王牌宠妃惹君心 - xp1024.com
《王牌宠妃惹君心》


第一章楚王成亲

阳春三月,阳光普照,花团锦簇,正是一年好时节。

临安城里热闹非凡,繁华的金盛大街,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这么捧场,不是因为这场婚事排场大,而是因为今天是东越国的煞神楚王爷成亲。提起楚王爷,两三岁的小儿都知晓,闻名便哭啼,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怪物。听闻他面黑如锅底,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獠牙,专爱吃小儿的心。家有夜哭郎的妇人偷偷画了楚王爷的画像贴在小儿床头,用来避邪倒是十分见效。

可百姓们见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面如玉冠,凤眼狭长,笑容可掬,哪里象妖魔鬼怪,分明是俊朗无双的美男子,正觉得道听途说不可信,又听说那不是楚王爷,而是楚王的胞弟晋王,因为楚王公务在身,未能赶回来,所以委派晋王代为迎亲,待拜天地时楚王才能赶到。

晋王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主,他风流倜傥,才高八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深得贵族小姐们的仰慕,临安城里不时传出某千金与某郡主为晋王争风吃醋的趣闻。晋王府经常收到千金们送来的绣帕,香包,钱袋什么的,晋王是个放得开的,跟千金们打得火热的同时,也不耽误他在烟花柳巷快活,与临安城的头牌红姑们打成一片。

兄长是让姑娘们闻风丧胆的煞神,弟弟却是上至皇亲贵胄,下至烟花柳巷人人争抢的情郎。百姓们咂舌感慨,这两兄弟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咧!

楚王墨容澉打马入城,走得并不快,马蹄“得得得”,悠哉悠哉。

官道早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饶是这样也听得见金盛大街那边传来的喧闹声,炮仗噼里啪啦,锣鼓喧天,唢呐震天吼,还夹杂着看热闹百姓的欢呼声,大概是沿街在派发糖果和铜子,引得百姓们争抢。

墨容澉听着那喧嚣声,却跟没事人一样,依旧悠闲打马,亲随贾桐偷偷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和,壮着胆子打趣,“王爷,您就不想快点见到新娘子?”

墨容澉哼了一声,“早晚得见,又不会跑了。”

贾桐又道,“听闻贵妃娘娘貌若天仙,咱们王妃是她的亲妹子,定也是个大美人。”

墨容澉斜斜看他一眼,“你对王妃有兴趣?明日我休了她,赏与你吧。”

贾桐唬得差点掉下马来,哭丧着脸,“王爷,这话从何说起,我是替王爷您高兴啊。”

一直没吭声的宁九瞟了他一眼,“王妃的事,你上赶子热乎什么,说到底,那也是白相家的千金。”

墨容澉眯了眯眼睛,一扬鞭子,跑到前头去了,白如廪把手伸到他府里来了,好得很,倒要看看他送进来一位怎样貌若天仙的大美人!

贾桐在后头不怕死的压着声说,“白相家的千金怎么了,白相家出美人,看看,王爷到底耐不住了。”

英九斜他一眼,不予理睬,一拉缰绳,哧溜从他身边跑过去。

贾桐喃喃自语,“王爷心急可以理解,小九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难不成也想见见那貌若天仙的大美人!”

第二章王妃出逃

墨容澉回到府里,底下人赶紧替他穿戴起来,头戴着嵌宝紫金冠,穿一件紫金大红暗福纹的喜服,上边绣着四爪金龙,那龙活灵活现,点上眼睛就能飞似的,腰上束着青白玉带,片片透剔发着幽光,又有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的宫绦垂在腰间,拴着羊脂白玉佩,脚上登着青缎小鹿皮的朝靴。

他本来生得俊美,这一打扮更是登封造极,比美名远播的晋王似乎更胜一筹。其实他和晋王长得很象,只是晋王白晰斯文,而他常年在战场上奔波,日晒雨淋,养了一身小麦肤色,倒更衬得他身姿矫健,英气逼人。

穿戴完毕,贴身大丫头绮红和绿荷同他道了喜,墨容澉发了赏,到前头迎新娘子进门。

只是……看着喜娘从花轿里牵出来的小人儿,墨容澉有些发愣,这身板也忒小了点吧!确定是新娘子,不是陪嫁丫头?

那身凤冠霞帔穿在她身上就跟挂在一棵矮不隆冬的小树枝上一样,空荡荡的。

墨容澉有些怀疑,问喜娘,“人没接错?”

“回王爷,没有错,正是白相府中的五小姐。”喜娘牙齿打着颤,愣是一个字没说错,在煞神楚王面前,可是半点错都不能犯的呀。

墨容澉对白家五小姐并没有什么兴趣,既然喜娘说是,那就是吧,想来白如廪也不敢跟他玩花样。

拜了堂,前厅摆酒席,墨容澉今天是新郎官,自然走不脱。新娘子被喜娘丫头们领到后院,安置在洞房里里。

终于安静下来了,白千帆从喜帕下面偷瞄,确定屋里没有人,抓着帕边往上一掀,好歹把脸露出来,四处看了看。

大红的喜床,鸳鸯被面,并蒂莲花的单子,窗棱上贴着双头喜字,喜烛燃在高台上,另有四盏莲花灯悬挂在四角,照得屋里通明透亮。

白千帆小心翼翼把喜帕摘了扔在床上,又细细摸索着解开凤冠的花扣,不小心扯到头发,疼得嘴牙咧嘴,胳膊高举着,没一会就酸了,只得歇一会再来,如此三次,方才解下了沉重的凤冠。

她已经三个时辰滴水不沾了,更别说进食,若不是喜娘一直搀着,拜堂的时侯差点一头栽下去没起来。

桌上摆着点心,床上也洒了好些枣子桂圆花生,她抓了两把塞进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她一直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不喜欢打没准备的战。

就着桌上的茶水吃了两碟点心,因为赶时间,吃得有点急,撑住了,不停的打嗝。她又灌了半壶茶水,方才觉得好些。只是肚子发胀,得快些离开了。犹豫了一会,把剩下两碟点心也倒进了兜里,在窗口探了探,见四下无人,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她没想到楚王府这么自由,竟没人守着,枉她做足了准备,藏的那些武器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些天人人都跟她道喜,说她命好,嫁进了楚王府,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脑子没几个姐姐灵光,但也不是傻子,真那么好,前面还有三个姐姐呢,这等好事怎么没落到她们身上,反让她这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女得了。

世人皆知楚王爷是煞神,躲还来不及,敢嫁进来,不嫌命长么!

第三章你不要怕

墨容澉应酬了一阵子,嫌烦,一个人回了书房,还有一大堆军务等着处理,谁有空跟那些人虚情假意。虽是皇帝指的婚,但他不喜欢,给面子敷衍一下就算不错了。

奇怪的是也没人来请他去入洞房,他乐得清静,处理完事务,又看了会书,方才歇下。

墨容澉并不知道,没人来请他入洞房,不是底下人忘了规矩,而是他们不敢,宾客还未散,喜娘就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这可是天杀的祸啊,她两眼一翻,直接倒在门口晕死过去。是丫头看到,忙通报了府里的大总管郝平贯。

郝平贯在前厅忙着招呼客人,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都白了,好在他训练有素,很快恢复如常,匆忙赶到后院,打发人四处寻找。黑灯瞎火的,新娘子应该跑不远,找着了赶紧请王爷来洞房,免得夜长梦多。

但找了半天,宾客们都离席了,新娘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也找不见。

整个王府的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谁也不敢去禀告墨容澉,这要传出去,会被天下百姓耻笑的呀,楚王倒底有多凶残,新娶的美娇娘都给吓跑了!

整个王府搜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抽干明湖里的水了,可新娘子还是没踪影,眼看瞒不下去了,郝平贯这才硬着头皮往楚王的院子去,走近一看,整个院落乌漆抹黑,这表示墨容澉已经歇下了。

墨容澉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若是被吵醒,赏一顿鞭子都算好的。

郝平贯左右为难,通报吧,不是鞭子便是板子,总归得挨一样。不通报吧,王爷不喜欢白相家的小姐,她是死是活,王爷或许不在乎的吧。

稍一权衡,郝平贯做了决定,转身走了。

这一夜,整个楚王府无心睡眠,只有墨容澉睡得香甜,无梦到天明。

缓缓睁开眼,枕边有人,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脸,恰好也睁开眼睛。四目相视,彼此愣怔。

无法形容的诡异气氛中,白千帆缓缓开口了,“你不要怕。”

梦王爷多临危不乱的一个人,此时也不由地愣了一下,一个小丫头片子躺在他的床上,让他不要害怕……但他也没什么表示,且听她往下说。

白千帆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慵懒,“我乃深山中修养千年狐仙,因昨夜天雷滚滚,挠了本仙清修,故误入凡间,即刻就离开。”

墨容澉有些老神在在的样子,看了她一会问,“就这么离开?”

白千帆把手伸出来,胖乎乎的一根手指头在他额上轻轻触了一下,“本狐仙可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吧。”

“要什么都可以?”

“要什么都可以,”白千帆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别跟本仙客气。”

“滚下我的床,去死!”

白千帆:“……你,怎么,敢对,本狐仙,不敬。”

“狐仙说话都两个字往外蹦的?”墨容澉扬了眉,眼底泛了寒霜。

白千帆立刻掀了被子往下跳,衣服里噼里啪啦掉下一堆东西。

墨容澉伸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匕首,铅弹,弹子弓,绣镖,花生,桂圆,红枣,绿豆饼,酥心糕……乱七八糟洒了一地。

第四章你倒底是谁?

两人都看着地上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气氛再一次变得诡异。

墨容澉坐起来,“你倒底是谁?”

“……我是……贼……”白千帆犹犹豫豫,见男子紧皱双眉,刀锋似的目光似要将她剐出一个洞来,吓得腿一软,立刻跪下了,“当然不是,我是昨日楚王府娶进来的新王妃,听闻楚王相貌丑陋,凶残暴戾,专吃小儿心肝,我一时害怕便连夜逃跑,这才误入公子的屋子,请公子救小女子一命,放小女子离开,我绝不连累公子。”

一番话如竹筒倒豆子,说得又快又好。

墨容澉靠在床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楚王既然这样不堪,你家中父母为何要让你嫁与他?不怕你有去无回吗?”

“我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女,平日在家中跟隐形人没区别,这次指亲,上头三个姐姐都避开了,只有我没有靠山,所以……”

楚王大怒,好个白如廪,竟然挑了最没身份的塞给他。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千帆一愣,这公子爷气场好足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墨容池的眉头拧成了结,果真是个小丫头片子,昨晚就觉得她身量太小,今日一见,就跟桃树上刚结的青皮果似的,哪哪都没长开。

他心里冷笑,白如廪送这么个小东西来,就不怕她死在洞房里?

“多大?”

“十……三。”

有十三么?看着象八九岁,就算十三也太小,白相府不是没有十五六的待嫁千金,偏偏挑了个十三岁的来,这不是故意膈应他么?

墨容澉习惯性转动手指上的斑指,才发现自己还未曾洗漱。随高声唤人:“来人。”

门口立刻响起脚步声,“爷起来了么,奴婢进来侍侯。”说着,门帘一挑,进来两个婢女,一人捧着盆,一人提着篮,篮里放着口盅,帕子,牙粉,香油之类。

绮红绿荷见屋里跪了个人,都吃了一惊,但她们是楚王的贴身丫鬟,讶意不过眨眼而过,随即便低眉垂目从容不迫了。

白千帆很有些尴尬,自己跪在这里算什么呢,虽然冒失闯进来,还与公子爷同榻而眠,到底是无心之失,她毕竟是个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呀。见公子爷在洗漱,她悄悄扶着墙想站起来。

“跪着。”墨容澉声音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千帆刚撑起的腿又落了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他,好歹她也是白相府的五小姐,就不惧怕她父亲的威名?

可是他真的好凶,看上去比二哥哥还凶残,罢了罢了,跪就跪吧,哪怕死在这个英俊的公子爷手中,也好过被煞神楚王折磨。

绮红把用脏了的水端出去倒掉,回来的时侯说,“爷,郝总管在外面求见。”

墨容澉哼了一声,“就在帘外说吧。”

门外的郝平贯听出楚王声音里的不悦,心里直发抖,估摸着王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吓得立刻跪下了,“王爷,老奴有罪。”

第五章两位如花似玉的姐姐

墨容澉略抬了双臂,让绮红绿荷替他穿衣,声音发冷,“说说你何罪之有?”

郝平贯越发抖得厉害,“禀王爷,昨日迎娶的新王妃……不见了,老奴昨夜几乎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人,请王爷发落。”

屋里屋外一问一答,白千帆听得清清楚楚,小脸顿时煞白,眼前这位公子爷就是楚王么……怎么不是面黑如锅底,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獠牙的怪物……自己刚才还骗他是狐仙,会不会杀了她啊……

墨容澉见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倒是很满意,振了振手臂落下来,“打帘。”

绿荷走过去,把门帘打起来,郝平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余光里却瞧见屋里也有人跪着,似乎着了一身红艳艳的嫁衣,他忍不住把目光偷偷往上挪了一寸,立刻呆若木鸡。

寻了通宵的新王妃竟然在这里……谁能来告许他,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昨夜洞房了吗?

“王妃没有丢,她昨夜歇在我这了。”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又让郝平贯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楚王住的怀临阁是不许外人进入的,特意筑了高墙与后院分隔开来,只留了一处月洞门相连,王妃冒冒失失闯入,必然惊了王爷,这条罪归根到底应当落在他头上。

果然,墨容澉接着说:“王妃新来初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贾大总管好生照应着些,免得再出了乱子。”

“是,老奴知道,老奴安置了王妃即刻去领板子。”尽管心里发抖,汗流夹背,郝平贯面上却不显惊慌,低眉垂目,一脸平静。

白千帆简直诧异了,若在白相府,哪个下人领了板子不是哀嚎冲天,又哭又闹,怎么楚王府的人就能这么平静,不怕打的么?还有,她跪了这么久,脚都麻了,楚王也不叫她起来,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她在心里哀叹,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绮红忙完手上的活,请示墨容澉,“爷,早饭摆在花厅吧,院子里两株桃花开得正艳,爷边吃饭边赏花可好?”

墨容澉点头,“嗯,依你。”

白千帆心一跳,尽管楚王的声音还是冷冰冰,可她愣是听出一丝不可言喻的暧昧。仔细看绮红,端庄秀丽,温婉可人,确实是个美人儿。再看绿荷,瓜子脸,黛眉高挑,眼角飞扬,又是另一种俏丽。两位如此漂亮的美人成日在眼前晃荡,想必楚王早就对她们……

白千帆年纪虽小,在白相府里是个隐形人,但府里什么肮脏龌龊的没见过。大哥二哥三哥房里的丫头换了一茬又一茬,哪一个没被指染过?楚王屋里有两个通房,这太平常了。而且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自己身量小,楚王又是个煞神,若真的要洞房,她只怕是死路一条,如今房中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姐姐替她担着,她是不是暂时可以躲过一劫?

这样一想,她对绮红绿荷凭白添了一份好感。

墨容澉整好行头,没再理会她,迈着大步出了门,绿荷跟在后面,绮红留下来整理床铺,见白千帆还跪着,赶紧搀她起来,“王妃受累,脚麻了吧?”

白千帆不敢怠慢她,“有劳姐姐。”

第六章好吃到我想哭

绮红闹了个大花脸,慌忙行礼,“王妃使不得,绮红只是个婢女,主仆有别,可折杀奴婢了。”

白千帆仍是谦虚的道:“姐姐比我来得早,年纪也比我大,叫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我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还望姐姐多指点。”

绮红没想到楚王娶进来这样一位王妃,平日再淡定,此刻也有些乱了,求助的看着郝平贯,“大总管,您替我说说。”

郝平贯早起了身,正思忖要怎么与小王妃沟通沟通,见她叫绮红姐姐,微微吃了一惊,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犯傻气,还是扮猪吃老虎?

白相府的千金,果真耐人寻味啊……

他赔了笑,“王妃,绮红是婢女,你若叫她姐姐,她受不起的,王爷听到也要生气的。”顿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让新王妃知道楚王的厉害,补充了一句,“王爷如果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白千帆问,“外面都传,楚王一怒,血流成河,是这样吗?”

郝平贯不敢非议自家主子,又怕小丫头片子不安份,给他惹事,含糊的道:“差不多吧。”

绮红在一旁掩嘴轻笑,“王妃别怕,王爷不是坏人,他只是面冷了些。”

一个婢女对主子称‘他’,关系绝对不一般,白千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郝平贯做了个请的手势,“时侯不早了,我领王妃回自己的院子。”

白千帆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踌躇着,“我的东西……”

绮红道,“王妃别担心,这些东西我收拾好了,会让人送过去的。”

白千帆刚抬腿,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着实饿得前肚贴后背了,走路都打飘,昨晚吃的那些点心,早没影了。

郝平贯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不敢相催,绮红便道,“王妃定是饿了,奴婢送碗粥来让王妃先垫垫底,回到揽月阁再安排早饭吧。”

郝平贯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好在王爷一时半会回不来,赶紧让小王妃垫巴两口走人吧。

白千帆在白相府是个隐形人,奶娘过世后,再没有人管过她,在府里饿了渴了,都是自己解决,很久没人这么关心她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粥端到面前,竟让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舀一勺入口,香气扑鼻,浓糯即化,好吃到让她泪流满面。

郝平贯和绮红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虽不受王爷待见,那也是正儿八紧的王妃啊,郝平贯忙倾了身子问道,“王妃,可是这粥不合你的胃口?”

白千帆没出息的扁着嘴,“不是,粥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哭。”

郝平贯和绮红对视了一眼,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郝平贯觉得白千帆再小,也是白相府出来的,不定一肚子坏水呢,摆出这姿态,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罢了。

绮红倒认为小王妃太单纯,往后在楚王面前可有得受了。

白千帆吃得很快,小小的一碗弱很快便舀空了,她抬起头巴眼眼的看着绮红,小模样怪可怜的。

郝平贯怕她再耽误,忙说,“王妃,回到揽月阁,老奴立刻安排早饭,想吃什么都成。”

白千帆仍看着绮红,“我就爱这白粥,是姐姐做的吗?”

“是奴婢做的,王妃先回去,奴婢立马打发人送过去。”不能让小王妃这么没完没了,撞上王爷回来就不妙了,绮红也想尽早打发她走。

第七章跟她们搞好关系

把白千帆安置在揽月阁是郝平贯的意思,他请示过墨容澉,但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自拿主意。揽月阁是后院最大最好的地方,郝平贯想着到底是正妃,还是安置在那里比较合适。

白千帆陪嫁过来有四个丫鬟,两个嬷嬷,郝平贯又配了四个粗使丫鬟,想着也差不多了。把人领进去,召集下人们训了个话,便去领板子了。

白千帆跟自己的陪嫁丫头和嬷嬷都不熟,她在白相府只有一个奶娘,奶娘死后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人再管她,饿了自己寻吃的,渴了自己找水喝,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父亲又忙,估计早把她给忘了,记得她的人都不待见她,巴不得她自生自灭。

这几个丫鬟和嬷嬷是临时派给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但在楚王府,她们就是她最亲近的人,白千帆打起精神,要跟她们搞好关系。

四个丫鬟分别叫青梅,青枝,青瓶,青秀,以前在白相府是做粗使活的,到了楚王府,摇身一变,成了王妃的近身婢女,感觉象一步登天,但她们没有半点喜悦,明摆着呀,白相爷把五小姐嫁给煞神楚王,分明是让她来送死的!可别拉着她们垫背啊……

几个丫鬟都不愿讨这苦差事,可惜地位低下,没有靠山,只能任人摆布。她们打定主意,服侍五小姐是小,活命为大,只希望五小姐死后,楚王能大发慈悲让她们重回白相府。

两位嬷嬷更是老精怪,都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跟过来完全是看五小姐什么时侯完蛋,大夫人不好让五小姐死在府里,所以才送到楚王府来,当然是希望她在楚王的折磨下能死得快一些。

尽管白千帆对她们热情客气,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但她们仍是用在白相府的嘴脸待她,不冷不热,只尽份内事罢了。

白千帆心里也知道,只是她又能如何?至少有人管她吃喝拉撒了,饭端来是热的,水打来是温的,比起在白相府当隐形人,这里的待遇算不错了。

白千帆在揽月阁就算住下了,她再没见过墨容澉,王府里的人也不到她这里来,揽月阁就象一座孤岛,安静寂廖,了无生机。

白千帆做惯了隐形人,倒也不觉得什么,反正有吃有喝有个安生地方睡觉就成,丫鬟们见她性子软,好说话,慢慢懈怠下来,加上两个嬷嬷唆使,日子开始回到白相府的模式。白千帆空有四个贴身丫鬟加两个嬷嬷,却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白千帆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也不去自讨没趣,她生存能力很强,能自给自足,唯一觉得遗憾的是,那天过后,她再没吃过那么香的白米粥了。

那日郝平贯送她回来,在路上把王府的规矩跟她说了说,她这才知道楚王住的怀临阁是不能随便去的,也就是说她不能随便去找绮红要粥吃。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王妃当得憋屈,楚王和父亲不和,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说不定还会找她的岔子,弄死她跟踩死一只蚂蚁没区别。所以她不出揽月阁,不给楚王机会。

第八章装神弄鬼有一套

春光正好,院子里桃花落英缤纷,粉色的小花落了厚厚一层,象铺了一张浅色的毯子,衬在绿茵茵的草上,分外好看。

晋王墨容泽把玩着手中青碧骨瓷的小杯,打趣楚王:“三哥新婚燕尔,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看来和新嫂嫂情投意合,琴瑟相鸣啊!”

墨容澉笑骂,“扯蛋!”

墨容泽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正了正脸色,“三哥,白如廪那个老家伙往你府里送人,到底几个意思啊?”

“不是他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墨容澉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皇上与他交好,不想我落单呗。”

“皇上用心良苦。”墨容泽摇了摇头,“想做和事佬,可你和白如廪这仇结得太深,一个五小姐大概份量还不够,对了,新嫂嫂呢,怎么不见?”

墨容澉早把白千帆忘到九宵云外了,虽成了亲,可府里并没有感觉多了一位王妃,墨容泽一提,他才记起这么个人来,眼前闪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你不要怕……

墨容澉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可笑,她怎么就敢信口胡诌,说自己是狐仙,狐仙有她那小鸡仔样的么?

墨容泽见楚王嘴角带笑,不禁好奇:“新嫂嫂可是有趣得很?”

“有趣不有趣不知道,装神弄鬼有一套,”墨容澉把那天早上的事当笑话说给晋王听。

墨容泽笑得前俯后仰,拍掌大叫,“有趣有趣,当真有趣,没想到新嫂嫂是这样一位妙人儿,真想见一见嫂嫂真容。”

墨容澉微沉了脸,“这么有兴趣,今日我休了她,明日你娶进门可好?”

墨容泽仍是笑嘻嘻的,“不敢不敢,如此妙人儿还是留给三哥吧。”笑过了又叹气,“可惜是白如廪的女儿,不然留下来逗个乐子也是好的。”

墨容澉眼睛有一瞪:“你的意思是,我容不得她?”

“不是我的意思,大伙背地里可打着赌呢,赌白家五小姐什么时侯香消玉殒。”

“白如廪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我若弄死了他女儿,他好到圣前告御状。”

“白如廪那个狠心的老鬼,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这么白白丢进来送死。”

“如花似玉?”墨容澉嗤了一声,“毛都没长齐呢,白如廪是让我给他养闺女来了。”

墨容泽听楚王的意思是不想杀五小姐,道:“三哥就不怕留着她是个祸害?白如廪送她入府,必是有什么深意。”

“你觉得白如廪会派个乳臭臭干的丫头片子到我府里做卧底?”

墨容泽知道楚王向来精明,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只是想到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睁眼就能淡定的为自己找托词,可见是个有脑子有胆识的。

回去的时侯,他特意绕了远路经过揽月阁,见门口冷冷清清,偌大的院落悄无声息,就跟没住人一样,有心想进去瞧瞧,又觉得唐突,虽然楚王府的人都不把白相府的五小姐当回事,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楚王妃,这样冒然闯进去,确实有些不妥。想想还是走了。

第九章有九条命

白驹过隙,转眼白千帆在楚王府呆了有一个月了,丫鬟们觉得白家五小姐被丢在揽月阁里自生自灭,哪怕娇花一朵,终有一天也会枯萎落地。

白千帆倒没感觉,还是当她的隐形人,只不过是从白相府搬到了楚王府,一样爹不疼妈不爱,恶奴相欺,唯有自己找生活。

两个嬷嬷先是耐着性子等,后来指使丫鬟们怠慢,到最后不闻不问,就想着她快点死去,她们好回去交差。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白千帆还跟以前一样,虽没怎么见长,精神头却很好,冷不丁出现了,冷不丁又不见。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齐嬷嬷纳闷了,问刘嬷嬷:“老姐儿,五小姐怎么还不死呢?不会是哪个丫头偷着给她送吃的吧?”

刘嬷嬷道:“大夫人说五小姐是属猫的,有九条命,相府里克不住她,就盼着楚王的煞气能制住她,再等等吧。”

齐嬷嬷见四下无人,出主意,“命长归命长,意外可是见天有,要不……”

“不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这是楚王府,咱们不能落了把柄给相爷惹祸端。”

齐嬷嬷正要说话,余光瞟见白影一闪,忙凑到窗户边去看,见白千帆甩着手帕正悠闲踱步,小小的身板走在阳光里格外抖擞。

看着那笔直的小身板,齐嬷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她死了,五小姐都没有死?

她打了个颤,决定不听刘嬷嬷的,这么等下去,何时是个头,她的老命还得留着回白相府享福呢!

刘嬷嬷探了一下头,问道:“谁在那里?”

“五小姐。”

“可曾听到我们说话。”

“不会,她离得远,听不着。”齐嬷嬷说,“不过我瞧着她精神挺好,不象缺吃缺喝的样子,还得咱们自己拿主意。”

刘嬷嬷捏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边嚼巴边说:“老妹儿,你不觉得楚王爷的态度有些奇怪吗?虽说楚王和相爷水火不容,可这回应当目标一致啊,但你瞧瞧,”她指着碟子里的杏仁酥,“还往这里送吃的,月份钱也没少一个子,这是要让她留啊。”

“只管送好了,好处大家得,又落不到她头上,”齐嬷嬷不以为然,“咱们在煞神府里熬着,要连这点甜头都没有,不亏死了。楚王爷不动她,想必是还不到时侯,刚成亲一个月,新王妃就横死,传出去也不好听,既然老姐儿也说等一等,那就再等等吧。”

“就怕楚王不是这么想,咱们虽是带着大夫人的托吩来的,但和命比起来又算什么,老妹儿,咱们可得想明白一些。”

齐嬷嬷性子燥,耐心也不足,成天呆在这冷清的揽月阁,早把她憋坏了,便想着早点办完事回到白相府去。不过刘嬷嬷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是楚王府,她们连奴婢都算不着,只能算是奴婢的奴婢,还是看看主人的脸色再行事吧。楚王煞神的名号不是白得的,若惹毛了他,丢了命都是小事,就怕他一怒之下,将她家中男女老小都宰了,那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啊……

第十章谁死了

当隐形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齐嬷嬷以为白千帆没有听到她和刘嬷嬷的对话,但白千帆早已经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若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她怎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相府活到第十三个年头。

白相府里那么多人盼着她死,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但她都侥幸的避过去,有时侯回首起来,白千帆颇为唏嘘,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奇迹的存在。

弄不死她,那些人大概也灰了心,把她送到楚王府来,想借楚王爷的手弄死她。

进楚王府凶多吉少,白千帆是知道的,所以才计划在成亲的晚上逃跑,只可惜她努力的翻墙逃离,却误打误着的进了楚王爷的院子,与他同榻共枕了一个晚上,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吃了她,只是把她丢在揽月阁,自生自灭。

有了一方小天地,白千帆是高兴的,本以为跟着她过来的丫鬟嬷嬷会护着她,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相府里就是这样,哪个主子得了宠,底下的丫鬟嬷嬷那也是眼睛望天,趾高气昂的。

起初倒也不错,称她一声王妃,热饭热水端到面前来,后来就懒散了,从冷饭冷水到没饭没水,全靠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

几年隐形人的生活让她变得非常敏感,谁的眼神有猫腻,谁话中有话,谁的态度变了,她心里明镜似的,让她自生自灭不怕,怕的是把白相府那一套搬到楚王府来。少不得她又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被人惦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让她死的方法很多,比如失足落水,或是摔下假山,或是误食野果,要不钻到小树林偷个情也行。总之林林总总,花样百出。白千帆有经验,知道整个揽月阁,她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只要她呆在屋里,谁也不敢公然动她,不然若是直挺挺死在自己床上,两边都不好交待。白相爷和楚王爷都是场面上的人,人言可谓,闹得满城风雨大家就都不好收场了。

所以到了晚上,白千帆是一定要回到自己屋子里睡觉的,睡前她会做细致的准备,门栓上系着细丝,连着小铃,若有人来,门动铃响,她必然被惊醒,枕下放着小刀,腰上缠着绣镖,绣花鞋里藏着弹子弓。这三样武器她都是练过的,白相府的少爷们学武的时侯,她躲在一旁偷学,虽不十分精通,助自己脱个身应该不是难事。

那日听到齐嬷嬷和刘嬷嬷的对话后,白千帆愈加小心紧慎,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可以修炼隐身术,让所有人都找不着她。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十八,这天早上楚王府发生了一件事,说大其实也不大,就是死了个下人,是揽月阁白千帆的陪嫁丫鬟青瓶。

消息传到大总管郝平贯耳朵里,他思忖着,小王妃不受王爷待见,白相爷和楚王又水火不容,死就死了吧,一个下人没必要打挠王爷。

他吩咐前来传消息的小厮,“去白相府报个信,看那丫鬟家里还有没有人,要不要领尸?若是家中无人,也甭入棺了,用草席裹着送乱坟岗吧。”

墨容澉正好跨进屋子,听到最后一句,问,“谁死了?”

第十一章是谁的披风?

郝平贯恭了身子,“回王爷,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唤做青瓶,听说今早上不小心失足淹死了。”

墨容澉问:“什么时侯的事?”

“今天早上,现在人还躺在池边,正等着发落。”

墨容澉稍一沉吟:“我去瞧瞧。”

郝平贯忙前面带路,一行人进了后院。

墨容澉很少来后院,后院于他就是个摆设,但郝平贯照看得不错,亭台楼阁,花花草草,湖光山色,景色怡人。

到了揽月阁,墨容澉看着那面精美镂雕的照壁,再看看气派的院子,眉头微皱,“你把她安排在这里?”

郝平贯心里一惊,答道:“老奴想着好歹是皇上指的婚,又顶着王妃的头衔,后院也就这揽月阁是正主子住的地方,所以老奴斗胆做了主,还请王爷示下。”

墨容澉听了他这话,倒也没说什么,跨进了院内。

荷池边围了一些人,见他进来都慌忙行礼问好,墨容澉一眼就瞅见那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小丫头片子站在人群最外边,低着头,一副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样子。

他是王爷,她是王妃,见了面不往跟前凑,还躲着,怕是心里有鬼吧?

被淹死的青瓶躺在地上,一脸青白,浑身湿透,两只绣花鞋落在不远处。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煞神一开口,所有人都吓得身子发颤,还是齐嬷嬷胆子大一些,战战兢兢上前说明事发经过。

“回王爷,今天早上青瓶失足落水,等发现时,人已经没气了。”

墨容澉看了看那荷池,叫荷池,其实里面并没有荷花,只是养了一些锦鲤,红白黄紫在碧水间游曳,倒是十分赏心悦目,谁能想这地方竟淹死了人!

他再看地上的青瓶,指着她身上的披风问,“这是什么?”

齐嬷嬷:“回王爷,是披风。”

墨容澉能不知道那是披风吗?但大清早一个丫鬟着件披风站在荷池边是个什么意思?

“是谁的披风?”

全场寂静,无人吭声,半响,一个细小的声音弱弱的传过来:“回王爷,是我的。”

墨容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你的披风怎么在她身上?”

白千帆咬着唇,费力的解释:“回王爷,嗯,是这样的,我早上起来,见外头风大,便系了这披风,想去荷池边喂鱼,然后碰到了青瓶,青瓶说,说她喜欢这件披风,我就给她了。”

一个丫鬟说喜欢,当主子的立刻就解下来送给她,这丫鬟得多大的脸啊!

还有,他问她答,每一句都要说一个回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个奴才。再者,她是王妃,跟他说话还躲在丫鬟们后面,怕他打她是怎的?

墨容澉招招手,“你过来。”

白千帆见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

“她要你就给?”

“啊……是啊……我看她真的喜欢。”

“她喜欢什么,你都给?”

白千帆抿了抿嘴,小声回答,“君子有成人之美。”

墨容澉差点没笑出声来,她还把自己比作君子,君子能干这下三滥的事?

他又重新打量她,差点看走了眼,以为是只弱雀,没想到是只小鹰,有意思,白如廪果真给他送了个妙人儿来。

第十二章便宜了那个扫把星

让丫鬟穿着她的披风,再推她下池,置她于死地。若非太过心思缜密的人,是想不出这样的计谋来的。明摆着呀,谁做了案,都希望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倒好,留下这么打眼的证据,愣是怕别人不知道最后见过死者的就是她。如果不是太蠢,就是聪明得过了。

只是……墨容澉摸着下巴审视她,为什么要弄死这个青瓶,是知道了她的秘密杀人灭口?那么问题来了,她究竟有什么秘密,非要杀人不可?

白千帆哪晓得楚王爷这会子思路已经绕了三五个圈了,她是真后悔,不该着那件披风下楼来,结果被青瓶要了去,瞧楚王那眼神,不会是怀疑青瓶的死跟她有关吧?毕竟她是最后一个见过青瓶的。

墨容澉当然不会揭穿白千帆,他还没有心善到要为王妃的陪嫁丫鬟来主持公道。死就死了吧,反正也不是他的人。不过到底给了她两分面子,命人置了一口薄棺收敛。

白千帆道了谢,小小的身板略微福了一福,低眉垂目的,倒像那么回事儿。

待白相府知道消息。大夫人气得摔了一只骨瓷碟。恨恨的骂道,“晦气,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便宜了那个扫把星!”

她身边的大丫鬟红莲是个机灵的,“夫人别生气,我看是楚王爷下手了。这回不成还有下回,楚王爷是什么人啊?是咱们东越国的煞神。他想让谁死,谁还能不死吗?就算不是因为相爷的关系,五小姐那个痴呆傻样,不定就惹了楚王爷的厌呀。夫人瞧好吧,那是迟早的事!”

听红莲这么一开导,大夫人这才慢慢收了怒气。一抬眼,瞟见一道灰色的身影打窗棂边过,忙往门口迎去,“老爷回来了。”

白如廪嗯了一声,撩起袍子坐在酸梨木的太师椅上,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红莲忙奉上茶,又乖巧的立在身后替他捶着肩。

大夫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老爷,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

白如廪低头撇着茶沫子,过了一会才叹重重叹了一口气,“楚王,还是一心要与我过不去,原想着把千帆嫁给他,明面上我好歹也是他的老丈人,不说别的,人前做做样子总是应该的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门亲事可是皇上亲点的,他倒好,今儿在朝堂上,当众与我作对。”

大夫人问:“所为何事?”

“能有什么事?”白如廪没好气的瞟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好弟弟。”

大夫人姓李名娟,父亲原是礼部一个小郎中,五品小官,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叫做李刚,比她小了十来岁,是父母老来子,故此百般疼爱。白如廪那会刚中进士,与李娟也算是门当户对,没想到数年经营,他营营苟苟,最后官拜承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娟的父亲李德海从五品官一跃成为正二品的礼部侍郎。

有个正二品大员的老子,又有个当承相的姐夫,李刚成了混世魔王,当街打马,调戏良家妇女,强抢明霸,欺压百姓,在临安臭名昭著,却无人敢言。

第十三章少给我惹事

昨日李刚在街上又干了善尽天良的事,抢了一个小家碧玉要带回去当小妾,那姑娘深知他的恶名,死活不肯,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到墙上去,当场晕死过去,围观的百姓只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说句公道话。

可巧墨容澉路过,问明事由,将李刚痛打一顿,又派人将姑娘送了回去,没想到今早在朝堂上竟然向皇上告御状。

大夫人一听弟弟挨了打,正心疼,又听这事闹到皇上跟前去了,吓得脸都白了,“老爷,皇上怎么说?”

“皇上也知道楚王是借机寻我的错,只说要将此事查清楚再做定夺。”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皇上英明。”想了想,将青瓶的事告诉丈夫,“楚王不会已经动手了吧,先拿个丫鬟开刀,再取五小姐的命,老爷可要当心啊。”

白如廪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要动手,他直接取千帆的性命便是,何必拿个丫鬟开刀,不是你把手伸……”

“天地良心,”大夫人忙辩道:“这事我可一点也不知情,楚王府刚派人来报的信。”

“不知情最好,以往你们在府里做的那些龌鹾事,我心里都有数,现在千帆去了楚王府,那不是你的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少给我惹事!”话说到后面,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

大夫人垂下眼,“老爷放心,五小姐是嫁出去的人了,我再不懂事,也不敢去打挠楚王爷,给老爷添麻烦。”

“还有,好好管管你弟弟,再有下次,我也懒得管了。”

大夫人一惊,脸上浮起哀求之色,“老爷,这话怎么说,小刚怎么说也是你的小舅子。他是有些犯浑,但你也不能说不管啊,我爹都奔七十的人了,转眼就得御前告老还乡,小刚若能混个一官半职,也不至于成天瞎混,你看……”

白如廪冷笑,“就他那德性还要混个一官半职,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说完,一拂袖,出了厢房。

大夫人见他拐到左边的夹道里去,恨恨的呸了一口,“一天到晚被狐狸精勾得连魂都没了,若不是要说小刚的事,只怕也不会到我跟前来打照面。”

“夫人,消消气,”红莲热茶端到她手上,“老爷就是看上再多的人,这府里不还是夫人当家作主说了算嘛。那些个算得了什么,老爷方才是为舅少爷的事生气,话才说重了些,再说,咱们二小姐如今可是皇上心窝子里的人,冲着二小姐,老爷也不会不把夫人放在心上的。”

一提到二小姐白江碧,大夫人总算露出一点笑意,“老爷不帮我,我找我闺女说去,让她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赐小刚一官半职,这总不难办到。”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不行,我得回家去看看,楚王爷动起手来可没轻重,小刚只怕伤得不轻,真是可怜见的,红莲,把宫里赐下的伤药拿上几瓶,还有前日子得的千年老参,对了,给老太爷新做的冰丝夏衫也一并带上。”

第十四章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

墨容澉刚歇了午觉起来,绮红进来侍侯他穿衣,轻声说,“爷,郝总管在外头侯着呢。”

墨容澉伸着手臂让她往身上套衣服,懒懒的拖了声音,“有事进来说。”

声音不大,但刚好让门外的郝平贯听到,他掀了帘子进来,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王爷,今儿上午,白相府来人了。说是给王妃送东西,人进了揽月阁,却没见王妃,倒是和两位嬷嬷说了一会子话就离开了。”

“说些什么?”

“这个,”郝平贯擦了一下汗,“两个嬷嬷挺紧慎,派了人在门口望风,老奴的人没办法靠近,所以……”

“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完了吗?那么多废话。”墨容澉哼了一声,“一个大总管,一问三不知,想必你这大总管是做腻歪了。”

郝平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息怒,是老奴办事不利,老奴一定把他们谈话的内容弄清楚,再来向王爷汇报。”

“不必了,”墨容澉坐在软塌上,喝了一口绿荷奉上来的茶,慢条斯理的说,“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兴趣,你看好那小丫头就是了。”

他说的小丫头,自然是指白千帆,郝平贯其实还有件事要汇报,只是刚才被墨容澉说了重话,这会子打死也不敢提了,再落个办事不利,他就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

不过这件事窝在他心里,总有些不安。对这个小王妃,他起初也没太放在心上,但那天发生了丫鬟失足落水事件后,王爷吩咐要看紧她,他也派人看了,可愣是让那小丫头凭空消失了好几次,来报消息的小厮说,她就跟会隐身似的,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他到处寻,急得团团转之际,哎,她冷不盯又出现了,还好奇的看着他,问他找谁?吓得小厮拔腿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他自是不信,将小厮骂了一通,自己偷偷溜进揽月阁,想着凭他的老道,怎么可能让白千帆在眼皮底下消失,可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跟得好好的,她就是不见了。他琢磨了半天,这小王妃怕是会妖术吧……

有心向王爷汇报,又怕他说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

正忐忑之际,墨容澉又开口问:“她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成天的瞎逛。”

“出院子了吗?”

“没,怎么出院子。”郝平贯脑门冒了汗,并没有时时盯紧,小王妃有没有出院子,他还当真不知道。

“今儿来的是谁?”

“说是白夫人身边的丫鬟,唤作红莲。”

“送了什么来?”

“九如斋的核桃酥。”

“人没见着就走了?”

“是,当时小王妃逛去了,没在屋子里。”

“也没打发人去找?”

“没有。”郝平贯说,“老奴一直盯着,那红莲进了门,跟两个嬷嬷嘀咕了半天,然后搁下东西走了。

墨容澉转着手指上的斑指,若有所思,不是说她在白相府不受人待见吗,怎么又派人送东西来,既是来看她,为何没见着人就走?

第十五章敢情把自已个当主子了

墨容澉今日得闲,难得天气又好,不让人跟着,自己在院子里悠闲散步,这一溜达到了后院,进了半月门便看到白千帆的揽月阁,门口冷冷清清,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他稍一思忖,抬脚走了进去。

长廊下坐着两个丫鬟,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不时甩着手帕子捂嘴直笑,哪象是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大小姐。

墨容澉看着直摇头,白千帆平时是怎么管着底下人的,竟纵容到这种地步?

他没吱声,悄悄闪在大红抱柱后边,顺着夹道往里走,刚走几步,左边的厢房里传出来动静,悉索索的,象是洗牌的声音。

墨容澉用指头蘸着唾沫,轻轻在窗户的绵纸上捅了个小洞,里面果然是在打马吊,两个嬷嬷,两个丫鬟,旁边的角凳上摆着瓜子点心茶水,一个粗使丫头提着壶进来继水,笑着说,“谁赢了可记得给我茶水钱。”

一个绿衣丫鬟娇笑着,“齐嬷嬷赢了,一家吃三家呢。”

齐嬷嬷一张脸笑得象朵老菊花,“哪啊,我也就把昨天输的补回来,不过今儿我手气不错,来,先给着。”说完,两个铜子往那小丫头一抛。

小丫头忙不迭的接住,弯腰谢赏:“谢齐嬷嬷,齐嬷嬷客气。”

墨容澉还是头回看到这么拿大的嬷嬷,敢情把自已个当主子了,不过从她的话里,他得到了一个信息,这几个人经常在一起打马吊。

下人们嗑瓜子聊天,喝茶打马吊,当主子的呢?跟前不需要人服侍?

墨容澉突然有些好奇起来,想知道白千帆此刻在干什么?轻手轻脚转了一圈,可不管是厢房,耳房,杂房,角房,都没有白千帆的影子。

他原路退出来,站在路边若有所思。

郝平贯自打楚王爷进揽月阁,心就一直吊着,揽月阁里面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点,但王爷不管,他也懒得费那个心思。现在瞧见王爷一脸严肃站在那里,立刻麻溜的过去。

“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不是叫你盯着白千帆吗?人呢?”

“这个……”他头大如斗,别说小王妃,连跟着小王妃的小厮都找不着了。

“王妃大概逛去了,我叫人去找找。”

“不用了。”墨容澉摆摆手,“你也别跟着我,我自个走走就回去。”

“是,王爷。”郝平贯躬着腰退了下去。

墨容澉信步往湖边走,明湖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湖里有荷花,刚长出新绿的叶子,参差不齐,错落有致,阳光下颇有点摇曳生姿的样子。

他顺着九曲长廊到了湖心亭,站在那里看了看,天高云阔,倒映在湖面上,令人心旷神怡,他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湖对面的树下有人,似乎蹲在那里,只看到一角浅藕色的袍子。

他不动色返回到岸边,慢慢靠近树下蹲着的人。

那人很专注,看一会地,又抬头看一眼天,再低头看地,又抬头看天。

墨容澉被她弄得纳闷起来,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探头一看,原来在看蚂蚁,可她看天做什么?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蓝天白云,没什么异常。

他终于忍不住问,“你老看天做什么?”

“唔,要下雨了。”

第十六章我该怎么自称呢?

白千帆答完才发现不对,偷偷抬了下眼皮,立刻吓得跳了起来,墨容澉还弯着腰,按说凭他敏捷的反应,断不会被白千帆袭击到,可世事难料。

“卟!”一声沉闷,白千帆的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

墨容澉捂着下巴半天没吭声,白千帆捂着额头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杵着。

这一下是真疼,墨容澉重重的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脑袋倒硬。

他一出声,白千帆吓得直打摆子,卟通一声跪下来,“我冒犯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墨容澉把手放下来,“那你说,要怎么责罚?”

白千帆抖得更厉害了,声音细尖细尖的,“回王爷,打,打板子,我怕熬不住,王爷不如罚我关黑屋子。”

墨容澉有几分愕然,打板子,关黑屋子,她这都哪跟哪啊?

若是个丫鬟冒犯了他,当然不会客气,甩手就赏一大嘴巴子,抽不死她,但白家五小姐嘛……墨容澉摸着下巴思忖,一耳光打下去便宜了她。

“起来吧。我今儿心情好,暂且记着,下次再犯,一并责罚。”

“谢王爷,”白千帆颤颤悠悠站了起来,低眉耷眼立在一旁。

墨容澉没话找话,“你在看蚂蚁搬家?”

“回王爷话,嗯咯。”

墨容澉斜眼睨她,“你好歹也是白相府的五小姐,没人教你规矩吗?你是我的王妃,动不动就回王爷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下人。”

“回王……”白千帆打住了,却不知道怎么接茬,她在白相府已经习惯了,甭管哪位夫人少爷小姐问她话,没有那句:回某某话,劈头就得是一巴掌。她名义上是个小姐,实际连丫鬟都不如。到了楚王府,人人都说楚王凶神恶煞,她唯有紧慎再紧慎,才不会为自己招惹麻烦,所以事事小心,该有的礼数,宁滥勿缺。

“王爷,我记住了,以后不会……”

墨容澉打断她的话,“我是一家之主,你在我面前你呀我的,成何体统?”

白千帆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她嫁进来之前,没有人教她到夫家后的这些个规矩,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被推进花轿,抬到楚王府来的。

白千帆有个优点,不懂就问,“王爷,那我该怎么自称呢?”

墨容澉,“……”按理说,她应该自称妾身,可这么个小豆芽菜似的丫头对他自称妾身,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可笑至极。

这桩婚事,他本没当一回事,想必白相爷也是如此,不定哪天他一封休书就把人退回去了。她爱怎么称怎么称吧,反正也呆不长。

目光一瞟,白千帆很有耐心的等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墨容澉摆摆手,“不用改,就这样吧。”

白千帆,“……”刚才还说成何体统,眨眼间就变了,楚王爷这脸变得真够快的。

墨容澉重拾先前的话题,“这天明明很晴朗,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

“回……蚂蚁搬家了呀!”

“谁告诉你蚂蚁搬家就是要下雨?”

“回……我自已观察的。”

“看来你在白相府很得闲。”

“回……我在白相府就是个闲人。”

墨容澉怒了,“再提个回字,我就让你回老家去!”

白千帆张大了嘴,一个‘回’字愣是生生憋了回去,挨了多少嘴巴子才养成这份奴性,能半路拐弯已经不错了,哪能一下改过来。

第十七章又出事了

墨容澉见她又开始打摆子,瑟瑟抖个不停,心里有些厌烦,撩起袍子转身就走。

瞧见他走远,白千帆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才悠悠吐出来,拍着胸口直道好险。她躲在树后边都让楚王给看到了,看来往后还得寻些好去处才行。

墨容澉在的时侯,她是真怕,但他一走,她立刻生龙活虎,为了抚慰自己这颗受伤的小心脏,她捡了一把石头打水漂,一下,两下,三下,沉了。

没打好,再来,手一甩,又一颗石子贴着水面扔出去,一,二,三,四,五,不错,她自娱自乐,拍着巴掌直乐。

墨容澉走出老远,突然放慢脚步,走到树后探头看了一眼,湖边白千帆正拍着巴掌乐不可吱的跳着,眉开眼笑,跳得小辩都扬起来。

他勾了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就知道她那摆子打得虚,明摆着装的呗,小小年纪,装神弄神有一套,怪不得白如廪把她嫁过来。

他把手负在身后,慢慢踱着步子,心里思忖着,白如廪那个老滑头把她嫁过来,倒底是何用意?小雏鹰虽小,也是会啄人的。

接下这门亲的时侯,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横竖两家不对付,白家小姐嫁过来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但看到白千帆,他连折磨她的兴趣都没有了,一个干瘦巴巴的小丫头片子,实在不值得他下手。扔在后院自个过吧,哪天他不高兴了,一封休书将她退回去便是了。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死人了,死在揽月阁里。这下他有了兴致,毕竟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然而,墨容澉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来试一试白千帆,揽月阁又出事了。

当时是晚上,绮红绿荷正服侍他洗漱,郝平贯急匆匆来禀告,“王爷,不好了,揽月阁又,又出事了。”

墨容澉坐在椅子上洗脚,心里沉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慢条斯理的问,“出了什么事?”

“王妃的丫鬟,唤做青秀的死了。”

“怎么死的?”

“这个……”郝平贯额上冒了汗,“暂时不知,她就倒在路边,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瞧见,夜间巡逻的小厮被绊了一下才发现的。”

“现在人呢?”

“奴才命人把现场封锁起来,谁也不让动,先过来禀告王爷,请王爷示下。”

“嗯,”墨容澉说,“本王去看看。”

本来准备歇着了,外袍都脱了,绮红绿荷又替他穿戴起来。郝平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宁九和贾桐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一行人匆匆赶到现场,这里是离揽月阁不远的一处假山,四角执起火把,照得这块地方亮如白昼。

揽月阁离得近,得到消息早到了,正围在边上窃窃私语。火光下,映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

墨容澉一眼就看到了白千帆,跟上次一样,她站在人群后边,尽量减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按理说那小小的身板被前面的婆子丫鬟们挡住了,又是晚上,要一眼看到不容易,可墨容澉眼睛毒,愣是透过身体与身体的缝隙瞧见了她。

第十八章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人就死在假山下面,脸朝下趴着,穿一身青色的罗裙,除了头上有血,别处看不出异常。墨容澉把发现尸体的小厮叫过来问话。

“什么时侯发现的?”

“回,回王爷话,大,大概,一刻钟左右。”小厮勾着身子,一脸苍白,哆哆嗦嗦的道。冷不丁被个死人绊了一下,他也是吓了个半死,魂到现在还没归位。

“当时可有异常?”

“奴才,挑,挑灯巡视,未见异,异常,若不是被,绊,绊了一下,也没发现地上有人。”

墨容澉朝宁九使了个眼色,宁九上前,一手掌灯,蹲下来仔细察看,又围着青秀走了一圈,再抬头看了看假山,心里有了定论。

“王爷,她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大家一听,小声议论开了。

“这么晚,她到假山上去干什么?”

“难道是天黑失足掉下来的?”

“前两天下了雨,上头没干透,有些湿滑也不一定。”

“可她好好的路不走,偏摸黑到假山上去干嘛?”

正当议论声愈演愈烈的时侯,宁九一句话让所有声音彻底消失。

“王爷,如果属下没猜错,这个丫鬟应该是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墨容澉早就看出来了,从角度,高度和着力点来看,若是失足掉下来,身体会贴着假山跌落,人在那一瞬间必然是惊慌失措,手脚会本能的去攀附假山,衣袍上会留下一些划痕,两只鞋子也一定在半路被蹭得脱掉。

而青秀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痕迹,摔落的地方离假山有一点距离,应该是力度迅猛,让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墨容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都说说吧,谁最后见过她?”

没有人敢吭声,谁都不想惹火上身。

墨容澉冷哼一声,“若是现在不洗清嫌疑,藏着掩着,到时侯让我查出来,可就不是一条命这么简单了。”

他脸一板,立刻乌泱泱跪下一大片,个个抖得如筛糠,倒把躲在人群后面的白千帆露了出来。

隔着人群,墨容澉似笑非笑看着她,“王妃站那么远干嘛,怕本王吃了你么?”

白千帆气自己反应慢了半拍,早知道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去多好,现在倒好,成了出头鸟了。

她磨磨蹭蹭走到墨容澉面前,蹲着身子行了个礼,“王爷好。”

“我能好么?”墨容澉勾唇笑了笑,“自打你进了府,府里三天两头死人,死的还是你的贴身丫鬟,王妃命里带煞啊!”

白千帆低头杵着,不敢接茬。

“王妃今日可见过这个丫鬟?”

白千帆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青秀,轻声答,“见过。”

“什么时间?”

“大约两刻钟前。”

墨容澉摸了摸下巴,“巡夜的小厮一刻钟前发现的尸体,你两刻钟前见过活人。这么说来,最后见过她的是王妃你咯?”

地上跪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也不抖了,竖起耳朵听白千帆怎么答。

白千帆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的样子,“可是我没有推她呀!”

墨容澉哈的一声笑,“我有说是你推的吗?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王爷不信,我也没办法。”

墨容澉面一板,“你的丫鬟,你爱打爱杀,都跟我没关系,王妃大概忘了,这是在我的府里。你要杀谁,上外边杀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第十九章看月亮

其实墨容澉并没有真凭实据,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任是谁都受不了,一哭二闹是人之常情。

墨容澉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白千帆的反应。

但白千帆没有哭着喊冤,也没有跳脚,她只是站在那里,很平静的叙述事情的经过。

“王爷先听我把话说完,两刻钟前,我站在假山上吹风看月亮,没一会,青秀来了,她让我走开,我不想惹她不高兴,就从假山上下来,回了院子。事情就是这样。”

很简单的叙述,但漏洞百出。

墨容澉看着那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心里冷笑,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会装。又是跟上次一样的套路,往自己身上抹黑,嫌疑越大,反而越容易洗清。没有哪个做凶手的,会大张旗鼓的往人前跳。好一个沉得住气的丫头片子。

“这么说,是本王冤枉了你?”

“正是这样。”

墨容澉简直好笑,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倒显得理直气壮。

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再扫一眼杵在那里的小小身板,墨容澉稍一沉吟,“既然王妃不肯承认,凶手必然还在你们中间,贾桐,把人带回揽月阁,封住门口,所有人等不准进出,待我查个出落石出再作定夺。”

贾桐领命,“是,王爷。”

白千帆低着头,准备跟着丫鬟嬷嬷们一道回揽月阁,就听墨容澉又说了一句,“王妃留下。”

白千帆心一跳,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墨容澉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她心往下沉,觉得大事不妙。

等贾桐带着人走了,郝平贯着人把青秀也抬走了,墨容澉才要笑不笑的说,“王妃,跟本王走吧。”

“去,去哪?”白千帆很害怕,进了楚王府,这条命就不是她自己的了,楚王爷先前没动她,是找不到好由头,刚才那话已经点得很明白,她进府,连死了两个人,死的还是她的丫鬟,单凭这点,就跟她脱不了干系,楚王爷要打要杀,一句话的事。

“刚才王妃那话,本王有几处不明,还请王妃随本王到前厅,好好解释解释。”

就这么着,白千帆在一个多月后,再次走进了怀临阁。

墨容澉这次是真怒了,本想再容她一段时间,看白如廪那个老鬼倒底派她来做什么?但这个小丫头片子心太毒,触到了他的底线,他虽然杀人如麻,却也不会草菅人命。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龌鹾事。

到了前厅,墨容澉往红木太师椅上一坐,绮红奉了热茶上来。

白千帆原来垂着头,看到那道婀娜的身姿,眼睛一亮,立刻想起了那天喝的香喷喷的小米粥来,不由得咂巴了一下嘴,吞咽了一下。

墨容澉冷眼看着她的小动作,“王妃饿了?”

白千帆正神游,冷不丁被他一叫,啊了一声,“回……是的。”

“没关系,呆会会让你吃饱的。”墨容澉撩了袍子,架起脚,慢条斯理的说,“我问你,大晚上的,你不在揽月阁呆着,到假山去干什么?”

“吹风,看月亮。”

“眼下还是浓春,晚上风凉,吹久了要感冒,你想生病?”

第二十章够不够力气走到阎王殿

白千帆是个老实人,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没打算吹很久,今儿不是十五吗,月亮跟大银盘似的,又大又圆,忒好看,我就想赏会子月。”

“那丫鬟也是上去看月亮?”

“这个……我不知道,大概吧。”

“呵,白相府的人喜欢站在假山上看月亮?”墨容澉勾了一下唇,“明儿早朝,我得问问白相爷,是不是贵府的人都有这个习惯?”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偶尔的,有过那么几次。”

“不是习惯,是偶尔,”墨容澉在腿上拍了一下,“偶尔就出人命了。”

他一拍,白千帆就哆嗦了一下,低头不吭声,人肯定不是她杀的,但或许,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心里多少是有些内疚的。

“我再问你,那丫鬟叫你走,你就走,就这么听话?先前怎么说的,不想惹她不高兴。你是主子,她是丫鬟,你还不想惹她不高兴?你算哪门子主子?”

说到后面,他语气加重,声音带了寒意,白千帆身子一颤,腿一软,麻溜的跪下了。

“王爷明鉴,我在白相府其实算不得主子,这些丫鬟嬷嬷都是大夫人指派的,我不敢得罪她们。”

“所以,她们欺负你,你就杀了她们?”

白千帆惊惶的抬起头,嘴唇张着,象含着一个鸡蛋。

“王爷,你冤枉我。”

“你是个不受待见的,嫁进王府,跟来的丫鬟嬷嬷怠慢你,打牌嗑瓜子,没拿你当主子侍侯,所以你就起了杀心。上次那个丫鬟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白千帆的嘴张得更大了,眼睛瞪得溜圆,“你信口雌黄!”

墨容澉桌子一拍,“放肆!”

白千帆本来直着身子,昂着头,很有气势,被这一拍吓得焉了回去,垂头耷脑缩成一团。

“不是我不容你,要怪就怪你心肠太歹毒,刚才你说肚子饿了,想吃点什么?”

白千帆身子一震,乌沉沉的大眼睛看过来,扁着嘴巴似乎想哭。

其实这样看,真的就是个孩子,两道浅浅的眉搭耷着,眼角泛着泪光,嘴角往下垮着,小脸愁苦又惶然,墨容澉从来不是怜花惜玉的人,此刻却有了一丝不忍,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是他的做事的风格。

他又问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白千帆这时才愰过神来,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吃饱了好上路呗!她没有犹豫,指着绮红,“我想吃她煮的小米粥。”

墨容澉愣住了,乖乖,黄泉路上就喝碗粥,够不够力气走到阎王殿啊……

“只要一碗粥?”

白千帆低头拔弄着手指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末了竖起三根手指,“要三碗。”

“绮红,给她煮粥,管够。”

绮红轻声应了是,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退下去准备,其实不用煮,厨房里有现成的,今天王爷没怎么用,还剩下一大锅,热热就得了。

很快,粥锅摆上来,墨容澉赐了座,白千帆也不客气,拿勺舀了一大碗,端着哧溜哧溜的唆着。

是记忆中的味道,香,香透了。一碗热粥下肚,白千帆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愁苦的眼眉舒展了,搭耷的唇角甚至微微上扬。

墨容澉看着她这样,不禁奇怪起来,不过是一碗粥而已,真那么好吃?好吃到连死都不怕了?

白千帆连喝了三碗,满足的抹了一下嘴唇,眼睛却还瞟着锅里剩下的粥。

“想吃还可以再吃。”

“不用了,我奶娘说,凡事有个度,过了那度,再好的东西也会打折扣。”

“嗯,你奶娘是个通透的人,”墨容澉看了她一会,“那就起程吧。”

白千帆慢吞吞站了起来,小脸极力绷着,奶娘说过,实在熬不过,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心里实在怕得很,身子抖得厉害,脚一步都迈不开,惶然之际,一股热浪从腿间漫了开去。

第二十一章杀谁也不会杀你

楚王的眼睛都看直了,小丫头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怎么就尿裤子了……

白千帆愤羞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她虽然才十三岁,脸面还是要的啊,这么大的人尿裤子,传出去怎么见人……不如撞死得了。

心里这样想,倒底没敢动,哆哆嗦嗦蹲下来,两只手死死的扯着裙子,企图遮住地上那滩水。

绮红杵在楚王身后,也是一脸惊讶,小王妃尿裤子了,这可怎么是好?

一时间,屋里落针可闻,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相当诡异。

还是绮红打破僵局,“爷,奴婢先替王妃收拾一下吧。”

楚王手一挥,语气不善,“快带走,没的薰了我。”

绮红便去扶白千帆,温声道:“王妃,请随奴婢走吧。”

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眉目安详,声音轻柔,这副样子落在白千帆眼里,象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就差头顶没悬着一圈金环了。她眼里含着泪,就着绮红的手站起来,夹着腿,别别扭扭的跟着走了。

墨容澉坐在椅子城,盯着那小滩水渍,若有所思。

就这么点胆子,真的敢杀人吗?如果不是她,凶手会是谁?白千帆进府前,他的楚王府风平浪静,她一嫁进来,连死了两个人,死的还都是她的丫环,断然跟搁月阁里的人脱不了关系,若真不是她做的,那么凶手就在那些嬷嬷丫环里头。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眉头微皱,很好,倒底是白相府里出来的,胆子够大,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他刚才也没真想杀了白千帆,毕竟是刚过门的嫡王妃,总要顾一顾皇帝的脸面,他就想吓一吓她,哪知道小丫头不经吓,弄成这般局面,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她走的时侯,低着头,肩膀抖得厉害,想必是在哭,虽没看见脸,那单薄的身形瞧着也是有几分可怜。

他叹了一口气,人是吓得够呛,却也污了他的地方。这笔账倒底要不要跟她算?

绮红和绿荷是墨容池的贴身大丫环,身份特殊,墨容澉拔了后厢房的屋子给她们住,服侍起来也方便。白千帆跟着绮红进了屋,怯怯的立在屋中央,看绮红忙碌着。

绮红回头看了一眼,搬了椅子放在她身边,“奴婢怠慢了王妃,王妃快请坐下。”

白千帆嗫嗫的,“姐姐,我裤子还湿着,坐不下去。”

绮红知道湿裤子坐下去是有些难受,也不勉强,提着水去了角房,又转回来找衣服,打量一眼白千帆的身形,翻出一条浅色的裙子。

“王妃,这是奴婢新做的衣裳,王妃先凑合着穿,回揽月阁再换过。”

白千帆不好意思,“新衣裳姐姐自己留着穿吧,我穿姐姐的旧衣就好。”

“那怎么行,”绮红说:“您是王妃,身份显贵,哪能穿奴婢的旧衣。”她拿着衣服,搀扶着白千帆:“奴婢服侍王妃洗浴。”

白千帆许久没受过这般待遇,一时受宠若惊,“不敢劳烦姐姐。”

绮红哭笑不得,“王妃,您可别再叫姐姐了,让王爷听到了不好。”

白千帆扬起小脸,“他会生气?”

“当然啊,您是他的王妃,您叫奴婢姐姐,那奴婢不是也成了王爷的姐姐?”

白千帆想了想,好象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喜欢绮红,绮红是王府里唯一给她温暖的人,她从小孤单惯了,非常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我背着人叫还不行吗?”她可怜巴巴的看着绮红。“姐姐待我好,叫一声姐姐,我心里高兴。”

绮红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一软,替她除下衣服,扶进浴桶里,“奴婢知道王妃喜欢奴婢,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王妃心里叫可以,别让人听到。”

白千帆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高兴的点头,“姐姐,我知道了。”

绮红对白千帆很好奇,都说白相爷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养下的儿女没有不厉害的,可这位白五小姐却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看起来倒象个惯被人欺负的。

白千帆这些年没怎么痛快洗过澡,大概七岁的时侯,她一个人躲在角房里洗澡,不知道谁使坏,从窗子外头扔进来一串点燃的炮仗,吓得她光着身子冲出门外,结果外头站了一排半大的孩子,手里提着灯笼,照得屋前一片雪亮,个个笑得前俯后仰。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场恶梦,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打那以后,她要么是穿着衣服擦拭,要么就穿亵裤泡在浴桶里,全身脱得光溜溜的再也没有过。

但绮红在一旁服侍,浅浅的笑着,温言温语,她渐渐就放开了,由着她脱光自己的衣服,羞涩还是有一点的,红着脸抿着嘴,感觉绮红的手在后背上轻轻擦拭,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姐姐。”

绮红手一顿,问她,“可是奴婢的手重了,王妃不舒服?”

“不是,力度刚刚好,很舒服。”

“那王妃是有什么吩咐?”绮红特意慢慢洗,她知道墨容澉并不是真心想杀白千帆,时间拖得久一点,王爷心里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这事就算过去了。

白千帆想了想,“姐姐,我是个没福气的,大概活不成了,我攒了一些东西,想把它们送给姐姐。”

绮红怔了一下,心里有点酸涩,她对白千帆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尽自己的本份,没想到王妃这样念她的情。她知道王爷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白千帆,府里的人都不敢跟她走得太近,觉得她是祸水,又或者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没见着人之前,她也这样想,见到了,就打消了心里的疑念,听说爹不疼妈不爱,嫁到楚王府来,王爷也不待见。真真是个可怜的小人儿。

“王妃说的什么傻话,您怎么活不成了呢,王爷逗你玩呢,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王爷虽然严厉,心却是不坏的。”

“王爷真不会杀我?”

“当然不会,您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王爷杀谁也不会杀您,把心搁肚子里吧。”

白千帆对绮红充满了信赖感,既然她说楚王不会要她的命,估且信着吧。

第二十二章理应和夫君同榻共眠

墨容澉在前厅呆坐良久,才慢悠悠的回到后院去,绿荷伴着他,轻声问:“爷可要歇息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一抬头,见绮红的屋子里灯光明亮,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屋子只有她和绿荷住,绿荷在这里,她跟谁说话?

他一时好奇,多走了两步,从窗棂的缝隙看进去,八仙桌旁,白千帆趴坐在那里,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裙,细细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子里钻出来,一只手捏着杏仁糕往哪里塞,另一只手搅动着碗里的粥。扬着小脸,眉开笑眼的跟绮红说话。

他愣了一下,以为她丢了那么大的丑,肯定哭红着眼睛回揽月阁了,没成想,穿得怪模怪样在这里吃上了,先前的事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她的心情。他心里冷哼一声,这丫头忘性真够大的。

绿荷杵在一旁不敢言语,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又暗暗埋怨绮红,收拾干净了赶紧让小王妃走啊,怎么还留着吃上东西了呢。

墨容澉看了一眼,没吭声,转身进了自己屋子,绿荷赶紧跟进去,服侍他宽衣就寝。

这厢屋里,白千帆吃得正高兴,摇头晃脑表达着自己欢喜的心情,“姐姐,这杏仁糕也忒好吃了,入口即化呢,也是姐姐做的?”

“是,奴婢喜欢做糕点,时常做些杏仁糕,桂花糕,百合饼,绿豆饼什么的,对了,后院的槐树开花了,明儿做槐花饼,王妃要不要来尝尝。”

“真的吗?可以来吗?”白千帆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之前吓了个半死,没想到有后福。除了香喷喷的小米粥,现在又吃到了杏仁饼,姐姐明儿还邀她来吃槐花饼,真是再好没有了。

绮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怀临阁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万一让王爷知道,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正迟疑着,听到白千帆喜滋滋的说,“姐姐真好,就跟菩萨似的,能和姐姐遇上,真是我的福份。”

把她捧得这么高,绮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点不忍心让小丫头失望。

白千帆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皱着眉头思量,“姐姐,王爷每天要上朝的吧?”

“是,王爷是个勤勉的人,寅时起,卯时上朝,辰时下朝,一天都不耽误。”

“那就好,”白千帆笑眯眯的说,“我挑他不在的时侯来。”

绮红:“……”小王妃已经自说自话的做了决定,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希望小王妃贵人有福相,不会被王爷撞见。

绿荷服侍墨容澉睡下,回了自已屋子,挑了帘子一看,嗬,小王妃居然还没走。

绿荷的不象绮红,她长得明朗,性子也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整个王府都知道楚王和白相爷有仇,白家小姐嫁进来就是受苦的,大家明面上对白千帆和气,心里都有数,这门亲迟早要成老黄历。脸上奉承着,都没拿她当回事。

她是个忠心的丫鬟,主子不喜欢的人,她自然也不喜欢。轻咳了一声,“哟,王妃还在呢,今儿是打算住这了?”

白千帆从小看脸色长大的,有点风吹草动,立马惊觉,再看绿荷竖眉瞪眼,很厉害的样子,不觉缩了缩肩,怯怯的看绮红,“姐姐,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绿荷没想到她的话起到了反效果,诧异的扬眉,小王妃好赖听不出来怎么的?

这个绮红可不敢答应,委婉的说,“奴婢这里太简陋,怎么能让王妃屈尊,王妃还是回揽月阁睡。再说王爷晚上要人侍侯,王妃在这里也睡不安宁。”

白千帆有些失望,但她自己也知道提这个要求有点过份,郝总管说过,怀临阁是不随便让人进的,当然更不可能让人留宿。

绿荷一脸笑模样,“王妃在这里留宿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能住奴婢这里,上王爷那屋吧,您是王爷新娶的媳妇,理应和夫君同榻共眠。”

这番话对白千帆来说,简直惊世骇俗,和楚王爷同榻共眠,光是想一想就有点生无可恋。

她麻溜的从凳子上下来,想回揽月阁,又回头依依不舍的叫绮红,“姐姐。”

绮红瞪了绿荷一眼,“你也是,什么话都敢说,要叫王爷听见,小心挨板子。”她安慰白千帆:“别听她胡扯,奴婢着人送王妃回去。”

白千帆想讨好绿荷,腆着脸笑:“绿荷姐姐说的是大实话呢,我是新媳妇,新媳妇可不就要跟郎君同榻共眠,只是我现在身量小,王爷体恤,让姐姐们受累了。”

绿荷道,“我们有什么累的,身为丫鬟,侍侯王爷天经地义,王妃甭客气。”

听她这样说,白千帆便知道自己当初的猜测没有错,绮红和绿荷都是楚王的屋里人。绿荷她是不在意,就是绮红……她觉得有些惋惜,多好的姐姐啊,她应该要觅得自己的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幸福,做王爷的通房太可惜了。

绮红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走到门口,唤了个粗使丫头,让她提着灯笼送白千帆回揽月阁。

白千帆走了两步转回身,“姐姐,让我抱一抱你。”说完也不等绮红同意,上前一个熊抱,闻着绮红身上的幽香,咧着嘴笑,“姐姐身上真好闻。”

绮红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居然和她这个奴婢撒娇,这小丫头真是太古灵精怪。但她能感觉到白千帆对她的依赖,想着小丫头今天吓得尿了裤子,她没有拒绝,拍拍白千帆的背,“不早了,王妃回去歇着吧。”

白千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是真心喜欢绮红,现在在她心里,除了奶娘,最重要的就是绮红,她太缺乏温暖,稍微一点甜头就足以让她掏心掏肺。

夜很黑,月亮躲进云层,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打个旋刮过去,提灯笼的小丫头直哆嗦,今儿死了人,弄得府里人心惶惶,她心里泛了嘀咕:这才刚死,别是就化成鬼了吧,听说是被人害的,怨气重,早化鬼也是有的。

这样一想,她扭头看了白千帆一眼,消息传得快,王爷那几句话意思很明显,就是小王妃干的。

可白千帆昂首挺胸,不象心里有鬼的样子,只能说倒底是白相爷家的闺女,甭管年纪多大,身量多小,杀人放火一点也不含糊。她在心里默念:冤有头,债有主,冤死的鬼啊,你要报仇可得认准人,凶手在左,我在右,千万别搞错了……

第二十三章烫了嘴

白千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掐着点算时间,卯时未到就在路边侯着,等了一会,见墨容澉带着两个侍卫翻身上马,扯着缰绳往大门口去,喜得嘴一咧,等他们走远了,从树后踱出来,快步进了怀临阁。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平时多小心紧慎的一个人,有危险的事断然不会做,但绮红和槐花饼的魅力太大了,她没能抵挡得住,一门心思就想呆在绮红的身边,哪怕帮她做点事也好。

她记性好,尤其认路,这也是打小练出来的,昨晚上虽然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可她愣是顺溜的找到了绮红的屋子,叩着门轻轻唤着,“姐姐,姐姐,我来了。”

开门的却是绿荷,一见她扬了眉,“嗬,王妃够早的,您这是找王爷来了,可不巧,王爷刚走,您要跑得快,兴许还追得上。”

白千帆有点怕绿荷,这个大丫鬟长了一张厉害的嘴,总不饶人,一点也不象绮红姐姐那么好说话。

她自小被恶奴欺惯了,矮着身子陪笑脸,“绿荷姐姐早,我是来找绮红姐姐的。”

绿荷堵在门口,没打算让她进去,“你找她做什么呀?”

白千帆舔了舔嘴皮,露着一排小细牙:“姐姐说今儿做槐花饼,让我来帮忙。”她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绿荷却扬了眉,“绮红说的?她有几个胆子,敢劳烦王妃帮忙做饼?”

“不是,是我主动要求的,我也想学着做哩。”

绮红在墨容澉屋里收拾完,出门就看到白千帆杵在自己屋门口,正被绿荷挤兑着,她吃了一惊,“王妃,你来得可真早。”

白千帆一见她,立刻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亲亲热热上来拉她的手,“姐姐早,姐姐可曾用过早饭了?”

绮红说,“紧着主子出门,还没用,王妃吃过了?”

“我特意过来陪姐姐吃早饭的,”白千帆挽着她的胳膊,“昨儿那衣裳我还没洗,等洗过了再给姐姐送过来。”

“不妨事的,王妃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打发人送来就是了。”

绿荷见她们有说有笑,哎了一声,“绮红,咱们怀临阁可是有规矩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我劝你,麻溜的让王妃回去,大总管看到可不得了。”

绮红有些为难,她倒不担心自己,就怕让王爷知道,对小王妃不利。但白千帆一大早巴巴的跑来,满脸期盼的看着她,她又开不了口。

白千帆对自己认准的事情很坚持,她当然怕墨容澉,但他不在,她就没那么多顾忌,横竖也顶着王妃的名头,她赖着不走,底下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绿荷姐姐,我是王爷新娶的媳妇,媳妇来夫君的院子都不行吗?”

新媳妇是昨晚上绿荷自己说出来的,没想到现在白千帆拿这话堵她,真要闹到王爷面前,把她说的那些话供出来,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磨了一下牙,小丫头片子瞧着可怜巴巴,原来是焉儿坏!

眼见气氛紧张起来,绮红赶打圆场,“行了,该吃早饭了,王妃快进屋吧。”见绿荷站着不动,她上前劝道,“你也是,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她好歹也是嫡王妃,是王爷的正牌妻,给人留点面子啊。”

绿荷顶不惯她这老好人作派,“我是为你好,主子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念你的情,下不为例好不好?”绮红哄着绿荷,半推半拉,把她拖开,白千帆小尾巴似的跟进了屋里。

绮红给白千帆端来了早饭,小米粥,咸菜疙瘩,一碟子小汤包,她歉意的笑着说,“奴婢平素就吃这些,王妃别嫌弃。”

哪里来的嫌弃,这已经顶顶好了,白千帆眼睛发亮,有口热的吃太棒了,瞧那白雾蒸腾,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忙不迭的点头,“很好很好,我喜欢。”说话间,手伸出去捏了一个小汤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她太久没吃过热的食物了,兴许忘了烫是怎么一加事,一咬开,热汤流出来,烫得她喔喔直叫唤。

绮红吓着了,忙给她一杯凉水,“快吐出来,含口冷水凉一凉。”

白千帆没舍得,那肉馅实在是太香,哪有往外吐的理,她张着嘴用力哈气,含糊不清的说,“没丝,一会,就不汤了。”

绿荷看她这狼狈的样子,捂嘴大笑,“王妃,您舌头都烫熟了,干脆嚼巴嚼巴咽了得了!”

绮红打了她一下,“你这家伙,不心疼王妃,还说风凉话。”

白千帆哈了几口气,慢慢好些了,就是舌头有些麻,钝钝的,说话不利索。她就干脆不说话,只埋头吃,用灿烂的笑容来赞美绮红的厨艺。

绮红见她傻笑着看自己,不觉也乐了,“王妃老瞧着奴婢干什么?”

“姐姐好看,哦要系个男人,哦就去了姐姐。”

听她小嘴里蹦出怪里怪气的话,绿荷笑得更厉害了,撞撞绮红的肩,小声说,“咱们主子娶这亲不错,拿来逗闷子挺好。”

绮红白了她一眼,“别胡扯,什么逗闷子,人家是堂堂的王妃。”

绿荷哼了一声,“就你当她是王妃,府里人谁拿她当回事。”

白千帆先头吃得急,那是因为习惯了,后来就刻意放慢了速度,有种悠闲享受的意思。不时咂一下嘴,乐滋滋的回味一番。连那咸菜疙瘩都觉得特别好吃,问绮红,“姐姐,这咸菜也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王爷喜欢吃,每年都做。”

“回头你也教教我,没菜的时侯,拿来送饭最好不过了。”

绮红不懂什么叫没菜的时侯,白千帆贵为王妃,再不受待见,吃穿都会不短的,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说,“王妃喜欢吃,呆会拿点过去,横竖是常做的。”

两人正说着话,不知道绿荷什么时侯出了屋子,在门口跟人说话,“大总管来了?”

绮红一惊,下意识看了白千帆一眼,小王妃倒是一脸平静,夹了一小块咸菜放在嘴里慢慢嚼巴着。

第二十四章做饼

绿荷打起帘,郝平贯迈步进来,看到白千帆坐在桌边,不由得愣了一下,好歹是名义上的王妃,他上前打了个千:“王妃好。”

白千帆是打定了主意不走的,干脆拿出王妃的架子,嗯了一声,“大总管吃了吗?”

绿荷翻了个白眼,她怎么逮谁就问吃了吗?

“奴才用过了,”郝平贯直起身,不明就里的看着绮红,不知道白千帆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怀临阁,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很显然,白千帆已经被归到闲杂人等中了。

白千帆怕连累绮红,说:“大总管看姐姐做什么,不是姐姐让我来的,是我自己闻着包子的香味,一路寻过来的,这小汤包可真好吃,大总管要不要尝一个?”

郝平贯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碟子,心道:我就是想尝一个,也得有不是?

绿荷在一旁打趣,“哟,王妃的鼻子够灵的,都赶上二郎神的哮天犬了。”

绮红没忍住,卟哧一笑,白千帆也笑,知道绿荷是把她比喻成狗了,好歹给她留了面子,说的是哮天犬。

郝平贯踌躇着,上回把府里的规矩都跟王妃说道过了,一个多月相安无事,怎么这会又出妖娥子了?别是有什么目的吧?他急王爷所急,思王爷所思,总觉得白千帆进府是带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得小心紧慎,要在怀临阁出了乱子,挨板子都是轻的。

“王妃,奴才上回跟您说过,这怀临阁是……”

“我知道,怀临阁是王爷的院子,可他不是不在嘛,他不在院子都空着,我过来逛逛不行吗?”

“这个……府里有规矩,外人不得入怀临阁……”

“我是外人吗?”白千帆理直气壮,“我是王爷新娶的媳妇儿,头一宿还在一张床上睡过。”

她一说这话,屋里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王妃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不觉得害臊?想来想去,大概是年纪小,对男女之事根本不知晓,所以也就不知道羞耻。

只是她这话不好反驳,她是王妃,家里的女主人,说她是外人确实不太好听,郝平贯为难了,杵在那里搭眉垂眼想办法。

白千帆见他无话可说,有些得意,还以为楚王府里的下人多厉害,和白相府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法比。

白相府的下人是一分好脸色都没有,直来直去,动了怒,阴着给她几下也是有的,不象楚王府,有王妃名头顶着,他们心里再不待见,面上总得维持必要的客气。

“大总管,呆会姐姐们要做槐花饼,你也一块来帮忙吧?很好吃的呢。”她很聪明的说了姐姐们,把绿荷也加了进去,就算要追究什么,也单落不到绮红一人头上。

绿荷岂会听不出,心里嗬了一声,小丫头这是要拉她下水,不过她和绮红感情好,就算要一起背锅,也没得说。

郝平贯更苦恼了,小王妃赖着不走,还等着吃槐花饼啊……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令还早,槐花没开呢,王妃这饼怕是做不了。”

“开了呀,我来的时侯看到了,满树都是小白花呢,可香了。”

郝平贯看她一门心思都在槐花饼上,看样子是吃不着就不走的打算,看看天色尚早,得在王爷回来前,把这尊小神送走。

对绮红使了个眼色,“既然王妃想吃,麻溜的做吧。”

绮红懂他的意思,是让她赶在墨容澉回来前把人打发走。她也不想惹麻烦,赶紧准备起来。

白千帆虽然没怎么做过这些事,但不妨碍她的热情,尾巴似的跟在绮红后面,帮着拿这个,端那个。

郝平贯摇了摇头,实在是无可奈何,转身挑了帘子出去。

槐花饼做起来不难,摘下新鲜的槐花,拿水焯过,和着小麦粉和玉米面,再打两个鸡蛋,搅拌均匀,拿了热锅摊上就是。

白千帆别的帮不上忙,爬树摘花没得说,小身板跟只猴似的,溜溜的就上去了。专挑开得饱满的摘,摘了扔下去,绮红拿篮子在下头接着,很快就得了半篮子。

“王妃,够了,您快下来,小心摔着。”

绿荷插了一句,“我看她摔不着,瞧着象经常爬树的,白相府的千金爱爬树,这要传出去,白相爷的老脸不好看啊。”

白千帆攀在树枝上摘得正欢,说,“绿荷姐姐说错了,白相府就我爱爬树,我那些姐姐可都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绿荷说,“那是咱们王妃别具一格呀!”

她说话总带刺,但白千帆不介意,嘻嘻笑着,比起白相府的恶奴,这根本只能算亲切。

提着大半篮槐花回到屋里,绮红忙活开了,洗干净去梗,坐在桌子边挑挑拣拣,绿荷看她做事温吞,不由得着急,这么着下去,等王爷散了朝回来只怕还没饼子还没有做好。

她本不想理这茬,现在没办法,只好坐下一起帮着挑。

白千帆自告奋勇去烧水,灶里埋着火石,拿柴燃起来就是了,她蹲在灶边,小心翼翼拿小树枝搭成架子,又伸了脖子去吹,不小心蹭了一脸灰,她也没察觉,看着小火苗一点点升上去,心里高兴极了,洗锅打水,站在一旁等着。

在白相府,她也偷着去厨房做过吃的,别的不讲究,熟了就行,所以生火这事她算是熟门练的,腰包里成天带着火镰,以备不时之需。

绮红端着摘好的槐花进来,见她一张小脸脏得象花猫,卟哧一笑,把人扯起来,拿了手帕一点点替她擦干净,“难为王妃了,回屋里坐等着吃吧。”

白千帆赖着不走,一来想跟绮红在一起,二来她有些怕绿荷,绿荷那柳眉叶一竖,她心里就打鼓。

绮红见她不走,也不勉强,小王妃没架子,在她面前就是个孩子,随她去吧。

她把花焯了水,和了面粉,打了鸡蛋,用筷子搅拌均匀,见白千帆认真的看她做事,打趣道,“王妃要学吗?将来可以亲手做给王爷吃。”

白千帆撇嘴,“王爷才不会稀罕我做的饼,学会了,我做给姐姐吃。”

绮红笑道,“那奴婢可荣幸了。”

摊了十来个饼,个个黄金热乎,白千帆看着直咽口水,好象只要经了绮红的手,甭管是什么,一准好吃得不得了。

正往屋里端呢,郝平贯气喘吁吁跑来,“王妃快走吧,王爷眼瞅着就到门口了。”

第二十五章难不成是她摘的花?

白千帆大惊失色,却比绮红来得果断,抓了几张饼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就跑,绮红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郝平贯眨了眨眼睛,“王妃敢情是属兔子的,咋能跑这么快?”

绿荷从屋里出来,笑着说,“跑得快好啊,难不成还让王爷看见。今儿这事,大总管回王爷一声,要是王爷发了话,也有话堵小王妃的嘴了。”

郝平贯知道绿荷这话得反着听,身为大总管,连院门都看不好,让白相府的小姐混进怀临阁,他是嫌自己命长么?

当即呵呵一笑,“绿荷姑娘,这事可声张不得,我是不打紧,没的累了您和绮红姑娘。”对楚王身边这两个丫鬟,他向来客客气气,虽然她们比他进府晚,但深得王爷信赖,两人的吃穿用度和月例钱都跟别人不一样,是王爷身边能说上话的人。

绿荷正是这个意思,都不声张,这事静悄悄就过去了,省得王爷还以为她们跟小王妃往来密切,生了嫌隙。

墨容澉打马进府,他是行武出身,不喜欢慢悠悠的轿子,策马扬鞭才让人舒坦。刚进大门,远远看到一个人拎着裙子,拔足狂奔,一阵风似的从怀临阁里跑出去,兹溜不见了。

虽隔得远,她跑得也快,但他还是认出来,那是白千帆。

忍不住皱了眉,白千帆去他的院子干什么?还这么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好事。

到门口的时侯,郝平贯侯在那里,点头哈腰,“王爷今儿个回来得早。”

“嗯,”墨容澉斜了他一眼,等他禀告白千帆的事,可这老小子装傻充愣,一脸谄媚的笑,却是只字不提。

郝平贯不说,他也不问,估且记着,早晚这事得落在他手里。

回到后院,绮红绿荷打水给他洗脸,虽然天还不热,这一路跑回来也沾了灰尘。换了一件裳服,他去书房办公务。

绮红端了槐花饼进来,搁在条案上,“爷,刚摊的饼,您赏脸吃一个,清火解热最好不过了。”

墨容澉对身边两个丫鬟向来看重,便笑着点头,“过了这半日食也消了,拿来我尝尝。”

绮红忙端到他跟前,筷子递上去,金灿灿的槐花饼被压了扇形模子,摆成花塔搁在白瓷碟里,说不出的好看。

绮红喜欢琢磨点心,连这种小细节也不放过,什么东西摆什么形状都是有讲究的。还没吃,已经有了饱了眼福,楚王心情大悦,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点点头,“不错,很香甜。”

绮红抿嘴一笑,“奴婢知道爷不爱吃香甜的东西,只是天渐渐热了,爷差事上忙碌,吃这个对身体好,爷赏脸多吃两块。”

墨容澉对身边两个丫鬟是另眼相待的,没别的,听话,懂事,忠心,从不给他添麻烦,用着顺心顺手。他常在军营走,对下属自是严厉苛刻,但对娇滴滴的姑娘存了怜惜之心,绮红和绿荷虽然是丫鬟,可跟别家府里的小姐比起来也不差,他后院里没人,宫里赏下的,外头进贡的一些衣服料子,小玩艺,小首饰,大多赏了给她们。也不枉她们这么尽心尽力的侍侯他。

他依言又吃了一块,说,“今年槐花开得早,这个时令就吃上槐花饼了。花是新鲜摘的?”

“是,一大早就摘了,还带着露珠儿,鲜得不得了。”

“摘花仔细些,别摔着了。”

“不会,王妃……”绮红没留意,说漏了嘴,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没绿荷精明,常常对人不设防,特别在墨容澉面前,从不敢掩着藏着,今天这事也是没法子,存着保护小王妃的心,少不得要瞒住王爷,可自己这猪脑子,她懊恼的低下头,不吭声了。

墨容澉放下筷子,很随意的问,“王妃怎么了?难不成是她摘的花?”

绮红知道瞒不住了,只好点头,“是王妃爬的树,她摘的花,”说着跪下了,“爷,奴婢有罪,奴婢认罚,这事跟绿荷没关系,爷罚我吧。”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罪?”

“奴婢不该让王妃到怀临阁来。”

“是你让她来的?”

“奴婢昨儿提了一句今天做槐花饼,王妃记在心里,她向奴婢打听了爷的行程,爷今早上刚走,王妃就过来了。”

好嘛,连他每日的行程都打听到了,他脸一沉,“你是我的丫鬟,还是王妃的丫鬟?”

绮红见他动了怒,吓得头磕下去,“奴婢当然是爷的丫鬟,奴婢是觉得王妃可怜,所以……”

“她来怀临阁倒不要紧,”墨容澉低头看她,“我是气你擅自把本王的行程告诉外人。”

“奴婢知错了,爷罚我挨板子吧。”

墨容澉叹了一口气,“起来吧,板子就免了,把你打死了,我还要费心再找人填补,罚这月的月例钱吧。”

绮红听他口气,便知道这事过去了,忙磕头,“奴婢谢爷不打之恩。”

墨容澉是了解绮红的,她没有坏心眼,就是有点缺心眼,只要认准了不是坏人,就能对人掏心窝子,昨晚白千帆吓得尿了裤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肯定是动了测隐之心。

“你喜欢王妃?”

绮红心一跳,吱吱唔唔:“王妃,她年纪尚小,奴婢,奴婢就是觉得,要照顾她。”

“嗯,你和王妃来往,我不反对,”见她低头垂目站在那里,惶然的样子,有些不落忍,绿荷还好,对绮红他当真没说过重话,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姑娘,话一重,她的负担就重了。

“算了,我的行程府里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你放宽心,叫郝平贯进来。”

正因为不是秘密,绮红才没想那么多,可王爷一说,她又觉得身为王爷近旁的人,这么做不应该,嗫嗫的蹲了礼,退出去了。

郝平贯就在外头侯着,见绮红垂头丧气出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又听说王爷传他进去,心里一沉,脸色也有些变了。

绮红怪不好意思的,“大总管,是我对不住你,爷知道王妃今儿来过了。”

郝平贯拍了一下大腿,我的天爷,难怪这会子右眼皮总跳,原来露陷了。为了提防王爷回得早,他特意着小厮在大门二门上侯着,远远见着王爷,就回来来传信,做足了功夫,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第二十六章等着她来谋害他

郝平贯进了门就往地上一跪:“王爷,老奴有罪。”主动招供总比被王爷审出来的好。

墨容澉冷眼看着,“说说吧,犯了什么事?”

听墨容澉语气不善,郝平贯心里越发没底,成亲那日王妃误闯怀临阁害他挨了板子,这次铁定也跑不掉,他打耷拉着头,声音惶恐,“回王爷,今儿王妃上院里来了,帮着绮红绿荷做槐花饼。”

墨容澉瞟了一眼桌上的饼子,如此说来,这饼子也有她的功劳,他刚才吃了仇敌女儿做的饼,不过他也不计较这些,正了正脸色,“王妃不懂规矩情有可缘,但你身为大总管,可就有点说不过去。”

郝平贯额头直冒汗,“老奴跟王妃说了,可王妃说……”他抬头偷瞟了一眼墨容澉,硬着头皮说,“她不是外人,是王爷新娶的媳妇儿,头一宿还在一张床上睡过。”

墨容澉正端了杯子喝茶,听到这里,卟的一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有那么零星点溅到郝平贯的脸上,他也不敢伸手抹一下。

墨容澉不知是该笑还是怒,白千帆说的没错,头一宿他们确实在一张床上睡过,那天的事他印象太深刻,每每想起都觉得可笑,但她说不是外人……哼!这就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他静了一瞬,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慢条斯理的说,“既然王妃这样说,那以后就不要拦了,她想来便让她来好了。”

郝平贯吃了一惊,可以让小王妃随意在怀临阁走动么?别的地方好说,那书房呢,王爷的书房里是府中禁地,除了两个侍卫,两个丫鬟和他,任何人不得入内,王爷这么不提防小王妃,她毕竟是白相府的人啊!

他踌躇了一下,“王爷的意思,王妃可以在怀临阁随意走动?”

“嗯。”

“任何地方都行?包括这间书房?”

墨容澉笑了一声,“她都说自己不是外人了,本王索性就不设防了。”

郝平贯见他笑了,脸色趋于平缓,也放下心来,见墨容澉没叫他起来,试探着问,“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下去挨板子了。”既然允许小王妃入怀临阁,那就不会罚他了吧。

哪知道墨容澉掀掀眼皮,嗯了一声,提了笔写折子。

郝平贯沮丧的打了个千儿,轻轻退出去,刚到门口,听到墨容澉凉凉的声音,“下次再有事不及时禀告,大总管的位子就别坐了。”

郝平贯这才知道自己真正受罚的原因,王爷眼里不揉沙子,半点侥幸都不可能,得,领罚去吧。

郝平贯一走,墨容澉就把笔放下了,从一堆文书里抽出一封密信来,是状告白丞相的小舅子李刚霸占良田,欺压百姓的状子,大概也知道他与白相爷不和,所以通过层层关系,把状子递到了他手里。

在百姓眼里,这是天大的事,但在李刚眼里,这事根本不值得一提,有个当贵妃的外甥女,一个当丞相的姐夫,还有个二品大员的爹,谁能奈他何?

这样的状子也曾经有人递到了皇帝跟前,但对皇帝来说,一介庶民怎么比得过手握实权的丞相,不过是装模作样训斥白丞相一顿,要他严加管教便作罢。如今这状子既便呈上去,估计又是一样的下场。

说是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墨容澉苦笑一声,用笔在状子上头写了几个字,暂且压住。

这件事他要办,但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被皇帝搅和了。所以先不动李刚,从别处找突破口,白千帆就是他想找的突破口。

无端端跑来他怀临阁,非奸即盗,总不是什么好事,杀了两个知情的丫鬟,现在要直接取他性命了吗?

不如他干脆来一招请君入瓮,到时侯,谋害宗室王爷,这罪名可就大了,就算皇帝想循私,宗室众王,满朝文武也不能答应。扳倒了白丞相,收拾李刚还不容易吗?

他现在对白千帆还真是赋予重望,希望小丫头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她想来怀临阁,他就敞开大门让她进来,等着她麻溜的来谋害他。

走在挨板子的路上,郝平贯越想越不对,怎么听王爷那口气,好象挺想让王妃去怀临阁的,难不成同榻一晚,真对上眼了?不能吧,就小王妃那身量,是个男人都该瞧不上啊。

可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在王爷身边伴了二十年,这份直觉不会错。

他不知道小王妃还会不会再去怀临阁,但王爷巴巴儿想她去,她若不去,岂不白白浪费王爷一片苦心?

为了将功赎罪,他半道拐了弯,去了趟揽月阁,可丫鬟嬷嬷对白千帆的形踪一问三不知。他知道小王妃神龙见首不见尾,本来还派小厮每日跟着,后来他自己跟丢了一趟,就不好意思再派人了,派了也是白派,一句跟丢了,就能堵住他的嘴。

现在怎么办?他走出揽月阁的门,束手无策,跟随小库子替他出主意,“大总管,咱们就在这里死守着,到正午了,王妃还能不回来吃饭?”

郝平贯想起小王妃临走前抓的那几张饼,懊丧的摇头,“王妃身上有吃的,饿不着她。”

小库子眼珠儿一转,又想起来,“绮红姑娘做的槐花饼里搁了香油,可香着呢,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兴许能闻着味。”

郝平贯想了一下,“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寻王妃,省得错过了。”

小库子道了个是,阔步往园子那头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前面来了个人,昂首挺胸,小小身板走在正午的阳光里,朝气蓬勃,象一棵茁壮成长的小苗苗。正是白千帆。

他心里一喜,正要喊她,有人嗖一下从他身边穿过去,腆着一张老脸给白千帆打千儿:“王妃这是打哪来啊?”

郝平贯这么热情客气,白千帆有些受惊若宠,“大总管找我?”

郝平贯顿了一下,不能说王爷想让她去怀临阁,王爷根本没明说,都是他妄自揣测的,要弄砸了,伤了王爷的脸面,恐怕得挨鞭子了。

他扯开话题,“王妃还没用午饭吧?”

“没呢,”白千帆两眼放光看着他,看到郝平贯就想起怀临阁,怀临阁里有绮红,还有许多好吃的,什么时侯能上姐姐那里正经吃一顿就美了。

郝平贯说,“王妃上午走得急,绮红姑娘本来还想留王妃吃午饭,说是要做八宝鸭给您尝尝。”

“是吗?”白千帆的眼睛骤然一亮,又黯下来,“可惜王爷回来了。”

郝平贯等的就是这句,立刻添油加醋,“王爷知道您今儿去了怀临阁,挺高兴的,说王妃不是外人,您来千万不能拦着。”

“真的?”白千帆甩了甩油乎隆冬的袖子,“那还等什么,走呀,姐姐的八宝鸭做上了吧?”

郝平贯:“……得了,奴才让小库子送您进去,奴才还有别的要紧事……”

“你忙你的,”白千帆自来熟的招呼小库子,“赶紧走吧,我还真饿了。”

第二十七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绮红在花厅侍侯墨容澉吃午饭,一个小丫头在门帘边探头探脑,瞅了机会给绮红打眼色,正好被墨容澉看到,“有事进来说。”

小丫头只好进来,郝大总管出门前交待了王妃可自由出入怀临阁,所以她也不怕王爷恼,如实回答,“回王爷,王妃来了,要找绮红姐姐。”

墨容澉眉头一挑,来得真巧,他刚放了话,她就找上门来了,小归小,心思够活络的。

沉吟一会,吩咐道,“让王妃到这里来。”

小丫头道了个是,转身退下去。绮红心里有些忐忑,看了绿荷一眼,指望她说句话,绿荷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眼角一瞟,不理睬。

绮红默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王爷叫小王妃来一准没好事,小丫头真可怜。

很快,白千帆到了,她在楚王面前总是畏畏缩缩的样子,给墨容澉蹲了个福,声音尖细又脆:“王爷您找我?”

墨容澉说,“不是你找我吗?”

白千帆错愕的抬眼,“我没找您啊,我来找绮红姐姐的。”

“你找她干什么?”

“听说……做了八宝鸭……”她边说,边往桌上瞄,一眼就看到桌子中间那个大瓷盆里装着皮滑肉嫩的鸭子,鼓鼓囊囊的肚子划开,露出里面的八宝来。她站得这么远,也闻到了香气,一丝一绺勾着她的馋虫。

她这样子落在墨容澉眼里,心里不禁冷笑,又在装了吧,白相府的千金什么没吃过,一只鸭值当什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原来王妃喜欢吃八宝鸭,绮红,给王妃上副碗筷,本王要跟王妃共进午餐。”

白千帆没想到墨容澉会这样说,一时傻在那里,磕磕巴巴,“王爷,这不,不好吧,我吃相难看,会坏了,王爷的兴致。”

“王妃不是外人,咱们头一宿不是还在一张床上睡过么,我不会嫌弃你。”

白千帆没想到他连这话都知道,顿时羞得小脸通红,两只手紧紧拧在一起,真恨不得打地洞了。

绮红摆了碗筷,温声叫她,“王妃,快坐,奴婢替您布菜。”

白千帆直觉这是个陷井,傻站着没动,被绿荷推着按坐在墨容澉对面。

绮红替她布菜,“王妃爱吃鸭子,奴婢给您夹一个鸭腿,里头的八宝要吗?有板粟,冬笋,马蹄,红枣,花菇,蜿豆,火腿,胡萝卜,您要哪样?”

在桌边坐下,满桌美食尽收眼底,白千帆也顾不得许多,暂时抛开烦恼,迭声道,“都要,我都尝尝。”

绿荷在心里嗬了一声,小王妃胃口够大的。

绮红用小碗给她把八宝舀在里头,上面压了一只鸭腿,端过来拿银筷子一丝丝扯着鸭腿上的肉,白千帆嫌她温吞,直接上手,拿着鸭腿往嘴里啃,含糊着说,“带骨头啃才好吃呢。”

她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一只袖子也是油胡隆冬,一副邋遢象,看得楚王爷直皱眉,这就是白相府出来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绮红和绿荷也看呆了,富贵人家的小姐吃饭跟吃猫食似的,不张嘴,不露齿,不言语,饮酒时衣袖遮面,纤纤玉手执筷,高贵端庄,文雅秀气,可这位,满堆堆的碗,一手抓着鸭腿,一手执筷夹着八宝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就跟饿了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眨眼间,一只肥硕的鸭腿就被她消灭干净,绮红适时递上湿帕子,她拿着擦擦手,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方才的畏缩和不安全然不见,淡淡的眉目舒展开来,象得了糖欢喜得了的小孩子。

墨容澉感觉看她吃饭就象看到了自己账下的小兵,有时行军驻营,打了野味,架起火堆烤熟,那些士兵也是这样,抡着胳膊大口吃肉。

他说,“王妃胃口真好。”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长身体呢,吃得比别人多一些也正常。”

原来如此,这个理由很充足,这么小的身量不长一长,怎么成人妇?

说话间,白千帆端起饭往嘴里扒米饭,她眯了眯眼睛,露出细碎的牙,问绮红,“饭也是姐姐煮的吗?真好吃。”

煮饭真没什么诀窍,米是进贡的南香米,香软糯甜,但淘米的水有些讲究,是专门从玉泉打来的水,茶水清冽干净,入口清甜,给王爷煮茶煮饭都用它。

绮红还没答,墨容澉说,“王妃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怀临阁吃饭,整个王府,论做饭,没人比绮红强。”

“真的吗?”幸福来得太突然,白千帆有些接受不了,本能的露出狐疑之色。那天还冤枉她杀人,怎么突然间态度就变了。

墨容澉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小丫头还挺警觉,接下来大概会问为什么了?

“王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墨容澉眉头一挑,果然如此,他不动声色,“上次冤枉了王妃,本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有胆子杀人,不是都吓得……”

“王爷!”白千帆突然大叫了一声,象平地起了惊雷,着实把墨容澉吓了一跳,她气壮如山的吼了一声后,立刻又软下来,嗫嗫的,“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脸红得象要烧起来,尿裤子的事怎么可以随意拿出来说,她年纪再小,脸面也是要的啊。只能说王爷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也是,她是白丞相的女儿,王爷凭什么要把她当回事!

墨容澉诧异的看着她,小丫头爆发力挺大啊,吓得他筷子上的菜都掉了。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气氛有些沉闷,但沉闷的气氛并没有影响白千帆的胃口,她蹙着的眉很快舒展开来,目光在一道道菜上扫来扫去,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人和事,绮红服侍人惯了,见她目光有所停留,立马替她夹过来,小碗里一直都没有空过。

她吃得越多,墨容澉吃得越少,眉头慢慢皱起来,到最后停下了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片刻。

“王妃的揽月阁不给饭吃?”

白千帆正欢快的啃蹄花,闻言一愣,看着桌上被她啃出来的骨头,小脸微红,“不是不给饭,是没有这么好吃的饭。”

“本王说了,你想来怀临阁吃饭,随时都可以。”

白千帆看了墨容澉一眼,怯怯的道,“老上王爷这里来蹭饭,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有个更好的办法。”

“哦,说说看。”

“不如,”她余光瞟着绮红,慢吞吞的说,“把绮红姐姐派到揽月阁来……”

第二十八章她是本王的人

“放肆!”墨容澉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震得弹了起来。

楚王震怒,厅里厅外的奴才跪了一地。白千帆惊愕的张着嘴,象是被吓傻了,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不眨。

墨容澉更怒了,不知悔改的家伙,还敢瞪他!

他用手指着她,声音象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白千帆,你居然打绮红的主意,她是本王的人!”

白千帆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绮红是他屋里人,不是心肝也是宝贝,她怎么能要他的心肝宝贝!

可天晓得,她刚才想得多美,把绮红要回去,天天伴着她,一起吃,一起睡,她把绮红当姐姐,绮红把她当妹妹,两人相依为命,相互取暖,待姐姐遇着良人,她置办丰厚的嫁妆把绮红嫁了,跟过去一起住,家里有了男人,日子就有了奔头,再过几年,等她大了,也觅得良人,成双成对,生了娃娃,两家亲上加亲……

想像很美好,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事,绮红有男人,她的男人是王爷。怪不得他这样生气。

白千帆懊恼又害怕,也跟着跪下了,“王爷息怒,是我说错了话,绮红是您的人,我怎么敢打她的主意,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脑子,您别跟我计较,把我刚才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墨容澉缓缓坐下来,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发那么大脾气,本应该当个笑话一笑了之的,可一股怒气从心底直冲上来,压都压不住,就觉得白千帆太得寸进尺,刚允许她来怀临阁,她立刻打蛇随棍上,想要走他的人。

看着地上兢兢战战跪着的人,他呼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都起来吧。”

绿荷,绮红站了起来,白千帆也跟站起来,没想到墨容澉朝她一指,“你,跪着,我没叫起,不准起。”

绮红想求情,被绿荷悄悄拧了一下手臂,使了眼色叫她别出声,墨容澉的脾气她们都了解,他正在气头上,最好什么也别说,等他气消了再开口,事情就好办了。

墨容澉一甩袖子,回了书房,底下的人也走了个精光,就剩下白千帆一个人在那里跪着。

她前面有一小块草地,绿茵茵的,左右两边各种了一株桃树,桃花开得有些残了,枝头稀稀落落挂着数朵,地上落了厚厚一层花,象粉色的地毯。

满开有满开的漂亮,稀疏有稀疏的别致,衬着这碧草幽幽,景色还算不错,没有人在,白千帆挺直了腰背,歪着头欣赏。

这几年,她随遇而安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只要不危及小命,什么都可以无所谓。

墨容泽信步从长廊穿过来,看到花厅里没有人,他眉头一皱,不是说楚王在花厅吃午饭,人呢?敢诓他,皮痒得紧了吧!正要转身,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头歪歪的,目视前方,眼里犹有笑意。

墨容泽愣住,驻足观望,是个犯了事的丫鬟吧,罚跪就罚跪,怎么还笑上了呢?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近了才发现是个小丫头,头上的发髻歪歪的,脑袋也歪歪的,身板却笔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小丫头挺警觉,他一靠近,她的目光立马射过来,两道浅浅的眉,嘴唇水润浅粉,抬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

墨容泽是最擅长和姑娘打交道的,当即扬眉一笑,眼睛亮若星辰,嘴边显出一个大酒窝来。

他还没开口,小丫头倒说话了,笑眯眯的小模样,“公子长得真漂亮。”

墨容泽:“……”这话通常是他的开场白,怎么被她抢去了。

他很纳闷,楚王府里的下人都是有规矩的,这个小丫头却是特立独行,有意思。

“哎,你为什么罚跪?”

白千帆幽幽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得罪了楚王爷。”

“怎么得罪的?”

白千帆打量他一眼,“你是谁?”

墨容泽摸了摸下巴,笑意更浓,“我在楚王跟前还算说得上话,你告诉我,我替你求情去。”

白千帆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来,“还是别了,省得他又迁怒于你,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说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真是不长脑子,心里想什么,嘴里就突噜出来了,万一这人告诉楚王,那她……

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墨容泽越发好笑,“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他的,不过你说的对,楚王的确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听他这样说,白千帆放下心来,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必定也是王孙贵胄,人长得好看不说,还很和气,比楚王好多了。她对他顿生好感,于是便告诉他,“我想要王爷身边的绮红,他就发怒了,罚我跪在这里。”

墨容泽很意外,重新打量她,衣裳普通,头上简单插着一支花簪,怎么看都不象个王妃,可她身量小,象个没长开的,还敢跟三哥要人,应该便是他那刚过门的三嫂嫂了。

墨容泽觉得好笑,三哥明说了不会动她,太小,斗起来没意思,怎么转身就罚了她的跪?说实话,他对白千帆印象还不错,虽然不了解,但合眼缘,而且她笑起来挺真诚的,不象个有坏心眼的人。

他啊呀一声,上前扶起来,“三哥也真是,怎么能罚你跪呢,要个丫鬟多大的事,值当这样么,嫂嫂快请起来。”

白千帆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糊涂了,“你是?”

“我是墨容泽,排行老六,嫂嫂叫我六弟吧。”

墨容泽有个优点,不摆架子,只要投脾气,贩夫走卒也能交朋友,白千帆虽然是白丞相的女儿,可爹是爹,闺女是闺女,他可以分开来对待。

白千帆闹了个大花脸,虽然从情理上来说,是应该这么叫,但让她管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叫弟弟,无论如何张不开嘴。

墨容泽倒是无所谓,皇家差辈份的事多了去了,高宗帝的老儿子比他小多了,他不还得叫声皇叔。

白千帆福了福身子,“晋王爷好。”

“嫂嫂这是干什么,你为大,我为小,哪有你向我行礼的道理。”说着,他深深作了个揖,“六弟见过三嫂。”

白千帆眨巴着眼睛,“你也别叫三嫂了,我还不知道能呆多久呢,楚王和我爹不对付,少不得要拿我开刀,我就是个来背祸的。”

墨容泽听她说话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这厢谈笑风声,不远处,有人沉着脸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第二十九章人不可貌相

墨容澉气来得快,也消得快,回到书房的时侯,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了,坐在椅子上接了绿荷奉上的热茶,拿杯盖撇着茶沫子,想着刚才的无名之火,有些好笑。

他把这事丢到脑后边,顺手拿了一本书看起来。绮红薰了安神的香,丝丝缕缕的轻烟从镂银错莲瓣云珠纹的熏炉里扶摇直上,淡淡的暗香很快弥漫在屋子里。她几次抬眼看墨容澉,见他全神贯注的看书,又不敢打挠,是为了她的事,才让小王妃受了罚,她若开口,王爷会不会怒上加怒?

她只好向绿荷求救,绿荷翻了个白眼,经不住她哀求的眼神,只好走到墨容澉面前,轻声道:“王爷,天还凉着,王妃年纪小,跪久了怕要落下病根,是不是……”

墨容澉没吭声,过了一会才放下书,缓缓站起来,手负在后面往外走,“本王去看看她是不是自省了。”

绿荷看他跨出门口,捂嘴偷笑,绮红仍是愁眉不展,“都怪我,有些事没叮嘱好王妃,害她说错话惹王爷生气。”

绿荷翻白眼,“关你什么事,爱往自个身上拉,是王妃没成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开口问王爷要人,谁不知道你是王爷心里看重的人,去年礼王上府里来,看上你了,想要走,王爷不是也发了脾气。”

“那怎么一样,就算我去揽月阁,还在王府里。”

“没听我说吗,你是王爷看重的人,是爷的宝贝疙瘩……”

绮红红了脸,伸手打她,“死丫头,胡说什么,让爷听到,跪在那里的就是你了。”

绿荷轻盈的躲过去,“我哪有胡说,上次礼王要你,爷发了脾气,这次王妃要她,爷又发了脾气,不明摆着吗?王妃刚才若要的是我,你看爷答不答应。”

两人在屋里嘻嘻哈哈的闹着的时侯,墨容澉已经出了半月门,一眼就看到白千帆和墨容泽在花厅里有说有笑。

他驻足不前,脸慢慢沉下来,只怕他一走,白千帆就起来了,阴奉阳为,看来是没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他只是奇怪,墨容泽向来喜欢曲线玲珑的大姑娘,没听说他对这样的小丫头有兴趣。可墨容泽眉开眼笑的样子,似乎相谈甚欢。

他在那里站了半响,隔得并不算远,但白千帆和墨容泽说了半天话,愣是没发现他,

他只好走过去,重重的咳了一声,这下两人都听到了,齐齐转头看他。

墨容泽面色如常,白千帆却象老鼠见了猫,扑腾一声跪下去,那一下太突然,地上又没垫子,直直的砸下去,墨容泽都替她疼。

白千帆却没什么反应,低垂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

墨容澉垂眼看她,“起都起来了,还跪什么,让晋王看到,以为我在家不定怎么苛刻你。”

白千帆这才撑着桌子站起来,刚才墨容澉出现得太突然,她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做了主张,生生砸在地板上,是真疼。

看她耷眉垂眼立在那里,墨容澉厉声喝道。“还杵着做什么,哪来的回哪去!”

白千帆打了个颤,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怯怯的看着墨容澉,“王爷方才说的话还算数不?”可别一生气,不准她来怀临阁了,她不想吃不到那些美食,更不想看不到绮红姐姐。

墨容澉眼睛一瞪,“本王一言九鼎,什么时侯说话不算数?”

白千帆惶然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大眼睛弯弯,福了个身,“谢王爷。”

她走得很快,长廊里,小小身影象在柱子间飘移,墨容泽越发觉得有趣,提高了声音叫:“嫂嫂慢走,小心摔着。”

白千帆被这声嫂嫂叫得心神一震,脚下踉跄了一下,听到墨容泽在后头哈哈大笑,她有些恼羞,回头狠瞪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因为总觉得有两道阴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墨容泽抚掌大笑,“三哥,新嫂嫂当真有趣,你若真要休了她,提前跟弟弟招呼一声,我还真想把她弄回府里去。”

墨容澉斜睨他一眼,“看上了?”

“那倒不是,这位白五小姐目前只能当朋友,等她长大了,我才能把她当女人看。”

“朋友?”墨容澉冷笑,“你跟白如廪的女儿做朋友?”

“三哥,这么个小丫头,怎么会是白如廪的帮手,你知道她方才怎么说吗,说你和她爹不对付,她是来背锅的牺牲品。”

墨容澉冷哼一声,“你可别被她骗了,她不是弱雀,是小鹰,进府才一个多月,我府里连着死了两个人。”

“啊?”墨容泽惊讶得张大了嘴,“有这种事,她做的?”

“虽然暂时没找到证据,但八九不离十吧,就算不是她亲手杀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的乖乖,”墨容泽眨巴着眼睛,“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死的是什么人?”

“两个都是她的陪嫁丫鬟。”

墨容泽不解,“她杀自己的陪嫁丫鬟做什么?”

“听说白相府大夫人与她不和,跟过来的丫鬟嬷嬷都是白夫人指派的,大概是窝里斗吧。又或者是知道了她的秘密,被灭了口。”

墨容泽有些感慨,“一个家里住着,心不往一处使,你害我,我害他,不单是天家,官宦之家也如此。还是小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只要吃饱穿暖就知足了。”

墨容澉看着院里的桃花沉默不语,谁说不是呢,尤其是天家,哪次改朝换代不是一场腥风血雨。新帝登基亦是如此,想起死去的老二,他心里一阵唏嘘。

“三哥,你打算怎么做?”墨容泽问。

墨容澉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她是白丞相的女儿,要办她,总要师出有名,拿到证据才好办事,不光是她,我这回要连她老子,还有她那个挂名舅父也一并拿下。”

墨容泽一惊,“三哥,你要动白如廪那个老鬼恐怕没那么容易,他是皇上的宠臣,就算和你起了纷争,皇上也多次偏袒他。 新皇登基不久,朝纲还不太平,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墨容澉挑了一下唇角,“皇上再偏袒,我也要杀了白如廪为珠儿报仇。”

第三十章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青秀的案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宁九办事,墨容澉很放心,过了两天,果然有了线索。

府里有个小厮,是守在二门上的,和青秀打过几次交道,一来二往便动了心,两人偷着见了几次,都是在假山上约会,那里高,天色又黑,一般人不会注意,躲在嶙峋怪石间,抱一抱,亲个嘴,品尝情窦初开的滋味。

那天晚上,俩人也是事先约好在见面,可是小厮去的时侯,没看到青秀,他等了一会子,没等着人就走了,后来出了事,他不敢声张,暗自伤心难过,见宁九查得严,怕查出他和青秀的关系,便自己主动说了。

宁九怀疑他,恐吓加拷打,小厮俱不认罪,只说自己是冤枉的,青秀是冤死的,求王爷明查,给他们一个公道。

宁九说完,墨容澉半天没吭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么说,青秀是自己到假山上去的,而白千帆应该是事先知道青秀和小厮的事情,所以瞅准机会把人推下去,一了百了。

沉吟半响,他把贾桐叫进来,“从今天起,你跟着王妃,看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贾桐有些委屈,“王爷,这种事情派个小厮就行了吧,我的职责是保护王爷,跟着王妃算怎么回事?”

墨容澉眼皮一抬,“你可别小瞧了王妃,小厮要能跟得住,我派你去做什么?”

这几日白千帆来过怀临阁,贾桐见过她,感觉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那丫鬟是她杀的,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王爷下了令,他虽然颇有微词,也不能不听从,转身就去了揽月阁。

最近因为在查案子,揽月阁里的人收敛了许多,也不嗑瓜子打马吊了,只闲聊睡觉,每日派人在门口守着,王府有人过来,高呼一声给报个信,里头的人赶紧归位,各司其职。

所以贾桐进揽月阁的时侯,冷不丁边上窜出来一个小丫头,朝他蹲了个福,尖着嗓子叫:“贾侍卫来了!”

贾桐被她叫得起了鸡皮疙瘩,皱着眉头问,“王妃在吗?”

“这个……”小丫头一双小眼滴溜溜转,“王妃好象不在屋里。”

“上哪了?”

“王妃喜欢闲逛,逛到哪是哪,谁也说不准。”

“真没在屋里?”

“奴婢一直守在门口,只见王妃出去,没见她回来。”

既然人不在,贾桐就不打算进去了,问她,“王妃平时喜欢去哪里逛?”

小丫头想了想,“奴婢好几次见王妃从明湖那头回来,大概是去那里了。”

贾桐没吭声,转头就走,绕着明湖走了一圈,也没看到白千帆的踪影,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王爷叫他跟着王妃,他连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跟啊?

下午的阳光正明媚,风里有花香的味道,他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到了后花园,姑娘大姐都爱个花儿草儿的,或许王妃在这里也不一定。

他信步走了进去,春花浪漫,开得斗奇斗艳,越往里走,香味越浓,花多树少,视野开阔,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白千帆的影子。

他干脆停下来,吹风赏花,平日里总伴在王爷身边,难得有清闲的时侯,四周景色怡人,池塘边垂柳依依,贾桐一时兴起,有了舞敛的雅兴。

白千帆躲在树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池边的男人,他耍得真好,那柄敛在他手里就跟活了似的,象扭动的蛇,挑起朵朵雪亮的剑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真叫一个精彩,比大哥耍得还要好。

白千帆津津有味的看着,满眼羡慕,她很想成为一个武功盖世的侠女,那样就可以把欺负她的人打得屁滚尿流。

她跟着贾桐有一段时间了,见他在后院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她认得贾桐,是楚王身边的侍卫,他每次看到她,总笑模笑样,很亲切的样子,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象那个宁九,成天板着脸,象人人都欠了他的钱。

看到精彩处,她忍不住鼓掌喝彩,喊了一声:“好!”

贾桐听到声音,一个转身将剑指向她,一看是她,立刻眉开眼笑,“属下见过王妃。”

任何人的笑容对白千帆都具有杀伤力,她对贾桐的印象更好了,蹦蹦跳跳走过来。

“你耍得真好。”

“王妃过奖了。”

“还有别的功夫吗?”

“王妃指的是什么?”

白千帆歪着头想了想,“比如轻功,拳术什么的。”

“属下都会一点。”

“一个师傅教的?”

贾桐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拜过几个师傅。”

“哦,”白千帆蹙了眉,“几个师傅啊,要找齐不容易,都住在什么地方?”

贾桐愣了一下,“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白千帆没答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皱皱眉,吸吸鼻子,然后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几乎是瞬间,愁云散去,笑容灿烂:“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贾桐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刚还问他的师傅,这会子就要他当师傅了?

“王妃,这个……属下学艺不精,恐怕……”

“你不愿意吗?”白千帆抬着乌沉沉的眼睛看他,目光里带着恳求,“我会付你学费的,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贾桐很为难,“这不是钱的问题,王爷如果知道……”

“那就不让王爷知道,你挣钱授业,我花钱学艺,不行吗?”

贾桐想了想,问,“王妃为什么想学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吗?”

“为自保。”白千帆很坦白,“我是白家人,王爷不喜欢我,说不定哪天看我不顺眼会杀了我,有了功夫我可以反抗,或者想办法逃出去。”

贾桐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番话,而是他想不通,白千帆怎么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他可是王爷的亲随啊!

他试探着问,“你说了这些,就不怕我告诉王爷?”

“你告不告诉他,他迟早都会要我的命。他是大人物,我是小人物,我只想公平一点,不至于让自己死得太容易。”

贾桐愕然,真是个坦然的小丫头啊!

第三十一章学功夫

白千帆在树下一招一式认真的练着,每次发力,发髻就要歪到一边再正过来,象个不倒翁,贾桐瞧得好笑,等她练完一个回合,他问,“王妃的头是谁梳的,嬷嬷吗?”

白千帆拿手帕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很自豪的说,“我自个梳的,还行吧?”

贾桐本来是想打趣一下梳头嬷嬷或丫鬟,一听是小王妃自己梳的,不好嘲笑,讪讪的点头,“还不错。”

白千帆更得意了,“我是个厉害的人,什么都会做。”

贾桐拍马屁,“王妃当然厉害,不是厉害人,也不能嫁给我们王爷。”

说到这个,白千帆有些沮丧,“那我还是不要厉害了。”顿了一下,又打起精神,“我再练一遍,师傅你看着,哪里不对好给我指出来。”

贾桐点点头,“王妃真勤勉。”

看白千帆有模有样的比划着,贾桐突然回过神来,他是来跟踪小王妃的,怎么当上她师傅了,王爷问起来,他要怎么答?说一下午王妃都跟他在学功夫?

白千帆显然看出他在走神,有些不乐意,停下来哎了一声,“师傅你专心些,我再重新来过。”

贾桐叫苦不迭,“王妃,练功夫不能速成,得慢慢来,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您忙您的,属下也要回怀临阁去了。”

白千帆这才记起来问他,“你到后院来干什么呀?”

贾桐:“……我到后院来是……因为最近后院不太平,王爷派我来巡视。”

“每天都来吗?”

“……我哪有那闲功夫。”

白千帆想了一下,“行,你若不能来,我上怀临阁找师傅去。”

贾桐脸都变了,“王妃别介,让王爷知道,属下就惨了。”

“那怎么办呢?”白千帆很忧伤,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教她功夫,总不能半途而废啊。

贾桐哄她,“王妃千万别去怀临阁找属下,有时间属下会来后院找王妃。您看成么?”

白千帆也怕学功夫的事情被楚王发现,贾桐受了罚,她就没师傅了,痛快的点头,“行,师傅快回去吧,得了空再教我。”

贾桐问,“王妃不回么?”

“我怕你刚教的招式忘了,练练再走。”

贾桐不再多话,行了个礼,脱身而去,他出了后花园,并没有走远,攀到一棵树上,坐在树杈上等着。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池塘边一小块地方,白千帆在那里舞着拳头踢着腿,一招一式打得挺象样子,就是没什么力,是名副其实的花拳绣腿。

贾桐不知道看了多久,日头一点点偏西,光影斜移,视线渐渐变得模样,象隔了一层轻纱,可是那个小身影还在孜孜不倦的比划着,象有使不完的力气,贾桐有些感慨,不管小王妃是不是象王爷猜测的那样阴险歹毒,至少她这份认真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暮色四起的时侯,白千帆终于从后花园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几枝月季花,边走边闻。那只歪歪的发髻随着她的身体一抖一抖,样子有几分滑稽。

贾桐等她走远些,才从树上跳下来,悄悄尾随而去。

白千帆进了揽月阁,门口的丫头见了她,叫了声王妃,但并不显得殷勤,贾桐悄无声息跳到高墙上,看到她拿着花沿着长廊进了厢房,很快又出来,手里的花没了,但手里拿着别的什么东西,她匆匆忙忙从揽月阁出来,往怀临阁方向走去。

贾桐一愣,他知道小王妃喜欢吃绮红做的菜,莫非她要去怀临阁蹭饭?

可小王妃到了怀临阁门口又驻了足,有些犹豫的样子,徘徊了片刻转身走了,贾桐赶紧跟上去,一路跟到了明湖边。

夕阳西下,霞光映红了湖水,绿色的荷叶随风晃动,如层层波浪,翻个不休。

白千帆在湖边立了一会儿,神情很安然,似乎在欣赏风景。贾桐躲在树后,静悄悄的观察她。

突然,她拔足快走,朝一个山坡走去,那地方没摭没躲,贾桐怕暴露,等她没入林中才追上去,可追到山坡上,竟失去了她的踪影。

贾桐愣了一下,做为楚王的贴身侍卫,他的功夫或许谈不上最厉害,但敏锐的观察力和反应能力是一流的。

让他来跟踪一个小丫头,本来觉得是大材小用,可现在,小丫头居然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坡上有一些树木,栽得并不密,站在他的位置完全可以一目了解,他眯着眼睛,一点一点搜索,确定这里没有白千帆。

山坡那头有条小径通往另一个院落,那是个闲置的屋子,是给王爷的夫人们住的,但自从皇甫珠儿死了后,楚王一位夫人也没有娶进来,直到月前才接了小王妃进府。后院里许多院落都是空着的。难道小王妃去了那里?

天色暗下来,林子里灰蒙蒙一片,贾桐沿着小径小心翼翼走过去,因为没有住人,院落里没有掌灯,院门紧闭,看上去了无生机,不象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真奇了怪了,小王妃去了哪里?难不成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想到这里,贾桐心里一惊,天色较黑,小王妃万一看不清路,不小心滑下去也是有的,但他并没听到任何动静,应该是没有吧,可人呢?

他返身往回走,绕着树林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出师不利的感觉很不爽,他叹了口气,挫败的捏了捏眉心。

突然听到一个细而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师傅,你找我吗?”

贾桐吓了一跳,忙抬头,白千帆象是凭空出现,小小的身子杵在他跟前,手里拿了一个馒头,边啃边问他。

贾桐愣住了,“……王妃打哪来啊?”

“没打哪来,随便逛逛。”

“天都黑了,王妃怎么连个执灯笼的丫头都不带。”

“我眼神好,不需要执灯笼,费事。”她看着他,目光渐渐有些热切起来,“是绮红姐姐让你来找我的吗?”

贾桐咽了一下喉咙,慢吞吞的说:“……绮红姑娘……今儿做了很多好吃的。”他实在找不到理由,估且顺着她的话说。

白千帆果然很雀跃,很快又敛了笑意,“王爷在吗?”

“王爷在的。”

白千帆为难了,她不喜欢和楚王一起吃饭,吃得不痛快,还随时有被罚的危险。但想到绮红那张笑意盎然的脸,还有满桌的美食,她又有些按捺不住。

第三十二章试试咸淡

白千帆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做了决定,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她想见绮红,也想吃好吃的饭菜。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塞给贾桐:“饿了吧,给你吃。”

贾桐看着她硬塞过来的馒头,很无语。

白千帆以为他嫌弃,解释说,“我没用嘴咬,是用手掰的,上头没有口水。”

白千帆是名正言顺的主子,贾桐怎么敢嫌弃,行礼谢恩,“谢王妃赏赐。”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挥挥手,“赏赐谈不上,师傅下午教我功夫,这会子一定饿了,先垫一垫,回去再正式吃晚饭。”

原来是怕他饿着,贾桐有些感动,当着她的面大口啃着馒头,“确实有点饿了,王妃真是及时雨。”

“及时雨是宋江。”

贾桐很意外,“王妃也看画本?”

“偷着看过一点。”说起这个,白千帆的脸有些微红,她别的事上都光明磊落,唯独在这上头有那么一点点瑕疵。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很想占有已有,贵重之物倒没偷过,但画本子偷着拿过二哥哥好几册。

有一回她偷拿的那本,二哥哥没看完,满世界寻找,小厮丫头挨个训斥,闹得鸡飞狗跳,她躲在一旁心惊肉跳,不敢声张,后来二哥哥怀疑到她头上,把她两只胳膊用力扭到后头,疼得她汗都出来了,她愣是不肯承认,一来承认了会打得更厉害,二来她喜欢那画本,愿意为它受点罪,而且觉得她既然受了罪,那画本就理所当然是她的了。

贾桐骑虎难下,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走在前头,自己在后面跟着,庆幸的是王爷允许小王妃去怀临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白千帆在路上想得很清楚,能不见楚王最好不见,她知道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能赶得及在摆饭前见着绮红姐姐。

心里这样想,脚下呼呼生风,贾桐没留意,一下就与她拉开了距离,心里暗自吃惊,小王妃的脚力真不错。一点不象宅门里的千金小姐,没有半点弱柳扶风,步步生莲的样子。

白千帆估算得没错,她去的时侯,绮红还有最后一道菜没有做完,正在灶台边忙碌着,见她蹦蹦跳跳进来,笑着打趣,“王妃来和爷一起共进晚餐吗?”

白千帆如今和绮红一点也不生分,揽着她的腰亲热的叫了声姐姐,撒娇道,“我是专程来看姐姐的呢。”

绮红怕锅里的烟薰着她,道,“王妃离远点,小心呛着。”

“我不怕呛,我爱吃辣哩,”白千帆松了手站在一旁看她做菜,锅里香气四溢,她狠狠咽了几下口水,想吃不好意思开口。

这副样子落在绮红眼里,只觉得好笑,小王妃果真是个孩子,馋嘴得很,她用锅铲捞了一小块鸡肉吹了吹,送到白千帆嘴边:“王妃替奴婢试试咸淡。”

“哎!”白千帆脆生生应道,翘着手指捏起鸡肉,小心的送到嘴里细细品尝。不住的点头,“好吃,咸淡相宜,鸡肉嫩,入了味,香,滑,绵,再没比这更好的了,姐姐的手艺可以上金盛大街开饭馆了。”

其实只是最寻常的宫爆鸡丁,却被她夸上了天,绮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只小碟装了一些递到她手里,“王妃要是不打算和爷共进晚餐,就去我房里吃吧。”

白千帆正是这个意思,绮红姐姐真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好姐姐了。

绮红又从别的菜里拔了一些装在食盒里,刚煮好的米饭一块放进去,把食盒交到白千帆手里,“王妃去吃饭吧,可别饿着了,正是长身体的时侯呢。”她原先不是会打趣逗乐的人,认得白千帆之后,大概被传染了,偶尔的也会跟她说笑几句。

白千帆把食盒抱在怀里,笑眯眯的说,“我等姐姐一块吃。”

“我早前吃过了,你快去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千帆听她这样说,便抱着食盒出去,正好碰见绿荷,她赶紧堆了笑脸,“绿荷姐姐好。”

绿荷长得高挑,故意从眼角瞟着她,拖长了音调道,“哎哟,这是怎么说的,王妃跟我问起好来了,让爷听见,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白千帆有些怕绿荷,生怕她误会,讪讪的笑:“绿荷姐姐少埋汰我,这个王妃就是挂个虚名,不定哪天就不是了,王爷不待见我,大伙都知道的呀,姐姐比我大,我叫声姐姐是礼数,可没别的意思。再说王爷是个尊贵人,等闲不会到后厨来,您放心好了,不会让人听去的。”

绿荷嗬了一声,“王妃的小嘴真甜。”她是真没把白千帆当王妃看,嘴里叫着王妃,心里当她是个逗趣的,每次看到,便有心想打趣一番。

瞟了一眼她怀里的食盒:“王妃这是拿的什么?”

“姐姐给我准备的饭菜,绿荷姐姐吃了吗?要是没有,咱俩一块吃啊。”

绿荷撇嘴,“我可不敢吃,这些菜都是给爷准备的,爷还没吃,绮红倒先给了你,要让爷知道了,少不了是一顿板子。”

白千帆脸色一变,面露惶然,她虽然很想吃这些饭菜,但不想让绮红挨板子,“要不我等王爷吃过了再吃,”她把食盒递过去,“绿荷姐姐拿回厨房吧,我捡王爷吃剩下的就成。”

绿荷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但她愿意护着绮红,这倒是难得。也不再为难她,“算了,我不说,爷就不知道,你快走吧。”

白千帆朝她鞠了一躬:“多谢绿荷姐姐不说之恩。”

她这样慎重其事的行大礼,倒让绿荷不好意思,吱唔了两声匆匆往后厨去。进门见绮红正在装食盒,她故意吓唬她,“我说今儿这么晚,菜还没送出去,原来先给了王妃,绮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了?还是心心念念想去揽月阁给王妃做饭啊?”

绮红拿绢布把碟子四周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盖上盒盖:“你刚才碰着王妃了?”

“是啊,我说你把菜给了她,王爷会打你板子,吓得她赶紧把食盒还给我,那样子可逗了。”

绮红叹了口气,“绿荷,她倒底是王妃,你别太过份了。”

绿荷不以为然,“就你当她是王妃,大家伙当她是个玩意儿。”

第三十三章毁尸灭迹

贾桐把白千帆带进了怀临阁,赶紧开溜,怕被墨容澉看见,不然跟人跟到并肩走,岂不贻笑大方。

他越想躲,老天爷却不眷顾,夹道上碰到墨容澉往这边来,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打千儿,“王爷。”

墨容澉微皱了眉头,“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跟着人吗?”

贾桐有些心虚,“王妃在怀临阁。”

墨容澉没多想,白千帆是个吃货,她这个时侯来怀临阁,八成是来蹭饭的,一点也不奇怪,嗯了一声,又问,“王妃今儿都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闲逛。”

当初郝平贯回的也是这句,墨容澉不满意,他派了精兵出马,总要有点不一样的收获。

“除了闲逛就没别的?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吃饭睡觉上茅房,都给我清清楚楚报上来。”

贾桐见墨容澉面露愠色,吓得心一紧,眼珠子转了转,道:“别的倒没什么,我看到王妃在后花园里练功夫来着。”

“哦,”墨容澉果然很感兴趣,“她会功夫?练的是哪门哪派,师承何人,你可看出什么名堂?”

贾桐:“……”王妃的师傅就是他自己,但是……能说吗……

斟酌了一下,“看不出什么名堂,以属下之见,王妃练的是一些不入流的花拳绣腿,大概是在白相府看兄长们练武时偷学的。”

瘦不拉叽的小丫头想学功夫,她想打谁啊……墨容澉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明白继续跟着,做了什么都要如实相报。”

“是,王爷。”

墨容澉原本是蹓着弯去花厅吃晚饭,这会子改了主意,从夹道拐了月洞门,往他的寝卧去。

他当然不是回自己屋子,站在绮红的屋外,透过窗棂的缝隙往里瞧。

白千帆一个人坐在八仙桌边,捧着一大碗饭,正乐滋滋的吃着,桌中央摆了两个小碟,里头装了好些菜,他仔细一看,菜式多,份量少,看着象从别的碗里匀出来的。

谁的碗,当然是他的碗!

墨容澉怒了,他这个王爷还没开吃,白千帆倒赶在他前边吃上了。

他用力一掀帘子走进去,怒气冲冲的喝道:“谁让你吃的?”

白千帆一见是他,吓得魂飞魄散,怕归怕,但她反应也不慢,直接端起碟子往嘴里扒,只要毁尸灭迹,谁能说这些菜是从王爷的碟子里匀出来的?反正打死她不会承认。

墨容澉见她这样,愣住了,吃这么快,里边还有骨头,哽得直拍胸口,还死命往嘴里塞,一碟子空了,又端起另一个碟子,小小的一张口被撑得鼓鼓囊囊,大概是太难受,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墨容澉几时见人这样吃过东西,一时看呆了,怒不怒的倒丢在一边了。

白千帆倒底只是个小丫头,嘴小,食道窄,里边还有骨头,哪里咽得下去,堆得太多,物极必反,哇的一下全吐出来,桌上地上喷得满都是。

墨容澉嫌弃的后退了两步,惊愕的看着她,白千帆难受到了极点,眼泪鼻涕在脸上纵横,捶着胸口,边咳边吐。小小的身子弯得象虾公,说不出的邋遢可怜。

“又没人跟你抢,犯得着那样吃,该得你,”墨容澉终究还是不忍心,小心翼翼挪着步子过去,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顺顺气,拿帕子擦擦脸,你自个瞧不见,全恶心我了。”

白千帆好不容易止了咳和吐,拿帕子把脸擦干净,又狠狠擤了一下鼻子,这才端了杯子喝水。喝完水,她稍显平静了些,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一声不吭给墨容澉蹲了个福,“多谢王爷。”

墨容澉心里其实有些过意不去,他讨厌白千帆,如果要斗,也希望是明刀明枪的斗,把她弄成这副模样,并不是他的本意。一杯水实在微不足道。

他扬了声唤人,“来人,把屋里收拾干净。”

外边的小丫头听到,进来了两个,手脚麻利的打扫地上的脏物,白千帆怪不好意思的,自己弄得屋里一塌糊涂,要麻烦别人收拾,还有股子味道,绮红姐姐心善,不会说什么,绿荷姐姐肯定会生气,下次看到她一准没好脸色。

她嗫嗫的道:“能不能弄点香薰一薰,有股子味道。”

嗬,还挺讲究,墨容澉吩咐下去,“给这屋里薰一薰,去去味道。”

白千帆这才放下心来,又给墨容澉蹲了福表示感谢。

墨容澉说,“你不用跟我客气,这是绮红绿荷的屋子,她俩爱干净,你不说,我也会着人薰香。”

白千帆小声道:“王爷对身边人都照顾得好,是好人哩。”

墨容澉哑笑,也有人说过他是好人,可说的这位是白如廪的女儿,就有点意思了。

“你刚才都吐了,还饿着吧,要不要叫人弄些饭菜来。”

“不用,也没全吐完,”提起刚才的事,白千帆怪难为情的,不知他看出来没有,千万别连累了绮红姐姐。

“王爷,刚才我吃的那些,其实……”她顿了一下,脸慢慢红了,她说谎话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会子却有些紧张,大概因为她跟前这人是楚王爷,压迫感很强烈。

墨容澉没打断她,静听下文。

“其实是我从揽月阁带来的,不是绮红姐姐给的。”她睁着乌黑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墨容澉却是好笑,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不过听到这里,他总算明白她刚才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怕他责罚绮红,所以想毁尸灭迹。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对别人歹毒,对绮红她倒是一片真心。

方才他是怒了,但事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常年在军营里行走,对这些细节并不在意,对吃穿也不太讲究,只要不往他的菜里放毒药,先吃后吃,都无所谓。

“怎么,怕怀临阁不给饭吃,”他斜眼睨她,“还巴巴的从揽月阁拎过来。”

“也不是,”她嗫嗫的,“我怕来早了,怀临阁还没开饭。”

“啊,对了,我忘了你在长身体。”墨容澉调侃她,“既然这样,你还是多吃点,要不跟本王一起吃晚饭?”

第三十四章偷馒头

白千帆今天比平时醒得早,是被饿醒的,昨晚她吓得不轻,加上吐了一番,胃口也不怎么好,更不想跟那个煞神一同吃晚饭,便委婉的拒绝了楚王的邀请。肚子里没货,自然就饿得早,她睁开眼睛,凝神听了一会子,四周静悄悄的,大概那些丫环嬷嬷都还没有醒。

她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已经死了两个,如果没有猜错,都跟她有关系,她不杀伯仁,仁伯却为她死,心里照样不轻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齐嬷嬷和刘嬷嬷都是白夫人手下一等一的老嬷嬷,耍起阴谋鬼计来,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她记得六夫人怀胎的时侯,爹爹高兴万分,可齐嬷嬷去了一趟,没过两天,胎儿就滑了,六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爹爹仰头长叹,各房夫人虚情假意,她却知道其中的门道,龌鹾事见多了,好象也麻木了,闭口不提,只为自保。

现在这么厉害的嬷嬷要打她的主意,就算楚王不动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要是能把两个嬷嬷打发回白相府就好了,剩下的丫环群龙无首,她再以德服人,应该日子会好过一些。

本来想忍一忍,但饿起来实在太难受,她只好爬起来,把上次从怀临阁带回来的杏仁饼拿出来,用银针试了试,没有变黑,可以吃,她小口小口的吃着,有些舍不得,若是吃完,下次肚子再饿,就没什么可垫巴的了。

吃了两个停下来,把饼子装回罐子里,小心翼翼藏在床底下。白千帆轻手轻脚到屋外打水洗漱,现在天气热了,洗冷水也不觉得凉。等她洗漱完,天已经大亮了,揽月阁还是没有一个人起来,这地方人人都是主子,只有她不是。

她给自己挽了发髻,没梳好,松松垮垮的,她也懒得重新梳,反正没人待见她,谁爱爱吧。

检查了一下兜里装的东西,她往外走,在一片静谧的晨光里神情从容的走出揽月阁大门。

贾桐昨儿栽了跟头,今日想好好表现一番,所以早早就到了揽月阁,趴在院外一棵大树上往里探,没多时,他看到白千帆昂首挺胸走出来,小小身板挺得笔直,头上歪歪的发髻一抖一抖,别具风格。

越跟她接触,越觉得她有意思,贾桐现在也不抵触这个活了,感觉比跟在楚王身边有意思。

他静悄悄的跟着白千帆往明湖那头走,湖边开阔,怕她发现,不敢跟得太近,见她顺着九曲长廊到了湖心亭,站在那里发呆,琉璃屋顶在晨光里闪着光芒,白千帆立在红色大柱边,越发显得身子瘦小单薄,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怜惜来。

贾桐是侍卫,干着刀口上舔血的活计,生死场面心硬如铁,可是这会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却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怜。果真是来背锅的。昨晚的事他听说了,小王妃被王爷吓得吐了一屋子,走的时侯,腿还打踉跄。

白千帆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转身往回走,她走得很快,倾刻间就到了岸上,然后沿着湖边往前院的方向去。

后院安静,前院却很热闹,虽然并不吵闹,但人来人往,一派嘈杂,有送菜的,送果的,送柴火的,还有送水的……

最热闹是厨房。这是楚王府的大厨房,管着府里所有人的吃饭问题,除了楚王爷,他只吃绮红做的饭,但怀临阁其他人的饭菜,是从大厨房拿过去。各处的丫头小厮提着食盒等在门口,里边叫一个,进去一个,把饭菜装好,提着回自己的地方。

这个时侯揽月阁是没有人来的,来早了要排队,不如多睡一会,所以白千帆赶了个早,她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只要两个馒头就行。

她没站在排队的人群里,而是远远坐在一棵树下,她以前去领过一次,只要两馒头,厨房里的人不认得她,以为是揽月阁的丫头,训斥了她一顿,要么把早饭全拿走,要么一个也别拿,要都象她这样,不乱了套了?

白千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她没去排队,而是等大家都领完了,她悄悄地走过去,装作随意的样子东看西看,帮着抱了一捆柴摆在厨房的墙边,趁人不备,猫着身子悄悄从抽笼里拿了一个馒头,她有作贼的天份,见没人发现,便又拿了一个,藏在袖子里,悄然退到门边,若无其事的出来。

一边走,一边吹着自己的手掌,抽笼搁在火上,馒头太烫,把她的掌心都烫红了,幸亏她忍得住,要是冷不丁一甩手,就给发现了。

贾桐没有跟进厨房,见她进去,以为她是拿早饭,可她去拿早饭,抱着柴火干什么,出来的时侯,空着手,还不停的吹掌心,象是烫着了,他心下纳闷,远远跟着她回到后院。

白千帆径直进了后花园,走到凉亭里坐下,抽了帕子铺在桌面上,把馒头拿出来摆上,慢悠悠的边赏花边吃。

贾桐觉得小王妃去厨房的鬼祟样子很值得怀疑,所以猜那馒头来得不太光明正大,他更纳闷了,顶着楚王妃的名头,要多少镘头都不是问题,犯得着去偷吗?

难道小王妃有偷东西的怪癖?

他躲在花丛里,一瞬不瞬的盯着穿浅色衣裳的小身影,看她悠哉悠哉的样子,其实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那两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就全部进了她的肚子。她把手帕上掉的馒头渣也一一捡到嘴里,迎风抖了抖,确定没沾什么东西,才收回袖子里,接着又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小木塞,往嘴里倒了点类似水的东西,贾桐想,大概就是水吧。

他觉得好笑,第一次见个千金小姐自己随身带水的。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从白千帆出揽月阁的门到现在,她一直是一个人,身边一个服待的下人都没有,她吃了早饭,喝了水,全是自己搞妥,而且做得很熟练,好象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过的。

他知道府里的丫头小厮没拿小王妃当回事,可她赔嫁过来的那些嬷嬷和丫环呢,也不管她吗?

正凝神思忖,一抬眼,吓了一跳,刚刚还在凉亭里的人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请受徒儿一拜

贾桐这一惊,非同小可。上次白千帆离了他的视线,找不见情有可原,可这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生不见了。

他惊出了一身汗,想起王爷说过,不可小瞧了王妃,莫非她果真深藏不露,是发现他了吗?不能啊,一路相隔甚远,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轻易被发现。

他不敢轻易暴露,总觉得白千帆也躲在花丛中,万一被她看到就尴尬了。昨儿还叫他几声师傅,今儿就来盯她的梢,总归是不好看。

怎么办?贾桐左右为难,最后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沿着花径急急的往里走,做为一等侍卫,服从命令是天职,还有他要悍卫尊严,不可能两次让白千帆从他眼皮子底下溜掉!

远处一大蓬紫色的小花象流星一样倾泻下来,间缝间,浅藕色的衣角一闪,他立刻闪到树后,猫着身子悄然前行,跟丢了找回来,脸面就保住了。

可等他走到近处,那片衣角早消失不见,他再一次失去了白千帆的踪影,但可以肯定,她就在附近,贾桐闭着眼睛,屏息静气的聆听,有鸟儿清脆的叫声,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他甚至听到了落叶掉进池塘的声音……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他的脑子里有了画面:白千帆猫着身子,踮手踮脚在花叶间穿行……应该是在他的正前方,咦?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贾桐倏的睁开眼,白千帆歪着头立在他面前,惊讶的看着他,“师傅,你是来找我的吗?”

贾桐,“……呵呵呵”

白千帆自说自话,“那我们开始吧,昨儿那几招我练熟了,师傅今儿教我新的吧。”

贾桐打着哈哈化解自己的尴尬,“今儿不用陪王爷出门,所以就来找王妃了,王妃好勤勉,昨儿教的都练会了?打给我瞧瞧。”

白千帆把袖子扎起来,露出细细的胳膊,先起了势,小脸凛然,双目炯炯有神,象那么回事,嘴里大喝一声,一拳打出去,身子一扭化拳为掌。

贾桐叫了停,上前指点她:“这一掌用寸劲推出去,要快要狠,五指张开,掌心稍稍回凹,这样才有杀伤力。”

白千帆用力点了一下头,重新来过,这一次,她做得很好,虽然自身的力度不够,但吼起来的样子足以吓倒一般的妇孺。

“不错,”贾桐赞了她一声,继续指导,“脚踢出去,下盘要稳,借用腰部力量回收,对,弯腰低头,手肘往上抬,出拳!”

白千帆这一拳打得虎虎生风,又博得贾桐一声喝彩。

白千帆并不是练武奇才,但人聪明,又认真,贾桐刚开始只是想随意指点一番,好遮掩他盯梢的事,但渐渐的,白千帆认真的态度感染了他,后来,他也用了心,一招一式详尽讲解。

招式白千帆都学会了,就是基础太差,贾桐让她练基本功,先蹲马步。白千帆二话不说,往下一蹲,结果里面裙子稍窄,她没有蹲下去。

贾桐这才想起她是个姑娘家,说,“算了,蹲马步不方便,练别的吧。”

“别介,”白千帆把裙子提了提,“我有办法。”说完她转到花丛后面去。

贾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听到“嘶!”的一声,他愣了一下,接着又一声,然后白千帆回来了。笑嘻嘻提起脚往边上一跨,稳稳的蹲下去。

贾桐明白了,白千帆刚才到花丛后边把里面的裙子撕豁了口子,他哭笑不得,小王妃为了练功夫,还真舍得下血本,把好端端的裙子都撕破了。

日头慢慢升高,白千帆的后背都湿透了,气息明显变粗变短,小脸憋得通红,但她没有叫停,任额头的汗往下流淌,觉得痒痒就挤挤眼,怪模怪样的表情让贾桐直好笑。

他好言相劝,“王妃歇会吧,欲速而不达,练武切忌贪快,要循序渐进才好。”

白千帆是这么个性格,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尽全力做到最好,尤其在练武上边,难得有人肯教,这个机会是偷来的,万一哪天让王爷发现了,贾桐就不能再教她了,她又成了个半吊子。她这条小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她要发狠,发狠,再发狠!

终究还是熬不住,抹了一把汗,慢慢站起来,脚麻得象万蚁啃噬,钻心的痛,她狠狠跺了几下方才好些。

贾桐惊讶的看着她,府里的丫环脚麻了只会哎哟哎哟叫同伴给自己揉揉,小王妃这干脆的做派,简直象个男人。不过也更迎得他的好感。

“王妃以后练功还是悠着点,招式都记住了,就是力度不够,赶明儿我给王妃扎个沙袋挂在这里,王妃每日来打上一个时辰,日积月累,应该有效。”

“谢谢师傅!”白千帆高兴极了,深深朝他鞠了个躬。

贾桐慌忙扶起她,“王妃可使不得,属下受不起。”

“你是师傅,我是徒弟,应该的,”白千帆笑嘻嘻道,歪着头想了一下,“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磕头拜师。”

“千万别,”贾桐怕了她,“王妃身份尊贵,要真磕头,可折杀属下了。”

“尊师之道不可不从。”白千帆说着就往他跟前一跪,头磕下去,脆生生的叫,“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贾桐其实暗中提防她这一手,结果小丫头动作太快,简直让他猝不及防,那个头还是磕下去了。白千帆是个老实孩子,额头点地,被贾桐扶起来的时侯,额上不但沾了灰,还被花砖磕出了印子。

贾桐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个实心人儿,怎么看也不象心肠歹毒的。

贾桐抽了自己的汗巾子替白千帆把额上的灰尘擦干净,“王妃,以后别动不动就给人磕头,您是楚王妃,尊贵着呢,只有别人向您磕头的份。”

白千帆扬着小脸笑,“我不给别人磕头,只给师傅磕,对了,我还要给师傅拜师钱哩!”说着她把小荷包里的碎银子都倒出来,递给贾桐,“今儿只带了这么多,余下的下次再补给师傅。”

贾桐不要,推辞着:“王妃都磕头了,钱就不要了。”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白千帆不依,硬把碎银子塞到他手里,“钱不多,给媳妇儿买朵绒花带还是可以的。”

贾桐不好意思,“我还没媳妇呢。”

“师傅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告诉徒弟,我替你留意着,后院现在冷清,往后王爷多娶几房夫人,这里热闹了,可选的人就多了,到时侯我替师傅好好挑一挑。”

贾桐心里暖洋洋的,虽说是个挂名王妃,可冲人家这份心,没说的,他尽心教吧!

第三十六章领三十鞭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贾桐每日都早早去揽月阁执行任务,但每次都被白千帆发现,看到他,小丫头总是一脸惊喜,欢欢喜喜的叫他师傅。

贾桐很无奈,他一世英名在白千帆这里算彻底毁了,说出去真丢人,一等侍卫盯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梢。好在白千帆并没有怀疑什么,以为是他特意来找她,很是感激的样子。

贾桐说话算话,给她扎了个小沙袋挂在树杈上,白千帆每日练完招式便对着沙袋打上一个时辰,她是下了狠力在打,打得皮都破了,白色的沙袋上血迹斑斑,贾桐看了也不好说什么,真要练成好功夫,这是必下的苦力。

他很欣赏白千帆的刻苦精神,不遗余力的教她,教学是件辛苦事,几天下来,他原先挺叽喳的一个人,慢慢变得沉默了。

墨容澉发现他不对劲,一日问他,“怎么心事沉沉的样子,王妃那里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贾桐平静的回答,“王妃每日在后花园练功夫,其余时间都在闲逛,天黑后才回揽月阁睡觉。”

“练的还是花拳绣腿?”

“……差不多吧。”

“她没发现你吧?”

“……没有。”

“继续跟着,小丫头总有露马腿的时侯。”墨容澉挥挥手,“出去吧。”

贾桐却欲言又止,墨容澉见他没动,抬起头来,“还有事?”

“属下觉得揽月阁的丫环嬷嬷好象对王妃不够用心。”

“那几个下人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用不用心横竖是他们家务事,你别操心。”

贾桐不好再说什么,打了个千儿转身出去。

第二日是休沐,墨容澉不用上朝,但习惯了寅时起来,在院里耍了一套剑,出了一身汗,他到角房里冲了澡,换了身裳信步去了后院。

贾桐说白千帆每日在后花园练功夫,他想去瞧瞧,可到那里一看,脸立马沉下来。

花红柳绿的池塘边,他的好侍卫贾桐正堆着满脸笑纠正着白千帆的动作。让他盯梢,他到当起师傅来了,原来所谓的练功夫,是他在教!

再看边上,树杈子上吊着一个小沙袋,不用说,一定是贾桐做的。

墨容澉气不打一处来,却没有惊动他们,耐着性子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

白千帆练完一趟拳,贾桐还抽自己的汗巾子替她擦汗,白千帆扬着脸笑,头上的发髻歪到一边,说不出的怪诞。

墨容澉拳头都捏了起来,脑子里突出蹦出四个字:奸夫淫妇!

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贾桐会对白千帆起歹心,难怪昨晚上他说那样的话,怕恶奴欺凌她,心疼了吧。

看了一会,他转身离开,回到怀临阁就吩咐宁九,“去后花园里叫贾桐回来。”

宁九领命而去,墨容澉黑着脸坐在桌边沉思,绮红奉上热茶,见他面色有异,轻声道:“爷,喝口热茶吧。”

墨容澉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心里纳闷,明明是他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跟白千帆好上了?绮红纯粹是菩萨心肠,但贾桐跟在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一个小丫头片子,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贾桐看上她哪一点?

心中愤慨,接过茶往桌上一墩,茶汤溅出来,吓了绮红一跳,忙拿了帕子擦试干净。

少倾,宁九把人带来了。贾桐大概心里有数,进了屋就往地上一跪,却是一声不吭。

墨容澉心火腾腾直冒,也不避人,直着嗓门道,“成亲那天,我说你若是瞧上了王妃,我立马休了她赏与你,你不要,现在她进了府,你倒暗度陈仓了,我虽与王妃没有夫妻之实,却也容不得你来送绿帽子。”

贾桐抬起头,满脸惊骇,他知道墨容澉打发宁九去叫他,一定没好事,说不定东窗事发,他教王妃功夫的事情暴露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墨容澉竟误会到这个程度。

他哭丧着脸叫屈,“王爷,我冤枉啊,属下对王爷的忠心日明可鉴,王妃是王爷的王妃,属下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起歹心,何况王妃还是个孩子。”

墨容澉怒喝,“若不是孩子,你就能起歹心了?”

“天地良心,属下绝无此意。属下老实说了吧,王爷要属下盯着王妃,可从第一天开始,属下的任务就失败了,王妃很机警,不管属下如何小心,都能被她发现,属下为了掩饰盯梢的事,才违心答应教她功夫的。”

“教功夫就教功夫,为何动手动脚?”

贾桐吓得忙摆手,“王爷明鉴,属下绝对没有。”

“本王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你?”

贾桐满头大汗,想来想去,应该是他替王妃擦拭汗的时侯被王爷看到了,他心一跳,嗫嗫的:“王妃,还是个孩子,她叫属下师傅,属下只是出于关心,才,才……”

墨容澉哼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你若真喜欢,我便休了她赏与你。”

贾桐重重的磕头:“王爷,属下真没有那个心思,王妃是王爷的王妃,属下对她只有敬意,没有别的!”

墨容澉仍是气难消,冷冷道,“本王最讨厌被人背叛,自己去领三十鞭子,宁九执刑,不要循私。你若挨得过,养好了伤再当差。”

宁九冷眉冷眼,干脆利落的打了个千儿,“是,王爷,属下绝不会徇私枉法。”

贾桐垂头丧气跟着宁九出去,绮红杵在那里心惊胆颤,墨容澉余光瞟见,本想点醒她两句,却又懒得开口,挥挥手,“都出去吧。”

绮红和绿荷悄然退出去,出了屋子,绿荷拍着胸脯直喘气,“妈呀,可吓死我了。三十鞭子,还是宁九执刑,贾桐会不会被打死啊。”

绮红很惶然,喃喃道,“不知道爷会怎么对付王妃。”

绿荷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刚才爷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跟王妃走得近都没有好下场,看看贾桐的下场,他是侍卫,或许挨得住,换了你,别说三十鞭子,就是三鞭子也是要命的事。”

绮红心里很乱,她觉得白千帆跟自己有缘,见了她就笑得眼睛没缝,小嘴甜甜叫一声姐姐,她真拿白千帆当妹子看了,王爷今儿发了这么大的火,她能不着急吗?

第三十七章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绮红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墨容澉是想责罚白千帆来着,可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不想落人口舌,说他堂堂楚王爷欺负一个小丫头,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以贾桐的身手都盯不了白千帆的梢,可见白家五小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但贾桐的话,他不太相信,心有异,而言不确,那些话听过便罢。他需要自己来求证。

于是,第二日下了朝,他换了衣裳直奔后院,白千帆并不知道贾桐受罚的事,此刻应该还在后花园里练功夫。

他悄悄猫着身子,藏在一棵树后面,看到池塘边的空地上,果然有个小身影在“嗬嗬嘿嘿”的叫着,出拳化掌踢腿,练得挺带劲。

那天他生了一肚子气,光看着贾桐和白千帆怎么对视,怎么说话,一心想抓奸情。但今日,只有她一个人,凛着小脸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笑。

她确实是个可笑的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装狐仙,尿裤子,被他吓得吐了一屋子。傻是傻样,可也有深藏不露的时侯,不然白如廪怎么会把她派到他身边来。

练完招式,白千帆开始蹲马步,日头有些晒人,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流下来,一些碎发汗得浸湿,贴在脸上,她随意往手一拂,小撮头发直直往上,配着她那个歪斜斜的发髻,越发显得古怪可笑。

墨容澉摸出怀里的西洋表看时间,不到一刻钟,她就撑不住了,腿直晃悠,小脸憋得通红,嘴唇也咬上了。

墨容澉以为她会停下来,可是竟然没有,她就这么硬撑着,撑得脸都扭曲起来,一直到地上的香燃到尽头,她才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用力在地上跺了几脚。

墨容澉知道肯定是腿麻了,这样用力一跺,可以消除麻酥感,却是有些疼的。这让他有些意外,看得出小丫头不是个娇弱的姑娘。这更肯定了他心里的猜想,白千帆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

蹲完马步,白千帆收工了,拿了手帕擦汗,在池塘边洗了手,对着水面把头发拢一拢,衣袖放下去,昂首阔步的往花园深处走去。

墨容澉赶紧跟上去,走了一小段路程,各色春花在路边招展,欣欣向荣,一派姹紫嫣红。墨容澉很少来这里,大老爷们不爱花,但身处如此美景,还是带了欣赏的目光浏览着,只是……余光里那个小身影怎么不见了?

墨容澉一惊,揉揉眼睛,他没看错,走在他前面的白千帆真的不见了!

他立刻拔足急走,前面没有花树遮挡,一片空旷,却仍是没有她的影子。真奇了怪了,小厮说跟丢了,贾桐说跟丢了,现在轮到他,也跟丢了吗?

真是笑话,他堂堂楚王爷,东越国的赫赫有名的战神,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居然让个小丫头片子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

他在花园里东奔西走,飞身上树,搭着凉篷四处张望,还是没有白千帆的影子。

好嘛,果真深藏不露。他冷笑着从树上下来,落地的瞬间,如同见了鬼一般,倒抽了一口气,脚步不稳,显些摔着。

白千帆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好整以暇站在他面前,抬着乌沉沉的大眼睛,表情有些迷惑:“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墨容澉下不来台,有些怒气冲冲,“谁跟着你了?哪只眼睛瞧见本王跟着你了?”

白千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瞧见了,王爷先是偷看我练武,然后又跟着我。”

敢情练武的时侯,她就知道他的存在,装模作样一丝不苟的样子,原来都是在迷惑他。

但楚王的脸面是要的,他不能承认,“你练你的,我为什么要偷看,你那点花拳绣腿有什么可看的,再说这是我的花园,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有什么权力来过问本王。”

白千帆觉得他有些耍赖,明明就是鬼鬼祟祟跟着她。

她也不怕跟他明说,“这是王爷的家,王爷爱去哪都成,我当然无权过问,只是王爷为什么要派人盯我的梢,先是小厮,再是贾侍卫,现在王爷亲自上阵,您要问什么,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得这般鬼鬼祟祟?”

楚王爷怒了,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什么时侯鬼鬼祟祟了?

“我看鬼鬼祟祟的人是你吧,说,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练武?”

“我没有躲,这里空气好,景色好,府里也没有规定说不能来这里练武。”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楚王爷磨了一下牙,稍稍冷静了一下,“你为什么要练武,有何用意?还有,你许了贾桐什么好处,诓得他愿意当你的师傅?”

白千帆愣了一下,露出惶然之色,卟通一声跪下,“王爷明鉴,是我百般耍赖,贾侍卫才肯指点我一两下,他并不愿意当我的师傅,求王爷不要怪罪于他。”

“本王的人,本王心里有数。”墨容澉慢条斯理的说,“他私下授业,犯了规矩,昨儿领了鞭子,这几日应该是不会来了,你这功夫学到头了。”

白千帆一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贾侍卫挨鞭子了,要不要紧?”

“你挺关心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楚王大怒,“他若是王妃的父,本王岂不是也……”

他发脾气的时侯,样子很吓人,若是平时,白千帆肯定吓得跪下了,可她心里也有火,一气起来,害怕也忘了,就觉得楚王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贾桐教她功夫碍着他什么了,为什么要赏人鞭子?怪不得今儿没有来。

她心里惦记着贾桐,不想跟墨容澉这里磨菇下去,做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淡淡的眉一扬,唇角撇了撇,从袖筒里摸出颗糖珠子往嘴里一扔,一边嚼巴,一边背着手,幽幽踱步而去。

墨容澉站在原地,一脸错愕,嘿!哪来的规矩,他话还没有说完,她凭什么走?都反了不成!

第三十八章探伤

白千帆是这样的人,对她不好的人,她漠不关心,对她好的人,她涌泉相报。在楚王府,绮红和贾桐就是对她好的人,贾桐为她挨了鞭子,她心急如焚,说什么都要去看看他。

在她那些宝贝里翻了翻,找了一小瓶伤药揣在袖筒里,仅存的几个杏仁饼用手帕包好也揣起来,她急冲冲去了怀临阁,想趁墨容澉没下朝去看贾桐。

在走廊上遇到齐嬷嬷,老嬷嬷梳着油光的头,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悠闲的嗑着,不阴不阳冲她一笑,“王妃这是上哪去啊?”

白千帆急着出门,没搭理她,听到老精怪在后头哼了一声,“给脸不要脸,赶着投胎去。”

白千帆有自己的打算,以往对齐嬷嬷她还算客气,可瞧这样,横竖是要撕破脸皮的,死了两个人,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是抓不到齐嬷嬷的把柄,齐嬷嬷有白夫人撑腰,随时可以全身而退。她暂时不能打草惊蛇,能做的就是不理不睬。

到了怀临阁,白千帆先去了绮红那里,楚王不在,绮红和绿荷都很得闲。绿荷翘着兰花指吃点心,绮红则低头做针线活。

见白千帆进来,绮红忙放下手里的活,给她蹲了个福,“王妃来了。”

白千帆嗔怪的笑道:“姐姐真是,总跟我这么见外,我是个假王妃,全府里就姐姐当了真。”

绿荷坐着没动,眉毛抬了抬,“王妃是说我没把你放在眼里?”

绿荷说话喜欢带刺,白千帆已经习惯了,讨好的对她笑,“哪能呢,绿荷姐姐是真性情,我本来就是个虚的,受了礼数反而心里不自在。绿荷姐姐这样待我,是最好的。”

绮红笑道,“你这小丫头,嘴真甜,横竖都不得罪人。”

绿荷用帕子擦了擦手,把碟子往她推了推:“吃么,王爷吃剩下的绿豆饼,你绮红姐姐做的。”

小小溜圆的绿豆饼摆在光洁的白瓷碟里,份外好看,白千帆咽了咽喉咙,也不客气,伸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松软,细腻,绿豆的清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真好吃!”

绮红听惯了她的高评价,只笑了笑,“喜欢带回去慢慢吃。”

“哎!”得了这句话,白千帆喜上眉梢,慌忙从袖筒里拿出结好的帕子,小心翼翼打开结,露出里边四个杏仁饼来。

绿荷嗬了一声,“上次的饼还在呢,你也不怕吃坏肚子。”

“现在天不算热,我藏在瓷罐里搁在床底下,地上阴凉,不会坏。”

绮红问,“不是说喜欢吃吗?怎么还剩这些?”

“我舍不得吃完。”白千帆把绿豆饼一个一个放进去摆好,想了想,又抽出另一张手帕摊开,把杏仁饼分开放,“放得太久,送人不好,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绮红听了有些心酸,真真是个傻丫头,虽然王爷允许她来怀临阁,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她来得并不多,那些杏仁饼都好几天了,还剩这么些。

绿荷听到她的话,问,“你要把饼送给谁?”

白千帆这才说明来意:“听说贾侍卫挨了鞭子,我想去看看他,因为我他才挨的鞭子,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也没什么东西送他,只好借花献佛了。”

贾桐挨鞭子的事,绮红绿荷都知道,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绿荷打量她一眼,声音低下来,“你是不是真的看上贾桐了?”

白千帆小脸一凛:“胡说!”

她很少发脾气,弄得绿荷有些讪讪的,绮红瞪她一眼,“活该!”

白千帆说,“贾侍卫教我功夫,他是我师傅。真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责罚他。难道怕我学会了功夫来对付他?”

绿荷被她这话逗得笑起来,“你师傅都不是王爷的对手,你能行?掂量掂量自己再说大话。”

白千帆心里掐着时间,怕耽误了探望贾桐,把绿豆饼包好放进袖筒,剩下的那几块杏仁饼则留在桌上,“探了贾侍卫,我再过来吃。姐姐,贾待卫住哪间房,你给我指指路。”

绿荷朝绮红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带路,贾桐为了王妃才挨的鞭子,万一让王爷知道,小命还要不要了?

绮红有些为难,“贾桐是个爷们,王妃去他屋里不好,回头我替王妃去看他,给您带个话好么?”

白千帆不解,“姐姐是个姑娘,姑娘去爷们房里才不好,我还没开窍,不碍事的。”

话是这样说,她虽没开窍,却嫁了人,是堂堂楚王妃啊!

绿荷说话直接,“王妃去不得,万一让王爷知道,贾桐的小命就难保了,王妃也会惹祸上身。”

白千帆很执着,“所以我才要趁王爷不在的时侯去,两位姐姐不说,谁能知道?”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绮红也算了解她,知道这个丫头年纪虽小,性子却拧,认准了的事情就要干到底,与其在这里废口舌,不如让她快去快回。

“好吧,我领王妃去,不过你看了就出来,不能多耽搁。”

“那是自然,”白千帆眉开眼笑,“劳烦姐姐带路。”

绿荷还想阻止,那两人却已经朝门口走去,她嘀咕了一句:“一个两个都不嫌事大,出事就晚喽。”

绮红把白千帆带到侍卫们住的那排屋子,指着东头第二间,“贾桐住那里,你进去看了,赶紧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姐姐请回去吧,我认得路了。”

绮红担着心,只催她快进去,白千帆也不敢磨蹭,沿着柱廊飞快的进了屋子里。

贾桐背上挨了鞭子,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宁九,拉长了声音道:“小九儿,给哥挠挠,伤口痒痒。”

进屋的人没说话,揭开了他身上的被单,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上来,贾桐一惊,忙回身看,见是白千帆,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扯了被单盖好,整个人都缩了下去,牵扯到伤口疼得直抽冷气,“王妃怎么来了?”

白千帆没作声,大眼睛里蓄了泪水,她刚才揭了被单,看到贾桐背上全是一条条的鞭印,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渗着血,上了一层黑乎乎的粉末,看起来很惨烈。

她自己受苦,怎么都能熬过去,却看不得在意的人受苦,墨容澉这个老贼,下手真够毒的,对身边人也这么狠!

第三十九章从窗子走

贾桐背对着她,半天没听到声音,有些奇怪,悄悄扭着脖子朝后看,这一看傻了,小王妃低头抹泪儿呢。

他慌了,忙撑起手肘,先把自己遮严实,才开口说话,“是不是吓着王妃了,看着惨,其实没事,小九儿手下留了情,没伤着筋骨,吓着您是属下不对,属下给您陪个不是。”

白千帆把眼泪抹干,恨恨的道:“师傅有什么错,都是楚王爷那个煞神,不就教了我几招吗?犯了什么错,凭什么把人打成这样,要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学了。”倒底是小姑娘,撑着一口怨气说道,到后头又抽泣起来,“都怪我,是我害了师傅,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学功夫了。”

“王妃,你别哭啊,王爷罚我也不全为这个,”楚王是怪他立场不坚定,明知道白千帆是他的仇敌的女儿,还答应教她功夫。

白千帆不是喜欢哭的人,使劲擦了擦眼睛,走到贾桐跟前,从袖筒里掏出那包绿豆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是绮红姐姐做的绿豆饼,可好吃了,我借花献佛拿来,你一定要赏脸吃几个。”

说着,她打开手帕,捏了一个绿豆饼送到贾桐嘴边,“师傅,吃一个吧。”

贾桐有些脸红,头一次有姑娘喂他吃东西,虽然是这么个小丫头,也足以让他感到暖心。

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张开嘴接了,用力嚼巴了两下咽下去,笑着说,“好吃。”

白千帆又捏了一个送过来,“好吃就再吃一个。”

贾桐又接了,白千帆怕他噎着,倒了杯水过来放在床头,然后从袖筒里拿出那小瓶伤药,“这是我从白相府带过来的,对伤口愈合很管用,要我帮你抹吗?”

“谢谢王妃,我抹过药了,宫里的御药,对伤口很有疗效。”贾桐知道小王妃对墨容澉印象不佳,不然也不会叫他煞神。有心替楚王说好话,“王妃,其实王爷心不坏,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赏罚分明,虽然罚了我鞭刑,也赏了上好的伤药,多亏了这药,伤口好起来快,过两天我就能出去了。”

白千帆送出去的东西不轻易收回,不管贾桐用不用,好歹是她一点心意。

她把药阁在桌上,“师傅留着吧,总用得着的。”

贾桐怕她呆久了被人看见,说,“王妃来看属下,属下受宠若惊,王妃看过了,属下好得很,王妃请回吧,让人撞见传到王爷耳朵里又生是非。属下命贱,就怕连累了王妃。”

白千帆也正打算要走,便点头,“师傅好生养着,虽然你只教了我几天,一日为师,我终身记师傅的恩。过些天,我再来看师傅。”

“王妃不用来了,等属下好了,属下去揽月阁看王妃。”

白千帆又看了他一眼,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朝气蓬勃,刚才揭被,虽然只惊鸿一瞥,也看到他那一身腱子肉,应该会很快恢复元气。

她放心的往门口走,突然听到绮红的声音,“王爷今儿回得早。”

白千帆脚足一顿,回头望去,贾桐不顾背上的伤,撑起身子小声催促她:“王妃,从窗子走。”

爬墙翻窗是白千帆从小到大的看家本领,她别的长处没有,逃起命来谁也比不过,二话不说,推开窗子,小身板一钻,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落地,听到墨容澉跨进屋里,问,“什么声音?”

贾桐倒也沉着,“大概是猫,这几日总在屋前屋后走动。”

白千帆捂紧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匀过气来,打量着周遭,隔着夹道,有一排屋子,红瓦白墙,其中有一扇窗半开着,白千帆怕墨容澉万一到窗口来,一探头就能看到她,打定主意还是先找地方躲一躲。

于是勾着腰慢慢挪过去,轻手轻脚攀着那扇半开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滑进了屋子。

屋里有些暗,借着外头的光亮,隐约看到一扇大屏风,她摸索着绕到屏风后头,那里有一张矮塌,她坐上去,蜷缩着手脚靠在墙上,耐心等着,估摸着最多半个时辰,墨容澉就会离开,到时侯,她再原路返回就是了。

绮红跟在墨容澉身后进了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四处一扫,屋子里并没有白千帆,她长吁了一口气,却被墨容澉听到,回头看她一眼,绮红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故作镇定。

倒底是身边亲近的人,三十大鞭确实罚得重了点,墨容澉心里也过意不去,下了朝就来看贾桐。

当着绮红的面,他没好揭开被单看伤情,背着手,稍弯了腰,问贾桐,“好些了吗?”

“好些了,”难得王爷肯自降身段跟他说话,贾桐受惊若宠,“多谢王爷关心。”

“你是我的人,”墨容澉伸直了背,手仍负在背后,“打你是让你长记忆,打过了,该怎么着还怎么着,那伤药还管用吗?”

“很有效,抹了它,伤口愈合很快。”

“快些好起来,这一段的差事都推给宁九,等你好了补回来,也让他松快松快。”

“那是当然。”贾桐冲宁九眨了眨眼睛,宁九面无表情不理他。

墨容澉看到了桌上的绿豆饼,“这是……”

“是奴婢拿来的,”绮红忙接茬,“奴婢怕贾桐一个人在屋里太闷,所以拿了些饼来给他吃。”

墨容澉看看绮红,又看看贾桐,先是愣了愣,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唇边带了笑意,“原来是这样,贾桐,你可要记着绮红的好,别亏待了人家。”

绮红羞红了脸,贾桐也一样,都知道墨容澉误会了,但此时此刻,也不好明说,皆是一副低头含羞的样子。

墨容澉却是心情大好,目光一转,又看到那一小瓶伤药,他伸手拿起来看了看,问绮红,“这也是你拿来的?”

“……啊,是。”绮红知道那是白千帆的东西,只能一口承认下来。

墨容澉把小瓶放下来,看了贾桐一眼,“你好生养着吧,我走了。”

贾桐裹着被单半跪着:“恭送王爷。”

“行了,你有伤,不必多礼,歇着吧,”见绮红要跟他走,摆摆手,“你留下来照顾他,屋里有绿荷,你不用挂心那头。”

绮红和贾桐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第四十章偷看他洗澡?

墨容澉是打马跑回来的,天气渐渐热了,他出了一身汗,回来也没顾上别的,先去看贾桐,见他好了许多,放了心,回屋叫绿荷准备热水,他要洗个澡。

绿荷指挥粗使丫头把热水抬进去,香胰子,浴布,帕子,换洗衣裳都备好,燃了烛,薰了香,这才请墨容澉进去。

墨容澉沐浴的角房很大,因为窗子紧闭,大白烛静静燃着,很象是夜晚,他安心的泡了个热水澡,起身拿浴巾围在腰上,走到屏风后穿衣服。

矮塌上放着他的衣裳,中衣,亵裤,外袍,靠墙堆着一叠浴巾帕子之类,有些零散。烛光在外头照着,屏风里晕着幽幽不甚明亮的光,他解了浴巾搭在屏风上,转身弯腰拿起亵裤,就见那堆浴巾帕子动了动,一个小小的黑脑袋冒了出来。

他这一下吃惊不小,本能的把裤子把前面一挡,抬手成掌,正要劈过去,就见那人伸了个懒腰,目光幽幽的从他身上掠过,竟象看不到他似的,捂着嘴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从矮塌上下来,嘴里嘀咕着,“真是的,怎么睡着了呀。”

在墨容澉如炬的目光中,她就这样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墨容澉傻站在那里,疑惑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真没看到他?不能吧,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到。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猜白千帆是在装傻,墨容澉简直要爆跳,谁能告诉他,白千帆躲在这里要干什么?偷看他洗澡?

赶紧把裤子穿上,心里乱糟糟的,不能确定她看到了多少,心神回归,怒气丛生,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恨不得追出去手撕了她。暴声喝道:“谁在外面?”

绿荷听到这声暴喝,吓了一大跳,王爷洗个澡都洗出火来了?

“爷,奴婢在外面,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墨容澉从她声音里听不出异常,有些诧异,难道绿荷没有看到白千帆出去?

他沉声道:“进来。”

绿荷推门进去,又添了一根烛,屋里亮堂了些,她转到屏风后面,侍侯墨容澉穿衣服,墨容澉狐疑的打量她,“你一个人在外头?”

“廊上有丫头,爷要传人吗?”

“没别人经过?”

绿荷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这里是爷的角房,谁会到这里来。”

“你们进来放东西,没看到屋里有……什么东西?”

绿荷悄悄吐了一下舌头,今天她偷了点懒,小丫头替她放的衣服,她去熏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周到?

试探着问,“爷,您看到屋里有什么东西?”

墨容澉没好气的答,“一只猫。”

绿荷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猫,但王爷明显不高兴,她只好说,“爷罚奴婢吧,奴婢没清好场子,让爷受惊了。”

为了一只猫惩罚下人,倒也不至如,墨容澉转念一想,心情又好了一些,白千帆装傻装得好,至少替他保全了脸面,万一叫人知道自己被个小姑娘看光了,他楚王爷的名声还能要吗?

想到这里,他慢慢平息了下来,“下次注意,不要让任何东西留在角房里。”洗澡的时侯光溜溜,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就算被只猫看到,他也不舒服。

“是,爷,奴婢记住了,以后一定清理好场,一只蚊子都不会留下。”

墨容澉穿好衣裳,从屋里走出去,路过窗子的时侯停了一下,伸手推开半扇窗,往外瞒了一眼,窗下的杂草有被压弯的痕迹,看来白千帆是从这里溜走的。

他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算她识相,这事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就杀了她灭口!

贾桐趴在床上跟宁九开玩笑,“小九儿,今年满二十了吧,可有瞧上的姑娘?哥哥替你说媒去。”

宁九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专心擦自己的剑。

贾桐笑着说,“你觉得绮红怎么样?那姑娘跟你一般大,温婉贤惠,厨艺又好,娶了她,保管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宁九淡淡道:“绮红不是你的吗?给你送绿豆饼,送伤药,姑娘一腔柔情,你不接茬?王爷已经知道了,绮红是他看重的人,你敢辜负她,王爷饶不了你。”

贾桐怕的就是墨容澉乱点鸳鸯谱,绮红是好,可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他喜欢的那个清高得很,平时见了也只肯拿眼角瞟他。他一直不敢说破,怕她恼,柳叶眉那么一竖,他心里就要打鼓,现在王爷误会了,说不定会传到她耳朵里去,那就更说不清了。所以,他想拉拢绮红和宁九,他们要成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贾桐叹气,“我直说了吧,我不喜欢绮红。”

宁九问,“那你喜欢谁?”

贾桐又叹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就听窗子那里有动静,一个小小的脑袋顶上来……

宁九说时迟,那时快,手里的剑直直刺过去,身后贾桐撕心裂肺的叫,“住手,那是王妃。”

宁九生生收了力,并没有挨上去,可他那剑锋芒太利,剑气在白千帆脖子上划了一道红线。伤了皮,见了血。

宁九忙跪下,“王妃恕罪,属下不知道是您。”

贾桐没穿衣服,不好起来,扭着头着急的叫道,“小九儿,快把王妃接过来。”

白千帆整个人都傻了,她本是临危不乱的人,刚才面对寸缕不着的墨容澉都能从容不迫,可生死关头,她脑子里一处空白,脑袋卡在窗子上,一动不动。

宁九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把白千帆接过来,检查了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并没有大碍,连药都不用擦。他心里很惶然,因为犯上,这简直是他侍卫生涯里的污点。他是个勇于担当的人,错了就要承认,重新跪下磕头,“王妃,属下罪该万死。”

白千帆悠悠回过神来,摸了摸脖子,微微有些刺痛,她知道不碍事,扶起宁九,“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贪玩,爬窗子进来,你的反应很敏捷,是个好侍卫。”

宁九愕然,他当初只是一个官吏家的小马夫,因为马蹄把泥溅到了小姐的裙子上,那个恶毒的小姐便指使仆人拿鞭子抽他,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奄奄一息,是墨容澉救了他,从此他就把命交给了楚王。

同样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别咋这么大……

第四十一章我在追一只小猫

宁九是个认死理的人,白千帆虽然不怪他,但他过不了自己那关,跑去找墨容澉请罪。

墨容澉今天受了惊吓,决定写字来压压惊,绿荷在一旁服侍磨墨,屋子里熏了沉香,静谧无声,突然宁九闯进来,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属下犯了事,请王爷责罚。”

墨容澉一愣,写完一个字正要收笔,被他一吓,狼毫往下重重一压,字就不成字了。

墨容澉垂眼看他,有些意外,因为很少见宁九这副模样,他放下笔,站到宁九跟前:“起来说话,犯没犯事,本王说了算。”

宁九不肯,低着头道,“属下刚才险些杀了王妃。”

墨容澉心一跳,脸上却很淡定,慢条斯理的说,“险些杀了,那就是还没杀,既然没杀,何罪之有。恕你无罪,下去吧。”

宁九知道王爷不待见王妃,但想起白千帆脖子上那条红线,还有她满不在乎说不怪他的表情,心里有些内疚。跪着不肯起,“属下虽没有杀王妃,也冒犯了她,王爷还是罚我吧。”

墨容澉知道宁九是个死脑筋,自认为犯了错,若不给一点惩法,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他只是有些好奇,问道:“你把王妃怎么了?”

“我拿剑伤着王妃脖子了。”

绿荷忍不住低低的轻呼一声,脖子是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导致死亡的部份。伤在脖子上,那说明伤得很重。

墨容澉沉下脸,“王妃在哪里?”

宁九默了一下,“王妃在贾桐屋里。”

绿荷捂了一下嘴,千遮万掩,倒底还是没瞒过去。这下贾桐有难了,绮红也牵累了,王妃么……最好重伤,不然也有罪要受。她心里七上八下,只想快点去告诉绮红,让她有个准备。

墨容澉出了屋子,阔步疾走,郝平贯侯在门口,见他急匆匆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跟上去。

一行人沿着长廊进了贾桐的屋子,白千帆还在,正同贾桐说话,见墨容澉来了,蹲了个福:“见过王爷。”

墨容澉见她行动自若,什么事也没有,很纳闷,“抬起头让本王看看。”

白千帆见宁九低头垂目跟在后面,不由得叹气,真是个死脑筋,都说了没事,非要闹到王爷面前去,这下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她依言抬起头,露出纤细的脖子,那条红线暗了一些,显得颜色更深,也更分明了。

墨容澉仔细看了一眼,知道没大碍,心里松了一口气,外边都在赌楚王妃几时香消玉损,他不想落人口实,让白如廪去告御状,所以打定主意不会杀白千帆,除非她做的那些事被他找到了证据,那就另当别论,杀一个蛇蝎心肠的丫头,他当然下得去手。

只是那条红线印在雪白的脖子上,看着有些刺眼,墨容澉心里有些郁闷,暗自埋怨宁九,要下手就下重些,这么轻飘飘的,他都不知道该惩罚宁九什么?

郝平贯搬了椅子过来,墨容澉一撩袍子,大马金刀的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

白千帆刚要张嘴,墨容澉却扭头看宁九,:“你说。”

宁九是个实在人,当然是实话实说,“王妃从窗口进来,属下以为是贼人,持剑刺过去,险些伤了王妃。”

墨容澉这才问白千帆,“好端端的,王妃爬什么窗啊?”

白千帆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方才墨容澉光溜溜的样子,还有惊得一脸茫然的表情,不过身材挺好的,一点赘肉都没有,肌肉厚实,线条匀称,同是富贵人,比二哥哥好多了。

墨容澉见她不出声,脸却慢慢红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咳了两声,“王妃,本王问你话呢。”

有了刚才的事,白千帆的胆子无形中好象大了一些,穿上衣服威严,脱光了不也就那么回事么!

“我,我在追一只小猫,它从窗口爬进来,我也跟着爬了。”

郝平贯站在墨容澉后面,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哪有王妃追着猫爬窗的。

贾桐在床上捂着嘴笑,墨容澉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笑不怒,眼里却似乎有暗潮涌动,半响,他轻哼了一声,吩咐郝平贯,“让人把那只猫捉了,乱棍打死。”

当他是傻子么,进贾桐屋子的时侯,从窗口逃跑的就是白千帆,她躲进了他的角房,那些个不睁眼的丫头居然没发现,害他丢了丑,之后,她原路返回,结果被宁九误伤,哼,活该,只可惜宁九下手轻了些,不然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他抬头看白千帆,她并没有象往常那样躲闪他的目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视他,很坦然的样子。脖子上那道细细的线跟着一起落入他的视线。

墨容澉本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看到那根红线,想想又算了,就算没伤得很重,也受了惊吓,算是扯平了。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站了起来,“以后不要爬窗了,楚王府没这个规矩。”

白千帆很顺从的点头,“知道了,王爷。”

墨容澉转身往外走,宁九跟在后面,“王爷,我去领鞭子吧?”

墨容澉憋了许久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领什么鞭子?”他伸手指着白千帆,“她那算什么伤?划破一点皮就要挨罚,我楚王府的人都不用活了!”气起来踹了宁九一脚,“不长眼的东西,滚开!”

这通脾气发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郝平贯都不敢跟上去,气头上的王爷喜欢踹人心窝子,宁九是练武之人受得住,他身子弱,可经不起。

宁九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怒气冲冲而去的墨容澉,有些不明白,“是我惹王爷生气了?”

贾桐在床上摇了摇头,“你个蠢货,王爷踹你一脚就当是罚了,你再去求他领罚,王爷还得恼。”

郝平贯说,“行了,小九儿,你这会子别去王爷跟前,送王妃回去吧。”

白千帆说,“不用,我自个知道回去。”

宁九对白千帆始终存了一份内疚,不顾她反对,跟着后面走,白千帆算是领教了他的死脑筋,本还想去绮红那里拿回她的杏仁饼,这下好了,有宁九跟着,乖乖的回揽月阁吧。

第四十二章你们不能卖我

那天的事还是给白千帆留下了阴影,奶娘说过,看不穿衣服的男人会长针眼,眼睛肿得象核桃那么大,须得用金银花的梗每日轻轻戳上七七四十九下,才能消掉。她满世界寻金银花,终于在前院的围墙边找到一丛,花开得正好,金银两色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浓浓的香气扑鼻,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眼睛肿了她不怕,怕的是让人看出来她长了针眼,一个小姑娘看不穿衣服的男人,别人会怎么想,以为她是个小不正经的货吧。从小到大,夫人就这样骂她,骂她娘是老不正经,她是小不正经,她对娘没印象,有印象是奶娘,那是个忠厚老实的妇人,个头不高,壮实,慈眉善目的,尤其喜欢笑,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牙,后来有颗门牙掉了,笑起来就有些滑稽,她却是难过,因为那颗牙是为了她被夫人的嬷嬷生生打掉的。

后来,她弄了好些毛毛虫放在那个嬷嬷的衣服里,蜇了她一身红肿的疙瘩,才算出了一口气。

真想奶娘啊!要是奶娘还在就好了,楚王府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比白相府却好多了,奶娘也能过两天清闲日子。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仔细寻找金银花的梗,不是什么梗都行,得挑硬一些,粗一些的,先采一些,用完了再过来采就是。

精心挑选了十根,用手帕包起来,揣在袖筒里,转身回后院,走了两步,闻到了厨房里飘过来的香气,早饭她吃过了,但是存粮没有了,她寻思着不如再拿两个馒头回去,万一没有午饭吃,也好填补一下。

于是她偷偷溜进厨房,躲在抽笼后面,这时侯的馒头已经不烫了,她一次就拿了两个,揣在袖筒里,轻手轻脚退出来。

出了门,有人喊她,“哎,你,抱捆柴火进去。”

她哦了一声,从墙边拿了一捆柴火送进去,再次出来,一只黄色的小鸡却到了她脚步,似乎并不畏惧她,还在她鞋梆子上啄了几下,她瞧得有趣,伸手在袖筒里掰了一点馒头,捏碎撒在地上,小鸡欢快的吃起来。

她看了一阵,抬脚离开,可那小鸡也怪,见她走,馒头也不吃了,跟着就追上来,伴在她脚边。

白千帆有些奇怪,蹲下来问它,“你是要跟我走吗?”

小鸡不会说话,睁着一双小圆眼看她,头一偏一点,似乎对她很好奇。

白千帆尝试着伸手摸它,小鸡也不躲,乖乖的站着,她轻轻摸了摸它头上的绒毛,“别跟着我,我自己还吃不饱呢,养不活你。”

站起来转身走开,小鸡却又跟上来,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白千帆简直是惊奇,真是只通人性的鸡。她蹲下来,把它抱起来,小鸡任她抱,头一动一动的,端详着她。

白千帆笑道:“好吧,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就收留你,不过跟着我只有粗茶淡饭,你可别嫌弃,饿是饿不着的。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看看四下无人,她抱着小鸡匆忙往后院去,听到后边有人大喊一声,“站住!你这个偷鸡贼!”

白千帆吓得撒丫子就跑,可手里抱着鸡,跑得不利索,前面有人听到喊声,过来堵她,后面的人也追上来,几个身富力强的厨娘和小厮们一拥而上,把白千帆逮住了。

白千帆别的不怕,就怕他们压着小鸡,奋力喊,“别压着我的鸡,别压着我的鸡啊……”

大家把她推倒在地,一个厨娘夺过小鸡,啐了她一口,“你的鸡?你好意思说这是你的鸡?这明明是厨房养的鸡,老母鸡抱一窝鸡仔,刚好十二只,你这个偷鸡贼,这么小的鸡也偷,你丧了德啊,说,哪里当差的,交给大总管发落,赏她三十大板。”

这时另一个厨娘发现了地上的馒头,刚才一顿推搡,馒头从白千帆袖筒里掉了出来,她尖着嗓子啊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偷馒头的贼,我就说嘛,每天都少馒头,敢情是你偷的,你不光偷馒头,现在还偷上鸡了,快打发人去报大总管。”

白千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厨娘手里的鸡,嘀咕着:“是小鸡自己要跟我走的。”

“嘿,你这个贼丫头,信口雌黄,小鸡是自己要跟你走的,馒头也是自己跑到你袖筒里去的?”

白千帆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小鸡,小鸡也看着她,突然翅膀扑棱了一下,象要朝她飞过去。却被厨娘牢牢抓住,狠狠敲它的脑袋:“不知死活的畜生,要跟小贼走吗?她拿你炖蘑菇吃。”

“别打它!”白千帆扑过来想抢小鸡,被厨娘用力一推,又跌到地上去了。

厨娘凶巴巴的指着她,“要不是王府里有规矩,今儿我们就活剥了你。”

虽然没有活剥了她,但这些厨娘一个赛一个的厉害,长得高大壮实,跟男人没区别,打骂起来却比男人要阴险,掐一把,拧一下,白千帆受了不少,但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可怜那只小鸡,被厨娘掐着脖子,感觉小命不久矣。

一时间,她有了天涯同是沦落人的感慨,不是和人,是和一只鸡。

坐在地上正唏嘘,就听到一个小厮扯着喉咙叫,“大总管发话了,把偷鸡贼打一顿,找人伢子卖了。”

几个厨娘手正痒痒,一听这话,立刻就挽袖子,气势汹汹的上来打她。

白千帆虽有几招花拳绣腿,面对这么些凶悍的厨娘,也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幸庆的是,那只小鸡终于从厨娘的手里逃脱,振翅飞到一旁,却不走远,站在那里看着白千帆。

白千帆被厨娘们一顿好打,头发扯得乱七八糟,衣袖也扯裂了,袖筒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她顾不得抱头,慌不迭的捡了往怀里揣,脸上立刻被厨娘又黑又尖的指甲抓得生疼,差点没抠瞎她的眼睛。

一个管事的过来,说,“出出气就行了,别把人打死了,大总管不是发话了么,叫人牙伢子卖了。”

白千帆把垂在脸上乱糟糟的头发拂开,平静的看着她们,“你们不能卖我,我是楚王妃。”

第四十三章谁动的手?

在场的人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对她指指点点,“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你要是王妃,我就是皇后娘娘!”

“我看她就是被打傻了,傻子可卖不了好价钱,不如发配给老马头当媳妇儿。”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老马头是王府里的马倌,是个老兵,战场上丢了一条腿,王爷可怜他,让他留在府里喂马,今年六十了,是个老光棍。

白千帆坐在地上不气不恼,仍是一脸平静,“不信你们可以去叫大总管来,他认得我。”

厨娘啐了她一口,“凭你也想见大总管,大总管可不会可怜你,天杀的小贼,挚等着发落吧,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养上几年,可能还有机会见着大总管。”

有人笑道:“那也见不着大总管,大总管不逛窑子,还是配给老马头吧,留在府里,兴许有机会见一见大总管。”

这些人围着她,肆意取笑,当她是根杂草,白千帆看着不远处那只小鸡,它还在那里,巴巴的看着她,表情有些焉焉的,似乎是内疚,因为它,她挨了打。

很快人伢子就来了,打量了一番白千帆,样子有些为难,“才八九岁吧,做不了什么事,样子一般,做清倌不会要,卖到别家府上还要多费口粮,这个……”

管事的骂他,“没皮脸的伢三,楚王府的人,你也敢嫌弃……”

叫伢三的哎哟一声,“我的爷,您要给我一个干能长相好的,我一准麻溜的数钱,这么个小丫头……”他摇了摇头,“就算是王爷府上的,我也说句实话……”

俩人正讨价还价,出去打听的小厮回来了,向管事的报告:“安爷,各处都说没有这么个小丫头,找不到她的来处。”

叫安爷的愣了一下,重新打量白千帆,“你是哪里当差的?”

——

郝平贯站在怀临阁门口,恭恭敬敬迎墨容澉下马,“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把缰绳扔给小厮,嗯了一声,大步往里走,问:“今儿府里有什么事吗?前院聚了一堆人,在干什么?”

郝平贯躬了身子答:“今儿有人在厨房偷鸡,被现场逮住了,后来又搜出了馒头,厨房这段日子老丢馒头,下边的人报了几次,丢得不多,老奴就没告诉王爷,省得王爷心烦,没想到今儿抓着这贼了,说是个小丫头,咱们楚王府不容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所以老奴擅作主张,叫人把她打一顿,找人伢子来卖了。”

墨容澉脚步一顿:“偷馒头的小丫头?”贾桐向他汇报过,白千帆早上去厨房拿过馒头。

“在哪处当差的小丫头?”

“这个……”郝平贯有些紧张了,人来报的时侯,他也没仔细问,想着是一桩小事,打发了就得。

墨容澉语气一沉,“你没过去看一看,就打发人卖出去?”

郝平贯吓得往地上一跪:“老奴该死,老奴这就过去瞧一瞧。”

二门上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远远打了个千儿,“见过王爷。”

墨容澉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问:“什么事?”

小厮很少直接和楚王对话,吓得头一低,“回王爷,先前抓的偷鸡贼找不到来处,她自己说,说……”王妃两个字,他不敢说出口,怕王爷生气。

“吞吞吐吐做什么?”墨容澉走近他,喝了一声:“说!”

小厮被他一吓,顺溜的说出来,“偷鸡贼说她是王妃。”

郝平贯倒抽一口气,刚抬头,被墨容澉一脚踹在心窝子上,翻倒在地,身子抖得象筛糠。

墨容澉喝道:“备马!”

牵马的小厮还未走远,立刻把马牵回来,墨容澉一个飞身上马,向前院奔去,宁九赶紧追了上去。

郝平贯抚着心窝子,等墨容澉走远了,才叫哎哟哎哟叫唤几声,小厮赶紧上前扶他起来,“大总管,您还好吧。”

“好你妈个头!”郝平贯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没问清来处,怎么就敢叫人伢子来。都等着受罚吧。”

小厮有苦说不出,关他什么事啊,他就是个跑腿送信的。

因为问不出白千帆的来处,买卖这事暂时停了下来,都等着大总管那边的答复,围在边上看热闹的倒多了,对着白千帆指指点点。

白千帆抱膝坐在旋涡的中心,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有好几道豁口,露出里面的中衣,明明很狼狈的样子,她却跟没事人一样,眼睛看着地,神情很安详。

墨容澉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只觉得心里一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欺凌弱小的事他做不出,也看不得。翻身下马,旁边的人立刻往两边散开,退出老远。王爷亲自驾到,这事有点不寻常。

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到他的一瞬间,居然笑了一下,撑着地站起来,蹲了个福。“王爷来了。”

她脸上有血印子,还沾着灰土,邋遢得不成样子,可还是照足了规矩请安。

墨容澉扫视着人群,“谁干的?”

这一听就是找麻烦的语气,众人皆吓得发抖,有胆小的,当场就跪下了,但是没有人敢出来承认。

“管事的是谁?”

安德水忙出列,“回王爷,奴才安德水是这里的管事。”

墨容澉对他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安德水不敢不听,哆哆嗦嗦走过去,墨容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说,谁动的手?”

楚王爷武孔有力,这一脚踹得有份量,安德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把刚才参与打人的厨娘点了出来。

那些厨娘个个跪倒在地,抖得不成样子,嘴里哭喊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是她先偷的鸡,奴婢们才动的手呀……”

墨容澉一听,更怒了,上前一人一脚踢翻,“府里什么东西不是王妃的,她用得着偷?”

厨娘们一听,惊恐万分,原来真的是王妃啊,她们把王妃打了,想想刚才下死力的掐她,拧她,扯她的头发,个个不寒而栗,哭都哭不出来了。

“全部拖下去,赏三十大板。管事的赏二十大鞭。”

宁九看了一眼白千帆,嘴角动了动,“王爷,让属下来执刑吧。”

厨娘们倒抽一口冷气,有两个直接晕死过去,别人还好,宁九是王府里的鬼见愁,因为他执法不讲情面,一板一鞭都落到实处。

第四十四章磨蹭什么,快上轿

解决了那些悍妇,墨容澉把目光重新投到白千帆身上,皱了皱眉头,“能走吗?”

“能呀,”白千帆抱着手臂踢了踢腿,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朝他笑:“跑都没问题。”

墨容澉觉得她真是个缺心眼,没打得够是怎么的,换了别人,肯定是垂泪做可怜样,她倒好,还摆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那厢郝平贯倒过来一口气,赶紧弥补自己的过错,想着那些厨娘个个凶悍,小王妃肯定被打得很惨,叫人备了轿,匆忙赶了过来。

墨容澉瞟了他一眼,没吭声,对白千帆说,“上轿。”

白千帆却四处张望,一双大眼骨碌碌直转悠,嘴里喃喃道,“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找什么?”

“一只小鸡。”

墨容澉:“……”为只鸡挨了打,她还贼心不死呢。

他以为她嘴馋:“想吃鸡,回去让绮红给你做。”

“不是,那只鸡认得我,它想跟我回去。”

墨容澉好笑,“它认得你?是你亲戚?”

白千帆嘟嘴,“王爷怎么拐着弯骂人呢。”

“是你自己说它认得你。”

“王爷请回吧,我寻着小黄再回去。”

嗬,好嘛,这会子连名字都取上了,墨容澉拿她没办法,招呼众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替王妃找小黄。”嗨,这算什么事,连他都带沟里了。

一时间,坪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些奴仆追着鸡到处跑,可他们也弄不清哪只才是白千帆要的小黄,顾名思义,反正是黄色的就抓呗。

白千帆看着混乱的人群,急得大叫,“你们别踩着我的小黄啊,别踩着它。”她看到了那只小黄鸡,被人撵得到处乱飞,大概太害怕,不时还跌一跤,两只小翅膀扑棱扑棱着。

白千帆大叫一声,“都停下。”

现在她的话没人不敢听,大家伙都停了下来,混乱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白千帆弯下腰,对着那只小黄鸡张开双臂,声音又轻又柔:“小黄,过来,到姐姐这里来。”

墨容澉暗暗咬了一下后牙槽,他娘的,王妃成了小鸡的姐姐,他岂不是小鸡的姐夫?可是心里不生气,只觉得可笑,一个可笑的小丫头,做出可笑的事。

小黄鸡愣愣的看着她,站着没动,白千帆往前走了两步,继续哄她,“你不认得我了,是我啊,我脸脏了,洗干净你就认得了。”

众人生怕弄出动静吓走了小鸡,一个个皆是屏息静气的样子。

小黄鸡迟疑着迈开脚步,慢慢的踱过来,走到一半又停住,把头左偏偏,右偏偏,然后小跑着到了白千帆的脚下,白千帆把它抱起来,温柔的摸它的头,“刚才吓到你了吧,没事儿……”她这时想起了墨容澉,抬头看他一眼,笑着对小黄鸡说,“王爷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墨容澉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快上轿。”

白千帆不知道墨容澉要把她抬到哪里去,不过他刚才救了她,还替她出了气,她没理由不听话,抱着小黄进到轿子里坐好。

墨容澉飞身上马,一扭缰绳,“得得得”走了,轿夫抬着轿子看着郝平贯,等他发话。

郝平贯心里也糊涂着,不知道是直接抬回揽月阁,还是跟着王爷回怀临阁?他又不敢问,再三寻思,道:“赶紧的,跟着王爷走吧。”

于是一行人匆匆往怀临阁去了,留下的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厨子叫了一声,“哎哟,今儿可怎么得了,几个厨娘受刑去了,管事也不在,午饭都做不成。”

有人说,“把早上剩的馒头发下去得了,馒头就咸菜,没办法了,今儿就这伙食。”

那厨子道:“提起馒头我就直发怵,王妃怎么爱吃馒头啊,爱吃您吱一声啊,打发人给您麻溜的送后院去,怎么自个来取呢,这不是故意坑人嘛!”

“嘘,小声点,让人听到,该你去挨板子了。今儿这事你没掺与,算是躲过一劫,回头烧高香吧。”

“怕什么,王爷和大总管都走了,咱们这些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那人说着话,还是压低了声音,“都说王爷不待见白家小姐,娶了亲,把王妃扔在后院不管不问,瞧刚才那样,王爷对王妃不赖啊。”

“你知道什么,王爷最瞧不得欺凌弱小,王妃一个小丫头被厨娘们打成那样,是人都会拔刀相助吧,再说,正因为白相府的小姐,王爷不想落人话柄,说他虐待白家小姐,让白相爷到皇上面前告状。”

这头没人管事,都聚在一起闲聊,那头轿夫们抬着轿子进了怀临阁。

绮红绿荷得了信,都站在门外迎接,绮红担着心,轿子刚停稳,着急上去打帘,伸手把白千帆扶出来,“王妃,您慢着点。”

结果扶出来的人怀里抱了一只鸡,她愣了一下,“王妃,您怎么抱着鸡,想吃鸡,奴婢给您做,”抬头一见白千帆的脸,吓了一跳,眼眶都红了,那张小脸给抓得稀烂,一条条血印子纵横交错着。

绮红难得的说了句狠话,“什么恶毒的婆娘,下手这么狠。”

墨容澉淡淡的道:“把王妃带到屋里,好生检查一下,看伤着哪里没有?”

“是,爷。”绿荷绮红把白千帆领进了屋子。

郝平贯耷拉着眉眼杵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墨容澉瞟他一眼,“我身边要用人,暂且给你记着,等贾桐好了,你自己去领板子。”

“是,王爷。”不用即刻打板子,郝平贯松了一口气,随墨容澉进了屋子。

待墨容澉坐下,他躬了身子,“奴才叫绿荷给您奉茶。”

墨容澉斜了他一眼:“绿荷没空,你就不能屈尊给本王奉茶?”

“哎哟,哪里话,给王爷奉茶是奴才的荣幸!”郝平贯打了个千儿退出去,他年青的时侯就侍侯墨容澉,什么活都做,知道楚王爷的习惯,奉个茶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就是许多年不干,有些生疏了,时间用得长了点,等他煮好茶端进去,绮红正好进来回话。

半低着头,红着眼睛,“爷,王妃身上被那些悍妇拧了好些青紫的印,这么小的丫头,亏得那些悍妇下得去手,胳膊上,大腿上就没几块干净的皮。”

墨容澉气得把刚接过来的茶盅砸了。

第四十五章要什么都可以吗?

墨容澉听了绮红的话,气得把刚接过来的茶盅砸了。滚烫的水溅了一点到自己手上,就跟泼了油似的,那火苗子蹭蹭的往上窜。

“每人再加三十大板,打完都赶出去!”

郝平贯吓得往地上一跪,王爷失了分寸,他得保持理智:“使不得啊,王爷,再加三十大板,会被打死的啊。”

楚王爷怒气难消,“打死活该!”

“王妃虽然伤着了,却没动着筋骨,养上几日就好了,那些厨娘要真为此送了命,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啊,王爷!”顿了一下,偷看一眼墨容澉的脸色,“再说白丞相要是知道……”

墨容澉听到白丞相三个字,立马冷静下来,他不是为白千帆,就是看不得这些黑心肠耍阴招的恶毒妇人,打人掐人都往要紧的地方动手,外边还看不出来。

不过郝平贯一提醒,他回了神,为了白如廪的女儿,犯不着闹出人命。他原本没想对白千帆怎么样,先晾着。主要是对手的实力太弱,激不起他的斗志,所以晾在一旁,等着抓她的短脚,再赶出去。

他知道白千帆在后院过得委屈,有恶奴压着,她的日子过得不好。横竖是窝里斗,跟他没关系,他也懒得理会。

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因为是他的人动了手,是他管教无方,让下面的人做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儿。几个悍妇抓着一个小丫头,往死里打,怎么想,都是个糟心的事儿。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内疚的。

墨容澉站起来抖了抖袍子,“我去看看。”走两步又问绮红,“上回赏你的玉膏子还在吗?”

“在的,奴婢给王妃抹上了,生肌去痕再好不过。”

王爷嗯了一声,“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也别让人家在咱们府里破了相。”

转到绮红屋里,绿荷正往白千帆手臂上涂药膏子。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细条的胳膊从衣袖里伸出来,跟麻杆似的,瞧着就可怜见的,但这小丫头很白,白得透彻,凝膏似的没有一丝瑕疵,现在那手臂上青红紫的印子少说也有十来处,有用手拧的,有用手指掐的,衬在雪白的肌肤上,一片姹紫嫣红。

墨容澉心里有些不忍,不是白千帆,换任何一个小丫头,他也不落忍,背着手看了一会,语气带了一丝安慰之意:“这玉膏子涂上好得快,不留疤。”

白千帆以为是绮红进来,没留意,听到声音才抬头,大眼睛冲他弯弯一笑,“留疤也不怕,横竖不在脸上。”

墨容澉坐下来,“你倒想得开。”

“这没什么的,”白千帆说:“打小摔摔打打惯了。”

墨容澉问,“在府里的时侯,你跟白夫人关系不好?”

白千帆很坦然,“嗯,不好。”

“她欺负你,白丞相不管?”

“我爹日理万机,要管的事太多了,哪里管得过来。”

墨容澉对白相府里的龌鹾事不感兴趣,没有再搭话,见绿荷把药膏盖起来,坐直了身子,“都抹好了?”

“是,爷,都抹了。”绿荷把东西收起来。

“你们都出去,我跟王妃说会话。”

绮红有些担心,今天白千帆吃了大亏,王爷可别这会子跟她算什么账。

墨容澉看到绮红表情,挥挥手,“出去吧,本王又不会吃了她。”

绿荷拉着绮红出去,反手把门带上。推着她走远了些,才小声说,“你怕什么?爷肯跟王妃单独相处,这是好事啊!”

绮红压根没往别处想,只是担心:“一个小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跟个没事人一样,换我是做不到,王妃虽然坚强,到底是白相家的女儿,就怕咱们爷……”

“不会,爷说了,王妃太弱小,他不会对付一个孩子,等把后院里的案子结了,再做定夺。”

绮红这时想起来,“哎呀,王妃的那只小鸡呢,别跑了吧?”

“不会,我让丫头看着呢,拴在屋后边了,王妃也真是,被人揍了个半死,就为了只鸡。”

身边人都走光了,白千帆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墨容澉要跟她说什么,拧着手指不吭声。

墨容澉有些尴尬,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今儿的事,让王妃受委屈了。”

“不算委屈,”白千帆说,“王爷不是还我公道了吗?”她顿了一下,“她们打人是不对,不过是我先偷的鸡,馒头也是我拿的,王爷今天的惩罚有些重了。”

墨容澉眨了眨眼睛,“……”这个丫头,为她出头,好象还不太领情似的。

“你是王妃,拿馒头拿鸡都不算偷。她们犯上,就该重罚,我府里没有这种下作奴才。”想了一下,说,“本王是个公正无私的人,我跟你爹有仇,但跟你没仇,王妃受了委屈,尽可以提要求,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答应。”

白千帆抬着乌沉沉的眼睛,有些茫然的样子,“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本王一言九鼎,要吃的,用的,穿的,珠宝首饰,要人,什么都可以。”

他开的条件太优厚,想着她可能会问他要绮红,绮红他当然不会给,但可以挑选一个厨艺好的丫环给她,这样她在揽月阁的温饱问题就解决了。有人护着,那帮恶奴也会收敛一些。如果她贪心,什么都要,那他也给,就算是弥补一点愧疚之意。

白千帆用手捻着散落下来的一丝头发,慢吞吞的说,“王爷会梳头吗?”

墨容澉:“嗯?”

“王爷替我梳头吧。”白千帆仰着小脸,热切的看着他,今儿王爷来救她,从马上翻身下来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大哥哥。

如果说白相府有谁曾是她心里的一轮明月,只有大哥哥白长简,大哥哥瘦瘦高高的,相貌英俊,笑起来有酒窝,他是个儒雅的人,对她很好,有恶奴欺负她的时侯,会站出来保护她,还会牵着她的小手领到自己屋里,替她把散乱的头发绾好。只可惜儒雅的大哥哥做了武将,随军在外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第四十六章本王不会梳头

墨容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梳头?”

“是啊,我头发乱了,王爷替我梳头吧。”白千帆仍保持刚才的姿式和表情,眼里满是期盼。

墨容澉,“……本王不会梳头。”

白千帆眼里闪亮的光顿时黯淡下来,抿了一下嘴唇,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不会啊……”

墨容澉问,“为什么要我替你梳头?”

“以前我被人欺负的时侯,曾经有个人象王爷一样挺身而出,还替我梳了头,对我来说,那是很温暖的事情,会一直记在心里。”

墨容澉在心里嗤了一声,谁要你一直记在心里。

他默了一瞬,站起来,“你等一下。”

白千帆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她等一下,给别的赏赐?如果真要给,不如把绮红姐姐赏给她啊!或者留她吃个午饭也成啊!

墨容澉到了门外,见绿荷绮红站在廊柱旁,朝她们抬抬下巴,转身进了自己屋子,绮红和绿荷赶紧跟了过去。

“爷,您有什么吩咐?”

墨容澉看了一眼绿荷,她梳的是个俏丽的灵蛇髻,插了几支珠花,正中一个摇步,垂着细细几缕银流苏,明晃晃的耀眼睛。再看绮红,她的发型就端庄多了,梳的是流云髻,插了一只翠玉华胜,点缀着几颗雪珠,简单又大气。

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记得年画娃娃里,有个女娃娃梳着两个小揪揪,配着她那双乌黑幽亮大眼睛,一定很不错。

要开口的当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神情踌躇,弄得绮红和绿荷对视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墨容澉在心里吁了一口气,他是一言九鼎的楚王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梳个头而已,又不会掉他一块肉。给自己鼓了劲,不再犹豫,向两个丫环比划了下他想要的发型。

绿荷绮红一听就明白了,就是奇怪他打听这个做什么?

绮红,“爷说的这个叫元宝髻。”

墨容澉一拍大腿,对了,他要的就是这个,问,“你会梳吗?”

“会啊,太简单了。”

墨容澉乐了,指了指绿荷:“你给她梳一个。”

绿荷不乐意,“爷,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梳那个。”

“少罗嗦,”墨容澉有些不耐烦,“不给你梳,就借你的头发使使。”

绿荷只好坐下来,让绮红拆了自己的头发,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好端端的王爷干嘛要看她梳元宝髻啊,那是给小孩子梳的……啊,小王妃,她就是小孩子,莫非……

她越想越心跳,借着铜镜看墨容澉的脸色,只看到王爷一脸的专心致志。

墨容澉虽然行武出身,却也心细如发,绮红梳一次,他就记住了,拿走了绿荷的两支珠花,说,“明儿再赏你新的。”

等他走了,绮红忍不住笑了一声,“爷这是怎么了,居然对女人家的发型感兴趣?还拿走你的珠花,要送给谁吗?”

绿荷看着铜镜里自己头上的两个揪揪,很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姐姐,劳烦您替我拆了吧。”

绮红跟她逗趣,“别拆啊,挺可爱的,爷喜欢这个,留着呗。”

“爷喜欢的可不是我这个,是咱们屋里那个。”绿荷说,“还没看出来?爷是要给王妃梳头,找咱们取经来了。等着吧,等王妃从屋里出来,一准梳着元宝髻,头上插着我的两支珠花。”

绮红张大了嘴,觉得不可思议,“不能吧,王爷给王妃梳头?他看上王妃了?”

“这个不清楚,我只知道,今天爷发了老大的脾气,把大总管都踹了,那些厨娘每人三十大板,还是宁九执刑,不死也是重伤,爷为了王妃,简直就是怒火滔天啊!”

“可爷和白家有仇,一直不待见王妃,”绮红还是觉得不可能:“王妃还是个孩子,身量小,咱们爷不好这口吧。”

“不好说,”绿荷看着镜子里自己又梳回灵蛇髻,心情好多了,“也许是王爷可怜她,今儿王妃确实吃大亏了,你看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看了都难受,那些恶妇也实在该打。王爷面上瞧着威严,可心善着呢,没准一同情,就对王妃好了。”

两个丫环在屋里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两位主子,那厢白千帆见墨容澉拿了两支珠花进来,眼里明显有些失望,给她这个,还不如给吃的呢。

她站起来等着受赏,墨容澉却伸手压住她肩膀,“坐下吧。”

白千帆只好又坐下,墨容澉在她身后立了一会,想了想,敲敲她的肩:“你坐那边去。”他指的是绮红绿荷的妆台。

白千帆以为墨容澉要她到妆台前插珠花,没吭声,依言过去坐好。

墨容澉仍是立在她身后,提了一口气,才抬手拢了拢白千帆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象缎子一样滑不溜秋,竟有些抓不住。步骤他都记住了,但实际操作起来,比想像中难,又怕弄痛她,又想做到尽善尽美,着实让他放不开手脚。

白千帆起先是呆了呆,睁大了眼睛看着铜镜,后来才意识到墨容澉在为她梳头,这个认知让她立刻眉开眼笑,客气的道,“王爷随便梳一梳就好。”

墨容澉哼了一声,“本王做事力求完美,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好,有点疼,你忍着,太疼了就说话,横竖不会把你头皮扯掉。”

白千帆点头,头发在墨容澉手里抓着,她一低头,头发扯住了,她啊了一声,并不是疼,只是出于突然的本能反应,墨容澉却放了手,有些微恼,“这样就疼了?”

白千帆吐了吐舌头,“不疼的,我一时忘了,下次不会了。”

墨容澉瞪了她一眼,重新再把头发拢起来,他的大手温热,不时擦过她的耳廓,让白千帆想起了大哥哥,白长简也有一双这样温热的大手,手心里磨了老茧,牵她的时侯,茧子刮着她的手心,微微的痒。

墨容澉仔细的梳着头,不时瞟一眼铜镜,总怀疑自己弄疼了她,但白千帆脸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她眼神有些发虚,嘴角却含着一缕微笑,似乎在向往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洗洗还可以吃的

虽然时间花得长了些,墨容澉终于还是完成了人生里第一次替别人梳头的传大壮举。

他虽然想精益求精,到底手法不熟练,多少还是有些瑕疵的,但白千帆喜欢得不得了,对着铜镜左照右照,欢欢喜喜的问,“好看么?”

对自己的手艺,墨容澉当然大肆吹捧:“很完美。”他把那对珠花,一个揪揪上插一个,象两个叉子似的立着,白千帆的审美比他要好一些,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她心里高兴,头发是王爷梳的,他爱怎样就怎样吧。横竖她对这些要求不高。

她只是觉得那对珠花有些眼熟,“王爷,这对珠花是绿荷姐姐的吧?”

墨容澉,“……是本王赏她的,喜欢吗?不喜欢,本王下次给你别的。”

白千帆觉得那两把叉子对整个发型起了破坏性的影响,加上又是绿荷的,还是别要的好。便委婉的说,“还是还给绿荷姐姐吧,这珠花稍显成熟,配绿荷姐姐更好一些。”

墨容澉说,“先插着吧,走的时侯再还给她。”他顿了顿,“你留下吃饭吧,我让绮红给你做宫保鸡丁。”

白千帆这才想起她的小黄来,心里一惊,哭丧着脸,“王爷我不吃鸡,我要养着小黄。”

“没有宰小黄,那只鸡是王妃挨了打换来的,本王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说了给你就是你的了。”

白千帆这才高兴起来,欢天喜地的跑出去,给绮红看王爷给她梳的头。

绮红这会正在厨房忙着,几个小丫头给她打下手,绿荷从屋里出来,看到白千帆,哎哟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呀,头梳得真好看,呀,怎么还插着叉子呢,是哪吒三太子把红樱枪插头上了?”

白千帆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摘下来,双手还给绿荷:“是姐姐的东西,还给姐姐。”

绿荷哪里敢要,王爷从她这里拿走的,却是王妃还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死气白赖要回去的。

“哎哟我可不敢收,王爷给了王妃,就是王妃的了。”

白千帆只好说,“这珠花跟我的发型不配,王爷说了,赶明儿再给我别的,让我还给绿荷姐姐。”

听她这样说,绿荷才敢收下。其实两只珠花不是什么大事,但白千帆不夺人所好,这一点还不错,她笑了笑,“快进去给你的绮红姐姐瞧瞧吧。”

白千帆飞快的进了厨房,一边叫姐姐,一边摇头晃脑给她看,“好看吗?王爷给我梳的。”

果然王爷学了梳头是要给王妃梳,真让绿荷猜着了,绮红笑着点头,“嗯,好看,王爷手艺真不错。”

王爷的手艺嘛,只能说马马虎虎,就是耐心够好,她好几次都要睡着了,一睁眼,墨容澉弯着腰,还在专心致志的盘弄着。白千帆觉得那会子的王爷真是个大好人,愿意替她梳头,如果可以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但她知道是痴心妄想,毕竟她是白如廪的女儿。王爷今天格外开恩,是因为她挨了打,所以勉为其难对她好那么一丁点,她要知足,贪心只能让自己难受。这个道理,她一早就知道了。

厨房里油烟多,绮红怕薰着白千帆,让她到外头去呆着,白千帆不肯,眼巴巴的瞧着锅里香喷喷的鸡丁,绮红原本就可怜她,今天尤其对她好,便拿了一只碗,舀了小半碗,让她坐在椅子上去吃。

白千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捏鸡块,啃得津津有味。

墨容澉走过来的时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一个梳着元宝髻的小女娃侧身坐在小板凳上,胖乎乎的小手捏着鸡骨头啃得正欢,大眼睛里透着欢喜,嘴唇油乎乎的。

他看着她的手,白千帆哪儿都瘦,偏是这双手肉乎乎的,象小包子似的,伸直了还有几个小窝窝,越发象年画上的娃娃了。

绿荷看到他,忙叫了声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没的熏了您。”

白千帆听到她叫爷,慌忙起身想行礼,没弄好,搁在膝盖上的碗掉了,倒没打破,就是里面的几砣鸡块掉地上弄脏了,她晦气的哎了一声,“真可惜。”说完又蹲下去捡。

墨容澉道,“还捡来做什么,已经沾了灰尘。”

“洗洗还可以吃的。”她拿起一块对着嘴吹了吹,被绿荷一把抢了过去,“王妃,有一大锅呢,够你吃的。”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笑,抽了帕子擦手,她已经换过衣裳了,是绮红的旧衣,不太合身,裙子拖到地上,她又拿帕子去拍裙子上的灰。

墨容澉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心酸,这么个小丫头,白如廪派她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博他同情?

想想都觉得可笑,背着手慢慢往花厅的方向踱去。

白千帆有些扫兴,香喷喷的鸡肉吃了一半,掉了一半,太浪费了,都怪楚王爷,没事跑到厨房来干什么,害她手忙脚乱出了岔子。

不过她忘性大,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趁着还没开饭,跑到屋子后面去看她的小黄。

小黄脚上绑了细红绳,被拴在一棵树下,它左突右突,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小范围,心里着急,爪子在地上乱刨一气,摇头晃脑叫着。

一个小丫头在旁边看着,见白千帆过来,忙蹲了个礼,“王妃好。”

小黄看到白千帆,动静闹得更大了,扑棱着翅膀要朝她飞过来,白千帆边往它走,边说,“栓着它干么呀,松了。”

小丫头嗫嗫的,“是绿荷姐姐吩咐的,说不拴着,它就跑了,奴婢不敢。”

白千帆拿出王妃的气势,小脸一板,“我是王妃。”

今天的事闹得挺大,大家都知道王爷是为小王妃出头,但没有人认为这是王爷要善待小王妃的开始,小王妃不过是因为今天挨了打,王爷一时垂怜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她哪来的,还回哪儿去,在小丫头心里,这个王妃确实不比绿荷绮红有份量。

见小丫头慢吞吞不情愿的样子,白千帆亲自动手,嘴里嘀咕着,“这是我的小黄,谁也不能拴它。”

第四十八章别丢了本王的脸

王妃被当成偷鸡贼暴打一顿的事情,传到白相府。白夫人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当着白丞相的面,抚掌大笑,“楚王妃是个偷鸡贼,传出去楚王的面子要往哪里搁?看他还敢在朝廷上跟老爷作对。”

白丞相抬了抬眼皮,声音凉凉的,“夫人怎么忘了,楚王妃本姓白,她是我白家的人。”

白夫人哼了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冠了夫姓,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白丞相懒得跟妇人一般见识,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说,“后日,皇上摆春宴,有机会见到碧儿。她上回托人带信,说在宫里开支大,手头紧。你给她准备准备,多兑点金瓜子带进去,好让她打赏下人。”

白夫人眼睛那么一扫,嘴里嘀嘀咕咕:“别人做贵妃都是往娘家搬东西,她倒好,跟娘家哭穷。”

白丞相有些生气,“你这人,对自个儿的亲闺女还这么苛刻,等他日,碧儿再抬抬位置,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夫人还是嘀咕,“我看皇后不像个短命的人,哪那么容易抬位置。”

白丞相再也按捺不住。把茶盅重重地往台子上一墩,发出一声巨响。

白夫人吓了一跳,闭紧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白丞相冷冷的道,“要做大事,目光放长远一些,不要抠着眼前这一点点东西。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个贵妃,可别断送在你的手里。”

白夫人嘴皮子动了动,有心往回拉,“老爷别生气,我下午就去庄子里兑钱。”

说完正经事,白丞相一刻也不想留,拂袖而去。心里有些愤然,到底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眼皮子忒浅。她要不是贵妃的亲娘,早让她上佛堂,念经吃斋去了。

白丞相一走,白夫人就骂上了:“屁股墩还没坐热就走,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天天往她屋里钻,一把老骨头,白天黑夜的干,身子都吸干了。”

宅门里的正房夫人,说话没有分寸。红莲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站在一边,很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劝,“夫人,您就少说两句吧。相爷已经算好的了,只娶了五房姨太太。有两房还叫您给赶跑了。如今您当着家,又是当今贵妃娘娘的生母,皇上的丈母娘。天底下谁有您尊贵。何必自降身份跟他们一般见识?”

白夫人叹口气,“还不是皇上的正牌丈母娘呢。刚才老爷说,贵妃的位置还能往上抬一抬,你觉得有希望吗?”

红莲吓了一跳,夫人嘴上真是没把门的,怎么什么事情都敢往外说?那种事,听一听,她都心惊胆战。怎么还问上她了?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可是白夫人殷殷切切的看着她。红莲只好说,“既然咱们相爷说了,那就是有望的。”

白夫人又叹气,“可是皇后有儿子,咱们贵妃还没下蛋呢。”

“贵妃娘娘还年轻,不着急,再说娘娘刚晋的位,恩宠还能少吗?夫人,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没准过段时间就有好消息了。”

白夫人这才高兴起来,“嗯,借你吉言。”

每年春末的时候,当朝皇帝要举行春宴。这是东越建国时留下来的传统。原先是个仪式,祈福天下苍生,国泰民安。后来渐渐演变成皇宫里大摆宴席,君臣同乐。民间百姓也吃春宴,三五亲朋聚在一起,吃蒿子粑粑,糯米煮蛋,小孩子额上点红,是祝愿快快长大的意思。

去宫里吃春宴,要携家眷一起,楚王爷往年都是一个人,今年娶了亲,势必要带王妃一起去,他犯了难,那么个小丫头,到底要不要带出去见人呢?朝中不知道多少人憋着坏瞧他的笑话。娶了仇敌的女儿,成了仇敌的女婿,这一碰面,怕是有好戏要上场。

楚王爷不想如他们的愿!可这天下朝的时候,皇帝特意留下他。说,“娶了媳妇,也没领进宫来给太妃和朕瞧瞧,本来已经不合规矩。知道你和白丞相不对付,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次春宴,太妃眼巴巴的想瞅瞅自个的媳妇呢,你可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

皇上拿太妃来压他,孝字当头,楚王也没办法,只好答应。

回到府里,正打算派人去叫白千帆过来,没想到绮红笑着说,“王妃在奴婢屋子里呢。奴婢这就去请王妃。”

楚王爷摆摆手,没吭声,到了自己屋子前没进去,稍一顿脚,又往前走,站在窗外探头看。

白千帆侧身坐在椅子上,居然在绣花。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一手拿着绣绷子,一手拿着针。一针上一针下,虽然不快,但绣得极其认真。

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必学的,找婆家的时候,女红是要拿来添光添彩的。楚王爷原先当白千帆是个孩子,可她坐在那儿,全神贯注的绣花,神情安详,一小绺头发垂下来,遮着一点眼眉,看着倒有点小女人的意思。

他一时好奇,悄悄走了进去,想见识一下她的绣功是不是精湛。可还没走到跟前,她很机警的扭过头来,见到他,赶紧起身行礼,“王爷回来了!”

楚王爷见她把绣绷子往身后藏,笑着问,“怎么,拿不出手吗?”

白千帆有些讪讪的,“绣的不好,王爷别看。”

楚王也以为她谦虚,顺着她的话说,“知道你绣的不好,本王就瞧一眼。”

白千帆见他坚持,就把绣绷子递了过去。楚王爷一瞧,先是愣了一下,继然哈哈大笑,他说知道她绣的不好,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岂止是绣的不好,简直就是一团糟。连他这个粗人都看不下去,难为她还耐着心,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的在绣。

白千帆见他取笑自己,小脸胀得通红,慌里慌张夺过来,“说了王爷不要看,我还没绣好呢。”

墨容澉说,“还绣什么呀,趁早拆了吧,别糟蹋了这些花线。”

白千帆把绣绷子抱在怀里,小嘴紧紧抿了抿,“我奶娘说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行行行,你绣吧,你接着绣,我倒要看你能绣出个什么玩意来。”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过身来说,“你准备一下,明日跟我进宫。”

白千帆吓了一跳,“进宫干什么?”

“明日皇宫里设春宴,要携家眷入席,你稍微捯饬一下,别丢了本王的脸。”

第四十九章能见人就成

墨容澉说要白千帆自己捯饬,倒底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就把人接到怀临阁,让绮红绿荷帮她梳妆打扮。别的还好说,就是那身衣服上不得台面,太素太普通,这是进宫,失了礼,帝后面子上过不去。

细问之下才知道,白千帆嫁过来的时侯,明面上的嫁妆都有,独独少了衣裳,带过来的几套都是她平时穿惯的,旧了不说,布料子一看就是廉价货,气得墨容澉脸都黑了,什么狗屁小姐,有这么寒酸的小姐吗?白如廪你这个老狗,存心不让本王好过。

他脸一黑,白千帆就有些怕,嗫嗫的,“要不,我就不去了,找个托辞,就说我病了。”

墨容澉冷冷一笑,“都等着看我的小王妃呢,怎么能不去。”

还是绮红手巧,翻了一件色泽艳丽的裙子出来麻溜改了,这才让白千帆有象样的衣裳出台面。梳了个小飞仙髻,插了一支水红色的百合簪,点缀几颗粉珠,清新淡雅又高贵。她的脸上还隐约留了那天的印子,绮红便替她上了一层薄薄的珠光粉,描了黛眉,眉心贴了翠钿,粉嫩的唇加深了颜色,原先淡眉淡眼的脸,瞬间就生动起来了。

墨容澉在外头等得不耐烦,进来催人,“好了没有,已经迟了。”

“行了行了,”绮红把人拉起来转过身,“爷,这样行么?”

墨容澉随意瞟一眼,显得越发不耐烦,“能见人就成。”一撩帘子出去了。

白千帆抿了抿嘴,有些失望,她自己觉得挺好看,以为王爷会赞两句,结果他都没仔细瞧。

绮红看出她的落寞,把披风给她扎好,笑着说,“王爷也觉得好看呢。”

“他都没说。”

“爷儿们脸皮薄,夸人好看这种话只用眼睛说。”

是吗?白千帆眨巴着眼睛,大哥哥也是爷儿们,怎么就夸过她好看呢。

绮红打起帘,轿子就在门口,墨容澉坐在马上,余光瞟到她出来,眼睛却看向别去,心里嘀咕:不妆扮象根草,妆扮上了倒成了花。

他没有坐轿的习惯,平日里都是打马奔驰,但今儿带了家眷,他不能由着性子跑,得耐着烦跟在轿边,不然他一溜烟跑前头去了,剩下白千帆一个人孤伶伶算怎么回事?

宁九和贾桐跟在他后边,悠悠闲闲的走着,贾桐是个碎嘴子,问宁九,“嘿,那天我跟你说的事,想清子没有?”

宁九冷冷瞟他一眼,“你一天到晚在我耳朵边唠叨,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贾桐压低了声音,“就是你娶亲的事啊。”

宁九哼了一声:“自己不敢上,想拿我当前锋,那点出息!”

白千帆年纪虽小,却有一颗八卦心,听到这里,忙打起帘,把头伸出来问,“师傅,你喜欢上谁了吗?”

宁九目光凉凉的看着贾桐:“你让王妃叫你师傅?”

前面墨容澉回了一下头,贾桐吓得脸都变了,小声哀求白千帆,“我的好王妃,说好了不当人面叫的。”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吐舌头,“不好意思,我忘了。”

宁九那凉浸浸的目光又移过来,贾桐叹了口气,说,“王妃,以后背着人也别叫了。”

墨容澉放慢速度,也到轿边来,喝斥白千帆,“一个姑娘家当街挑帘跟爷儿们说话,成何体统。”

白千帆惊得象兔子般,立马就把头缩回去了。

春宴开在碧福殿,帝后同坐,贵妃次坐,两边一字摆开席台,中间是表演歌舞的场地。

因为费了功夫改衣裳,墨容澉是最后一个到的,进去的时侯,满朝文武皆同他拱手问好,眼睛却瞟着跟在一旁的白千帆。

墨容澉是最不耐跟人应酬的,随意拱拱手,便带着白千帆坐在自己座位上。这种场合,白千帆有些不习惯,她擅长隐匿,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低着头。

虽然如此,她还是能感应到有两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那目光来自对面的那排席台。她知道那里坐的是文武大臣,今日都带了家着出席,如果没猜错,盯着她的人是她的嫡母——白丞相的夫人。

她其实一直搞不懂,夫人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先前只是指桑骂槐,后来就变本加厉,再后来,夫人想弄死她的心昭然若揭,整个白相府的人都知道。这么些年,她和夫人,就象猫和老鼠,你追我逃,每次都有惊无险,她也不是总让人欺负不懂得反抗的,逼急了也报复,如此恶性循环,闹到收不得场了,白丞相出面平息,彼此安生一阵子,接着再起波澜。

后来进了楚王府,夫人不在跟前,但她的手长,一样可以使坏,她毫发无损,却死了两个丫环。在夫人眼里,那是两条贱命,白相府的粗使丫头,夫人压根没放在心上,可她心里难过,尽管两个丫环对她不好,但如花般鲜活的生命,刚刚绽放,就枯萎了,如此草菅人命,猪狗不如!

一想到这里,白千帆忍不住怒火中烧,所谓勇者无惧,她猛然抬头,直视着对面的大夫人。

乌黑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不容小觑的锐利,象细又尖的箭直射过来,白夫人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击败,目光一下涣散开来,低下头去。

白千帆洋洋得意。摸了摸鼻子,嘴角勾起一缕笑意。

她和白夫人的过招,尽收墨容澉眼底,他不禁莞尔,原以为她被白夫人欺负惯了,见了嫡母一定惊慌害怕,没想到小丫头还不错,挺硬气,嗯,不愧为他的楚王妃,有尿性!

白夫人低下头就后悔了,气得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恨自己没定力,她堂堂丞相夫人,怎么能输在小丫头片子手里,不行,她得把面子找回来。

暗自积蓄了力量,眉毛一抬,聚着精光的眼睛又看过去,那目光象淬了毒似的,阴狠毒辣,直直向白千帆逼视过去。

白千帆看了她一眼,缓缓移开目光,但并不是躲避,而是一种不屑的神情,淡淡然的从她脸上掠过去。

白夫人被她漠视,气得要吐血,第二个回合,她又输了。

第五十章本王还想打你呢

白夫人一连失利两局,又气又不甘心,再次蓄集力量准备狠狠剐白千帆一眼,不料目光投射过去,旁边有两道更犀利的目光把她拦截了,稍移了眼,天爷,是煞神楚王爷,那目光可比淬了毒液更厉害,就象万年寒冰,生生能把人冻住,白夫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软绵绵的收回目光,再一次败下阵来。

白丞相察觉了些,压低了声音斥她,“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厅堂,逼急了楚王,小心血溅当场!”

白夫人心一颤,“老爷别吓我,皇上还在座呢,楚王爷敢放肆?”

白丞相冷哼,“楚王煞神的名头不是白得的,他兵权在握,皇上有时也要看他脸色,我奉劝你消停点,千帆既然嫁给了楚王,就是楚王的人,他再不待见,也不会让外人欺负她的。”

白夫人心里不以为然,待见个屁,都当偷鸡贼爆打一顿了,谁还看不明白是怎么的!

宴席进行到一半,场面有些乱了,男人们坐到一起谈天说地,女人们也聚了堆,捧着小酒杯吱溜溜的喝起来,说着各自的家里长短。文官们还守规矩,武官们性子粗,当着皇上的面也敢架着脚行酒令,扯着喉咙挥舞着手,加上丝竹声声,舞伎们在厅中央扭腰甩臀,一时间,大殿里热闹非凡。

东越民风开放,皇上喜欢与臣同乐,笑吟吟的举杯同皇后畅饮。皇后身子弱,不胜酒力,饮了两杯就放下了,主动让了位,叫贵妃陪皇上饮,皇妃起了身,皇上却似乎没听到,端着酒杯下了高阶,找臣子们乐去了。

皇妃挑了挑眉,斜了皇后一眼,怨她故意让自己出丑。皇后一脸无辜,淡笑着摇摇头。

白夫人看到这一幕,眼睛眯了眯,低声对白丞相说,“皇后好阴险。”

白丞相一惊,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这是什么地方,这个下作的婆娘倒底有没有长脑子,左右都是人,任谁听了去,辱骂皇后都是死罪,真以为有个当贵妃的女儿就可以百无禁忌?皇后贤良淑德,与皇上伉俪情深,若不是她身体不好,贵妃想往上爬,比登天还难,如今有了希望,更应该韬光养晦才对,这个蠢婆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懒得答话,端着酒杯去找同僚们。那厢楚王也下了台阶,同他打了个照面,白丞相是做惯场面的人,立刻堆起笑脸同他问好,“王爷近来可好?”

楚王爷看不惯白丞相那虚伪的样,这话问得象多久没见似的,明明天天朝堂上都见。他咧嘴一笑,身子探过去,压低了声音在白丞相耳边说,“你这只老狗,拿个不足量的小丫头糊弄本王,这笔账,本王迟早跟你算!”

白丞相大惊失色,“王,王爷,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是轻的,本王还想打你呢。”墨容澉用肩头把他撞开,大步流星走了。

白丞相很想狠狠在后面啐他一口,但这是宫里,一举一动皆不可乱了方寸,正愤闷,有人拍他肩膀,“丞相和楚王合好如初了?朕可看到你们咬耳朵说悄悄话了。”

面对皇上的打趣,白丞相有苦说不出,呵呵讪笑着,“怎么说也结了亲家,场面上都要过得去。”

皇上却话锋一转,脸色微沉,“丞相,这个媒是朕做的,你打着包票说是个美人儿,可你看看楚王妃,身量那么小,你是打算让楚王替你养闺女么?”

白丞相吓得要往地上跪,被皇帝拉住,“免了,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欺君之罪,可你让我怎么同楚王交待?”

白丞相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当初把白千帆嫁进楚王府,是有他的私心的,一来是其他几个闺女都不肯嫁,寻死觅活的闹,几房夫人轮翻找他的麻烦,他也是没办法,再说白千帆呆在白相府,迟早有一天就送了小命,他想让白千帆活命,也只能打她的主意了。楚王是仇敌,可他了解楚王的脾气,这么个小丫头送过去,楚王压根没有兴趣动她。白千帆呆在楚王府最安全不过,保她一条小命,也算对得起她娘了。

各方各面都算好了,才下的决心,当初在皇上面前说了漂亮话,也知道皇上见了人会恼他,但他心里的底,楚王有兵权,他在朝堂上有势力,皇上要压制楚王,就得跟他站在一边,事情败露,顶多骂他几句,不象楚王,怒起来喜欢揣人心窝子。

现在皇上这态度跟他想的一模一样,所以他也就装装样子,彼此都给对方台阶下。

这厢君臣正聊着,那厢贵妃派人请白夫人过去一叙。女儿是贵妃,亲娘也要行君臣之礼,好在是春宴,随便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贵妃赏了位,母女两个摆了几句闲话,白夫人受了气,心里窝了火,一副要女儿给她撑腰的样子,“看到那个小贱人了吗?刚才竟然敢瞪我,要不是你爹拉着,我就过去扇她了。”

贵妃微皱了眉头,是她的亲娘,可也是目光短浅的妇人,她轻咳了一声,“娘亲,这是在宫里,当着帝后的面,您好歹注意点分寸。”

白夫人悻悻然,“知道,你跟你爹一样,以为娘亲是个没脑子的人吗?在皇上面前,我当然不会动手。但你不一样,你是贵妃,是皇上的老婆,她白千帆再厉害,也只是楚王的老婆,谁大谁小,不是一目了然吗?碧儿,今天你无论如何得给娘亲出了这口气。”

贵妃想翻白眼,家中越来越富贵,娘亲却越来越嚣张跋扈,就跟这天下是她的一样,想让谁死,谁就得死!皇上杀人还得有凭有据呢,她倒好,上嘴皮碰下嘴下,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为难他们这些听着的人。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同怜爹爹,若娘亲是个小妾还好,偏是正房,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什么市井小家子气都显露出来了。连带着她脸上也无光。

贵妃不动声色,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余光里,席台上那个小小身影起了身,悄然往外走。

第五十一章落了单,多好的机会

大殿里歌舞升平,白千帆只对吃的有兴趣,每样尝了味道,感觉还没有绮红做的好吃。抬了眼去寻楚王,见他混在一堆身装盔甲的将领堆里,正端着杯畅快豪饮。

这个时侯的墨容澉跟她印象的有些不同,他高挑的个子在人堆里显得很出众,眉目舒展,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虽然穿的是亲王服,身上的威武之气却丝毫不逊那些着盔甲的,非常之英气逼人。

目光一转,那头,爹爹和皇上坐在一起说话,她第一次见皇上,不敢正眼瞧,从睫毛下方偷偷瞟了两眼,没看得太清,皇上象个慈眉善目的人,说话的样子很和气,他和楚王是兄弟,可长得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

白千帆不敢多看,高台上熟悉的恶毒目光射过来,她知道是白夫人,刚才受了梗,只怕是找贵妃娘娘告状去了吧。自从家里出了个贵妃,白夫人越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成日里挤兑这个挤兑那个。对丫头婆子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现在想来,嫁进楚王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所以道听途说,流言蜚语害死人。楚王爷根本不是外边谣传的那样,什么面黑如锅底,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獠牙……相反,他非但长得不丑,还算得上好看。

就是脾气有点大,眼睛瞪起来挺吓人的。他虽然把她丢在后院里,不管不问,但是也没有为难她,前些日子,还搭救了她一回,不但如此,还给她梳了头发。这样看来,楚王爷非但不是坏人,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

席台上的果露酒很香甜,她贪嘴连喝了两杯,这会儿感觉有些热,瞧着里头酒气熏天的,连空气里都是酒香的味道,她有些晕晕沉沉,想出去吹吹风。

既然没人注意,便悄然起身,从侧门溜了出去。每道殿门上都站着小黄门,瞧见她出来也没人做声。

白千帆看到前面有一片花圃,再往前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大湖,几只白鹤在岸边悠闲的踱着步。细细的颈脖,尖尖的嘴,艳红的顶子,左顾右盼,一副高傲的样子。

白千帆喜欢跟动物在一起,多过和人在一起,笑嘻嘻的走过去。

她怕惊着那些白鹤,起先不敢走得太近,后来见它们好像不怕生人,也不躲着了,大大方方的走到前面去打招呼,“嗨,你们好,你们可真漂亮。”

奉承话谁都爱听,白鹤听不懂,但看她一脸媚笑,也就受用了。傲娇的扭扭脖子,显示它的优美体态。

白千帆袖筒里有点心,她掏出来掰碎了,洒在地上,招呼着白鹤们,“来吃呀,这是皇上赏的,可好吃啦。”

有一只白鹤带头在地上啄了几下,另外几只也走过来,纷纷低下它们高贵的头,在地上快速的啄着。

白千帆顿下来笑咪咪的看着,见一只白鹤吃着吃着走到她跟前,趁机伸手摸了一下,那白鹤受了惊一般,扑哧着翅膀,飞到一旁。

白千帆讪讪的笑,“怕什么,我又不打你。我是个好姐姐,从来不欺负人。”

“哎呦,这是跟谁说话呢?几天不见,咱们五小姐懂鸟语了。”

听到这声音,白千帆直皱眉头,站起来转过身,见贵妃和白夫人一同走过来。她赶紧上前行礼:“贵妃娘娘好,皓命夫人好。”

白丞相官拜一品大员,白夫人便是一品皓命夫人,自从撕破了脸皮后,白千帆每次见到她都叫夫人,象今天这的场合,便客气一点,称她为皓命夫人。

白夫人阴阴一笑,上下打量她,“五小姐在楚王府过得可好?”

白千帆垂着手,身板挺得笔直,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多谢皓命夫人关心,千帆过得很好。”

贵妃扫了扫她的衣裳,眉梢微抬:“楚王妃进宫就穿这身?楚王不给做新衣裳?他跟爹爹有仇,怎么把账算你头上,咱们白家的小姐进宫来,一件象样的衣裳都没有,叫人看了笑话,彩云,回头清些旧衣裳给五小姐带回去。”

叫彩云的宫女应了个是。

白千帆忙道:“贵妃娘娘的心意,千帆领了,我有衣裳,王爷是觉着我年纪小,穿得太富贵了压不住,所以才挑了这身。”

贵妃轻轻一笑,“原来是我误会了,看来楚王爷对你还不错,”她瞄了瞄白千帆的肚子,“王爷对你好,你就要知恩图报,赶紧替他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白千帆微红了脸,“我还小,这事不着急。”

白夫人哼了一声,眼皮一抬,嘴巴一撇:“她哪生得出孩子啊,自个还是个孩子呢,你爹就是造孽,把没开窍的你送给楚王,成亲那天,我还担心你死在洞房里,小胳膊小腿的,哪够楚王爷压……”

白夫人说话没遮没挡,几个宫女都羞红了脸,贵妃也觉得不好意思,忙打断她,“你跟楚王爷的红线是皇上牵的,今儿瞧见你这副模样,皇上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听他那意思,象要给楚王爷再娶两个侧妃,到时侯人家进了门,你是嫡妃,可要做出样子来,别让人瞧扁了,白家的女儿到哪儿都不能受欺负。”

白千帆低头听她话,心里却嘀咕:在别处还好,就在白家最受欺负。

贵妃说完话,转身要走,白夫人不干,拖住她,小声问,“就这么走了?”

贵妃不耐烦:“娘亲您还想干什么?”

白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给我出气来吗?什么都不做就走?”

贵妃道:“这是宫里,闹事不好。”

白夫人不依,那张脸近在咫尺,叫她恨得牙痒痒,“她一个人落了单,多好的机会啊。”

贵妃很无奈,“娘亲你要做什么就做,不要拖我下水。”

白夫人怕呆会有人出来,决定速战速决,她本想扇白千帆一个耳光,又怕人多眼杂,传出去对贵妃不好,于是转过身对白千帆招招手,“你过来。”

白千帆站在原地不动,“皓命夫人,还有什么事?”

白夫人趁机找茬,“翅膀硬了是怎么的,叫你不动了,”白千帆不动,她自己走过去,出手又快又狠,在白千帆手臂上狠狠拧一下。

白千帆上次的伤的还没好全,被她一拧,哎哟叫了一声。

贵妃当没看见,叫白夫人,“娘亲磨蹭什么,快走吧。”一抬头,她愣住了,楚王就站在三丈开外,正看着她们,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第五十二章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白夫人注意到白贵妃的异常,跟着看过去,吓了一跳,立刻心虚的移开目光,扯着白贵妃往另一个方向走。

墨容澉大长腿一迈,三两步过来拦着,似笑不笑的样子,“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按规矩他应该向白贵妃问好,但凡是和白丞相有关系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白贵妃知道他是个浑不吝,不敢说什么,反而堆起笑容,“王爷怎么出来了?”

墨容澉答得很直白,“出来找我家王妃。”他朝白千帆一伸手,“过来。”

白千帆依言过去,很自觉的把手交给他,墨容澉抓起她的手臂,衣袖轻轻往上推了一点,白夫人新掐的红印赫然在目。

白夫人瞟了一眼,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不是因为她刚才掐的那个,而是白千帆满手臂都是青紫印,上次被厨娘们又掐又拧,已经快好了,淤血散开,印子淡了,反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白夫人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眼底透出了笑意,但一触及墨容澉冰冷的眼眸,笑意又压下去了。

墨容澉轻轻摩挲那红印,问白千帆,“疼吗?”

“还好。”白千帆对他笑了一下,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墨容澉这才正视白夫人,“诰命夫人做了亏心事,不敢看着本王吗?”

白夫人讪讪的转过头来,“楚王爷这话说的,这光天化日的,我做什么亏心事?”

“为什么掐本王的王妃?”

白夫人心道:我就掐那么一下,哪比得上你掐了她整条手臂!倒有脸来问我。

“楚王爷不知道,我家千帆皮肉嫩着呢,别说掐,就是轻轻碰一下,都会有红印,嗳,这满手臂的印子就是证据,楚王爷实在是冤枉臣妇了。”

墨容澉微微一笑,把白千帆的衣袖放下来,“原来如此,幸亏白夫人解释,不然本王真要误会了,本王脾气不好,是个护短的人,谁要欺负了楚王妃,本王一定叫她好看。”

“那是那是,”白夫人陪着笑,“千帆如今成了楚王妃,有王爷替她撑腰,谁敢欺负她,不瞒王爷,先前臣妇还真替我这丫头担心,怕她年纪小不懂事,惹王爷生气,如今见王爷这样维护她,臣妇也就放心了。呵呵,这丫头是掉进福窝里了。”

白贵妃有点怵楚王爷,不愿久留,微倾了身子,“王爷,本宫出来得久了,先进去了。”

楚王爷侧身让开,很是客气,“慢走。”

白贵妃抬脚往前面走,白夫人赶紧跟上,却突然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宫女们大惊失色,一边自责一边把白夫人扶起来。白夫人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平日是里养优处尊,体态富腴,走路都让人扶着,这一跌,着实跌疼了她。

疼不疼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丢了脸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样失仪,真是脸都丢尽了。

但她怎么跌下去的,心里一清二楚,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眼睛看着楚王爷,等他给句话。

楚王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诰命夫人看着本王做什么?莫非本王脸上长了花?”

虽然没有人看清楚白夫人是如何摔倒的,但稍聪明一点的都猜得到,这事跟楚王爷有关系。明摆着呀,白夫人刚掐了楚王妃,还找借口堵楚王爷的嘴,楚王爷又岂是吃素的,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呀!

白贵妃有些生气,怎么说白夫人也是她的娘亲,打狗还看主人呢,知道楚王爷和白家不对付,但这么着也太欺负人了!她是贵妃,仅屈尊在皇后之下,尊贵无比,楚王爷竟敢让她娘亲脸面扫地。

白贵妃轻咳了一声,沉了脸,目光带了寒意,定定的看着楚王爷,似要他给一个说法。

楚王爷却哈哈一笑,“诰命夫人腿脚不好,以后还是少出门吧。”说完,牵着白千帆的手扬长而去。

白夫人气得直哆嗦,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楚王爷的背影,“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不是在宫里,她想想跳起脚来骂人!

白贵妃面皮发紫,银牙咬碎,这个仇她暂且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叫这个浑不吝好看。

白千帆被楚王爷牵在手里,心里暖洋洋的,他不但给她梳头,还替她出头,真象她的大哥哥。

可是走着走着,她觉得不对,这不是回刚才殿里的路,楚王爷要带她去哪啊?正愣神,墨容澉松开她的手,停了下来,刚才的嬉笑收敛了,似乎犹豫了一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算了,不去也罢。”

白千帆问,“去哪啊?”

墨容澉身量高,站在她面前,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脸色也有些晦暗不明,半响才道:“回去。”

白千帆说,“就这么走了,不用跟皇上打个招呼?”

墨容澉挑了挑眉,“你想见皇上?”

白千帆摇摇头,“我远远看了皇上一眼,没瞧仔细,好象跟你长得不太象。”

墨容澉:“……”这什么人啊,头一回见皇上,别的没打量,只注意跟他长得象不象?

回去依旧是白千帆坐轿,墨容澉骑马,宁九和贾桐跟在边上。

从官道拐出来,进了金盛大街。金盛大街是临安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街,街边店铺林立,大大小小的招牌挂得到处都是,茶楼,饭馆,酒栈,丝竹馆,绸布铺,裁缝铺……林林总总,多不胜数。

路两边摆满了摊聊聊天,卖各种小吃,小玩意儿,盐煮花生,驴打滚,鸡蛋饼,糖人,麻花卷,还有小风车,竹蜻蜒,纸鸢,胭脂,口脂,螺黛,头巾……等等,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有大户人家的轿子路过,那吆喝声更是起此彼伏,声声不绝于耳。

白千帆倒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去时被墨容澉训斥了,但回的时侯,她还是忍不住把头探出了窗口。兴奋又热切的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墨容澉打马在前,无意中一回头,看到小丫头伸着细长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路旁的小吃。他扯住一下缰绳,下了马,吩咐轿夫停下来,转身走到轿边,“你要在这里逛一逛吗?”

第五十三章王妃没回来

白千帆忙不迭的点头,她以前被困在白相府,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后来进了楚王府,今儿也是头一回出门,她太喜欢这外头的自由自在了,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担心有人害她。

墨容澉之所以大发慈悲,是因为她刚才在宫里挨了打,他带去的人受了委屈,是他没有看顾好,虽然他惩治了白夫人,但白千帆已然受了苦,他决定给她一点补偿,就象那天他答应给她梳头,现在答应让她逛街。

这里离楚王府没有多远,墨容澉让贾桐和桥夫们回去,宁九留下,一会三人边逛边走着回去。

白千帆到了这种地方,跟鱼到了水里一样,撒着欢挤进了人群里。这里看一看,那里摸一摸,花小钱买了鸡蛋饼,请墨容澉和宁九吃。

两个大男人都皱眉表示不要,她不勉强,欣欣然捏在手里,三个叠在一起,一口下去,咬了个月弯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外头的零嘴不见得比绮红做的点心好吃,纯粹是这份畅然的感觉,不好吃也变得好吃了。她吃着鸡蛋饼,站在耍大刀的人堆里看了一会,扔了一个铜子,一个八九岁扎小辫的丫头过来朝她鞠了躬,白千帆有些窘,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碎银子又扔进罐子里。

墨容澉每日打马从街上过,没觉得这街上有什么好,就觉得太吵太乱。他背着手站在一处卖字画的摊前无聊的看着,实在觉得没意思,跟宁九打声招呼,说他先回去,让宁九呆会陪着白千帆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前面起了骚乱,似乎是有人喊着抓小偷,一个妇人的声音,喊得尤其凄惨,“天杀的小贼,那是我爹的抓药钱,站住,抓住他,快抓住他……”

墨容澉最好管闲事,下巴冲宁九一抬,“去追。”

宁九便象条泥鳅似的从人群里快速往前钻去,许多人跟上去看热闹,把墨容澉挤到路边,他站稳了脚,伸着脖子看了看,人太多,根本看不出所以然,只听声音越来越远,大概是追远了。

天子脚下的安全由他负责,不分大小事,但见着了,他就要管。有宁九出马,想来问题不大,他记起白千帆,扭头朝耍大刀的人群里淡淡然瞟一眼,咦?认真再看一眼,人群里没有白千帆,再看看四周,还跟刚才一样热烈,但哪里都没有白千帆。

他觉得奇怪,小丫头走远了怎么不说一声,他顺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楚王府门口,大门紧闭,铺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侧门开着,守门的小厮站得笔直。

见到他,立刻上前打千儿问好:“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问:“王妃回来了吗?”

说实话,小厮没见过王妃什么样,出门的时侯,王妃是坐在轿子里的,他有心想瞧一眼,结果没瞧着,现在王爷问起,他有些踌躇,仔细回忆了一下,一上午进去了三个女的,一个洗衣婆子,一个新来的厨娘,一个走家口回来的丫鬟,并没有王妃。

“回王爷,没有看到王妃。”

墨容澉没在意,横竖离家门口不远,小丫头自己应该知道回来的。他背着手,施施然进了府。

过了一会,宁九回来了,说小贼抓住扭送衙门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退下去,打了个呵欠,想歇个午觉。

绿荷腰弯在熏香,绮红侍侯他脱衣裳,因为心里惦记着白千帆,便问,“爷,王妃没有跟爷一道回来?”

墨容澉有些懒散的在床边坐下来,“她在街上看杂耍,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绮红还想说话,见他神情倦倦的,大概在春宴席上喝了酒,这会儿上了头,脸色显出一丝红晕来,她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心里却是哭笑不得,哪有夫君把媳妇儿一个人撂大街上自个儿回来的,就算不陪着也派个下人跟着,万一小王妃要买点什么,得有人帮忙拿呀。

墨容澉睡下后,她从屋里退出来,想了想,跑去找大总管。

郝平贯为了小王妃的事儿挨了几次板子,所以显得相当慎重。他听了绮红的话,心里嘀咕开了:是王爷把小王妃扔街上的,主子没有发话,他若擅自把人找回来,恐怕不妥,王爷对小王妃的态度还不明朗,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堆了满脸笑,“绮红姑娘,王妃难得出去玩一趟,我瞧王爷这意思是让王妃玩得尽兴,不如晚一点,我再派人到街上去寻王妃。”

绮红觉得奇怪:“就这么让王妃一个人在外头,不派人服侍吗?”

“王妃的奴才在揽月阁呢,贴身侍侯的都是她从白相府带过来的,不瞒你说,那些个奴才不拿王妃当回事,王爷也知道,他不管,我也不好插手,毕竟王妃是白相府的小姐,王爷倒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咱们是王爷的奴才,王爷发了话,咱们底下的人才好办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绮红听大总管这意思,没有王爷发话,是不打算派人出去找小王妃了。可王爷睡下了,没有急事,谁也不敢去打挠。

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些不放心,有心自己跑出去找一找,又怕王爷醒来要人服待,一抬头,宁九站在走廊里,她走过去问,“宁九,你回来的时侯,见着王妃了吗?”

宁九有些意外,“她没跟王爷一道回来?”

绮红摇了摇头,“没有呢,爷说她在街上看杂耍,这会子快申时了,也没见她回来。”

宁九说,“让大总管派人去找找。”

“我刚在那边正跟他说这事,可大总管的意思,王爷不发话,他不好把人派出去。”

宁九皱眉:“大总管怕是又想挨板子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我让贾桐出去找找。”

绮红微蹙的眉这才展开来,“谢谢你,宁九。”

宁九神情淡淡的,“谢我干什么,王妃是大家的王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王妃。”

那厢绿荷挑了帘子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说道:“找什么呀,王妃说不定早回揽月阁了,派人去揽月阁问问就知道了。”

绮红一想,也对,小王妃不住怀临阁,也许直接回揽月阁了,她打发小丫头去揽月阁打听。

揽月阁的奴才们诸事不理,哪里知道白千帆的下落,有的说没看见,有的说可能去园子里逛了,小丫头在后院转悠了半天,眼瞅着天快黑了,才回怀临阁复命。她也吃不准白千帆是不是回来了?于是把揽月阁丫鬟的话照搬过来,只说王妃去园子里逛去了,没见着。

绮红以为白千帆回府了,也就没再多想。

第五十四章王妃被劫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大门口的地上发现一封信,打开一看,吓了一跳,不敢耽误,赶紧送到怀临阁给大总管。

那时侯天都没有大亮,墨容澉刚起来,绮红绿荷服侍着洗漱。郝平贯立在一旁,尽量声音平稳:“王爷,大门口收到一封信,说是王妃被劫了,让咱们府上凑了银子去换人。”

绮红倒抽了一口气,绿荷也深感意外,两人手上的活均是一顿,只有墨容澉最平静,脸上一丝波澜也没起,神情淡淡的,“信呢,拿来我瞧瞧。”

郝平贯恭恭敬敬把信承上去,一张粗糙黄麻纸上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楚王妃在我们手上,限贵府今日内凑足纹银五千两,到牛头山换人。

他粗粗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牛头山上,那个地方他知道,出城往西大概二十里路,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时辰,牛头山是山名,山下有个村子,就叫牛头山村,不知道这上边写的是牛头山村,还是指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墨容澉把信放在桌上,问:“昨儿王妃没回来么?”

郝平贯心一跳,还没答,绮红先开了口:“昨儿奴婢打发丫头去揽月阁问过了,那边的丫鬟婆子都说不清楚,不知道王妃是回了,还是没回?”

墨容澉轻哼一声,“好嘛,平日里野惯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郝平贯说,“王爷,奴才打发人再去揽月阁瞧瞧,现在时辰还早,王妃说不定还没有起床。”

墨容澉沉吟了一下,“叫贾桐去看看,他知道王妃平日里爱去哪?”

贾桐就站在门口,听到这话,立刻应了一声,飞快的去了后院,他也担心白千帆,万一真让匪徒劫走了,她一个小丫头,只会几招花拳绣腿,肯定要吃苦的。

揽月阁里安安静静,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贾桐心急,正好瞧见一个小丫头揉着眼睛匆匆往茅房去,看样子还没有睡醒,他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抓住,让她带路去白千帆的屋子。推开门一看,屋里没有人,被褥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象是没有人睡过。他慌忙又往外跑,明湖边,后花园,小山坡,甚至那些空置的院落,他都一一去探过,哪哪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去前院,厨房正在做早饭,热气腾腾,几个来得早的小厮拎着食盒站在廊边等着,他仔细扫了一眼,没有白千帆,他心一沉,小王妃恐怕是真不在府里。

回去复命,绮红脸都白了,卟通一声跪下,哀求道:“爷,您得救救王妃啊!”

墨容澉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整了整腰间的玉佩,说,“你有闲功夫跪着,不如替我把早饭摆好。”

绮红只好又起来,到侧厅把早饭给摆上,大伙儿都以为墨容澉会有所示下,巴巴的杵在边上侯着,但墨容澉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象往常一样,带着贾桐和宁九上朝去了。

绮红顿了一下,想追出去,被绿荷一把拖住,无声的对她摇头。

楚王爷虽然没有发话,但态度很明确,他不想管这档子事。

绮红哀哀的叹气,慢慢红了眼眶,绿荷安慰她,“急什么呀,就咱们王妃那机灵劲,不会吃苦头的,说不定自已个就跑回来了。”

三匹马出了大门,并没有跑起来,三张俊朗的面孔同样沉寂着,的的嗒嗒的马蹄声敲在安静的街头。

宁九是个死板人,他那天虽然误伤了白千帆,但后来做为执刑人,他狠狠的教训了那些厨娘,自认为欠的债一笔勾消,小王妃再有什么事,与他无关。

贾桐则不同,白千帆叫他师傅,给他磕了头,交了拜师费,他觉得自己对她负有责任,现在徒弟有难,他这个当师傅的,理应要出头,只是他每日伴在楚王爷左右,脱不开身,心里焦急,一时半会却无可奈何。

墨容澉在自省,昨天在宫里发生的事,一觉起来,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替白千帆出头。白夫人和白千帆不合,这是白丞相的家务事,他何必插手,让他们狗咬狗不好么?本来就是个呆不久的人,何苦把自己绕进去。

现在刚好有这么个机会,白千帆被人劫了,他不出手,劫匪必定会找白相府赎人,白丞相是她亲爹,总不会不管她,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回去,也省得他日后再找名目赶她出府。

庆幸的是,昨儿没带她去见太妃,否则事情一闹大,就算他不想去接人,宫里也会逼他去。

——

白千帆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山间,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上,似乎没有尽头,但总算看到了一户人家,小小的农家院,一个女人在院子里晾衣裳,她轻轻走过去。

那女人转身看她,竟是异常美丽,婀娜的身段,虽然穿着粗布衣裳,眉间却贴着花钿,她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花钿,而是一颗红痣。女人的眼睛很漂亮,如碧水幽深,媚然天成,朝她嫣然一笑,“阿婴,你回来了。”

白千帆莫名其妙,“我不是阿婴,我叫白千帆,这山里迷了路,能进来讨口水喝吗?”

那女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亲切的唤她,“阿婴,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到娘亲这里来。”

白千帆越发纳闷,这女人莫非竟是傻子?瞧着也就十八九岁,哪里能生出这么大的她来,还有为什么总唤她做阿英,她明明不是阿英好么。

院门自动开了,她似乎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那女人上前来牵她,柔若无骨的手,触上去软绵又细腻,一点也不象山里女人的手。她闻到了香气,淡淡的清香,是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居然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女人将她揽入怀中,象抚小孩一样抚她的背,喃喃自语,“阿婴,你回来了就好。”

白千帆被她弄得有些心慌,猛然推开她,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才知道那是个梦。她疲倦的闭上眼,很快又睁开,一跳而起。

这是哪儿?

第五十五章其实我不太值钱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屋子很小,屋内简陋,床是黑色的木板床,铺着白底蓝花的床单子,被褥是粗布红花,颜色有些发暗。

窗外有阳光照进来,窄窄的一线金边,无数尘埃在光线里浮浮沉沉。白千帆用力搓了一下脸,从床上跳下来,趿了鞋走到窗边,探头一看,吓了个半死,外头居然是万丈深渊,她似乎在山的腹中。

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山腹中建房子?这是哪里?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白千帆努力的回忆着,只记得她站在人群里看壮汉耍大刀,然后街上起了骚乱,有人撞到她,然后……记忆在这里便断掉了。

应该是有人趁着混乱把她弄到这里来了,但抓她干什么呢?虽然是白丞相的闺女,楚王爷的王妃,名头吓起来挺吓人,其实她爹不疼娘不爱,也不受夫君待见,根本什么都不是。

从窗子逃跑是不可能了,她悄悄打开门,吱呀一声轻响,她吓了一跳,顿了顿,没听到什么动静,才敢走出去,外头竟比屋里还黑,壁上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照见一方幽幽的甬道,前后各有路口,她不知道应该走哪头,但必需做出选择,她闭着眼睛胡乱一指,准备碰碰运气。

顺着手指的方向,她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去。每隔一段距离,墙上便插着一支小蜡烛,甬道里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细小的风,烛光摇曳,映在壁上是昏暗的影子,看上去有些恐怖吓人。好在白千帆经过千捶百炼,早已经养成处世不惊的性子。所以也不害怕,警惕的看着前方前行。

不多远,出现了一处台阶,她拾阶而上,光线渐渐明朗起来,看样子是找着出口了,她心里雀跃,举止却更为紧慎,贴着山壁慢慢探头,外头的场景又让她吓了一跳。

居然有房子,低矮的房屋,错落有致,东边一棵大槐花垂着雪白的花,树下有两个孩童在嬉戏,两只小黄狗跟着他们屁股后头追赶,一群鸡在地上觅食,有一只走到她跟前,抬起脖子看她。

白千帆猫着身子从洞里出来,那鸡哧棱一声跑开,惊动了在翻晾豆子的妇人,她抬头望着白千帆露齿一笑,“你醒了?饿么,我拿东西给你吃。”

这一切跟白千帆设想的大相径庭,她原先想,一定是歹人把她抓到这里来,准备勒索钱财的,但看这妇人的样子,怎么也不象是歹人。

她有些傻呆呆的,站着没动,屋里出来一个十四五的姑娘,穿着粗花布的裙子,头发挽了两个髻,没有发饰,只用蓝布巾扎着,圆脸,大眼,看到她,有几分羞涩,对女人说,“娘,我来给她弄吃的。”

那妇人笑道,“行啊,我正脱不开手,你好生照看着。”

姑娘过来冲她笑,“到屋里来坐,我给你端水喝。”

白千帆跟着她进了屋,屋里开了天井,光线充足,老杂木的家俱,显得十分简陋。那姑娘从粗瓷茶壶里倒了水给她,“家里只有窝头,你别嫌弃。”

白千帆说,“只要有口吃的就行,我不嫌弃。”

姑娘抿嘴一笑,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出来,一只手里端着一盘淡黄色的窝头,一只手里端着小碗咸菜。摆在她面前,白千帆是真饿了,昨儿晚饭都没吃,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声不吭,拿起一个窝头就往嘴里塞。

窝头是粗玉米面做的,有些硬,粘喉咙,她赶紧喝口水,嚼巴嚼巴再咽下去。

姑娘坐在一旁,托着腮看她吃,有些诧异她的平静,冷不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任谁都会惊慌失措吧,这个小丫头挺有趣,跟没事人一样。

她问白千帆,“你知道这是哪儿?”

白千帆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答了一句,“山上。”

“知道你怎么来的吗?”

“被你们抓来的。”

姑娘有些赧然,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我可没有抓你,是阿叔们抓的。”

白千帆问,“抓我换钱么?”

姑娘更不好意思了,“阿叔们大概是这个意思。”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收到钱,立马放你回去。”

白千帆用筷子点了点空了的盘子,“还有吗?”

姑娘这才发现盘子空了,为了表示客气,她特意多拿了两头,没想到白千帆吃完了还不够。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对白千帆总有些亏欠似的,立马又到厨房里装了一盘出来。这回她有坐下,放下盘子转身出去了。

白千帆听到她和妇人在外头说话。

妇人问,“小姑娘吃了吗?”

“吃了呢,六个窝头都不够她吃的,一点也不象有钱人家的小姐,娘,阿叔是不是抓错了。”

妇人道:“应该不会吧,具体是什么人家的小姐,我也不清楚,反正家里有钱就是了。”

“她挺奇怪的,到了这里好象一点也不害怕。”

“大户人家的小姐,见识多,自然胆大,反正咱们别亏待了人家,等阿叔收了钱,分毫不差的把人送回去。”

白千帆听着她们的话,慢慢放下心来,应该不是穷凶恶极的人,大概也是被生计逼迫,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要收了钱,就能送她回去了。

第二次端出来的窝头,她没有吃完,留了两个藏在袖筒里,以备不时之需。把杯里剩下的水喝完,拿袖子抹了抹嘴,走到外头去。有些事情,她想问问清楚。

吃饱喝足,有了精神,她堆起满脸笑同她们打招呼,“婶子,姐姐,我打听个事。”

妇人和姑娘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对视了一眼,有些警觉起来。

妇人问:“你要打听什么?”

“你们准备拿我换多少银子?”

妇人摇头,“这事从头到尾我都不清楚,我只管把你照看好就成。”

白千帆在地上蹲下来,托着腮问,“已经送信去了吗?”

“应该送了吧。”

白千帆有些郁闷,“去之前应该问问我的,其实我不太值钱,要多了,怕他们不给。”

第五十六章就值这个价

把白千帆抓来的是三兄弟,姓牛,山里人对取名字不讲究,按照排序,叫作牛二,牛三,牛四。原先还有一个牛大,去年揭了官府的榜,上山打老虎,结果老虎没打成,反而被虎吃掉,揭的官榜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不幸蒙难,官家会有一定的补偿。

可等牛家人上门去讨要,官衙却拒不承认,到最后竟耍了赖,要牛家人拿出牛大被虎吃掉的证据。人都没了,要怎么证明,难道找到那头虎,剖开肚子查看,就算真找到了虎,时日过去了,早成了一泡粪便。

可怜牛大家剩下孤儿寡母,日子难熬,三个弟弟与官府理论,均被打得半死。

牛家兄弟忍气吞声,等伤养好,一合计,好好的猎户不做了,干脆上山做土匪,打家劫舍,而且专打官家老爷的家,关于第一票,他们计划了很久,要干就干票大的,来个开门红。白千帆是楚王妃,又是当朝丞相的闺女,如果她这一票成功了,他们打响了名号,还怕以后没银子吗?

三兄弟埋伏在山下,想着五千两怎么着也得推着小车送来,只要目标出现,他们抢了就跑,这山里他们熟悉,甩掉尾巴很容易,拿了钱,把人放了,事情就妥妥的了。可是等了半天,从响午到太阳偏西,别说推小车的,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三兄弟没办法,只好灰溜溜的回去。原先他们住在山下的牛家村,因为下决心要做大事,怕被人发现,干脆在山上搭了屋子,搬上去住。巧的是,附近有个暗室,就在山腹中,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开采出来的,用来藏人最好。如果官兵真的找过来,一家人躲进去,从另一个出口逃走,任他们再神通也找不到。

所有的步骤都计划得好好的,结果不外乎是两个,要么推着小车来接人,要么派兵来抓人。可万万没想到,信是送出去了,对方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这就让人有些着急了,吃不准对方的意思,牛家兄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啊?

回到山上,刚从山石旁绕过来,三兄弟傻了眼,抓来的那个小丫头眉开眼笑,同两个小侄子追追打打在玩耍,丝毫没有他们想像中的惊惶失措或嚎啕大哭。

牛寡妇见三个小叔子回来,忙迎上去,轻声问,“怎么样?没人跟着吧。”

“没有,人家压根没来。”牛二气懊的道,抬头瞟一眼白千帆,“她怎么还跟大狗二狗玩上了。”

牛寡妇说,“她还是个孩子,孩子不就爱跟孩子一块玩嘛。”

牛三插了一句,“什么孩子,人家是王妃。”

牛寡妇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三个叔子抓回来一个王妃,脸都白了,说话直哆嗦:“王,王妃,是皇帝家的人吧,哎哟,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胆大包天呢,王妃都敢绑来,赶紧麻溜的送回去吧,好在咱们没亏待她。”

牛四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大咧咧的说,“大嫂甭怕,二哥说了,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只要扬了名,以后不愁没银子花。”

牛寡妇看了白千帆一眼,扯着嗓子叫闺女,“妮子,赶紧给阿叔们倒水,”边说边使眼色叫小叔们进屋里说话。

白千帆其实看到他们了,只是身后两个小屁孩追得她停不下来,最后没办法,她一溜烟往屋里跑。

牛家兄弟正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办,冷不丁白千帆一头扎进来,他们顿时愣住,可立马两个小侄儿也跟进来,又开始追着白千帆跑。

牛寡妇喝斥了他们几句,一手拎一个,提到外头去。

白千帆这才歇了口气,自己找凳子坐下来,开口就问,“没收到钱么?”

牛二警惕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千帆弹弹袍子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说,“我先头跟婶子说过了,问过我再去送信,拿到钱的成算大一些。”

牛二皱着眉打量她,“为什么?难道钱多,他们就不赎你吗?”

白千帆点头,“正是这样,看来你绑我之前没有做过功课,我是白丞相的闺女,嫁与楚王为妻,楚王与我爹是仇敌,对我自然就不上心,你若是要得多了,楚王爷未必会给。”

牛四伸了个巴掌出来,“我们就要了五千两,不算多吧。”

白千帆眼珠子转了转,对楚王来说,五千两确实不算多,不过肯不肯花在她身上,这个有点难说。她觉得楚王爷是好人,他为她出头,还带她逛街,她被绑了,他应该会出手相救,但是银子的数额不能过高,因为在他心里,她不值那个价。

今天他们没拿到钱,想来她在楚王爷心里不值五千两。想了想,她说,“可能还是多了,不如减到五百两,他掏得不心疼,说不定就给了。”

牛三叫起来:“五百两?花了大力气把你弄来,就要五百两,你也忒不值钱了!”

牛二说,“不行,至少也要两千两。”

牛四从腰上抽出猎刀往桌上一拍,瞪着白千帆:“要是不给两千两,我们就撕票!”

他以为这样一恐吓,小丫头肯定会吓得直哆嗦,谁知道她略有些不屑的瞟他一眼,“你们把我抓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要钱么?把我杀了,惹了人命官司, 一辈子你们都见不得光,只能躲躲藏藏过日子,出去就被抓,楚王爷虽然和我爹不对付,但我若死了,他们肯定会暂时放下恩怨,同仇敌忾,先把凶手抓到再说。一个是当今丞相,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你觉得你们能走得掉吗?就算不为你们自己,还有婶子,妮子,大狗二狗呢。”

一席话说得牛家三兄弟低下了头,在他们的计划里,没有撕票这个环节,拿钱交人,公平买卖,可对方为什么不按情理出牌?

牛二踌躇半响,“五百两少了点,不能再加点?”

白千帆一本正经的摇头,“我在楚王爷心里就值这个价,多了他不会给。”

牛四不依,“二哥,太少了,好不容易干一票,要多点。”

牛二瞪他一眼,“五百两就五百两,有总好过没有。”

第五十七章二百五

第二天一早,楚王府的大门口又有人塞了信进来,郝平贯看了一眼,忍不住笑,昨儿还要五千两,今儿就成五百两,明儿会不会变成五十两?这绑匪掉价也掉得忒厉害了。

信依旧呈到墨容澉同前,他看完,把信摊在桌上,手指在五百两三个字上敲了敲,唇角染了笑意。世上不会有这样蠢的绑匪,辛苦绑了人,五千两变成五百两,担惊受怕不说,辛苦费都不值。

所以,根本就没什么绑匪,这个事就是白千帆自己搞出来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真的想要一笔钱,或许是为了转移他的视线,毕竟他还在查青秀的事,她自觉难以脱身,所以想了这个办法。

“王爷,您看这个事……”

墨容澉把信揉成一团扔在篓子里,“不用理会。”

郝平贯松了一口气,前几天还怀疑王爷对王妃好起来了,原来是他的错觉,白相府的小姐,楚王爷是不会沾染的。

牛家兄弟以为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收到钱了,早早等在山下,百般无赖之际,打了两只野山鸡,昨晚见识了白千帆的饭量,今儿不加菜,只怕不够她吃的。

可是等到太阳偏西,还是没有见着送钱的人来。

堂堂的楚王爷不会五百银子都拿不出来吧?牛家三兄弟窝了一肚子火,骂骂咧咧上了山。

白千帆站在路边翘首以盼,他们若拿了钱,她就可以回去了,可看来看去,牛二牛三两手空空,牛四一手拎着一只山鸡,三个人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便知道,那五百两又泡了汤,她蹙了眉,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莫非她在楚王爷心里连五百两都不值?想起他给她梳头,替她教训白夫人,还带她逛街,分明是个好人啊,为什么不肯花五百两来救她?

她有些伤心,耷拉着眼眉,拿手指绕着腰间的穗子,一脸落寞相。

牛家兄弟本来有些气愤,见她这副模样,又有些不落忍,堂堂楚王妃连五百两都不值,她心里一定很伤心。

牛二只得安慰她,“算了,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看看要多少合适?”

白千帆半低着头,眼眶有些微红,她有一种被人遗弃的心酸。楚王爷对她的种种好,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象水中月一样,渐渐扭曲消失,怪只怪她不该心生希望。

牛四把山鸡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什么,特意给你打的,让你尝尝什么叫山珍美味。”

只要是跟吃的有关,白千帆立马就抛开一切烦恼,把注意力转到山鸡身上来。

“嗬,这羽毛真漂亮。”

“呆会杀了,让妮子把羽毛晒干,给你做个键子,白日里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那敢情好,”白千帆跟着他们往屋里走,招呼着大狗二狗,“快来看山鸡。”

两个小屁孩呼啦啦跑上来,围着山鸡争吵不休,一个说要炒来吃,一个说要炖来吃,越争越起劲,差点打起来,白千帆忙把他们分开,说,“一只炒来吃,一只炖来吃,这样总得了吧?两兄弟,为了口吃食伤和气,你们也真够有出息的。”

说来也怪,大狗二狗平日里连妮子的话都不怎么听,白千帆一说,他们倒安静了下来,对视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

白千帆说:“呆会拔鸡毛,你俩别偷懒,明儿晾好了让妮子姐做键子,咱们一起玩。”

大狗切了一声,“那是姑娘家的玩意儿,我才不玩那个。”

白千帆瞟他一眼,“你不玩拉倒,二狗,你玩不玩?”

二狗答得响亮,“当然玩。”

大狗有些恼,吭哧吭哧吐着气,过了一会儿有些勉为其难的说,“行吧,我也玩。”

牛寡妇看到他们三吵吵闹闹,笑着摇了摇头,什么王妃哟,分明就是个孩子嘛。

猎户做山珍,手法很简单,一只用锅炖了,放些山里采的蘑菇和野菜,满满一大锅,站在旁边听得见锅里的水煮得卟哧卟哧响,香气从盖沿边跑出来,弥漫在空气里,几个孩子深吸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说,“真香啊!”

都是馋孩子,不时跑到锅子边去,看看能不能偷着吃一块。无奈牛四守在那里,见他们过来便瞪着眼睛赶他们走,三个小孩嬉嬉哈哈跑远了,过一会,又偷偷摸摸跑过来,惹得牛四大骂。

另一只被牛寡妇剁碎放在油锅里炒,搁了一把红通通的干椒辣,几片葱姜蒜,随便一翻炒,又是另一种香味,这香味更勾馋虫,闻着就咽口水,三个孩子跑进了厨房,牛寡妇心软,拿锅铲掂了掂,挑了几块熟分给他们,三个孩子立刻高兴得眉开眼笑,捏着鸡块,边啃边往外跑。

这餐饭虽然还是吃窝头,但有了野味,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孩子们吵吵嚷嚷,高兴得跟过年似的,比谁啃得骨头最干净,谁吃的最多,最后一比较,赢的是白千帆,她吃得又快又干净,啃过的骨头扔地上,两只狗都不愿意再去舔。

牛寡妇爱怜的看着她,想必这丫头在王府里也过得不好,夫君和老丈人是仇敌,她夹在中间难做,也不知道每顿饭吃不吃得饱?

吃完饭,几个人坐在外头晒月亮喝水闲聊,牛二说,“千帆,五百两要是还多的话,你看多少合适?”

白千帆本来想说五十两,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子转了转,“要不减半吧,二百五十两,你们觉得怎么样?”

经过一两天的相处,牛家兄弟对白千帆的印象越来越好,她没架子,也不娇气,嘴甜,还能帮着他们一起合计,他们无形中就把她归到自己人一边了。

牛二一锤定音,“行,二百五就二百五,只要给就成。”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我也忒不值钱了。”顿了一下,说,“其实楚王究竟会不会拿钱赎我,我心里没有底,要不咱们往白相府也送封信,但是一定要想办法交到我爹手上,不然也是白搭。其他人巴不得我永远消失,一个子都不会给的。”

牛四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希望你消失,不是一家人么?”

白千帆苦笑,“你们这们的才叫一家人,大宅门里看重的是利益,人命对他们来说是轻贱的。”

第五十八章要钱没有,要命拿走

第三天,楚王府的大门口又来信了,但这回不是塞进门缝里的,是一个小孩儿送来了,长得虎头虎脑挺壮实,瞧着高高的门槛有些胆怯,很努力的一字一句把话说清楚:“大爷,这信是一个蒙面汉叫我送来的,说看过信,行不行,都要给个答复。”

守门的小厮打量他一眼,“你跟贼人是一起的吧?为什么替他跑腿。”

小孩儿吓得忙往地上跪:“大爷,那贼人抓了我兄弟,说我不送信,就再也看不到我兄弟了,我要不带着我兄弟回去,我爹娘一准得打死我。”

他说着带了哭腔,哼哼叽叽开始想哭了,这时门里传来喊声,“开门,王爷出来了。”

楚王府的大门平日里是不开的,有人进出都走边上的侧门,只有墨容澉打马上下朝的时侯,大门才开。

小厮忙喝斥小孩儿,“快别闹了,王爷出门子,你躲远点。”经过这两天的事,大伙儿都知道楚王爷对王妃的态度,所以今天这封信,估计王爷也不会感兴趣,小厮没有上报的打算,免得耽误了王爷上朝。

墨容澉远远看到一个小孩儿坐在门槛上,正被小厮拖开,他有些奇怪,自已名声不好,临安城里的小孩宁愿绕个大弯子,都不愿意打楚王府门前过,这个小孩儿竟然不怕他。

到了门口,他扯住缰绳,居高临下的问,“怎么回事,吵什么?”

王爷既然问起,小厮就只好如实回答,墨容澉听完,问那小孩:“要个答复,是口信,还是要写下来?”

小孩儿畏畏缩缩倚在门边,不敢正眼看他,“那蒙面汉怕我说不清楚,要写下来的,就写在那封信上。”

墨容澉问,“他就不怕我派人跟着你?”

“那人只告诉我把信放在什么地方,我放了,完成任务,他就把我兄弟放了。”

“还是的,我把你放信的地方围起来,他一现身不就逮住了吗?”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那我可管不着,逮着了更好,我还怕他说话不算数呢。”

墨容澉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哪里人?姓什么?”

小孩儿说,“我姓牛,家住牛头山村,家中有父母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今儿我跟弟弟出来玩,跟蒙面人碰上了,他抓了我弟弟,让我来送信。”

“你怎么来的?”

“他骑马带我来的。”

“那你怎么回去?”

“我有个叔叔在城里,我叫他套车送我和弟弟回去。”

一答一问,毫无破绽,墨容澉对小厮说,“带他去见大总管,把答复写上。”

小厮问,“大总管要是问怎么写……”

墨容澉想了想,“就写:要钱没有,要命拿走。”

小厮应了个是,躬了身子让到一旁,墨容澉扯着缰绳走了两步又回头,“难为他今儿受了惊吓,让大总管赏几个钱压压惊。”

大狗一听,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大老爷!”

等墨容澉走远了,小厮带着大狗去见郝平贯,把王爷的意思说了,郝平贯当然不会说什么,麻溜的写上那句话,交给大狗,还叮嘱他,“好生拿着,别丢了,丢了你兄弟就回不来了。”

大狗拿着信,脚没动,巴巴儿看着他,“大老爷叫赏钱给我压惊呢,不信你问他。”说着手指着小厮。

打赏的事,小厮说了,但郝平贯装作没听着,赏两个小钱,他也不好意思往上报,横竖是叫他自己贴补,一个小孩子,糊弄过去就完了,没想到这小孩贼精,见他不给,直接开口要,郝平贯倒底是楚王府的大总管,丢不起这人,还是掏了一颗碎银子给了他。

大狗这边办完了事,虽然答复不好,但得了赏钱,心里还是高兴的。

二狗那边就不太顺利了,白丞相虽然在府里,但守门的不肯通报,因为五小姐已经嫁出去了,是死是活都跟白家没关系。再说了,就算没嫁出去,五小姐也是个不受待见的,白夫人视她为眼中钉,巴不得她消失,出了这事,肯定是拍掌叫好的,他要去通报,绝对碰一鼻子灰。

二狗也不急,不让进,他就在门口死等,横竖白丞相要上朝,不会不出来。

结果等来等去,没等来白丞相,却是一个老婆子过来问话,看门的小厮如实说了,那老婆子轻蔑的瞟他一眼,说,“进来吧,我带你去见相爷。”

二狗一听有戏,立刻来了精神,拿着信跟她进去了。白相府很大,老婆子带着他左拐右拐,进了一处阔气的院子,厅里坐了个穿戴富贵的妇人,翘着兰花指在喝茶,见他进来,先皱了眉头,“怎么把个小叫化子带进来了。”

二狗说,“我不是小叫化子,我是来送信的。”

他把信递上去,白夫人不接,眼皮吊着,冷冷的打量他。

老婆子过去,弯腰在她耳旁悄声说了几句话。白夫人皱着的眉舒展开来,“拿来我看看。”

红莲把信拿过来打开,呈到她跟前,白夫人扫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要二百五十两,她可真够看是起自个的。”问二狗:“如果不给钱,是不是会撕票?”

二狗立刻机警的把自己摘开,“这个我不清楚,我只负责送信,他们抓了我兄弟,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不会放了我兄弟,今儿若不能带兄弟回家,我爹娘一定会打死我,大姑奶奶,您行行好,给不给钱,您赶紧回个话,我还等着把信带回去,好换我兄弟。”

白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念过两年私塾,字还是会写的,当即让红莲笔墨侍伺,她亲自挥毫写下几个大字。等墨干了,让红莲把信折叠装回去,交给二狗。

二狗转身要走,白夫人叫了声站住,“你现在还不能走,我找个地方让你坐一坐,时间到了,自然放你走。”

二狗一惊,“大姑奶奶,我就是个送信的,您把我关起来干嘛呀,我还等着拿信换回我兄弟呢。”

“不着急,不会让你呆太久的,”白夫人摆摆手,“把他带到柴房里去,过了卯时再放出来。”又对二狗说,“这次出去,不要再来了,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她说这话的时侯瞪着眼睛,眼皮吊着,生生一个恶婆子的模样,二狗在心里啐了她一口,边走边愤愤的骂她老巫婆子。

第五十九章我们是那种人吗?

两封信摊开整齐的摆在小四方桌上,白千帆托着腮,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左边那封信,答复就八个字,她看了足足一刻钟。

有钱没有,要命拿走。原来她在楚王爷心里,一钱不值,亏她还自以为能值个五百两,现在好了,希望落空,留在她心里的美好回忆全被这八个字抹杀得一分不留。

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什么要替她梳头,为什么出手教训白夫人,她以为慢慢相处下来,他会象大哥哥一样疼爱她,可是不是,他是楚王爷,是爹的仇敌,他巴不得她消失不见,哪里会花钱赎她。

白千帆象从一只薄茧里挣出来,瞬间看清了一切。

牛家三兄弟都盯着右边那封信,信上的答复简短,意思却很明确,写的是:撕票,付双倍赎金,否则没有。

付双倍就是五百两。牛家兄弟面面相觑,齐齐抬头看着白千帆。

白千帆瞟了一眼,唇角带了笑意,她以为自己在白夫人心里一文不值,没想到还值得五百两,只是这五百两不是赎她,是买她的命。

三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等她给句话,白千帆有些无奈的样子,牛家兄弟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事,头一回出手,不好叫他们空手而归。但自己这条小命实在是舍不得给出去,怎么办?

空气象突然间变得黏稠起来,白千帆讪讪的打破沉默:“为了我的事,几位阿叔确实费了许多心神,如果你们想拿走我的小命……”

牛二一巴掌啪在桌上,“千帆你说什么,我们是那种人吗?”

“就是,”牛三瞪圆了眼睛,“五百两买一条人命,那恶婆子也太歹毒了。”

最气愤填膺的是牛四,脸胀得通红:“奶奶的,干脆明儿咱们去把那恶婆子劫来,看她值几个钱?”

白千帆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态度,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最近她看人的准头有些误差,以为楚王爷对她好,结果他一点情义都没有,以为牛家兄弟以钱为重,结果他们义薄云天。

白千帆眼眶微红,嗫嗫道,“阿叔们待我这般好,千帆无以回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阿叔们。”

她说得这样认真慎重,牛家兄弟到不好意思了,牛二摸了摸后脑勺,讪笑,“这话说的,我们是匪,把你抓了来,哪里当得上好字,只是我们良心没坏掉,还不至于为了钱害命。”

白千帆说,“我知道阿叔们们对我好,反正他们都不要我了,干脆我留在这里跟你们一块干得了。”

牛家兄弟吓了一跳,“你要跟我们一起干?”

白千帆说,“我好歹也是白相府的小姐,城里的情况比你们清楚,我可以给你们出谋划策。”

牛寡妇走过来听见,唉哟一声,“这可了不得,当初他们哥几个干这事,我劝了老半天,都不听,一门心思想走歪路,结果怎么样,没成事,你一个小姑娘千万别不学好,好好回去当你的王妃,比这个强。”

白千帆撒娇道,“婶子,就让我留下吧,我爱吃你做的饭。”

一提这个,牛寡妇脸都绿了,白千帆的饭量一个顶俩,自从她来了,缸里的玉米面都快见底了,若不是兄弟三个天天打野味,这日子根本没法过,她现在就希望快点把这尊小神送回去,好减轻家里的负担。

话不好说得太直接,牛寡妇笑了笑,“你是王妃呢,老呆在这里怎么行,山上简陋,怕亏待了王妃,你先回去,往后想婶子了再来,成不成?”

大狗二狗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冲他们娘喊,“让白姐姐留下,咱们又多个姐姐多好。”

牛寡妇劈头敲了他们一下,“白姐姐是王妃,你们哪来的福分让王妃当姐姐,下辈子投个好胎再来想这事。”

白千帆说,“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王妃不讨人喜欢哩,夫家分文不给,娘家更好,出钱要我的命。阿叔们这次是白费力气了,我都不好意思,就让我留在这里,还可以帮婶子干点活。”

牛寡妇哭笑不得,帮啥忙呀,整天领着大狗二狗疯闹。说来也怪,白千帆比妮子只小了一岁,姑娘家应该走的近才对。可她不,偏生喜欢跟两个六七岁的小子混在一块。

大狗大概知道他娘担心什么?从兜里掏出了那颗碎银子往桌上一拍,很豪爽的说,“娘别担心,儿子今天赚了钱回来,家里多养一个人足够了。”

牛寡妇简直啼笑皆非,不过有银子买米面,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妮子拎着刚烧开的水给阿叔们添了茶,看了一眼那颗碎银子,说,“娘,让千帆妹妹留下来吧,我往后可以吃少点。”她喜欢白千帆,有她在,两个弟弟也服管教一些。

牛寡妇有些无奈,只好看着几个小叔,牛二见白千帆眼巴巴的瞧着他,只好说,“千帆不想回去,就让她多玩两天吧。”

牛四手一挥,“没事,大不了我天天出去打山鸡兔子,总归饿不死。”

就这么着,白千帆在山上住下来,她看大狗二狗一天到晚疯跑,干脆领着他们练功夫,像贾桐一样,教他们招式,也让他们扎马步。

俩个小子野惯了,哪里受过这个,练招式还好,扎马步痛不欲生,蹲不了两下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白千帆轻蔑的瞟了他们一眼,“就你们这样的,还爷们儿呢。”

说完,她点了根香,稳稳扎下去,大狗二狗直愣愣的看着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千帆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额上冒了汗,脸色憋的通红,可她没有放弃,一直坚持着。

大狗和二狗对视了一眼,默默的爬起来,站在白千帆后面,认认真真的扎起了马步,牛寡妇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住了,两个小子从小疯到大,几时见他们这样认真过,她一时有些感动,呆看了半晌。

妮子出来看见,呵的一声笑,“这两个鬼见愁,可算找着服管教的人了。”

牛寡妇说,“到底是当王妃的人,也就她有本事收服他们两个。”

妮子便笑,“千帆妹妹留在这里,可算帮了您的大忙!没人要她,干脆咱们收留她算了。”

“可不是,你那两个兄弟,成天撵鸡追狗,一点正事不干。要么就钻了林子,害得娘提心吊胆去寻。千帆有本事,只是她到底是王妃,哪能真的留在咱们家。等她玩几天,让你二叔送她回去。”

第六十章下山

大狗二狗似乎天生跟白千帆有缘份,就爱跟着她,现在发现她连功夫都会,越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口口声声喊师傅。

白千帆说,“师傅不是随便叫的,真要认我当师傅,就行拜师礼。”

大狗二狗二话不说,对着她就磕头,白千帆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头上,一本正经的说,“今后你们就是我徒弟了,谁敢欺负你们,师傅一定替你们出头。”

大狗问,“如果师傅打不过那人呢。”

白千帆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怕什么,师傅打不过还有师公呢,你们师公可是战神楚王爷身边一等一的高手。”

大狗说,“师傅,以后我们学有所成,可不可以到楚王的军队去当兵。”

“当然可以,朝廷需要保家为国的热血青年,只要你们努力,别说当士兵,就是将军也有可能。”

大狗振臂一挥,豪迈的道:“我以后一定要当将军。”

二狗说,“哥你当正将军,我当副将军。”

“好啊,我领一万士兵,分你一千。”

“怎么只分一千呢,应当分我一半啊。”

“你就是个副将,带那么多兵做什么,兵都给你了,就衬不出我这个正将军了。”

“那也不能只一千,至少得三千。”

“得了吧,就你那两泡鼻涕样,能不能当副将还难说呢。”

“你……”二狗挥拳打过去,大狗一躲,二人扭到一起打起来。

白千帆摇了摇头,突然脸一板,厉声道:“住手,当着师傅的面打架,成何体统,扎一柱香马步,谁偷懒,晚上不给饭吃。”

大狗二狗怏怏的过去扎马步。白千帆看着两个沮丧的小子,心里有窃窃的成就感,真长本事,被绑进匪窝,还收了两徒弟。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实在是顺风顺水,有滋有味,除了教大狗二狗功夫,她还帮着喂鸡,看着这些鸡,她想起了自己的小黄。不知道它一个人呆在揽月搁,有没有人欺负它,会不会饿肚子?

想着想着她有些暗自神伤,原先是不想再回去楚王府的,可仔细想一想,那个府里有绮红姐姐,师傅,小黄,明湖,后花园……待了一个多月,一些人和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这些都是命里的缘分。

不知道绮红姐姐有没有想她,师傅会不会记得她,小黄千万别被那些恶奴煮着吃了。明湖里的荷花打了苞,快开了吧……

正坐在石头上犹自出神,瞧见那头牛寡妇从屋里追出来,把一个银发簪塞给牛二,牛二不要,硬塞回去,“大嫂,这是你的陪嫁,留着做个念想,米面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操心。”

牛寡妇似乎生了气,“拿去集上好歹换两个钱,两个侄儿都是长身子的时侯,短不得口粮,等过段时间,我下山去揽点针线活回来,贴补贴补,日子就好过些了。”

牛二仍是推辞:“老三老四打猎去了,只要打头大家伙回来,拿到集市卖了,米面就有了。”

最后,牛二倒底没有要牛寡妇的银簪子,匆匆下山去了。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都是因为多了一张嘴吃饭,他们的日子才过得这样紧巴巴。好不容易有个接纳她的地方,可惜又养不起她。

白千帆垂头坐着,显得心事沉沉,妮子叫她踢键子,她也没心思,一个人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望着远处的庄田,怔怔出神。

第二天早上,妮子发现和她同睡的白千帆不在床上,以为她早起了,走出去一看,外头刚蒙蒙亮,没有她的身影,倒是在桌上发现了几颗碎银子,几块枣泥糕,还有一封信,她心头一惊,忙跑去叫几个阿叔。

牛二刚起,正在屋后头洗漱,见妮子一脸惊慌跑来,手里扬着一封信,以为是楚王府或白相府来消息了,拿过来一看,上面却写着:婶子,牛二叔,牛三叔,牛四叔,妮子姐,大狗二狗,我走了,桌上有点钱,你们收下,就当是我这几日的伙食费,那枣泥糕是那日春宴上从宫里偷带出来的,很好吃,给你们尝尝。等我有空了,会来看你们的。勿念!

妮子不识字,见牛二脸上表情不定,很着急,“二叔,是不是千帆妹妹留的信,她走了吗?”

牛二识字,却识不全,不过大概的意思看懂了,白千帆走了。

他点点头,“嗯,千帆走了。”

妮子一下红了眼睛,“这丫头,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山里路多,她会迷路的呀,万一碰着虎豹野猪什么的,可怎么办?”

牛二把腰带紧了紧,“时辰还早,我叫老三老四一起去找。”

俩人正说话,牛寡妇从后门出来,一脸疑惑,“桌上是谁放的银子?还有几块点心。”

妮子心里憋得慌,感觉受了委屈一般,阿叔跟前她强忍着,娘亲一开口,她就抽泣着哭起来,“娘,千帆妹妹走了。那些东西是她留下的。”

牛寡妇一听,哎哟一声:“这孩子,走也不说一声,还给咱们留这么些东西,山里路多,她知道怎么下山吗,可别什么出事,他二叔,快叫老三老四一起去找找。”

牛三牛四听到了声音,披了衣裳跑过来,几个人一合计,分头往山下寻去。

那厢大狗二狗起了床,一听白千帆走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妮子坐在一旁悄声抹眼泪,牛寡妇哀声叹气,这是怎么的了,走了个白千帆,家里跟要塌天了似的。

白千帆有认路的本事,走过一遍便记得住,可惜那日是在昏迷中上的山,她只能按照大致的方向往山下走。

牛头山上岔路很多,有时侯不小心走错一条,又盘旋着往上了,她走错两次,回到原地再下来,磨磨蹭蹭半天,站在山腰往下看,离山脚还远着呢。

正值浓春,山里蛇虫出没多,她胆子虽大,对蛇还是很害怕的,折了根树枝在手上,万一碰上了,好拿树枝挑开。

结果蛇没碰到,倒碰到了一个人,他站在十米开外,身子隐在树后,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第六十一章九门提督

原本那人躲在那里,是不易让人发现的,但白千帆有第六感,只要周围有活的东西,总归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握紧手里的树枝,紧慎的站着不动。

那人却从树后边走出来,上下打量她,说道:“你可是楚王府的王妃?”

白千帆一惊,反问,“你是谁?”

那人慢慢走过来,瘦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看着不象是坏人,他突然朝她行了礼:“属下参见楚王妃,楚王妃受苦了。”

白千帆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倒底是谁?”

那人直起腰,“我是九门提督杜长风,是特意来接王妃回府的。”

白千帆狐疑的看着他,“谁让你来的,楚王吗?”

杜长风有些不大好意思,大概是怕她失望,“不是楚王,是贾桐,我欠他一份人情,他托我来接王妃回去。”

白千帆一听就高兴了,“是我师傅让你来的,他自个怎么不来?”

“这个……贾桐是楚王的贴身待卫,必须寸步不离主子,所以才托了我……”

贾桐的难处,白千帆知道,也不多说,手一挥:“走吧,山上岔道多,我都走错两回了,有你带路就好。”

杜长风在前面领路,他故意走得慢,怕千金小姐金莲难行,没想到白千帆甩着大步,走得挺利索。他对这位楚王妃顿时有了好印象。

贾桐来求他的时侯,他心里是不乐意的,九门提督归在楚王的手下,对尽职的下属来说,上司的仇敌,就是自己的仇敌,所以他不想趟这趟浑水,若不是贾桐使劲求他,断不会跑来这里,本想随便找一找,找不着也不能怪他,没想到走到半山腰,竟迎头碰上,这也算是奇妙的缘份。

根据贾桐的描绘,他一眼就对上了号,小丫头,大眼睛,身材娇小,胆子大。胆子确实够大的,敢一个人走山路,就不怕被野兽叨了去。

他问白千帆,“王妃是自个逃出来的?”

白千帆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显然不太愿意提。

杜长风理解,被穷凶恶极的土匪抓去,再回忆起来必定又是一个恶梦,还是等她心情平复了,再细问,有了王妃的证词,迟早把牛头山的土匪一举拿下。不过这位楚王妃真够勇猛的,不等人去救,自个就逃了出来。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下了山,杜长风从树上解下自己的马,“王妃会骑马吗?”

白千帆摇了摇头,“不会。”

杜长风想了想,“王妃坐上去,属下替王妃牵马。”

白千帆问,“这里离城里远吗?”

“大约二十里地。”

“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去?那得走到什么时侯?”

“只有一匹马,王妃又不会骑,属下也……”

白千帆哼了一声,“你上来带我骑,不就行了吗?”

杜长风红了脸,“属下不敢冒犯王妃。”

“没什么冒不冒犯的,我未及笄,又是个假王妃,快着点吧。我想赶回去见小黄,它一定想死我了。”

杜长风听了她这话,一时不明所以,什么叫假王妃?没及笄,可是已经嫁了人,还有,小黄又是谁?他怎么听不明白呢?

“上来呀,”白千帆急了,“你还是个爷儿们,也忒迂腐了。”

杜长风头一次被个小丫头骂迂腐,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听贾桐那意思,白千帆的王妃当不长久,加上年纪小,他也就大方上马,坐在白千帆身后,一扯缰绳,喊了声:“驾!”

马儿撒丫子就朝前面跑去,山路崎岖,马跑起来颠簸,白千帆早上就吃了一块枣泥糕,这会子感觉全颠到喉咙口,下一刻就要吐出来,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硬生生咽回去,抓紧马笼头,一声不吭。

杜长风是故意的,想试试她的反应,刚才骂他迂腐,这会子要求他了吧?

可是没有,小丫头硬气得很,小身板挺得笔直,杜长风反而觉得无趣,有些懊恼,放慢速度问,“路不平,王妃可还受得住,要受不住,咱们下来走走。”

白千帆咬着牙不开口,只摇了摇头。

等上了官道,路面平坦,没那么颠簸了,白千帆方觉得好了一些,可新问题又来了,她穿着单薄的裙衫,两条腿被马鞍子磨得生疼,就跟拿着沙子在腿上使劲刮着似的。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杜长风听到了,把速度降下来,“王妃可是累了?”

白千帆摇头,“累倒是不累,就是腿疼。”

杜长风一听就明白,暗自懊悔没有多垫两层,也怪不得,他走这趟差事本来就是敷衍了事,没想着能找着人。只有再放慢速度,马跑不起来,腿与马鞍子的摩擦自然就小了。

就这么着,直到快响午才回到城里,杜长风是九门提督,守城门的士兵见着顶头上司来了,远远就迎上来,“提督大人好,提督大人……”瞟见杜长风前面的小丫头,后边的话赶紧咽了回去,提督还未成亲,带个小丫头到处跑,算怎么回事?这样不避人,难不成是提督大人的未婚妻?

杜长风看士兵面露暧昧之色,赶紧下马,瞪了他一眼,“去,弄顶轿子来。”

“是,”士兵行了个礼,转身跑开。

杜长风接了白千帆下来,一落地,白千帆哎哟一声,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杜长风在边上拉了她一把,“王妃小心。”

“不碍事,”白千帆一点也不避嫌,扶着他的胳膊,踢了踢腿,总算找回一点感觉。

不多时,那士兵还真弄了顶青皮小轿来,顺带着两个轿夫,杜长风请白千帆上了轿,告诉轿夫送到楚王府。边上的士兵看直了眼,提督把自个的未婚妻送到楚王府干嘛呀?

白千帆再三跟他道了谢,放下帘子起轿,杜长风行礼恭送:“王妃慢走。”

士兵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小丫头就是楚王妃,他看了自个的顶头上司一眼,心里嘀咕开了:提督大人跟楚王妃……

第六十二章赶紧接王妃回府

轿子转到金盛大街,白千帆百感交集,一个多月前,她坐着花桥从这条街嫁进楚王府,几日前,她在这条街上被抓走,现在她又坐轿从这条街上回来,只是不知道楚王府还是不是她的家?她失踪几日,楚王爷不闻不听,想必已经不要她了。

可若离开这里,她又该去哪里?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安身之所。

白千帆心里有些悲怜,还没到楚王府就叫轿夫停下,她要自己过去,若是被拒绝进门,她一个人不至于太难堪。

走了几步,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骑了这么久的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扛不了饿,一饿就头晕,所以身上总备有吃的,不过现在她兜里什么都没有,走的时侯全留在牛头山了。

她走得很缓慢,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侧门里的小厮看到她,以为是哪个瞎了眼的小丫头片子撞到门口了,正要喝斥,仔细一瞧,心里打了鼓,他没见过王妃,但白千帆的样子挺符合他所知道的王妃的形象,犹豫着问了声:“可是王妃回来了?”

白千帆也存着试探之心,见小厮没对她吹胡子瞪眼,嗯了一声,若无其事抬腿往里走。

小厮忙扶住她,“王妃受苦了,您先等着,我让人来接您。”说完,也不等白千帆说话,转身就跑,走之前朝另一个小厮使了眼色,意思是让他看住白千帆。现在王爷的态度不明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得回了上头,得了指示才好办事。

一溜烟跑到怀临阁,碰到大总管的随从小库子正站在二门上,小库子眼睛一瞪,人不大,架子拿得足,“慌里慌张跑什么,王爷在吃午饭,没得叫你冲撞了。”

小厮赶紧把事情一说,小库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小厮撇撇嘴,哼了一声,方才说我慌里慌张,你自个呢,跑得跟一阵风似的,可别把王爷吃饭的桌子刮跑了。

墨容澉在花厅用午饭,慢条斯理喝着汤,小库子进来就跪地禀告:“王爷,王妃回来了。”

墨容澉着实吓了一跳,一口汤刚喝进嘴里,全喷了出来。绮红赶紧拿帕子替他擦试,神情却是很紧张,手指微微有些抖。

王妃失踪后,楚王爷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不管不问,可现在王妃回来了,他能让她进来吗?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有人提心吊胆,有人不动声色,场面倏的静下来,落针可闻。

墨容澉沉默半响,突然笑了一下,“她怎么回来了?”那语气就象是自己出阁的妹子回娘家来了似的。

郝平贯不清楚他的意图,想开口,又觉得非常时期,还是缄默的等待比较好。

谁知墨容澉懒懒一记眼刀甩过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接王妃回府。”

郝平贯如梦如初,哎了一声,转身就跑,吩咐小库子先去大门口稳住白千帆,自己着人备轿子往那边赶。

这厢绮红,贾桐都面露欣喜,绿荷,宁九也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王爷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王妃回来,他还是认的。

小库子跑起来一阵风似的到了大门口,远远没有看到门口有人,心下一惊,正要喝斥看门的小厮,那小厮朝他抬抬下巴,他这才看到,白千帆蜷缩着身子靠墙坐在一处阴影里,他没瞅见。

赶紧上前打了个千儿,“王妃受苦了,劳烦王妃稍等,接您的轿子立马就到。”

白千帆这会子又饿又累,腿上的擦伤火辣辣的疼,实在没力气应付他,只问:“王爷知道我回来么?”

“知道,王爷听说王妃回来了,可高兴了,立马要大总管来接您。”

高兴吗?不至于吧,白千帆撇撇嘴,他要真想她回来,就不会写下那八个字了。

很快,郝平贯气喘吁吁跟着轿子过来,远远就给白千帆打了个千儿,声音带了哭腔似的,“哎哟,我的王妃哎,您可回来了,听说您被贼人劫走,可把大家担心死了,王爷急得饭都吃不香了,奴才也整宿睡不着觉,都盼着您回来,如今好了,老天开眼,您可回来了!”

小库子在一旁看他师傅的表演,心道:到底是片老姜,这唬人的本事,炉火纯青啊……

白千帆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戳穿,手伸向小库子,“我没力气,你扯我一把。”

郝平贯赶紧猫着身子上来,胳膊一搭:“王妃,奴才拉您起来。”

白千帆便攀着他的胳膊,缓缓站了起来,郝平贯把她送进轿子,一行人往怀临阁去。

白千帆进了轿子就迷瞪了,也没问去哪,以为把她送回揽月阁,她现在就想吃点东西睡一觉,在山上转悠半天,一路骑马回来跟颠去了半条命似的,觉得从未这么疲倦过。

轿子直接抬到花厅,绮红亲自上前打帘,声音微微发抖,“王妃,您受苦了。”说到后面声音带了哽咽。

白千帆迷迷瞪瞪的,就着她的手出了轿子,努力一睁眼,才发现是绮红,一把抱住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姐姐,我好想你啊!”

绮红也哭了,小声抽泣着,“奴婢也想王妃,王妃回来就好,饿了吧,赶快坐下,我给您添饭。”

白千帆抱着她不撒手,象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伤心伤意。

绮红不好推开她,只好轻言细语的安慰着。

墨容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半响,咳了一声,白千帆听到了,扯着袖子使劲抹了一下脸,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绝情的夫君。

墨容澉淡淡的说了一句,“过来吃饭吧。”

白千帆脖子一梗,头一昂,神情冷清,“不必,我回揽月阁吃。”

墨容澉一愣,小丫头这是有脾气?往日里见了香喷喷的饭菜就走不动道的主,今儿为了一口怨气,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揽月阁不知道你回来,不定备了你的饭,这里有现成的,将就着吃点,先填填肚子,等有精神了,你再回去。”

楚王爷这话说得挺软绵,有着示好的意思,白千帆偏不领情,小脸板着,“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吃相不好,还是回揽月阁吃。”

这是纯粹的给脸不要脸,大家都有些担心起来,果然,墨容澉脸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正要开口,就见白千帆的身子软绵绵的倒下了,边上绮红赶紧抱住她,惊慌失措的喊:“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第六十三章打算怎么处置我?

墨容澉愣住了,小丫头这是被他拍晕过去了?

一通手忙脚乱,白千帆被弄到绮红屋里躺下了,绮红绿荷围在边上,郝平贯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冷不丁边上又射过来一记眼刀,他心一颤,抬头望去,墨容澉两眼发寒,“就这么点眼介力,赶紧去请大夫。”

“哎!”他转身就跑,到门外打发小厮去请大夫来。

白千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微蹙,手掌摊开,掌心有细碎的印子,似乎用力抓过什么东西磨蹭上的。

墨容澉任何时侯看到她,白千帆都是挺直了身板,精神抖擞的样子,第一次以这样羸弱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似乎压了什么东西,有些发沉,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将她眉心浅浅的皱纹抚平。

不管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她自已策划的,至少她在外头是受了苦的,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吩咐绮红,“检查一下,看王妃身上有没有伤?”

“是,爷,奴婢这就替王妃检查。”

墨容澉没出去,背对着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听到绮红倒吸了一口气,他立刻走过去,看到白千帆大腿内侧全是红肿,象是被什么磨破了,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他心口一凉,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伤在这个地方,是人都会想歪。墨容澉的心揪起来,有一瞬也往那里想,但越是这种情况,他越冷静,拔开绮红,自己靠近弯腰仔细查看。

细细端详片刻,他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么回事,应当是骑马磨的,他账下的小兵,第一次骑马,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小丫头细皮嫩肉,看起来更惨烈一些,他用手轻轻按了按,温热细腻的触感,似乎按在油脂上,滑不溜秋。

他垂眼看她淡淡的眼眉,长得不怎么样,皮肤倒不错,是真正的吹弹可破。顺势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嗯,一样的软绵细腻。做这些事的时侯,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正经,纯粹是把她当成了孩子,就象兄长逗弄幼妹,捏一下掐一把,看她恼了,自己却乐了。

当然,白千帆昏迷不醒,不会给他任何反应,可并不妨碍墨容澉自娱自乐,捏完她的脸,又去捏她的鼻尖,刚才竟敢对他发脾气,等她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绮红和绿荷站在边上,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一幕,王爷这是怎么了?趁王妃没醒,占她便宜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墨容澉赶紧把白千帆的亵裤放下去,被子盖得严实。

门口郝平贯领着大夫进了门,大夫是常替楚王府看病的郎中,叫刘一贴,在金盛大街开着药铺子,自己在铺子里问诊,平日楚王府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叫他来看的。

刘一贴朝楚王爷行了礼,走到床前去,绮红把白千帆的手臂拿出来,让他诊脉。

刘一贴伸出两指搭在白千帆的脉上,屏息凝神片刻,又翻了翻白千帆的眼皮,心里有了定论,起身朝楚王微躬了身子,“王爷,这位小姐气血不足,腹中无力,加上疲劳过度,才导致晕厥,无须吃药,等她醒来,先喂点米汤,米汤里搁点生姜,正常吃饭,休息充足,就无大碍了。”

墨容澉一听放了心,又说,“她骑马磨破了腿皮,你可有什么药膏子贴一贴?”

刘一贴之所有叫一贴,就是因为他研制的药膏出名,长疮的,烂疤的,溃烂的,血流不止的,拿他的药膏贴几日,管好。

那个地方刘一贴不方便看,不过听说是骑马磨的,心里有数,道:“小人那里有种叫还玉膏的药贴,对愈合伤口,生肌香肤最好不过。贴上三日,保管连印子不留。”

墨容澉点点头,说了句多谢,刘一贴受惊若宠,他平日里来楚王府,从未到过怀临阁,也未见过楚王,今儿这位小姐病了,楚王守在身边,看来不是一般的人,外边都传楚王爷娶了个小丫头,看样子,床上躺的就是楚王妃了。

白千帆醒来的时侯,屋子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她一时有些愣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云纹的账底,雕花木床,两旁垂着幔子,床边有绣凳,屋子中间有八仙桌……她回了神,记起自己已经回了楚王府,这是绮红姐姐的屋子。

撑着手肘缓缓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了中衣,腿上似乎有清凉的感觉,她心一惊,忙掀了被子撸起裤管,看到腿上贴了黑乎乎的药贴子。

她心里一暖,肯定是绮红姐姐替她贴的,这个府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比如绮红姐姐,还有托人寻她的贾桐。

正愣神,有人掀了帘子进来,高挑的个头,修长的身躯,在昏暗中向她走来。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认得他的身形,除了楚王爷,没有别人有这样雍容的气度。

白千帆靠在床头,把被子拉起来,严严实实遮住自己,声音冷清的问了好。其实心里都明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是个不受待见的王妃,没有资格跟王爷置气。

墨容澉踱着步子过来,象是随意的问,“好些了吗?”

“死不了。”话一出口,白千帆就后悔了,道理自己都懂,偏生没管住嘴,她有些担心的瞟了一眼墨容澉,生怕又惹怒了他。

后者却没什么反应,笑了一下,“死不了最好,省得我担了恶名。外头的人以为你到了我手里,迟早会死,我偏不想如他们的愿。”

以前这话,白千帆不敢问,但既然说到这个上头,她也直言不讳:“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

墨容澉在绣凳上坐下来,幽深的目光投到她脸上,“为什么非要处置你?”

“我是白丞相的女儿,王爷不会让仇敌的女儿一直生活在眼皮子底下吧,您每日瞅着不糟心?既然不想杀我,便是要赶我出去,我就想听个准信,好有个心理准备。”

墨容澉看了她半响,小丫头脸上透着倔强,眼神带着坚定,象一颗小钉子似的……扎人。

第六十四章本王今生不娶妻

沉默良久,墨容澉缓声道,“只要你安份守已,可以永远在府里住下去。”

话说出口,他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杀白千帆,只想寻个借口把她赶出去,本来这次被劫是个机会,没想到白千帆自已回来了。那就只有再找第二次机会了,可是刚才那话……怎么就不加思索的从嘴里溜出来了呢,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白千帆显然不相信,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这样怎么行,难道王爷让我占着楚王妃的位子?”

“本王今生不娶妻,王妃的位子对本王来说可有可无。”

白千帆一愣,嗫嗫的,“王爷今生不娶妻,是因为我么?”

墨容澉的脸慢慢沉下去,两眼浮起冰冷,一字一句的说,“是因为你爹。”

白千帆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小嘴半张,一脸蠢相,墨容澉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父过子偿,似乎这样才能消除他心里的怒气。

他下手很重,白千帆哎哟一声捂住了脸,声音又细又尖:“说话就说话,你怎么掐人啊?对个小姑娘,你也下毒手。”

大帽子扣下来,墨容澉哑然失笑,奇怪,刚涌上来的怒意竟然全消了,她瞪着眼,鼻头咻咻喘气,大惊小怪的样子真有趣。

“这就叫毒手?”墨容澉把手搁在膝盖上,“哪天带你到刑房瞧瞧,什么叫真正的下毒手。”

白千帆揉了揉脸,把手放下来,幽暗的光线里,只瞧到她脸上一团红晕。

“来人,点灯。”墨容澉高呼一声,外人立刻有人应声。

红绮端着食物,绿荷掌灯,一齐走进来,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见王爷和王妃说话,没敢进去打挠,只在门侯着。

屋里点了灯,一下光亮起来,白千帆脸上那团红印越发明显,绮红惊呼一声,“王妃,您刚才是不是又磕着哪了?”

墨容澉有些心虚,没想到小丫头不经掐,一掐就留印,他站起来,“你们侍侯王妃用饭吧,不用跟着我。”

绮红绿荷应了声,张罗着把碗碟摆起来。白千帆那身衣裳已经脏得不象样子,绮红叫小丫头洗了,翻了自己的衣裳给她穿,白千帆不是第一次穿她的衣裳了,把腰扎紧,袖子挽起来,凑合着也能穿。

绮红按大夫的嘱咐,先给她吃了米汤,一听要先喝米汤才能吃饭,白千帆端着米汤咕噜咕噜几口全倒进了嘴里,她嘴里含着一大口米汤,说不出来话,把碗反扣过来示意给绮红看。

绮红瞧着好笑,“王妃慢点喝,咱们有的是时间。”

白千帆把米汤咽下去,“天都黑了,我一整天没吃东西,难怪饿晕了,得赶紧补回来才行。”

没敢给油腻的东西给她吃,绮红特意煮了清淡的小菜,白千帆吃到一半,感觉肚子里不空了,才有些遗憾的说,“可惜没有八宝鸭,宫爆鸡丁,油焖蹄花。”

绿荷瞟她一眼,“嗬,王妃胃口真好,早知道把那些菜端来,也省得绮红现做了。”

白千帆知道这些清淡小菜是绮红专门为她的,不好意思的说,“绮红姐姐做的都好吃。”

“王妃想吃那些,明儿我给王妃做。”绮红舀了一碗汤给她,“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儿身子好了,敞开了吃。”

白千帆咂巴着嘴,“我都睡一下午了,精神好着呢,估摸着不到亥时睡不着,就怕到时侯肚子又饿了。”

“饿了,奴婢给王妃做宵夜。”

白千帆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敢情好,姐姐呆会就做吧,我拿回揽月阁吃。”

“那哪成啊,提前做好不凉了吗,王爷有时侯批公文批到很晚,也是要吃宵夜的,到时侯,王妃陪王爷一起吃。”

白千帆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打了个饱嗝,摆摆手,“千万别,我跟王爷不是一路人,吃不到一块去。”

绿荷瞧着好笑,打趣她,“哟,怎么不是一路人啊,都一张床上睡过了,你跟王爷是夫妻呀!”

白千帆想起墨容澉刚才那话,有心打听,问绮红,“姐姐,王爷在感情上是不是受过什么挫折?”

绮红愣了一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王爷说今生不娶妻。”

绿荷笑道:“王妃不就是王爷的妻么?”

“你别打岔,我说认真的呢,最奇怪的是,他说不娶妻跟我爹有关系。”

绮红哀哀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咱们爷也是个苦命的人。”

白千帆来了兴趣,“真的有故事,说来听听嘛,他爱上了哪家的姑娘,是不是人家嫌他名声不好听,给吓跑了?”

“是皇甫大人家……”

绮红刚说了几个字,被绿荷一声咳嗽打断,她回过神来,忙道:“王妃,这事提不得,让王爷听到,会丢了小命的。”

白千帆知道楚王爷跟前的人都有规矩,也不勉强,托着腮自个胡猜:“莫非那位小姐喜欢的是我爹?所以楚王和我爹结下了仇,可我爹都五十多了,楚王爷还不到三十,那位小姐什么眼神,楚王爷虽然名声不好,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爹温柔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六姨娘不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所以说啊,这姑娘选夫君,相貌才学财富都是次要的,关键得找个心疼人的。”

绿荷听她说得好笑,故意问,“你爹对六姨娘怎么个好法?”

“我爹给六姨娘描眉呢,描得那个细致,描完了还嘴对嘴亲上了……”

“哎哟,您快别说了,”绮红臊红了脸,“您是出了阁的王妃,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说完白千帆,又骂绿荷:“你也是,主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不拦着点,还故意逗她说这些个有的没的。”

绿荷笑得前俯后仰:“怎么能怪我,咱们王妃年纪小,知道的可不少,咱们往后得多跟王妃学呢。”

白千帆见自己把绿荷逗乐了,很有些得意,拉开架式还要说,墨容澉掀帘子进来,“说什么这么热闹,也让本王听听。”

第六十五章我没去救她,是不是做错了?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绮红有些慌张,垂眼不敢看他,绿荷胆子大些,脸上还犹带着笑意,白千帆一见他,小脸立马板起来,没有好颜色。

墨容澉先扫了一眼桌上被白千帆吃得七零八落的碟子,放下心来,小丫头的胃口还是一如即往的好。

“怎么都不说话,是本王打挠了你们的兴致?”

绿荷赶紧赔了笑脸,“爷,您这话说的,就是一些姑娘间的体已话,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得的,王妃教我和绮红挑女婿呢,说姑娘选夫君,相貌才学财富都是次要的,关键得找个心疼人的。”

墨容澉挑了挑眉梢,往桌边一坐,笑模笑样看着白千帆,“王妃是过来人,知道得还挺多。”

白千帆心里总归有根刺,当初被那八个字刺伤了,伤疤没那么快忘得掉,抬着乌沉沉的眼睛直视他,“王爷觉得我说得不对么?那些外在的东西再好也没用,有的人相貌好,有权有势,可怎么着,没有良心,娘子娶回家,不说疼爱,丢了也不当回事,这样的夫君等同于没有。”

绮红绿荷听她说出这样的话,都吓了一跳,小丫头这是要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墨容澉的脸果然阴沉下来,继而又浮起嘲讽的笑意,“那你为什么回来?既然知道我就是这样的夫君,为什么选择回来?”

这下轮到白千帆哑口无言了,错愕的看着他,心里恨得滴血,不自省,还咄咄逼人,楚王爷就是个煞神,不讲道理,莫名其妙,冷血无情,天下姑娘都不肯嫁他,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墨容澉不知道白千帆在心里骂他,以为她被怼住了,说不出话来,正得意,没想到白千帆幽幽的开口了,神情哀怜:“我有什么办法呢,嫁到楚王府,生是楚王府的人,死是楚王府的鬼,不回这里,还能去哪?”

“这么说,你是迫不得已罗?”

“头一天我就说了,前头几个姐姐不肯嫁,这差事才落到我身上的。”

墨容澉大怒,他就这么不堪,都不肯嫁,找了个最次的塞给他?听她那口气,掩都掩不住嫌弃的语调。

他极怒反笑,“本王不勉强人,你既然不想呆在楚王府,王本写封修书与你便是。绮红,笔墨侍侯。”

绮红一听,急了,忙上来劝道:“爷,王妃出去这些天,受足了苦,她这是跟爷倒苦水呢,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绿荷在一旁劝白千帆,“王妃快别说了,今儿您晕倒,王爷可是心疼的,忙请了大夫来,又让我和绮红给你检查伤势,买了药膏子给您贴上,这份细心可是难得,奴婢在怀临阁这么久,没见王爷对谁这样仔细过。”

墨容澉听了绿荷这话,越发的恼羞成怒,“本王知道她在外边受了苦,可怜她而已,她倒好,蹬鼻子上脸了!什么东西!”

白千帆一不做二不休,嚯的一下站起来,冲他大喊:“你可怜我做什么呢,不是要钱没有,要命拿走吗?你连我的命都不要了,说什么可怜,岂不是笑话!”

墨容澉僵在那里,屋里死一般的静,白千帆狠狠瞪着他,象一只小兽般休休喘着气,因为激动,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那股凛烈的光几乎让墨容澉抬不起头来。

他没想到她会知道那个,难道绑匪给她看了?还是他一早设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搞的鬼?

他怔在那里,白千帆红了眼眶,倔强的昂着头,“我知道您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可那天您不应该救我,不应该替我梳头,不应该带我去春宴席,更不应该带我逛街,我以为您是好人,我在山上,一心巴望着您来救我,银子从五千两降到五百两,我想着这点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是眼巴巴等了一天,没有人来赎我,后来我想,可能还是多了,又降了一半,可您说什么,要钱没有,要命拿走。

我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您还是讨厌我的,讨厌就讨厌到底吧,不要对我好,我会萌生希望,以为您象大哥哥一样,是个心肠好的人,会照顾我。你不是,你只是心血来潮,逗我玩罢了。我年纪小,分不清好歹,所以伤了心。但请王爷放心,现如今我知道自己在王爷心里的份量,不会奢望您一丁点的垂怜,您要休了我,或是杀了我,悉听尊便!”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呆住了,没有人说话。

墨容澉呆坐半响,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走出门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象压了一块大石,脚步沉重得似乎抬不起来,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踱进书房里。

他坐在太师椅上发呆,绿荷悄悄进来拔亮了灯芯,加了油,熏了香,又悄悄的退出去。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墨容澉两眼放空,象是魂都跑了似的。

白千帆那番话想必对王爷触动很大,所以他才这般模样。她在心里暗自叹气,侯在门边。

有时侯真的是这样,自以为是无心的举动,其实在对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或生了根,发了芽,这样的情形下遭到无情对待,确实是蛮大的打击。想一想,小王妃真可怜。

墨容澉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这样对他掏心掏肺说心里话,简直是把心剖开了给他看。白千帆说的那些事,他做就做了,没多想,也没存什么心思,没想到她都记在心里了。她以为自己会去救她,哼!凭什么,就凭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是白如廪的女儿,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他微微屈了手指,正待要敲在桌面上,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却没落下去,垂眼看着,手指似乎还留有她的触感,细腻柔软,她是白如廪的女儿,也是个小姑娘,家里人待她不好,他给了些许温暖,她就心存感激,把他当好人了。这次的事,实实在在伤了她的心。怪不得一回来,就用那种怨怼的眼神看他。是他错了吗?

呆坐半响,他唤人上茶,绿荷端了茶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轻声说,“爷,刚彻的茶,您小心烫着。”

墨容澉看着那细瓷茶盅,缓声道,“绿荷,我没去救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六十六章姐姐是来投奔王爷的吧?

那天晚上白千帆借着一腔怒意和墨容澉吵了一架,回到揽月阁,才清醒过来,缩在自己房间里,抱膝瑟瑟发抖,其实在山上她就想通了,不知道怎么见了面,话赶话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她倒底长了几个胆子,怎么敢跟楚王爷吵架?

门口传来动静,她心一跳,沉着声问,“是谁?”

没有作声,却有轻轻的啄门声,她心里一动,悄悄走到门边,叫了声:“小黄。”

门外传来扑翅膀的声音,她赶紧打开门,小黄卟啦跑进来,围着她的脚打转转。

白千帆将门关好,一把抱起它,在灯下仔细打量,看上去还好,羽毛光洁,眼睛清澈,不象没饭吃的样子。她摸摸它的头,轻声说,“小黄,想我了吗?我可想你了,我呆的那个地方也有鸡,我每天给它们喂食,看着它们就想到了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东西吃,又怕她们欺负你,担心得不得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小黄真棒,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这一点倒是跟我很象,难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嘻嘻嘻。”

说着她笑起来,把小黄抱紧,在它头上亲昵的蹭了蹭。

“我今儿得罪了楚王,明儿不定把我怎么样,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小黄不明白她的话,抬着头,左右晃着,一脸迷茫的样子。

白千帆笑着用手点它的头,“瞧你那傻样,不早了,我们睡吧。”

自从小黄来了后,每天她们都一起睡,她睡在被子里,小黄趴在枕头上,刚开始,她总担心小黄会在床上拉粪便,没想到小黄真不错,要拉了会跑出去,拉在泥地里,干干净净一身再回来。

大概是有小黄陪着,这一夜,白千帆睡得很沉,早上醒来的时侯,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精神好,心情自然就好,昨晚的事,她还记得,不敢去怀临阁,怕触了墨容澉的霉头,带着小黄到前院找吃的。

厨房管事安德水瞧见她过来,颠巴颠巴的跑过来打了个千儿,“给王妃请安,王妃今早上要吃什么?”

一说吃的,白千帆来了劲,使劲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都有什么呀?”

“特意给王妃做了小笼包,您尝尝。”

昨儿王妃回来惊动了全府,料想她还跟以往一样自己跑到厨房要早饭,安德水特意让厨房蒸了小笼包。白千帆果然高兴,“那敢情好,多谢安管事。”

“王妃客套,”安德水做了个请的手势:“奴才在这边特意清了间屋子出来,给王妃当饭厅,王妃坐下来慢慢来,还有豆汁,咸菜,片儿汤,您都尝尝。”

白千帆眉开笑眼,“哎哟,安管事想得真周到,让您受累了。”

“这是奴才份内事,王妃可别这么客气,奴才受不起呢。”

说话间,白千帆进了屋子,地方不大,收拾得挺安静,一方禇红色的八仙桌摆在正中间,四把杂木椅,安德水叫人把东西端进来,大厨房的东西没绮红做的精致,但胜在大气,大盘子装着,码得整整齐齐,热气腾腾的,白千帆很满意,摇头晃脑,笑得见了牙肉。

她吃东西不喜欢有人在边上看着,跟监督似的,弄得她想多吃又不好意思,还是没有人在的好,敞开了肚皮,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自己一边吃,也没忘了小黄,包子皮捻碎扔在地上,小黄啄得欢快,这顿饭,两个都吃得很满足。

吃饱喝足,她拿帕子擦了嘴,甩着手满大院闲逛去了。这一逛来了大门口,想着那天在街上看的热闹,踌躇着要不要出门去骝骝。

门口的小厮对她打了个千儿,“王妃可是要出门子?小的回了大总管,让安排轿子。”

白千帆不想惊动郝平贯,便说,“也没想出去,就在这里站一会子。”她跨出门槛,瞧着远处热闹的街面,心里痒痒的。

小黄是个好奇的,跟着她出来,顺着台阶就下去了。

白千帆忙跟下去,“小黄,别跑远了,快回来。”

刚到台阶下,就见一个大姑娘走过来,冲她微微一笑,“请问这位小姐儿,这里可是楚王府?”

白千帆说,“是啊,这里正是楚王府,姐姐找谁?”

姑娘有些害羞,半低着头,“我找楚王爷。”

嗬,真是稀奇,楚王爷名声在外,姑娘们躲还来不及,居然有找上门来的?

白千帆看了看天色,“你来的不巧,楚王爷上朝去了,这会子不在府里。要不您晚点再来?”

那姑娘红透了脸,却是摇头,“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

白千帆一时好奇,“姐姐,我能问问您找楚王爷有什么事吗?王爷脾气古怪,您先告诉我,我好替你琢磨琢磨,省得到了他跟前,一句话没说好,惹得他发了脾气。”

姑娘狐疑的看着她,“不会吧,我瞧着楚王爷挺好的呀。”

白千帆装出一副莫谟如深的样子,“姐姐跟王爷熟吗?王爷那人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我在他跟前吃过好几次亏了。”又见姑娘肩上挎着包袱,恍然大悟,“姐姐是来投奔王爷的吧?”

姑娘一听,突然眼圈儿一红,未开口,倒细声抽泣上了,把白千帆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她伤了心。

“姐姐别哭呀,您有话直说,能帮您的,我一定帮,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

那姑娘总算停止了哭泣,掩着衣袖抹了眼泪,“我是个苦命人,从小死了娘,上月我爹得了重病也死了,我没钱发葬,只好卖身葬父,可哪成想,被恶霸看上了,他掷了银子,硬要拖我回家去,可这事也得你情我愿吧,他臭名昭著,是个烂了心窝子的,我不愿意,他就硬抢,我差点就撞墙跟我爹一起去了。

正好碰到楚王爷经过,是他救了我,又给了银两安葬我爹,奴家感激他,想葬了爹就跟他走,哪知楚王爷不同意,说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实说,楚王爷的名声在外边传得并不好,可我眼见为实,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横竖当他是恩人,在心里供着。可那恶霸每日里上门纠缠,败坏我名声,实在逼得我走投无路,想寻死,又觉得对不起楚王爷,这才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楚王爷若肯留下我,做牛做马,奴家都愿意。”

第六十七章上赶子为夫君娶小妾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人善任人欺,人恶称霸王。天下之大,苦命的人儿哪里都有。

白千帆是个心善的人,加上这位姑娘跟她有些同命相怜,人家是父母双亡,她是娘死爹不管,不免心心相惜,抬头看一眼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铺首,心里做了决定。

“姐姐叫什么名儿?原先住哪儿?”

“奴家姓杨,名唤丽娘。家住杨树胡同。”

白千帆牵住她的手,“杨姐姐跟我进去,我替姐姐寻个住处。”

杨丽娘迟疑着,“还没问小姐儿是……”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不算什么人物,但替姐姐寻个住处还是可以的,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以后好生呆在楚王府,那恶霸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说着,她扯着杨丽娘往台阶上走,又回头招呼小黄:“快跟上,小心让人捉你去炖汤。”

小黄扑棱着翅膀到了她脚边,麻溜的往台阶上跳,杨丽娘看得有趣,说,“这小鸡倒有灵性,是你养的么?”

“是啊,我养的,跟我吃,跟我睡,关系可好了。”

杨丽娘忍不住掩嘴笑,“敢情你拿它当宠物养了。”

“不是宠物,就是个伴,它当我是姐姐,我当它是鸡妹妹。咱俩相依为命,别看它是只鸡,啥事都懂,跟人没两样。”

到了门口,小厮就地打了个千儿:“王妃您回来了。”抬头看一眼杨丽娘,“这位是?”

“她姓杨,是王爷在街上救下的,你甭管,我找大总管去。”

小厮巴不得,点头哈腰说好,做着手势请她们进去。

杨丽娘吃了一惊,打量白千帆,不敢相信,“您是王妃,楚王妃?”

小厮哧了一声,“你这人,眼介力忒好了,咱们王妃跟你说了半会子话,您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杨丽娘吓得忙要跪下,“奴家不知道是王妃,王妃恕罪。”

白千帆拉她起来,苦笑道,“我这个王妃……哎,你呆长久了就知道了,走吧,我带你去见大总管。”

杨丽娘心生纳闷,她知道楚王爷娶了亲,娶的是白丞相家的小姐,想像中应该是个长相端庄的大家闺秀,举止优雅,一身贵气,可眼前这位,小布丁点大,头上顶一个歪斜斜的发髻,养只鸡当宠物,说不出的怪异,居然就是楚王妃,想一想楚王爷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她不由得替他委屈,确实是不太般配。

她卖身葬父,是楚王爷给的银子,就应该按承诺以身相许,加上楚王爷相貌堂堂,救她于水火之中那份超然的气度,感激之外又生了切切情意,总觉得自己这一生若不委身于楚王,便只有死路一条。加上李刚那个恶霸不时来相逼,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楚王门下求庇护。

原先也想着楚王妃是个厉害角色,自己投到门下,多少会吃亏,她能忍,只要入了楚王爷的眼,将来日子总不至于太难过。

想了许多假设,唯独没想到楚王妃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所有的担心瞬间化为乌有,甚至有些窃喜,和白千帆比起来,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只要没有瞎,是个男人都知道要选谁。

想到这里,她打起精神,跟着白千帆去见大总管。

郝平贯听白千帆说明来意,搓着手为难,“王妃,这个事……老奴觉得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若是府里进个丫头小厮,我就能做主,这么大的事,就算再借老奴一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即刻应承下来。”

白千帆说,“后院里不是有很多空着的院落吗?听说都是给王爷的夫人们住的,现在有现成的上门来,何乐而不为,大总管你瞧,多标致的姑娘,有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哪一点配不上王爷?”

郝平贯在心里直嘀咕,这世道真变了,有这么上赶子为夫君娶小妾的么?

杨丽娘羞红了脸,低头站在后面,听白千帆扯着嗓子吹嘘,就跟在集市做卖买吆喝似的,一点也不含糊。

她有些感动,王妃看着小,心却好,知道自己配不上楚王爷,巴巴儿的想替王爷讨个好姑娘。

说了半天,大总管就是不松口,白千帆说,“要不这样吧,人我先领到后院去,等王爷回来,你问问他,若同意,就收拾院子让人住下。”

郝平贯想也只有如此了,小王妃认准的事情,还真有些拧,她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还有闲情操心别人的事。昨晚她和王爷吵了一嘴,他就在门外杵着,听得一清二两,当时也担着心,怕楚王一怒之下,把小王妃赶出去,没想到王爷在书房呆坐半宿,什么示下也没有,最后回房睡觉去了。早上起来,一切如常,他才知道那事算翻篇了。

不过小王妃也令他心生佩服,他跟在楚王身边这么久,就没见谁扯着嗓子冲王爷嚷过,偏生王爷还不怪罪。这份荣耀,小王妃是独一份。

白千帆领着杨丽娘去了后院,大总管为了这事很忧心,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绿荷瞧见,哎哟一声笑:“大总管,瞧把您愁得,这天是要塌了怎么的?”

郝平贯叹了口气,把刚才那事说给她听,绿荷一听也愣了,睁圆了眼睛,“嗬!咱们王妃心够大的,上赶子给爷娶小妾,昨晚跟爷吵一架,倒把胆子吵大了。为了没去救她那事,爷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所以没跟她计较,可一码归一码,在对待女人的事情上,爷可不是随便的人,当年珠儿小姐没了,爷的心也死了,要不是皇上赐婚,王妃也不能娶进咱们楚王府来,这算一个特例,王爷横竖没把她当回事,现如今真要弄个女人进来……”她摇了摇头,“我看这一次,王妃凶多吉少。”

“可不是,”郝平贯忧心忡忡,“我正为这事烦着呢,王妃是好心,可怜人家姑娘,却不知道替自己招了祸事。在这个事上,谁敢去触王爷的霉头?王爷真要想得开,往年那些进贡的,送进来的姑娘怕是把后院都装满了。”

第六十八章一管到底

听到“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郝平贯脸色一变,慌忙迎了出去,刚到门口,墨容澉翻身下马,大步往里走,郝平贯小碎步紧跟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天热了,王爷一路打马回来,想必是热得紧,可要着人放水洗个澡?”

墨容澉斜睨他一眼,“有话就说,再兜圈子,当心本王踹你心窝子。”

郝平贯知道瞒不过,他跟在楚王身边十来年,他几斤几两,主子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时侯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就看你自己说不说,若有隐瞒,跟上回似的,自己上刑房领鞭子吧。

他把身子倾得更低了些,“王爷,是这样,上回您在街上救下的那个姑娘来了,说她卖身葬父,王爷许了她银子,她就是王爷的人了……”

墨容澉眉头一皱,“这种事也要跟我说,你是个死人,不知道轰出去?”

郝平贯吓得身子又矮了一截,他有意没提白千帆,本想保她,这下看来是不行了,事情是白千帆惹的,她要不兜下这个事,他就要挨板子了。

“那个……是王妃她……”边说边小心翼翼看墨容澉脸色。

墨容澉脚步一顿,“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郝平贯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说:“人是王妃带回来的,说既然王爷救了人,姑娘理应跟着王爷,还说什么,姑娘要模样有模样,有身段有身段,哪一点配不上王爷,王妃把那位姑娘带到后院去了,等着王爷回来给句话,留还是不留?”

墨容澉简直呆住了,“王妃真这么说?”

“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墨容澉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晦暗不明,郝平贯如芒在背,生怕王爷一恼起来,他这条池鱼先遭了殃。

哪知道墨容澉站定片刻,嘴角浮起怪异的笑,“叫人准备水,本王要更衣沐浴,见见那位姑娘,你去揽月阁,把王妃和那位姑娘请到前厅去。”

“是,”郝平贯领命转身匆忙走了。

吩咐绮红绿荷备水,打发小库子去后院传话,墨容澉在角屋洗澡的时侯,郝平贯和绿荷,绮红站在外头,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绮红听绿荷说了那事,也觉得白千帆这回管得太宽了些,王爷有自己的底线,谁不小心踩着了,谁就完蛋,她怪自己没有早些告诉白千帆,害她揽祸上身。

小库子一阵风似的跑到后院,依旧在揽月阁里找不见白千帆,他转身又出来,往明湖跑,远远看到白千帆领着位姑娘正一路逛过去,他气喘吁吁的喊:“王妃,大总管让奴才给您传个话!”

白千帆听见了,转过身来,见是小库子,对他招招手,向杨丽娘介绍道,“他是大总管的随从,叫小库子,是个机灵人儿。想必是王爷回府了,打发人来叫咱们。”

杨丽娘一听就紧张起来,攥着自己的衣裳,粉脸通红,“王爷,他真象你说的那样凶吗?”

白千帆见她这样,只得安慰她,“你是见过王爷的呀,王爷不待见我,所以对我凶,可他不见得对你凶呀,放心吧,反正……”她想找句楚王爷的好话来说,想了半天,说了句,“反正王爷不会打你。”

杨丽娘问她,“王爷打过王妃吗?”

白千帆很老实的摇头,“没有,王爷大概不打女人,最多是骂几句。”

杨丽娘嗯了一声,“不打女人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隔壁家的陈屠户,每天晚上打媳妇儿,打得媳妇儿鬼哭狼嚎,可第二天一早,又跟没事人一样,我瞅着都可怜。”

说话间,小库子到了跟前,打了个千儿,“王妃,大总管让您领着这位姑娘到前厅去,说王爷要见一见。”

白千帆一听就高兴了,“我就说嘛,人都上门来了,王爷哪能再让你回去,刚才我指给你看的几处院子都不错,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想住在哪里,往后住下来,咱俩还可以窜窜门子。”

小库子一听傻了眼,悄悄扯了扯白千帆的衣袖,压低了声音,“王妃,八字没一撇,您别先应承人家,回头王爷跟前交不了差。”

白千帆不以为然,“王爷答应见,还没一撇么?”不管那么多,亲亲热热挽着杨丽娘的胳膊:“杨姐姐,赶紧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杨丽娘羞答答任她挽着,加快了脚伐跟上去。

到了前院大厅,郝平贯在那里等着,见她们过来,先给白千帆打了个千儿,“王妃来了,请稍等片刻,王爷在更衣沐浴,估摸着也快到了。”

白千帆一听楚王爷为了见杨丽娘,先更衣沐浴,更觉得这事有戏,朝杨丽娘笑嘻嘻眨了眨眼睛,表示事情很顺利。

杨丽娘更羞涩了,简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正局促不安,听到郝平贯忙的迭的声音,“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她慌忙站起来,低垂着眼帘,就见一双黑色缎面的皂鞋跨了进来,玄色的暗云纹锦袍镶着墨紫色的边,一摇一摆,飘进她的眼帘。她大气也不敢出,低头杵着,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心里更是一阵发紧。

那厢白千帆也不太自在,昨儿两人刚吵过一架,见了面,彼此都有些尴尬。墨容澉进来没看她,而是仔细瞅了杨丽娘一眼,无奈杨丽娘低垂着头,他只看到她头上的发髻,梳得端端正正,不象白千帆那么随意。

白千帆行了礼,杨丽娘也跟着蹲了个福,声音细若蚊音,“奴家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走到那张乌木的太师椅旁,撩了袍子坐下,淡声道:“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待上了茶,他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这才把目光转到白千帆脸上,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听说王妃想往后院添人?”

白千帆迎着他的目光不亢不卑,“王爷救了杨姐姐,就不能不管她,如今那恶霸日日上门纠缠,杨姐姐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王爷庇护,王爷既然出了手,理应一管到底。”

墨容澉哈了的一声笑,“好个一管到底,本王没做到的事,王妃替本王做了。”

杨丽娘听楚王爷的语气不明朗,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害羞,卟通一声跪下了,“求王爷收留奴家吧,奴家实在是被那恶霸逼得走头无路了,王爷当初救下奴家,奴家理应以身相许,王爷若嫌弃奴家上不得台面,奴家为奴为婢,无怨无悔。”

第六十九章新夫人

墨容澉听了杨丽娘的话,沉默半响,突然问白千帆,“王妃在后院寂寞吗?”

“那是当然,”白千帆点头,“只有小黄陪着我,要是杨姐姐到后院来,往后我们还可以窜窜门子。”

“行,那就留下吧。”他说完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话,“往后王妃有人相陪,也可以少来我怀临阁了。”说完匆匆走了。

白千帆有些莫名其妙,这就走了?把杨姐姐撇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不过好歹他同意了,白千帆赶紧上前扶起杨丽娘,高兴的说,“杨姐姐,王爷同意了。”

杨丽娘没想到这么顺利,有些不敢相信,嗫嗫的,“那我,王爷他,他好象不怎么高兴呢。”

“王爷是那样的,高不高兴,脸上压根看不出来,”白千帆转头问郝平贯,“大总管,这喜事要怎么操持啊,您说,我来帮忙。”

刚才王爷虽然走得急,可郝平贯看得真真的,脸色是真不太好看,同意是同意了,回头这事还不定怎么乱呢,他瞧着那个杨丽娘一双眼睛活泛得很,不象个简单人,楚王府清静了这么久,这是要闹腾起来啊!

看着白千帆热切的眼神,他只好往楚王爷身上推,“这个,老奴先请示过王爷,再来回王妃。”

郝平贯以为墨容澉会有示下,毕竟是他亲口说要杨丽娘留下来的,可一直等到晚上歇息的时侯,他仍未开金口,跟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忙完就睡下了。

那厢白千帆倒是兴致勃勃,拉着杨丽娘挑选屋子,最后选了离揽月阁最近的落星阁,杨丽娘自已也满意,觉得名字好听,有寓意,落星阁,她就是那颗星,落在楚王府,上头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小王妃,楚王爷必定会瞧见她的好,到时侯,得了王爷青睐,郎情妾意,容华富贵,再也比这更好的了。

再看揽月阁,院子大是大,可上天揽月,明摆着就是空谈,王妃身量那么小,看起来象没开窍的,指不定没圆房,只要她赶在前头成了楚王爷的人,揽月阁就永远是搁月阁,成不了气侯。

杨丽娘是市井里长大的,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总有爱慕的男子屋前屋后的转悠,她心气高,等闲看不上,不说攀龙附凤,至少也是个富户家里的正牌妻,如今跟了楚王,虽然是妾,但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已经很满意。

她没存着心思害人,对白千帆也颇有几分感激,可一旦到了位置上,人性的自私就本能的出来了,她没防碍谁,就想攀个高枝,若能替王爷生个小世子,那就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容华富贵享之不尽。

白千帆哪里知道她这心思,喜滋滋的帮着收拾屋子,还跑回揽月阁抱了一盆花过来,当是迁入新居的贺礼。

郝平贯没在别处调派人手,想着揽月阁里那几个奴才放着也是放着,把原先拔给白千帆的粗使丫头,调派了两个来服侍杨丽娘。王爷没发话,杨丽娘又没名没份,这么安排应当是妥当的。

两个粗使丫头到了落星阁成了贴身丫环,往上升了一级,自然是高兴的,她们在揽月阁跟着两个老嬷嬷混,学了一身坏毛病,到了落星阁,仍是我行我素,没把杨丽娘放在眼里,一个来历不明,又没身份的姑娘,比小王妃还不如呢。

当着郝平贯的面,两个丫环老老实实行礼叫人,大总管一走,就给杨丽娘一个下马威,别的不说,先归置自己的屋子,看到好东西,二话不说,先搬进去。杨丽娘跟她们说话,也爱理不理。

杨丽娘家里穷,没有被人服侍过,不知道怎么跟下人相处,对她们客客气气,她们架子拿得比她还大,气得她显些要哭。心里暗暗气恼,等王爷给了名份,就叫这两个丫环好看。

所有人都等着楚王爷给杨丽娘名份,可墨容澉却象把这事给忘了似的,每日上朝下朝,偶尔去军营里看看,一转眼,日子又过了十来天。

白千帆每天早上还是去后花园里练功夫,扎马步,其间贾桐又抽空指点了她几次,得了新招式,她练得越发起劲。余下的时间,便拉着杨丽娘,带着小黄,在府里到处逛。

自从那天吵架后,她再没去过怀临阁,一来杨丽娘初来乍到,她得陪着,二来也没好意思,但每次走到怀临阁边上,杨丽娘总驻足观望,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她瞧着不落忍,想着墨容澉那日说要她少去怀临阁,并没有说不准去。

于是这日,她便壮着胆,拉着杨丽娘去了怀临阁。二门上的小厮很为难,王妃是可以进去的,但旁边这位,上头没指示,他不敢茂然放人。

白千帆以为他不认得杨丽娘,解释说,“这位是王爷的新夫人,初来乍到,我带她进去看看。”

小厮点头哈腰陪笑脸,“既是如此,奴才让大总管亲自来迎王妃和新夫人进去。”他做不得主,把事情往大总管身上推便是了。

白千帆一听,觉得也行,大总管亲自来迎她们进去,这说明王爷还是挺看重新夫人的,她平日里到这儿来,就没这个待遇。

等待的时侯,白千帆左顾右盼,又拿脚逗小黄玩,杨丽娘则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头发,很紧张的样子。

很快,大总管就来了,冲白千帆打了个千儿,“王妃今儿个过来了,奴才给王妃请安。”

白千帆笑着说,“我带新夫人过来看看,有劳大总管亲自来迎我们。”

郝平贯脸上微微一僵,王爷没发话,王妃就敢称杨丽娘为新夫人,这份想成全的心真是让人感动。

郝平贯不蠢,墨容澉这么些天一直没发话,不是忘记了,是压根没这打算,他当然不能跟着白千帆一块胡闹,冲杨丽娘微微笑了笑,“杨姑娘,王妃大概没跟你说,咱们楚王府有规矩,不是谁都可以到怀临阁来的,王妃也是得了王爷的口谕才能进来,眼下王爷不在,你若有事,等王爷回来,我代为转告就是了。”

杨丽娘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一下就从他这话里捕捉到了重要的两点信息,一,他叫她杨姑娘,二,他在她面前没有自称奴才。这么说,他还没把她当主子看,这是大总管自己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她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待要叫白千帆回去,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转眼到了身后。

第七十章按摩

白千帆和杨丽娘忙闪到一旁,郝平贯上前行礼:“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丢给小厮,打量了白千帆一眼,要笑不笑的样子,“王妃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本王以为你有了伴,便不会来怀临阁了。”

白千帆记得那天他说要她少来,可她都十来天没过来了,不算来得勤吧?

她扬着小脸陪着笑,“我带杨姐姐过来看看。”

墨容澉这才瞟了一眼杨丽娘,可惜又只瞧见她的发髻,上边插着一根银簪子。他淡淡的说,“进来吧。”

白千帆一喜,忙拉着杨丽娘进去。

墨容澉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杨丽娘看着他矫健的身姿,不由得红了脸,两眼脉脉含春,被白千帆瞅见,心里暗笑,杨姐姐果然对楚王是爱慕的,楚王有心结,若杨姐姐能打得开,那是再好不过了。也不枉费她这番心思。虽然楚王对她无情,但她不能无义,楚王给她提供一处安身之所,她总得做些什么来回报。

墨容澉进了门就唤绮红,“把前些日子宫里赏下的布匹绸缎拿出来。

绮红哎了一声,领着小丫头到库房,把布匹扛出来,拿到大厅里。

墨容澉坐在雕花太师椅上,喝着绿荷奉上来的茶,指了指那几匹布,“宫里赏下的,拿回去裁几身衣裳。”

他这话说得含糊,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白千帆想,自己出入怀临阁这么久,也没见王爷赏什么东西,杨丽娘一来,王爷就有赏,八成是冲杨姐姐的面子,她朝杨丽娘使眼色,杨丽娘是个机灵人,立马盈盈朝楚王爷一拜,“谢王爷。”

墨容澉坐在上头,很想把手里的茶盅砸出去,蠢到家的丫头,明明是给她的,她倒好,借她的手充大方,让给了别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放下茶盅,慢慢走到桌子边,抚了抚其中一匹缎子,“这缎子颜色太素,她穿不合适,王妃自己留着。”

白千帆也不推辞,她虽是个小姑娘,也是爱美的,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乐滋滋的过去看那匹缎子,手一摸,滑不溜秋,天气渐渐热了,穿这样的料子正合适,她赶紧蹲了个礼,“谢王爷赏。”

小身板就在跟前,头微低头,发髻歪歪斜斜的搭着,墨容澉咽了一下喉咙,很快转过身去,声音冷沉,“不客气。”

还是心太软,他知道还是心太软,每回觉得亏欠她,就想补偿,她挨了打,他替她梳头,她在宫里受欺负,他替她出头,上次她被匪人劫走,他心安理得,觉得走了也好,省得他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可没成想,她又回来了,怨怼的小眼神跟刀子似的戳他的眼,扎他的心,看到她腿上的擦伤,他觉得心疼,所以极力想补偿,她带了人回来,说后院冷清,他也由着她,果然有了人相陪,她也不来怀临阁了。

她不来,他居然有些不习惯,怀临阁太安静,只有她来才热闹,听她和绮红绿荷说话,看她吃东西,小身板走起路来还带着风,象个要行走江湖的小女侠似的,瞧着就有趣。

他说叫她少来,她还真听话,一次也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却是一副小媒婆的派头,不时瞅瞅杨丽娘,又瞅瞅他,脸上那笑容真惹人厌,就差手里没拿根红线把他和杨丽娘拴一块了。

如果她不是白如廪的女儿该多好,他可以把她当妹妹,好吃好喝供着她,娇惯着她,等她大一点……再大一点……唔,还没想好。

有时想一想,不长大更好,象个小玩意儿,给他逗闷子。

他撩着袍子坐下来,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快到讯期了,东边的水库水位日益高涨,他派了军队驻守在边上,日夜加固堤坝,昨晚夜巡,没睡好觉,这会子便觉得有些乏。

绿荷见状,轻声道:“爷累了么,奴婢给爷捏捏肩,捶捶背。”

墨容澉还没应话,白千帆叫起来,“王爷,让杨姐姐帮你按,她按得可舒服了,上回按得我都睡着了。”

绿荷:“……”嗬,这是要抢我的饭碗么?

绮红:“……”小王妃太实成了。

郝平贯:“……”一个字:蠢。杨丽娘真上了位,对你有什么好?

墨容澉没吭声,杨丽娘有些尴尬,却还是站起来,红着脸朝墨容澉盈盈一拜,“王爷,这些天承蒙王爷照顾,奴家无以回报,就让奴家替王爷捏捏肩吧。”

墨容澉还是没瞧见她的脸,真奇怪,有的人喜欢低头,比如杨丽娘,有的人却喜欢昂着头,象白千帆,小脸扬着,笑嘻嘻的,象整天不知道愁滋味似的,可明明揽月阁里恶奴相欺,他放任不管不问,她却依旧过得生机勃勃,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墨容澉没出声,屋子里静悄悄的,杨丽娘很紧张,她蹲着福,王爷没叫起,她不敢起,在家没练过,这会子腰也酸,脚也疼,却是一动不敢动。

半响,墨容澉终于开口,“那就劳烦杨姑娘了。”

没什么可劳烦的,只要给她机会,不愁入不了王爷的眼。

她身姿婀娜,走路如弱柳扶风,一摇一摆,曲线玲珑,绿荷眼睛都直了,嗬!一看就是个小妖精。

只有白千帆心生了羡慕,杨姐姐走路真好看,等她长大了,她也要象这样,做个有韵味的女子。

杨丽娘按摩的手艺确实不错,以前她爹有腰病,干了活半天都缓不过来,她总要给爹按按,又特意去医堂里学过穴位,力度手法都练得相当到位。

她站在墨容澉身后,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一丝一缕飘进墨容澉的鼻腔里,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搭上来,一点一点揉开他发僵发紧的肩头,沿着他的背部慢慢往下按着……

有椅背碍事,杨丽娘的手停在半路,红着脸说,“请王爷移尊驾往边上来,后边挡住了。”

墨容澉没吭声,依言转过身子,那双手便继续往下,一直按到他的尾椎骨,带出一股子酥麻感。

绿荷,绮红,郝平贯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杨姑娘胆儿真大,当着众人的面,敢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偏生王爷很享用,这是真要娶进门当新夫人?

第七十一章王妃瞅着眼红?

杨丽娘似乎得了楚王爷欢心,至少他是笑了,抬抬手臂舒展了一下,赞道:“确实不错,不比按摩博士差,辛苦你这么久,呆会一起用饭吧。”

杨丽娘受惊若宠,忙行礼拜谢。

白千帆见两人搭上了线,也很高兴,想着没自己什么事了,悄悄的从门边溜出去,和贾桐说话。

“师傅,上次你教的招式我练得差不多了,什么时侯再教我几招呗。”

贾桐没说话,宁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贼心不死。”

贾桐哎了一声,“小九儿你怎么说话的呢,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收了王妃的拜师钱呢,半路上撂摊子么?”

白千帆凑近宁九,“你要敢告密,我就叫你做师傅。”

贾桐捂嘴直乐,宁九无可奈何,小王妃越来越精怪了,他还是少惹为妙。

白千帆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屋里墨容澉和杨丽娘相谈甚欢,看起来其乐融融。绮红撤了茶盅出来,把她拖走,小声说,“王妃怎么想的,真想撮合杨姑娘和王爷?”

白千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杨姐姐卖身葬父,王爷出了银子,不是应当的么,我看杨姐姐很喜欢王爷,王爷不是说终身不娶吗?他还不到三十,你忍心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杨姐姐长得漂亮,说不定王爷动了心思,真瞧上她了,打开了心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绮红哭笑不得,“王妃光顾着别人了,怎么不想想自个?王爷和白相不和,所以不待见王妃,王妃在府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现在弄了新人进来,万一真的入了王爷的眼,王妃怎么办?想过自己的退路吗?”

白千帆叹了口气,“王爷虽然说我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但我有自知之明,他那天是看我刚回来,安慰我罢了,王爷不喜欢,虽然不杀我,迟早也会赶我出门子,我现在混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吧,王爷人不坏,我也希望有个真心实意的人照顾他。”

绮红:“……”小王妃这份胸襟真是……男儿也自叹不如。反正这事搁到她身上,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哪个嫁进府的小媳妇不盼着和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她们这位小王妃,生生把夫君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白千帆没打算和墨容澉一起用午饭,反正他没点她的名,小尾巴似的跟着绮红进了厨房。小丫头把菜都备好了,就等着绮红下锅。

白千帆到米缸里抓了一把米撒在地上,给小黄吃,自己搬了一高一矮两把凳子摆好,坐等着吃饭。

绮红说,“王妃还是上花厅跟王爷一块吃吧,厨房里油烟味重,熏人。”

白千帆笑嘻嘻的说,“我就爱闻这烟火味,有食欲。”

正说话,绿荷走进来,冲白千帆嗬了一声,“王妃怎么在这?赶紧上花厅去吧,王爷正找人呢。”

白千帆纳闷,“王爷找我做什么,他不是跟杨姐姐一块吃饭吗?”

绿荷虽不象绮红那样待她,此刻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手指头差点戳到她额上,“你傻呀你,那位杨姑娘上了位,你就等着吃瘪吧。”

白千帆说,“杨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绿荷冷笑,“咱们走着瞧。”见她坐着不动,干脆动手拉扯,“王妃走呀,王爷等着呢,找不见人又要发脾气,会吓着杨姑娘的。”

白千帆一听,也对,楚王爷喜怒无常,可别真吓着杨姐姐了。

绿荷押着她去了花厅,杨丽娘坐在桌旁,见她来了,笑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一闪而逝的情绪。

白千帆见墨容澉左边空着,刚要落坐,冷不丁墨容澉开口道:“你坐那里。”他指的是对面的位子。

白千帆愣了一下,那个方位平时不坐人,没的挡了王爷的视线,但王爷下了指令,她只能服从。

杨丽娘瞧见,心里暗笑,王爷是有多讨厌王妃,连稍微靠近一点也不肯。她这些天从丫环嘴里大概知道了白千帆和楚王爷的关系,知道楚王爷不待见她,根本对她不管不问,揽月阁里娘家带来的奴才也亏待她,她是个没人疼爱的主。杨丽娘是个随大流的,本来还觉得白千帆帮了自己,心里多少存了感激,但知道她的情况后,那份感激变成了鄙夷,好好的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肯定是自身有问题。

这下就更好了,没有人跟她争,她一个人杵在王爷眼里了。刚才按摩按得好,王爷赏了她一支镶宝石的发簪子,此刻正插在她头上,不时晃一晃,流苏相撞微微作响。

白千帆抬头,眼睛一亮,冲口而出,“真漂亮!”

杨丽娘娇羞的看了墨容澉一眼,“是王爷赏的。”

白千帆歪着头欣赏:“姐姐戴着真漂亮。”

“王妃瞅着眼红?”墨容澉淡淡的看着她,“本王也赏你一支。”

给她她就要,发簪也是首饰,短了银两的时侯可以拿来换钱,是她需要的东西。忙站起来行礼:“多谢王爷。”

墨容澉嗯了一声,“坐下吧,刚才上哪溜达去了?”

“没去哪,在厨房呢。”

墨容澉啧啧摇头,“一个王妃,动不动就进厨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楚王府不给你饭吃。”

杨丽娘掩嘴轻笑,楚王爷果然是不待见小王妃的,见面就取笑。

白千帆一本正经禀着脸,“我喜欢闻烟火气。”

“这个简单,明儿起你到厨房来帮厨,让你闻个够。”

白千帆当了真,大眼睛里迸射出闪耀的光彩,“王爷此话当真?”

墨容澉本是一句玩笑话,见她满脸欣喜,拒绝的话一时说不出口,面露不耐:“本王一言九鼎,还诓你不成?”

杨丽娘却皱了眉头,白千帆这是想办法留在怀临阁,自己不能落了后,浅浅盈笑,“王爷,王妃来帮厨,奴家可以一同来么?这些日子有王妃相伴,冷不丁要分开,奴家很舍不得呢,奴家在家里也做饭,厨房里的事都会做的。”

白千帆没什么想法,直接应道:“好啊,杨姐姐跟我一起来。”她看着墨容澉,“王爷答应了吧。”

她语气松松的,跟能做他主似的,墨容澉真看不透她,有时胆小如鼠,有时又胆大包天,看着是个简单人,可凭他的洞察力,竟看不穿她,他有些哭笑不得,点头道:“那就一起吧。”

第七十二章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吃完饭,墨容澉让白千帆跟他去拿发簪,杨丽娘立刻说,“王妃,我等你一块走啊。”

白千帆还没说话,墨容澉挥了挥手,“杨姑娘先回去吧,本王还有话要跟王妃说。”

杨丽娘只好不情愿的走了,不过她也放心,看今天这情形,楚王爷待她还不错,一去就赏了衣服料子,给他按了摩,又赏了支发簪,还温言细语跟她说话,问她是哪里人,住在哪,家中还有什么亲戚……以前大家伙谈楚王色变,现在她知道了,那都是谣传,真正的楚王爷一表人才,待人和气,配做夫君再好不过了。

墨容澉把白千帆带回寝卧,指了指她头上的发髻,一脸嫌弃,“都是姑娘家,别人都梳得端端正正,你瞧你,东倒西歪的,不倒翁么?”

白千帆呲了一下牙,“我屋里连面镜子都没有,怪我么,照不见能梳成这样不错了,知道王爷嫌弃,往后我少在王爷跟前晃悠就是了。”

墨容澉:“……”捏了捏拳又松开,我是这个意思吗?你人不大,天生有气人的本事。

他沉下脸,“坐下。”

白千帆倒底还是有些怕的,乖乖坐在妆镜前,见墨容澉动手拆她的头发,吓了一跳,“王爷干什么?”

墨容澉没好气的说,“你担着楚王妃的名头,不说端庄贤淑,干净整洁总要做到,若是有客人上门瞧见,你让本王的脸往哪搁?”

白千帆自觉理亏,也就不吭声了,垂着眼眉,任由墨容澉去弄。

瞧见她吃瘪,墨容澉心情大好,眉头一扬,唇角带出一丝笑意。

自那晚吵架过后,他们没怎么见面说话,好几次,他想找她问问上次被劫走的事,又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更怕她提那八个字,每次想打发人去请她,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如此几次,他心里压着事,总有些愁眉不展,好在今儿个她自己来了。

清了清嗓子,“王妃,上回把你抓走的那些人,你可还有印象?”

白千帆很警觉,看着镜子里的墨容澉,“王爷问这个干什么?”

“王妃不想把他们抓起来吗?”

“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走上歪路,而且他们宁愿不要钱,也不想取我性命,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希望王爷去抓他们。”

墨容澉没怎么听明白,什么叫不要钱,也不取她性命?“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王府不肯拿银子赎我,他们把信送到白相府去了,白夫人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说撕票就付银子,但他们没这么干。”

墨容澉手上一顿,愣在那里,被匪徒抓走,眼巴巴等着家人来救,结果一个说:要钱没有,要命拿走。另一个更绝,要撕票才肯付钱。她倒底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肯定心寒到无以复加了,所以那天回来才敢扯着喉咙跟他吵。

手轻轻的放下来,搭在她肩上,“王妃现在还怪本王吗?”

白千帆摇了摇头,“初初是有些怪的,现在已经过去了,我是白丞相的女儿,王爷没有落井下石,其实已经很好了。”

想得开是好事,墨容澉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复把手抬起来,继续替她梳头,过了一会说,“这次是我的错,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不是大丈夫所为。”

白千帆有些感动,楚王爷跟她承认错误了呢,她其实早就放下了,就是上次吵了一架,没好意思见他。

“王爷,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墨容澉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顿了顿,稍沉了声音,“放肆。”

白千帆吐了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所谓慢功出细活,这次的手艺比上次好,两个小揪揪不大不小正合适,额前梳出一排刘海,衬着圆圆的脸,十分可爱。

墨容澉从抽屉里拿出一对粉色的珠花,中间是黄蕊,花瓣用琉璃勾勒成形,透着光彩,一个发髻上别一朵,乌黑的头顶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上次替她梳头的时侯,说过要赏她发簪子,后来见着这对珠花,有心留下来,结果她被匪徒劫走,以为没有机会再给她。如今插在她头上,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他这个人,从不做亏心事,哪怕对白廪如的女儿,亦是如此,亏欠了她,补偿回来,往后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白千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喜笑颜开,“真好看。王爷的手艺比上次进步了耶。”

墨容澉咳了一声转过脸去,“今儿个我替你梳了头,是不是又觉得本王是好人了?”

“王爷若不是和我爹有仇,也不会那么待我,我省得,”白千帆扬着脸,眼睛微微眯起,笑得露出一排细细的糯牙,“王爷有错就改,今儿替我梳了头,还赏了珠光,我要再不知足,岂不是贪心?”

此时的白千帆就象一只温顺的小猫,两只圆圆的发髻象足了那对大猫耳朵,微眯的眼透出一丝憨态,墨容澉都没反应过来,手就冲着她的脸伸出去了。

白千帆以为他要象上次那样掐自己,慌忙捉住那只手,“王爷这习惯不好,见人就掐,你是个爷儿们,下手没轻重,其实可疼着呢。上回掐我,印子两天才消呢。”

墨容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他刚才愰神了,低眸看,她两只小手包裹着他的大手上,肉乎乎的,手背上显出一排圆圆的小福窝。

他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淡声道,“王妃误会了,我没想掐你。以为你脸上有脏印子,原来是颗痣。”

白千帆闹了个大花脸,嗫嗫的,“我先头还跟杨姐姐说呢,王爷不会打女人,结果自己想岔了。”

“谁说我不打女人?”墨容澉轻哼一声,“惹恼了本王,照打不误。”

白千帆狐疑的看着他,半响弯着唇笑得两眼亮晶晶,“王爷跟我说笑的对不对?”

墨容澉突然脸一沉,“回去吧,本王乏了,想歇着了。”

白千帆抖了一下,麻溜的从屋里出来,外头阳光灿烂,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好的,王爷又喜怒无常了。她是习惯了,就怕吓着杨姐姐。

第七十三章不小心掉浴桶里了

墨容澉一连两天下朝,都看到白千帆呆在怀临阁,那日他替她梳了头,似乎有修好的意思,白千帆见了他也不躲,笑嘻嘻的打招呼,“王爷回来了。”

杨丽娘跟在边上蹲了福,声音娇媚:“给王爷请安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问郝平贯,“王妃这两日都过来帮厨吗?”

“是啊,都来了呢,”郝平贯伴他进去,堆着满脸笑,“绮红姑娘怕熏着她,让王妃到外头坐着,她还不乐意,说是王爷您的旨意。昨儿个趴在灶台下烧火,蹭了一鼻子灰,今儿个舀水把鞋面浸湿了,现在还穿着绮红姑娘的鞋。不过奴才看王妃干得挺高兴,咱们王妃不是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乐意干,大伙儿都喜欢她呢。”

边说边看墨容澉的脸色,自打王妃回府,王爷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都以为王妃往府里带人会为自己招惹麻烦,居然没有,王爷还亲口答应让杨姑娘留下来,郝平贯是个有眼介力的,当然不会以为王爷看上了杨丽娘,比她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哪里会入王爷的眼,八成是王妃的缘故。因为上次没去救王妃,王爷心生歉意,所以变着法的想补偿。

对仇敌的女儿心生歉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王爷这是要栽跟头啊,往后的事郝平贯不敢想,反正眼前王妃在王爷心里是有份量了。

“王爷,要不要叫绿荷给您放水沐浴?”

墨容澉没吭声,在屋里踱了几步,象是刚想起来似的,“你刚才说王妃什么都乐意干?”

“是啊,给王妃派点活,名正言顺的,她干起来可欢实啦!”

“那就叫她服待本王沐浴。”

郝平贯愣了一下:“啊?”随即回过神来,“啊,是,奴才这就去请王妃。”躬了身子退出去,一张老脸笑得象朵花,若王爷真能解开心结,与王妃情投意和,将来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他也算对得起先皇了。

白千帆正在外头翻晒自己的鞋子,小黄在边上围着鞋子打转转,不时在鞋面上啄一下,她挥手驱赶:“你是傻子么,老啄我的鞋做什么,那上头又没有小米粒。”

杨丽娘站在厨房门口喊:“王妃,没柴火了。”

绿荷说话不客气,“没柴火叫王妃做什么,这么多小丫头不够杨姑娘使唤的?”

杨丽娘尴尬一笑,“我以为王妃喜欢干活呢。”

绿荷哼了一声,“在怀临阁,可没人敢叫王妃做事。”

她话音刚落,就听郝平贯的声音响起来,“王妃,快去备水,侍侯王爷沐浴。”

绿荷嘴都没合拢,讶异的探头看外面,杨丽娘偷偷撇嘴,别把她当傻子,谁说没人敢叫王妃做事?

白千帆也有些意外,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郝平贯,“让我去?”

“是啊,”郝平贯笑容满面,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王爷等着呢。”

白千帆虽然没开窍,多少也懂一点男女间的事,微红了脸,“大总管,还是让绿荷姐姐去吧,我不太方便。”

“王妃说的哪里话,”郝平贯劝慰她,“王妃和王爷是夫妻,做妻子的侍侯夫君沐浴再正常不过,没什么不方便的。”

白千帆没办法,只好趿着鞋跟他过去,到了角房,先把沐桶擦洗一遍,厚重的木桶又高又大,几乎跟她一样高,白千帆弯着腰都够不着里边,好在她身子轻盈,横在浴桶上,一手攀着桶沿,整个人都探了下去了。

桶底有一层水,是专来用来刷浴桶的,白千帆拿着油刷子仔细的刷啊刷,细细的鬃毛摩擦在桶壁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墨容澉进来的时侯,只看到她半截身子露在外头,顶头一个小屁股撅在桶上面,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说不出的滑稽。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儿走过去,突然大喊一声,“你在干什么?”

白千帆吓了一跳,手一松,油刷子掉下去,她伸手去捡,结果卟通一声,一头栽了下去,结结实实呛了两口水。

墨容澉忙把她拎上来,可怜的小家伙一脑袋湿漉漉的,被攥起来的时侯,一脸茫然,边咳嗽边摇晃着脑袋,水珠儿嘀嘀嗒嗒往下掉,很快润湿了衣裳。

墨容澉以为她会怪他,没想到她喘过气来,抓着他的胳膊露齿一笑,“王爷救了我一命。”

湿嗒嗒的头发黏在脸上,歪歪的发髻更不成形了,整个都耷拉了下去,一双眼睛刚被水洗过,蒙着盈盈的水光,估计是吓倒了,脸色都白了,可硬是挤出一点笑容来感谢他。

墨容澉本想哈哈大笑,可内疚感猝不及防的喷涌出来,弄得他心里怪怪的,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语气却是有些不耐烦,“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能做什么?”

白千帆嗫嗫的,“我做事太认真了,加上王爷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所以吓了一跳,”

“这么说是本王的不是喽?”

“我可没有怪王爷,王爷救了我,我得想法子报答王爷才行。”

墨容澉默了一下,“算了,上次没救你。这次算补回来了。”

白千帆笑嘻嘻的,“上回的事,王爷别再自责了,我遇见的是好贼,把我抓去,也没亏待我,好吃好住供着呢。”

“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千帆对他不设防,一咕噜都说了出来,“我在山上呆不下去了,他们养不起我,我只好自己走了,半路上碰到九门提督杜长风,是他把我带回来的,我没骑过马,加上山路颠簸,就磨成那样了。”

“他去那里干什么?”

白千帆抿了抿嘴,“您得答应我不生气,不惩罚人,我才能说。”

“我答应,你说吧。”

“是贾侍卫求他去找我的。”

“特意去找你,没带轿子?”

“估计他也是想去碰碰运气,就带了一匹马。”

“一匹马?”墨容澉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她,“两个人骑一匹马?”

“是啊,二十多里地呢,不然走路回吗?”她反问道。

墨容澉松开她的手,加快了步伐,老远就叫绿荷:“带王妃去换衣裳!”

绿荷听他语气不太好,慌忙应了一声,提了裙子跑过来迎白千帆,见她头上湿嗒嗒的滴水,吓了一跳,“王妃这是怎么了?”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没什么,不小心掉浴桶里了。”

第七十四章这也赏我了吗?

墨容澉沐浴出来的时侯,绿荷也替白千帆收拾好了,带她在外头绞头发,拿着干帕子一点一点把湿头发绞干,白千帆洗过澡了,穿了一件簇新的裙子,轻薄的布料垂下来,镶着淡紫色的边,裙身是烟罗色,绣着几枝丁香花,枝蔓缠绕,绣工精美,栩栩如生。她原先在墨容澉眼里是不足量的孩子身板,套在衣裙里,总觉得怪异,可这样看过去,竟也有几分少女的稚嫩与娇媚,就象初春里半开的桃花,粉嫩嫩的一朵,惹人怜惜。

墨容澉看了片刻,恍然大悟,白千帆今日穿的罗裙是量身定做的,十分合身,才衬出她本来面目,而之前她穿的那些衣裳根本都是不怎么合身的。

绿荷余光瞟到墨容澉目光发直,心里不由得意起来,这条裙子是她亲手做的,从昨天做到今天,刚刚完工就让白千帆穿上了。不是她吹,论起女红,方圆十里没人能比得上她,当年给楚王爷挑婢女,绮红擅厨艺,她擅女红,两人皆有长处。那回王爷喜欢的一件雀翎洒金大氅不小心被火烛烧了个洞,那料子做得精细,宫里的针房和绣房都不敢接,最后是她熬了通宵补好,放在王爷案头,早上绮红侍侯他穿衣,居然找不见绣补子在哪里,王爷着实夸了她一通,赏了一对东珠做耳坠子。

昨儿赏下的衣料子,也是王爷随口一提,让她给王妃做衣裳,她没敢耽误,麻溜的量了尺寸做好,没成想今儿就穿上了。王妃对着前院的池塘打量了许久,喜欢得不得了,小心翼翼不敢弄脏,连小黄要蹭过来,都被她大声喝走。

墨容澉缓步走过去,绿荷装作才看到他,忙行了个礼:“王爷。”

白千帆坐在椅子上要起身行礼,被他大手一按,小身板又下去了,他很随意的夸了一句,“这料子做衣裳还不错。”

绿荷笑着说,“是王妃穿着好看。”

白千帆最是会捧场的,忙道:“是绿荷姐姐的手巧,瞧这针脚密实又整齐,边子镶得紧致,还有这袖口,多飘逸的荷叶边。”

绿荷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王妃这样夸奖奴婢,往后王妃的衣裳奴婢全包了。”

墨容澉在边上插了一句,“既是这样,库里还有两匹绫罗,你去拿来,给王妃再做两身换着穿。”

绿荷最是机警,忙躬了身子:“是,爷,奴婢这就去。”

墨容澉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替白千帆绞起头发来,突然想起来问,“昨儿赏你的那对珠花呢,怎么没见你戴着?”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那对珠花配元宝髻最好看,可我不会梳元宝髻。”

墨容澉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赖上我了,”转头吩咐小丫头去取梳篦。

杨丽娘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到楚王爷和白千帆在游廊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居然在梳头。这副画面给了她当头一棒,惊得她手里抱的柴火差点落地,不是说楚王爷不待见白千帆吗?怎么还梳上头了?

她昨儿看到过白千帆梳的元宝髻,以为是丫环给梳的,没想到是楚王爷,他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她太震惊了,站在那里发愣,绮红出来,朝远处瞟了一眼,“王爷和王妃真恩爱,杨姑娘,你说是吗?”

杨丽娘讪讪的,“是啊。”是个鬼,白千帆还是原来的模样,不过是换了件衣裳,难道就成了天仙儿?她自问哪一点都比白千帆强,不可能被个小丫头比下去,不过是因为她进府早,王爷跟她熟络些罢了。

没有珠花,墨容澉让绿荷取了一支翠玉华胜插在白千帆头上,灵动中又多了一份富贵。

绿荷在旁边赞了一句,“爷的手真巧,将来有了小郡主,爷的手艺就有用武之地了。”

墨容澉笑了笑,小郡主,他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事实上这辈子会不会有孩子,他都不能肯定,不娶妻,怎么生孩子?

他低眸看着跟前坐着的人,这是他的正牌妻,堂堂的楚王妃,可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那天他对白千帆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她能够安份守已,他就保她一世安稳,但他不会真的要她,毕竟是白廪如的女儿,走错一步,满盘皆输,一切都未明了,乱不得方寸。

他只是觉得小丫头挺有意思,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他有妹妹,同一个爹生的,还有堂妹,表妹,多得数不清的公主郡主,长着漂亮的脸,身姿婀娜,穿着华丽,头戴珠钗,或高傲或温婉,举止高雅大气,说起话来,声音如坠玉盘,清脆典雅。见到他,行礼叫声三哥哥,笑容恰到好处,抿着唇角,就象用尺子丈量过,分毫不差。

可是没有人象她,有各种表情,装神弄鬼,喜欢扬着巴掌大的脸,唯恐你看不到她似的,笑起来露出细细的牙齿,有时嬉皮笑脸,有时故作镇静,有时装可怜,有时又闹腾,没人侍侯,自己丰衣足食,受了委屈躲起来舔伤口。再见又是一张笑嘻嘻的脸。

因为一再的对她不住,仿佛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起来,青秀的事情,他也懒得再调查,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就这么了结吧。他尝试着开始相信她,她说不是,或许就不是吧。

白千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那支华胜,“王爷,这也赏我了吗?”

墨容澉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若想要就拿去,别让外人说本王小气,一支华胜都不肯送给王妃。”

白千帆顿时高兴了,对着水面手舞足蹈:“哎呀呀,我要发财了,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墨容澉很鄙视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就发财了?堂堂楚王妃,连件象样的首饰没有。”

“我有呢,”白千帆把手伸出来,露出一只玉镯:“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看看,纯冰种,水头十足,油色也好,是上品呢!”

墨容澉听她一嘴老掌柜的口气,不禁好笑,“王妃果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的还不少,翡翠用油色,玉脂用什么呢?”

白千帆知道自己半吊子水露了陷,也不尴尬,腆着脸呵呵笑。

墨容澉看着她这赖皮的模样,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很想在她脸上掐一下。

第七十五章求王爷一个恩典

穿着华服,头戴珠钗,白千帆坐着不动,还象那么回事,一动起来,原形毕露。提着裙子追着小黄到处跑,绮红在一旁顿脚:“王妃,您慢着点,小心摔着。”

墨容澉坐在池塘边喂鱼食,郝平贯轻轻走过来,“王爷,揽月阁的奴才是不是该清理了,奴才找几个贴心的照顾王妃。”

墨容澉看着池塘里游曳的锦鲤,沉默半响,“不用,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不能太心急,真正看清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他第二次见到她,就在池塘边,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可池边却死了人,一个青瓶,一个青秀,他不查,不代表没有发生过,白如廪那个老狗,把这么个小丫头送到他身边来,总归有他的用意。

吃饭的时侯,墨容澉仍要白千帆坐在对面,这样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墨容澉吃饭没那么多讲究,不需要人布菜,杨丽娘身份不尴不尬,绮红客套几句,也就不管她了,全心全意照顾白千帆,因为小王妃吃得太快了,台子大,她细细的胳膊伸直了也夹不到,好些菜都得替她夹到跟前来。

杨丽娘笑着说,“王妃胃口真好。”

白千帆嘴里嚼着菜,因为高兴,有些摇头晃脑,“没办法,我长身体呢。不多吃些,怎么长高长大。”

杨丽娘乐了,“王妃把自个当孩子了。”

墨容澉说了一句,“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杨丽娘心里暗自高兴,原来楚王把王妃当孩子,并不是男女之情,替她梳头也只是应份照顾她。

白千帆突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微蹙着眉,突然啊了一声,对墨容澉说,“我好象记错了,我今年虚岁十四,下个月,我就及笄了。”

绮红在一旁说,“呀,这可是大事,王妃,让奴婢替您及笄吧。”

白千帆笑着点头,“好呀,我没有娘亲,姐姐替我及笄是我的福气呢。”

墨容澉嗤了一声,“我瞧你稀里糊涂的,会不会一开始就记错了,你这样子怎么有十四呢,八九岁倒有可能。”

白千帆涨红了脸,“我,我长个长得晚,生辰八字总不会弄错。”

绿荷在一旁道,“王妃及了笄,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像往常那样着三不着四的了。”

墨容澉淡淡的目光掠过去,绿荷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吃过饭,待杨丽娘走开,墨容澉问白千帆,“先头在角房里,你说本王救了你一命,要报恩,你想睡报?”

白千帆歪着头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大能耐,要不给王爷绣个荷包吧。”

墨容澉想起那个满是线疙瘩的绣绷子,鄙夷道,“就你那手艺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白千帆不服气,“我正跟姐姐们学着呢,绿荷姐姐夸我进步挺快的。”

墨容澉慢悠悠看向远处,调侃道,“那要等到开天辟地了。”

“王爷实在嫌弃就算了,”白千帆幽幽叹口气,“横竖我也没别的本事。”

小丫头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耷拉着眉眼,假模假式的,让人瞧了好笑,墨容澉终于没管住自己的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行啊,本王等着。”在白千帆皱眉前,快快的缩回手,掩饰的笑了一下,“吃这么多,好象没怎么长肉。”

白千帆不说话,打量着他,半响才道,“王爷最近对我好了呢,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过意不去?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我这人不记仇,长这么大,好象也没恨过什么人。”

墨容澉问,“白夫人那样苛刻你,你也不恨?”

“她虽然苛刻我,我奶娘死的时侯,还是给了一口薄棺收敛,事情没有做绝就没什么恨的。”

墨容澉默了一下,“我呢,也不是对你好,既然你进了我的府门,当了我的楚王妃,以后咱们就算是一家人,老闹别扭也不好,和气生财家兴旺嘛,你在后院安心住着,我在怀临阁里,偶尔的也能一道吃顿饭,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只要不为难,我替你办。”

白千帆眼睛一亮,“可以吗?我还真有事想跟王爷说,求王爷一个恩典。”

墨容澉皱了一下眉,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他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来求恩典了。

斜眼睨了她一下,“说吧,想求本王什么?”

白千帆见他稍沉了脸,又有些不敢,用商量的语气说,“先说好,不答应也别发火。”

墨容澉不耐烦,“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说,”白千帆正了正脸色,“就是贾侍卫,他先前不是教过我功夫嘛,后来王爷赏了鞭子,他不敢再教,我也不敢再学,可这事不能半途而废,所以我想……”

墨容澉切了一声,“半途而废了吗?他不是偷偷的教,你偷偷的学么,以为你们那点子事瞒得过本王?不戳穿你罢了。”

白千帆大喜,站起来蹲了个福,“多谢王爷成全,我这就找我师傅去。”说完,迈开大步就往廊子上走。

墨容澉张嘴想叫住她,却没发出声音,哑笑着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里歇着。杨丽娘走过来,娇声道:“王爷乏了,奴家替王爷松松筋骨吧。”

墨容澉没吭声,眼睛看着廊上说话的两个人,大概是得了他的恩准,两人如今也不避嫌了,相互看着,谈笑风声,看得出关系很不错。

白千帆说,“师傅,上回的事真得谢谢你,赶明儿我给师傅绣个荷包吧。”

贾桐笑嘻嘻的,“哟,那敢情好,属下先谢过了。”说着抱拳行了个礼。

白千帆笑道:“师傅跟我客气什么,您那位朋友,九门提督杜长风,我也给他绣一个。亏得他把我带回来,不然我那日还在山上绕圈子呢。”

这头,杨丽娘久久等不到墨容澉的答复,正要再开口,听他淡淡的问,“王妃平日是不是跟谁话都多?”

杨丽娘看了一眼廊上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个人,“王妃还是小孩子心性,话是多了点,但也不是跟谁都说的,在后院,她就跟奴家话多一点。”顿了一下,问,“王爷,奴家给您捏捏肩吧。”

墨容澉站起来,淡淡说了句,“不用。”沿着抄手游廊往卧房去了。

第七十六章找耳坠

因了墨容澉的态度,白千帆在楚王府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认得她的人也越来越多,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行礼,前院和后院,一道院门相隔,对她来说却象两个世界,前院的下人见到她都客客气气,回到揽月阁,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王爷没发话,嬷嬷们有持无恐,一切照旧。

白千帆是个随性的人,不论尊卑都笑脸相迎。跟在边上的杨丽娘心里不舒服,这变化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悄然发生的,下人们跟白千帆蹲福行礼,到她这里就轻飘飘叫声杨姑娘,她忍不住叹气。“王妃,奴家进府都这么久了,王爷也没个准话,这么着奴家也不好厚着脸皮再住下去了,奴家是个可怜人,爹娘死了,孤苦伶丁,现在王爷也不待见我,唉,奴家的命怎么这么苦……”说着,声音带了哭腔。

白千帆忙劝:“杨姐姐别着急嘛,王爷事情多,一时给忘了也是有的,等抽空,我提醒提醒王爷,他不会不管的,先前不是还赏了姐姐好些东西嘛,要说撂在一旁,姐姐可没有我的时间长久,我独来独往一两个月呢,现在不是好些了么,等王爷缓过来,会给姐姐名份的。”

杨丽娘还是叹气,望着前方黯然失神。

明明还是大太阳的天,突然晴天里一个霹雳,吓了她俩一跳,抬头望去,天边乌云滚滚而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快速的席卷了半边天,天色瞬间暗下来,又是“咯嚓”一声,天上拉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幽蓝的内里。乌云象镶了边,重重的压下来。

杨丽娘喊了一声,“要下雨了,快躲躲。”说完自己朝廊下跑去。

白千帆好奇的盯着天上那道豁口,雷电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吧,她刚才好象看到了幽蓝的光一闪而过。

杨丽娘站在廊下,张嘴又要叫,转念一想又算了,抬头看天,若是那道口子里劈下来一道闪电,正正劈中了白千帆……她心一跳,忙回了神,

风大了,吹得裙子都鼓起来,白千帆用手挡着脸,慢慢往廊上走,刚走两步,突然喳喳乱响,豆大的雨点打下来,纷乱的砸在她头上,脸上,身上,白千帆知道不能淋雨,会伤风感冒,赶紧提了裙子往廊上跑。

杨丽娘埋怨道,“叫你快跑,晚了吧,淋成落汤鸡了。”

白千帆一点也不沮丧,笑嘻嘻的抖着袖筒上的水珠,“没事儿,淋了一点,一会就干。”

雨越下越大,密集得象道白帘子,茫茫起着水雾,根本看不清人,白千帆和杨丽娘是没有贴身丫环跟着的,所以也没有人送伞,只能站在走廊里等雨停。

气温本来不低,雨一下,风一刮,空气里全是湿气,就感觉到凉意了,白千帆抱着肩靠在抱柱上,眯着眼睛看大雨倾盆而下,哗哗的水响跟瀑布似的嘈杂。

杨丽娘靠在另一根抱柱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她一声惊呼,吓了白千帆一跳,“杨姐姐,怎么了?”

杨丽娘惊慌失措的摸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坠子掉了,是我娘的遗物,这可怎么是好,莫不是刚才跑过来的时侯掉在地上了。”

白千帆伸着脖子往来路上看,白花花一遍水雾,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办呀,这么大的雨,可别给冲到溪涧里去,那就真的找不着了。”说着就要往雨里冲,可到了廊边,淋了几滴雨,又吓得缩了回来。娇娇弱弱的样子确实惹人怜。

白千帆说,“你别去,我去找找,反正我衣裳都湿了。”

杨丽娘当然不依,“王妃,这哪成啊,您为了我冒雨去找耳坠子,万一淋坏了怎么办?”

“不会,我身体好着呢,也不是没淋过雨,小事一桩。”说着,她就冲进了大雨里。

杨丽娘站在廊下,看着那道浅浅的影子融进水帘里,渐渐变得模糊。她歪了歪唇角,把握成拳的左手打开,掌心里赫然躺着她的耳附子,她随手一扔,耳坠子落在不远处的石子路上,静静的躺在那里。

过了许久,白千帆才回来,浑身上下湿透了,她看起来有些冷,耸着肩直打哆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歉意:“杨姐姐,没找着。”

杨丽娘黯着脸,“算了,别找了,兴许是天意。”她拿帕子替白千帆擦着身上的雨水,“王妃得赶紧换衣裳,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没事,我身体好,轻易不生病。”刚说完,一个喷嚏打出来,她低着头揉揉鼻子,再抬头的时侯,突然咦了一声,跑出廊外,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杨姐姐,这是你的耳坠子么?”

杨丽娘哎呀一声,“原来就掉在这里,害王妃找了好久,奴家真是不好意思。”

白千帆很得意,“找到了就好,我眼尖,小不丁冬的东西也瞧得见。杨姐姐快带去,省得又掉了。”

杨丽娘嗯了一声,把耳坠子戴在耳垂上。

白千帆左看右看,心生羡慕:“真好看,我都很久没带过耳坠子了。”

杨丽娘问,“王妃为什么不带耳坠子,小姑娘家都带的。”

白千帆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耳洞已经堵掉了。”

她打小就穿了耳洞,小时侯奶娘给她带了一副珍珠耳坠子,中间用细细的银流苏连起来,小小两颗莹白的珠子垂下来,素雅又好看,可是被眼红的四姐瞧上了,问她要,她不给,伸手就来抢夺,小小的孩子,力气不小,一下把她的耳朵扯了个豁口,硬是把一只耳坠子抢走了。

她耳朵上流了很多血,吓坏了奶娘,后来爹爹知道,教训了四姐一顿,白夫人为此生了好大的气,砸了一只官窑的红漆玉枝扁瓶,爹爹又跟她闹了一场。连着几天闹得家里不得安宁,奶娘含泪替她摘了耳坠子,封了她的耳洞,她那时年纪小,也知道爱美,哭着闹着不肯填耳洞,奶娘抱着她躲在屋里哭,只说等她长大再扎一次,她才肯罢休。

后来她慢慢长大懂事,知道奶娘是为了她好,对耳洞的事也不再纠结,听之任之,如今连细微的痕迹也找不着了。

第七十七章赌彩头

昨日下了大雨,今儿个又是个艳阳天,天显得格外蓝,空气也格外清新。白千帆带着杨丽娘溜达到怀临阁,想到厨房里帮忙,绮红怕了她,朝绿荷使了个眼色,绿荷拿出一个彩色毽子朝白千帆扬了扬,“王妃,跟奴婢来踢毽子呀!”

白千帆眼睛一亮,被毽子吸引住了,在牛头山的时侯她也踢过,很好玩,应了一声,便不管厨房的事了。

初夏的上午,阳光轻薄,落在肩头刚刚好,白千帆今儿穿了一件绫罗的衣裳,鲜艳的颜色,挑绣着大朵的芙蓉花,交领处三重曲裾,显得身板不那么单薄,衬出几分袅然的姿态,这也是绿荷的手艺,那日赏下的绫罗就丢在她这里,怕王妃心急,又是赶功夫做出来的。

得了新衣裳,白千帆高兴得很,许诺一定绣只好荷包给她。

论踢毽子,杨丽娘是高手,市井里长大的姑娘,别的不会,什么踢毯子,跳皮筋,抓五子……都精通得很。

绿荷与白千帆加起来都踢不过她,绿荷不服气,挽起衣袖来挑战,杨丽娘笑盈盈的说,“这样踢没意思,不如咱们加点小彩头吧。”

绿荷有心挫她锐气,说道:“行啊,没问题。”

白千帆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别玩太大啊,我可没什么钱。”

绿荷说,“王妃每月的月例钱不少,您都用哪去了?”

白千帆不吭声,那钱哪能落到她荷包里,早让两个嬷嬷得去了,眼下也不计较那么多,等和墨容澉关系再搞好一些,让他把那些人送回白相府,她的日子就真正好过了。那天王爷说和气生财家兴旺,意思是要与她友好相处,可并没有动后院,所以她估摸着王爷还是对她不放心,嬷嬷丫环是她带来的,窝里斗,横竖与他不相干,还是再等等吧。

带了彩头,白千帆再踢起来就小心翼翼了,杨丽娘反而没那么轻松,都不是有钱人,两三个大子也是钱,恨不得掰开来花,都不愿自己的钱落到别人荷包里去。

杨丽娘先踢,一口气踢了四十九个,成绩算是不错,绿荷性子急,先前还稳,后来就有些燥,到了三十来个明显乱了节奏,她不怕输,却不想输给杨丽娘,到了三十九,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杨丽娘抿嘴笑,绿荷不是她的对手,白千帆就更不在话下,这一局挚等着收钱吧。

绿荷给白千帆打气,“王妃加油,一定要赢,奴婢备着银子等您来拿。”

白千帆这种时侯不会发扬风格,能赢不赢是傻子,她平时发挥不是很稳定,但跟钱挂了勾,便会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来。

她不急,一个一个慢慢来,稳打稳扎,绿荷在一旁给她数数,“十二,十三,十四……”抽空还给她加个油:“十九,二十,好样的,二十一……”

墨容澉从月洞门拐进来,远远看到阳光下踢毯子的白千帆,还是她的招牌式发型,一个歪斜斜的发髻随着她的动作在头顶摇来晃去,远远看去就象一个什么东西在蹦跶着。

他未走近,嘴角先漾了笑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离近了,看到她额上冒着细碎的汗珠子,神情十分专注,他应该就在她的视线里,但她没有看到他,绿荷和杨丽娘纷纷朝他行礼,他抬抬手,示意免礼,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一心一意踢毽子的人。

应该是没看到他吧,看到了会停下来向他请安,墨容澉垂眼看了看地,脚步轻移,踩住一颗小石子,脚尖轻轻一挑,那颗细小的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出去,打乱了白千帆的节奏,她惊呼一声,脚起得迟疑了一下,毽子落地,绿荷张大了嘴,缓缓报数,“四十八。”

白千帆气得蹦跳,她明明可以赢的,就差一个了,怎么会这样,太莫名其妙了,听绿荷报到四十个,她满心有把握,谁知道紧要关头,一败涂地,让她怎么甘心?

输钱是小事,就是那种一步之遥的可惜让她心生郁闷,她是事事求好的人,只要认了真,都会让自己满意,若是尽了力还不行,也不勉强,因为自己只有那个水平,可刚刚不是那样,输得太莫名其妙了。好象眼前一道灰色的影子划过,心一惊,脚抬得迟疑了些,就变成这样了……

墨容澉以为她停下来,自然就看得到自己了,没想到她小脸涨得通红,用力在地上蹦了两下,一副咬牙彻齿的样子,倒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一会子,她又平静了,从荷包里掏了一个大子给杨丽娘,绿荷掏了三个大子,当着墨容澉的面,杨丽娘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王妃和绿荷姐姐承让了。”

墨容澉这才明白,“你们在踢彩头?”

这些小打小闹,他从来不管,所以绿荷也不怕,说,“是啊,刚才王妃差一个就赢了,太可惜了。”

白千帆焉焉的,压根把他给忘了,一直没到跟前来请安,垂着手杵在那里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绿荷笑道:“确实可惜,王妃不高兴了呢。”

墨容澉有些心虚,自己走过去,斜眼睨她,“输不起么?”

白千帆叹了口气,“也不是,就是输得有些奇怪,明明可以赢的。”

墨容澉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银稞子,“刚才见你踢得好,赏你了。”

白千帆瞟了一眼,并不怎么感兴趣,“我踢得不好,王爷应该赏给杨姐姐才对。”

墨容澉说,“不是输钱了么,当做是补偿给你的。”

白千帆迟疑了一下,“也补给绿荷姐姐么?”

墨容澉的手伸了这么久,不免有些不耐烦,“她比你有钱。”

白千帆便伸手接了,捧在掌心看了看,终于是高兴了一点,想起杨丽娘的事,便说,“王爷,杨姐姐进府也有段日子了,没名没份在后院住着,丫环们也不待见她,您倒底什么时侯娶她呀?”

墨容澉脸一沉,劈头把她手上的银稞子夺回来,“不要就算了,哪那么多废话!”说完,气冲冲走了。

白千帆愣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手,银稞子还没捂热呢就没了。

绿荷走过来,小声埋怨,“王妃怎么惹王爷生气了?”

杨丽娘也走过来,“我看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白千帆两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我不知道呀,我说了他是喜怒无常的人,杨姐姐,你还确定要嫁给王爷吗?”

第七十八章自己脱,还是要我动手?

因为墨容澉发了火,白千帆不敢留在怀临阁蹭饭了,想回后院去。杨丽娘却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白千帆便让她留下,自己走了。

王爷的脾气她还没摸透,暂且不在他眼窝子里戳着了,省得他怒起来拿她开刀。

回到揽月阁,拎着食盒的小丫头也是刚进门,把食盒摆在桌上,明明主子就在边上,她叫的却是两个嬷嬷。

刘嬷嬷先出来,见到白千帆,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她,“王妃这身衣裳可真漂亮,哪得的?”

白千帆说,“是怀临阁的绿荷姐姐做的。”

“早就听说王爷身边两个大丫鬟,各有一门绝技,一个管吃,一个管穿,啧啧,瞧这手工,果然名不虚传。”

齐嬷嬷走出来,尖细的声音:“哎哟哟,王妃穿这身真是没得说,果然人靠衣妆,这话一点都没错。”

白千帆戒备的看着她,齐嬷嬷比刘嬷嬷厉害,刘嬷嬷有时侯还有所顾忌,齐嬷嬷完全就是个混世老恶婆。

果然,她说,“王妃,您的好衣裳多得是,这件赏与奴婢吧,奴婢有个小孙女,跟王妃身量差不多,刚巧缺一件出门子的衣裳。”

白千帆冷着脸:“这是我的衣裳,您孙女缺衣裳,嬷嬷给买就是了。”

“哎哟,您这话说的,您是王妃,什么好东西没有,何苦小气一件衣裳,咱们做奴婢的,每日里好生服侍,竟连件衣裳都不肯施舍,做人这么小气是要不得的。”

白千帆简直好笑,“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不烦跟你通个气,从下个月起,月例钱我自己拿,你们拿的好处够多的了,总该给我留一点。”

齐嬷嬷抚掌大笑:“王妃说的什么话,我们跟着您到楚王府来,小命保不保得住还难说,什么好处,哪里来的好处?做人可要凭良心!”

“良心?”白千帆冷笑,“有的人良心早让狗吃了,小心晚上冤死的鬼来索命!”

齐嬷嬷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由得恼羞成怒,沉声喝道:“把门关上。”

刚拎食盒进来的粗使丫头,名叫环儿,立刻把门关上,青梅,青枝守在门边,一副要动手的架式。

刘嬷嬷最近听到一点风声,小声对齐嬷嬷说,“算了,最近她和楚王走得近,万一楚王追究起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齐嬷嬷阴恻恻一笑,“你当楚王真会管她么,进来这么些日子,揽月阁的情形楚王不是不知道,既是知道却姑息着,这里边的意思还能不明白?”腰一叉,吊起三角眼,指着白千帆,“你是自己脱,还是要我动手?”

白千帆仗着自己练过功夫,不怕她,见门被守住了,往窗子边移,齐嬷嬷早就防着她这手,指挥青梅,“把窗子关严实,别让也跑了。”

本来就是劣根,加上近墨者黑,几个丫鬟都有一种隐约的兴奋感,起堆子揍人,平时没这机会,逮着了就不能放过。

齐嬷嬷一声令下,几个丫鬟一起上去,打的打,掐的掐,只不打脸,免得让人看出来,挨了打,料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满大街说,这事便盖过去了。

白千帆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拳脚有力,三个丫鬟居然没把她制服,刘嬷嬷叹了口气,仍是劝:“算了吧,别闹大了。”

齐嬷嬷不信邪,眼皮子一搭,“老姐儿怕,大可以站开去,免得让你沾了腥。”

刘嬷嬷就不好再言语了。

齐嬷嬷挽了袖子亲自上阵,她是白夫人手下得力的,干的就是这些阴损的事。老虔婆一上来,局势果然变了,她一上来就扯住了白千帆的头发,趁她低头的功夫,用力一扯,腰带松了,裙子朝两边滑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齐嬷嬷喊:“把她的衣裳剥下来。”

青梅青枝抓的抓手,扭的扭胳膊,总算是费力把衣裳脱下来了。

齐嬷嬷趁机在她身上到处掐,留下一串串的指甲盖印。白千帆拼命反抗,不管不顾的打杀,一巴掌扇在齐嬷嬷脸上,齐嬷嬷发了狠,拔了头上的发簪子就往她身上刺。

刘嬷嬷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上来拉扯她,“别太过了,这么弄死她,大家伙儿都过不去。”

几个丫鬟觉得白千帆够惨了,都停住了手,白千帆和齐嬷嬷单挑,被刺了咬着牙不吭声,抓了齐嬷嬷一脸稀巴烂,嘴里恨声骂道:“不要脸的老虔婆,下地狱的恶婆子,生个孙子没屁眼,死绝户!”白千帆这些骂人的话都是跟奶娘学的,奶娘是乡下人,平日里老实忠厚,不多言语,逼急了也会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白千帆从小听到大,自然滚瓜烂熟。

齐嬷嬷被刘嬷嬷拉扯着,挨了白千帆好几下,心头怒火丛生,叫嚣着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白千帆不敢恋战,怕丫鬟们又来帮忙,退到窗子边,攀了窗棱就要往外跳,齐嬷嬷一把抓住她的脚,白千帆弯腰一把薅住她的头发,齐嬷嬷吃痛松手,她趁机一脚踢出去,正踢中齐嬷嬷的腮帮子,这一脚踢得重,齐嬷嬷捂着腮帮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千帆趁机跳下去,在地上跌了一摔,不算重,她爬起来跑出了揽月阁。

齐嬷嬷恨得眼睛直冒血,不是没交过手,但没有一次象这样惨烈,她愤愤朝地上呸了一口,吐出一颗断牙来。那颗牙本来就松动了,这下好了,托白千帆的福,不用拔,自己掉了。

刚把屋子归置好,坐下来吃饭,院门外有人进来,是大总管跟前的随从小库子,半大的孩子眼睛看天,趾高气昂:“王妃在吗?”

齐嬷嬷没好气,“死了。”

小库子一惊:“啊?”

刘嬷嬷忙陪了笑脸,“王妃不在,她刚跟嬷嬷争了几句嘴,大概心里烦闷,出去了。”

小库子凉凉的瞟了她们一眼,“主子不在,你们倒吃得欢快。”

刘嬷嬷解释:“奴婢们服侍王妃吃过饭,她才出去的。”

小库子不再多说,转身出去,在后院找了一圈,哪哪都没见着人,又去了前院,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回怀临阁去。

第七十九章喝完这杯茶就回去

到快吃饭的时侯不见白千帆,墨容澉才知道她已经走了。她不在,好象少了一种气氛,杨丽娘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最后吩咐郝平贯去把白千帆找来,结果打发小库子去寻,哪哪都没找见。

贾桐自告奋勇:“王爷,让属下去找,属下知道王妃平日里喜欢去哪儿。”

动静闹大了,墨容澉莫名有些烦燥,“算了,先头说了她两句,这会子大概躲在哪里生闷气,不用理她。”

只有杨丽娘是高兴的,昨儿故意使坏让白千帆淋雨,以为她会伤风感冒,没想到小丫头抵抗力还不错,淋成那样一点事没有,早上起来,照样生龙活虎。她有些失望,现在小丫头自己走了,没有白千帆横在中间,她终于可以和墨容澉单独吃个饭了。

她计划得很好,吃完饭,给墨容澉松松筋骨,捏一捏,揉一揉,孤男寡女的,保不齐会发生点什么。

可惜,开饭前,晋王殿下来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露面,只好避开,最后是和绮红绿荷一起用的饭。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想起来就糟心。

杨丽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捧着热茶倚在廊边,遥遥看着花厅里喝酒聊天的楚王和晋王,都是画一般的人物,跟了哪一个都是好的,不过她还是更属意于楚王,听说晋王的相好遍天下,上至王侯家的郡王,下至烟花柳巷的头牌,什么人都有,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她自问驾驭不了,还是楚王好,虽然严肃了点,但身边干净,唯一一个白千帆也不成气侯。

心里越是想,却越得不到,如今不是想要一方安身之所,她想要的是楚王这个人,那天看到他给白千帆梳头,平日里威严冷峻的男人,那一刻也透出一丝柔情,他当然不喜欢白千帆,只是把她当孩子一样怜惜,她想,如果他真喜欢上什么人,那种柔情蜜意也是能淹死人的吧。她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淹死在他柔情宠溺里的女人。

正愣神,绿荷走过来,“杨姑娘,我家王妃回后院去了,你不回去吗?”

杨丽娘知道绿荷绮红都对她有敌意,她们跟白千帆交好,怕她抢了白千帆的位置,因为她有这个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只有楚王还没认真瞧过她。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反正住在这里,天天都可以见到楚王。

“我喝完这杯茶就回去。”

“劳烦你回到后院瞧一瞧我们王妃,看她中午吃饱了没有,若是没有,请她晚上过来吃,说绮红姐姐给她做好吃的。”

“好的,绿荷姑娘,我一定把话带到。”杨丽娘低头抿了一口茶,把茶盅送给她,“多谢你的茶,我这就回去了。”

不受待见,她也不稀罕,等把楚王拿下,再来收拾这两个丫鬟。

杨丽娘到了后院,先去了揽月阁,结果问谁,谁都板着一副脸对她,一问三不知,她多问几句,一个老嬷嬷瞪着三角眼,直接说白千帆死了。

当然没死,是在咒她,杨丽娘不以为然,反正又不是咒自己。她一直弄不清揽月阁里的情况,为什么这些下人对白千帆如此不好,墨容澉也不管,既然不管,为何又允许白千帆到怀临阁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转身回去。

杨丽娘回落星阁的时侯,白千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大觉。和齐嬷嬷打了一架后,她回了自己房间,把门窗设置好,天气不冷,懒得再穿衣裳,穿着中衣趴在桌边剖花生吃,这些煮花生是昨儿早上在前院的大厨房里得的,管事的见她喜欢吃,连花生带簸箕一起塞给了她,用袖子掩着带回来,藏在床底下,当晚饭是足够了,就是吃多了想喝水,喝了水又想上茅房。

不过照以前的惯例来看,这个时侯应该是安全的,齐嬷嬷也吃了亏,需要休整的时间。她庆幸自己跟贾桐学了几招,还是蛮管用的,今儿也算力战群魔了,打的时侯没注意,这会子才感觉用力过猛,一身酸疼,当然也有的是她们打出来的伤。

吃完花生,她给自己检查了一下,擦了点药油,蒙了被子睡大觉。不过不敢睡得太沉,今儿闹开了,齐嬷嬷肯定不会容她,往后要更加小心了。

齐嬷嬷倒底是上了年纪,出了一通力,半天缓不过劲来,靠在躺椅上,青梅青枝一个替她捶肩,一个替她捏腿。

她恨恨的喘着气,以往她教训人,没有人敢反抗,她卯足了力扇耳光,打得那帮小贱人低头涰泣,白千帆是个例外,在白相府的时侯也教训过她,她是个鬼灵精,想方设法给自己下绊子,挨了打,总要报复一点回来。到了楚王府,变本加厉,到底是人大了,翅膀硬了,敢跟她硬碰硬了。

刘嬷嬷在一旁劝:“老妹儿,别生气,气大伤身,来日方长。”

齐嬷嬷哼哼两声冷笑,“来日方长,你不也说了嘛,小贱人现在跟楚王走得近,见天去怀临阁,真要和楚王勾搭上了,黄花菜都凉了,要不是抓紧,夫人那边……”

“咳咳咳!”刘嬷嬷一阵猛咳,暗暗使眼色,她们干的那些事,是瞒着丫鬟的,知道的人越多,事情越容易败露,毕竟是两条人命,传出去,白夫人也救不了她们。

齐嬷嬷抬抬手,“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鬟应了是,退了出去,却都没走,悄悄贴在门上偷听,虽然不清楚青瓶青秀倒底是怎么死的,但天天跟在两个老嬷嬷身边,有些痕迹多少能看出来一些。因为害怕,所以对两个嬷嬷更加言听计从,生怕得罪了她们,小命不保。

但是里头的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任她们怎么屏息静气都听不真切,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猫叫,把她们吓了一跳,两人正面面相觑,屋里突然传来脚步声,缓而重,一步一步踏过来,象从阴曹地府而来,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一脸惶恐,转身拔足狂奔。

第八十章选出皇道吉日,就把事办了

退了朝,墨容澉随着朝臣们往外走,却被皇帝叫住,“楚王留步。”

墨容澉驻足转身,行了个礼:“皇上有事叫臣弟?”

皇帝面带微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皇帝边说边从侧门往后殿去,“这几日,每到下朝时,便见你归心似箭的样子,是不是家中有谁在等着楚王殿下?”

兄弟两个私下里还是很随意的,既然皇帝打趣,墨容澉也开玩笑,“臣弟娶了美娇娘,可不归心似箭么?”

皇帝却是叹了一口气,“你的苦衷,朕省得,楚王妃的事情是朕的错,朕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说着竟真朝他鞠了身子,唬得墨容澉忙伸手扶住:“不关皇兄的事,是白如廪这个老狗使坏。”

当着他的面骂当朝丞相,这种事情也只有楚王爷做得出来,皇帝有些哭笑不得,“白丞相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把朕都给骗了,不过你放心,朕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三弟,皇兄今天把你留下,就是为了要弥补这个过错。”

墨容澉心一沉,忙倾了身子,“皇兄,事情已经过去了,无所谓弥补,况且楚王妃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年纪是小了一点,臣弟可以等她慢慢长大。”

“这种事情怎么能等呢,你既然娶了亲,想必心结已经放下了,我和皇后替你好好合计了一下,这次保证万无一失,”皇帝进了后殿,从案台上拿了两张画像给他,“你看看合不合心意,一个是大学士修敏家里的长女,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相貌也端庄,这样的女子给你撑起一头家,最好不过,朕的意思是,让你娶回去当侧王妃,还有这个,慧外秀中,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伴你晚间*,岂不美哉?让她做个庶王妃,怎么样?”

画像上的女子很美丽,墨容澉看着,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头上的发髻歪斜到一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细细的糯米牙。

见墨容澉盯着画像出神,皇帝很得意,“不错吧,皇后挑了好久,把人家底细摸清了,才敢拿过来,说是脾气禀性都不错,心地也好。依我的意思,侧妃庶妃一起迎进门,算是双喜临门,你看怎么样?日子我让皇后正挑着,待合了生辰八字,选出皇道吉日,就把事办了。你府里添了人,有人嘘寒问暖,我也放心了。”

皇帝说这番话时,没有用“朕”,而是称“我”,足以见他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关心墨容澉。

墨容澉鞠了一个躬:“臣弟惶恐,让皇兄操心了。”

皇帝很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这个江山是你替我打下的,做哥哥的一直很感激,当年朝纲动乱,叛军兵临城下,若不是你,临安城恐怕就要被血洗了。现如今好了,国泰民安,边境也安稳,我这个皇帝做得也算顺利,就是你的终身大事一直压在我心里,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为着老太妃,你也该开枝散叶了,好不容易替你娶了个嫡王妃,结果被白丞相摆了一道,这两个你放心,娶回家就能用,快的话,明年开春,你就喜当爹了。”

皇帝平素沉稳,可说起这档子事,竟也是啰哩巴嗦,象个妇道人家,还透着一分不正经,墨容澉哭笑不得,“皇兄,你当是播种吗?”

“没错,你只要负责播种,余下的事交给王妃们就成了。”

墨容澉沉默了一会,“皇兄,弟弟我先多谢您的好意,您和皇后对弟弟没的说,不过我的心结您是知道的,虽然娶了嫡王妃,那是白廪如的女儿,会是什么情形,我不说,皇兄也猜得到,正因为这样,我才同意娶的,其他的就算了吧,别害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老三,”皇帝拖长了声音,“你不要执迷不误,皇甫珠儿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听皇兄的话,老太妃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你总要让她百年归西前见见自己的孙儿吧。”

墨容澉不说话,脸上透着倔强,态度很明确,皇帝见他软硬不吃,有些恼,微沉了声:“反正我话搁在这,这两个女子替你准备着,你什么时侯考虑好了,什么时侯娶进门。”

墨容澉也不想跟皇帝僵持下去,“好,先这么着吧。皇兄要没什么事,臣弟先告退了。”

皇帝被他弄烦了,摆摆手,“快走快走,这么不听话,赶明儿我让皇后亲自来劝。”

墨容澉拱手行了礼,“皇后嫂嫂玉体欠安,还是不要惊动她了,嫂嫂想骂我,都使不上劲,到时侯皇兄看着又心疼。”

皇帝笑骂了一句,“快滚!”

墨容澉正巴不得,转身从后殿出来,快步上了天街,出午门,从西偏掖门出来,宁九和贾桐在那里侯着,三人飞身上马,从官道飞驰而去。

一路策马扬鞭,进了楚王府,又跑出了一身汗。至二门落马,缰绳丢给小厮,墨容澉大步跨进去,刚拐过月洞门,就听见白千帆的声音,带着惊喜:“这里,我网到它了!”

他伸了脖子一看,白千帆手持长柄纱网,弯腰站在假山边,一手扶着山壁,一手抄网在池塘里网鱼。

他快步走过去,“怎么馋成这样,锦鲤也网来吃?”

绮红在一旁解释:“爷,不是网锦鲤,大概是那日下了大雨,明湖的暗道通了,有几尾小银鱼混进来了,王妃说怕它们被锦鲤吃了,想捞起来,养成水缸里。”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墨容澉看了白千帆一眼,还是的,小丫头认真干一件事的时侯,总看不到他。

墨容澉心里有些不爽,他是一家之主,他回来,人人行礼请安,怎么到了白千帆这里就把他当空气?

他轻轻走过去,脚一扫,白千帆吧唧一声摔在池塘里,墨容澉将她拎起来,笑得唇角弯弯,“王妃,本王又救了你一命,如何谢我?”

第八十一章淹死王妃吗

白千帆完全没反应过来,突然掉进水里,又突然被拎起来,她惶然失措,一口水含在嘴里,错愕的张嘴:“王……”

水喷了墨容澉一脸,他手一松,吧唧又掉下去了,惊得锦鲤四窜,溅起老高的水花。

底下人面面相觑,王爷这是要淹死王妃啊还是要淹死王妃!

正愣神,听闻墨容澉一声暴喝,“都死了吗?还不拉王妃上来。”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本想捉弄一下她,没想到自己也遭了殃,他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什么时侯被人喷一脸过!

大家七手八脚把白千帆扯上来,小小的人儿弯着腰一个劲的咳嗽,衣裳湿透了,贴在身上跟麻杆似的,墨容澉冷眼看着,并没有得逞后的*,反而有些不自在,吩咐了一声:“好好照看王妃。”自己脚底抹油开溜了。

他回到书房,绿荷跟进来奉茶,墨容澉撩了袍子坐下来,“王妃今儿怎么没穿新衣裳,不是做了几件么?”

绿荷心想,那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王妃的贴身奴婢。

心里那样想,脸上堆了笑,“爷,王妃是个会过日子的,奴婢瞅着她原先那些衣裳都有年头了,还舍不得扔,八成是舍不得穿。”

墨容澉哼了一声:“没见识的丫头,到了我府上,还能亏待她不成,到库里翻一翻,看还有没有好的布料子,全拿出来给她裁衣裳,堂堂楚王妃,连几件象样的衣裳都没有,不是丢本王的脸吗?”

绿荷暗笑,王爷给王妃赏赐还得找由头,两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说着,郝平贯急急走进来,给墨容澉行了个礼:“王爷,王妃晕过去了,您看是不是请大夫来看看?”

墨容澉皱了眉头,“怎么又晕过去了?”

“大概是在水里泡了,虽然初夏,水还凉着,五妃身子弱,经不住,刚咳完就倒下了。”

墨容澉嚯的站起来,“那你还杵着干什么,去请大夫来瞧!”撩了袍子往外走,嘴里嘟噜着,“是泥巴做的不成,泡一泡就散架了?”出了门口看到贾桐,又把矛头指向他,“你不是教王妃练功夫吗?练出来就是这样的身体?”

贾桐错愕的张着嘴,正要答话,他又快步往前走了。

“人呢?”

“在绮红姑娘屋里。”郝平贯边说边快步上前打了帘。

墨容澉走进去,看到白千帆躺在床上,已经换过衣裳了,头发擦得半干,分散在两边,衬得脸越发苍白,倒比那日晕倒更显羸弱。

绮红见他进来,蹲了个福:“爷,王妃好象有些发热。”

墨容澉伸手探了探白千帆的额头,“嗯,是有一点。拿冷帕子替她敷一敷。准备姜茶,等她醒来喝,”

“是,奴婢这就去。”绿荷到外间舀水搓帕子,绮红则进了厨房煮姜茶。

郝平贯见人都退出去了,眼珠子一转,也悄身出了门,杨丽娘要进去,被他挡在门外,不说话,只摇手示意不能进。杨丽娘有些奇怪,却也不敢硬闯,心里不安起来。

屋里静悄悄的,墨容澉在床边坐下来,默默的看着她,淡淡的眉眼,看久了似乎也挺顺眼,眉头微蹙,睫毛颤动,大概是因为难受,睡得并不安稳。

墨容澉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间,“老皱眉可不好,跟个老太太似的,跟在本王身边,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吗?”

晕睡的人儿自然不能答他,墨容澉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半湿的头发在他手心留下微微的水印,他看床头搭了帕子,也不管是干什么用的,扯下来慢慢替她擦头发,怕弄疼她,动作放得轻柔,连自己都没发现,他做这样的事情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绿荷端了水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默默看了两眼,把水盆放下,“爷,让奴婢来吧。”

“你给她搭好帕子再来接手,头发不干,湿气从头上入,病就不能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绿荷拧了帕子搭在白千帆头上,接手墨容池的活,一丝一缕的擦着。

墨容澉站在边上看了一会,郝平贯领着刘一贴进来,行了礼,上前搭脉,掀了眼皮,看了舌苔,病症很明显,他心里有数,转身到桌边开方子。

墨容澉问,“怎么回事,先头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

刘一贴道,“王妃是伤风寒了。”

墨容澉纳闷,“她身体弱成这样?泡一下水就伤风寒了?你看要不要给她补补?”

“听大总管说,王妃掉进了池塘,不过很快救了上来,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邪寒入体,想是最近还有别的什么,或是淋了雨,或是晚上没盖被子,或是吹了风,总有个积累,满则溢,王妃身子骨还不错,一些小痛小病都扛得住,大概是上次受了寒,没爆发出来,这次泡了水,邪寒满了,所以病症就显出来了,小人给王妃开三付药,一日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连吃三天,应该就好了。”

“不用补么,我府里人参燕窝都有。”

刘一贴笑道:“王爷不必着急,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王妃虽然瘦,但体质算不错的,还是食补为好,每顿饭吃好吃饱就行了。王妃年纪小,暂时不宜进补。”

墨容澉点点头,“行,听先生的。”叫郝平贯,“打发人去拿药,赶紧回来煎上。”

郝平贯点头哈腰亲自送刘一贴出去,打发小库子跟着去拿药。杨丽娘趁机进了屋,走到床边看白千帆,面露哀怜:“王妃要快些好起来啊。”

墨容澉问她,“前几日下了大雨,王妃是不是淋了雨?”

杨丽娘吃惊的看着他,“王爷怎么知道的?那天下大雨,王妃很高兴,说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雨了,借着性子在雨里疯跑,奴家叫她也不听,后来奴家没办法,硬把她拽到廊子里,她今儿生病难道跟那日淋雨有关?哎,”她摇了摇头,“王妃什么都好,就是玩性太重,总也长不大似的。”

绿荷瞟了她一眼,“咱们王妃年纪不大,却不是不懂事的人。”

杨丽娘有些讪讪的,还待开口,墨容澉摆摆手,“都出去吧,让王妃好生歇着。”

第八十二章要装大家一起装

墨容澉从茅房出来,突然听到从角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他顿了步子,难道真有只猫在这附近逗留?

他悄悄走过去,推门进去,屋里点了灯,但光线不甚明亮,他更纳闷了,谁会到他的角房里来?

绕过屏风,大浴桶里,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里面,嘴里不知在哼哼什么,手里拿着水瓢正往背上淋水。一抬头看到他,吓得忙蹲下去尖叫。“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出去。”

墨容澉目光虚空,并没有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把窗打开一线缝又快速关上,嘴里喃喃念道:“奇怪,明明看到一只猫,怎么又不见了?”

白千帆见他象看不到自己,正纳闷,墨容澉再次从浴桶边经过,一声不吭的走了。

真的看不到自己?明明她都叫出声来了,白千帆沉在水里,气极败坏的想,一准是墨容澉装神弄鬼,明明看见,装作看不见。

不过也好,要装大家一起装,反正她上次也看了他,算是扯平了。

墨容澉从角房里出来,心砰砰直跳,虽然只是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瘦弱,肋骨清晰可见,胸前有小小的坡度,象初夏的桃,鲜嫩青涩,惹人怜爱。皮肤很白,象月光一样白。

一直到拐进长廊,他的心才平静下来,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十四岁,该大不大,该小还小。没什么看头。”

绮红匆匆走过来,手里拿了一瓶香精油,见了他忙行礼。

墨容澉问:“你这匆匆忙忙的,去哪啊?”

“王妃在角房里泡澡,奴婢拿些精油给她擦擦,发了汗,毛孔打开,入些精油对身体有好处。”

墨容澉微皱了眉,“你让她在我的角房里洗澡?”

绮红吓得赶紧磕下去,被墨容澉托住,“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跪,本王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绮红嗫嗫的道:“爷的沐桶高,王妃站在里头刚刚好,奴婢们的浴桶小,怕王妃打不开手脚。”

“嗯,难为你想得周到,去吧。”墨容澉摆摆手,提步走了。

绮红长吁了一口气,白千帆醒来吃了药,发了一身汗,发了汗肯定要洗澡换衣,她本来让白千帆在自己的角房泡一泡,是绿荷说王爷的沐桶够大,小王妃都不用坐,站着更好洗。她还有些犹豫,毕竟王爷尊贵,他的东西等闲不让别人用的。

但绿荷不以为然,说王爷现在对王妃很好,库里的布料子全都翻出来给王妃做衣裳了,一只沐桶算得了什么。

被绿荷一鼓动,她也没多想就同意了,结果怎么样,还真象绿荷说的那样,王爷没有怪罪,她放了心,高高兴兴的往角房里去。

等白千帆泡好澡出来,已经到了傍晚,绮红把她交给绿荷,一头扎进厨房,小王妃生着病,她得另外做些清淡的菜式出来。

墨容澉在屋里写字,两个丫环都忙着,杨丽娘一见有机会,主动在一旁替他磨墨。

边磨墨边夸赞:“王爷写的字真好看,赶明儿赏奴家一副字吧,奴家把它裱起来挂在屋子里,将来当作传家宝。”

墨容澉的心思不在字上,就觉得有些莫名的烦燥,下笔没轻重,好好的一幅字毁掉了。他搓成一团扔地上,铺了宣纸再写。

杨丽娘见他不说话,悄悄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其实挺好的呀,王爷不要赏与奴家吧。”

“别动!”墨容澉喝了一声,吓得杨丽娘手一抖,纸团重新掉下去。

墨容澉觉得屋里很闷,把笔一掷,两手往后边一背,走了出去,留下杨丽娘杵在那里,委委屈屈抿嘴唇。

墨容澉沿着走廊到了池塘边,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把水面都印红了,他坐在扶拦上仔细看着水里的鱼,果然看到有几条小小的银鱼,细溜的一线,颜色几乎透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他抄起旁边的长柄鱼网,对着小银鱼就捞,结果并不象他想的那么容易,鱼小易惊,他的网还没下水,瞧见影子罩过来,小银鱼就四下窜开了。如此几次,一条也没捞着,他气恼的将鱼网往地上一掷,高声唤贾桐:“你把那几条银鱼捞上来。”

贾桐跑到水边,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王爷,这可不太好捞,鱼儿太小了。”

墨容澉道:“王妃能捞起来,未必你不能,你不是她的师傅吗?我看你这师傅也别当了,免得误人子弟。”

贾桐莫名被他教了一顿,不敢再说,拿起鱼网小心翼翼的探下去,他心静,不慌,虽然难捞,几次过后还是捞了两条上来,搁在边上的水缸里,加上之前白千帆捞的那条,三条小鱼在水缸里畅快的游起来。

墨容澉看着那几条鱼,又把郝平贯叫过来,“给这缸里种上睡莲,要小朵的,给小鱼安个窝。”

郝平贯得了令,转身就吩咐下去。

墨容澉没事干了,四处张望,恰巧看到白千帆从厨房里出来,跟着绿荷往房里去,她披散着头发,长发垂至腰间,象一匹缎子,随着她走路,微微晃动,竟也生出一丝袅娜的姿态。

他心里一动,跟着过去,进了门,白千帆坐要妆镜前,绿荷正同她梳头,见他进来,福了福身,叫了一声爷。

墨容澉心里是有些愧疚的,白千帆搞成这样,都是他的错,他真的不喜欢欺凌弱小,却总是让她受罪。

他伸手接过梳子,“我来吧。”

白千帆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脸却渐渐红了。

墨容澉心头一跳,他本来都忘了,白千帆这一脸红,立刻让他想起角房里的事,他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王爷关心。”

“王妃客气,”墨容澉轻轻捋着她的头发,分成两半,先拿一半放在手心里慢慢打圈,形成一个圆圆的发髻,他发现自己梳这个头型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有了经验,一次比一次梳得漂亮。

“我赏王妃的发簪,王妃好象不常带,是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是怕被眼红的人抢走,昨儿已经抢了她一件新衣裳了,要是被她们看到那些漂亮的珠钗,一准也会被抢走,有些东西,她可以让,但有些东西,她寸步不让。

白千帆淡淡的笑了笑,“王爷送的都太贵重,我舍不得戴。”

第八十三章有没有小姑娘玩的?

吃饭的时侯,白千帆眼巴巴的看着大盆里的八宝鸭,使劲咽了咽口水,绮红笑着说,“王妃别瞧了,您伤了风寒,大夫嘱吩要吃点清淡的,等您病好了,奴婢再给您做。”

白千帆很无奈的样子,无精打采的往嘴里舀米粥,以前她最爱这清香的小米粥,可惜现在尝到了太多好东西,把小米粥都盖过去了。

墨容澉淡淡的道:“别给她吃鸭,吃一些八宝还是可以的。”

白千帆一听高兴了,捧着小碗递过来,墨容澉也没想,伸手给她舀了几勺,绮红和绿荷都愣住了,王爷几时给人布过菜?先前对小王妃不闻不问,这会子怎么觉着有些好过头了……

白千帆不管这些,得了好吃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忙不迭的往嘴里送,墨容澉看得直摇头,“急什么,谁还跟你抢么?”顿了一下,又道:“揽月阁的奴才不太尽心,药放在怀临阁煎,你每日过来,饭也这边用,绮红知道你的口味,可以做些你爱吃的,把身体养好再说。”

白千帆放下勺子,很认真的倾了身子道谢。边上杨丽娘却是偷偷撇嘴,怎么感觉这几日王爷对白千帆越来越好了呢?

她一门心思想讨好,刚吃完饭便对墨容澉说,“王爷,奴家见您这几日有些疲倦,不如让奴家替你松松筋骨吧。”

墨容澉摆摆手,指了指白千帆,“王妃身子骨不好,你替她捏捏。”

杨丽娘有些失望,却不能不应,转身对白千帆笑,“奴家给王妃捏捏?”

白千帆端正坐好,扬着小脸笑眯眯的:“有劳杨姐姐了。”

杨丽娘看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就犯冲,记得在府门外第一次见她,印象还不错,也肯帮忙,怎么越相处,越让人讨厌了呢,一个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全,松什么筋骨,跟她客气,她还得寸进尺了。

心里腹腓,脸上却不能显露半点,立在白千帆身后,垂着眉眼慢慢的捏柔。

墨容澉坐在那里看着,小丫头似乎挺受用,微闭眼,轻晃着脑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不禁哑笑,小丫头,装模作样,还故作老成了。

平常墨容澉用完饭,喝杯茶,便要回书房去,这是他的习惯,可今日,茶盅见了底,他却还老神在在的坐着,也没知道在想什么。

碗筷都撤下了,喝空了的茶盅也端了下去,他坐在那里,眼神发虚,不知道在想什么,郝平贯立在一旁,不敢开口,就这么看着坐着的楚王爷和楚王妃,一个微闭着眼享受杨丽娘的按摩,另一个神游天外。

天色一寸寸暗下来,花厅里掌了灯,挑在高柱上绢笼里的烛光不停的跳跃,带来光影明灭闪烁,远处有虫鸣,很低微的声音,白千帆眼睛一睁,“我怎么象听到蛐蛐儿叫了?”

她一动,墨容澉也回过神来,说,“是夏虫在鸣,哪有什么蛐蛐?王妃在家里玩过蛐蛐儿?”

“我哪玩得起?偷偷见过二哥哥养在罐子里的,大个,一身油乌乌的,贼威风,结果拿出去一斗,死了,后来才听说那不是蛐蛐,是油葫芦,我二哥哥让人给骗了。哈哈哈……”

她现在说起来仍是乐不可吱,仿佛那事情就发生在昨儿。

墨容澉见她拍着巴掌笑,也跟着笑了,“你跟你二哥哥很亲?”

白千帆不太爱提家里的事,因为知道墨容澉和她爹不对付,呵呵笑了笑敷衍过去。

墨容澉不走,白千帆也不好离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杨丽娘见缝插针总要插几句嘴,墨容澉神情淡淡,也不接茬,都是白千帆在跟她说,杨丽娘心里越发生气,她跟王爷说话,小王妃老是横插一杠子,真讨厌!她心里渐渐把白千帆当成了假想敌,越看她越不顺眼。

此后的两天,因了墨容澉的吩咐,白千帆一大早就来怀临阁,被绮红服待着吃药,吃饭。同绿荷,杨丽娘嬉耍,有时侯跟贾桐请教招式,两个人在花厅外的院子里,对着两株结了青皮果的桃树一练就是大半天。

她这几日吃得好,心情也舒畅,身上一点病殃子的味道都没有,她一来,怀临阁里就热烈了,到处都听到她的声音。

墨容澉呢,现在确实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每日下了朝就往家里赶,有朝臣想拉他议事,他面无表情从人前疾步而过,弄得朝臣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神情颇为尴尬。不过今儿他下了朝没有回府,带着贾桐和宁九去了集市,牵着马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贾桐很纳闷,悄声问宁九,“小九儿,王爷想买点啥?”

宁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微抬了下巴,贾桐顺势看过去,墨容澉在一家卖虫鸟的店前停住了。

把马丢给他们,自己进了店里。贾桐赶紧把缰绳往宁九手里一交,跟了进去。

进门就听到嘈杂的虫鸣,天刚热,蛐蛐儿不是很多,装在罐子里,有些挤在一起,有些单独放着。柜台上摆了好些小竹蒌,也有瓷罐,木罐,精美的,粗糙的,什么价位的都有。

掌柜的搓着手迎出来,一看穿戴,立马调动起所有笑神经,“这位爷,您想买蛐蛐儿,还是油葫芦?我这里都是南边来的上等货色,您瞧这只,够乌亮吧,个头大,声音大,就冲这两点,也不能是次货,还有这只,头圆、牙大、腿须长,颈粗、毛糙、这可是正宗的大棺头,只有坟堆子上才有,灵气着呢。”

墨容澉打断他,“有没有小姑娘家玩的?”

“姑娘家爱斑蛉,长得秀声,叫声也好听,不过现在没有,南边也得七月才能寻着。要不您看看油葫芦,也有小的,尾巴中间有翅膀,拿来斗不行,姑娘们就喜欢听声音,看它扑棱着飞。”

墨容澉不是玩物丧志的人,对这些个从来不感兴趣,说,“你替我挑一只油葫芦,模样好一些,给小姑娘玩耍。”

“哎,放心吧,大爷,我挑的没得错,是给妹子挑着玩吧,您这做哥子的真是体贴。”掌柜的点头哈腰忙着手里的活,又问,“爷,拿什么装,有木罐,陶瓷罐,还有小竹蒌子。”

“要最好的。”

“哎!得勒,”掌柜的拿过来一个红艳艳的花罐,“您看这个可好,多喜庆,小姑娘一准喜欢。”

墨容澉淡淡瞟了一眼,“嗯,就它了。”接过来提着就走,身后贾桐付钱。

墨容澉买东西从不问价钱,但贾桐不是好糊弄的,眼睛一鼓,杀气腾腾跟掌柜讲价钱,最后掌柜欲哭无泪,赚不了多少,还得恭恭敬敬送他出来。

第八十四章油葫芦

打马回府,结果在大门口碰到负责在郊外守水库的参领周子明,说东郊水库今儿早上漏了口子,眼下正补救,可口子越撕越大,水位看着就升上来,再不赶紧想办法,下游就要遭殃了。

周子明道:“工部苏尚书和刘侍郎都在,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才让属下来找王爷。下游良田万倾,真要决了堤,可是要出大事的。”

墨容澉苦笑,他领兵打战,现在治水也成了他的事。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厮:“拿进去给王妃。”转身上马,带着贾桐宁九朝东郊急驰而去。

小厮好奇的打开陶罐子,哟,一只黝黑乌亮的油葫芦。看来王妃真是得宠,王爷下了朝,还记得给她买只小玩意儿带回来。他赶紧盖好,麻溜的往后院里去。

还没到后院,碰到了杨丽娘,这是王妃亲自带回来的,安置在后院,估摸着将来也是王爷的夫人,他赶紧行了个礼,“杨姑娘好。杨姑娘可曾看见王妃了?”

杨丽娘在怀临阁和后院里的下人面前不敢造次,但在其他下人面前,她也稍微拿点谱。挺直了腰背,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绕,“你找王妃干什么呀?”

“是这样的,”小厮陪着笑,“刚才王爷回来了,带了只油葫芦让奴才送给王妃。”

“王爷人呢?”

“王爷有要事在身,来不及进府,所以才交代奴才跑一趟。”

杨丽娘说,“你甭跑了,王妃不在后院儿,逛去了,你找不到她,交给我吧,我总能碰到她。”

小厮一想,是这个理,王妃总爱到处闲逛,一时半会儿的也难以找见,不如交给杨姑娘,她们总能碰见。便把陶罐交给杨丽娘,“杨姑娘小心些,千万别让油葫芦跑了。”

杨玉良心里轻哼一声,一只油葫芦,看来是那天的闲聊,楚王爷记在心里了。她现在也有些看不懂了,王爷对白千帆到底是对孩子的怜惜,还是真的上了心?不过现在这只油葫芦到了她的手里,她可以好好做做文章。

“放心吧,我一定会交给王妃的。”

墨容澉不在,她也没心思去怀临阁,匆忙赶到后花园,白千帆正在池塘边扎马步。

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王妃,快来看,王爷送了我一只油葫芦。”

白千帆玩心重,见那柱香也燃得差不多了,提气站起来,一溜烟跑过来,“我看看,嗬,好秀气的油葫芦,呀,尾巴中间带翅膀,白色的,真漂亮。”

她从路边摘了片草叶来逗它,“开声,快叫唤,让姐姐听听你声音亮不亮。”

杨丽娘听着好笑,“王妃有个鸡妹妹,如今又来个油葫芦妹妹,您的家族越来越壮大了。”

白千帆没听出她话语里略微带着的贬义,惊喜道,“是母的吗?”她抓起来仔细看,却看不出什么门道,嘟噜着,“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看不出来呀。”

油葫芦到了新的环境,充满了戒备,沉默着,白千帆逗了半天,它一声不吭。白千帆有些沮丧,“它到底会不会叫啊,王爷别是买了个哑巴回来了吧。”

杨丽娘见她的关注点,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点上,有心引导,“王妃那天跟王爷说起油葫芦,我还以为王爷是送给王妃的呢,没想到给了我。”

白千帆一点也不奇怪,“当然是给你的啊,你是他的夫人嘛,王爷下了朝还记着给您买个小玩意,证明他对你是有心的,姐姐先别着急,等逮着机会,我再跟王爷提一提,正紧有个名份,让大管家给你派几个贴心的丫鬟,就什么都足了。”

杨丽娘一直对揽月阁的主仆关系感到奇怪,便试探着问,“我看王妃的奴才,也不是很贴心。怎么不让王爷给您换一批?”

白千帆叹了口气,“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王爷现在对我还算好的,但我们家的家务事他不会管的。”

“听说那些下人都是您陪嫁过来的,怎么跟您还有二心呢?”

白千帆继续拿草叶子逗油葫芦,说了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既然提起这茬,杨丽娘索性问个明白,“听说王爷和白丞相不太和睦,是真的吗?”

这不是什么秘密,白千帆点点头,“岂止不太和睦,听说他们是仇敌。”

“王妃夹在中间岂不是难做?”

白千帆苦笑,“也没什么难不难的,跟我不相干。王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杨丽娘默了一下子,直截了当的问,“王妃喜欢王爷吗?”

白千帆想了想,“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王爷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他总让我想起我的大哥哥。大哥哥在家时,也帮我梳头来着。”

“这么说,王妃把王爷当成兄长来看待。”

“差不离吧。”白千帆说,“如果王爷一直待我这么好,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弄清楚了白千帆对王爷的感情,杨丽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您是王妃,和王爷是夫妻呢。”

白千帆笑了笑,“不瞒杨姐姐,王爷和我爹是仇敌的关系,我这个王妃做不长久,到时候府里还会进新人的。”

“王爷可曾暗示过?”

“不用他暗示,我自己心里有数。”

杨丽娘哀哀的叹了一口气,“王妃也是一个苦命人呢!”她看了一眼的油葫芦,“这个给王妃玩吧,反正我也不喜欢。”

白千帆有些讶异,“这是王爷送给你的呢,你不要吗?”

杨丽娘不好意思的笑,“说实话,我最怕这些爬虫了,还是给王妃玩吧。”

白千帆听她这样说,把陶罐端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摘了片鲜嫩的叶子,放在陶罐里,叫油葫芦吃,自说自话,“我给你取个名儿吧,叫什么好呢。这么黑,不如就叫小黑吧。”

她认真看着,冷不丁小黄走过来,伸长了脖子往陶罐里看,见是一只虫,下意识的就要下嘴去啄。

白千帆慌忙拦住它,“不许吃它,她是妹妹,以后你们要相亲相爱。”说完自己乐了,仰着脸问杨丽娘,“让一只鸡跟一只虫做朋友,是不是太奇怪了?”

杨丽娘掩嘴轻笑,“到了王妃这里,没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怕戳穿,杨丽娘找了个借口,让白千帆跟她到落星阁弄花秧子,这一整天都没有去往怀临阁。

第八十五章您别生气成吗?

墨容澉在东郊水库忙到傍晚才回来。

营房里已经备下了饭菜,工部的苏尚书和刘侍郎,还有部属都邀他一起吃饭。

累了一天,总算是把口子补好了,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同他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可话一出口,却成了托词:“本王约了人谈事情,先走一步,下次再同各位喝酒。”

贾桐觉得奇怪,没听说王爷约了人呀,悄悄问宁九,“小九儿,王爷约了谁?”

宁九斜睨他一眼,“王爷的事你最好少管。”

“哎,你这个人,咱们负责王爷的安全,怎么不能问?”

宁九淡淡的说,“放心,那个人对王爷无害。”

“到底是谁嘛?”

宁九偏不说,打马前去。

气的贾桐朝天翻了个白眼,“不说就不说,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么。”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暗了。墨容澉在二道门下马,大步往里走。怀临阁里静悄悄的,没听到白千帆乍乍呼呼的声音,郝平贯正急急的迎出来,“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问,“王妃不在?”

郝平贯答,“王妃今儿个没来。”

墨容澉一怔,停了脚步,“没来,她不是要吃药吗?”

郝平贯倾着身子答,“王爷记错了,王妃的药昨儿个就喝完了。”

“这样,”墨容澉抬了脚又往前走,步伐却是慢了下来。巴巴的赶回来,原以为她会欢天喜地的来感谢他,叽叽喳喳跟他说油葫芦的事,谁知道,她压根没来。

一丝惆怅瞬间涌上心头,大概是有了东西玩,她就不惦记这里了。

“王爷累了吧,奴才立马叫绮红开饭。”

墨容澉意兴阑珊的嗯了一声。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白千帆都没有到怀临阁来。墨容澉却每日回来习惯性的要问一句,“王妃呢。”

郝平贯心里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王爷有几日没见着王妃了,是不是打发人去请她过来?”

墨容澉站在水缸边,看着刚刚移植过来的睡莲,声音冷清,“本王为什么要见她?”

郝平贯心道,不想见人,天天问她干嘛呀。

心里正嘀咕,又听墨容澉说,“这睡莲,王妃还没见过吧?”

“没呢,刚移植过来的,这两天才长好了些。”他心里一动,有了计较,到二门上吩咐小库子,“去看王妃在哪?跟她说,小银鱼的窝做好了,请她过来看看。”

小库子哎了一声,吱溜跑了。

白千帆是想到怀临阁去,无奈杨丽娘天天拖着她,不是摆弄花秧子,就是盘弄胭脂水粉,她就差没睡在落星阁了。

小库子跑来请,她正巴不得,好几天没吃绮红姐姐做的饭,她都馋死了。

她去怀临阁,杨丽娘当然得跟着,免得露了陷。

进了怀临阁,还在走廊上就看见墨容澉立在池塘边,往水里撒鱼食。这样的小活,白千帆最爱干,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我来我来。”

她如今同墨容澉熟络起来,有时候连规矩也顾不上了。

墨容澉当她是孩子,自然不计较,把手中的鱼食给了她,要笑不笑的让到一边。

白千帆逗锦鲤们玩,东撒一点,西撒一点,鱼群一会儿游到这里,一会又窜到那边,搅得池塘里水花四溅,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杨丽娘在墨容澉身后,蹲了个福,声音娇俏:“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似乎没听见,只看着水里的鱼儿争食。

杨丽娘有些尴尬,只好自己站起来,默默的杵在一旁。

墨容澉等着白千帆说起油葫芦的事儿,可她压根像忘了似的,根本不提。他没办法,只好自己问,“油葫芦玩得可还称心?”

白千帆侧身站着,以为他问的是杨丽娘,心里一惊,油葫芦是王爷送给杨丽娘的,现在在她手上算怎么回事?

正愣神,身后杨丽娘答了一句,“奴家瞧着有些吓人,王妃可喜欢了!”

点了她的名,白千帆混不过去,只好支支吾吾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还是给杨姐姐吧。”

墨容澉莫名其妙,不是说很喜欢吗?怎么又成了不是很喜欢。倒底喜不喜欢啊?

杨丽娘赶紧说,“王妃,您饶了奴家吧?奴家看着就怕了。”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对墨容澉说,“要不王爷送杨姐姐别的东西吧,姑娘家都不大喜欢虫子。”

墨容澉觉得奇怪,他凭什么要送杨丽娘东西?

杨丽娘羞答答开了口,“王妃说什么呢,王爷对我挺好的,奴家什么都不要。”

白千帆知道她想要什么,上次跟墨容澉提娶亲的事,他莫名其妙发了脾气,连给她的银稞子也拿了回去。她贼心不死,决定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毕竟杨丽娘是她请进府的,她认为自己对她负有责任。

“杨姐姐,你去看看要开饭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杨丽娘知道她支开自己是要说什么,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白千帆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扔进水里,把手拍干净,一脸认真的叫了声,“王爷。”

墨容澉莫名的心一跳,嗯了一声。

白千帆说之前有些迟疑,打量他两眼,决定先打个商量,“王爷,我想跟你说件事,您别生气成吗?”

墨容澉哼了一声,“本王是那种气性小的人吗?”

“那说好了不生气,”白千帆伸出小拇指,“打个勾勾。”

墨容澉哭笑不得,“本王一言九鼎,说了不生气就不生气,”话是这样讲,他却抬起手来,白千帆没注意,自顾自的又把手放下了。墨容澉有些讪然,好在白千帆没看到。

“王爷,杨姐姐进府这么长时间了,您到底怎么打算的,得给句话呀!她没名没分的住在后院里,连下人都欺负她,很可怜的。”

墨容澉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脸一沉,“人是你弄进后院的,怎么问我什么打算?自己的院子里一团糟,还有闲心去管别人。”说完,他拂袖而去。

白千帆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无奈,喃喃道,“说好了不生气的,还是生气了。”她不知道王爷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同意杨丽娘进府的,现在又不给人家名分,难道是变卦了?

杨姐姐多好呀,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嫁给他也不亏呀。她觉得是他们的接触太少,所以了解不够。

吃完饭,见墨容澉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冲他笑嘻嘻说,“王爷累不累,要不给您捏捏肩,捶捶背。”

墨容澉见她示好,心里自然高兴,但脸上一点不显露出来,反而有些勉强的样子,“行吧。”

白千帆对杨丽娘使眼色,“有劳杨姐姐啦!”

杨立良反应很快,立马就到了墨容澉身后,抬起纤纤十指,放在他肩头,力度适中的揉捏起来!

墨容澉肺都要气炸了,又不好发作,勉强忍耐一下,“行了,我还有事要做。”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我要见王爷

为了那件事,墨容澉着实是不怎么高兴。第二天见了白千帆,一丝笑容都没有。她叫他,他也爱理不理,白千帆有自知之明,不在他眼前讨嫌。带着小黄在草地上晒太阳,把油葫芦拿出来,喂了两片嫩叶子,逗它叫。

油葫芦适应了新环境,开了鸣,“吱吱吱,吱吱吱。”声音又轻又脆,十分有节奏。

白千帆很高兴,摇头晃脑得看着,小黄有些耐不住,这么大一只虫搁在眼前,不能吃,只能看,它还叫得特别嚣张。它无奈的伸着脖子,爪子在地上刨了刨,一副时刻准备着的样子。

白千帆发现了它的企图,板着脸教训它,“昨儿个跟你讲了那么多的道理,你愣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你要敢吃了她,我就宰了你。”她一板一眼的训着,手指差点戳到小黄的头上。

墨容澉远远瞧着,哑然失笑。

她别的都好,就是多管闲事让人讨厌。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杨丽娘,看来府里是留不得她了,得找个借口把她请出去。本来不怎么讨厌她,可现在觉得她很碍事,真是越看越讨厌。

其实昨儿那点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就是不愿意给她好脸子,白千帆是个得寸进尺的人,稍微给她一点好颜色,她就不知好歹了。

吃饭的时候,他仍是冷着脸,白千帆也不敢同他说话,把陶罐放在桌子上,搁了一颗米饭在里头,看油葫芦吃不吃。

杨丽娘蹙了蹙眉,轻声说,“王妃,这东西还是别放在桌上吧,怪恶心的。”

白千帆哦了一声,忙把陶罐放在自己腿上,绿荷搬了个绣墩在旁边,瞟了杨丽娘一眼,“王妃您搁这里,边吃饭,边听蛐蛐儿叫,王妃好兴致。”

墨容澉淡淡的道,“吃饭就吃饭,听什么蛐蛐儿叫,当是在戏园子么。”绿荷只好把绣墩拿远了一些。

杨丽娘得意的扬了扬眉,心里暗自高兴。

白千帆挨了呲,很识趣,吃完饭就带着小黄,拿着油葫芦回后院去了。

杨丽娘想留下,绿荷说,“天黑了,杨姑娘赶紧跟着王妃走吧,有丫头打灯笼,照得见路,待会儿你一个人走,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了可不得了。”言下之意便是,王妃走,有下人跟着,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可没人伺候。

杨丽娘恨得心里吐血了,但是墨容澉不说话,她只好跟着白千帆一道回后院。

在揽月阁门口分了手,白千帆让打灯笼的小丫头回去,里面的路熟得很,她闭着眼睛也能摸回自己房间。

上次打过一架,她尽量避着她们,本来还想着和墨容澉搞好关系,求着他把两个嬷嬷送回白相府,但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让她开不了口,只能再等下一次机会。

坐在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逗油葫芦。小黄上不了桌,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急起来,便扑两下翅膀。她轻轻踢了它一脚,小声喝道,“别闹,趴自己窝里睡觉去。”

她用上次装花生的簸箕垫上一些布条子,给小黄做了一个窝。旁边还摆着两个小碟,一个里头搁了点小碎米,一个里头是水。怕小黄半夜饿了,特意给它准备的。

她把陶罐轻轻合上,“小黑也睡吧,明天再带你出去玩。”

她屋里备了一些水,自己洗漱了,到床上躺下,朦朦胧胧的刚点睡意,肚子隐隐作痛。她偶尔也会有这种症状,并没有太理会,想着睡着就好了。

她睡眠浅,可睡的很快,翻了两转就迷糊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觉得右下腹一阵巨疼,整个人从梦中惊醒,手按着肚子,额头却已经冒了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可那疼痛无法抵挡,就像装进了一只孙猴子,在里头大闹天宫,挥舞着金箍棒不停的敲打着。

她疼的眼泪水都流出来了,脑子里在仔细的回忆,到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又不像要上茅房。

在怀临阁里吃的饭,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不可能有问题,她虽然惹墨容澉生了气,可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给她下毒吧?

突然她心里一个激灵,眼睛大大睁开。是不是那杯水?

她回来只喝了一杯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是嬷嬷下的手。

她就知道上次的事情惹怒了嬷嬷,没有好果子吃。

突然,腿间一热,像有什么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摸,黏呼呼的,吓了一跳,赶紧跳下床,打燃火镰子,点了根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瞧,一手的血!

她并不是经不住事的人,可这么一看,也骇了一大跳,这么多年,她最要紧的就是自己这条小命,这么多血,感觉陆续还在流,这么个流法,一定命不久矣。

她怕的要死,求生的本能,让她完全不顾一切。袍子都没穿,趿了鞋就跑出去。

这个当口,只有楚王爷可以救她,虽然他恼她,不待见她。可是她有一种直觉,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借着月光,她一路冲到怀临阁。

门上的小厮被她吓了一跳,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急忙喝道,“站住,是谁?”

白千帆捂着肚子,惊慌失措,“是我,我找王爷。”

她说着就往里面冲,小厮想拦没拦住,只好跟在后头追,虽然是王妃,可王爷睡下了,惊动了他可不得了。

里头也有守夜的小厮,见黑不隆冬的跑进了两个人,后头那个还轻声喊,“王妃,您不能进去,王爷已经睡下了。”

里头的小厮立刻围上去拦住她,三四个小厮拦住白千帆,她急得哇哇直哭,一个劲的喊,“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

今晚在墨容澉外屋值夜的是绮红,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趿了鞋出来看,听出来是白千帆,吃了一惊,忙向前来,“王妃,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白千帆挣开了小厮,扑到她怀里,大声哭着,“姐姐,我要见王爷。”

绮红有些为难,墨容澉睡觉最讨厌被人打搅,惊了他赏顿鞭子都是有可能的。但王妃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管那么多了,她搂着白千帆转身想进屋,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

第八十七章你还好意思哭!

墨容澉睡觉最恨被人惊扰,府里都懂规矩,象这样吵闹简直从来没有过,他怒气冲冲下了床,走到门边,隐约听到白千帆的声音,心里一愣,不知道这么晚,她来干什么?可是听声音,她在哭,他心里一紧,赶紧掀了帘子出去。

刚站定,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到了他怀里,嘴里哭喊着,“王爷救我!”

墨容澉下意识的抱住她,声音发沉,“怎么了?”

“我中毒了,我快要死了。”她抖着手给他看,可是外头很黑,他只闻到淡淡的腥味,什么都看不清。

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她抱进屋里,绮红进来添了蜡烛,墨容澉看到白千帆只着了中衣和亵裤,亵裤上全是血,她的手上也都是血。他心跳得厉害,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中了什么毒?谁下的?”转头吩咐跟进来的郝平贯,“叫宁九把后院看住,不能进不能出,等我的示下。”

郝平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看墨容澉铁青着脸,不敢多问,赶紧去传令。

墨容澉把白千帆抱到自己屋里,要放在床上,白千帆搂着他的脖子,“别,我身上脏,我还有点力气,能站住。”

墨容澉真是给她气死了,都什么时侯了,她还计较这个,狠剐了她一眼,把她小心放在床上,“身上有伤口吗?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白千帆脸上苍白,失措的摇头,“就是肚子痛,是不是从肚脐眼流出来的?”

在男人面前,她说肚脐眼就跟说吃饭一样毫无压力,墨容澉却是脸皮僵了僵,不过这种时侯,救命要紧,也顾不上了,连中衣带肚兜一起撩起来,露出圆溜溜的肚脐眼,莹白莹白一个小窝,却是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

绿荷这时也进来了,悄声问绮红,“王妃怎么了,听说受伤了?”

绮红摇摇头,“说是中毒了,爷正在给她检查。”

两人怕碍墨容澉的事,远远的站着,伸着脖子看。

“肚脐眼没事,”墨容澉把她的衣服放下来,目光往下移,从胯间往下,血还在浸染,看来问题出在下面。

他迟疑了一下,叫绮红绿荷:“你们过来给她看一看,这血倒底从哪来的?”

他微微背过身,绮红和绿荷赶紧过来查看,这一看,俩人傻了眼,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墨容澉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怎么不说话?”

白千帆更是害怕,嘴里却说,“两位姐姐有话直说,我撑得住。”

墨容澉看她身子在抖,过去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看小王妃吓得七魂飞了六魂,王爷脸色也不好看,绮红和绿荷对视了一眼,期期艾艾的说,“王妃没中毒,身上也没有伤口,王妃是做了大人了。”

白千帆和墨容澉都不明白,看着她们,等着听下文。

这种事,叫姑娘家怎么好说,还是绿荷脸皮厚一些,一咬牙,“王妃,是您来月事了。”

墨容澉和白千帆同时一震,这么一说,他们就明白了,墨容澉松开手,默默起身,看着自己床上被染得通红一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白千帆脑子嗡的一响,感觉所有毛孔都在往外喷气,羞得无地自容,从头红到脚,连头皮都红了,这比上次尿裤子还要丢人啊……

她无措之下,哇哇大哭起来。墨容澉在外间拍桌子,说不出的焦燥,“你还好意思哭!”

一个晚上弄得怀临阁里人仰马翻的,就因为王妃来了月事!好嘛,有这么昭告天下的吗?连带着他的脸都丢尽了。

绿荷和绮红赶紧处理后事,反正床也脏了,索性就在这里替白千帆解决,打水给她洗了,又教她用月事带,里头填了香草灰,在腰上绑好,从里到外换了绮红的衣裳。

绿荷走出去,小心翼翼看了墨容澉一眼,“爷,要不您今晚在书房睡,熏上一夜,明早起来味道自然就没了。”

墨容澉坐在那里没吭声,过了一会问,“她都弄好了么?”

“弄好了,就是情绪还不太好,哭得象个泪人似的,爷去安慰安慰王妃吧。”

墨容澉咬牙,“让她哭个够!”

外头郝平贯挑了帘子说,“王爷,宁九调派了人马,已经把后院围住了。里头的人一个都没惊动。”

墨容澉越发烦燥,粗声粗气道:“把人撤了,回去睡觉。”

郝平贯愣住了,先前喊打喊杀,跟出了天大的事似的,怎么转眼,情况就变了?

墨容澉的样子有些吓人,他不敢问,应了个是,又跑去传令。

里间绮红还在劝白千帆,声音细细柔柔:“王妃别哭了,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妃孤伶伶一个人长大,身边没个大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怪王妃,往后有不懂的,来问我跟绿荷。您可记住了,月期里不能哭,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不能碰冷水,不能吃辛辣,不要洗头……”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白千帆充耳不闻,还是一个劲的哭,哭得眼睛都肿了,脸颊被泪水浸得涩疼涩疼的,再没比这更丢人的了,好在刚才王爷没自己找伤口,不然她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外间的墨容澉被她哭得不胜烦恼,终于忍不住挑了帘子走进去,黑着脸冷着声,“别哭了!”

他凶起来的样子很有些吓人,白千帆本来就有些怕他,被他一吓,哭出去的一口气半天倒不回来,就跟噎住了似的,吓得绮红使劲拍她的背,“王妃,喘气,快喘口气。”

墨容澉燥得想打人,做下这样的事,还骂不得,骂了差点背过气去,他感觉自己接了个祖宗回家,头一次这样无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还是忍气缓了缓声,“算了,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白千帆睁着两只肿得象核桃的眼睛,怯怯的看他一眼,“王爷不生我气了吗?”

还怎么气,不哭就算好了。他不耐的摆摆手,“不生气了,你也哭累了,快歇着吧。”

白千帆赶紧下床趿鞋,“那我就不打挠王爷,我回后院了。”

墨容澉好人做到底,伸手按住她,“还回什么回,就睡这里吧,反正也被你弄污着了,我上书房睡去。”

第八十八章补血吃什么最好?

这天晚上,白千帆是在怀临间墨容澉的床上睡的。

第二日墨容澉早起,想着自己的屋子里睡了一个小丫头,心里感觉怪怪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悄声走了进去。

小丫头的睡相不太好,瘦瘦的身板居然摆了个大字形,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乌黑的头发海藻一般散开,堆积如云,有几绺搭在她脸上,他松手替她拂开,手指触上云,滑嫩细腻,是记忆中的味道。

他坐下来,呆呆的看着,大概是昨儿个失了太多血,脸上有些苍白,显得眼眉更淡然,轻飘飘的,象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他心里倏的一紧,替她掖了掖被子,四处打紧,被褥下显出瘦小的身形来。

郝平贯在外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墨容澉出来,王爷和王妃同在一屋,他不好进去,只好轻轻咳两声,提醒墨容澉时辰快到了。

他一咳,墨容澉果然掀了帘子出来:“让王妃睡,不要吵着她。”

“是,老奴省得。”

到外间用早饭,墨容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舀了口米粥进嘴里,囫囵咽下,神情呆呆的。

半响,他问,“补血吃什么最好?”

绮红答:“当归,红糖,红枣,桂圆,人参,阿胶,枸杞……”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爷是让奴婢弄点滋补的东西给王妃补补?”

“她身子骨弱,第一次就流了那么多血,给她补补,免得外头说我苛刻她。”

绮红心里暗笑,这哪里是苛刻,分明就是好得不行啊。

郝平贯杵在一旁,旧事重提,“王爷,依老奴看,还是把揽月阁里的人换一换,王妃年纪小,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侍侯,王爷也放心些。”

墨容澉没吭声,绮红踌躇了一下,“爷,有件事奴婢一直没跟您说,上次王妃掉进池塘城,奴婢给她换衣裳的时侯,看到王妃身上有伤,应该是掐的,还有指甲印。”

墨容澉猛一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绮红吓得慌忙跪下,“奴婢当时就说要告诉爷,是王妃求奴婢不要吭声,她说是丢脸的事不要说出去,奴婢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以为没命了才跑来求救,受了委屈倒无所谓,她这心够大的。

墨容澉捏了捏拳头,又松开,晒笑一声,“既然她说不要吭声,本王就应该当作不知晓,揽月阁的事,容本王再想想。”

说不出哪里不爽,总之是别扭,很奇怪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的心浮浮沉沉,是从未有过的困挠。仿佛眼前云山雾绕,什么都看不真切。

墨容澉一走,白千帆就睁开了眼睛,她睡眠向来很浅,屋子里稍微有一点声响,她立刻觉醒。没有作出反应,是因为感觉不到危险,温热干燥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带给她久违的温暖。她觉得楚王爷真是一个矛盾体,有时候比二哥哥还凶,有时候又像大哥哥一样温和。

她不愿意睁开眼睛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没有脸见他。昨晚闹了一个大乌龙,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不但是楚王爷,就连绮红绿荷她都觉得不好意思见,索性赖在床上装睡。

在床上打了两个滚,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窗外阳光灿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她听到绮红绿荷在外间说话。

绿荷说,“都什么时辰了,王妃还不起来?”

绮红道:“王爷走的时候嘱咐了,王妃昨晚上受了惊,让她好生休息,不让打搅。”

“连饭都不吃了吗?王妃可扛不住饿,小丫头还在长身体呢。”

绮红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来了葵水就是大人了。十四岁嫁人,十五六就抱娃娃了,倒是我们蹉跎了岁月。”

绿荷打趣她,“哟,绮红姐姐想郎君了。”

“去你的,我才不想,跟着王爷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呀。”

白千帆在里面听得有些糊涂,已经是王爷的通房了,怎么叫蹉跎岁月呢,到时侯总会给个名份的。如果她真的可以留下,和绮红绿荷做伴,应该也不错。

突然,腿间涌出一股热流,把她吓了一跳,生怕把床铺弄脏了,躺着一动不敢动,叫了一声:“姐姐。”

绮红立马挑帘子进去,“王妃醒了。”

绿荷跟在后头,“醒了就起吧,别赖床了,不饿吗?”

白千帆红着脸,“那个,我,我不敢动。”

绮红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笑道:“王妃先躺一躺,奴婢替您把东西准备好,咱们到净房里去弄。”

白千帆觉得反正自己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任她们去弄。

不多时,总算把身上弄清爽了,绮红摆了早饭给她吃,白千帆昨晚一通闹腾,肚子早饿扁了,端起碗往嘴里扒,绿荷在一旁看得直摇头,“王妃悠着点,马上就吃午饭了。”

正吃着,杨丽娘过来了,她没怎么把白千帆当王妃看待,见了面也不行礼,语气有些埋怨,“你怎么没等我就过来了?”

白千帆不好意思说昨晚的事,吱吱唔唔的。

绿荷柳叶眉一扬,笑模笑样,“王妃昨晚上歇在王爷屋里了。”

杨丽娘瞬间白了脸,半张着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好半天才挤出一点笑容,“是吗?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叫我一起。”

绮红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好笑,“杨姑娘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杨丽娘象刚刚才发现似的,“咦,王妃怎么这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绮红,“王妃起得晚,这是吃早饭。”

杨丽娘,“王妃倒底是小孩子,贪睡,我一到时辰就醒了,想睡也睡不着。”

绿荷眼角一飞,“咱们爷走前交待了,王妃昨晚上辛苦,让她多休息,不让打挠呢。”

杨丽娘刚刚才缓过来的情绪一下又窜上去了,咬了一下唇,看白千帆的眼神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怨恨。

小丫头真看不出来,口口声声说把王爷当兄长,暗地里却爬了他的床。

这时,二道门那头传来郝平贯的大嗓门,“哟,王爷今儿个回得早。”

第八十九章我以为王爷喜欢她

白千帆一听墨容澉回来了,立刻手忙脚乱,往嘴里塞了一个小汤包,站起来就跑。

绿荷哎了一声,“王妃,您跑什么呀,小心摔着。”

绮红暗自好笑,小丫头这是不好意思了。

杨丽娘见白千帆跑开,正巴不得,忙迎上去向墨容澉请安,娇娇弱弱的蹲个福,脚步一错落,身子斜斜的倒下去,墨容澉视而不见,侧身闪开,杨丽娘满心以为墨容澉会扶一把,谁知道竟没有,这下把自己坑了,眼看要摔到地上,边上伸出一只手拽了她一把,墨容澉微微侧脸,锐利目光一闪,贾桐心一紧,立马缩回手,可怜杨丽娘还没站稳,又摔下去,走在最后的宁九同他主子一样,一点怜香惜玉的觉悟都没有,同样视而不见的走开。

杨丽娘摔了个屁股墩,又羞又恼,还是一旁的小丫头把她搀扶起来的,她咬着唇,一个上来安慰的都没有,绿荷垂手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倒底装不下去,气呼呼的走了。

墨容澉一进来就看到白千帆往远处跑去,他皱了眉:“王妃跑什么?”

绮红笑着说,“王妃脸皮嫩,还在为昨晚的事害羞呢。”

墨容澉有些不自在,“那个,她现在能跑吗?动起来会不会流得更多?”

绮红:“……”主子,您怎么问我这个……

她也红了脸,“这个,最好不要跑。”

“那就让她别跑了。”墨容澉说,“叫绿荷备水,本王要沐浴。”

绿荷就在边上,自然听到了,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去角房,绮红则去追白千帆,边追边喊:“王妃,别跑,别跑了,小心摔着。”

白千帆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墨容澉不见了,她松了一口气,“姐姐有事找我吗?”

绮红没跑惯,跑了几步气喘吁吁,“昨晚上奴婢还有事没嘱咐王妃,来了月事,不能动得太厉害,一来会弄脏衣裳,二来对身体也不好。走吧,跟奴婢回去。”

白千帆半垂着头,用脚尖挫地,“姐姐,我回后院了,昨儿答应了要带小黑出来晒太阳的。”

绮红卟哧一笑,“王妃要什么,打发人过去拿就去了,我在火上煨了些滋补的炖品,王妃中午若是吃不下饭就吃那个。”

“滋补的炖品?”

“是啊,昨儿个王妃身子受了虚,得补补,爷一早起来就吩咐了,说王妃身子骨弱,流了那么多,得补回来。”

白千帆一听,臊得不行,面红耳赤的跺着脚:“哎呀,他一个爷们家说这些做什么?”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爷是王妃的夫君啊,做夫君的关心娘子,本来就是应份的事。”

“可我不是,姐姐也知道,我这个王妃……”

“好了,”绮红打断她,“我只知道您是楚王妃,是爷的正牌妻,其他的一概不知。走吧,跟奴婢回去,就算见着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等王妃再大一点,还要给王爷生儿育女呢。”

白千帆没想那么长远,就觉得眼前这道坎过不去,她平时脸皮挺厚,可这种时侯却薄如蝉翼,一捅就破。

被绮红半拖半拉的弄回去,她怕碰到墨容澉,躲在绮红屋子里做女红,上次那个花绷子被绮红拆了,她重新起了一个,有了些许经验,这一次倒有些象模象样了。

墨容澉沐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小丫头坐在绣墩上,半低着头,神情专注的绣着花,一针上,一针下,偶尔也学着那些婆姨,把绣针在头上划一下,显得很老道的样子。他站在窗外,饶有兴趣的看着,想起她说要给他绣个荷包,心里有些喜滋滋,虽然做工不怎么好,却是她一针一线认真绣出来的,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他没进去,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昨晚还掀了她的肚兜看肚脐眼,脸莫名就红了,其实真没往歪处想,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个青涩果子,哪有什么值得勾魂的地方。就是觉得自己傻得可以,他一个精明人陪着个小丫头一起犯傻。她说什么,他信什么,还嚷嚷着把后院围了起来,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两人都有意避开,到中午吃饭的时侯也没见面,白千帆推说不饿,不想吃,赖在屋子里不肯出去,绮红只好把炖品端到屋里来给她吃。

墨容澉知道她不肯见他,也不闻不问,一个人默默吃了饭,又喝了一杯茶,坐着发了一会子呆,听到郝平贯在一旁说,“咦,王妃这就走了?”

他扭头望去,白千帆挺直着腰板,步伐却匆忙,象是要急于逃离这里,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叫王妃回来,就说本王有事找她。”

郝平贯得令,立刻吩咐下去,一个小厮飞快的追出去。没一会,白千帆的身影又出现在他视线里,她似乎站在那里没动,朝这边遥遥瞟了一眼,他们的视线穿过池塘,长廊,树木,碰撞在一起,都似惊了一下,纷纷弹开去。

白千帆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今儿不见,明儿也是要见的,一个府上住着,没法躲,再说丢人的事在他跟前多这一件也不算多。心里这样想,她吁了一口气,大扬流星的过来了。

墨容澉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看到白千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吧。”

白千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那位杨姑娘,本王觉得她继续住在府上不合适,还是让她出府吧。”

白千帆张大了嘴,半响才啊了一声,“我以为王爷喜欢她呢。”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王妃从哪里瞧出本王喜欢她?”

“上次不是赏了杨姐姐很多东西吗?还送油葫芦给她。”

墨容澉浓眉一挑,心里清楚了个大概,白千帆是个感恩的人,得了油葫芦没来谢恩,原来竟以为那只油葫芦是送她杨丽娘的。

“谁说油葫芦是送给她的?”

“杨姐姐自己说的呀,王爷下了朝还记得给她买小玩意儿,我就以为王爷是喜欢她的。”

墨容澉想怒,又忍住,老子喜欢她个屁!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反正他现在不能承认,送油葫芦就是喜欢的话,难道他喜欢这么个小丫头?不过是看她可怜,弄点小玩意给她玩玩罢了,怎么还跟喜欢扯上了呢?

“反正我知会了你,剩下的事让郝平贯去办。”

“王爷,”白千帆为难的搓着手指头,“人是我带进来的,还是让我去跟她说比较好。哎,您瞧这事弄的,本想成全王爷一段好姻缘,谁知道没有缘份。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王爷不喜欢杨姐姐,往后总会遇到合心意的。”

第九十章我要出府了吗?

既然墨容澉不打算娶杨丽娘,那么杨丽娘在楚王府住下去确实不妥,白千帆很为难,当初是她把人接进府的,想成全一门好姻缘,结果人家压根没瞧上。偏生杨丽娘的心思全在这上头,她想着长短不如短痛,趁着交情不深,麻溜的把这事解决了。

吃过午饭她就回了后院,径直去了落星阁,门口的丫头看到她,淡淡叫了声王妃,白千帆问,“杨姑娘在吗?”

“在,在屋里打络子。”

白千帆便进了屋,杨丽娘上午丢了丑,至今没缓过来,知道她来也不吭声,坐着忙手里的活。

白千帆那时跑开了,不知道她摔倒的事,自小见惯了冷脸子,倒也不在乎,凑上去说话,“杨姐姐怎么没留在怀临阁吃饭?”

杨丽娘一听就来气,没吃怎么的,吃了来显摆吗?

她要笑不笑的,“我一个没名份的怎么好留在那里吃饭,不象王妃,现在都夜宿怀临阁了。”

白千帆听出她有些不高兴,但该说的话,还得说,她是个简单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杨姐姐,有个事我想同你说。”

杨丽娘眼睛看着手里的活,淡淡的道,“说吧。”

“是这样,当初您进府,是我一手促成的,原本是想促成一段好姻缘的,结果……”

杨丽娘猛的抬头,“你什么意思?”

见杨丽娘反应这样大,白千帆有些嗫嗫的,“……我问过王爷了,他说,不打算娶你。”

杨丽娘瞪圆了眼睛,“是王爷亲口说的?”

她这副样子象要兴师问罪,平日里的温婉一点不见,白千帆有些心虚,还是点了点头。

杨丽娘闭上眼睛重重喘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要出府了吗?”

“既然王爷没这个打算,你再这么住下去,不是耽误自己么,不如趁早回家去,找个合适的郎君嫁了……”

“说得容易,要不是外头有人惦记,我至于上这里来躲着么?”

“兴许这么久找不见你,那人的心思就淡了,不会再找你了。”

杨丽娘的攥着拳,小指的尾甲折断在掌心里,倏的刺痛了一下,她脸色青白,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过了许久凄凄一叹,“算了,是我没福气,入不了王爷的眼,但求王妃让奴家再多打挠几日,平安日子过久了,一想到要出去面对那恶霸,奴家心里就害怕,总得多思量思量,想一个万全的法子,王妃成么?”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有些内疚,听她这样说,立刻点头,“成,也没说立马让你走,横竖这门亲是黄了,姐姐心里有个准备,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姐姐,没得让你空欢喜一场。”

杨丽娘还是很愁苦的样:“王妃心肠好,答应我了,王爷能应么?”

“王爷看着面冷,心地还是不错的,实在不行,我去求求他。他也知道姐姐现在孤苦伶仃,会答应的。”

既然这样,杨丽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消息由白千帆来告诉她,简直就是在她心窝子上狠狠扎了一刀,说不出的恼怒愤恨。为什么由她来说,是来挑衅,来得瑟的么?

她这样的容貌身条儿,不说百里挑一,至少在家住的那条胡同里是拔尖儿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登徒浪子隔三差五在屋前屋后转悠,可是竟输给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说是十四了,哪有十四的样?又矮又瘦,胸脯子一马平川,男人能喜欢才怪。楚王爷是眼瞎了么?

一刻也不想跟她呆在一起,杨丽娘把络子扔一边,“打了半响的络子,我也乏了,躺会去,就不陪王妃了。”

白千帆陪着笑,“杨姐姐说哪里话,你歇着吧,我也回去歇个午觉。”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突然又暴雨倾至,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那水柱象麻绳一样粗,直直的抽打的大地,墨容澉担心着东郊水库,上回好不容易补了口子,这么大的雨,不加固,恐定又会决堤,他带着贾桐宁九暴雨前往。

果然情况很危急,苏尚书没来,刘侍郎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参领周子明带着士兵和劳力们奋战在堤坝上,一袋袋的沙丢下去,瞬间被冲走,也是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侯,大雨中大步流星走过来一个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正是墨容澉,众人大喜,看到他就有了主心骨。纷纷迎上去。

墨容澉一路看过来,水位在漫延,情况岌岌可危。目测了一下水流和堤宽,心里有了计较,选了最窄的一段,派了身强力壮的汉子下水,腰上扎了绳索,胳膊的的挽着胳膊,组成一排人墙,用人肉之躯与洪水相抗。岸上的人则用力拖住绳索,两头分别系在两棵粗壮的树上。

头一次下水没经验,加上水流急促汹猛,有人心生怯意,腿一软栽了下去,墨容澉见状自己跳下去,补在空缺里,在暴雨里大声喊话:“各位兄弟,挺起你们的脊梁骨,我们是将士,保家卫国是天职,下游有良田,有我们的父老乡亲,为了他们,兄弟们咬紧牙关,一定要扛住!”

什么叫主心骨,这就是主心骨,楚王以身作则,士兵和劳力们顿时振作起来,勇气大增,人只要有了信念,就能排除万难,倒下的人站了起来,挺起了胸膛。

周子明和刘侍郎心里除了敬意,还有惶恐,待局面稳定一些,忙请墨容澉上岸。

“王爷千金之躯,哪能做这样的事,快请上来喝杯热姜汤,驱驱寒意,王爷以身作则,实在令属下们敬佩,此等大无畏精神为大伙做了表率,王爷还是快请上来吧!”

墨容澉冷冷瞥了一眼岸上,“叫水利司所有人等过来,今儿这道堤垮了,本王叫他们人头落地,本王能以身作则,他们未必不能。”

周子明得了令,立刻吩咐人去请,转头又劝墨容澉,但楚王不为所动,立在水里一动不动,周子明和刘侍郎没办法,只好也下了水,陪着他站。

过了一会子,水利司的人都冒雨赶到了,见楚王和士兵们一起站在水里,惶然不已,纷纷换了行头下水,人墙加厚,水势便渐渐缓了,墨容澉再叫人填沙袋,筑成高高的堤坝,水势终于被拦截下来。

雨到了傍晚终于停了,墨容澉没有走,在营账里同士兵们一起吃饭,他虽然出身显贵,行武这么多年,也没那么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面容冷峻,自带威严,除了几位朝臣,底下人轻易不敢上来攀附。

近两更,他才带着贾桐宁九回府,进了府,贾平贯神色慌张,对着他打了个千儿,“王爷,出事了,揽月阁又死人了。”

第九十一章又死了一个

墨容澉心头一跳,厉声问,“谁死了?”

“一个叫青梅的,是王妃从白相府陪嫁过来的丫环。”

他松了口气,却问:“王妃呢?”

“王妃,在揽月阁,”贾平贯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王爷先回房换身衣裳,容奴才慢慢禀告。”

墨容澉听他话里有话,眉头一皱,“有什么就说。”

“那青梅是被毒死的,奴才命人搜查了揽月阁,在王妃房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药粉。”

墨容澉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的意思,是王妃下的毒?她为什么这么干?”

“听说,那只油葫芦被青梅弄死了,王妃发了脾气,差点没打起来了,后来的事,奴才就不知晓了。”

“你把她关起来了?”

“奴才不敢,”郝平贯躬了身子:“两个嬷嬷在吵闹,要给青梅伸冤,奴才让人守在门口,是怕王妃吃亏。”其实还是关起来了,不过名目好听些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敢任意妄为,只能等墨容澉回来做决定。

墨容澉把披风摘下来扔给贾桐,转身往后院去,郝平贯跟在后边喊:“王爷先换身衣裳,这么着会生病的呀!”

墨容澉充耳不闻,大步跨向前,冰天雪地里打过战,这点子湿意算什么。

到了怀临阁,还没进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叫嚣得最厉害。

“什么人啊这是,为那么丁点大的事就要人的命,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这心肠也忒歹毒了,咱们相爷厚道,夫人又是菩萨一般的人,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下作东西,在娘家的时侯就作恶,如今嫁到楚王府来也不得安生,丫环命贱,可也是爹妈生养的,叫你一包粉末子害了命,人家爹妈可怎么活哟!先前那两个丢了命的肯定也跟她脱不了关系,好在咱们王爷是公道人,现在有了凭据,定不会让青梅冤死的,可怜的丫头啊……”边喊边干嚎着。

墨容澉进了屋子,乱哄哄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连行礼都忘了。

郝平贯喝了一声,“都傻了么,看到王爷连安不请了。”

大伙这才纷纷行礼,抹着眼泪站在一旁,墨容澉走近来看,青梅就趴在桌子边,鼻孔和嘴角流了污血,暗黑的颜色,一看就是中了毒。

齐嬷嬷消停了没一会,又嚎上了,“求王爷给青梅做主啊!”

墨容澉冷冷睇她一眼,齐嬷嬷心一紧,声音便咽在喉咙里了。郝平贯道:“你甭嚎,王爷眼里揉不得沙子,会调查清楚的。”

墨容澉看到桌上摆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问:“这就是在王妃屋里搜出来的?”

“是的,王爷。”

“谁搜的?”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郝平贯愣是打了个颤:“回王爷,是老奴,老奴让人搜,小厮从王妃房里找着的。”

“你怎么知道王妃屋里有毒药?”

郝平贯低下头,“各人屋里奴才都叫人搜了。”

“在王妃屋里哪里找到的?”

“床底下,王妃在床底下藏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这个小瓷瓶。”

“王妃承认了么?”

“王妃承认瓶子是她的,但里头装的东西不是她的。”

墨容澉冷笑,“她还真有意思,瓶是她的,里头的东西却不是,难道谁塞进去的不成?”

郝平贯不知道怎么答,讪讪的杵着。

墨容澉环顾了一圈屋子,“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齐嬷嬷上前来,“回王爷的话,青梅是吃了这碟子里的桃酥中的毒。”

墨容澉瞟一眼那碟桃酥,焦黄的酥皮,上头蘸了芝麻,看起来很可口。

“桃酥打哪来的?”

“前院送过来的,说给王妃尝尝,奴婢便摆在这儿了,下午王妃回来,奴才让她吃一个,她推说刚吃了午饭,吃不下没有动,回房后发现油葫芦死了,气势汹汹出来骂人,青梅承认是她不小心盖盖子时夹死的,王妃气得要动手打她,被奴婢们拉开了,她进房间的时侯把那碟桃酥端进去了,到晚上才出来,上面少了几只,大概是被她吃了,她换了一副面孔,跟青梅说好话,说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对她,还把那碟桃酥赏给她吃。青梅没多想,便吃了几个,后来突然就趴在桌子边不动了。奴婢吓走了半条命,赶紧打发人去禀告大总算。”

过程倒还详尽,墨容澉看着齐嬷嬷,“全程嬷嬷都在边上?就差亲眼看到王妃下毒了。”

“哎哟王爷,奴婢尽心尽力服侍王妃,只要她回来,奴婢就要在边上侍侯着,不瞒王爷您,咱们王妃是个怪性子,等闲不喜欢亲近人,平日里丫环嬷嬷一个都不带,只喜欢独来独往,打在娘家就是这么个性格,过去那些事,奴婢都不好说,自打进了王府,隔三差五的死人,奴婢这心里怕呀,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万一哪天命就丢了,求王爷一定要秉公办理,给青梅主持公道。”

“你的意思,本王会偏坦王妃?”

“奴婢不敢。”齐嬷嬷缩着肩,低着头,一副畏惧的样子。

话问得差不多了,墨容澉朝宁九使了个眼色,宁九是个查案好手,别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他一准能看出来。

不让人跟着,他自己去了白千帆的屋子,门外站着两个小厮,被他一个眼风赶了老远,推开门,小丫头躺在床上,他轻轻走过去,一看傻了眼,白千帆居然裹了被子在睡觉。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倒睡得着!

墨容澉拿手指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哎,起来。”

白千帆醒得快,倏的睁开眼,见是他,也不意外,撑着坐起身,神情淡淡的,“王爷来了。”

墨容澉斜眼睁她,“嘿!王妃如今在本王面前拿大了,见了我也不知道行礼。”

白千帆慢吞吞要下床,被他按住,“行了,已然这样,要人叫才动,礼数已经失了。”顿了一下,说,“你倒睡得着,就不怕有鬼来敲门?”

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他,“王爷也相信是我下的毒?”

第九十二章王爷武断

相信她吗?墨容澉在心里问自己,答案并不能肯定,从一开始,她进府的目的就不纯粹,就算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她始终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有些事情身不由已。她看起来很简单,可就是这么简单,反而让他看不透,越看不透越想看,所以才对她越来越好奇。

前面死了两个,现在又加了一个,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若没有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对她的疑心会更重,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私心里希望不是她,他说过,只要她安份守已,便可以长久的在府里呆下去,他会庇护她。但如果她真是心肠歹毒,那么也别怪了不讲情面。

他最近似乎对她好奇过了头,眼下这件事一出,他立刻觉醒,深深的打量了她一眼,“王妃不承认么,桃酥是你赏与青梅吃的,毒药也在你房中找到了,证据确凿,你怎么说?”

“我只能说王爷武断。”

“那你说说,怎么个武断法?”

“有人设下圈套害我,这都看不出来?”

“桃酥是不是你赏与青梅吃的?”

“是。”

“毒药是不是在你房里找到的?”

“是。”

“瓶子是不是你的?”

“是。”

“油葫芦是不是青梅弄死的?”

“是。”

墨容澉手一摊:“所以,动机,证据,都清晰,怎么说我武断呢。”

白千帆不说话了,嘟着嘴看窗外,一副委屈的样子。

墨容澉不由得叹气,“你也别急,这事正在调查,若真与你无关,本王自然还你一个公道。”

白千帆转过脸来看他,“若与我有关呢?”她眼珠子乌黑发亮,神情里有嘲讽和倔强。

墨容澉心一紧,把视线调开,沉着声道:“若真与你有关,本王自会禀公办理,该受刑受刑,该下狱下狱,绝不姑息。”

白千帆沉默良响,说,“如此甚好。”她重新躺下,“王爷问完了,千帆困了,想睡了。”也不等墨容澉回答,闭上眼睛自顾睡去。

这个案子很简单,每一步都指向白千帆,动机明确,过程清晰,证据确凿,每一步都合情合理。可越这样,宁九越觉得可疑。莫非是最近仗着与王爷走得近,王妃有持无恐,所以杀人才杀得这样嚣张,一点掩饰都没有?

对于这一点,墨容澉有自己的看法,前面两次,所有的嫌疑也是指向她,那时侯,他认为白千帆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抹黑,嫌疑越大,反而越容易洗清。没有哪个做凶手的,会大张旗鼓的往人前跳。这是她的套路,这一次,她还打算这么干。

他想起一件事来,关于盯梢白千帆的事,连自己都尝试过,还是把她跟丢了,换了任何人,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若没有一点本事,怎么做到的?还是深藏不露?她跟贾桐学功夫也是假的吧?

墨容澉的脑子有些乱了,他依然坚持最初的想法,白千帆是白如廪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至于那些人是不是白千帆杀的,他目前不能肯定。

杨丽娘第二日到揽月阁找白千帆,才知道她被软禁了,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她跑到怀临阁见墨容澉,见了他就跪倒在地,“王爷,救您放了王妃吧,她是个心善的人,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墨容澉刚下朝回来,正在洗脸,也没看她,淡声道:“请起吧,你来为她说情?”

“奴家虽然跟王妃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奴家觉得王妃为人和善,断做不出这种事情。还望王爷明查。”

“你不用担心,我会查的。”

杨丽娘慢慢凑近去,“王爷下朝回来,一定累了,奴家替王爷捏捏肩吧。”

“不用,”墨容澉说,“我还有事,就不招呼你了,这几天揽月阁你别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奴家省得,不会给王爷添乱的。”杨丽娘爱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很想抬起手放在他肩上去,可墨容澉开了口,她不敢造次,只好转身走了。

回到后院,路过揽月阁时,听到里边传出来很大的动静,她想进去,又怕被墨容澉知道,只敢站在门口中张望。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丫鬟跑出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目光是虚空的,嘴里乱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跟她们不是一伙的。”

杨丽娘一把拉住她,“谁要杀你?你跟谁不是一伙的?”

那丫鬟力气很大,将她一推,往前面跑去,仍大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杨丽娘被她推了个踉跄,刚稳住身子,院门里冲出来两个小厮,见了她就问,“看到一个疯子朝哪跑了?”

杨丽娘恍然大悟,原来是疯子,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疯了?她认得刚才那个疯丫鬟叫青枝,是白千帆的陪嫁丫鬟,真是巧了,昨儿个死一个,今儿却疯一个。白相府跟过来的奴才莫非被人下了咒?

她赶明往明湖的方向指,“朝那边跑了。”

两个小厮拔腿追了过去,杨丽娘摇了摇头,如果这事真是白千帆干的,那她以前还真是小瞧了那个小丫头。

青枝疯了的消息传到怀临阁里,宁九说,“王爷,这个青枝疯了八成跟青梅有关,昨晚上青梅死了,今儿青枝疯了,这也太凑巧了。”

墨容澉点点头,“可惜昨晚上没问出一点什么来。如今疯了,她的话能信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宁九道:“疯子嘴里偶尔也会吐真言,让属下去试试。”

“去吧,就这一个活口了,要保证她的性命。”

“属下知道。”宁九微倾了身子,转身出去。

墨容澉看了一眼安静杵着的贾桐,“平素你总是话多,这件事倒不见你开口?”

贾桐讪讪笑了一下,“属下是王妃的师傅,理应避嫌。”

墨容澉问:“你既然是她师傅,她身手究竟怎么样,你应该知道的吧?”

“根据属下的观察,王妃身手平平。”

“可曾试探过她的内力?”

“这个,”贾桐摇头,“毕竟是王妃,属下不敢造次。”

墨容澉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那就试试她。”

第九十三章你们做什么追我?

墨容澉认为人都是怕死的,白千帆也不例外,那天她半夜冲到怀临阁来找她救命就是证明,所以要试探她并不难,做个局,让她往里钻就是了。

撤了门禁,恢复她自由,温和的说声相信她,小丫头吸着鼻子,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墨容澉那一刻直想骂娘,若非她是狠角色,他也不会拿这些阴谋阳阴来试探,那副委屈的小模样给谁看!

心里跳了两跳,脸上仍是温和,“知道你受了委屈,今儿个本王陪你出去走走,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当是补偿,成么?”

一听可以出去,白千帆高兴了,眼睛那点细碎的水光,瞬间就不见了,露齿一笑,“王爷待我真好。”

是待她好,只希望她没辜负自己的期望。

两人出了门,一个随从也没带,穿着寻常的衣裳,扮作普通百姓逛大街,虽然是作戏,墨容澉也要做得十足,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伴在左右,人多的地方还用手臂护住她,生怕她被人挤着。

问她要不要再买一只油葫芦,白千帆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照顾不好,免得又死了。倒底也是一条小生命。”

对一只虫子怜惜,却能下手毒杀人,这种矛盾能并存吗?墨容澉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逛了一路,买了蛋饼子,炒粟子,摊子还送了一把香喷喷的南瓜子,她拿在手上,边走边吃,两只手有点拿不下来,墨容澉只好替她拿着,让她腾出手来吃东西。

白千帆趁机塞了一只蛋饼在他嘴里,眼睛笑得象弯月亮,“王爷也尝尝,这些市井里的小吃其实也不错的。”

墨容澉是何等的尊贵,几时被人这样对待过,简直大不敬,但为了大局,他什么话都没说,反而是笑了笑,配合着演戏:“好,我尝尝。”

白千帆心头欢喜,这样的王爷就象变了一个人,从高高在上的神位下到了凡间,一点架子都没有,真好,她真喜欢,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他能看出来,她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只要这样待她,她便欢喜得不得了,应该不是装的吧?

他引导着她拐进巷子,“听说这里面有一家捏面人的挺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巷子里也开着铺面,不过没有临街的热闹,有的是住家,有的是店面,稀稀拉拉的,白千帆心头高兴,瞧见前头有铺子,就急着走过去看,一来二去,就和墨容澉拉开了距离,等她再回头,咦,墨容澉不见了。

她立刻往回走,对面却迎上来两个蒙面人,穿着黑衣步步逼近,一股子杀气腾腾而来。

白千帆有非常灵敏的第六感,直觉这两个人就是来杀她的,至于为什么,无需要猜,肯定是白夫人派来的。

她心里一咯噔,转身就跑,巷子四通八达,如果运气好,就可以跑出去,就算跑不出去,墨容澉不见了她,也会来找,她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

她跑得很快,小小的身影象只兔子似的钻进巷子里,墨容澉站在屋脊上,静静的看着。

遇到事情,临危不乱,逃得也不仓惶,象是个胸有成竹的,他的目光冷下来,心也慢慢往下沉去。

终于,白千帆被逼进一条死胡同,两边都是高耸的围墙,连一道门没有。她大马金刀往巷子中间一挺直腰背,目光凛烈的看着朝她逼近的蒙面人。

“站住,你们做什么追我?”

蒙面人不说话,脚步却不停。

居然派了这样的高手来对付她,白千帆心里哀愁,脸上却很绷得住,手伸到袖子里,厉声再道:“站住,不然对你们不客气!”

要的就是她的不客气,两个蒙面人自然不会停,依旧往前。

白千帆看到墙边竖着竹杆,慢慢退过去,袖筒里的手快速抽出来一甩,只听“嗖嗖”几声,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过来,两个蒙面人赶紧闪身一躲,那些东西卟卟落地,定晴一看,是几枚铅弹,圆滚滚,乌亮亮。

墨容澉站在屋脊上,心里嗬了一声,果然有两把刷子,随身还带了暗器。

白千帆甩了铅弹,人已经退到了竹杆边,用力将竹杆往两个蒙面人一推,竹杆哗啦啦倒下,她也不看是不是打中了人,一猫腰,从边上哧溜跑过去,居然叫她逃脱了。

两个蒙面人并不慌张,以极快的动作从竹杆里脱身出来,又追了上去。

白千帆心里着急,不知道这么久了,墨容澉怎么还不来找自己,袖筒里还带着绣镖,但不到关键时刻,她不想用,拢共就那么几支,扔出去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跑在中间,突然一个转身改了方向,仗着身子灵活从两个男人中间钻过去,随手两只绣镖甩出去,能解决一个都算好的。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那两只绣镖一个都没伤着,反而被他们接住了。她一看情况不妙,又抽出一把小匕首握在手里,等抓她的人跟过来,回身就刺,那份勇猛和胆量,叫屋脊上的墨容澉暗自叫好,以为要近身博斗,有场好戏看。

谁知道一个蒙面人身子一侧,闪过那把匕首,轻而易举的扣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匕首落地,白千帆完败。

刚才那样有气势,握着匕首,跟一头小猎豹似的张牙舞爪,原来全是糊弄人的。

被抓住了的白千帆丝毫没有打败战的沮丧,依旧很嚣张,大声嚷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楚王妃,楚王墨容澉知道吗?天下闻名的战神,告诉你们,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你们这点伎俩在他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獠牙,专爱吃小儿的心。当然,若是惹怒了他,大人的心他也吃。劝你们赶紧放了我,不然,他追究起来,你们小命难保是小事,缺了心,下辈子投胎都投不了,要永世呆在地府,受地火炙烤,岂不是可怜。”

两个蒙面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飞快掠过左边的屋顶,墨容澉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半响摆了摆手。

两个蒙面人扔下白千帆,窜上墙头,很快就不见了。

白千帆揉了揉被捏疼的肩膀,既愤怒又得意,“小贼,叫你惹我,小心楚王爷挖你的心吃,”她瘫坐在地上,这时侯恐惧才潮水一样涌上来,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她抿了抿嘴,抽了两下鼻子,喃喃道:“还好小命保住了,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命硬,八岁过后都是赚的,赚了六年,足了……”

她越说越小声,到后面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也不再坐着,眼泪婆娑的把匕首收好,绣镖捡回来,又提着步子,慢慢往回走,去捡那些铅弹,都是防身的东西,能捡回来的都不能浪费。

第九十四章王爷待我真好

墨容澉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打了这样一场架,白千帆大概是累坏了,平日里走路虎虎生风,这会子象是提步都艰难,却还是咬着牙,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走,她在地上走,墨容澉在屋顶上跟着,到了死胡同那里,白千帆没再哭了,抹了一把眼泪,仔细找地上的铅弹,小小的一颗并不好找,她有时弯下腰去,腿上没力,整个人都跌了下去,她也不在乎,就趴在地上,慢慢的看,慢慢的找,找到一颗又笑了,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却笑得很欣慰,象很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了。

墨容澉只觉得一颗心慢慢揪起来,这不是他要的结果,这么透着心酸凄凉的结果。两个一等一的高手联手对付个小丫头,虽然他事先有交待,但拳脚无眼,对男人来说是正常,搁小丫头身上就有点受不住,他看到她不时抽了口冷气,大概是牵扯到哪里疼了。

捡了半天,还少一颗,她急起来,把眼睛擦了又擦,以为这样招子就会放亮些。因为不停的抹眼睛,脸上早脏得象只小花猫了,衣裳上也全是灰土,在地上滚得颜色都辩不出来了,歪歪的发髻散了,顶在头上象个鸟窝,说不出的狼狈,墨容澉握着拳,握得骨节发了白,立在那里,眼里明晦难辩。

贾桐和宁九已经改了装扮,过来跟他汇合,也不说话,两人脸上均是难堪的沉默。

显而易见,白千帆就是个空架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她和他们隔着山长水远的差距,可小丫头一点都不害怕,鼓足了劲跟他们斗,事后却是那样一副凄凉的光景,两个大男人也忍不住心酸。

这样的小丫头能杀人,打死他们都不信!

半响,墨容澉挥了挥手,贾桐和宁九默然飞身而去,他吁了一口气,缓步从屋脊上跳下来,走到白千帆跟前。

白千帆还在为缺失的那颗铅弹懊恼,有些沮丧的样子,用袖子擦了灰尘,装进袖筒里。突然看到一双厚底的黑色皂鞋进入她的视线,她傻呆呆的抬起头来,不知为什么,眼眶又红了,她不是爱哭的人,受了委屈也从不跟人诉苦,可是看到墨容澉,她有些忍不住,因为他象大哥哥一样待她,受了委屈跟自己的亲人说道说道,心里就没那么憋屈了。

但倒底没有开口,因为他是楚王爷,不是大哥哥。

墨容澉拉她起来,“你怎么搞成这样?”

“没什么,碰到两个小贼,被我赶跑了。”她笑嘻嘻的,眼里水光在晃动。

墨容澉咽了一口气,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小小的一团,背上的蝴蝶骨尤为突出。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象漫过一层水,又漫过来一层,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心脏。又好象他身体里刚好缺了个口子,而这具小小的身体正好可以嵌进去,掐丝密缝,刚刚合适,他的心就此满了。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声音低沉,“你没伤着哪吧?”

“没有。”她把头闷在他怀里笑,“我有法宝,可惜有一颗铅弹找不见了。”

“没关系,你想要多少,我给你。”

“谢谢王爷。”

墨容澉苦笑,谢他么?和她比起来,他真不是个光明正大的人。

终于还是压下心头的情绪,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见她走得不快,弯腰稍稍提起她的裙子,小腿上赫然有一块淤青,乌紫紫的,衬着她莹白的皮肤,无端端叫他心头一紧。他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白千帆不肯,“那怎么行,这不算什么,再严重我也经历过。我不是娇气的姑娘。”

她几乎连姑娘都不算,哪有姑娘随身带着那些玩意儿的,墨容澉苦笑,硬将她背上,大步流星从巷子里走出去。

白千帆印象中就奶娘背过她,这么些年,她孤伶伶一个人,别说让人背,就是一个笑脸都看不到,所以她很感动,脸贴在墨容澉的肩上,“王爷待我真好。”

她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墨容澉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没否认,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

虽然受了惊吓,但得到这样高的待遇,白千帆受宠若惊,楚王爷的肩真宽阔,真厚实,她贴着他,不停的鼓着腮帮子,在他肩上蹭来蹭去。

墨容澉以为她不舒服,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千帆嘻嘻的笑,手搂在墨容澉的脖子下面,来回抚他的喉结,这是她在表示亲昵,和楚王关系越来越好,寓示着她将来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过。

那双手柔软绵滑,指腹来回扫过他的脖子,墨容澉的心骤然跳起来,这个小丫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粗着声音喊她,“把手拿开。”

“为什么?”

“……痒。”

“哦,”她听话的移开了。

她的手放在那里,他心头燥动,她移开,他仿佛又有些失落,心里怪怪的,自己也琢磨不出是什么感觉。

天色暗下来,象墨汁落入水中,轻轻漾开,一点一点掩住光亮。

守门的小厮见暮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背上还驼着一个人,那轮廓太熟悉,他慌忙迎上去行礼:“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小厮这才起身望过去,赫然发现趴在王爷背上的正是楚王妃。他大惑不解,前两天王妃还被软禁,今儿个怎么就到王爷背上去了?

墨容澉背着白千帆进怀临阁的时侯,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一路上她总在叽叽喳喳的说话,怎么这会子却悄无声息了?

边上郝平贯亦步亦趋,虚虚的托着,“王爷受累,让奴才来背来吧。”

墨容澉眼风一扫,透着股凌厉,郝平贯立马不敢吭声了。墨容澉心里着急,不知道是不是白千帆受了内伤,这会子怎的没了声音?

他把人直接带回自己卧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仔细检查一番,还好,内里没受什么伤,看她脸色尚可,呼吸均匀,那么……是睡着了?

他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不觉好笑,出了这样的事,她居然睡得着!

第九十五章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白千帆是被饿醒的,半睁了眼,瞧着屋里有些陌生,不由得一脸茫然,边上坐着绮红,一脸笑意盈盈:“王妃醒了?”

白千帆这才认出来,这是墨容澉的屋子,她眨巴着眼睛,问:“王爷呢?”

墨容澉就在外间,听到她一醒来就找他,心里异样的悸动,就象一只刚喂不久的巴儿狗对他有了依赖,睁眼就找他,让他有种被需要的满足。

起了身想进去,又觉得自己应该当矜持些,站定不动。听到绮红说,“王妃要找爷吗,爷在外头呢。”

白千帆道:“王爷背我回来的,我怕他累着了,想问问他好不好?”

绮红笑着说,“王妃身轻如燕,在爷手里还不如一柄樱子枪的重量,怎么就能累着,王妃等着,奴婢去请爷进来。”

“不用,我不找他,”白千帆说,“我就问问,没累着就好。”

墨容澉移了移脚步,是打算找个时机进去的,听她这样一说,又杵着没动了,透过那道珠帘,床上隐隐绰绰有个小身影,他还记得搂她入怀里小小的一团,背后的蝴蝶骨有些削手。心里便揪了一下,象是心疼了,这样一个小丫头,又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站了一会子,听到里头悉悉索索响,想必是绮红在侍侯她穿衣裳,很快,珠帘内人影晃动,她坐在妆台前,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坐等着绮红替她梳头。

墨容澉两只手背在身后,食指似打节拍似的一敲一敲,突然停住,信步走过去挑了帘子。

珠帘叮叮一响,两人个都回头看,白千帆笑得眉眼弯弯,“王爷。”

墨容澉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绮红手里的梳子,“王妃想必饿了,你去准备吃的。”

绮红应了个是,轻轻一笑,转身出去。

墨容澉有些不敢看白千帆那双乌黑的眼睛,只看着不甚清晰的铜镜,“睡得好么?”

“好,说来也怪,我在王爷的床上总是睡得很好。”

“王妃的意思,莫非叫本王把这张床让给你?”

“君子不夺人之好,这么大的床,我也拿不走呀。”

“既然如此,那就时常过来睡一睡吧。”墨容澉信口开河,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掩饰的笑,“本王的意思是,王妃睡眠不好的时侯,本王可以把床借王妃睡。”

白千帆看着镜子里站着的男人,“王爷您对我这么好,小心我得寸进尺。”

墨容澉知道:“哦,王妃还会得寸进尺,是怎么个得寸进尺法,本王试目以待。”

说笑间,墨容澉的手不停,很快,两个圆圆的小揪揪就顶在白千帆头上了,衬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十分可爱。墨容澉握了握拳,遏制住自己想捏她的冲动。

墨容澉没用晚饭,一来不太饿,二来想陪着她一起吃,说来也怪,每次跟她一起吃饭,他的胃口总是特别好,吃得也比平时多,好象不知不觉中就被她影响了。连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

晚饭摆在偏厅,饭菜的热气都在烛光中氲氤着,让墨容澉莫名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与他的王妃一起坐在桌边共进晚餐,一个细嚼慢咽,一个风卷残云,偶尔视线对上,会心一笑,再各吃各的。墨容澉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有个人陪着吃饭,比自己一个人冷清的场景要强多了,哪怕不说话,她在一旁弄出些声响,也是好的。

吃过饭,撤了桌,摆上条案上茶盅,墨容澉摒退左右,神情有些认真,“王妃,现在屋里就剩下咱们两人,你若是相信我,便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死的青梅虽然是从白相府过来的,卖身契不在我手里,谈不上是我的人,可好歹死在我府里,这件事我不能不管了。”

白千帆之前有所顾忌,现在感觉墨容澉应该是可以靠得住的,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墨容澉万万没想到,事情跟他猜的刚好相反,不是白千帆想杀身边的人,是白夫人想杀白千帆。他所有的猜测不过是因为强加给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直认定白千帆有问题,无论怎么装,她就是有问题。贾桐宁九不信,绮红绿荷不信,偏他自己一口咬定,现在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一个有权有势的嫡母想杀孤苦伶仃的庶女,为什么呢?白千帆倒底碍了她什么,要让她这样痛下杀手?

“白夫人为什么要你的命?”

白千帆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嫌我是个吃闲饭的,想少养一个人吧。”

墨容澉哼了一声:“堂堂相爷府,连个庶女都养不起?白丞相也是这个意思?”

“那倒没有,我爹对我还是不错的,有几次知道夫人的所为,还狠狠的教训了她。”

“怕是做给你看的吧?”

“我爹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家里的事管不了许多,但只要他知道,必然会插手。”

墨容澉打量着她,“所以你爹让你做任何事,你都肯听?”

“也不会,至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不会做,我奶娘说,人活在世上,过得再窝囊,也要堂堂正正,不存害人之心。”

“别人来害你,也无所谓?”

“当然不,坏人好人我还是分得清的。”白千帆对他展颜一笑,“王爷就是好人。”

她捧着茶盅,半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有些不正经的样子,可神情分明很认真。

墨容澉垂下眼帘,想起她在巷子里的话,有心想问一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对她的过往充满了好奇,“你,小时侯可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

白千帆几乎不用想,“太多了,明枪暗剑,多不胜数,有时侯我都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是一个奇迹。奶娘说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最不好的事呢?”

“大概要算八岁那年,我被沉了井。”

墨容澉心一窒,连呼吸都顿住,“沉了井?谁干的?”

白千帆见他突然变了脸,一股肃杀之气从眉宇间勃然迸发,吓得身子一哆嗦,“王爷,你……”

墨容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平息了下来,咽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你告诉我,把所有不好的事,通通告诉我。”

白千帆被他莫名的样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嗫嗫的,“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些,“告诉我,我需要知道。”

第九十六章说谁是小贼?

这一夜,白千帆被留在了怀临阁,她睡在墨容澉的床上,墨容澉睡在书房里,事实上他没怎么睡,披着衣裳一个人在桌边写字。

这么多年,写字是他解压的唯一途径,心里不安宁的时侯,一笔一划的写着,横平竖直,勾点撇捺,写着写着,心里就平静了,可这次却有点难。

听了白千帆的叙述,他只能感慨,这个小丫头能存活下来,真真是个奇迹!

以为再不受待见,无非就是白夫人指桑骂槐,或是苛刻她的生活,白千帆受气长大,没想到全然不是,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隐形人,等闲不让人看到,看到了就有麻烦,上至白夫人,下至奴才们,哪一个都能将她捏圆搓扁,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没有扭曲成阴暗的性格,还真是老天保佑。

墨容澉一声声叹气,笔握在手里半天下不去,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结在心头,象浓雾迷漫找不到出路,让人心焦。

绿荷见他发呆,轻声问,“爷可是有心事?有什么心事跟奴婢说一说,奴婢是局外人,或许能开解开解爷。”

墨容澉把笔搁下,“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个嫡母,从小害你,巴不得你死,你会怎么样?”

“要么逃走,要么……她非要杀我,奴婢不会先杀了她么?”

“是啊,”墨容澉喃喃道,“为什么不逃走呢?”可是逃走,就碰不到他了。

绿荷试探着问,“爷说的是王妃吗?”

墨容澉眼睛一瞪,“多事。”

绿荷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今儿晚上,她和绮红都值夜,绮红守着白千帆,她守着墨容澉,自从王爷和王妃单独谈了一会后,王爷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到现在也没有缓下来,她很好奇,王妃倒底跟王爷说了些什么,把一直处世不惊的王爷弄成这般模样?

第二日休沐,墨容澉不用上朝,加上睡得晚,早上便没起得来,迷迷糊糊还有些困意,听到外头有声音,象一只百灵鸟落在枝头,叽叽喳喳不停的叫着,清挠了他的睡意,他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平素里谁吵他睡觉,轻则挨板子,重则挨鞭子,可今天,这声音仿佛极悦耳,让他的睡意渐渐消散,神思被那声音引着去了。

是白千帆在外头说话,大概在踢毽子,哈哈笑着,声音清脆入耳,却突然*郝平贯的声音:“王妃,您轻着些,王爷还睡着呢,要不您上那头玩去。”

白千帆脆生生的哎了一声,脚步声远去了。

墨容澉躺在床上,心里恼极了郝平贯,他听得好好的,凭什么把人赶走?翻个身想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撑着身子起来叫人。

白千帆一个人踢着毽子,正自娱自乐,余光瞟见贾桐从那头过来,手里拿着一柄剑,她脚一挑,把毽子接在手里,欢快的跑过去,“师傅,你练剑回来么?”

“是,属下练剑去了,王妃在玩什么?”

“踢毽子,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

贾桐哭笑不得,“属下是个爷儿们,哪会这个?”

白千帆说,“爷儿们怎么了,大狗二狗都会。”

贾桐好奇的问,“大狗二狗是谁?”

白千帆却不说了,盯着他手里的剑:“师傅舞剑给我看呀,等我学好了招式,师傅也教我耍剑吧,你不知道,昨儿个我跟王爷上街,遇见两个小贼,身手真不错,我用了师傅的招式还是打不过,若是有柄剑在手,想来他们就走不了了。”

贾桐一阵心虚,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他就是白千帆嘴里的小贼,昨儿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现在心里还别扭。

也怪白千帆,装得那么像,以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谁知道是个空架子,唬人有一套,真打起来,连他一招都接不住。

贾桐因为心虚,对她自然有求必应,王妃说要看他舞剑,他便舞给她看。

手一抽,一柄长剑叮的一声出了鞘,把剑鞘抛给白千帆,他站在树下比了起式,手一扬,剑身挑起一朵剑花,左手斜斜上举,右手跟着荡出去,脚尖轻勾,右手斜刺里挑出去,剑声轻荡,隐约有鸣声。

贾桐卖力的舞着,白千帆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她终于叫了停,很严肃的走过去,抓起贾桐的手,仔细看了看,又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贾桐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有些不安起来,“王妃,你做什么?”

白千帆抬起头来看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弄得贾桐越发心虚。

“宁九呢?”

“他应该在房间里。”

白千帆丢下他,匆匆赶到侍卫住的屋子,推门进去,竟然看到宁九在写字,宁九抬头,两个人均是一愣,一个没想到侍卫也写字,一个没想到她会来。

宁九很小就跟了墨容澉,墨容澉的一些习惯,他多少也沾惹了一些,就说写字这件事,他本来没念过书,不识字,跟在墨容澉身边后,才学了一些,照着练,慢慢写,发现写字果然是修身养性的好法子,昨天的事,他心里也别扭,贾桐早起去练剑,他就在屋里写字,没想到王妃这会子来了。

他从来临危不乱的人,也有些慌张,“王妃怎么来了?”

白千帆呵呵呵的笑,“我来看看你啊。”

她走过去,出其不意的拿起他的手,仔细端详,宁九有些窘,想挣脱出来,被白千帆按住,凶巴巴的道:“别动。”

宁九也是心虚,所以没敢动,白千帆看了一会,又呵呵呵的笑起来,踮着脚拍了拍宁九的肩:“小贼!”

宁九啊了一声:“王妃说谁是小贼?”

“就是你!”

白千帆说完,冲他狠狠一瞪眼,转身跑了。宁九杵在那里莫名其妙,过了一会贾桐进来,也是一脸茫然,问他,“王妃来过了?”

“来过了,骂我是小贼。”

贾桐:“……糟了,只怕昨天的事被她知道了。”

宁九:“……糟了,王妃去找王爷了。”

贾桐:“不会,王妃就算知道,也没胆子去责怪王爷,最多咱俩背锅算了。”

第九十七章王爷不敢看我么?

墨容澉正洗着脸,一抬头就看到白千帆站在跟前,他刚想笑着打招呼,突然觉得不对,小丫头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溜,一副要找茬的模样,因为昨天的事,他心虚,眼神不敢太跟她接触,轻飘飘的移开去。

“王爷不敢看我么?”

“怎么不敢?”墨容澉把目光移回来,投到她脸上,故作镇定,“本王为什么不敢看王妃?”

“因为你心虚。”

“笑话,本王站得直,行得正,有什么可心虚的?”

白千帆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看得出她在极力保持镇定,“王爷敢说昨天带我出去,不是有所企图?”

“本王带你出去逛街,能有什么企图?”

白千帆气起来,手指着他,“你还不敢承认?是爷儿们吗?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你是缩头乌龟吗?”

她这一骂,可把边上的绮红绿荷和郝平贯吓到了,眼看墨容澉要发作,吓得他们往地上一跪,“王爷,爷,息怒,王妃昨儿个受了惊吓,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墨容澉从小到大,除了他父王,没有谁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堂堂的楚王爷,如今被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尖骂缩头乌龟,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可白千帆比他还要气,她可以忍受辱骂欺凌,就算把她揍得象个猪头也没关系,可她不能容忍欺骗,一边给糖果子,一边下暗勾子,她分不清,会迷了心,事情一败露,被自己所信赖的人背后捅了刀子,那滋味真不好受。这个世上对她好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异常珍惜,百般试探才小心翼翼敞开心扉接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都是算计,是阴谋!

她越想越气,慢慢红了眼眶,嘴唇哆嗦起来,却不肯让自己显得懦弱,狠狠咬住,咬破了皮,渗出了血,粉嫩的唇染了艳红色,衬着那张白俏俏的脸,显得和平日很不一样。这样的她棱角分明,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平日里象只无害的小猫,此时却是一副要炸毛的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的僵持,门外,贾桐和宁九瞧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面面相觑。

时间似乎停止,空气也变得黏稠,人象呆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缓慢,墨容澉看到白千帆强忍的泪水,在眼角盈盈欲滴,他心头的怒火在这水光中一点一点灭了下去。最后竟自嘲的笑了笑,伸手去摸白千帆的头,“你看你,怎么这样,本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白千帆头一偏,闪了过去,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从屋里跑了出去。

屋里那几个还跪着,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听墨容澉冷声道:“都是死人么,还不去追。”

三个人立刻如获大赦,都往外跑,这个时侯没有谁敢跟墨容澉共处一间屋子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足以冻得死人。

说实话,他们都挺佩服小王妃,她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敢指着楚王鼻子骂的人。小小的身板,大大的能量,真了不起!

白千帆跑到二道门上就被小库子拦住了,他眼尖,看到后面追上来的人是他师傅。不敢碰白千帆,笑嘻嘻的挡着,就是不准她走,“王妃,大总管叫您呢。”

白千帆将他掀到一边:“起开,小心我揍你!”

小库子往地上一趴,抓住她的腿:“王妃您可不能跑啊,大总管叫您呢。”

说话间,郝平贯追到了跟前,往地上一跪:“王妃回去吧,您要不回去,今儿个怀临阁的人都没好日子过了,王爷盛怒,大家集体挨板子吧。”

白千帆恨声道:“关你们什么事,让他自己挨板子去。”

郝平贯腆着脸附合,“王妃让王爷挨板子,恐怕得王妃亲手执刑才行,咱们这些人,可没有人是王爷的对手。”

白千帆懒得跟他们纠缠,一门心思想离开怀临阁,离开这些假仁假义的小人,她一脚把小库子踹开,小库子顺势捂着自己的脸,“哎哟,我的眼睛!”

白千帆正要跑,听他叫得惨,只好过去查看,“我没踢着你的脸啊。”

小库子见她上了勾,立刻又抱住她的腿,白千帆脸都气红了,破口大骂,“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恬不知耻的小人!”

郝平贯好声求她,“王妃,您不能回揽月阁,就当是可怜可怜奴才,要是没能把您追回去,奴才要被罚的呀,奴才没见王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只有您回去,才能消了他的气呀,王妃,算奴才求您了,行行好吧。”

郝平贯腆着一张老脸苦苦哀求,白千帆没办法,幽幽叹了一口气,拉他起来,“行了,我跟你回去。”

见白千帆肯跟他回去,郝平贯总算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有点莫名其妙,王爷今儿给他的感觉,好象有点看王妃脸色行事的意思,什么时侯,小王妃跟王爷平起平坐了呢?

回到屋子前面,墨容澉不在,他上花厅吃早饭去了,白千帆先头吃过了,绮红给她一些小酥饼当零嘴,她用手帕包着,坐在池塘边,边吃边看鱼。

郝平贯侯在一旁,看了一眼那口养小鱼的水缸:“呀,睡莲开了一朵,真好看。”

白千帆果然被引了过来,吃着小酥饼,低头看那朵半开的睡莲,紫蓝色的小花,里头露出嫩黄的蕊,小小的一朵趴在圆圆的叶片上,确实漂亮。

郝平贯趁机说,“王爷知道王妃想养这些鱼,特意吩咐奴才让移植一些好看的睡莲过来,说给小鱼儿做个窝,王妃赏起来也有看头,王妃,王爷可是时刻想着您呢。”

白千帆仰着头,把手帕上掉的饼渣子小心翼翼抖进嘴里,扬了扬帕子,掖在襟边,半响没说话。

说实话,除了昨天那事,墨容澉这段时间对她真是不错的了,给她梳头,还赏了好些布料子丢在绿荷那里给她做衣裳,从里到外的全一套,连肚兜都有,她去看过,都是簇新的,有些已经做好了,她怕揽月阁那些奴才瞧着眼红,没有拿回去,准备一点一点象老鼠搬家那么偷偷往回拿。

还有那天摆了个大乌龙,把他的床弄脏了,他也没怪她,还要绮红炖补品给她吃。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前走,走到大红抱柱那里,远远一瞧,墨容澉坐在花厅里,也正好往这边看,两人视线一对上,都有些慌张,各自错开来去。

第九十八章光天化日下杀人

墨容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白千帆生气?他和白丞相是仇人,白丞相把女儿嫁给他,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他试探她有什么错?

可是,见她满腹委屈的跑出去,他什么都没想,就想把她追回来。她伤心难过,他心里好像也不太舒服。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复杂的情绪,只能归根于他欠她的,欠的太多,所以心生愧疚,只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看到她回来,他莫名心安,只是不太好意思与她相见,所以遥遥相望,彼此都在视线中,却不在眼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于是一个在池塘边看鱼,一个在花厅里喝茶。互不打搅,他知道她在那里,她也知道他在这里。

墨容澉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绿荷在一旁看着,缓缓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窃喜,王爷和王妃果然对上眼了!只要把后院的事情一搞定,府里就太平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嬷嬷的厉害。墨容澉当然不会再让白千帆回后院去住,一想起她八岁被沉井的事情,他就心惊胆颤,不敢再让她冒一分危险。

小黄也被接到怀临阁来,在葡萄架下欢快的跑着。既然暂时要住下,就不能再睡墨容澉的卧房。绮红绿荷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白千帆住。和墨容澉的屋子隔着一道走廊。两扇窗相对。

进了六月,天气热了,墨容澉把窗子全打开,站在窗前吹风,偶尔看见一个圆圆的小揪揪冒出头,很快又不见了。白千帆身量小,偶尔打窗前过,也只能看到头顶,她象是安静不下来,不时的走动,象在和小黄嬉戏,清脆的声音从那边飘过来,砸进他的耳朵里。

墨容澉听着听着,无声的笑了。从前他的生活,冷清寂寥,自从来了白千帆,日子倒得热闹啦,他以前讨厌喧哗,可现在,却爱极了这份热闹。有那么一个小身板,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抬着乌沉沉的大眼睛看他,笑嘻嘻唤他王爷。明明只多了一个人,感觉却大不一样,怀临阁里变得从未有过的生机勃勃,每天都是阳光灿烂,让人不由得心情愉快。

疯了的青枝被看管起来,墨容澉请了大夫给她瞧病,每日喝药,她被安置在后院一个空的院落,有人照顾,也有人看守,大家都不知道楚王爷这样安排是何用意,一个疯了的下人,又不是正经楚王府的,要么退回去,要么让她爹娘接走,这样养着做什么,难不成楚王爷要做善事?

有人从院门前经过,听到青枝在里头大叫,“我知道是谁,我知道是谁害死青梅的!”反反复复的叫着,就是没有下文。

后院拢共就那些人,消息传到揽月阁,刘嬷嬷亲自从院门前走过一趟,回到揽月阁就和齐嬷嬷关起门来说话。

“老妹儿,青枝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齐嬷嬷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一个疯子,谁会信她的话。”

“还是紧慎点好,楚王爷为什么替她瞧病,为什么让人看守,我看这里边有内情。”

齐嬷嬷的三角眼一转“楚王爷倒底什么意思,先前还关着白千帆,现在却接到怀临阁去了,难道怕她再动手,所以关在他眼皮子底下?”

“五小姐的事暂且缓一缓,先解决青枝是要紧,我使点银子打听打听,看看情况再说。”

齐嬷嬷哎哟一笑,“还是老姐儿疼老妹妹,咱们就是一根藤上结的瓜,这种时侯越要劲往一处使才好。”

刘嬷嬷心里暗暗啐她,要不是怕牵连到自己,她才懒得理,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当然,咱们一同在夫人跟前当差,自然是希望大家都好,如果情况不妙,赶紧给夫人送信,让她想法子接咱俩回去,丫环们折了就折了,咱俩得跑出去。”

“是这个理。”齐嬷嬷说,“都打听打听吧。”

不管在哪里,只要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刘嬷嬷在前院一个丫头那里听说,大夫给青枝看了病,说是受了刺激引起短暂的神经失常,只要好生休养,很快就能好。

这还了得,两个嬷嬷都吃了一惊,楚王爷这么安排,果真是有用意的,那晚她们说话没留神,让青枝听见了,本想除了她,却被她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只要她清醒过来开了口,那她们必死无疑。

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只能走而挺险,那晚看楚王的态度,已经有点怀疑白千帆,本来就是证据确凿事,没什么好调查的,人也给软禁了,但过了两天又没动静了,白千帆还给接到怀临阁去,这不是好兆头。

齐嬷嬷和刘嬷嬷一合计,做两手准备,先往白相府送信,再来解决青枝。

两个人混到这把年纪,都成人精了,她们摸清了青枝那院里换岗的时间,还有照顾她的是哪些人,着手一一突破,花了大价钱去周旋,当然不敢说害命,只说是同一起出来的,现在青枝弄成这样,她们心里难过,想进去看看她。

一边抹眼泪打同情牌,一边掏银子,双管齐下,守门的小厮为难归为难,倒底给她们说动了,只让进去一个。这正合她们的心意,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白相府来人接,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走人了,只要离开了这里,性命就能保住,就算青枝的死怀疑到她们头上,没有证据就不能上白相府抓人。

要人性命这种事,齐嬷嬷是老手,所以她进去,刘嬷嬷提着包袱去前院门口等她。

齐嬷嬷进了门,青枝坐在亭廊上,手里抓着几片树叶在唱歌,几天不见,好端端的姑娘象变了个人似的,两眼无神,脸色腊黄,头发虽梳得好好的,也是枯黄没了光泽,她原先是个圆脸,现如今成了尖椎脸,两颊消瘦得厉害。

她已经不认得齐嬷嬷了,也没看她,呆滞玩着手里的树叶,一旁的丫环收了好处,自然避开让她们说话。

齐嬷嬷去握青枝的手,一脸惋惜的神色,“真真可怜见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青枝啊,别在这里受苦了,早些家去吧。”

她把另一只手合上去,转动了中指上的戒指,正要刺下去,突然手臂一麻,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厉声道:“光天化日下杀人,嬷嬷胆子够大的!”

第九十九章王爷是我在乎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齐嬷嬷的魂都吓掉了。

宁九拿起她的胳膊,从她手指上褪下那枚戒指。阳光下,细细的毒针闪着幽绿的光芒。齐嬷嬷是个老江湖,尽管面如惨灰,仍做垂死挣扎,“宁侍卫,你做什么?”

宁九不说话,拿着戒指,转过毒针对着她扎下去。

齐嬷嬷脸色剧变,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边上围上来一群人,墨容澉和白千帆都在,墨容澉微微抬了手,宁九退到一边,齐嬷嬷知道大势已去,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有人拿着纸和笔,往石桌上一拍,喝到,“把你干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写下来。咱们王爷仁慈,不打算用私刑,要把你交到衙门里去。”

齐嬷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知道事情败露,还是闭紧嘴巴不说话。就算青枝的这一关逃不了,可前面三条人命跟她没有关系,她打定主意死也要拖白千帆下水。

等在前门口的刘嬷嬷,被贾桐带人拿下,告诉她,齐嬷嬷谋害青枝,被当场抓获。

刘嬷嬷一听,顿时软瘫在地。

白夫人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前门口,听到贾桐的话,吓得一缩脖子没敢进去,赶紧回去报信去了。

刘嬷嬷被带到一间空屋子里,有人纸笔伺候。她颤颤巍巍的说自己不识字,那也没关系,她口述,有人代笔,只要她画押就可以了。她虽比齐嬷嬷年长,心却没有齐嬷嬷那么狠,胆子也没那么大,知道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况且她只是帮凶,不是主谋,如果表现好,说不定可以保住小命。便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都捅了出来。

把刘嬷嬷的供词往齐嬷嬷面前一拍,一字一句念出来,齐嬷嬷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现在承不承认都是个死,她还是选择不开口。

这么顽固的婆子,墨容澉也是第一次见。不过没关系,有的是办法叫她开口。

“把她丢到刑房去,从脚指甲拔起,拔完脚再拔手,我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生生把指甲拔掉,光是听一听都毛骨悚然。

齐嬷嬷佝偻着身子抖了抖,心里哀哀的叹气,还是交待了吧,至少死前少受一次折磨。她倒是识字的,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抓过笔,把自己的罪行都写了下来。写完搁笔,心里倒像松了一口气。

就听墨容澉说,“拖到刑房去,把她的指甲盖全拔了。”

齐嬷嬷骇了一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饶起来,“求王爷饶了奴才吧,奴才已经是要死的人了。饶了奴才吧……”

墨容澉眼睛里夹杂着寒霜,“正因为你要死了,本王才小小的惩罚一下,否则定不会这般便宜了你!”

白千帆看着哭的老泪纵横的齐嬷嬷,唏嘘不已,虽然这个老婆子很可恶,但人之将死,再叫她受一道罪,好像有点不太人道。舔了舔嘴皮子,“王爷,我看不如……”

墨容澉斜斜的瞥她一眼,“不是说分得清好人坏人吗,这个恶婆子几次谋害你,你还替她求情?”

他表情严肃,声音冷沉。白千帆缩了一下肩不敢吭声了。

就这么小半天的功夫,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两个人犯押送衙门,后院里那些粗使丫头们本来就是为白千帆进府新买的,结果一进府就被恶嬷嬷带了坏样,一个也不能留,连拔给杨丽娘的两个也一起打发出去。

从怀临阁里提升了两个低等丫环到揽月阁里当差。一个叫月香,一个叫月桂,瞧着都是机灵的,她们在怀临阁当差,自然比其他地方的下人更懂规矩,再配了四个粗使丫头,两个小厮,也就差不离了,到了地方,照规矩是大总管要训话,结果来的是楚王爷本人,他话不重,可这份面子是天大的。以前都以为白家小姐不受重视,可如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王爷是很待见王妃的,八个人兢兢战战的杵着,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服侍。

至于杨丽娘那边,因为马上要出府,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拔给她,自个照顾自个吧。

丫头们勤快,重新给白千帆归置了屋子,一应用品皆放在该放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眼红她的东西,不声不响的拿走了。

白千帆看着焕然一新的揽月阁,说不出的高兴,终于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院子了,不用每天出去逛,不用担心被谁谋害,有人管吃管穿,有人服侍洗漱穿衣,她在娘家活得比丫头还不如,到了这里,终于象个千金小姐了。

她拢着手乐呵呵的,摸了摸光洁照人的桌面,又打开衣柜看里面的东西,都是新做的,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她一点一点摸过那些漂亮的衣裳,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转头又到妆台边,她有首饰盒了,里头放了墨容澉送她的珠花和华胜,有胭脂水粉,有漂亮的梳篦,还有精美的铜镜。全是好东西,她都见过,却从不曾拥有。

墨容澉垂手立在门边,看着欢天喜地的白千帆,目光沉沉。对王侯大户来说,这些东西只能算普通,却让她高兴成这样,可以想像,过去的十三年里,她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笑容太能感染人,他忍不住替她高兴,可心底不时涌上来酸楚,交织在一起,汇成奇怪又复杂的滋味。

他走过去,对弯腰擦试着琉璃盏的白千帆说,“这些让下人们弄就好,快到饭点了,过去吃了饭再来。”

白千帆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却倏的收敛,象没听到似的,走到一旁去。

郝平贯看到这一幕,叫苦不迭,小王妃这是怎么了,还没消气呢,王爷对她够有耐心的了,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墨容澉知道她还为那天的事生气,都两天了,小丫头的气性够大的。他也不恼,缓步跟过去,“我跟你开个玩笑,你气这么久,齐嬷嬷谋害你,你却为她求情,有你这么做事的么?”

白千帆垂眼看着桌子,声音很轻,“我不在乎齐嬷嬷,她对我再坏也没关系,王爷是我在乎的人,我以为王爷真心对我好,可王爷欺骗了我。”

墨容澉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章我拿她当妹子看

因为了白千帆那句话,墨容澉在书房里又写了半宿的字。

她说:王爷是我在乎的人。小嘴那么一张,软呼呼的说出来,让人心里暖烘烘的。他承认,听到这句话挺高兴的。既然这样,他也在乎在乎她,以后对她好点不在,不骗她就是了。

笔提起来,半天没写下去,想一想挺不可思议,他居然在乎起白如廪的闺女来了。不过也没什么,那是白如廪不要的闺女,因为不喜欢,所以丢给他,大概以为嫁进来九死一生。他偏不如他的意,白如廪不喜欢的人,他反而要让她过得更好,让她活得滋滋润润的回去打他们的脸。

白千帆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是他楚王府的人,白夫人要想再动她,那绝对不能够!

和他料想的那样,案子呈上去,牵扯到楚王府和白相府,一般的衙门不敢接,直接推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张纪生也头疼,三条人命,一个被逼疯,谋害的又是楚王的嫡妃,闹得这么大,应当严惩,杀无赦,可里面牵扯到了白贵妃的母亲,这就有些难办了。嫡母杀庶女,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庶女如今有了靠山,两边都有来头,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案子办不了,只有拖。墨容澉不怕拖,就算闹到皇帝跟前他也挺得直腰背。

最后当然就只有闹到金銮殿上,楚王爷和白丞相在大殿上,力理据争,皇上也为难,一边是手握兵权的楚王,一边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后宫里白贵妃哭哭啼啼来求他。虽然闹这么大,倒底是家务事,怎么说也是下人们动的手,说不定误解了主母的意思也是有的。

齐嬷嬷和刘嬷嬷到了大理寺就改了供词,说和白夫人无关,谋害白千帆都是她们自己的主意。

墨容澉不肯罢休,明摆着的呀,许了好处,让人背锅,他要求把犯人带到大殿上来,白如廪能许好处,他没好处,只能恐吓,自己的命不要,家里人的命也不打算要了吗?

皇上三番几次暗示,他都不听,皇上知道他和白丞相的结症,无可奈何,只好应允。

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了消息,说两名犯人畏罪自杀了,这下死无对证,楚王气得当场就要踹白丞相的心窝子,被人死死拖住。

皇上龙颜大怒,骂他堂堂王爷当众撒野,是不是想造反,根本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楚王爷这才收敛了一些,脸红脖子粗的请了个罪,他能请罪,皇上也不能真的降罪,算是怕了他,挥挥手,叫他赶紧走。

又怕他事后一条道走到黑,再去打白丞相的主意,要晋王跟去劝劝。

楚王爷骑马,晋王爷坐轿,哪里追得上,就这么一路到了楚王府。等他进了怀临阁,墨容澉洗澡去了。

想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得在冷水里泡泡消消气。

墨容澉是真的很生气,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这个案子他一直很小心,防着对方下黑手,势必要跟白如廪斗到底,大理寺他按插了自己的人在里头,招子放得贼亮,白如廪想进去杀人那是不可能的,可防不住人家自己寻死,这一局他输得惨败,觉得对不起白千帆,当初放了大话说一定要让白夫人伏法,可现在打脸的是他自己。

愤愤击掌,水柱四起,将屋子浇得透湿。等在外头侍侯的绿荷绮红听得心惊肉跳。

绮红叹了口气,“倒底谁惹爷生气,回来就没好脸色,别是和白丞相又闹起来了吧。”

绿荷说,“最近为了王妃的事,有得闹呢,听说那案子还没了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绮红又叹气,“哪成想是嫡母杀庶女,王妃真可怜,打小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比咱们不如。”

“王妃跟了咱们爷,算是苦尽甘来了,”绿荷眼珠子一转,“赶紧让大总管打发人请王妃过来。王妃来了,爷的火气自然就消了。”

绮红抿嘴一笑,“说的也是,我这就去。”

墨容澉洗完澡出来看到墨容泽悠闲坐在花厅里喝茶,他没好气的说,“你来做什么,当皇上的说客?”

墨容泽哎呀一笑,“我的三哥,我干嘛给皇上当说客,这么多兄弟里头,我就跟你亲,知道你心里有火,过来瞧瞧不应当?”

墨容澉没吭声,撩袍子坐下,绮红奉了茶,退出去老远,让哥俩好说话。

墨容泽歪着头端详他半天,卟哧一笑,“三哥,你倒底是气什么?不是要杀白如廪吗?杀他夫人有什么用?”

“她是主谋,难道不该杀?”

“就算她是主谋,你也应该把火往白丞相身上烧,拖他下水,不死也扒他一层皮,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墨容澉白了他一眼,“我虽然恨白如禀,一码归一码,白千帆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白夫人所为,跟白如廪没有关系。”

墨容泽笑得意味深长:“三哥,原来你是要为王妃主持公道啊。”

“那当然,她是本王的嫡妃,难道不应该?”

“应该,当然应该。”墨容泽眨了眨眼睛,笑容越发暧昧起来,“王妃是三哥的媳妇儿,疼还疼不过来,她被人欺负,三哥怎么能袖手旁观,只是三哥这一怒为红颜,有点过头了,今儿个把皇上都气着了,王妃是三哥的心肝儿!”

墨容澉愣了一下,继而板起脸,“胡说,我和白如廪那个老狗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千帆是他的女儿不错,可也是他抛弃不要的,丢到我府里就是我的了,小丫头可怜,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成天防这个防那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给害了,我是真看不过眼,白如廪那个老狗,管生不管养,叫人欺负成那样,他也配做爹!”

墨容泽探究的看着他,“真没别的想头?”

墨容澉回他一句,“想你个头!王妃是个苦命人,我呢,说不上好人,比白如廪总好一点。既然到了我楚王府,别的不敢说,保她一世周全是没问题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下个月及笄,可你看她那身量,哪象个十四岁的姑娘,我拿她当妹子看,好生养着,往后的事再说。”

说完一抬头,白千帆站在柱子旁,抬着乌沉沉的眼睛看他,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第一百零一章我带你回白相府

墨容澉没来由的慌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声音朗朗,“你怎么过来了?”

白千帆慢吞吞走过来,“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瞧瞧,可是那案子让王爷不痛快了?”

墨容泽站起来行礼,“给三嫂嫂请安了。”

白千帆红着脸还礼:“晋王爷太客气了,我其实,那个,王妃不王妃的,王爷的意思……”她有些语无伦次,话也说不清了,刚才听到楚王爷“保她一世周全是没问题的。”她心下感动,不过既然拿她当妹子看待,这个楚王妃的头衔迟早是要让出来的,不然这么空担着也让她不自在。

“他叫你,你就应着,”墨容澉皱了眉头,“你是本王八抬大轿迎进门的,谁敢不承认?”

“可是……”

“可是什么?”墨容澉说着又来了脾气,“莫非本王对你不好,还是本王配不上你?”

白千帆惊恐,“王爷?”

墨容泽赶紧打圆场:“三哥,消消火,别吓着三嫂嫂。”

墨容澉看着白千帆惊惶的样子,象个被戳破的气球,顿时瘪了下来,缓了脸色,“今儿个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在屋里绣花呢。”白千帆说着抬起自己的手给他看,“小针真不好使,手指头都扎成了血窟窿。”

墨容澉刚缓了的脸又沉下去,拿过她的手仔细看,“不会就别弄,扎着手好玩么?”

他语气重,可白千帆心里暖烘烘的,楚王爷这是心疼她,真把她当妹子看了。

“没事,也就七八下,不碍的,绮红姐姐说,她刚学的时侯也这样。”

“她是丫环,你是王妃,能一样吗?听我的,别绣了。”

“不行,说好了要绣荷包的。”

荷包是给他绣的,是她的一份心意,不好叫她半途而废,墨容澉默了一下,“绣完荷包就别弄了。”

白千帆笑道,“在王爷眼里我是蠢人么,荷包绣好了,我也有经验了,还能让针扎着?”

墨容泽见他俩说着话,完全把他晾在一旁,暗自摇头好笑,这是对妹子的态度么,他的三哥枯木逢春,要遭大劫啊!现在不承认,等着吧,等到认清自己内心的时侯,看他怎么办?

墨容澉问,“小黄呢?”

“在揽月阁呢,它如今有人侍侯,也不太愿意跟着我跑了,成富贵小姐了。”

墨容泽好奇的问,“小黄是谁?巴儿狗吗?”

“不是,”白千帆同他解释:“是一只小鸡,不过现在长大些了。”

墨容泽笑起来,“三嫂嫂养鸡当宠物,那多脏啊。”

“小黄不脏,它通人性,不随地拉屎的。”

墨容泽打趣道:“那是三嫂嫂教导有方。”顿了一下又道:“三嫂嫂喜欢养狗么,我一个朋友家的巴儿狗刚生了一窝小仔子,圆滚滚,一色的黑白毛,瞧着可得意,嫂嫂要的话,我给弄一只来。”

白千帆眼睛一亮,她一个人太孤单,伴当然越多越好,可还没答话,墨容澉接了茬:“你什么朋友啊,别是那些红牌阿姑吧,那可不成,王妃要狗,我会给她买,不劳您大驾。”

墨容泽忍不住哈哈大笑,没白走一趟,真是开了眼,看了一出楚王爷吃干醋的戏,吃的还是他的醋。他打量白千帆,其实五官长得还不错,就是身量小,这样的小丫头吃起来清汤寡水没滋味,他才看不上。

瞧这架式,估计连饭不会留了,他故意问,“三哥,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中午我陪你喝两杯。”

墨容澉凝眉一皱,“我呆会子要出门,你自便吧。”

“三哥去哪儿,可否同路?”

“我骑马,你坐轿,同不了。”墨容澉转头对白千帆说,“你准备一下,一会我带你回白相府。”

墨容泽一惊,皇上派他来,就是怕楚王揪着白丞相不放,看来皇上的担心不无道理。

“三哥,算了吧,案子已经结了,就到此为止,别让皇上难做,那位毕竟是白贵妃的亲娘。”

白千帆一听案子已经结了,忙问,“是什么定论?”

墨容泽答:“两个嬷嬷死了,临死前改了供词,说与白夫人无关,三哥为这事在大殿上跟白丞相闹起来了,弄得皇上好生为难。”

白千帆吓了一跳,带了些严厉的口吻对墨容澉说,“你怎么能在金銮殿上闹呢,惹怒了皇上,那是要杀头的!”

“那倒不至于,皇上若为了这种小事要我的命,那他就不是皇上了。”墨容澉不敢看她,当初夸下海口,最后弄成这样,有些没脸。

“其实这样也好,”白千帆说,“若是真要了夫人的命,我爹夹在中间也难做。反正我现在到了楚王府,她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墨容澉心里就憋火,高声唤了郝平贯过来,交待几句,让绮红把白千帆带去梳妆打扮,一刻也不想再耽误。

墨容泽还在劝,“三哥,三思而后行啊。皇上……”

墨容澉抓他话脚,“开口闭口皇上,还说不是皇上的说客?”顿了一下,说,“放心,我不会对白如廪怎么样的,王妃嫁过来这么久了,还没回过门子,我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带她回去看看。”

“怎么刚好挑这个时侯,白丞相见了你,只怕胆都要吓破了,你在大殿上敢对他抬脚,到了他家里,抽刀砍人也是可能的。”

墨容澉倒笑起来,“你就这样看你三哥?我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么?”

本来是沉得住气的,不是陷入情网了么,心爱的姑娘被人欺负的够够的,不讨要回来,他心里那腔郁气怎么散得开?

也罢,劝也劝了,他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三哥心里有数,弟弟就不罗嗦了,行了,你有事你忙着,我走了。”

墨容澉叫郝平贯送人,自己回到屋里,看到绮红正给白千帆梳头,梳了一个流云髻,插了满头的珠钗,显得高贵富丽,但跟白千帆青涩的面孔不太相配,他没有特意吩咐,绮红却是知道他的意思,今儿个就得让白千帆象只凤凰似的锦堆玉彻的回家去,让他们瞧瞧,他的楚王妃活得有多滋润!

第一百零二章断不会同王爷生了间隙

楚王平日出行很低调,可带白千帆回白相府异常高调,浩浩荡荡的长龙,清一色的亲卫兵,跟要去打战似的。白千帆的锦鹏舆轿在中间,乌木的框架,紫红色的账帏,上边有黄色的宝盖垂下,再上是银顶子,比上回白千帆过门子的花轿气派得多。

墨容澉头戴嵌宝紫金冠,内着淡玄色锦细织的长衫,外罩银色开襟长袍,腰系玉带,衣上是金银线两织的底纹,左胸有四爪团龙,脚上穿着软皮深色鹿靴,威风凛凛坐在马上,伴着舆轿慢行。

消息传到白相府,白丞相慌了张,头一个反应是楚王爷带人打上门来了。他嘶声力竭的喊:“快,关门,拿大木头撑住,多上几道栓子!把人叫齐,都上门口拦着去!”

白夫人不以为然,“朗朗乾坤,楚王爷就敢杀到朝臣家里来,反了他!闹到皇上跟前,有他好果子吃。”

白丞相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为了这个蠢婆娘,又何至于让楚王在大殿上当众踹他,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蠢婆娘还不知悔改,怒不可抑,甩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白夫人被他这一巴掌扇得愣了神,张着嘴无声的哈了几口气,就跟濒死的鱼似的,待回过神来,杀猪般的叫起来,“哎呀我不活了呀,在外头受了气回来,拿婆娘出气,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可怜我一个皓命夫人,无端端被扇耳光,上哪说理去呀!不活了呀,都别拦我,让我一头撞死得了……”

白丞相气得头皮发胀,看着她的眼神能滴出血来。自己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还好意思喊冤!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冲上去又要打,被管家死死拦住,“相爷消消气,眼瞅着楚王要打上门来了,还是赶紧想辙吧,要不派人往宫里传信去。”

“有个屁用,”白丞相恨恨的骂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楚王混账起来,皇上也拿他不住。”

火烧眉毛尖了,怎么办?他隐约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天边的引雷,一声声传过来,心里更是没了主张。

白夫人见他那个样子,也有些害怕了,“楚王爷不会真的杀了我吧?”

“杀了你倒好了,我怕他连我一块儿给收拾了!”

白夫人怔了怔,扯着嗓子喊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往宫里边传信,要皇上来救咱们。”

白丞相呸了她一口,“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知道怕还敢做下那些歹毒的事。我看你脑子不是进水了,你是根本没脑子。楚王恨的虽然是我,可事情是你做下的,他要杀我,你也跑不掉。罢了罢了!”他突然意兴阑珊,吩咐管家,“把门打开吧。”

白夫人一听就急了,“怎么能开呢?楚王爷要咱们的命啊!”

白丞相蔫不拉叽的,“他要就拿去,斗了这么久,我也乏了。”

见管家站着不动,又喝了一声,“开门!楚王要的是我的命,与你们何干?”

管家只好叫人开门,白夫人叫着扑上去,“不能开,不能开呀!”

白丞相嫌她聒噪,叫人拦住,门刚打开,打头的亲卫兵就进了门,分成两排散着两边,留出中间宽宽的一条道儿。

墨容澉下了马,阔步走进来。轿子却没停,径直抬进院里。白夫人也不闹了,呆呆的杵在一旁。

白丞相是场面上的人,打着哈哈,上前来行礼,“楚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墨容澉也不接茬,走到轿子旁,亲手打起轿帘,“王妃,出来吧。”

白千帆搭着他的手,从轿子里钻出来。

看着这一身的绫罗绸缎,还有满头的珠钗。白丞相和白夫人都吃了一惊。

白千帆过去给她爹请安,盈盈一拜,“爹我回来了。”

白丞相怔了一下,才伸手去扶,却没有扶到。有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迅速将白千帆拉到自己身边。

墨容澉清了清嗓子,“今天来没有别的,就是带王妃回来看看。她嫁过去还没有回过门子。”

听意思好像不是来找茬的,但楚王爷不是善茬,白丞相不敢怠慢,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请屋里坐。”

墨容澉也不客气,牵着白千帆的手,大摇大摆走进大厅,坐在主位上。

白丞相和白夫人进来,只能坐在左右两侧。主客颠倒,气势上就输了一戳,白千帆暗自好笑,为了配合墨容澉,她也凛着小脸默不作声。

院子里的亲卫兵立刻上来一拔人,大马金刀的立在门口,一脸杀气腾腾,白夫人见这架式吓得直发抖,白丞相也有些怕,勉强堆着笑,不敢看墨容澉,只对白千帆说,“王妃回门子,带这么多人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来打架的。”

墨容澉咳了一声,“我听说王妃在娘家的时侯总受人欺负,所以派了些人护她周全,这些全是她的人,她到哪跟到哪,让白相爷见笑了。”

“这是哪里的话,到了娘家怎么还能让人欺负,”事到如今,白丞相也只有放低姿态:“千帆啊,先前爹没顾上你,让你受委屈了,是爹对不住你,你大娘她……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以后你有王爷撑腰,再没谁敢欺负你了。只是,”他稍一顿,“嫁了人,就该收收性子,好好服侍王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公务繁忙,难免有时侯,那个,嗯,顾不上你,你要体谅。再有就是,王爷与我之间有些小误会,你夹在中间,多少有些难做,千帆啊,爹不要紧,你嫁了人,就要从夫,不要为了爹和王爷产生间隙……”

墨容澉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他:“白如廪,有话敞亮来说,什么叫误会,什么叫难做?我同你是误会吗?是血海深仇,千帆嫁到楚王府,就是我的人,以后与你们不相干,她没什么难做的,更不会同我产生间隙。”转头问白千帆,放柔了声音:“王妃,是不是?”

白千帆微微一笑:“是,王爷对我很好,千帆断不会同王爷生了间隙的。”她对白丞相说道,“爹你放心,在王爷身边,我受不了委屈的。”

“那就好,那爹就放心了。”

“行了,说正事吧,”墨容澉清了清嗓子,“长话短说,我带王妃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哪个下作东西再敢打王妃的主意,老子就剥了他的皮!不管在府里还是在外头,王妃要是掉根头发,断根指甲,我也会算到你们头上,一笔笔给记着!”

第一百零三章磕三个响头

白丞相错愕,“王爷,您怎么能这样?王妃掉根头发都算到我们身上,您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没办法,”墨容澉慢条斯理的说,“你们这里是源头,不抓源头,难道我去找别人吗?王妃从小到大,就你们欺负过她,除此之外也没别人。不算在你们身上算到谁身上?你们最好保佑王妃天天儿毫发无损,否则,本王天天儿叫他们过来请安。”

他们指的就是外边站的那些亲卫兵。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脸萧杀之气,看着就吓人。墨容澉特意看了白夫人一眼,“夫人,本王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白夫人自打进来,一声不吭,这会子被点了名,吓得打了一个颤,哆哆嗦嗦看过来,目光不敢直视墨容澉,瞟了边上的白千帆一眼。小丫头也正看着她,淡淡的眉眼,嘴边噙着一丝微笑,在白夫人看来,那就是胜利的笑容。

她咬了咬后牙槽,心里恨得不行,脸上还不敢表露出来,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王爷,瞧您说的,那些事都是那两个恶奴搞的鬼,跟老身可没有关系,家里出了一个王妃,那是多荣耀的事,怎么还敢欺负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王妃掉根头发都算到咱们身上来,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墨容澉今天讲霸道讲到底,哼了一声,“跟你们本王就不讲道理,怎么着?”

能怎么着呢?带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来示威,胆都要吓破了。

墨容澉不愿意在这里多呆,摆了这么大阵仗过来,就是特意警告他们的。

“话,我撂在这儿,你们好自为之!”

白丞相以为他要走,赶紧站起来,想送这个瘟神出门。

没想到墨容澉坐着不动,“白相爷,请回避一下,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白夫人说。”

白丞相巴不得离远一些,就算楚王爷把白夫人当场杀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早就想甩掉这个又蠢又恶的糟老婆子了,可惜她皓命在身,又是贵妃的亲娘,动不得,要是楚王爷一怒之下杀了这个蠢婆娘,倒省了他的事了。也不多话,转身就往外走。

白夫人尖叫一声扑上来,“相爷,您可别丢下我呀!”门外两个亲卫兵进来拦住白夫人,白丞相趁机开溜,飞快的闪出门口。

白夫人吓得腿都软了,怎么都站不直,恶事做多了,知道报应来了,那份恐惧挡都挡不住。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墨容澉。

她实在是个作恶多端的老婆子,想想她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儿。白千帆一点都不可怜她,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冷冷的凝视她,以前都是白夫人高高在上,她跪倒在地,从没想过有一日,可以颠倒过来。

看到白夫人如一只丧家之犬,狼狈的瘫坐在地上,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痛快的。她并不知道墨容澉要做什么,但如果是要杀白夫人,她应该会出手阻拦。案子已经了结,她不想再生事端,更不想楚王爷为了这事再惹麻烦。

没人说话,屋子里一片死静。白夫人心里害怕,但到底是浩命夫人,更不想在白千帆面前示弱。所以一声不吭,也不肯求饶。但是抖颤的身子,泄漏了她内心的恐惧。

墨容澉故意晾着她,这种无声的压迫感,简直能把人逼疯。白夫人抖得太厉害,连坐都坐不稳,几乎要倒下去。

就听墨容澉慢条斯理的说,“夫人,把你留下来,没有别的。从前你对我家王妃不好,欺负过了头。导致她现在都十四岁的人了,身量还这么小。说起来这都是你的过错。事情已经做下了,没法子再逆转,这样吧,你给王妃端端正正磕三个响头,磕一个说一句你不是人,从前的事就算了了。”

这话一说出来,白夫人和白千帆都睁大了眼睛,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白千帆吃惊过后很坦然,就凭这个恶老婆子对她做的那些事儿,王爷这样做也不为过。

但对白夫人来说,这比让她去死还要难受。她堂堂的丞相夫人,身上又有浩命,还是贵妃的亲娘,怎么能向一个小丫头磕头?还有白千帆这个眼中钉,这么多年弄她不死,到头来还要给她磕头,呸,门都没有。

她坐着不动,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看来夫人是不愿意,”墨容澉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刚才白丞相的态度,夫人瞧见了,他把你留下是什么意思?夫人心里应该清楚。我若杀了白丞相,皇上会找我的麻烦,但杀了你嘛,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孺!皇上就不会说什么了,毕竟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两条路你自个选吧。”

楚王是煞神,他的心思谁都琢磨不透,连皇上也拿他没办法。他说要她的命,可能就真的会要她的命。想活命就得向白千帆磕头,她又做不到。怎么办?她左右为难。

墨容澉对她没什么耐心,“夫人可曾想好?本王数三个数。三声之内,你若不向楚王妃磕头,本王就以为夫人选择的是死路,明年的今天就是夫人的忌日。”他说完开始数数,“一。”

白夫人一哆嗦,惶恐的抬起头来。

“二。”

白夫人张了张嘴,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说不出的窘迫。

“三。”

白夫人一大口气呼出来,顿在那里,再没力气,往里吸气。

就听墨容澉喝了一声,“来人!”

白夫人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卟通的一个响头磕下去。抖着声音,“我不是人。”

两个亲卫兵推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夫人什么也顾不得了,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我不是人。”

她是真的害怕,推门而入的亲卫兵就像是阎王爷派来的小鬼!死亡从未离自己这样近过,近到她什么都可以不顾,脸面尊严都抛在一边,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三个响头妥妥的磕完,三句我不是人说的又快又响亮。

墨容澉转头看着白千帆,“王妃可还满意?”

白夫人没磕头之前,白千帆心里还是有点期望的,磕了之后,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儿。她点了点头,“王爷,咱们回家吧。”

从进门到现在,楚王爷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

“好,我们回家。”他站起来,牵着她的小手,扬长而去,留下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白夫人。

第一百零四章这是师徒情吗?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树上的蝉虫叫得人心里烦躁。

墨容澉歇了午觉起来,问绮红,“我好像听到了王妃的声音,她过来了?”

“是的,爷,王妃过来找贾桐,他们在前院里比划招式呢。我看王妃这段时间精进了不少,一拳一脚像那么回事了。”

墨容澉轻哼一声,“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比划出什么来,不过是个花架子。”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王妃的荷包绣好了吗?”

“绣好了呀,绣的并蒂莲开,奴婢瞧着还不错呢。”

墨容澉不以为然,“不错什么,全是线疙瘩。我看她不是那块料,指头戳了一个个窟窿,既然绣完了,就别让她再干了。”

“是,奴婢会嘱咐月香,让她看着王妃。”

墨容澉喝了半盏茶,手背在后面踱着步子,慢慢的往花厅那边走。远远看到白千帆手里拿着一柄剑,正在桃树下左一挑右一挑,舞得十分卖力。看着他眼里却是杂乱无章,显得有些可笑。

贾桐叫了停,过去纠正她,拿着她的胳膊往上抬了抬,又拍拍她的腰,示意她再往下一些。

白千帆很认真,他说什么都照做,可是动作有些难度,下盘不稳,身子晃了晃,贾桐赶紧扶住,她在他怀里倒了一下才站直身子,笑的没心没肺。贾桐似乎也不忌讳,揉揉她的头发,哈哈大笑。

阳光下,这一幕格外温馨又亲昵,墨容澉看着看着皱了眉头,虽然是师徒,到底主仆有别,他看到倒无所谓,看在外人眼里,会不会落了话柄?白千帆不懂事,贾桐难道也不知道分寸?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走过去,重重地咳了一声。

正嘻嘻哈哈的两个人立刻看过来,白千帆很坦然,蹦蹦跳跳到他身边,“王爷醒了,睡得可好?”

贾桐却有几分不自然,一声不吭行了礼,杵在一旁。

墨容澉问,“练得怎么样了?”

白千帆说,“我今儿个才开始练剑,还没摸着门道呢。”

“拳脚功夫都练好了?”

“也还没,不过瞧着师傅耍剑耍的好,也想耍着试试。”

墨容澉轻哼一声,“没学会走,就想跑。欲速而不达,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白千帆挨了呲达,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动了这么久,她额上出了薄汗,白净的脸上晕着嫣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笑意。墨容澉心头的那点不爽,顿时烟消云散!有这样一个妹子好像也不错,瞧着就高兴。

“别练了,去洗把脸,一身臭汗怪熏人的。”

白千帆抬着手臂,朝腋下闻了闻。“味不重吧,我闻着还好,不信你闻闻。”说着,她抬着胳膊就过来了。

墨容澉嫌弃的扭过头,“别过来,我在这都闻到了。”

白千帆惊道,“王爷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贾桐在后头噗嗤一笑,被墨容澉的眼风扫到,立刻低头不做声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墨容澉肯定一脚踹了心窝子,可从白千帆那张小嘴里说出来,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板着脸,可眼底的笑意却收不回去,他这副模样,横竖白千帆是不怕的,她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的主,见楚王爷被噎在那里,抬抬胳膊撞他,飞了眼角,“啊?王爷!”

墨容澉心里那个恨,两只手抓着她的头发一通揉搓,“小丫头片子敢编排本王,谁借你的胆儿?”

白千帆哎哟哎哟的叫唤,她小小的身板在墨容澉的手里就跟布娃娃似的,被他搓得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王爷,别搓了,我头晕。”

墨容澉解了气,这才缓下来,白千帆却站不住,倒在他怀里,哎哎的喘着气,“王爷好大的力气,能把人当轴心转呢。”

看她象只小猫似的趴在他怀里,墨容澉垂着两只手,脸上显出嫌弃的神情,心里却有些雀跃,真不知道白相府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她,多可爱的小丫头啊,比起那些说话慢吞吞,走路慢吞吞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别人拿她当草,他愿意拿她当宝,天天儿宠着。

“行了,走吧,去洗把脸。”他将她推起来,正要转身,无意中瞟见贾桐的腰间挂着一个色彩鲜艳的荷包,瞧着有几分眼熟,定晴一看,并蒂莲开,并不工整的线脚,还有些许线疙瘩,不是白千帆的手艺还能是谁?

说好了给他绣荷包,可现在却挂在贾桐身上,墨容澉气得七窍生烟,重重的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走,白千帆在后头喊他,“王爷,等等我。”

墨容澉不理睬,走得越发快了。白千帆停住脚步,转头问贾桐:“师傅,王爷怎么了?是不是生我气了?”

贾桐也莫名其妙,刚才还好好的,同王妃有说有笑,怎么转眼就闹了脾气?外人都以为楚王爷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其实并不是,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很少乱发脾气,象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

摇了摇头,“不清楚,大概想起什么不痛快的事了吧?”

白千帆转身回来,“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喜怒无常,算了,我还是不去他眼里戳着了,免得惹他不高兴。师傅,咱们接着练吧。”

贾桐道,“王妃不累么?”

“不累,刚歇了这么久,再练一个时辰都没问题。”

于是两个人在树下又开始练起来,墨容澉走出老远,没听到白千帆跟上来,走到抱柱那里探头一看,好么,又练上了,他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们抓过来一人打一顿才好!

养不熟的白眼狼,对她那么好,替她报仇,给她安稳的生活,荣华富贵享着,她呢,说好的荷包送给了贾桐,不是别人,偏偏是贾桐!

又想起那次贾桐挨了鞭子,她悄悄翻窗子去探望,这是师徒情吗?有这么深的师徒情吗?

他怒气冲冲,走到一半,突然醍醐灌顶,不是师徒情,那会是什么……

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白千帆摆了架式,贾桐站在她面前,正弯腰说着什么,虽然两人没有接触,可那对视的眼神,那盈盈的笑意,叫他的心直直的往下沉去,沉去……

第一百零五章捉奸

心里不安定的时候,墨容澉爱写字。一笔一画间,便舒缓了情绪。可是最近几次,这个法子有些万事不灵了,心里像烧了一团火,仿佛心窝底下搁了一大捆柴火,不时还有噼啪的声音,让他心里烦闷不已。仰头长叹,却又有些莫名其妙。

绿荷原本在一旁伺候笔墨,也被他赶了出去。端起茶盅喝水,水却已经凉了,他抿了一小口放下。

竹帘轻荡,一个苗条的身影悄悄走进来,他以为是绿荷进来添茶水,没有在意,肩膀上却突然压上来一双芊芊素手,娇俏的声音响在耳旁,“王爷乏了吧,我帮王爷松一松筋骨。”说着,她轻轻的按了起来,力道适中,手法也娴熟,是很舒服的感觉。

墨容澉没做声,心里却想,千帆不待见他,有的是女人待见他。

身后的杨丽娘见他没反对,心里暗暗得意,一双手渐渐往下摸去。

墨容澉突然一下觉醒,侧着脸,冷冷的睇了她一眼,杨丽娘心里一惊,却没有退缩,脸上笑的妩媚,“王爷,这个力度合不合适?”

墨容澉冷冷的道,“出去。”

好几日没见着她,还以为她已经出府了,没想到这会儿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他屋子里来了。

“王爷。”杨丽娘突然叫了他一声,转到面前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表情却显得有些大无畏,一咬牙抽了腰间的带子,柔滑的衣裳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艳红色的肚兜,墨容澉不由得一愣,倒不是被里面的春光镇住了,而是她居然没有穿中衣。这摆明了是计划好要来勾引他嘛。

墨容澉最见不得这样耍阴谋诡计的人,一脚将她踹翻在地。高声唤贾桐,“把她拖出去。”

进来的却是宁九,见到衣衫不整的杨丽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就要去抓她,杨丽娘尖叫的缩着身子,双手抱胸,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在宁九眼里,只要墨容澉下了命令,男人女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再做出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也引不起他丝毫的怜香惜玉。

揪着杨丽娘的衣领,把她扯起来,正要带出去,郝平贯却惊慌失措的走进来,见到这场面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顿了一下,向墨容澉行了个礼,“王爷,出事了。”

墨容澉心里烧着火,杨丽娘的事又给他添堵,这会儿说出事了,简直一点就能着。尽量稳住声音,“出什么事了?”

郝平贯舔了舔嘴皮子,“王妃和贾桐,在后花园里,被抓住了。”

“什么?”墨容澉的声音再也稳不住,袖子一拂,茶盅落地,摔了个粉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人在哪里?”

被抓住了,做什么被抓住了?他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乱成一团粥。

郝平贯被他的脸色吓着了,哆哆嗦嗦,“在,在后花园。巡逻的亲卫没敢动,等王爷过去发落。”

墨容澉火急火燎,撩了袍子,疾步走出门去。宁九和郝平贯见状立刻跟上去,只有杨丽娘还立在原地发呆,过了一会儿,她轻笑起来,慢条斯理把衣服整理好,扭着腰肢消失在漫漫的黑夜里。

墨容澉走的很急,连轻功都施展了出来,很快就到了后花园。那里灯火通明,数枝火把高举,照的那块地方亮如白昼。

他看到了白千帆,她并不惊慌,沉着脸把贾桐挡在身后,戒备的看着人群。

碍着她王妃的身份,亲卫兵们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团团围住,等王爷也过来发落。

墨容澉一到,他们迅速的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通道来。

看到墨容澉,贾桐扑嗵一声跪下。

白千帆回头看他一眼,厉声喝道,“起来!”

贾桐没听,耷拉着头跪着不动。

白千帆去拖他,费尽了力气也拖不起来。

墨容澉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绿帽子戴到这个程度,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理直气壮吗?

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声音冷沉,“怎么回事?”

领头的亲卫兵头领上前汇报:“王爷,我们晚间巡逻至此。见里头似乎有动静,所以进来查看,没想到是王妃和贾侍卫。”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亲兵头领似乎有些为难,稍顿了顿才说,“属下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墨容澉一听,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似乎要从那里破顶而出。他抬起脚,狠狠朝白千帆踹过去,可是离她胸口还有一寸,他又顿住。用脚将她往边上轻轻一拔,那只脚,再次踢出去,将贾桐踹了一个四仰八叉。

丢人,真丢死人了!白千帆虽然只是他名义上的王妃,也是八抬大轿抬进府的。他自问对她不薄,她竟然背着他偷汉子。真是气死他了,气得他想杀人,顺手抽出边上一个亲卫兵的剑,手腕一抖挑出两朵剑花,直直的刺向贾桐。

白千帆惊呼一声,飞快的挡在贾桐的前面,“王爷,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怒不可遏,“什么都没做,难道是他们诬陷你吗?到底有没有抱在一起?”

贾桐开口道,“王爷,那是误会。王妃方才有点不舒服,觉得头晕身子乏力,所以才在属下身上靠了一靠。”

墨容澉仍是拿剑指着他,“为什么一定要往你身上靠,这里这么多树,她不能靠树吗?”

贾桐头低下去,“是属下考虑不周。当时王妃脚步踉跄,属下唯恐她摔到地上,所以才拉了她一把。”

不管怎么说,黑灯瞎火的两个人在这里幽会,本来就是大逆不道,还被人看见抱在一起。这事实再清楚也不过。

墨容澉太阳穴跳得厉害。用手按了按,喝到,“把他们带回去,本王要细细审问。”

于是亲卫兵把贾桐和白千帆,押回了怀临阁。

屋子四角立着琉璃盏。照得一片通明,贾桐仍是跪着,白千帆却站着,一脸坦然的看着墨容澉,墨容澉被她这眼神激怒了,好个不知悔改的家伙!

他抬起手,想狠狠扇她一耳光!可又想起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忍再忍的忍住了。

他把人全都散出去,门窗紧闭。他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半天,对贾桐说,“本王还是那句话,你若真的喜欢,本王就休了她,让你们成亲。”

第一百零六章你打算为他代过

贾桐吓了一大跳,“王爷,属下跟王妃清清白白,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白千帆也很吃惊,抬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王爷要休了我吗?不是说要让我在这里过安稳日子吗?”

墨容澉闭着眼睛,狠狠抽了一口气,“本王是说过,只要你安分,就可以在这里呆下去,可现在看来你并不安分,本王念在往日情分,给你一条出路。”

白千帆说,“我没有不安分,我就想在这里,好好的呆下去,王爷如果讨厌我,我可以一直呆在揽月阁里不出来。”

就因她说了一句想留在这里。墨容澉心头的怒火散了不少,他好像变得有些患得患失,退而求其次,她说想留下,她不想跟贾桐走,那就让她留下吧。

他默了一会儿,“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贾桐?如果你想跟着他,我成全你,如果你想留在府里,那么今后,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白千帆说:“王爷,我和贾桐是师徒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楚王爷在心里冷笑,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管是真还是假,他愿意相信她这一次。姑且念她初犯,算是给她一次机会。

他沉吟半晌,“贾桐,去领三十鞭子吧。”

贾桐磕头领命,白千帆却不干,“为什么要罚他鞭子?我们什么都没做,你罚了他,不是坐实了他的罪名吗?”

墨容澉居然给他问到了。是啊,既然决定放过,为什么要罚呢?罚了不就告诉别人,他们确实有事吗?可是不惩罚,他心里这口气出不去。

白千帆上前来,仰着小脸,“王爷,您要是心里真生气,就狠狠扇我两巴掌,我受得住。”

墨容澉看着她,“你打算为他代过。”

“不是,我们没有做错事,都不需要被罚,只是我不希望王爷生气,您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墨容澉问,“你为什么不希望我生气?”

“因为王爷是我在乎的人啊,虽然我在您心里可能什么都不是,可在千帆心里,您就是亲人。”

墨容澉沉默半天,良久,无力的摆摆手,“都走吧,都出去。”

白千帆和贾桐退了出去,墨容澉在厅里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出去,背着手,一路慢慢溜达,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后花园里。

他在抓到白千帆和贾桐的地方,站立了很久。

郝平贯远远的跟着,心里惶恐不已。有心想劝一劝,又不敢上前。王爷的心思太重,又有心结,他这会去劝,说不定就要挨他踹心窝子。想想还是作罢。

墨容澉在后花园里站了半天,回到怀临阁里倒头就睡,第二天按时起来,又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对贾桐的态度也跟往常一样。他越是这样,下人们心里越发不安,他对白千帆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瞧见他这般,心里都不好受。

绿荷看到贾桐的时侯,暗暗呸了他一口,贾桐耷拉着脑袋,半是委屈半是沮丧的看着她,跟着走了几步,小声道,“绿荷,你不信我么?”

绿荷翻了个白眼,“我信你是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我对天发誓,我和王妃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心里就只装了你一个。”情急之下,贾桐把心里话都突噜了出来。

结果换来绿荷一脸惊愕的表情,稍顿了一下,她柳眉一竖,杏眼圆睁,抬手就朝他打过来,“好你个登徒浪子,吃着锅里的,还瞧着碗里的,撞破了好事,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告诉你,没门儿!”

她性子泼辣,打起人起丝毫不手软,又确实给气着了,下了死力气扑打,贾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自己也愣了神,脸倏的红了,也不躲,任她捶打,后来怕她把手打疼了,才抓住她的胳膊,“绿荷,我对你一片真心,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绿荷被他抓得动弹不行,呸了他一口:“我瞎了才看得出来。”

两人正闹着,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贾桐忙撒手松开,回到门口立好,墨容澉从屋里出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属下,属下跟绿荷姑娘说了两句话。”贾桐说着偷偷瞄了绿荷一眼,后者神情冷漠,并不看他。

墨容澉倒是呵的一声笑,“你倒有女人缘。”

绿荷一听就叫起来,“爷,奴婢跟他没有缘。”

当着墨容澉的面,贾桐不好说什么,垂着头不吭声,墨容澉也没说话,提脚到偏厅用早饭。

吃饭的时侯想起来,问郝平贯,“杨丽娘送出府了吗?”

郝平贯心里一紧,昨晚上闹了那样一出,哪里顾得上,忙躬了身子答:“王爷,昨儿个没顾上,今儿一早,奴才就送杨姑娘出府。”

墨容澉点点头,垂着眼喝了一口米粥。

——

杨丽娘一大早就到了揽月阁,她这几日躲在落星阁里,白千帆叫她一同去怀临阁,她也不去,今儿个见她主动过来,倒有些意外。

杨丽娘开门见山:“王妃,奴家是来辞行的,今儿一早就出府。”

白千帆神情淡然,“决定了也好,再拖下去,恐怕王爷要不高兴了。”

杨丽娘心里微微刺了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容,“奴家是王妃带进来的,又对奴家诸多关照,不论结果如何,奴家也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实在感激不尽,今生不能报答,来生奴家做牛做马再来报王妃的恩情。”

白千帆是个软心肠,对杨丽娘多少也有点内疚,人是她带进来的,结果没成事,还得送出去,心里有些不落忍,要月香拿了些银两来赠与她。

杨丽娘死活不肯收,红着眼眶说,“王妃真真是个善人,奴家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王妃说,不知道……”

白千帆摆摆手,让月香月桂出去,“说吧,跟我不要客气。”

杨丽娘叹了一口气,“奴家是个苦命人,虽然只剩下奴家一个,但屋子还在,有个安身之所,奴家靠接针线活,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就是怕那恶霸再找上门来。一想到这,奴家就有些害怕。”

“别怕,”白千帆想了想,“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如果那恶霸真的来找,我来对付他!”

杨丽娘赶紧往地上一跪,“王妃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

白千帆拉她起来,“不用谢我,我是打算拿王爷的名号来吓唬他,天下不怕楚王爷的人大概不多吧。”

杨丽娘说,“王妃今昔不同往日,我看大总管不会让您轻易出府,到时侯闹大了,让王爷知道不得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我,要是恼了,再赏我几十大板,奴家这条小命还能要么?”

“这好办,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

杨丽娘心里一喜,垂着眼道:“奴家来的时侯没动静,走的时侯也悄莫声息的,这样最好。”

第一百零七章山不转水转

以白千帆甩人的本事,甩掉月香月桂,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弄了身小厮的衣裳扮上,头上戴了顶青皮小帽,装作送杨丽娘出府的小厮,一路低垂着头,大门口的小厮知道今儿个杨丽娘要出府,看到她们二人走过来,也没多话,麻溜的放了行。

到了外头,两人加快了脚伐,一路走到集市那头,才松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白千帆笑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偷偷摸摸挺好玩,加上昨晚出了那样的事,心里多少有些郁结,就当作今儿个出来散心了。杨丽娘的笑容则有些意味深长,让人猜不透。

杨丽娘领着白千帆从侧街拐进去,大约走了一半钟,便到了一处胡同里,杨丽娘走到胡同深处,指着一所屋子,“王妃,这就是奴家的家了。”

屋子很小,单门单户,杨丽娘取出钥匙开了锁,招呼白千帆:“王妃进来坐,奴家给王妃煮茶喝。”

白千帆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子,“你别忙,我坐坐就走,认了门,往后我常来找你玩。”

杨丽娘笑道:“奴家家中简陋不堪,怕是王妃呆着不习惯。”

“怎么会,”白千帆转了一圈,在坑上坐下来,“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再简陋也求之不得。”

“王妃说笑了吧,”杨丽娘在外边院子里煮水,突然惊叫一声,“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白千帆赶紧走到院子里去,门口进来两个家丁模样的男子,看到杨丽娘笑得狭弄:“哟,杨姑娘回来了,让我们家公子好等啊。”

白千帆眉头一皱,还真是凑巧,恶霸果然来了。

门口进来一个男人,岁数并不小了,人也长得黑,却着了一件风骚的紫袍,再配着那张极不正经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千帆心里一咯噔,怎么是他?

这人她认得,是白夫人的胞弟,名唤李刚,李刚是他爹娘晚年得的子,自是心肝宝贝一般疼养着长大,后来依托白丞相的福,一人升天,鸡犬得道,父李德海从五品官一跃成为正二品的礼部侍郎,姐姐李娟也成了皓命夫人,再加上外甥女当了贵妃,越发的嚣张猖狂,同白夫人是一路货色。

李刚却不认得白千帆,看到一个面目秀青的小厮立在门口,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口气,“怪不得杨姑娘不肯跟我,原来已经有了相好的。”

杨丽娘怒斥他,“你嘴巴放干净点,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么?”

李刚朝她猥琐一笑,慢慢走过来,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儿,你就从了爷吧,爷对你的耐心够好的了,你不在,可爷一直在等你回来。”

白千帆背着手,学着墨容澉的样子,阔步走过去,“你,让开些。”

李刚呵了一声,转头看她,“瞧你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腔调,倒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子,识相的,给我滚开,不然对你不客气。”

两个家丁作威作福惯了,立刻围了上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实在没把他放在眼里。

白千帆很机警的退开一步,猫着腰摆了个招式,一脸戒备。

李刚笑道,“原来是个练家子,来,看看你有多厉害。”说着,他朝两个家丁使了眼色。

两个家丁都是粗壮的汉子,跟着李刚坏事没少做,打人是最基本的活,一点也不手生,搓着手阴阴笑着围上去。

白千帆练了这么久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虽然仍是没什么力度,但身子灵活,在两个男人中间躲闪挪腾,并没有吃什么亏,只是她的反击有限,时间长了未免让人看出来。

两个家丁打人也保护人,身手不会太差,几个来回便摸清了白千帆的门道,露个破绽,回身将她胳膊往后一扭,人就给制住了。

杨丽娘见状,忙叫道:“哎,你们轻点,她是楚王妃。”

李刚一听,愣了一下,上前扯掉了白千帆的帽子,仔细端详,他没怎么见过白千帆,但听他姐姐形容过,大抵也对得上号,只是仍不相信。

“你是楚王妃?”

白千帆头一昂,“我就是楚王妃,赶紧放开我,不然楚王爷追究起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刚看了她半响,哈哈大笑,“你要真是楚王妃,那可是太妙了。本公子正发愁呢,你算是自投罗网,落到我手上了,楚王妃,这就叫山不转水转,你让我姐姐磕头,如今你到了我手上,你猜我会怎么做?”

白千帆知道李刚是个难惹的角色,但她依旧保持冷静,“楚王爷说了,我要是掉根头发,都会算在你姐姐头上,你自个掂念吧。”

“算个屁!”李刚破口大骂,“本公子号称混世魔王,还怕了他楚王不成,今儿个我就要替我姐报这个仇,把她给我带走。”也不理杨丽娘,叫家丁把白千帆押走。

杨丽娘在后头哭喊:“不能把王妃带走,不能带走,不能啊……”她奔到门边,见到轿子愈行愈远,声音缓下来,最后收住,嘴角牵起一丝阴笑,“落到霸王手里,楚王妃自求多福吧,万一破了身子,我看楚王爷还要不要她?”

楚王府里发现白千帆不见了,是在墨容澉刚下朝回来的时侯,因为小王妃以前总爱闲逛,孤身一人惯了,郝平贯总以为她在府里哪个角落里呆着,起先并不以为然,只打发人去寻,可找来找去,哪哪都没有。

正好墨容澉下朝回来,他不敢隐瞒,立刻如实禀告。

墨容澉心里嘀咕,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她没脸见人,所以躲起来了。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不想见她,便道:“这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接着找就是了。”

可一直到吃午饭的时侯,白千帆还是不见人影,这就有些不对了,再怎么喜欢逛,到了吃饭的时间她是知道回的,她不扛饿,连墨容澉都知道。

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郝平贯把前前后后的情况一筛查,发现了问题,急忙向墨容澉汇报,“王爷,今儿一早,杨姑娘出府了,老奴并没有派人送行,但守门的小厮说,有人送杨姑娘出去,是个瘦小的小厮,戴着青皮小帽,他也没仔细瞧,就放了行。”

第一百零八章一言不发就拔剑

墨容澉一听,饭也不吃了,拍桌子叫人,“备马,本王要出府!”他知道杨丽娘不是善茬,昨晚竟然敢自荐枕席,要不是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他早叫人把她赶出去了,没想到多留了几天,倒留成了麻烦。

又叫贾桐:“去,给我查杨丽娘住的哪?”

郝平贯看着几乎未动的饭菜,“王爷,这些事交给奴才们去做,王爷先吃饭,说不定一会的功夫,奴才们就把王妃带回来了。”

墨容澉的眼风象刀子似的扎他:“哼,人交到你手里,什么时侯出去的都不知道,带得回来才怪!”

郝平贯吓得心里一哆嗦,不敢再多说。

这厢贾桐刚带人到门口,杨丽娘却来了,哭得一双眼睛通红,说要见楚王爷。

贾桐不敢耽误,立马带她去怀临阁,墨容澉正在二道门边要上马了,见他们过来,便立着没动,杨丽娘到了跟前,卟通一声跪下,哭喊着,“王爷,快去救救王妃,王妃被恶霸抓去了。”

墨容澉问,“哪个恶霸?”

杨丽娘却说不清楚,“那恶霸什么来路,奴家也不清楚,反正常在街上干些欺凌百姓的事。”

“长得什么模样?”

“嗯……个子挺高,有些黑,眼睛有点小,鼻孔有点大,嘴唇厚厚的。”杨丽娘说完,自己又否认。“眼睛好像不小,鼻孔是大的,嘴唇嘛……”

墨容澉懒得听她啰里八嗦,“他把王妃带到哪里去了?”

“这个奴家真不知道!”

墨容澉看了她一会儿,沉着声问,“是不是李刚?”

杨丽娘一脸纳闷的样子,“李刚是谁?”

“就是上回你卖身葬父,他要强行买你的那位。”

杨丽娘蹙眉想了半天,方点头,“好像就是他。”

墨容澉扯了扯嘴角,走近两步,突然抬脚,狠狠踹在她心窝子上。吩咐郝平贯,“把她给我看好喽,等本王回来再发落。”

杨丽娘被他踹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来,哀怨的看着他飞身上马,一扯缰绳,飞奔出去。

郝平贯大概也瞧出一点苗头,杨丽娘这是在糊弄王爷呢?他也不客气,大声喝道,“把这个女人押下去,给我看好了。”

杨丽娘不知道哪里漏了破绽,心里惶恐不安,小声抽泣着,“奴家好心来报信,王爷怎么能这么对奴家。”

郝平贯冷冷睇她一眼,“你在这儿一个劲的磨功夫,以为王爷看不出来,你当王爷是傻子呢。”

杨丽娘委屈道,“奴家没有,奴家真不认得那个人。”

墨容澉打马,直奔白相府。守门的小厮看到楚王爷这副模样奔过来,吓得胆子都破了,急忙往屋里跑,大声喊着,“相爷,楚王也来了!楚王也来了!”

白丞相正在吃饭,听到这叫声,吓得筷子都掉了,慌忙站起来一看,楚王爷骑着马已经闯了进来,他没下马,直接奔进花厅里。抽出剑将吃饭的圆桌砍成两半,这雷霆般的一剑,把满屋子人都吓得惊惊战战,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白夫人最是害怕,扯着嗓子尖叫,“楚王爷息怒,可不能这么一言不发就拔剑呀!”

白丞相的身子抖得像筛糠,又害怕又气愤难当,堂堂的丞相,竟然被人砍断了吃饭的桌子,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吗?

他抖着身子做了个揖。“王爷有话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墨容澉这才下了马,把剑插回剑鞘里,“明眼人不说暗话,上次我把话撂这了,王妃掉一根头发,我都要算到你们头上,现如今,李刚把王妃抓走了,你们说这笔账该怎么算?从抓走到现在可有时辰了,王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叫你们全部人陪葬!”

白丞相气得血气翻滚,反手就扇了白夫人一个耳光。“你不要命,死外头去,不要连累我。你个不知好歹的婆娘。上次闹得那么大,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敢动歪脑筋。你怎么不去死啊!”

白夫人被白丞相一个耳光扇蒙了,捂着半边脸放声大哭,“相爷,您可冤枉我了,我压根不知道啊!”

白丞相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发人去找,那个畜生常去的地方都给我找仔细了,务必要找到楚王妃。”

管家应的是,赶紧安排人手出去找。这位舅爷是个惹祸的主,白丞相不知道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对他的一些去向,府里还是清楚的。刚把人散出去,宁九便带着亲卫兵,把白相府团团围住。

府里几位如夫人和公子小姐,见到这架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墨容澉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脸上冰寒一片,不怒而威。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只觉得杀气腾腾。满屋子的人,却是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来奉茶的丫鬟,一路走,一路手打着颤,杯盖和杯沿被震得发出清脆的细小声。到了跟前,墨容澉略微掀了掀眼皮子,锐利的眸光迸射,丫鬟吓得手一软,连茶盅带托盘,都掉到地上去了。

她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哭喊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墨容澉没有吭声,只做了皱眉头,白丞相懂他的意思,赶紧叫人把小丫鬟拖出去。

不多时还真的找着李刚了,他被带进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见到姐姐姐夫那副惶恐的样子,心里没底,又见姐姐脸上被扇了五个手指印,气得叫起来,“谁,谁他娘干的?”

白丞相走过去,当头又扇了他一巴掌,“本相打的,你要怎么着?”

李刚是有些怕姐夫的,捂着脸怔怔的。这时才看到坐在上头的楚王爷,那暗沉的怒气让他心里一紧。他知道楚王爷不好惹,但是他姐夫贵为丞相,外甥女又是贵妃。怎么着也是半斤对八两,闹起来不会吃亏。可见这阵势,姐姐姐夫已然处了下风!

“李刚,”墨容澉沉沉开口,“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王妃在哪儿?”

李刚抓白千帆是想替姐姐出口气,刚把人藏好,管家就带人寻着他了。

他还在犹豫。白丞相冲过来又要打他,“你这个畜生,快把楚王妃交出来。”

白夫人扑过来拦住,哭着求他,“小刚啊,别再惹事了,把楚王妃交出来吧!”

李刚压低了声音,“姐,我是想替你出气。”

白夫人哭道,“还出什么气哦,今儿这关都难过。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往后咱们以后河水不犯井水吧。”

看着哭红了眼的姐姐,盛怒的姐夫,还有院子里这么多的精卫兵,李刚没办法,只好交代了藏白千帆的地方。

第一百零九章这顶绿帽子根本不存在

墨容澉赶到了地方,叫大队人马留在外头,他自己进去,李刚还真是个下作东西,把一个小姑娘藏在勾栏院里。

院里所有人等全被制住了,仿若一座空楼,墨容澉悄无声息上了阁楼,挑开粉色的帘子,那张艳红大床上躺着的不是白千帆还有谁?

他放缓了脚步过去一看,嗬,好家伙,小丫头睡着了。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她也是个人才。

他没有惊动她,伸手将她抱起来,他一动,她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很高兴,朦胧的睡眼笑成弯月亮,声音有些哑,“王爷。”

他板着脸,“这样也能睡着,不怕被人卖了去?”

她笑得越发明朗,“我知道王爷会来救我。”

她的样子有几分无赖,墨容澉竟然凶不起来,简直是无奈,“若不是顶着楚王妃的头衔,鬼才来救你。”

她瘦瘦的手臂挽上他的脖子,带着撒娇的口吻,“王爷,我以后一定安份守已,再不给你添麻烦了,你带我回去吧。”

墨容澉在她面前就是纸老虎,实在是没辙,没好气的说,“这可是你说的,还有下次,看我来不来救你,大不了再新娶一位楚王妃。”

她知道服软,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低眉垂眼,不再吭声了。

墨容澉抱着她下楼,白千帆看到那样大的阵仗,知道这次闹得有点大,很不好意思,“王爷为了我,总是这么大张旗鼓,千帆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是为你,”墨容澉瞟了她一眼,“本王就这作派。”

到了门口,有轿子侯在那里,墨容澉把她放进轿子,怀里一空,他似乎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不过那情绪过去得很快,他并没有多想。

回到怀临阁,他叫绮红绿荷替白千帆检查,看身上有没有伤,然后叫郝平贯把杨丽娘带过来。

白千帆和李刚的两个家丁打斗的时侯,挨了几下,不过还受得住,可她皮肉娇嫩,就那么几下也留了印子,绮红如实汇报给了墨容澉,墨容澉只是冷笑,“好么,掉根头发,我都要算账,现在打伤了我的人,看这笔账怎么算?”

白千帆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她站在门口一点也不避嫌的跟贾桐说话,“师傅,我把你新教的那招用上了,嘿,你别说,还真管用,两个大男人愣是抓不住我,我就那么滑溜过去,到了前头……”

贾桐很不自在,绿荷在帘子边探头,屋里墨容澉似乎也没了声音,他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王妃好样的,王妃快进去吧。”

白千帆这算是第一次和人正式过招,颇有些兴奋,还要再说,听到里头墨容澉咳嗽,声音不悦,“谁在外头吵闹?”

白千帆吐了吐舌头,赶紧进了屋,墨容澉抬眼看她,轻哼一声,“你倒不避嫌。”

白千帆挺直了腰板,“我奶娘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和师傅清清白白,为什么要避嫌,难道为了一个误会,我就不认他了?”

她那样理直气壮,若是再计较,倒显得墨容澉小家子气,说来也奇怪,昨晚上他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恨不得血溅当场,可现在回头看,又觉得自己那突如其来的脾气和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如果当真女大不中留,那么他……他……容他再想想。

正说话,杨丽娘被带进来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泪痕遍布,似乎一直在哭,见到白千帆,她哇的一声又哭上了,“王妃你回来了就好,奴家真怕万一……”

“闭嘴!”墨容澉一声喝,吓得她闭紧了嘴巴。

白千帆也吓了一跳,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她并不说话,只是看着默默抽泣的杨丽娘。

墨容澉冷冷道,“说吧,把你的自以为的妙计老实交待出来。”

杨丽娘惊恐的睁大眼睛,“王爷,奴家哪有什么妙计,莫非王爷怀疑是奴家……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奴家对王妃的心天地可鉴……”

“是吗?”说话的是白千帆,“既然这样,你昨晚为什么骗我到后花园去?还有,我为什么会头晕?我没有告诉王爷,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只是觉得有愧于你,所以才不说,今日你说要家去,我送你一程本无妨,也算是一个善终,可你不该再对我起歹心。”

“王妃,你,你不要血口中喷人!”杨丽娘辩解,“我昨晚确实是准备到后花园去寻你,只是后来出了一点事情……”

“你所谓的出了一点事情就是来向本王自荐枕席?”

又是当头一棒敲下来,杨丽娘没想到墨容澉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羞辱得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白千帆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向墨容澉,“你说她昨晚向你自荐枕席?”

墨容澉:“……”怎么有种被捉奸的难堪……

他赶紧解释:“是她不要脸,本王什么都没瞧见。这种女人就算脱光了,本王都不会看她一眼。”

杨丽娘差点呕得吐血,楚王爷要表明心迹,犯得着这样狠踩她吗?

白千帆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杨姐姐你这是一箭双雕,一头想陷害我和师傅,另一头去勾引王爷,不过很可惜,你两头都失算了,王爷若是喜欢你,就不会赶你出府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有愧于你。可你利用了我的愧疚。

至于我和师傅,王爷说了,若我们真是情意相投,他可以成全,王爷拿我当妹子,他是真心疼我的,断不会为了那种事怪罪我的。是吧,王爷?”她歪着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信赖。

墨容澉总觉得这番话哪里不对头,可细细一琢磨,又没什么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啊。

他拿白千帆当妹子,保她安稳一生,她若是喜欢上哪个男人,他应当成全,当然,人品必须由他来把关,如果是贾桐,靠倒是靠得住,就是出身有点低,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侍卫,怎么说也得挣点功名才行,象他那个同乡杜长风,不是已经当上九门提督了嘛……

见墨容澉老神在在不吭声,白千帆又叫了他一声,“王爷?”

墨容澉如梦初醒,啊了一声,点头,“嗯,是这样没错。”他看着杨丽娘,语气又严厉起来,“你想给本王戴绿帽子,可惜打错了算盘,这顶绿帽子根本不存在。”

杨丽娘:“……”

郝平贯:“……”

绮红:“……”

绿荷:“……”

第一百一十章我来侍侯王爷笔墨

杨丽娘并不聪明,整个计划破绽百出,几个当事人一碰头,事情就能理个大概,白千帆对杨丽娘很失望,人的心肠要是坏掉了,吃药都不管用,明知道是那天晚上的捉奸是杨丽娘搞的鬼,可她仍然愿意给杨丽娘机会,只是再一次的失望了。最后杨丽娘的下场如何,她没有过问,全凭墨容澉发落。

墨容澉自然没有告诉她,免得她妇人之仁,心里不落忍。他把杨丽娘弄去了勾栏院,因为他觉得那种地方最适合她,不是爱自荐枕席吗?那里才是她的大舞台。

经历了这件事,白千帆和墨容澉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白千帆常到怀临阁来,墨容澉偶尔的也去后院瞧一瞧她。

有一次过去的时侯,见她在绣花,心里一动,这次应该是给他绣的了吧。

他没吭声,悄悄站在后边看,白千帆做事太专注,一时没发觉身后有人,不小心扎到手,抽了一口气,正要有所动作,有人却比她更快,拿着她的手指含在自己嘴里了,动作之快,让人咂舌。

“……”

“……”

白千帆,“呵呵呵,王爷,那个,我没事。”

墨容澉若无其事的把手指头拿出来,“嗯,没事就好,你忙,我到别处看看。”站起来,背着手,缓缓迈出门口。

出了门加快了步伐,见路就走,一阵急驰,待愰过神来,咦,这到哪了?后院他不常来,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陌生,待走近才发现是一处空屋子,上边的扁额写着:听涛阁。他记起来,这是后院里最偏避的一处院落,初建成的时侯,他来过一次,这么些年过去了,几乎已经没了印象。

他觉得奇怪,怎么一瞬间就走了这么远,摸了摸心脏,似乎跳得没那么快了,刚才那样剧烈几乎把他吓到了,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点,因为对她太过关爱,所以没多想,其实有什么呢,他不过把她当妹子看待,看到她扎了手,帮着处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也不应该大惊小怪。

他定了定心神,站起来往回走,再路过揽月阁的时侯,他目不斜视,直直的走了过去。可是一进怀临阁,却看到她站在他屋前探头探脑。

他心中窃喜,是来找他的么?站着不动,想看她到底做什么?

她探了探,问绮红,“我师傅不在屋里么?”

他失望透顶,下意识往阴影里躲了躲,不是来找他的,是找贾桐的,他总怀疑他们有问题,如果是这样,不成干脆挑明,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两个人口口声声说没关系,都是信得过的,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他也愿意信,可既然没有,为什么老搅合在一起呢?

绮红答她:“爷不在屋里,贾桐肯定也不在,爷在府里也不一定叫他跟着,你不如去问问宁九。”

“宁九在练剑,不喜欢我在边上看。”白千帆有些郁闷,拿脚挫着地,“师傅不在,那我回去了。”

绮红道:“王妃不吃了饭再走么?我今晚做王妃爱吃的香煎小银鱼。”

白千帆欢呼一声,抱着绮红摇了摇,“姐姐真好。”突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不是我养的那几条吧?”

“当然不是,”绮红好笑的看着她,“亏王妃想得出,您养的那几条还没筷子粗,不够塞牙缝的呢。”

白千帆说风就是雨,跑到水缸边喂鱼,漏了鱼食在地上,小黄赶紧低头啄,她便骂它,“好吃鬼,鱼食你也吃,小心闹肚子。”

墨容澉想像一只鸡闹肚子的样子,不觉好笑,终于是从墙边走出来,态度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问白千帆,“刚刚不是在做绣活吗?怎么又到我这儿来了?”

她大大方方的说,“我来找我师傅。”

她说得坦白,他听着总归不太舒服,“你找贾桐做什么?学功夫?”

她嘻嘻一笑,“有点事。”

有点事,却不能告诉他,墨容澉摸了摸鼻尖,背着手往屋里走,“叫绿荷笔墨侍侯。”

绮红呀了一声,“我忘了告诉爷,绿荷今儿个跟大总管告了假,出门去了。”

墨容澉哦了一声,仍是进了书房,白千帆小尾巴似的跟进去,“我来侍侯王爷笔墨可好?”

“你会磨墨吗?”

“虽然没做过,见是见过的,应该没问题。”

墨容澉随意的指了指书桌:“那你来吧。小心别把手弄脏了。”

楚王爷的书房里都是好东西,黄田的镇纸,肇庆的端砚,安徽的宣笔,浙江的开化纸,样样都是顶极的,就连那只玉笔筒也精美到令人叹为观止。

平日里这间书房不让人进,今儿个进来了,少不得要好好打量一翻,见着什么都觉得好奇。

墨容澉也不催她,自己铺好了纸,拿着狼毫在残墨里蘸了蘸,提笔写字。

白千帆逛了一圈,站在书架边随手翻了几本书,她看不太懂,又放上去,问:“王爷这里没有话本子吗?”

墨容澉头都没抬,“你想看什么画本子?”

白千帆想了一下,“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好些戏都是根据话本子来演的,以前我大姐有一些,不过她不让我看。二哥哥也有,我偷过他两本,把他气得不行。”

“没找你麻烦?”

“我死不承认啊,他能怎么样,”白千帆笑嘻嘻的道:“反正他们对我不好,拿他们一点东西当作是补偿了。”

对她这个偷拿人东西的嗜好,墨容澉不予评论,只说,“你进来是磨墨的,还是来找书看的?”

白千帆吐了吐舌头,乖乖过去磨墨,那墨头真好,拿在手里湿润如玉,轻轻研磨,一点声音都没有,细腻的墨汁从底部慢慢渗出来,上边还有一些自然的花纹,隐隐带了香味,她勾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墨也这么香,怪不得王爷身上总带着香味,是染上这墨的味道了吧。”

说着,她挨过去,在他肩膀处嗅了嗅,象极了一只撒娇的小巴儿狗。

墨容澉只觉得心脏突然大力的撞击了一下胸腔,仿佛要撞破胸腔跳出来似的,他呆愣了一下,极快的闪开,语气很不好,“你不磨墨就出去,不要在这里烦我。”

白千帆吓了一跳,惊愕的看着他,王爷这喜怒无常的性子真得改改了,要不非得把人吓死不可。

第一百一十一章他才是人人挣抢的好女婿

墨容澉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有些怪异,怪异到他需要反省,反省的结果自然是白千帆,因为她,他才会变得这般反常。

生在天家,注定没有手足情,父子情,母子情,跟自己最亲的是身边侍侯的人,奶娘或是内官,每一个皇室成员都得忍受孤独,因为要造就独立坚韧的品质,无论男或女,都是这样过来的。

皇室贵胄的感情永远比普通人来得淡漠,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大概因为压抑得太久,所以一旦有了某种寄托,那喷涌而至的情感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他有了一个并非亲生的妹子,他决定疼她,宠她,护她周全,还真是有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感觉。

可反过来,在他枯燥的生活里,她是一道阳光,给他以温暖,是一阵清风,吹走他心头的阴霾,是一剂良药,让他不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很清楚,因为她,他变得爱笑了,变得有期盼了,至于期盼着什么,好象又不太明白。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收敛一点,他和白千帆是细水长流的关系,互相关心,互相扶持,直到她出阁,或他娶进新人,才能打破这种局面。现在这样并不是不好,只是需要放慢适应的速度。

每天这么急吼吼往家里赶不好,好象他是专程回去见她似的,其实他只是公务繁忙,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处理。

他打定主意,要冷却一下彼此的关系,所以下了朝,没有着急往家赶,而是慢悠悠打马四处巡视。走着走着,到了城门,守门的小兵认得他,上前行礼,“王爷好。”

墨容澉嗯了一声,从马上下来,打量着高耸的城门,看看是不是年久失修,有没有破损,是否需要修缮?

正看着,一骑快马奔过来,从马背上翻下来一个人,落地干脆的朝他打了个千儿,“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墨容澉定睛一看,是九门提督杜长风,他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本王随意看看,你不用陪着。”

杜长风站起来,朝他身后的贾桐眨了眨眼睛,他们是同乡,一起出来当兵,贾桐被分到楚王麾下,因为身手了得,被楚王看中当了贴身侍卫,他则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混成今日的九门提督,管着临安城里九座城门。

墨容澉走到城门边,宁九不远不近的跟着,杜长风没跟过去,和贾桐凑在一块聊天,贾桐从袖筒里拿出一样东西塞给他,“嗳,这是王妃为了报答你,亲手给绣的荷包。”

杜长风受惊若宠,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当真是王妃亲手绣的?绣工可不咋样。”

贾桐白了他一眼,“知足吧你,咱们王爷都没有,先给了你,王妃为了绣这个,手指头都扎成了窟窿。”

“是吗?那太受罪了,”杜长风把荷包挂在腰间,用手拔了拔,笑道,“替我谢谢楚王妃,她真是个有趣的人,若是拿银两来谢我,倒不足为奇,偏偏用心良苦的绣了荷包,她这份心没得说,往后她有事,你尽管开口。”

贾桐呸他,“你怎么不盼着我们王妃好呢,有王爷护着,她以后什么事都不会有。”

杜长风压低了声音,“先前你说楚王爷不待见她,如今怎么变了?上心了?不会吧,就那么个小身板,王爷能看上?”

贾桐摇头,“兴许不是看上,王爷说把她当妹子看,要护她一世周全,咱们王爷跟白相爷有仇,白相爷越不喜欢的人,王爷越下死劲对她好。”

“原来是这样,”杜长风有些不明白,“王妃不是白相爷的闺女吗?哪有爹不喜欢自家闺女的?”

“这事说来话长,都闹到皇上跟前去了,前些日子咱们王爷闹的大阵仗,你有所耳闻吧,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开到白相府去了,都是为了王妃。”

杜长风点头,“听说了,说是楚王爷带着兵上白相府打架去,打成了么?”

贾桐,“哎,白丞相哪是咱们王爷的对手,他敢打么?”

他们在这头说得热火朝天,墨容澉在那头看着杜长风腰间的荷包直皱眉头,怎么不是给他的,是给杜长风的?原来那日她找贾桐,便是托贾桐把荷包带给杜长风。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样一来,倒是洗清了贾桐的嫌疑,既然送了荷包给杜长风,应该就没贾桐什么事了。他又想,会不会白千帆看中的是杜长风,毕竟救过她一次,她向来是别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因为杜长风救了她,所以她以身相许?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再细看杜长风,个子魁武,浓眉大眼,眉间英气迫人,是个好青年,再加他有功名,年纪青青混到了九门提督的位置,假以时日,前途不可估量。是人人挣抢的好女婿。

他越想越慌神,不觉攥紧了拳头,这个人好么?浓眉大眼,看上去不机灵,个子魁武,略显呆板,眉间哪有什么英气,要论英气,放眼整个东越,谁能比他楚王更英气,战神的名号不是白得来的,是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换来的。

一个九门提督算什么,有他楚王的名号响亮吗?他是亲王之首,连皇上对他都要另眼看待,这份荣耀天底下独一份,他这么光芒万丈,难道小丫头看不见,他才是人人挣抢的好女婿么!

越想,他越郁闷,闷声不吭走过来,杜长风见他脸色不太好,刚想开口,墨容澉却冷着脸从他身边过去,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杜长风忙拉住贾桐:“王爷这是怎么了?对我有意见了?”

贾桐笑着挣脱他的手,“没有的事,你又没犯错,王爷对你能有什么意见?这一段也不知怎么了,王爷心火燥,有些喜怒无常,连王妃都常挨呲达,你别在意。”说完,他也上了马,奋力追赶前去。

杜长风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遇上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人,小王妃可有罪受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给我绣的荷包呢?

明明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回到府里,看到郝平贯的头一句话却是:“王妃过来了吗?”

郝平贯看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答,“还没有,奴才这就去请王妃。”

“不必,”他摆摆手,大步流星迈进去,走了几步又问,“王妃今儿个不过来吃饭?”

“应该是来的吧,奴才昨晚听王妃和绮红聊天,说今儿个要尝新菜式,估摸着一会就得来。”

墨容澉不吭声了,走了两步又唤人,“备水,本王要沐浴。”

“得勒,知道王爷回来要洗一洗,一早叫人备上水了,奴才这就吩咐她们手脚麻利些。”郝平贯麻溜的走了,却不是吩咐绿荷服侍沐浴,而是打发小库子上揽月阁去请王妃,王爷脸色不对,得请王妃过来压一压,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于是墨容澉洗完澡出来,便看到院子里小丫头正踢毽子,一脑门亮晶晶的汗,嘴角翘着,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上上下下的眨着,就跟蝴蝶翅膀似的,扇起来甭提多好看。

墨容澉看着看着,脸色渐渐有了笑意,脚尖挑了一颗石子踢过去,白千帆阵脚一乱,便停了下来,他踢得不避人,白千帆自然知道是他搞的鬼,冲过来作势要打他,“王爷,您捣什么乱啊,好好的害我做什么?”

墨容澉被她推了两把,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大概是刚沐浴完,又晒了太阳,才有这样的感觉,总之,他是无比的身心舒畅,被推了一个趔趄也不恼,作势边躲边哈哈大笑,他一笑,白千帆便知道可以放肆,抡着拳头又往他跟前凑,楚王爷不跟女人家斗,自然就得跑,于是,众目睽睽下,大家看到小王妃追着楚王爷满院子跑,个个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跟定住似的,只有眼珠子跟着那两个人影在转动。

郝平贯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没看错吧,是他打小侍奉到大的主子吗?是那个百姓口中传诵的煞神吗?平日里多稳重的一个人啊,怎么跟小王妃在一起就成了这般模样?

两个人在跑,一只小鸡在后头追,不时扑棱着翅膀,很着急的样子。

墨容澉听到身后白千帆的喘气声,一个回身停住脚步,白千帆猝不及防,撞了过来,他立刻张开双臂接住她,一副宠溺的模样,“瞧你,跑出了一身汗,去泡个澡,舒坦舒坦。”

白千帆撑着他的胸膛站直,从他怀里脱出来,抬袖子要抹汗,被他按住,“怎么没一个姑娘家的样,有你这样擦汗的么?”他取了自己的汗巾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细致的擦起汗来。

白千帆微眯着眼睛,象一只慵懒的猫,“我会记着王爷替我擦过汗,记一辈子。就象大哥哥替我梳过头,我也记一辈子。”

墨容澉眼皮一抬,“我没替你梳过头?”

“梳过呀,王爷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白千帆说,“王爷,您也出汗了,我替您擦擦。”

说着,她又抬起了袖子,墨容澉皱了眉,“你的手帕呢?”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走得急,给忘了。”

墨容澉哼了一声,“你忘了,奴才也忘了?回头让郝平贯过去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不关她们的事,给我别衣襟上了,我自个取下来,走的时侯又忘了。”她拿过他手里的汗巾子,“您不嫌脏,我就用这个替您擦。”

墨容澉又哼了一声,意味不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千帆面前,他有诸多此类的小动作。可能是表示他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吧。

白千帆拉着他的胳膊往下压,“您弯点腰啊,我够不着呢。”顿了一下又由衷的夸赞:“王爷长得真高,真真配得上顶天立地这四个字。”

得了夸奖的楚王爷很是得意,“那是,兄弟几个里头,就数我就拔高,连皇上都矮我半个头。”

白千帆笑道:“王爷这么高,我要使劲长呢,赶明儿能齐王爷肩膀就算不错了。”

墨容澉垂眼打量她,齐他的肩膀,估计是不成了,现在才到他胸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长了。他抓着她的腰往上一举,“齐我肩膀了吧,感觉怎么样?”

白千帆装模作样的四处看看,笑嘻嘻道,“真不错,眼界都开阔了呢。”

她说话的时侯,呼吸喷到他下巴和脖子里,热呼呼的,带着一丝干净的气味,墨容澉喉咙里咽了一下,把她放下来,“那你赶紧长吧,长高了看得远。”

“我得多吃些才行,这样长得快。”白千帆用手卡了卡自己的腰,“感觉最近长肉了,王爷刚才掂一掂,我有没有重了?”

墨容澉:“没什么感觉,轻飘飘的,别的本王不担心,就怕刮大风的时侯,把你刮跑了。”

白千帆哈哈大笑,“真要那样才好呢,我想去哪去哪。”

墨容澉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一紧,想去哪去哪?她在这里呆着不满意?

“你想去哪?”

“想去的地方多着呢,”白千帆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头一个想去江南,听说那里风景如画,好吃的东西多不胜数。房子也建得好看,还有乌蓬船,可以坐着采莲蓬……”

“好,我带你去。”

“呃?”白千帆愣了一下,大概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不好意思的笑,“王爷别当真,我就是说说而已。”

“我答应你的事,不会是说说而已,以后得了空,一定带你去。”他话锋一转,“可你答应我的事,怎么没动静了?”

忍了这么久,他终于没忍住,决定挑明了问,不然他这心里总是压着一团火,怎么也扑不灭。

白千帆不明白:“我答应王爷什么了?”

墨容澉嘴角抽了抽,象是带了一分委屈,“说好的给我绣的荷包呢?”

白千帆眨巴着眼,“不是王爷说两相抵消,不用我报答了吗?而且王爷还嫌我的绣工不好,我以为王爷不喜欢,所以就没给您绣。”

墨容澉愣在那里,敢情她压根就没想着给他绣,把手扎成血窟窿都是给别人绣的!亏得他还心心念念这么久……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不绣就不绣,当我稀罕么?”楚王爷用力抽回自己的汗巾子,板着脸转身就走。

白千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好端端的,怎么又喜怒无常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打呼噜

为了这件事,墨容澉着实生了几天闷气,事后想想又啼笑皆非,不就是一个破荷包,至于嘛。他就是觉得白千帆有些不懂事,他对她这么好,小丫头却光想着自己的师傅和情郎了。不过细细一想,她也没错,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情郎嘛,是她心尖上的人,给他们绣荷包无可厚非。

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为这么点小事伤神费劲?

把心态摆摆好,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杜长风的人品得他来把关,所以这几天,有事没事,他就爱到几处城门口转悠。吓得守城的小兵心里真打颤。悄声报上去,杜长风就得来做陪。

杜长风也纳闷,楚王爷与他的关系向来平淡如水,最近怎么待见他了,天天儿过来?

他陪着墨容澉走了一段,小心翼翼的试探:“王爷,您最近来得勤,可是发现这城门有什么不妥之处?属下眼拙,一时半会的也没看出来,要不您提点提点?”

墨容澉看着高大雄伟的城门,问:“杜长风,你哪里人啊?”

杜长风一愣,怎么问这个?恭恭敬敬的答,“属下和贾桐是同乡,都是河北沧洲人氏。”

“唔,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哪?”

“父母,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墨容澉皱眉,两个妹妹,将来会不会有姑嫂问题?

“父母做什么的?妹妹们可曾出嫁?”

“父母做点小生意,一个妹妹出阁了,另一个还未曾。”

只有一个在家中,貌似还行,白千帆若连一个都对付不了,干脆就别嫁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紧,怎么就想到那么长远的事了,嫁人还早着呢,至少得十六七再说。

“杜长风,你在家中可曾订亲?”

杜长风腼腆一笑,“属下出来得早,未曾定亲。”

好么,男未婚,女虽嫁,但嫁的是他,又不是真夫妻,随时可以放她自由。看起来,还真是一段好姻缘。

杜长风听楚王爷这口气,有点想同他做媒的意思,不然怎么会盘问这些事情。他心花怒放,楚王爷做媒,那可是天大的面子,女方的条件应该不会差。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么,若是攀了门好亲,他这个九门提督还能往上升一升。

他试探着问:“王爷问属下这些个,不知道是……”

墨容澉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有事,你忙去,叫个小卒子来陪我就是了。”

杜长风哪里敢丢下他,忙道:“属下没什么事,还是属下陪着王爷吧,万一王爷要问点什么,属下怕他们拎不清。”

墨容澉摆摆手,“你在这里,他们反而不敢说话,你走吧,我就随意问问,别是你心虚,不敢让他们说话?”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杜长风哪里还敢不听,怕墨容澉多心,当面叫了个兵过来,对他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待杜长风一走,墨容澉才把目光投向小兵:“你跟提督熟吗?”

小兵第一次跟楚王爷靠这么近,腿肚子直打颤,微微缩着肩:“熟,提督大人常过来巡视,跟大伙儿都挺熟的。”

墨容澉皱了皱眉头,“站直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能有一句不实,否则让本王查出来,赏你板子吃。”

“是,”小兵诚惶诚恐:“王爷请问,小的保证如实回答。”

“杜提督脾气禀性怎么样?”

小兵:“……挺好的,提督大人从来不打骂小的们,挺温和的。”

“象个娘们?”

小兵错愕,连连摆手,“不不不,提督大人很威严,不象娘们,我们犯了错的时侯,大人也是会严厉批评的。”

“可曾请你们喝过酒?”

小兵想了想,“没有。”

“为人小气。”

“不是,提督大人不小气,上次大柱子他娘得了重病,还是提督大人拿银子给看的病。大伙都觉得他是个仁义的人,再说了,小的们当班,不能喝酒。”

“他身手怎么样?”

“提督大人身手好着呢,一人能对付三个,咱们闲暇时闹着玩,都不是大人的对手。”

墨容澉背着手,眺望远处,眉心渐拢,怎么就没有缺点呢?真这么好,十全十美?

清了清嗓子,“说一说你们提督大人的缺点,要一五一十的说。”

小兵:“……”

他舔了舔唇,“真要说提督大人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对自己太抠了,一双鞋穿三年,补了又补,还舍不得扔。”

墨容澉虎目一瞪,这他娘的算什么缺点,要报上去,皇上不定怎么高兴呢,多清廉的将士啊!

“这是缺点?你敢糊弄本王?”

“小的不敢,”小兵吓得往地上一跪,想了半天,“小的想到一个,提督大人睡觉爱打呼噜。”

唔,这还真是个大问题,两口子睡觉,有一个爱打呼噜,另一个就不好睡了,小丫头睡眠浅,一准整宿睡不着。不行,这个人还有待商榷。

他终于满意,“起来吧。今儿个我问你的这些,不要外传,更不要告诉杜提督。”

“是,王爷,小的记住了。”

找着了杜长风的缺点,墨容澉跨上马,慢悠悠的回府去。

他坐在马背上有些老神在在,宁九的贾桐都不敢打挠他,突然听他开口问道:“你们可曾听本王睡觉打过呼噜?”

宁九和贾桐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

贾桐是个惯拍马屁的,“王爷怎么会打呼噜?属下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听到过。王爷睡姿好,呼吸顺畅,不会打呼噜。”

宁九是个实在人,想了想,说,“王爷一般情况下不打,偶尔也打过。”

墨容澉眼皮一掀:“本王什么时侯打过?”

“属下记得有一回在北边打战,王爷两天两晚没合眼,打完战后,王爷倒在草地上就睡着了,然后打了呼噜。”

“那是因为本王太累了,情有可缘。”墨容澉扫了他一眼,“平日里本王是不打呼噜的。”

贾桐很奇怪,为什么楚王爷这么在意打呼噜的事?不过主子不喜欢打呼噜,他当然要表明立场:“属下也不打呼噜。”

宁九哼了一声,“这反话说得,你有一天不打的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嘘寒问暖的人

楚王爷近日来在城门口转悠的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他这日特意把楚王留下来说话。

先是寒喧了几句,再转入正题,“听说你最的总在城门口转悠,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臣弟查验查验,看看城门是否需要修缮?”

皇帝微沉了脸,“这种事都要劳楚王的大驾,九门提督干什么吃的?”

墨容澉迟疑了一下,若是这个时侯落井下石,让杜长风丢了官职……唔,他堂堂楚王爷,怎么能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正了正脸色,“皇上,臣弟一一检看过,城门牢固得很,九门提督做得很称职。”

皇帝笑了,“难得你夸一夸人,看来这个九门提督确实不错,不错就有赏,看看有什么位子空出来,可以提一提他。”

墨容澉知道皇帝误以为杜长风是他的人,准备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九门提督杜长风干得虽然不错,往上升还缺少阅历,依我看,再磨练两年也不晚。”

“行,你看重的人,听你的。”皇帝呵呵笑了笑,话锋一转,“上回朕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皇帝一提这茬,墨容澉就头疼,苦笑着道,“皇兄快饶了我吧,刚娶进来一个嫡王妃,屁股还没坐热,又往府里迎人,容臣弟喘口气成不成?”

皇帝打趣道,“怎么,有了小王妃就乐不思蜀了,旁的人都看不上了?”

“这话说的,王妃是个什么情形,皇兄是看到了的。就她那个小身量,臣弟怎么能乐不思蜀?”

“正因为这样,朕才要操这份心。上回是被白丞相坑了,这回皇后亲自把的关,你大可以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一想老太妃,三弟,你就听皇兄这个劝吧。”

墨容澉直起脖子看窗子外面,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说好了昨儿个去瞧老太妃,结果给忘了,今儿个得补上,不然臣弟在太妃眼里成打诓语的人了,臣弟这就走了,皇兄留步,不送。”

他快人快语,皇帝只来得及抬抬手,他已经窜出门了,皇帝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后从侧门进来,扫了一眼远去的身影,笑道,“看皇上这为难劲,楚王还是不应?”

皇帝叹气,“真拿他没办法。”他过来迎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身上不大利索吗,好点了没有?”

皇后接过宫女手里的汤盅,“臣妾看皇上近段多操劳,想着给皇上补一补。炖了只麻鸽,放了虫草,枸杞,黄芪,皇上快趁热吃了吧。”

皇帝接过来放在桌上,握住皇后的手,“朕要怎么说你才好,身子骨不好,就多休息,这些事自然有人操心,皇后保重身体,就是替朕分忧,前儿个左堂中新开的方子,还管用么?”

“挺好,让皇上挂念了。”皇后拿勺舀了汤送到皇上嘴边,“皇上尝尝,不枉费臣妾一片心意。”

看皇帝接过勺子,她把话题又转回来,“娶侧王妃的事,三弟若是不肯,也别勉强,他若想歪了还不好,免得你们兄弟生了间隙,臣妾知道皇上一片拳拳爱弟之心,还是再等等吧。”

皇帝低头喝汤,眼帘垂着,瞧不出神色,只嗯了一声。

墨容澉到了璋合殿,立刻有人迎出来,一团笑脸,佝着身子,尖细的嗓音,正是端太妃身边的太监黄有道,“哎哟,殿下来了,娘娘正念叨着您,可巧就来了。”

瑞太妃正坐着品茶,听到声音,立刻喜上眉梢,想迎出去,又坐着没动,这个儿子打小跟她不亲近,原先是放在皇后身边养的,大一点入了学院,再后来随军打战,到处建功勋,她这个当娘的没使一点劲,儿子自己挣了亲王的头衔,无论是先皇还是现在的皇帝,都对他大加赞赏。战神的名号从外面传到宫里,她听了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待墨容澉进宫领赏,几年不见,她才发现原先不吭不哈的儿子,早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高大的身形,锐利的眼神,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气质,让她竟不敢直视。

儿子同他请安,客套而生疏,他们母子的关系便便扭扭,从来就没有和睦过,外人看来是一团和气,只有自己知道,那些客套话下面掩盖的是什么?儿子气自己当年没有保护好黄埔珠儿,还做了白丞相的帮凶,就因为这个,原本就不亲厚的关系变得更加疏离,他日日上朝,可进这璋合殿的次数少之又少。

年轻的时候只顾着争宠,老了才想起来要重拾母子情谊,可惜,她卯足了劲,墨容澉却始终淡淡的,她是真不知道怎么迎合他了。

才放下茶盅,墨容澉已经到了跟前,撩了袍子行礼,“儿子给太妃请安。”

端太妃脸上浮着慈爱的笑意,“到我这儿不必拘礼,来了就好。”一句话多少透着些许心酸。要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真是来了就好。

“儿子昨儿个说要来,有事情耽误了,所以今儿过来瞧瞧。”

“知道你忙,自己可要注意身子,身边没个嘘寒问暖的人,总归是差点,那日皇后来瞧我,说起给你娶侧妃的事情,看画像模样儿都端庄,听说脾气秉性也是好的。”

墨容澉皱了皱眉头,他刚从皇帝跟前解脱出来,没成想,到了这又念叨上了。对端太妃,他不需要打太极,直截了当的回绝,“儿子娶了王妃,身边有嘘寒问暖的人。”

端太妃眨了眨眼睛,很是吃惊,“你说的可是白丞相家的五小姐!这件事我也听皇后说了,说白丞相这事做的不地道,连皇上都给坑了,塞了个不足身量的小丫头给你。皇上为了补偿,特意让皇后精心挑选的侧王妃和庶王妃,容澉,皇上的这份情,你可不能不领。”

墨容澉听着烦躁,口气有些生硬,“太妃不用操心,儿子已经回绝了皇上。”

“容澉,你……”端太妃想拿母亲的架式数落他两句,可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棱角分明,气度雍容,隐约透着威凛的气势,她竟是心里发怯,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罢,他不喜欢,她就不说,免得惹他厌烦。

“你刚才说身边有嘘寒问暖的人,莫非是王妃?王妃自己还是个孩子,倒晓得照顾你,是个懂事人。你别亏待了人家。”

夸白千帆的话,墨容澉喜欢听,脸色缓了缓,半响道:“她很好。说了这会子话,太妃也累了,儿子就不打挠了,下回抽了空再来瞧您。”

瑞太妃苦笑,真真是椅子都没坐热就走,“嗯,你别挂念我,我在宫里挺好的,自己个注意身子。”

墨容澉行了个礼,退出殿门,刚提起白千帆,他倒有些想她了,不知道小丫头在做什么,家里有个可牵挂的人,好象也挺不错。

第一百一十五章你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打马回府,刚进二道门就听到前院那边传来笑声,墨容澉的脸色就跟开了光似的,一下敞亮了。

郝平贯立刻卖巧:“王爷,王妃过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把手背在后面,提着步子慢吞吞的往前走,见天都来,来了也没什么稀奇。

从月洞门拐上抄手游廊,看到白千帆在葡萄架下,踮着脚四处看,“嘿,还真不少,全是细果子,到了秋天,就该大丰收了。”

墨容澉走到她后边,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么馋,才刚结细果子就等不及了?”

白千帆看到是他,很是高兴,笑眯眯的说,“王爷回来了,我有东西给你。”

墨容澉很淡然的样子,垂着两只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东西不好,也是我的心意。”白千帆从袖筒里掏出一个荷包,“我这两天赶出来的,王爷别嫌弃。”

墨容澉心一跳,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一颗心就跟在蜜罐里滚了两滚,甜滋滋的,脸上却还绷着,皱着眉头想挑刺,“这是你绣的?”

“嗯哪,王爷喜欢吗?”

墨容澉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绣的是几枝红梅,绣工比先前要好一些,至少线脚平整,没有那些乱糟糟的线头子,就是图案让他有些不满意。给贾桐绣的鸳鸯,给杜长风绣的并蒂莲,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梅花,寓意着什么?要他发奋图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都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再往上就得当皇帝,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想都不能想。不过小丫头盼着他好,这让他心里挺高兴。

给了他就是好的,仔细看来,还真不错,首先颜色就搭配得漂亮,艳红,鹅黄,绛色,简单流畅,而且绣工平整,比杜长风的那个要好,小丫头不是不给他绣,是想练好了手再给他绣。

意识到这一点,墨容澉心里越发高兴,跟她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刚进六月,本地的葡萄还没熟,不过吐蕃那边不日就要进贡一些葡萄过来,到时侯我弄些给你尝尝。”

“我听说吐蕃的葡萄最出名,有一种叫马*的,圆长条,青白色,上边打着霜,可甜了。”

“你吃过?”

“我哪有那个福气,有回贵妃娘娘托人送了些到白相府,我瞧见了。”白千帆拿手比划着,“这么大一颗,听说长得象马*,”她把手指倒过来,捏着顶瑞,“王爷,马*是这样的形状吗?”

墨容澉看她比划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她胸前的青涩小果子,脸倏的红了。

白千帆没等来回答,抬头一看,惊道:“王爷,您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发热了吗?”

说着抬手去探他的额头,被墨容澉避开,粗声粗气的道,“没什么,天太热。”

“那您去泡个澡吧,”白千帆站在架子下抬头吁了一口气,吹起额前的流海,自有一种俏皮的小模样。

墨容澉一时愰了神,有些呆滞,怎么她做什么都这么可爱呢……

“王爷,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他把目光移到葡萄架上,“在这里安架秋千,怎么样?”

“那太好了,傍晚的时侯,坐在这里荡秋千,又可以乘凉,一举两得。”

墨容澉高声唤了郝平贯过来,吩咐他叫人在葡萄架下安一个秋千,主子吩咐什么,郝平贯自然是恭谨的应是。正要退到一旁,又听墨容澉说,“装得牢固一点,万一让王妃摔下来,你就挚等着屁股开花。”

郝平贯躬着身子,“奴才一定让人装得结结实实,王爷放心,铁定摔不着王妃的。”

“嗯,”墨容澉想了想,又说,“弄漂亮点,小姑娘喜欢花儿草儿的,找人画个图样子,先给王妃过目。”

“是。”

白千帆在一旁过意不去,“王爷,不用弄得太复杂,就是个秋千而已,您要把东西给备齐了,我自己个都能弄。”

墨容澉心里一动,对郝平贯挥挥手,“你先下去,我再琢磨琢磨。”既然白千帆亲手给他绣了荷包,那他亲手给小丫头装一架秋千,她会不会很感动?

心里有了想法,虽然还未实施,可那份快乐已然掩饰不住,郝平贯退下去的时侯,看到墨容澉的表情,心里直嘀咕:王爷这是怎么了?嘴角抽得象要中风了似的。

白千帆吃过午饭就回后院了,每到这时侯,墨容澉就有些怅然若失,目光追出去老远,看着她和丫环消失在月洞门边,才把目光收回来,准备歇个午觉。

回到屋子里,他把白千帆送他的荷包拿出来,细细磨挲着,定定的看着,越看越喜欢,把它挂上腰间,低头瑞详,怎么看都高兴,嘿,瞧这绣工,真不错,瞧这颜色,搭配得真好,瞧这料子,选得不赖,瞧这式样,没得说,他心里嘀嘀咕咕,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顿时慌了手脚,把荷包抓在手里,不知道往哪藏才好。

绿荷奉了茶进来,见他呆呆的站着,有些奇怪,“爷,您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掉东西了?”

墨容澉把手背在后面,“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侍侯了。”

绿荷哦了一声,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墨容澉把自己的荷包拿出来,他的荷包是绿荷绣的,绣工自然一流,比宫里出来的也不差,式样也尊贵大气,他把白千帆送的那个小心翼翼的套在里面,免得让人看出来。他倒底是个王爷,出门在外拿个不入流的荷包不象话。

睡觉的时侯,把荷包塞在枕头底下,不时又拿出来看一看,往里面塞了一点银子,票据,撑得荷包鼓起来。这是白千帆第一次送东西给他,实在太兴奋,可这点兴奋又不能告诉别人,憋得有些难受。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把小荷包拿出来,里头的东西倒掉,叠成小四方块,攥在手心里。一颗不安份的心这才算是静下来,慢慢的睡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绿孔雀

墨容澉第二天就让郝平贯备了材料,他自己在葡萄架下忙活,当然,这事得瞒着白千帆,她来怀临阁的时侯,他是不做的,到时侯给她一个惊喜,岂不是更好。

式样是他自己设计的,底下是坐椅,两边做成翅膀的形状,插上一些漂亮的羽毛……如果能用孔雀翎就更好,他琢磨着要不上趟御兽园,讨要一些孔雀翎来,拔几只羽翎这应该不难。

两边的绳索上用织带做成花攀在上头,就象一只大鸟停在花间,想像一个梳着元宝髻的小丫头坐在秋千上,大眼睛眨巴着,小嘴微翘着,说不出的机灵可爱,那真是一副太漂亮的场景。

说干他就干,转头就去了御兽园。

御兽园的管事叫郑秋岂,从宫里调出来的内官,太监本来就喜欢佝偻着身子,见人一脸笑,见是楚王爷来,他越发矮了身子,笑得谄媚,“楚王爷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楚王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起来吧,本王来是想求公公一件事。”

“哎哟,王爷您太客气了,奴才哪当得起您一个求字。有事您开口,奴才万死不辞。”

墨容澉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给我一些孔雀翎。”

郑秋岂:“……王爷要孔雀翎做什么?”

墨容澉脸一板,“这是本王的事,要你多嘴!”

楚王爷恶名在外,没人不怕,郑秋岂立马往地上一跪,“王爷息怒,是奴才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过问王爷的事。奴才该死……”

“起来吧,”墨容澉扫了他一眼,“把差事给本王办好了,就饶了你。”

郑秋岂站起来,“不知道王爷想要多少羽翎?”

墨容澉想了想,“一只孔雀有多少羽翎?”

“大约两百来根吧。”

“就要这么多。”墨容澉说,“每只孔雀上拔一点,凑个数不难吧。”

岂只不难,简直太难了,郑秋岂道,“王爷若是想要一只孔雀还好办,奴才着人送到府上,再写了鉴呈报上去就是,可只要羽翎,数量还这么多,奴才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这些孔雀都是宫里边娘娘们喜欢的,平日里精心侍伺着,别说拔一些,就是少一根都很明显。不是奴才不给王爷,实在是……要不王爷干脆抱一只回去得了,是杀是剐您自己看着办。”

为了一点羽翎杀一只孔雀,确实有点不妥,况且还是御兽园里的皇家孔雀,品种珍贵,轻易杀不得。他想起那天进宫,白千帆对那些鹤挺感兴趣,说不定也会喜欢孔雀,干脆不要羽翎,拿只孔雀回去得了。

“嗯,也行,你带本王去挑一只好的。”

“得勒,”郑秋岂领着他到孔雀园。

这里散养着许多孔雀,多是蓝孔雀,也有绿孔雀和白孔雀,要论漂亮,当然是珍贵的绿孔雀最漂亮,整个园子里就一只,可墨容澉偏偏就看中了,手一指,“就它了。”

郑秋岂叫苦不迭,推着满脸笑,“王爷,这只是贵妃娘娘的,要不您换一只?”

贵妃娘娘宫里只有一位,就是白贵妃,墨容澉笑了,“本王把它拿去,是给我家王妃玩的,贵妃是王妃的亲姐姐,想来不会介意的,把它装好,随我一同回府。”

这是要亲自押送,郑秋岂想抽空往宫里送个信不行,他哭丧着脸,“王爷,奴才斗胆把这只绿孔雀给了王爷,若是贵妃娘娘怪罪,王爷可一定要保奴才的小命。”

“怕什么,万事有我。”墨容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麻溜点,本王等着呢。”

郑秋岂没办法,只好叫人捉了孔雀装箱,送到楚王府去。

墨容澉打着马慢悠悠跟着运送的箱子走,想着白千帆看到孔雀的高兴劲,自己先美得不行,不免有些摇头晃脑起来。

贾桐和在后面悄声跟宁九说话:“王爷这回跟白贵妃结下梁子了。”

宁九和楚王爷一样,满不在乎的表情,“王爷不怕她。”

“想一想,真是有些可笑,和老子结仇,和姨姐结仇,却对王妃格外好,为了她专程跑到御兽园去弄回一只绿孔雀,小九儿,你说王爷是不是特稀罕有个亲人,他把王妃当亲妹子一样宠着,要什么给什么,要不回头咱们跟他结拜吧,成了王爷的兄弟,咱俩往后也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了。”

宁九看他的目光象看一个傻子,目光淡淡的收回来,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了。

贾桐还在唠唠:“王爷也是可怜,生在天家,家人都不亲,这会子得了个妹子真是往心窝子里疼,我在家的时侯,还打过我妹子,现在想想后悔死了,姑娘在娘家都不受疼爱,嫁了人,就更没指望了,回头我家去,给我妹子买两匹好绸缎做衣裳,补偿补偿她。”

宁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整个府里没看明白的,大概就只有楚王爷和这位傻侍卫了。

王爷是当局者迷,贾桐一个旁观者也跟着稀里糊涂,还一等一的侍卫,就这眼介力,他都替他害臊。

回到府里,墨容澉一改往日的矜持,让郝平贯去揽月阁请王妃过来。

白千帆一听给她弄了只孔雀回来,很是雀跃,倒是还是孩子心性,拔腿就跑,月香月桂在后头追:“王妃,您慢点,小心摔着。”

白千帆边跑边大声道:“没事,你们慢着些,别摔着。”

月香听了好笑,跟着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子,也是几多欢乐几多愁,侍侯不好,王爷怪罪,悉心侍侯呢,王妃是个鬼机灵,想一出是一出,她们常常跟不上趟,只能慢慢适应。

白千帆一头扎进怀临阁,远远就问,“孔雀在哪儿?在哪儿呢?”

墨容澉看她冒冒失失的跑进来,满头大汗,忍不住皱眉,“跑什么,边上跟着的人呢,就这么侍侯主子的?”说着把她拖到跟前,扯了汗巾子替她擦汗,“大热的天,以后不许跑了,小心中暑,背过气去可有你受的。”

白千帆乖乖站着不动,扬着小脸对他笑,“我想快点看到孔雀嘛。”

孔雀是他带回来的,想快点看到孔雀就是想快点看到他,墨容澉自认为是这样的,小丫头是想他了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告状

白贵妃知道这件事,气的银牙咬碎,又是这个楚王爷,上次的事情还没跟他算账,这回竟然把她心爱的绿孔雀给弄走了,欺负人欺负到这个份上,她也是受够了。

看了看时辰,这会儿这皇帝下了朝,应该去看皇后了。天气越来越热了,那个病秧子一时好一时坏。皇帝见天都去看她,去那里一准能碰得见。

稍稍倒饬了一下,叫人开箱,拿了一支千年人参,带着宫女兰芝去了皇后的凤鸣宫。

皇帝果然在那里,她给帝后行了礼,巧笑嫣然,“前儿个得了一支千年人参,说是大补的,想着皇后娘娘用的着,今儿个特意送过来。娘娘身体安康,就是臣妾们的福分!”

皇后宛然一笑,“既然这么的,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谢谢你一片诚心。”

看在白丞相的面子上,皇帝对白贵妃向来客气,“贵妃这样体恤皇后,朕相当欣慰。这么大的人参想必得来不易,不能白白叫贵妃亏了空。贵妃想要什么,朕赏给你。”

白贵妃笑道,“皇上怎么跟臣妾这般客气?臣妾是一片诚心,皇上这样倒弄的臣妾像是特地来讨赏似的。臣妾在宫里享着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

她盈盈自若的笑着,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丝哀愁!皇后观察入微,问道,“贵妃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一旁的宫女兰芝说道,“娘娘真是神了,一眼就瞧出贵妃……”

白贵妃瞪了她一眼,“住嘴。”

皇帝道,“你让她说,有什么事为难的事,朕给你做主。”

白贵妃强颜欢笑,“皇上,臣妾真的没什么为难事。有皇上庇护,谁还敢欺负臣妾不成?”

她越不说,皇帝越好奇,问兰芝,“贵妃不说,你来说。”

兰芝显得有些踌躇,吞吞吐吐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贵妃养在御兽园的一只绿孔雀被人弄走了。那是咱们贵妃的心头宝,怕园子里伙食不好,还专门拨了款子,给那只孔雀添些精细的食粮,可没成想,给弄没了。”

皇帝一听皱了眉,“养在御兽园里,怎么会没了?谁有胆子给弄走?”

兰芝咬了咬嘴唇,显得很为难。

皇帝沉了声,“快说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兰芝吓了一跳,嗫嚅道,“是楚王爷。”

话说到这个程度,白贵妃也不装模作样了,她本就是来告状的,“皇上是知道,楚王爷和臣妾父亲的过节的。上回那件事,他不满意结果,带着亲卫兵上臣妾家里去,一路上弄得鸡飞狗跳,百姓们吓破了胆,闹得满城风雨,各种谣言都飞上了天,说楚王爷这架势,比,比皇上您还要威严几分……”

“贵妃这话差矣,”皇后正了正脸色,“捕风捉影的事,贵妃怎么能在皇上跟前乱说,楚王爷是什么人,皇上心里清楚得很。他立下汗马功劳,偶尔持才傲物也并不为过。那件事本宫也有耳闻,说是你舅父抓走了楚王妃,楚王才跑去你家要人的,楚王虽跟白丞相有过结,但人不犯他,他亦不会主动挑事的。”

白贵妃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讪讪的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一时糊涂,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问,“楚王要一只孔雀做什么?”

“听说是给楚王妃解闷儿的。”

“这就对了,”皇帝笑起来,“楚王妃是贵妃的妹妹,朕那日见了,还象个孩子,大抵是有些玩性的,既然是自己的亲妹子要,贵妃何必不忍痛割爱,横竖是自家姐妹,既修好关系,又卖了楚王的面子,一举两得,楚王若与王妃情投意合,说不定,楚王和白丞相的过节也可以了了。这里头也有贵妃的一份功劳嘛。”

白贵妃没想到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呕得吐血,却只能微倾了身子道:“皇上说的极是,臣妾目光短浅,一时气愤没顾得长远,如此便按皇上说的,那只孔雀赠与楚王妃吧,臣妾拿这么点小事来烦皇上,臣妾心里真是羞愧难当。”

“心爱之物被夺走,一时气愤也是难免,想开了就好。”皇上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想必也乏了,就不留贵妃了。”

白贵妃咬了咬牙,一支千年人参就换来这样一句话,真真不划算,她站起来朝帝后福了福身子,“是,臣妾告退。”

兰芝扶她走出去,到了外边,她狠狠呸了一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四周人多眼杂的,什么都不能说,只是加快了脚步回她的瑞福宫去。

白贵妃一走,皇后就摇头,“贵妃太沉不住气了。”

皇上拍拍她的肩:“你不用操心这些,朕心里有数。”

皇后看着他,“皇上,这天底下,您不信谁也要信楚王,这江山他若不替皇上扛着,就没人能扛得起。”

“朕晓得,”皇帝微皱了眉,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只是他这样不上报就去御兽园里拿东西,确实不妥,不管怎么说,那园子隶属于宫里,他若先来找朕,朕还能不给他?”

皇后笑道:“皇上要是这么想,就着了白贵妃的道,她就是来挑拔你们兄弟不合的,不过是一只孔雀,依臣妾看,楚王定知道那只孔雀是白贵妃的,才故意同她作对,否则他怎么不要别的,专要她那只?再说,楚王若与楚王妃真的情投合意,这是好事啊,楚王妃虽然身量小,或许也有过人之处叫楚王看重,天底下难得遇上有情人,皇上,您说呢?”她把手覆在皇帝的手背上,温婉的笑意看到皇帝眼里却是羸弱。

他爱怜的把皇后揽到怀里,“皇后说的是,朕方才不该那样想,只要楚王和楚王妃情投合意,便是不娶侧王妃和庶王妃也罢了。横竖只要他们好就是。”

皇后抬手摸了摸皇帝的下巴,笑着说,“嗯,楚王若知道皇上这样想,一定很高兴。他对皇上向来忠心,皇上千万不能同他生了间隙。有他在,皇上的江山才能稳固。”

“朕知道,”皇帝低下头,轻轻吻着皇后的嘴角,“皇后要快些好些来,朕的心才能安稳。”

第一百一十八章同孔雀比美

因了那只绿孔雀,白千帆往怀临阁跑的次数更多了,墨容澉几乎天天下朝回来,都能看到她,有她在,院子里就是不一样,有生气,看什么都顺眼,虽不至于总是笑容满面,可眉目舒展,一片风轻云淡,底下人一见就知道他心情不错,都跟着松泛下来。

郝平贯觉得小王妃就是怀临阁里的一轮小太阳,她若在,天空晴朗,不在,便是多云转阴,王爷一脸冷清,他们也战战兢兢。这都算好的,若是拌了嘴,那才叫一个惨,说是狂风暴雨也不为过。

怀临阁里的奴才把小王妃当祖宗一样侍侯,生怕她有一点不妥,王爷回来便会剥他们的皮,偏生白千帆是个跳脱的性子,坐不住,成日里东跑西窜,后边便跟着一串手忙脚乱的丫环小厮,可谁也没小王妃的脚力好,跑一会就跟不上,弯着腰大喘气。

白千帆不喜欢他们这样,命令不许任何人跟着,她就不习惯众星捧月的感觉,打小没经历过,如今虽然当了楚王妃,也没这觉悟,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追着小黄吧唧摔一跤,众人在一旁吓得心都碎了,一窝蜂的上前来扶,着急上火的问她要不要紧,拍灰尘的拍灰尘,揉膝盖的揉膝盖,再看看脸,拍着胸口大喘一口气,好在没事,要让王爷回来看到她脸上蹭了皮,指不定就是一顿板子,

白千帆跺着脚不服气,要同小黄再比过,论赛跑,她没输过谁。

众人七手八脚的拉着,最后是绮红弄了盏冰凉甜膏过来,她才罢休,她爱吃甜食,不过才进六月,王爷不叫多吃,万一吃坏了肚子又是事儿。

白千帆吃着甜膏,想起那只孔雀,便走到后院里去看,绿孔雀也是娇生惯养的,换了环境不适应,也不开屏,缩着身子趴在角落里,一脸寂寞样,

白千帆边吃甜膏子边逗它,“小绿,开个屏吧,开了就给你吃好吃的。你都来两天了,一次都不开屏,是因为不喜欢这里?”

她把小碗刮了个遍,嫌不够干净,还舔了一道,看得绿荷直皱眉,“王妃,奴婢又要说你了,这么的不成,上不得台面,回头您上宫里吃席面,当着皇上的面也这样?那太失礼了,您自己丢脸不打紧,可不能抹了咱们爷的脸面。”

虽说白千帆地位见天往上蹭涨,可绮红绿荷原先怎么对她,现在还是一样,绿荷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在她心里,王爷和王妃还是有区别的,她首先是王爷的奴婢,其次才是王妃的,任何有损于王爷的事,她都得指点出来。

白千帆也是一如即往的怕她,绿荷柳叶眉一竖,她立马就老实了。

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记住了,横竖在外头不会,在家么,有时随意就顾不上,姐姐别介意。”

绿荷接过空碗,“王妃玩一会就歇着,别等爷回来,见您又是满头大汗。”

白千帆说,“姐姐,您有没有法子让这只孔雀开屏,我就想瞅一眼。”

绿荷想了想,“奴婢听说,孔雀是斗艳才开屏,估计她在这里没瞧见什么漂亮东西,引不起兴趣,所以才不开屏。”

白千帆眼珠子转了转,“有了。”说完就跑开了,绿荷跟在后头,忍不住叹气,可怜她们爷,怎么喜欢上这么个跳脱的主。

白千帆在这里有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有备用的衣裳,她偶尔出了大汗洗澡要换的。她翻了一件颜色最鲜艳的换上,坐在妆台前涂胭脂,她对这些不拿手,怎么艳丽怎么来,弄得脸蛋红红的,嘴唇艳艳的,一张大花脸就这么跑出去。

到了后院,她牵着裙摆在孔雀面前走来走去,“哎,你看我多漂亮,敢不敢同我比比,我一准比你漂亮,来,比一比,不敢是不是,就知道你不敢,说什么你是最漂亮的孔雀,我看是吹牛吧,我才是最漂亮的……”

她边说边舞动着裙摆,样子古怪又滑稽,下人们远远站着,忍不住捂嘴偷偷笑。

墨容澉回来没听到白千帆的声音,刚要开口,郝平贯便知道他要问什么,堆起一脸笑意:“王爷,王妃在后院里同孔雀玩呢。王妃今儿个过得好,没磕着没摔着,吃了一小盏甜凉膏子……”

墨容澉唇角微弯,他带回来的孔雀,貌似她很喜欢,后院地方大,或许弄个孔雀园也不错……

心里想着,脚步加快,远远看到下人们站成一排在观望,他有些好奇,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看到白千帆穿着一件鲜艳的衣裳背对着他在手舞足蹈,他有些纳闷,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不过样子实在有趣,绿荷跟过来,小声同他解释。

墨容澉一听,不禁好笑,这副模样能逗得孔雀开屏才怪!

白千帆舞了一会子累了,停下来,换了一副可怜的模样:“小绿啊,你就开一次屏吧,你瞧,我都跳得出了一身的汗,你就开吧,好吧,开了屏,你想要什么都成,让我看一眼,一眼就成。”

墨容澉摇摇头走过去,顺手在她脖子里摸了一下,摸出一手湿汗,“看看,又出了这么多汗,你一天到晚……”他突然停住,因为白千帆转过身来,他看到她红朴朴的脸,艳艳的唇,一脸滑稽样,忍不住皱眉,“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白千帆却是扬着小脸笑,“不好看么,我特意画的,想跟小绿比美呢。”

“美什么,画得象个鬼,”墨容澉抬起她的下巴,大姆指轻轻擦拭她的口脂,眉头拧成结:“弄一张血盆大嘴,没把孔雀吓死就算好了。”

白千帆有些沮丧,“真的不好看么?”她嘟着小嘴,艳艳的象一朵盛开的花。

指腹下柔软芳馨,她的气息也好闻,干干净净的,墨容澉的心突然大力的跳了几下,象一把大锤狠狠在敲打,他咽了一下喉咙,转身唤绮红,“侍侯王妃沐浴更衣,一身臭汗没的熏了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你竟然扔掉了!

墨容澉把自己偶尔的这种燥动归结于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和女人挨得太近,这种反应有时侯难免。

说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象他们这些王孙贵胄,打小有这个便利条件,晋王十三岁就叫宫女给引导了,他呢,面皮薄,加上没人张罗,就没过那道坎,后来随军东征西战,军营里头一个女人都没有,再后来天下太平,他也不得闲,替皇上分担着国事,也没往这上头动过心思,加上心里有个结,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所以如今和白千帆走得近些,身体上有些反应也是正常的。

如今这燥动越来越明显,他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女人来降降火。守身如玉守到这个年头,也算对得起珠儿了,可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勾栏院的他嫌脏,家世清白的呢,你要了姑娘的身子,总得给人一个名份,要不答应皇上,娶个侧王妃进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郝平贯立在一旁,不时小心翼翼观察,王爷脸上晦暗不明,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平贯,”楚王爷难得用这般平和的语气唤他,郝平贯有些受宠若惊,忙倾了身子,“老奴在。”

楚王爷却又顿住了,手指敲了两下,才说:“这么些年,你觉得寂寞吗?”

郝平贯一愣,继而堆起一脸笑,“奴才天天儿守着王爷,一点也不寂寞。”

“我的意思是……”他敲打的手指一停,抬起头来,显得有几分恼怒,“跟你说也是白说。”

郝平贯却是个机灵人,一下就明白过来,谄媚的笑,“王爷,这话您问奴才也没问错,虽说奴才少了点东西,可奴才也是男人,也想找个嘘寒问暖的女人……”

“本王问的不是这个,”墨容澉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郝平贯眼珠子一转,难得楚王爷愿意同他敞开心扉聊这种私密的事,他不能让王爷独自惆怅着啊。

“奴才明白王爷的意思,”郝平贯小心打量着他,“王爷想问奴才是不是想女人?”他嘿嘿笑了两声,“不瞒王爷,奴才是真想哩,虽然少了点东西,可那方面也不防碍的,横竖有办法,奴才见了漂亮姑娘也有走不动道的时侯。”

“既然这样,何不娶回来一个?”

“奴才在府里当差,楚王府就是奴才的家,要成了亲,外头置办房子,两头跑也不方便,再说,哪有大姑娘愿意嫁给太监的,多数娶的都是勾栏院里的,她们花样多,懂得侍侯人,又吃不了苦,也算是各取所需。”

墨容澉道,“都说你们割了那玩意就没了兴趣,原来不是。看到漂亮姑娘也会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么?”

“当然会,这是男人的本能么。”

墨容澉安下心来,他没想错,一个阉人都对女人有反应,他一个方气方刚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往后自己注意点就成了,横竖她还小,又当妹子看,呆两年嫁了人,他身边就清静了。

想到白千帆嫁人的事,自然就想到了杜长风,那是白千帆喜欢的人,将来会是他的妹夫,楚王爷不无惆怅的想,明儿个先去探探杜长风的口气,要是杜长风不肯,那他也不能勉强,回来好好同白千帆说道说道,赶明儿再给她挑个好的。

第二日,他下了朝便到九门提督衙门去,杜长风正在整理册子,见楚王爷大驾光临,忙迎出来,标标准准的打了个千儿:“王爷好。”

“跟本王不用客气,”墨容澉抬抬手,后边还省了一句话:以后都是自家人。

“不知王爷过来,有何吩咐?”对楚王爷莫名其妙的走动,杜长风至今仍摸不着头脑,先前一连几日去城门口转悠,又找小兵单聊,他后来去问,结果那小兵死活不肯透露,只对天发誓反正没说他坏话。今儿个冷不丁过来,他心里着实没底。

“也没什么,”墨容澉四处看看,“你忙完了么?忙完了,本王请你喝酒去。”

杜长风受宠若惊,“原来王爷想喝酒,应当是属下请您才对,二月河怎么样,那地方清静,后头是大湖,现在正是赏荷的时侯。王爷若有雅兴,属下这就打发人去订位子。”

“行,”墨容澉手背在后面,缓缓踱步,“今儿个不算热,地方也不远,本王同你走着去。”

杜长风忙做了个手势,“王爷请。”

墨容澉阔步走在前头,杜长风不敢跟他并肩,稍落半个身位,墨容澉停了步子:“在我跟前不必拘着,以后常来常往的,显得生份。”

杜长风一怔,什么叫常来常往?楚王爷倒底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让他尚公主吧?那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路边有人摆摊下残棋,墨容澉停下脚步,驻足观看,杜长风问,“王爷要下棋么?”

墨容澉摇摇头,却把荷包拿出来,慢吞吞从里头倒出一两碎银子扔在与摊主对弈的人身边:“我赌他羸。”

杜长风一看楚王爷下了注,他也不能不表示,也掏了荷包出来,却不是白千帆绣的那只,象是外头买的男式款。

墨容澉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把白千帆绣的那个套在里头了,伸手就拿过来,“你这荷包倒精致,哪买的?”

杜长风愣了一下,楚王爷这么的拿他荷包,还真不当他是外人。

“是在玲珑阁买的,式样普通,谈不上精致,和王爷的没法比。”

“那是自然,”墨容澉怕他看出什么来,把荷包口子捏紧,“本王这只是双巧手绣的,说是连夜赶出来的,真费了她不少心思。”

莫名其妙的一通话,听得杜长风更莫名其妙,他和楚王爷深交到这种地步了?那个她……是谁?

见杜长风没有用白千帆的荷包,墨容澉拿不准他的意思,也懒得等输羸如何,提了步子又走。

“杜提督,你说未曾定亲,可上次本王瞧见你腰间挂了一个荷包,象是姑娘家的手艺,可是有意中人了?”

杜长风心里一紧,楚王说的是楚王妃相赠的荷包,绣工太幼稚,他不好戴在身上,所以收起来了。

他愣了愣神,啊了一声,象是才记起来,“原来王爷说那个,那不是什么姑娘家的手艺,是属下捡来玩的,已经扔掉了。”

“扔!掉!了!”墨容澉一声暴吼:“你竟然扔掉了!”

手指头戳成血窟窿才绣出来的,杜长风竟然给扔掉了,真是恨不得抽出刀来活劈了他。

楚王爷闷声喘了两口气,手指着杜长风点了点,一脸寒霜的走掉了。

第一百二十章老虎在哪?

杜长风吓坏了,忙追上去,被宁九拦住,楚王爷震怒,生人勿近。

杜长风只好抓着贾桐,“我倒底怎么了,把王爷气成这样?”

贾桐抱着手臂,抬头看天,慢吞吞的说,“大概王爷知道王妃送你荷包的事了,你把王妃送的荷包扔了,王爷不生气才怪。”

“可我要说了,王爷不得更生气么?王妃给别的男人绣荷包,这传出去都不象话。”

“有什么呀,王爷可不在乎这个,”贾桐把腰间的荷包拔弄了一下,“看到没,我成天挂着,王爷也不说什么,王爷在乎的是你不珍惜王妃的劳动成果。”

杜长风抹了一下腰,“要这么的,明儿我就挂上,贾桐,我就不懂了,王爷对这事就一点不在意?”

“我说了,王爷把王妃当妹子看待,横竖只盼着她好。”贾桐看前面两道人影越走越远,“哎,回头再说,我走了,不然王爷还以为我同你是一伙的。”

杜长风看着他风风火火往前跑,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成一伙了?又不是拉帮结派,贾桐原本挺正常的,跟在楚王身边几年,怎么就成这样了?

得,酒也喝不成了。

杜长风慢慢往回走,楚王爷奇怪,楚王妃也奇怪,身边的侍卫也奇怪,他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登了一下,贾桐说楚王把王妃当妹子,难不成不是尚公主,是准备把楚王妃嫁给他?!

天爷!杜长风哀嚎一声,楚王爷自个看不上,怎么把人派到他头上来?不是还有贾桐和宁九么?

那么个小丫头片子,那日他送她回来,两人共骑一马,她还挺硬气,尽量不靠着他,小身板挺得笔直,后来乏了才靠上来的。小小的一团靠在怀里,就当真是个小孩样。他可什么心思都没有。

怎么办?杜长风苦恼不已,怪就怪他自个太出众,被楚王爷盯上了。

墨容澉气冲冲走了一段,放慢了脚步,他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杜长风把荷包扔了,证明他不喜欢白千帆,强扭的反不甜,这事勉强不得,那就作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的乌云瞬间散去,等贾桐跟上来,他脸上居然有了笑模样。

贾桐和宁九面面相觑,不知道楚王这是怎么了,方才震怒,现在又没事人一样,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墨容澉把手背在后面,很悠闲的踱着步,看到街边有卖风车的,停下来抽了一个拿在手里,小摊贩堆着笑热情的介绍:“大爷,买一个吧,都是上好的材料做的,您瞧这细楠竹,一点毛边都没有,纸是亮宣的纸,颜色鲜艳,拿家去,孩子们铁定喜欢……”

墨容澉没说话,伸手掏荷包,贾桐却比他快,早早递了铜子过去。

墨容澉微皱了眉,“我有钱,不用你的。”说着慢悠悠从荷包里掏出一两碎银给了小贩,“不用找了。”

贾桐目瞪口呆:“……”楚王爷每次买东西,都是他负责讲价掏钱,楚王从来就是个甩手掌拒,有时侯身上根本不带钱,怎么这会子跟他争着付钱了?

小贩倒是兴高采烈,又抽了几个塞在墨容澉手里,“谢谢大爷,这东西值不了那么多钱,您多拿几个。”

小贩塞过来,墨容澉便接着,横竖容易坏,多拿几个也好。

回到府里,贾平贯在二道门上迎他,打了个千儿,“王爷回来了,王妃在后院里看孔雀。”每日向王爷汇报王妃的行踪,似乎成了习惯。

墨容澉听得也成了习惯,唔了一声,拿着几个风车大步走了进去。

到了后边院子,孔雀仍缩在墙角,摆在它面前的吃食都没怎么动,白千帆坐在一旁,托着腮,蹙着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今儿个怎么不高兴?”他把风车拿到她面前,“回来路上人给的。”

白千帆拿过一只,嘟着嘴吹了一口气,叶片飞转起来,可她并没有什么笑模样,反而幽幽的叹口气,“王爷,把小绿送回去吧。”

“送回去?你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您看它,也不吃也不动的,再这么下去,它活不成了。还是让它回去,兴许见着自个的伙伴,它就高兴了。”

墨容澉看着她,“你舍得?”

“您不是说它原先呆在御兽园里,我想它了,就去看看呗。”

费劲弄回来的,她说送回去,就送回去吧。楚王爷唤了郝平贯过来,吩咐他把绿孔雀装笼,给送回御兽园去。

白千帆终于打起精神,一副雀跃的样子,“王爷,我能跟去么?听说那里还有大老虎,我想去看看。”

“你要不怕就去看,”墨容澉高声唤人:“备轿,王妃要出门子。”

郝平贯心头焦急,眼瞅着就到吃饭的点了,可小主子要出门,谁也不敢拦着,就怕饿着她,大主子要骂人。还是绮红想得周到,让月香月桂带了食盒,里头放了点心茶水,这样就饿不着小王妃了。

于是一行人出了门,往御兽园去。

郑秋岂一听楚王驾到,心就打颤,上回要了一只绿孔雀,害他被白贵妃掌了嘴,这回又来要什么?

迎出来一看,跟着楚王爷后面的有一辆轿子,轿子落地,楚王爷亲自上前打起帘来,从里面扶出来一个小丫头。

看楚王爷那分小心劲,再把道听途说的那些事一合计,郑秋岂知道是谁来了,赶紧上前打千行礼:“不知王爷,王妃驾到,有失远迎,奴才该死。”

“起来吧,”墨容澉淡声道:“那只绿孔雀,本王给你送回来了。”

郑秋岂心里一喜,送回来就好,可转眼他的心又吊起来,不要绿孔雀,是想要什么?

正琢磨着,听楚王慢悠悠开了口,“老虎在哪?”

郑秋岂腿一软,只差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爷,送孔雀回来,要换只老虎回去。老虎有六只,其中一只是皇上的,可别眼毒又给瞧上了,皇上自然不会为难楚王爷,对他那却是杀头的罪啊……

“还愣着做什么,王妃想看虎,前面好生领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象不象你?

白千帆长这么大,头一回逛兽园,那些漂亮优雅的鸟儿她嫌无趣,专程跑到猛兽区去,老虎是这里的兽王,因着有一只是皇帝养的,所以格外厚待,修了一个偌大的圆形池子,隔着两道水弯坝子,落差大概有十来米的样子,人站在池子边上,可以观虎,虎却跳不上来,安全得很。

白千帆趴在池子边,看着底下的老虎,有的趴着不动,有的走来走去,还有的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看着她。

郑秋岂拎着两只活鸡过来,“王妃可要亲手投食?”

墨容澉直皱眉头,“拿开些,没了熏了王妃。”

白千帆瞧着那两只垂死挣扎的鸡于心不忍,“就不能吃别的吗?”

郑秋岂笑道:“吃活鸡有看头,看老虎抓鸡,囫囵往嘴里塞,图的就是那份刺激。”

白千帆摇头,“我不要,拿肉来喂它们也是一样的。”

郑秋岂本想卖个乖,没成想小王妃胆小,不敢喂活鸡,只好换了生牛肉,血淋淋的抛下去,果真是饿虎扑食,感觉掀起了一股子腥风,白千帆哪见这场面,明知道扑不上来,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墨容澉就站在她边上,手一捞,将她揽在怀里,一脸嘲笑,“刚才是谁说要看虎,这就怕了?”

白千帆胳膊一顶,从他怀里脱出来,哼了一声,“谁怕了,我是站累了活动了一下。”

郑秋岂第一次见到夫妻间这样相处,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天底下敢对楚王爷这样放肆的,大概也只有楚王妃了。

白千帆看了一会子,觉得没劲,老虎凶巴巴的,没什么看头,不如猴子有趣。

于是墨容澉又叫郑秋岂带他们去看猴子,猴子很多,也弄了一个圆池子,当中竖了一座假山,有些在假山上呆着,有些在地面上,低着头象在寻吃的。

白千帆看到一只威风凛凛的壮年猴子蹲在假山的顶端,象王一样傲视着,她用胳膊捅了捅墨容澉,“王爷,那象不象你?”

郑秋岂一听,吓得脸都绿了,有这么同楚王爷说话的吗?

奇怪的是,楚王爷一点也不恼,哈哈笑着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指着一只给小猴捉蚤子的母猴说,“那是你。”

“我是那只小的,”白千帆笑嘻嘻说,“在娘的怀里躺着呢。”

她说的无心,墨容澉却听出一股酸意,没娘的孩子就是苦,看到小猴子都羡慕不已。他轻轻拢着她,“你要是那只小的,我就是给你捉蚤的那只。”

白千帆呵呵呵的笑,“王爷,那是只母的啊。”

墨容澉不以为然,“公的就不能捉蚤子?”他说着还顺势在白千帆脖子里拎了几下。

白千帆怕痒,扭着身子躲闪,伸手反击他,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跟过来的下人见惯不怪,郑秋岂却是目瞪口呆,身为煞神的楚王爷,私下里原来是这样的!他象知道了什么大秘密,心里激动又兴奋。

第二日,他特意去瑞福宫邀功,进门就打了个千儿,“贵妃娘娘,大喜,您那只绿孔雀回来了。”

白贵妃一愣,问道:“怎么回来的?”

“是楚王和楚王妃送回来的,”郑秋岂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绿孔雀忠心,到了楚王府,不吃不喝,一次屏也不开,把楚王妃气得蹦跳,眼瞅着不行了,才送回来。”

“不行了么?”

“倒也不是,绿孔雀机智,装死呢,回到园子里气色就好多了,贵妃娘娘放心,虽然出去了几日,毛色确不如前,可奴才向您保证,好生休养一段,一准叫它跟从前一样漂亮。”

白贵妃低头喝茶,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子才说:“楚王妃不要的东西,本宫就应该当宝么?那只孔雀沾过她的手,脏了,本宫不要了,你打发了吧。”

郑秋岂心头一惊,打发了就是弄死的意思,那可是一只珍贵的绿孔雀,整个御兽园也只有一只,就这么的打发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楚王府。

但白贵妃下了令,他不能不从,低头应了个是。本想来讨个赏,结果赏没讨着,倒送了绿孔雀的命,后宫这些女人,一个赛一个的狠!

正要告辞,又听白贵妃问,“楚王爷这回要了什么?”

“回娘娘话,楚王爷什么也没要,专程带楚王妃来园子里逛的,王妃去了虎池和猴池,玩了一会子就走了。”

“你说楚王妃去了虎池?”白贵皱眼珠子一转,“投食了吗?”

“投了,投的生牛肉,奴才让王妃投活鸡,王妃胆子小,没敢投。”

“还投了别的么?”

“没有了。”

“再想想,真的没有了?”

郑秋岂不清楚白贵妃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是想让楚王妃投点什么吗?”

白贵妃没说话,只轻轻一笑,放下茶盅,抚弄着手上的护甲,“郑公公,那只绿孔雀放在御兽园里养,我没亏待过你吧。”

“是是,娘娘对奴才向来不薄,娘娘的恩典,奴才时刻记在心里。”

白贵妃朝兰芝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张雪狐皮子拿来。”

郑秋岂心里一咯噔,白贵妃只怕是要他办什么事儿。

转眼那张雪白的雪狐皮子搁在他眼前,白贵妃浅笑盈盈,“本宫记得你腰不好,御兽园那个地方宽敞,冬天难熬,前儿个得了一张雪狐皮子,你拿去做个护腰吧。”

“哎哟这怎么使得,”郑秋岂赶紧跪倒在地,“奴才无功不受禄。”

“也算不得上无功不受禄,”白贵妃抬了抬眼皮,“虎池里不是有一只皇上养的虎吗,你给弄点什么东西让它吃了拉肚子,就说是楚王妃投的食。”

郑秋岂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贵妃娘娘,这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皇上同楚王爷交好,即便楚王妃投错了食,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不过是骂一通就算了。不怕你笑话!我和楚王妃虽然是姊妹,在家里却不亲近,上回她拿了我的绿孔雀,我心里不痛快,你也是知道的,这次我让她被皇上骂一通,也算是解了恨了。其实说穿了,就是女人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只虎,不过是拉一下肚子又不会丢了性命。皇上不会怪罪你的,就算帮我个小忙,成不成?”

她半诚恳半威胁的语气,让郑秋岂左右为难。楚王爷他得罪不起,白贵妃,他更得罪不起。方才她轻飘飘就说打发了那只绿孔雀,要是她跟皇上吹枕边风,他的小命随时玩完。

“放心吧,郑公公,没事儿,本宫就是给楚王妃下点小绊子,她要是怪到你头上,不还有我呢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雪爪毙了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底下的人大抵都是这样。

郑秋岂确实腰不好,在御兽园呆着,虽然油水有得捞,可地方大,到处透风,到了冬天,出门巡一趟,他的老腰差点没折了。他贪那张雪狐皮子,上等的货色,不说多了,起码值十两金子。不就老虎拉个稀嘛,只要死不了,他就没事。

他到凤鸣宫的时侯,帝后刚用完晚膳,他向大总管高升海禀告了消息,在他看来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就老虎拉稀么,皇上指定没当一回事。大总管听了,兴许还会骂他大惊小怪。

但是没有,高升海听了,急急的进了殿,过了一会子,便听到里头传他进去。

郑秋岂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进了殿,他跪倒在地,线视里明黄的身影高高在上。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下午那只雪爪不知怎么突然拉稀了,奴才叫兽医给用了药,但是没见转好,奴才害怕,只她急急的来禀告皇上。”

皇帝喝着茶,漫不经心的样子,“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吧,这点子小事也来回,你当朕闲得无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吗?”

郑秋岂抖得身子如筛糠,其实是装装样子,皇帝是仁君,对谁都和颜悦色,话里虽有怪罪的意思,但他知道并不碍事。

“雪爪不见好,奴才慌了神,这才进宫向皇上请罪。”他顿了一下,“要说雪爪也没吃什么东西,今儿个就楚王爷带着楚王妃去园子里逛了逛,楚王妃要看虎,奴才便带她去了,她胆子小,不爱看投活鸡,奴才让人投了牛肉,六只虎一同吃的,别的都没事,就单是雪爪拉了稀,奴才觉得这事忒奇怪,可想来想去,也没发现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皇后一听,又牵扯到楚王,探究的看着底下跪的奴才,“既然没发现哪里出了岔子,就应该回去再查查,牵扯着楚王和王妃做什么?”

“奴才,”郑秋岂背上出了汗,“楚王妃带着吃食,虎扑食的时侯,王妃也在吃东西,奴才好象看到她往池子里投了点东西。”

皇后眼一瞪,“什么叫好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般模棱两可,想说什么?”

皇帝拍拍她的手,“皇后别动怒,且听他往下说。”

郑秋岂冷汗直流,已然到了这一步,该说的得说,否则就前功尽弃:“皇上,奴才看到楚王妃投食了。”

“投的什么?”

“没看清,小小的一团,刚好落在雪爪边上,它低头就给吃了。”

“这么说,雪爪是吃了楚王妃投的食才拉的稀?”

“……是的。”

“唔,楚王妃还是个孩子,玩性儿重,偶尔顽皮也是有的,她是无心之过,没什么的,你着人再给雪爪看看,外头没有的药,到宫里拿。好生侍侯着,朕过几日去看它。”

“是,奴才知道了。”郑秋岂松了口气,这就算完成任务了,不过白贵妃说的真准,就算真是楚王妃投错了食,皇上也不会怪她。

皇后道:“楚王妃年纪虽小,也是个懂事的,不会乱投东西的,你再查查清楚,别冤枉了好人。”

郑秋岂唯唯诺诺的应着,正要退出去,外边却进来一个小黄门,远远磕头跪下,“皇上,御兽园里传来消息,说雪爪一刻钟前毙了。”

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郑秋岂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皇帝显得很震惊:“什么,雪爪毙了?谁来报的信,人呢?带上来。”

小黄门出去把人传进来,那是御兽园的二把手,也是个内官,叫做马锐,他扑通跪倒在地,耷拉着着眉眼带着哭腔,“皇上,奴才罪该万死,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投了毒,雪爪,雪爪毙了! ”

皇后也相当吃惊:“不说是拉稀么,怎么就毙了?”

“是,下午拉稀来着,喂了药也不见效,到了傍晚,越发不好,大管事不在,奴才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要来宫里请大管事回去,雪爪突然眼皮一翻就不省人事,着兽医看了,说已经无力回天,可这死得太蹊跷,奴才斗胆,请兽医给雪爪验了身,结果验出剧毒来。奴才吓破了胆,不敢耽误,赶紧来报皇上。”

皇帝龙颜大怒,拍案而起,“什么人敢在朕的御兽园下毒?来人,传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进宫。”

皇后忙拦着,“皇上息怒,雪爪毙了,臣妾知道皇上心里难受,从虎仔那么养大的,就跟自个亲儿子似的,可这事牵扯到楚王和王妃,不宜闹大,皇上要三思啊。”

皇帝倒底是皇帝,震怒过后,冷静下来,“宣楚王和楚王妃进宫。”

“都先出去,本宫跟皇上说几句话。”皇后把人赶出去,忧心忡忡的看着皇帝,“皇上宣楚王和王妃进宫,要说什么呢,万一是楚王妃投的,正象皇上说的,她还是个孩子,偶尔顽皮也是有的,难道为了一只虎,就要杀了她么?皇上别忘了,楚王妃不但是楚王的嫡妃,还是白相府的五小姐。万一不是楚王妃,皇上把他们叫进来师兴问罪,倒时侯一查明,岂不难堪?”

皇帝端坐着,双手置于膝上,静静的望着一旁的铜炉,“依皇后的意思呢?”

“依臣妾看,这件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皇上您说呢,您和楚王是兄弟,亦是君臣,这么些年,楚王东征西战,为东越平定叛乱,开拓疆土,立下赫赫战功,哪里是一只虎可以比拟的。皇上再想想那年,若不是楚王救驾,叛军兵临城下……”

“好了,”皇帝挥挥手,苦笑道,“要不是知道皇后对朕的心,朕真要怀疑皇后同楚王有点什么了,总是为他说好话。”

皇后微愠:“皇上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臣妾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皇后别生气,是朕说错话,”皇帝陪着笑,“你想的太严重了,朕怎么可能为了一只虎去怪罪楚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的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朕也得罪不起啊!”

帝后达成一致意见,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只苦了郑秋岂,为了一张雪狐皮子,把命给丢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及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白千帆及笄的日子。

这一天,楚王府张灯结彩,跟办喜事似的,白千帆华服加身,头戴珠钗,小小的人儿被层层衣裳包裹着,点了胭脂,象个臃肿的娃娃,额上的流海都湿透了。

院子里摆了香案,放着蒲团,白千帆跪在上面,手里握着香,恭恭敬敬的叩拜月神,别人家的闺女是祷求月神保偌得一门好姻缘,到了她这里,已经嫁了人才及笄,绮红告诉她可以求点别的,可她不,她还是要求门好姻缘。

在她的意识里,这个楚王妃不是名正言顺的,迟早要缷了,王爷说把她当妹子看,估计等过一段就会跟她和离,认作妹子,再把她嫁出去。东越国的风俗是女子十四岁及笄,男子二十束冠,便可婚配。楚王爷对她好是好,可这里终归不是她久留之地,若是能觅得一门好姻缘,嫁个好郎君,从此安定下来,相夫教子,这辈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拜完了月神,把香插上,洗了手,坐在妆台前,绮红为她及笄,她之前虽然嫁了人,但大家都当她是孩子,每日看她顶着一排流海跑来跑去,只觉得可爱,现在正式及笄,就要把流海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发髻也应该有所改变,之前的元宝髻是不能再梳了,那是小孩子的发型,她现在已然是少女了。来了葵水,成了大人,可以怀娃娃了。白千帆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很是感慨,终于长大了!她开始憧憬未来,有疼她的夫君,有听话的孩子,有温馨的小家……

咦,镜子里怎么多了一个人,那人的脸压下来,几乎贴着她了,她忙回头,那人却按住她的肩,低下头,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两个。

“王妃今儿个及笄,是大人了,以后凡事要沉稳些,吃东西要细嚼慢咽,走路不要一阵风,笑起来不要露齿,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抱小黄,出了汗及时洗澡更衣,说话的时侯,能不叫就不叫,大家都听得见。你要是做得不好,到了外边,别人会说我没有教好你。”

白千帆听出一股子心酸的味道,往他怀里一靠,嘟着嘴:“王爷,你成我奶娘了。又不是明日就把我嫁出去,我还要在这府里多呆些日子哩。”

墨容澉拢着她的肩,小丫头没有熏香的习惯,身上只有干净的味道,一如初生的模样,他拢紧了些,刚才那些话一出口,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就象一手带大的闺女明日要出阁,千般万般的不舍。

白千帆当然不是他闺女,只是他妹子,可也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给她梳头,替她擦汗,嘘寒问暖,悉心照顾着,已经处出感情来了,以前不想那么多,横竖没及笄,且养着吧。可现在过了那道坎,人也挑好了,她想嫁,就可以嫁了,一股子酸涩盖在心头上,说不出的凄凉。

墨容澉站直了身子,眨了眨眼,都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些悲春伤秋打哪来的,明明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沐血杀敌,尸首遍野,也不眨一下眼睛,此时倒莫名的伤感起来了。

“你来,我有东西给你。”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眼睛,带出门口,径直走到葡萄架下,“我亲手装的,看看喜不喜欢?”

手拿开,眼前是一架粉红的秋千,挂绳上缠着花枝叶曼,有两个抠手,抠手上有铃铛,摇动的时侯,铃铛便清脆作响,表示她在打秋千。座椅是鹿皮铺的,柔软坚韧,决不会从中裂开,底下是乌木的架子,座椅三面围住,两边用漂亮的羽毛做出翅膀,后边是个软垫,真是又舒服又漂亮,想像她荡在高处,一定会有一种展翅高飞的感觉。

“喜欢,我很喜欢,喜欢死了!”白千帆高兴的手舞足蹈,飞奔过去坐上,“王爷推我。”

她喜欢,墨容澉就觉得辛苦是值得的,走过去轻轻推她,“抓稳了,小心掉下来。”

“不会,有王爷在,掉下来也不怕,横竖您会接着我。”

“那可不一定。”墨容澉笑道:“说不定我想看你摔个四仰八叉!”

她却一眼将他看穿,“才不会,王爷疼我,定不会让我摔疼的。”

墨容澉轻笑,是啊,他不会,她若掉下来,他一定会接住,就算接不住,也会垫在下边,情愿摔自己,也不会让她有事。真真是疼到骨子里的妹子啊。

白千帆荡了一会就下来了,扯着自己的衣裳:“时辰过了吗?穿着这些太难受,我想脱了。”

时辰其实还没过,看她一脑门亮晶晶的汗珠子,想来也是受罪,墨容澉扯了汗巾子替她擦试,光洁的额头一次露在他面前,细看之下,就跟膏子似的,细腻得很。

“你难受就脱,横竖也差不多了。”

白千帆摇头,“那可不成,就差最后这么一点,不然许的愿就不灵了。”

墨容澉笑着问,“别的姑娘及笄,许的都是嫁个如意郎君,你呢?”

“我也是啊,这都是规矩,乱不得的。”

墨容澉逗她,“你都嫁人了,还想如意郎君?嫌我不够好?”

“王爷别说笑,”白千帆正了正脸色,“王爷拿我当妹子,到时侯和离了,我不要嫁如意郎君么?”

墨容澉面上一僵,他自己偶尔想一想就算了,没想到白千帆也想这些,看来她想嫁人的心很迫切啊……

“虽然及了笄,到了嫁人的年纪,可你身量还小,再长长吧,长大一点,人家才看得上。”他说着瞄了一眼她的胸,摇了摇头,“现在这样,确实……小了点。”

白千帆很敏感的意识到他说的是哪里,顿时恼羞成怒,将他推开,有些口不择言,“说不定就有人喜欢小的呢?”

“不会吧,是个男人都喜欢大的。”

“王爷也喜欢大的?”

“当然,越大越好,”墨容澉说着还抬起手,凌空抓了几下。

白千帆哼了一声,“那我祝你找个这么大的。”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西瓜,哈哈笑着跑开了。

墨容澉站在那里有些愣怔,不明白自己怎么和小丫头聊到这个上头去了。一闭眼,他脑子里浮现出她那对青皮果子,确实很小,不过……挺可爱。

第一百二十四章酸掉牙的话

墨容澉歇了午觉起来,出门就瞧见白千帆和贾桐在前院里练剑,昨儿个及笄,今儿个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小丫头,身量小,发髻歪到一边,他皱了眉头,底下人怎么服侍的,连个头都梳不好?

他背着手慢慢踱过去,白千帆刚好收了式,见了他很高兴,屁颠屁颠跑过来,手里舞着长剑:“王爷看我舞剑。”

墨容澉说,“别舞了,手臂还没剑长呢。”

白千帆嘻嘻笑着,突然手一转,挑了剑花刺过来,这点小伎俩在墨容澉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他身形未动,两个手指头轻轻一捏,便夹住了剑头,嘴角一勾,带着得意,“想偷袭我,练个二十年再说吧。”

白千帆夸口赞道,“王爷好身手。”

贾桐在一旁拍马屁:“那是,王爷是咱们东越国一等一的高手,我这样的能以一敌十呢。”

白千帆惊讶得张大了嘴:“王爷能打十个师傅?那打我这样的,恐怕以一敌二十了吧?”

贾桐撇撇嘴:“二十?你也太小看咱们王爷了,就你这样的,至少是五十,要说一百也不为过。”

墨容澉听他拍马比,背着手,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有点绝世高手的孤傲味道。

白千帆肃然起敬,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嘴里啧啧有声,“那可真是厉害了,瞧瞧这胳膊,够粗的。”

夏衣单薄,她软乎乎的小手摸上来,墨容澉简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

却听白千帆嗯了一声,“不对呀,王爷要是这么厉害的话,要师傅和宁九做什么,你们不是保护王爷的吗?”

贾桐道:“这你就不懂了,王爷千金之躯,不能什么人都过招吧,那些小喽啰就得我和小九儿去挡了。”

白千帆点点头,“是这个理。赶明儿我学好了,也来保护王爷。”

这话听着受用,总算没白疼她,墨容澉拿过她手里的剑对着光看了看:“这剑太长,不适合你,改天我替你寻把好的来。”

“那敢情好,我正嫌它太重,舞一会手就酸了。”

“那是你基本功不扎实,力气不够,得多吃。”

“可我吃得够多的了呀,”白千帆叹着气,有些无奈的样子,“绿荷姐姐说,我再这样吃下去,会成为一个小胖子。”

墨容澉笑道,“胖不好么?胖起来有精神。”想像她白白胖胖,一团面粉似的可以随便揉捏,好象也不错,

“胖了跑不动,”白千帆说到这个又笑了,“我拳脚虽然不行,可逃起命来没问题,谁也没我跑得快。”

她一说这个,墨容澉就心酸,跑得快也值得炫耀?这都是打小逃命练出来的啊……

“以后在我身边,不需要你逃命,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我知道,有王爷保护我嘛。”她扯着他的袖子,扬着小脸笑。

眼睛被阳光刺得眯成一条缝,睫毛盖下来,在眼睑底落下一道阴影,瓷白的小脸晕着粉红,她象只巴儿狗似的冲他笑,就差没摇尾巴了。

怎么就能这么惹人爱?墨容澉有些恍神,手不听使唤的伸出去,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恍惚中见她招手,他受了蛊惑一般低下头去,她却伸了手,把他两边脸捏住一扯:“王爷常捏我,我也捏捏王爷。”

贾桐在一旁低头偷笑,小王妃越来越大胆了,连王爷的脸都敢捏。

墨容澉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想怒来着,瞪着眼,气势却上不来,软绵绵的暧了一声,“别闹。”语气说不出的无奈又宠溺。

白千帆嘻嘻笑着,把剑还给贾桐,拿了手帕擦汗。

墨容澉却又有些呆滞了,他想到将来她嫁了人,是不是也这样亲昵的捏她夫君的脸?那个男人已经有具体的模样了,就是杜长风,画面一旦具像,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杜长风不行,他压根不喜欢她,把她送的荷包都扔了呢。

他决定跟她透个底,好让她有心理准备,反正还小,可以慢慢挑,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陪我到那边走走。”他指了指池塘:“你也歇歇汗。”

“好勒,”白千帆清脆的应了一声,边上月香奉上凉茶,她咕噜喝了半盏,抹了抹嘴唇,跟着墨容澉一道走了。

贾桐收了剑,见绿荷往这边看,他心一跳,慢吞吞走过去,还没张嘴,绿荷身子一扭,往走廊上去了。

他忙追上去,“哎,你老躲着我做什么?”自打那日表了白,绿荷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癞蛤蟆似的,他心里紧张,又没寻着合适的机会,这会子两个主子都走开了,他便巴巴儿上前来。

绿荷个子虽高挑,贾桐腿也不短,三两步赶上去,拦在前面,“你躲什么?”

“不想听你那些酸掉牙的话。”

“喜欢你,就是酸掉牙的话么?”贾桐撑着一口气,反正话已经说出口,横竖得有个结果。

“可不是,那日我牙酸掉了,到现在吃东西还软乎呢。”绿荷斜眼睨他,目光滑下去,落在腰间的荷包上,“哟,天天儿带着呢,没白费王妃一番苦心。”

提起这事,贾桐有苦说不出,“你以为我想带着么,都是王妃逼的,一天没见就问,是不是不喜欢啊,是不是嫌弃啊,我都没好意思说,这绣工确实不怎么地。要不,你给我绣一个?”

绿荷嗬了一声:“辛苦给你绣的还嫌弃,没看到王妃手指头都扎成窟窿了吗?没良心的家伙!”

“王妃一片心意,我领了,她是为感谢我那时托了人去牛头山救她,才给绣的。虽是她的心意,可这么些线疙瘩,带在身上,被小九儿笑了好几回,绿荷,你受累给我绣一个吧,怎么说我也是七尺的汉子,挂着这个,没面子呀。”

“哟,您还有面子呢?”绿荷撇撇嘴,“嫌王妃这点心意小了?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吧?”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贾桐四处看了看,好在没人,“为这事,我都挨王爷呲达几回了,我和王妃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和王爷一样,拿她当妹子看,绿荷,我就喜欢你,说真的,王妃没来府里前,我就喜欢你了,一直没敢说。”

他有些着急,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手伸出去,却被绿荷狠狠抽了一板。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绿荷杏眼一瞪,“我本来只倒了一边牙,被你今儿一说,两边全倒了,你走吧,往后别再说这些个,我没耳朵听。”说完,身子一扭,往回走。

贾桐追上去,“倒底什么意思,你给个话啊?”

绿荷迈着碎步急走,“没什么意思,警告你别跟了,不然我抽你。”

她凶起来真叫一个厉害,贾桐不敢跟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叹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奇怪的念头

墨容澉和白千帆并肩在池塘边走着,柳条子垂下来,不时在风中轻荡,有树叶落在白千帆头上,墨容澉伸手想替她拂掉。

他突然伸手过来,白千帆以为他想偷袭,就象方才她偷袭他一样,立刻做出反应,身子一闪,拳头出击,狠狠击打在墨容澉的手臂上。

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墨容澉吃痛,白千帆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弹的力量是加倍的,捂着拳手哎哟直叫唤。

墨容澉又气又好笑,“你打了我,你还叫疼?”

白千帆呲牙,“谁让你偷袭我?”

“我用得着偷袭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替你把头上的树叶拂掉。”

白千帆知道自己误会了,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顶,果然有片叶子插在发间,她摸下来拿在手里玩,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啊,要不你也打我一拳。”她道歉的方式总是这样,觉得言语太轻,让对方还回来才公平。

墨容澉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拳手伸到她面前,“我怕没收住力,把你打死了。”

白千帆抱住他的拳头惊呼,“王爷的拳头真大,能一拳打死只老虎吧!”

知道她是借着拍马屁下台,墨容澉却很受用,唇角微微勾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捧着他的拳头,小脸扬着,一副膜拜的样子。

他们站在柳条间,四面都是枝叶,象一道屏障把他们围了起来,他突然有些面红耳赤,用力挣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王妃说昨儿个许愿要嫁个如意郎君,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

白千帆仍是扬着脸,“王爷要替我挑吗?”

“嗯,总要挑个好的,本王才放心把你嫁出去。”他顿了一下,“头一条,睡觉打呼噜的可不行。”

白千帆一愣,“为什么?爷儿们睡觉打呼噜的多呀。”

“我就不打呼噜,”墨容澉斜了她一眼,“你睡眠浅,边上躺个打呼噜的,你能睡着?”

白千帆想了想,“也对,他一打呼噜,我就得醒,觉也睡不好了。”

“模样儿长得端正,骨架子也好,有一官半职,俸禄足可以养家,待人也和气,瞧着没什么缺点,可唯独打呼噜,所以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再考虑考虑。”

白千帆听着糊涂,“王爷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杜长风呗,名字也不好,长风,得多长一道风啊,小丫头身量小,别给刮跑喽!

“就有那么一个人吧,”墨容澉见她自己不说,也不点破,“兴许你是满意的,依着我,再挑一挑,横竖不着急。”

白千帆嗯了一声,“我听王爷的。”

她乖乖巧巧的样子,总让墨容澉心头生悸,跟她呆不了一会,一些奇怪的念头就要滋生出来。他有些郁闷,尽量同她拉开距离,“晚上我不在家吃饭,你想留在这里吃也行,想回揽月阁吃也行,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匆匆离去,弄得白千帆摸不着头脑,算不上喜怒无常,可这么半路上撂摊子也少见。

墨容澉换了衣裳,带着贾桐宁九去了晋王府,墨容泽却不在,大总管陪着笑,“可不巧,我们爷在荷塘月色吃酒,王爷上那一准找得着。”

墨容澉也不是非要找晋王不可,一听在荷塘月色,倒动了心思,最近自己这股子燥动压都压不住,是时侯找个女人泄*了。虽然嫌那里的女人不干净,横竖还有别的法子,郝平贯都能找女人去火,他怎么就不能?

思忖着,上了马直奔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这名字起得雅,全因楼后边是大湖,漫天荷花别样红,花正开得好,每日都是高朋满坐,搂着姑娘看风景,对着一湖碧波荡漾的荷,做那种事都别有情趣。

墨容澉赶到的时侯,正好掌灯,红灯笼高高挂起,透着朦胧暧昧的光,映出一片靡迷之色,他阔步走进去,因为不常来,里头的人不认得他。

老鸨涂着油艳的一张嘴,脸上刷着二两白粉,笑起来满脸是褶子,说不出的怪异,却是份外热情,“哎哟,您来了?有日子没来了吧,翠儿都想大爷了……”

都是些糊弄人的话,谁知道翠儿是谁?墨容澉懒得听,也不跟她搭话,背着手立着,后头自然有人上前问话。

一般这种事都是贾桐出面,他冷着眉眼,一脸正气,“咋乎什么,咱们爷来找人的。”

到这里来,哪个不是来找人的?老鸨扭着腰,笑得摇曳生姿,“不知道大爷想找谁?我们这里姑娘多,需要报上名来才好找。”

贾桐不跟她废话,“晋王爷在哪?”

一听找晋王爷,老鸨愣了一下,打量着墨容澉,方才光顾着说话,没注意,看穿着是个富贵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再仔细一瞧,眉宇间跟晋王还有几分相似,她吓了一跳,怕也是一位皇亲国戚,忙躬了身子,做惶恐状:“晋王爷在莲堂喝酒,奴家这就领大爷过去。”

她踮着小脚,急不迭的在前头领路,墨容澉目不斜视阔步而行,宁九贾桐跟在后边。

莲堂是这里最好的地方,建在水上,是个大亭子,四面用帘子遮挡,丝带缠绕,上头挂着风铃,风一吹,铃儿响得清脆。里头有屏风,设了席,又有高枕软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酒喝到一定程度,想怎么玩都行,私密点,用屏风遮起来,豪放些,便撤了屏风,只有帘子,左一道右一道,有珠帘,有竹帘,说密实也密实,说透风也透风,四周都是灯,映着满湖的荷,人在里边办事,岸边有人偷看,看也看不真切,只余了绰绰的影子,画面便自行脑补,端的是一派香艳。

里头的人就冲着这偷看的刺激来的,反正也瞧不清,越发的卖力,姑娘抑扬顿挫的声调传出去,叫人热血沸腾,坐也坐不住。

看墨容澉找到这里来,晋王殿下大大的吃了一惊,楚王不爱风月场所,几乎从不涉足,怎么到这里来找他?他直觉不好,站起来就问,“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喝花酒

墨容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墨容泽是个享受派,一左一右两个姑娘陪着喝花酒,还有个清倌在抚琴吟唱,人不多,却显得热闹。

两个姑娘是他的老熟人,一个叫云儿,一个叫妍儿。都是会来事的人,见晋王有朋友过来,云儿甩着手帕子就迎上去,媚眼儿一飞,声音也好听,“哟,大爷来啦,快请这边坐,奴家给大爷斟酒。”

说话间人到了跟前,香浸浸,就跟整个人在香油打了个滚似的,有些冲鼻子。

墨容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云儿却打蛇随棍上,芊芊玉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娇笑道,“大爷,您躲什么呀?奴家又不会吃了您。”

墨容澉不习惯她这么纠缠,把胳膊抽出来,她却整个人都挨过来,靠在他怀里,吃吃的笑,“大爷是第一次来,瞧着面生的很。”

墨容泽看墨容澉这副窘迫的样子,不由的好笑,“三哥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入乡随俗,别抹了姑娘的脸面。”

墨容澉是做好了准备来的,可刚一上场,对方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脸上有些挂不住,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这姑娘也忒热情了。”

他拔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坐下。

云儿跟过来,替他斟酒,“大爷不喜欢奴家这样的,难道还喜欢冷清的不成?”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话太多。”

墨容泽知道墨容澉不太适应,把云儿叫过去,“三哥找我有事儿。”

“没事,就是找你喝喝酒。”墨容澉捏着小小的酒盏,这里供应的都是好酒,酒液纯净,酒香扑鼻,他一口就干了,“酒不错。”

“酒不错,姑娘更不错。”难得墨容澉肯来这种地方同他喝花酒,墨容泽觉得自己必须要让三哥在这里吃好喝好。见墨容澉不喜欢云儿那款,他叫老鸨子,“妈妈挑个安静些的来,我这位兄长不喜欢太闹腾的。”

老鸨子连连点头应是,转身出去叫人。

贾桐和宁九安静的站在门外,夜色中,像两个树桩子。

清官还在抚琴吟唱,低着头,侧脸如剪,十指拨弄着琴弦,曲调平和,吟唱清浅,听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墨容澉以为墨容泽喝花酒,听的都是些艳曲,没想到也有这么素雅的。

不多时,老鸨子领了个姑娘进来,苗条的身段,瓜子脸,不是很艳丽的那种,看上去有几分清秀。

老鸨子介绍说她叫秀娘,有些腼腆,先伺候着,若大爷不满意,再换过。

墨容泽招呼她坐在墨容澉身边。秀娘确实腼腆,还没开口脸就红了,可腼腆归腼腆,该她干的事一点也不含糊。芊芊玉手从宽大的云袖中伸出来,替墨容澉把酒斟上,声音清婉,“爷,奴家给您剥葡萄吃吧。”

她这边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墨容泽那边左拥右抱,嘴对嘴的喂葡萄。没羞没躁的样儿,她是瞧惯了,不以为然。

墨容澉却有几分尴尬,没想到墨容泽放纵起来,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也没有什么两样。人前端着,人后该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他想到了杜长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种人,表面看起来什么都好,若是进了这温柔乡,兴许比墨容泽还要玩得厉害。可天下男人大抵都这样,他越想越不放心,好像放眼望出去,全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他怎么能把白千帆交给他们呢?

想着想着走了神,一颗剥了皮的紫葡萄递到他嘴边。“快马加鞭打南边运来的,爷尝尝鲜。”

他微微皱了眉,那只手很懂得分寸,停在那里不动,初次来的客人放不开,喜欢端着,多来几次慢慢就习惯了。

墨容澉接过去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什么味儿他不知道!

那厢墨容泽吃的满嘴都是汁,“三哥,还不错吧,别看只是一家勾栏院,里头的东西好着呢。”

看着这葡萄,墨容澉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今年吐番进贡的队伍是不是比往年要晚了一些?”

墨容泽眯着眼睛想了想,“差不离吧,横竖就这几天了。三哥怎么关心起这事儿了?”

墨容澉笑了笑,“不是说吃葡萄吗?吐番的马*葡萄不错,回头我弄点来尝尝。”

墨容泽有些意外,“三哥什么时候爱吃鲜果子了?我咋不知道!”

墨容澉哼了一声,“成天在这种地方呆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知道什么?”

墨容泽挨了呲达也不恼,嘻嘻笑着,“横竖我就是个闲散王爷。”

墨容澉喝了口酒,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他看了秀娘一眼,“你离我近些。”

秀娘是察言观色的人,感觉到他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敢靠的太近,这会儿他开了口,她便依言靠近了些。

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云儿冲,幽幽的兰香,萦绕在鼻尖。可是很奇怪,他心如止水,半点波动都没有。他抬起手,将她腰一勾,姑娘便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

墨容泽很是惊奇,他这个三哥是要开窍了吗?来这里喝花酒,已然让他吃惊,现在又对姑娘动手动脚起来。大家都是男人,不用明说,眼神便可会意。只是三哥没经验,动作看起来有些生硬,他有意无意的做示范,抱过云儿,手伸进她衣服里去,云儿也不恼,娇笑着往他怀里贴,仰着脸等他来勾勾缠。

墨容泽有心做示范,低头含着红唇细细厮磨,余光却瞟着墨容澉。

墨容澉把秀娘搂进怀里,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呆呆的坐着。他不禁暗自好笑,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爷儿们都有这方面的本能,怎么到了三哥这里,本能就没了?是不好意思吗?

他自认为是示范的还不够。手指轻轻一挑,云儿身上那件薄若蝉翼的外裙边翩然落下,露出一片白嫩嫩的肌肤,他伸手在云儿胸脯上抓了几下。带着一点轻佻的笑意,斜着眼看墨容澉,意思是,这才是喝花酒该有的样子。

墨容澉看着他的举动,虽然不反感,自己却做不来。怀里的姑娘很温顺,可激不起他心里的那股躁动。他叹了一口气,今儿个就是奔这个来的,美人在怀,他总得做点什么吧。

捏了捏秀娘的脸,皮光肉滑,嫩呼呼的,可感觉不大对,没有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渴望。他把她推开了一些,说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秀娘一双眼睛立刻蓄了泪光,“爷,可是奴家哪里服侍的不好吗?”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习惯。”他摆了摆手,自有一股威严之势。秀娘咬着唇,不敢再多话,悄然退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怎么没成呢?

墨容泽觉得奇怪,看墨容澉这情形是来寻乐子的,可他那行为又有些怪异,“三哥,你到底是不是来喝花酒的?”

墨容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着脖子灌下去。“刚才那个不行,你找个会来事的。”

墨容泽推推云儿,“她挺会来事儿,您又嫌她话多。”

云儿吊着雪白的膀子,朝墨容澉飞了一个媚眼,“爷,要不还是奴家来伺候您?”

刚同别的男人打的火热,转身又想来伺候他,墨容澉觉得有些膈应,摆摆手,对墨容泽说,“再挑个好的。”

墨容泽觉得有些不对,墨容澉在这种事上头向来不感兴趣,今儿个怎么来了兴致,走了一个,还要一个。他挥挥手,把人都打发出去。亭子间里就剩下他们哥俩,清清静静好说话。

“三哥,您有什么心事告诉弟弟?弟弟替您分担。今儿个你来这,到底干嘛来了呀?”

这种事情怎么好向外人说,就是亲兄弟也不好意思。难道说他最近邪火旺,好几回早上起来,弄脏了被褥子 还是一柱擎天。十来岁的时候,有过那么两次。那时刚刚萌芽,不懂事,可现在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弄这些个,叫他在绮红绿荷面前都有些臊得慌。

既是打定了主意,他便直说,“我来没别的事儿,就是喝花酒的,麻溜的叫人,我今晚少不得也要荒唐一回。”

墨容泽眼睛一眯,笑嘻嘻的道,“弟弟明白了,这就给三哥找个好的来。三哥会挑地方,在这里办事,那叫一个舒坦。”

他亲自出去挑人。墨容澉坐在那里闷头喝酒。不多时,一位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她长得比刚才那几个都漂亮,眉间贴着花钿,既不像云儿那样热情得让人受不了,也不像秀娘那样腼腆,举手投足恰到好处,自有一股媚然风韵。巧笑顾盼间,一双眼眸流光溢彩,算得上是绝色。

她盈盈笑着,上前来拿走楚王爷手里的酒杯,“爷还是少喝点吧,喝多了伤身子。”伸手又抚上他的额,“爷热了吧,除了罩衫子凉快凉快。这时候的风吹起来最舒服不过的,奴家陪爷到那头坐坐。”

她指的是软榻,墨容澉一声不吭,任由她牵引着走过去。

外头,墨容泽问贾桐:“你们爷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贾桐说“没有啊,挺好的。”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是修身养性的日子太长,他快撑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墨容澉本来就不近什么女色,黄甫珠儿死了后,他在这方面更加冷淡。让他一度怀疑他三哥有问题,不肯娶亲也不纳妾,堂堂的楚王爷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他肯迈出这一步,他就替他高兴。女为阴,男为阳,阴阳和调才是万物之根本。只要三哥尽了兴,发现了其中的妙处,以后自然守得云开见日出,不会再为为了皇甫珠儿守身如玉了。

月光如水,微风拂动,满湖的荷叶轻轻摇晃,如波浪翻滚不休,脸盘大的花朵从荷叶间探出头来,粉嫩嫩的,就像这荷塘月色里的姑娘们一样,透着一股子娇媚。

风打起帘子,扑簌簌的响,清脆细小的风铃声传出去很远。

墨容泽探头探脑的往里边看,自言自语,“应该成了吧。”

贾桐说,“六爷,您别看了,横竖也看不到。”

墨容泽说“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这个味。想看,看不着,是不是心里痒痒?”

贾桐嘿嘿的笑,“有点儿。”他问宁九,“你呢?心里痒痒不?”

宁九面无表情,“我没有。”

墨容泽不信,“是个男人都有反应,你没有?”

宁九别过脸去不说话。墨容泽却来了兴致,“要不咱们来赌一把?赌你们王爷什么时候出来?”

宁九拒绝得很果断,“不赌。”

贾桐想赌又怕事后被墨容澉知道挨呲达,想拖宁九下水,“不敢赌,怕输?”

“没什么可怕的,”宁九说,“王爷什么时候出来,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做。”

墨容泽很惊奇,“你怎么能肯定?”他派进去的可是一个尤物,没有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的裙下。她会来事儿,花样又多,进去这么久没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我铁定要跟你赌一把。”墨容泽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交到贾桐手里,“你来做裁定。”

贾桐伸着脖子使劲瞧,虽然到处都有光,但亭子间里左一道帘右一道帘,遮得密密实实,根本看不清楚。他自说自话,“怎么连点声音都没有?”

勾栏院里的姑娘都是调教过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叫也叫的好听,抑扬顿挫,弯弯绕绕,让人听了脸红。

墨容泽也有些奇怪,听墙角是个恶趣味,可在这种地方,就是听得那么明目张胆,媚娘叫起床来,那叫一绝,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俩人正纳闷儿。有人挑了帘子出来,迈着细碎的莲步,摇曳生姿,一看就是个女人。

墨容泽忙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衣裳好好的穿着,头发丝没乱一根。难道真叫宁九猜着了?他不服气,问道,“这就完了。”

媚娘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吱呜了两声要走,被墨容泽拉住,“到底成没成?”

媚娘默然摇了摇头,心里有股浓重的挫败感。自她出道以来,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从她手下全身而退。今儿个算是遇见了一例。她怀疑他是断袖,可瞧着他那一身阳刚之气,又不像。若不是自身有毛病,这位爷的定力可称得上是天下一绝了!

贾桐把金子塞到宁九手里,“你赢了。”

宁九抬抬手,金子落入荷包,夜色中,他微微勾了勾唇。

贾桐不明白,问道,“小九儿,你怎么就能肯定王爷不会碰那个女人?”

宁九答,“因为王爷不喜欢。”

“可男人和女人做那种事,不一定非得要喜欢啊。”

“咱们王爷和晋王爷不同,不喜欢的不会碰。”

小桐想了想,觉得也对,今天若换成他,他也不会做对不起绿荷的事。除了绿荷,他好像也不想碰别的女人。

墨容泽打帘进去,墨容澉独自坐在桌边喝酒。见他进来,神情淡淡的。

墨容泽说,“三哥啊,怎么没成呢?还是不满意?”

墨容澉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是他想要的。平日里那股燥动,压都压不住,这会儿想让它冒出来,又冒不出来了。想想还是算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为什么要离和?

闹成这样,墨容泽也没了兴致,兄弟两个安安静静的喝酒。

墨容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三哥,雪爪毙了,你知道吗?”

墨容澉一愣,“御兽园里那只雪爪吗?前儿个我去瞧,还好好的呢。”

墨容泽笑了笑,“听说你带了楚王妃去逛园子?”

“是,本来拿只孔雀回家养,结果养不好,她又要给送回去,顺便逛了逛,还专程去虎池看了老虎。”

墨容泽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坏就坏在这里,那天只有你和楚王妃去看过虎,说是投食吃坏了肚子,治不好结果死了。”

墨容澉一听,“有这事?那天我们是去了,但给老虎投食的都是园子里的人,我们压根就没碰。怎么,有人说闲话了?”

墨容泽垂下眼帘,“说自然是有人说的,就看听的人往不往心里去了。”

“都怎么传的,说我投食把雪爪给吃死了?”

“没说是你,说的是楚王妃。”

要是说他墨容澉还没什么,反正他恶名在外,但是牵扯到白千帆,他立刻冒了火,一拍桌子,“谁说的这混账话!”

墨容泽吓了一跳,“三哥,你别朝我发火呀。传的人自然有他们的用意,我想说的是,那不是普通的老虎的,那是雪爪,养在皇上名下的,说起来也是御用之物。平日里打个喷嚏奴才们都得小心翼翼,现在却死了。”

墨容澉眉头一挑,“你的意思,皇上会为了一只老虎怪罪于我?”

“皇上是仁君,胸襟宽阔,得能装得了这天下,当然不会为了一只虎,怪罪于三哥。但是架不住有人天天在他耳朵根底下念叨,念得久了未必不听去一俩句。这次的事情,皇上没有声张,想必就是不计较了,但三哥心里得有数,前些年天下不太平,三哥东征西战,才有了如今这般安稳,三哥的功绩,皇上自然会记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天底下的人提起三哥都竖大拇指,这份显赫,无人能比,可风头太甚不是好事,换做是我,一个闲散王爷,就是把御兽园拆了,皇上也不当回事,可三哥不同,三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墨容澉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闷声闷气道,“我又不蠢,我常年在军营,近段才松泛下来,想着再为朝廷效两年力,就请旨外放。未必连两年安稳日子都不给我?”

“三哥不必多心,我和三哥走的近,该提点的,弟弟不能不说。”

“知道你是为我好。”墨容澉和他碰了杯,“我心里有数。”

事情有蹊跷,偏偏是他带白千帆去逛了园子,雪爪就死了。传出来的那些话,必定比墨容泽说的要难听,什么投错了食,分明就是说楚王妃毒死皇上心爱的老虎,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撑腰吗?

动荡时期他是皇帝依赖的中流砥柱,天下太平了,他的任何举动落到有心人眼里,都有了用意。他自己是无所谓,孤家寡人一个,实在不行,请旨守边疆去,现在有了白千帆,多了一份牵挂,得替她着想。

第二日下了朝,他留在宫里没走,皇帝对他一如平常,打趣道,“平日里瞧你归心似箭,今儿个难得没走,中午陪皇兄喝一杯。”

墨容澉微躬了身子,“臣弟正有此意,就怕打挠了皇兄。”

“自家兄弟,打挠什么,”皇帝领着他往后殿去,“近来可忙,好些日子没同你说说话了。”

“还好,臣弟保天下脚下的安稳,少不得有些鸡毛蒜皮的事,都不碍的。”

“嗯,”皇帝点点头,仔细打量他一眼,突然一笑,“听说你跟楚王妃的关系日益融洽,这可是好事啊。”

墨容澉听他提到白千帆,留了个心眼,“皇上对臣弟真是关切,连臣弟内宅的事都知晓。”

“哎,你可不要误会,我没闲功夫打探你内宅的事,”皇帝笑着说,“那日你从御兽园拿走了白贵妃的绿孔雀,她找朕告状来着,朕就想,你能给楚王妃往家弄玩意儿,证明你们的关系不错,既然这样,你不肯娶侧妃,我也不强求,你和楚王妃好好的,快些开枝散叶,后继有人,我也算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了。”

墨容澉朝他做了个揖,“皇兄日理万机,为江山社稷操劳,还要为我这点小事伤神,臣弟实在惶恐。”

“哎,咱们兄弟不说客套话。”皇帝拍拍他的肩:“你为朕做了那么多,朕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既然说到御兽园,墨容澉便拾了话头,“皇兄,听说雪爪毙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吩咐这事不用声张,怎么又传到你耳朵里去了,死了一只虎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墨容澉默了一下,“皇兄,那日我带王妃去御兽园,专程去了虎池,那时侯雪爪还好好的,听说我们走后,雪爪就不行了。”

皇帝摆摆手,“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皇兄,”墨容澉特意留下就是要说这件事,“臣弟听到一些谣言,说雪爪吃了楚王妃投的食,才死的,但那日臣弟就在边上,王妃并没有给雪爪投食,也没有碰过那些生牛肉。”

皇帝坐下来,脸上犹带笑意:“看来你和楚王妃的关系真是不错了,今儿个巴巴的留下来就是想解释这件事吧?”

“朝廷内外对臣弟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往臣弟身上倒污水,臣弟无所谓,臣弟的为人,皇兄是知道的,可他们要把楚王妃牵扯进来,臣弟就不能依。她还是个孩子,没什么心机,这么说她不公平。”

“你的为人,朕当然清楚,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忠心的了,那些闲言碎语,朕不会听,更不会往心里去,朕若连这点辩识度都没有,还怎么坐天下。”

听皇帝这样说,墨容澉才放了心,默了一瞬,“若我与王妃离和,皇兄会怎么想?”

皇帝大吃了一惊,“你俩的关系不是好了么,怎么想着离和?”

墨容澉苦笑,“她还是个孩子,配我不合适,姑且养着,过两年让她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去。”

皇帝看了他半响,“朕有些不懂了,你喜欢王妃,为什么要离和?”

墨容澉垂了眸,目光定定的瞧着金砖上的倒影,没有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截葡萄

过了两天,吐番的使臣到了,隔着两三里就有人往回报信,做为京师卫戍部队的最高首领,墨容澉亲自出城迎接,他头戴紫金冠,身穿绛紫长袍,袍底有福字暗纹,卷着龙纹边,罩一件短穗褂,腰间是白玉带,系着攒花长穗,脚登油小鹿短靴。威风凛凛又不失贵气。

他名声在外,吐番使臣见楚王爷亲自来迎,受宠若惊,忙不迭的上前参拜。

墨容澉客套的同他寒喧了几句,打量着长长的车队,问:“葡萄在哪?”

使臣一听愣了,楚王爷怎么问葡萄?

但楚王问话,他不能不答,指着末尾的几个箱子道:“王爷,葡萄在那里。”

墨容澉问:“有一种叫马*的吗?”

“有啊,”难得楚王爷感兴趣,使臣恭恭敬敬的领着他往后走,“今年马*长势不好,送来的不多,王爷若是喜欢,干脆都拿走。”

遂叫人开了箱,每年的鲜果子运过来都用特殊的箱子装着,底下垫着冰,盖着厚褥子,层层打开,露出里头的鲜果子,淡青色的一串串摆在盒子里,手指大小一颗,晶莹剔透,有些上边还覆着白霜。

“就这些”

“是,就这些,挑了的最好的送过来,给皇上娘娘们尝个鲜。”

墨容澉看着那几串葡萄,费力劳神弄一大箱子,就装这么几串,若是运到宫里,随便分一分就没了,横竖也没多少,他拿走得了,省得分不均,后宫娘娘们闹意见。

使臣看他脸色说话,“这种葡萄最好吃,就是数量不多,送到宫里也不好分,不如王爷拿家去,给王妃尝个鲜。”

墨容澉笑了笑,“唔,你这个提意很好,宫里娘娘多,不好分,那本王就不客气了,横竖我家就一个。”

他半路截了葡萄,让贾桐快马加鞭送回去,自己随车队入了宫。那些繁琐的细致事自然有人打理,他不过陪着说说话,在皇帝跟前应了个卯就算完事了。

回到府里,刚跨进二道门,就看到小黄在地上转悠着找虫吃,小黄在,白千帆就一定在,他心里有些欢喜,小丫头见了他,一定会乐哈哈的来谢他,他呢,就端着脸应一声,表示这没什么。

转过月洞门,看到白千帆坐在池塘边托着腮发呆,小小的身板塌着,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一愣,这是怎么的,马*葡萄不好吃?

他悄悄走过去,作势要吓唬她,没想到她一下就察觉到了,立刻转身站起来,方才还没什么精神,一见是他,立马眉开眼笑,眼睛里嗖嗖往外冒精光。

瞧见她这样高兴,墨容澉就跟大热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浑身都舒坦。

“王爷回来了,”小丫头攀着他的胳膊,使劲拖,“快走,快走,我等不及了。”

墨容澉莫名其妙,“去哪?什么等不及了?”

白千帆把他拖进屋子里,按坐在桌边,墨容澉这才看到,他叫贾桐送回来的奶马子葡萄摆放在盘子里,大概用水冲过,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他问,“你怎么没吃啊?”

“我等王爷回来一起吃。”白千帆拿了一颗先塞进他嘴里,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好吃?”

清甜中带着微酸,对墨容澉来说,葡萄大抵都这样,再甜也不过如此。

“嗯,很甜。”他也喂了一颗给她,小丫头忙不迭的张嘴,象要把他的手指头一起吃进去似的。

柔软的唇触碰到他的手指,墨容澉心一跳,那种燥动又涌了出来。

白千帆眯着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小嘴慢慢的嘟起又缩回去,嘟起,再缩回,墨容澉看着看着,只觉得喉干舌燥,嗓子眼要冒烟。

他扬声叫绿荷奉茶,等茶上来,他端起杯就喝,滚烫的一口水含在嘴里,立马吐了出来。

绿荷吓得连忙跪下,“奴婢该死,让爷烫着了。”

是真被烫得很痛,他说不出来话,白千帆立刻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觉得一颗不够,又塞了两颗,“葡萄冰凉,王爷含一会儿。”

他从未这样狼狈,面皮发红,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白千帆又凑过来,抬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王爷张嘴,我瞧瞧,舌头要是给烫了泡,得用药。”

他象个木偶,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咽了葡萄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小丫头低头细细的看,又嘟着嘴吹气,风又凉又热,他就那么张着嘴,象个傻子似的让她吹气。

绿荷不知道什么时侯出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砰砰,砰砰,砰砰,声声如鼓擂,震得他不知所措。

白千帆再来吹气的时侯,他舌尖一翘,堪堪划过她的唇,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他一下弹跳起来,很用力的咳了两声,有些恼羞成怒,“吹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白千帆被他骂,一点也没介意,高兴的说,“王爷能说话了。”

其实就是刚被烫的那一下,整个口腔都是麻的,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是她的举动让他失了魂。

一个姑娘家,同爷儿们挨这么近,嘴巴嘟来嘟去,想干什么?她没开窍,可他是个正常男人,她根本就是在引人犯罪。

“你自个吃吧,我不爱吃这些。”说完,他急急的出了门。

白千帆在后头喊:“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我叫大伙儿都来吃啊,就说是王爷赏的。”

他不听她那些罗嗦话,脚步越走越快,花了心思半路截回来的葡萄,最后和下人们一同分享了。

他远远站在抱柱后边,看她端着盘子给大家分葡萄,郝平贯不敢要,被她逼着要塞到嘴里去,郝平贯哪里敢让王妃喂,慌忙接过来躲得老远。宁九也不肯吃,她又上去硬塞,宁九脸都红了,只好接过来。连粗使丫头,扫地的小厮也都分了几颗,整个怀临阁的下人们都聚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叽叽喳喳谈论着葡萄的美味。

真热闹,他的怀临阁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截葡萄的时侯,他一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

第一百三十章葡萄惹的祸

大殿里幽深静谧,莲座铜鹤嘴错银熏炉升起丝丝缕缕的青烟,扶摇直上,细得看不见。皇帝靠在明皇的软榻上,阖着眼,似睡非睡。

大总管高升海立在一旁,尖细着嗓音向他汇报此次吐番进贡的礼单子。

冗长的单子,皇帝哪能都往心里去,挑几样要紧的听听就行了。

唱毕,皇帝等了一瞬才睁眼,“都在这里了?”

“是,万岁爷,都在这里了,跟往年差不多。”

皇帝问:“没葡萄吗?”

“有的,”高升海把单子顺了顺,“有紫口,玛瑙,美人指。”

皇帝皱眉,“就这些,往年不是有马*吗?皇后胃口不好,对那个倒有几分喜爱。”

高升海再仔细看一眼,“万岁爷,单子上头没有,奴才着人问问,兴许漏掉了也不一定。”

皇帝嗯了一声:“送来的美人暂且安置在储秀宫,等朕得了闲再赏出去。”

高升海斗胆问了一句:“万岁爷自个不留?听说这次吐蕃送来的美人儿真叫一个漂亮,眼窝子深,鼻梁高,条子也顺。”

皇帝摆摆手,“皇后身子不好,朕就不给她添堵了,先搁着。贡品你归置归置,按着往年的惯例,该分下去的就分下去吧,朕乏了,歇会儿。”

高升海麻溜应了个是,悄声退出去。

按等级份位,好东西分成三六九等,一一给后宫的主子们送去。

白贵妃身份尊重,只屈于皇后之下,见人送东西进来,随意瞟一眼,眉头立刻蹙上了,问送东西的小太监,“就这些个?”

小太监垂手答:“是,贵妃娘娘的都在这里了。”

白贵妃扒拉着那些盒子,“葡萄呢?”

小太监道:“回娘娘,有紫口,美人指和玛瑙。”

白贵妃轻哼一声,好东西肯定是皇后要去了,她仗着身体不好,连皇上也多加体恤,去年还分给了马*给她,今年连影子都没有。知道吐番要送鲜果子来,就惦记着那口清爽的马*,谁知道竟没有。

她打小在府里娇纵惯了,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可到了宫里,处处受皇后的夹制,皇上又处处维护,想发作都发不得,一口怨气只好憋在心里,当下也不做在脸上,叫人赏了钱,打发小太监走了。

她舍得花钱,要得到消息不难,等消息传回来,这次的贡品里头并没有马*葡萄,她心里方才好受了些。

传消息的小太监马六儿踌躇了一下,道:“主子娘娘,奴才还打探到一个消息,说是来的葡萄一共有四种,原本是有马*的,被楚王爷半路截走了。”

白贵妃眼睛一亮,“有这事?”

“是,奴才使了些银两才打探出来的,楚王爷迎出城,要走了那一箱马*,所以礼单上就给划掉了。”

白贵妃阴恻恻一笑,“嗯,这事办得好,不能叫你亏空,”叫兰芝:“赏把金瓜子给他。”

马六儿是个机灵人,立刻磕头谢恩。宫里的太监就是这样,没有落单的,他分在瑞福宫,就是白贵妃的人,替主子分忧是份内事,贵妃份位高,皇后又是那么个身体,将来怎么样谁知道呢?抱着白贵妃的大腿,肯定不会错。

白贵妃想了想,每回她去告状,皇后总护着楚王,这回,她得避着些,单独同皇上说道说道。

叫人准备了冰镇酸梅汤,她拎着往养心殿去,可巧见皇帝从里头出来,她忙上前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对白贵妃,皇帝向来客气,扶起她:“贵妃上找朕有事?”

白贵妃浅笑盈盈:“刚收了皇上的赏赐,臣妾想着礼尚往来,所以给皇上送冰镇酸梅汤来,天气热,喝那个最解暑不过了。”

“东西送到了就好,不过是图个新鲜。”

白贵妃问,“皇上是去皇后娘娘那里吗?”

“嗯,皇后身子骨不好,朕去看看她。”

“臣妾早上去请安,娘娘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与大伙儿说笑了几句,聊起吐番的贡品,她说别的都不惦记,就惦记着马*葡萄。可巧今儿个赏赐就下来了,这会子娘娘应当是吃上了。”

皇上笑道:“恐怕皇后要失望了,今年的礼单上没有马*葡萄。”

白贵妃吃了一惊:“没有么?明明说有四种葡萄的,臣妾那里得了三种,还以为皇后娘娘把马*包圆了呢。”

皇上笑模笑样的看着她,“谁告诉贵妃有四种?”

白贵妃脸一红:“皇上别怪罪臣妾,送贡品的队伍一到,臣妾就打发人去问了,说有葡萄四种,蜜瓜四种,枣四种,杏四种,臣妾就问了鲜果子,旁的没打听。”

皇帝也觉得奇怪,送礼一般都是双数,今年单是葡萄弄了个单数,既然有四种,怎么进到宫里只剩了三种?

白贵妃点到为止,这个当口,她不能轻易说出楚王,那样就显出她的用意了。

拜别了皇帝,带着兰芝回瑞福宫,白贵妃心里暗自得意,皇上旁的不顾,却是很顾皇后,把皇后喜欢的鲜果子抢走了,楚王爷,您挚等着吧!

兰芝见她踌躇满志的样,问道:“主子,您说皇上会去查吗?”

白贵妃捏了一颗美人指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应该会吧,皇上也是人,楚王妃前些日毒死了他的虎,刚消停,楚王又半路截走了皇后爱吃的马*,就算皇上不会怪罪楚王,想必也往心里去了,你叫马六儿机灵着点,有消息立刻来报本宫,楚王爷不是有能耐么,本宫慢慢跟他抻。”

兰芝笑道:“相爷在朝堂上出力,主子在宫里出力,楚王爷就是一尊神,也得给拽下地来。相爷立得越稳,主子的地位便不可动摇,连皇上也要给主子您三分薄面。”

白贵妃嗤了一声,“你以为皇上就不忌惮楚王么?功高盖主,瞧着吧,皇上迟早收拾他。”

白贵妃猜的没错,她前脚刚走,皇帝的脸就沉了下来,把高升海叫过来,附耳吩咐了一番,这才抬脚往凤鸣宫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进宫

楚王做事向来不瞒人,他出城迎吐番来使,拿走了一箱子葡萄,在场的都看到了。所以查起来不难,使点小钱,就有人透口风。

高升海回了皇帝,“万岁爷,原本那葡萄是四种,在城外被楚王拿走了一箱马*。”

皇帝坐在龙椅上摩挲着玉扳指,脸色阴沉。半响问道:“他还拿走了什么?”

“回万岁爷,没旁的,就一箱葡萄。”

楚王是不贪吃的,葡萄拿回去肯定是给小王妃吃,那日还说要离和,可为了她,竟截了贡品,这事有点蹊跷。

皇帝猜不透,沉吟了一会,道:“明白让楚王妃进宫,就说贵妃想她,接进来聚聚。”

上回春宴上他没仔细看,就觉得是个身量不足的小丫头片子,可这接二连三的事都跟她有关,是小丫头不简单,还是背后有人唆使?就不得而知了。楚王的忠心他知道,可万一有人在背后使坏,领着他走歪路,少不得要敲打敲打。

第二日,宫里着人来接白千帆的时侯,愁坏了郝平贯,好端端的怎么要进宫去,打的还是白贵妃的名号,小王妃和娘家人都不对付,去了贵妃那里一准没好事,可贵妃那边是请了皇帝的御旨的,不能不放人。

他一面应付着,一面打发人去宫门口,把消息传给贾桐宁九,小王妃进了宫,好歹也要知会王爷一声。

白千帆心里有些忐忑,坐在妆镜前,看月香月桂替她梳妆打扮,神情愣愣的,可不可以不去……她一点儿也不想见白贵妃。

不想去也得去,慢吞吞上了轿,月香月桂跟在一旁,随轿子往宫里去,到了宫门口,丫环拦下了,只单放轿子进去,白千帆越发没底,透过拦帘,哀哀的看着她们站在那里渐渐成了两个小黑点。

这种孤单怯然的感觉,她许久都不曾有过了,大概是舒服日子过惯了,事事有楚王在前头顶着,她在后头万事无忧。不比从前,什么都要自己面对。

也就慌了一下子,先前打下的根基还稳着,随遇而安的本事没有忘,她慢慢定下心来。横竖她现在是楚王妃,白贵妃只要不要她的小命,其余的随便来。

白贵妃听到白千帆要进宫的消息,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有这样的安排,她自然要好好配合。

皇宫里真是大,白千帆坐在轿子里被晃得打瞌睡,倚得轿柱便眯瞪过去,等轿子落了地,外头小太监上来打帘子,发现楚王妃居然在呼呼大睡。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见过这么心大的,进了宫不说如履薄冰,那也是兢兢颤颤,怎么到了她这,倒睡上了!

不敢耽误得太久,一个小太监尖细着嗓音轻声叫她:“楚王妃,醒醒,楚王妃,已经到了。”

白千帆睡眠浅,被他唤几声,倒也醒了过来,揉揉眼睛从轿子里出来,打量着前面高耸的殿门。上边横额上写着:瑞福宫。蓝底鎏金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用力提了一口气,象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节气,大步迈上了台阶。

后边的小太监觉得奇怪,平素娘娘们都是莲步轻移,走路还要人托着手,哪里象楚王妃这么生猛,倒底是楚王府出来的,这豪迈的气势象足了楚王爷。他们需得跟在后头小跑才追得上。

着人进去通报,里头回贵妃娘娘正睡着,让楚王妃等一等。

等就等吧,白千帆无所谓,她知道白贵妃是有意刁难,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温故而知新,一点不在乎。

就是太阳毒辣,她今儿个穿得隆重,里外好几层,出了汗黏在身上不舒服。

问小太监:“轿子呢?”

小太监躬了身子答:“回楚王妃的话,在那头侯着呢。”

白千帆一看,轿子果然在树阴底下搁着,她甩着手走过去,钻进轿子时转身同小太监交待:“贵妃醒了再叫我。”

她语气很随意,小太监却目瞪口呆,瞧这架式,楚王妃是想回轿子里再迷瞪一会啊……天底下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么?到了这儿,不说旁的,让等,就得规矩立在门边等,不能随意走动,不能四处张望,不能窃窃私语,一举一动全有人看着,从这上头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禀性来。一般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压得住事的,从容有度,不亢不卑,一类是压不住事的,动是不敢乱动,就是脸上表情不太好看,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楚王妃表情很是从容淡定,好象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等着,她一点也不生气,可她不在门边立着,钻轿子里睡大觉是什么意思?

白贵妃眯着眼睛,让宫女给她捏颈脖,懒懒问道:“楚王妃还在外头站着呢?”

门口的宫女往外探了探头,走过来回话:“主子,楚王妃不在外头了。”

白贵妃一惊:“走了?”那可不成,皇上特意下旨让她进来的,事没办成,怎么能放她走,大概是等得心焦,耐不住就走了。

宫女出去问话,再回来答:“主子,楚王妃在轿子里睡觉,说您传她,她再进来。”

白贵妃:“……”从小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果然又不着调了。

略抬了手,“去请楚王妃进来。”

宫女福了个身,出去传话,不多时,白千帆就进来了,进门就磕头,“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福安康!”

白贵妃看着趴在地上的小身板,轻蔑的挑了一下眉:“起来吧。”

白千帆从地上爬起来,见边上有椅子就坐上去,白贵妃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宫女上来奉了茶,白千帆端在手里却不喝,直直的看着白贵妃:“不知道贵妃娘娘今儿个召我进来,所为何事?”

白贵妃对着这个妹子,想笑都笑不出来,以前云泥之别的人,突然坐在你对面,身份之高,几乎是平起平坐,这个巨大的落差让她很不适应。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对这张脸,假意迎合,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莫名的咳嗽

下朝的时侯,皇帝特意看了楚王一眼,但他每到这时侯就有些心不在焉,和群臣们一起跪拜着退出金銮殿。皇帝想叫住他,可他头也不回就走了,皇帝的手顿在半空,想想还是作罢。

从午门的西偏门出来,看宁九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贾桐却显得有些焦燥,不时伸了脖子往这边看,待看到他,立马迎上来:“王爷,王妃进宫了。”

墨容澉吓了一跳,“谁让去的?”

“宫里来的旨,奉的是白贵妃的口谕,说是皇上恩准了的。”

墨容澉一听,转身又往门里走,那只绿孔雀不是还回去了么,不依不饶是怎么的?

他虽是宗室王公,也不方便出入后宫,只能去找皇帝。

皇帝见他去而复返,也不意外,笑问:“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没说?”

墨容澉看出皇帝眼里的挪愉,行了个礼:“皇兄,贵妃娘娘接了楚王妃入宫,您知道吧?”

“知道,是朕恩准的,方才本想告诉你一声,你走得太急,一下就没影了。”皇帝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怎么,怕贵妃欺负楚王妃?”

“在家中的时侯,王妃与贵妃并不和睦,王妃年纪小,臣弟怕她冲撞了贵妃。”

“三弟不必担心,王妃虽然年纪小,也嫁了人,自会懂事,贵妃是姐姐,以前在家里不和睦,如今进了宫,难得见一见家人,恐怕那点间隙早丢到一边了,不然也不会请旨想和妹子聚一聚。”

抬头看了墨容澉一眼,“也罢,你若不放心,朕便陪你走一趟,看你的王妃是不是全须全尾好好的。”

墨容澉陪着笑:“皇兄说笑了,确实是王妃没定性子,不懂规矩,臣弟正思忖着要寻个嬷嬷教她规矩。”

两人说着话便出了门,坐了肩舆往后宫去。

墨容澉靠坐着,总有些不安心,不知道白千帆一个人在瑞福宫怎么样了,见识过白夫人的阴损,想着亲生闺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竟脑补出恶嬷嬷拿针扎白千帆的画面,小丫头哭得梨花带寸,一个劲的挣扎,恶奴们压着她,狠狠的往她身上扎针。

想到这里,他心一惊,不由得出了一口长气,远远看到瑞福宫的屋脊,恨不得马上跑过去才好,微微侧了脸,一旁的皇帝倒是心平气和的样子,阖着眼闭目养神。

到了瑞福宫,皇帝不让人进去通报,笑着对墨容澉说:“咱们悄悄的进去,看她们在做什么?”

墨容澉也正有此意,提了步子就走,一进门,嗬,挺热闹,皇后也在,三人围着桌子在喝果露。

白千帆拿着杯盏摇头晃脑,伸过去要果露,“别小气,再给我一杯。”

皇后笑着说,“这里边掺了金桔,喝多了是要醉的。”

白贵妃一抬眼,看到皇帝和楚王进来,忙起来行礼,屋里的人这才知道皇帝和楚王来了,卟通跪了满屋子。

皇帝心情很好,“都起来吧,不必拘着。”

楚王给皇后和贵妃行了礼,退到一旁,白千帆本来挺放得开,见到皇帝,有些畏缩,悄悄移着步子往墨容澉身边去,手里还端着碧玉的杯盏,趁人不注意,把杯盏塞他手里,小声道,“王爷你喝这个,真好喝。”

墨容澉有些啼笑皆非,小丫头一副得了好东西要与他分享的样子,他想领她的情,不过碍得皇帝在跟前,只能嗯一声,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皇帝那头落了座,招呼大家:“你们也坐下,在说什么呢,没得朕来了,扫了你们的兴致。”

白贵妃笑道:“皇上,我们在品果露,皇后拿了好些过来,味道都不错,楚王妃尤其爱喝。”

皇帝这才把目光投到白千帆脸上,巴掌大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乌沉沉的,嘴角微微上扬,总象在笑,眉目清淡了些,不过胜在眼睛有神,这样一个丫头,看着不象有心机的,可谁知道呢,倒底是白如禀养出来的女儿。

其实他一直不懂白如禀为什么要挑个这样的小丫头嫁进楚王府,是故意膈应楚王,还是如外边传的,拿这小丫头做饵,想扳倒楚王。反正他怎么看都是个牺牲品。

不过这丫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并不讨人厌,他和颜悦色的问她:“楚王妃是第二次入宫吧?”

白千帆忙要下地去行礼,皇帝摆摆手:“坐着说话,到了这儿不必拘着,今日抛开君臣,都是一家人,自家人说话,随意些。”

皇帝懒懒的靠着,并没有坐在龙椅上那样的威严,眉目和悦,白千帆提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下来了。

“是,上回吃春宴来过一回,这是第二回。”

“嗯,贵妃在宫里寂寞,往后你们姐妹可以常常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白千帆不愿意应他,眨巴着眼道:“宫里太大,我怕迷路。我不懂规矩,时常过来打挠姐姐也不好。”

皇上愣了一下,她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跟他说话,直来直去的称我。

墨容澉忙岔开话题:“这果露容易做么,回去也叫丫环们试着做一做。”

皇后笑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是要有耐心,慢慢等着发酵变酸,时间够了,酿出来的果露自然好喝。王妃喜欢,回头本宫让人送一些到府上去,横竖我那里多。”

白千帆赶紧福了身子谢恩:“谢皇后娘娘,千帆以后有了好吃的,也送来给娘娘尝尝。”

皇后听了好笑,“不说要你时常进宫,偶尔的来看看我,咱们妯娌说说话,解解闷子就很好。”

白千帆这回答应了,“行,下回我带了好吃的来看娘娘。”

白贵妃在旁边插了一句:“王妃知道皇后娘娘喜欢吃什么吗?”

白千帆说,“姐姐快告诉我,我好做准备。”

皇帝眼帘垂下去,听到白贵妃说,“皇后娘娘喜欢果露,也喜欢吃鲜果子,什么葡萄,鲜杏……”

白千帆啊了一声,“娘娘喜欢葡萄吗?府里头种了葡萄树,等结了果子,千帆送进来给娘娘尝尝鲜。”

白贵妃扫了她一眼,“一般的葡萄皇后娘娘可不吃,象吐番的马*……”

墨容澉心一紧,佯装别过脸去咳嗽,可白千帆还是说了出来,“马*葡萄,我昨儿个还吃了,确实挺好吃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宫里自由进出

墨容澉咳得越发厉害,简直是捶胸顿足,把白千帆吓了一跳,忙过去拍他的背:“王爷这是怎么了?”

墨容澉偷偷瞟皇帝一眼,有些心虚,半路截走贡品,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至少在他看来不当一回事,就几串葡萄么,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每年都有小国使臣进贡,难得来一趟,林林总总装了一个车队,除了送到宫里的,还要打点一些权臣,他便是权臣里最权重的,拿几串葡萄实在不算什么事。可冷不丁这么一提,就有些尴尬了。

白贵妃等的就是句话,呀了一声:“王妃在哪吃的马*,京城里可没得卖,是吐番的特产,昨儿个吐番使臣来进贡,也没有那个,是个稀罕物呢。”

皇后瞧出一点瑞倪,笑道:“贵妃记错了,本宫爱吃的是南边的荔枝和龙眼。前阵子送了好些来,且吃了一阵子,这些时令果儿不耐放,也就尝尝鲜,来年才有盼头。”

白贵妃偏咬着马*葡萄不放,只问白千帆:“王妃打哪弄来的,本宫也着人去弄些来。”

白千帆是个简单的人,不过这会子脑子转过弯来了,正想找个说辞,就听墨容澉清了清嗓子,“皇兄,这件事臣弟得跟您解释一下。”

皇帝风轻云淡的摆摆手,“我都知道,没什么的,不过是几串葡萄罢了。”

白贵妃装作才知道的样子,惊讶的道:“原来楚王妃吃的马*就是吐蕃的贡品,怎么没进宫呢?”

皇后在心里叹气,也忒沉不住气了,比起她老子来,道行还是浅了些。

皇帝也微皱了眉,都是聪明人,旁敲侧击一下就行了,摊开来反而弄得难堪。他微微一笑,“这件事我知道,本来数量就少,拿到宫里不好分,赏了楚王妃也是好的。”

白贵妃还待加油添醋,皇后扫了她一眼,“皇上,趁着人齐,不如去臣妾那里用膳,皇上和楚王好久没有对饮了,臣妾和楚王妃一见如故,也想邀她去臣妾宫里玩玩。”

皇帝便道:“既然皇后盛情相邀,三弟,三弟妹便过去坐坐。”

皇帝开了口,墨容澉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白贵妃看着他们离去,气得摔了茶盏,她精心布局这么久,怎么就是这么个结果?皇上为什么不恼,为什么不罚他们,就算是骂几句也好啊。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揭过去了?

到了凤鸣宫,皇后吩咐摆膳,四个人围坐在桌前,因着皇上在,菜式比平时多,身后站了乌泱泱一群人,白千帆很有些不适应,她习惯了当隐身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实在是如芒在背。桌上摆的那些菜式样样精美,可惜跟皇上一起吃饭,规矩太多,她好些不知道,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只吃自己跟前的菜,不能说话,不能弄出声响,连喝汤都寂静无声,看看皇后那优雅从容的仪态,白千帆自惭形秽,连嘴巴张大一点都不敢。

皇后吃得不多,不多一会就放下了筷子,宫女上前递了温热的毛巾擦手,端了玫瑰水给她含了一口,方退下去。

皇后停了筷子,白千帆也不敢再多吃,端着果露小口小口的抿着。

皇后笑着问:“菜式还合楚王妃的胃口吗?”

白千帆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反正没有绮红做的好吃,含糊的点头,“嗯,挺好。”

“觉着好,时常过来走走,窜窜门子,陪我说说话,解解乏,皇上您说呢?”

皇帝坐在上首,一脸谦儒的模样,听到皇后问,立刻说,“朕下道旨,往后楚王妃可在宫里自由进出,看贵妃也好,来皇后这里也好,都可以。”

白千帆还傻乎乎的坐着,墨容澉暗暗掐了她一下,她才哦了一声,站起来蹲了个福:“谢皇上恩典。”

“无需多礼,朕说了,都是一家人,别看宫门重重,王妃要过来,其实也方便。陪着皇后说说话,解解乏,妯娌间多亲近亲近。”

白千帆听着从皇帝嘴里说出妯娌两个字,真是亲切,若没有这些繁杂的规矩,他们真的是很亲近的关系。皇帝是大哥,皇后是大嫂,说话直来直去,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藏着掩着,确实很好。

皇帝显得儒雅,但威严犹在,皇后倒没什么架子,待人和善,笑起来也亲切,因着身体不好,总显出一些羸弱的娇柔之态。白千帆对她印象还不错,比白贵妃好多了。

她的杯子空了,没人给她加果露,她就自己来,拿东西没轻重,弄得叮当响,所有目光齐齐看向她,她越发心慌,差点没放稳杯子,墨容澉伸手扶住,“脸都红了,还喝?”

白千帆说,“这又不是酒。”

皇后笑道:“虽不是酒,饮多了也容易醉,我看王妃今儿个饮了不少,回到府里只怕会倒头睡下。”

墨容澉趁机告辞:“皇兄,皇嫂,王妃是个不省事的,免得呆会醉了出洋相难堪,臣弟先带她回去。”

这餐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皇帝显得很高兴,点点头道:“既然这么的,你带王妃先回去,以后让王妃常来常往的。”

墨容澉携白千帆行了礼,两人从凤鸣宫里出来。自有人安排了白千帆的肩舆,一前一后抬着向宫门外走去。

到了门边,两人下了肩舆,白千帆象是心事沉沉,怏怏的跟在墨容澉边上,一言不发。

墨容澉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太注意她,送来的轿子还停在宫门外,墨容澉把她送上轿,自己上了马,慢慢悠悠往楚王府去。

等到了府里,轿子跟着抬到怀临阁,绮红过来打帘子,发现白千帆已经睡着了。

她朝墨容澉比了个在睡觉的手势,墨容澉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挠,走过来把白千帆抱起来往屋里去。

白千帆睡得浅,他一动便惊醒,迷糊的揉眼睛,“到了啊?”

墨容澉看她呵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似的,说,“你睡你的,我抱你到床上去。”

他把白千帆抱进了自己的卧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轻手轻脚替她脱了鞋,拉了被子盖上。小丫头噜咕一声,翻了个身朝里睡着。

墨容澉在一旁坐下来,想着今天的事,眉头拧起来,马*的事,倒底是巧合,还是特意而为?是白贵妃想搞鬼,还是皇上的安排?

床上的人儿嘤咛了一声,转过身来,脸颊红粉,连唇也比平日显得艳色,大概是热,她踢掉了被子。

墨容澉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确实是出汗了,他掀开被子,解开她的腰带,把她的外衣敞开些,虽然夏衫都薄,这么裹几层也受不了。

他开了头,她便知道接着做,闭着眼睛扒自己的衣服,扒不好也不管,尽量露一点出来凉快凉快。

两只细小的胳膊,两条细小的腿,从一堆锦绣里伸出来,修长的颈脖,雪白的肩头,也露了出来。

她呼吸轻浅,全是果露的味道,连空气也沾染上了,闻着是淡淡的香甜味道。

墨容澉弯着腰,细细的看她,看着她的面孔在眼前慢慢放大,不知不觉挨得很近,近到她的气息全喷到他脸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他亲了白千帆

见皇帝呆坐半响出神,皇后莞然一笑,“皇上在想什么?”

皇帝回了神,拍拍她的手,“没什么,皇后觉得楚王妃怎么样?”

“是个有趣的人,我很喜欢她。”

“只是有趣?”

“皇上想说什么,认为楚王的所为是她的意思?”皇后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里,“皇上在为那几串葡萄生气?”

皇帝叹了一口气,“楚王以往冷静克已,朕以为他不会同别人一样。”

“他不过是拿几串葡萄回去哄他的王妃,皇上这也恼?”皇后把头靠在皇帝肩上,“我与皇上是从少年夫妻过来的,楚王的做法我能理解,当年皇上为了臣妾还半夜跳了窗呢。偶尔做下荒唐事也无可厚非嘛。楚王妃还有些孩子气,楚王哄着她,疼着她,总想让她高兴,不就跟从前皇上对臣妾一样吗?”

皇帝被她说得没了脾气,“我没怪他,只是说出去不好听,私戳贡品,搁在旁人身上,是要掉脑袋的。”

皇后轻声笑起来,“我今儿看得真真的,楚王对王妃有意,既然这么着,娶侧王妃的事暂且作罢,人家小俩口正甜蜜着呢,这时侯插一杠子不好。等王妃有了喜,再议这事也不迟。”

皇帝点点头,“没成想三弟守了这么多年,居然裁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白如廪歪打正着,没选错人,我看楚王妃也不错,挺讨人喜欢的,只愿他们快些开花结果才是。”

“那皇上笑一笑,别让几串葡萄坏了兴致。”皇后说着用手指勾起皇帝的唇角。

皇帝笑得温柔,低头亲吻她的手指,顺势将皇后压了下去。

皇后推他,“皇上,臣妾的身子不争气,皇上若是想……还是去贵妃那里,让她诞下一儿半女,让皇上的根基更稳固。”

皇帝停了下来,将皇后搂在怀里,“朕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你。”

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皇上又是何苦。”

皇帝不说话,抱着她躺着,目光虚虚越过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等墨容澉回过神来的时侯,他发现自己和白千帆嘴贴着嘴,这诡异的举动把他吓懵了,几乎是立刻弹跳起来。

他反应这么大,白千帆居然没醒,翻了个边又睡,看来真是果露饮得太多,醉了。

他震惊的看着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只是唇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舔舔唇,有果露的香味。

那么是真的,千真万确。他亲了白千帆!

他被这个事实吓到了,变得完全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呆呆的站着,脑子自发的在梳理:

只有白千帆靠近他,才会有压制不住的燥动,别的女人不行,引发他燥动的是白千帆!

所以他不是把白千帆当妹妹,这些天来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明明是喜欢她,因为喜欢,才渴望……

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匆匆出了门,叫了声备马,贾桐和宁九要跟上,他布满寒意的目光一瞪,两个人就止步不前了,飞身上马,在府里横冲直撞,匆匆离去,惊得下人们东躲西藏。

他怎么能喜欢仇敌的女儿,怎么能?

一路快马扬鞭出了城,从宽阔的官道拐入山道,日头毒辣,绿油油的树叶照得晃人的眼睛,他也不管,反正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他把马拴在树上,大步走向半山腰一座孤坟。

坟冢被打理得很清辙,上头没有长杂草,四周围了一排小树,长方形的碑墓上简单的刻着两行字:? 黄泉梦花开,甫东破晓云,珠面人何处,儿风牵衣襟。

他站在碑前久久凝视,这里埋葬着他的未婚妻,黄甫珠儿,而杀她的人正是白如廪!

白如廪与他有杀妻之仇,恨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能喜欢仇家的女儿!

当初认她做妹妹,是因为她可怜,因为要同白如廪做对,白如廪不珍惜的人,他就要对她好,横竖过两年就打发出去了。

可原来,不是当成妹妹,他竟是喜欢她,喜欢一个不足身量的小丫头!

再怎么说,白千帆也是白如廪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他不能让自己弥足深陷,成为别人的笑话,白如廪那只老狗,把她送进府,是不是一早就存了这个念头?

想拉拢他,门都没有!

烈日在头顶烤着,他大汗淋漓,可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在忏悔,在丧懊,果真沾了白家的人,自己也变得离谱了,昨日居然做出私截贡品的事,皇上虽然没有怪罪,语言间颇有提点的意思,他心里清楚,他这个王爷本来就有些功高盖主,再做出这样的事,难免不让人多想。是他的错,他考虑不周,他失了分寸。

还好,他及时清醒,悬崖勒马,断不会让自己走上一条歪路。

珠儿,他轻轻呼唤着这个名字,心里一阵抽痛,黄甫珠儿不但是他的未婚妻,还曾救过他的命,于他意义非凡。他曾打定主意,倾其一生也要拉白如廪下马,如今大仇未报,却和他女儿牵扯到一块,实在是太不应该。

他在黄甫珠儿的坟前一直站到日头西落,才返身回去。

回程显得漫长而无望,他慢悠悠的走着,看着愈来愈近的府邸暗自出神。

到了门口,小厮眼尖,赶紧打开大门,让他打马进来。墨容澉坐在马上有些虚晃,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小厮同他打招呼,也没有反应,就这么直愣愣的进去了。

小厮觉得奇怪,抓了抓脑袋不明就里,从未见王爷这般失魂落魄过啊。

怀临阁的下人们整个下午都处在不安之中,王爷突然那么冲出去,以为他同王妃闹了口角,绮红进去看,王妃睡在床上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可王爷那举动太奇怪了,弄得大家心里都惶然,现在见他回来,皆迎了上来。

墨容澉总算回了神,抬脚下马,见人群里没有白千帆,心里倏的一松,以往他第一句话总是问她,但以后,不会了。

郝平贯不知道楚王爷出去一下午,再回来整个心态都变了,仍是上前打千儿行礼,象往常一样回禀他,“王爷,王妃吃完饭回揽月阁了。”

墨容澉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一脚踹在他身上,“以后不准她来怀临阁。”

第一百三十五章王爷最近心情不好

墨容澉丢下这句话就进了院子,弄得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从宫里回来时好好的,还抱王妃下轿,轻手轻脚的样子,很是疼爱。

这半天时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态急转直下呢?

绮红他们都以为王爷和王妃现在相处得很好,等王妃再大一些,圆了房,王妃诞下小王爷,日子便会越过越和美,突然出了岔子,她们也是莫名其妙。

好在墨容澉脸色如常,并没有再发脾气,在书房写了半宿的字后歇下了。

王爷有了示下,郝平贯不能不从,尽管他觉得这个示下有点莫名其妙。他很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同王妃说,她每日都去怀临阁,突然间不让去了,小丫头该有多伤心。

他不好同白千帆直说,便把月香叫了去,告诉她,王爷最近心情不好,让王妃别到怀临阁来,免得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月香听了半信半疑,王爷对王妃那般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就会惹祸上身?

她回去的时侯,白千帆正同小黄玩,见她蹙着眉进来,问道:“大总管叫你去干什么?”

月香怕她家主子听了难过,把大总管的话稍稍修饰了一下,“也没什么,就说王爷最近心情不太好,动不动就发火,王妃避着些,小心惹火上身。”

白千帆觉得奇怪,“昨儿个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王爷的事,奴婢们哪里知道,横竖是遇着难题了呗,王妃既然帮不了,就避着点,王爷发起脾气来,王妃是知道的。”

白千帆印象里墨容澉好象没发过什么脾气,就是以前不熟的时侯,觉得他有点冷有点凶,熟了后,他对她一直很好。她听了不以为然,“既然大总管这么说了,我就避避,等王爷心情好了再过去。”

月香放下心来,但她没想到白千帆说的避避,是避墨容澉在的时侯,他上朝去了,她便带着小黄溜跶过去了。

月香拖她的手臂:“我的好王妃,不是答应了要避避嘛,早上刚说的话,您就不记得了?”月香是怀临阁里出来的丫头,墨容澉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既然郝平贯特意把她叫去说了这话,就不是好玩的,出了事,首当其冲罚的就是她。

“王爷又不在,怕什么,我去找绮红姐姐。”

“万一王爷呆会回来了呢?”

“我知道他什么时辰回来,会提前走的。”

月香不敢使劲拖,架不住白千帆一心想去怀临阁的决心,只好随她去了。

到了怀临阁,郝平贯果然朝她瞪眼睛,她小声的解释,大总管只是从鼻子里哼气,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月香委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白千帆是过来专程问墨容澉为什么心情不好的,问了绮红绿荷,都说不知道,问到郝平贯,他吞吞吐吐,目光躲闪,白千帆心里一动,想起昨天的事来。

在白贵妃的瑞福宫,墨容澉突然莫名的咳嗽,白贵妃兴师问罪的样子,皇后的打岔,皇帝模梭两可的话语,一一联系起来,她明白了。

墨容澉私截了那批马*回来给她,被皇帝知道了,她不知道这个罪有多大,当着她的面,皇帝似乎也没有怪罪于楚王爷,但背地里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

怪她蠢,着了白贵妃的道,一时嘴快说了出来。所以昨天白贵妃接她进宫是有用意的,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是白相府还是宫里,总离不开阴谋鬼计,宫里更是刀光剑影,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让人拿了把柄。

楚王爷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烦恼,归根结底是为了她,白千帆好生过意不去,宫里娘娘们都没吃着的葡萄,被她拿来和府里的下人们同乐了。皇帝若是知道,定会龙颜大怒!

郝平贯不时跑去看沙漏,算着楚王爷回府的时间,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王妃怎么还不走?他昨晚被踹了一脚,身上还疼着呢,今儿个若再挨一脚,这把老骨头就要散了。

王妃不走,他只好去请,腆着老脸陪着笑:“王妃,月香没把奴才的话带到吗?王爷他最近……”

“我知道,王爷心情不好,”白千帆拧着手指,有些愧疚的道:“都是因为我。”

您知道就成,赶紧走吧,我的小姑奶奶!

“王妃既然知道,那,那什么,差不多到时辰了,王爷眼见就要……”

“我等他。”

“啊!”郝平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王妃,这可使不得,您等王爷消了心头的气,再来见他成不成?算奴才求您了,王妃,好王妃,可怜可怜奴才吧。”

一张老脸皱成一团,用力挤巴着眼睛,实在是难看,白千帆被他磨得没法子,只好应道:“行行行,我走,等王爷心情好了再过来。”

郝平贯大喜,趁热打铁把她哄出去,“王妃慢走,奴才恭送王妃。”

看着白千帆带着丫环和小黄拐了月洞门,他才收回目光,再一看,大门那边传动静,那是墨容澉回府了,他拍了拍胸脯,叹了一声:“好险。”

墨容澉阴沉着脸,他刚刚远远看到白千帆了,小丫头和往常一样,走路一阵风,呼拉拉从廊子那头刮过去,瞬间就掩在一片树木间了。

昨日发了誓,现在却发现有些无力,隔着这么远,他竟然有些想她了。

刚才是去怀临阁了吗?去找他?听说不准她去怀临阁,找他兴师问罪吗?

他在二道门下了马,缰绳丢给小厮,懒洋洋的往里走。郝平贯小心翼翼伴在一旁:“王爷可是乏了,要绿荷打水沐浴么?”

墨容澉嗯了一声,突然站住,似乎想问什么,两道目光钉子一样扎在他脸上。

郝平贯吓得一哆嗦,生怕白千帆来过怀临阁的事被他知道了,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又滑下去,再吊起来,七上八下,差点瘫到地上去。

墨容澉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提了步子又往前走。

郝平贯吓得直喘气,我的王爷唉,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过往

墨容澉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他决定了的事,便会竭尽全力去做,只是情感和理智总在交战,表面上风平浪静,可熟悉他的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

绮红尤其不安,问绿荷,“爷最近倒底怎么啦?怎么就不准王妃过怀临阁了呢?”

绿荷也觉得奇怪:“爷不让王妃过来,我看他自己也不好过,没见他和王妃吵架呀!”她走到门边看了看,墨容澉在书房,贾桐宁九立在门边,她微微蹙眉,走了出去。

她本不想和贾桐攀谈,可宁九那个人,是个死脑筋,不会轻易透露有关主子的情况。

走过去,对贾桐使了个眼色,贾桐立马接收到,屁颠屁颠的过来了,“绿荷,你找我?”

绿荷白了他一眼,“我问你,爷最近怎么了?和王妃闹别扭了?”

贾桐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绿荷转身就走,贾桐赶紧改了语气:“莫不是……”

绿荷回转身子:“莫不是什么?”

贾桐想了想,“王爷接了王妃从宫里回来那天还好好的,然后突然冲了出去,还不准我和宁九跟着,绮红进去看,王妃在睡觉,应该不是两人吵了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是什么,快说!”

贾桐一本正经道:“王爷可能是得了失心疯。”

“我呸!”绿荷呸了他一口:“你才得了失心疯,敢这样咒爷,看我不去爷跟前告状。”

贾桐忙拖住她,为了多跟她说几句话,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容易吗?

赔了笑脸,“绿荷,我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绿荷甩开他,“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知道问你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转身要走,贾桐拦住她,“绿荷,什么时侯给我绣个荷包啊?”

绿荷没好气,“谁答应给你绣荷包了?”

贾桐抖了抖腰间的荷包,腆着脸笑:“好绿荷,你真忍心看我一个爷儿们家带这种荷包,怪叫人笑话的。”

绿荷哼了一声,“那是王妃的心意,你就戴着吧。”

“王妃老早就不管这些个了,好绿荷,替我绣一个吧,啊?”

贾桐腆着脸求,绿荷却心思一动,莫不是因为王妃送了荷包给贾桐,没送给王爷,所以他生气了?就算如此,也不至少气成这样吧。

她往贾桐腰间瞟了一眼,“确实不合适,摘了吧,赶明儿我给你绣一个。”

“得勒!”贾桐得了准信,眉开眼笑,“我每日里都外出,你有什么要我带的没?”一来二往,这事不就成了么?

绿荷翻了个白眼,“没有。”转身走了。

贾桐还是很高兴,摸了摸脑袋往门边去,偷偷儿往里瞧了一眼,墨容澉坐在那张紫檀木的大椅上发呆,公文散了一桌子,他两眼发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子,他出来,贾桐和宁九忙齐刷刷望过去,等他示下,他却摆摆手,“不用跟着,我出去一趟。”

贾桐道:“王爷,您不用属下们跟着,也得告诉一声,您去哪啊!”

墨容澉默了一会子,象是叹气,“珠儿的忌日快到了,我去看看她。”

贾桐和宁九相视一眼,默然杵着,看着墨容澉缓步沿着长廊往月洞门那边去。

贾桐叹气:“咱们王爷真是个情种,皇甫小姐都死了几年了,还这么上心的惦记着。”

宁九面无表情,半响却是嗤了一声。

贾桐问:“你嗤什么?”

宁九不作声,转过脸去看别处,只当没听见。正因为是情种,所以王爷现在才这么苦恼,喜欢上仇人的女儿,觉得对不起皇甫小姐吧。

墨容澉近段爱喝酒,随身总带着一小瓶,到了皇甫珠儿坟前,他往石阶上一坐,拿了酒瓶子仰头就喝,三年了,珠儿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努力的想记起来,脑子里却总浮现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一双乌沉沉的眼,头上的发髻歪歪斜斜……

他极怒,一拳打在石阶上,花岗岩的石阶坚硬如铁,他的手被反弹的力量震得生疼,他自嘲的笑了笑,知道疼就好。

珠儿死的时侯,他在外沐血杀敌,等得到信赶回来,却只剩了这个坟堆,当时就是个凸土包,连碑都没有,是他后来把这里慢慢修建成形,有了坟莹的样子。

他十五岁订的亲,珠儿十三岁,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皇甫仁是当朝大学士,太子的恩师,门弟显赫,先皇病重时,朝廷内外一片混乱,他被派遣在外,对京城的消息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太子谋反,等不及要逼位,大皇子带兵镇压,把先皇从太子手里抢了出来,给他发加急书信。

等他带兵赶到的时侯,大局已定,先皇临终前有手谕,传位给大皇子,当时有朝臣在旁边,这事做不得假。

太子自然不服,领了兵镇在城门外,叫嚣着要进宫,是他临危受命,和叛军决一死战,保住了临安城,太子战死,他荣升兵马大元帅,成为皇帝的左右臂。等那段混乱过去,他才知道先皇临终前最后一道旨意,竟是将皇甫大学士满门抄斩。想来是恨极了这些狠子野心的外臣。

从领旨到颁旨,都是白如禀经办,他却是不信的,认为整件事都是白如廪在搞鬼,原先大学士就和白丞相不合,这次借了叛乱之事,白如廪索性彻底解决了皇甫大学士。

他是有功之臣,一边升官进爵,一边却是未婚妻惨死。当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加上时局不稳,他索性将这些事扔在一旁,继续平定叛乱,悉心辅佐皇帝大业。

从那时侯起,他便将白如廪视为仇敌,用来寄托他的一腔恨意,这一恨便恨到了如今。

天色渐晚,他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撑着身子站起来,骑着马往回走。

进了府门,到了二道门下马,郝平贯侯在那里:“王爷,您回来了。”

他唔了一声,下马,随口问道:“王妃过来了吗?”

郝平贯一愣,不知道怎么答,无声的摇摇头。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往里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谁让你来的?

郝平贯琢磨上了,王爷下意识的问王妃,证明他还是想着王妃的,说不定只是口头上的逞强,心里不定怎么惦记,爷儿们嘛,好面子,他这个当奴才的,得给王爷找台阶下,再这么下去,可真不成了。

这两日,怀临阁就跟冰窟窿似的,冷得人心里发颤,大伙儿都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差错,楚王爷不是个好侍侯的人,心情好的时侯,什么都好说,心情不好,那就是撞山头上了。他一回来,整个怀临阁便变得格外清静,走路说话都不敢闹出动静,唯恐招了他厌烦。

郝平贯寻思着,要不明儿个叫王妃过来试试,小夫妻嘛,哪里还真能记上仇了。

第二天,他巴巴儿去揽月阁请安,白千帆是个没心没肺的,不让她去怀临阁,她就不去,自个在揽月阁里呆着也挺好,见郝平贯过来,倒是很高兴,“大总管来了,吃米糕,我和月香月桂一起做的。”

郝平贯在心里暗自叹气,他那边都火烧眉毛尖了,小王妃却好跟没事人一样,也不问问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谢王妃赏,”郝平贯看都没看那碟米糕:“王妃今儿个过去吗?绮红做了新的点心,等着王妃过去尝味道。”

“那敢情好,”一听是试吃,白千帆来了兴趣,兴冲冲往外走,走了两眯又停住:“大总管不是说王爷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少去吗?”

郝平贯有些心虚,他总不能说拿小王妃做试探,成了还好说,万一不成呢?害得小王妃遭殃,可一想到怀临阁里那水深火热的日子,他还是厚着脸皮说:“总不能一直不好,兴许现在王爷的心情好了呢,昨儿个还问起您。”

“是吗,问到我了,”白千帆高兴起来,“还等什么,赶紧的走呀。”

于是这一天,墨容澉下朝回到府里,刚进二道门就听到里头咋咋呼呼的声音,他眉头一挑,心一跳,知道是谁来了。

郝平贯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见他有一瞬间的眉目舒展,知道自己这事没办错,正想说几句拍马屁的话,墨容澉却突然沉了脸,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他吓了一跳,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墨容澉进了院子就看到白千帆在踢毽子,绿荷在一旁替她数数。阳光下,小丫头踢得很轻盈,脸色红晕,眼睛随着毽子上下看着,都不敢错眼,头上的发髻跟着她的身子一抖一抖,很是得趣。

绿荷看到墨容澉进来,赶紧敛神行礼,白千帆这才停下来,扬着小脸笑盈盈上前来问好。

墨容澉看着她那副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凶神恶煞般的吼:“谁让你来的?再进来,本王打断你的腿,滚,滚出去!”

这一通怒火发得,所有人都跪下了,白千帆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也倒在地上,她都快被他吼得吓晕过去了,从认得到现在,他还没对她发过这样大的火,那双眼睛瞪起来,就跟要吃了她似的,

见她跪倒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墨容澉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又吼,“还不滚,等着本王踹么?”

白千帆一听,还是保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了,两个丫环也跟着逃命似的追上去。

到了揽月阁,白千帆仍是惊魂未定,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捧着一杯热茶喝了半盏,方稍稍平定了些。

太可怕了,楚王爷真是太可怕了,往日里的温和全然不见,又变回他们初见时那样冷冰冰,不,比那时更可怕。那一声吼,她胆子都要吓破了。捂着胸口狠狠揉了两下,长长吁出一口气来,还在为马*的事生气吗?他的气性可够长的,确实心情不好,既然这样,她就不去怀临阁了,免得戳在他眼窝子里,自找没趣。

白千帆主仆三个是逃离了,可怀临阁里其他人依旧跪倒在地上,一片惨兮兮。

最害怕的是郝平贯,是他唆使白千帆过来的,王爷要找麻烦,首当其冲就是他。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跪着,等墨容澉发落,他却站了一会,弯腰捡起白千帆踢的那只毽子,一言不发的进屋里去了。

他一进去,大伙儿这才松散了些,纷纷起了身,主子没示下,就是不罚了。

郝平贯尤其觉得庆幸,本以为至少得挨一脚心窝子,没想到免了。

等他悄悄儿跟进屋里的时侯,墨容澉的脸色相当平静,那只毽子摆在案头,他躬了身子,“爷,让绿荷服侍着沐浴吧。”

墨容澉嗯了一声,唤道:“上茶来。”

“是,奴才这就去。”郝平贯退了出去,觉得很不解,王爷的态度太奇怪了,好象发了一通火后,身上的戾气都消掉了,也没有那么冷冰冰了。

等他奉了茶进来,墨容澉象是随意的问:“庄子上的收成怎么样?”

郝平贯恭谨的答:“今年风调雨顺,刚收了一茬,插了殃,长势不错。收成肯定比往年好。”

墨容澉听了也没说话,自顾自的喝茶,过会子把杯盅搁下,起身去沐浴了,郝平贯目送他离去,感觉怪怪的,天天寒着一张脸,今儿个舒展了,他还有些不习惯。但他想,八成还是跟小王妃有关,她来了,王爷虽然发了火,可没把火气撒到他们头上,而且撒完就雨过天晴,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

接下来,他细心观察,这一天,果然墨容澉的脸色没那么难看,说话也心平气和的,饭吃得比平时多些,甚至夸了绮红的手艺。

郝平贯心里有了数,如果小王妃真是王爷的出气筒,那也没法子,气大伤身,王爷憋久了不发出来不行,再说也是为怀临阁这班奴才着想,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王妃过来受受气。

到了第二天下朝回来,墨容澉的好脸色没了,又变成冷冰冰一身戾气了。怀临阁的下人们过了一天好日子,又开始如履薄冰。

郝平贯再三思量,这事的源头还在小王妃那里,得她老人家过来,才能解决。

第一百三十八章敢到我跟前来,嫌命长吗?

郝平贯再次厚着脸皮到揽月阁找白千帆,白千帆把头摇头象拔浪鼓:“不去,王爷说了,我再过去就打断我的腿。”

郝平贯陪着笑,“王妃,王爷那是跟您说笑呢,王爷这回气大发了,老这么气着也不好,气大伤身啊,王妃,王爷平日里待您可不薄,您忍心让他就这么一直气下去?”

白千帆问:“王爷倒底在气什么,是我惹他生气了?”

郝平贯暗道,你们当事人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呀……

“王爷每日里事情繁多,多少总有些邪火,累在一起就变成这样了吧,”他好声劝道:“王妃最是心善的,不能由着王爷一直这样下去,您好歹劝劝他,您的话,王爷会听的。”

白千帆想起那日墨容澉的怒容就不寒而粟,忍不住打了个颤:“我知道王爷为我挨了皇上的骂,但这么久了,气也应该消了,他现在不待见我,见了我火更大,我还是不去的好。”

“王妃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奴才给您磕头了。”郝平贯见说不通,只能使出这招,佯装就要拜下去。

白千帆果然扶住他,“大总管不要这样,说实话,我心里也怕哩,前段日子王爷对我好了,还以为他待见我了,没成想,冷不丁又变回去了,我有点吃不准,王爷若是真不待见我,不如打发我出去吧。”

“哎哟,我的王妃,这话千万说不得,王爷怎么会打发您出去呢,等过了一段,王爷心情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他常这样吗?好一段,坏一段的,那你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郝平贯苦笑,“王爷倒也不常这样,就是这一段也不知道怎么了,心火太旺,咱们做奴才的没别的本事,就是替主子分忧,外边的事帮不上忙,回到家里头总该让王爷松泛松泛,王妃,您说是吗?”

白千帆还有些犹豫:“王爷要再看到我,不会真打断我的腿吧?”

“王妃把心搁肚子里,那不能够!”郝平贯拍着胸脯说,“其实王爷很疼您,就是被这股子邪火一撩,给冲了神志。您在他眼前多走动走动,亮亮相,他心里还是有您的。”

白千帆被他说动了,不冲别的,就冲墨容澉前些日子对她的好,她也应该去劝劝他,顺便说一说马*的事,为了她得罪皇帝,实在犯不着。

去是去了,心里多少有些惶然,绮红拿了新做的点心出来,她立马忘了伤疤好了疼,坐在树阴下吃着点心看水里的睡莲长大没有。

绿荷说,“王妃何不去荡秋千,王爷替您做好了,王妃还没荡过几次呢。”

白千帆想起及笄那日,墨容澉捂着她的眼睛,把她带到葡萄架下的情形,那时侯的他真好,脸上总有笑容,说话也温和,亲手给她做秋千,做得那样漂亮,羽毛,丝带,风铃,还有下边的乌木架子,都是他一点一点弄上去的,他待她这般好,如今他心里有事,她理应要帮着疏导劝慰才对。

坐在秋千上,细碎的阳光从腾架里漏下来,洒在她肩头,不算热,她慢慢荡起来,风铃声声响起来,清脆又悦耳。

墨容澉刚出了月洞门,就听到风里隐约夹着风铃的声音,他心头一震,抬眼望去,郁郁葱葱的藤架遮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他脸色一沉,哪个胆大包天的丫环在荡秋千?

郝平贯跟在边上,小心翼翼看他脸色,舔了舔发干的唇,“王爷,是王妃在荡秋千。”

墨容澉没有象那天一样发怒,只说,“她来干什么?”

“王妃有日子没见着王爷,大概是心里挂念,所以今儿个来了。”

是吗?墨容澉冷冷扫他一眼,那日吓得屁流尿流给忘了,今儿个又来?

他走过去,站在抱柱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白千帆的侧脸,他做的秋千太大,就见袍子翻飞,羽毛招展,小丫头坐在里边根本看不到什么,偶尔露出一小半莹白的脸,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了一会往前走,进了屋子,郝平贯吊的心落下来,没叫小王妃滚蛋,就是好的开端。

白千帆听到动静,侧身探头看了一下,看到贾桐和宁九,便知道墨容澉回来了,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要不要去见他,去了,他会不会骂她?会不会真打断她的腿?还是趁他没发现,悄悄儿溜走吧。

她心下犹豫,也不敢再荡,怕风铃声传出去被墨容澉听到,悄悄从秋千上下来,一阵风似的去了院子前边,想叫月香一起走,郝平贯正等着,见她过来,忙上前小声道:“王妃,王爷回来了,您是不是进去问个好?”

白千帆拧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王爷未必肯见我。”

郝平贯急了,“老奴同王妃说的话,您全忘了,进去好声同王爷说说话,说不定您一哄,王爷心里那股子邪火就没了,王爷一高兴,您也不必天天躲着了。岂不皆大欢喜!”

绮红和绿荷也在一旁劝,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王爷生王妃的气,让王妃去说几句软话,这事就不解决了吗?

白千帆没办法,磨磨蹭蹭到了门边,贾桐主动为她打了帘,无声做了个口型:加油!

白千帆苦笑了一下,轻轻走进去。

墨容澉在外边还好,回到家里,一个人呆坐着,做什么都不顺意,脾气一来就冒火,要砸东西,听到几声响,心里倒痛快了。

不过今日他的邪火没那么旺,只是坐着发呆,余光里一个小小身影慢慢移过来。

他心一紧,两道厉光直射过去,“谁让你进来的?”

白千帆正提心吊胆,被他这一喝,吓了个半死,扑通跪倒在地:“王爷,我知道是我惹王爷生气了,您要打要杀,发句话,老这么窝着火可不好,会气坏身子的。”

知道个屁!墨容澉的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到我跟前来,嫌命长吗?”

白千帆反正来了,总得把话说完,尽管怕得要命,她还是抖着声音说,“王爷是为了马*的事吗?我不知道那是贡品,那天说溜了嘴,皇上是不是骂你了?你有火都冲我发,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个好吃,让王爷私截了回来给我吃……”

第一百三十九章本王没叫走,你敢走?

白千帆越说,墨容澉越烦燥,就见她那张小嘴巴巴巴巴往外吐着话,他狠狠的盯着,她说了什么,他没在意,光看着那张嘴,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滋味,柔软馨香,有果露的香,也有她身上的香,混合在一起,让他昏了头,怎么下去的,他不记得,就记得贴上去那一刻,那一刻真是……惊心动魄!

白千帆还跪在那里喋喋不休,他顺手抓了东西砸下去,哐当一声响,镇纸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

外头的下人们听到动静,也都是为之一凛,却没人敢进来。

吓得最厉害那个自然是白千帆,小小的玉石片划破了她的手背,有微微的刺疼,可她全然顾不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墨容澉,象傻了似的。

墨容澉眼里满是阴霾,坐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一刻,白千帆觉得他恐怕是要杀她了。

其实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吧,楚王还是不待见她,不杀她也会让她走,可为什么心血来潮对她好那么些日子,带她去御兽园,还给她做秋千,甚至冒险截了贡品给她吃,她是真的放下戒备,把他当亲人一样看待,想留在这里,想陪着他一起,可现在算什么,没耐心,所以原形毕露了?

以为的安稳日子原来只是一场梦,梦醒就要面对现实。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从来有自知之明,重重的磕下去,“王爷罚我吧,挨板子抽鞭子都成,求王爷出了气就算,别再窝在心里伤神。以后我再也不过来了,不让王爷看到,还跟以前一样,成吗?王爷哪天想遣我出去,请千万提前说一声,让千帆有个心里准备。”

墨容澉呆坐着,心一阵赛一阵的抽着疼,遣她出去么?确实是个好法子,眼不见为净!

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本王没发话,你哪儿也不能去!”

白千帆本来磕了头就想走,听到这话,又不敢起身了,跪在那里不知所措。低头用袖子遮了一下手背上的血印子。

墨容澉这才瞧见,心又是一颤,扬声叫道:“来人。”

绮红绿荷应声进来,见一个坐着,一个跪着,气氛十分诡异,也不敢多问,垂着头等示下。

墨容澉唤了人进来,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顿了一下才道:“王妃手上有伤,处理一下。”

绮红和绿荷应了是,扶起白千帆往外走,可怜白千帆跪了这么久,又吓了一场,腿软得站不直,要不是绮红绿荷搀扶着,肯定又溜下去了。

郝平贯唤了丫头进来收拾,顺带着悄悄观察墨容澉,还真让他猜着了,发了一通火,王爷脸上的戾气没了,只可怜小王妃成了出气筒。

绮红把白千帆带回自己屋子,仔细看了看,就划了一小道,破了点皮,没什么要紧。白千帆没吭声,眼里含着泪,突然抱住了她,哇哇大哭起来。

绮红知道小王妃受了委屈,王爷一发火,任是谁都吓掉半条命去,小王妃不容易,前两天刚被吓了一次,今儿个又来,她哪里受得了。

轻轻拍着她的前,好生安慰道:“王妃,没事的,王爷的样子是凶了点,可对您还是很好的。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跟王爷置气。”

白千帆抽抽嗒嗒摇头,“不好了,往后都不会好了,我又没人疼爱了,呜呜呜……”

“怎么会,王爷是疼您的,不还给您做秋千了吗?”

“以后不会了,他就是心血来潮逗弄我一会儿……”越哭越伤心,她难得把自己托付给人,以为他是好的,值得信赖,结果呢,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过,没生出那份妄想,心里还好过一些。

墨容澉坐在屋里,隐约听到哭声,他其实很少听她哭,但她每次哭,他就有些心烦意乱,在屋里坐不住,走出门去,哭声越发响亮,周围的下人没一个敢靠近,他顺着哭声走到绮红屋前,听到白千帆断断续续的说,“我方才,真怕他,一时忍不住就,就杀了我,你没瞧见,他那对眼珠子,真吓人,我怕死了……呜呜呜……”

他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听,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绿荷在一旁听得心惊胆颤,想进去提醒一声,又不敢绕到墨容澉前头去。

屋里绮红温声哄着,白千帆也不是爱哭的人,发泄了一通,自已把眼泪擦了,说,“姐姐,我回去了。”

嘴里说回去,脚却没动,眼睛看着桌上一碟点心。

绮红瞧着好笑,“呆会奴婢打包让月香带回去。”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白千帆却已然笑了,就象刚才的哭闹只是为了一碟子点心似的。心满意足的扭扭身子,“还是姐姐懂我。”

结果出了屋子,看到墨容澉站在外头,她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耷拉着头,不知所措。

气氛一时又紧张起来,先前是在屋里,现在挪到屋外,四周还有下人旁观,白千帆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再惹他发怒。

两个主子站着不动,下人们更不敢动,一院子的人都象被定住了似的,日头高挂,大汗淋漓,却悄无声息。

白千帆半天不见动静,偷偷抬了眼,松了一口气,墨容澉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池塘那边,她缩着肩,悄悄的移着步,慢慢往廊上靠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够着大红的抱柱了,就听身后冷沉的声音响起:“本王没叫走,你敢走?”

白千帆回头一看,墨容澉锐利的目光盯着她,黑漆漆的眼睛深不可测,让她无形中又慌了神。

郝平贯慌忙过来扶她:“王妃难得过来一趟,今儿个陪王爷一起吃午饭吧。”

白千帆在心底抗拒,不要,不要跟王爷吃饭,王爷看着她没胃口,她也看着王爷没胃口的。

绿荷见墨容澉没反对,朝绮红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去一边一个挟住她,连拖带拉往花厅那边去。

“王妃,今儿个我做了你爱吃的八宝鸭。”

白千帆声音弱弱的:“我不,我……”

“还有王妃爱吃的香煎银鱼。”

“其实我不是……”

“吃完饭还有草莓味的冰膏子。”

“……我想吃橘子味的。”

第一百四十章王爷的灵丹妙药

这顿饭吃得真叫一个食之无味,白千帆本是个见了好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主,难得没胃口,一张冷冰冰的脸摆在那里,寒气逼人,总让她心惊胆颤,一点胃口也没。

草草扒了一碗饭,随意吃了一点菜就搁下了筷子。眼巴巴等着吃橘子味的凉膏子,绮红偷偷看了墨容澉一眼,见他没反对,便给她端了来。

舀一勺在嘴里,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可白千帆总觉得比平时的味要差一点儿,也说不上来差了什么,反正不如平时吃在嘴里痛快。

吃完了也不能离桌,因为王爷还没有吃完,她老老实实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有只蚊子在边上飞,嗡嗡嗡吵得人心烦,她看准了,两个巴掌一拍,啪一声,惊得墨容澉抬起头来,似乎很是吓了一跳。

白千帆生怕他要怪罪,忙摊开掌心解释:“有蚊子,我打蚊子。”

墨容澉神情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手掌,又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郝平贯赶紧吩咐下人,“在王妃身边多熏一根驱蚊香。”

等到月上枝头,楚王爷总算是停了筷子,却也没走,绿荷奉了茶上来,一人一盏,白千帆只好又坐着喝茶,等茶也喝完了,墨容澉还是不起身。

白千帆朝郝平贯抬抬眉毛,示意自己要走了。

郝平贯当看不到,目光虚虚的透过她,望向远处。

白千帆只好又看绮红和绿荷,继续抬着眉毛示意,她真的要走了。

绮红和绿荷跟大总管一样,皆是一副目光发虚的模样,都看不到她。

再看楚王爷,他端着茶盅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白千帆的小动作尽收他眼底,当下也不说话,倒看她要怎么办?

白千帆欲哭无泪,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怎么还不让她走,她走了就再也不来了,这地方忒吓人了!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做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起身蹲了个福,细声细气的说,“多谢王爷的饭,千帆吃饱了,就不打挠王爷,我回去了。”

墨容澉没看她,仍是望着前院里的桃树,白千帆干站着,很有些窘迫,不时拉扯一下自己的裙子。

半响终于听墨容澉嗯了一声,她如临大赦,转身走了几步一溜烟跑起来,真恨不得在脚板底装几个轮子才好。

她跑得那么快,象只小老鼠嗖一声不见了。墨容澉抬眼望过去,忍不住皱眉,郝平贯刚把心提起来,又见他眉头舒展开来,一脸风平浪静。

他知道自已押对宝了,小王妃就是王爷的出气筒,她来了,王爷把火气一消,什么事都没有。

今儿个王爷没说不准小王妃过来,那他明天还去请,以后天天去请。这样怀临阁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他去请,白千帆当然不会去,捂着耳朵直摇头,这回他说什么都不听了。

郝平贯没办法,垂头丧气的回去,想着今儿个得遭殃,果不其然,墨容澉回来没见着人,脸色立刻阴沉了许多。

贾桐进去说事情,两句话不对,被他踢了一脚,贾桐出来时是呲着牙瘸着腿的,他看着就心惊,死活不敢往楚王爷身边去,可他是大总管,不去也不行,只好不远不近的杵着,结果王爷同他说话,他没听清楚,楚王爷眼睛一瞪,批头盖脸臭骂了他一顿。今天没有出气筒,一点火气全发在他们身上了。

只是昨天王爷发过了就雨过天晴,今天却越发火越来火,简直就是雷电加交,大雨倾盆。

到了第三天,郝平贯没办法,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环到后院,死活也要把小王妃弄到怀临阁去。

白千帆被她们拖出屋子,抱着廊柱不撒手,“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了,前儿个没弄死我就算好了,我再也不去他眼窝子里戳着了,王爷根本就不待见我,还跟从前一样吧,他过他的,我过我的,大总管要把人都收回去也成,我自个能照顾自个。”

郝平贯在一旁劝,“哎哟,我的王妃唉,怎么说这些个,您是王妃,身边怎么会没人服侍,前儿个不是挺好嘛,跟王爷一道用了饭,还喝了茶,慢慢的就处好了。”

白千帆抬起手给他看,“好什么呀,你看,他跟我摔东西了,好在是摔地上了,要摔我头上,我前儿个就见阎王去了。我今儿再去,指不定再伤着哪里。”

“王妃,王爷心里有火,发出来就好了,后面不就没事了吗?可昨儿呢,王爷发了火,气却没消,就因为您没在,这样下去,怀临阁的下人们都没活了,好王妃,算奴才求您了……”

白千帆听出味来了,嚷道,“敢情把我推出去当出气筒,你们在后边躲着!合着就我倒霉!”

话说到这个份上,郝平贯只好跟她明说,“王妃,您一人挨骂,拯救了整个怀临阁的下人,可您若不去,我们全部人都得遭殃,昨儿个踢了贾桐,臭骂了奴才,今儿说不定就落到绮红和绿荷身上了,您不是喜欢绮红姑娘吗?您忍心让她挨骂受罚?”

这可算是戳到白千帆的弱点,对她好的人,她当然尽力保护,正犹豫,郝平贯朝两个丫环使了眼色,丫环一使劲,白千帆就连拖带推的往怀临阁去了。

为了绮红,她做好了准备当出气筒,结果门上小厮来回话,说王爷中午不回来吃饭。

白千帆喜得一蹦三尺高,拍着巴掌欢呼。对绮红说,“姐姐,我今天要吃香煎银鱼,红烧蹄花,八宝鸭,四喜丸子。”

绮红道:“前些天刚吃的八宝鸭和香煎银鱼,奴婢今儿给王妃做别的。”

“前儿个王爷在,我压根没吃出味道,”白千帆撒娇的晃她的手臂:“我就想吃那个。”

“好好好,王妃爱吃,奴婢就给王妃做。”绮红也是怜惜她,好日子刚过了没两天,又打回原形了,还天天被大总管弄到怀临阁来当出气筒,她一来,他们的日子确实好过了,可小王妃就得受委屈。

她不想让小王妃受委屈,可事实就是这样,小王妃在,王爷的心情就要好些,她不在,王爷浑身戾气。

大总管说得对,小王妃就是王爷的灵丹妙药!

第一百四十一章什么鬼样子

楚王爷不在,白千帆无所顾忌,敞开了吃,想起小黄,打发月香回去:“今儿个王爷不在,把小黄带过来骝骝,它好久没过来玩了。”

月香抿嘴一笑,应了是,转身回后院去。

白千帆吃完饭,又吃了一盏凉膏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带着小黄四处骝弯,这顿饭吃得真畅快,好久没吃到绮红姐姐的手艺,说不想是假的,只是不能来,来了又吓个半死,哪还有心思想了这些个。

她希望楚王爷天天都有应酬,她就可以天天溜到怀临阁来开怀大吃。

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带着小黄到竹林边找虫子,她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锄头,扒着地上的落叶,一扒开,那些落叶底下往往会有小蚯蚓弹跳起来,她就兴奋的大叫:“小黄快来,这里有一条。”

小黄相当有默契,等那蚯蚓翻转了身子,尖嘴一啄,准确无误的叨在嘴里,然后再慢悠悠的吞进去。

一人一鸡在竹林边翻着小虫,玩得不亦乐乎!

等小黄吃饱了,她带着它蹦蹦跳跳的回院子里去,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墨容澉站在院子里,白千帆立刻象霜打了的茄子,蹦跶不起来了,还好墨容澉没注意到她,她立刻一个转身,要退出去。

郝平贯的声音却传了过来,“王妃,您骝弯回来了。”

白千帆叫苦不迭,大总管真够阴险的,看来今儿个自己不当这个出气筒都不行了。

她转过身子,墨容澉正看着她,她呵呵一笑,蹲了个福:“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见她鞋面上脏兮兮的,裙摆上沾了一些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锄头,不禁皱眉,喝道:“这是什么鬼样子!”

白千帆吓得打了个颤,等着迎接他更大的怒火,谁知道竟没有,他转身吩咐郝平贯,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嫌弃:“叫人把她弄干净。”

郝平贯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白千帆也想走,可他目光如炬,让她不敢动弹,偏是小黄不知情,以为他们还跟以前一样好,走到墨容澉脚边去啄他的鞋梆子。

白千帆吓得心卟通卟通直跳,小声喊它,“小黄过来,快过来。”

小黄啄了几下,见墨容澉没反应,抬起头东看看,西看看,以为自己不够用力,再低头便啄得的的有声。

白千帆见墨容澉突然抬起脚来,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得,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王爷别踩它,要踩就踩我吧!”

墨容澉并没有想踩小黄,只是想把脚移开,冷不丁白千帆扑过来,倒让他吃了一惊,差点没把他扑到地上去。

他使劲甩开她,“你干什么?”

白千帆只关心小黄,见它安然无事,心里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她刚才那一扑有些猛,脸上蹭了灰,横样儿实在可笑。

墨容澉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回屋子里去。

绮红出来见她这副模样,以为王爷对她做了什么,差点没掉眼泪,抱着她往自己屋里去,小声安慰道:“没事的,王妃,王爷脾气发过就好了。”

白千帆还有些懵懂,“这就算发过了?”

绮红心想,都把您弄地上去了,还要怎么着啊。

白千帆收拾干净了,就想回去,郝平贯想,王爷在歇午觉,若是醒来没看到王妃,会不会又发火?想来想去,他还得把白千帆留下。

陪着笑脸道,“王妃,不如您歇个午觉,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

白千帆道:“我回揽月阁歇去,晚饭就不过来吃了,大总管,王爷今儿个的气已经发过了,他不会再臭骂你的,放心吧。”

郝平贯被她戳穿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了两声,“王爷没说让王妃走,王妃就不能走,您要走了,回头王爷寻不着您,又该逮着奴才骂了。”

论这些个歪理,白千帆不是郝平贯的对手,她想了想说,“我等王爷歇完午觉再过来。”

“何必跑来跑去,您的屋子就在后头,去那里歇个午觉不是更好。”

绿荷在一旁帮腔,“是啊,王妃,就听大总管的,您瞧,您一来,王爷的脸上立刻就阴转多云了。您再多呆呆,王爷说不定就有笑脸了。”

白千帆反正是没看出来什么阴转多云,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墨容澉没有睡,靠在床头看书,看了一会子,觉得屋里闷,走到窗边,想把窗子全打开,就看到对面屋子里有动静,窗边升起半个脑袋,顶着一个歪歪的发髻走过来,走过去。

他站在那里愣神。

屋里的必是白千帆无疑,他没想到她没走,而是留了下来,就在他对面的屋子里。

这两天看到她,他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了,反而看不到她,心里那股子邪火压都压不住,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决定了要斩断情丝,可他的心思还在她那里,看到她生气,不看到她更生气,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复杂过。

回想当年和珠儿在一起……事实上他们没有在一起过,那时年纪尚小,只知道彼此定了亲,因为熟稔,见了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叫他三哥哥,他唤她珠儿。一起说话,一起骑马,从未吵过嘴,他也没生过气,每次在一起玩总有其他人,太子,和其他兄弟,可是转眼间,物是人非……

他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小睡了半刻,总不得安宁,他起了床,轻手轻脚的也没有唤人,着了软鞋往内堂走,白千帆的屋外没留人,她不习惯贴身服侍,晚上不用留夜,出门也不需要时时跟着。

打了帘子进去,小丫头在床上呼呼大睡,因为洗过了,脸上白白净净,眉眼淡然,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偏偏让他动了心。

他立在床边良久,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大概这几日被他吓着了,眉心又有些皱着了,他弯了腰想去替她抚平,手抬到半空又落下。

这样近距离的看她,她的脸越发显得剔透,莹莹有光泽,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粉色的,微微嘟起。

他咽了咽喉咙,终于直起身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帘子合上的一刹那,白千帆睁开了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同意娶亲

“此话当真?”皇帝一口茶刚含到嘴里,显些喷出来,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墨容澉拱了拱手,“臣弟仔细想过了,不能辜负皇兄一片苦心,也别挑什么黄道吉日了,尽早把事办了吧。”

皇帝狐疑的看着他,“可是你和王妃之间出了什么事?”

墨容澉摇了摇头,“王妃尚小,皇兄说得对,有些事不能等。”

“前些日子,你说要跟王妃离和,现在是这打算吗?走了旧人,好迎新人?”

墨容澉沉默半响,“王妃入门才三个月,现在就离和,传出去不妥,再等等吧。”

“好,就依你,我让皇后操持此事,必定替你办得妥妥的,也算弥补上回的失误。”

墨容澉起身做长揖:“如此,便辛苦皇兄皇嫂了。”

“哪里话,抛开君臣,我们是兄弟,长兄长嫂为兄弟筹办婚事,应当的。”

墨容澉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出来,走在天街上,看着阳光下连绵起伏的琉璃屋顶,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除了破釜沉舟,他别无办法。并没有抱定为谁守身如玉,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便拖延了下来,难得心动一回,却是不能喜欢的人,他至今仍困惑,就白千帆那个小身板,怎么能引起他的兴趣?莫不是积压得太久,体内的邪火已经无法控制,上回去勾栏院想消火,结果没成。对陌生的女人,他的身体没有反应,所以干脆娶亲,他的侧妃,庶妃,将来是要要替他生儿育女的,不是陌生人,他会尝试着与她们好好相处,象晋王那样,后院里养几房妻妾,生养几个儿女,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他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经历过太多的坎坷曲折,习惯了孤独寂寞,冷不丁有人闯进来,令他新奇,大概就因为好奇,才渐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把她当妹子养,已经不能够,她在府里,他总不得安宁,等她再大些,可以保护自己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到时侯他替她办嫁妆,一定让她嫁得风风光光的。

消息一传开,头一个找上门来的是晋王,他手里拿了一瓶好酒,往桌上一搁,“三哥,正宗的十八年女儿红,给您道喜来了。”

墨容澉哭笑不得,“我成亲,你拿女儿红,象话么?”

墨容泽笑道:“意思差不多嘛,上回娶亲就是走个过场,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这回不一样,是真正的嫂嫂,我替三哥高兴。”

正好到了饭点,照例摆在花厅,俩兄弟一同慢慢踱过去,桃树上的果子已经有小拳头大了。墨容泽想起自己有一回过来,那时桃花还未败,白千帆在这里罚跪,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看到他还一脸笑嘻嘻,忍不住弯了唇角。

“三哥,新人娶进门,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送回白相府去?”

墨容澉叹了口气,“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窝,送回去,她的小命就没了,还是嫁了吧。”

“楚王妃从楚王府出嫁,这事传出去,也够大伙儿瞧热闹的。”

“到时侯我跟她和离,请旨认她作义妹,再风光大嫁,有何不可?”

墨容泽笑着道:“三哥既然不讨厌王妃,为什么不干脆收了她?”

“你让我叫白如廪那个老狗做丈人?扯淡!”

“其实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三哥何必耿耿于怀?”

“珠儿不光是我未过门的妻,还救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要替她报仇。”

墨容泽低头想了一下,“三哥,上回我说,你要是放弃王妃,不如让给我……”

“想都别想,”墨容澉一口回绝,“嫁给你,还不如让她回白相府呢。”

墨容泽颇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尖:“三哥,弟弟在您心里就这么不堪?临安城里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跟着我,我至少能给她一个名份,一个安身之所,保她下辈子平安无忧。”

“你后院里那么多女人,个顶个的厉害,她去了,只会受欺负。”

“三哥这么牵肠挂肚的,还是放心不下啊。”

“我认真当她是妹子,自然要替她择门好女婿。”他顿了一下,“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墨容泽大吃了一惊:“她成天呆在王府里,能看上谁?莫不是你的侍卫?贾桐还是宁九?”

墨容澉摇摇头,“是九门提督杜长风。上次她被劫,我没去救,贾桐托杜长风把她接回来的。救命之恩,想必那时便芳心暗许了吧。”

墨容泽眯着眼睛想了想,“杜长风我有印象,也算是一表人才,年纪青青坐到九门提督的位置上,将来你若提携他,前程不可估量,是个好人选,王妃的眼光还不错。”

墨容澉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见绮红带着丫头们过来摆饭,便不说话了。

大约是晋王过来,墨容澉难得开怀畅饮,脸上也显了些笑意,兄弟两个把酒言欢,一瓶女儿红喝完还不算,墨容澉又叫人拿来一瓶西康玉酒,也是上等的好酒,一开瓶盖,酒香四溢,就着一桌子好菜,两个人边吃边喝,直到月挂树梢才算完。

晋王喝得酩酊大醉,郝平贯叫人套了车送他回去,楚王也醉糊涂了,直着嗓子叫王妃。

郝平贯心里着急,大白天三请四请,王妃都不愿意过来,现在是晚上,王爷又醉成这样,王妃肯定更不愿过来了。想着王爷是说醉话,他决定装傻,当听不到。

结果墨容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牙彻齿的问:“王妃呢?”

郝平贯吓破了胆,看来王妃不来是不行了,忙好声哄着他:“王爷松手,奴才这就去请王妃,立马就去。”

墨容澉手一松,郝平贯落了地,转身就跑。

到了揽月阁,白千帆也刚吃完饭,带着小黄在走廊上散步,见到他吃了一惊,转身就往屋里跑。

郝平贯立马就追:“王妃,您别跑啊,您听我说,王妃,王妃……”

白千帆跑得快,一溜烟就进了屋子,等郝平贯赶到的时侯,门窗紧闭,怎么都打不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替本王高兴么?

郝平贯哭丧着脸,只好拍门:“王妃,您开开门,奴才有话跟您说。”

一众丫环在边上看热闹,月桂道:“大总管,要是您想让王妃去怀临阁,就免开尊口,王妃不会去的。”

月香也劝:“大总管,都这么晚了,要去也是明天再去,这么晚把我们主子提溜过去给王爷*,也忒不人道了。”

郝平贯欲哭无泪,以为他想吗?王妃不过去,王爷发起酒疯来,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万一不高兴拿刀劈了他,他也是白死啊。

除了皇甫珠儿死的那年,他见楚王爷发酒疯拿刀劈过人,这是第二回,虽然没拿刀,若王妃不去,也是有可能的啊。

他一想到当年的情景,腿肚子直抽抽,越发用力拍门:“王妃,您开门,王爷喝了酒,在怀临阁里闹呢,吵着要见王妃,王妃过去一趟,兴许王爷就不吵了。”

白千帆在里头答,“那我更不能去了,他清醒的时侯都那么吓人,喝醉了不定怎么我呢。”

郝平贯心道,不怎么你,就要怎么我了啊……

小库子跑来,一脸惊惶:“大总管,您请着王妃了没有啊,王爷闹大发了,提着剑到处乱窜,谁都不敢近身,宁九想夺剑,差点被他刺伤呢。再不去,真要出人命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郝平贯也顾不得什么大总管的形象,直接在门外跪下了,小库子也跟着跪下,弄得一众丫环面面相觑。

郝平贯酝酿了一下情绪,想挤点眼泪没挤出来,伸手掐了小库子一把,小库子抖机灵,立马哎呀一声哭上了,“王妃哎,您行行好,出来吧,王爷要杀人咧,他现在六亲不认,只认您呀,您也不想怀临阁的奴才们都遭殃吧,去晚了,真就血流成河了……我的王妃哎!”

门哐一声开了,白千帆凛着一张小脸,“别嚎了,我去。”

月香月桂均是一惊:“王妃,要小心啊。”

白千帆点点头,“你们都留下,谁也不要跟,省得人多误事,”拉起郝平贯,“大总管,赶紧走吧。”

匆匆赶到怀临阁,却是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白千帆驻足聍听,“王爷没闹了,我回去了。”

郝平贯赶紧拦住,陪着笑脸,“王妃您都到了,去看一眼也好,确定王爷真没事,您立马就走成不成?”

白千帆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跟着进去了。

墨容澉在卧房,坐着喝茶,绮红和绿荷在一旁侍侯着,郝平贯进去禀告:“王爷,王妃来了。”

墨容澉抬起头来,白千帆只觉得心一跳,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这副样子跟白天不同,一脸通红,连眼睛也是红的,定定的盯着她,目光凌利似要穿透她。

她盈盈福了个身,“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挥挥手,“你们都出去。”

屋子里的人瞬间都散去,白千帆越发紧张,心砰砰直跳,把人赶出去,不会是要打她吧?

正愣神,突然看到墨容澉朝她伸出手来,“你过来。”

白千帆:“呃?”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哪里敢过去,嗫嗫的不敢前行。

“过来,”他失了耐心,提高了声音。

白千帆吓得一抖,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把手给他。

墨容澉不满意,皱了眉头,“这么怕我?怕我吃了你?”

白千帆咽了咽喉咙,壮着胆子小声说,:“王爷别打我啊。”

墨容澉听了好笑,“我不打你。”

他那副尊容加上怪诞的笑意,更让人觉得可怖,白千帆别无他法,只好再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他掌心。

墨容澉重重一捏,白千帆吃痛,哎哟叫了一声,“王爷说了不打我。”

墨容澉松了力度,仍是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过来一些,仔细端详着,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细细看了一道。目光溜过胸前的平坦,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就引起了他的兴趣?明明不应该,不能够!

白如廪你这条老狗!

心里这样想,嘴里就骂了出来。

白千帆微皱了眉:“王爷,你不要骂我爹。”

“为什么不能骂?”

“他最近得罪你了?”

“得罪得厉害了,他在我这里有两宗罪,一不该杀珠儿,二不该把你送过来。”

白千帆低垂着眼帘,轻声说,“人死不能复生,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了,但我可以走,第二宗罪可以取消。”

“放心,我会让你走的,白家的女儿怎么能留在本王身边。”墨容澉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我。”

白千帆依言抬头,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透着些许惊惶,墨容澉突然苦笑一声,“别怕我,我不会杀你,叫你来是想同你说,那天你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就按你说的办,你住你的揽月阁,我住我的怀临阁,两不相干,跟以前一样。”

白千帆听他这样说,半是放心,半是失落,放心是因为自己安全了,失落是又要回到从前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生活了。

“月香她们……”

“她们是你的奴婢,楚王妃没有人服侍,传出去让人笑话,虽说和从前一样,但你的日子会比之前好过,不会有奴才苛刻你,遇到麻烦找郝平贯,他会替你解决。至于我,”他叹了一口气,“能不见就不见吧。”

这话说得白千帆心有戚戚,那段美好的日子真跟做梦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他突然紧紧攥了一下她的手,“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要娶亲了,一个侧王妃,一个庶王妃。”他抬着眼仔细看她,“你替本王高兴么?”

“高兴,”白千帆说着脸上有了笑意:“这是好事,上回我乱点鸳鸯谱,事没成,这回王爷自个挑的,应该不错。”

墨容澉紧盯着她,目光税利似夜间捕食的老鹰:“你真的高兴?”

“真的高兴。”白千帆一脸坦然,看不出半点别扭。

墨容澉再问,“真的高兴?”

白千帆小脸一皱,哎哟一声,“王爷,您抓疼我了。”

没听到白千帆的答复,墨容澉的眉眼才舒展了些,缓缓松开手,白千帆胖乎乎的小手上清晰可见五个手指印,微微陷下去,呈紫红色,可见他抓的力度有多大。

白千帆有些委屈的轻抚自己的手背,墨容澉闭着眼睛往椅子上一靠:“你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今晚您歇哪啊?

第二天,整个楚王府都知道楚王爷要迎娶侧妃和庶妃,消息一传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绮红自然是愁的,趁楚王爷去上朝,苦着脸对绿荷说,“爷要娶侧王妃,本是件好事,可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

绿荷打趣道:“担心王爷娶了亲,就不疼你了?”

“去你的,”绮红嗔怪的瞪她一眼,“我是担心王妃,本来挺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王妃昨晚上走的时侯,一直揉着手,我瞧见她手上的红印子,一准是王爷动的手,真是可怜见的,我都不明白爷怎么想的,好的时侯往心窝子里疼,不好了,要打要骂也是常事。”

“所以,爷娶亲对王妃来说是好事,有了新媳妇,爷以后有火就不冲王妃发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想想又替王妃觉得憋屈。”

“没什么好憋屈的,”绿荷比她看得开,“各人有各人的命,王妃命不好,谁让她托胎在白相府呢。”

绮红叹气,“就是不知道新娶回来的侧妃和庶妃为人怎么样?一下娶回来两个,要是合起伙来欺负王妃,还不把她往死里欺负啊!”

“不会,咱们王妃机灵,打不赢不知道跑吗?再说还有月香和月桂呢,王妃吃不了亏的。”

“可惜各院有各院的规矩,不然我真想多去瞧瞧她。”

“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爷以后都不怎么见她了,你还偷偷去见,小心爷抽你。”

揽月阁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白千帆对着镜子梳头发,问月香,“你看我今天的发髻正了吧。”

月香抬头看了看,“还行,要不奴婢替您梳个漂亮的?”

“不用,我自己会梳,”白千帆把手抬起来努力按住发尾,用夹子固定住,这些事她不需要人帮忙,有人服侍是好事,可惜时日不长,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又何必偷这一点懒。

月桂在边上忍了半天,“王妃,王爷要娶侧妃,您不着急啊?”

白千帆有些奇怪:“王爷娶侧妃,我着什么急啊,又不是给我娶亲。”

月桂要给她气死了,服侍的日子不长,也晓得白千帆是个简单直白的人,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可这样的人最容易吃亏。

“王爷娶了侧妃,心就到了别人身上,这您也能忍?”

白千帆更奇怪了,“王爷的心本来就不在我身上啊。”

月桂沟涌无果,朝月香使了个眼色,月香便道:“王妃,侧妃和庶妃若是不好相处,合起伙来欺负您,那您……”

白千帆信心满满,“不会,王爷自个挑的,不会有错。”

“您心真宽,王爷知道什么呀,不就看看面相,生辰八字么?”

“我奶娘说,世上还是好人多,我遇到的坏人够多了的,怎么着也该让我遇见几个好的了吧。”白千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甚为满意:“再说,后院添了人,以后可以窜窜门子,多好啊。”

月香月桂对视一眼,好不容易升了大丫环,也巴望着前程似锦,托王妃的福,能配一门好女婿,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可惜这位主子不求上进,看来她们的前途也是一片黯淡……

六月十八是楚王爷娶亲的日子,虽然排场没有娶嫡妃那样隆重,却是楚王爷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新人。

一路上无数百姓驻足观望,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楚王又娶亲啊?上次那个没了?这才多久的事,可怜见的。”

“听说这回娶两个,作孽噢!”

“上回是晋王替楚王迎亲,这回又是哪位王爷,长得还蛮好看,就是面容冷了些。”

“反正不是楚王,他轻易不出来见人哩。”

墨容澉安然坐在马背上,耳力太好,多少听到一些,不以为然,一笑了之。他也是通过白千帆才知道自己在百姓心里的形象,那是他吗?那是贴门上避邪的门神!

也多亏了这些谣言,姑娘们对他避若蛇蝎,没有人上门来说媒,倒让他清静了好些日子。

只是打今儿个起,他的清静日子算到头了,一下娶了两房夫人,动静够大了吧。

郝平贯早早就把院子归整出来布置,挨着揽月阁的落星阁给侧王妃住,稍远一些的碧荷阁给庶王妃住。

因为是娶妾,不需要行拜堂礼,把新人迎进门,墨容澉就到前院招呼客人们去了。后院里自然有喜娘和丫环们顾着,等前院里喜宴一散,王爷到后院来洞个房,这事就算圆满成功。

这次的喜宴不同上回,两位新人的娘家都不弱,一个是大学士修敏,一个是军机大臣顾恒,家世显赫,亲戚多,同僚们也都来捧场,宴席开过三轮,还有人在边上挚等着坐席面喝酒。

连帝后都亲自到场祝贺,墨容澉自然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着,等撤了第一轮席,帝后离去,他才觉得精疲力尽,再懒得应酬,推说醉了,让下边的人帮着照应,一个人回了怀临阁。

酒喝了不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在断自己的后路,断了好,断了就可以不那么烦恼了。

有些事是讲缘份的,他同白千帆有缘,但是没有份,命中注定的事,强求不得。

绮红上了茶,轻轻搁在他手边:“爷,茶烫,您慢点喝。”

墨容澉问:“你怎么没到前头帮忙?”

绮红道:“奴婢去了,见爷一个人回来,怕爷要人侍侯,所以跟回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我乏了,你去放水,我洗个澡就歇了。”

绮红却是踌躇,“爷,今晚您歇哪啊?”

“什么歇哪,我就歇这儿。”

“可今晚是爷的洞房花烛夜,爷若是不过去,侧王妃会伤心的。”

墨容澉眨巴着眼睛,想起是有这么档子事,他把新人迎回来了,还得洞房。按规矩,今晚是侧王妃,明晚是庶王妃,往后他想歇在谁屋里就歇在谁屋里。

这事他没经历过,有些犯傻,“本王累了,明儿个再洞房不成吗?”

绮红有些哭笑不得,看王爷这样子是喝多了,她好声劝道:“爷,再怎么的,您也得去洞房里露个脸,挑了头盖,喝个交杯酒啊。”

墨容澉说,“我娶王妃的时侯可没弄这一套。”

绮红干巴巴的笑,“那不是不一样嘛。”

上次娶亲是闹着玩,这回是动真格的,都得照规矩来。

墨容澉酒劲上来了,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里间走,“怎么不一样,我看,没什么,不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请安

第二天一早,白千帆被月香和月桂从床上拖起来,不由分说,替她梳妆打扮起来,什么好看往脸上涂,什么富贵往头上插。

可怜白千帆睡眼惺松,呵欠连天。嘴里嘟噜着,“又没什么事,干嘛起这么早?”

楚王大婚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她昨晚上溜到前院看热闹,一直看到两更天才走,这会子就把她弄醒,她眼睛都睁不开。

月桂恨铁不成钢:“王妃,今儿侧王妃和庶王妃要来给您请安,她们来了,您若还在床上躺着,象话吗?”

白千帆有些浑浑噩噩的,直觉楚王娶亲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还请上安了?

“我这个王妃当不得真,别让她们来了。”

“谁说当不得真,您是王爷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嫡王妃,名份在那摆着呢,她们敢不来?”

白千帆看着镜子里高耸的灵蛇髻,还有满头的珠钗,欲哭无泪,“这么重,我脖子要断的呀。”

“奴婢们辛苦弄的,王妃好歹撑一撑,奴婢也是为王妃好,今儿个竖了威风,她们就不敢小瞧了您。”

“她们都比我大,我理应称她们一声姐姐,她们来给我请安,我实在是有些惶然。”

“王妃,府里讲究的是规矩,您年纪再小,可份位高呀。得有个先来后到的次序,后来的就得跟您请安。”

规矩白千帆都懂,白相府那一大家子,就只认主母白夫人,除了嫡妻,其余的都是妾侍,嫡庶之分历来泾渭分明。她只是觉得自己白担了名份,有些心虚而已。

顶着一头珠钗吃了早饭,白千帆真是觉得辛苦,就盼着那两个新媳妇早些来,好让她早些解脱。

刚巧,罢了饭,门上就有人进来报,“王妃,侧王妃和庶王妃来跟您请安了。”

白千帆心里一喜,把头上的华胜扶正,忙道,“快请进来,正等着呢。”

月桂在她耳边低语,“王妃沉着些,不能这么跳脱,让人看了笑话。”

白千帆嗯了一声,“我省得。”一本正经的坐好,双手搁在膝盖上,小脸凛着,倒象那么回事。

不多时,侧王妃修元霜和庶王妃顾青蝶款款走进来,皆是一副低眉垂目的样子,对着高座上穿着华服的人就拜下去,“妹妹给姐姐请安。”

白千帆头一次受别人跪拜,有些慌张,也有些兴奋,差点要按捺不住,月桂压住她的肩,对她摇了摇头。

白千帆清咳了一声,“都起来吧。”

修元霜和顾青蝶听到这么稚嫩的声音,都有些愣怔,被丫环扶着起了身,抬头望去,皆是一脸惊诧。

她们知道楚王妃是白丞相之女,想来也是名门闺秀,端庄得体,可座上那个小丫头,虽然华服在身,头上插满珠钗,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凛着小脸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人想发笑。

月香端了托盘上来,“请侧王妃和庶王妃给王妃敬茶。”

两个新妇怎么也没想到楚王妃竟是这般模样,那声姐姐就叫不出来了,修元霜端了茶再次拜跪,声音温婉:“妾身给王妃敬茶。”

白千帆伸手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放在一旁,把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姐姐快请起吧。”

月桂站在边上想翻白眼,有小王妃在,这称谓全都乱了套。

顾青蝶也敬了茶,得了个红包,两人这才坐下来。

白千帆喜欢跟人聊天,可这么规规矩矩的坐着说话,她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不开口,那两位就更不敢乱说话,屋子里很有些沉闷。

月香月桂脸上露出笑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以为王妃小,可以当软柿子捏,其实小王妃硬茬着呢。

白千帆想,人家来请安,总得扯几句闲谈再让人走吧,不然多尴尬呀。

她清了清嗓子,“两位姐姐养鸡吗?”

月香月桂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说什么不好,怎么提茬?

顾青蝶年纪小些,有些好奇:“王妃自个养鸡吗?”

“对呀,”白千帆笑眯眯的道:“我养了一只,叫小黄,可乖了。”

说曹操,曹操到,小黄慢慢悠悠进了屋,东看看西望望,走到白千帆身边,她伸手一捞,把小黄抱了起来:“这就是我养的小黄,漂亮吧?”

“漂亮,很漂亮。”两位新妇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就是只普通的鸡,哪里谈得上漂亮呢。

但在白千帆眼里,小黄就是鸡里最漂亮的,冠子红亮,羽毛油滑,是她喂养得好呢。

月桂把小黄接过来,低声说:“王妃,小心弄脏了衣裳,您是王妃,得注意形象。”

一句话提醒了白千帆,她把衣裳抖了抖,再次端正了身子,“两位姐姐住在哪啊?”

修元霜道:“妾身住在落星阁。”

顾青蝶:“妾身住在碧荷阁。”

“嗯,都不远,以后咱们可以常来常往,窜窜门子,姐姐们没来,后院里就我一个,真是没意思透了。”

她招呼她们吃点心,“这是绮红姐姐做的,可好吃了,整个王府就数她手艺最好,可惜现在不能常去怀临……”

话没说完,月桂在背上捅了她一下,把不受王爷待见的事说了,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修元霜见到,暗自好笑,这当的什么王妃啊,说话还要看丫环脸色。楚王爷和白丞相不和的事,她略有耳闻,当初听说楚王娶了白家小姐,她还很吃惊,想着白家小姐夹在中间难做,现在看来,白家小姐脸上一点愁苦之意没有,敢情小日子过得还挺顺。

嫁过来的时侯,爹暗示了她,说楚王妃在府里呆不长久,只要她好好侍侯王爷,最好是生下一儿半女,到时侯,楚王妃的位置空出来,她就能顶上去,成为堂堂正正的嫡王妃。

她是世家女,自然知道嫡和庶的区别,一个是妻,一个是妾,妻只有一个,妾可以成群。妻是主母,王爷不敢轻视,妾却可以轻易发落,她听爹的话,安份守已,好生服侍,希望早日替楚王爷诞下一儿半女,升上嫡王妃的位置,这一世也就安稳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赏了红包

楚王大婚,皇帝体恤,特意准了他两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歇着,后日的营阵大比武还要他去主持。

不用上朝,加上又喝多了酒,墨容澉醒来的时侯,有些茫然,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昨儿个自己娶了新人进府。

他怔怔的看着枕边,今日不会再有一张巴掌大的脸趴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叫他不要怕。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笑。

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就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他的生活里到处都是白千帆的影子,现在好了,新人进府,他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她了,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娶媳妇。只是到了现在,娶回来的两个媳妇是什么模样,他还没见过,新郎倌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有些汗颜。

撑着坐起来,外边立刻有人出声,“爷起来了吗?奴婢进来侍侯。”

他嗯了一声,掀被下床,绮红和绿荷捧着洗漱用具进来,先替他穿了常服,再递口盅,牙条儿,玫瑰水,帕子拧好递过去给他擦脸,然后坐在妆台前梳头。不用上朝,便不戴冠,随意用根簪子把头发盘起,脑后甩出乌黑发尾,显出一股懒散悠闲的味道。

门边帘子外头露着一双脚,他问,“谁在那里。”

绮红笑道:“是大总管。”

墨容澉道:“让他进来。”

绮红去传话,绿荷问早饭摆在哪里,墨容澉稍一沉吟,“今儿个起晚了,在屋里随意用些吧。”

绿荷应了是,退了出去。

郝平贯打帘进来,老脸笑成一朵花,往他跟前打了个千儿,“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奴才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斜了他一眼,“有事说事。”

“是,”郝平贯收敛了一些,倾着身子道:“今儿个一大早,侧王妃和庶王妃都到王妃屋里请安了,敬了茶,王妃打发了红包。若是王爷有空,要不要见见两位新王妃?”

墨容澉眉头一皱,“两位新王妃?”

郝平贯说溜了嘴,吓得连忙改口:“王爷可要见见侧王妃和庶王妃?”

门口绮红来请楚王爷吃早饭,他站起来,边走边问,“王妃见了她们怎么说?”

“王妃跟她们相谈甚欢,还说要多窜窜门子,多走动走动。”

“赏了红包?”

“是,奴才在门口看到了,赏了红包。”

墨容澉哼了一声,“她还懂这些个?”

“大概是丫环们教的。总之,王妃没有失了礼数。”郝平贯现在摸不清墨容澉的心思,要说王妃得宠吧,现如今一下娶回来两个,还说今后要少见面,要说不待王妃吧,又时常问起,让他一头雾水。他是楚王爷的奴才,心里只装着主子,主子偏爱谁,他就站在谁那边。

墨容澉在桌边坐下来,低头吃早饭,过了一会才说,“让她们过来吧,怎么着也得见见。”

郝平贯应了是,转身打发人去请侧王妃和庶王妃。

可巧两位新妇刚从揽月阁出来,便一同被请进了怀临阁。

月桂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以往她们主子是怀临阁的常客,天天儿去,可如今,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她扭头看一眼屋里,好吧,她们主子压根没哭,捧着刚到手的宝贝,笑得眼睛没了缝。

那是侧王妃和庶王妃送的礼物,说是初次见面,孝敬王妃的。

侧王妃送的是一支蓝宝石凤嘴珠钗,庶王妃则送了她一个小小的玉观音,白千帆很喜欢那尊玉观音,玉质剔透,手感温润,雕刻也传神,慈眉善目,手里捧着一朵莲花。

她想找个地方把这尊玉观音供起来,月香觉得好笑,“王妃,那尊观音太小了,就是给您玩耍的。”

白千帆问,“观音也能拿来玩吗?”

月香接过去仔细看,“这也不是正宗的观音,哪有观音捧莲花的,都是捧净瓶,脚下却是莲花座呢。再有这发式和衣裳也不对。是拿来玩耍的。”

白千帆一听,也高兴,拿在手里摩挲着,“那更好,这应该值钱的吧,赶明儿出去了还能换钱。”

月桂从门口进来,“王妃怎么总想着要出去呢?”

“这是迟早的事,”白千帆见月桂兴致不高,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就是委屈了两位姐姐跟着我,要不我求求大总管,把你们分派到新王妃那里去,她们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跟在她们身边比我好。”

月桂瞟她一眼,“王妃说什么呢,我们可是王爷亲自挑选出来服侍您的,新王妃再好,咱们也不稀罕。”虽然替主子抱不平,也替自己前途担忧,但撇开那些,白千帆这个人真不错,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多事情她喜欢亲力亲为,不需要她们侍侯,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也分一些给她们,跟着她身边,不挨打挨骂不受气,活也轻松,还总能落着好,如果再受点宠,那就十全十美了。

月香也说,“主子快别说那些个,新王妃是新王妃,我和月桂只认您。”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以后月例钱,咱们三一三十一,怎么样?”

月香和月桂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王妃,奴婢有自己的月例钱。不要您的。”

月桂这时侯想起来,“王妃,您刚才封给两位新王妃红包,包了多少?”

白千帆脸一红,嗫嗫的:“反正没她们给我的多,你说意思意思,我不就意思意思了嘛。”

月香问:“那倒底是多少嘛?”

白千帆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你们猜吧,反正我是不好意思说。”

月桂猜:“三两银子?”

白千帆摇头。

月香猜:“三分银子?”

白千帆还是摇头,两个丫环对视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堂堂楚王妃连三分碎银子都赏不起,传出去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白千帆为自己辩解:“不是我小气,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两只珠花和一根华胜还是王爷赏的呢,我可不敢私自送人,让他看到了,又得挨骂。再说就是个好彩头,侧王妃和庶王妃看起来都阔气,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一起吃饭

郝平贯领着修元霜和顾青蝶从月洞门进去,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转到屋子前面,朗声道,“王爷,侧王妃和庶王妃到了。”

屋里传来墨容澉低沉的声音,“请她们进来。”

郝平贯做了个请的手势,修元霜和顾青蝶缓步走进去,见前面紫檀大椅上坐着一个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着绛色常服,头发随意绾在脑后,显出他饱满的额头,浓眉下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

两人皆是一愣,赶紧低下头去。在家都有传闻,楚王如何丑陋,如何凶残,虽然在朝为官的父兄一再解释,那是谣言,可姑娘心里有些别扭,就算是谣言,总不是空穴来风,多少沾点边,本来都不太情愿,可是皇上指的姻,父母也不敢违背,为了顾全大局,她们也是没办法,多少有点灰心。

可现在一瞧,大椅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慵懒的男人,岂只是不难看,简直称得上一表人才,那模样,那份贵气,瞬间让她们心如小鹿撞,砰砰,砰砰,蹦跶个不休。竟连上前行礼都忘了。

郝平贯在一旁咳了一声,两人才如梦初醒,上前福了身子,“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显得很和蔼,“都坐下吧。”

他坐在主位上,两位新妇,一人一边坐下来,倒底是千金小姐,虽然害羞,却坐得端正,低眉垂眼,气质娴静。

“真是对不住,昨儿个我喝多了,没去看你们。”墨容澉边说,边打量自己这两位正儿八经的媳妇。

左首的修元霜长得端庄大气,她是修敏大学士的嫡女,称得上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墨容澉记得这是皇帝对她的评价。

再看右首这位顾青蝶,她是顾恒的嫡女,排行老三,说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皇帝对她的评价是秀外慧中,长得倒也有几分灵动的气质。

这样看来,两位新妇都是极好的,皇帝果然费了心思替他挑选。

墨容澉觉得自己应该要满足,将来也不准备再娶,就是她们陪他过完下半辈子吧。

他把茶盅捧在手里把玩着,“见过王妃了?”

两位新妇异口同声,“是,见过了。”

“听说王妃给红包了?”

两位新妇同时点头,“给了。”

墨容澉把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给了多少?”也不知为什么,得知白千帆给了红包,这句话打她们一进来他就想问,觉得唐突才绕了圈子。

修元霜和顾青蝶皆是一愣,看着自己的丫环,红包在丫环手里拿着呢。

侧王妃的丫环灵俐,忙把红包呈给修元霜:“主子快看看。”

修元霜捏着兰花指,轻轻把红包打开,往手心里一倒,瞬间傻了眼——三个铜钱。

墨容澉哈哈大笑,郝平贯见主子笑,也跟着呵呵呵的笑,于是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墨容澉笑了半天,突然收住,口吻有些轻描淡写,“王妃真小气。”

郝平贯在一旁打着哈哈跟两位新妇解释:“咱们王妃就是这么跳脱的人。”

顾青蝶要丫环把她的红包打开,里面照样三个铜钱。

修元霜和顾青蝶虽然脸上不表露什么,心里也暗暗觉得楚王妃确实小气。

墨容澉和她们闲聊了几句,说,“差不多到饭点了,留在这里吃午饭,算是本王为昨晚上的事道歉。”

修元霜起身福了身子,“王爷您太客气了,我们是妾,您是家主,您跟我们道什么歉呀,昨晚王爷高兴,多喝了几杯,这是人之常情,妾身能理解,只是酒劲伤身,王爷往后能少喝还是少喝吧。”

修元霜说这话的意思是关心楚王爷,可听在墨容澉耳朵里却成了管束,他心里有几分不喜,才刚过门就管上了?

待到中午,绮红在花厅摆了饭,墨容澉领着两位新妇过去,路过葡萄架,顾青蝶眼尖,瞧见了那架秋千,惊道:“好漂亮的秋千,是王爷平时悠闲时玩的吗?”

墨容澉脸色一暗,声音不悦,“我一个爷儿们,打什么秋千?”

顾青蝶吐了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待坐下,修元霜试探着问,“不请王妃过来一同吃么?”

墨容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放在膝盖上,松了又抓,抓了又松,心里象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已经决定要划清界线,就不要再见了。

另一个说:让她来,看看他对她们是怎么体贴的。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至于为什么要伤害,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吩咐郝平贯,“难得这么齐整,去请王妃过来。”

郝平贯就站在他身后,看他握拳松开,松开握拳,心里有几分明白,转身就打发小库子去揽月阁请人。

若是郝平贯的意思,白千帆死活不会去,但小库子说是王爷的意思,她就有些懵了,问月香,“我不去行不行?”

月香摇头,“即是王爷开了口,王妃还是走一趟吧,省得王爷不高兴。”

月桂在一旁劝,“王妃您麻溜的走吧,王爷耐心可不怎么好。”

白千帆没办法,只好苦着脸带着两个丫环跟着小库子走了。

到了花厅,修元霜和顾青蝶见她来,忙站起来,修元霜本来坐在墨容澉的左边,立刻就要让位子,墨容澉慢条斯理的道,“不用管她,她坐那边,”指的是他对面的位置,那是白千帆常坐的地方。

白千帆坐下来,垂着眼眉,耷拉着嘴角,也不吭声,苦巴巴,就跟这些人要吃她一样。

墨容澉本不想看她,可她那副鬼样子就戳在他眼窝里,不看也不行。

沉着声问,“王妃怎么不高兴?不想同我们一起吃饭?”

白千帆本想随意吃一点,立马开溜,突然听到墨容澉问话,吓了一跳,眼睛一抬,直愣愣的看着他,撇着腮帮子,“呵呵呵,怎么会,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墨容澉叫绮红,“王妃吃得快,你在边上看着点。”

修元霜和顾青蝶对楚王爷和楚王妃这奇特的对话深感意外。既不相敬如傧,也不觉得恩爱,反倒是有些嫌弃的味道,看来外边传的没错,楚王爷和白丞相不和,所以不待见楚王妃。

第一百四十八章对面相见不相识

这顿饭,墨容澉想表现得亲民一些,所以一直和颜悦色,当然他的笑脸只是对修元霜和顾青蝶,他不看白千帆,连眼角都不瞟一下。

他态度一温和,修元霜和顾青蝶的胆子也大起来,敢主动开口说话了。

白千帆本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主,见气氛不错,也跟着她们说说笑笑,极力的推荐一些认为好吃的菜式,又介绍这些菜式是怎么做的,有怎么繁杂的工程,听得修元霜和顾青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顾青蝶便问:“王妃也会做菜吗?”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嘻嘻笑道:“我只会吃,但我常在厨房见绮红姐姐做菜,所以知道一些。”

两位新妇听她叫一个丫环做姐姐,都暗暗吃惊,又见楚王爷没有什么表示,想来这个王妃果真如外面传的那样,是个极不受待见的,恐怕今日这顿饭也是看她们的面子,才叫她过来一起吃。

修元霜心里有些雀跃,今日吃饭,她坐在楚王的左首,而这原本是嫡妃的位置,楚王心里或许早有打算。再看楚王对白千帆的态度,应该过不了多少日子,这位楚王妃就得从府里出去了。

她们面上没有表露,心里渐渐对白千帆有了一些鄙夷。

也是,就这么个小丫头,怎么能当得起堂堂楚王妃的称号,两位新妇对视一笑,却是各怀心思。

一顿饭观察下来,墨容澉发现白千帆对他娶亲的事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她对她们相当热情,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出半点虚假,他的脸却渐渐沉了下去。

待白千帆伸着小碗要绮红夹菜时,他把碗重重往桌上一墩,吓得她及时把手撤了回来,一脸惶然的看着他,嘴巴扁扁,又似乎有点委屈。

她不过是要夹个菜,王爷为什么发火?

修元霜和顾青蝶也吓了一跳,方才楚王还好好的,突然间的爆发,让她们摸不着头脑,但触及他那双幽黑阴鹜的眼眸,两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心里害怕得要命。

楚王爷虽然相貌不错,可那股子戾气确实吓人。

墨容澉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虽然吓到了白千帆,可也同样吓到了自己新娶的两位王妃,他慢慢缓了脸色,语气温和的说,“本王动作大力了些,吓到你们了吧?没事,吃饭吧。”

边上的几个下人皆是一脸讶异,几时见楚王爷变脸如此之快过?

白千帆哆哆嗦嗦捧起碗,不敢再要远处的菜,几口把碗里的饭扒干净,便放下了碗,她想走,又怕墨容澉发脾气,低着头,苦着小脸,拧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不明白,楚王爷不想见到她,为什么叫她来,她根本不想来的啊……

墨容澉看到她那副样子又来气,娘的,陪老子吃顿饭就这么不乐意?

他嫌她在这里碍眼,冷声道:“王妃既然吃好了,就回去吧。”

白千帆如临大赦,立刻起身随意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后头的丫环一路小跑追着她,几个人很快从长廊上拐进月洞门,消失不见了。

这顿饭墨容澉吃得五味杂陈,白千帆走了,他不用刻意演戏,神情有些淡淡的。

修元霜和顾青蝶都是极有眼力的人,待吃好了,赶紧告辞回后院去。

两人一同嫁进来,自然有些惺惺相惜,一路回去,轻言慢语的聊着。

顾青蝶说,“姐姐,咱们那个王妃真有意思。”

修元霜笑道:“可不是,哪有个王妃的样子,王爷估计也是忍了不少时日了。”

顾青蝶道:“外边都传白家小姐呆不长,到时侯她出了府,王爷一定会把姐姐扶正的。”

修元霜掩面一笑,“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王爷的心思谁知道呢,说不定再娶一位王妃回来。”

顾青蝶有意向她示好,“哎呀,妹妹还盼着姐姐快些晋位,妹妹也跟着升一级,弄个侧王妃当当。”

修元霜听她志不在嫡王妃,心里很舒坦,这种事本来就有长序,半点都乱不得,既然顾青蝶和她没有利益冲突,往后便是可亲近的关系。

墨容澉歇了午觉起来,有些无聊,难得在家休息,都不知道要干点什么,他背着手,慢慢的踱到后院去,远远看到白千帆捧着一朵荷花迎面走来,小黄跟在她脚边,欢快的跑着。

小丫头显得很高兴,不时把小脸埋在花蕊中闻着,又低头跟小黄说话,连前面来了人都没注意,等发现时,他已经到了跟前,她灿烂的笑容立刻收敛,正要行礼,墨容澉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白千帆傻了眼,这是没看见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惆怅,楚王爷讨厌她到了这种地步了吗?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回想从前,她鼻子一酸,扭过头去,不能想,那些美好回忆就当作梦一场,再也不要回首。

只一会,她那些伤感便抛到脑后,拿着荷花高高兴兴的进了揽月阁的门,冲月香笑嘻嘻道:“看,我摘的,漂亮不?”

月香却是大惊失色,“王妃去摘花了,那里水深,您可别摔到湖里去。下次让奴婢去摘。”

白千帆笑着摇头,“这朵就在岸边,伸手就摘到了,不过其他的不行,得撑船到湖里去,”她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咧着嘴笑,“月香,我看到莲蓬了,有这么大一个。”她用手比划着,一脸兴奋,“咱们什么时侯去摘吧,我还没吃过新鲜的莲子呢。”

月桂从外边进来,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王妃就知道吃,刚才奴婢可看到王爷往碧荷阁去了。”

白千帆说:“我也看到了呀,不过王爷没理我。”

月桂恨声道:“王爷没看到王妃,王妃就不能自己打声招呼吗?您要这样,王爷总有一天把您给忘了。”

白千帆眨了眨眼,“王爷要是把我忘了,是不是就不会遣我出去了?”

月桂哼了一声,“王妃想得美,您还担着楚王妃的头衔呢,王爷等闲不会把您给忘了。”

月桂猜错了,墨容澉没有去碧荷阁,他去了明湖,顺着九曲长廊到了湖心亭,站在那里吹风赏荷。

此时的荷花长得正茂盛,花开了大半,一眼望过,满湖都是碧叶红花,阳光下一派欣欣向荣,碗口大的莲蓬从荷叶间伸出头来,个个饱满惹人爱。

墨容澉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还想着等荷花开了,带他的楚王妃来这里泛舟赏荷,时间并没过去多久,却已物是人非。

第一百四十九章迟到的花烛夜

墨容澉想,既然把人娶回来了,他就该尽应尽的义务,洞房花烛夜已经委屈了侧王妃,说什么,今儿个也要补上。

是夜,他沐浴更衣,前往落星阁。

修元霜见他过来,心里自然喜不胜收,这样的君夫夫复何求,她心里喜滋滋,脸上一派娇羞模样,给墨容澉请了安,“王爷您过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撩了袍子坐下,丫环上了茶,退到一旁。

墨容澉在这方面没有经验,觉得若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喝着茶,同修元霜聊天。

“侧王妃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有的,”修元霜半低着头,有些腼腆的答,“妾身有一位兄长,一弟一妹。”

“兄长在何处为官?”

“兄长任吏部的员外郎。”

墨容澉哦了一声,“原来同大学士是同僚。”又问:“妹妹可曾出嫁?”

“妹子才十三,还未出阁。”

别人的闺女十三岁还待在闺中,白千帆十三岁却被花轿抬到了他府里,真是同年纪不同命。

修元霜见楚王爷不接着问,微微抬眼,见他有些愣神的坐着,她清了清嗓子,想说安寝的事,可倒底是大姑娘头一回,话到嘴边竟成了:“王爷,还要添茶么?”

墨容澉哦了一声,“也好,添一杯吧。”

修元霜说添茶,其实也是提醒墨容澉是否要歇息了,可他那样答,她只好让丫环再奉茶来。

墨容澉接了新茶,喝了一口,觉得茶叶不错,又聊起茶叶的事,修元霜世家女出身,对茶叶略知一二,墨容澉的问题,她多数答得上来,于是聊着聊着,墨容澉又添了一杯茶,问起她来府里习不习惯,院落的布置合不合心意,闲谈越扯越远。

修元霜平日睡得早,此时已有倦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墨容澉似乎这才察觉时间晚了,于是起身说:“时间不早了,这就安寝吧。”

他的话说得含糊,修元霜却不能不抓住机会,红着脸道:“妾身侍侯王爷安寝。”

墨容澉本有此意,嗯了一声,随她走进卧房,修元霜的手刚搭上来想解他袍子上的盘扣,墨容澉按住她,“稍等,本王去去就回。”

喝了三杯茶,此时感到小腹酸胀,他便到茅房解决了内急,再返回来。

修元霜已经除了外袍,里面是一条轻薄的罗裙,贴在她婀娜的身体上,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墨容澉笑了笑,抬起手臂,修元霜立刻过来替他解袍子,两人挨得很近,他闻到修元霜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子,他心里酝酿了一下,把手扶在她腰肢上。

修元霜身子微微一颤,红唇轻咬,呼吸不稳。

墨容澉却是在心里感慨,自己的第一次,竟是跟这个女人,她会是他第一个孩子的娘亲吧。

修元霜大概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了墨容澉的袍子,替他除了下来,挂在衣架上。

常服里面就是中衣,墨容澉坐在床边,拍了拍,“侧王妃过来。”

修元霜羞怯的道:“王爷还是叫妾身的名字吧。”

墨容澉已经决定要同两位新王妃搞好关系,老是叫侧王妃,庶王妃也确实不妥,便点头:“好,本王以后便叫你元霜。”

修元霜羞嗒嗒的走过去坐下,本应该昨晚的洞房留到今日,似乎更好,王爷神情安详,又没喝什么酒,两目清明,象个体贴的好夫君。

墨容澉刚把手搭在她肩头,突然听到外边有什么声音,象在叫“咕咕,”又象是“叽叽。”他眉头微皱,问修元霜,“你听到外边有声音没有?”

修元霜凝眉仔细听了听,摇头,“妾身没听到。”

墨容澉便不管那些了,搂着修元霜倒下去,摸着她腰间的衣带要解开,那声音又来了,“咕咕,叽叽,咕咕,叽叽”象是什么魔咒,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理会,继续解腰带,又听到惊呼一声,象是谁踩到什么东西,或是摔了一跤似的。

墨容澉气极,一下坐了起来,喝问,“外边倒底是谁?”

郝平贯就在门外,听到楚王爷的怒问,立刻道:“奴才去看看。”

修元霜躺在床上,满心爱慕的看着墨容澉的背影,那身姿挺拔,薄薄的中衣下是伟岸的身躯,出嫁前娘亲同她讲了一些房中术,想像呆会的画面,她羞得要把头埋到被子里去。

过了一会,郝平贯气喘吁吁到门边来答话,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王爷,是王妃在找小黄。”

墨容澉呵了一声,“王妃在找小黄,小黄跑这里来了吗?”

“王妃是这样说的。说亲眼看到小黄跑进来的。”

墨容澉起身拿起外袍穿上,边说边往外走,“我看她是存心来坏本王的好事,叫人点灯找小黄,若是小黄不在,我看她能说什么?”

修元霜眼睁睁看着墨容澉出去,说不出的委屈,他连句交待都没有就走了。

墨容澉到了院子里,果然看到白千帆站在那里,耷拉着眉眼,手指绕着腰间的裙带,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四周的点了灯,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一些下人猫着身子倒处寻找那只叫小黄的鸡。

墨容澉走过去,一脸怒容,瞪着白千帆:“你知道本王在这里?”

白千帆很无辜的摇头,“不知道啊。”

“你确定小黄在落星阁?”

“嗯咯,我看着它进来的。”

墨容澉怒火中烧,他问得咬牙彻齿,她却答得很轻松。

“好,找到了便罢,便是没找到,赏你一顿板子!”

白千帆面露惶然,“王爷,这不公平,小黄到处跑的,说不定此刻它又从哪里钻出去,没在落星阁了呢。”

“那我不管,只要找不到,你就挚等着挨板子吧。”

白千帆知道不能同他讲道理,只有暗暗祈祷快些找到小黄。终于,经过下人们一通鸡飞狗跳的寻找,小黄终于从一处乱草堆里钻了出来,受了惊吓的往白千帆身边跑来。

下人们围追赌截,拦住它的去路,小黄惊慌失措,调头又跑,白千帆怕他们踩着小黄,也加入了阵营,抓鸡的下人里边有修元霜带过来的丫环,心里恼怒白千帆坏了她主子的好事,趁人不备,脚一勾,白千帆应声倒地,摔了个狗吃屎。

下人们不敢放声大笑,偷偷捂嘴乐,听到墨容澉喝了一声,“行了,别追了。”

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小黄没人撵,也不乱窜了,乖乖的跑到白千帆身边。

白千帆这一跤摔得有点重,撑着身子坐起来,甩了甩胳膊,一只手抱起小黄,一只手撑地,站起来朝墨容澉行了个礼,带着一身草屑子走了。

墨容澉阴沉着脸,站了一会子,也走了。

第一百五十章划船

修元霜在屋里等了半天,只等来了自己的丫环秋纹,她立在床边道:“主子,王爷回怀临阁了。”

修元霜脸色一白,咬着唇坐起来,“王爷可曾留下话?”

秋纹沮丧的摇了摇头,片刻后又恨声道:“都怪那个王妃,本来好好的,都被她搅和了。”

在自己丫环面前,修元霜不需要掩饰,她并非尖酸刻薄的人,只是这事确实让她心里窝了火,若不是白千帆打搅,说不定今晚她就能暗结珠胎,早一日成为楚王妃。

墨容澉败了兴,回到怀临阁又发了一通脾气,等弄清事情原委,绮红绿荷只觉得好笑,服侍他睡下,两人回到房间。

绿荷忍不住哈哈笑,“咱们王妃好样的,明着不来,暗中搞鬼。”

绮红笑道:“王妃不是那样的人,今晚这事不过是误打误着,咱们爷有那份心,天天儿去后院,王妃能搅黄几次?”

绿荷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王妃若真有这心思倒好了,偏生没有,前些日子爷待她那样好,如今弄成这样,她跟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觉着委屈,那日吃饭,我看她还挺高兴。”

“王妃还小,男女间的事一知半解,大概没往心里去,倒是咱们爷……”绮红摇了摇头,“我还真有些看不懂了。”

绿荷道:“算了,爷的心思不是咱们能猜得着的,你也别多想,我值夜去了。”走到门边她回头一笑,打趣道:“兴许能听到咱们爷说梦话,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了。”

昨晚事情闹得有点大,第二天,整个后院都知道了,顾青蝶早早过来看修元霜,问:“姐姐,今儿个咱们还去给王妃请安吗?”

修元霜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个正经王妃,不去也罢。”

正说着,郝平贯让小库子过来传话,说王爷的意思,以后不需要侧王妃和庶王妃去王妃那里请安了。

小库子一走,顾青蝶立刻笑起来,“姐姐猜得没错,果然是这样,昨儿个咱们不知道,不然才不送她礼物,就得回来三个铜钱,说出去,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修元霜道:“不管怎么样,她当着嫡王妃的头衔,咱们面子上要过得去,私下里就不用管她什么了。她年纪小,好象也不在乎这些个规矩。”

顾青蝶抚着腰间的穗子,“王妃年纪小,可心眼却活泛,不然也做不出昨晚那种事。”

提起那事,修元霜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嘴里却道:“大概也是凑巧了。”

顾青蝶哼了一声,“什么凑巧,我看她八成是来搅局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她搅局也没用,王爷新婚,总不能干晾着咱们,看她能搅黄几次?”

顾青蝶不是世家出身,言语间难免俗气了些,听她说什么干晾着咱们,修元霜脸上都发热。

她打趣道:“妹妹放心好了,你那院子隔得远,王妃的小鸡跑不进去。”

顾青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羞得满脸通红。扯开话题,“姐姐可看到大湖里的荷花,开得真是好看,不如咱们去湖边走走。”

修元霜也想出去走走,便应道:“好呀,我正想去妹妹那里坐坐呢。”

顾青蝶的碧荷阁就在明湖边,推开窗便能看到满湖的荷,风景很是不错。

两人携着手,一起到了明湖,正是早上,朝阳升起不久,阳光把荷花映得格外的嫣红, 晨风拂过,满湖碧波翻滚,发出哗哗的响声,荷花摇曳,美不胜收。

顾青蝶指着湖中间:“姐姐快看,那里有莲蓬。”

修元霜一时兴起,说,“不如咱们划了船去摘莲蓬,也象江南水乡的女子一样,在荷间穿梭一回。”

顾青蝶对这些有雅兴的东西最是感兴趣,当即便打发丫环紫俏去找大总管询问事宜。

没多一会,紫俏回来了,高兴的说,“王爷知道两位主子要游船,也来了兴致,说要同两位主子一块划船呢。”

修元霜和顾青蝶都很高兴,站在湖心亭里等着。

过了两刻钟的样子,墨容澉来了,身后跟着贾桐宁九和郝平贯,还有几名小厮,修元霜和顾青蝶上前行了礼。

墨容澉笑道:“本王早就想来这里划船,一直没得空,今日正好,同侧妃和庶妃一同游湖。”

那厢郝平贯指挥着小厮们把船划过来,船身不大,但挺长,两头尖翘,刻着繁复的花纹,两个小厮分别站在船头和船尾,手中桨臂一撑,船就到了岸边。

墨容澉先行上船,又返身把修元霜和顾青蝶接过去,两位王妃初次登这种小船,都有些站不稳,不免惊慌失措,一人抓着墨容澉一只手不肯松开。

郝平贯在岸边看得笑眯眯的,王爷左拥右抱,真是羡熬旁人啊……

贾桐却是心生感慨,王爷前些日子还跟小王妃打得火热,转眼又跟别的女人搞上了,这世上的男人大都喜新厌旧,哪象他这般长情,就只喜欢绿荷一个。

宁九却是面无表情,侧着脸,微微看着湖心亭。

贾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白千帆居然站在柱子边,一袭白衣,头上发髻歪歪,小小的身板立得笔直,眼巴巴的看着那艘船,很有些黯然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王妃真可怜。”

宁九把目光收回来,说了句,“可怜的是王爷。”

贾桐不解:“什么意思?王爷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他有什么可怜的,王妃才可怜,前些日子王爷把她当宝,转眼就不翻脸不认人了,虽说是当妹子,也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子吧。”

宁九不作声了,又侧着脸去看白千帆。

贾桐追问:“哎,小九儿,你说话越来越高深了,解释解释啊,为什么王爷可怜?”

宁九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什么时侯你追到绿荷,就明白了。”

贾桐更不解了,“王爷可不可怜跟我追绿荷有什么关系?莫非你的意思是,王爷对绿荷……”

宁九剐了他一眼,再不肯开口。

贾桐却急了,“哎,你把话说清楚,王爷是不是对绿荷有意思,快说呀,真要把我急死吗?”

宁九很无奈的道:“别的你不用问,只要知道王爷对绿荷没意思就行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这船不准别人用

小船在荷叶间轻缓的划过,墨容澉立在船上,沉默的看着一朵朵绽放的荷花从眼前飘过。

修元霜和顾青蝶坐着,皆是满脸喜气洋洋,有墨容澉在,她们不敢大声喧哗,看到蓬莲便摘下来扔在竹篓子里,有好看的花也摘一两朵下来搁在船舱里。

这安静的场面和墨容澉想象中的划船摘莲蓬场景完全不同,她们应该会大呼小叫,应该会脱了鞋把脚伸到水里去,应该掬了水戏耍才对,怎么是这样端坐着,偶尔伸手翘着兰花指摘朵花,掐个果,这哪象采莲蓬的样子。

等船从一大篷荷叶间驶出来,他余光里看到湖心亭里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虽然隔得远,那小身板却是他很熟悉的,白千帆在那里。

她静静的倚着柱子,有些羡慕的样子,但隔得远,墨容澉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她真正的表情,他叫小厮把船划到湖心去,那里的荷花少了,眼界开宽,离得也近了些,墨容澉看清楚了,白千帆果然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

他心里没来由的高兴起来,弯腰拾起一朵荷花要插在修元霜的头上,那朵花太大,几乎将修元霜整个发髻都带歪了,他极力想插好,手有些重,花柄戳在头皮上有些疼,修元霜却一声不吭,脸上洋溢着笑容,“谢谢王爷。”

墨容澉端详了两下,觉得很满意,余光瞟过去,白千帆脸上似乎更黯然了,他心里越发高兴,又拾起一朵往顾青蝶头上插。

顾青蝶没修元霜那样好的忍耐性,墨容澉弄得她疼,她就小声的嗤了一下,但墨容澉似乎并没有听到,将粗壮的花柄努力往她发髻里插。

一通摆弄,终于弄好了,墨容澉便吩咐小厮:“在湖心亭靠岸。”

修元霜和顾青蝶看着竹篓里寥寥无几的几个莲蓬,面面相觑。这就游完了,根本没摘几个啊。

近了湖心亭,修元霜才看到白千帆,啊了一声,“是王妃。”

顾青蝶故意说,“王爷,叫王妃一同坐船吧。”

墨容澉不耐的道:“已经游完了,还叫她做什么。”

船靠上湖心亭的边沿,郝平贯领着人沿着湖边跑,想过来接人,白千帆最是热心的,见接人的没到,便自已弯了腰,把手伸向修元霜,“姐姐,我拉你上来。”

修元霜并不十分乐意,可碍着墨容澉在,只好笑了笑,“有劳王妃了。”

白千帆个子小,力气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用力把修元霜拉上来,接着又去拉顾青蝶,顾青蝶个子娇小,拉上来更不费力气,笑着谢过白千帆。

墨容澉还站在船上,他倒也不是等着白千帆拉自己,就想看她会怎么做。结果小丫头把两位王妃拉上去,自顾自的跟她们交谈起来,完全把他给忘了。

白千帆仍是一脸羡慕,“两位姐姐摘莲蓬去了,好玩吗?”

顾青蝶笑道:“很好玩呢。可惜王妃没跟我们一起去。”

白千帆看着竹篓里的莲蓬:“怎么就摘了这么点,我看到湖里有很多啊。”

修元霜道:“是啊,还有很多,留着过几日摘也是一样。”

白千帆很想要一个莲蓬,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睛老是瞟着,修元霜瞧着好笑,哪有这样馋猫似的王妃。

她从竹萎里捡了一个递过去,“王妃尝尝鲜吧。”

白千帆心里一喜,刚伸手要接,就见两道犀利的目光扫过来,冷冷的声音道:“王妃就这么眼红,瞧见什么都想要?”

她倏的垂下手,不敢吭声了。

见墨容澉这态度,修元霜也不敢再给她,和顾青蝶一起跟着墨容澉走了。

白千帆一个人站在湖心亭里,看着大队人马渐渐远去,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喃喃道:“想吃个莲蓬怎么就这么难。”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揽月阁,月香看她情绪不高,问,“怎么啦?没精打采的。”

月桂接茬,“我刚看到王爷领着侧王妃和庶王妃过去,象是去怀临阁,王妃一准是心里不高兴了呗。”

白千帆摇头道:“才不是,他们摘了莲篷,一个都不给我。”

月香笑起来,“我的王妃,这有何难,呆会子奴婢同你去摘就是了。”

白千帆倒没想到这茬,一听她这话高兴起来,“不如现在就去啊,船还在水里呢。”

姑娘家对这种事总有些莫明的兴趣,当下月香月桂便带着白千帆去了明湖。船在湖边靠着,一个小厮坐在树荫底下打瞌睡。

月桂便过去哎了一声,“哎,别睡了,王妃要摘莲蓬,快去划船。”

小厮揉了揉眼睛,看了白千帆一眼,行了个礼,说,“这个小的做不了主,上头发了话,除了王爷,侧王妃和庶王妃,这船不准别人用。”

月桂眼睛一瞪:“瞎了你的狗眼,王妃都不能用吗?”

小厮被骂,也急了,“你骂我做什么,我是听上头的指示,有本事,你去找大总管,他若发了话,我立马划船。”

月桂还要跟他吵,被白千帆和月香拖开。

白千帆说:“算了,刚才我就在这里,王爷看到我有些没好气,大概是特意为我下的指示,你别为难他。”

月桂愤愤不平,“王爷倒底怎么了,先头还好好的,这也忒绝情了。”

白千帆怕她说出什么过火的话传到墨容澉耳朵里就不好了,扯着她走,“你别这么说,王爷和我爹有仇,他讨厌我是应该的,没要我的命,没赶我出府,是王爷的仁慈,我不能奢望太多。”

月桂恨声道:“王妃就是太好欺负了,瞧着吧,赶明儿,那两位一准爬到王妃头上来。”

白千帆不以为然,“让她们爬,反正我呆不长。到时侯我去求绮红姐姐,让她把你们弄回怀临阁去,到了那里,你们不吃亏。”

月桂这才不吭声了,自己自身难保,总还想着她们,真不知道说她怎么好了。

月香说:“王妃,您想吃莲蓬,赶明儿奴婢使了钱让厨房采买的去买回来就成了。”

白千帆回头看了看那艘船,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有办法的。”

月香问她有什么办法,她却故意卖关子不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跳水

虽然昨晚没成事,墨容澉还是禀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决定今天晚上去顾青蝶那里。

和昨晚一样,他沐浴更衣,带着郝平贯往碧荷阁去了。

顾青蝶虽是嫡女,上头还有个大姐,相貌比她出众,爹娘是留着准备入宫,指着大姐光宗耀祖的,所以这差事才落到她头上。原本也是嫁得心不甘情不愿,暗自哀叹自己命不好,可昨日一见楚王,她立马感觉捡到宝了,姐姐入宫,选不选得中还难说,说不定晋个小才人,还不如她到楚王府当庶王妃,毕竟楚王就三个妻,皇帝后宫却有三千,什么时侯才有出头之日。

看到楚王的一刹那,少女的心田瞬间如春水泛滥,有这样一位夫君,能得到他的疼爱,为他诞下一儿半女,这一生便再无他求。

看到墨容澉过来,她自然是眉开眼笑,年纪虽比修元霜小,胆子却要大些,加上父亲是武官,不象修元霜那样羞怯,盈盈笑着行了礼,“王爷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和昨晚一样,他想同庶王妃先聊聊天再洞房,显得没那么尴尬。

茶喝了一杯,顾青蝶耐不住,笑道:“时间不早了,妾身早些侍侯王爷歇息吧。”

墨容澉见她比自己还要洒脱些,不禁莞尔,“既是如此,便歇了吧,本王明日还要早起出城。”

顾青蝶问:“可是营阵的大比武?”

墨容澉奇道:“这你也知道?”

“妾身的爹爹是军机处大臣,每年七月阵营大比武,爹爹都要去几天,妾身自然知道。”

墨容澉道:“说起来,你爹跟本王还算熟络。”

“爹是王爷的下属,平日里回来总说王爷如何威严勇猛,妾身听了,心中敬仰得很呢。”

“这么说,你嫁过来是自愿的?”

“当然,王爷是东越国的战神,大英雄,能嫁给王爷,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分。”

墨容澉听了很高兴,牵起她的手,“难得你肯嫁,有些人却是被迫嫁来的。”

顾青蝶想问可是修元霜,又觉得问得太唐突,便没再开口,两人到了卧房,顾青蝶替墨容澉除了外袍,掀开薄被,含羞带怯的请王爷到床上去。

墨容澉在这事上不太积极,见顾青蝶挺主动,觉得她还挺上路,笑了笑,依言躺到床上去,顾青蝶自己除了衣裳,只剩下中衣和亵裤,从床尾爬上去,红着脸从另一端钻进被窝,她躺下来,见墨容澉没伸手揽她,便自己贴过去挨着他,声音细细的叫了一声王爷。

墨容澉觉得自已这时侯应该要热血沸腾才对,可身体好象没有什么反应,跟白千帆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很奇怪,顾青蝶长得比白千帆漂亮,身材更是比她好,胸前丰满,腰肢纤细,可他为什么只对一块小木板感兴趣?

顾青蝶等了半天,不见墨容澉有所动作,心中奇怪,抖着手摸到他胸前,红着脸问:“王爷不喜欢妾身吗?”

“不是,”墨容澉发了天半呆,总算记起自己要干什么了,他撑着身子压过来,手摸到中衣上解带子,突然动作一滞,问顾青蝶:“你听到什么没有?”

顾青蝶纳闷:“没有啊,王爷,什么声音都没有。”

墨容澉还是没动,就这么半压着她,凝神屏气的听着。

顾青蝶预感不好,不一做二不休,伸手去抱他,“王爷,真没有什么,早些歇着吧。”

她一抱,墨容澉反而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窗外,窗是关着的,外头就是明湖,此刻浮着淡淡的月光,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墨容澉习武,所以听力比一般人要好,他分明听到湖面有划水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在那里?

他掀了被子下床,手臂被顾青蝶抱住,她红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王爷要到哪里去?”

墨容澉拍拍她的手,“别紧张,有本王在,不会有事的,”不顾她脸上哀怨的神色,他趿鞋走到窗边,悄悄把窗打开。

朦胧的月色下,一片荷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天黑,加上荷叶密集,他看不清楚,于是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这一声如天边的炸雷,把湖里的人大大吓了一跳,她本来就站不稳当,被这声吼一吓,一个踉跄就栽到水里去了,卟通一声,溅起老高的水花,有值夜的小厮,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刚到岸边,又听到卟通一声,象是从碧荷阁那边跳下去一个人。

顾青蝶被这变故吓得脸都白了,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就跳到水里去了呢。她赶紧起来披上外袍喊起来,“来人啊,王爷掉水里了。”

郝平贯一听,腿都软了,王爷好好的洞着房,没事往湖里跳什么?他扯了嗓子喊:“快,会水性的都到湖里去,王爷掉水里了!”

碧荷阁里顿时火光四起,好几条人影冲进顾青蝶的卧房,从墨容澉下去的那个窗口跳进明湖,四处搜索楚王爷。

岸边也点了火把,几艘小船一起划向湖中心,一时间,到处都乱糟糟的,消息传到怀临阁,贾桐和宁九带着一队亲卫兵匆匆赶过来。

火把沿着岸边点了一圈,可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荷叶,因为水下有人,荷叶乱晃,不时有人冒出头来喊:“这里没有!”

叫喊声越来越多,起此彼伏,叫的都是没有。

贾桐和宁九心里焦急,正要往水里跳,突然看到有人悄无声息朝这边游来,宁九抢过一旁小厮的火把往前探,惊喜的叫道:“王爷在这里!”

等他游到岸边,大伙儿才发现他怀里还带着一个人,只露出小小脑袋,衣袍浮在水面上。

大家七手八脚把墨容澉拉上来,宁九想接过他怀里的人,他目光冷冷一瞟,沉着吩咐:“叫大夫到揽月阁来。”

宁九和贾桐这才发现他抱在怀里的是白千帆。她大概是晕过去了,歪着头躺在墨容澉怀里,墨容澉抱着她大步流星往揽月阁去。

郝平贯在一旁劝道:“让奴才送王妃回去吧,王爷一身都湿透了,得赶紧换衣裳,不然会生病的呀。”

墨容澉惚若未闻,却加快了脚步。

第一百五十三章值得王妃拿命去博?

把白千帆带回揽月阁,见王妃这般模样回来,揽月阁也乱成一团,七手八脚把白千帆安置在床上,墨容池这才扫了一眼月香和月桂,“你们都是死人,怎么让王妃一个人到湖里去?”

月香月桂哪知道怎么回事,可委屈也说不上来,王妃都这样了,她们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小声抽泣着。

郝平贯这时侯又来劝墨容澉:“王爷快回去换衣裳吧,会生病的呀。”

墨容澉没吭声,可也没走,宁九说道:“属下已经打发小库子回去拿衣裳了,请王爷静侯片刻。”

墨容澉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床上的白千帆,刚才真是把他吓坏了,听到那声惊叫是她的声音,什么都没想就跳进了湖里,白千帆不通水性,上次掉在池塘里,病了几天,这次是明湖,离得远又是晚上,他简直不敢想像,什么都顾不上,飞快朝着传来声响的地方游去,到了那里,人却不见了,他心一沉,一头扎下去,在水里摸索着。

还好,他摸到了她的衣带,顺藤摸瓜把人捞了上来,白千帆那时侯似乎还有点意识,睁眼看了看他,喉咙里咕噜一响,听不清说什么,明明很黑,他却看到她嘴角微微弯起来,然后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月香月桂拿了干净衣裳来给白千帆换,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墨容澉还端坐着,目光发虚,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香月桂自然不敢赶他,战战兢兢替白千帆换了衣裳,又把她的头发绞干,刚把这些弄妥,绿荷红绮带着墨容澉的衣裳匆匆赶来,墨容澉这才到隔壁屋里去更衣。

等他再到白千帆的屋子,刘一贴已经过来了,摸了白千帆的脉膊,看了她的口舌,说,“王爷,王妃无碍的,她是体力不支而晕迷,又呛了水,把水吐出来,小人开几副药给她调理一下就没事了。”

墨容澉问,“要催吐吗?”

刘一贴点头,“是的,王妃肚子里还有水,必需催吐出来。”

墨容澉便把白千帆抱起来,翻过来搭在自己手臂上,在她背上几处地方点了几下,在场的人只听到白千帆哇哇几声,吐出好几口水来。

墨容澉阴沉着脸,又把她翻过去,放在床上,对刘一贴说,“有劳大夫了。”

“应当的。”刘一贴恭谨的躬着身子,到桌上去写药方,郝平贯打发人连夜去拿药。

墨容澉这才问月香月桂:“这么晚王妃到湖里去干什么?”

月香不敢说,月桂胆子大些,低着头道:“王妃今日见王爷和侧王妃,庶王妃划船采莲篷,她也想去,但守船的小厮说,说上头的吩咐,那船只能王爷,侧王妃和庶王妃用,其他人一概不能用,所以,奴婢猜王妃才晚上偷偷的去。”

“她去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没有,若是王妃说了,奴婢无论如何也要拦着王妃的。”

月香卟通一声跪下了,“王爷,王妃出了事,责罚奴婢吧。”

月桂也跟着跪下,抽泣着一同请罪。

墨容澉没理她们,转身又到床边站了一会子,半响才道:“好生照顾着,若是再出纰漏,挚等着领板子吧,外头的人都等着看王妃什么时侯死,本王可不想如他们的愿。”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楚王爷一走,跟来的大队人马也都走了,刚才还人仰马翻的揽月阁,瞬时清静了下来。

月香月桂爬起来,到床边守着白千帆。

月香拍着胸脯仍是惊魂不定,“可把我吓死了,王爷要真的责罚,小命怕是去了一半。”

月桂道:“王爷不会责罚咱们的,咱俩要挨了板子,谁来侍侯王妃。”

“府里的丫环多着呢,大总管另派人过来就是了。”

“别人有咱俩侍侯得好?咱俩对王妃是尽心尽意的,换了别人可难说。”

月香默了一下,说:“我觉得王爷对王妃还是有情义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上火。”

“那可不一定,你没听王爷说嘛,外边的人等着看王妃什么时侯死,他不想如那些人的愿而已,所以要留着王妃的命。”

一连两个晚上,白千帆都闹出了大动静,后院开始有人说闲话了,说白千帆失了宠,所以故意搅和王爷和两个王妃的好事。

谣言越传越盛,传到郝平贯耳朵里,他摸着下巴问小库子,“真有人这么说?”

“可不是,后院里都传遍了。”

郝平贯偏着头,眯着眼,想了一会,问小库子,“你觉得呢?”

小库子年纪小,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这很难说呀,师傅,女人都善妒,况且空穴无风,哪那么巧,两个晚上,王妃都闹出事来。”

“值得王妃拿命去博?”

“这证明王妃是做大事的人!”

郝平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小兔崽子,胡扯什么?这事传到你这里为止,要是我在怀临阁里听到风声,轻饶不了你!”

小库子很委屈,“师傅,怀临阁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外边跑,别人传的也怪我头上来啊?”

郝平贯瞟他一眼,“别人没你这么大嘴巴!”

墨容澉自把白千帆救上来后,没有再去看过她,连问都没问一声,只吩咐让人送了一篓莲篷过去,还带了一句话:下次再私自划船,若没有淹死,回来板子侍侯。

白千帆抱着那篓莲篷眉开眼笑,对那句话根本不在意,坐在床上剥着莲蓬叫月香月桂来吃。

两个丫环看着她真是哭笑不得。

月香说,“王妃,算奴婢求您,下次再有这种事,您事先一定要告诉奴婢,让奴婢跟你一块去。”

白千帆笑道:“我就是怕连累你们才不说的,出了事,落不到你们头上,我自己负责。”

月桂哼了一声,“你想得美,告诉不告诉都没关系,只要你出了事,我和月香都走不脱,挚等着跟你陪葬。你没瞧见王爷那张臭脸,要是大夫说你活不过来,他立马就能劈了我和月香。”

白千帆垂下眼帘,“我知道,王爷本无意杀我,所以不想我死,不想有把柄落到我爹手上。他昨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月香大吃一惊,“那时侯王妃是醒着的?为什么不睁开眼?”

白千帆讪讪笑道:“我不是怕王爷劈了我嘛。”

第一百五十四章打探消息

白千帆落水这件事,最生气的是顾青蝶,她没想到自己步了修元霜的后尘。她本来就有些小心眼,出了这事,便认定是白千帆使坏,存心跟她过不去。

这回轮到修元霜来看她,见她闷闷不乐,便安慰道:“妹妹别生气了,王妃虽然弄了那样一出,可她自己也险些丢了命。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她也没落着好。”

顾青蝶摸着手上的护甲,恨声道,“这次跳水,下次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妖娥子,姐姐一定要小心。”

修元霜说起这档子事,总有些不好意思,推托道,“王爷上郊外营阵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府中的。”

顾青蝶道,“几日后王爷总会回来,他娶了咱们回来,总不会就这么白放着。”

修元霜略红了脸,扯开话题:“我听说,王爷跟王妃也好过一段,还从御兽园带了孔雀回来给她养着玩,怀临阁里那架秋千,也是王爷送给她的。”

顾青蝶很吃惊:“真的吗?那后来为什么失了宠?”

修元霜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王爷毕竟和白丞相是仇敌,难道他真的肯为了王妃叫白丞相一声老丈人?”

顾青蝶想了想,“那架秋千是王爷送给王妃的,那说明王妃以前常去怀临阁,她能去,咱们为什么去不得,趁着王爷不在,咱们过去逛逛,顺便打听打听,我估摸着怀临阁里的下人才知道实情。”

修元霜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便道:“那咱们这就去逛逛。”

两人结伴到了怀临阁,被二道门上的小厮拦住了,他先行了礼,再说话,“两位王妃是找王爷吗?王爷不在里头,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顾青蝶笑道:“我知道王爷不在,我们就是想进去逛逛。”

小厮为了难,“两位王妃大概还不知道府里的规矩,整个王府两位王妃都可以逛,就是这怀临阁不大方便,王爷有令,除了怀临阁的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修元霜问:“那王妃呢?”

“王妃以前可以进去,现在大概也不行了。”

“为什么?她惹王爷生气了吗?”

“这个,奴才守着门口,里头的事不清楚。”

修元霜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便回去吧。”

顾青蝶却有些使性子,对小厮道,“不如你去问问大总管,看咱们能不能进去?”

小厮哎了一声,转身跑了进去,顾青蝶挽着修元霜的胳膊:“管他呢,咱们进去。”

修元霜有些迟疑,“万一王爷怪罪……”

“不会的,我觉是王爷会同意咱俩进去的,他又没生咱们的气,虽说不上宠爱,对咱俩还算和蔼可亲。”说着,她拽着修元霜就往里走。

郝平贯得了信,立刻往门口赶,谁料走到一半,就看到两位王妃已经进来了,他又不好赶出去,只好笑脸迎上去,行了礼问了好。

顾青蝶笑语嫣然,“大总管,我和姐姐进来逛逛,可以吧?”

“可以可以,”郝平贯做了个欢迎的手势:“两位王妃随意逛,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

两人从长廊上下来,看到绮红在晾衣裳,便过去叫她,“绮红姑娘。”

绮红见是两位王妃过来,忙行礼,“给侧王妃请安,给庶王妃请安。”

“不必多礼,”修元霜虚虚扶了一下,笑道:“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在我们面前可以随意些。”

绮红知道这两位是楚王爷正儿八经娶回来的,不敢大意,垂着手道:“奴婢是个下人,在主子跟前得有规矩。”

修元霜上下打量着她,“绮红姑娘的发型梳得真好看,不过你若是戴上我这支珠钗,会更衬一些。”说着她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累金丝翠镂珠钗往绮红头上插。

绮红要避让,被顾青蝶抓住,“你别动嘛,这是侧王妃的一点心意,你把王爷侍侯得这么好,我和侧王妃都要感谢你呢,对了,还有一位绿荷姑娘呢?”

绿荷闻声从屋里出来,规规矩矩行了礼,顾青碟也送了她一支珠钗,把她上下打量一番,“绿荷姑娘生得真美,将来一定能许个好人家。”

绿荷红了脸,“奴婢还小,不考虑这些事。”

顾青蝶道:“我十六已经嫁了人,姑娘十几了?”

绿荷只好说,“奴婢今年十七了。”

顾青蝶便笑,“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放心吧,等遇着好的,让侧王妃作主,给姑娘寻门好亲。”

绿荷没接茬,但笑不语。

礼也送了,好话也说了,接下来该问点什么了。修元霜和顾青蝶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挑头。

还是绿荷先说话,“怀临阁里就前院那块地方风景好,两位王妃要不要去那边逛逛?”

顾青蝶说,“好呀,姑娘们反正没事,不如陪着我和侧王妃一道逛逛吧。”

主子开了口,做奴婢的不能不从,绿荷和绮红便跟着她们往池塘边走去,路过那口大水缸时,绿荷扫了一眼,“嗬,这睡莲长势越来越好了。”

修元霜和顾青蝶便围过去看,称赞缸里的睡莲好看,又发现了鱼,便问,“是王爷养的么?”

“不是,”绿荷快嘴的答,“是王妃养的。王爷特意让人移了睡莲过来,说是给小鱼安个家。”

终于扯到话头上了,修元霜试探着问,“王爷对王妃挺好的?”

“还不错。”这回是绮红接茬:“王妃时常过来吃饭,在这里也有自己的屋子。”

这个消息令修元霜和顾青蝶大吃一惊,王妃居然在这里有自己的屋子?

顾青蝶笑了笑,“可我怎么觉得王爷对王妃有些凶的样子,那天吃饭,王爷突然拍了桌子,把我吓了一跳。”

绿荷道,“王爷和王妃大概吵架了吧,他们时常吵架,过不了多久又好了。王妃年纪小,不懂事,总惹王爷生气,上回吵架,王妃还指着王爷鼻子骂,把王爷气得好些天不理她。”

顾青蝶和修元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太自然,呵呵笑道:“王妃确实不懂事,怎么能指着王爷的鼻子骂呢。”

突然之间就没了再逛的兴致,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匆匆离开了。

绿荷和绮红回到屋里,关上门才放声大笑。

绮红把那支珠钗摘下来丢桌上,“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绿荷也把顾青蝶送的珠钗拿下来,在手里把玩着,“能有什么意思,想找咱们打探情况吧。”

绮红说,“明儿个找个机会把珠钗送回去,咱不做她们的耳报神。”

绿荷不乐意,“送回去做什么,她们问了咱们,咱们答了,这就是报酬,再说,咱们也没有说假话不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视而不见

墨容澉三天后才回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武将,都是他的部属,一同回城吵闹着要到他府上喝好酒。

都是常来常往的部属,墨容澉同他们有时也能说笑一番,便爽快的答应,带着人回来了。一进前院,他就看到白千帆迎面过来,昂首挺胸,小身板立得笔直,小黄在她脚边欢快的跑着。

他放慢脚步,以为她会上前行礼,谁知道小丫头明明看到他,却跟没看到似的,就这么昂着头从身边走过去。

墨容澉:“……”她这是对他视而不见,再不把他放在心里了吗?一种沉重的失落感瞬间攥住他的心,脸色也沉了下来,想叫住她,当着一众部属的面,又有点不好发作。

那几个武将也愣了愣,这是哪位啊?瞧装扮不象丫环,那么就是主子,楚王府有三位女主子,可谱再大,见了当家的回来,不也得上前行礼问安么?这位瞧着身量小,架子可够大的,再看楚王,也奇了怪了,分明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发作。

几个人面面相觑,想问又不敢问。

墨容澉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一眼,沉着的脸又缓了下来,他走时,她还晕迷不醒,现在看,竟是一点事也没有了,小丫头身体素质还不错,就是太闹腾,那晚没淹死她算好的。

一名武将见楚王脸色好了些,壮着胆子问,“王爷,方才那位是?”

墨容澉轻笑了一声,“本王的王妃。”

他说是王妃,那么便是白相府的五小姐,几个人恍然大悟,难怪见面是这样,敢情原本就是仇家。只是以楚王的性子,又怎么能容她这么放肆?

都是爷儿们,不好象个女人家那么八卦,心里纳闷也不好再问了。

白千帆是故意装作看不到他,那日在后院,墨容澉也是这么对她的,所以她也不敢上去碰钉子,既然决定各过各的,这样是最好。

她到厨房讨了小半袋碎米,抱在怀里往回走,小黄抬着头在脚边扑腾,一副雀跃的样子,白千帆有些无奈,只好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碎米洒在地上,“你不是鸡,你是只馋猫,回去再吃都不行,这会子就急成这样了。”

小黄不听她罗嗦,头都不抬,啄得那叫一个欢快。

走一路,洒一路,有丫环小厮看到,象看西洋景似的,捂嘴直乐。

回到后院,正巧碰到修元霜和顾青蝶一起散步,她忙笑脸相迎,“两位姐姐去哪里?”

知道她是个不受待见的,又总坏她们的事,修元霜和顾青蝶如今看到她都淡然了许多,面上还是笑,“我们就走一走,也不上哪去。”

白千帆很想跟她一道玩耍,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不太相称,说话的时侯总说不到一块去,她们都是好教养长大的,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自己却随性,也有些没规矩,白千帆有自知之明,也不怎么往她们跟前凑,免得惹人厌,当然她们若是叫她一起,她也是高兴的。

眼见她们要走过去,白千帆好心的告诉她们,“姐姐,王爷回府了。”

修元霜和顾青蝶自然心里一喜,脸上的笑意就多了,嘴里却道:“我们不找王爷,王爷在外边累着了,回到府里应当好好休息,少去打挠他为好。”

白千帆没落着好,也不介意,笑了笑就走了。

顾青蝶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剐了一眼,小声说,“现在真是看到她就烦。王爷回来了,我看她还能想什么招。”

修元霜紧锁着眉,“她以前受过宠,可别再让她上位才好。”

“那不能够,你瞧她那样,能跟我们比吗?王爷又不是瞎的,大姑娘不要,要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她说话总是不遮掩,修元霜微微红了脸。

顾青蝶又道:“姐姐,王爷今晚一准上姐姐屋里去,姐姐的院子离揽月阁近,要小心啊。”

修元霜的丫环秋纹接茬:“主子放心,今晚奴婢把招子放亮些,横竖不让那只鸡进来。它要是敢进来,奴婢就宰了它。”

顾青蝶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她祸害咱们,咱们也祸害祸害她,哪天把那只鸡给宰了,看她气不气。”

修元霜有些犹豫:“不好吧,那鸡她宝贝得很,要真给宰了,万一她跟王爷告状……”

“姐姐糊涂,告状有什么呀,王爷反正都不待见她了,再说了,横竖就一只鸡,又不是别的什么。”顿了一下,又道,“那天晚上就是那只鸡坏的事,姐姐不讨厌它么?”

修元霜沉吟了一下,“王妃看得紧,想要抓着那只鸡不容易,还是有机会再说。”

秋纹道:“横竖两个院子挨得近,下次奴婢想办法把鸡逗进来抓住就是了。”

顾青蝶抚掌道:“就这么说定了,她老是害别人,也叫她尝尝被人害的滋味。”

她们走着走着,就到了怀临阁门口,门上的小厮行了礼问好。

顾青蝶问,“王爷回来了?”

小厮道:“是,王爷带着几位大人一道回来,正在里头聊天喝茶。”

两人一听扫了兴,有客人在,她们就不好进去了,只好转身又回去。

顾青蝶恨声道:“王妃真坏,明知道王爷有客人,却不说,害咱们白跑了这一趟,真不是个好东西。”

修元霜道:“算了,咱们进府也没多久,先别惹事,日子处长了,再做定论,王爷的脾气还没摸清,万一惹怒了他,是咱们得不偿失。”

顾青蝶哀声叹气,“我算了日子,王妃嫁进来都三个月了,王爷怎么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不逐她出府,不是和白丞相不对付么,养着仇人的女儿算怎么回事?”

修元霜年纪大点,想得更深一些,“妹妹别急,且看着吧,王爷待王妃倒底怎么样,咱们还没看出名堂呢,不是说他们在吵架么,万一哪天合好了,咱们要是冒冒失失的做点什么,倒把自己摘出去了。到时侯,出府的不是她,是咱们了。”

顾青蝶心里一惊,“要是这样倒不妙了,姐姐,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合好,嫡王妃的位置应当是姐姐的,咱们得想想办法。”

修元霜没说话,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揽月阁,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六章当家主事

墨容澉歇了午觉起来在书房里写字。他蘸了墨却顿在那里,想起皇帝说庶王妃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放在书房必是个*的。

他吩咐郝平贯,“去碧荷阁请庶王妃过来。”

一听王爷有请,顾青蝶高兴坏了,急急拢了拢头发,又将胭脂抹得深了些,这才跟着小厮去怀临阁。

进了书房,轻盈的行了个礼,“王爷叫妾身来,不知有何事?”

墨容澉笑了笑,“你的名字倒好听,青蝶,叫你来也没别的事,侍侯本王笔墨如何?”

顾青蝶心花怒放,脸上却没显现,只抿嘴一笑,“妾身荣幸之至。”

她走过去,拾起墨条在砚台里慢慢研磨起来,在家时,她下苦功学了琴棋书画,想为将来攀门好亲做准备。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见墨容澉低头写字,随意瞟了两眼,便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王爷写的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墨容澉淡淡的道:“看出来了?”

“是,妾身在家中的时侯也写过,这是王羲之行书中最为有名的书贴,妾身还临摹他的楷书《黄庭经》,草书《快雪时晴贴》以及《初目贴》。他少时从师叔父,后来从师卫夫人,卫夫人卫砾是他姨母,也是当时很有名的书法家,草书跟张芝学的……”

墨容澉突然打断她,“你看话本子吗?”

顾青蝶:“呃?”说书法呢,怎么又扯到话本子上头了?王爷这思维可跳脱。话本子是不入流的东西,她虽然也看过,但不能说。

当即摇头,“没有,妾身不爱看那些个俗物,听说里头内容俗不可堪,都是教坏人的东西。”

墨容澉哦了一声,“还以为你喜欢看,本王的书柜里倒有几本,既然你不看,那就算了。”

顾青蝶脸一红,想往回捞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讪笑了几声。

墨容澉搁了笔,“本王乏了,你回去吧。”

顾青蝶看他神情消下来,也不知道他哪里不痛快,心里有些惶然,壮着胆子道:“王爷,要不妾身写几个字让王爷瞧瞧?”

墨容澉把纸收起来,“本王对鉴字没有兴趣,只对写字有兴趣。”

顾青蝶还想努力,“妾身弹琴给王爷听。”

墨容澉起了身,吩咐郝平贯,“送侧王妃回去。”

顾青蝶简直要哭了,她倒底哪里做错了呢,不就是说话本子不好嘛,那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也没说错啊。

但墨容澉下了逐客令,她没办法,只好委委屈屈的走了。

墨容澉走到书柜前,抽了一本话本子出来,搁在手里慢慢翻着。什么*,根本就是给他添烦忧,不停的卖弄,叽叽喳喳,说得他都烦了。话本子不好么,他看着挺有意思的,怎么是俗物,里头写的多真实,才子佳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有断肠人在天涯的。而他,是想而不见,空惆怅。

真是奇怪,同样都是叽叽喳喳,顾青蝶说话,他觉得烦,可白千帆那个不沉稳的,叫她磨墨,她却到书柜前找什么书本子,说她,她还有理,一套一套的,他却只觉得有趣。

正愣神,郝平贯进来了,躬着身子道:“王爷,眼下侧王妃入了府,是不是叫她把内宅给当起来,老攥在奴才手里,也不合规矩。”

墨容澉沉吟了一下,“嗯,你请她过来吧。”

郝平贯于是又打发人去请修元霜,他虽然也同情白千帆,可他更愿意看到墨容澉好,既然王爷夜里去了侧王妃那里,若是诞下小王爷,侧王妃迟早是要当主母的,有妻有儿,这日子才算圆满,王爷老这么单吊着也不行,身边得有个女人嘘寒问暖。

修元霜被请进了书房,规规矩矩行了礼,墨容澉请她坐下,清了清嗓子,“今儿个叫你来,没别的,府里有些事跟你说道说道,王妃年纪小,担不了事,所以本王想把内宅的事都交给你,吃穿用度由你来归置,以往都是郝平贯在管,他事事总要来请示,弄得本王不胜厌烦,这些事还是交与女人家比较合适。侧王妃意下如何?”

修元霜完全是受宠若惊,忙站了起来:“妾身入府不过短短几日,就得王爷如此信任,妾身真是无以回报,王爷既然有这意思,妾身接下来就是了,就怕做得不好,让王爷看了笑话。”

“侧王妃是个细致的人,这些事交与你,本王放心,你若有不懂的,问郝平贯就是,库房里的东西你同他一道盘点盘点。以后这头家就交与你了。”

修元霜还能说什么呢,盈盈拜下去,“是,王爷。”

当下便与郝平贯到库房盘点交接,她为人低调,说话谦虚,“大总管,王爷把这些事交与我,我还真是心里没底,大总管一定要帮我。”

她口口声声称我,不拿架子,郝平贯很是受用,“侧王妃太客气了,侧王妃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奴才,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帮您当好这头家。”

修元霜有意提及白千帆,“可惜王妃年纪尚小,王爷怕她当不了事,等她再大一点,我就把担子交还与她,内宅主事毕竟还是主母来担着名正言顺些。”

“侧王妃千万别这么想,”郝平贯看四下里无人,压低了声音,“王妃在府里呆不长的,王爷不定什么时侯就把她遣出去了。侧王妃安心主事,将来若是能诞下小王爷,奴才想这个主母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修元霜显得很吃惊:“王妃为什么呆不长,我那日听绮红姑娘说,王爷和王妃感情甚好,王爷很是宠爱王妃,还亲手替她做了秋千呢。”

“嗨,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王爷本是想拿王妃当妹子看待,所以愿意娇惯她,王妃呢,人小灵俐逗人喜欢,可不知道后面怎么了,王爷突然对王妃改变了态度,也不准她到怀临阁来了,搁在后院里不闻不问,毕竟咱们王爷和白丞相不对付嘛,所以王妃要出去是迟早的事。”

修元霜一事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诡异的局面

大约是娶回来两房夫人,墨容澉最近有事没事总爱往后院跑,喝茶聊天,偶尔留下来吃顿饭。他先前倒还算公平,去一次落星阁,便去一回碧荷阁,可是渐渐的,他往落星阁去的次数多了。只是修元霜和顾青蝶盼望的良辰美景,却一直没下文。他再没在哪个院子留过宿了。

他总是午睡后到落星阁,爱站在院子里,东看看,西望望,同修元霜说应该种些什么花草,应该怎么归置院落,修元霜以为他喜欢那样,便吩咐下人按他的意思来做,挖了沟,彻了花坛子,弄来了花秧子,墨容澉却象对这些起了兴趣,不让别人动手,他自己来做,挖坑填秧,修元霜便在一旁帮忙,扶着花秧或浇点水,倒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她原本不爱这些,觉得脏,可渐渐的心里也欢喜了,因为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

越处她越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无可挑剔,有时挨得近些,那专注的神情和深邃的眉眼叫她看直了眼。他虽然有些冷有些威严,但对她还算温和,说话也心平气和的。这样赫赫有名的夫君到哪里去找?

一只鸡晃晃悠悠走进来,秋纹一看,是小黄,立刻上前大声驱赶,“出去,滚出去!”把小黄吓得直扑飞。

墨容澉蹲在地上弄秧苗,抬头冷冷一扫,“它能懂人话?”

秋纹脸一红,窘在那里不敢再吭声,小黄见没了威胁,又进来了,走到墨容澉身边,在他脚梆子上啄了几下,墨容澉也没理,任它去,修元霜见了,怨恨的看小黄一眼,也没作声。

小厮在翻土,翻出了几条蚯蚓,墨容澉弄到小黄跟前让它吃,小黄低头啄的时侯,他就安静的看着,神情很平和。

修元霜忍不住问,“王爷喜欢它?”

墨容澉淡淡的,“谈不上喜欢,横竖有虫子,别浪费了。”

修元霜说,“这只鸡真听话,王妃教得好。来过几次,也没见它到处乱拉。”

墨容澉轻哼一声,“她会教什么?”

修元霜试探道:“要不叫王妃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墨容澉没说话,埋头捣鼓手里的活,做完了,往树墩子上一坐,小黄跑到他脚边趴着,他顺手捋了捋它的羽毛,眼帘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一会才说,“别跟她走得太近,她迟早要出去的。”

修元霜心里一喜,“王爷是因为白丞相的原因才不喜欢王妃的吗?”

墨容澉抬起头,眼底有寒霜,修元霜心里一紧,不敢再说话。

顾青蝶本来与修元霜交好,可墨容澉常去落星阁,不来她的碧荷阁,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后来一想,王爷大概把修元霜当原配了,所以亲厚些,她脸皮厚,王爷不去,她便来落星阁蹭吃蹭喝,一直呆到墨容澉离开,她才走。

这样一来,修元霜心里也不舒服了,王爷来我这里,你凑什么热闹,白家小姐既然要走,嫡王妃的位置迟早是我的,王爷同我亲厚些也无可厚非,况且现在内宅里的事都是她在管,这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她刚主事的时侯,还有些谦虚,后来见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从中找到了一点当主母的感觉,慢慢的,架子也就起来了,对顾青蝶也没有之前那样随意,言行举止总透着高人一等的感觉。顾青蝶越发生气,脸上却笑得更甜,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亲热。

修元霜为了跟她拉开距离,和白千帆修好了关系,时常送点吃的,或是小礼物给她,白千帆自然是感恩的,也愿意到她这里来走动。

虽然墨容澉让她不要和白千帆走得太近,但她却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她并不担心什么,不管以前他们怎么好,今后是不可能了,王爷一诺千金,他说的话不可能更改,白千帆来了,墨容澉的态度摆在那里,白千帆事毕要失望灰心,对墨容澉也会斩断情思。

而且她发现白千帆会特意避开墨容澉在的时侯过来,证明小丫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对白千帆的戒心慢慢减少了一些,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白千帆其实为人很单纯,并不象有心机的人,先前对她的误解也慢慢化开了,于是更不愿同顾青蝶来往了。

顾青蝶是个敏感的人,修元霜的打算,她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办呢?现在她落了单,成了不受人待见的了。王爷到她这里来得越来越少,偶尔过来也是和修元霜一起过来,似乎他们才是成双成对,而自己是个多余的,这样下去,她的侧王妃还有希望吗?

她左思量右思量,既然修元霜不待见她,她便打白千帆的主意。横竖白千帆好糊弄,她准备了好些小玩艺,隔几天送一点过去,白千帆若是要去落星阁,她便陪着一起去,修元霜当着白千帆的面,也不好拉下脸面,于是这么个诡异的局面就形成了,只是白千帆总挑墨容澉不在的时侯去,这让她有些不爽,大家都有耳报神,她知道墨容澉什么时侯来,便使出浑身懈术哄着白千帆过去。

白千帆心里清楚,就是拿人的东西手短,碍于情面,只好跟她过去。

修元霜看到她自然是笑脸相迎的,看到顾青蝶,笑意就淡了些,三个人坐着喝茶,没一会,墨容澉果然来了,见白千帆在,微微有些愣神,三位夫人一起向他行礼,他虚扶了修元霜,对那两位淡声说了免礼。

见她们在喝茶,墨容澉笑着问修元霜,“又得了什么好茶叶吗?”

“是啊,正想请王爷过来喝茶呢,”修元霜笑得很端庄,“今儿上午我娘亲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云涠那边来的茶,喝了对身体有好处。”

正说着话,丫环奉茶上来,墨容澉喝了一口,皱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比中原的茶的要苦,不过回味颇甘,云涠夷人多,他们喜欢喝这种茶,说是强身健体的。”

顾青蝶笑道:“王爷知道得真多。”

墨容澉道:“本王去过那里,地大人少,多森林,那里的人擅长使毒,会种蛊,会巫术,不过风景很漂亮。”

修元霜面露惧意,“听说夷人很古怪。”

顾青蝶却说,“我倒听说夷人姑娘生得很美。”

墨容澉没看白千帆,但余光里她一直都在,她捧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她把茶盅放下,站起来说,“我想起来还有绣活没做完,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走了,也不同墨容澉行礼,事实上从墨容澉一进来,她就是双眼放空的状态,行礼的时侯也是心不在焉的。

墨容澉大怒,拍案而起,“你站住!”

第一百五十八章看你这段时间重了没有?

白千帆站住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神情自若的往前走,墨容澉真是怒到不行,冲上去直接将白千帆提了起来,往手臂里一夹就走出门去。

这一变故使得修元霜和顾青蝶目瞪口呆,惊讶白千帆的胆量,也诧异墨容澉的巨怒。

修元霜回过神来,赶紧追出去,“王爷,您消消气,王妃还是个孩子,您手下留情啊!”

顾青蝶跟着追上去,也大声喊:“王爷,您息怒,息怒啊!”

墨容澉怒气冲冲夹着白千帆大步流星走进揽月阁,到了白千帆的屋子里,转身把门锁上,又走到窗边把窗也关密实,这个过程,白千帆一直被他夹在手里,垂着头,一声不吭。

做完这些,墨容澉才把白千帆扔在床上,愤怒的用手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床上铺着被褥,白千帆也没有摔疼,撑着爬起来坐好,也不看他,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子,墨容澉勉强平息怒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垂下手,看着勾着头坐在那里的白千帆,心里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退了几步坐在椅子里,一脸的颓然,一再的把她推开,一再的不相见,一再的让自己忘了她,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良久,他终于开口,“为什么要走?”

白千帆的声音很平静,“王爷上次说不要再见。今日千帆在那里实在是不得已,既然王爷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要走。”

“什么任务?”

白千帆思量了一下,不好说出实情,“王爷就当不知道吧。以后这样的事情或许还会发生,但王爷一来,我便会走,绝不拖延。”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是王爷说不要再相见的,我若是不听话,万一王爷要杀了我,或是赶我出去怎么办?”

“你不想出去?”

“至少现在不想,等我再大一些,做好了准备,有足够的能力,我就不怕了。”

墨容澉默了一会子,说:“那两个晚上,你是故意的么?”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王爷怎么会这样想,您娶了新夫人,我替您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能破坏呢?”

墨容澉苦笑,都是他一厢情愿,她其实什么想法都没有,她把自己当孩子,可是她已经十四岁了,及笄了,有月事了,完全是大人了,为什么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心里还想着杜长风吗?

他问,“你觉得杜长风怎么样?”

白千帆歪着脑袋想了想,“挺不错的,长得端正,还有本事,热心肯帮人。”

墨容澉心道,我也长得端正,也有本事,也肯帮人,怎么你就不觉得我好呢?

“如果,”他踌躇了一下,“我是说如果,我跟你离和,把你嫁给杜长风,你愿意吗?”

白千帆眨巴着眼睛,“他愿意吗?他愿意我就愿意。”

墨容澉啪一声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白千帆张了张嘴,一脸错愕,“不是王爷您自个先说起的吗?”

墨容澉也说不上来自己倒底想怎么样?他心是乱的,脑子是乱的,定力和冷静早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就象钻进一团迷雾里,分不清方向,东走一脚,西走一脚,走了半天,却还在原地打转转。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连新王妃都娶进来了,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可到头来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真是从未有过的绝境啊。

除了抱定决心的那两日,他是真的打算要留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因为真的是不想勉强自己,也因为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好象只要一成事,他和她就真的再无可能,可那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日日来落星阁,不过是因为这里离她近,站在院子里,偶尔可以看到她进出院落,就为了这个,他把自己变成了花匠,说出去真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外头一直有人在拍门,是修元霜和顾青蝶,她们大概以为他会把白千帆怎么样,能怎么样呢,打不得,骂两句也是虚张声势。

那些声音吵得他心火直冒,把这些女人娶回来做什么,根本一无用处,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上来了,气冲冲走到门边,“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再来吵,都去领板子!”

外头果然安静了,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是他的王府,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只除了——坐在床边的那个人,她其实很听他的话,正因为这样,他才怒,凭什么他在煎熬,她却能这般泰然自若?

走回去,站在屋子中央,他叫她,“你过来。”

白千帆明显一颤,抬起头来,“王爷要打我吗?”

他简直要抓狂,他这样子象要打人吗?

“不打你,过来。”

大概是他的样子确实吓人,白千帆有些战战兢兢,慢吞吞走到他身边,他刚抬手,她身子往后一仰,象要避开。

“王爷要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他伸手把她抱起来,“我看你这段时间重了没有?”

白千帆很惊讶:“呃?”

小小的人儿在手里,轻飘飘的,他背过她,但这样抱又不一样,为了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只能举着,不能靠近怀里,上下掂了掂,“好象是重了。”

白千帆有些发懵,“王爷这样就掂得出来?”

“大概吧。”他把她放下来,轻轻喘了两口气,“如果,”他咽了一下喉咙,有些怪难为情的,“如果我象以前那样对你好,你愿意吗?”

白千帆探究的看着他,“能好多久,王爷给个期限。”

他又想怒了,却生生忍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些,“为什么这么问?”

白千帆垂下眼眸,轻声说,“我情愿王爷从未对我好过。这样我就不会伤心,不会失望了。”

他心一抽,突然将她抱住,这回往怀里摁了,摸着她的头,“对不起,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白千帆迟疑了一下,搂住他的腰,“我一直把王爷当大哥哥,如果您不骗我,我愿意。”

墨容澉很无奈,他不想当大哥哥,可说出来又怕吓着她,横竖她还小,且养着吧。

拍拍她的背,“不骗你,我发誓!”

第一百五十九章王爷以后常来吧

话都说清楚了,白千帆想出去,可墨容澉却又坐下了,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千帆对他还是有些怕的,他刚才一连对她拍了两次桌子,实在是吓人,她觉得王爷其他都好,就是喜怒无常这点不好,凶过了,给颗糖吃,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她长到这么大不容易,明伤暗剑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被人伤害,容易会产生戒备,特别是墨容澉,他太讳莫如深,根本看不透。

都不说话,气氛便有些沉闷,白千帆长吁了一口气,“王爷不出去吗?”

墨容澉的眉头皱起来,“你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

白千帆觉得他是小心眼,随意一句话都能误解成这样,嗫嗫的,“也不是,就是……”就是有点尴尬,呆呆坐着象个傻瓜,时间不是用来这样打发的。

墨容澉看着她头上歪歪的发髻:“你有丫环,为什么头发还梳成这样?”

“方便啊,她们梳头慢吞吞的,我坐不住。”

他走过去,把她推到妆台前坐下,“我替你梳头,坐不住也得坐住。”

有些日子没梳元宝髻了,但手法并不松疏,听她说坐不住,动作也加快了些,将前额的流海细细梳好,看着镜子端详,觉得很满意。

白千帆却道:“王爷,您忘了我上个月已经及笄了吗?额头要露出来的。”

“不碍事,反正你看着也不象十四岁。”墨容澉问,“我给你的珠花呢?”

白千帆从首饰盒里拿出来给他,墨容澉左右各一朵别好,把她转过来打量一番,嘴角微勾,“真象个年画娃娃。”

白千帆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胆子立刻大了起来,“王爷,我能去怀临阁找绮红姐姐和绿荷姐姐玩吗?”

墨容澉脸一沉,为什么不是去找他?

见他沉了脸,白千帆脖子一缩,“算了,其实我也不是……”

“可以,”他打断她,脸上是无奈的笑,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千帆头一偏,从他手里溜过去,咦,好象并不疼。

墨容澉哼了一声,又来捏她另一边的脸,白千帆这次没溜,但……疼……

她皱着眉,抬眼委屈的看着他,墨容澉终于大笑起来,用手揉了揉她的脸,“在我面前耍心计是要吃苦头的,记住了?”

白千帆点点头,“时间不早了,王爷不回怀临阁吃饭吗?”

墨容澉道:“你在怀临阁蹭吃蹭喝多少回,我今天也在你这里吃一顿。”

“我这里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没有绮红姐姐做的好吃呢。”

“你能吃,未必我不能?”

白千帆想了一下,“好吧,那王爷就留在这里吃吧。”

墨容澉对她这种勉强的语气很不受用,“吃一天不行,我得把你在我那里吃的都吃回来。你自个算算吧。”

白千帆两手一摊,“我无所谓啊,反正又不用我花钱。”

墨容澉对她这个完全收不到信息的脑子感到无望,若是换了那两位,铁定高兴坏了呀。还是不想走,装作打量屋子,四处看了看,发现她这里多了一些小摆设小玩艺,便问,“这些哪来的?”

白千帆笑眯眯的说,“两个姐姐送的。”

“她们对你好吗?”

“刚开始不熟,现在很好。她们都很喜欢王爷呢。”

墨容澉咳了一声,装作不轻易,“那你喜欢吗?”

“王爷对我好,我就喜欢。”

所以这种喜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墨容澉咬咬牙,忍着,等她大了,迟早会知道。

墨容澉愣是捱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开门出去,月香和月桂就侯在外头,心惊胆颤了许久,门一开,立刻看向白千帆,见她完好无损,又见墨容澉脸上有点笑意,忐忑许久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再听说墨容澉要在这里吃饭,俩人顿时高兴起来,熬了这么些日子,王妃总算守得云开见日出,终于又盼到王爷的垂青了。

月桂亲自去拿的食盒,回来在偏厅摆饭,白千帆见今日菜式要多几道,有些纳闷,月桂便解释:“厨房那边听说王爷在这里用饭,所以多加了几道菜。”

白千帆很高兴,笑嘻嘻对墨容澉道:“王爷以后常来吧,我也有口福了。”

墨容澉苦笑,她盼着他来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多吃几道菜而已。

也怪不得,是他自己没处理好,让她伤了心,她本来就不太懂那些事,现在愈发不会往那方面想了。

两位主子吃着饭,月香月桂在一旁眉开眼笑的侍侯着。

大厨房的菜确实不如绮红做的好吃,墨容澉在落星阁吃饭,也是随意吃一点就罢了筷子,晚上若是饿了,再叫绮红备宵夜吃。

但是看白千帆吃饭,总能让他食指大动,不知不觉一碗饭就到了底,见她添饭,他也跟着添了一碗,陪着她一道,不说别的,光是这么看着她,心里就是满的。

修元霜在屋子里一直坐立不安,怕墨容澉对白千帆做什么,更担心的还是他们单独的相处,关在一间屋子里,什么事都有可以发生。

等到秋纹来告诉她,说楚王爷留在揽月阁里用饭,她脸色一变,预感不好。扶着桌子坐下来,“王爷神情怎么样,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脸上还有笑呢。”秋纹撇撇嘴,“不是说不待见王妃嘛,怎么又一起吃上饭了?”

“王爷吃得多吗?”

“奴婢打听过了,吃了两碗呢,平日在咱们这里,王爷随意吃点就撂筷子,在那边倒吃得欢。”

修元霜的眉头皱起来,“先前绿荷说王爷和王妃吵架了,两人在冷战,那么现在是和好了吗?王妃在王爷面前确实放肆,今儿王爷怒成那样,她还敢走,就不怕王爷盛怒之下打她板子么?”

秋纹一脸愁容,“若是这样,主子您要早想对策才是,要是王妃不出府了,您的侧王妃可就没得变了,一辈子都得在白家小姐之下。”

修元霜没说话,慢慢的转动着手上的猫眼戒指,眼神发虚,若有所思。

第一百六十章撞了鼻子

罢了饭,墨容澉还是不走,白千帆吃不准他的意思,以前没见他这样过,好象总有些欲言而止,他不说,她便自己问,“王爷是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墨容澉也不说话,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她,半响才道,“你进府不过三个月,我怎么瞅着你长高了呢?”

他掰持这些,白千帆便笑,“王爷忘了,我说我在长身体,您还笑话我,这不长了吗?先前您还说我重了。”

墨容澉把目光移到她胸前,带着几分狭弄:“有些地方好象没见长。”

白千帆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顿时满脸通红,一个转身背过去,气呼呼道,“王爷您怎么这样?”

她背着身子,腰身挺得笔直,窄窄的两道溜肩小巧精致,他心里一动,过去把手放在她肩头,温声道:“你不是把我看作大哥哥嘛,咱们这么亲厚的关系,说这些不碍的。”

他说着,身子靠过去一些,松松的贴着她,白千帆浑然未觉,歪着头细想,好象也对,大哥哥在家时对她也不避嫌,替她梳头,她在花园子里睡着了,他抱她回房,冬天里见她手冷,还替她捂着,奶娘死的时侯,她一个人呆在冰冷的屋里,几乎哭晕过去,夜里大哥哥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慰着,醒来的时侯,大哥哥靠在床头,怀抱着她,被子好好的掖着,可怜他自己什么都没盖,一身都是冷的。

她释然了,一转身撞到他怀里,撞得她鼻子生疼,忍不住埋怨:“王爷离这么近干嘛,吓着我了。”

墨容澉拉开距离,替她轻轻捏了捏鼻梁,笑道,“自己冒失还怪到我头上,哎哟,这秀气的小鼻梁都歪了呀。”

白千帆大惊失色,忙去照镜子,一看鼻子好好的,知道墨容澉戏弄她,顿时气极,用手去压墨容澉的鼻子,“你的鼻子才歪了呢。”

墨容澉抓住她的手,眉头一皱:“放肆。”

他其实是装佯,偏偏白千帆没看出来,一下记起来他的身份,垂着手不敢造次了。墨容澉暗暗后悔,才刚和好,她对他还存有戒心,好不容易在他跟前放开了,没得又拘着了。

他冲她一笑,“逗你玩呢,”弯下腰,把脸送到她跟前,“你想捏就捏,横竖也没多大力。”

白千帆见他这模样,心一宽,又笑了,抿嘴道:“这可是王爷要我捏的。”

墨容澉着实想讨好她,弯着身子没动,“你捏吧。”

白千帆有心叫他知道厉害,伸着食指和中指,狠狠将他鼻子一夹,她怕弄不痛他,用了十成的力,墨容澉倒抽了一口冷气,鼻梁骨软脆,哪里经得起这样夹,真叫他疼了一下,眼泪差点都挤出来。

白千帆总以为他是刀枪不入的金刚之身,没想到他疼成这样,眼里都起了水雾,立刻吓着了,小脸皱起来,几乎要哭了,“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吗?”

墨容澉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疼。”

“我替您吹吹,吹吹兴许就不疼了。”以往她哪里伤着了,奶娘总是替她吹吹,温热的口气拂上来,确实就没那么疼了。

墨容澉把手拿开,她真的凑上来吹气,那份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瞧了就有趣,偷偷垂眼看她,她却只专注的吹着气,小嘴微启,粉嘟嘟的,口气儿也好闻,淡淡的果露味道。

他的心突然猛跳起来,那日趁她睡着,轻轻触碰过,却如电击,让他震惊不已,复杂的情绪让他即时抽身而走,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从未有过的惊骇情绪足以让他灭顶,所以才有了后头的破釜沉舟。而现在,所有的决心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消失殆尽,心里那株爱的小苗以一种强硬之势快速的拔高拔长,他才有了后来这些看似荒唐的举动。

他痴迷的看着,喉咙咽了又咽,终于叫她察觉,狐疑的看着他,“王爷这样看我做什么?想罚我么?”

他说:“是,你捏疼了我的鼻子,可不得罚你么?”

她缩了缩,怯生生道:“那您罚吧,只是轻点,太疼了我会哭,哭起来难看,您别怪我。”

他简直好笑死了,为什么她说话总这么有趣,不象那两位,听着就让人乏味。

他说,“你让我疼成这样,我得咬你一口。”

她大惊失色,捂住了鼻子,后退一步,“您要把我鼻子咬下来么?”

“当然不会,”见吓到了她,他又温和起来,弯久了腰有些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她拉过来,立在自己两腿中间。

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鼻子上,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怯然的站着,乌沉沉的眼睛怯然的看着他。

“放心好了,我不会咬掉你的鼻子,”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不让我咬鼻子,可以换别的,眼睛,嘴唇,耳朵,反正是脸上的,你自个挑吧。”

她一脸茫然皆惶然,摸着自己的脸,一副被唬住的样,半响才道:“要不您咬我耳朵吧,我耳朵不怕疼。”

墨容澉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嘴唇呢,他在心里暗暗唾弃自个,为了一亲芳泽,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平素光明正大的人,为了这种事情盘弄着算计,也真是够不要脸的。

她侧着身子偏着头给他咬,墨容澉怕弄疼她,轻轻触上去,张开嘴含住,却是心悸到无法形容,以为捡了个次的,却原来得了个宝贝,那片小小的耳垂,软滑细腻,说不出的美妙绝伦,他心中的欢喜满得要溢出来,手抚在她腰上都有些哆嗦了。怎么都不够,身体某处渐渐起了变化……

白千帆突然推开他,转身警惕的看着他,“王爷咬就咬,这么的弄得人痒痒。”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戒备,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些不妥,一低头,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交叉搁在腹前遮住,脸上火烧火燎,他一世英名今儿算全毁在这里了。

好在她没开窍,虽是起了疑心,还不至于真的知道他的心思。他定了定神,装作随意的说:“你那耳垂子太薄,我怕一口下去给咬掉了,随意摩挲两下就算,你还不乐意。”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却没有察觉出来,反而不好意思,“原来是我误会您了,给您赔个不是。”

真是个好糊弄的小丫头,他真不知道她在白相府怎么长大的,就这心眼子还活着,不能说不是奇迹。

第一百六十一章王爷还没有出来吗?

墨容澉和白千帆在屋里这么闹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月香和月桂守在门口,心里直纳闷儿,罢了饭,王爷把王妃拖进房里,关起门来呆着,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天这么晚了,王爷还没走,瞧着是不是要留宿呢?这样一想,两个人都高兴起来,张罗着要去备热水,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她们以前就是在怀临阁伺候的人,知道墨容澉用水的规矩,这边的浴桶小,不知道要不要打发人上怀临阁,把他的浴桶抬过来?

秋纹站在落星阁的院子里,伸着脖子翘首以盼,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王爷还没出来,到底在干什么呢?

不是惩罚王妃,听那边的丫鬟说,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这么晚还不走,是要留宿吧?

她心里急得不得了,本来这个机会是她们主子的,偏偏被王妃破坏,现在倒轮到她了。若让她赶在前头有了小王爷,白千帆这个王妃就真的坐实了。

地上有影子,细长的一溜儿,她回头一瞧,是修元霜出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王爷还没有出来吗?”

她看着主子脸上的悲凉,心里不忍,还是摇了摇头。

修元霜在院子里走了走,看着墨容澉扔下的那摊子事,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花没栽完,王爷明儿还会来的。

墨容澉还不走,白千帆有些困倦了,把搁在桌上的绣绷子收起来,墨容澉便问:“这是给谁绣呢?”

“绮红姐姐和绿荷姐姐,她们对我这样好,我得给她们绣个好的。”

墨容澉问:“我对你不好吗?”

白千帆实话实说,“有时侯,有时又不好。”

墨容澉默然,是他咎由自取,这段时间这样待她,凉了她的心。

白千帆终于熬不住,打了个呵欠,“已经很晚了,王爷还不回去歇着,明早不上朝吗?”

墨容澉自然知道很晚了,今天他敞开了心门,就象缺了堤的坝,彻底收不住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还没跟她呆够。

但是小丫头没有象他这般兴奋,便是知道他现在对她好了,也不过是灿然一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她的眉宇间有了倦意,连打了几个呵欠。

他说,“太晚了,我也乏了,不如今晚就歇着这里。”

她已然没什么精神,说,“好啊,隔壁有空房,叫月香服侍您吧。”

他暗自苦笑,这句话一点也吓不到她,“跟你开玩笑,你歇吧,我走了。”

她送他出去,“王爷慢走。”

门口的月香和月桂听到她的话,有些意外,还以为这么晚了,怎么着也该留宿了,结果墨容澉还是走了。不过王爷对王妃真是和蔼,回身拦住她,温声道,“不用送了,回屋躺着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白千帆哦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屋,她是真的熬不住了,撑着应付了这么久,早乏透了。

墨容澉站在门边,看她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屋里烛光摇曳,她的身影映在屏风上,被扩得很大,她在脱衣服。

墨容澉回身瞪了月香月桂一眼,“你们就是这样伺侯主子的?”

月桂立刻快步走进去,月香道:“我送王爷。”

墨容澉挥挥手,“不用,服侍你主子去。”

月香于是也进去了,三条人影映在屏风上,但他一眼就能瞧出谁是白千帆,很快,她就到床上躺着了,月香月桂替她掖好被子,放下账子,从屏风后出来,看到门边墨容澉身子一闪,不见了。

落星阁里,修元霜已经歇下了,秋纹却固执的站在院子里吹风,揽月阁的灯不灭,她是不会死心的。果然,不多一会,就见王爷从里面出来,身边只有一个打灯笼的小厮。

漆黑的夜,一盏灯笼慢悠悠朝前飘去,不甚明亮的光里,身材高大的男人阔步走着,很快就消失在后院的门边。

时间到了这么晚,秋纹也不清楚,这个晚上,楚王爷倒底有没有宠幸白千帆,虽然没有留宿,可是呆的时间足够长,长到令人想入非非。

这个晚上,有人挨床铺就着,比如白千帆,有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比如修元霜和顾青蝶,有人在书房写了半宿的字,比如墨容澉。

到了早上,睡得好的人自然精神抖擞,睡不好的人一脸憔悴,只有墨容澉是例外,他睡的时间不长,却按时醒来,到前院里打了一套拳,感觉精神振奋得可以打死一头牛。

以前象给自己加了枷锁,现在枷锁拆了,自然轻松无比,心情也好,吃早饭的时侯居然跟绮红开玩笑,“你手艺这么好,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绮红脸一红,“爷说什么呢,我不嫁人,终身伺侍爷。”

墨容澉笑道:“我倒是没意见,就怕王妃不同意,她那么喜欢你。”

绮红很诧异,怎么又跟王妃扯上关系了,绿荷对她眨眨眼,歪着唇笑。

等墨容澉走了,绮红才问她,“你刚才笑什么?”

绿荷翻了个白眼,“绮红姐姐,你有时侯真是愚顿得可以,昨儿个爷去了揽月阁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听你说了。”

“呆到三更天才回的,这说明什么,爷下午进的揽月阁,同王妃呆了这么久,还一同吃了饭,肯定是两人和好了呗。”

绮红很惊喜,“真的,那王妃又可以来怀临阁了?我今儿得做几个她爱吃的菜,让她吃得高高兴兴。”

绿荷哼了一声,“我就说嘛,他们只是吵了嘴,迟早会和好的,这下侧王妃和庶王妃彻底没戏了。”

绮红有些感慨,“巴巴的娶了回来,到现在都没圆房,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我看还是别留的好,几个女人共一个夫君,搁在谁家都生是非,我反正今后要嫁人,就嫁不娶妾的。”

绮红打趣她,“贾桐不娶妾,你嫁么?”

绿荷平日里泼辣,听到她提贾桐还是红了脸,“他一个小侍卫,高攀得上我么?”

“你怎么了,不也就是个丫环,人家好歹是侍卫。”

“我虽是个丫环,也是怀临阁的大丫环,大总管平日里见了我都得笑脸相迎,他,哼!”绿荷翻了个白眼朝天看。

绮红把东西收拾好端在手里,“行,您是大小姐,我不跟你扯了,我得给王妃准备菜式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试探

修元霜一大早就到了揽月阁,说是要陪王妃用早饭。白千帆自然是巴不得,她是孤伶伶长大的,有人肯与她做朋友,她就很高兴。

月香月桂在王府里呆的时间长,自然知道修元霜的来意,表面上带了笑,心里却有些鄙夷,一大早就来打听消息,侧王妃的心思还真是招然若揭。

白千帆的早饭摆上桌,一碗米粥,两个素包。府里的人都是猴精,向来以墨容澉的态度为风向标,得宠的时侯,下人们对白千帆异常热情,远远见了就行礼问好,吃食更不在话下,大肉包,灌汤包,银丝卷,葱花卷,巧烧卖,还有米粥,豆汁儿,蛋桨,米露等等,任她挑选。后来不得宠了,标准自然就降下去了。

好在修元霜带来了她的早饭,银丝卷,巧烧卖,蛋桨,豆汁儿,量也多,完全够两三个人吃的份,修元霜是大家闺秀,讲究吃饭只吃七分饱,所以随意捏了个银丝卷就着一碗蛋桨吃完就罢了手。

白千帆不同,她胃口大,又看不得浪费,能吃完的尽量吃完,事实上,这点子东西对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见她吃得兴致勃勃,修元霜装作无意的问:“听说昨儿个王爷在你这里用了饭?”

“是,”白千帆大口咬着巧烧卖,有些含糊不清的答,“我以前在他那里吃了不少饭,他说要我还回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突然笑了,“其实我占了大便宜,怀临阁的饭菜多好吃啊,前院厨房的哪能比得上?

修元霜抓住了核心问题:“王爷要你还回来,岂不是要连续在你这里吃很多天?”

“哪能呢,”白千帆端起豆汁儿喝了一口,“王爷不过随口一说,放着绮红姐姐做的菜不要,巴巴儿跑我这里来吃,不傻么?”

修元霜试探的问:“王妃和王爷和好了吗?”

白千帆点头:“王爷是这么个意思,但保不齐他哪天又变了,你大概不知道,王爷有点喜怒无常,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我是无所谓,对我好,我受着,对我不好,我也受着,横竖将来是要出去的。”

白千帆的态度令修元霜大为惊讶,她对楚王爷好象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和好了也要出去吗?”

“当然呀,冲我爹的关系,王爷也不会让我久留,他说过将来会跟我离和,替我找个夫婿嫁了。”

修元霜心里一喜,“王爷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王爷好的时侯愿意把我当妹子。”

“不好的时侯呢?”

“那就是仇人呗。”

修元霜笑起来,“你倒看得开。”

“要不然呢,这是楚王府,一切都是王爷说了算。”

修元霜又问,“王爷在这里呆那么长时间,干什么呢?”

“也没干什么,就说话呗。”

修元霜干笑,“我怎么觉得王爷不象爱说话的人,他在我那里,话很少。”

“大概觉得前一段亏待了我,存心想同我修好关系,所以有点喋喋不休。”

修元霜听她用喋喋不休形容墨容澉有些好笑,不既然白千帆这样说,那她就放心了,一切都没有变,白千帆还是会出府,她还是有机会扶上嫡王妃的位置。

既然王爷把她当妹子看,那她也要做做样子,环顾一圈屋子,说,“天热了,屋里要搁冰盆子了,明儿我让人把冰盆子给王妃送过来。”

白千帆眉开眼笑,“哎哟,那敢情好,我正觉着热,午觉都歇不好。月香给我打扇,出了一脑门的汗,我怪不忍心的。”

月香一旁道:“王妃您快别说这个了,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回头您不是也给我打扇了吗?”

修元霜一听,这丫环脸够大的,居然让王妃给她打扇,当下脸一板,“你好大的胆子,竟让主子给你打扇,这事要让王爷知道,还了得?”

月香吓了一跳,侧王妃是府里管事的,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被她抓了话柄子,这下可糟了。

白千帆忙打圆场:“不怪她,是我自己,她伺侯我伺侯得好着呢。”

修元霜道:“王妃,您什么都好,就是太纵着下人,人情还人情,规矩还规矩,王爷叫我当家,知道了,我就不能姑息。”

“姐姐别呀,”白千帆陪着笑,“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再说月香月桂对我尽心尽力,您要为那种小事罚她,怪不好意思的。”

修元霜如今要同白千帆搞好关系,说不定将来王爷认她作义妹,总归是一家人,得上赶子巴结着,便笑了笑,“你自个的奴婢,你自个管教,我不过提点一下。”

正说着话,顾青蝶来了,她平时和白千帆挺随便,见修元霜在,便照足了规矩行礼,横竖不让她抓自己把柄。

三个人不闲不淡的说了一会子话,修元霜问,“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秋纹道:“主子,已经巳时了。”

巳时表示墨容澉回府了,修元霜便问白千帆要不要去怀临阁,她正好有些内宅的事要向墨容澉汇告。

白千帆想了想,还是摇头,她如今虽然可以去怀临阁了,可不能象从前那样放肆,毕竟府里有了正经的女主人。

她不去,顾青蝶也不好去,待修元霜走了,她说,“王妃怎么不去呢,不是已经同王爷和好了么?”

白千帆道:“修姐姐找王爷说事情,我跟着去不好。”

顾青蝶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的,您是王妃呀。”

“我这个王妃当不得真,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那可不一定,王爷昨儿个在你这里用了饭,还说了那么会子话,摆明了是喜欢王妃的呀。”顾青蝶现在改变了计划,若是能留下白千帆,把修元霜拉下马,她还是有可能晋位的,反正以她的身份是当不了嫡王妃的,她看中的只有侧王妃的位置。

修元霜精明,她当家,她这个庶王妃的日子不会好过,但白千帆不同,她没心机,人又单纯,随意几句好处,她就恨不得掏心窝子,要是能做个傀儡王妃,以后府里就是她顾青蝶作主了!

只是她的话和白千帆的理解有偏差,她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白千帆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是兄妹间的喜欢,听了也没太在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罚跪和挨板子

墨容澉今日特别的归心似箭,一下马就问郝平贯,“王妃过来了吗?”

郝平贯一愣,他这两天去庄子上了,今儿早上才赶回,不过王爷这语气好熟悉,这是王妃又要得宠的意思?

他躬着身子答:“回王爷,王妃没有过来。”

墨容澉脚步一滞,没过来?他快马加鞭赶回来,以为白千帆肯定在怀临阁,就算不是来找他,也肯定会来找绮红,没想到竟然没来!

他心里着实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脸色平静的走了进去。

等他沐浴更衣,一身清爽的进了书房,发现修元霜在里头等他。娶两位王妃入府,本就是为了转移他对白千帆的那份心思,结果没转成,事情反而不受控了,他对她们自然就冷淡下来。

“你找本王有事?”

“是,妾身来回禀王爷,往年府里没女人,所以七月初七的节也没过,今年王爷添了三位夫人,后日就是初七,是不是……”

墨容澉对这些个没什么兴趣,挥挥手,“你看着办就是。”

修元霜见他铺开公文看,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天热了,王妃屋里没搁冰盆子,她说午觉都歇不好,睡得满头大汗,妾身寻思给她屋里搁一个。”

墨容澉果然抬起头来,“王妃屋里搁没搁冰盆子你现在才知道?”

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修元霜有些委屈,她才刚当家,那会子王妃不受侍见,郝平贯把事交接给她的时侯,王妃屋里就没搁冰盆子,她也了为了试探才有此一问,没成想倒成了她的不是!

她微躬了身子,神情谦顺,“是妾身疏忽了。”

墨容澉问,“王妃那里还缺什么,一块替她置备了。她若怕热,冰盆子备两个,本来就身量小,每日再出这么些汗,没得叫风吹得起了。”

“是,妾身知道了。”

墨容澉想了一下,又道:“王妃年纪小,虽然身边有丫环伺侍,总有想不周全的地方,你离得近,多照应一些。”

修元霜心道,王爷平时跟她话不多,便是去了落星阁也是在院子里盘弄花秧子,如今为了白千帆,话倒是多了一些,白千帆在他心里果然有份量,只是要真象她想的那样,是兄长对妹子的情份才好啊。

“王爷放心,妾身知道的,妾身早上和王妃一同用了餐,王妃喜欢吃妾身带过去的巧烧卖,一盘六个全吃完了呢,真是好胃口。”

墨容澉却皱眉,“她为什么叫你带过去的,她自个没有吗?”

修元霜没多想,为了显示自己对白千帆的好,便道:“王妃每日的早饭只得两个素包,所以妾身常将自已的那份带到揽月阁去,与王妃一同用。”

墨容澉身子往后一靠,两眼微夹着寒霜,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王妃的早饭只有两个素包?”

修元霜一惊,微张了嘴,说不出话来。这她哪知道啊,这是之前延下来的规矩。

可话又说回来,现在是她主事,王妃的早饭是两个素包,她一个侧妃倒花样繁多,又是银丝卷,巧烧卖,又是蛋桨,豆汁儿的,说出去确实有些不妥。

见楚王动了怒,她卟通一声跪下来,“王爷,这事怨不得妾身,府里的用餐都是有等级的,妾身接手内宅时,王妃的等级便是如此,那时侯王爷,王爷您对王妃……妾身问过郝大总管,他说不先不让动,妾身也就没多想……”

墨容澉深咽了一口气,说来说去,原来是他自己的错,是他对白千帆不好,底下人看他脸色行事,所以才苛刻白千帆。

他原先的意思并不是这样,虽然不见面,不说话,但愿意好吃好喝供养着她,过上一年半载,就同她离和,找个好夫婿把她嫁出去,可没想过要苛待她。这班天杀的奴才,这段日子以来,白千帆不定受了什么委屈呢。

他又是自责,又是恼怒,桌子一拍,“叫郝平贯进来!”

郝平贯就在门口侯着,听到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进门就跪下了,先前墨容澉一回来就问王妃,他就知道坏事了。

见王爷把王妃扔在后院不管不问,以前王爷收了心,毕竟中间隔了个白丞相,王爷偶尔心血来潮是有的,但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他以为就那么着了。没成想,王爷现在对王妃的情又死灰复燃了。

墨容澉绕过桌子走过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踹,郝平贯应声倒地,捂着心窝子爬起来又跪好,“王爷息怒,奴才有罪,王爷赏奴才板子吧。”

墨容澉是真气着了,怪不着昨日白千帆对他的示好表示淡然,想来是受了委屈灰了心,心里有气。他之前那般疼爱,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后来虽说不见面,各过各的,也还是舍不得她有半点闪失,那日听到她落入湖中,拼了命也要把她救回来,这些个天杀的奴才居然敢委屈她!

“好说,二十大板,自个去领吧。”扬声又唤宁九,“你去执刑。”

宁九应了是,看郝平贯腿发软,上前搀了一把,扶出门口。

见修元霜还跪着,墨容澉没好气,“起来吧,以后办事仔细着点,王妃是本王的嫡妃,身份何等尊贵,切不可怠慢了她。”

“是,妾身知道了。”修元霜站起来,福了福身子慢慢退出去。

她头一次在地上跪这么久,冰凉竖硬的地面跪得膝盖生疼,在墨容澉面前,她硬撑着,出了门就把手搭在秋纹的肩头上,声音虚弱的道:“快扶我回去。”

秋纹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主子,王爷对您做什么了?”

倒没做什么,就是罚跪,说出去怪丢脸的,一个新媳妇进门还没一个月就被罚跪,若是让顾青蝶知道了,一准笑歪了嘴去。

她任秋纹扶着慢慢往后院去,心里没来由的恐慌,王爷对白千帆疼爱成这样,一听说她受了苛刻,不但大总管挨了板子,连她都罚了跪,这倒底是兄长对妹子的疼爱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自己挑了话头是想试探,这样一闹,更让她雾里看花,弄不清楚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大总管挨板子

郝平贯身为大总管,虽然也挨过板子,但平日不外乎就是三五大板,装装样子,以效敬尤。

所以这事一传了开去,全府轰动,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没人知道大总管挨板子的原因,说是一进去就被王爷踹了心窝子,然后就赏了板子。

宁九执刑,不讲情面,板板落实,二十大板下来,郝大总管的屁股开了花,整个人晕死过去,被抬回了前院里他自己的屋子。

大总管挨了打,府里的一些管事纷纷去控望,当然,一半原因是拍马屁,另一半原因则是想探听一下大总管挨打的原因,罚得这样重,证明事情很严重。

挨了板子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看着人一窝窝的进来,郝平贯羞得老脸都红了。伤在屁股上,只能趴着,好歹脸朝下搁在枕头上,不用看他们,大家同他问安,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就算应付了。

管事们见他不太理人,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也不好过多纠缠,只管把带来的东西呈上去,说几句宽慰的话就走了。

小库子在一旁帮着清点,清点完了,咧嘴一笑,“师傅,得了二两虫草,一支西须参,一打虎骨贴,两盒鹿茸膏,一支红参,两瓶马膏油,您这是因祸得福……”

话没说完,让郝平贯呸了一口,直起脖子骂,“屁话,那些东西全给你,你来顶这二十大板愿不愿意?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见心疼师傅,一门心思盘弄那些个。等老子好了,也赏你二十板子。”

小库子也是一时嘴快没留神,从嘴里嘟噜了出来,听到郝平贯这样说,立马跪下,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师傅别生气,是徒弟不会说话,不肖师傅动手,徒弟自个打自个。”

郝平贯也是挨了打,有点发泄的意思,平素对小库子还算好的,见他反应快,便道:“起来吧,我身上有伤,见不得油腥,到厨房弄几样清淡的小菜来就成。”

小库子应了是,转身出去了。

郝平贯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暗道,这班老猴子,出手倒阔绰,一个两个恐怕都不是省油的灯。眼下他不主事了,将来他们大概不会再来孝敬他,八成都去孝敬侧王妃去了。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谁手里握着权,谁就高高在上。

原本以为王爷把内宅的主事交给了侧王妃,便是信得过她,将来是毕要扶她当主母,可今日这位准主母罚了跪,而且他进去的时侯也不叫起,后来又被宁九看到,脸面都丢尽了,这样看,恐怕侧王妃是扶不正了。

再来说王妃,从前也罚过跪,可人人把她当孩子,至多是瞧着可怜,她自己也没当回事,起了身就嘻嘻哈哈了,王爷罚她,总让人有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意思,跟侧王妃的罚跪是两个意思。

今天这事全因王妃而起,他估摸着王妃又要得宠了,可惜这两天他不在府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怪就怪在怎么这么突然?

小库子到厨房传了话,返身回来,“师傅要喝水吗?徒弟给您倒一杯蜂蜜水。”

郝平贯问:“我这两天不在府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小库子想了想:“没有啊,王爷还是回来就办公务,下午歇了午觉去落星阁,哦,昨日王爷去揽月阁了,呆得挺晚才回来。”

郝平贯眼睛一瞪,“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小库子眨了眨眼睛,“徒弟听说王爷去落星阁的时侯,王妃也在,王妃触怒了王爷,被王爷单手提进揽月阁,关起门来教训了好久。王爷不待见王妃,这事您一早就知道呀。”

郝平贯气得骂了一声蠢才,把脸埋在枕头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今天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个,一早就想法子自保了,别的不说,只消早早请王妃过来,这顿板子就能免了。他气恼得不行,偏是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是枉然。

白千帆知道郝平贯挨了板子,大吃了一惊,她知道郝平贯挨过板子,她进府的第二天,大总管就因为她去领了板子,她吃惊是因为墨容澉罚得这么重,听说把大总管的腚都打开花了。

她念及从前大总管对自己的好,觉得应该去看看他,只是苦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去看伤员,要么带药膏,要么带滋补的药材,再不济,亲手炖锅汤也是心意,但她都办不到。还是月桂想起来前两天庶王妃送了一盒脆麻花来,说是九如斋的,九如斋的东西提着送人还算体面,白千帆没让两个丫环跟着,自己拿着脆麻花去了。

宁九执完刑回来的时侯,墨容澉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本来想去后院瞧瞧白千帆,可一想起这段时间她受的委屈,又觉得没有脸去。

宁九进来行了礼,“王爷,大总管的板子执完了。拢共二十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墨容澉闭着眼睛问,“他怎么样?”

宁九如实回答:“不算好。”

当然不会好,郝平贯是楚王府的大总管,他有时领兵在外,郝平贯便是这府里的主子,每日底下人伺侯着,身娇肉贵,什么时侯受过这种苦,这个老小子,这回算是遭大罪了。

郝平贯跟他的时间最长,以为他会明白自己对白千帆的感情,哪曾想他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该打!

“送两盒伤药过去,让小库子替他师傅擦一擦,结痂结得快。”

宁九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墨容澉顿了一下却说,“算了,我自己去吧。”倒底是打小就跟在身边的人,打成那样,还是去瞧瞧他吧。

他拿着两盒伤药慢悠悠踱到二道门,远远看到白千帆从后院那头过来,他心一跳,闪身躲在门边,心卟卟跳,嘴角止不住往上扬,是来找他的吧?

正想等她走近,跳出来吓她一跳,等她慌乱时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抱一抱。

没想到小丫头一阵风的走过来,又一阵风的从他眼前走过去,竟是往前院去了。

他满心的欢喜一下烟消云散,象是空出一个洞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你觉得本王心眼小?

天太热,屋里搁了冰盆子,郝平贯还是满头大汗,实在熬不过,叫小库子把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子撤了,放下账子,光溜溜趴在床上。

小库子刚替他归置妥当,白千帆掀了帘子进来,脆生生道,“大总管,我看你来了。”

小库子叫了声,“我滴娘呃!”象堵墙似的往她跟前一拦,语气带了点埋怨,“王妃您怎么直愣愣就闯进来,也不先吱一声。”

趁着这个当儿,郝平贯赶紧扯了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严实,这才出声骂小库子,“怎么跟王妃说话呢,掌嘴。”又对白千帆赔了笑脸,“哎哟,王妃来看我,奴才怎担得起,奴才这副样子行不了礼,只能用手代劳,王妃请担待些。”说完屈了手指在床边上叩了叩,当做是行礼。

“大总管跟我客气什么,”白千帆笑吟吟的走到床边,隔着账子看他,“听说伤得很严重,还疼吗?”

“本来是疼的,王妃一来,奴才就不疼了。”郝平贯一副感恩待德的表情,只差眼泡底下没搁两行清泪了,“奴才活到今时今日,还没有生了病,主子来瞧过的,王妃您是第一个,奴才这心里真是,真是……”说着还真的哽咽起来。

他是说惯奉承话的人,没曾想说着说着假戏真做了,他原先对白千帆的好不过是看在墨容澉的面子,王爷待见她,他自己用心伺侯,王爷不待见了,他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那份心思自然就淡了,扔到一边不管不问了。没想到白千帆还专程来看他,真是个心善的小丫头。

一个大男人在自己跟前哭,白千帆挺替他害臊的,劝道:“大总管别哭了,犯不着,王爷没来看您,是他的错,他不通人情,你尽心尽力伺侯他,出一点错就打烂您的屁股,也忒不象话了,也怪不得,他就是那么个喜怒无常的人,心眼也小,记得我刚进府的时侯,也害您挨了板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不过这次是为什么呀?打得这么重,你触犯他什么啦?”

小库子听她口口声声数落楚王爷的不是,整个人都傻了,这话要传到王爷耳朵里,小王妃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郝平贯心里泪流满面,王爷喜怒无常是因为王妃您,我挨板子也是因为王妃您呀……

白千帆这时侯记起手里的东西了,撩起账子给他看,“这是九如斋的脆麻花,听说不粘牙又好吃,您尝尝。”

郝平贯慌忙道:“哎哟,王妃您来了就好,还破费,奴才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我买的,是庶王妃送我的,我借花敬佛了。”

“您有这份心就成,小库子,好生收着,等午晌时我尝尝。”

小库子接过来,搁在柜子顶上,心里却道,就送这么点东西,王妃也拿得出手,还不如一个管事的。

这时光影一闪,门口有人进来,小库子背着身就叫,“都是什么人呀,不言语就往里闯,当这是……”

话没说完,听到白千帆叫了声王爷,吓得他腿一软,趴在细螺柜上,怯怯的回头看。

见果真是墨容澉走进来,忙往地上一跪,不待楚王爷发话,自个先掌嘴:“王爷息怒,奴才没成色,自个罚自个。”

他打得真是用力,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听得白千帆直皱眉头,真担心他就此把自个扇死了。

墨容澉淡淡扫了他一眼,“起来吧。”

小库子如获大赦,在楚王跟前不敢耍滑,是用了十成的力来打,把自己打得头晕眼花,还得麻溜的爬起来,请了椅子给墨容澉坐。

墨容澉说,“不给王妃坐么?”

小库子先前没在意,郝平贯只顾着和白千帆说话也没想起来,这时侯诚惶诚恐,趴在床上告罪,“是奴才的错,奴才教导无方,混账东西,还不快拿椅子给王妃坐。”

小库子有些晕头转向,走道都打飘,搬了椅子直直撞过来,墨容澉伸手拦住,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叫白千帆,“王妃过来坐。”

白千帆依言坐下,见他脸色不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在门外听到了多少。

趴在床上的郝平贯更是心惊胆战,垂着眼,一声不敢吭。

小库子杵在一旁,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意思。

墨容澉安静的坐着,过了半晌才开口,话是对的大总管说的,“你说你生了病,本王从没来看过你,那回你腿上生了烂疮,一直烂到膝盖头上,是谁到宫里请了御医给你看好的?”

郝平贯抖着身子,屁股上的疼都忘了,“王爷是奴才的再生父母,浓恩浩荡,奴才感激不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奴才愿为牛为马,伺候王爷。”

墨容澉轻哼一声,转头看着白千帆,“王妃觉得本王喜怒无常吗?”

白千帆大窘,她是个实在人,不像大总管,会说那么多的奉承话,红着脸,呐呐的道,“有点。”

墨容澉以为,当着他的面,无论如何她也得说点好听的,没想到小丫头还真坦诚,他又好气,又有点欣慰,至少小丫头愿意对他说真话,这一点倒是难能可贵。

小库子和郝平贯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当着王爷的面,如此大胆又诚恳的评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库子认为她吃了豹子胆,可王爷居然没有责怪,这就称奇了。

郝平贯却算是明白了,自己这顿板子挨得不冤枉。

墨容澉又问,“你觉得本王心眼小?”

这话其实有点没根据,白千帆并不知道郝平贯挨罚的原因,她就是话赶话那么一说,眼下墨容澉问起,她的脸更红了,半低了头,“这个……好象也不是,我同王爷交道打得不多,这么着议论您不好,往后处长了才知道。”

墨容澉好笑,知道不是,还不肯认错,不过这话让他心里欢喜,处长了才知道,这么说她是想同他多相处的。

当下便道:“既然王妃觉得同本王打交道不多,正好,到饭点了,王妃随我到怀临阁用饭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我就是属猪的

白千帆终于再次踏进了怀临阁,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很是感慨。心里惦记着绮红绿荷,她本来走路就快,这会子更是一阵风似的往前头刮去,一下就把墨容澉丢后头了。

她这份迫切落在墨容澉眼里,生出一些感慨来,什么时侯,她能对他这样,他就知足了。

从月洞门出来,上了长廊,白千帆轻快的走着,脚步声声,极有节奏,墨容澉听在耳朵里,嘴角溢出笑意,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白千帆到了屋前就撩了帘子,脆生生的叫,“绮红姐姐,绿荷姐姐,我看你们来了。”

绮红在厨房,绿荷从墨容澉屋里出来,笑着给她行礼:“王妃来了。”

白千帆久没看到她,一时高兴坏了,也给她行了礼:“绿荷姐姐好。”

绿荷平素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余光里瞧见墨容澉在后头,着实吓了一跳,忙对着白千帆拜下去,嘴里急急的道,“王妃这可使不得,折杀奴婢了。”

白千帆扶她起来,“绿荷姐姐做什么呢,跟我有什么客气的,姐姐知道我就担个虚名,不碍的,到时侯我出去了,姐姐也到了年纪配了人,咱们在外头还可以走动走动,就跟亲姐妹一样。”

绿荷心道,我要跟您称姐妹,王爷一准劈了我。

墨容澉走上来,微皱了眉,对白千帆说,“你不爱这么些虚礼,我也不勉强,但堂堂楚王妃没有跟奴婢行礼的道理,往后记着了。”

他虽然皱着眉,但脸色尚可,语气也平缓,白千帆不觉得害怕,大咧咧道,“我晓得了。”

她说话拖了尾音,似在撒娇,墨容澉心情莫名大好,牵起她的手,“绮红大概往花厅去了,咱们也去吧。”

白千帆哦了一声,乖乖任他牵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哥哥在家也常这么牵她呢。

墨容澉见她没反对,还这么顺从,心里乐得开了花,觉得浑身都舒畅,如沐春风。只盼着这程子路走得慢些,再慢些。

正午,日头高挂,望出去一片白茫茫,热辣辣,他们在廊下走着,虽然避阴,却拦不住外头的热浪,白千帆侧眼看了墨容澉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走这么慢,不觉得热么?

墨容澉还真不觉得,这点子热算什么,只要她同他在一起,上沙漠走一圈,他也乐意。掌心里握住的小手肉乎乎软绵绵,说不出的稀罕,正细细体味着,小丫头却把手脱出来,轻轻甩了甩,“都出汗了,王爷不觉得热么。”

墨容澉的手也出汗了,湿浸浸的,他握得太紧,密不透风,不出汗才怪。手心里一空,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失落落的垂下眼。

到花厅的路就那么一小截,随意走一走就到了头,绮红果然在那里,大概是得了他回来的信儿,正带着小丫头们在摆饭。

白千帆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绮红本也想抱抱她,瞧见墨容澉在后头,只好先蹲了礼,笑着说:“奴婢知道王妃要来,特意做了您爱吃的菜,一会儿多吃点。”她上下打量白千帆,“还成,没吃奴婢的饭菜也没见瘦。”

墨容澉自顾自的坐下,嘴角微勾,是啊,没见瘦,也多亏白千帆没心没肺,他那样对她,她压根没往心里去,该吃吃,该喝喝,哪里会瘦?

见着好姐妹的激动一过去,白千帆的心思立马转到菜式上了,凝着眼,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去,都是眼熟的,哪道菜都好吃。

这段时间也曾想念过怀临阁,想念绮红,还有她的手艺。如今终于又能吃上她做的菜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端碗拿筷子,嘴着叫着要这个,要那个,绮红呢,自然是笑眯眯的有求必应,有时怕她吃得太油腻,也劝两句,原本极安静的一顿饭,因为有了白千帆,变得热闹非凡。

墨容澉是喜静的人,却觉得这样很好,他打心眼里高兴,她在他跟前不拘着,吵一吵,闹一闹,他才觉得真实。

他和那两位王妃吃过饭,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吃饭的时侯讲究食不语,两个人围桌坐着,奴才们立在后头,满屋子的人,却落针可闻,他虽然吃着饭,却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随意用了些就搁筷子,脑子里不是想着公务上的事,便是记挂着揽月阁里的她,哪象现在这样,吃得这般开怀!

白千帆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有些贪急,一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嗤一声,捂着嘴僵在那里,小脸全皱巴到一块去了。

绮红忙过来查看,一脸焦急,“怎么了,是不是咬着舌了?”

白千帆苦巴着脸点头,说不得话。

她咬下去的一瞬间,墨容澉的心跟着一抽,就跟咬在他舌头上似的,但当着下人们的面,他不好表现得太过,当即轻哼一声,“又没人跟你抢,那么着急做什么?贪吃的下场!”

白千帆被他耻笑,舌头还疼着,含糊不清的道:“这能怪我吗?是姐姐的菜做得太好吃了。”

绮红笑道:“全是奴婢是错,是奴婢不好,让王妃咬了舌头。”

她这样一说,白千帆又不好意思了,讪讪的:“不怪你,是我自己太贪吃了。”

墨容澉哈哈大笑起来,真真是个傻丫头,兜了个圈还是回到自个身上了。他见白千帆已经吃了两碗饭,现在又伤了舌头,不敢再让她吃下去,便对绮红说,“撤了吧,回屋里上茶。”

绮红应了是,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白千帆眼巴巴的看着那些美味的菜式一道道收进食盒里,想说话又没好意思,她其实还可以再吃一点。

墨容澉看她馋嘴的样子好笑,故意唬着脸,“舌头都伤着了,还惦记着吃,我看你是属猪的。”

白千帆眨巴着眼,“王爷说着了,我就是属猪的。”

墨容澉细一算,可不是,她还真是属猪的,他是属虎的,比她大上一圈还有多,等她到二八年纪,他已经上三十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嫌他老?

这样一想,他突然生了些许惆怅。

第一百六十七章男人嘛,嘿嘿嘿

带白千帆回了屋子,墨容澉把她拉到窗下,“张嘴我看看。”

白千帆知道他是想看她咬伤的舌,心里一暧,王爷果真跟大哥哥一样,事事都关心她,便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他终究不放心,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哄着,“伸出来我看看。”

他离得很近,目光灼灼,直直的盯着她,白千帆却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听话的张了嘴,把舌头伸出来,还一边说着不利索的话,“姨看,真可没什咩。”

她说话的时侯,粉色的小舌头一动一动的,就这么在他眼前晃动着,象在勾他的魂。

墨容澉脑子嗡的一响,不停的咽着喉咙,头一点一点低下去,下意识就要去含那根张扬的小舌,他尝过她的耳垂,妙不可言,现在想尝尝她的舌,是不是也是那般销魂的滋味。

白千帆伸得久了,终是不舒服,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赶紧把舌头缩回来,那点哈喇子收不及,还是吊着丝儿垂下去,把她弄了个大花脸,赶紧用手帕儿擦了,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墨容澉。

楚王爷满腔的心猿意马瞬时被这点哈喇子给弄得尴尬不堪,他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扭过身到椅子上坐好,清了清嗓子方道:“看着没什么,下次当心点吧。”

白千帆也怪难为情的,丝毫没注意到楚王爷的异常,低头站在窗前轻轻说了声,“我省得。”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满室静谧。墨容澉没觉着有什么,只要她在跟前,怎么都好。白千帆是个脸皮厚的,事儿一过去便扔脑后头了,腆着脸没话找话。

“王爷,侧王妃说后儿是初七,府里要办乞巧。”

先前修元霜提的时侯,墨容澉并没往心里去,往年府里没女人,从来没弄过这些,底下的丫环们自己聚堆子意思意思也就算了。见白千帆问起,他便道:“你喜欢这个?”

“喜欢呀,”白千帆边说边朝他走过去,“每次府里办乞巧可热闹了,要向织女神敬拜,就着月光穿针引线,看谁穿得又快又好,还要吃巧果子,集市上有卖磨喝乐的,”她说着用手比划给他看,“这么大小的泥人儿,可得意了。还要拿桂花油洗头,染指甲。”

她略微歪着头,说起这些来眉飞色舞,让他也有些感兴趣了,“你每年都过?”

她嗨了一声,“我过什么呀,家里姐妹多,她们过,我躲在树后边偷看,同她们一起乐。”

墨容澉心一紧,说不出的怜惜,真是可怜见的,自己一次也没过过,却说得头头是道。

“今年你不用躲着看了,你是王妃,由你主事,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需要什么同侧王妃说。”

“我是个门外汉,主事不行,边上搭把手还成,”白千帆笑眯眯的道,“还是让侧王妃主事吧。”

墨容澉道:“也行,”既然提起侧王妃,他想解释一下,“王妃刚入府,按理说我不该这么快纳妾,她们俩个……”

“王爷不必解释,我知道的,”白千帆意味深长的冲他一笑,“王爷是男人,男人嘛,嘿嘿嘿……”

墨容澉:“……”男人怎么就嘿嘿嘿了,他有些微恼,她怎么笑得那么欠呢?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

“王爷,”她打断他,还得瑟的挤了挤眼睛,“这事摊开来说可怪不好意思的,您是无所谓,我还没开窍呢。”

墨容澉脸上有些微赧,没开窍怎么了,她说这些个脸不红心不跳的,比他还显得随意。

他有些不死心,沉默了一会,问:“你真的知道?”

“知道呀,我爹,二哥哥,三哥哥都有女人,一个不够,多多益善,瞧见好的就往屋里弄,我奶娘说,嫁给这样的夫君日子不会好过,几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总有扯皮打架的时侯,所以我将来一定找个不纳妾的男人,哪怕就是嫁个庄稼汉也成。王爷上次说要把我嫁给杜长风,您事先问问他,若是他打算纳妾,那这门亲事就算了。”

墨容澉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宁愿嫁给庄稼汉都不肯考虑他吗?他先头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娶了两房女人进来,但至今没有碰过她们,再说这事论到底,也是因为她,她倒好,撇了个干净。

很想问她,如果他把两位王妃打发了,她能不能考虑考虑他,他总比庄稼汉强点吧。

只是那两位都是正儿八经娶回来的,真要打发出去不容易,一个是他的部下,有交情,一个是大学士,轻易不好得罪。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当初娶的时侯可没想过这一层,如今只有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横竖他不占理,那些话最好提都不要提,赶紧想办法把人弄出去是正紧,也叫她看看自己的决心。

修元霜罚了跪,自然不敢再吊以轻心,第一时间吩咐厨房给白千帆改善伙食,可是到了中午,她听说白千帆在怀临阁用饭,气得摔了一只江西窑的翠玉骨碟。

早上好意叫白千帆一块去怀临阁,她不去,结果,自己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把她撇一边了。好有心机的小丫头!

她愤愤不平,秋纹在一旁加油添醋,“主子,我看这里边有蹊跷,说王爷把自己当妹子,都是王妃一面之词,王爷心里倒底怎么想的,咱们不知道,说不定,这是王妃故意跟咱们打马虎眼呢。”

修元霜阴沉着脸,没说话。

秋纹又道:“主子,王妃擅用心计,咱们不能不防啊。”

是啊,不能不防,不管楚王爷倒底把白千帆当成什么,她都不能不防,她是修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嫁过来的时侯,父亲暗示了的,她虽然以侧王妃的名义嫁进来,事实上是要做嫡王妃的。如果白千帆一直不挪位,她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去。

是该做点什么了,稍一沉吟,她说,“把这个消息递到碧荷阁去。”

秋纹嗨了一声,“庶王妃舍得花钱,到处都是她的耳报神,不用咱们传,她应该早得了信儿了,主子这个方法不错,让庶王妃打头阵,先探探王爷是什么意思,瞧准了,咱们才好动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会是舍不得吧?

罢了朝,墨容澉随皇帝到南书房,商讨不久后的出巡事宜。去得不远,就在四平,南水,通宁三处地方绕个圈,只是皇帝出巡是大事,皇子们也都跟着去,又有军机大臣,各处的统领,浩浩荡荡数十里的队伍,大小事宜虽有底下人张罗,但大事方面还得墨容澉来安排。

他在行武之中行走数年,对这些东西早已滥熟于心,皇帝把事务交给他,自然是放心,听他侃侃而谈,诸多事宜皆是细致周到,点头不已:“你不用同朕禀告,往年都是你主事,今年也不例外,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完这个,又聊起南方的旱情,今年的汛期北方虽然长了水位,南方却是滴雨不下,干了一个多月,上月田里的庄稼紧着抢收了,到现在都没有插秧,情况很是不妙,已经有一些灾民流离失所,这几天朝堂上,都有大臣上折子,要赶紧筹备赈灾物资,国库不宽裕,皇帝也是烦得很。白丞相倒是出了一个主意,让在税收上打主意,说是取之于民用于名。

墨容澉嗤之以鼻,说得好听,真要这么做,百姓定是怨声载道,反正骂的是皇帝,又不关他白如廪的事。皇帝实仁政,自然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暂时没做定夺,想让墨容澉拿个主意。

墨容澉笑了笑,“皇上,这事不难办,南方的灾情并不是很严重,依臣弟之见,有个雪花银足矣,咱们不用动国库,叫富绅朝臣们募捐就是,都是一二品的大章台,随便拿出五八千银子跟玩似的,点他十几二十个人头,这大银不就有了吗?”

皇帝心里也正有此意,不过借楚王的嘴说出来,京里这么多大臣,哪一家不是富得冒油,里头的猫腻他心里清楚,只是还不到收拾他们的时侯,楚王这主意不错,权当是收缴贪款了。这些人里面,白丞相是个冒尖的,派别人去震不住,唯有楚王出面才搞得定。

当下便轻轻一笑,“这主意好,三弟既然提出来,想必心里有数,这事就交给你了。”

墨容澉起身揖了一躬:“是,臣弟领命。”他看了一眼窗外,忖着时间不早,想退出去,便又作了揖:“皇上若没有其他事,臣弟无行告退。”

皇帝嗯了一声,却伴着他一起往外走,“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两位王妃进了府,感觉如何?”

墨容澉苦笑,也不愿意多说,“就那样。”

皇帝侧头瞟他一眼,“怎么,不喜欢?朕瞅着都不错啊。”

是不错,可不是他喜欢的。

见他不作声,皇帝又问,“你准备什么时侯让王妃出府,当初指婚的时侯,朕可是暗示过修大学士,人家才肯点头的,不然,一个大学士府的嫡长女给你做妾,人家脸面上也过不去。”

墨容澉淡淡道:“王妃还小,再过些时日吧。”

“我听贵妃说,楚王妃上个月及笄了,当初皇后嫁给朕就是十四岁,已经不小了。”他顿了一下,试探道:“不会是舍不得吧?”

“皇上同臣弟说笑呢,臣弟只是觉得王妃可怜,上次的事您是知道的,娘死爹不疼,白家人一门心思想弄死她,白如廪不待见的人,臣弟偏要待见,好生养着,寻着一门好亲才肯让她出嫁。”

皇帝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么的,朕不好跟修大学士交待。”

墨容澉语气一冷,“修敏若怪皇上,让他来找臣弟。”

皇帝抬了抬眉毛,不说话了。楚王是个土匪性格,拧起来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看来两位新王妃都不合他的心意,不过没关系,待明年秀女充宫,那么多年青漂亮的姑娘,总有合他心意的。

墨容澉上天街过午门,从西偏门出来,宁九贾桐侯在那里,见他出来,立马迎上去行礼。

墨容澉面色不豫,听皇帝的意思,是要尽快扶正修元霜,他原本还想衬着她们入府的时间不长,或许可以私下商榷,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他心事沉沉的打马慢行,发现今日的集市格外热闹,随意扫了一眼,从马上下来,贾桐宁九见状,也赶紧下马。

墨容澉把缰绳往宁九一抛,走到一处摊子前,拿起一个小土偶细看。

小贩立刻热情的招呼着,“大爷,买一个吧,明儿就是初七,夫人用来乞子再合适不过,您瞧这做工,精细得眼睫毛都看得见,小的这里全是从苏杭一带进的货,精巧没得说,全是高窑烧制,摔地上都不会碎。”

墨容澉问,“这叫什么?”

“这叫磨喝乐。名字是从神佛经里得来的,乞子很有灵性的,大爷买一个吧。”

墨容澉听白千帆提过这个名字,见土偶小巧可爱,又瞧有三种款式,便一样要了一个。小贩自然是笑得嘴都咧开了,又极力向他推荐七彩丝线,“大爷,彩线不要么,七彩丝线,一口气穿七根针者得胜,小的这里的丝线细滑硬挺,穿起来容易,让夫人得个胜,乞得一年的好兆头啊!”

墨容澉于是又买了七彩丝线,走到一个摊位又买了小银针,蜡制的牛郎织女,鸳鸯,巧果,桂花油……

他就这么一路逛,一路买,光是磨乐喝都买了好几种,原来除了窑土烧制的,还有象牙雕镂的,或用檀木,杂木雕成的,磨喝乐的装扮也各有不同,有的以彩绘木雕为栏座,有的用碧笼当罩子,手中所持的玩具也不一样,他在首饰铺里买的那个就是用宝石来装饰的。

他只管买,贾桐付钱,宁九提东西,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进门他就吩咐贾桐:“去请王妃过来。”

王爷对王妃好了,贾桐当然是高兴万分,应了一声,拔腿就跑了。

墨容澉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脸色平缓了些,郝平贯的伤势未痊愈,还在屋里躺着,小库子在二道门上给他请安,“王爷您回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问道:“你师傅好些了吗?”

“回王爷的话,师傅昨儿个抹了王爷赏的药膏子,好了很多,叫奴才代问王爷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她道声谢就这么拿走了?

白千帆看到贾桐自然是高兴,亲亲热热叫着师傅,拉着他到前院要打拳给他看,毕竟贾桐不当值的时侯很少,他不象绮红绿荷可以随意离开墨容澉左右。

贾桐话都没说完,就被她拖到前院里,正儿八紧的起了个势,贾桐见她兴致颇高,不好扫了她的兴,便含笑立在那里观看。

看得出这些日子,白千帆并没有放下练功,一招一式都很到位,练功其实是件苦差事,亏得她能坚持下来,虽然她是徒弟,贾桐也不由得心生了敬意。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王妃真是与众不同的。

白千帆认真的练着,嘴里呼呼哈哈的叫着,颇有气势。

这声音传到落星阁,秋纹站在院里踮脚看,见白千帆在打拳,很鄙夷的撇了撇嘴,再一瞧,贾桐也在,她微皱了眉,贾待卫到揽月阁做什么,难道是王爷来了?

正想着,就见白千帆打完拳,跑到贾桐跟前扬着脸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贾桐似乎不肯,她便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贾桐有些无奈,只好点头,白千帆这才高兴了,拖着他又往屋里去,态度极亲昵,瞧着关系很不一般。

秋纹眼珠子一转,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身为王妃,和侍卫拉拉扯扯,真不知羞耻!

墨容澉沐浴更衣出来,还不见白千帆过来,脸一沉,对宁九道:“贾桐这差当得越发利索了,你去瞧瞧。”

宁九应了是,转身就走,刚到月洞门,就见贾桐领着白千帆过来,他上前行了礼,对白千帆说:“王妃快去吧,王爷正等着您呢。”

白千帆听贾桐说墨容澉买了乞巧节的一些物什,很有些雀跃,说了声好,兴冲冲往前去了。

贾桐要跟上去,被宁九拦住,“你现在去估计得领顿板子,等王妃把王爷哄高兴了再露面。”

贾桐奇道:“我犯什么事了?”

宁九哼了一声,“王爷吩咐的事,你不紧着去办,路上开小差了吧,这会子才带王妃过来,王爷打你板子都算轻的。”

贾桐道:“这能怪我么,王妃有日子没见着师傅了,缠着说上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吧,再说王爷的规矩,回来要先沐浴更衣,王妃巴巴儿赶来,不还是得等么?”

宁九斜眼睨他:“你不该聪明的时侯聪明,该聪明的时侯却犯糊涂,身为近身伺侯的奴才,主子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

贾桐一脸茫然,“王爷心里想什么?”

宁九看他那副蠢样,懒得多说,转身就走,贾桐忙腆着脸跟上去,“小九儿,你就告诉我吧,明儿请你吃大席。”

白千帆急急的走到书房前,突然想起了规矩,细声细气的隔着帘子道,“王爷,我来了。”

墨容澉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正看各营里送来的军需清单,听到声音,心里一喜,脸上却故作镇静,声音淡淡的道:“进来。”

白千帆撩了帘子进去,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蹲下行礼,迫不及待的说,“贾桐说王爷买了明儿乞巧用的物什?”

墨容澉眼睛还盯着公文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略抬了抬下巴,“在那边,你自个去瞧。”

白千帆哦了一声到南窗下的摆台边去看,果然全是好东西,桂花头油,七彩丝线,小银针,牛郎织女蜡像,鸳鸯雕挂,巧果……最叫她喜欢是各式各样的磨乐喝,没一个重样的,她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皆有些爱不释手,不知道该挑哪个才好……

墨容澉看她欣喜雀跃的样子,心头自然也是欢喜的,仍是很随意的口气,“还挑什么,都拿回去吧。”

白千帆返身对他蹲了个福,“谢王爷赏。”

她来的时侯做了准备,袖筒里扯出包袱皮,把台子上的东西一归拢,全扫进包袱里,四只角一结,小小的包袱往肩上一搭,眉开笑眼的朝墨容澉招招手,“王爷,我回去了。”

墨容澉:“……”他在集市上走了一身的汗才淘回来这么些,她道声谢就这么拿走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白千帆挎着包袱,昂首挺胸的出去了。

贾桐宁九站在门口,见她把东西就这样拿走,也吃了一惊,和他们设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

他们想的是,白千帆在屋里和墨容澉说笑一阵子,然后留下来吃午饭,等她走的时侯,派个小丫头提着东西送到揽月阁去才对。

墨容澉愣了半天神,突然抚额一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次和好,白千帆并不象之前那样对他完全心无芥蒂,多多少少还是保持着一点距离,这不怪她,只能怪自己,是他让她太伤心了。

白千帆拿着包袱直接去了落星阁,进门就叫,“修姐姐,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修元霜笑着迎出来,“给我送什么好东西?”

白千帆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往里走,“到屋里再看,保管你会喜欢。”

修元霜见她肩上挎着包袱,有些奇怪的问,“你要出门子?”

“不是,”白千帆走了大厅,把包袱拿下来解开,笑道:“快看,王爷替咱们准备的,姐姐想要什么,随便挑。”她又叫秋纹:“去把顾姐姐叫来,也让她高兴高兴。”

秋纹眼皮子一搭:“请王妃见谅,奴婢要服伺主子吃药,去不得。”

修元霜眼睛一瞪,“王妃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

白千帆打量了修元霜一眼,“姐姐病了吗?要不要紧?”

“昨晚受了点风寒,不打紧的。”

“请大夫瞧了吗?”

“不用,就是一般的伤风,让丫环去药铺抓剂药就行了。”修元霜打发一个小丫头去请顾青蝶,低头看着那些东西:“王爷也怪,有些东西就一份,有些又不止三份,这怎么分?”

白千帆道:“两位姐姐先挑,剩下的给我就成。”

“那怎么好,您是王妃,应该先紧着您。”

“我年纪小,理应排在后头,您和顾姐姐先挑。咱们按次序来挑,也公平合理。”

修元霜不肯,现在王爷的态度还不明朗,若真是她们挑剩下的给了白千帆,让他知道,说不定又得罚她跪了。她扫了一眼白千帆,心里思忖着,不会是这小丫头设套让她钻吧,故意把自己弄得多可怜,好博王爷同情。

没多一会子,顾青蝶过来了,听说是王爷给她们买的,心里很是欢喜,说起来,她如今算是三人当中最不受宠的,可王爷买东西的时侯没忘了她,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对她们还算公平,没有把谁撇下。

想一想真是难得,一个爷儿们,平素冷口冷面,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她如今也想通了,不求独宠,但求雨露均沾,以后有了子嗣,母凭子贵才是正紧。

第一百七十章穿针引线

七月初七,各家各户按习俗在院子里摆了供台,插香烛,放贡品,对着织女星的方向焚香礼拜。临安城上空久久飘荡着香烛的气味,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挂着灯笼,一派热闹气氛。

大户人家尤其办得隆得,修元霜在家里是嫡长女,也曾主事过乞巧,这是她嫁过来头一次主持这样的事物,很有决心做出点样子,叫楚王爷刮目相看。

墨容澉给绮红绿荷放了恩典,让她们也到后院里同三位王妃一同乞巧。五个人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什,眼睛微闭,向月神和织女星许愿。

白千帆跪在修元霜左后边,小身板挺得笔直,月光下,尖尖的下巴微抬着,整张脸象是均窑的青瓷,镀了一层光晕。

墨容澉站在树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象是失了神,半响,她一动,身子拜跪下去,他方如梦初醒,自嘲的一笑,为个小丫头神魂颠倒,传出去,他一世英名尽毁,可又怎么样呢,他就是稀罕她,就是喜欢她,她若是眉眼弯弯对他说上几句话,保管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命人摘了来。

白千帆闭着眼睛许愿,一求平安,所在她在意的人都求了个遍,二则,便同所有大姑娘一样,求月神给配个好郎君,公婆疼,夫君爱,再没谁想害她,弄死她,过两年生两个孩子,凑成一个好字,这一生,她也就没别的乞盼了。

拜了神,修元霜叫起,笑吟吟的道:“今儿月色不错,咱们来穿针,其实比不比的,我心里有数,横竖是绿荷姑娘拔头筹。”

绿荷谦虚道:“侧王妃真是高看奴婢,奴婢不过平日里做针线活多些,真要论起来,我看侧王妃和庶王妃才是心灵手巧的。”

白千帆见绿荷没提她,有些不满,嘟噜着道:“绿荷姐姐认为我不心灵手巧么,我会捏泥人呢。”

绿荷撇撇嘴,“王妃得了吧,绣个荷包,扎得十个手指头满是窿窟,害王爷心疼得不得了。”

白千帆被戳到短处,讪讪的笑,“可惜今儿不是比捏泥人,不然我一定得胜。”

修元霜听到那句:王爷心疼得不得了,脸色黯了黯,很快又恢复平常,叫丫环们把针线端上来,各自分了,对着月光穿针引线。

这种针比平时的绣花针要小,针眼更细,灯下穿针犹费眼神,月光下,一切皆朦胧,更是得全神贯注,屏息静气。

白千帆一手拿针,一手拿线,手指微颤,半天也对不准,就听丫环在一边报:“绿荷姑娘进线两根,侧王妃进线一根,绮红姑娘进线一根……”

不论是谁,穿进一根线,丫环就得唱,白千帆越发心烦意乱,力气使过了头,狠狠在手指上扎了一下,疼得她咝了一声。

边上的月香月桂赶紧上前来,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她们前面,一把拽过那根受伤的手指头就用嘴含住了。

白千帆,“……”

修元霜,“……”

顾青蝶,“……”

绮红和绿荷却是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白千帆呐呐的,“王爷,我刚才摸过地没洗手呢。”

墨容澉脸微红,好在天黑瞧不清,他舌尖在那根指头上打了个绕,方才松开,故意粗声粗气,“荷包绣了那么多,以为你有长进,看看,又扎到手了吧,算了,你也不是那心灵手巧的人,别穿了。”说着拿了手指在月光下仔细看,见白晰的指尖上有点淡淡的红,已经止了血,想必是没事了。

修元霜的心突突直跳,这是把白千帆当妹子吗?哪有做哥子的对妹子这样?岂不贻笑大方!

顾青蝶看了看墨容澉,又看了一眼修元霜,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横竖跟她不相干,最好王爷再做得出格些,惹得修元霜动了手,她好坐享其成,反正嫡王妃的位置她不眼红,就想捞个侧王妃当当。

这当儿,绿荷已经一口气穿了七根彩线,绮红和修元霜各穿了六根,顾青蝶穿了五根,白千帆还是个零,她不服气,想着无论如何,穿进去一根也成。

墨容澉见她又去捏针,拦住她,“不听话,说了别穿了,你不是那块料。”

白千帆有些沮丧,“王爷,我也想乞个巧,以后做个伶俐人呢。”

她说话总令他好笑,“谁说你不是伶俐人?在本王眼里,王妃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儿!”

白千帆却不领情:“王爷说的不算,我得自己个穿才行,不说多了,好歹穿一根也成。”

这时大伙儿都穿完了,因着墨容澉在,也不敢多言语,静静的站着,等王爷和王妃议个高下。

墨容澉拗不过白千帆,想了一下说,“本王替你穿怎么样?”

白千帆瞟他一眼,“王爷能代我吃饭吗?”

墨容澉被她怼得老脸一红,不免愤然,一门心思为她好,小丫头忒不领情了,他也不拦了,垂着手看她,“行,你穿,再扎着就是活该。”

白千帆咬着牙,两道秀气拧着,眯着眼看那小小的针孔,红色的丝线一点点靠近,在洞口徘徊了几下,慢悠悠的穿过去。她仍不敢松手,换了手到那头去接,扯着搭下来,憋着的气才一口呼了出来,满心欢喜,拿给墨容澉看:“王爷,我穿过来了。”

她一笑,楚王爷方才的一丝怨气便消得无影无踪,笑眯眯的看着她,“嗯,不错,本王有赏,你要什么?”

白千帆似乎愣了一下:“王爷错了,应该赏绿荷姐姐,她拔了头筹啊。”

墨容澉笑着说,“两个都赏,一个头名,一个末名,你虽然只穿了一根线,但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值得赞赏,说吧,想要什么?”

白千帆歪着头想了半天,“我暂时想不到,要不先记着吧,回头我想到了再告诉王爷。”

墨容澉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成,先记着,有这么多人替你做证,横竖本王也赖不掉。”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绿荷,赏银十两。”

听得一众丫环倒抽一口冷气,饶是绿荷这样的大丫环,月例银子也才一两,如今王爷一张口就是十两,差不多抵她一年的月例了。

喜得绿荷赶紧跪下来谢恩,心里却知道这是傍了白千帆的福,当着王妃的面,楚王爷有意充阔气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爷儿们的忌讳

穿针乞巧过后,便是喜蛛应巧。这是白千帆最中意的一个项目,往年在府里,那些姐妹都畏惧蜘蛛,基本都是丫环代劳,自个远远观旁,待到第二日早上,打开盒子看一眼就算了事。她不同,她不怕虫子,钻山打洞的寻喜蛛,可惜大伙儿都不待见她,不然,凭她的眼力,一准能给她们寻上好喜蛛来。

如今轮到自己,断没有叫丫环代劳的,一早就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月桂道:“王妃,您擎等着,奴婢替您寻上一只好的。”

她喛喛的摆手,“不用你,我自己去,等我回来瞧好吧。”

蜘蛛不难觅,长得密的树梢子里,低矮的灌木丛里多是的,白千帆袖筒里装了五个小盒,别人逮到一只就算,她不,她要五只,逮一只好喜蛛是凑巧,五只都好,那才是真本事。

五个人里头,只有白千帆和绿荷自己抓喜蛛,其余的都是丫环代劳。墨容澉见小小的身影转到树后边去,心里一思量,悄悄跟了过去。

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过去,修元霜咬了一下唇,不用再怀疑什么,瞧得真真的了,说什么当妹子,都是白千帆糊弄她,这样一看,她这个嫡王妃能不能当上,还真不一定了。堂堂大学士府的嫡长女给人做妾,虽然这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爷,说出去也是不好听,她几个嫡妹都指了人,嫁过去都是当家主母,唯有她,爹娘悉心栽培的,事事儿都周全,最后得了个妾,叫她脸面往哪搁?

白千帆猫着身子,在树丛里钻,手里提着防风灯,幽幽一点光亮,照见身边三寸远的地方。她运气不错,刚钻进林子就看到一只小喜蛛,吐的丝细细儿一条,把自己吊在一片叶子上,她用竹片儿把它划到小盒子里关住,往袖筒里一塞,喜滋滋的又寻下一只。

走着走着,脚底下老树根盘在路面上,她没留神,被绊了一跤,哎哟一声往前趴,一只手里有竹片儿,一只手提着防风灯,哪个都搁不下,竟是直直的往地上惯去。她一点也不在乎,横竖摔打惯了,不碍事,东西没弄坏才是要紧。

谁知她并没有跌地上,倒是撞进一个厚实的怀抱,楚王爷接住了她,似乎被她扑得踉跄了一下,身子斜斜朝后,半天都立不直,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幽幽的灯光里,四目相视。

墨容澉满心欢喜,眼里带笑,“王妃这是要跟本王磕头么?”

白千帆用手撑着他的胸膛,想站直身子,腰上的大手却用力搂着,她试了两次竟是站不起来。

这么一来,她倒奇了怪,重新又倒下去,歪着头往墨容澉身后看,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咂舌道,“王爷是怎么立住的?这么斜着怎么不倒?”

墨容澉把自己这么斜斜定住也颇费了功夫,喘了一口气道:“你别乱动,再动两个人都摔下去了。”

白千帆真就不敢动了,乖乖的趴在他怀里,夏衫单薄,她渐渐觉得墨容澉的身子烫得厉害,自己这么靠着他也觉得烫得不行。

“王爷你发热了吗?”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吓了一跳,“王爷,您哪里不舒服,得想个法子赶紧立起来,要不干脆摔下去得了,您老这么抻着不费力啊?”

心爱的人儿就在怀里,楚王爷心肝儿都在颠,巴不得一直这么下去才好,他轻轻喘着,“你别乱动就成,我慢慢儿起来。”

白千帆哦了一声,不再动弹,小手还绕过去环住他的腰,小心翼翼的说,“要不要我也使把劲,往回捞您怎么样?”

墨容澉道:“不用,你别动就成。”

他这会子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心里一把火烧得他无所适从,想松开,又舍不得,可不松开,迟早叫她看了笑话。真真是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这么狼狈!

白千帆安静了一会子,突然咦了一声,一把抓住根粗硬的棒子,“王爷身上藏了什么?”

墨容澉只觉得头顶破了个洞,一腔子五脏六腑全跟着挪了位,身体象个正在鼓气的皮囊,胀到要爆掉!眼前金星乱冒,嗓音哑得不象话,“别,碰!”

白千帆见他这无比难受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扔开,“王爷怎么了?当真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一松开,墨容澉又怅然若失,一口气再也憋不住,身子一软,带着她一块倒地,还好,有他垫底,她毫发无损。

白千帆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都撂开,转身扶起墨容澉,“王爷您没事吧?”

墨容澉扯着袖子擦脑门上的汗,当真是七魂惊走了六魂,若不是念她身量小,方才他真想就地把她给办了!

“我没事,”一开口,声音还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子,想着方才她的鲁莽,又有些好笑,她还真是个没开窍的,没人教,什么都不懂。

偏偏白千帆又问:“王爷,您身上藏着什么?棍子吗?”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

她好奇起来,“我知道爷儿们随身带佩刀佩剑,还没见谁随身带着棍子的,是爷儿们都带,还是只有武将才带?”

墨容澉简直失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一本正经的答,“爷儿们都带。”

白千帆哦了一声,嘀咕着道,“我好象没见师傅带过,赶明儿问问他。”

墨容澉脸都绿了,声音一沉,“不行,这事问不得,是爷儿们的忌讳。”

白千帆不解,昂着头问:“怎么的呢?怎么就忌讳了?”

墨容澉跟她说不清,老脸红得不行,不能解释,只能唬着脸吓她:“爷儿们的事,姑娘家别问那么多,反正你记住我的话,不管是你师傅还是别的男人,都不能问,有什么不明白的,来问我就是,要是不听话,挚等着挨板子吧。”

白千帆歪着头,眨巴着眼,“问您,您不忌讳?要不您拿出来给我瞧瞧?”

墨容澉:“……”一口老血冲到了喉咙口,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丫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着唇笑得不怀好意,“现在不能看,等过些日子给你看。”

白千帆喜滋滋的道:“成,您说话可得算话,我等着。”

墨容澉越想越乐,实在忍不住,把人揽过来一顿揉搓,喜欢上这么个缺心眼的丫头,合着他也跟着缺心眼了。

白千帆被他揉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求饶,“王爷别胳肢我,我怕痒的呀……”

第一百七十二章鸳鸯谁得了?

听着树林里隐约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外头站着的几个人表情各不相同。绮红是掩嘴轻笑,顾青蝶有些鄙夷,修元霜面色平静,只有熟悉她的秋纹才能看到她眼底的怨恨。

倒底在说什么?两个人都没有避人的样子,欢声笑语不时从里头传出来,还伴着奇怪的声响,闷卟一声,象是谁摔在了地上,是他还是她?又或者是一起,真是不要脸的,到处都是屋子,要干什么关起门来办就是,何苦这样偷偷摸摸,让她们站在外头听墙角?他们不嫌丢脸,她还觉得臊得慌。

手心里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留了许久的尾指甲被她生生的的折断了。

夏夜里的风吹起来带着一股闷热,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背上不知什么时侯湿濡了一大片。其实脸面不脸面的,也就那么回事,横竖她躲在这楚王府里装聋作哑,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传不到她耳朵里来,她只怨自己没出息,不知道什么丢了心。

他每日都过来,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捣鼓着,和她说上几句话,到了点,一块闷头吃饭,真让她觉着有点平常夫妻的模样。那样金芝玉树般的男人,能文能武,模样儿齐整,到哪儿都是招人爱的。真的怪不得她,铁骨铮铮的爷儿们,温声对她说上几句话,她就一头裁进去了。

哪怕他不扶正她,只要能见天对她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那些个都是虚的,他实实在在对她好,体察人意儿,比什么都强。

如今,他的心思到了别处,能不能再回来都难说了,可怜她进府还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凉嗖嗖的黄花菜。

树林里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是白千帆在埋怨:“都怪你,差一点就捉到了的。”

外头这些人心里都是一紧,敢用这样的语气跟王爷说话,小王妃真是胆大包天,可惜楚王爷就吃她这套,一点也不恼,还笑嘻嘻同她调侃:“自个没本事,倒怪到本王头上来了。”

白千帆的声音低下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就听墨容澉道:“我赔你一只总成了吧,瞧好吧,一准比你那几只都好。”

说话声渐渐清晰,想来是离她们近了,过了一会子,白千帆惊喜的叫:“成了,捉住了,快,放到盒子里来。”

修元霜扭头望过去,一高一矮从树林子里钻出来,白千帆两只手上都拿着喜蛛盒,低着头左看右看,墨容澉手里提着防风灯,堂堂王爷替个小丫头掌灯,真是够有出息的。她微扯了嘴唇,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白千帆把自己的五个盒子放在桌上,在上头打上记号,嘴里嘟噜着,“可别弄错了,我明早可是要拔头筹的,你们几个一定要替我争口气。”

墨容澉站在她边上,弯腰看她摆弄着,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他问,“是用我买的桂花油洗的头?”

白千帆摇摇头,“不是,王爷买的那份在庶王妃那里,我这份是侧王妃给的。”

墨容澉微皱了眉,“本王买的东西怎么到庶王妃那里去了?”

他一点都不避讳,直愣愣的嚷出来,顾青蝶心里一紧,赶紧过来解释:“王爷别生气,那份桂花油我原先说不要,是王妃硬塞给妾身的,说王爷特意买了来叫咱们分的,所以妾身才……”

墨容澉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花了心思给白千帆买的,她倒好,拿去同她们分,根本没把他当事,怪不得随身带了包袱皮,她一早就没想自个独吞。

楚王爷一腔热情打了水漂,心里不得意,偏又不能这时侯掉脸子,不紧不慢的道:“本就是叫你们分的,谁得了都一样。”他往顾青蝶近了两步,吸了一口气,“还是我买的这味道纯正,王妃那个太重了,闻着让人不得劲。”

没有谁愿意说自己不好的,今日过节,墨容澉又是一副很随意的样子,白千帆也不怕他,嘟噜着道,“我的也好闻,你问月桂就知道,洗的时侯多香啊!”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个鸳鸯谁得了?”

修元霜忙蹲了身子,“王爷,鸳鸯在妾身这里。”

墨容澉嘴角抽了抽,特意买了鸳鸯,不指望小丫头明白他的心意,至少把物什留在身边,也能算是一个信物,这下倒好,他的信物到侧王妃手里去了。

要说不伤心是假的,楚王爷没经历过这档子事,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他难得耐着性子给姑娘买点东西,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一点没落好。压了半天的气没压下去,哼哼两声,转身就走了。

白千帆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有些奇怪,问绮红,“王爷怎么了?瞧着象有脾气呢?”

绮红从头听到尾。但凡聪明点的都知道怎么回事,王妃把王爷买的东西送了人,折了爷儿们的面子,气走了呗!

但王爷自己没明说,她也不好挑明,含糊的道:“王爷大概有事走了,没生气吧。”

“我看他就是生气了,”白千帆一脸笃定,随后又摇摇头,“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怒无常,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先前在林子里还帮我捉喜蛛呢,你瞧,转眼他就掉脸子,难道是觉得我使唤他了?”

修元霜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直来气,就这么喜欢揣着明白当糊涂?现在她是明白了,昨儿分的那些东西原来全是给白千帆的,她就说嘛,怎么王爷赏东西都不重样的?真要公平,应该一式三份才对,害她们挑了老半天,怕挑了好的被人背后说闲话,中意的挑走了,自己心里也不痛快。顾青蝶也是个人精,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白千帆在一旁装傻,手里拿了个磨喝乐远远走开,等她们挑完了才过来把剩下的拿走。

也不是没给白千帆留好的,哪想到王爷偏偏问起的都在她们手上,回头王爷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她们呢?

她越想越气,压都压不住,本想讽刺白千帆两句,又碍着绮红绿荷,怕话传到王爷耳朵里,窝在心里憋屈死了,倒底没说出来。

只是再没了好兴致,一场乞巧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关于棍子

墨容澉一腔怒气往回走,走到半路突然顿住脚,贾桐和宁九离他三尺远,安静的站着,象两个偶人,主子不说话,他们就不能问。

其实走几步路,吹一吹风,他心里的怨气就散了,想起在树林里,她惊世骇俗的一抓,简直要了他的命。还有她柔软的小身体里贴在他身上,无法形容的快慰和满足是从来没有过的。那份不为人知的甜蜜似乎拖住了他的脚,迟疑着不肯往前。

他背着手,在不大的一块地方踱着步,慢慢兜圈子,眉头微皱着,良久,站定,对贾桐和宁九摆摆手,“本王去后院一趟,你们不必跟着,卸差吧。”

在府里横竖没什么事,贾桐和宁九也放心,打了千儿,躬身退下。

墨容澉返身回到后院,院子里立着的琉璃大盏灭了,想来是乞完巧,各自回去了。

他慢悠悠踱到揽月阁,门口的小厮立刻上前打千儿,“给王爷请安。”

他嗯了一声,“王妃睡了吗?”

“还没呢,刚回来,大概在洗漱了。”

小厮请安的声音清亮,站在落星阁的院子里就能听到,门上小丫头赶紧进去回了秋纹,修元霜坐在妆台前,自己拆头上的珠钗,隐约听到一点,扭头问,“王爷去揽月阁了?”

秋纹无言点点头,修元霜脸上一黯,淡淡道:“过来替我归置吧。”

秋纹走过去,替她把头发拆了,十指扣在头皮上轻轻按摩,“主子,这样下去,王妃只怕出不了府了。”

修元霜仍是淡淡的:“出不了就出不了,王爷心里有她,本妃也没有办法。”

“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您是大学士会的嫡长女,委屈自个以侧王妃的身份嫁进来,按理皇上应当暗示过的,早知道这样,等王妃出了府,腾了位置主子再嫁也不迟,现在弄成这样,奴婢都替您委屈……”

“没什么可委屈的,”修元霜轻笑一声,“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主子,”秋纹鼻子一酸,金堆玉彻长大的千金,老爷夫人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原本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现在却落得给人当妾的命,想想真是不值当。

“主子放心,奴婢看那个白家小姐是个没造化的,规矩也不懂,瞧着吧,这样没成算的人当王妃,迟早让王爷丢脸子,到时侯,王爷就知道主子的好了。”

修元霜知道秋纹是安慰她,一个乞巧节,过成这样,她的心仿佛被那小银针扎了无数细密的孔,早已痛到麻木,这会子王爷去揽月阁算什么,就算明早听说白千帆有了身孕,她也不觉得稀奇。

墨容澉放轻了脚步到门边,挑了帘子悄悄往里看。

白千帆坐在妆台前,珠钗拆了一半,她托着腮对镜子做鬼脸,“过节就这点不好,要插满头的珠钗,比平时重了一倍,没折了我的脖子算好的。”

月香笑问,“王妃嫁进来的时侯,凤冠才重吧,脖子怎么没断呢?”

白千帆嘻嘻笑道:“进了洞房我就自个拆了,本想抠下几颗东珠,嵌得太密实,扳不动,就撂下了。”

月桂听了好笑,“好好的凤冠做什么要抠珠子,王妃喜欢东珠让王爷给您买呗。”

“那时侯还没见过王爷呢,听说他凶残暴戾,长得又丑,我哪里敢留下,抠了东珠拿出去换钱逃命呗。”

月香月桂听她这样评价楚王,又害怕又有些好笑,“主子,这话可别再说了,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可不得了。”

白千帆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成亲那天晚上我翻墙想逃出去,结果翻到怀临阁去了,那时侯我不知道王爷是王爷,同他说了这些话,他好象也没有恼。”

月香月桂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那时侯王爷就喜欢王妃了?是一见钟情吧?

墨容澉在门边听了半天,想起以前的事也忍不住笑,正要抬脚进去,又听白千帆道:“道听途说真是要不得,其实王爷一点也不丑陋,是个美男子呢,都说晋王爷相貌生得好,我看咱们王爷生得比晋王还要好,身架也结实,个头又高,真是不错的。”

他心里一动,平素谁夸他长得好,他是要发怒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透着蜜一样的甜,她觉得他相貌好,是喜欢了吗?

月桂故意逗她,“咱们王爷没得说,芝兰玉树般的人物,王妃喜欢吗?”

墨容澉听到自己的心跳急促起来,象个试考等放榜的贡生,心都快冲出嗓子眼了。

白千帆说,“喜欢啊,我把王爷当哥子。”

墨容澉听到前一句,刚喜上眉梢,后一句又让他跌进深渊里了。

月香道:“怎么是当哥子呢,王爷是五妃的夫君啊。”

“可他比我大那么多,等我大了,他就老了。再说还有我爹横在中间呢,横竖我是要出府的。”

月桂还想再说,白千帆却岔开了话题:“你们见过爷儿们身上带的棍子吗?”

月桂问,“什么棍子?”

白千帆不无遗憾的叹气,“我也没看着,在王爷身上藏着呢,他说每个爷儿们都带,还说这是爷儿们的忌讳,轻易不能问,等以后再给我看。”

月香有些好奇,“你没见着,怎么知道的呢?”

“我摸到了呀,短短的一根,藏在裤子里,被捂得发烫呢。”

两个丫环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脸腾一下红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白千帆觉得奇怪:“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知道那棍子是什么样的?”

月桂笑得直不起腰来,“爷儿们的忌讳,王妃快别问了。”

墨容澉站在门边,一张老脸也是臊得通红,想冲进去堵住她的嘴,先前她那些话让他伤了心,反应慢了点,结果两个丫环笑成那样,他是进去不好,不进去也不好,尴尬得不得了。

见白千帆还缠着两个丫环问东问西,他终于是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月香月桂一回头,吓得忙上前行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侯来的,听到了多少?一颗心在腔子里扑腾着,感觉脑袋立马就要和脖子分离。

好在墨容澉只抬抬手,冷声道:“你们出去,我跟王妃说几句话。”

第一百七十四章夜游

白千帆见墨容澉面色不豫,心里颇为不安,只好腆着脸冲他笑,奶娘说过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墨容澉见她这赖皮猫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故意板着脸,“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也只有王妃有这样的胆子。”

白千帆叫屈,“没有啊,王爷,我什么时侯把您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说了那个……”墨容澉脸红了一下,“爷儿们的忌讳不能同人说,你怎么不听?”

“王爷说不能去问爷儿们,没说不能同姑娘说啊。”

墨容澉看着她乌沉沉的眼睛,狠狠咽了一口气,“记住了,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可以同你说?”

“我是王爷,你是王妃,府里头就属咱们最亲,所以可以说。”

“侧王妃和庶王妃也不行?”

“不行。”

白千帆想了想,“按理说,应该是侧王妃同王爷最亲,我迟早是要出府的。”

墨容澉又咽了一口气,“没出府前,你就是正儿八经的楚王妃,咱们俩最亲,有任何事都来找我,记住喽,还有,”他的脸蓦地一红,“你说的不对,其实不短。”

白千帆不明白,“什么不短?”

墨容澉觉得自己真是缺心眼子缺到头了,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到时侯让她见了真章,是长还是短,自然见分晓。

他粗声粗气的道:“没什么,别问那么多。”

白千帆觉得他很奇怪,自个起的头,又不许别人问,王爷不叫问就不问吧,乖巧的点了点头,“王爷这么晚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墨容澉过来当然是有别的事,只不过这一打岔,时间又过去了,他迟疑了一下,说,“本想带你出去走走,眼下这么晚了,还是……”

白千帆眼睛一亮:“出去?出府吗?现在不过亥时三刻,不算晚的。”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墨容澉稍一思忖,“好吧,不过约法三章,一,得跟紧我,不许乱跑,二,到了时间,我叫回就得回,三,不要乱和男人说话。”

白千帆自然是满口答应,只要能出去玩,别说约法三章,就是十章都没问题。

过乞巧节,大户人家约了三五亲朋在家里焚香拜跪,行诸项乞巧事宜,小门小户的却喜欢在外头过,每到这时侯,外头劈出场地,什么大树下,高台前,甭管认不认得,每人都手持一支香在那里拜跪,连爷儿们也不能勉俗,反正是许愿,求功名,求姻缘,求子,求健康长寿,比比皆是。

集市上的摊子要一直摆到丑时,卖香火的,卖乞巧节的用品,顺带着还有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头钗首饰小玩艺儿,卖小吃的就更多,到了这个点,都有些饿了,坐下来吃一碗汤团子,或是甜酒煮蛋,或是洒了香油的小馄饨,连空气里都飘着香。

白千帆以前在白相府也曾偷偷溜出来玩过,那时侯她年纪小,身上又没几个钱,光是看热闹而已,今日出去,她一定要尽兴的吃吃喝喝,再给丫环们带点小礼物。

她换了一身衣裳,跟着墨容澉出门,掌灯的小厮伴着他们到了大门口,墨容澉挥挥手叫他留步,外头有月光,集市上也是灯光通明,不需要人掌灯,他就想他们两个人,跟寻常小夫妻一样,到处逛逛,吃点东西,逛累了就回家歇着。

虽然已经有些晚了,街上却还很热闹,半大的孩子穿着新衣,提着灯笼,到处乱窜,姑娘大姐们在摊子前流连忘返,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同小贩们讨价还价。年轻的爷儿们也是三五成群,或是拜神,或是坐在小吃摊边高谈阔论。

白千帆就象关在笼子里的小雀仔,出了笼子立马生龙活虎,早把约法三章忘在了脑后,她东跑西看,墨容澉便正好有理由,把她的手牵住,紧紧攥在掌心里。她有时急起来,想挣脱,他一记眼刀扫过去,她便不敢再造次,乖乖任他牵着。

除了摆摊子的,也有耍猴耍大刀的,白千帆一路逛过去,瞧见前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忙拖了墨容澉要去看。可走到近处,里三层外三层,她个子小,想扒人缝都扒不了,心里焦急,仰着头问墨容澉,“里边玩什么呢?”

墨容澉颇有兴致的看了看,答她,“柔术。”

白千帆本来出门子就少,光听过耍大刀,没听过柔术,攀着他的肩膀踮着脚往里看,兴冲冲的叫:“是什么,让我瞧瞧是什么?”

墨容澉把她举起来看了一眼,嗬,真是开了眼界,小不溜秋一个对穿桶,里头竟然折叠了一个大姑娘,白千帆眼睛都瞪圆了,喃喃道,“她骨头折了么?”

墨容澉把她放下来,“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耍一次折一次那还得了。”

白千帆一落地,没得看了,急得不行,腆着脸求他,“王爷再举着我呀。”

墨容澉说:“你虽然不重,这么举着也沉,我胳膊不酸吗?”见她沮丧着脸,笑了笑,“要不这么着,我抱你看。”

白千帆有些难为情,“我都这么大了还让抱,丢不丢份呀。”

墨容澉是不在意的,天黑,大伙儿都被柔术吸引着,谁瞧他们呀,再说,白千帆身量小,小脸大眼睛,真要被他抱在手里,冒冒然被人看到,也不会觉得出奇,象大哥哥抱小妹妹呢。

白千帆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小女孩骑在他爹的脖子上,顿时有了主意,手一指,笑眯眯对墨容澉说,“我坐王爷脖子上成吗?”

墨容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没背过去,她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之间有差距啊,两夫妻之间,断没有这样的,娘子骑在夫君的头上,这算什么,夫纲还要不要了,威严何在?只有晚辈才能骑在长辈子的脖子上呢!

见他不吭声,白千帆扯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满脸焦急,“快着点呀,一会就没得看了。”

墨容澉本不想答应她,可身子却蹲了下来,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故意板着脸,“就你多事,快着点,看一会子就回了。”

白千帆骑上去,两只小手抱住他的脖子,欢喜的叫了声,“好王爷。”

墨容澉心一颤,想着若把王爷二字改成他的名字,那就更受用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偷袭

白千帆玩起来把什么都抛在脑后,什么约法三章,根本没那回事。墨容澉三番五次催她回去,她一会要买这个,一会要吃那个,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回去。

墨容澉虽然恼她不听话,却是极愿宠着她的,她在他跟前不拘着,比什么都好。

近子时,白千帆终于有些累了,靠在他胳膊上,“王爷,咱们回吧。”

墨容澉低头看她,“乏了?我背你回去。”

白千帆摇摇头,突然想起方才在摊子上看到猪八戒背媳妇的泥人儿,卟哧一笑,“要背着我,您成二师兄了。”

墨容澉没好气的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你才是货真价实的猪,会吃会睡,属相正好,天底下再找不出更合适的了。”

白千帆哈哈大笑,“猪没什么不好,能吃能睡,大肚能容天下,就是临了挨宰,阳寿太短。”

墨容澉正要说话,耳廓一动,凝神屏息,把白千帆揽到怀里,锐利的目光四处扫射。

白千帆对危险向来有第六感,墨容澉一动,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探着周围。这时侯人潮纷纷散去,街面上渐渐冷清起来,她眼睛微眯,压低了声音,“在咱们左后方有个人鬼鬼祟祟。”

墨容澉低声道:“不止一个人,应当有五六个,右后方也有。”

白千帆问,“莫不是来找我的?”

墨容澉失笑,“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个!”

白千帆讪讪的:“我以为是白夫人派人来杀我。”

“杀一个小丫头,需要派一个组织的人来?”他哼了一声,又道,“一会你跟紧我,不许离开半步。”

白千帆心里有计效,没理会他的话,只说,“王爷可有趁手的兵器,先借我一用。”

“出来连剑都没带,哪有什么兵器?”

“不是有棍子么,给我使使。”

什么时侯了,还扯这些个,墨容澉简直哭笑不得,粗声粗气道:“你就别再想棍子的事了,成不成?”

白千帆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小气。”

“行,改天,我让你玩个够,”墨容澉几乎是咬着牙槽吐出来这句话:“你要是不玩,本王就罚你。”

人影幻动,错杂的脚步声混在人声里,朝他们逼近,墨容澉带着白千帆朝楚王府的方向急走。

到了人少的地方,后面那些人就更是肆无忌惮了,纷纷亮出家什伙儿跳到前面来,把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白千帆打量着他们,个个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瞧那架式,看着都是练家子。

她突然甩开墨容澉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冲他们揖了揖手,腆着脸笑,“各位大哥,我和我大哥哥向来不与人结怨,还是对个名号,免得打杀错了。”

对方共有十人,听她这样说,不觉都愣了愣。这是怎么说的,楚王爷也怕祸事了吗?

墨容澉伸手把她捞回来,低声喝斥:“怎么又不听话,说了不准离开我半步。”

白千帆从袖筒里掏了两只绣镖出来塞到他手里,“这个你拿着,我还有铅弹,咱俩杀出去。”

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不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而是积极应对,这份沉着冷静,真叫他刮目相看,只是这也是打小环境造成的,墨容澉不免有些心里发酸。

那些人并不开口说话,也不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冲上来就打杀,白千帆把手上买的小玩艺儿朝他们一扔,见那些人避都不避,就这么直直冲上来,她咬了一下牙,掏了一把铅弹用力甩出去,大喝一声,“不怕死的就来!”

她气势很足,那些人不知道她甩的是什么,躲闪着避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顿时空出一条缝隙来,白千帆趁机把墨容澉往那空当处一推,“你先走,叫人来救我!”

墨容澉脸都气歪了,她倒底把自己当什么了,跟贾桐练了两天,就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了?让他先走,那他成什么了,保护不了自己的媳妇,还得让媳妇保护他?

回身把她拉进怀里,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再胡来,打你板子!”

白千帆见他错失良机,气得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你真是蠢,好歹走一个,现在好了,两个都钉死了。”

围过来的这些人面面相觑,这位倒底是谁啊,敢打楚王爷屁股?还有,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居然耍花枪?也忒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别以为他们玩这种把戏,就能糊弄过去,纳闷归纳闷,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瞬间,人到了跟前,刀剑声声破风而动,白千帆想摆个架式应战,墨容澉却不许她乱动,一只手死死搂着她,抱着她腾挪躲闪,用一只手应战。

白千帆并不领他这份情,又不好挣扎,喊着,“你放我下来,咱俩一起打,别瞧不起我,多少能帮着料理一两个。”

刀剑无眼,墨容澉怎么敢放她下来,一边应战一边道:“别闹,我保你无事。”

白千帆身量小,被他按在怀里,头转不开,只听到打斗的声音,却什么都看不到,心里愈发着急,声音带了哭腔:“王爷,放开我吧,你放不开手脚,怎么迎敌?要是伤着了,我一辈子不安心。”

墨容澉抬头夺下一柄刀,反手砍过去,对她道:“我若伤了,你就陪我一辈子。”

白千帆听到对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由得精神大振,想必王爷是占了上风的,她也不说话了,免得干挠了他。一旦安了心,人便松懈下来,想想自己也是可笑,王爷是天下第一高手,这几个小贼怎么会放在眼里?

环紧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任他带着自己东腾西闪,腰上的手恰到好处的勒紧,就这么摇来晃去,白千帆被颠得有些迷糊了。

一交手便知高下,几个回合,对方的人丢兵弃械,一窝蜂的逃去。墨容澉没有追,把手里的大刀掷在地上,低头看怀里的人,她阖着双眼,呼吸轻浅均匀,不由得哑笑,她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这样也能睡着。

把她打横抱起来,慢慢朝楚王府走去。目光锐利,眉头轻拧,对方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他这个时侯在外头?派来的人虽然身手不错,却并不是个中高手,是故意打草惊蛇,还是不清楚他的实力?

他回朝不过三年,却已经竖敌无数,眼下赈灾的事又要得罪一大票人,要想查出是谁做的,并不容易!

第一百七十六章求果露

初七夜遇袭的事,墨容澉并未声张,只命宁九在暗中彻查。但还是被皇帝知道了,下了朝把他留下来。

两兄弟坐在南书房里喝茶说话。

皇帝上下打量他,语气里带着埋怨,“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朕说?朕是皇帝,也是你哥子!”

墨容澉笑了笑,“这不是怕皇兄担心嘛,再说也没什么事,几个小毛贼,不值得一提。”

“查到是谁做的了?”

“没有,派来的人不算厉害,这么小打小闹的一下,臣弟还真有些糊涂了。”

“是不是谁想试探你?”

“有这个可能,臣弟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真要查,有点无从下手。”

皇帝叹了一口气,“都是朕的错,总让你唱白脸,遭人妒恨。”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份内事,皇兄这么说,臣弟愧不敢担。”

皇帝又问,“赈灾的款子筹得怎么样了?”

墨容澉笑了笑,“小头有了,还差大头,明日我就上丞相府去。”

皇帝也笑,摇了摇头:“多少还是顾着点楚王妃的面子,怎么说白丞相也是你的老丈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墨容澉冷笑,“白家欠王妃的,白如廪有什么资格当老丈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脸微沉,“你这是连朕的贵妃都骂进去了。”

这时皇后走进来,笑吟吟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三弟的脾气,何必计较。”

墨容澉站起来行了礼,见她提着食盒,笑着问,“皇嫂真是体贴,时时刻刻都记挂着皇兄,是天底下第一贤惠的。”

皇后嗔怪道:“打趣起你皇嫂来了,三弟府上不也娶进来两位贤惠人儿吗?”

一提这个,墨容澉就头疼,是他没成算,算来算去算漏了自己的感情,如今不上不下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试探着问皇帝,“皇兄,臣弟上回提过离和的事,若是三个都离和……”

皇帝眼睛一瞪,“三个都离和,朕的指婚是儿戏?顾恒尚且不说,修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还指望着你扶她女儿当嫡王妃呢!”

墨容澉被皇帝一顿数落,不敢再吭声,垂着眼看地,皇后问他,“三弟,你跟皇嫂说句实话,三个都不满意吗?”

“也,不是,”墨容澉有些别扭的样子,他就喜欢一个,其他两个根本是冲动之下犯的错,皇帝说的对,成亲不是儿戏,就算他没动她们,她们也坐着八抬大轿嫁进了楚王府,是他的侧王妃和庶王妃。

皇帝这里通容不了,墨容澉便想告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皇嫂,您酿的果露还有吗?”

皇后笑道:“有啊,你想喝,皇嫂管够。”

墨容澉不好意思的笑,“是我家王妃喜欢喝,小孩子么,就喜欢吃香甜的。”

皇后对白千帆印象深刻,一想到她,有些乐不可吱,“先前说得了空就进宫来,本宫等到现在也不见人,你家小王妃莫非诓本宫不成。”

墨容澉赶紧躬了身子,“皇嫂莫怪,王妃年纪小,不懂规矩,臣弟是怕她入得宫来不知道分寸,失了礼仪就不好了。”

“一板一眼的人,本宫见得多了,就喜欢不拘着的,三弟若是不放心,下次陪着一起入宫来,皇嫂请你们吃好的。”说到这里,想起正事,“我记得王妃偏爱喝……”

“橘子味的。”

“对对对,她偏爱橘子味的。”皇后遂扬声叫宫女进来,吩咐她回宫取半打橘子味的果露来。

墨容澉道:“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打发人送到午门去,那里有人侯着,皇兄皇嫂,臣弟这就告辞了。”

皇弟嗯了一声,“你在外边行走要多加小心,必要时多带几个护卫。”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知道。”墨容澉行了礼退出南书房,往天街急走。

等他出了门,皇后就笑起来,“三弟和白丞相水火不容,对楚王妃到是好的。”

皇帝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他么,丞相不待见的人,他偏生要好好护着,这是跟丞相唱对台戏。”

皇后叹了一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若不是上回的事闹得那么大,臣妾还不知道楚王妃在娘家受了那么多苦,白夫人的心肠也太恶毒了些。”

“听说丞相对他夫人也是诸多不满,借着上次的事,把她软禁在佛堂,现在府里是二夫人当家。”

“如此倒是好的,”皇后话锋一转,“三弟此次遇袭,皇上怎么看?”

皇帝摇摇头,“看不出什么,他自己也一头雾水,如今他结仇的人多了,要查需费一番功夫。”

“皇上给三弟派几个大内高手吧,怎么说他也是替皇上办事,才得罪了人。”

皇帝嗤笑一声,“他自己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身边两个贴身侍卫也是身手了得,不碍事的。”

墨容澉快马加鞭回到府里,一进二道门就吩咐郝平贯,“去请王妃来。”

郝平贯应了是,转身打发小库子去揽月阁请人。小库子一阵风似的跑过去,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墨容澉刚进屋洗了把脸,他就到门边回话了,“王爷,月香说王妃不太舒服,正在床上躺着呢。”

墨容澉一惊,怒气冲冲往外走,“不舒服怎么不来报,请大夫了吗?郝平贯,你这个大总管怎么当的?主子不舒服,你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板子挨少了?”

郝平贯有苦说不出,他是楚王府的大总管,不是揽月阁的大总管,总不能时时刻刻呆在白千帆跟前,那边有事情,丫环们来报了,他才知道,不来报,他怎么能知道?

但在楚王爷跟前,只有认罪的份,一边急急的跟上,一边请罪:“是老奴的错,老奴早上过去请安的时侯,王妃还好好的,坐在偏厅里吃大肉包子,大概就是刚才的事,是老奴疏忽了。一会老奴就上刑房领板子去。”

墨容澉瞟了他一眼,“你倒捱得,身上好利索了?”

郝平贯便知道这顿板子是免了,腆着脸笑,“王爷罚奴才,奴才一句怨言没有,就是还没好利索,怕又得到床上躺几天,王爷身边没人侍侯。”

第一百七十七章肚子疼

墨容澉心急如焚赶到揽月阁,直奔白千帆的卧房,月香月桂正在床边侯着,不时弯腰看一看,神情有些焦虑。

墨容澉过去一看,白千帆蜷缩成一团躺在被子底下,若不是脸露在外头,根本都看不出床上有人,小小的突起就象是被子的皱褶,哪里有人形?

墨容澉弯下腰去看她,小人儿紧闭着眼睛,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大概是仍不舒服,眉心拧成疙瘩。气得他挥手就是一巴掌,把边上站着的月桂扇倒在地,喝道:“没用的奴才,王妃病成这样,怎么不往上报?都是死人么?”

楚王爷盛怒,奴才们跪了一地,动静太大,白千帆勉强睁开眼睛,撑着身子要起来,被墨容澉按住,“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再忍耐一下,大夫马上就来。”

白千帆瞟了一眼满地跪着的下人,喛了一声,虚弱的说,“叫他们起来吧,又不关他们的事。”她的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两下,扯出一个小小的羊皮袋子往外一递,也不知道是叫谁,“水冷了。”

月香离得最近,忙过来接了急急的往外头走。

墨容澉问,“这是做什么?你冷吗?”

白千帆说,“肚子痛,暖一暖就好多了。”

墨容澉觉得奇怪,正是盛夏,怎么还要暖肚子呢?刚要问,见白千帆小脸皱巴到了一块,似乎连气息都屏住了,显得极其痛苦。

他吓了一跳,忙把她抱在怀里,焦急的问:“哪里疼,告诉我,哪里疼?”手顺势摸下去,摸到白千帆的手正用力摁在肚皮上。

她全身都是冷的,手尤其冰凉,墨容澉握紧她的手,想让她暖和一些,结果他一触上来,小丫头直接拿开自己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肚皮上了,嘴里喃喃道:“你的手真热乎,借我暖一暖。”

大手底下是她细腻软滑的肚皮,墨容澉却没有一丝心猿意马,只是不停的看她的脸色,“这样按着,好些了么?”

“嗯,用力顶着,好多了。”白千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他虚弱的笑了笑。

月香把装了热水的羊皮袋子送进来,白千帆把它塞在墨容澉手下,“王爷替我按住,我的手都酸死了。”

她靠在他怀里,大约是病了,总有些娇气,说话也似在撒娇,听得墨容澉一阵心神荡漾,他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轻声道:“你歇着,要干什么我来。”

这时,刘一贴到了,被郝平贯送到床边,一看是这架式,有些傻眼,怎么还抱上了呢?

他不敢乱看,垂着眼恭声道:“王爷,小的给王妃请脉。”

墨容澉嗯了一声,温声叫白千帆:“把手伸出来让大夫把脉。”

白千帆从被子底下把手伸了出来,月香赶紧托住,刘一贴这才敢上前,搭了两指在脉上,细细的把着。

不多时,他放开手,躬着身子道:“王爷,王妃这是寒凝经脉,经血受阻,气血运行不畅,所以才会肚子疼。”

墨容澉问,“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天这么热,怎么还寒凝经脉呢?”

刘一贴便解释:“这不是一时半会得的,想是从前落下的,受了湿寒,寒气入体,冬日没保养得当,便容易落下这毛病,每到月事便发作。”

墨容澉一听,这还了得,每到月事便发作,就是说每个月都要疼上一次!这么小的人,真真可怜见的,他忍不住在她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他自己并未察觉什么,白千帆注意力都在肚子上,也未察觉,两位当事人如此淡定,奴才们也赶紧将那份讶异收住,眼观鼻,鼻观心的杵着。

他问,“可有什么法子根治?”

“这是女科常见的症状,要根治不容易,只能慢慢调理,特别要注意秋冬季不能受寒,小的给王妃开一些暖宫舒经的药,但现在不能吃,得月事过了才能服用,否则血崩了就麻烦了。”

墨容澉不懂那些,只道:“你尽管开方子,王妃若是吃得好,本王重重有赏。但若是再这么受罪,”他语气一顿,声音渐寒:“你刘一贴的金字招牌就得拆了。”

刘一贴心里一紧,赶紧呵了身子应是。后背上却冒了一层冷汗,以往他进府给王妃看病,王爷还算客气,这回却是恩威并重,让他心里惶然,看得出来,王妃已然是王爷的心尖子了。

修元霜听到信,急急的到揽月阁来探望,还在门口就看到墨容澉坐在床上,怀抱着白千帆,她脸色一白,差点没晕过去,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也不知道避一避,说出去好听么?

定了定神,她慢慢走过去行了礼,“王爷也在呢,听说王妃身上不太舒服,妾身特意过来看看。”

墨容澉心情不太好,对她也就没什么好脸子,“本王上回就跟侧王妃说过,王妃年纪小,离你又近,多照拂一些,她病成这样,本王都得到信了,侧王妃才过来,你对王妃就是这样照拂的?”

修元霜心里委屈,又说不得,低着头没说话,一旁的秋纹看不过眼,上前一跪:“王爷可错怪我家主子了,今儿早起,主子头疼得厉害,一直在里屋躺着,王妃的事奴婢没往上报,主子并不知情有。”

墨容澉哼了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么说是你把消息拦下了,回头上刑房领板子去。”

白千帆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领板子什么的,眼睛半睁,喃喃道,“王爷,别让人领板子,跟她们没关系的。”

墨容澉便道:“王妃发了话,这回就算了,再有下回,一起补上,侧王妃既然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少出来走动。”

修元霜白着一张脸,微微福了福身子,带着秋纹出去。

进了自己院子,管花木的小厮上前请示,“主子,那些花秧子再不下土,眼看就活不成了,您看……”

修元霜瞟了一眼,那还是墨容澉留下的,她一直没叫动,盼着有朝一日,他还能到院子里来走走,可自从那日他跟白千帆和好,他就再也没踏进过落星阁一步。

想想如今这境地,真是悲惨,嫁进来,没圆房不说,男人如今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唯一让她安慰的,是内宅的主事权还没有被收回去,想来王爷心里也明白,王妃年小不成事,她才是当家主事的料。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给你出气去

白千帆发作的时侯,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时清醒时迷糊,待到那阵子过去,立马又同平时一样生龙活虎,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墨容澉斜眼睨她:“你可真够可以的,什么时侯都惦记着这个,早饭不是吃了大肉包子么?”

白千帆冲他呲牙,“大肉包子才吃两口就发作了,我还来不及咽下,就直不起腰了,刚才那把劲一使,肚子里早没货了,现在饿了呢。”

墨容澉看着她好笑,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叫肚子里没货,难怪皇后说一板一眼的人瞧得多了,见着她这么不拘着的,也觉得有趣。

“想吃什么?”

自打那天晚上共了患难,白千帆对楚王爷的戒备算是彻底放下了,甭管将来怎么样,眼下他愿意对她好,她便欣然受着。也不同他客气,“要是能吃着绮红姐姐熬的小米粥,再配上一碟子脆三丝,也就足了。”

墨容澉对郝平贯抬抬下巴,“听到了,王妃要吃小米粥和脆三丝,赶紧张罗去吧。”

郝平贯应了是,打发小库子先过去,自己在后头也是紧赶慢赶着。

墨容澉见白千帆出了一身汗,叫月香月桂伺侯着沐浴,刚好小厮来报,说晋王来了,他便吩咐了几句,起身走了。

白千帆被两个千环伺侯着泡澡,坐在浴桶里,才发现向来多话的月桂一直很沉默,再仔细一瞧,她脸上隐约有五指印。

白千帆眉头一皱,问她,“谁打你了?”

月桂在怀临阁里当差的时侯都没挨过墨容澉的打,没想到换到揽月阁倒挨上了,她苦笑,“王妃别问了,奴婢没事。”

白千帆对自己的人向来很维护,她得宠不仗势,却也绝不允许让自己的丫环受欺负。

“别怕,说,是谁,我给你出气去。”

月桂吓得忙摆手,“王妃千万别为了奴婢和王爷闹,您闹不要紧,王爷铁定会活剥了奴婢的啊。”

她一说,白千帆就记起迷糊中那清脆的一声响,原来是墨容澉下的手,她没那个胆子找王爷的麻烦,讪讪的笑,“王爷也真是,打你做什么,敷热水袋还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呢,你有功劳还挨打,怪对不住的。”

月桂道:“奴婢的姐姐也有这个毛病,每到发作的时侯便用热水袋敷着,等那阵痛过去就好了,所以奴婢也没想着要请大夫来瞧,是奴婢疏忽了,王妃金枝玉叶,怎么能和奴婢的姐姐相论。王妃别往心里去,您没有对不住奴婢。”

月香在一旁捂嘴笑,“哟,倒底是被王爷亲自调叫过了,瞧这态度多谦顺啊。”

月桂哼了一声,“放眼整个楚王府,能得王爷亲自调叫的除了大总管,就是我了,眼红了?下回你站王爷右手边,让他也好好调叫调叫你呗。”

白千帆最爱看他们斗嘴,趴在桶沿边上,呵呵的笑,“大总管真是倒霉催的,每次王爷发怒,他总是首当其冲,也不知道学聪明点,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躲呗。”

月香道:“没办法,他是大总管,手里有权,拿的月例银子也高,王爷跟前的红人,可不能把好都占了哇,王爷的怒气不冲他撒,难道冲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来?给我那么高的月例银子,我也愿意挨王爷踹心窝子。”

月桂笑起来,“王妃您看她,十足一个财奴,为了银子情愿挨打,小心王爷一脚踹掉你的小命。”

“王爷心里有数,不会轻易要人命的,况且我是王妃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月桂被她这比方弄得失笑,胳肢她,“原来你是一条小母狗,中午赏你骨头吃。”

月香笑着躲闪,两个丫环在角房里闹成一团,白千帆困在桶子里,也不影响她参战的兴致,呵呵笑着撩了水洒过去……

晋王听到了初七夜楚王被袭之事,担着心,所以过来瞧瞧,见墨容澉什么事也没有,方才放下心来。

长吁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三哥,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没有,几个小贼,不足为患,他们既然有了第一次,想必还会有下次,本王守株待兔既可。”

“说的也是,以三哥的身手,十来个人也不在话下,几个小毛贼算什么。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被惦记上了,三哥还是小心为妙。”

“我知道,”墨容澉看着他,“听说你被勾栏院的红牌迷住了,连家也不归?”

墨容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三哥快别说了,我也是倒霉催的,不知道哪个没成算的传到我们老太妃面前去了,刚被她老人家数落了一通,转身出来又被叫到皇帝跟前,好一顿训斥,要不是皇嫂从中调和,今儿个弟弟得跪在南书房门口了,要真是那样,我就没脸见人了。”

墨容澉哼了一声,“谁让你做下这样的糊涂事,勾栏院能当家?你后院里好歹有几房夫人,总要顾顾她们的面子,传出去,你那些老丈人也不能依吧。”

“谁说不是呢,”墨容泽苦笑,“我就想当个闲散王爷,自由自在,偏是这种事情没法子,咱们的亲事都是宫里做主,要安抚朝中大臣,皇帝的后宫塞不下了,就指给咱们,成了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也是稳定江山社稷之根本,硬塞来的,能处得相安无事就好,结果你瞧那般老娘们,一天到晚没事干,都憋着劲使坏,今儿跟你吵,明儿跟她闹,我真是要烦死了,还是外头好,勾栏院的姑娘那叫一个体察人意,往怀里一坐,又温柔又会来事儿……”

墨容澉不耐听他说这些,倒也有些同命相怜的感慨,确实如晋王所说,娶回家的,都不是他们真心想要的,他还算好,喜欢的女人就在身边,本来一夫一妻多好,生生让自己作成这样不尴不尬的境地。

拍拍弟弟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女人多了是麻烦,你好自为之吧。”此话当与自已共勉,他弄成这样,也没脸来教训弟弟。

第一百七十九章筹赈灾款

白丞相知道皇帝把筹赈灾款的事交给了楚王,也猜到楚王会趁机生事,找他的麻烦,他未雨绸缪,暗中做着相应的准备。

听到门房上通报楚王爷驾到,他并不意外,赶紧撩了袍子出来迎接,只是他走出门,不免吓了一跳,墨容澉带着,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群人,呼啦啦涌进他家的院子,细一看,竟然全是当朝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他愣了一下方才迎上去行礼,“楚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楚王爷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算是回礼,身后的诸多官员又同白丞相见礼,一时间人声鼎沸,吵得他脑仁都疼,耐不住,径直进了屋里。

待大家坐定,都上了茶,白丞相才端着笑脸问,“不知楚王爷和各位大人到寒舍,有何贵干?”

墨容澉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把他摊开放在白丞相面前,“本王无事不登三宝殿,讨钱来了。南方的旱灾白丞相是知道的,如今国库空虚,皇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命本王来筹赈灾款,丞相为当朝中流砥柱,应该当以身做则才对,各位大人都尽了绵薄之力,现在就看丞相大人的了。”

白丞相拿起那张纸一细看,上面竟然是各位大人所捐款项,有的多,有的少,粗略加一加,也有三四万两银子,他看捐得最多的是大学士修敏,纹银五千两,他与修敏算同级,一个内阁,一个丞相,皇帝的左右臂,既然修敏捐五千两,那他也捐五千两吧。

遂笑了笑,“这是善举,下官当然不能例外,下官虽然拜为丞相,俸禄也不低,但这么大一个家全依仗下官一人操持,平日里积蓄也不多,下官原本留有一笔银子是给姑娘做嫁妆的,先拿出来捐做善事,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银子不多,五千两,请王爷笑纳。”

墨容澉呵呵一笑,“白丞相是咱们朝中有名的隐富户,就捐五千两?未免太小气了吧。”

“王爷明鉴,下官两袖清风,平日里只靠俸禄养家,您瞧我家里这么些人,这么多张嘴要吃要喝的,下官也不容易,这五千两还是从姑娘的嫁妆里挪出来的,再多,下官实在,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墨容澉似笑非笑,“在座的大人们两袖清风多的是,不说家徒四壁吧,确实挺难的,就这还主动拿出自己的积蓄来捐,白丞相跟两袖清风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这里头的事,就不闹到皇上跟前去了,大伙儿睁只眼,闭只眼,心里都明白。”

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诋毁他,白丞相面红耳赤,扯着嗓子要和楚王爷掰持掰持,暗里的事暗里说,他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被败坏了。

“王爷这话差矣,下官一心为朝廷,天地可鉴,从未做有背良心的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就算闹到皇上跟前,下官也不怕。”

“好说,”墨容澉笑了笑,扭头朝贾桐使了个眼色。

贾桐清了清嗓子,声音宏亮,“七月初七,白府中办乞巧,花银五千两,单是三小姐的翠玉缕金磨喝乐就花了三千两。”

白丞相脸色发白,“竟有这等事,乞巧节是下官的内人操持的,她们花费多少,下官一无所知,今儿个也是才知道,下官一定好生管教。”

墨容澉不置可否,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贾桐继续。

“六月二十九,白丞相从宝如斋购得晋代古贴一本,花费银子一万五千两。”

白丞相眨了眨眼睛,“王爷明查,这是没有的事,下官六月二十九未曾去过宝如斋。”

墨容澉慢条斯理道,“难道是大掌柜青天白日见了鬼么?带人上来。”

宁九快步走出去,很快带了一个人进来,约摸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小眼睛,一身竹叶纹的绸袍子,正是宝如斋的陈大掌柜。

白丞相阴着脸:“陈掌柜,本官六月二十九可有上你那里淘过东西?如实说!”他虽是文官,说起话来气势也十足。

陈大掌柜头都不敢抬,嗫嗫的道:“是,六月二十九,白丞相在鄙宝斋购得一本晋代的古贴,花费银两一万五千两。”

“你血口喷人!”白丞相猛的一拍桌子,喝道:“来人,把这个污蔑朝廷命官的东西捆起来见官。”

“见什么官,咱们不就是官吗?”墨容澉歪了歪唇,“白丞相这是恼羞成怒了?能花一万五千两买几页废纸,却不肯拿钱出来赈灾。咱们水利司的刘侍郎,从三品的官,家中老母做寿也只花了不到二百两纹银,却捐了三千两出来,本王可是上人家家里去看过了,竹帘子破了洞,往里钻蚊虫,刘侍郎舍不得换新的,拿绢子衬上继续用,这才是真正的两袖清风。这三千银子不知道存了多久,一听朝廷有难,二话不说就拿了出来,这才是为政清廉的典范。这次本王家家户户都走了一遍,廉洁的清官比比皆是,可没谁能拿出一万五千两买几页纸的,丞相大人,真要到皇上跟前去说,可不止这一笔。”

白丞相把自个家里做了安排,是准备在楚王爷面前哭一哭穷的,连他们喝的茶也只是普通的花茶,没想到楚王爷剑走偏锋,居然从外围查他,不单是他,恐怕还有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是花钱的祖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一样一样摆出来,他可真是什么面子都折完了。

见白丞相不吭声,墨容澉扬声道:“继续念。”

贾桐嘴皮子一碰,又开了口,“六月二十,白丞相在荷塘月色喝花酒,赏了红牌姑娘水仙一只玉镯,价值纹银三千两,第二日又打发人送了一对耳坠子过去……”

“住嘴,”白丞相真真是恼羞成怒了,“楚王爷,下官知道你是故意找茬,这么的污蔑人,下官不服,要上皇上那里告状去!”按当朝律法,官员狎妓是重罪,他当然不能承认。

墨容澉见白丞相真急了,微微一笑,“丞相别急嘛,这些个事都是手下去打听的,或许有误会也不一定,这样吧,丞相与本王借一步说话,这其中若真有什么误会,也是能说得清的。”

白丞相是聪明人,楚王要一再相逼,大不了今儿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那当然不是他愿意的事,是他失算,七寸掐在人家手里,这银子不能不出,他暗暗咽了一口气,银子捐了,迟早能捞回来,先过了这道坎再说。

楚王爷和白丞相关起门来商谈,外间一屋子人坐等结果。不过人人都面色笃定,落在楚王爷手里,白丞相这个冤大头是跑不掉的了。

第一百八十章我的就是你的

白千帆一睁眼,就看到墨容澉的脸悬在上方,直直的盯着她看,她吓了一跳,忙撑着坐起来,“王爷,您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说着摸摸自己的嘴角,“我流哈喇子了?”

墨容澉本是一腔柔情看着她,被她这句弄得卟嗤一笑,直起了身子,脸上有可疑的红云,语气却是随意,“今儿怎么样?还疼吗?”

“早不疼了,”白千帆满不在乎的掀了被子下床趿鞋,“昨儿下午我还踢毽子了呢。”

一旁的月桂小声嘀咕:“可别提踢毽子了。”

墨容澉问:“怎么啦,王妃踢毽子摔了?”

当着墨容澉的面,月桂也有些不好意思,“王妃没摔着,就是弄脏了。”

墨容澉不明白,白千帆却羞红了脸,叫起来,“别说别说。”臊得又恼火起来,冲墨容澉道:“王爷是爷儿们,老打听姑娘的事做什么?”

墨容澉嘴角一扯,“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白千帆问,“王爷找我有事?”

“没什么,有人送了一双兔仔给我,我又不玩那个,给你吧。”

白千帆一听就欢呼起来,扯着嗓子叫小黄,墨容澉奇了怪了,问:“给你兔子,你叫小黄做什么?”

小黄就在外头,听到她的声音,迈着两条瘦脚就跑进来,昂着头看白千帆,以为她要赏吃的。

白千帆弯着脸冲它笑,“你有新伙伴了,两只兔仔,高兴不,走,带你去见见。”抬头问墨容澉:“王爷,兔仔呢?”

“在门口,小库子拎着呢。”

白千帆撒腿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果然看到门边放着一只小笼子,里头装着两只小兔仔,小库子打开笼子,抱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心翼翼放在她手里,“王妃担心,兔仔虽然再温和不过,急起来也怕它撒嘴,不是有那句话嘛,兔子逼急了也咬人。”

白千帆轻轻抚摸小兔仔,“没事逼人家做什么,好好的待它不成吗?”

她把小兔仔放地上,把另一只灰色的也抱出来,一白一灰,小小的两团趴在地上,大概是吓破了胆,身子一直微微颤抖,白千帆安抚的顺着它们的毛,说,“都闪开,它们害怕哩,”又叫小黄,“你过来陪陪,它们兴许就不怕了。”

小黄走到小兔仔前好奇的看着,小脑袋左动动右动动,一副想下嘴的样子,白千帆板着脸,“你啄一个试试,明儿就拿你炖磨菇吃。”

小黄是个通人性的,看白千帆的脸色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真下嘴,把小尖嘴在地上左右划了划,退到一边去了。

白千帆一手抱一个,宝宝贝贝的叫着,别提多高兴了。

墨容澉见她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也舒坦了,“喜欢吗?”

“喜欢。”白千帆头也不抬。

“喜欢就留下。”当然知道她会喜欢,巴巴儿弄来的,她要不喜欢,他该多失望啊。

白千帆只顾逗弄小兔仔,没再理他。

墨容澉默了一下,问:“我送了你这么得趣的兔仔,你怎么谢我?”

白千帆这才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样子,“怎么谢,你说怎么谢啊,都给你绣过荷包了。”

墨容澉想说,你让我亲一下就成。

看着那双乌沉沉的眼睛,他没办法说出口,一直用大哥哥忽悠她,才能同她亲近,突然变成男女之间的亲昵,小丫头不定怎么吓一跳呢,说不定对他有了戒心,不肯再同他亲近。

“要不,”她踌躇着说,“我再给王爷绣一个荷包?”

“算了吧,”墨容澉嗤了一声,“回头又扎满手的窟窿。”想了一下,“你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食欲好,吃饭香,看着你吃,本王都觉得饭菜比平日里要香些,也能多吃些,不如这样,你多点过来陪我用饭,就当是谢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白千帆猛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别我来得多了,您又嫌我蹭吃蹭喝的。”

墨容澉眉头一皱:“你再吃,能吃多少,我堂堂一个王爷,难不成还养不活你,什么蹭吃蹭喝,说得这样难听,你是本王的王妃,我的就是你的,记住了。”

白千帆嘻嘻一笑,壮着胆子试探:“那我问王爷要什么,都能给?”

墨容澉脸一沉,“别打绮红的主意。”真要给了她,小丫头哪还会想着上怀临阁去,只怕天天儿窝在揽月阁里不出门了,他总不好天天儿跑过来见她,王爷的威严还是要的啊!

白千帆和他相处多了,也看得出他是虚张声势,呵呵一笑,“王爷别担心,我不要绮红姐姐。”上次说要绮红,是因为自己太孤单,想有人陪着,后来一想,绮红和绿荷是王爷的通房,怎么能随便要呢,夜里要给王爷暖被窝的。她把人要过来,王爷一个人睡不冷清么?

“那你要什么?”

白千帆把两只小兔仔放回笼子里,站起身来,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庄重之色,“过几天是我奶娘的忌日,我想去拜拜她。”

墨容澉不假思索的点头,“这没问题,地方知道么?”

白千帆说:“知道,我以前偷着去过一次,挺远的,要雇车才成。”说着哀哀叹了一口气,“我没本事,到现在也没给奶娘弄个象样的墓,就是一个黄土坡,插了个木板子,前一段下大雨,不知道叫水冲走了没有,说起来,我真是有惭愧。”

墨容澉的关注点却在前一句,“你偷着雇车去的?那年几岁?胆子也忒大了一点,不怕赶车的把你卖了?”

“我十岁上去的,使了钱的,别人凭什么看低我,再说我坐的是通车,里头坐着好几个人,都是老实人,有个哥哥还给我吃馒头呢。”

墨容澉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就敢跟人坐大通车,他知道那种车,说得好听是马车,其实就是个车架子,铺着稻草,一路上都可以上下人,不论男女老少全坐草席子上,要遇上个坏心眼的,瞧见小丫头落了单,偷偷跟着,悄么声息按在野地里杀了都没人知道。

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叮嘱她:“可再不能坐那种车了,要上哪去,跟我说,我若不在府里,跟郝平贯说,让他陪着一起去,听见没有?”

他表情虽然严肃,白千帆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心里暖暖的,挨过去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乖乖道:“我知道了。”

墨容澉的心砰砰乱跳,他做了这么多,要的就只是这样,这么心无顾忌的挨着他,同他撒娇,他就知足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用咱们动手,自会有人动手

门廊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院门外,修元霜一脸惨白。都已经这样不避人了吗?真没瞧出来,白千帆是个狐媚子,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象她这样举止轻浮,就算是夫妻,也等闲不当着人的面亲热,握一下手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这二位倒好,当着下人的面起腻歪!

她暗暗咬着牙槽,默默退回到自己院子里。瞟到墙边搁的花秧子,眉头一皱,吩咐秋纹:“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了。”

秋纹有些迟疑:“主子,那是王爷撂下的,万一哪天他过来……”

修元霜闭了一下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惨淡的笑意:“他不会再过来了。”

秋纹知道刚才的一幕让她主子心里不好受,哼了一声,“那个白千帆真看不出来,狐媚子一个,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靠,还丞相的姑娘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说得修元霜心里越发郁闷,“算了,不说她了。叫你备的料子备好了没有?”

“备好了,上等的青鹿皮子,软乎着呢。”秋纹道:“主子,要是王爷收到这份生辰礼物,不定得多高兴呢,主子用心良苦,王爷又岂能不知道,将来若是出征,穿着主子做的乌拉靴,心里也会想着主子的。”

修元霜苦笑,“你别安慰我了,我不入他眼,送的东西自然也入不了他的眼,不过是自己图点事做罢了。”

“主子,”秋纹见她焉焉的样子不由得着急:“您的好,王爷心里是有数的,不然还让您管着内宅的事吗?”

修元霜如今也只凭着这一点安慰自己了,听她这样说,笑了笑,抬脚进了屋子。

七月十八,是楚王爷的寿辰,他并不喜欢热闹,但几个关系好的部下起哄子要喝酒吃寿面,他没办法,只好应了。

墨容澉对过生日并不热心,不过今年府里添了新人,他心里也有小企盼,想着酒席散了,和白千帆关起门来吃碗长寿面,听小丫头说几句祝寿的话,他就满足了,若是她能送点什么给他,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他肯定宝贝似的收着。

府里不止添一位新人,这种时侯,墨容澉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叫人送了寿包去揽月阁和落星阁。

若说这府里有谁是真正被楚王爷忘记了的,只有顾青蝶了,她如今很少出来,既不去找白千帆,也不找修元霜,成天呆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日子倒也过得清闲。她虽然不出门,消息却也灵通,楚王爷让往后院送寿包,独独缺了她这份。

丫环紫俏气不过,“主子,他们也忒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您虽然是庶妃,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我看王爷心里是记着您的,是底下人眼皮子浅,见王爷不常往碧荷阁来,就敢冷落您,奴婢替您说理去,三位王妃,断不能少了您这份。”

“不用去,”顾青蝶瞟了她一眼,“我都不气,你有什么可气的。王爷虽然不过来,吃穿用度也没少我的,寿包没有就没有,我不稀罕,我不象那位,嫁进来是补缺的,我家世不高,能给王爷做个庶妃已经是攀了高枝,知足了。我就在这碧荷阁里住着,安份的过我的小日子,真正该生气的是那位,两个院子对着,天天儿见,那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我就跟瞧西洋景似的,每天听着那头的事,心里也乐呵。”

紫俏听她这样一说,倒有些意外,仔细看了她一眼。小姐原先可不是这么个脾气,什么都放在脸上,现如今也懂得韬光隐晦了。果然人要被逼着,才能成长。

“主子,您这么想也对,可王爷老不来也不是个事,咱们往长远了想,男人是个喜新厌旧的,不定靠得住,只能仰仗孩子,只要您有了,王爷再往院里娶新人咱们也不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顾青蝶冷哼一声,“瞧好吧,不用咱们动手,自然会有人耐不住的。”

“那位的日子确实过得不舒坦,以前还在咱们面前得瑟,如今得瑟不起来了吧,都说眼不见心不烦,两个院子挨那么近,她想不见都不成,还是咱们好,住在这里,风景好,也没那么些乌糟的事。不过,王爷天天在府里,她要动手只怕也寻不着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顾青蝶慢条斯理的道:“月底皇上要巡游,王爷是定要做陪的,这一出门子少说十天半个月,要寻着机会还不容易?”

紫俏嘴一咧,“那感敢好,让她们去狗咬狗,咱们坐享渔翁之利。等王爷恼了,就知道主子您的好了。”

府里办寿宴,郝平贯忙得两脚不沾地,虽然是散生,来的客人不多,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照应着,免得失了楚王府的礼数。

听到底下人说寿包只送了揽月阁和落星阁,他眼睛一瞪,骂道,“不长脑子的,碧荷阁里住的不是主子?快补上去。”

小厮一脸委屈:“王爷就说了揽月阁和落星阁,没提碧荷阁,主子没吩咐的事,奴才不敢妄为。”

郝平贯一听,知道墨容澉把顾青蝶给忘了,今来顾青蝶的爹也会来,若是知道姑娘在府里受这样的委屈,心里不定怎么想呢,他是忠心义胆的家奴,为主子分忧是份内事,可不能出这等疏忽,叫了管事的到跟前吩咐几句,自己往怀临阁去了。

墨容澉是个勤勉的王爷,今儿虽是自己过生辰,政务却不曾落下,平日怎么过,今儿还怎么过。郝平贯来的时侯,他正在书房里忙着。

郝平贯默不作声行了礼,“王爷,前院的事都准备妥当了,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眼。”

墨容澉头都没抬,“有客人来了吗?”

“有,周参领,张大人,苏尚书到了,正在前边喝茶。”

墨容澉嗯了一声,“我一会就过去,苏尚书,张大人都来了,两桌估计是不够了,你再备两桌,来的都是客,不好失了礼数。”

“是,奴才记下了,”郝平贯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听说您打发人往揽月阁和落星阁送寿包了,那碧荷阁……”

墨容澉一愣,抬起头来,他知道白千帆爱吃包子,才想起往揽月阁送的,单送了揽月阁好象也不好,所以才添了落星阁,结果还是有所疏忽。

“本王忘了,你叫人补上。”

“是,奴才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墨容澉搁下笔:“王妃呢?”

郝平贯心说,我在前院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我哪知道啊!

呵了呵腰,答:“王妃大约在揽月阁里,我嘱咐过月香月桂,前院里开席面,人多,让王妃今儿个别过去,免得叫人冲撞了。”

墨容澉想了一下,说,“你去告诉王妃,本王中午不得空,晚些过去看她,与她一同吃寿面。”

郝平贯应了是,转身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我来前院寻你

白千帆捏着小小的香包,小心翼翼往里头塞香珠子,她小脸凛着,一副认真的模样,可手里那只香包却有些惨不忍睹,也分不清是绣了个什么,看着象只猫,额上却绣了三道纹,是个似猫非猫,似虎非虎的怪家伙。

月香手里也拿了一只香包,绣的一对鸳鸯戏水,绣工精美,颜色也搭配得好,让人赏心悦目,她在一旁劝:“王妃,您那个真上不得台面,还是换这个吧,这个多好看呀,淡青色最适合爷儿们佩带了,王爷一准喜欢。”

白千帆眼皮子都不搭一下,“你懂什么呀,王爷属虎的,生辰送这个最合适不过了,你瞧,多威风凛凛啊。再说了,送礼要诚心,你那个不是我绣的,不弄虚作假么?”

“虽说不是王妃亲自动的手,可奴婢是特意为王妃预备的,若是您那只虎象点样子,奴婢也不强求了。”

白千帆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我绣得不好?”她扬起来给月香看,“哪儿不好了,你看这对招风耳,多讨人喜欢。”

月桂走过来,笑着对月香道:“我劝你还是省省,王妃是个不听劝的,你越劝,她越拧巴着来,横竖是王妃一片心意,绣得再丑,王爷也不会嫌弃。”

白千帆又把香包往她眼皮子底一递:“丑吗?哪儿丑了?”

月桂都没眼看,无奈道:“不丑,这只小猫多讨人喜欢啊。”

白千帆嗔道:“什么小猫,明明是只大老虎。”知道月桂是故意逗她,也不介意,仍是喜滋滋的往里边填香珠子。

填好了,把搭子扣上,往袖筒里一塞,“我出去了。”

月桂忙拖住她,“王妃上哪去,大总管可吩咐了,前院办席面,客人多,没的冲撞了王妃,让您别过去呢。”

“我不去,我就远远看一眼,成了吧?”

“那也不成,”月桂拉着她不松手,“回头大总管知道了削我。”

白千帆想了一下,“我去怀临阁给王爷送礼物,这总行吧?”

月桂松了手,“奴婢陪您一块去。”

“不用,你们一大早就替我忙活着,都歇着吧,一会我回来吃中午饭。”

因着今日楚王爷过生辰,早上一起来,月香月桂就紧锣密鼓的替白千帆装扮起来,她是正牌子寿星婆,这方面的头面不能少。

头发挽了流云髻,中间插了一枝雁衔珠,垂下细细的银链子垂在额间,再插几支颜色鲜艳的珠花,不繁杂,也自有一种味道。眉间贴了花钿,淡淡的眉用螺子黛描过,加重了颜色,又扫了眼尾,脸上抹开淡淡的胭脂,衬出白里透红的光泽,口脂是桃红色,小小的一张口远看就象春日里刚结的花骨朵。穿的是一件缎绣荷花大袖短襦,下面系着粉色百褶裙,一根黄色的腰封将纤腰束的盈盈一握。

这么一打扮,倒有一种少女初长成的明朗韵味,月桂月香心想,呆会子王爷看到,不定怎么喜欢呢。

月桂不放心,在后头悄悄跟着,眼见白千帆进了怀临阁的院子才返身回去。

可不巧,白千帆去的时侯,墨容澉不在,郝平贯方才一通忙也没去传话,见白千帆到了,忙上前打个千儿,“请王妃安。”

“大总管甭客气,”白千帆问,“王爷呢?”

“王爷上前院招呼客人去了,他让奴才给王妃传个话,说晚些过去揽月阁,跟王妃一同吃长寿面。”

白千帆嗯了一声,“你忙吧,我走了。”

她一阵风似的出了怀临阁,伸着脖子往前院看了看,稍一思索便提脚过去了,打算看一眼热闹就走。

前院张灯结彩,下人们穿流不息,红灯笼一路挂过去,虽是大白天,瞧着也喜庆,白千帆一路走,一路看,突然看到一个人有些眼熟,她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人也看到了她,笑着过来行礼,“给王妃问好。”

等他直起腰,年青俊朗的一张脸,浓眉大眼,眉宇间英气勃发,正是九门提督杜长风。

白千帆遇见了故人,不免雀跃,“杜长风,你也来给王爷贺寿么?”

“是,王爷平素对属下照顾有加,王爷寿辰,属下理当来贺。”

白千帆见他手上拿着东西,问,“这是什么?”

杜长风有些不好意思,“是一尊梨黄木雕,听说王爷喜欢这个。”

白千帆突然想起来,“我上次托师傅给你的荷包收到了吗?”

“收到了,王妃真是客气,一点小事不足挂齿,难为您一直放在心上。”

“那可不是小事,您要不来,我在山里迷了路,不定被野兽叨走了呢,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一个荷包算得什么?”白千帆边说边往他腰间瞟,见他用的是一个藏青色的缠枝梅荷包,问道:“我送的那个不喜欢吗?”

“喜欢的,”杜长风赶紧说道:“说来怪不好意思,让属下一个不小心给弄丢了,不然还挂着呢。”

“弄丢了啊,”白千帆说,“不要紧,我刚绣得一个,再给你就是了,这个比上个好,保准您带出去不跌份。”

杜长风暗笑,原来您也知道跌份,不是他弄丢了,是不好意思挂出来,一个爷儿们挂个满是线疙瘩的荷包象什么样子。可是她说再补一个,这有点……

当下抱拳揖了揖,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属下不敢当,属下弄丢了王妃辛苦绣的荷包已是不应该,哪能再要。”

“哎,没事,我又不跟你计较,”白千帆冲他抬眼一笑,娇俏的模样让杜长风有些愣怔。

今日一见,总觉着小王妃跟那日有些不同,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再细看,身量高了些,眼角上扬,笑起来显出一对小巧的酒窝,也有少女的明朗动人。

他想起上次楚王爷的怪异举动,言语间有那么点意思,贾桐说王爷把王妃当妹子看,将来是要和离出府的,他心一跳,脸上浮起一丝红云,这样看,小王妃也算得上清秀耐看,再长大一点,说不定更好看,他心里微甜,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

试探着问,“王妃过得可好?”

“好着呢,王爷拿我当妹子看,一点也没亏待我,比我亲哥子还要好。”

杜长风的心卟卟跳起来,小王妃自个都这样说了,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他嗫嗫的道:“我听贾桐说,您今后要出府。”

“是,王爷说了,我还小,且养着,等再大一些,他与我和离,送我出府。”说到这里,白千帆想起上次议这事时,墨容澉提到过杜长风,听那意思,王爷对杜长风印象不错,算是她将来的夫婿人选之一,倒底是小姑娘,想着这些不由得脸一红,轻声道:“吃完席面你别忙着走,我来前院寻你,”她指着远处单独用花坛子围起来的一棵桂花树,“你在那等着我就是了。”

先前还落落大方的小王妃突然羞涩起来,杜长风的心跳得更快了,大概王爷同小王妃通过气了,不然为什么巴巴儿要补他荷包,姑娘都愿意送情郎荷包儿,让他们带在身上,心里时刻记着自己。

他红着脸应了声好,低声说,“王妃放心,这回再得了,属下一定天天儿带在身上,小心顾看着,断不会再丢三落四了。”

白千帆觉得他们这样还真有点私会的意思,扭捏着道:“你去吃席吧,我回去了,一会再来找你。”

杜长风行了个礼,“王妃慢走。”他站在那里,看着白千帆的身影消失在树木间,半响才喟叹了一口气,嘴角弯了起来,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第一百八十三章普通礼物和信物

日头明晃晃的高挂着,墨容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冷得彻骨,一心颗直落深渊。

几步开外,那对小儿女情意绵绵,红着脸你瞟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羞中带怯的模样,真叫他恨得牙痒痒。

原来她真的意属杜长风,杜长风呢,上次说弄丢了她送的荷包,他便以为杜长风没那意思,没想到见了面,杜长风那情窦初开的青涩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么看过去,两个人着实相配,尤其白千帆今儿个稍加打扮了,估计是穿了厚底的鞋,衬得身段儿高挑苗条,乍一看就是个娇俏妙龄少女,本该是他揉在怀里心肝宝贝样儿的疼受着,现在却落得他跟做贼似的躲在树后边偷看。

亏得这段日子,他掏心掏肺的对她,合着她一点没往心里去,担着楚王妃的头衔算什么,心不在他这里,做什么都枉然。

墨容澉突然觉得一阵眩乎,撑了树干用力吸了一口气,心底涌上来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罢了罢了,她心里有了人,再对她好,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默然立了一会子,他黯然失色往前厅去。

到了人前,端起一副笑脸,今儿是他的生辰,却是他过得最不痛快的一个生辰,二十九了,明年就到了儿立之年,其实他还求什么呢,国泰民安,皇帝是仁君,府里娶进来两位王妃,安安心心开枝散叶,撑起一头家,大伙儿的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可越这样想,却是痛不欲生,不让他尝着情滋味倒好,尝到了要撂下,简直要他的命,活了一把年纪了,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尽管她身量小,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时常犯傻,却成了他的眼珠子,爱着宠着,一心一意要与她一辈子不分离。

这下好了,两情相悦,恐怕不用等到十五六,她自个就耐不住要出阁了,楚王爷在心底哀声叹气,把酒倒进了嘴里,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平日里酒量好,这会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谁来敬酒,他都喝,渐渐的就有些晕乎了,眼前人影晃动,也不知道谁是谁?

宁九跟在他身边,见他身形踉跄,便把伸过来的酒杯接过来替他喝了,墨容澉勃然大怒,一脚踹过去,“什么东西,谁让你接的?”

宁九被他踢出三丈远,还好没倒地,挨了踢也不吭声,依旧过来站在他身后,轻声劝道:“王爷,再喝就高了。”

“本王乐意!”墨容澉眼睛一瞪:“本王今儿个高兴,想一醉方休,要你多事!”

身边的人附合着,“是是是,王爷今儿个高兴,一定一醉方休,来来来,大伙儿喝起来,给王爷把酒满上。”

墨容澉眼底的落寞只有宁九看得到,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大概跟小王妃脱不了干系,如今王爷一喜一怒,皆与小王妃有关,是小王妃没给他送礼物,还是两人一言不合吵了架?他摇了摇头,英明神武的楚王爷情路有点坎坷啊……

说起来也怪,先前还有些晕乎,越到后面,墨容澉倒清醒起来,一杯杯酒往嘴里倒,心里敞亮得跟明镜似的,脸红得象关公,嘴角挂着虚笑,一双眼睛却是幽黑阴鹜,谁见了都忍不住打寒颤。

终于是散了席,郝平贯,贾桐和各位管事帮着送客,墨容澉坐着喝了一杯闷酒,起身回怀临阁去,宁九要来扶他,被推了一个趔趄,他不敢再上前,默默的跟在后头。

好巧不巧,那棵枝叶繁盛的桂花树下,为什么又是他们俩个?

墨容澉以为自己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可身后宁九也止了步,说,“是王妃和杜提督。”

白千帆正往杜长风手里塞荷包,淡紫色的,上头绣的并蒂莲开,他在她房里见过,说是给绿荷绣的,原来是诓他的,明明就是给杜长风的,以前那个杜长风扔了,所以又补一个给他。

她待杜长风这么好,扔了还可以补回来,那他呢?那个满是线头子的荷包还套在他的大荷包里,每日随身携带着,跟宝贝似的轻易不离身,晚上睡觉就放在枕头底下,是她亲手绣的,她的一片心意,他从来没看得这么慎重其事过。

可就算他真的弄丢了,她也不会再补一个给他了。给他的是普通礼物,给杜长风的是信物,那是不一样的。

他只觉得心口痛得厉害,象谁拿了一把尖刀在绞动着,绞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可越是这样,他脸上越平静,目光有些茫然,慢吞吞走过去。

瞧见他过来,杜长风立马把荷包抓在手心里藏住,低身做揖,笑着道:“王爷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属下心生佩服,王爷歇着,属下这就告辞了。”

墨容澉做出不悦的样子,“怎么本王一来,你就要走?不会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说您好呢,”白千帆插话,“说您有善心,把我当妹子疼,对我好着呢。”

墨容澉听了这话,心里呕得想吐血,当什么狗屁妹子,人人都明白,就你自己拎不清,倒底是心里有了人,别人再好也看不到。

他没搭理她,对杜长风说,“上回喝酒没喝成,下次吧,下次有时间本王跟你喝个痛快。”

杜长风笑着应了,再次告辞,倒底白千帆是内眷,他们这么的见面并不合情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久不久见一次,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那份心境想一想也是雀跃的。

杜长风走了,白千帆转身想扶着墨容澉,被他甩开,也不说话,阴沉着脸,阔步向前面走去。

白千帆愕然,问宁九,“王爷怎么了?”

宁九脸上没什么笑容,表情淡淡的,“王爷大概喝醉了,王妃不必往心里去。”

白千帆见过墨容澉太多喜怒无常的样子,当然不会往心里去,何况他今儿个过生辰,突然想起礼物还在她袖筒里装着,抬脚就追上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老是这么喜怒无常的讨人厌!

“王爷,王爷,等等我!”白千帆一边跑,一边扬声叫。

清脆的声音落在墨容澉耳朵里,象一根根尖针插在他心上,他不无沮丧的想:你都不喜欢我,还叫得这么欢快做什么?

咬了咬牙,还是停了步子,面色不豫:“干什么?”

“给你,”白千帆把那只小香包拿出来,不好意思的笑,“绣得不好,您别嫌弃。”

有东西给他,墨容澉自然是高兴的,但那上头绣的是什么,猫不象猫,虎不象虎,满是线疙瘩,再想想杜长风手里的那个并蒂莲开的荷包,那针脚却平整细密,一个线头子都没有,两相一比较,用心没用心,一目了然。

他忍耐着没把香包甩她脸上,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再不肯滞留,飞快的走了,再慢一点,他真会抡她脸上去,也太欺负人了,他给她的全是最好的,却换来一个四不象的小香包。

他哀声叹气,想像着象寻常小夫妻一块吃寿面是不能够了。

回到屋里,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倒头就睡,除了宁九,没人看出来他有心事,都只当他是醉了。

郝平贯记挂着那碗长寿命,上门口看了几次,见屋里静悄悄的,想着这会子是吃不成了,只能等晚上了。

墨容澉一直睡到酉时才醒,醒来坐在床上发呆,郝平贯上前请示,“王爷,晚上是不是请王妃过来,一块吃碗长寿面?”

墨容澉的手藏在被子里,紧紧攥成拳,攥得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他淡淡的道:“不了,请侧王妃过来,一同吃饭。”

郝平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王妃吗?怎么又换成侧王妃了?

按规矩,这顿晚饭,墨容澉应该同三位王妃一起用才对,平日里怎么生份都好,过节过生的,一家子应该聚聚,这才是一家之主应有的礼数。

他偷偷看了一眼,楚王爷脸上瞧不出喜怒,木着一张脸下床趿鞋,他忙蹲下身子替王爷把鞋穿上,刚转身要走,又听墨容澉说,“叫小库子去传话,不必进去,站在院子里喊话就成。”

郝平贯更纳闷了,巴巴儿去传话,却不用当面传,只站在院子里喊就是,这又是什么规矩?

王爷心思重,他猜不着,照着做总是没错的。临走又多了一句嘴,“王妃那里,奴才让人送一碗长寿面过去。”

墨容澉没吭声,过了许久才道:“送吧,庶王妃那里也送一碗,省得说我一碗水端不平。”

其实他向来是一碗水端不平的,谁都看得出王妃最得宠,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往揽月阁送,前些日子不还送了一对小兔仔吗?侧王妃呢,虽然不受宠,手里好歹还管着事,只有庶王妃最可怜,丢在碧荷阁不闻不问,上午送寿包都把她给忘了。

小库子麻溜的跑到落星阁,进了院子没进屋,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侧王妃,王爷有请。”

见是个小厮来传话,修元霜冷着脸坐着没动,打发秋纹出去问话。

小库子扯着嗓子在院里答:“王爷说,请侧王妃过去一同用饭。”

修元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秋纹进来,喜滋滋的再同她说一遍,她还是有些狐疑:“不会是小库子传错了吧,怎么是请我,不应该是王妃么?”

秋纹道:“哎哟我的主子,奴婢问过了,千真万确是您,今儿这是什么日子,王爷的生辰啊,平日里吃饭算什么,今儿陪着王爷一起吃饭,那脸上才有光呢,在王爷心里,您倒底是不一样的。”

说着赶紧替她张罗起来,因着今儿楚王爷过生,修元霜也稍加捯饬了一番,秋纹还觉得不够,拿了螺子黛替她描眉,又往眼尾扫了几下,显出眼晴长又翘,生出一股媚态来。修元霜最是反感这种妖里妖气的打扮,当下皱了眉头,“你这是干什么,快擦掉。”

秋纹道:“我今儿看王妃也是这样的打扮,她能扫眼角,未必主子不能?”

修元霜有些生气,“以色伺人,岂是长久,她是她,我是我。说不定王爷就是不喜欢她的妆容,所以今晚上才不叫她一同吃饭。”

秋纹没办法,只好替她擦掉,又补了一点胭脂,方陪着她往怀临阁去。

小库子在落星阁喊话,揽月阁里的人自然听到了,月桂走到院子里,见小库子传完话要回去,便叫住他,“王爷是请王妃,还是请侧王妃,你可别弄错了。”

小库子拍着胸脯子,“我又不是第一天在府里当差,听得真真儿的,王爷请的是侧王妃,说的是落星阁,绝不会错的。”

白千帆这时侯也出来了,笑着问小库子,“王爷单请侧王妃吗?上午还说要同我一起吃寿面呢!”

小库子给她行了礼,摇着头说,“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反正王爷只说了请侧王妃一个,不过我听着王爷吩咐大总管了,说是给王妃和庶王妃送寿面过来。”

白千帆眉眼一弯,喜道:“有寿面吃就行,在不在一块吃倒没什么,吃了王爷的寿面,我在揽月阁里也能祝他长命百岁。你快回去吧,别叫大总管久等。”

小库子哎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跑了。

白千帆看着他的背影,问月桂:“你说我和小库子谁跑得快?要不哪天我同他比比?”

月桂白了她一眼,“我瞧着您缺心眼子,现在是说这个的时侯吗?王爷为什么单请侧王妃,不请您?”

白千帆耸了耸肩:“这我哪知道啊?”

“是不是今儿个你同王爷吵嘴了?”

“没有的事,我都不爱同人吵嘴,今儿中午看到他,他就有点不对劲,拿着我的香包也不象高兴的样子。”

“哎哟!”月桂一拍大腿,“瞧瞧,真叫月香说着了,您那香包不行,绣的是什么呀,猫不象猫,虎不象虎,王爷能高兴嘛?敢情就是这事让他心里不舒坦了,赶紧的,您再换样东西给王爷送过去,今儿个人家过生,总不能让他心里憋着火吧。”

白千帆为难的搓着手指头,“早知道这样,我给他绣个并蒂莲开多好,那花样子我都绣熟了,还不扎手呢,绣个虎,看把我手指头给扎的,他还不高兴,”说着也来了气,重重的哼了一声,“就不换,惯得他!老是这么喜怒无常的讨人厌!”

月桂吓得上来捂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不换就不换,这话可不敢再说了,传出去,王爷非气炸了不可。”

第一百八十五章取名字

小库子回怀临阁回话,墨容澉问,“你出来的时侯见着王妃没?”

“见着了,王妃还问奴才话来着。”

“哦?”墨容澉的脸色缓了缓,“问你什么了?”

“王妃问奴才,王爷是不是单请侧王妃?还说王爷上午说要同王妃一起吃寿面。”

墨容澉的嘴边隐有笑意,“那你怎么答的?”

“奴才造实答的,说奴才不知道,王爷只请侧王妃一个,还说会给王妃和庶王妃送寿面过去。”

那丝隐着的笑意终于浮上了面容,他接着问,“王妃怎么答的?”

“王妃说,有寿面吃就行,在不在一块吃倒没什么,吃了王爷的寿面,她在揽月阁里也能祝王爷长命百岁。还叫我……”说到这里,小库子腿肚子直打颤,王爷刚才还有一丝笑模样,怎么转眼就一脸冰霜,害他都不敢往下说了。

“还叫你什么?”墨容澉怒喝:“有话不一气儿说完,想找打是不是?”

小库子抖了一下,麻溜的说完最后一句,“还叫我快回去,别叫大总管久等。”

“没了?”

“没了。”

墨容澉心里的怒火一拔一拔往上冒,抬了抬脚,凌厉的目光象刀子一样扎在小库子脸上,小库子皱巴着脸直哆嗦,他想退下去,脚却移不动,就跟被定住了似的。

墨容澉是真想把这个给他带来坏消息的小厮一脚踢出去,他咬着牙槽忍了又忍,终于是逼得自己冷静下来,再这么下去,他都瞧不起自个了,拿小厮出气不是他行事的风格,没这个必要,不就一个女人嘛,不值当!

墨容澉为这事,着实生了几天闷气,每日回到府里,就呆在怀临阁里,哪里都不去,白千帆若到怀临阁来,他借口忙政务也不见她。

白千帆对他这种时好时不好的态度都有些习惯了,也不往心里去,大不了又回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时侯去,想当初,白相府那样凶险的地方,她都熬过来了,在楚王府活下去还不简单,况且并没有少了她的吃穿用度,也没人上赶子害她。

既然墨容澉不想见她,她也有自知之明,去了两次就不去了,呆在自己的揽月阁里跟小兔仔玩。

毛绒绒的一对小兔仔着实惹人爱,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儿拎到院子里,想要它们蹦跶。可这对小兔仔胆贼小,从笼子里拎出来放在地上,就象被钉子钉住了似的,纹丝不动,身子微微打着颤,睁着一双小红眼怯怯的看着她。

白千帆给它们喂萝卜片,它们也不吃,只是不停的抖着,她只好耐着性子安抚它们。

“别怕,这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我会好好待你们的,院子里的人都和善,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乖啊,吃吧,吃了长个,别象我似的,小时侯吃不饱,到现在身量还这么小,其实我都及笄了呢。乖乖,吃啊,是不是咽不下,我给你们拿水来,要不尝点子果露,可好吃了,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皇后娘娘亲手酿的呢,你们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兔子了。”

月香在一旁笑,“王妃,您说这么多,它们也听不懂啊。”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很忧伤,为什么小黄那么通人性,两只小兔仔却这么怂呢?

“给你们取个名字怎么样,就叫小白和小灰。”

月香捂嘴直乐,“王妃,您这名字也太简单了,小白,小灰,小黄,听说您以前有只油葫芦叫小黑,庄稼人给小辈取名才这样的呢。”

白千帆问:“你的意思是要取个高雅点的名字?”

“是啊,比方这只白的可以叫雪球。”

白千帆高兴得一拍巴掌,“这个好,就叫雪球,灰的呢?”

月香想了想,“其实取名这事吧,问王爷最好,他念的书多,肚子里有才,取的名字一定雅俗共赏。”

白千帆垂了眼,幽幽的叹气,“王爷现在不理我呢,请他取名字,只怕是自讨没趣。我去怀临阁,他连正眼都不瞧我。”

“爷儿们嘛,有时侯就跟小孩似的,气一阵就过去了,要不您现在过去,看王爷气消了没有,要我说,您给他再送个小礼物过去,把那个四不象换回来,保管什么事都没有了。”

白千帆哼了一声,“将军肚里能撑船,一点小事气性这么长,我不去,他爱咋咋地!”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小库子喊:“王爷有请侧王妃过怀临阁。”

月香急起来,“您听听,王爷又让叫侧王妃了,以前哪有她什么事,我看您才是小心眼,爷儿们有时侯就得给个台阶下,要再这么僵着,我看王爷迟早有一天把你打入冷宫。”

白千帆笑起来,“你当这是宫里吗?冷宫都出来了。”

“就一比方,反正您不听劝,瞧着吧,王爷再好的性子也得搁凉了。”

“凉就凉呗,大不了出府去,反正迟早要出去的。”

月香看着她这油盐不尽的样子,气得跺了一下脚,听到白千帆高兴的叫:“有了,这只灰的叫灰鼠。”

月香觉得奇怪:“它明明是兔,怎么要叫鼠?”

“我就想着鼠是灰色的,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月香是最好的性子,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小黄慢悠悠走过来,经过灰兔子身边时,它的身子明显一震,嘴里发出类似“咕咕”的声音。

白千帆喛了一声,“就叫咕咕怎么样?”

月香点头,“这比小灰好听。”

“可是它为什么叫?是饿了吗?萝卜就在边上,它也不肯吃,再这么下去,刚得了名就得归西了。”

月香见她的心思仍在兔子身上,叹了一口气,“要不您拎着它们去外头转转,说不定它们能高兴起来。”

白千帆一想也是,便把两只小兔仔拎回笼子里,提在手上大摇大摆的出了院门。

正好修元霜也从院子里出来,彼此见了面,相视一笑,白千帆是心无芥蒂的,笑着问,“姐姐去怀临阁呀?”

“是,王爷找我不知道什么事,”修元霜一脸淡笑,“王妃要一起去吗?”

“不了,”白千帆扬了扬手里的笼子,“我怕把它们闷坏了,带它们四处走走去。”说完大步流星往明湖那头去了。

秋纹哼了一声,“显摆什么,不就是王爷送的嘛,这是哄小孩儿的玩意儿,赶明儿王爷送主子的肯定比这个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临行前的心思

墨容澉这段日子过得有些混混沌沌,白千帆来过两次,可他那时心头火正盛,避而不见,事后又后悔,僵了这么久,等到气消了,他也没好意思去揽月阁,明日就要开拔,这一走得到中秋才能回来,他有心想见她,又拉不下脸面,只好吩咐小库子去请修元霜,希望白千帆听到动静,能跟着一起过来。

但总归心里没底,在屋里踱来踱去,有些焦躁,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到椅子上坐好,听到修元霜温婉的声音响在门边,“王爷,妾身来了。”

他的心沉了一沉,白千帆没有来,她若是一起过来,不会是这样的动静,闷了一口气,答,“进来。”

绮红打了帘,修元霜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去,到了跟前蹲了福,“妾身请王爷安,不知王爷叫妾身来,有何吩咐?”

墨容澉靠在椅子里,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本王明日要随皇上出巡,后院的事你多照应些。”

修元霜脸色微变,露出一丝不舍,“王爷要去很久吗?”

墨容澉心里一动,若这表情搁在那只小白眼狼脸上该多好,待她那么好,明知道他不高兴,也来哄哄他,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他说,“定会赶在中秋前回来。”

修元霜松了口气,“王爷在外头一定要仔细自己的身体,府里您放心,有妾身担着呢。”

“我知道你治理有方,比郝平贯细致,侧王妃费心了。”

“为王爷分忧,是妾身份内的事,况且这也是妾身的家,妾身理当尽心尽力。”

墨容澉看着她,这样一个女人,哪个男人娶回家应当都是满意的,知书打理,进退有宜,又是持家的好手,若是没有白千帆,他也可以和她白头到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弄成这般田地,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他稍一思索,“侧王妃今年多大了?”

修元霜一听,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嫁过来一个月了,他居然连她多大都不知道。

“妾身今年虚岁十六。”

“几月生?”

“妾身腊月生的。”

墨容澉哦了一声,心里一动,年纪还小,若她愿意,他可以替她寻一位好夫婿,象当初设想的那样,和离,认作兄妹,再风光大嫁。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张脸来,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楚王爷眉头一挑,就是他了!想打白千帆的主意,门都没有,但修元霜也不错,大学士的嫡长女,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别家求都求不来,虽是二嫁,杜长风也算是高攀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眉梢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喜色。

修元霜看着他,既莫名其妙,又有些羞涩,王爷问她的生辰,还露出这样的表情,八成是想送她什么好东西了。她不要什么金银首饰,若是也能送一对小兔仔,她就心满意足了。男人对女人好,花点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她也不过才十六,也喜欢猫猫狗狗的,后院里冷清,有个小东西在身边跑来跑去,日子不至于过得太沉闷。心思转了转,她轻轻开口,“妾身今儿出门的时侯碰着王妃了。”

墨容澉正琢磨杜长风的事,冷不丁听到王妃两个字,眼睛一亮,思绪就被拉扯过来了,脸上却装作不在意,“哦,本王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她做什么呢?”

“蹓兔子呢。”修元霜笑着道:“那对兔仔毛绒绒的,可真讨人喜欢。”

墨容澉的心思全不在兔子上,语气却越发随意,“她怎么没同你一道过来,绮红做了新点心,还叫她过来吃呢。”

“妾身请王妃一道过来,可王妃说她要带兔仔四处逛逛,没空。”修元霜说着,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

墨容澉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从他微眯的眼睛里,她能看出一丝冷意,白千帆不来怀临阁,王爷还是在意的。

“王妃自从得了那对小兔仔,可宝贝了,整天都拎在手里,到哪都带着,妾身看她每日都出门子,还以为她遛着遛着,上您这里来了。”

整天出门子,却从不来怀临阁,墨容澉咽了一口闷气,笑了笑,“她就是个孩子,得了宝贝,自然上心,旁的人哪会放在心上。”

修元霜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丝酸味,她暗自好笑,又感到悲凉,若是有一天,她不来怀临阁,王爷也能这么酸溜溜的来一句,她就心满意足了。

在感情的事上,把谁放在心上的那一方,必然是输家。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闲不淡的话,墨容澉便让她退下了。

修元霜走在回去的路上,显得有些心事沉沉,秋纹听说楚王爷要出远门,不由得高兴,“主子,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王爷和王妃冷战,咱们一举把王妃拉下马。”

修元霜白了她一眼,“怎么了?王爷叫我过来,特意交待了一番,我能自个挑事头?辜负了他的信任,只怕连内宅的管事权都得收回去。”

“那怎么办?”秋纹急道:“如今王爷好不容易对王妃淡下心来,若是不趁这个时侯动手,我怕将来夜长梦多,主子,想一想老爷的叮嘱,得赶紧替王爷开枝散叶,坐上嫡王妃的位置啊。”

修元霜沉默半响,“有件事很奇怪,自从王爷和王妃和好后,顾青蝶就修身养性了,躲在碧荷阁里不出来,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就冲庶王妃说过的那些话,奴婢觉着她也不是个善茬,要不咱们观望观望,说不定不用咱们动手,庶王妃就能和王妃掐起来,到时侯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王爷走后,你多注意思碧荷阁的动静。”

“是,主子,奴婢省得。”

修元霜在树荫下慢慢走着,风拂来,吹得树叶子哗哗直响,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在心底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心欲静而贪不止。接下来的这十几天,楚府里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你有事跟我说一样

楚王爷走了两天,白千帆才得了信,埋怨月香月桂,“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去送送王爷,虽说他现在不待见我,总归是一份心意。”

月香道:“奴婢说了呀,奴婢说王爷明儿早上要出门子,王妃不过去说会子话,可您是怎么答奴婢的,您说,王爷见天都出门,没什么好说的。奴婢说王爷这回可去得远,您说王爷是爷儿们,去哪都没问题,不用担心。再后来,您觉得奴婢聒噪,怕惊着雪球和咕咕,就让奴婢出去了。”

白千帆傻了眼,好象有这么回事,那只灰兔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咕咕咕咕的叫唤,她想着它是哪里不舒服了,一门心思全在它身上,同月香搭话也心不在焉的,以为墨容澉就是出去个一两天就回了,没想到要去十来天,绕着京城外围打个圈,乖乖,那得跑多远啊……

没送就没送吧,若他生气,腆着脸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白千帆没往心里去,继续同小兔仔玩,她观察了许久,终于看出些明堂,欢呼了一声:“我知道咕咕为什么总叫唤了?”

月香月桂斜了她一眼,真是个缺心眼的,在她眼里,王爷还没有一只小兔仔重要呢,赶明儿真让侧王妃入了王爷的眼,您就哭去吧。

白千帆见她们不搭话,自顾自的说,“咕咕怕小黄,每次小黄过来,它就叫。”

月香月桂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好象是这么回事,月桂笑道:“这可有意思了,没听说兔子和鸡是天敌的。”

白千帆道:“小黄胆贼大,咕咕胆贼小,可不就这样了。”她把小黄叫过来,“你上外边玩去,以后少到它们面前晃悠,害得它们不敢吃食了。”

她凛着小脸,手往外一指,小黄就乖乖的出去了。

白千帆坐在小凳子上,喃喃自语,“你们多吃点吧,可别跟我似的,年纪一天天大起来,身量却不见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楚王府里风平浪静。

修元霜理着一头家,管事们诸事都要向她请示,落星阁的院子里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相比之下,揽月阁就冷清多了,郝平贯来过两趟,见白千帆一切皆好,见了他总笑嘻嘻的,他也放了心,刚好庄子上有事,他便过去料理。

这一走,整个楚王府便都是修元霜一人说了算,连带着落星阁的丫环都趾高气昂起来,一副得势的样子。

刚好这天白千帆打发月香到前院厨房去讨胡萝卜,揽月阁的丫环,厨房里的人不敢得罪,却是很为难。

大管事不在,二管事苦着一张脸,“姑娘,不是我不给您,如今不象过去,买一根针都要造册的,您事先没报上去,册子上没有,我拿什么给您?今儿外头就送了两斤胡萝卜,是留着要上菜的,给了您,我拿什么上菜?”

月桂问,“几根富余的都没有?”

“真没有,要不这样,您去讨侧王妃一个示下,她若说给,我便全让姑娘拿走。”

月桂没多说,扭头就走了。这年头就这样,都是些踩低拜高的主,王爷和王妃和好后,她走到哪,人人都巴结着,如今知道王爷和王妃冷战,侧王妃当家,这些人又一窝蜂的跑去巴结侧王妃了。

等着吧,王妃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等他回来,一个个来收拾你们。

其实墨容澉对白千帆怎么样,只有近身服伺的人才知道,那些隔得远的,好些事都是道听途说,跟风跑,反正随大流总没错的。

月桂进了落星阁,正巧秋纹出来,阴不阴阳不阳的哟了一声,“这不是月桂姑娘吗?怎么上咱们院子来了,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月桂心里本来就窝着火,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有些没好气,“侧王妃在吗?”

秋纹眼睛一瞪,“哎,怎么说话的,你谁呀,不就是个奴才么,咱们主子不是谁想见就有见的。”

月桂平素自称奴才,那也是在主子们面前,一个丫环,还是从外头进来的,也叫她奴才,这口气没法咽,想当初在怀临阁,绿荷姐姐说话算刻薄的,也从不叫她们奴才。

她冷冷一笑,“说得自个好象不是奴才似的,只是奴才也分高低贵贱,我是揽月阁的,你是落星阁的,谁当瞧谁的面子,要搞搞清楚。”

秋纹也冷笑,“你既是揽月阁的,来咱们落星阁做什么?”

月桂被噎住,真是虎落平阳任犬欺,王妃明明是府里身份最尊贵的,可为了讨几根胡萝卜,还得来求侧王妃。

她不想同秋纹纠缠,办正紧事要紧,便说,“请姑娘通报一声,奴婢找侧王妃有事。”

秋纹嘴角牵起嘲讽的笑意,刚才还跟斗鸡似的,这下软下来了吧。她们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不小,修元霜在屋里应该听得见,听见了却不出声,摆明了就是要她杀杀月桂的威风。

昂着头,有些得意的样子,“主子在休息,你有事跟我说一样。”

月桂呕得要吐血,一个奴才而已,拽得跟什么似的,她是怀临阁里出来的,现在又在嫡王妃身边服伺,哪受过这种气,哼了一声,“跟你说不着,”越过秋纹就要进去。

秋纹一把拖住她,厉声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硬闯是个什么道理,谁教的规矩?”

月桂不象月香性子软,她是个喜欢碰硬碰的,用力将秋纹的手甩开,“我才要问你什么规矩,我找侧王妃,你不进去通报,反而推三阻四,你以为你是谁呀,小主子?那也得王爷看得上才行!”

秋纹怒了,甩手就是一巴扇过来,月桂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实挨了一下,气得蹦跳,一把扯住秋纹的头发往地上拽,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落星阁里其他的下人们都围了上来,有的跑进去禀告侧王妃,有的明着拉架,暗中却故意使坏,帮着秋纹一起打月桂。

修元霜很快出来了,喝斥道:“都给我住手!”

她出身大家,发起怒来,气势也是有的,秋纹和月桂都停了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修元霜倒也不偏坦,把两个人都狠骂了一通,又罚了半个月的月例银子做惩戒,这事才算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你道不道歉?

月桂是哭着跑回揽月阁的,其实有小丫头听着落星阁传来的动静了,但没想到跟月桂有关,见她这样狼狈的跑进来,吓了一跳,“月桂姐姐您怎么了?”

月桂冲进厅里就冲白千帆跪下了,“求王妃给奴婢作主!”

白千帆正在逗乐小兔子,一抬头,狠吃了一惊,忙把她扶起来,皱着眉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她是这样的人,自己遭点罪不打紧,瞧不得身边的人受罪,见秋月这副样子,真比自己挨了打还要气愤。

月桂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更是气得额上青筋乱跳,一阵风似的跑回屋里,很快又出来,把她那些武器全摆在桌上。

好家伙,绣镖,铅弹,匕首,弹子弓……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丫环们面面相觑,瞧着这意思是要开大战?月香最是心惊胆颤的,“王妃,您这是要干嘛呀,咱们是去说理的,可不是去开战的。”

白千帆哼了一声,“打都打了,还有什么理好讲的,敢动我的人,我看那个秋纹是活腻歪了!”

倒底是在牛头山匪窝里呆过的,放起狠话来,耸着鼻尖,呲着牙,倒象那么回事。

她点了人数,把东西往丫环们手里塞,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出来的,胆小紧慎做得到,要她们去打群架,还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个个都一脸惶恐。

月香还想劝,“王妃,这不太好吧,府里的规矩,打架者一律赶出府门,咱们这……”

白千帆冲她一笑,“这不是王爷没在府里嘛,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先打了再说,等王爷回来,我自个去他跟前请罪,挨板子鞭子,我都认了。”

她这样一说,月桂有些嗫嗫的,她挨了打,心里一团火烧得理智全无,只知道叫王妃替自己出头,可万一这事闹大了,把王妃也牵扯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王爷现在对王妃不冷不热的,可别坏了大事。

“王妃,月香说得对,还是算了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白千帆扫了一眼这几个丫环,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你们都别动手,万一王爷不讲情面,被赶出去就不好了。但是,”她话锋一转,“月桂挨了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她们要个公道。大家都去,不动手,造个声势,让她们知道,咱们不是没有人。”

只要不打架就好说,王妃带了头,丫环们也没什么好怕的,雄纠纠,气昂昂,跟着白千帆进了落星阁的院子。

修元霜听到动静,立刻迎出来,瞟一眼跟在白千帆身后气势汹汹的丫环们,笑着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白千帆对修元霜向来客气,“姐姐,刚才你院里的秋纹打了桂月,我来说道说道。”

修元霜道,“这事我问过了,两位姑娘脾气儿都不好,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我也没偏坦谁,都教训了一顿,罚了半个月的月例钱当是惩法,王妃觉得这样可好。”

“姐姐这样处理,千帆觉得有些不妥,这事得分个主次,是秋纹先动的手,她要不挑头,就没后边这些事,光是骂一通罚点银子,对月桂不公平。”

“那依着王妃的意思,这事要怎么处理?”

“秋纹呢,叫她出来。”

“她也挨了打,正在屋里哭呢。”

白千帆奇道:“她动手打人,还有脸哭,我家月桂都不哭了呢。”

修元霜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大姑娘家家的,谁愿意打架,怎么就不能哭呢?

白千帆往屋里走,“她不出来,我进去看看,看是她惨,还是我家月桂惨?”

修元霜没办法,只好跟在后边,丫环们也都跟进去,黑压压站了一屋子。

修元霜也看出来了,白千帆今儿不见着秋纹,大概是不会走的,她吩咐小丫头进去请秋纹出来。

秋纹在屋里,听到外头吵吵,知道是白千帆为月桂出头来了。她也不怕,不等小丫头去叫,自己走了出来。

白千帆抬眼一看,嗬,脸上也是五彩缤纷。她朝月桂眨了眨眼睛,对她的勇猛表示赞许。

修元霜反正不说话,任白千帆去闹,闹得越大越好,等王爷回来,她就狠狠告一状,一个没德性的女人坐在嫡王妃的位子上,王爷也会头疼吧?

白千帆端坐着,摆出嫡王妃的架式,“秋纹,是你先动的手吧?”

秋纹垂着眼,“是她先说了不中听的话。”

“她说什么了?”

“她说,”秋纹脸一红,有些说不出口,“王妃问她自个,看该不该打?”

白千帆一愣,这事她倒不知道,看向月桂,她也是一脸通红,想来是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要是骂了人家祖宗十八代,秋纹急起来也能理解。

她问月桂,“你说什么了?”

月桂呐呐的,“她一副拽不拉叽的样子,奴婢一时气不过就说,说,你以为你是谁呀,小主子?那也得王爷看得上才行!”她把那话原番不动说出来,后头几个丫环都捂嘴笑。

秋纹怒道:“王妃您听听,她编排我也就算了,怎么还扯上王爷了呢,这可是大不敬的罪,打她算轻的。”

修元霜也是才听到这句,皱起了眉头,厉声道,“这话确实不应该,叫王爷听到了,赏你三十大板,你就痛快了。”

月桂低着头,不敢吭声,脸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白千帆见话题扯远了,嗨了一声,“那事后议,先说打人的事,秋纹,你动手打人,不对在先,同桂月道个歉吧。”

都这样了,孙子才道歉,秋纹偷偷看了修元霜一眼,见她低头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便心里有数,不咸不淡的道:“她得先向我道歉才行,谁让她说那话呢?”

月桂道:“这事是你挑起来的,若是你进去通报一声,啥事都没有,你是故意找茬……”

“胡说,”秋纹扯着嗓子道:“主子在休息,我连问都不能问了么?一问你就来气,这事怎么……”

白千帆见两人又吵起来,大喝了一声,“都别吵了!”

她走到秋纹身边,“你打人在先,就该你道歉。”

秋纹闷声不吭,眼睛看着别处,没怎么搭理她。

白千帆再问,“你道不道歉?”

她仍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白千帆抬手就是两巴掌,啪啪两声,那叫一个清脆,事发突然,满屋子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我是最公平不过的

修元霜惊得都站起来了,“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白千帆道:“姐姐,你这丫环做错了事还不知道悔改,我替你教训她。”

她身量虽小,力气却大,这两下着实打疼了秋纹,不一会,她的脸颊便红肿起来,她捂着脸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修元霜的脚下,“主子,给奴婢做主啊!”

修元霜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当然是气愤的,可白千帆是王妃,她总不能替秋纹打回去吧,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对白千帆掉脸子,被人拿了话柄,日后传到楚王爷耳朵里,倒成了她的不是。

当下便喝斥着秋纹:“没长进的东西,做什么主,王妃难道教训你不得?”她巴不得白千帆再动手,到时侯她就到墨容澉跟前狠狠告她一状,男人都讨厌厉害歹毒的女人,瞧白千帆这打人的架式,十足的恶主欺弱奴。

秋纹还在呜呜的哭,那厢白千帆却慢悠悠的开口了,“你别哭了,下回长点心吧,别动不动就打人,你要是觉着月桂那样说你不舒服,也那样说回月桂就是了。”

秋纹:“……”

修元霜:“……”

月桂:“……”

一众丫环:“……”

见秋纹傻在那里,白千帆站起来,“你放心,我是最公平不过的,断不会让你吃亏,”说完走到月桂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你以为你是谁?小主子,那也得王爷看得上才行!”回头看向秋纹,“行了,我替你说她了。”

秋纹:“……”

修元霜:“……”

月桂:“……”

一众丫环:“……”

白千帆朝揽月阁的丫环们一招手,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修元霜和落星阁里的丫环们目瞪口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白千帆扬长而去。

回了揽月阁,月香笑得直不起腰来,趴在桌边喘气,“王妃,您可真行,今儿个这场子算是找回来了,以前绮红姐姐和绿荷姐姐总还叮嘱咱们在后院要护着您,怕您吃那两位的亏,现在看来,两位姐姐的担心是多余了。有您这么硬气的主子,往后咱们也可以在后院横着走了。”

月桂的脸已经消了肿,有些讪讪的道:“王妃,您为了奴婢得罪了侧王妃,万一以后她要冲你做点什么,奴婢可就……”

“不会,”白千帆怀里抱着雪球,轻轻摸着它的头,“秋纹是秋纹,修姐姐是修姐姐,她不是好赖不分的人,不然,王爷怎么会让她打理这么大一头家。”

月桂说,“其实您才是正妃,王爷应该让您操持才对。”

白千帆笑着道:“贤者上位,我还差得远呢,修姐姐做得很好,我有时侯到前院去,听下人们说起她,都一脸的服气,证明她处事还是公允的。”

月桂说,“既便这样,您也不能不防,这回多少博了她的面子,您动手打了她近身的丫环,侧王妃有肚量,心里装着,脸上也不能露出来,王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嗯,”白千帆漫不经心的答,“我心里有数的。”

两个院子差点打了群架,前院没得到信,碧荷阁里倒是收到了消息。

紫俏说得绘声绘色,“听说王妃出手又狠又快,秋纹平日也是个机灵的,愣是没反应过来就挨了打。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就差没吐血了。王妃这一战算是成名了,以前都觉得她性子软乎,好糊弄,哪成想,打起人来一点不含糊。主子,王妃是个深藏不露的,咱们往后可得担心些。”

顾青蝶俯身细细的描着画中人的衣褶子,紫俏说得眉飞色舞,却丝毫没影响到她作画的情绪,待收了最后一笔才直起腰来,搁了笔,在一旁的铜盆里洗了手,接过紫俏递上的帕子擦了,方才坐下端起茶盅:“侧王妃说什么了?”

“王妃出手教训奴婢,侧王妃能说什么,心里恨呗,脸上还不是做做样子骂秋纹。”

顾青蝶冷哼一声,“不管怎么样,这个梁子她俩算是结下了,都不是省油的灯,瞧着吧,好戏在后头呢。等王爷回来……”

她抬头看那张画像,画中的男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手持长枪,站在战马前,极目远眺。

“瞧瞧墨汁干了没?干了收起来。”

紫俏应了一声,把画端起来轻轻吹了吹,“已经干了。”她把画卷起来,走到墙边的螺子柜边,打开门,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筐,里头全是一卷一卷的画,画的都是墨容澉。

顾青蝶看着紫俏把画搁在小筐里,再收进柜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已经记不清王爷多久没上她这里来了,但他的样子非但没模糊,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其实前几天她见过他一次,只是隔得有些远。她在屋里,墨容澉站在明湖的湖心亭上,听到丫环说王爷往明湖这边来了,还以为是来找她的,毕竟要出远门了,临走前打个招呼也是夫妻之道。

她满心欢喜,梳妆打扮了一番,端坐在大厅里等着,一颗心卟卟乱跳,可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派出去打探的丫环回来,说王爷一个人站在湖心亭里发呆。

她的卧房正对着湖心亭,于是悄悄站在窗子边偷看,落日的红霞里,男人的身躯越发显得高大挺拔,俊朗的眼眉立体深邃,他站在那里,就象是一幅画,而她在窗边痴痴的看着,成了一棵望夫树。

那是她的夫君,却不是她的男人,嫁进来一个月了,她还未与他有过夫妻之实,她不知道修元霜那边怎么样,但猜想,同她应该差不多,王爷眼里只有白千帆,只有那个身量娇小的小丫头。有白千帆在,她,或者修元霜都不得善终。

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表面上看起来她与世无争,但心里,她比修元霜更恨白千帆。

她知道墨容澉和白千帆在冷战,王爷不来后院,王妃也不去怀临阁,所以那日王爷才会站在湖心亭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章牵肠挂肚

大约是入了秋,这两天一直下着细绵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水牛皮的账底上,听得人不甚厌烦。

地上铺着厚贴子,走在上面绵软无声,墨容澉慢慢踱着步,眉心紧锁,总觉得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

临行前的一晚,他终于还是到后院去了,却没有去看她,而是沿着花砖铺就的小路,一路往湖心亭去了。

他有他的傲骨,能到后院已是最大的妥协,她若识趣,就应该乖乖跑到跟前来请安,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哪怕是敷衍也成。他知道自己一进后院,她那里立马便会得到消息,可他在湖心亭等了半天,鬼影子都没一个。

他看着天边的日头一寸一寸落下去,看着暮色象轻烟似的荡起来,渐渐模糊了一切,他无望的叹了一口气,再抬脚,似千斤重,却只能返身回去。

路过揽月阁,他听到她的声音,说天快黑了,要小黄进窝里去。声音清脆脆的,令他苦笑不已,在她心里,他大概还不如一只鸡,她关心小黄,却不知道关心关心明日要远行的她的夫君!

因为这个,他又气了好久,让郝平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必往营账里传信,他不想知道有关她的消息,一丝一毫都别让他知道,权当没这个人吧。

可郝平贯那个没眼色的,几天里就真的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让他在这里抓心挠肺!

他站定身子,透过账缘上的小窗,看到外头的士兵结成队伍,冒着细雨在巡视,熊熊燃烧的火把把四周照得透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松油的味道,威武的营账四下分散来,把皇帝和他的营账围在中间。

说到底还是后悔了,如果走之前同她说上几句话,如今也能细细回味,不至于这么抽冷子的连轴转。

正叹着气,贾桐打了帘进来,“王爷,皇上打发人过来了。”

墨容澉抬眼望去,一个小太监上前打了个千儿,“王爷,皇上请您去查阅几位殿下的箭功。”

这趟出巡,太子和几位皇子也一起跟来了,皇帝是严父,对皇子们不娇纵,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带出来历练一番。不管风里雨里,该考核的就考核,谁偷懒耍滑头,回了宫就上静室面壁去。皇子们不象一般百姓家的孩子,做错了事极少罚打,要么训斥,要么面壁思过,对他们来说,一行一言都需相当紧慎,自律克已,半点都不能行差踏错。

宁九替墨容澉披上油皮雨衣,系上斗笠,换了鹿皮厚底靴,伺侯着出门。

空旷的草地上,立着一溜排箭靶子,八岁的太子正在拉弓射箭,个子虽小,气势却不容小觑。

墨容澉驻足观看,只见太子睁着单眼,目光锐利的透过细雨,手拉满弓猛的一松,长箭飞出去,嗖的一声扎在靶心上。

墨容澉忍不住叫好。

太子和众皇子回过头来,同他行礼,恭请皇叔安。

皇帝的脸上有淡淡笑意,说道:“依朕之见,也就算过得去,你这声好太给他长脸了。”

墨容澉笑道:“太子的箭功比上次有了长进,夸一声好是他应得的。”

太子凛着脸,神情恭谨,倾了身子又行礼:“谢皇叔夸奖。”

小小的人儿,故作老成,墨容澉看着他有些好笑,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白千帆,一想起她,心里就烦躁,那个小丫头片子真是个祸害精,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牵肠挂肚过,在皇帝跟前都提不起精神来。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有没有偶尔想起他来?入秋天凉了,丫环们有没有给她换被子?

想一想,暗自摇头自叹,堂堂的楚王爷,兵马大领军,倒弄出罗里罗嗦的老婆子架式来了,真真是英雄气短!

“三弟,三弟,”皇帝连唤了两声,墨容澉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皇兄说什么?”

皇帝笑道,“几个侄儿想见识一下咱们东越国战神的箭功,给他们开开眼吧。”

墨容澉也不言语,接过边上侍从手里的弓箭,把箭袋挎上,弓拉开,三步跨上前,脚步未停,竟不需瞄准,就那么随意的射出去,移步的瞬间又从背上抽了长箭搭上,再射,再移步,再抽箭。

一连走了五步,射了五箭,箭箭正中靶心,皇子们不由得拍手叫好。

皇帝笑道,“瞧见了,三皇叔这才是真本事,好好练吧,你们离皇叔还差得远呢!”

众皇子躬身听教诲:“父皇说的是,儿子们一定下苦功勤学苦练。”

皇帝嗯了一声,慈爱的目光停在太子脸上,“行了,带着弟弟们回去吧。”

太子应了是,领着皇子们走了,墨容澉目送他们远去,笑道:“皇兄教子有方,臣弟好生羡慕。”

皇帝背着手,慢慢往营账里走,“叫朕怎么说你呢,王妃给你娶进门,一娶就是两个,有日子吧,怎么还没消息?朕知道你在那些事上懒于应付,可繁衍后代是人之根本,香火总不能断吧,这次回去勤勉些,朕叫太医院给你弄些大力丸……”

墨容澉听得面红耳赤,忙叫停,“皇兄,您千万别,您是一国之主,哪能为我操这种心,连大力丸都出来了,真是叫臣弟无言以对了。”

“我看你是无地自容才是,”皇帝哼了一声,“多到王妃们的院子里走动走动,彼此联系一下感情,若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对那事感兴趣。我堂堂一个皇帝,倒要为你闺房里的事操心……”

“皇兄!”墨容澉再次打断他,“您要再揪着这个说道,臣弟这就告退。”

“你看你看,一说这事,你就急眼,”皇帝叹气:“没娶媳妇吧,朕四处替你打探,好不容易娶了两房王妃回府,你又不上心,朕唠叨几句还不行了?”

“行,您唠叨,臣弟这只耳朵听进去了,又从那只耳朵里钻出来了。”

“你呀你呀,”皇帝无奈的摇头,用手指着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自个细想量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胡萝卜事件

秋雨绵缠,天灰蒙蒙的,人也似抽了筋骨,无精打采的。

白千帆斜斜的靠在软塌上,怀里抱着咕咕,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的头,眼睛闭着,似乎在养神,没一会,那只手停下来,头歪到一旁,象是睡着了。

月香轻手轻脚走上来,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刚一动,白千帆蓦地睁开了眼睛,吓了她一吓。

“王妃没睡着啊?”

睡着了,只不过打小养成的警觉改不了,有人靠近便立马会知道。

看到月香两手空空,白千帆问:“又没有?”

月香摇了摇头,“厨房那边说现在都是一个钉一个铆,没有多余的了,我看大管事也不是存心不给,确实是没办法,各院的东西都是有规算的,只能找侧王妃通融通融。”

“算了,侧王妃当着一头家,大事小事都要找她,她哪里忙得过来,咱们还是在外边买吧。你找采办的人说了吗?”

“说了,采办的老钱还不乐意,说不合规矩,什么不合规矩,往年丫环们要买个胭脂水粉的还不是托他捎回来,奴婢看他八成是想要好处,许了他一吊钱的跑腿费,才麻溜的答应了。怪不得大伙儿都叫他钱眼子,真是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了,让这种人当采办,我看迟早闹亏空。”

白千帆道,“得个空,我跟修姐姐提一提,可别真闹了亏空。”

可还没等她提,钱眼子就出事了,被修元霜查出来贪了银两,赏了二十大板。

月香听到消息,急急的赶到前院,钱眼子挨了板子是他活该,她只关心托他买的东西。跑到钱眼子屋里,他正趴在床上长一声短一声的哼哼。

月香没敢进去,站在门口叫他,“钱采办,我托你买的东西呢?”

钱眼子抬了眼看她,一脸的沮丧,“甭提了,那钱让侧王妃搜走了,说是填补亏空。”

月香急道:“那是王妃的钱,怎么能充公呢,你不会解释么?”

“我说了,可侧王妃不听,让我把吞了的都吐出来,其实我哪里吞了?账不能象她那么算,哪哪不得有个短余的,这是吃食,又不是物件,斤两钱分哪能算得那样细致,不亏才怪。”

月香不听他罗嗦:“我不管,你得把钱还我,那是王妃的钱。”

“我拿什么还啊,月香姑娘,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全让侧王妃搜走了,您要钱,找她要去。”

钱眼子挨了板子动不了,找他也没用,月香一跺脚,转身走了,想着不管如何,找侧王妃解释清楚,先把钱要回来。

急匆匆赶到落星阁,秋纹从屋里出来,看到她阴阳怪气的笑,“哟,月香姑娘来了,找咱们主子吧,不好意思,主子歇下了,您一会再来吧。”

上次闹过一回,秋纹是这态度,月香也不觉得奇怪,问道:“不知道侧王妃要歇到几时,我到时侯过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主子爱歇到几时就是几时,我们做奴婢的可不能问。”秋纹斜了她一眼,剔着手指甲,“你有什么事,等主子醒了,我替你传个话。”

月香想,侧王妃不知道要歇到几时,让她带个话也好,便把事情说了。

“麻烦秋纹姐姐跟侧王妃说一声,咱们王妃是个勤俭的人,自己的东西看顾得紧,那钱既然没有用掉,少不得是要回来的。”

秋纹垂眼看自己涂得丹红的指甲 ,“原来是这事,行,我替你传话,你晚些过来听信吧。”

月香道了谢,回揽月阁把事情告诉白千帆,有些担心的道:“钱在侧王妃手上,不知道她肯不肯还给咱们。”

白千帆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为什么不肯还,那是我的钱。”

月香道:“要是她实在不肯,王妃还是算了,别为了这么点钱,大家闹得不和睦。”

月桂在一旁瞪眼,“你这是什么话,钱再少也是王妃辛苦省下的,怎么就算了,一码归一码,侧王妃若是因为上次的事故意晾着咱们,那正好看清楚她的为人,花几钱银子看清楚一个人,也是值得的。”

白千帆信心满满:“我看修姐姐不是这种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她自然会还的。”

月桂问:“若她不肯还呢?”

“那不能够,我自个的钱,我得要回来,这事说到天边去,我也有理。”不是她的钱,她不要,可该她的钱,她得拿回来。再说,她不是有钱人,存点钱也不容易。

过了一个时辰,月香估摸着侧王妃该醒了,又到落星阁去跑了一趟,这回见着修元霜了,她靠在椅子里,秋纹站在身后轻轻给她锤着背,她半眯着眼,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见她来了,修元霜淡淡笑了笑,“秋纹把那事跟本妃说了,如果真是王妃的钱,那没得说,本妃一定亲自送到王妃面前去,可这事不能光凭你一面之词,若不是王妃的钱,是钱眼子贪污的钱,那是要充公的。”

月香微倾了身子,“这个自然,咱们王妃常说侧王妃理家是把好手,办起事来果然细致周到,侧王妃派人去问钱眼子就知道了。”

修元霜道:“一去一回的耽误时间,还是本妃亲自己跑一趟吧,别让王妃等得心急。”

月香有些意外,看来还真让王妃说着了,侧王妃处事公允公道,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跟着修元霜再次到了前院钱眼子住的屋子,因为派了人事先去报信,钱眼子穿戴整齐,仍是躺着,屈着手指向修元霜行礼。

修元霜鼻子里哼了一下,在铺了软垫的大椅上坐下来。

“月香跟本妃说,她拿银子托你在外头买胡萝卜,有这回事吗?”

“有,”钱眼子道:“月香姑娘说,王妃养的两只兔仔要吃胡萝卜,让我在外边采买一些回来。”

“她给了你多少钱?”

钱眼子似乎吃了一惊,“她没给奴才钱啊!”

月香脑子嗡的一响,诧异的看着他,“你胡说,我明明给了你几钱银子,让你多买一些胡萝卜回来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私吞了王妃的钱

钱眼子的表情比月香还要冤枉,两条眉扬得老高,“月香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什么时侯给我钱了?谁能证明?”

月香发了傻,为了避嫌,她特意避了人的,谁都没看到,现在问谁能证明?

“可是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钱让侧王妃搜去了,说你解释了的,侧王妃不听,让我自己管侧王妃要去。”

修元霜插了一句:“什么解释了?解释什么?”

“没有的事,侧王妃,您别听她胡扯,月香姑娘,你是说了王妃要拿钱托我到外头采办的事,可府里有规矩,不能私带,我没同意,你也没给我钱,说到天边,我也是这一句。”

“我明明给了你钱的,那不是我的钱,是王妃的钱,你可不能昧良心,吞了王妃的钱。”

“哼!”钱眼子眼皮一吊,“王妃给没给你钱,我不知道,可你确实没给我钱,是不是你把王妃的钱丢了,想赖到我身上?”

“你,你,你,你简直无赖!”

“月香姑娘,你怎么骂人呢?”

“就骂你了,你吞了王妃的钱,你这个烂了肚肠的小人!”

“放肆!”修元霜微沉了脸,本想叫人掌嘴,又怕白千帆犯浑,闹僵了不好,只得训斥她几句,“一个大姑娘,骂起人来倒厉害,当着本妃的面都能这么放肆,可见平日里亦是骄纵惯了的,是不是你私吞了王妃的钱,嫁祸给钱采办?”

“我没有啊,侧王妃,”月香卟通一声跪下了,“奴婢冤枉!”

“冤枉?本妃看你一点也不冤枉,钱采办刚挨了板子,命都去了一半,他敢冤枉你,不怕把那一半小命也丢了?分明就是你监守自盗,你是王妃的人,我也不好罚得过重,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例钱,当作是补给王妃的,另外,让大管事写一张告示榜贴在前院里,让大家伙儿都瞧瞧,以儆效尤。”

月香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扣她一月月例钱倒没什么,可贴告示榜分明就是撸她的脸面,以后府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小偷,偷了王妃的钱,还栽赃嫁祸,她哪里还有脸见人!

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侧王妃,您行行好,奴婢冤枉,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贪王妃的钱,真的把钱给了钱采办……”

她下了死力磕,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抬头之间瞧见额上一片血肉模糊。可在场的人都熟视无睹,修元霜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光凭一张口说也没用,得拿出证据来。你回去吧,以后要是再犯,我就叫人伢子把你卖了。”说完,也不看她,起身就走了。

秋纹赶紧搀扶住,撇撇嘴,轻声道:“真没瞧出来,她是这样的人,还好意思上主子跟前叫屈。”

修元霜摇了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月香瘫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慢慢回过身去看钱眼子,沙哑的声音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个小人,你等着,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钱眼子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月香面无人色,一路跌跌撞撞往后院去,路过揽月阁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朝前走去,院里的小丫头远远瞟了一眼,瞧着象她,又没看真切,也没往心里去。

遇上这种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月香自问清清白白,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可现在,她成了行品不洁的人,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她疾步走到明湖边,下了九曲长廊,到湖心亭,攀上栏杆,靠着立柱站了一会子,又扭头看向揽月阁的方向,心里默默同白千帆和姐妹们告了别,再向爹娘请了罪,眼睛一闭,咬牙跳进了水里,卟通一声响,溅起巨大的水花,她本能的在湖面上扑腾了几下,才慢慢沉了下去。

紫俏站在窗边,漠然的看着,“主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顾青蝶坐着喝茶,“嗯”了一声,“让他们去救人吧。”

紫俏便走出去,装作惊惶的样子,大声喊道:“快,有人跳湖了,快下水去救啊,有人跳湖了,快去救啊……”

一时间,外头人声鼎沸,许多人都往湖边跑去,有的撑了船往湖心划,有的直接跳入水里,一通乱嘈嘈的忙活,总算把人救上来了,只是月香脸色煞白,身体冰冷,已然没了气,顾青蝶出身武官之家,对救溺水之人还算有见识,命人压她的胸口,又掐仁中,嘴对嘴往里输气,弄了半响,月香哇哇吐出两口水,总算慢悠悠倒过一口气来,睁了睁眼睛,还没看清是谁救了她,头一歪,又晕过去了。

顾青蝶命人把她抬到屋里躺着,又着人去揽月阁报信。

很快,白千帆带着月桂急冲冲赶到了,见月香一脸惨白,人事不知,急得几乎哭了起来,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什么主子奴婢,当月香月桂都是好姐妹,她们对她好,她也用心回报,眼下见月香这副模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青蝶安慰道:“王妃别急,月香没事,大概是受了惊吓,所以现在还晕厥着,入了秋,水凉,别生了病才好,眼下还是请大夫来瞧瞧为好。”

这话提醒了白千帆,她紧紧握着月香冰冷的手,对月桂道:“快,去请大夫来。”

顾青蝶道:“如今府里是侧王妃当家,要请大夫先请示侧王妃,别一时心急乱了分寸,让人拿了话柄子。”

白千帆点头,“是这个话,月桂,你先去请示侧王妃。”

月桂应了是,转身走了。天色阴沉,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颤,脑子里也清明起来,方才接到信,她和白千帆都吓傻了,现在一细想,事情很奇怪,月香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湖寻死?不是为了那买胡萝卜的钱去落星阁找侧王妃的吗?怎么就到湖里去了?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她寻死觅活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翻脸

月桂留了个心眼,到了落星阁,只说是月香病了,王妃让打发去请大夫,来请侧王妃示下。

修元霜却早得了信,气得脸都绿了,她罚了月香,月香转身就跳了湖,这算什么?不是打她的脸么,传出去人家会说她是逼死奴婢的恶主子,她可担不起这样的名声,人活一张脸,脸要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风平浪静,“我刚才还瞧见月香了,她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月桂低眉垂眼,“大概是夜里踢被子受了凉,眼下瞧着不太好,王妃打发奴婢赶紧请大夫去。”

修元霜“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柳眉皱起来,“胡说,当本妃不知道么,月香跳了明湖寻死,眼下在碧荷阁躺着呢,什么夜里踢被子受凉,一派胡言,月香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假以时日,王妃只怕要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带坏了。”

月桂心里一惊,装出更加恭训的样子,“侧王妃骂的是,奴婢知错了,月香寻死这事不好听,奴婢怕污了侧王妃的耳朵。”

“你也知道不好听?”修元霜冷笑,“她为什么寻死?就因为我骂了她两句么?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主子还好好的,她倒寻上死了,趁早打发了。”

“侧王妃,您要打发月香,也得等她病好了再打发,眼下您看,她一口气在那吊着呢,再不请大夫,万一她真的……”

“你甭吓唬本妃,本妃着人去看过了,性命无攸,她命大着呢。”修元霜端起茶盅,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她就是受了点惊吓,睡一觉就好了,不需要请大夫。”

月桂心里一惊,“侧王妃,月香真的病了,身上发烫呢,王妃说……”

“别开口闭口王妃,王妃年纪小,都是叫你们挑唆的,去吧,本妃乏了,要歇一歇。”说完起身就往后头去。

月桂追了两步,被秋纹拦住,她斜着眼,嘴角轻轻吊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冲她得意的一扬眉,跟着修元霜去了。

月桂气得直跺脚,只好又回碧荷阁去告诉白千帆。

白千帆还没开口,顾青蝶先叫上了,“这是怎么说的,月香都这样了,还不让请大夫,存心看着她死吗?”

月桂道:“王妃,奴婢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月香为了那几个钱去找侧王妃,定是侧王妃不肯还钱,还骂了她几句,月香一时想不开,这才跳了湖,她这样做,侧王妃愈加气恼,定然不肯替她请大夫,王妃,如今只有您亲自跑一趟,侧王妃或许看您的面子,才肯替月香请大夫。”

“既然这样,我去一趟吧。”白千帆一阵风似的跑了。

月桂摇了摇头,喃喃道:“希望侧王妃不要为难王妃才好。”

顾青蝶道:“她不过是个侧王妃,量她还不敢对王妃怎么样,我先叫人备些姜茶,待月香醒了,喂她喝下去去寒,真要落下病就麻烦了。”

月桂感激的对她蹲了蹲福,“庶王妃想的周到,您对月香有救命之恩,奴婢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姑娘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哪有见死不救的。”

白千帆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落星阁,逮了一个小丫头就问,“侧王妃呢?”

小丫头答:“侧王妃在屋里歇息,说是头疼得厉害。”

白千帆哦了一声,抬脚往里走,秋纹闻声出来拦驾:“王妃来了,我家主子有些不舒服,刚巧睡下了。您有什么事吗?”

白千帆单纯,可并不傻,方才月桂来的时侯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就不舒服了,别是故意躲她吧,再看秋纹,吊着眉眼,一副淡淡的神色。

她对秋纹没好印象,将她一推,提了步子进去,秋纹哎了一声,赶紧追上去,“王妃,您不能乱闯啊,那是我家主子的卧房,王妃,您别……”

白千帆才不听她罗嗦,几步走到后厢房,把门推开,修元霜果然躺在床上,她大步走过去,“修姐姐,听说您不舒服,赶紧请大夫来瞧瞧,正好,月香也不舒服,请了大夫来,一起瞧。”

她扯着嗓门嚷,修元霜不好装听不见,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虚虚的笑了笑,“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既然不碍事,赶紧给个手谕,我要打发人去请大夫。”

修元霜皱了眉头,“是为了月香的事吧,方才月桂来过了,王妃,不是我说您,您这些丫环真是惯纵得没边了,信口雌黄不说,还娇气十足,月香为什么跳湖,不就是我骂了她两句吗?主子骂两句就要跳湖,府里的这些奴才有样学样,那咱们楚王府成什么了?”

“修姐姐为什么骂月香?还有您骂她什么了,让她都寻上死了?”白千帆冷着脸,她也看出来了,修元霜这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故意使坏,找月香的茬,她还信誓旦旦跟月桂月香说修元霜是有分寸的人,分寸个屁!她总是喜欢把人往好了想,但人心隔肚皮,月桂说得对,丢了几钱银子,试出一个人的好坏来了。

怕耽误了请大夫,也懒得跟修元霜掰持,她冷冷的道:“先不说那些,修姐姐,我现在要您给个手谕请大夫,您给不给?”

“王妃,您不能不讲理。”

听听,这分明就是倒打一耙,白千帆哼了一声,“我就不讲理,怎么了?我问你,我是王妃,你是侧王妃,是你大,还是我大?”

修元霜闷了一口气,她最恨的就是这个,白千帆偏拿来说事,但事实如此,哪怕白千帆这个王妃只是暂时的,也压在她头上,她只能答:“当然是王妃大。”

“好,既然您承认我大,那我现在命令你,去给月香请大夫来。”

修元霜脸色发白,咬着牙根,这就算是翻脸了吧,也好,等王爷回来,让他知道白千帆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修元霜冷着脸,把手谕交给她,却没松手,“王妃,王爷命我打理这头家,您这样做,我很为难。”

白千帆用力把手谕抽出来,满不在乎的道,“等王爷回来,你到他跟前告状去吧,叫他罚我就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本王妃管教不得奴才么?

月香这一次病得很凶险,药吃了三副,人浑浑噩噩的,时迷糊时清醒,清醒了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流泪,迷糊的时侯嘴里说胡话,什么没拿王妃的钱,什么你们别冤枉我等等,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月桂事后一打听,终于知道她的结症在哪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对白千帆说,“王妃,这么下去可不行,月香这是心病,小妮子心思重,把名声看得比命重,得想办法还她一个清白才行,侧王妃这么做,拿软刀子割肉,也忒狠了。”

白千帆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白夫人也好,府里其他姐妹也好,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她早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心,任别人怎么说,自己反正不往心里去,没想到月香会这么在意名声,倒有些意外,不过也能理解,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名声坏了,往后找婆家都难,大姑娘嫁不出去,住在娘家兄嫂嫌,弟媳怨,除了投井还能有什么?

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跑去找钱眼子。钱眼子见王妃亲自上门,倒也不害怕,一个小丫头片子成不了气侯,听说王爷又不待见她了,这个王妃能不能呆长久谁都难说,他伤势未好,还趴在床上,只能屈着手指行礼。

白千帆手背在后面,很严肃的看着他,“钱眼子,你老实告诉我,月香有没有给你钱?”

“没有。”

“你撒谎。”

“奴才不敢,月香姑娘确实跟奴才说了要买胡萝卜的事,可奴才拒绝了,她怎么还会给奴才钱呢?”

“胡说,月香明明把钱给你了,快说,钱哪去了?”

“她真没给奴才,王妃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白千帆冷冷一笑,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根藤条,她把藤条抖了抖,“你要不说,我就打了。”

钱眼子吓了一跳,扯着声音喊:“王妃,您不能这样,奴才身上伤未好,您会要了奴才的命啊!”

“那我管不着,你还要了月香的命呢,说不说,”她举起藤条吓唬他,“不说我抽你。”

钱眼子叫苦不迭,虽然侧王妃说保他,可王妃这个浑不吝的,根本不按理出牌,这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呀……

他咬着牙硬撑,就不相信她会真的打,主子打奴才总有个由头,要都是这样叫打就打,会寒了其他人的心,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王妃,月香姑娘真没给奴才钱。”

话音刚落,藤条就抽下来,打在钱眼子快结痂的伤口上,顿得他杀猪般的叫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厨房的大管事安德水,他跑过一看,吓了一跳,小王妃正举着藤条抽打钱眼子,他赶紧上前打了个千儿,“王妃息怒,您这是?”

白千帆斜了他一眼,学修元霜的语气说话:“本王妃管教不得奴才么?”

“当然能,”安德水当初为了她,是挨过板子的,对她多少是有些顾忌的,只是现如今府里侧王妃当家,谁当权,谁就是一等一的主子,相比之下,还是侧王妃更重要。他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只是奴才挨罚,得有个名目,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奴才们要寒心的啊……”

“他说谎,污蔑月香,害她跳了湖,现在命悬一线,我不打他打谁?”

“这个事,奴才也有耳闻,是侧王妃断的案,王妃应该找侧王妃说道说道去,钱采办身上有伤,王妃您这么的,不厚道。”

“他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说谎,侧王妃怎么会责罚月香,本来就是冤案,受了罚倒成了真的了,一个姑娘坏了名声,你叫她怎么活?他今天要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他。”说着举起藤条又要打,安德水赶紧拦伍,“王妃,您三思,往日您待奴才们都好,可不能意气用事,坏了自个的名声。”

白千帆冷笑,“又是名声,告诉你,我不是月香,名声对我来说一钱不值,打死了他,我成了恶主子,我认!”

修元霜得了信,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她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自然滴水不漏。当着众人的面先规规矩矩行了礼,“王妃,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您就动手打人,这不合规矩,案子是妾身断的,您心里有气,冲妾身撒,何必为难一个奴才,他已经受过罚了,眼瞅着快好了,您又来这么几下,还让不让他活了?妾身知道您心疼月香,可钱采办也是府里的奴才,您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他呢?”

白千帆刚要说话,修元霜突然冲他跪下了,“王妃,月香想不开,大概是因为妾身骂了她几句,要不这样,您打妾身吧,妾身害月香姑娘跳了湖,是妾身的错,您罚妾身吧。”

这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白千帆听到有人小声在嘀咕,“侧王妃倒底是大学士府出来的,知书达理,话说得也有道理,小王妃就……哎,还不是仗着她是白丞相的女儿。”

“就是,白丞相厉害,闺女也不含糊,咱们摊上这样一位主子,往后大家都小心吧。”

“可怜钱采办,身上本来就有伤,这样一打,还能好吗?也是该他倒霉,撞在小王妃手里了。”

“神气什么,王爷都不待见了她了,走的时侯侧王妃和庶王妃都送到门口了,小王妃都不敢露脸,瞧好吧,她现在欺负侧王妃,等王爷回来看怎么收拾她!”

白千帆怔怔的站着,她不过才打了两下,恶主子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想想都觉得好笑,自己从前永远是受欺负的那个,如今倒成了欺负人的了。

秋纹见白千帆不发话,修元霜跪着不起,卟通也跪下了,带着哭腔对白千帆道:“王妃饶了我家主子吧,她这段身子骨不好,地上凉,再这么跪下去要作下病的啊,求王妃开恩,饶了我家主子吧,王妃开恩啊……”说着,她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子。

白千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被人误解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这跟小时侯她被人泼脏水好象不一样。正愣怔着,月桂从人群里挤进来,拖了她就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自己没做,心里敞亮

月桂攥着白千帆疾走,一直走到人少的地方才松开,白千帆埋怨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这下更说不清了。”

月桂斜睨着她,“您以为自己还说得清吗?明摆着侧王妃和秋纹是事先串通好的,说不定那些说闲话的也是她们安排的。您再呆下去,还不定会怎么样呢?我就说您不是侧王妃的对手,您没心机,太单纯,就知道要替月香出气,现在好了,您成恶主子了。”

“我不在乎。”

“传到王爷耳朵里怎么办?王爷到临走都没来见您,心里还憋着气,您这恶主子的名声一传开,他能原谅您吗?原先府里没别的女主子还好说,现在多了两位,就您这品性,若没有王爷护着,她们弄死您跟踩死只蚂蚁似的,我的王妃唉,您知不知道?”

白千帆眨巴着眼睛,她从来没有把修元霜和顾青蝶跟白夫人那种心肠恶毒的人相提并论,觉得她们最多就是争个风吃个醋,和她没有利害关系,毕竟她将来是要出府的。

“不至于吧,我又没有碍着她们什么事。”

月桂心说,您还没碍着她们呢,有您在,她们永远是妾,心里没怨恨是不可能的。

白千帆想了想,“就算修姐姐对我有意见,顾姐姐应该还好吧,她还救了月香呢。”

月桂道:“庶王妃救了月香,咱们都感激她,可一码归一码,这些大宅门里出来的小姐,心里倒底想什么,咱们可猜不透,您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白千帆叹气,“以前在白相府,奶娘这样说,现在到了楚王府,你又这样说,合着这世上就没什么可信任的人了。”

“您可以信任王爷呀,说实话,王爷对您可真是不错的,和那两位截然不同。您可别把自个的福气丢了。”

白千帆说,“王爷当她们是妻,当我是妹子,对妹子自然疼爱些,对妻子嘛,多一些尊重和敬意,当然有不同。”

月桂斜眼睨她,“谁说王爷把您当妹子?”

“王爷自个说的呀,还说要替我寻个好女婿呢。”

月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楚王爷为什么要那样说,可在她们看来,王爷可不是拿王妃当妹子,是当心肝宝贝呢,正因为这样,王爷生辰,王妃送了一个四不象的香包,王爷才生了那么久的气,若是当妹子,他何苦这样?

可小王妃这个不开窍的,跟她说不明白,王爷自己都不明说,她何苦来多事,总归有一天,小王妃会明白王爷的心意的。

回到揽月阁,白千帆去看月香,见她在床上翻来翻去,额上冒了一层汗,守在边上的小丫头哀声叹气,“月香姐姐真可怜。”

白千帆拿帕子替月香擦了,对小丫头说,“你守了这么久,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小丫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白千帆看着月香消瘦憔悴的面容,心里很不好受,弯腰在她耳旁道:“月香,你醒醒,我已经替你出气了,打了钱眼子一顿,你放心,明儿个我再去,总要让他说实话,还你清白。”

月香迷迷瞪瞪的睁了眼,看着白千帆直流眼泪,“主子,奴婢没贪您的钱。”

“我知道,我信你,那个钱眼子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话怎么能信呢,铁定是在撒谎,你想开些,别跟那种小人置气,气坏了自己个的身体划不来。”

月香哭道:“侧王妃让大总事写了告示榜贴墙上,现在全府的人都知道我手脚不干净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月桂恨铁不成钢,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为这么点事就想死,你还能成什么事?现在王妃为了你,名声也坏了,成恶主子了,王妃可没想着寻死觅活的,你怎么不跟王妃学学?脚长在自个身上,爱怎么走就怎么走,管别人说什么呢?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心里敞亮,别人越说,越要好好活给他们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路还长远着,你是个什么人,大伙儿心里都知道。”

她噼里啪啦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白千帆怔了怔,使劲鼓起掌来,“月桂说得太好了,我心里正是这意思,就是表达得不好,月香,这事你跟我学,想当年我在白相府,吃冤枉背黑锅的事多了去了,我要件件去计较,死多少回都有了,可我从不往心里去,自己过好就行了,管人家怎么说呢,月桂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心里敞亮,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路还长远着,你是个什么人,处长了大伙儿心里都知道。”

月香听了,不是没有震动,她是死脑筋,把名声看得重,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听说王妃为了替她出气,成了恶主子,更觉得自己不应该,要真是死了倒好了,没的还连累了王妃,想到这里她又抽泣起来。

月桂瞪着她,想再说点重话,倒底没开口。

白千帆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我抱着你吧,以前我不高兴了,奶娘就是这样抱着我,小声的安慰我,劝我,说她曾经受过的气,那叫一个惨,有人比你更惨,你就不叫惨了,现在我也跟你说说我在白相府的事,你听了,就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惨了。”

月香没想到白千帆会抱她,一时呆在那里,想挣脱又浑身无力,边上月桂看了,突然红了眼眶,背过去擦了一下眼睛。

白千帆轻轻拍着月香,声音缓慢的说,“打我记事起,我娘就不在了,白夫人视我为眼中钉,总找茬找我的麻烦,用各种名目来惩罚我。冬天里跪在屋檐下,冰梭子融水,一点一点滴在头上,浸在头皮上,凉嗖嗖的,就跟头顶上开了个洞似的,那冰水顺着头发流到脖子里,再钻进衣服里,皮肉都麻木了,等到了时辰叫起,全身冻住似了,腿都迈不开,就算这样,还得到白夫人跟前去磕头谢恩。我一身都是僵硬的,磕不好,摔在地上,她不满意,就得一遍一遍的再磕过……”

月香呜呜的哭起来,“王妃,您别说了,是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寻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瞧着你印堂发黑

白千帆本来第二天要再去找钱眼子的麻烦,月香月桂都跪着求她,她才作罢,饶是这样,她恶主子的名声也在楚王府里传开了。

她带着两只兔仔出去溜跶,下人见了她都远远避开,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她不在乎,不待见她,她上怀临阁去,绮红和绿荷总不能也避着她。

怀临阁原本在府里就是独立院落,除了几个跑腿的小厮,院里的人轻易不出去,这里的下人和别处不同,因为在墨容澉身边服伺,比别处的更懂规矩,从不乱传小道消息,所以白千帆成了恶主子的事,绮红和绿荷压根都不知道,听白千帆自己说了,才知道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两位新王妃入府,她们一直担心白千帆会受欺负,果然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绿荷是个火爆脾气,听白千帆一说,气得直接奔到前院里,找着管事安德水就是一顿数落。要论级别,安德水是总事,她是丫环,可怀临阁是个例外,楚王爷近身的是特特等,脸面大,连郝平贯见着她们也是客客气气赔笑脸,从不敢怠慢。

绿荷当然不是直通通的数落,话说的也有水平,“安管事,听说昨儿个我们王妃在前院里受委屈了?安管事不会不知道,王妃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儿吧,上次您不是还挨板子了吗?事儿过了,好了伤疤忘了痛,您这忘性够可以的,这么着跟您说吧,王爷情愿委屈自个,也断不能让王妃受委屈,瞧好吧,等王爷回来,您这一顿板子是跑不掉了。”

绿荷是墨容澉身边的,她说的话,安德水虽不全信,却也不敢不信,当场吓得就作揖:“绿荷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关我的事,是钱采办惹的祸,奴才只是不想事情闹大,再说这里边还夹着侧王妃,奴才也是左右为难,姑娘行行好,等王爷回来,一定替奴才美言几句。”

绿荷冷笑,“这会子倒推得干净,说咱们王妃是恶主子,我把话阁在这里,这话要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就是个死!”

安德水打了个颤,知道绿荷是有意维护白千帆,可万一她在王爷跟前告黑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立马把胸脯子拍得啪啪响,“绿荷姑娘放心,这种谣言奴才一定寻着源头把它给掐了,绝不会传到王爷耳朵里去,王妃心地善良,对人和蔼,她怎么是恶主子呢,钱采办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定是他有错在先,王妃才打他。他是罪有应得!”

绿荷问,“钱眼子人呢?”

“昨日被王妃抽了两条子,还在床上趴着呢。”

“我去瞧瞧。”

“是是,姑娘请,奴才给您带路。”

绿荷见他自称奴才也不说什么,昂首挺胸走在前头,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厉害。

到了钱眼子门口,安德水先挑了帘子看,见床上趴着的人没有衣不遮体,这才请绿荷进去。

绿荷背着手,慢悠悠走到钱眼子跟前,仔细看他一眼,弯唇一笑,“瞧着你印堂发黑,这可不是好兆头。”

钱眼子自然认得她是谁,楚王爷身边的大丫环,他开罪不起,腆着脸赔笑:“姑娘说的是呢,可不就印堂发黑么,要不奴才怎么能躺在这里?”

绿荷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你的劫还在后边呢,自个做过什么,心里有数,王爷快回来了,当心点吧。”说完,也不等钱眼子有所反应,身子一转,挑了帘子出去了。

钱眼子愣愣看着安德水,“绿荷姑娘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说你还有劫难,自求多福吧!”安德水不愿意趟这混水,摇了摇头转身出去。

钱眼子一脸茫然,喃喃道:“还有什么劫,侧王妃不是答应保我么。”

因着绿荷出面,有关白千帆恶主子的谣言总算压下去了,只是大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有什么就管不到了。

绮红不能天天跟在白千帆身边,只能叮嘱她,“王妃稍安勿躁,眼下您别再找侧王妃理论,一切等王爷回府再说,遇着什么难事,打发丫头来告诉我,大总管不在,我和绿荷好歹也能帮您拿拿主意。”

白千帆很听绮红的话,点点头,“姐姐的话,我记下了。”

绿荷说话就没那么好听,“您是王妃,拿出点王妃的派头来,那位侧王妃架子可比您足,张口闭口本王妃,好象她才是正主子似的,以为王爷让她管事,她就成凤凰了,甭怕她,您该怎么着就怎么该,咱不怕她!”

绮红瞟了她一眼,“王妃没心机,斗不过她,还是避着点好,等王爷回来再说。”

绿荷想了想,“绮红这话也对,咱们可以避,但是不忍,她要敢对您上脸子,直接抽她!”

白千帆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我够匪的了,没想到绿荷姐姐比我还匪。”

绿荷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是恶毒的人,就是看不惯有人耍阴的,当着众人的面示弱,博同情,演苦肉计,瞧着就恶心。大学士府出来的小姐,处事应当光明磊落才对,结果呢,阴谋诡计全上了台面,还差点逼死了一个丫环,等王爷回来,够侧王妃喝一大壶的!

这事过后,日子又风平浪静了。

落星阁和揽月阁虽然隔得近,两个院子的人却再不来往,碰上也只当没看见。

顾青蝶倒是往揽月阁走动得多些了,过来喝杯茶,说说话,偶尔也带些小玩意儿给白千帆,还想法子叫她娘家人买了胡萝卜送进来给两只兔仔吃,但并没有很巴结热络的意思,跟从前不大一样,淡淡的,就象君子之交,白千帆对这种相处模式倒是很喜欢,连带着对顾青蝶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这天傍晚,白千帆象往常一样,叫小黄进窝,可怎么叫,它都没出现,她只好打发人去寻,整个院子都寻遍了,还是没有。

月桂开玩笑,“一准是小黄觉得王妃这段日子冷落它了,跟您置气,躲起来了。”

白千帆却有些不安,“它每天这个时侯会自己回来,今儿个倒底上哪去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小黄失踪

一直到天全黑了,小黄还不见回来,这下不但白千帆,整个揽月阁的人都着急起来,提的提灯笼,挚的挚火把,在后院里到处寻找。

动静闹得这么大,可落星阁里却悄无声色,连站在院子里张望的都没有,月桂生了疑,对白千帆说,“王妃,小黄会不会跑到落星阁去,它平日里也会进那边的院子,别是侧王妃故意逮着它,好让您着急吧。”

月桂的话虽然没有什么根据,白千帆觉得过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便跑进落星阁里,问廊上的小丫头,“看到我家小黄了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没看到。”

秋纹走出来,远远福了一下,语气爱理不理,“王妃这话问得,好象是咱们把鸡藏起来了似的。”

“我看它平时也爱往你们院子里跑,所以过来问一下,没有就算了。”

修元霜听到声音也出来了,幽幽灯光照着,眉眼更显得冷清,远远行了个礼,话却是对秋纹说的,“对王妃客气点,小心她抽你!”

找小黄要紧,白千帆没功夫同她们纠缠,转身就走,听到修元霜在背后说,“鸡不见了,急成这样,对人倒下得了狠手。”

白千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两人的视线穿过沉沉黑雾撞到一起,不躲不闪,目光皆是冷凝。白千帆突然打了个颤,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路找到明湖边,顾青蝶知道消息,也打发人一起寻找,可把后院都翻遍了,也没有看到小黄的踪影。

白千帆愣愣的站着,活要见鸡,死要见尸,断没有这样凭空消失的。

天空飘起了牛毛细雨,沾在头发上,脸上,夜风一吹,是彻骨的寒意,月桂劝白千帆回去,这么淋着雨到处寻,鸡找着了,人也病了。

白千帆自己是没什么关系,却不想下人们也冒着雨到处跑,她一声令下,收了队伍回去,只希望进门的时侯,看到小黄好好的趴在它的小窝里。

但老天听不到她的祈祷,房间角落的小窝里空空如也,小黄并没有回来。

夜渐渐深了,雨却大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让人心里生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白千帆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床上,月桂侯在一旁,慢声细气的劝道:“王妃,您歇了吧,您也知道,天黑了,鸡不爱动窝,小黄平日里在外头一呆就是两三个时辰不着家,奴婢看它一准是在外头另建了窝,明天一早就回来了。”

“会吗?它会回来吗?”白千帆抬着乌沉沉的大眼睛,满目苦楚的看着她,嘴巴一扁,眼眶蓦地红了,“你说,它不会是真的因为这段我冷落了它,生气了吧?它聪明,万事不用我操心,自己可以照顾自已,可雪球和咕咕不成啊,它们小,胆子也小,受了惊就不爱吃饭。其实在我心里,它才是顶顶重要的呀。”

“小黄通人性,它也知道爱护雪球和咕咕,您瞧,它现在都不吓唬两只兔仔了。不会生气的,一准是瞧着天黑趴了窝就不动了,鸡是夜盲,晚上看不见的,您别担心,歇着吧。”

她好一通劝,白千帆才肯躺下,侧着身子朝里边,眼睛睁着,望着幽幽灯光里的账纹发呆。

月桂在床边站了一会子,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刚要抬脚走,听到她问,“月香好些了吗?今儿找小黄,都忘了去看她了。”

“她很好,明儿应该就能起来了,躺了这么些天,都成懒骨头了。”

“别把小黄的事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奴婢知道。”月桂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会子还想着月香,小黄不见了,最担心那个是小王妃自个啊……

第二日,白千帆起了个大早,把人都撒出去,不论后院还是前院,吩咐他们都仔细着找一遍,她自己去了怀临阁,小黄对怀临阁很熟,或许去了那里也不一定。

绮红绿荷听说小黄不见了,也很着急,发动怀临阁的下人们在院落里四下寻找,边边角角都搜了一遍,连茅房角房也没放过,可还是没有小黄的踪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千帆越来越焦虑,她无法想像没有小黄的日子,在她心里,小黄无可代替,她是挨了一顿打才得到它的,在恶奴相欺的日子里,只有小黄给她安慰,给她温暖,整日陪伴着她,那段患难与共,苦中作乐的时光,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

可如今,日子好过了,吃饱穿暖,她们的家庭渐渐壮大,小黄却不见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白千帆失魂落魄的坐着,目光涣散,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绮红除了安慰她别着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绿荷心思倒底活洛些,问她,“小黄以前也这样过吗?”

白千帆摇摇头,“从来没有,我真担心,它就这么不见了。”

绿荷道:“府里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不见了东西,这段日子,你同侧王妃斗气,会不会是她搞的鬼?”

白千帆心里正有这个担心,只是她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如今绿荷也这么说,她嚯一下站起来,“我问问她去。”

绿荷怕她吃亏,“我同你一道去。”

绮红自然也跟着一起,三人到了落星阁。

很少出院落的绮红绿荷登门拜访,修元霜不敢怠慢,客客气气让人上了茶。堆着一脸笑意,“二位姑娘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

绿荷开门见山,“王妃的小黄不见了,想来同侧王妃打听,可有见过?”

修元霜瞟了白千帆一眼,“昨儿晚上,王妃就来问过了,小黄没有到我落星阁来,我院里的人也没有见过它,怎么,王妃不相信么?”

白千帆慢吞吞的说:“我哪儿都找过了,可就是不见它,我想,咱们两个院子离是近,或许它跑进来,没有人发现……”

修元霜皱了一下眉,显得愤慨的样子,“既然这样,王妃叫人搜就是了。”

白千帆站起来朝她深深鞠了一躬,“那就谢谢修姐姐了。”她转身出去,叫了自己的人过来,让他们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道。

修元霜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气话,白千帆竟然当了真,顿时气得脸都白了。王妃叫人搜侧王妃的院落,真是把她当偷鸡贼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把本妃当偷鸡贼了么

不过这样也好,白千帆越是闹得大,越是能抓着她的把柄,当下便朗声同绿荷绮红道,“两位姑娘看到了,本妃可没有招惹王妃,她说搜还真就搜上了,等王爷回来,请二位姑娘做个见证,本妃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奇此大辱,这是把本妃当偷鸡贼了么!”

绿荷轻笑了一声,“侧王妃这话说的,也忒严重了一点,不是您让王妃搜的吗?王妃年纪小,没见识,可听不出您话里的弯弯绕,您若不让她搜,直说就是了。何苦气成这样,不划算。”

修元霜以为绮红绿荷怎么说也会看她几分薄面,毕竟现在是她在管家,可如今算什么,小王妃竟然闯到她院里来搜了,还说什么不划算!

她气得直发抖,绮红见状忙打圆场,“侧王妃您别生气,绿荷说话不懂得拐弯,您别同她一般见识。咱们王妃是根直肠子,您说让她搜,她就当真的,以前也常惹得王爷生气,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心里只牵挂着小黄,您多担待些吧。”

秋纹在边上哼了一声,“王妃不懂规矩,底下人也不懂么?”

绿荷一听就炸了,“姑娘说的是我们吗?我们只懂怀临阁里的规矩,旁处的可不知道,姑娘觉得我们不懂规矩,当是主子没教好,等王爷回来,您问他去!”

秋纹还要再说,修元霜赶紧喝斥,“不得对二位姑娘无礼。二位姑娘懂得的规矩够你学上一年的。”

外头,搜寻小黄的奴才们吵吵嚷嚷,弄得鸡飞狗跳,修元霜听到自已院里的小丫头扯着嗓子在叫,“哎,小心些,别踩坏了花苗,那可是王爷亲手种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揽月阁里的也不示弱,粗声粗气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踩了?再说了,王妃都急成这样了,算不小心踩着了,王爷也不会怪罪。”

小丫头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王爷临走前可是招了咱们主子去说了话的,整个楚王府都交给咱们主子看管,如今你们这么着来闹,等王爷回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白千帆突然接了茬:“不打紧,弄坏了东西,咱们照赔,王爷要罚要打,我也认了,你们只管快些找到小黄就好。”

绿荷在屋里听到,幽幽叹了一口气,看着修元霜说,“小黄是王妃的命根子,真要找不着,王妃可怎么办啊……”

修元霜道:“姑娘您看着本妃做什么,难不成姑娘也怀疑是本妃把小黄藏起来了?如今你们搜也搜了,要是搜不出,”她哼了一声,“我看王妃要怎么说。”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落星阁里倒处都搜遍了,连根鸡毛的影子没有看到,白千帆走进屋里,哭丧着脸对绿荷绮红道:“两位姐姐,咱们走吧,小黄不在这里。”

修元霜厉声道:“王妃就这样走么?”

白千帆满心哀愁,抬眼看她,有些茫然道:“修姐姐难不成还要留咱们吃饭不成?”

“王妃搜了半天,把我这落星阁弄得人仰马翻,一片狼藉,就这么走了?”

白千帆说,“我没有弄乱您的地方,都归置好了呀,不信您出去瞧瞧。”

修元霜说的是脸面上的事,白千帆理解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完全不搭调。见白千帆装傻,她气得脸色发青,咬着牙哼声道:“我不用瞧,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白千帆见她生气,还想再解释,修元霜却一刻也不愿意再看到她,厉声喝道:“送客!”

绮红绿荷见侧王妃动了怒,也不好再纠缠,拖着白千帆匆匆出来。

白千帆觉得奇怪,“明明是修姐姐自个让我搜的,怎么还气成那样?”

绿荷笑道:“甭搭理她,她爱气就让她气个够,王爷回来又怎么样,你又没做错事。”

绮红道,“是这个理,咱们没做错什么,问心无愧,小黄的事,王妃也别太心急,回去歇着吧,下午我再打发人找一找,奴婢知道小黄对王妃很重要,可您也要想开些,万一……”

“不会,”白千帆扁了扁嘴,红着眼道,“不会有万一,小黄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绮红都不忍心说下去了。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奴婢送王妃回去。”

“不了,就几步路,我自个回去,姐姐们快回怀临阁吧,淋着雨就不好了。”说完,转身就往揽月阁去了。

绮红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小黄看来是凶多吉少了,看着小王妃这副样子,我心里可真不好受。”

绿荷慢慢往前走,“你猜小黄倒底在哪?”

绮红默了一会儿,道:“难说。”有了女人的后院果然如同战场,你争我斗,尔虞我诈,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如今只是不见了小黄,将来,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不见了小黄,白千帆吃饭都不香了,厌厌的托着腮,用筷子挑着米粒儿往嘴里送,喃喃道:“也不知道小黄吃了没有,它跟我一样不扛饿,天下着雨,树林子里的虫子都翻出土了,它那么聪明,一准知道哪里有东西吃,饿不着的。”

“是这话,”月桂在一旁接茬,“王妃您先顾着自个吧,雪球和咕咕也还没吃呢,不是您亲手喂,它们俩都不肯张嘴,您记挂着小黄,也别忘了它俩,它俩可娇气着呢,这一天半宿没见着您,奴婢过去,它们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它俩八成也知道小黄的事了,正伤心呢,甭管是人还是牲畜,在一块就是缘份,乍一分开,我这心里……”说着又红了眼眶,“更何况小黄是不一样的。”

成天笑嘻嘻一张脸,如今变成了苦瓜脸,动不动就红了眼眶,都不象小王妃了,月桂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初初服伺她的时侯,只觉得她傻得可以,明明得了王爷的青睐,不知道顺杆子爬,还常惹得王爷生气,可如今才知道,那份傻气多难能可贵。

她们是奴才,服伺主子是份内的事,可白千帆却总觉得受了她们的恩惠,有什么好东西总记着她们,连吃饭也叫她和月香一起,她们不肯,说坏了规矩,她就把门关起来,硬拉着她们坐下,说这才有家的味道。

月香想不开投了湖,换了别的主子只觉得晦气,少不得一顿好骂,她不打不骂,急巴巴的请了大夫来瞧,晚上守在床边守到三更,谁劝都不走,月香半夜醒来瞧见,悔得直掉眼泪。

这样的主子,天底下哪里去找?

这样至情至义的小人儿,如今丢了心爱的小黄,怎么能不伤心至极?

第一百九十九章找到小黄

秋雨缠绵的下,转眼间又过去两天,白千帆仍是每日里出去寻小黄,只是没再叫下人们跟着找了,其实心里也清楚,小黄大概是真的遇着意外了。她只是不爱在屋里呆着,没得心焦。

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月桂月香也不好劝得太过,权全她出去吹风散心,总比坐在屋里呆呆滞滞的好,她不让她们跟,她们就不跟,反正到了时间她就会回来。

这日她歇了午觉起来,天刚收了雨,月桂给她把披风披好,细心叮嘱:“王妃,天色还暗着,怕还有雨,走走就回来。”

白千帆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我晓得的。”

她沿着花砖小路慢慢往明湖方向去,风吹起她淡紫色的披风,象一只翩飞的大蝶。天色阴阴的,铅云低垂,似乎触手可及,她哀哀的叹息着,想起小黄,鼻子发酸,眼睛便有些模糊起来。

当年奶娘走后,她也是好多天都是这般模样,好在白夫人念在她刚失了庇护,倒也没在那段日子找她的麻烦,否则现在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心不在焉的走着,前头有小丫头迎面过来,给她蹲了个福,“王妃,又寻小黄去呀!”

白千帆看了她一眼,不认得她是哪个院里的,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准备擦肩而过。

小丫头却说,“王妃可有去后山找过,听说那里有野鸡出没,没的把小黄拐去了也不一定。”

白千帆心里一动,说了句是吗,抬了脚匆匆走了。

楚王府在金盛大街的最末端,建府的时侯,楚王爷把一处山峦子圈了进来,离院落甚远,府里多数下人都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地方,白千帆以前四处逛,也去过,不过就在山脚下转了转,没有上山。

她这段日子把楚王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去后山,小丫头这样一说,倒让她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若真是有野鸡把小黄拐走倒好了,她抓回小黄,再端了野鸡窝,拿回来炖汤喝。以前在牛头山吃过野鸡,牛大娘炒得那叫一个香,现在一想起来都馋得不行。

她一阵风似的跑到后山,跑出了一身汗,抬头一看,山并不很高,山头上压着乌云,象戴着冬日里的翻皮绒帽。

山上有小路,铺了方砖,只是很少有人走,方砖的缝隙间生了小草,细细长长在风里摇摆,白千帆一脚踩上去,小草趴伏到地上,她再抬脚,柔韧的小草又弹了回来,她一步一个脚印,低头看着,慢慢往山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听到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一动,弯下腰,轻轻拔开草地,果然隐约看到有一只象野鸡似的东西趴在那里,白千帆猫在那里不动,想偷偷跟着她,或许就能找着她的小黄了。

可那只野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象被定住了似的,白千帆蹲在草丛里,雨后的草叶濡湿了她的披风,渐渐的手脚僵硬起来,她稍稍动了一下,那只野鸡甚是灵敏,立刻扑腾着翅膀往前飞去。

白千帆赶紧提了脚就追,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草丛里,披风被荆棘勾住了,她稍打了个顿,再抬头,野鸡却不见了。她愤愤的将披风用力一扯,嗤拉一声,荆刺上勾走了一小条锦帛。

唯有耐着性子继续寻找,她早已偏离了上山的小路,在林子里摸索着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滚滚在头顶,突然间一道闪电卡嚓一声,劈开暗夜的苍穹,雪亮的光照着树底下一个新堆的土包,露出几根鸡毛。

只是刹那间,白千帆的眼睛却看直了,那毛是麻黄色的,象极了小黄身上的,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半天才稳住呼吸,慢慢的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小土堆旁,蹲了下来,用手拔开土泥,却只是几根散落的鸡毛,她捧在手里怎么也看不清楚,先前借着闪电的光才看清是黄色,但倒底是不是小黄,她也不能断定。

下面的泥土有些坚实,象是被人用力踩紧过,她继续扒着,里边是不是小黄,她一定要搞个清楚。

泥土里有石头,有细尖的枝条,她的手指头磨破了,却不知道疼,只想快些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可埋得那样深,十个手指头都磨得血肉模糊了,还没有挖到下边的东西,又一道闪电劈过来,伴着轰轰的雷声,倾盆大雨当头浇了下来。

白千帆抹了一把脸,加快手上的动作,有了雨水的冲和,泥土变得松软,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不顾一切的刨着,终于把里边的东西挖出来了,是一只鸡,已经僵硬了,她哆哆嗦嗦抚着它的红冠子,摸到上头有一颗细细的疙瘩,她哇的一声哭起来。

是她的小黄,只有小黄的冠子上有一颗细细的肉疙瘩,天底下再没比这更巧合的事了,她丢了鸡,这里却埋着一只鸡,鸡冠上还有肉疙瘩,不是她的小黄还能是谁?

她抱着小黄坐在大雨里哇哇的哭,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下来,她清楚的看到了小黄的样子,那熟悉的体态,亲切的模样,仿佛趴在她怀里撒娇,眼睛却睁着,黯淡无光,呆滞滞的。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小黄,有事冲她来,杀一只鸡算什么好汉!

她哭得不能自己,浑身上下被雨浇了个透湿,她什么都不顾,只紧紧抱着小黄,哀哀的哭着,风雨中,她的哀嚎声断断续续,并不能听得真切。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几日来的担心得到了证实,小黄再也回不来了,不会再用它尖尖的嘴啄她的鞋帮子,不会在她脚边欢快的打转,不会跳到她怀里撒娇,不会仰着脖子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碎米粒,它成了一具僵硬的小尸体,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越想,她越伤心,身子晃晃悠悠,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这嚎啕大哭中消失殆尽,终于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冰冷的雨无情的浇在她的身上,天暗得跟泼墨一般的黑。站在这里往远处看,风雨中,隐约有火把在晃动。

第二百章王妃失踪

天擦黑了,白千帆还没见回,月桂便打发人拿着雨伞往路上去迎,都打雷闪电了,万一真淋了雨,要生病的。

可小丫头在路上走了一圈,也没等到白千帆,只好回来复命,月桂一听,担心起来,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寻王妃,月香也要去,她没让,说,“你身体刚好一些,哪儿也别去,就呆在屋里,万一王妃回来了,跟前没人照应。”

月香只好应了,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虽然渐渐好起来,却一直没好利索,仍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瞧见揽月阁的人都提着灯笼出来,四处散开去,秋纹站在院子里撇了撇嘴,走进去对修元霜说,“王妃又打发人寻鸡了,都这么久了,那只鸡还活着才怪,真是瞎胡闹!”

修元霜坐在灯下看书,淡淡然道:“别人的事,少去理会,为了一只鸡,她越怎么作就让她作去,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说。”

秋纹道,“王爷回来知道王妃办的这些事,一准恼怒,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王妃赶出去了。到时侯主子您就是嫡王妃了。”

修元霜嗔怪的瞟了她一眼,“少胡说。”

在后院里寻了一圈,都没看到白千帆,于是又往前院去,挨个问了,都说没看到王妃到前院来,月桂心急如焚,只得上怀临阁去,在二道门上被小库子拦住了。

月桂以前是怀临阁的人,和小库子熟,便问王妃有没有过来?

小库子开玩笑,“这是怎么说的,先丢了一只鸡,如今连主子也丢了,你们这差当的,真是……啧啧啧……”

月桂眼睛一瞪,“少说有的没的,王妃倒底在不在里边?”

“没有,”小库子道:“今儿我当值,一直杵在这里,王妃的影子都没见着,你上别处找找吧。”

月桂不放心,想让他通融一下,自己进去看看,小库子面露不耐,“信不过我是怎么的,快下雨了,可别让王妃淋了雨,赶紧上别处找去吧。”

月桂只得怏怏的走了,可王妃平日里就去那些个地方,都找过没有,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联想到失踪的小黄,月桂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过来,大雨倾盆而下,她手忙脚乱的跑到树底下,放下灯笼,撑了伞,风太大,灯笼里的烛被吹得左右摇摆不定,她小心翼翼的用伞遮住往后院里去。

怀着一丝希望回了揽月阁,打发出去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可都苦着一张脸,谁也没看见白千帆。

月香脸都白了,撑了伞要出门去找,被月桂拖了回来,喝道:“你就别添乱了,找是肯定要找的,可这不是寻小黄,偌大的楚王府,凭咱们这几个人怎么找?”

月香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呀,这么大的雨,王妃又没带伞,万一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月桂稍一思忖,“这事只能去求侧王妃,让她把全府的人都撒出去找,我就不信找不着。”

“我去求侧王妃,”月香急急的说,“都是因为我,王妃才同侧王妃翻了脸,小黄的事……算了,先不说那些,找着王妃要紧。”

“不用,你留下,外头风大雨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还真担心你被风吹走,到那时,可不光要寻王妃,还要寻你了。”

月香心里着急,又怕自己身子不争气,拖了后腿,不敢跟月桂争,便道:“你脾气冲,到了那边忍耐一些,侧王妃说你几句,别往心里去,求她开恩寻王妃要紧。”

“我省得,还用你说,”月桂白了她一眼,走到廊下,提了灯笼撑了伞,快步往落星阁去了。

一众丫环小厮站在廊下,隔着雨帘子,忧心忡忡的看着月桂的身影转进了落星阁的院子里。

因为风大雨大,落星阁的下人们都退到屋子里,廊上并没有留人,月桂站在门口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

其实秋纹在里头听到了,故意使眼色不让小丫头出来。

月桂心急如焚,见没有出来,她便把伞和灯笼搁在廊上,抬了脚进去。

刚一进屋子,秋纹的声音就传过来,“哟,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不通报就擅自闯进来了?”

月桂咽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点笑意,“秋纹姐姐,是我,侧王妃在吗?”

秋纹当然知道是她,两人打过架,结了梁子,心里恨得她出血,又见她这么谦卑的态度,知道她是有事来求,故意抻着她,“我家主子正在吃饭,你有事呆会再来吧。”

月桂急道:“我这事万分火急,请姐姐通报一声吧。”

秋纹哼了一声,“咱们主子不比寻常,吃饭的时侯忌讳吵闹,你还是过会再来吧。”

月桂知道秋纹是有意刁难,对着正厢房就跪下了,扬了声音道,“侧王妃,我家王妃不见了,恳请您发发慈悲,派人寻一寻吧!”

修元霜确实在用饭,不过她晚上向来吃得少,稍稍动动筷子,喝碗汤就用过了。拿了丫环递上来的温热的湿帕子抿了抿嘴角,这才缓声道:“你进来说话。”

月桂连滚带爬的进了里屋,跪在修元霜跟前,连连磕头,“求侧王妃找找我家王妃,这么大的雨,天又这么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奴才也活不了了……”

修元霜微皱了眉头,“你这话说的,王妃好好的,都要被你咒死了,她又不蠢,这么大的雨,她不会找地方躲躲么?”

“可是奴婢哪儿都找过了,就是找不见她,王妃不是没有交待的人,从来不会这样。”

“打发人去大门口问过了?王妃可有出府?”

“问过了,当值的都说没有,奴婢到前院里打听了,都说没见着王妃。”

“既然没去前院,那就在后院,庶王妃那里去寻过了?”

“去了,庶王妃打发了人四处寻找,也是没找到。”

“怀临阁呢?王妃与绮红绿荷姑娘交情好,常来常往的,说不定是去那里了。”

“奴婢问了二道门上的小库子,他说王妃没去。”

“你没进去瞧瞧?”修元霜慢条斯理道:“小库子是个靠不住的,他稍稍打个盹,王妃就溜进去了。我劝你还是再去落实一下的好。”

“侧王妃说的是,奴婢再跑一趟,可奴婢怕万一王妃没在,恳请侧王妃派人一起再找找吧,楚王府这么大,单凭揽月阁那么几个人,不知道要寻到何时,这么大的雨,王妃万一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活?”

修元霜面露不耐,“你先去怀临阁看看,没有再说。动静闹那么大,总得有个名目,要是王妃故意跟你们躲猫猫,本妃还要陪上全府的人跟她玩,岂不是笑话。”

第二百零一章您如何向王爷交待

月桂只得再次赶到怀临阁,雨太大,伞打着跟没打似的,衣裳湿得七七八八,贴在身上,冷得她直打颤。可是什么都顾不得,不见的是王妃,不是一只鸡,片刻都等不得,再到二道门上,见小库子要拦她。

月桂眼眼一瞪,“事关王妃安危,你敢拦一个试试。”

她面色阴沉,目光凌厉,小库子竟被吓住了,杵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闯进去。

月桂跟绮红绿荷把事情一说,她们俩也急得不行,绿荷指着月桂的鼻子大骂,“你可真行,把自个主子丢了,怎么没把自个丢了啊,这么大的雨,王妃要有个好歹,王爷回来非活剥了你不可。”

月桂急得直哭:“是奴婢大意了,王妃要出去,奴婢应该跟上去的。都是奴婢没用,呜呜呜……”

绮红喝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侯吗?赶紧再去找啊!找不着王妃,大家都别活了!”

月桂抹了一把眼泪,“奴婢先前去求侧王妃了,请她把府里的人都发动起来,可她推三抯四的,王府这么大,光凭咱们这几个人,可怎么找啊……”

绿荷怒道,“我找她去,王爷让她管内宅,她还真以为自个就是正主子了,眼下王妃不见了,她指不定多高兴呢!”说完一头扎进雨里,怒气冲冲的走了。

月桂赶紧撑了伞追上去,绮红把怀临阁的人都集合起来,让人挚了火把到后院去寻王妃。不管侧王妃派不派人,她这边先找起来。

绿荷到了落星阁,径直往里闯,秋纹迎出来,刚哟了一声,被她怒喝道:“滚一边去。”

秋纹无端端挨了骂,心里不痛快,往她面前一拦:“绿荷姑娘就是面子再大,也是奴才,不是主子,可别没了分寸。”

绿荷心急如焚,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柳眉竖起,杏眼圆瞪,“误了本姑娘的事,你耽搁得起么?”

秋纹捂着脸,一脸愕然,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修元霜闻讯出来,阴沉着脸,“绿荷姑娘好大的脾气,跑到我这里打人来了。”她本来对绿荷还算客气,可绿荷出手就打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丫环,这么的不给她脸面,她也没必要装客气了。

秋纹红着眼睛,哇一声扑到修元霜脚边,“求主子给奴婢作主,她一声不吭闯进来,抬手就打,压根没把主子您放在眼里啊……”

绿荷冷笑,“别跟我扯这些,我打了人,自有王爷发落。可眼下王妃失踪,侧王妃不派人去寻是何道理?天这么晚,还下着大雨,王妃若是出了什么事,侧王妃担待得起么?”

修元霜道,“在府里能出什么事呢?不过是因为下雨,王妃在哪处避雨未归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侧王妃大概不了解咱们王妃,王妃不扛饿,就算天上下刀子,到了饭点,她说什么都会赶回来的,如今都这个时辰了,雨又下得紧,侧王妃就不担心么?王爷临走前把这头家交给您,出了闪失,您如何向王爷交待。”

这话倒说到修元霜的心坎上去了,她不在乎白千帆出了什么事,但墨容澉信任她,把内宅的主事权交与她,若出了岔子,她确实不好交差。

“你也不用拿王爷来压我,王妃如果真的不见了,我自然会派人去寻,”她叫了小丫头过来,“你去前院,把几个管事叫过来。”

小丫头应了是,转身走了。

绿荷见她叫管事的过来,想着是商量寻王妃的事,便缓了脸色,朝她蹲了个福:”奴婢先前蛮撞,侧王妃别往心里处,等王爷回来,奴婢自个上王爷跟前领罪去。“

修元霜倒不想和绿荷撕破脸皮,既然绿荷给了台阶,她自然也就顺坡下,“姑娘言重了,姑娘也是一时情急,倒时侯寻着王妃,姑娘应当好声埋怨她一通才是,天黑不着家,由着自己的小性子胡来,不知道大家伙儿多担心啊。”

修元霜话里话外数落白千帆,绿荷和月桂也只能受着,吭不得声,眼下求着她找人才是正紧。

绿荷和月桂心里着急,见侧王妃承诺了寻人,也不久留,行了礼告辞出来。

她们一走,秋纹便道:“主子,您真的要帮着一块找王妃?”

修元霜端起茶盅喝水,“不找怎么办?王爷眼看要回来了,白千帆这是故意给本妃下绊子,好让本妃在王爷面前丢脸。”

秋纹恶声恶气道:“什么玩意儿,原先在白相府就不讨人喜欢,如今在楚王府,也惹事生非,前几天把鸡丢了,弄得人仰马翻,今儿把自己丢了,又弄得鸡飞狗跳,奴婢看她不惹乱子,心里就不舒服似的。”

修元霜叹了口气,“好歹是王妃,面子上的功夫总归要做一做,咱们尽了力,不让人拿话柄子就成了。”

说话间,几个管事的都来了,修元霜慢条斯理的道:“这么晚叫大家来,大伙受累了,但是没办法,王妃不知道躲哪去了,天黑下雨,她院里的人求到本妃这里,本妃也不能置之不理,少不得要劳累各位,打发底下人去寻一寻。”

几位管事立刻道:“替侧王妃效劳是奴才们份内的事,奴才们这就回去把人叫齐,就算把王府翻个个,也要把王妃找出来。”

“也不必闹得太大的阵仗,寻摸着找一找就是了,尽了力就好。”

几个管事唯唯诺诺的应着,行了礼退出去。

很快,一支支挚着松油的火把在漆黑的夜里亮了起来,象一条条火龙向四面八方游曳开去。

雨渐渐停了,风却更大了,吹得落叶纷纷扬扬,给这阴冷的雨夜凭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修元霜站在廊上,望着远处的火龙,目光冷清,神色晦暗不明。

秋纹悄悄走过来,轻声说道,“主子,夜深了,您安寝吧。您已经尽力了,王妃是祸是福,都跟您没关系,就算王爷回来,也不会怪您的。”

修元霜淡然一笑,“她是死是活,当然与本妃没有相干,倒底相识一场,只求她命里多福吧。”

第二百零二章咱们对王妃的心都是一样的

一夜风雨飘摇,到了第二日,却雨收云散,艳阳高挂。

修元霜昨夜睡昨晚,今儿个就起得晏些,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秋纹立在床边,问道:“王妃找着了吗?”

秋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有,不过大总管回来了。”

修元霜起了身,让秋纹服伺着穿衣,“大总管知道王妃不见,说什么了吗?”

秋纹摇头,“这个奴婢不知,大总管刚刚才进府的。”

刚刚回府,就听说小王妃不见了,郝平贯腿肚子直抽筋,厉声问小库子:“王妃怎么会不见的?你快些说!”

小库子便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郝平贯越发着急,一个晚上都不见回来,这事太蹊跷,把几个管事的都叫来问话。

“昨夜好生寻了吗?别是王妃淋了雨,在哪处晕倒了,你们没瞅见?”

几个管事的都说尽力寻过了,其实他们从侧王妃那语气里听出些意思,侧王妃说不必闹得太大的阵仗,寻摸着找一找就是了。那么大的雨,又是深夜,谁愿意接那差事,走一走,看一看,到了后半夜便散了。

只有揽月阁和怀临阁的下人们寻了个通宵,这会子也没睡,听说大总管回来了,纷纷赶了过来。

月香月桂见了郝平贯就跪下,哇哇的哭起来,“大总管,王妃不见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郝平贯恨不得一人赏一大嘴巴子,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侯,得趁王爷回府之前把王妃找回来,否则,大家都是一个死!

他问绮红,“各处都找过了,确定没有么?”

绮红道:“昨晚上,大家分了片区,我和绿荷带着怀临阁的人在东边寻,月香月桂带了揽月搁的人在西边寻,庶王妃的人在明湖一带搜寻,其他的地方则是由管事们带人搜寻,都没有找到王妃。”

郝平贯沉吟了一会,“这样搜寻都没找到,会不会是出府了?”

月桂哭道:“王妃不是没交待的人,她要出府,定会跟奴婢们说一声的。”

郝平贯又叫了大门上当值的人过来问话,皆是说没见王妃见府,但郝平贯知道白千帆的本事,她若想避人甩人,是有法子的。

若真是出了府,针入大海,那就难找了。

绮红想了想,“大总管,以奴婢看,这事只能禀告王爷,拖不得,也瞒不得,王爷是人中龙凤,定比咱们有办法,眼下找着王妃才是要紧。”

郝平贯算了算日子,墨容澉如今应该在最后一也就是离临安城最近的通州,派人快马加鞭过去报信,不用两个时辰便能赶到,最迟王爷下午就能赶回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只盼着老天开眼,保偌王妃没事,王妃没事,大家都有活路,万一耽误了,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爷泼天大怒,大家都是一个死。

他知道绮红的话是对的,赶紧打发人快马加鞭往巡营里送信去。他这厢再组织下人往各处搜寻。

前院的下人们虽然没有通宵达旦的搜,也熬到了后半夜,这会子精神不济,听说又要去寻,个个都不大乐意,嘀嘀咕咕小声议论着。

郝平贯眼睛一瞪,“吵什么,吵什么!谁不乐意给我站出来!我看他敢不敢上王爷跟前去吵?”

他一吼,大家都不敢吭声了,修元霜却慢悠悠走过来,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大总管回来了。”

郝平贯上前见了礼,心里却是有些埋怨,出了这么大的事,侧王妃都不知道派人去庄子上送信,别说大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赶回来不是。

修元霜明知故问,“一大早把人都叫来,大总管这是?”

“王妃在府里丢了,奴才正召集人手要去寻一寻。”

“本妃昨晚已着人搜过了,不是没有么?以本妃看,她八成是出府去了,不然怎么会搜不到?”她扫了一眼众人,“大家昨晚都辛苦了,几乎是彻夜未眠,哪里还有精神当差,我看不如让大家先休息两个时辰,养精蓄锐,再去找王妃,大总管您说呢?”

月香月桂赶紧道:“奴婢们不累,只要能找着王妃,奴婢们万死不辞。”

秋纹撇撇嘴,“你们不累,别人累呀,又不是铁打的身子骨,怎么不问问大家。”

前院的下人们又嗡嗡议论起来,有侧王妃撑腰,大总管多少也该顾着一点面子吧。别说两个时辰,就是让他们睡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郝平贯为了白千帆挨过两次板子了,特别是第二次,实实在在二十大板,没要了他的老命,他不敢掉以轻心,瞪了前院的下人们一眼,“想造反是不是?谁不愿意去的,到我眼前来,我不勉强。”

这话当然得反着听,不勉强,却有重罚,没有敢上前自讨没趣,悻悻的杵着不敢吭声了。

这时,顾青蝶带着自己院落的人过来了,一脸焦急的道:“大总管,我这几个人也交与你分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总该要找着王妃才好啊。”

修元霜淡然瞟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妹妹真是菩萨心肠。”

顾青蝶亦是淡淡的,“姐姐过奖了,若是姐姐不见了,妹妹也会这般做,都是姐妹,少了谁,妹妹心里都难过,王妃年纪小,人又单纯,妹妹敬她是王妃,心里却是当她妹子看的。她突然不见了,妹妹心里着实担心。”

修元霜道,“既是这么的,本妃也不能落后,咱们对王妃的心都是一样的。”她顿了一下,“秋纹,你去把落星阁的人都叫来,交与大总管分派。”

郝平贯忙给两位王妃行了礼,“两位主子都是菩萨心肠,人多好办事,希望老天开眼,在王爷回来前把王妃找到。”

他重新画分了区域,让几只队伍交错着去搜寻,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还安排了人下明湖去打捞,昨夜雨大,小王妃若是失足掉进了湖里,任怎么搜也是枉然。

人都散出去了,他站在门边哀声叹气,别的不求,只求老天保偌,小王妃现在还活着。

第二百零三章天黑之前本王要得到准信

墨容澉早上一起来,右眼皮直跳,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有些预感不好。

站在营账外,看了看四周高耸的山头,他把几个参领叫过来,命令他们加派巡视的兵力,越是到最后,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虽说现在朝局稳定,国泰民安,但也不能不防敌国的奸细混进来,图谋不轨。毕竟皇帝出巡,半点都马虎不得。

临近中午,墨容澉正要去皇帝的营账里一起用饭,贾桐进来禀告:“王爷,周参领求见,说是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男子,口口声声说要见王爷。”

墨容澉皱了眉头,“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人还没有押过来。”

“叫周子明把人带过来,”墨容澉刚说完,右眼皮又跳起来,他心里一动,“等等,本王亲自过去一趟。”

往最外围的巡营走,还没到近处,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一团布,正依依啊啊的叫着。

宁九眼神好,道:“王爷,好象是顺子。”

墨容澉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顺子是府里专用跑腿的,马骑得好,脚力也不错,郝平贯派了他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松绑,是我府上的人。”

几个士兵忙不迭的松了绑,顺子卟通一声跪下,“王爷,大总管派奴才来报信,王妃,不见了!”

墨容澉脑子嗡的一响,半天回不过神来,“什么叫不见了?她走了?”

“奴才不知道,王妃昨儿下午在后院里散步,然后就不知所踪,到奴才走的时侯,仍未找见。”

失踪了?怎么会一夜未归?倒底出了什么事?墨容澉心里乱糟糟的,似在火上煎熬着,转身就走,吩咐宁九,“备马!”

贾桐吃了一惊,“王爷,您要回府么?可皇上这里……”

“你替本王去皇上那里告个罪,说本王有事先行一步。”

贾桐:“……”为什么这种苦差事总是轮着他。

可不等他想明白,墨容澉跨上马,一甩鞭子扬长而去,宁九在后面亦是策马扬鞭,紧紧跟着。

一个上午,搜寻无果,郝平贯白着一张脸,默然坐着,到饭点了,可哪吃得下!

几个管事过来跟他请示,“大总管,大家搜了一个上午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吃点东西,补充一点体力,下午才有精神接着搜。”

郝平贯萎靡不振的挥挥手,“让大家都回来吃饭吧。”这样搜都搜不到,王妃八成已经不在府里了,只能等王爷回来处理了。

估摸着时间,王爷大约申时才能到,可他刚打了个盹,就听到大门口小厮扯着嗓子喊:“王爷回府了,王爷回府了!”

郝平贯赶紧把衣裳整理好,一出门,墨容澉的马已经到了跟前,停得太急,马蹄子扬得老高,差点没踢着他。

他赶紧上前打千儿,“王爷可回来了。”

“王妃寻着了么?”墨容澉从马背上跳下来,“叫有关人等过来问话。”

郝平贯不敢磨蹭,把小厮们都打发出去叫人。

不多时,几个管事过来了,见了礼,畏畏缩缩杵在一旁,然后是怀临阁的绮红绿荷,再是揽月阁的月香月桂,她俩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不敢哭,只是头点地磕在那里抖如筛糠。接着修元霜和顾青蝶也到了。

墨容澉挨过问了,心里有了数,一路上,他总是在纠结,是不是白千帆自己要走?是不是因为他临走前对她拉脸子,她不高兴,所以要走。可前因后果这么一联系,他知道自己想岔了,小丫头没有走,她确确实实是在府里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楚王府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么多人搜,怎么会搜不到?

他阴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月香月桂身上,“起来吧,王妃没找到前,本王先留你们一条命,最好保偌王妃好好的,否则你俩死罪难逃!”

月香月桂哆哆嗦嗦应了是,爬起来杵在一旁,并不怨墨容澉罚得重,若白千帆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便是死也认了。

这样找都没找到,不是搜的人不行,便是白千帆已经不在府里了,否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什么搜不到的。

他沉声唤过宁九,“去调亲卫兵进府,每一寸地方都给我细细扒拉着搜,天黑之前本王要得到准信。”

“是,”宁九领命而去。

墨容澉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疲倦,两个时辰的路程,他压缩成了一个时辰,风尘仆仆赶回来,说不累是假的,但心里烧着一团火,让他焦燥不安,先前担心白千帆是自己走的,现在知道不是,忧心更甚,心里的不安空前放大,只希望她不要出事才好。

“王爷,”修元霜慢步走上来,轻声道:“王爷一路辛苦,不如回去歇会吧,等有了消息,再向王爷禀告。”

墨容澉斜斜瞟她一眼,“侧王妃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能睡得着?”

顾青蝶插了话,“王爷说的是,王妃下落不明,大家都担着心,妾身昨晚一夜未眠,不象修姐姐,听说睡到辰时三刻才起。”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顾青蝶在落井下石,可墨容澉偏生听进去了,冷着声问修元霜,“庶王妃说的可属实,出了这么大的事,侧王妃倒有心思睡觉?本王信赖你,才将内宅事务交与你,可你都做了什么?昨儿王妃不见,就应该立刻派人来报信,这事耽误不得,侧王妃未必连这都不知道?”

修元霜无端端挨了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呐呐道:“妾身以为王妃是故意躲起来……”

“屁话!”墨容澉一声暴喝,“大风大雨的,王妃为什么要故意躲起来?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顾青蝶轻哼一声,“原来姐姐是这么想的,怪不得昨晚月桂求着姐姐找人,姐姐推三阻四,就是不答应,后来是绿荷姑娘亲自来求,姐姐才答应的。”

墨容澉眉头一皱,问绿荷:“是这样么?”

“是,”绿荷实话实说,“月桂是先去求过侧王妃,侧王妃没应她,才来怀临阁找我和绮红的。”

第二百零四章没事少出来走动

看着墨容澉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戾气,修元霜又害怕又委屈,眼里起了水雾,墨容澉恨得牙痒痒,一脚踹过去,他是不打女人的,可要是白千帆因为修元霜出了事,他一定会杀了这个女人。

秋纹忙替自己家主子辩解。

“王爷,我家主子对王妃的心日明可鉴。确实是王妃平日里玩性太重,所以我家主子才……”

“放肆!”墨容澉怒视她,“我同你主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吗?掌嘴!”

绿荷是墨容澉身边的大丫头,听到主子下命令,立刻挺身而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昨晚她和月桂去求修元霜,秋纹在一旁说着不阴不阳话,要不是碍着修元霜的面子,早就打她了。

秋纹挨了打,也不敢嚎,捂着脸无声的掉眼泪,修元霜忍了半天的泪终于滑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踹了她一脚,还叫人掴她的近身奴婢,楚王爷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了。

顾青蝶却仍嫌事不够大,说,“王爷,妾身觉得王妃失踪的事有蹊跷,先是小黄失踪,现在又轮到王妃失踪,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墨容澉在椅子上坐下来,扬着头看她,“你说。”

“整个府里没有人不知道小黄是王妃的宝贝疙瘩,奴才们在路上碰上了,都是躲着走的,绝对没有人敢打它的主意,所以妾身以为,能动小黄的,必定不是一般人。”她说着话,眼睛却瞟着修元霜。

“庶王妃是什么意思?”修元霜怒视她:“认为是我把小黄藏了起来,故意让王妃伤心难过么?”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小黄常常喜欢跑到落星阁的院里去倒是真的,姐姐是心善的人,断不会那样做,但保不齐有愚忠的奴才……妹妹也是瞎猜,姐姐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顾青蝶摆明了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修元霜卟通一声跪下来,抽抽嗒嗒:“王爷,妾身冤枉,请王爷明查,妾身从不曾有害人之心啊!王爷……”

墨容澉深深感到无力,后宫里的腥风血雨,他是有耳闻的,害命夺子争宠,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可他后院里才三个,怎么也来这一套?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一时冲动把她们娶回来,白千帆就没有这一劫。

怪来怪去,最后怪到自己头上,他抚了一下额,“从今日起,撤了侧王妃的管事权,由庶王妃主事,大总管协同。”

顾青蝶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脸上却只有淡淡笑意,上前盈盈一拜,“妾身定不辜负王爷的信任,将内宅打理得妥妥当当。”

修元霜连哭都忘了,软瘫在地上,抬着眼看墨容澉,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撤了她的权,让她就这么从万人之上直落落掉下来。

墨容澉看着这张脸,只觉得厌烦,挥了挥手,“把侧王妃送回去,天气渐渐凉了,侧王妃没事少就不要出来了。”

修元霜身子又是一震,这是要软禁她了吗?

“王爷,”秋纹哭着扑倒在地:“王爷,您开开恩,不能把侧王妃关起来啊,她尽心尽力为王爷打理一头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王爷……”

墨容澉厉声喝道:“还不把她们带下去!”

郝平贯赶紧命人上前扶起修元霜和秋纹,把她们送回落星阁去。

她们一走,屋里静了下来,只有墨容澉在屋里不停的踱着步子,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那些亲卫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作战时是他的先锋,搜寻追击都是一流,若是他们都找不到,那白千帆就一定不在府里了。

可谁能从府里把她带走呢?

他暴躁的揉着眉心,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他要亲自去找!

心动身动,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他已经箭步出了门口,郝平贯要跟上去,绮红默然朝他摇了摇头。

墨容澉走到半路上,遇到前来报信的亲卫兵,急急的朝他打了个千儿,“王爷,后山上发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从王妃衣裳上勾下来的?”

墨容澉接过来一看,只是一小绺浅色的帛条,他并不能断定,问:“山上没发现脚步吗?”

“昨夜倾盆大雨,便是有脚印也分辩不清了,所有的痕迹都让雨水给冲掉了。”

墨容澉道:“你把这个拿给大总管,让他叫丫环们辩一辩,有消息赶紧来回本王。”

亲卫兵问,“属下往何处回王爷话?”

墨容澉皱了眉,“本王去后山瞧瞧。”

亲卫兵行了礼,匆忙走了,墨容澉狠吞了一口气,也提步急走,怎么是后山?那片地方向来没有人去,几乎算是人烟罕至,野兽倒没有,可蛇虫之类就难说了,若是被蛇咬了,或是摔了……

他不敢想像,唯有加快步伐。

山脚有亲卫兵在搜寻,五步一人,地毯似的往上找着,山腰也围了一圈,亦是五步一人,再次往上,树影间,人影绰绰,灌木丛里,草叶晃动,皆是搜索的亲卫。

墨容澉急急的往山上走,走到山腰处,亲卫统领方令安上前禀告,“王爷,草丛里发现了几根鸡毛。”

墨容澉接过来细细一看,鸡毛是黄色的,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黄身上拔下来的,他精神一振,“除了鸡毛还有什么?”

方令安摇头,“没有,不过属下看到有野鸡出没,只是这几根毛看起来又不象是野鸡的。”

墨容澉正沉吟,听到有亲卫叫起来,“统领,这里又发现了鸡毛。”

墨容澉忙走过去,见树底下的草皮翻起来,露出一个小坑,黄褐色的泥土被雨水浇成了一团烂泥,里头混着几根鸡毛,他弯腰捡起来,在袍子上擦干净,和手上的一比较,可以断定它们属于同一只鸡。

如果这是小黄的毛,那么白千帆呢?她找到小黄就应该回去,怎么不见了呢?

就在这时,又一个亲卫兵叫了起来,“这里有只鞋!”

墨容澉的心重重被击了一下,失魂落魄奔过去,不远处的一道斜坡,有被东西滑过的痕迹,一只绣花鞋勾在藤曼上,他认得那鞋,湖蓝的底子上浮着一朵浅青色的荷花,是绿荷替白千帆做的鞋,小丫头很喜欢,特意穿到他面前来得瑟过。

第二百零五章王妃的结症是一只鸡

墨容澉多想,抓了一把藤曼就要往坡下滑去,那底下杂草丛生,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鞋在这里,人应该就在下面。

方令安见他这样,大吃一惊,忙拦住,“王爷,使不得,让属下去,属下一定把王妃好好的带上来。”

“撒开!”墨容澉盯着方令安攥住自己的手,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方令安心里一咯噔,手松了一些,墨容澉用脚往坡壁上用力一荡,人就下去了。

方令安急得大叫:“王爷小心!”瞧见这里四处都是垂落的藤蔓,他招呼手下,“来两个跟我下去,其他人守在上面。”

立刻有两个亲卫兵领命过来,攥着藤蔓随他一起慢慢往下荡去。

墨容澉比他们先行到达,一落地便看到齐人高的草叶里依稀躺了个人,他立刻扒开草叶钻进去,果然是白千帆趴在那里。

他的心顿时揪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白千帆蜷缩着身子趴着,头发粘在脸上,因为在阴暗处,衣裳仍是湿漉漉的,手上有刮擦的血痕,被雨水浸泡得发肿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墨容澉的呼吸和心跳都顿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似乎是没有,他心头一骇,脸色白得吓人,一把将白千帆抱在怀里,“丫头,醒醒,丫头,快醒醒,你给我醒过来,千帆,你不能死……”他用力晃着她,面目狰狞,象头困兽。

方令安带了人闻声赶过来,见楚王爷象是魔怔了似的,都吓了一跳。

“王爷,您别担心,王妃还活着!”

还活着?墨容澉疑惑的低头,白千帆仍是了无生机的一张脸,他茫然的看着方令安。

方令安指了指白千帆微微起伏的胸脯:“王妃真的还活着,王爷摸摸王妃的脉就知道了。”

墨容澉如醍醐灌顶,立刻拿起白千帆的手臂,搭了手指去探脉,虽然跳动得很微弱,但确实是有的。他大喜,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好姑娘。”

方令安道:“王爷,属下叫上面放绳索下来,把王妃接上去。”

墨容澉嗯了一声,“多扎几根,绑牢了,本王跟王妃一同上去。”

他一说,方令安立刻明白过来,王爷不放心,要亲自送王妃上去,他赶紧同上边的亲卫兵喊话,吩咐了几句。

很快,加粗了的绳索垂下来,墨容澉用绳索把自己和白千帆绑在一起,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借力往上攀,上边的亲卫兵用力拉,很快就把他和白千帆攥上来了。

墨容澉抱着白千帆往山下疾走,一边朝亲卫发号施令:“快传大夫到怀临阁!”

亲卫兵得令,转身就往山下冲去。

墨容澉把人带回怀临阁,吩咐绮红绿荷替白千帆擦洗换衣裳,刚弄妥当,刘一贴就赶到了,他上前行礼,被墨容澉一个眼风钉住,“先看看人有没有事?”

刘一贴不敢怠慢,到床边给白千帆把脉,脉膊很微弱,断断续续的,看起来很奇怪,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得皱了眉头。

墨容澉心一沉,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刘一贴不敢隐瞒,“回王爷,王妃这脉象有些奇怪,小的,也不能断定。”

墨容澉扬声叫宁九,把腰牌丢给他,“去太医院请医正左堂中,务必请他快些过来救命。”

宁九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墨容澉面沉如水,走到床边坐下,白千帆躺在床上,窄窄的一张脸血色全无,两颊陷下去,形容枯槁,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走的时侯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把人找着了,却是命悬一线,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王爷,”刘一贴小心翼翼道:“小的虽断不出王妃的脉象,但王妃身子很虚弱,单是这样躺着恐怕不行,若是府里有上好的人参,切了丝让王妃含在嘴里,参补血气,倒是对王妃有好处。”

墨容澉忙唤绮红,“快将高丽送来的贡参拿来。”

绮红应了是,匆匆去库房里寻了一只长条木盒捧过来,墨容澉打开盒盖,取出一只修长瘦条的千年老参,用匕首切下几绺塞进白千帆的嘴里。

一柱香后,白千帆的呼吸果然清晰可闻,不再象方才那样断断续续了。

墨容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稍安了些,他把白千帆的手握在掌心,抵在额上,闭着眼睛,长久的沉默着。

少倾,宁九带了左堂中来了,同墨容澉见了礼,上前搭脉,神色先是安然,后是凝重,他俯身掀了掀白千帆的眼皮,略一思忖,直起身来,“王爷,以下官之见,王妃肝火攻心,痰迷气滞,显然是心火作怪,但脉薄且滑,又是受了风寒的表现,冷热相冲相克,导致王妃虚弱不堪,而脉象忽强忽弱,显然是中了毒。”

墨容澉一惊,“中了什么毒?可有法子化解?”

“这个,下官还未能断定,不过毒性不烈,看起来应该性命无攸。”

“既然性命无攸,为何王妃沉睡不醒?”

“王妃痰迷气滞,显然是气闷郁结,心情不畅,加上风寒与毒素,浊气重生,所以才沉睡不醒。”

“以医正之见,要如何处置?”

“身体的病理可以用药,若是心病,下官就无能为力了。”左堂中稍顿了一下,“若是王爷知道王妃的结症,何不对症下药?”

绿荷在边上插了一句,“医正大人,咱们王妃的结症是一只鸡。”

“一只鸡?”

“是,王妃养了一只通人性的鸡,鸡丢了,王妃日日失魂落魄,出去寻鸡,结果在后山摔着了。”

“这好办,”左堂中道:“王爷命人弄一只一模一样的鸡来,王妃不就高兴起来了么?心结没了,病好起来自然快。”

墨容澉便命郝平贯即刻去办,又问左堂中,“医正,风寒好治,只是那毒素……”

“王爷不必着急,咱们得一样一样来,风寒要治,王妃心里的郁结更要消除,至于毒素,暂且不必理会,等王妃身体康复了,再来解毒也不迟。”

第二百零六章喂药

天一寸一寸暗下来,绮红悄悄进了屋子,见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摆着,不由得叹气,抬头一看,墨容澉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白千帆,整个人象是痴住了。

她轻轻走过去,柔着声音劝道,“爷,您中午就没用饭,还是吃点吧,王妃还病着,您这样不吃不喝的,万一身体垮了,怎么照看王妃呀。”

墨容澉略稍动了动,声音嘶哑:“先放着吧,我一会再吃。”

绿荷走进来,“爷,庶王妃和月香月桂都想来看看王妃,在门外侯着呢。”

“让她们都走,”墨容澉面色不耐:“王妃生着病,最忌吵闹,这段时间谁也不准来打挠她。”

“是,”绿荷应了是,转身出去。

顾青蝶和月桂月香站在门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去。

绿荷摇了摇头,“爷守在里边,谁也不让进,庶王妃还是请回吧,王妃一有起色,奴婢立马打发人去告诉您。”

顾青蝶笑道:“如此甚好,有劳姑娘了。”

“哪里话,庶王妃请慢走。”

紫俏扶着顾青蝶走了,月桂月香却不肯走,苦着脸求绿荷:“好姐姐,让我们去见一见王妃吧,总得看一眼,我们才放心呀。”

绿荷无能为力,指着门口:“你们要是不怕爷恼怒,就自己进去,我是没办法了。”顿了一下又道:“我要是你们,有多远走多远,万一爷出来,小心踹你们心窝子。”

月香垂泪道:“奴婢不怕被王爷踹心窝子,本是奴婢没服伺好,才让王妃受了这么多苦,王爷要罚要打,奴婢一句怨言也没有。”

“是这话,”月桂一脸愧疚,“那日如果奴婢陪着王妃一道出去,就不会出这些事了。都是奴婢的错。”

绮红从门里出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她们走远些说话。

绿荷道:“先回去吧,趁着王爷现在不发落你们,过两天安生日子,王妃一有起色,我会打发人告诉你们的。”

月桂月香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绿荷嗔怪道:“王妃在怀临阁你们还不放心?是怕我和绮红服伺得不好?”

月桂月香忙说不是,回头看了看墨容澉的屋子,知道再纠缠也没法子了,只好怏怏不乐的走了。

绿荷在外头站了一会儿,见绮红从屋里出来,朝她招了招手,两人走到花架下去说话。

“爷吃饭了吗?”

绮红幽幽叹了一口气,“没吃呢,说实话,服伺爷这么久,我还从未见爷这般模样过,真真是疼王妃疼到心坎上了。”

“谁说不是呢,”绿荷也叹气,“本来同王妃挺好的,爷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变了脸,还急巴巴娶进来两位王妃,现在闹成这样,何苦来呢。”哼了一声,“真没想到,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心肠这般歹毒,这些大宅门里的女人,真是个顶个的厉害,从白夫人到侧王妃,咱们王妃命里犯小人。”

绮红道:“这些话你同我说就算了,让人听了去又是事,王爷现在没心思去查那些,一切等王妃有所好转再说。”

两人说了一会话,绮红偷偷到门口挑了帘子看,饭菜仍是摆在桌上没动过,想必已经凉了,她只好端出来,放到小厨房里去温着,等墨容澉饿了再吃。

绿荷把药送进去,看着沉睡的白千帆一愁莫展:“爷,王妃不醒来怎么喝药啊?”

“放着吧,一会我喂她喝。”

绿荷见他脸色仍是阴沉,不敢多话,搁下碗默然退出去。

墨容澉把药端在手里,用勺子舀了放在嘴边吹凉,一只手捏住白千帆的下巴,迫她张开嘴,把药倒进去,可她根本不会吞咽,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弄脏了刚换好的衣裳。

如此两三次,墨容澉泄了气,愤愤的把勺子扔在碗里,想张嘴骂人,又怕吵着她,只好闷闷的坐着。

喂不进去怎么办?病成这样,不能不喝药呀。他仰天叹了一声,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未付诸行动,自己先脸红起来。

他并不是趁人之危的伪君子,不过是情况紧急,没办法了。

他把白千帆抱在怀里,用被子裹好,自己先喝一口药,再低头渡到她嘴里,用舌头抵开她的牙关,把药顺到喉咙里去。

药很苦,他却没感觉,只觉得一颗心卟卟乱跳,有一回不小心,一口药全吞到自己肚子里,却仍旧是唇齿相依,紧紧贴住,他脑门上冒了汗,好容易才控制住心神,悠着一口气,把药一点一点喂完。又拿帕子悉心的替她擦了嘴,唯恐她觉得苦,到门口唤绮红送甜汤进来。

绮红以为墨容澉饿了,不但送了甜汤,把温好的饭菜也送进来,见药碗空了,喜道:“王妃醒过了么?”

墨容澉摇摇头,“还没有。”

绮红有些纳闷,没有醒,怎么喝的药呢,难不成生生灌进去的?

墨容澉想嘴对嘴给白千帆喂点甜汤,当着绮红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沉声道:“你先出去。”

绮红哦了一声,转身退出去,绿荷见她把空药碗端出来,高兴的问,“王妃把药喝了?”

“喝了。”

“王妃醒了?”

“没醒。”

“没醒怎么喝的?”

“这个……你想知道,问爷去。”

绿荷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了,“我明白了。”

绮红问,“你明白什么了?”

绿荷却故意卖关子,悄悄走到帘子边,透过缝隙往里看,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绮红大惊失色,赶紧上去把她拖开,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敢偷看爷。”

绿荷笑着努努嘴,“你不是想知道爷怎么喂的药么,自己去看。”

绮红有些好奇,又不怎么敢去,绿荷捂嘴直乐,“再不看就没了。”

绮红犹豫了片刻,还是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悄悄过去看了一眼,顿时羞得一张脸通红。跑出去老远,才敢笑出声来。

“这下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长吁一口气,“爷对王妃,真是没说的。”

“是啊,”绿荷也笑,“以前爷说把王妃当妹子看,哪有和妹子嘴对嘴的,这下我看爷还怎么自圆其说!”

第二百零七章大哥哥和奶娘

半夜起了风,隔着窗棱呼呼的刮着,白千帆迷迷糊糊睁了眼,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环抱着,他的怀抱厚实宽阔,让她觉得温暖,她一时错觉,仿佛回到奶娘去世的那个晚上,大哥哥也是这么抱着她,抱了一个晚上。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唤大哥哥,声音却哑得厉害,一点都发不出来,抱她的男人似乎惊醒了,低头看她。

借着隐约的灯光,白千帆看到了一双幽亮的眼眸,象深不可彻的古井,有一种吸人魂魄的力量。

她迷迷瞪瞪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大哥哥。”

声音仍是哑得不行,墨容澉却听到了,不由得哑笑,这丫头怎么唤他大哥哥,他摸摸她的小脸,已经不再象之前那么冰冷,他把头低得更下一些,几乎是贴住她的脸,“你不认得我是谁?”

“大哥哥,”白千帆又叫了他一声,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里,“我好想你。”

虽然这话是对她大哥哥说的,墨容澉的心却狂乱的跳动起来,她能和他这样亲密,便是当一回大哥哥又如何?

他抱紧她,在她耳畔叹息,“丫头,我也想你。”

白千帆不说话了,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个舒服的姿式躺好,又睡过去了。

墨容澉低头吻着她的发顶,一颗心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卟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此满足,如此欢喜,又如此快慰。

他打定主意,不要当什么哥哥妹妹了,他要同她挑明,要让她当一辈子的楚王妃。

经历了这件事,他算是想明白了,把她交给谁都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安心。老天注定她是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当东边第一道曙光刺破浓雾般的黑暗时,墨容澉缓缓睁开了眼睛,怀里的小人儿似乎睡得正香,呼吸轻浅均匀,他低头在她发间吻了吻,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下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挑了帘子出去。

昨晚他没让人在外间值夜,但绮红睡眠浅,听到动静,立刻披了衣裳过来服伺,见墨容澉穿戴整齐,不由得一愣,她哪知道楚王爷昨晚上根本就是和衣而卧,并未睡踏实。

“爷,奴婢服伺您洗漱。”

“叫绿荷来服伺,你去弄早饭,给王妃熬点粥,另外做一个甜蛋羹。”

“是,奴婢这就去。”绮红回屋叫醒绿荷,转身又去了小厨房。

墨容澉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一个圈,有些不放心,悄悄走到门边挑了帘子看,床上的小人还是他临走时的姿式,一动也没动。

身后,绿荷领着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一溜儿的给他蹲安,他忙摆摆手,示意她们轻点。

洗漱完毕,他到偏厅吃早饭,吩咐绮红,“半个时辰后把药送进去。”

绮红道,“药正浸着呢,煮好了奴婢立马送进去。”

绿荷却匆匆走过来,有些焦急的样子,“爷,王妃好象发热了。”

墨容澉立刻扔下刚吃了两口的粥碗,急冲冲赶过去,屋里点了大灯,照着白千帆红通通的小脸,她显得极不安,身子扭来扭去,头也不停的转动着。

墨容澉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王妃,王妃,醒醒,丫头,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白千帆觉得身子底下象架着一堆火在烤,烤得她的皮肉滋滋作响,头疼欲裂,说不出的难受,蓦地,有人靠近她,干燥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象有源源不动的力量从那只大手里传过来,她微微睁了睁眼睛。

眼前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唯有那双眼睛亮如星辰,她喃喃的叫了声:“大哥哥。”

绿荷绮红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奇怪,怎么叫上大哥哥了呢?

墨容澉却应了一声,用力的回握了一下,“我在。”

得到回应的白千帆咧着嘴笑了,孱弱的笑容干净纯真,象初生的婴儿,看得墨容澉蓦然心悸。

她朝他伸出手来,“大哥哥抱我。”

墨容澉犹豫了一下,脸上晕出可疑的红云,在绮红绿荷的惊讶目光里,默然脱了鞋,坐到床上,把白千帆连人带被抱在怀里,那小心翼翼尽显温柔的动作让两个婢女不由得面红耳赤,心里却是无比震动,纷纷退开了一些。

被抱在怀里的白千帆显得安静了一些,但仍是显得不舒服,眉头一直紧皱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绮红拧了湿帕子过来,轻声道:“爷,王妃发热,给敷一敷吧。”

墨容澉把帕子接过来,轻轻搭在白千帆的额上,大约帕子很凉,她打了个颤,他立刻箍紧她,温声道:“不怕,我在这里。”

她动了动嘴唇,叫了一声:“奶娘!”

墨容澉:“……”叫大哥哥,他还能答应,叫奶娘,他要怎么搞?

白千帆没听到回应,不安的扭了扭,又叫,“奶娘,给我吹吹。”

墨容澉怔在那里,吹吹?吹哪啊?

她突然神色惊慌,不停的甩着头,额上的湿帕子给她甩到床上去了,一个劲的叫着,“奶娘,奶娘……”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也慌了神,用力抱紧,含糊不清的嗯嗯应着。

白千帆抱住他的手臂,呜呜的哭:“奶娘,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呜呜呜……”她的声音又哑又涩,象瓦片刮在墙上,却让墨容澉的心钝钝的疼。

他俯下身,贴住白千帆烧得热烫的脸,声音低沉,“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神志不清的白千帆听到这样的答复,终于是放了心,她不闹了,仍是抱紧他的手臂,亲昵的贴着他,喃喃又说了一句,“我的好奶娘。”

墨容澉简直哭笑不得,他堂堂一个铁帽子亲王,什么时侯成奶娘了!

绮红和绿荷远远站着,偷偷抹了抹眼睛,从前的小王妃是不幸的,可遇上楚王爷的小王妃又是何其有幸。这一生,不会再有谁比她更幸运!

她们更替自己主子高兴,当年他是如何颓废郁结的,她们都看在眼里,这么些年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有小王妃作伴,今后他的日子一定阳光灿烂,春意无限。

第二百零八章你做什么喷我?

敷了一个时辰的冷帕子,白千帆的烧总算退下去一些了。绮红把药端进来,墨容澉也不再避嫌,自己喝了一口,就这么嘴对嘴的喂下去。

绮红绿荷羞得满脸通红,自动的退了出去,躲在外间说悄悄话。

绮红,“爷昨儿个还不好意思,把我支出去了才喂,今儿个倒大大方方叫咱们看。”

绿荷捂嘴直乐,“可不是,说起来咱们爷是个放不开的人,洗澡都不让人近身服伺,如今可好,当众亲上了。”

绮红,“原先爷对那位黄甫小姐是什么样,咱们不知道,但想来不会是这般。这么细心呵护着,得多疼爱啊!”

“可不是,天底下难找有情郎,咱们王妃是个有福气的人。老天爷看她从前受苦太多,补偿她呢。”

绮红打趣她,“你的有情郎也不错啊,那次爷说要把王妃许给他,他不肯,一门心思想着你呀!”

“他就是个傻瓜蛋,中了人家的圈套都不知道,谁稀罕他呀!”

“哟哟哟,嘴上说得好听,这次他没随爷一起回来,你为什么去问宁九?”

绿荷摸着鼻尖不好意思的笑,“我那不是好奇嘛,他一个不着调的人,冷不丁不见了,不定犯什么事了。”

“他犯了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巴巴儿去问?还有,”绮红笑嘻嘻的问,“你那绣了一半的荷包是给谁的?”

“我自己用不成啊?”

“四四方方滚福字边,爷儿们的款,你敢说是自个用?”

绿荷心里有鬼,哼了一声,不与她说了。

屋里,墨容澉一口接一口往白千帆嘴里渡着药,他简直爱死了这差事,药是苦的,心却是甜滋滋的,就这么一点一点贴着她的唇,抵开她的贝齿,把药顺进去。他做着正经事,那点子心猿意马却管不住,他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多少年不近女色,是没那心思,一旦心眼活了,这绵绵小口含着,心里的欢喜象春日百花盛开,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他不是没动过情,打小就知道珠儿是未婚妻,见了面,彼此羞涩,没人的时侯也拉拉小手,可那一不样,那是青涩的滋味,这会子呢,小人儿抱在怀里,虽说是灌药,每灌一口,他也吮一口,满心的欢喜,就觉得再也没比这更好的了,每个毛孔都在舒展,高兴得直冒泡,说句不好听的,他巴愿着这差事天天有,就算不喂药,喂点别的也成啊。

正嘴对着嘴呢,冷不丁白千帆睁了眼,因为挨得近,瞧着他眼珠子都对到了一块,成斗鸡眼了。

楚王爷象做坏事被抓了正形,忙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她,有些无措。

白千帆眨巴着眼,声音仍是嘶哑:“大哥哥,你怎么亲我呢?我是你妹子啊!”

墨容澉的脸蓦地红到了耳朵根,他把药端给她看,“你不醒,我给你灌药呢?你醒了,自己喝。”

白千帆没吭声,只是眨巴着眼,速度越来越慢,最后闭着眼睛不吭声了。

墨容澉等了一会,听到她呼吸声轻浅下去,不由得苦笑,这是怎么的,又睡着了?

还有小半碗药,不能糟踏了,他低头含了一口药,又喂上去,白千帆似乎并没有睡熟,迷迷瞪瞪张了嘴,有个软软的东西一扒拉,墨容澉心头巨荡,一口药喷了出来,喷得白千帆满脸都是,慌得他忙拿了帕子去擦。

白千帆不满的皱眉,微眯了眼,撒娇似的道:“奶娘,你做什么喷我?”

动静闹得太大,绮红和绿荷赶紧进来,帮着一起料理。

墨容澉闹了个大花脸,倒底有些耐不住,把人放床上起身要走,胳膊却被白千帆抱住,“大哥哥,别走。”

墨容澉闷了一口气,她这又是奶娘,又是大哥哥的,怎么就不叫一叫他。最最难受的时侯,她想不起他来,这让他多少有些挫败感。但凡她能叫他一声,那真比得了什么都高兴。

“我不走,”他耐着性子哄她,“还有两口药,乖乖喝了。嗯?”

她微眯着眼,唇角扬着笑,很乖巧的样子,“我喝。”

墨容澉把她扶起来一些,碗送到她嘴边,小丫头喝药一点也不含糊,咕嘟咕嘟两口就下去了,喝完皱巴着小脸叫苦。

墨容澉温声笑道:“我拿甜汤给你喝。”

白千帆却嘟了嘴,“我要吃青橄榄。”

墨容澉问绮红,“有青橄榄吗?”

绮红道:“青橄榄多涩啊,奴婢拿甜话梅给王妃含着。”

白千帆也不吵闹,乖乖的倚在墨容澉怀里,可等绮红取来了甜话梅,她往嘴里一含,立刻吐了出来,揪着墨容澉的衣袖喊:“奶娘,这不是青橄榄,我要吃奶娘做的青橄榄。”

平日里白千帆是最好哄的,给她什么好吃的,都高高兴兴的往嘴里塞。可如今就象个闹脾气的小孩,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

墨容澉怕了她,赶紧吩咐绮红,“快,去弄青橄榄来。”

绿荷道:“爷,还是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瞧一瞧的好,王妃这会子都不认人了呀!”

怀里白千帆还在闹,细胳膊舞着,脚也不老实的蹬来蹬去,墨容澉有些招架不住,挥挥手,“去请大夫,青橄榄也一并买回来。”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哟了一声,“王妃这是怎么了?”

墨容澉抬眼一瞧,是顾青蝶,她蹲了个福,“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有些不悦,把白千帆的腿压住,又按住她的胳膊,整个人都团在怀里,这才道:“你怎么来了?”

“妾身有些不放心,特地过来瞧瞧。”

“瞧过就走吧,王妃如今不太好,需要安静。”

顾青蝶抿了一下唇,却道:“王爷,让妾身来服伺王妃吧,王爷倒底是个爷儿们,有些事情不方便。”

墨容澉眼皮子都没抬,“夫妻本为一体,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把白千帆箍紧,在她耳朵低声说话,那垂眸温柔的样子,让顾青蝶心里一刺,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紫俏悄悄打量她一眼,待出了怀临阁的门,才道:“主子,看这样子,王爷定不会让王妃出去了。”

“不出去就不出去,”顾青蝶冷冷一笑,“我要的只是侧王妃的位置,让那个傻子做嫡王妃更好。”

第二百零九章可算救了我家主子的命了

白千帆的烧一直没退下去,一会高一会低,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墨容澉的眉头拧成了结,又把左堂中和刘一贴叫过来瞧。

左堂中道:“王爷,这么下去不行,王妃还是心结作怪,那只鸡您吩咐人找了没有啊?”

刘一贴在边上附合,“医正大人这话在理,王妃心病去了,身体才好得快。”

墨容澉天天守着白千帆,倒忘了这档子事,问郝平贯:“鸡找着了没?”

郝平贯一脸为难,“王爷,奴才正命人往集市上找呢,要找只一模一样的不容易。”

墨容澉抬脚就踹,“你是死人,一只鸡也要找这么久,是嫌王妃命长么?”

郝平贯被踹得往边上一倒,顺溜着又爬起来,诚惶诚恐,“奴才,这就去找,一定把鸡找到。”

“半个时辰不把鸡送来,仔细扒了你的皮!”

郝平贯应了是,颠着脚就跑了,一路跑一路唤人,“赶紧的,备轿,上集市!”

楚王爷发了火,谁敢不利落些,一行人匆忙赶到集市上,可不巧,过了时侯,都是些挑剩下的,焉不拉叽立在笼子里。

郝平贯一只只看过去,都跟小黄不一样,也是怪了,原先觉得小黄就是只普通的麻花鸡,可眼下好要找却找不出第二只来。

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高了去,郝平贯急得满头大汗,拍着胸脯子打了保票的,如今弄不回一只鸡,可怎么办?王爷真的会扒了他的皮呀。

有个贩鸡的瞧着他急成这样,好心的道,“您到底要买什么鸡啊?告诉我一声,明日我替你弄来。”

郝平贯唉声摇头,”就一只普通的麻花鸡,颜色比一般的麻花鸡略显得黄一些,难就难在这会子就要呢。”

鸡贩子道,“那就没辙了,我这里还有两只麻花鸡,要不便宜点卖给您,拿去凑凑数,横竖不是吃吗,谁还瞧颜色?”

“谁说是吃了?”郝平贯眼睛一瞪,“那是咱们鸡大爷,谁敢吃它呀。”

他也懒得跟这些走贩纠缠,叫着小厮准备上别处去瞧瞧,刚抬了脚,就见街边一家店铺里面跑出来三只鸡,其中有一只,花色跟小黄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

他心里一喜,赶紧招呼小厮,“快,把那只鸡给我抓住。”

两个小厮立马围过去,猫着身子就要去抓鸡。

“哟,这是怎么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明目张胆的来偷我的鸡,谁给你们的胆子!”伴随着声音,一个长相俏丽的妇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长扫帚,对着两个小厮就猛扑过去。

两个小厮猝不及防,被她打得抱头直窜,郝平贯慌忙跑过来解释,冲她作了个揖,“这位大姐,您先别恼,听我把话说完。是这样,咱们家丢了一只鸡……”

那妇人是个急脾气,话没听完,又嚷上了,“和着你们家丢了鸡就上我们家来抓,你们家要丢了人呢,也上我家来要?告诉你,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就好欺负!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我拉你见官去!”

郝平贯腆着脸陪笑,“您这话说的,这鸡我不白抓,给您钱,算我给你买成不成?”

妇人却不买帐,翻了个白眼,“不卖!”

郝平贯差点要给她跪下了,“哎哟,我的好姑奶奶,求求您了,卖给我吧。我家主子没有这只鸡会死的呀。”

妇人有些纳闷,“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就一只鸡嘛,至于要人命么?”

郝平贯于是把白千帆和小黄的故事加油添醋说了一通。他是内官出生,口灿莲花,那是看家的本事,说的妇人眼眶子都红了,连连叹气,“要是这么着,鸡你拿去,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救人一命做善事了。”

郝平贯喜得的直冲她作揖,“谢谢姑奶奶。您可算救了我家主子的命了!”

他这称呼把那妇人叫的有些脸红,瞟了他一眼,“还不赶紧捉走。”

郝平贯招呼小厮和轿夫一起围上来,自己也动手,五个人好一通围追堵截,总算把那只鸡捉到手了。郝平贯又冲那妇人作了个揖,鸡到手了,银子还是要给,白花花一锭银子抛到妇人怀里,朝她呵呵一笑,抱着鸡进了轿子,扬长而去。

妇人拿着那锭银子愣愣的看着轿子远去,突然掩嘴一笑,转身进了屋。

郝平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时辰里赶回了怀临阁,抱着鸡冲进屋里,“王爷,鸡弄回来了。”

众人一看,呵,简直跟小黄一模一样,要不说是假的,还真认不出来。

墨容澉弯着身子,轻声唤白千帆,“王妃,醒醒,小黄回来了,你不是记挂着它吗,睁眼看看,它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摇晃她,白千帆悠悠睁了眼,眼神混沌,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黄回来了,”墨容澉把她抱起来了一点,指着郝平贯手里的鸡让她看:“你看,小黄不是在那么?”

白千帆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茫然的看着那只鸡,没有什么反应。

墨容澉在她耳朵边喃喃道:“是小黄啊,你不记得了?你的小黄回来了。”

白千帆呆呆看了许久,混沌的眼神中渐渐透出一丝清明,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小黄。”伸了手想要抱那只鸡。

墨容澉怕她发现破绽,把她的手按下去,好声劝道:“你还生着病,它倒底是只鸡,身上不干净,等你病好了再跟它玩。”

白千帆没吭声,把脸转过来看着他,仔细端详着,半响道:“王爷,您回来了?”

墨容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被她又是大哥哥,又是奶娘的叫了这么久,总算是认得他了。

他还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打量她,“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白千帆抚了一下额,无力道:“我头疼。”

“头疼快躺下。”墨容澉让她躺下来,“让大夫好好给你瞧瞧。”说着示意左堂中上前把脉。

左堂中这是头一次见着清醒的楚王妃,先按规矩行了礼,才上前搭脉,果然脉象通畅,肝清滞消,有好转的迹象。

第二百一十章看你还发不发热?

白千帆先前是痰迷了心窍,糊涂一阵清醒一阵,这会子见着小黄,人立刻精神了许多,绮红要给她喂药,她不肯,自己拿过来干脆利落的往嘴里倒。喝完把碗搁下,看到桌边放着青橄榄,眼睛一亮,“哪来的?”

绮红笑着道:“王妃晕迷的时侯吵着要吃青橄榄,府里没有,王爷就打发人上外头去买了来,您尝尝,是这个味不?”

白千帆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立刻皱起了眉头,忙不迭的吐出来,“又酸又涩。”

绮红看她皱巴着小脸那样有些好笑,“您不是嚷着要吃青橄榄吗?这就是青橄榄啊。”

“不是这样的,”白千帆看着那小蝶子青橄榄摇了摇头,“我奶娘做的青橄榄是甜的,可好吃了。”她叹了一口气,“小时侯,我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零嘴了,可逢年过节,姐姐们都发糖果子,我也想要,奶娘有个同乡在街上开果铺店,小个的青橄榄太涩,没人要,她去讨了回来,在阴凉的地方晾上两日,用小刀在果子上划上几道杠,腌在糖水里给我吃,又凉又甜,可好吃了。”

绮红听了有些心酸,没想到青橄榄还有这样的故事,她把蜜饯拿出来:“王妃快含一块,去去嘴里的苦味。”

白千帆哪里会含,嚼巴嚼巴咽下去,又捏了一块往嘴里送。

绮红嗔怪的道:“瞧您,大夫说了,味太重的都不让您多吃,现在吃药呢,得以清淡为主,等您病好全了,再痛痛快快的吃吧。”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是不想吃,可嘴忍不住,不怪我。”

绮红掩嘴笑,替她掖好被子,“吃了药好生睡一觉,奴婢就在外头,有事您叫奴婢。”

白千帆问,“小黄呢?”

“小黄在外头呢,绿荷给它喂了些碎米子,它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好姐姐,让小黄进来陪陪我。”

“不行,王爷说了,等你病好了,下床去跟它玩,不让它进屋,说是味道怪冲的。”

白千帆这才想起来,“姐姐,我怎么在这呢?我不是住后头的厢房么?”

“王爷把王妃抱回来,就搁这屋了,说不让挪动,。”

白千帆问,“我睡这里,那王爷睡哪呢?”

绮红:“……”王爷夜夜跟您睡一床,您不知道哇?

她嗨了一声,“王爷在怀临阁还能没地方睡么?”

白千帆和绮红的对话,墨容澉一字不落都听在耳朵里,他弹了弹袍子上的灰尘,有些失望,她只问他睡哪?没问他现在在哪?守了她那么久,一醒来,全把他给忘了。

说来也怪,白千帆没醒,他寸步不离的守在边上,只希望她快些醒过来。可现在白千帆醒了,他却有些发怯,竟是不敢见她,仿佛心里有只鬼,怕被她一眼洞穿。

原本打定主意,待她醒来就摊牌,不要她做妹子,要让她当真正的楚王妃。可神志不清时,她总把他当大哥哥,那份信任与依赖,还有自然而然的亲昵,竟让他割舍不下,他害怕一旦打破这种局面,万一白千帆不喜欢他,从此防着他,一切又都回到从前,那真有些得不偿失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劝自己:她还小,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去感受,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好,到那时,他们两情相悦,再没什么能隔在他们当中。趁着这段时间,他要想办法打发掉后院里的那两个女人。

原本想弥补她们,替她们各自寻一个不错的如意郎君,可看这样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脚跟都没站稳,就开始耍阴谋诡计,寻着错赶出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都是自找的,落得休妻的下场,怪不得别人。

眼下他没那功夫想她们,只希望白千帆快些好起来,还有她身体里那毒素也一并清除了才好,左堂中把她之前吃过的方子都拿走了,说是要综合断定,希望可以找出点眉目来。

正想着,绮红出来了,他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绮红知道他想问什么,点点头,合什双手放在脸边,做了个睡着了的表情。又冲他一笑,这才转身出去。

墨容澉脸上讪讪的,绮红那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大概是笑他胆小,只有等白千帆睡着了才敢进去看她。他也唾弃自己这点出息。可有什么法子呢,怕她嫌他老,怕她不待见,在她这里,稍微一点打击都足以叫他粉身碎骨。

他定了定神,走到门边撩了帘子往里边看,屋里有药香的味道,薄而透的账子落下来,隐约可见里面躺着的人儿,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拱在被子底下小小的一团,他想起那两天夜里,他一直抱着她,她神志不清,他也迷迷糊糊,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精神抖擞,象有使不完的力。

今天晚上要怎么办?继续抱她睡吗?她已经清醒,知道他不是大哥哥……等等,大哥哥也不能整夜抱着她睡的吧?他记得她大哥哥叫白长简,现在山西驻营里任参领。他们兄妹关系好得可以一整宿抱在一起睡觉……

他被这个猜测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隔着账子看里边的小人儿。

她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绮红绿荷尽心尽力的服伺着,一日三餐想法子给她滋补,陷下去的脸颊又圆了回来,肤色白里透红,一头乌发海藻般散落在枕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侧着脸,脖子被拉出优美的弧度,显出一边精致的锁骨。

她这副样子象极了一只贪睡的小天鹅,墨容澉怜惜的看着,拂开账子进去,弯腰想亲吻她的额发,白千帆却突然睁开眼,见是他,神情一缓,慵懒的笑,“王爷,怎么是你?”

不是他还有谁?墨容澉不喜欢她这说话的口吻,显得生份,可她的笑容取悦了他,终究还是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探了探她的头,“我看你还发不发热?”

“不发热了,”白千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就是嗓子还有些疼,有些咳嗽。”

“我让绮红给你蒸冰糖雪梨,那个专制咳嗽。”

白千帆眼睛一亮,“雪梨?那太好了,成天吃药,我嘴巴都苦了。”

她张着嘴给他看,有些撒娇的意味,墨容澉的心卟卟跳起来,他不动声色的退出账子,“我这就叫绮红去做。”转身的时侯,手不自觉的按在了胸口。

第二百一十一章王爷想的忒周到了

这天晚上,墨容澉睡在白千帆以前住的房间,和他的卧房隔着一个天井,窗对着窗,遥遥相望。

以前他总爱站在自己的窗子边,看着对面的窗户底下露出小小的脑袋摇晃着来,摇晃着去。如今他们调了一个个,他站在这边看那边,却只有一室幽暗的灯光,他呆看半晌,终于回到床上睡觉。

她已经很久没在这里住过了,被子和枕头上全是陌生而冷清的气息。因为是特意给她买的床,框架小,他躺下去感觉整张床都被铺满了。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脑子里却总浮现她伸着手,眼巴巴的要他抱的画面。

他急急的的穿鞋下床,披了外袍就走。穿过回堂时,听到黑暗里响起宁九冷沉的声音,“是谁?”

他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宁九稍稍弓了弓身子,也不言语,漠然的上前打起帘子,让他进去。

外间的绮红听到声音,忙起床披衣,轻声道,“爷,三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墨容澉道,“我来看看她打被了没有?”

绮红……这是怕她服侍的不够周到。

“爷,奴婢每隔一个时辰就进去瞧了,王妃睡得很好,没有乱动。”

他哑笑,没有乱动?他可是见识过她睡觉的,摆着大字满床滚是有过的。不过这段时间,大约是生了病,她总是卷缩成一团,像一只离了巢的小鸟,显得很没有安全感。小小的一团拱在被子里,让人只觉得可怜。

他记得第一天抱她回来时的样子,她躺在床上,虚弱的就像随时随地会灰飞烟灭一样,让他一颗心揪了又揪。他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怕一个不留神,那丝微微的气息就此断了。

绮红知道他的心思,打了帘子,自己却没有跟进去。

墨容澉到了床前,灯光幽暗,账子里模模糊糊,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一团。他拨开账子钻进去,站在脚踏上,弯腰看她,果然没有乱动,被子盖得好好的。

大约是觉得冷,整个人都缩下去,只露出一点额头。他伸手探了探,额头微凉。秋天早晚有些凉,但还不至于烧地龙。

他轻轻揭了被子,坐进去,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一暖。

白千帆是很警醒的人,稍微一点动静便会醒来。他尽量轻手轻脚,但她还是察觉到了,转了身子过来。他吓得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搜肠刮肚的想找借口。但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抱住他一条腿,小脸贴上来蹭了蹭,便不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后背上已经冒了汗,不由得自嘲的笑。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他想伴着她入眠,却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他呆坐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解开她的手滑下去,将她轻轻拢在拢在怀里。

她嘟了一声,自觉自动的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像依偎着母亲的小兽,乖乖趴伏着不动了。

可他的心跳却骤然乱了,在寂静的夜里,响如鼓槌,他唯恐她听到,用手死死地按住。好在她无知无觉。渐渐的,他平复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心里只有满足和安宁。

白千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睁着眼,看着账子顶上的花纹,有些茫然。

昨儿晚上他梦见大哥哥了,梦见他抱着她,还替她把冰冷的手和脚捂热。她已经有三年没见着大哥哥了,不知道他在军中一切可安好。她真是很想他,想着将来出了府,一定要去瞧瞧他。

绮红走进来,笑道,“王妃醒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白千帆咳了两声,“嗓子倒是不疼了,就是痒得厉害,一痒痒就要咳嗽。”

绮红道,“王爷让奴婢做了冰糖炖雪梨,这会子有点早,等您用了午饭再吃,那个治咳嗽最好不过了。”

白千帆说,“替我谢谢王爷,王爷想的忒周到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我今儿个觉得好些了,想下床走走。”

绮红道,“正是这个话,大夫说了,您精神头好些了,就起床动一动,老这么躺着也不行。”

白千帆问,“小黄呢?”

“小黄在外头玩呢。”

“我去瞧瞧它。”

“您别着急,小黄又跑不了,奴婢先服侍您洗漱更衣,您吃了饭,用了药,再同它去玩也不迟。”

绮红的话,白千帆向来是听的,嘻嘻笑了两声,“姐姐越发有老婆子架势了。”

绮红心道,真正有老婆子架势那个是王爷,但凡关于王妃的,总要不厌其烦嘱咐五六遍,就跟他们都是第一天进府服侍人似的,半夜三更还要过来看王妃有没有打被子,真真是拿她当心肝宝贝这么疼的。

三日后,皇帝回銮,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临安城。贾桐回府里复命,刚进二道门,就见绿荷站在长廊上,他心一喜,急忙走过去,“你在等我呀。”

绿荷白眼一翻,“等你个大头鬼。”

贾桐嘻嘻笑道,“你定是知道我今日回来,所以在这里等我,是不是?”

绿荷又翻了一个白眼,却没有言语。

“这趟出去都在荒郊野外走着,也没什么可带的,刚进城我偷摸着去了趟集市,买了这个给你。”说着他从怀里拿了一支珠钗出来,并不是很贵重,但做工精致小巧,垂着细细的银流苏,甚是好看。

绿荷红了脸,眼睛朝别处看,感觉贾桐把珠钗塞进她的手里,她推辞不要,他却趁机握紧她的手,轻声说道,“这趟出去我可真想你。”

绿荷的脸红的要沁出血来,往外挣自己的手,“快松开。”

贾桐不肯,握得更紧。绿菏狠狠在他脚上跺了一下,贾桐吃痛,这才松了手,绿荷趁机跑开,贾桐有些沮丧,绿荷跑了几步又停下,反身甩了一样东西过来,他连忙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四四方方滚着福字边,是大方又尊贵的款式。

他喜笑颜开,忙追了上去,有些羞涩的瞟着她。想说点情话,又不敢造次,话一出口,问的却是,“王爷在吗?”

绿荷微微错开眼,不看他,“王爷陪王妃散步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你什么时候对王妃这么上心了

白千帆懒懒的的靠在雕花栏杆上,看着小黄在草地上捉虫子。神情有些困惑,“王爷,是不是我病了一遭,小黄都不认得我了,叫它都不过来。”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可不是吗,都瘦得没人形了,它认不出你了呗。”

“瘦了吗?”白千帆摸摸自己圆润的下巴,“我怎么觉得还胖了呢?”她仰着头给他看,“您瞧我这下巴儿,都出两个了。”

“是吗,我看看。”墨容澉弯下腰,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捏了捏,得出结论,“好像是胖了,那就是你天天躺着不动弹,长肉了呗。”

白千帆道,“王爷,您眼神不好呀,一会儿说我瘦了,一会儿又说我胖了。”

墨容澉有些老神在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哪得空天天儿看着你呀。”

白千帆没再理他,走过去叫小黄,“走了走了,我带你去别处找虫子吃去了。”

小黄似乎有些怕人,她一接近,立马就退开了去,对她的话仿若未闻。

白千帆很苦恼,蹲下来好声好气同它说,“你怎么了呀,不认得我了吗?我不过在床上躺了几天而已,模样儿没怎么变呀。倒是你,尾巴怎么短啦?”

墨容澉听到这里,心一紧,赶紧过来把她拉起来,“别老蹲着,小心头晕。”

这时贾桐过来了,跟两位主子行礼问好。

墨容澉淡淡的道,“回来啦。”

“是,属下不负使命,护送皇上回銮。”

“皇上可有话要带给我?”

“皇上说,王爷若有空,请您进宫一趟。”

墨容澉嗯了一声,对白千帆道,“走,回去啦。”

白千帆不肯,“王爷,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呆一会儿。”

“不行,你跟我一道回去。一个人呆在这哪成啊,万一晕倒了怎么办?”说着他牵了她的手就走。

白千帆鼓着两边腮帮子,有些生气的模样。

墨容澉悄悄瞟她一眼,“别生气,等你病好了,敞开了玩还不成,现在乖乖听话,回房间歇着,一会儿就要喝药了。”

真是不想离开她,如果能把她捏把捏把缩小放在兜里,随身带着多好。可他是堂堂大丈夫,太儿女情长了不成,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去。

他把白千帆交给绮红,带着贾桐和宁九往宫里去了。

皇帝一路劳累,回到宫里,除了皇后谁也不见,帝后两个关起门来说话。

皇后仔细看了看皇帝,笑着说,“臣妾听说三弟在半路上撂了摊子,想着皇上一定龙颜大怒,现在看来倒也不至于。”

皇帝淡淡一笑,“朕是那不通人情的人吗?听说楚王妃病的厉害,三弟心里着急,不告而别,朕是能谅解的。此事若搁在朕身上,那也是一样的。”

皇后笑了笑,“臣妾总觉得三弟对楚王妃的心思不一般。说是说拿她当妹子看,哪有这般尽心尽力的,听说彻夜守着床边,寸步不离呢。”

皇帝脸上隐约有笑意,“如此这般,甚好。当年黄甫珠儿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这么些年,他都不肯娶妻纳妾。朕还当他真要为皇甫珠儿守活寡。如今心里有了人,就有了奔头,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儿。”

正说着话,小太监进来通报,“楚王爷来了。”

皇帝手一抬,说了句:“请他进来。”

墨容澉知道自己不辞而别,皇上肯定不高兴,他是做好了准备来挨骂的。没成想一见面,皇帝笑呵呵的,既不埋怨,也不数落,还夸他一路上安排的妥当。听得他心里直纳闷儿,正要开口,皇帝话锋一转,问他,“楚王妃身子可安好啦?”

墨容澉露出谦卑的姿态,“这么点小事,皇兄也知道了。”

“这是小事吗?”皇帝调侃道,“一言不发,弃三军与朕而去,又叫了左医正日日去府上,动静闹这么大,朕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墨容澉知道自己这回是慌了神,做事有点出格了。不好意思的道,“到底是白相府的小姐,真要出了事,臣弟也不好交代不是?”

“是这个话,”皇帝道,“楚王妃要真出了事,白丞相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平时皇帝要说这话,墨容澉是肯定要反驳的,但这回他多少有些理亏,杵在那里默不作声。

皇后温声道,“我那里有一些上好的老参和血燕,三弟待会儿拿回去给楚王妃补补身子。”

墨容澉赶紧行礼,谢了皇后又谢皇帝。

皇帝慢条斯理道,“谢什么,都是自家人,咱们虽然是天家,可到底也有人伦。长嫂关心弟妹是应该的。”

皇后笑道说,“是啊,都是自家人,弟妹身体大安了,让她进宫来,我们妯娌好生说说话。”顿了一下,又道,“眼瞅着要中秋了,不如就中秋那天过来,别等着开席才来,早些来陪我说话。”

按规矩,中秋那天,宫里要大摆宴席,邀请朝臣和宗室王族同乐。白千帆作为楚王妃,必定是要入宫的。

墨容澉微微弓了身子,应了声好。

午门外,贾桐和宁九神情恭谨,冷眉冷眼的站着。

杜长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贾桐使了个眼色。

贾桐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快步走到树底下,“你怎么来啦?”

“我来当然是找你有事呗。”杜长风压低了声音,“听说王妃病了,身子可大安了?”

贾桐斜眼睨他,“你消息可够灵通的,谁告诉你的?”

“那你别管,我就问你,王妃现在好了没有?”

“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吧。”贾桐道,“我今日刚回来,就见了她一面。是有些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过瞧着好像长肉了。”

杜长风放了心,“听说王妃这次生病是因为不见了一只鸡,伤心过度导致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他,“你把这个带给王妃,让她看着这个,就像那只鸡还在她身边一样。”

贾桐定睛一看,是一只木头雕刻的小公鸡,上了颜色,插着羽毛,活灵活现的。

他笑嘻嘻的道,“王妃瞧见这个,肯定高兴。”突然又觉得不对,狐疑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王妃这么上心了?”

杜长风有些不好意思,扒拉着腰间的荷包,“王妃都送我两个荷包了,怎么着我也得回点礼吧。”

贾桐很意外,“王妃又送你荷包了,她得是多瞧得起你呀。”

杜长风挠了挠后脑勺,脸上腾起了红云,“你把东西带到就行了,旁的可别多说。”说完匆匆就走了。

贾桐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拍大腿,“好家伙,还真是上心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偷着给他媳妇送礼物

墨容澉从皇帝那里出来,去了一趟太医院。左堂中刚好当值,拱手行礼,“王爷来的正好,下官正有事想同您说。”

墨容澉精神一振,“可是王妃的事有眉目了?”

左堂中把桌上的几张单子点了点,“我问过刘一贴,他说王妃有女科上的毛病,他开了方子,给她暖宫调理,可下官这几次给王妃把脉,并未见有好转,反而更觉得她体寒阴气重。他开的那些药下官细细看过,是对症的良药,王妃若是吃过药,体内的阴寒之气不应当这么重。”

墨容澉皱了眉头,“医正的意思是……”

“显而易见,”左堂中道,“单从药方上是看不出问题的,要么是药有问题,要么是煮的时候出了问题。不瞒王爷,这种事在宫里常见,但王爷的府中只有三位王妃,要查起来并不难,只是那药渣还得王爷费心留下来,下官看过之后,才能断定王妃到底喝的是些什么药。”

墨容澉沉吟片刻,“那药是在月事前五天喝的,到时候本王让人把药渣给医正送来。”

左堂中拱手谢过,心里却有些意外,楚王爷看着像不问琐事的人,没想到连这种女人家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他这几日在王府里看到楚王爷对楚王妃种种细致周到的照顾,记着这种事也不足为奇了。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楚王爷和白丞相水火不容,却对白家五小姐另眼相待。看那视若珍宝的样子,想来已是泥足深陷。铁骨铮铮的男儿一旦动了情,势必如火山爆发一般不可阻挡。白家五小姐真是好福气呀。

回去的路上,墨容澉面色凝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杀鸡,换药,到底是谁所为?后院里总共就那么两个人,查起来并不难,只是查出来他要如何处置,以他的性格,做下这种阴狠之事,必是杀了才痛快。可外家都权高势重,闹到皇上那里也罪不至死,至多是赶出府去。

打马进府,在二道门下了马,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却见白千帆坐在廊前,身上披了披风,看着那只小黄鸡发呆。阳光照在她身上,脸色白得异乎寻常。

他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到床上去躺着吗?”

白千帆缓缓抬起头来,神色茫然,似乎不认得他是谁?墨容澉心里一紧,刚才出去前还好好的,这一会子,她这是又怎么啦?

正要扬声唤人,白千帆却哇的一声哭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墨容澉莫名其妙,心疼她的伤心,却又为自己被需要而有些沾沾自喜。他轻轻抚着她的背,放柔了声音,“怎么啦,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白千帆揪着他的袍子只是放声大哭。绮红绿荷和郝平贯远远的站着,不敢过来。墨容澉用眼神询问,三人皆是摇头,一副不知所然的样子。

墨容澉急起来,声音却越发的温和。“别哭了,到底怎么啦,不是把我当大哥哥吗,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

白千帆把脸在他怀里上蹭了蹭,眼泪鼻涕蹭了他满衣襟都是,若换了别人,他早就一耳光甩得老远,但因为是她,珍而重之,所有的嫌弃都成了不嫌弃。她不说,他也就不催了。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用无言的行动安抚着她。

半晌,白千帆总算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哭得通红,抽泣着道,“王爷,小黄没了,它死了。”

墨容澉最怕的就是这个,小黄明明只是一只鸡,却成了她心里的一道不去的坎。她弄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鸡。可他只能好生哄着,“小黄没死,它不好好的在那里吗?这些天你不跟它在一块儿,它生疏了,不是不认得你。”

白千帆抽抽搭搭转了头去看,那只小黄鸡悠闲的在草地上踱着步子,瞧也不往她这边瞧。她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扯了袖子把眼泪擦干净,清了清嗓子,“王爷,您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的,它不是小黄,它的冠子上没有肉疙瘩,小黄已经死了,它死在后山。我只求您替我找着它,我好生收敛它,也不枉它跟了我一场。”

她仰着头,抬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眼里透着哀愁,神情却是平静的,看得出她在极力的隐忍。

墨容澉咽了咽嗓子,在她头上摸了摸,答了声好。

白千帆又道,“这只鸡从哪来的,让它回哪去吧。”

墨容澉道,“让它陪着你不好吗?”

白千帆摇摇头,“它跟我没缘分,再说它离了伙伴,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开心。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分离,还是让它回去吧。”

墨容澉听着她这话,心里也不大好受。嗯了一声,招手叫郝平贯过来,吩咐他把那只鸡给送回去。

郝平贯愣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鸡,说不要又得给弄走,这差事当得……不过主子有吩咐,他只能照办,招呼几个小厮过来捉鸡,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墨容澉转身一瞧,白千帆却不在原地,跑到廊上跟贾桐说话去了。她仰着头,脸上有笑意,贾桐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给她,她接过来,笑意更深,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墨容澉皱了眉头,除了他,白千帆跟哪个男人接近都让他不高兴。但贾桐是她的师傅,比别人关系亲密些也无可厚非。他很好奇,到底贾桐给了她一个什么东西,让她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她进了屋,他才慢慢的踱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刚才给了什么给王妃?她好像挺高兴的。”

贾桐嘻嘻笑道,“那不是属下的东西,是有人托我给王妃的。”

墨容澉眉头一挑,“是谁?”

贾桐故意卖关子,“是王爷中意的那个人。”

墨容澉愣了一下,他中意的人?脸色一沉,凌厉的眼风一扫,贾桐立刻肃了脸,麻溜的说,“杜长风。”

这个名字让墨容澉心里一刺,这些天他日日和白千帆在一起,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冷不丁冒出来,还偷着给他媳妇送礼物,真真是可恶至极。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白千帆是重情重义的人,可一旦决心放下,便不再多想,只当小黄去了别处,照样过得好好的,她心里轻松,精神头便渐渐好了,病也好得快,只偶尔有些咳嗽,按她自己的意思要搬回揽月阁去,许久不见月香月桂,还有雪球和咕咕,心里想念得紧。

可墨容澉不同意,总觉得她病了一场,身子清减,要好好调养调养,可其实,白千帆非但没有清减,反而胖了,各种珍贵药材食膳滋补着,那皮肉滋养得能掐出水来,越发显得白白嫩嫩,跟新出的豆腐似的,墨容澉有时侯想掐她的小脸,都没下得去手。

两人的关系也越发显得亲密,白千帆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不管是绮红做了新点心,还是绿荷教了她新花样子,都跑去告诉他,墨容澉以前最烦别人在耳边唠叨,可偏不烦她,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就跟边上有只百灵鸟似的,甭提多热闹。他喜欢看她说话的样子,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一个人就是一台戏,他看着看着,常常出了神,目光最后停在她那张嫣红的小嘴上,不知不觉口干舌燥,脸上飞起可疑的红云。

每每这时侯,白千帆总是皱着眉推他,“我同您说话呢,您又出神了,您这哥子当得……”

一声哥子,如当头棒喝,敲得他半天回不过神来,也曾试探着问她,“我不做你哥子如何?”

小丫头愣愣的看着他,“不做哥子做什么?难不成做我爹么?”

他气结,差点翻脸,亏她想得出,又是哥子又是爹,她是八抬大轿嫁进来的,做她夫君成不成?

他脸色一沉,她就有些慌,绞着手指头呐呐的:“您别生气呀,爹和哥子都是我最亲的人,您要不想做,那,那……”

那什么,夫君不比他们那亲?都冠他的姓氏了,脑子也忒不开窍了。

可瞧见她吓得小鸡仔似的,他心里那股子火又发不出,最后只能是挥挥手打发她走。

她一出去就跟绮红和绿荷说王爷又喜怒无常了,叫她们小心些,他站在窗边瞧着,不见好笑起来。

其实是他自己胆怯,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怕吓着她,更怕她拒绝,怕从此生分,连现在的这点亲密都要化为泡影。

仰头长叹,想他堂堂楚王爷,是见过大阵仗的,枪林箭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什么时侯怕过,却偏偏栽在这么个小丫头手里,真真是造化弄人。

两日后中秋,早早的,绮红和绿荷就替白千帆妆扮上了,依着她们的意思,是要打扮得富丽典雅,高贵大方,方配得上楚王妃的头衔。

白千帆不肯,那套行头扮上,怪沉的,她病刚好,想松泛些,可不想这么被压着。

她不肯,墨容澉便依着她,他也不想白千帆金彻玉堆弄得跟个假人似的,又累赘,又难受,不弄就不弄,她便是着布衣,也是他的楚王妃。

最后梳了流云髻,插了根镂金垂络的华胜,两边各饰以鲜艳的珠花,眉间点了花钿,眉尾拖长,眼角扫了螺子黛,显得眼睛又大又妩媚,抹了淡色胭脂,口脂是水红色,盈盈润润,小巧饱满,看得墨容澉心头荡漾,咳了一声,把头扭向别处。

收拾妥当起程,怕路上要照应,绮红和绿荷这回伴着一同前往。

白千帆这次坐的是墨容澉的官轿,亮银的顶,暗黄的盖头,大红的帏布,里头四四方方很宽敞,象她这个头,便是打横躺下都没问题,这么宽的舆轿,她想叫绮红绿荷一块进来坐,可规矩摆在那,两人死活不肯,她没办法,只好撩着帘子同她们说话。

墨容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瞧一眼,看她趴在轿窗边,托着腮同绮红绿荷说话,笑得眉眼弯弯,他的脸色也不觉柔和起来,待回过头,那丝柔和立刻隐去,又恢复到平日里威严庄重的模样。

因为许多大臣王公都要携家眷进宫,这个时侯锦军开始封路,一队队穿着银铠甲的锦军和五营巡捕站在街头路口,颇有些紧张的气氛。

见着楚王过来,纷纷行礼,白千帆也不胆怯,趴在窗口看着,突然见着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打墨容澉一过去,便直起腰来,笑着朝她摇手。

白千帆也摇着手回应他,还把随身携带的那只小公鸡扬给他看。

杜长风公务在身,不方便过去,看着白千帆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心卟卟直跳,说不出的欢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着她不觉着怎么样,可上次在楚王府一见,她的样子便象刻在心里了似的,总让他惦记,如今见她随身带着他送的东西,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暖和,这说明白千帆对他也是有意思的,真恨不得跑过去同她近距离说上两句话才好。

不过没关系,呆会进了宫,照样有机会。想一想就觉得雀跃,可以和她一起过中秋,真好,正应了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景!

只是他有些摸不着楚王爷的态度,前段时间分明就是要同他说媒的样子,怎么没下文了?莫非觉得他不够好,配不上白千帆?他寻思着,得找机会好好跟楚王爷拉拉关系,让他早些成全他们。说起来,他也老大不小了,一门心思奔前程,把自个的事耽误了,如今好歹混了个从三品,虽说只管守卫和门禁,但听内阁在传,皇上有意把锦军和他们整合在一起,成为新的权力部门,到时侯,他这个九门提督说不定还能往上挪一挪,混个正三品,每日也去朝堂上点个卯,当得上是年青有为,不怕入不了楚王爷的眼。

再说了,白千帆自己愿意比什么都强,今儿个他就打算问问她的意思,只要她同意,楚王爷又是爱护她的,自然不会违她的愿。

瞧见了那只小公鸡,他心里有底,觉得这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一想到这里,他眉宇间泛起得意之色。

第二百一十五章比我爹可操心多了

墨容澉一回头,见白千帆扬着笑脸同谁在打招呼,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一紧,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不舒坦。

她手里还拿了样东西扬给杜长风看,定晴一瞧,正是那日杜长风托贾桐转送的那只小公鸡,说起这个,他真是糟心,小丫头似乎把对小黄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只小公鸡上了,天天儿带在身上,他见一次就烦一次,可她喜欢,总拿在手里把玩着,连进宫都带着。

他脸上不动声色,眼底却起了霜寒,宁九是最熟悉他的,反应也最为敏捷,立刻偏了头去看,心道要坏事,赶紧朝贾桐使了个眼色,贾桐后知后觉也去瞧,却是咧嘴一笑,嘻嘻道:“这个杜长风,也不知道避着点。”

话音刚落,就听墨容澉低声喝斥,“混账!”

贾桐不知道是骂谁,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宁九,宁九却是直愣着眉眼,没有好脸色。

轿子走远了,杜长风还杵在那里遥遥看着,参领周子明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瞧谁呢,这么直瞪瞪的?”

杜长风的心思都挂在白千帆身上,冷不丁被他一拍,差点没跳起来,这反应又把周子明吓了一跳。

“魂丢了?”他说着了伸了脖子去瞧,“原是楚王爷的内眷,轿子里坐的是楚王妃吧?嘿,那两丫环真不错,怪不得你小子看入了迷。”

杜长风跟他是同级,平日里关系甚好,当下有些故作高深的道:“丫环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看丫环,难不成是看楚王妃?”周子明搓了搓手,“说来也怪,楚王爷跟白丞相不和,对白小姐倒是不错,这次出巡,听说王妃病了,撂下皇上就跑回来了,皇上龙颜大怒,抓着贾桐好一通训斥,差点就要贾桐代过了,可一回来,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杜长风道:“皇上对楚王爷向来宽容,再说人家是亲兄弟,有些事将就着就过去了。”

“说的也是,不过咱们楚王爷是个情种,当年为了皇甫家的小姐,一直肯娶妻,听说皇上为了这事愁得生了华发,如今白家小姐入了他的眼,也算是苦尽甘来。”

杜长风瞟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楚王爷跟白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说来听听。”

杜长风不愿意细说,怕传出去对白千帆不好,但他心里有数,哼哼两声,“等着瞧吧,往后你就知道了。”怕周子明再纠缠,干脆扬长而去。

周子明嗤了一声,“都敢撂下皇上跑回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看是你不知道吧。”

到了午门,换了宫里的小轿,小巧轻盈,紫金的流苏垂在四角,晃动起来象流水一般,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煞是好看。

按规矩,男女有别,男的都往皇帝那里去,女眷则去皇后那里请安,到时侯吃席面也是分开的,不过东越向来民风开放,席间男女走动,也是常有的。

白千帆到得早,皇后得了信,亲自出来迎她,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进殿:“听说王妃身子骨不太好,现在可大安了?”

“已经好了,”白千帆笑嘻嘻的道:“我就馋娘娘这里的果露,今儿个可以好好畅饮一番了。”

“只要你喜欢,本宫管够。上回本宫让楚王带回去的都喝完了?”

“没呢,那次在宫里喝多了,回去倒头就睡,王爷不高兴,不让我多喝。”

皇后掩嘴笑起来,“楚王爷是怕你喝醉,醉了对身子不好,他心疼你呢。”

白千帆笑着道,“他确实挺疼我的。小时侯没人管我,就一个奶娘照应着,现如今王爷事事都管着,比我爹可操心多了。”

皇后听她拿楚王和白丞相相提并论,不由得大笑,这丫头说话怪有意思的,跟她在一起,烦恼也要少许多。楚王大概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所以才这么待见她。

“我同楚王说过好几次了,说你有空就进宫来,咱们说说话,本宫在这里深宫里也是闷得慌。”

“娘娘怎么会闷呢?”白千帆不解的道:“后宫这么多嫔妃,大家一起玩多好啊!我在楚王府才闷呢。”

皇后道:“我拿你当亲妹子,有些话也不避讳,后宫确实嫔妃多,可这么多女人共着一个夫君,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正能交心的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白千帆认同道:“是这话,皇上哪儿都好,就是媳妇儿太多不好,要我说,只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嫁个庄稼汉都是好的。”

皇后故意打趣她,“若是有这么个机会,你嫁不嫁庄稼汉?”

“只要他不娶小,我肯定嫁呀!”

“既然介意这个,楚王娶亲,你怎么不拦着?”

“我拦着做什么?楚王爷娶亲跟我没关系呀,他自已乐意就成。”

皇后一愣,楚王爷待白千帆如珠似宝,小丫头好象全然不领情啊。

“你不介意?心里不吃味?”

“不介意,也轮不到我吃味。王爷说拿我当妹子呢,过两年就放我出府。”

皇后愕然,这话她听皇帝说过,那是先前,现在楚王爷对白千帆怎么样,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怎么还当妹子?这里边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近黄昏,宫里管事的嬷嬷和大太监都过来请示事务,皇后忙着应付,顾不上白千帆,她便一个人到廊上去溜跶。

廊上挂着几只鸟笼子,里头装着翠鸟和黄莺,她噘着嘴,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逗弄鸟儿,那些鸟儿养在宫里,也是有眼介力的,不是什么正紧主子,它们压根懒得搭理,直愣愣的杵着看都不看她。

白千帆反正是闲着无事,越不搭理她,越逗得起劲,没注意远处一行人正缓缓走过来。

领头的太监见一个小丫头逗鸟逗得入了迷,他们近了,也不知道磕头行礼,绷着脸大喝一声,“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跪下!”

白千帆吓了一跳,瞧也没瞧,麻溜就跪了下去。

但她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跪的不是地方,挡着人家的道了,领头的太监不是好脾气的人,抬脚就踹,骂道:“滚一边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哪只脚踢的?

白千帆小时侯挨惯了打,十分有经验,见那人一脚踹过来,顺势往边上一倒,挨是挨上了,可没踢疼,就是倒地的样子不太好看。

她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抬眼看过去,那太监也看着她,脸上有些疑惑,先前没瞧清,见是个身量小的丫头,脸庞子又生,以为是皇后这里的小丫头,没太在意,现在一细看,她的妆扮虽不十分的华丽,却也不象宫女,心里微抽一惊,知道自己踢错了人。

他身后的肩舆上坐着一位妆扮华丽的宫妃,原本眯着眼睛打盹,如今睁开了眼,看了看白千帆,哟了一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金保,快给楚王妃陪个不是。”

金保一听,吓了一跳,他居然把楚王妃给踢了,这事要传到楚王爷耳朵里,他还能落着好吗?不过他是白贵妃跟前的大太监,瑞福宫的总管,加上白丞相和楚王爷是仇敌,他也不能太示弱。

当下只打了个千儿,拖长了腔调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楚王妃,请楚王妃见谅。”

白千帆看看他,又看看白贵妃,突然想起什么来,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白贵妃见她一板一眼的样子,不觉好笑,撇了撇嘴,从肩舆上下来,伸手扶起她,“自家姐妹,不用这些虚礼,听说你进宫了,本宫特意来瞧瞧你。”

白千帆笑了笑,一低头,见自己的新鞋上脏了,忙弯腰去拍打,几个宫女太监抿嘴偷笑,还没见过这样子的王妃,在东越,贵人是不低头的,低头弯腰的都是奴才。

金保嘴角微歪,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那这位楚王妃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倒底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一点规矩都不知道。她是好命做了楚王妃,不然踢也就踢了,还道什么歉啊。

皇后得了信,匆匆赶过来,见白千帆好好的站着,知道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楚王爷把人交给了她,万一出了事,她要如何交待?

白贵妃上前行了礼,却对刚才的事避口不提,白千帆自己也不吭声,皇后在心里思量,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子当然是最好,只委屈了白千帆,可万一楚王爷那边得了信,她要是不公允处理,只怕楚王爷会对她生了间隙。

当下便沉了脸,“本宫听说贵妃的奴才冒犯了楚王妃,可有这事?”

白贵妃斜着眼看白千帆,见她没什么表示,以为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便笑道:“没什么的,一场误会,楚王妃也没有怪罪。”

皇后正了正脸色,“楚王妃不怪罪,是楚王妃有容人之度,但这事发生在凤鸣宫,本宫责无旁贷,是哪个没眼色的奴才做的,自己掌嘴。”

皇后娘娘发了话,金保不敢不从,偷偷看自己主子,白贵妃倒底也只是贵妃,不敢公然反抗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却也无能为力。

白千帆站在一旁看好戏,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太监教训一下也好。

金保没办法,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耳光,太监扇耳光都有门道,声音大,力度却不重,扇完连手指印都没有,这是扇自己,若是扇别人,声音照样清脆,可扇完再看,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过一会还得肿起来。

皇后性子温良,也不太愿意得罪人,加上今天过节,走个过场就算了。正要请白贵妃和白千帆进去,门槛那头匆忙进来一个人,大高个,魁梧的身材,尊贵冷清,大步流星走过来,谁也没看,就盯着白千帆,到了跟前,将她上上下下都仔细打量了一番,问:“踢你哪了?”

白千帆倒没有要告状的意思,不过是习惯了跟墨容澉说实话,指着自己的后腰:“踢这儿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就挨一下,我机灵着呢,没让他踢着。”

墨容澉来不及夸她机灵,怒火腾一下就窜了上来,他的心肝宝贝,疼还疼不过来,居然让人给踢了?

冷冽的眼风扫过一众宫女太监,“谁踢的?”

楚王爷的威严不是盖的,比皇帝都吓人,奴才们吓得低下头,心里直打颤。最害怕那个是金保,已经掌了嘴,这事怎么还没过去啊……

他偷偷看白贵妃,希望他主子替他求求情,可白贵妃掖着手,垂眼看地,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他只好上前一步,往楚王跟前一磕,哭丧着脸:“奴才瞎了眼,不认得楚王妃真容,请王爷恕罪。”

墨容澉冷眼瞅着他,“你喜欢踢人是吧,这么着,”他转身向皇后拱了拱手,“皇嫂,这个奴才我讨了。”

金保愣了一下,不打不骂,却向皇后讨他,可讨了去肯定没好事,他拜在地上求皇后,“娘娘,不是奴才不愿意跟王爷去,实在是舍不得我家主子,求娘娘开恩。”

皇后也觉得奇怪,这么个奴才,要打要罚,楚王爷开口就是,讨了去做什么呢?

他们的疑问,由白千帆问了出来,“王爷,您把他讨回去做什么?让他专门踢人么?”

墨容澉看她的目光带了宠溺:“他想得美,我把他讨了去,天天儿让你踢着玩,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英明神武的楚王爷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可这话里透着的意思,大家很清楚,楚王妃是楚王爷的心尖子,谁冒犯了她,楚王爷就让谁生不如死。打罚不过一条命罢了,天天儿这么折磨,哪天是个头,这不是生不如死是什么?

皇后陪了笑,“王爷说笑了,这么个不中用的奴才弄回去,还得费口粮呢,还是留在他主子跟前,让他主子教训去吧。”

墨容澉轻轻哼了一声,“依着皇嫂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着了?”

“本宫已经处罚过他了,楚王妃大人有大量,也没怪罪他,三弟不如……”

皇后叫三弟,是想拉近关系,暗示他见好就收,可这事在墨容澉这里就过不去,他敛了敛神色,“既然皇后这么说了,本王就不要了,不过既然要罚,当由本王来罚。”

皇后听他先前还叫皇嫂,现在改口叫皇后,知道他动了怒,听到这话,赶紧道:“那是自然,王爷别为这么个东西生了闷气才好。”

墨容澉走到金保跟前,冷声问,“哪只脚踢的?”

天色渐暗,秋风起,金保后背却直冒汗,趴在墨容澉脚下抖得象筛糠,他做惯了奴才,主子一开口,便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求也没用,今日不舍出那条腿,小命就完了。

哆哆嗦嗦指着自己的左腿,“是,是,是这条。”

墨容澉也不吭声,对白千帆道:“起风了,你身子刚好,别在外头呆着,进屋里去。”

白千帆还想留下来看热闹,被皇后拖着往殿里去了,白贵妃看都没看金保,冷着眉眼,跟着也进去了。

墨容澉这才一脚踩上去,只听咔嚓一声,金保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头一歪,晕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他指定吃大亏了

墨容澉进了大殿,白千帆问他,“你把那位公公怎么啦?”

墨容澉斜了她一眼,真是个缺心眼子,都踢她了,还那位公公。没好气的道,“你少管。”

白千帆歪着头笑,“我知道您一定是踢回他了,对不对?其实您应该让我来踢,您踢的肯定重,他指定吃大亏了。”

是踢得重,都踢断腿了,可依他看,金保是占着大便宜了。奴才非议主子都是拔舌去命的罪,金保都上脚踢了,死上十次都不过分,只断了一条腿,可不是捡着大便宜了吗?

白贵妃自打墨容澉露面就一声不吭,此时也坐得远远的,低眉肃目抚着手上的护甲,心里恨他恨得要命,可脸上风平浪静。打过几次交道,她对墨容澉也算有所了解,他不像皇帝,凡事留三分情面,做事不会太绝,他是个混不吝,撒起野来,皇帝也镇不住。所以她不往跟前去,不吃眼前亏。

皇后慢悠悠喝着茶,墨容澉和白千帆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朵里,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平时是这种相处方式。并不是想象中的情意绵绵,倒像关系特别亲密的兄妹。

墨容澉低声数落白千帆,“你是猪啊,叫你跪就跪,在宫里,只要没犯错,就算见着皇上,也只需要行礼请安。奴才叫跪就跪,你真给本王长脸。”

白千帆头低低的,一声不吭,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墨容澉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行了,下回长点记性,肚子饿了吗?想吃什么?”

白千帆抬起头来,笑嘻嘻一张脸,“我想喝果露。”

墨容澉……简直要败给她了,说了半天,小丫头压根没听进去。

皇后掩嘴轻笑,真是个活宝贝。但是有一条,白千帆这里刚出事,楚王爷那边就得了信,他事先肯定是做了安排的,由此可见白千帆在他心里的分量。皇后出阁前就认得他了,他和黄甫珠儿的事,她是知道的。为了一段情,他颓废了这么些年。铁骨铮铮的男儿,一旦用了情,便是入骨入髓,自己或许不知道,旁观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白千帆看着是个傻气丫头,却是个有福气的人。

渐渐入了夜,宫灯挑起来,在夜色中连成一串,像明亮的珠子。宴席摆在桂花坞,这里有一大片空旷平整的地,不远处有一片桂花林,前边是太明湖,湖里的花船上挂着彩灯,勾勒出船的轮廓,湖边有亲水台,上下三层,错落有致,湖水一层一层落下来,发出哗哗的声响,像瀑布一样,每年的中秋宴都摆在这里,无论在岸边还是登船赏月都是最好不过的。

中间用屏风隔开,一边是皇帝和臣子,一边是皇后和女眷,宫女太监们川流不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妃们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迈着莲步摇曳生姿,款款走过来,各种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

白千帆随着皇后和白贵妃一起过来,她的席位在宗亲那边,和各位王妃坐在一起。她是楚王妃,除了皇后,数她辈分最大,年纪却是最小,皇后亲自送她入席,这份尊荣算是独一份。

各位王妃都起身向她问好行礼,白千帆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堆着一脸笑,有点不自在,她一个都不认得,逢人就叫姐姐。人家给她行礼,她也赶紧蹲福,唯恐失了礼数,那份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各位王妃心里暗笑不已。碍着皇后的面子,倒也没人敢将那份不屑露在脸上。

先是上了冷盘,牛舌猪耳羊皮鹅掌,切成花样子摆上,胡萝卜雕的小花在盘子边上一圈。每人面前有一小碟紫姜酱,夹着卤水蘸点酱吃,筋抖又够味,吃起来有嚼头。

白千帆很喜欢吃,可身边这些王妃们随意夹了一片,就放下了筷子。她也不好多吃,恋恋不舍搁了筷子。接着又上了热菜,一大碗白玉丸子盛在翡翠碧玉大碗里,灯光里,腾腾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白千帆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咙,好在她最大,每份菜上来,第一个首先给她,迫不及待吃进嘴里,滑不溜秋,微微的酸甜,她尝一个不够,又抬眼去看,布菜的太监是个察言观色,立刻弓了身子问,“楚王妃可是还要尝一个?”

干嘛只给一个呀,真小气。白千帆把碗推了推,“给我三个吧。”

誉王妃没管住自己的嘴,扑哧笑出声来,白千帆看过去,她忙掩饰的咳了两声,白千帆这才发现,大伙看她跟看个笑话似的,那鄙夷的神色她太熟悉了。想着刚才墨容澉教训她的话,白千帆怕给他丢脸,犹豫了一下,把碗拿回来,“别当真,我就开个玩笑。”

布菜太监做事利索,一勺子下去,舀了三个,正准备往碗里放,听到这句愣住了。按规矩,下了勺,离了碗,菜就不能再往回倒了,也不能浪费,楚王妃这会子说不要,他要怎么办?

白千帆不知道规矩,小脸凛着,反正她是不要的。

布菜太监只好说,“楚王妃,您不要赏了奴才吧。”

白千帆嗯了一声,布菜太监苦着脸,用小碗盛着,袖子掩着嘴,三个白玉丸子一起吃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白千帆惊奇的看着他,“您嘴巴真大。”

布菜太监哭笑不得,心道,要不是您这么折腾,我至于把自个梗成这样嘛。有了这个小插曲,白千帆留了一个心眼儿,再好吃的东西,她也只尝一口就放下筷子,跟其他人一样挺直了腰杆子,端着该有的架子,不让别人小瞧了她。

只是这么一来,原先盼着吃大宴的雀跃心情一点都没有了,几个王妃说着家里长短的事,她也插不上嘴,实在是无聊。她耐着性子坐着,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一阵高是一阵的喧嚣声,晋王妃掩嘴一笑,“准又是哪个带头在闹酒了?”

誉王妃笑道,“说起喝酒,酒量最好的当属咱们楚王爷。”

说完,她看着白千帆,好不容易有一个话题可以跟她聊聊套下近乎,可白千帆完全不接茬,一本正经的坐着,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誉王妃有些讪讪的,能当上王妃的都是有些底子的精明人,像她这样不知道接茬的还真没见过。

第二百一十八章天下能杀我的人可不多

吃到一半,皇帝过来了。先前还矜持的后妃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振奋起来。

皇帝在皇后身边坐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如谦谦君子,举手投足自有帝王尊贵的风范。妃子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看,羡慕和失落在眼底交错着。

白千帆撇了撇嘴,瞧瞧,这么多女人眼热一个男人,多心酸呀。她以后决计不会这样,想到这里,她脑子里浮现出杜长风的脸,来的路上还看到他了,他冲她摇手,还微微笑,看着像个好郎君的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娶妾的想法,有时间要好好问问他。这世上不讨小的男人虽然不多,但她宁缺勿滥。

白贵妃带头过去同皇帝敬酒,其他的妃子也纷纷跟了过去,把皇帝围在中间,莺莺燕燕的说笑着。

中秋月圆人团圆,皇帝都过来同自己媳妇儿对饮了,朝臣们也纷纷从屏风那头绕过来,与自己的夫人喝一杯酒应应景。场面渐渐有些乱了,许多人离了桌,三五成群在附近逛着,看花灯,猜灯谜。浓浓夜色里,桂花浓郁的香气一阵阵飘过来。

墨容澉端坐着,心里却象有一只小手在挠,痒痒的,坐立不安,看着同僚们一个个都离了桌,犹豫着要不要也过去同白千帆喝一杯。

往年,他是从不离席的一个,因为没有家眷,今年有了,还是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那个,可他不敢造次,白千帆再不开窍也知道中秋夫妻对饮的意思,她会看出他的心思吗?会接受吗?想着来的路上,她和杜长风那含情脉脉的对视,雀跃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

众目睽睽下,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白千帆一个人闷坐着,实在无趣,也离了席,先去花灯前看了看,灯谜是不瞧的,懒得费那脑子,只看花灯漂不漂亮。看着看着走远了,到了桂花林,这里香味越发浓郁,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四周挑着巨大的莲花灯,晕黄的光照在黄灿灿的桂花上,夜色里象满树的金子,树林间有花径小路,铺着彩石,灯光从空隙间漏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风拂来,光影晃动,有些光怪陆离的味道。

白千帆自已找乐子,踩着那些光影蹦跳着前行,一不留神撞到了谁的身上,她正要道歉,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娘子,我等你好久了。”

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差点没把白千帆薰倒,她抬头望去,是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皮相还不错,就是样子不太正紧。眯着一双细长的凤眼,上下打量着她。

白千帆用力将他一甩,板着小脸,“你放尊重点!”

“哟,既然来了,就别装了,”男子伸手要抱她,笑着道:“赶紧的,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他拉着她要往林子深处去。

白千帆急了,怒斥道:“你这个登徒浪子快放手,知不知道我是谁?让我夫君知道,他定会杀了你!”

“杀我?”那男子冷笑一声,“这天下能杀我的人可不多,你夫君还排不上号。”

白千帆原本想大声呼救,又怕事情闹大了,给墨容澉丢脸,她看这人有些醉意,脚步都踉跄,凭自己的本事应该挣得脱,一只胳膊被抓住,她便抬另一只手,直直的插他的眼睛。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侧身一闪,喃喃道:“我的乖乖,你可真够辣的,”说着呲牙一笑,“不过我喜欢。”

他笑得唇角歪歪,样子越发不正经,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白千帆气得重重一脚踩在他鞋面上,他抽了一口气,反应却很快速,一只手却揪住了白千帆的衣襟,另一只手狠狠扇过来,怒骂道:“别给脸不要脸!”

他随意露一手,白千帆便知道他是个练家子,自己在他手下走不掉,正要说话,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男子扇下来的巴掌,声音却是恭谨:“豫王殿下,您要真打下去,可要惹大祸了。”

非礼白千帆的正是当今皇上的小皇叔豫王,先皇晚年得子,甚是喜欢,先前对皇子们严加管教的那一套,到了他这里全部作废,明珠似的捧在手心里长大,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如今成了皇叔,更是诸事不理,爱鸟,爱蟋蟀,更爱美人,他有个特别的嗜好,喜欢偷人,正经大姑娘不爱,专偷小媳妇。

豫王斜眼打量了一下来人,哼了一声,怪声怪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门提督大人,你不在城门口守着,到宫里来做什么?皇上今年给你安了位子?”

杜长风不亢不卑拱了拱手,“是,皇上体恤,给下官安了位子。”边说边偷偷给白千帆使眼色,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白千帆是个机灵的,趁豫王分神,将他一推,身子轻盈一转,就到了杜长风身后。

杜长风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用眼神询问她好不好?白千帆轻轻点头,表示还行。

豫王见他们两个眉来眼去,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她到这里,是会你的?杜提督,没想到你也是此道中人,哈哈哈,真是难得,改天咱们一起吃个酒,好好交流交流。”

杜长风不愿意与他纠缠,正了正脸色,“王爷留步,下官就此告辞。”说完护着白千帆就要走。

豫王见他不给面子,有些不爽,冷声道:“等等,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杜长风自然不肯,他得罪不起豫王,却可以搬出楚王的名头。

“王爷,这位您大概不认得,她是楚王妃,论起来,得叫您一声皇叔,您这么做,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豫王一惊,他居然调戏了楚王妃,辈不辈份的他不在乎,反正暗地里更龌鹾的事也干过,只是楚王爷那个人不好相与,闹大了,确实不太好看。

花花心思是散了,嘴上却硬撑着,“你甭拿楚王说事,就算楚王知道了又如何,他不也得叫本王一声皇叔?难道还敢大不敬揍本王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小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这个人刚才欺负我

听到墨容澉的声音,白千帆提着的心吧叽一下落了地,赶紧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王爷来得正好,这个人刚才欺负我。”

白千帆可不管他是什么皇叔,反正在她的认识里,这天下除了皇帝就是楚王。

墨容澉的眼睛却是盯着杜长风,好巧不巧,怎么他也在?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拖长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白千帆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当面告他的状,豫王倒底有些心虚,打着哈哈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本王把楚王妃错当成别人了。”

“哦?小皇叔把我家王妃当成谁了?”

“这个……”事情闹大了,说谁都不好,豫王有些呐呐的,陪着笑道:“是本王喝多了,楚王妃见谅。”

白千帆横了他一眼,不理睬,嘟着嘴道:“他还掐我。”

“掐你哪了?掐疼了么?”

白千帆把腰扭到一边,用手指了指,“掐我这儿。”

墨容澉这一晚上呷的干醋,喝下的酒,受的憋屈,就象灯油倒在烈火之上,突然腾了起来,狠狠一拳打在豫王脸上,“敢非礼我媳妇儿,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豫王被他这一拳打闷了,摇摇晃晃退了好几步才倒下去,捂着脸,指着墨容澉点了点,半响才道:“你这个孽畜,竟敢打长辈!反了天了!”

“长辈?”墨容澉冷笑,“你比我还小一岁呢。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做得多了,居然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皇叔非礼侄媳妇,说出去好听么?”

豫王是个练家子,平日虽懒散,在武学方面却有造诣,方才是没提防,才着了墨容澉的道,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打过,心里着实生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摆了个招式,“墨容澉,你大不敬,今儿个我就替先皇好好教训教训你。”

墨容澉不吭声,只朝他招招手。

杜长风有些担心,上前道:“两位王爷还是息怒吧,今儿个是中秋,皇上就在那边,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墨容澉冷冷一笑,“本王就怕闹不大。”

那头豫王挥着拳就上来了,白千帆退开了几步,有些期待的样子,她听贾桐说墨容澉是东越国一等一的高手,可她还从未见过楚王爷正儿八经的打架,今儿个可以大开眼界了。

杜长风还要劝,白千帆上前把他拖开,“没事,让他们打,反正王爷不会吃亏。”那种登徒浪子教训一下也好,还皇叔呢,呸!

她这一拉,墨容澉看在眼里,瞳孔猛的一缩,如火山爆发,迎着豫王就上去了,飞起一脚踢中他的胳膊,解了他的招式,反手一掌砍在他后背上,豫王吃痛倒地,墨容澉不等他起来,飞身压上去,抡拳就打,豫王头一偏躲过去,抱着他的腰一个翻滚,企图把墨容澉压在下边,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蹭了一脸尘土。

两位尊贵的王爷抱在一起,你抠我的眼睛,我戳你的鼻子,就跟两个市井无赖打架似的,最后是墨容澉占了上风,骑在豫王身上挥手狠狠的揍,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抱头直叫唤。

白千帆在一旁看傻了眼,想像中的高手过招竟然就是这样?

杜长风却是有些好笑,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宗王,没想到打起架来却不成样子,象两个市井泼皮。

动静闹这么大,早有禁军围了过来,见是这俩位,谁也不敢管,只能去报皇上。

皇帝喝得满面红光,正同朝臣们说着乐子,听到这事,脸一沉,拍案而起,“真是不成体统!”匆忙就赶过去了。

禁军把桂花林封住,谁也不让进,好事的人只能远远看着,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则谣言却渐渐传开了去,说是楚王妃不守妇道,与豫王在桂花林里约会,被楚王抓了个正着,两人当场打起来了。

豫王名声在外,常借宫里摆宴,对朝臣夫人起色心,以前也传出过类似的消息,所以谣言听上去确有几分可信度。只是上回春宴,许多人见过白千帆,很难想像以豫王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不足身量的楚王妃?

于是又有消息传出来,说白千帆是个狐媚子,在府里勾搭过楚王的侍卫,还被楚王爷亲自捉过奸。楚王妃和豫王爷都热衷此道,自然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这件事最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皇帝只说是两位王爷喝多了,言语上有些冲突,借酒闹了一场,并不是什么大事,两人也没有伤和气。

可豫王爷从桂花林里出来的时侯,有人看到他鼻青脸肿,被两个太监搀扶着,惨不忍睹。楚王爷除了衣裳有些脏,脸上一点伤没有,神色很坦然,牵着白千帆的手,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这么一闹,搅了皇帝的兴致,他回到宴席上坐了一会子,借口乏了,回了他的养心殿。皇后见皇旁走了,知道他心里不舒坦,跟命妇们说了一会子话,跟着也走了。

进门见皇帝脸色不太好,便笑道:“今儿是中秋,再烦心的事也放放,还没同臣妾一道游湖赏月呢。”

皇帝与皇后素来恩爱,见她来了,缓了脸色,叹了一口气道,“老三也真是,知道今儿个宫里摆席,朝臣们都会来,还把小皇叔打成那样,父皇是不在了,不然一定给他气死。”

皇后问,“为了什么打架?小皇叔真干了缺德事?”

“一场误会,小皇叔哪里知道那是楚王妃,若是知道,他能那么干?”

皇后道,“小皇叔的毛病要改改了,这回撞在三弟手里算他倒霉,有件事臣妾没同皇上说,先前在臣妾殿中,贵妃跟前的金保踢了楚王妃,被三弟断了一条腿,依臣妾看,三弟对楚王妃用情至深,为了她,真敢跟人拼命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皇上也别再数落三弟了,本来就是小皇叔不对在先。”

皇帝哼了一声:“朕数落他也得他听得进去才行,当着朕的面,他都敢跟小皇叔放狠话,说再有下次,就有小皇叔的命,你听听这泼皮说的什么话,都是宗王,撕破了脸皮好看么?”

皇后卟哧一笑,“楚王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么,他放了话,可是做得出来的,为了避免难看,依臣妾的意思,皇上还是多劝慰劝慰小皇叔吧。”

第二百二十章他要盖掉豫王的痕迹

回到府里,墨容澉闷头进了书房,谁跟他说话也不理,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奴才们个个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喘。今天过节,两个主子不在,怀临阁的奴才们都高高兴兴自已找乐子,布置了院子,挂了花灯,还买了兔儿爷回来,预备给白千帆玩耍的,依着往年的惯例,墨容澉从宫里回来,头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打赏。可今日,别说打赏,那周身的寒气都快把怀临阁冻成冰窟了。

大伙儿以为楚王爷同王妃吵架了,毕竟他的喜怒现如今都跟王妃有关,可瞧白千帆,跟没事人一样,拿着买回来的兔儿爷高高兴兴的把玩着。

郝平贯堆着笑脸走过去,“王妃,奴才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什么不高兴?”

白千帆眼皮子都没抬,把兔儿爷的小帽子扯下来转了个方向,“王爷在宫里同人打架呢。可他打赢了也不高兴,我就不知道了。”

郝平贯吓了一跳,楚王爷并不是爱挑事的人,居然在宫里同人打架?必定是闹到皇旁跟前挨了训,所以才这么生气。

他很好奇,“王妃,咱们王爷同谁打架啊?”

“我不认得,那人是个登徒浪子,轻佻得很,我听王爷叫他皇叔来着,还说他为老不尊。”

郝平贯一听就知道是豫王,年纪不大,辈份却高,是出了名的为老不尊,只是他毕竟是皇叔,楚王爷平时对这些事不太理会,今儿个怎么跟豫王打起来了?

郝平贯平日里就好打听,特别是跟豫王有关的事,肯定是趁着中秋宴偷谁的媳妇被王爷看到了,所以才闹了起来,这等*趣闻谁不爱听。他嘿嘿一笑,“王妃说的可是豫王,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位确实轻佻,奴才打听一句,可是豫王调戏哪位夫人被王爷看到了?”

白千帆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调戏我了。”

郝平贯:“……”

怪不得怪不得,这可是爷儿们最忌讳的事,王爷不生气才怪。

绿荷走过来,哀声叹气,“王爷心情不好,估计今年的赏钱是落空了,我还想着凑个整数给我娘送过去,眼瞅着我哥就要下订了,彩礼钱还差点子零头。”

郝平贯道:“姑娘就别想了,今儿个没赏钱了,还差多少,我借点给你。”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大总管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绿荷忙说:“我再等等,王爷气性过得快,说不定一会子又高兴了。”

白千帆眼珠子一转,“你们等着,我去瞅瞅。”

郝平贯和绿荷对视一笑,他们正有此意,只要白千帆出马,墨容澉想生气估计也生不长。只是这位小王妃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她这一去,是好还是坏,他们心里没有底。

墨容澉坐在椅子里生闷气,豫王的事是一桩,不过他挨了打,算是罪有应得,那事就算过去了,他气的是白千帆和杜长风,怎么就那么巧,白千帆一遇着事,杜长风就出现,这都救她两次了,第一次是以身相许,两人不知道什么时侯就情投意和了,这一次杜长风救得更是理所当然,出手相救心爱的姑娘,凭他是皇亲国戚都当仁不让,回来的路上,听白千帆绘声绘色描叙杜长风英勇救美的场面,他暗暗咬着牙根,生生把翻滚的血气压了下去。

他打豫王的场面那么精彩,她怎么记不住,光记着杜长风怎么救她,杜长风敢打豫王吗?

完全静不下心来,象只困兽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听到外边轻的脚步声,他立刻站定身子敛去焦心的情绪,一脸风平浪静,故意不去看门口,眼底的冷意仍很明显。

白千帆到了门边,挑了帘子从缝隙里偷看,见墨容澉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墨容澉的侧脸,轮廓分明,侧影如剪,真真是副好皮囊。她在心里默然叹了一口气,要是他不那么喜怒无常,就更完美了。

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了一把劲,她挑帘子进去,轻声唤他,“王爷。”

墨容澉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心里怒气犹在,嘴角却已然挑高。

白千帆从他身后绕过去,仰着脸看他,“王爷在想什么?”

墨容澉:“……”想你!

“找我有事?”

白千帆有些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思,腆着脸笑道:“王爷是在生我的气吧?”

知道就好,墨容澉转身走到桌后的椅子里坐下,“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因为我给王爷丢脸了呗。”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因为你给本王戴绿帽子了!

“丢脸的不是你,是豫王。”他向她招手,“过来。”

白千帆乖乖的走过去,问道:“那个豫王真是王爷的皇叔么?比王爷还小啊?”

“嗯,他是我父皇的么弟。”他把白千帆拉到身边,“掐你那里还疼么?”

“不疼了,”白千帆用手按了按,“一点事都没有,还没王爷掐得疼呢。”

墨容澉眉毛一扬,“我什么时侯掐你了?”

“王爷掐过我的脸,比这疼。”

墨容澉没好气的横她一眼,突然在她腰上重重的掐了一下,他要盖掉豫王的痕迹,以后谁也不能再碰她。

白千帆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叫闪开,被他长臂一伸捞住,眼底的笑意漫了开来,“想跑,到了我跟前你就跑不掉了。”

白千帆嘟着嘴,但她能感觉得到墨容澉刚才那阵火已经过去了,眼珠子一转,伸手就在他腰上也掐了一下。

她掐得再重,对墨容澉来说也象挠痒痒似的,她娇嗔憨厚的样子简直要了他的命,怎么就那般可爱,那般让他着迷,他不想占她便宜的,可脑子控制不了心,一把将她搂过来压在腿上,极想将她揉搓进身体里去,狠喘了一口气,想做的都没做,最后只是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故意粗着嗓子道:“下次再敢放肆,我轻饶不了你。”

白千帆笑着求饶,赖皮狗一样黏着他,知道他这时侯是好说话的。

“王爷,今儿个过节呢。”

“所以……”

“您就不给大伙儿打赏么?”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成,是银两最好。”

“你这财迷,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这府里少着你吃还是少着你穿了?”

“以后我出去了,可以留着傍身啊。”

墨容澉心里一刺,对她这么好,她还是想着要出去啊……

“王爷,”白千帆摇了摇他:“赏不赏啊?”

墨容澉被她摇得直晃悠,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象落了星子,亮闪闪的,他却只觉得心酸,半响才道,“赏,叫郝平贯进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丑媳妇见公婆

中秋过了,可有关楚王妃和豫王的故事还在流传着。

璋合殿里悄无声息,只有镂金鹤嘴铜熏炉里的熏烟直直的扶摇而上,瑞太妃喜欢桂香,到了秋日,殿里便一直焚着桂香,今儿这气味大概稍浓了些,冲得她脑子有些晕乎,身后的宫女轻轻替她锤打着肩头,偶尔能听着卟卟的细小声。

黄有道呵着腰立在下头,静侯瑞太妃的示下。

瑞太妃叹了一口气,“依你所见,这事属不属实?”

黄有道略倾了倾身子,“回太妃的话,奴才觉得楚王妃不象不检点的人,豫王爷的毛病大伙儿都知道,见着漂亮小媳妃就走不动道,有些朝臣吃了亏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毕竟这种事闹大了不好看。但咱们王爷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才把豫王爷打了。太妃不必过虑,虽说豫王是皇叔,但他做的那些事确实不怎么地,王爷打了豫王,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叫好呢。”

“皇上怎么说?”

“皇上表面上是责怪了王爷,但心里只怕也是赞成的,除了咱们王爷,谁敢动手打豫王,他毕竟是皇叔,这么的敲打一下也是好的。”

“只要皇上不怪罪,哀家就放心了。”瑞太妃摆摆手,让身后的宫女退下去,又道,“我还听说昨儿个,王爷为了王妃,打断了贵妃殿里的总管太监,有这事么?”

“回太妃,有这事,那金保平日里仗着白贵妃撑腰,做威做福,居然喝令咱们王妃跪下,还敢踢她,那还得了,依奴才看,王爷没要他的小命就算不错了。”

荣嬷嬷亲自奉上香茶,瑞太妃接了,揭了盖轻轻撇着茶叶沫子,道:“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黄有道应了是,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瑞太妃啜了口热茶,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荣儿,你说,咱们王爷是不是对楚王妃上心了?”

荣嬷嬷当年是瑞太妃娘家陪嫁的丫环,先是进了王府,后来先帝登基又伴驾进宫,一直陪在瑞太妃身边,不曾嫁人,如今年纪大了,当了头等嬷嬷,是瑞太妃最信得过的人。

荣嬷嬷点点头,“上回王爷说身边有了嘘寒问暖的人,恐怕说的就是楚王妃,既然如此,王爷应当带王妃过来给太妃瞅瞅,俗话不是说么,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中秋宴王爷带王妃进宫,却没来见太妃,奴才也摸不准王爷的心思了。”

瑞太妃叹了一口气,“连我这个亲娘都摸不清他的心思,何况是你。不过进趟宫就惹出这么多乱子,不是什么好事。”

“奴才也是这样想,奴才听说楚王妃不太懂规矩,宴席上让人看了笑话,那回王爷在朝堂上和白丞相差点打起来,不也是为了她么,王妃小时侯没人管教,性子野,不懂规矩也是情理之中的,往后要王爷好好教就是了。”

“他会教么,为了她打断奴才的腿,还出手打了豫王,定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瑞太妃道:“哀家不管别人说她如何好,哀家只知道无风不起浪,她身上总归是有问题的。澉儿好不容易有了放在心上的人,这个人必须得配得上他。”她想了想,“这么着,你奉我的懿旨去,打发人去楚王府把王妃接进来,就说哀家想见见她。”

荣嬷嬷道:“万一王爷……”

“他这会子还在朝堂上,就算知道也没什么,他不把人带来见哀家,哀家自己见还不行吗?”

荣嬷嬷便不再说什么,出去传话了。

懿旨到了楚王府,郝平贯吓了一跳,瑞太妃很少有懿旨到楚王府,不过既然太妃想见媳妇,也不能不让她见。

让他为难的是,传旨的人只说了王妃,并没指明是哪位王妃,要知道府里有三位王妃呢,这三个媳妃太妃都没见过,郝平贯稍一思忖,除了侧王妃修元霜不能出去,干脆让白千帆和顾青蝶都去,这样小王妃有个伴,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一些。

顾青蝶听说进宫见太妃,很是高兴,赶紧换衣裳捯饬,她生得美艳,却故意挑了淡雅的衣裳换上,脸上妆容亦很淡,头上的珠钗也换成稍朴素些的。

再看白千帆,因着要见名义上的婆婆,没来由的紧张起来,绮红绿荷给她拿什么她就穿什么,捯饬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两个丫环没想别的,就想把白千帆最漂亮的一面露给太妃瞧瞧,她原是浅淡的眉眼,妆容扮上,鲜艳的衣裳穿上,立刻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得光彩夺目。

两人一起入了宫,在夹道上换了宫轿,一前一后抬到了璋合殿。

顾青蝶是第一次入宫,什么都觉得新鲜,却是神情微敛,目不斜视,加上打扮上不出挑,有藏拙的韵味,出来迎接的荣嬷嬷见了暗暗称赞。

再看白千帆,娇娇嫩嫩一朵小花,眼眉明妍,笑起来露出一口糯细的牙,走路东张西望,象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她忍不住摇头,传闻没有错,楚王妃果然是不懂规矩的,好在顾青蝶懂规矩,往后有什么隆重的场合,楚王爷带顾青蝶出席,是不会丢颜面的。

因着白夫人的关系,白千帆对上了年纪的妇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以为贵妇人都应当是白夫人那样端着架子,吊着眼皮,一副尖酸苛刻的模样。

但瑞太妃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样,比实际年龄年青许多,虽说不上可蔼可亲,看上去倒也端庄大气,一派雍容华贵。

她放了心,冲瑞太妃露齿一笑,蹲了个福:“媳妇见过太妃。”

她认真的行礼,倒也象那么回事,瑞太妃唯一不明白的是白千帆老冲她笑什么?她脸上有脏东西?

轮到顾青蝶的时侯,立马就有了比照,端庄温婉,说话得体,不显山不露水,懂得藏拙,这样的媳妇最讨长辈喜欢,瑞太妃很中意她,可惜只是个庶王妃,门楣稍低了些。

她问白千帆,“侧王妃怎么没来?”

白千帆道:“修姐姐被关起来了。”

瑞太妃一惊,“这是怎么说,怎么就被关起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说话是门艺术

说话是门艺术,同样一件事,说的人不同,语气不同,侧重点不同,避轻就重,故意引导,听在瑞太妃耳朵里,事情就走了样。

她暗暗吁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着白千帆,心里直纳闷,为了这么个小丫头,楚王爷真是痰迷了心窍,居然把侧王妃软禁了,不就是丢了只鸡嘛,哪至于这样。

顾青蝶说话的时侯,白千帆安静的听着,觉得她说得挺对,里边的门道愣是没听出来。她小时侯没受过什么教条规矩,坐久了不舒坦,况且瑞太妃一直看着顾青蝶,没太注意她,动一下应该没关系的吧,心里这样想着便抬了抬屁股,扬着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瑞太妃忧心忡忡,儿子有了喜欢的女人是好事,可瞅瞅白千帆这样,左顾右盼的,还真有的传言中狐媚子的意思,她这样的性格,儿子今后难说不吃苦头。还是顾青蝶好,端庄大方,年纪也不大,可举止稳重老成,是个担得起事的,若是她俩换个位置就太好了。府里的正牌太太就应当是顾青蝶这般温婉大方的,小妾才是白千帆这般跳脱性子的。

她仔细问了问府里的情况,顾青蝶当着家,大小事宜心里有数,答起来滴水不漏,瑞太妃越发喜欢。心里琢磨开了,既然楚王不喜欢侧王妃,干脆休了她,让顾青蝶顶上去,侧妃怎么的也比庶妃要好听一些,再过些日子,想办法把她扶正也就是了。至于白千帆……有白丞相那层关系,儿子再喜欢也有个限度,等这阵热乎劲过了,她再想办法把白千帆弄出去,事儿就齐活了。

她越想越美,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又见顾青蝶头上的珠钗都是普通货色,便道:“你这打扮也太素了些,”她瞟了一眼白千帆,“爷儿们还是爱艳色的,荣儿,去把我那衔珠金雁钗拿来给庶王妃戴上。”

荣嬷嬷应了一声,朝瑞太妃挤了挤眼睛,瑞太妃猛然醒悟,两个都是媳妇,断没有只赏一个的,况且那位还是正主子,她稍一沉吟,“我记得还有一对东珠做的珠花,也一并拿来,那个配王妃再合适不过了。”

待取了来,瑞太妃亲自替顾青蝶插在头上,白千帆的珠花则由荣嬷嬷代劳,她很是高兴,又念荣嬷嬷年纪大,就象她奶娘一样,起身蹲了福,倒把荣嬷嬷弄了个大花脸,她再尊重也是个奴才,断没有受主子行礼的份。

瑞太妃微微沉了脸,却也不说什么,拉着顾青蝶的手又问她家里的情况。

——

墨容澉下了朝,从午门出来,直奔楚王府,昨儿个白千帆闹着要回揽月阁住,他没答应,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擅自搬走了。他的话,府里没人敢不听,唯独对她,他没有把握。

到了二道门,刚下马,听郝平贯说白千帆被瑞太妃接进宫去了,他心里一惊,转身又上马,飞快的朝门口奔去,贾桐宁九对视一眼,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跟上去吧。

到了午门,缰绳一扔,阔步走进去,门口的守卫全是他的部下,虽然对他去而再返感到奇怪,却也没人敢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步流星进去。

过天街,从夹道穿过去,一路急走,到了璋合殿,黄有道刚好在门口,忙上前打前,堆了一脸谄媚的笑,声音扬得老高,“给楚王殿下请安。”

墨容澉脚步没有停,边走边问,“太妃这向可好?”

黄有道心里暗笑,嘴里问太妃,心里只怕是冲着王妃来的。

“太妃挺好的,睡得香,饭也吃得好,每日下午还吃一块桂花糕,就是常念叨殿下……”

墨容澉步子迈得大,黄有道要一路小跑才赶得上,里头早得了信,宫女太监退到一边,见他过来立刻行礼,墨容澉谁都没理,一脚跨进门槛。见那个小身影好好端坐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双手作揖躬下去,声音清朗:“儿子给太妃请安。”

“快坐下。”瑞太妃起了身,执起他的手,笑眯眯的打量着,今日有两个媳妇在场,好象无端端与儿子的关系也亲近了一些。

“一直要你把王妃带来给哀家瞧瞧,你是贵人多忘事,总不记得,今儿个哀家接她们进宫,你没意见吧。”

“是儿子不孝,儿子早应该带媳妇给太妃瞧的。”

听他说媳妇,顾青蝶很高兴,不管这声媳妇是不是指她,反正她已经入了瑞太妃的眼,有了婆婆做后盾,往后的事就好办多了。

瑞太妃也很高兴,墨容澉难得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倒底是媳妇在场,他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一边是墨容澉,一边是顾青蝶,她越看越般配,心里着实欢喜。

白千帆坐在一旁,有些眼热,一家三口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她象个多余的,即便是妹子,将来也是要出阁的,只能算个外人。她自小缺少母爱,也想有人用这么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生母死了,想无可想,只能是寄希望于未来的婆婆,哎!不知道杜长风的娘好不好相处?都说婆媳关系难处,她暗暗下决心,只要婆婆不打骂她,她一定把婆婆当亲娘一样孝敬。

墨容澉心不在焉同瑞太妃搭着话,余光里白千帆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尽收眼底,他不禁好笑,朝她招手,“过来。”

瑞太妃见墨容澉叫白千帆过来,有些不悦,挺好的一家人,她一来就不完美了。便道:“这边挤了点,王妃还是坐在那边的好。”

白千帆屁股都离了绣墩,听到这话,看一眼墨容澉又坐下去了。

墨容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突然站起来,到那头挨着白千帆去坐了。顾青蝶心里一阵失落,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端庄轻浅的笑意。

瑞太妃细细打量坐在右下首的儿子和白千帆,怎么看都不相配,论长相,白千帆没有顾青蝶漂亮,论身架子,更是比不上,再论学识谈吐,端庄典雅,白千帆都没法比,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有点好歹不分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您可别把我坐扁了

难得人这么齐整,瑞太妃心里高兴,留他们吃饭。

墨容澉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和自己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毕竟是怀胎十月辛苦把他生下来的女人,再多的不痛快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成了浅浅的印迹。见太妃这么高兴,他也不好泼冷水,便答应了。

顾青蝶自然是高兴的,在这里她能找着自己的存在感,不象在楚王府,墨容澉把她扔在后院不管不问。白千帆是无所谓,只要有饭吃不饿着她就好。

瞧着这母子婆媳围桌而坐,黄有道和荣嬷嬷也打心眼里高兴。楚王每次来请安,就跟点卯似的,别说吃饭,就是一盏茶都不曾喝完,说几句话抬屁股就走。他每次来,太妃总是喜滋滋的,但他一走,太妃的嘴角就耷拉下去,让他们也跟着心酸。

这对母子的心结他们是知道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容易解开,但今日这般坐下来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离母兹子孝也不远了。他们做奴才的就盼着主子好,主子好了,他们才能好。

因着儿子媳妇来了,太妃让厨房加了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白千帆最感兴趣就是吃,这么多菜看都看不过来,眼睛棱来棱去,满脸雀跃的样子,瑞太妃看在眼里直叹气,这样的王妃哪上得了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子规矩都没有。

墨容澉见惯了白千帆这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说,“喜欢吃什么叫人给你夹。”

白千帆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布菜太监,突然想起中秋宴那晚的事,敛了笑意,凛着小脸规矩坐好。

布菜太监都是机灵的,见王妃看哪道菜,便赶紧替她夹过来放在盘子里,白千帆偷偷观察瑞太妃和顾青蝶吃饭,每样菜式最多不过夹两次,绝不会伸第三次筷子,她也学着做,再喜欢也忍着,反正回了楚王府,她想怎么吃都成,在这里不能给楚王爷丢脸。

墨容澉还是第一次见她吃饭这样斯文秀气,都有点不象她了,可仔细一看,他心里了然,觉着好笑,把她喜欢的那道菜又夹了两筷子过去,“喜欢就多吃点。”

白千帆赶紧道了谢,扬眉冲他笑,真的很喜欢那道雪蛤猪肚,温润又有嚼头,虽说布菜太监给她夹了两筷子,可还没咂吧出滋味就没了。

顾青蝶垂着眼帘,可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仍让瑞太妃看了个正着。

她咳了一声,“澉,别光顾着王妃,也给青蝶夹菜呀。”

墨容澉嗯了一声,也没看,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顾青蝶盘子里,余光却是瞟着白千帆,她但凡有一丝不乐意,他就高兴了。

可他也知道那是奢望,小丫头笑眯眯的看着,很高兴的样子,问顾青蝶:“姐姐喜欢吃五花肉啊?”

顾青蝶勉强笑了笑,“还行。”其实那五花肉并不肥,用小火烤得干干的,很有嚼头,可再好吃,也没哪位千金小姐爱吃这个。她夹起来小心翼翼的咬了一点瘦肉,很干,有酥油的味道,给爷儿们做下酒菜最好不过了,她是不爱的。

可这是楚王爷赏的,不全吃了,显得她拿矫,她不肯授人话柄,心一横,整块都寒进嘴里,嚼巴嚼巴两下咽下去,赶紧又喝了两口汤,这才算压过了那种油腥味。

白千帆见她吃得颇为豪爽,问道:“好吃吗?”

“好吃。”

“我也要。”她端起盘子看着墨容澉。

墨容澉挑了一块瘦肉多的给她,“有些油,吃一块就好。”

同一道菜,因着给不同的人,态度自然也就不同,顾青蝶心里狠狠刺了一下,先前墨容澉给她夹菜的喜悦全飞走了,剩下的全是愤懑和妒忌。那也是她的男人,可至今让她守活寡!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么悲催又绝望的事情。

手在桌下狠狠捏了一下拳,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会让自己一败涂地,她顾青蝶一定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吃完饭,又喝了一盏茶,墨容澉带着他的媳妇儿告退出来。瑞太妃亲自送到门口,黄有道着人备轿,墨容澉手一挥,“不用,我跟王妃挤一挤就成。”

他说的王妃自然是指白千帆,亲自上前撩起帘子,让她先坐进去,自己也跟着钻进去。黄有道瞧着好笑,瑞太妃却暗自摇头,原先多冷静理智的爷儿们,沾了白千帆的边,变得这么没正形。

宫轿不大,坐一个人富余,坐两个人就有些挤,墨容澉是个爷儿们,骨架粗壮,他这一下去,半拉屁股就到了白千帆身上,白千帆叫起来,“哎呀,您可别把我坐扁了。”

他闷笑一声,把她拎起来,自己坐下去,再把人往腿上一放,早就想这么干了,可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儿总算齐活了,他打定主意,以后出门不骑马了,都跟她一块挤在轿子里,就这么怀抱着多舒坦啊!

白千帆叫那一声,还有墨容澉的闷笑,外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也能从这点蛛丝马迹里听出两人的关系有多亲昵。

瑞太妃简直诧异了,在她面前墨容澉也有过笑容,但那是刻板的,虚虚浮在脸上,从未直达眼底,更别提象这样发自肺腑随意的笑。

顾青蝶坐在轿子里,指甲掐进了掌心,若是在府里他们这样,她或许不会这么生气,可在瑞太妃面前,墨容澉是明摆着没把她这个妾侍放在眼里。也是,一个妾而已,他哪会放在心上,可她委屈就委屈在这里,她什么都比白千帆好,连瑞太妃也喜欢她,她的男人偏偏鬼迷了心窍,看不到她的好,眼里心里都只有白千帆。

白千帆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靠在墨容澉怀里,轿子一摇一晃,她眼睛微眯,象只打盹的猫咪。并未觉得自己这样靠着墨容澉有什么不妥,相处越久,她对墨容澉越依赖,在心里已经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安心,所有的问题也都不是问题。

墨容澉低着头,偷偷吻她的头顶,看到瑞太妃赏的珠花,低声问,“喜欢这珠花么?”

白千帆已经有些迷糊了,嗯了一声,“喜欢。”

墨容澉迟疑了一下,又问,“喜欢……太妃么?”

“喜欢。”

墨容澉放了心,既然喜欢,看来不会有婆媳问题了。

他还想问,你喜欢我么?

话在嘴边滚了滚,倒底还是没问出来,暂且这样吧,他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悄悄吁了一口气,这样也不错。

第二百二十四章看看湖里有没有长菱角?

白千帆的底子算不错,一场大病下来,小半个月已经好全了,连前段时间拖拖拉拉的咳嗽声都没了。

她吵着要回揽月阁去,有她在,墨容澉诸事不理,一门心思同她黏在一块,成天都是笑模样。她提过几次要走,他都以她病没好全断然拒绝,可现在她全好了,活蹦乱跳的,他再挡着有些说不过去,再一想,她月事快到了,再不回去,下毒的事就不好查了。

点了头,终归是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有了这一次经历,他觉得只有在自己身边她才安全,虽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倒底怀临阁和揽月阁还有段距离,有时侯唯恐怕照顾不周,又出什么意外。

想派个侍卫暗中保护,可侍卫全是爷儿们,不方便,丫环里头又没身手好的……想到这里,他记起一件事来,对白千帆道:“月桂月香不得力,我给你重新换两个吧。”

白千帆眉头一皱,“为什么要换,她们两个挺好的。”

“好什么呀,若有人跟着,你能在后山晕倒么?”

“是我不让她们跟的,再说她们就算要跟,我甩掉她们还不容易么?当初王爷不也被我甩掉过么?”

墨容澉老脸一红,扫了扫眉尾,讪笑道:“你甩人的本事跟谁学的?”

“没谁,我自己摸出来的经验,”白千帆颇为得意,“要没这本事,我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土包包里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容澉心里一紧,是啊,她若没这本事,早八百年把小命丢了,哪里还有机会让他碰上。

“别换了,我就喜欢她们俩。”她摇着他的手臂撒娇,“绮红姐姐告诉我了,为了找我,她俩费了老大的劲,还挨了修姐姐的呲达,王爷,月香月桂对我真的很好。”

墨容澉在她面前从来没辙,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行,不换,你喜欢就好,不过她们护主不力,总要受点惩罚。”

“罚什么?”

“挨拍子吧,瞧在你的面子上,一人十下算了。”

“别呀,我刚一回去,您就赏了板子,倒时侯是她们服侍我呀,还是我服待她们?”

“那你说,罚什么?”

白千帆想了想,“月香和月桂都不爱吃肉,罚她俩吃肉怎么样?”

墨容澉:“……”你确定这是惩罚,不是变相的打赏?

“每人必须得吃三大块肉,我来监督,好不好?”

墨容澉斜眼睨她,“护主不力,没扒她们的皮就算好了,还想吃肉,你怎么尽想好事!”

白千帆歪着头嘻嘻的笑,“我觉得这个惩罚挺好的,以后我犯了错,您就罚我吃肉吧。”

墨容澉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他也想吃肉,吃她的肉……

最后惩罚的事不了了之,月桂月香过来接她回去,提着大包小包,里边装着绮红做的点心,绿荷新给她做的衣裳,还有这段时间墨容澉给她买的小玩意儿,算是满载而归了。

白千帆一步三回头,冲墨容澉挥手,每次回头,墨容澉都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白千帆觉得自己看错了,王爷的目光里好象带了点伤感,这又不是生离生别,她也不是要出阁,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想见就见得到,有什么好伤感的。

到了拐角处,她再回头,墨容澉仍是站在那里没动,她使劲摇了摇手,“王爷,我……”

后边两个字还在嘴里,墨容澉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她愣在当场,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到了近处,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走了。”

他哦了一声,“走就走吧,大呼小叫做什么?”说着,他抬了脚往二道门上走。

白千帆追上去,“王爷上哪去?”

他背着手,放慢了脚步,“本王闲着没事,送你一程吧。”

“不用送,”白千帆手一指:“揽月阁就在那,进后院就到了。”

墨容澉说,“我去明湖转转,看看湖里有没有长菱角?”

“都这个季节了,还长菱角么?”

“有秋菱角,你不知道么?”

白千帆摇摇头,“我没吃过。”她朝月桂月香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我随王爷到明湖看菱角去。”

墨容澉暗自高兴,嘴里却道:“你就别去了,病刚好,小心吹了风又着凉。”

白千帆嗨了一声,“我结实着呢,淋了一晚上的雨也就是伤风感冒,一点子风算什么。”

俩人说着话,路过了落星阁,看到守在院子门口的亲卫兵,白千帆想起修元霜来,其实杀了小黄,把她诓到后山的倒底是不是修元霜,白千帆并不能肯定,听说修元霜拒不认罪,终日以泪洗面,哭得眼睛肿得象核桃,她先前病得迷迷糊糊,也没理会,现在她好好的,修元霜却一直被关着,她有些于心不忍。

“王爷,”她抬头看墨容澉,“其实……”

墨容澉打断她,“你为月香月桂求情,我可以理解,但你若是为她求情,最好别开口。这么一个想至你于死地的女人,跟白夫人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可以可怜她?”

“我现在没事了。再说小黄只是一只鸡,一只鸡死了,不能拿人的命来填。”

“我若是晚回来一天,死就是你了。”墨容澉至今想起来还后怕,怎么可能放过修元霜,不过他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没有充份的证据,他暂时不会把修元霜怎么样的。

见墨容澉沉了脸,白千帆不好说什么了,墨容澉习惯了阔步走路,她走得也不慢,两个人都不说话,暗地里却象较着劲,比谁走得快,很快,他们就到了明湖边。

湖里的荷大都枯败了,倒在水面上,却仍有那么几枝直直的立着,在风中瑟瑟抖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面上模糊一片,白千帆学墨容澉的样子背着手,伸着脖子往湖里看了看,“天黑了,什么都看不到,还是白天再来。王爷,我走了。”

没听到应答,她偷偷抬眼看,夜色中,男人的神情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幽暗,直直的盯着湖面。

起风了,呼呼吹过来,岸边的树叶哗啦啦响,白千帆缩了缩脖子,转身就走,手臂却被他猛的拉住,往回一带,圈进怀里。

第二百二十五章我有点难过

白千帆骇了一大跳,她想挣脱出来,却被墨容澉死死箍住,还把她的头按在胸口,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

“别动,”他低下头,火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她整只耳朵都烫了起来,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响,他又道,“我有点难过。”

他一说这话,白千帆就释然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但她难过的时侯,也常常这么抱着奶娘,让亲近的人给自己力量和慰籍,所以她很能理解墨容澉此刻的心情。

说不了话,她只能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以示安慰。

可他倒底难过什么呢?她记起来,本来他好好的,路过落星阁时她提起修元霜,他的情绪才低落下去,那么是修元霜让他难过了。

修元霜是他的侧妃,是比顾青蝶更为亲近的关系,他认定她做了错事,所以心里很难过。

墨容澉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有些难过,因为小丫头搬走了,天天都在他视线里呆着,冷不丁搬回后院去,心里很有些失落。

两人就这么默然的抱在一起,在夜风里相互取暖,对白千帆来说,这是象亲人一样的拥抱,但对墨容澉来说,这个拥抱来之不易,他没想到白千帆这么配合,不反抗,不抵触,让他心里狂喜不已。

他稍稍松开一些,想看看她的表情,是不是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愿意试着接纳他了?

刚一松开,白千帆用她的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语气很轻松的道,“没事,您是爷儿们,难过一阵就过去了。”

墨容澉:“……”

不待他回过神来,她又笑着道:“王爷,有我这么个妹子挺好吧?有什么苦水可以跟我吐,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墨容澉,“……”

“往后我有心事也跟您说,我难过的时侯,您也借肩膀给我靠一靠,成吗?”她搓了搓手,腆着脸笑,“咱们虽然不是亲兄妹,可您比我亲哥哥待我都要好。有您这么个哥哥,是我的福气,等您老了,我孝敬您。”

墨容澉,“……”

这都哪跟哪啊?他想的是夫妻,她想的还是兄妹,还等他老了,她孝敬他,真是,他很老吗?老得只能当哥子?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平息了下来,装做不在意的样子问,“我觉得我很老?”

“王爷不老,王爷正值春秋鼎盛,何来老一说?”

“那你孝敬个什么劲?”

“我小的时侯您爱护我,等我长大了,自然就要孝敬您,这是人之常情嘛。”

墨容澉在心里喟然长叹,跟她压根说不到一块去,他先头说难过,一半是因为她搬走,还有一半是因为杜长风,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都快把他压趴下了,趁着这个当儿,他想问一问。

“你和杜长风……”

白千帆说了句:“一切由王爷做主。”就急冲冲跑走了,看那架式象是害羞了。

墨容澉苦不堪言,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让他做主,他做哪门子主!真是气都气饱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顾青蝶倚在窗口,默默的看着湖边立着的男人,所有的事她都看到了,他们大概在耍花枪,白千帆要走,他没让,拖回来紧紧搂住,就那么一下,她的呼吸都滞住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他抱的不是她,可她的心却蓦然悸动,可以想像那手臂是多么有力,怀抱是多么温暖,如果抱的是她该多好,那她真要幸福死了,哪怕不做侧王妃,一辈子当小妾,只要他心里有她,她也知足了。

可她知道自己是妄想,正因为如此,她恨白千帆,也恨墨容澉,这个世界盲婚哑嫁多了去了,她不后悔嫁进楚王府,可再不喜欢她,那个男人也应该尽尽义务,起码给她一个孩子,没有男人疼爱,至少将来她还能指望着孩子活。

她是大宅门出来的,知道宅门里女人的苦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三妻四妾最是正常不过,妻妾们不指望男人,就只能指着儿女们活,可她连这点希望都没有。怎么能不让她生气,不让她哀伤?

他们带给她的伤痛,她一定会加倍的还回去!

白千帆回到揽月阁没多久,又吃上药了,是刘一贴给开的调理月事的药,月事前后的五天都要喝,说是喝了后,她就不会痛经了。

白千帆对痛经印象深刻,痛起来好象肠子都拧巴到一块,真是太受罪了,尽管不喜欢吃药,每次月桂端到跟前,她都乖乖喝下去,一喝完,月桂立马塞一颗话梅在她嘴里去去苦味。

半个月过去了,两只小兔仔都长大了,个头长了,胆子却不见长,跟她生疏了,她伸手想摸它们,雪球打颤,咕咕开始叫,它一叫,白千帆就想起了小黄,那是个贼胆大的,性情跟她还有点象,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惜……她咽了一下喉咙,把酸涩压回去,奶娘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朝前看,过得开开心心的,死了的亲人在天上能看得到。

小黄是只鸡,不知道能不能升到天上去,奶娘说好人上天庭,坏人落地府,小黄是只好鸡,应当能上天庭的。奶娘也在上边,一定会替她照顾小黄,她在下边高高兴兴活给她们看。

因为怕打草惊蛇,白千帆吃药的这几天,墨容澉没有过去看她,心里却是着实挂念,知道那毒性浅,不会害人性命,他仍坐立不安,半晚上睡不着,一个人走到后院去,揽月阁里漆黑一片,他不好挠她清梦,只静静的站在外头,象根木桩子似的呆立半响,再怏怏的返回去。

他暗地里把没煎的药偷偷弄了一份,又把头一天的药渣子送到左堂中那里去,两相一对比,却没发现任何问题,药是方子上那些药,药渣子也都对得上号。

这说明刘一贴的药没有问题,只能是中途谁做了手脚。但这个做手脚的人很聪明,她只在其中某一天动手,想要拿住她,还颇要费点功夫。

墨容澉耐着性子熬,不就五天嘛,他熬得住,等抓住了人,扫清那些牛鬼蛇神,白千帆身边才能真正安宁。

第二百二十六章投毒的倒底是谁?

熬到第五天,左堂中才从药渣子里查出一味方子上没有的药材来,这味药材相当少见,若换了别人不一定知道,恰巧碰到的是左堂中,他见多识广,认出这味药材叫地霉,性寒,尤其能致女人宫寒不孕。

不孕?墨容澉眼睛眯了眯,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好嘛,后宫的那一套用到他的后院来了。不要她的命,却让她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老实说,对修元霜和顾青蝶,他是有些愧疚的,当初打定主意,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是想要跟她们好好过的,可计划远没有变化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稀里糊涂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既然认清了内心,跟她们是不可能再有瓜葛的,想过要替她们铺一条退路,给她们后半生幸福的生活,可还没等他筹谋策划,她们已然等不及,先下手为强了。

也好,倒省了他的事,坏了心肠的女人,他也无所谓内疚了。当晚把熬药的小丫头抓了起来审问,小丫头起先不说,后来听说要挨鞭子,吓得浑身哆嗦,只好交待是收了侧王妃的好处,往药里加东西,侧王妃当着她的面吃了一点,证明不是害人的东西,她才敢干的,第一次的时侯,她提心吊胆,但王妃喝了药,一点事没有,她这才敢接着干。

墨容澉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小丫头,怒气冲冲进了落星阁的院子。

修元霜坐在妆台前,由着秋纹替她拆头上的珠钗,听到奴才们惶然请安的声音,才知道是墨容澉来了,她心一跳,赶紧起身迎上去,刚走了两步,墨容澉一脚跨进来,对准她的胸口狠狠一踹,她猝不及防,被踹得往后一仰,轰然倒地。

奴才们都被这变故吓傻了,只有秋纹哭着去扶她,又跪着向墨容澉求情,“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您放过主子,要打就打奴婢吧!”

这一脚踹得很重,修元霜觉得喉咙口涌起腥甜的味道,她用力压都没压住,一丝鲜红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她有擦掉,只端正跪好,顺眉垂目道,“王爷,妾身倒底犯了什么错,值得王爷发这么大的火,您说出来,让妾身死个明白。”

“好,本王问你,”墨容澉阴沉着脸,手指着她,“给王妃药里下毒是你指使人干的吧?”

修元霜显得很诧异,“给王妃下毒?王爷从哪听来的?绝无此事!”

“没有么,你指使的人都招了,你还硬撑什么劲,一个大家闺秀做出这种歹毒的事,真叫人寒心。”

修元霜抬眼看他,突然陡生了勇气,“真正叫人寒心是王爷,妾身是王爷八抬大轿抬起府的,王爷可有一日尽过夫君的责任?可曾对妾身嘘寒问暖?您把妾身扔在后院不闻不问,眼里心里只有王妃,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娶妾身?妾身是人,不是摆设,妾身也有七情六欲,可王爷都做了什么?嫁进府一个多月,未曾圆房,传出去不叫人笑话么?”

墨容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正是他亏欠她们的地方,可不能因为他的错,她们就报复在白千帆身上。

“本王承认,本王有愧于你,可一码归一码,你恨的应当是本王,为何对王妃下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修元霜眼里泪光闪闪,终于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王爷如今觉得妾身碍事了,想打发了妾身,便寻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说妾身给王妃下毒,妾身被软禁这么些日子,门都出不了,怎么下毒,怎么跟外边的人联络?”

墨容澉冷冷看着她,“你动手在先,软禁在后,只要交待下去,使足了银子,那人每次熬药都会投毒,并不需要你再次交待。”

修元霜的脸色惨白,悲伤绝望,她木着一张脸,唇角牵起诡异的笑:“好,既然王爷不相信,妾身无话可说,可妾身愿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楚。”说着,她突然爬起来,飞快的往墙上撞去。

她突然发动,大伙儿都来不及反应,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看修元霜就要一头撞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墨容澉长臂一伸,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修元霜一头撞来,撞在他的手臂上。

她愕然抬头,后退了两步,“王爷为什么要阻拦,为什么不让寻身去死?”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得墨容澉手臂都麻了,他用力甩了甩,冷着脸道:“做奸犯科的人,本王绝不会姑息,但也不会草菅人命,既然你不服,本王也不会让你做冤死鬼,”他扬声唤宁九,“去把那个小丫头提过来,同侧王妃对质。”

宁九在门边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墨容澉冷眼旁观修元霜的反应,见她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这张脸实在让他生厌,也懒得多说,撩了袍子坐下来,叫丫环奉了茶,默然坐着边喝茶边等。

不一会儿,宁九把人带到了,小丫头低着头,哆哆嗦嗦跪下来,象一只缩着身子的鹌鹑。

墨容澉把茶盅放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扶手上叩了叩,“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是让本王知道你有一句假话,一定活剐了你,听见了吗?”

小丫头点点头,趴低在地上,声音细细小小,吐词却很清晰,“那味药材是侧王妃让奴婢加进去的,说吃了不会死人,侧王妃许了奴婢银子,奴婢不敢不从,所以就……”

“你胡说!”修元霜冲过去,一把揪起小丫头,扬起手左右开弓扇了两耳光,“倒底是谁让你来污蔑我的?快说,不说我打死你!”

小丫头尖叫起来,在她手下挣扎不休,墨容澉任她们去闹,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

最终,小丫头还是挣开了修元霜的手,哭喊着,“王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您要不相信,奴婢可以死给您看!”

说着,她头一偏,朝着墙壁重重的撞过去,她离得远,谁也没反应过来,人就撞上去了,“砰!”一声闷响,小丫头的身子软软的瘫下来。

宁九上前探了探鼻息,对墨容澉摇了摇头。

修元霜惊恐的看着这一幕,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日子都算不准当什么医正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眨眼之间,这人说没就没了。大家都愣在当场,不知所措错。只有墨容澉面无表情的坐着岿然不动,冷厉的目光盯着墙上那一抹艳红的血,死人他见得多了,死个罪有应得的小丫环,不算什么,他只是有些诧异,女人要狠起来,比男人还狠,说撞墙就撞墙。

方才修元霜那一撞也是用尽了全力,若不是他挡着,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她了。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以死明志?小丫环这一死,事情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再看修元霜,瘫在椅子上,仿佛被抽了筋骨,平日的端庄典雅,全然不见。眼里的光暗了又暗了,只剩下绝望,像个濒临死亡的人一般。

发生在落星阁的事情并没有张扬开去,亲卫兵守在门口,里边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奴才们都受到了警告,没有人敢乱说话。小丫环的死就像一粒石子扔进水里,起了一圈涟漪,便又风平浪静了。

墨容澉下了朝回府来,在二道门上下马,把缰绳一扔,转身大步朝后院走去。进了揽月阁,白千帆在院子里同两只小兔在玩耍,手里抓了一把胡萝卜片,逗着它们往前跳。见墨容澉进来,很是纳闷,“王爷,您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墨容澉有些奇怪,“你从哪里看出我找你找得很急?”

白千帆胖乎乎的手指一指,“您朝服都没换呢。”

墨容澉失声哑笑,小丫头平时傻乎乎的,偶尔又这么机灵。他确实是着急过来,算准了日子,白千帆今日来月事,她疼起来的样子让他揪心,他得守在边上。

可匆匆赶过来,小丫头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同小兔子玩呢。他心里直埋怨左堂中,日子都算不准,还当什么医正。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很随意,“我不找你,刚好路过,进来瞧一瞧。”

白千帆哦了一声,“还以为你是叫我过去吃饭的。”

他弯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整天就知道吃,也没见你长个。”

“谁说没长,昨儿个月桂还替我量了呢,说长了一块豆腐皮儿。”

墨容澉忍不住笑,豆腐皮儿薄的像纸一样,那能叫长个吗?他背着手慢慢的转身,“你玩吧,我走了。”

听到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声音,“王爷慢走。”

瞧瞧,一点留他的意思都没有。墨容澉在心里苦笑,可怜他一片真心,遇着这么个不开窍的丫头。

刚走到门口,听到她突然抽了一口冷气,月桂在一旁问,“王妃,您怎么啦?”

他急急转身,大步走过来,见她猫在地上,用力捂着肚子,小脸皱巴成一团。他把她整个抱起来团在怀里,往房间里走,吩咐丫鬟,“快备热水袋,信期该准备的东西都备妥当了吗?”

月桂有些乱,东西倒是都准备妥当了,可一个爷们儿吩咐这些,她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火辣辣的发着烧。再看他怀里的白千帆,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她急忙叫小丫头们准备东西,说道,“上回大夫不是说喝了药好些嘛,怎么还疼的这么厉害?”

墨容澉阴沉着脸,一群废物,药里加了东西都不知道!赶明儿白千帆给毒死了,他们还傻乎乎的不知情。

他把白千帆放在床上,可她打不开手脚,用力压着右下腹,丝丝抽着冷气。他把自己的手搓热,替她压着那处,她的眉头立马舒展了一些,仰着脸冲他强颜欢笑,“王爷的手真暖和,比热水袋还管用。”

她咧着嘴呲着牙,样子不比哭好看多少。他沉着脸,“行了,你别说话。”

很快,热水袋送过来了。他给她塞在衣服里面,用手压着,“好点吗?”

她眯着眼睛,嗯了一声,僵直着身子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月香冲了红糖水送上来,墨容澉端着喂她,糖水有些烫,她撅着小嘴,小口小口啜着,像一只待哺的小雏鸟。

墨容澉垂眼看她,越看越喜欢,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有趣,不管什么表情都这么可爱,让他爱到骨子里。

喝了大半碗,她不愿喝了,他也不勉强。放下碗,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被子掖好,下巴抵在她头上,轻轻揽着,两人都不说话,她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他垂眼看她,只愿时间在这一刻停留。

丫鬟们都识趣的退出去了,屋里静悄悄的,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轻浅可闻,大约是刚刚喝过糖水,她的气息里有淡淡的甜味。然后他感觉她的身子渐渐沉了起来,就这么压在他胸口上。他偷偷伸了脖子去瞧,她果然是睡着了。

她一直是一个警觉的人,睡眠很浅,所以他一动也不敢动,手脚都麻木酸痛了,也只能忍着。再往深了想,她能在他怀里睡着,证明她对他不设防,在她心里,他是值得信赖的。这大约就是做哥子的好处了。

白千帆睡得很香,迷迷糊糊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也没有被痛醒,翻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接着睡。

她梦见自己在街上走,突然尿急,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茅厕,急得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四处乱窜,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解决,可不管她走到哪里,身边都是人。她正惶然之际,觉得小腹突然一坠,一股热流冲了出来。

她啊的一声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墨容澉的怀里。

他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问,“怎么?做梦啦。”

白千帆惊恐的看着他,呐呐的道,“您,您怎么还在啊。”

墨容澉心里一堵,也没跟她计较,说,“你肚子疼,我陪着你。”

白千帆撑着他慢慢坐起来,她一动,立刻感觉到下边有液体流出来,她吓得僵在那里,表情像要哭的样子,“王爷,您赶紧走吧。”

墨容澉不知道她怎么啦,问,“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她说不出口,脸红的像煮熟了的大虾,自己不动,只顾推他,“哎呀,叫你走就走啊。”

她语气有些急,又有点撒娇的样子,很让他受用,知道这种事,她可能有些难堪。他便从床上下来,“我叫月桂月香进来。”

她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急切的点头。他觉得有些好笑,不再逗她,转身出去了。

月桂月香一进来,她就哭丧着脸,“怎么办?我好像又弄脏了衣裳。”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每次弄脏了衣裳,都是月香和月桂给她洗,她觉得挺难为情的。

月香笑道,“这有什么可急的,脏了就洗呗。”

月桂看她的姿势有些别扭,“王妃,您干嘛那样坐着,不累呀。”

白千帆嗫嚅道,“我动不了,一动连床都会弄脏了。”

月桂道,“哎呀我的主子,您弄脏哪都没事,有奴婢们呢。”

月香打了热水进来,两人一通收拾,总算把她给收拾妥当了。白千帆长长吁了一口气,“做姑娘就这点不好,太麻烦了。”

月香道,“要不说女人受罪呢,不过没有这月事,就生不出孩子。”

白千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嘟噜着,“我觉得我自个还像个孩子呢,怎么就能生孩子了。”

月桂道,“是啊,您赶紧替王爷开枝散叶吧,生个小王爷出来多好呀。”

白千帆跟她们说过自己和墨容澉的关系,可她们不听,老把她跟墨容澉凑在一块,她也懒得再解释。如果真要跟谁生孩子,怎么着也不会是墨容澉,应该是……杜长风。

第二百二十八章这是要饿死咱们

秋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里面的清汤寡水,忍不住生气,“王爷也太绝情了,这是要把咱们活活给饿死啊。”

修元霜道,“王爷不管这些琐碎事,是有人想让咱们死。”

秋纹愣了一下,“主子说的是……”她没说出来,手往南边指了指。

修元霜冷笑,“人证死了,死无对证,她这一手可真够绝的。”

秋纹急道,“主子,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呀,您得想想办法,往外头递个话,让老爷来救您。”

“我能有什么办法,”修元霜叹了一口气,“亲卫兵跟金刚似的杵在门口,咱们能走得出去?没法子了,擎坐着等死吧。”

秋纹的声音带了哭腔,“主子,你可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呀,上次闹成那样,王爷也没有要您的命,奴婢觉着王爷还是相信您的。”

“相信我?”修元霜连连冷笑,“除了白千帆,他谁也不会相信。”

秋纹是个忠心的奴才,见修元霜打不起精神,一副等死的样子,心里急得像火烧。她是随大小姐出阁的,临行前夫人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照顾好大小姐,可如今弄成这般局面,大小姐若真的含冤死去,她哪还有脸去见老爷和夫人?到时候也只能一头撞死,随大小姐去了。

大小姐伤透了心,不愿往活路上奔,可她不能坐视不理。她仔细观察过门口的亲卫兵,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换岗,她便趁他们换岗的时候,悄悄的从墙底下的狗洞爬出去,想去给大学士府送信。

可没走两步,她就给人逮住了,她知道如果跑不脱就是个死字,她发了狠,低头在亲卫兵手上咬了一口。

亲卫兵吃痛松开,她撒丫子就跑,却慌不择路,跑进了揽月阁,被一个小丫头呵斥,“什么人,这么莽莽撞撞的,惊着咱们王妃可有你受的。”

亲卫兵追进来,一把将她的手反扭着后头,膝盖一顶,让她跪倒在地。

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跑在最前面的就是白千帆,她吃惊的看着秋纹,“这是怎么了?”

亲卫兵朝他行礼,“属下看护不周,让她跑了出来,惊扰了王妃,请王妃恕罪。”

白千帆见秋纹被反锁着手,一脸痛苦的表情,说道,“你快松开,弄疼她了。”

亲卫兵有些迟疑,白千帆等得不耐烦,干脆自己上去把亲卫兵推开,“她是个姑娘,你是个爷们,下手也忒重了。瞧瞧,胳膊都被你抓出印来了。”

月桂过去把她扯到一旁,“您管这闲事干嘛呀,当初您丢了,奴婢去求侧王妃,她在一旁翘着兰花指说风凉话呢。”

白千帆道,“她是她,我是我,跑进我的院子,哪有不管的道理。”

秋纹因着先前的恩怨,有些没脸,听见她这样说,立马往地上扑通一跪,抱着她的腿哭开了,“王妃,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白千帆说,“你别哭啊,有什么事起来说话。你家主子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我家主子被关起来了,王爷没发话,她还是侧王妃,可您瞧瞧每日给咱们都送的什么饭,清汤寡水,几颗米都数得着,这是要把我家主子给饿死呀。”

白千帆吃惊道,“不能吧。前院厨房有米有馒头,怎么给你们送粥呢。”

“那哪里是粥啊,粥还稠呢,王妃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白千帆是捱过饿的,知道挨饿的痛苦,可这里是楚王府,楚王府怎么能让人饿肚子呢。饿的还是侧王妃 传出去有损王爷的面子。这件事她不能不管,便随着秋纹去落星阁,月桂气的直跺脚,却也没办法,只好和月香一块跟在后头。

白千帆要进落星阁,亲卫兵很为难,可她是王妃,又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没人得罪得起,虽然放她进去,暗地里却是着人往怀临阁送信去。

修元霜没想到白千帆会来,她以前对白千帆都是表面上的虚套客气,现在落了难,而且是因为白千帆才落的难,也不愿意再装,冷着脸坐着,并不起来行礼。

白千帆不在意这些吧,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确实如秋纹所说的清汤寡水,数颗米粒沉在底下。她一下就火了,“这能吃饱吗?谁送来的,我找他去!”

修元霜冷冷一笑,“别假惺惺了,瞧见我这样,你该得意了。”

白千帆奇怪的看着她,“瞧见你这样,我得意什么呀。难道你饿死了对我有好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可没瞧不起你。你是大学士府的小姐,比我强百倍。可你念的书再多 懂得道理在多,心肠不好,活着也不会高兴。王爷是因为这个才生气,把你关起来的。”

修元霜哼了一声,“你认为上次事情是我做的,是我杀了小黄,是我把你弄到后山去的?”

白千帆看了她一会儿,“如果你说不是,我会相信你。”

修元霜冷冷一笑,“我问心无愧,不需要你相信我。”

秋纹看得暗自叹气,大小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在可不是讲尊严的时候,该低头就得低头。过了这道坎,才有机会东山再起啊。

月桂在旁边插嘴说道,“就算那事不是侧王妃干的,可奴婢求着您去救王妃的时候,您是怎么做的?推三阻四,故意拖延,若不是绿荷姐姐过来说情,您会打发人去找吗?找是找了,可是不到后半夜,人全散了,可见是没用心的。要不是第二天王爷赶回来,王妃早就没命了……”

修元霜冷着脸,拍案而起,“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门口有人冷冷道,“不是说饿着了吗?说话中气挺足啊。”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墨容澉背着手,缓慢的走进来,面沉如水,目光冷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白千帆都缩了一下脖子,退到一边去。墨容澉发起火来,她也是很怕的。

自打那个小丫头撞墙死了,修元霜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不需要再掩着藏着,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尤其讨厌白千帆,因为白千帆是这场灾难的起源。逮着机会,就不想让她好过,可墨容澉居然来了。

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气场让她无措,怨气再重,再无畏,心底还是怕的,这个男人所有的柔情全给了白千帆,给她的只有冰冷和残酷。

第二百二十九章她这一生该多么完美

墨容澉在门口说了话,进来却一言不发,瞟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神情淡淡的,牵了白千帆往外走,低声数落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次不准来了。”

“可是……”

他声音一冷,斩钉切铁,“没有可是。”

白千帆脖子一缩,不敢作声了。

修元霜死死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恨不得眼里能飞出一把刀子来把那两只手砍断。

他来了,带着淡漠疏离,什么表示都没有,她真要怀疑是因为他的默许,外头的人才敢送这样的饭菜进来。什么希望都没了,她真真绝望透顶。自己这副倒霉样还让白千帆看了笑话,真是憋屈得恨不能立马死去。她一直是心高气傲的人,可如今却被踩到尘土里,碾成了粉末子。

她恨得浑身发抖,银牙咬碎,用力一拂,食盒落地,发出一声巨响,丫环们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秋纹上前来:“主子,您这又是何苦?”

她怒不可抑,抬手就是一巴掌,“谁让你去找她的?谁让你这么做的?”

秋纹哭着跪下,“主子,奴婢不能看着您坐以待毙啊!”

院子里,白千帆听到动静回头去看,被墨容澉拖着快走了两步,“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出了门,却看到顾青蝶带着紫俏立在路边,见他们出来,忙上前行礼,“给王爷和王妃请安。”

白千帆问,“顾姐姐,您也是来看修姐姐的吗?”

顾青蝶突然跪了下来,“妾身也是刚刚才听说下边的人苛刻侧王妃的食膳,王爷把这头家交与妾身,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妾身责无旁贷,请王爷责罚。”

墨容澉扫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既然你认罚,自己去领板子吧。”

顾青蝶:“……”无论是领板子还是抽鞭子,都只有罚下人,哪里能罚她呢,修元霜出了那样的事,也不过罚禁足,怎么到她这里就要挨板子了?

白千帆见她吓得脸都白了,嘻嘻一笑,“姐姐别怕,王爷说笑的,这么大的王府,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偶尔疏忽也是有的,往后细心点就成了,快起来吧。”

她说着要伸手将顾青蝶扶起来,墨容澉却手一紧,搂着她扬长而去。

顾青蝶咬着唇,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睛眯了眯,射出阴毒的目光。

紫俏弯腰扶她,“王爷走远了,主子快起来。”

墨容澉离开没多久,厨房那边立马打发人重新送了饭菜过来,虽没有从前那样精细,却也过得去。

秋纹眼角挂着泪,脸上残留着五指印,却是强颜欢笑,“主子,你快看,一准是王爷教训了那般狗奴才,给咱们换过来了。”

修元霜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墨容澉来了一趟,什么没说,事情却是吩咐下去了,这样看,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无心。她又想起那段极其短暂的美好时光。那时侯,他身边没有白千帆,只有她,他日日来看她,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一呆就是一个下午,他们话不多,可配合默契,脉脉温情便融在点滴之中,令她回味无穷。

她喜欢看他的侧脸,喜欢他皱着眉头,专注认真的样子,喜欢闻他身上的汗味,喜欢偶尔的视线交错……太多太多了,那时侯,她总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日头永远高挂不偏斜,她替他擦汗,给他递水,温言的劝他歇一会,而他则儒雅的道谢,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如果没有白千帆,她想,如果没有白千帆,她这一生该多么完美!

这天过后,修元霜一改之前的颓废,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每日穿衣妆容一丝不苟,卯时起,戌时歇,天气好的时侯,她会呆在院子里,慢慢收拾墨容澉留下来的烂摊子,教小厮砌花坛子,给花木浇水,小苗儿弱,被风吹得倒了腰,她寻了细长的棍子用绳索绑上,只要自己能做,她都亲力亲为。

闲瑕时,她会坐在花架下看书,或做绣工,绣袜子,鞋面,扇面,荷包,绣的是梅兰竹菊,多用绛色的线,辅以淡素的颜色,寥寥勾勒,大方而精美。

秋纹看在眼里,只是叹气摇头,大小姐为人冷清,便是对老爷夫人也是孝至礼彬,一言一行都透着客气,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情,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修元霜在院子里呆着,有时会听到从揽月阁传来白千帆的笑声,张扬的,欢快的,于她而言,那是自由的味道,相比之下,她是落寞寂静的,她的院落连日头都照不到,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她常常听着白千帆的笑声出神,也会想,若自已也是这般张扬随意的性格,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偶尔,她也能听到揽月阁的下人们给墨容澉请安的声音,墨容澉的声音很清朗,会应声叫起,从简短的几个字里,她能听出他是高兴的,是欢愉的,仿佛那个院落有着魔力,他一进去,便由衷的快活。他在揽月阁与在落星阁象是两个人,在揽月阁,他会发出清朗的笑声,语气随意带着亲昵。而在落星阁的他,很少说话,偶尔的交流也带着客套。

倒底是不同的,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哪怕她变成白千帆那样的性格,他也不会待她象白千帆的。

一片乌云压过来,天色低沉,隐约有轻雷在天边滚动,她站起来,叫丫环收了绣绷子,正要转身往屋里走,看到镂空的花墙外站着顾青蝶。

隔着圆圆的小孔,四目对视,刚进府的时侯,关系也曾好过,只可惜,共侍一夫的两个女人始终做不成好姐妹。

顾青蝶脸上带着微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修元霜漠然看着,歪了歪唇角,牵起一丝轻蔑,转身走了。

顾青蝶以为自己赢了,其实不是,有白千帆在,她们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何来胜利?

而且,她始终相信,墨容澉绝不是随意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顾青蝶的下场不会比她好。

第二百三十章还使不使小性子

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池子里的锦鲤都游得比平时欢快。白千帆手里拿着一包鱼食,轻轻洒出去,锦鲤争先恐后窜出水面争食,水花四溅,阳光下闪出七彩光茫,白千帆被逗得咯咯直笑。

郝平贯堆着满脸笑上前打了个千,“王妃喂鱼呢,王爷回来了,说要带您出门子,轿子等在外边呢。”

白千帆问,“去哪呀?要不要换行头什么的?”

郝平贯打量她一眼,“您这一身就很好,赶紧随奴才去吧,别人王爷久等。”

能出去玩总是高兴的,白千帆把鱼食全部扔进水里,接过桂月递上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兴高采烈跟着郝平贯去了。

到了二道门上,墨容澉一身便装骑在马上,束紧的绑腿从袍子下露出来,修长利落,鹿皮长靴踩在马蹬子上。

白千帆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笑的眉眼弯弯。

墨容澉咳了一声,表情有些淡淡的,“快上轿,该走了。”

白千帆坐了进去,很快又把头伸出来叫他,“王爷。”

墨容澉抬了抬眉毛,“什么?”

“您以后也教我骑马吧。”

墨容澉骑着马得得过来两步,“想骑马?”

“我觉得骑马比坐轿子舒坦,上回骑过一次,可是跑的太快,腿都被磨破了。”

墨容澉突然黑了脸,他想起了那次杜长风从牛头山把她带回来,两人共骑一匹马……那么长的路程,两个人就这么紧贴在一起……她的腿还被磨破了。

他一声不吭下了马,从轿子里把她抱出来放在马上。

白千帆诧异的道,“现在就让我骑吗?可是……”

他跨上去把她轻轻揽在怀里,他的马鞍子够大,坐两个人足足有余。水牛皮的马鞍子细腻柔和,不会把她的腿磨破。

他闷声闷气的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丢了个眼神给郝平贯,他立马吩咐人把东西搭在后边。墨容澉见都准备妥当了,鞭子一扬,马儿得得得往府门走去。

远处,顾青蝶立在一棵树下,幽怨的目光追随着那匹马和马上的两个人,一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处,仍是怔怔的看着。

紫俏轻声道,“主子,回吧,日头升到顶了,晒久了不好。”

顾青蝶收回目光,“知道他们去哪吗?”

紫俏呐呐的,“奴婢打听了,可怀临阁的人口风很紧,银子也不好使。”

顾青蝶咬了咬后牙槽,缓步往后院走,“你说贾桐和白千帆关系不错吗?”

“是,奴婢听说他们是师徒关系,有一次大晚上在后花园约会,让人逮着了,王爷发了怒,但是后来不了了之了。”

顾青蝶哼了一声,“这样都能忍?王爷的胸怀也忒宽了点。”

“还有一次,不知道什么事,王爷罚了贾桐三十鞭子,听说也是因为白千帆。”

王爷能忍大概是没见着真章,顾青蝶唇边牵起一缕阴笑,白千帆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继续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本妃。”

“是,”紫俏恭敬的道,“奴婢知道的。”

墨容澉带着白千帆出了府,沿着大街慢慢溜达,小丫头身板挺得笔直,伸着脖子到处张望,墨容澉看着她窄窄的肩,还有后边挺出来的蝴蝶骨,有些心酸,别人家的小姐纤细但是圆润,只有她,当真是亏了身子,十四岁的姑娘,身量还像个孩子。

他怜爱的伸手想摸摸她,白千帆突然回头,墨容澉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面对那双乌沉沉的眼睛,他突然有些无措,手缓缓落下来。

“怎么啦?”他问。

“您还没说要带我去哪呢?”

他故意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前头就是热闹的大街。他将她揽入怀中,长臂一震,宽大的披风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头。

白千帆不依,挣扎着要出来,他箍紧她,“别动,你是王妃,不要轻易抛头露面。”

白千帆这才不挣扎了,嘟着嘴说,“下次出来,我扮个小厮就行了。”

墨容澉微微一笑,抽了一鞭子,马儿撒开蹄子跑起来。白千帆被颠得往后锉,只能紧紧贴在他怀里。墨容澉一手搂着她,一手扯缰绳,嘴角扬起明朗的笑意,迎着当头红日,向前奔驰。

跑了一阵,他慢了下来,柔声问她,“累吗?”

她被颠得气喘吁吁,将他的袖袍抓在手里,“还好。”

这一通跑下来,已经到了郊外。田里的麦穗成熟了,黄澄澄的压弯了腰。另一边是菜地,一垄接一垄,整整齐齐的排列,碧油油的大白菜,细长条的红辣椒,紫汪汪的大茄子……美得就像一幅画卷。

白千帆眼睛都不够看的,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惊喜不已。墨容澉侧着头看她,“喜欢这些?”

“喜欢,以前奶娘常跟我说她家的田地,还说有机会要带我去看,可惜……”她声音低下去,有了一丝伤感。

“我在东郊有一处庄子,几时带你去看看,那里边的东西才多呢,保证你会喜欢。”

她扬起脸笑,“王爷说话别不算数。”

墨容澉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白千帆想了想,“上回说给我看您的棍子,到现在也没给看。”

墨容澉的脸都绿了,就觉得某个不争气的东西突然抬了头,他赶紧将她往前一推,缰绳交到她手上,“不是说要学骑马吗?先练练。”

地方窄,白千帆被他推的在马鞍上硌了一下,有些生气的回头道,“不看就不看,您恼羞成怒什么呀。”

她泄愤似的往后一靠,“是您说要我骑马的,现在又推人家。”却听后边墨容澉闷哼了一声,动作利落的跳了下去,大步朝前走,白千帆独自留在马上,有些害怕,哎哎两声,“王爷,您怎么走了,您这马不会撅蹄子吧。”

墨容澉恍若未闻,大步朝前走。

白千帆急了,腿本能的夹紧,扯住了缰绳。马儿扬了扬前腿,欢快的从墨容澉身边跑过去。他抬头望去,她哭丧着脸回头冲他喊,“王爷,救我!”

是真的怕了,小脸都白了,仓皇的模样,他抬手在嘴边打了声哨,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她仍是可怜巴巴看着他,像个遭抛弃的孩子。墨容澉心里蓦然一紧,快走两步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低低的问,“还使不使小性子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并不是游山玩水

阳光正好,树枝间漏下斑驳的光影,洒在肩头有些许的温度,白千帆呆呆站着,看墨容澉像变戏法一样在草地上铺了一条毯子,从食盒里拿出一个个油纸包打开,里边居然全是点心,他把东西摆好,又拿出一个红泥小炉,用火石打着里边的银炭,上边搁一把小壶,居然就在露天煮起茶来。

弄好这一切,他才抬头,见白千帆傻傻杵在那里,微微一笑,“发什么呆,坐吧,肚子饿了吗?”

白千帆先前以为墨容澉带她出来吃饭,可后来出了城,她就纳闷了,因为惹他生了气,她想问又没敢问,还以为自己会饿肚子,没想到他全准备好了,不能不说是惊喜,而且他蹲在地上认真做事的样子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隐约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真的是对她很好,好到有时候她会忘了他的身份。

白千帆自己常在露天吃东西,但没这么大排场,吃的也就是馒头窝头之类的,有口水喝就不错,根本没奢望过能喝热的。

她坐下来,笑得眉眼弯弯,“王爷想得真周到,以后跟着王爷出去就不愁饿肚子了。”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说得好像让你饿过肚子似的。”他拿了一个栗子糕给她,“吃吧,吃完给你茶喝。”

白千帆倒也懂事,怎么能让王爷伺候自己呢,边吃边凑过去照看着炉子,见水滚起来,忙把茶盅备好,先用水烫过再放茶叶,墨容澉也不拦着,端坐着,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待她沏了茶,恭恭敬敬的递上来,“王爷请喝茶。”他心里微微一咯噔,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接了茶,慢不经心的撇着茶叶沫子,“以后别叫王爷了。”

“那叫什么呀?”

墨容澉默了一下,夫君两个字在嘴里滚来滚去,最后没吐出来,说,“跟绮红她们一样,叫爷吧。”

“这样叫着亲近是吧,怪不得两位姐姐一直管王爷叫爷。”

墨容澉没直接回答,比起爷,他更喜欢她叫他夫君,他们本是夫妻,却弄成现在这样莫名的关系,当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如今吞食着这苦果,他也是哭笑不得。

吃着点心喝着茶,晒着太阳吹着风,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白千帆舒展了一下身子,手撑着地往后仰,小小的身板被拉扯出优美的弧度,墨容澉飞快的瞟过她的胸前,目光错开,脸上浮起一丝红云。

吃饱喝足还晒着秋日暖暖的太阳,这感觉太舒服,白千帆干脆躺了下来,枕了一只手在脑后,以前听说踏青的时候可以野餐,没想到秋天也可以。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用手遮住,微微张开手掌,阳光从指间漏下来,映在脸上一条条光影,她不断变换手势,玩得不亦乐乎。

墨容澉悄悄躺下来,撑着一只胳膊看她,眼里满满都是宠溺。这样一个小丫头,不知书达礼,不会女红,也不懂规矩,却偏偏让他着了迷,还迷得神魂颠倒,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玩了一会儿,她大概是累了,闭着眼睛微侧了身子养神,墨容澉把手枕在脑后,头顶是密密的枝叶,透过缝隙望出去,远处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浮在上面,轻软得像夏日里的素锦。天高地阔,身边躺着心爱的女人,耳旁响着她轻缓的呼吸,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墨容澉的心从来没这么充实过。他悄悄靠过去,把她的头挪到自己臂弯里,扯了披风盖上,自己也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鸟从枝头噗嗤展翅飞走,白千帆蓦地弹开眼皮,发现自己躺在墨容澉的臂弯里,男人呼吸轻浅均匀,似乎睡得很香。她觉得有点窘相,虽说和墨容澉关系越来越亲近,但这样睡在一起也不好吧,毕竟男女有别嘛。她不敢惊动他,一点一点往边上挪,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挪出他的臂弯外,抚了一下额,长长吁了一口气。

墨容澉闭着眼睛,心里的满足随着她的离开慢慢变得空洞,她在拒绝他,和他亲近,却从来不会越过底线,她有她的准则。

离得远了,白千帆从地上轻手轻脚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树林外头走,墨容澉等她走远才坐起来,在脸上揉搓了一把,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快收拾完的时候,白千帆回来了,“王爷您醒了。”

他嗯了一声,把东西拿到马上放好,“走吧。”

“去哪?”

他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抬步往山上走去,白千帆跟在后头,很是雀跃的样子,墨容澉难得有空带她出来游山玩水,怎么能不高兴。可走着走着,她觉得不对劲,这个地方她似乎并不陌生,仔细环视四周,她突然加快了步伐,沿着山路疾走起来,她看起来虽柔弱,但走在山路上却很稳当,上一个坡往右拐,从大树后边绕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和之前的记忆并不一样,一座气派的坟墓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半张着嘴呆呆看着,墨容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在她的肩上拍了一拍,“不是早就要我带你来么,发什么愣啊。”

白千帆咽了咽嗓子,一抬脚,却似有千斤重,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早已是泪流满面,到了跟前扑通跪下,“奶娘,千帆看您来了。”

再想往下说,却如哽在喉,只剩了哇哇的哭声。墨容澉默默立在一旁,心却揪成了疙瘩,知道她会哭,但看着她伤心流泪,他心里着实不好过。他没去劝她,让她哭,哭够了,她心里就松快了。

还是奶娘死的那年,她花了钱,求了人,才知道奶娘被埋在这里,头七的时候,她偷着出府,买了元宝蜡烛,坐了大通车到郊外,寻了好久才找到那个小坟堆。

那天,她在坟头坐了很久,先是哭,后来就絮絮叨叨说话,说奶娘走后她的日子,也没有多惨,横竖是要过下去的,让奶娘放心,她能照顾好自己。说到后面,像是把自己都说服了,越发信心十足,将不舍和难过通通扔到一边,擦干眼泪,挺着胸膛雄赳赳气昂昂下山去,她发誓将来一定要替奶娘修一个气派的坟,立上黑岩的墓碑,墓碑上描着金泥的字,可没曾想,她什么都没做,墨容澉却已经替她做好了一切。

第二百三十二章把定情信物扔了

白千帆哭够了,隔着模糊的泪眼看到墨容澉蹲在地上摆蜡烛香火,还有元宝纸钱。她心里又是一阵感动,抬袖子抹了抹眼泪,凑过去一起帮忙。

摆上贡果点心,插上白烛,白千帆手里拿着细长的香条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把香插在墓前。墓埤上刻的是显妣孙氏老孺人之灵,落款是孝义女白千帆。黑岩的墓埤,泥金描字,她当初发的誓言已经实现了,只是这一切并不是她的功劳。

墨容澉从身后架她起来,“别跪了,心意到了就行。”

白千帆转身扑到他怀里,哽咽着道,“王爷,您对我太好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墨容澉搂着她小小的身子,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好象她把他和她奶娘归到一块去了。这让他心里有些隔应,咳了一声,“我不要你孝敬,你快些长大就好。”

“我知道,我长大了一定对您好。”

听着还是那个意思,墨容澉有些无奈,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白千帆直起身子,扭捏道:“我还想跟奶娘说会话,王爷去前边等我可行?”

墨容澉嗬了一声,“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不能听吗?”

白千帆脸微红,推了他一把,“王爷走吧,我就说一会子话。”

墨容澉没办法,只好到前边去,走到树后边探头望,见白千帆蹲在地上,倒也没有再哭,脸上浮着微微的笑意,小嘴一张一合,絮絮叨叨说上了。

“……我现在很好,住在楚王府里,王爷待我象亲哥子一样,吃的是大鱼大肉,穿的是绫罗绸缎,住了一个大院子,还有好些人服待,奶娘,可惜您走得早了些,不然跟过来也享福了。您以前总担心我不长个,说先头亏欠了底子,可前些天丫环替我量了,长了一块豆腐皮呢。

奶娘,我还学功夫了,不是偷着学的,我拜了个很厉害的师傅,等学好了,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王爷说我不用学,有他护着,没人敢欺负我,可我觉着还是自个有本事的好,王爷对我好,可他有一大头家,也不能时时顾着我,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奶娘,我及笄了,王爷说等我大一点就送我出府,让我嫁个如意郎君,人选他都挑好了,跟我挺有缘的,是当初从牛头山把我接回来的杜长风,他现在是九门提督,有一官半职,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长得可英气了,他对我应该也是满意的,上回我丢了一只鸡,他立刻托我师傅送了一只木雕的小鸡给我,这份体贴看着就象个好女婿。”

她从袖筒里掏出小公鸡在手里摆弄着,“您看,雕得好不好?师傅说是杜长风亲手雕的,我绣了荷包送他,他还我一只小公鸡,这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她歪着头喜滋滋的笑,冷不丁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把那只木雕小公鸡抢了去。

白千帆抬看一看,是墨容澉,他冷着脸看手里的小鸡:“这么丑的东西哪来的?”

白千帆不乐意了,“哪里丑了,挺好看的。”

墨容澉看都没看,随手一抛,“这么丑别要了,下次我给你弄个好的。”

白千帆没想到墨容澉会这么做,整个人傻在那里,听到叮咚一声,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她忙跑过去一看,山坡下是一条河,很显然,墨容澉把那只小鸡扔在河里了。

她气得不行,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冲他喊起来,“您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的东西!”

墨容澉冷冷杵着没吭声,早就看那东西不顺眼了,还带到这里给奶娘看,说什么定情信物,就让他们定不成!

见他做错了事还拿谱,白千帆更生气了,叉着腰,手指着他,“你你你,我不跟你好了。”

墨容澉仍是冷着脸没动,她跟他好过吗,他怎么不知道?

“亏我还跟奶娘说王爷对我好,可你当着她的面就欺负我,你,你,”白千帆气呼呼的吼着,用力将他一推,朝山下跑去。

墨容澉虽然脸上绷着,其实心里也不太好过,他刚才是一时冲动扔了那只小鸡,哪里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可她越生气,越说明她看重那东西,因为那东西是杜长风送的。

这个认知让他很悲哀,他的媳妇儿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他闷闷不乐的下山,在半山腰看到白千帆已经到了山脚,却没有等在马旁,而是挺着小胸膛大步往前走去。他狠咬了一下牙槽,嘿,小丫头片子还跟他杠上了!

他脚尖一点,踏着路边的树,几个跟头翻下山,稳稳落在马背上,一扬鞭子,马儿飞快的奔跑起来,很快就追上白千帆,他没叫停,嗖一声从她身边跑过去。

白千帆以为墨容澉骑马追自己,还想着要横眉冷对不理他,谁知道楚王爷扔下她自个走了。她顿时垮了脸,这是郊外,她来过次,知道回城的路有多远,从山道走到官道上都得大半个时辰,运气好能碰上走返乡间的大通车,运气不好,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城,走回去她不怕,最多是脚板底起几个水泡,就怕还没走到城门口,城门就关了,那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亏得她还跟奶娘说他的好话,好个屁!

她叉着腰狠狠呸了一口,仰着头生闷气,什么人呀,做错了事,他还有理了,不就仗着自己是王爷嘛,喜怒无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她心里涌起一阵凄凉,一直被他宠着惯着,冷不丁甩了脸子,她还真有点委屈了。长长吁了一口气,抬了步子,还是走吧,到官道上能碰上大通车就好了。

她耷拉着着头,有些无精打采,心里很是难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楚王爷扔了她的小鸡难过,还是他把她扔下而难过。

大约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走了一段路便觉得累了,但好歹是看到了官道,远远有辆大通车驶过来,她眼睛一亮,立刻打起精神提着裙子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告诉他们,我是你什么人?

白千帆站在路当中使劲摇手,马车吁的一声停下来,车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操着大嗓门,“这位姐儿是要坐车么?”

“回城吗?”

“回城。”

“捎进城多少钱?”

“五个大子。”

白千帆嘴一撇:“我常走这条道,上回才三个大子,这才多久,怎么就涨价了?”三个大子是几年前了,她故意这么说,显得自己也是常在外头跑的老油货,不是头回出门的小雏儿,省得被人坑了还替人数钱。

车老板哎哟一声,上下打量她,“姐儿这话说的,三个大子是几年前的行市,现在跑这条道都五个大子,不信你问问他们,有的车老板要六个大子呢,我是个实在人,一直就这个价。”

“成吧,”白千帆从荷包里倒了五个大子给他,“把我捎到金盛大街就成。”

“得勒,您上车坐好,这就跑起来了。”

白千帆绕到后头,车厢里有三个客人,有两个象一对夫妇,挨在一起嘀嘀咕咕,另有一个庄稼汉模样的青年靠在另一边,白千帆踌躇了一下,没有往里边去,靠着车门一点点地方坐下来。

那妇人却是个热心的,往边上让了让,“姑娘坐进来点,马车颠起来可别掉出去了。”

白千帆道了谢,往里边挪了挪,同妇人攀谈起来,“婶子进城啊?”

“是啊,进城买点东西。”她打量了白千帆一眼,“瞧姑娘这打扮,是住城里的吧?”

“嗯,我住金盛大街上。”

“哟,那条街可热闹了,啥买卖都有,就是东西贵了点,俺们庄稼人买不起,只能到西大门的集市去逛逛。”

“西大门的集市我还没去过呢,好玩吗?”

“不比金盛大街热闹,就是东西便宜,揣上几串钱能买好些东西。小老百姓都爱上那里逛。”

白千帆笑嘻嘻道,“赶明儿我也去逛逛。”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里的官道不宽,那马直直冲过来,车老板吓得忙往边上躲,车子被震得摇晃了一下,白千帆用力抓着车沿子才没让自己甩出去。抬起头来的时侯,那马象出弦的箭,嗖的一下远去了。

妇人被颠得撞了胳膊,气得直骂,“赶着去投胎啊!”

车老板从前面探了头过来:“哎哟,磕着了吧,您消消火,别往心里去,我看那人打扮尊贵,不象一般人,咱们出门在外,可别惹着不该惹的。”

妇人悻悻的,“这路又不是他家的,讲得着霸道么?”

刚说完,突然后边腾起尘烟,那马又追上来了,妇人的丈夫是个胆小怕事的,“别是听到你骂他,又回来了吧?”

妇人哼了一声,“除非他是耗子变的才听得见。”

白千帆卟哧一笑,环抱着手臂靠在车厢里,眼睛看着远处,余光却瞟着追上来的马,心里暗自得意,得亏她不是什么养优处尊的娇小姐,他扔下她,她靠自己也能回去,现在来找,哼!晚了。

墨容澉的心都沉到谷底了,只想着小小教训白千帆一下,以为他回头去,一准能看到小丫头坐在路边哭鼻子,万万没想到一路找回去,人不见了!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幸亏反应不算慢,记起路上碰到了一架马车,象是专门载人在城乡间跑的,他忙调转马头追上去,果然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坐在车里。

他的心这才落下来,扬了鞭赶上,叫马车停下来。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富贵,最要紧的是那分尊贵的气质,一瞧就不是普通人,车老板忙下车作揖:“这位爷,您有何贵干?”

墨容澉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盯着白千帆,“下来。”

白千帆坐着不动,妇人却以为是叫她,吓得直哆嗦,天爷,难道这位爷还真的听见了不成?

她抬了一眼,吓得立马低下头,好一张俊朗的脸,却是面寒如霜,给人一种强大的逼迫感。

“下来!”墨容澉加重了语气。

妇人慢吞吞下了车,低头杵着,两只粗糙的手绞在一起,嗫嗫的不敢言语,她丈夫也下了车,对墨容澉行了个礼,“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俺们庄稼人性子粗鲁,不懂规矩,她……”

墨容澉愣了一下,这哪跟哪啊?

他没心情跟这些人搅和,扬了扬鞭子指着白千帆,“我最后说一遍,下来。”

白千帆继续装傻:“我干嘛要下来,干嘛要听你的,你谁呀?”

嘿,她还来劲了,墨容澉沉着脸飞身下马,他自带气场,寒气凛冽,在场的几个人都自动避开,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车厢边,伸手把白千帆抱出来。

白千帆自然是奋力挣扎的,“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怎么敢强抢民女!”

墨容澉都快气笑了,是个单纯的小丫头,可有时侯又爱耍点小奸小滑。

因为被墨容澉的气势震慑,车老板和那对夫妇都没吭声,倒是年青的庄稼汉挺身而出,怒喝一声,“你放开她!”

墨容澉愣了一下,这是要英雄救美?他心里抓狂,倒底错过了什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俩人就勾搭上了?一个不足身量的小丫头,怎么还有人惦记,先是杜长风,现在又来个庄稼汉,真是气死他了。

放下白千帆,他朝青年抬了抬下巴,“你说什么?”

“让你放开她。”

“她是你什么人?轮得着你管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白千帆有些感动,对着青年福了福身:“多谢小哥仗义执言。”

青年微微红了脸,躬着身子还礼,“不用谢,应当的。”

这举动看在墨容澉眼里就是眉来眼去,他真是要气得吐血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的看着白千帆,“告诉他们,我是你什么人?”

他一平静下来,白千帆心里倒没底了,相处了这么久,她是了解墨容澉的,不喜形于色的时侯,就表示他心里是真的怒了。

她不敢再闹,乖乖的道:“他是我哥……”

墨容澉扬眉“嗯?”了一声,她立马改口,“他是我夫君。”

在场的人都傻了,哪里见过大宅门里的夫人坐大通车的,一张嘴象个常在外边跑的老油货,还一本正经跟车老板讨价还价。

墨容澉把白千帆拎到马上,自己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车老板突然醒悟过来,追了几步,“夫人,您没坐车,钱得还您啊!”

风里传来白千帆清脆的声音,“不用了,耽误您行程,算是补偿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你将来会娶妾吗?

楚王妃和楚王爷又开始冷战了,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是白千帆不理墨容澉了。

那日在二道门上下了马,白千帆头也不回的往后院去了,墨容澉连叫了她三声,她充耳不闻,而且还加快了步伐,气得墨容澉一个转身进了怀临阁,几天里,两人都冷着脸,互不往来。

每当王爷和王妃冷战,楚王府的下人们便开始观望,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伍。

顾青蝶听到消息,心里乐开了花,白千帆倒底是小孩子心性,又不懂规矩,不惹怒王爷才怪。她正愁没有好时机下手,没想到老天开眼,时机来了。

第二日,她带着紫俏到揽月阁去,见白千帆正在院子里和兔仔玩耍,盈盈福了福身子,“妾身给王妃来请安来了。”

白千帆站起来,拍了拍手,“顾姐姐又跟我开玩笑,早说了这是个虚名,那些虚礼都免了,姐姐怎么又……”

顾青蝶笑道:“虚名也是名,规矩不能废,可不能让王爷觉得妾身不懂规矩。”

提起墨容澉,白千帆撇了一下嘴,有些愤愤然的样子。

顾青蝶试探的问,“听说你和王爷吵架了?”

“才懒得跟不讲理的人吵,他是当家作主的,我是寄人篱下的,何苦跟他吵。”

顾青蝶笑起来,“王妃真象个孩子,王爷是咱们的天,他说的就是理,可没有咱们掰持的份。”

“可做人得讲道理啊,我奶娘说了,哪怕是皇上也不能独断专行,还得听朝臣们的呢。”

“咱们王爷跟皇上不一样,皇上是文人,王爷是行武出身,性子燥一些,咱们得多包容。”

白千帆哼了一声,“就不惯他那得性。”

顾青蝶道:“好了,不说这些个,王妃天天儿在府里不觉得闷吗?”

“是有点闷,姐姐想出去?”

“我管着一头家,时时都有人找,不得空,昨儿个我妹子来看我,说是同乐园排了新戏,可好看了,王妃要是闷得慌,何不出去听戏去。”

白千帆是最爱看热闹的,便问,“排了什么新戏?”

顾青蝶想了想,“有一出东厢记,还有一出麻姑祝寿,说是挺有趣的,笑得人肚子疼。”

白千帆又问,“姐姐的妹子爱听戏么?”

“她呀,是哪里热闹往哪凑,同乐园就在我家对面,她见天都去的。”

“我爱看有趣的,”白千帆眼珠子转了两转,“也好,明儿我就出去看戏去。”

“麻姑祝寿就排两天,昨儿一天,今儿一天,下午还有一场,不如王妃下午过去,我替王妃准备轿子。”

白千帆反正没什么事,去就去吧,点头说好,叫月桂准备准备出门去。

等她和月桂准备妥当从门里出来,轿子已经侯在门口了,月桂侍侯她进了轿子,往戏园子去。

同乐园也不远,在洒金大街,和金盛大街隔了一条小巷子。白千帆是个坐不住的,一路打起帘子往外瞧,远远看到一座府邸,和楚王府一样,大门紧闭,只有侧门开着,两个丫环结伴从里边出来,边走边说笑。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蓝底金字扁额,上边只有两个字:顾府。

原来这就是顾青蝶的娘家了,她说家对面就是戏园子,想必快到了,正思忖着,轿子停了下来,月桂打起帘子扶她出来。

立刻有小伙计上前来打招呼,点头哈腰,异常热情,“哟,您来了。快,楼上请。”

白千帆跟着他上了楼,被带到一个雅间里,四四方方的屋子,前边开了敞亮的大窗,正对着戏台,挂着帘子,摆了两把椅子,中间隔着小几。这种雅坐一般是给宅门里的夫人和小姐准备的,身份尊重,自然不能同下边那些市井百姓挤一块,不想看的时侯,可以打下帘子说会话,乏了也可以到软塌上休息一会,茶水点心有人照应着,很是方便。

戏还没开演,下边人却坐了很多,喝着茶聊着天,都是常客,远远见了扬声打招呼,很是热闹。

白千帆趴在围栏上,手里抓了一把盐水花生,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月桂把茶奉上来,“王妃别老吃花生,那东西吃多了咸嘴,喝口水吧。”

白千帆便把花生放下,端了茶盅喝水,水有些烫,她正小口吹着,突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

她扭头望去,很是意外,“杜长风?”

杜长风看着象是捯饬过的,衣袍整洁,发冠端正,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他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行礼,“属下给王妃请安。”

“咱们之间不用这套。”一想到自己将来是要嫁给他的,白千帆也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手帕在手里绞来绞去。

一旁的月桂愣住了,瞧两人这扭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未婚夫妻初见面呢。可白千帆是楚王妃,她已经嫁人了啊,怎么能同外男私自会面?还有这个杜长风,他是干什么的,怎么就敢闯进来?

她知道白千帆是个跳脱的性子,可也不能跳脱到同外男私会啊,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可塌了天了!

她咳了一声,想提醒白千帆,没想到白千帆对她一抬下巴:“你出去一会,我同他有话要说。”

月桂愕然,还要她出去,孤男寡女想干什么?

“王妃,奴婢不能出去,奴婢要服侍您啊。”

“不碍事的,他不是外人,一会的功夫就好。”

月桂再次震惊,不是外人,倒底是什么关系?

“去吧,就说两句话。”白千帆见她站着不动,只好过去推她,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在这里,他会不好意思的。”

月桂的内心是崩溃的,她不想走,可白千帆的力气很大,一下就把她推出门外上了栓,她不敢敲门也不敢喊,只好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杜长风见白千帆这举动,也有点目瞪口呆,小丫头看着弱,其实有点生猛啊……

“王妃。”

“别叫我王妃,叫我的名字。”白千帆看着他,抿了抿嘴唇,带出笑意,“我让她出去,就想问你一句,你将来会娶妾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惦记我的女人,本王灭你九族

白千帆老早就想问这一句,看多了白相府后院里的肮脏和龌龊,她真是宁愿嫁一个庄稼汉,都不愿嫁进大宅门里,妻妾成群,围着一个爷儿们过活。

她想到了那天从郊外回来时遇到的年轻庄家汉,黑是黑了点,可长得壮实,干起活来应该有把子力气,小夫妻心往一处凑,劲往一处使,还怕没饭吃吗?

杜长风愣了一下,才明白她什么意思,赶紧表明立场,“你放心,我有了妻便万事足,绝不会娶妾。”

白千帆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想远了,刚刚脑子里居然浮现出自己和庄稼汉一块在田里劳作的画面。

她有点心虚,红着脸道,“那我就放心了。”

杜长风简直好笑,这么个小丫头,说起这种事来一点都不扭捏,还特意把他约到这里正儿八经的提问。他咳了一声,有些难为情的说,“我的情况,王爷都打听过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就刚刚说的那一条,只要不娶妾,什么都可以。”

“这一点请你放心,我杜长风说到做到。如若失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千帆抬手就捂他的嘴,“别发这种誓,我信得过你。”

杜长风壮着胆子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叫了声,“千帆。”

门“啪”的一声被人踢开,墨容澉铁青着脸,进来就是一拳,打得杜长风仰面倒地,他怒不可抑,抬脚要踹,白千帆赶紧拦在前边,“王爷为什么打他?”

墨容澉气极反笑,“为什么,我的王妃在外头和男人私会,给我带绿帽子,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白千帆反驳道,“我是在外边私会男人,可我没有给王爷戴绿帽子。”

“你你你,你真是不气死我不罢休。”

那一拳打得真重,杜长风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嗓子眼一股腥甜涌出来,他不肯在白千帆面前丢脸,用力咽下去了,仍是有一丝淡红从嘴角流下来。

他硬撑着站起来,墨容澉飞起一脚,又把他踢趴下了,这一脚力度更重,杜长风没忍得住,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检测袍子上星星点点,像怒放的红梅,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白千帆惊叫一声,忙扑过去。手臂却被墨容澉扯住,他眼里是泼天大怒,“你要敢过去,我立刻让他命丧当场。”

这一刻,他像来自阴曹地府的判官,冷面冷心,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白千帆害怕极了,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的回头想看杜长风一眼。他大手一伸,捏住她的下巴,“看一眼,我断他一只胳膊,看两眼断一双。”

他拖着白千帆往外走,到了门口顿住,回身指着杜长风,“再惦记我的女人,本王灭你九族!”

底下已经开演了,锣鼓震天,吵闹不休,但墨容澉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杜长风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是他的女人?不是当妹子么,不是要离和么,不是要替她挑选好女婿么?

他捂着胸口,喘着气,眼睁睁看着白千帆被墨容澉拉扯得踉跄而去,她惶然无助的样子象是定格在他脑子里,久久不能消去。

回了府,墨容澉仍是一路拖着白千帆,将她推进揽月阁的院门,声音如雷:“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王妃被禁足,不准踏出院子一步,谁要敢让她出去,本王剥了他的皮!”

白千帆被推进去,脚步踉跄了一下站定,她抿着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倔强的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院门外,墨容澉的怒火依旧狂烧着,透过镂空的花墙,死死盯着她。

白千帆是有脾气的人,怒到了极至,怕也变得不怕了,无所畏惧直视他,乌沉沉的大眼睛里迸射出凛烈的光芒,直到眼泪实在忍不住要滴落下来,她才轻蔑的看他一眼,抬了抬下巴,昂首挺胸的走进屋里去。

一进去,她就忍不住了,倒在软塌上痛哭起来。

墨容澉怎么能这样,就算她私会男人有错,也不至于禁她的足,还把杜长风打成那样,未婚夫妻见面的多了,虽不合规矩,长辈们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作没看见,怎么到他这里就气成这样,这是什么哥子!残暴,恶霸,怪不得都说他是煞神,不讲理起来,当真是极其可怕的。

墨容澉被她那一眼盯得怒火涛天,恨不得进去把她狠狠打一顿才解气,倒底是忍住了,转身往怀临阁走,一身的暴戾之气让奴才们远远看到自动避开了,到了二道门,小库子抖着身子上前请安,他看都没看,冷着脸走过去。

郝平贯急急的迎出来,见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直打突,小心翼翼的道:“王爷,陈将军来了,在前厅侯着您。”

墨容澉仍是不理,大步走上长廊,油牛皮的靴子踩得木地板咚咚直响,惊得水里的鱼儿游开了去。

他进了房间,郝平贯想跟进去,门却被飞快的关上,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碰折了。

很快,屋里便传来砸东西的动静,噼里啪啦,清脆的,沉闷的,什么声音都有,象是珠帘都被他扯断了,珠子落了一地,嘈嘈切切,响了半天,再听,桌椅板凳,茶盅,木雕,瓷器……无一幸免。

绮红绿荷,贾桐宁九都聚在门外,听得心惊胆颤。

绿荷悄声问郝平贯,“大总管,爷这是怎么了?”

郝平贯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示意到那边说话,于是除了宁九,其他人都走到池塘边去。

贾桐道:“我跟了王爷这么久,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

“别说你,我是打宫里跟着王爷出来的,也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哎,”郝平贯直叹气,“王爷平时挺沉得住气的,怎么一牵扯上王妃,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绮红很吃惊:“他们又怎么了?”

“谁知道呢,王妃今儿个出了门,王爷去寻了回来,直接就禁足了。”

“啊!”

绮红绿荷都抽了一口冷气,都禁足了,小王妃这回犯了大事啊……

贾桐有些着急:“那怎么办?平素王爷发怒,叫王妃过来一准就好,如今王妃被禁足,谁能平息王爷的怒气?”

郝平贯叹气道:“谁也劝不了,这几天大伙儿小心点吧,我看王爷这股子邪火不容易退下去,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当差,别惹祸上身。”

第二百三十六章我不想成为楚王妃

墨容澉坐在一片狼籍里,看着满室凌乱只觉得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和白千帆这种相处模式不对,却不知道怎么打破,她当他是哥子,才愿意亲近,他也就随她去,他太想靠近她,想宠她,爱她,照顾她,喜欢她对他不设防,喜欢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可没想到她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居然和杜长风在外头私会,还让杜长风握她的手。

踢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简直想杀人,他若晚到一步,杜长风是不是还要亲她,是不是还有更龌鹾的事要干?

一想起这个,他就后怕,背上都冒了冷汗。

东越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私会不算什么大事,是他给了她错误的暗示,让她一直认为自己仍是待在阁中未嫁的姑娘,也是他给了暗示,要把她嫁给杜长风,才会发生今天的事。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她和杜长风什么时侯变成可以在外私会的关系了?

他们没见过几次面吧,居然就私会,是怎么联系上的?难道背着他,他们早已经款曲暗通,陈仓暗渡了?

愤愤的抓起纸镇往地上一摔,田黄的纸镇在冷清的地板上四分五裂,灯光里,碎片发着幽幽的光。

在白千帆那里,她并不算红杏出墙,也不是要给他戴绿帽子,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跟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的女人喜欢别的男人,他们在外私会,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他呆坐良久,怒火一点一点随着收下去,取而代之是悲凉和无奈,他是罪魁祸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想慢慢处着,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思,可现在看来,不能再等了,他要拔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白千帆是他的王妃,是他的媳妇儿,这一生,她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揽月阁里,白千帆哭得眼睛又红又肿,象顶了两个大核桃,除了月桂,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她和王爷吵了架,在一边温言温语的劝着。

除了奶娘死那回,白千帆这是第二次哭得收不住,就觉得无比委屈,无比失望,无比凄凉,在她的心里,除了奶娘,就是墨容澉最亲,可最亲的人却伤她最重。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墨容澉那泼天的怒火从何而来。他待她好的时侯,真是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般呵护着的,可不好的时侯,就把她摔到深沟里去。

月桂把人都赶出去,关上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还有脸哭呢?”

白千帆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看着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语气跟王爷一样?”

月桂知道她小时侯可怜,自生自灭,没人管教,所以才养成现在跳脱的性子。做为王妃的贴身丫环,月桂觉得自己有责任点醒她。

“王妃,你怎么能在外头私会男人呢?传出去叫王爷的脸往哪搁,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张脸吗?你这样打王爷的脸,他能不生气嘛。”她拿手帕替白千帆擦眼泪,“王爷今儿算好的了,若是换了别人,不打死那个杜长风才怪。”

白千帆越听越纳闷,也不哭了,问,“怎么就要打死,都不讲理了吗?”

“爷儿们遇到这种事都暴跳得想杀人了,谁还同你讲理啊,那个杜长风要讲理,他能来见你吗?咱们王爷不是寻常人,是堂堂的楚王爷,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他对王妃好,愿意宠着惯着,可王爷也有底线呀,我虽是个奴婢,倒底长你两岁,少不得要数落你两句,王妃,你就知足吧,放眼天下,能找出几个象咱们王爷这么齐整的,最主要是待你好,好得那两个眼红妒忌,才闹了之前的那一出,奴婢比王妃进府早,一直在怀临阁里服待,王爷面冷,不常笑,可你在跟前,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听到这里,白千帆才醒悟过来,忙打断她,“你是意思是王爷喜欢我,当女人一样喜欢?”

“王爷当然喜欢王妃,不然能为你做那么多事,又是做秋千,又往府里弄孔雀,还把贡果子都弄来给你尝鲜,奴婢在府里这么久,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白千帆歪着头想了想,“不对呀,他自个说的把我当妹子,还说要给我挑个好女婿,风光大嫁啊。而且,我身量小,他不喜欢这样的。”

“王爷说的?”

“是啊,”白千帆把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他喜欢这么大的,说我的太小了。”

月桂微微红了脸,“王爷要真把你当妹子,能同你说这个?”

白千帆托着腮皱着眉,“你认为王爷喜欢我?”

“不是我认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那王爷会不会拉我去浸猪笼?”

月桂:“……”爱都爱不及,怎么可能拉去浸猪笼?

“当然不会,王爷舍不得的。只是王妃以后要注意些,别跟男人走得太近,哪怕是贾侍卫都不行。”

白千帆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怎么办呢,我不想成为楚王妃。”

月桂大惊,“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王妃不当,你要干什么?”

“我发过誓,不嫁娶妾的男人,我不想跟几个女人抢男人。”

“可王爷身份尊贵,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啊,你看皇上,还后宫佳丽三千呢。只要得宠,谁也抢不过你。”

“我不喜欢,”白千帆有些苦恼,“成日里勾心斗角,累得慌。”

“有王爷护着,她们不敢动王妃,再说你是王妃,你最大,怕她们做什么?”

“你不懂。”白千帆喃喃道:“人心猛于虎啊……”

她坐着发了一会子呆,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紧张兮兮的问月桂,“你说,王爷不会一气之下,不给我饭吃了吧?”

月桂:“……”真是服了她,怎么什么事都能往吃饭上边靠!

“不会,你是王爷的心尖子,王爷宁愿饿自己,都不会饿着王妃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解禁

消息传到碧荷阁,顾青蝶大喜,把笔搁下,看着画纸上的人像笑道:“天底下的男人没有愿意戴绿帽子的,尤其是咱们王爷,再怎么喜欢,品性坏了,心思也就断了。”

紫俏笑着说,“主子,这回再没人跟您争了,王妃和侧王妃都被禁足,眼下王爷身边就只有您一个人了。”

顾青蝶把画像拿起来,细细端详着,“禁足不算什么,得让他们彻底分开才行。”

“主子的意思是?”

“趁热打铁,断了王爷的念头。”顾青蝶阴阴一笑,把画像给她看,“画得象不象?”

“象,简直就是栩栩如生,主子的画功又长进了。王爷一定喜欢。”

顾青蝶低头吹了吹半湿的墨汁,眯着眼睛看画中的男人,这是她替墨容澉画的第一百幅画像了,长身玉立,气宇轩昂,那份尊贵和威严比起皇上也不差分毫,全天下实难找到第二个,她何等有幸,可以成为他的女人。

很快,他就成为她一个人的了,扫清了这些妖孽,他自然会看到她,她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比起修元霜的端庄无趣,白千帆的幼稚可笑,她才是最配墨容澉的女人。

“把画收好,我要带去怀临阁。”

紫俏应了是,接过画像卷起来,用丝带扎好,放进画筒里。

顾青蝶到怀临阁的时侯,墨容澉已经发完脾气了,下人们正在收拾屋子,门边的筐里堆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顾青蝶随意扫了一眼,心里暗暗得意,连古董瓷器都摔了,王爷这顿脾气发得可不小,白千帆的好日子到头了。

郝平贯见她过来,忙请安问好,小声道:“庶王妃是来找王爷的么,王爷心情不太好,容奴才先行进去禀告一声。”

顾青蝶对郝平贯素来客气,温声笑道,“那就有劳大总管了。”

郝平贯顶着一屋子寒气进到里边,墨容澉此时显得异常冷静,坐在桌后正翻阅着公文。

郝平贯打了个千儿,“王爷,庶王妃来了。”

墨容澉皱了一下眉,“她来做什么?不见。”

“是,”郝平贯倾了身子准备退出去,又听他说,“叫她进来吧。”

郝平贯心里打了个突,这个时侯愿意见庶王妃,王爷这心思是要转向了吗?他不敢胡乱猜测,转身走到门外,请顾青蝶进去。

大概是因为摔了许多东西,顾青蝶一进去就觉得屋子空荡荡,透着一股子冷,她莲步轻移,款款走到墨容澉跟前行礼。

“妾身听说王爷回府发了很大的火,还禁了王妃的足,妾身惶恐,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因为王妃出门听戏而生气,这事妾身有责任,请王爷责罚妾身吧。”

墨容澉没看她,语气很淡然,“你何错之有?”

“王妃要出门子,妾身想拦没拦住,王妃是主母,妾身不敢放肆,只能安排好轿子送她过去。”

“既是拦不住,你跑来告诉本王便是将功补过,本王不但不责罚,还有赏。”

“妾身不要赏,只求王爷原谅王妃这一回。”

墨容澉哼了一声,“这事你不用管。”

知道了墨容澉的态度,顾青蝶放了心,把手里的画筒呈上去,“妾身给王爷作了一幅画,王爷看看喜不喜欢?”

墨容澉眼睛还盯在公文上,“搁下吧。”

顾青蝶有些失望,看墨容澉这样子是让她走的意思。

她不想走,又没有借口留下来,正踌躇着,墨容澉却拿起画筒,把画像抽出来看。

顾青蝶心一动,很是欢喜,她对自己的画功有信心,特别墨容澉的画像都是她的用心之作,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不可能不好。

墨容澉果然点了点头,有几许赞赏之意,“还不错,很传神。”

“谢王爷夸奖,雕虫小技不足为道,王爷喜欢就好。”

墨容澉低头看了许久,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隐约有灼灼之意,顾青蝶的心都要哆嗦了,满脸激动的看着他。

“有空替王妃也画一幅,若是画得好,本王有赏。”

顾青蝶:“……”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这么看,他对白千帆果真没死心,恨得咬牙彻齿,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恭谨的道:“是,妾身明儿个就替王妃画一幅。”

“嗯,”墨容澉挥了挥手,“没事就退下吧。”

顾青蝶失望透顶,巴巴的拿了画像来想讨他一个笑脸,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因为白千帆被禁了足出不来,他金口玉言,自然也不会去,所以叫她画一幅画像,可以让他慰藉思念之苦!

她蹲了福,愤懑的转身,又听墨容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了,侧王妃的教训也受得差不多了,传我的话,把人撤了,从今日起,解禁了。”

这道命令如当头棒喝,着实令顾青蝶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关起一个,又放出来一个,这是什么意思?合着现在王妃失了宠,侧王妃做的那些事便不予追究了?

她转回身笑道,“这可是大好的消息,修姐姐听了一定高兴坏了,妾身立刻就去传话。”

从屋里出来,天色渐暗,她却象被中午的阳光刺着眼了,有些晕眩,搭着紫俏的手,闭着眼睛定了定神才抬步走。

紫俏见她脸色不太对,也不敢多问,搀扶着她慢慢走着。

良久,听到顾青蝶幽幽的声音响起,“关一个,放一个,我这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啊。”

紫俏一惊:“是要放侧王妃出来?”

“正是,”暮色中,顾青蝶的样子有些迷茫,“你说,王爷倒底什么意思?”

紫俏想了想,“奴婢以为,侧王妃当初是因为王妃的事才被关起来的,现在王妃不得宠,以前那些事在王爷心里自然也就不是事了。”

顾青蝶唇边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我们三个,王爷最喜欢的是白千帆,其次是修元霜,至于我,”她自嘲的哼了一声,“看来是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主子万万不可这么想,现在府里的大权还在主子手里,王妃被关,侧王妃无权,您还是能有作为的。”

顾青蝶没吭声,望着天边那一弯淡得似无的月牙儿,幽幽叹了一口气,男人若没有情意,任怎么折腾也是白搭。只是她作茧自缚,已然逃不掉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背着王爷偷汉子

顾青蝶到落星阁的时侯,修元霜正在院子里浇花。她人未进去,声音先传了进去,“听说姐姐对这些花宝贝的很,日升浇水,日落再浇一次,实在是照顾的仔细啊。”

修元霜对顾青蝶的到来有些意外,初入府时,两人关系还不错,即便心里有点什么,表面上仍一团和气,但是渐渐的,墨容澉待她们有了厚此薄彼,于是就生了间隙。

她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庶王妃可是走错了地方?我这里禁地,让王爷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

“姐姐还不知道吧?”顾青蝶盈盈上前来行了一个礼,“妹妹给姐姐道喜了,妹妹来就是传王爷的话,从今儿个起,姐姐不再禁足了。你瞧,”她指着门口,“外头的亲卫兵都给撤走了。”

解了禁,自然是好事,修元霜却微微有些失望,既是解了禁,说明墨容澉不再计较那些事了,但这个消息不应该他亲自来告诉她吗?

不管怎么样,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修元霜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妹妹进屋里说话吧。”

顾青蝶想与她修好关系,自然是答应。两人正要进去,门口小厮提着食盒送饭来了,正扬声叫丫环。

顾青蝶脚步一顿,转身说道,“把东西提回去,从今儿个起,落星阁不用再送饭了,还按以前的规矩。侧王妃想吃什么吃什么。”他转头又吩咐紫俏,“去厨房把我点的菜拿过来,今儿个我同修姐姐一块用饭。”说完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修元霜道:“姐姐不嫌我唐突吧?”

“怎么会?”修元霜笑着说,“我是沾光了呢。”

进了屋,修元霜叫丫环上了茶,两人会下来说闲话。

修元霜虽然被关在落星阁,但对外边发生的事也知道一点,墨容澉把白千帆拖回来的时侯,动静不小。她清楚的记得墨容澉说的每一个字: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王妃被禁足,不准踏出院子一步,谁要敢让她出去,本王剥了他的皮!

她站在院子里看不到墨容澉的脸,却能听出他的暴怒,她不禁好奇,白千帆倒底做了什么,把堂堂楚王爷气成这副样子?

但她沉得住气,顾青蝶不开口,她绝不会提。

茶喝了半盏,顾青蝶终于忍不住了,说,“姐姐知道吗?姐姐被放出来,王妃却被禁足了。”

修元霜装作惊讶的样子,“哦?王爷向来宠爱王妃,怎么会禁她的足呢?”

顾青蝶左右看了看,修元霜懂她的意思,只留下秋纹,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顾青蝶未开口先捂嘴笑了笑,“说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姐姐肯定猜不到,咱们王妃太有能耐,居然背着王爷在外头偷汉子。”

修元霜这回是真吃惊了,墨容澉宠爱白千帆,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外头偷汉子。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与墨容澉比肩,她倒底看上什么人了?

“不会吧?”她说,“王爷待她这么好,她怎么会看上别的男人呢?可抓着那奸夫了?”

“以王爷的脾气,定是教训过了,”顾青蝶轻蔑的哼了一声,“那男人倒也算得上青年才俊,年纪青青就当上了九门提督。只是同王爷比起来差远了,咱们王妃挑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地。”

修元霜微微一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爱她,她却爱他,所以这世上才有这么多痴男怨女,情感上的事,强求不得。王爷得了王妃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自然是恼怒的,怪不得禁了王妃的足。”

“姐姐说得太对了,”顾青蝶抚掌笑道,“这番话,姐姐应该说给王爷听,王爷确实恼怒,把屋子都砸了,我去的时侯,奴才们正忙着收拾呢。”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修元霜说,“他不过是一时气恼,过阵子就好了,妹妹多过去走动走动,开导开导王爷。”

“还是姐姐去的好,我不会说话,怕王爷嫌烦。”顾青蝶抚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修元霜看了她一眼,“妹妹是有话要说吧?”

“姐姐,您是侧王妃,府里除了王妃就数您最大,妹妹现在虽然管着事,迟早这点权也是要交到姐姐手里的,妹妹是想,王爷日理万机,咱们帮不上什么忙,能把内宅管好也就是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王爷没有声张,也没有拿王妃去浸猪笼,妹妹想,王爷是不是对王妃还有所留恋?王妃那个人,您也知道,不懂规矩,性格又跳脱,想一出闹一出,将来只怕还要出岔子,我看王妃的意思是想出去,只是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事情僵住了,以我的意思,趁热打铁,想个法子让王妃早些出去,府里就太平了。不然再闹一出,传出去有损王爷的脸面,您说呢?”

修元霜在心里暗笑,从进门到现在,东扯西扯,话说了一箩筐,真正的意图在这里,想拉着她一起把白千帆弄出去。

“这个……”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肯怕不好办,王爷心里装着王妃,咱们把她弄到哪里去,王爷都能找回来,若是王爷对她淡了心思,这事就好办了。不需要咱们出面,王爷就能发落了她。”

顾青蝶原本想,修元霜是因为白千帆才被禁的足,心里肯定恨透了王妃,她想拉拢修元霜一起出谋划策,到时侯万一败露,好把事情往修元霜身上推,哪知道这位侧王妃狡猾得很,四两拔千斤,把事情转到王爷身上去了。

“姐姐认为,要怎样王爷才能淡了对王妃的心思呢?”

修元霜垂眸一笑,“一而再,再而三,王爷是骄傲的人,必不会每次都姑息,伤心伤到一定程度,也就放手了。”

她这说法与顾青蝶想的不谋而合,若修元霜没放出来,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干,解决一个到一个,现在修元霜放出来了,她只要动手,修元霜必定有所察觉,她若从中破坏,自己不但功亏一篑,反而落了下风,被关起来的人就该是她了。想来想去,只有拖修元霜下水才行。不过来日方长,倒也不用急着这一时半会,叫她看出来就不好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想要一个这样的小女婿

顾青蝶一走,秋纹就说,“主子,庶王妃这人不简单,您可别着了她的道。上回那件事,她忙里忙外充好人,在王爷跟前故意给您下绊子,王妃虽说不着调,同她比起来可好多了……”

修元霜要笑不笑的样子,“你觉得王妃好?”

“也不是,但好歹因为她,咱们的伙食改善了不少。”

修元霜脸一沉,“你要觉得她好,明儿个我同大总管说说,让你到揽月阁当差去。”

秋纹吓得往地上一跪,使劲甩了自己两耳光,“主子息怒,是奴婢没成色,奴婢不会说话,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绝无二心。”

修元霜端着茶盅轻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起来吧,倒也不至于这般,你说的也对,庶王妃是想拖我下水,一起对付白千帆,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把事情往我身上一推就是了,横竖我有前科,王爷肯定信她不信我。”

秋纹嗫嗫的,“那主子的意思……”

“白千帆看似没有心机,却哄得王爷团团转,不能小看,若说她在外头偷汉子,哼!”她轻蔑的笑了一声,“毛都没长齐,谁能看上她啊,还九门提督呢,我看这事八成是顾青蝶搞出来的,王爷不是吃素的,他现在被一时的盛怒蒙了眼,日子长了难免不生疑。本妃才不会去趟那浑水,我倒要看看顾青蝶耐不耐得住?”

“可王妃若一直留在府里,嫡王妃的位置……”

修元霜垂眸看着杯里的茶汤,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也是我的命。”

秋纹见她落寞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主子,要不让老爷去求皇上,当初皇上可是暗示过的。”

“不可,”修元霜道:“若是这样,倒惹了王爷不快,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她放下茶盅,信步走出去,秋纹立刻拿了披风跟上,“主子慢些走,外头起风了,把披风披上吧。”

修元霜没有停步,“不用,我就在外头走走。”

她从院子里出来,跨出门槛的一瞬间,颇有些感慨,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禁了足,养在深闺的千金,在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耐得住的人,可真要关起来,看着门口站着的亲卫兵,那份实打实的束缚时时缠在她心上,难免不灰心丧气。

她站在斜边上看揽月阁,院子里掌了灯,隐约有人影晃动,看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若不是门口站着两尊门神,还真瞧不出这里已经成了禁地。

她沿着小径慢慢往上走,透过花墙,看到一个小厮在院里捉兔仔,有个小丫环在一旁笑,“旺儿,你行不行啊,不行叫王妃来,王妃出来叫一声,雪球和咕咕就乖乖跟她进去了。”

旺儿说,“得了吧,没见王妃哭得眼都肿了么,咱们是奴才,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主子要咱们有什么用?”

“行,那您受累,慢慢捉吧。”小丫环抿嘴一笑,转身进去了。

旺儿站在院里嗤的一声笑,“瞧这事弄的,我好心替你捉兔仔,你倒拍屁股走了,小没良心的。”

修元霜有些纳闷,白千帆眼睛都哭肿了,这些奴才怎么都笑嘻嘻的?哪象她的落星阁,她落了难,奴才们一个个也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提不起精神。

秋纹还是把披风给她披上了,低声轻笑,“奴才还以为王妃整天笑嘻嘻是不知道哭的人,没想到也有哭肿眼睛的一天,王爷这次肯定是狠狠收拾了她。”

修元霜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她被禁足是拜白千帆所赐,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白千帆被关起来了,她心里的郁气确实散了不少。

她虽然不打算与顾青蝶同谋,也想让白千帆早日出府。她要的不光是嫡王妃的位置,还有墨容澉的心。

白千帆是个忘性大的人,没两天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又开开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里不是逗兔仔,就是在院子里练功。

既然不让她出去,她就变着法的玩,这日,她想了个新花样,在胯下点着香扎马步,一溜排的丫环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

半柱香过去了,白千帆的脸憋红了,身子慢慢沉下来,月香担心得不得了,劝道:“王妃,别蹲了,已经够好了的了,您就是比爷儿们也不差了。”

白千帆憋着一口气,说不了话,狠狠咬着唇,一脸竖毅的神色。

旺儿小声跟旁边的小丫环怜儿嘀咕:“咱们王妃可真不是一般人,哪家千金小姐有她这吃苦劲,真让人佩服。”

怜儿点头道:“是啊,要不怎么入了王爷的眼呢?”

旺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王妃倒底做了什么,让王爷这么生气?”

怜儿信心满满:“没事,王爷和王妃好了闹,闹了好,又不是第一次了。挚等着吧,没两天王爷就给解禁了。”

“那是,”旺儿笑道:“王爷喜欢王妃,能舍得不来看她么?”说着意味深长的对怜儿眨眨眼。

怜儿红着脸正要说话,冷不丁月桂走过来,嗬了一声,“王妃练功,不静心在旁边陪着,居然在这里打情骂俏,都过那边蹲着去,我给你俩点香。”

院里的奴才都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怜儿闹了个大花脸,旺儿腆着脸求饶:“好姐姐,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您瞧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能蹲那个。”

月桂吡哒他,“她是哪家大小姐么,王妃能蹲,她不能?”

怜儿抿了抿唇,走到一边去,旺儿忙拖住她,仍是同月桂求情:“好姐姐,她那份我一并领了还不成?”

月桂卟嗤一笑,手指头往他额上一戳,“瞧不出,你倒是个会疼人的。行了,我说笑呢,还当真不成?”

白千帆看着这一幕,心里生了羡慕,她不要荣华富贵,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小女婿,有担当,会疼人,就冲旺儿这一点,怜儿以后真要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这两天,月桂总在她耳边唠叨,说王爷如何如何好,又待她如何如何好,可她就是转不过弯来,她喜欢王爷做哥子,一直这么护着她。他是王爷,应当要三妻四妾,多多开枝散叶,她不能耽误他。

突然屁股上一刺,她哎哟一声蹦得老高,回身一看,那柱香已经燃到了尾巴上,功亏一篑,她气得直跺脚,果然师傅说得很对,练功必须要一心一意,分一点心都不行。

第二百四十章画像

顾青蝶又到修元霜面前试探了几次,无奈修元霜总不接茬,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停下来就功亏一篑。

修元霜大概是被关怕了,胆子也小了,她不同,王爷信任她,手上还管着事,虽然只是庶妃,权力却在她们之上。

这段日子,她掌管内宅,人人对她毕恭毕敬,王爷对她也客气,难怪修元霜憋着劲要当嫡妃,高高在上的感觉谁不喜欢,不能怪她,她也只是个俗人,走不出俗套。收拾白千帆不难,但修元霜被放出来不是好事,到底是侧妃,假以时日,恢复了元气,她就会再次被修元霜踩在脚底下。

修元霜不是省油的灯,她大概看出自己的心思了,不愿意跟她一块干,这也没什么,横竖她在王爷跟前是有前科的人,等解决了白千帆,再解决修元霜,她要让她们知道,她顾青蝶才是笑道最后的那个人!

人要是走运来真是天都挡不住,没两天,好机会来了,楚王爷要外出巡视,当天夜里不会回来,她带着紫俏去了揽月阁。

这次白千帆禁足和修元霜不同,落星阁不准进出,而揽月阁不准出却准进,所以顾青蝶进去并没有受到任何抯挡,就算是亲卫要拦她,她也有正当的理由,着王爷的吩咐进去给王妃画像,便是日后问起来,这理由也站得住脚。

白千帆一听是来给她画像的,乐坏了,特意换了一身漂亮衣裳,又让月桂重新给她梳头,首饰盒里的头饰全拿出来,指派着月桂往头上插。

月桂嘀咕道:“插这么些,倒不嫌沉了。”

白千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珠环翠绕,无比的荣华富贵,她乐滋滋的说,“我原先在家的时侯,看画师给家里姐妹画像都这样,穿漂亮衣裳,头上插满了珠钗,端坐在椅子里,小半天的功夫就成了,拿到画坊里裱起来挂在屋里,那就一个漂亮。”

顾青蝶坐在边上笑着说,“王妃放心,妾身一准把王妃画成个大美人。”

月桂接了一句茬:“咱们王妃本来就漂亮。”

顾青蝶嘴角沉了沉,漂亮个屁,毛都没长全呢。

她盈盈笑着,换了个话题:“王妃那日去看戏,可瞧见什么事了?”

白千帆没明白什么意思,月桂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说,“王妃就是去看戏的,没瞧见别的。”

顾青蝶有些失望的样子,哦了一声,“还以为王妃瞧见了呢,听说那人一身是血的抬出来,去了大半条命,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白千帆听在耳朵里,心砰的一跳,庶王妃说的莫非是杜长风?

“姐姐说的是那人是谁?”

“妾身也不知道,只是听说那日从同乐园里抬出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看着象奄奄一息了,还有两分清醒,睁着眼睛四处看,象在找什么人似的。”

“姐姐说的可是我那日去看戏的事?”

“正是,”顾青蝶说,“我娘家离同乐园不远,门上的小厮看得真真的,说那人血糊了一脸,连本来面目都瞧不清了,真是可怜见的,倒底得罪了什么人,打成那样?”

必定是杜长风无疑了,白千帆在心里暗自叹气,那日她被墨容澉强行拉走,也不知道杜长风伤得怎么样,若真是不好了,她怎么办?越想越恨墨容澉,她与杜长风就是私下见个面,又没犯什么死罪,不分青红皂白将人一顿好打,在他们权贵眼里,人命真比草芥还不如。

她心里愧疚难当,都是因为她,若是不去戏园子就碰不上了。杜长风也不会挨打,还好好的当他的九门提督。

心里有了事,对画像的兴致也淡了,伸手把头上的珠钗拿下来,“今儿还是算了,我有些乏,想歇着了,不好意思劳烦姐姐白走一趟。”

“别呀,”顾青蝶按住她的手,“妾身可是奉了王爷的令过来的,可别让妾身交不了差啊。”

一听说是墨容澉要顾青蝶来替她画像的,白千帆更不乐意了,气呼呼道,“他要我画,我便要画么,偏不听他的,反正已经禁了足,大不了遣我出去!”

“王妃是知道王爷的脾气的,要是交不差,王爷定要怪罪于妾身的,好王妃,还是画吧,你耐点心,一小会的功夫就成。”

白千帆心肠软,顾青蝶一哀求,她便默许了,没的自己闹脾气又连累了人。兴致还是不高,也不让再往头上插东西,单留两朵珠花点缀一下就算了。

坐在窗前,衬着外边蔚蓝的天空,侧影如剪,青丝在风中飞扬,神情却是黯然落寞的。顾青蝶下笔飞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她的轮廓。要说顾青蝶的画工确实不错,形像,神更似,别的不说,单是白千帆脸上那份落寞神情便被她描绘得淋漓尽致。

很快便画好了,月桂远远瞟一眼,说,“庶王妃画得真错,就是咱们王妃没配合好,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拿到王爷跟前,王爷指定不高兴,要不重新画一张吧。”

顾青蝶附合,“是这理,重新画一张吧。”

白千帆仔细看了一眼,感觉那画像上的人一脸仇大苦深的样儿,不觉好笑起来,“不画了,就拿这个交差,让他知道我就是没有笑模样。”

她口口声声称墨容澉为他,放肆得很,顾青蝶听着只觉得刺耳,不就是仗着三分宠爱蹬鼻子上脸么,大宅门里,夫君是妻妾的天,敢对天不敬,等着瞧吧,有她好果子吃的。

心里不舒坦,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是劝:“王妃,还是重新画一张吧,王爷瞧了要生气的呀。”

她越劝,白千帆越倔,就是不答应。她只好转了话题,看着墙角的小兔仔说,“王妃,这两只小兔仔你可得管好了,先前我进来的时侯看到院子里有个狗洞,让奴才们看紧点,别让兔仔跑出去才好。”

白千帆听了,心里一动,脸上笑意绽开,点头说,“劳烦姐姐提醒,我会小心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进大牢

是夜,月黑风高,揽月阁里一片漆黑,门口的亲卫兵正在换岗,没有说话,只有缄默的眼神和行走时铠甲发出的细微响声。

白千帆晚上不习惯人服伺,所以外间不设值房,但月香和月桂是忠心不二的好奴婢,想着天凉了,怕小王妃踢被子,所以半夜醒来,会去房间里给她掖掖被子。

月香掌着灯进去,黑漆漆的屋里有了一线光亮,照亮床边的幔子重重叠叠,她悄悄走过去,打起账幔往里看,床上隐约凸起一小团,她不禁好笑,倒是没踢被子,但这么的把头闷在里边也不好。

她把灯搁在床头的挡板上,伸手把被子轻轻扯下来一点,却赫然发现被子底下还是被子,哪里有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压根没多想,扯起喉咙就叫,“快来人啊,王妃不见了!”

她一叫,揽月阁顿时如临大敌,人人都醒了瞌睡,惊惶不已,王爷发了话的,王妃若是不见,就要扒了他们的皮!

外头的亲卫兵冲了进去,四下里搜索着。月桂把月香拖到一边,小声埋怨,“你叫什么,这下可好,想瞒都瞒不住了。”

月香嗫嗫的,“我也是一时情急就顾不上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王妃心善,不会不管院里的奴才,她趁黑跑出去,天亮前一定会回来,”月桂没好气,“现在闹成这样,你问我,我问谁去?”

月香搓着手指头,“你就不担心王妃?这么晚突然不见了,万一……”

“王妃要出去,谁拦得住,又不是没有过先例,”楚王府戒备深严,揽月阁更是重兵把守,如果不是白千帆自己跑出去,谁有那个本事把她偷出去!一准是今天听了庶王妃的话,对杜长风不放心,偷着跑出去看他去了。

到这会,月桂才明白庶王妃今天说那话的用意,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没太往深里想,现在懊恼也晚了,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会防备,小王妃就跑不出去了。现在可好,弄得人尽皆知,庶王妃肯定会告到王爷跟前去,小王妃本来在禁足,这样一来,罪上加罪……她心一沉,已然不敢再往下想。

很快,顾青蝶和郝平贯得了信过来了,一听白千帆不见了,都惊得慌了神。

郝平贯忙不迭的喊:“全府掌灯,所有人都去找,找不到王妃,都擎等着王爷来扒皮!”

顾青蝶急得在地心里打轴转,“这不成,得赶紧回禀王爷,知情不报,王爷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啊。”

月桂和月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每次白千帆有事,她俩就得拎出来祭在那里,等侯发落。白千帆没事还好,若有事,她俩会比任何人都死得惨!

郝平贯脑子都乱了,听顾青蝶这么一说,觉得有理,赶紧打发人快马加鞭到城外的驻营去报楚王。

楚王府闹成了一锅粥,白千帆浑然不知,她要出府并不难,凭着小时侯练就的本事,悄无声息从狗洞里钻出去,避着巡夜的人,溜出了大门。

出了楚王府,她也不是两眼一抹黑,虽然不知道杜长风住哪,便想着去守城门的军爷那里打听一下,他们都是杜长风的下属,上司的情况应该能知道一二。

她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到了最近的城门口。

城门边上站着两个小兵,手里持着缨枪,远远看到她,大喝一声,“什么人?”

白千帆赔了笑,“两位军爷,我跟你们打听个事,军爷可知道九门提督杜长风住在哪里?”

两个小兵面面相觑,大半夜的,这位姑娘怎么来找打听提督大人?莫非……可看白千帆的打扮,又不象风尘女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姑娘是谁?打听提督大人做什么?”

“我是……”白千帆迟疑了一下,不能说她是楚王妃,要是让墨容澉知道,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杜长风是不是伤得很重,他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两个小兵眉头一皱,提督大人受伤的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听说凶手已经外逃,但这位姑娘说得如此肯定……肯定和提督大人受伤的事有关。

两人一前一后围过来,“看来姑娘知道是谁伤了提督大人,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白千帆见势不妙,往后退,“我不,我不能去,我得回家,我……”

两个小兵哪能让她跑掉,招呼了城楼上的巡军,一行人将白千帆压到了衙门。尹府大人正在睡觉,被人打搅很不高兴,睡眼朦胧的吩咐将人扔到牢里,等明日早晨他醒来再问案情。

就这样,白千帆被投进了尹府的大牢,她是女犯,单独关一间,透过粗壮的栅栏,模糊的看到其他牢里的犯人,均是蓬头后面,衣裳褴褛,有的靠坐在墙角,有的躺在草席上,呼噜打得彻天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白千帆到这会才傻眼,她犹犹豫豫没敢说出自己的身份,是怕惊动了墨容澉不好收场,可如今不由分说把她投进了大牢,似乎……更不好收场。她要是不能赶在天亮之前回去,肯定会穿帮,她挨板子鞭子都不要紧,连累月香月桂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使劲拍打栅栏,“军爷,军爷,放我出去,我是楚王妃。”

狱卒骂骂咧咧走过来,“吵什么!”他上下打量白千帆一眼,鄙夷的笑,“你这个女人怕是疯了?敢冒充楚王妃,知道冒充皇亲国戚是什么罪吗?那是要砍头的!”

白千帆急急的解释,“我真是楚王妃,不信你去楚王府打听打听。”

狱卒白了她一眼,“楚王府是什么地方,是谁都能去的?楚王爷,那是赫赫有名的煞神,大晚上的你叫我去送死,年纪不大,心咋怎么毒呢!”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白千帆欲哭无泪,“我真的是楚王妃,是白相府的五小姐。”

狱卒眼睛一瞪,恶狠狠的道,“还胡说八道,再吵把你的嘴缝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还不是自投罗网了

墨容澉生了两天闷气,怎么都不得疏解,到了城外,天高地阔,月明星朗,心里的郁结倒像散了一些。他想了很久,这件事错在自己,不能怪白千帆,明天回去就跟她摊牌,省得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

想开了,心也安了,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可惜睡了没多久,就听到账外有吵闹声,他睡觉最讨厌有人打搅,不悦的咳了一声,“谁在吵?”

贾桐隔着牛皮账答,“回王爷,是大总管打发人来,说,王妃不见了。”

就听里头哐当一响,墨容澉一个箭步冲出来,带着冷厉的风,喝到,“什么叫不见?府里的都是死人吗?备马回府!”

宁九早就牵马侯在边上,听他一吩咐,立刻引马上前,墨容澉飞身上马,鞭子用力一甩,如一道闪电消失在夜色中,宁九和贾桐奋力的追上去。

楚王爷大怒,一路狂奔,到底是什么人敢到他府里劫人,活腻歪了吗?三个时辰的路程,他不到两个时辰就回了城,马蹄声声急促,踩在空旷的街头显得格外响亮。门上小厮远远看到一骑奔来,知道是王爷回府,立刻打开大门。

墨容澉打马进去,外边漆黑一片,府里头却被无数灯笼和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见他回来,郝平贯带着奴才们呼拉拉跪了一地,他哭丧着脸,“王爷,老奴有罪,王妃她,她不见了。”

墨容澉到了这会倒冷静下来了,面沉如水,“都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连后山都翻遍了,哪儿都没有。”

顾青蝶福着身子在一旁小声抽泣:“请王爷罚妾身吧,是妾身没成色,明知道今儿个王妃不高兴,没看顾好她,结果出了这事。”

墨容澉听她话里有话,冷声道:“起来吧,王妃今儿个怎么不高兴了?”

“这个,”顾青蝶踌躇了一下,“大约是因为被禁了足,不自由了,您是知道王妃的,她喜欢到处逛,受了约束,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你今儿个见她了?”

“是,”顾青蝶垂着头,轻声说道:“前儿个王爷吩咐妾身替王妃画像,所以……”

“画了吗?”

“画了。”

“拿来我瞧瞧。”

顾青蝶便打发紫俏回去拿画像。

墨容澉把手负在身后,看着隐在夜色里的亭台楼阁没说话,过了一会把目光收回来,又投到她脸上,“依着庶王妃的意思,王妃是因为不高兴自己跑出去的?”

顾青蝶吓得往地上一跪,“妾身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王爷。”

宁九进府后不用墨容澉吩咐,径直去了揽月阁,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才到他跟前来回话。

“王爷,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以属下判断,应该是王妃自己跑出去的。”

这一点墨容澉一早就想到了,放眼整个东越国,还没有谁敢到他府里来劫人,再联想到白千帆那出神入化的甩人功夫,不难得出结论,她是自己跑出去的。

只是这么晚了,她跑出去干什么?一个姑娘家,万一碰到坏人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忧心,让贾桐带着他的令牌到京师卫戍营调锦军找人,宁九则带人去各个城门口打听,先得弄清楚她出没出城?万一小丫头一个不高兴,远走高飞……光是想一下都让他揪心。

心里恨恨的骂:养不熟的白眼狼,关她两天,就要闹得要离家出走,行,你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人刚撒出去,紫俏把画像取来了,在灯下展开来,画像上的人儿果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儿,墨容澉心里越发不痛快,将画像胡乱一卷,掷在地上,大喘了几口粗气。

顾青蝶在一旁偷偷观察,见楚王爷气得两眼冒火,忙上前劝慰:“王爷息怒,王妃还是个孩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妾身今儿个也劝王妃了,可王妃说,”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欲言又止。

墨容澉果然问,“她说什么?”

“王妃说,说不喜欢这里,还说这里象个牢笼,早走晚走都是走,迟早要出去的,妾身以为王妃只是发发牢骚,哪能想到她是真存了这个心思。”她偷偷瞟了墨容澉一眼,接着说,“妾身劝王妃,说王爷待王妃这么好,怎么总想着出去呢?可王妃说,她志不在此,荣华富贵不算什么,外头的自由自在才是她喜欢的。”

墨容澉在心里冷笑,外头恐怕还有她惦记的人吧!

他又气又恨,心里象揣了一把火,在府里也呆不住,干脆骑着马出去,真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小丫头抓到跟前狠狠打一顿!志不在此么,好得很,堂堂楚王妃的头衔都不放在眼里,一心就想着和杜长风过自由自在的小日子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然而白千帆依旧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城门口的守卫都一一问过了,没有任何人出城。所以,白千帆还在城里,可倒底在哪呢?

墨容澉很焦燥,临安城里的客栈酒楼找遍了,影子都没有,总不能挨家挨户拍着门的搜吧,太大张旗鼓,他面子上不好看,万一把皇帝惊动了,说不定还要治他个挠民罪。

东方渐露鱼肚白,天快亮了,天一亮,就更不好找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往府里去,准备再仔细审一审月桂月香,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刚到大门口,宁九气喘吁吁追上来,“王爷,有消息了。”

墨容澉精神一震,坐在马上问,“王妃在哪?”

宁九下马拱了拱手,“南门的守卫刚想起来,大约是丑时一刻,有位姑娘到城门口打听杜提督住哪,还寻问他伤情来着。”

墨容澉眼睛微眯,眼底起了冰霜,原来如此,她跑出来是因为惦记着杜长风!怪不得画像上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是想她的情郎了!

他咬牙彻齿的问,“她在哪?”

宁九迟疑了一下,“守卫见她可疑,押到尹府衙门去,暂且关押在牢里了。”

他以为墨容澉会大发雷霆,哪知楚王爷只是轻哼了一声,“以为她多大的能耐,还不是自投罗网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冒称王妃

身量小其实也是有好处的,白千帆试了几次,居然从粗壮的木栅栏间挤出来,成功的越狱了。

她喜不胜收,拎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往外走,隔壁牢间的人看到她,眼睛发亮,悄声说道:“女侠,带我一起出去吧,等我出去了,绝不亏待女侠。”

白千帆有副爱帮人的热心肠,但这种地方的人,非奸即盗,没几个好的,她不能帮错了人,所以并不理睬。

那人受了冷脸,很是不痛快,眼睁睁看着白千帆悄悄走到门口了,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快来人啊,有人犯逃跑了!”

靠在墙边打瞌睡的狱卒立刻惊醒,提着大刀冲进来,把白千帆堵在门口。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竟能从大牢里出来,”狱卒提着明晃晃的大刀一步一步逼近她,“回去,刀枪无眼,可别还没提审就见了阎王。”

后边又有几个狱卒提着刀冲进来,咋咋呼呼的喊:“别让人犯跑了!”

进来一看,是个小丫头,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有人嗬了一声,“原来是个小娘们,真够能耐的,怪不得连杜提督都着了道,长得还不错,兄弟们,让哥哥开个荤怎么样?”

说这话的是牢头,他刚从外边回来,听说收监了一个跟杜提督的案子有关的姑娘,特意来看看,结果听到人犯跑了,立刻就带人冲了进来。

借着牢里昏暗的灯光一瞧,小丫头身量虽不足,但脸上干干净净,白瓷白瓷的,招人稀罕,他是个好色之徒,平日里借着办公差没少揩女犯人的油,更龌鹾的事也做过,甭管什么人,到了这种地方,比猪狗都不如,死了也是白死,不如便宜他了。

几个狱卒笑嘻嘻的,有一个好心提醒他,“哥哥,这人明早尹府大人要提审,您可悠着点。”

牢头满在不乎的笑,“放心吧,死不了的。”

白千帆听着他们这些污言秽语,气得小脸通红,乌沉沉的大眼睛怒视着牢头,“我是楚王妃,你敢动我,楚王爷杀你全家!”

“哟哟哟,你是楚王妃,那我就是楚王爷。”牢头笑得猥琐,吊着膀子就过去了,“妹妹,别怕,等你尝到好处,就知道哥哥有多疼你了。”

“滚开!”白千帆厉声喝斥他,“臭不要脸,随意凌辱妇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她很后悔,出来的时侯什么武器都没带,不然还能应付一阵子。但她也绝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抬着手臂摆了个架式。

“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牢头笑得越发得意,挑了挑眉,嘲讽的笑,“哟,还是个练家子。”说着就伸手去抓白千帆,却突然听到身后什么东西嗖的一声飞过来,把他伸出去的那只手钉在了木栅栏上。

牢头顿时杀猪般的惨叫起来,几个狱卒一回头,一群人众星捧月的伴着一个人走进来,尹府大人也在其中,躬着身子,面无人色,一副立马要死全家的怆惶样。

钉着牢头手的是一把银色的小飞刀,出手的人想来是用了力,那刀穿透牢头的手背深深扎在木栅栏上,鲜红的血淋漓而下,很快就把他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尽管之前还对墨容澉恨得咬牙彻齿,可不知不觉早已对他依赖颇深,这种时侯见到他,白千帆下意识的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王爷总算来了。”

墨容澉却推开她,皱起了眉头,“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本王?”

白千帆一愣,嗫嗫的,“王爷,您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千帆啊。”

楚王爷微抬着下巴,一脸嘲讽的笑,“本王听说抓了一个冒称楚王妃的,特意过来看看,倒底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冒称皇亲国戚,原来就是你!”

白千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明明她就是楚王妃,怎么成冒称的了呢?难道楚王爷恼她半夜跑出来,不要她了?

她咬着唇,半垂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墨容澉咳了一声,“把这个冒牌货好生看管起来,明天一早问斩!”

尹府大人立刻吩咐下去,“来人,把这个大胆的刁妇押下去。”

白千帆虽然胆子大,可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式,死到临头哪有不怕的,赶紧往墨容澉脚下一跪:“王爷,我知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且饶了我这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墨容澉明知故问,“饶了你什么?”

“我再也不偷着跑出来了。”

“这么说,你还是认定自己是楚王妃?”

“我是啊,”白千帆苦巴着小脸,“王爷,您别拿我开涮了,我错了还不行。”

墨容澉哼了一声,“我家王妃可好好的在府里睡着呢,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出来,你分明就是冒称的。”

“我不是,”情急之下,白千帆一把抱住了墨容澉的腿,哀哀的央求他,“王爷,您带千帆回去吧,我认打认罚,你可千万别把我丢在这里啊,我会被人欺负死的。”

墨容澉本来还想再吓唬吓唬她,被她这一抱,心软了半截,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眼看着,看得白千帆心里没底,又是懊恼又是委屈,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转。昏暗的灯光里,象是蒙了一层水光。

墨容澉这才拖着腔调说,“起来吧。”

白千帆依言爬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说给大伙听,你是谁?”

“我是楚王妃?”

“本王是你的什么人?”

“您是楚王爷,是我的夫君。”

“那你又是本王的什么人?”

“我是您的王妃啊。”

“还有呢?”

还有?白千帆搜肠刮肚,还有什么?仇敌的女儿?不对,肯定不是这个,余光一扫,贾桐站在人群里朝她做口型。

白千帆赶紧说,“媳妇儿,我是王爷您的媳妇儿。”

楚王爷这才满意的点头,“话是你自己说的,可没人强迫你,在场的都是见证,你白千帆是本王的王妃,是我的媳妇儿。”他牵起她的手,对尹府笑了笑,“我家王妃贪玩,闹得尹府大人觉都睡不好,实在是不好意思,本王先带她回去,剩下的事明日再慢慢同尹府大人商谈。”

尹府吓得忙躬了身子道不敢,头昏腿软,后背汗得湿了个透,他一时不察,把楚王妃下了大牢,楚王那话得反着听,哪里是什么商谈,分明就是要治他的罪。

第二百四十四章蠢死的

拎小鸡似的把白千帆拎到马背上,墨容澉自己也翻身坐上去,拥着她慢慢往楚王府去。

搜寻的队伍早就撤了,街上空无一人,安静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马蹄声打破这清晨的宁静,日头还没有升上来,天已朦朦亮了,东方露出一点绯红的霞光。

楚王爷走得慢,贾桐和宁九也只能慢悠悠的跟在后头。贾桐有些不明白,问宁九:“小九儿,你说王爷干嘛非得逼着王妃承认是媳妇儿,这往后还怎么当兄妹处,不觉得尴尬么?”

宁九答非所问,“你骑的是马还是驴?”

贾桐奇怪的道:“当然是马啊!”

宁九哼了一声,“既然是马,脑子怎么让驴踢了呢?”

贾桐这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你怎么骂人呢?”

“因为你该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怎么就败事有余了?”

宁九瞟了他一眼,“提醒你一句,以后王妃的事,你少掺合,跟杜提督也远着点,别到时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桐听到这里总算是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王妃和杜长风的事黄了?为什么呀,王爷先前挺满意他的。”

宁九叹气,“你以后肯定只有一个死法。”

“什么死法?”

“蠢死的。”

“小九儿,你怎么又骂人?”

眼见墨容澉进了府门,宁九不想再跟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人说话了,鞭子一扬,马蹄高抬,一溜烟就进了大门。

贾桐在后头哎了两声,也跟了进去,心里却是喟然长叹,看杜长风那样是对王妃上了心思,可楚王爷偏偏要棒打鸳鸯,还要王妃当众承认是他的媳妇儿。等等,他勒住缰绳停在那里一脸愕然,王爷看上王妃了!王爷不愿意当哥子了,他要当夫君!

他象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很是兴奋起来,两腿一夹,催着马儿跑起来,到了二道门上,怀临阁的下人们都起来了,有粗使丫头在打扫庭院,他过来正好看到绿荷从屋里出来,赶紧上前朝她神秘兮兮使个眼色,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绿荷不明就里,跟着他往池塘边走。贾桐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小声说,“绿荷,有个事告诉你,你保管会大吃一惊。”

绿荷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贾桐凑近去,压低了声音,“你过来一些,小心别让人听去了。”

绿荷越发好奇,挨过去一些,贾桐闻着她身上的幽香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我告诉你,王爷喜欢王妃。”

然而,绿荷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惊讶,低头看着自已的手臂,“所以呢?”

“所以?”贾桐很纳闷,“你一点都不吃惊吗?”

“吃惊你这个头!”绿荷劈头盖脸打过来,“大清里装神弄鬼,借机揩本姑娘的油,你好大的胆子!”

贾桐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被绿荷打得抱头鼠窜,一溜烟躲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这厢,墨容澉把睡着了的白千帆抱进屋里,除了罩衫安置在床上,见她脸上脏兮兮的,叫绮红拧了帕子,他亲自替她擦了脸,白千帆睡眠浅,稍稍一点动静便醒了,不过昨晚一宿没睡,加上在墨容澉身边她总有莫名的安全感,迷迷糊糊并没有清醒,只是哼哼叽叽几声,墨容澉低声哄她,“到家了,睡吧。”

她便蜷缩着身子转了个向,真就睡过去了。

墨容澉自己洗漱了一番,昨晚从城外一路狂奔回来,也折腾得够呛。见天色还早,干脆也除了衣裳爬到床上抱着他的楚王妃睡大觉。

横竖是要摊牌了,没什么好拘着的了。把小人儿团在怀里,感觉心里满满当当,那份充实感是从未有过的。他决定了,就从今儿个起,他每天晚上都要这样抱着她入眠。

白千帆很自觉的朝着温暖的怀抱蹭过来,乖乖的趴伏着,瞧见她这乖巧可爱的样子,墨容澉的心都要酥了。大约是有些激动,他半响都睡不着,垂着眸呆呆的看着怀里的人儿。

原先总觉得她就是粉嫩的一团,淡眉淡目的孩子气,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的眉目开长了些,隐约有了一丝少女的韵味,光洁的额头,长长的眼线,尖尖的下巴,还有那张粉嘟嘟的小嘴,他盯着看了许久,慢慢垂下头去……

她的呼吸有淡淡的甜味,小小的鼻翼微微颤动,忒招人稀罕。他从未见过如此恬静娇憨的睡颜,什么样的美人美景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天底下,唯有她是最独一无二的。

他越看越喜欢,终于忍不住去亲她的脸,她怕痒,不耐的皱皱鼻头,他立刻不敢再动,脸上却腾起可疑的红云。

她睡得很安稳,而他一动不敢动,手累了酸了也硬撑着,爱她爱到这种地步,连自己也觉得惊奇。

日头渐渐高了,楚王爷和楚王妃在屋里相拥而眠。落星阁和赏荷阁的两位王妃却早早起来了,或者说她们就没怎么睡,出了这样大的事,睡也睡不着的。

修元霜端坐在缠枝酸木大椅上,喝着早上的第一杯茶,慢声细气的问,“王爷回来这么久了,怀临阁里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吗?”

“没有,”秋纹说,“奴婢也纳闷,王妃半夜出逃,按理说王爷应该大发雷霆才对,怎么悄没声息的呢?”

“王爷在做什么?”

“听说在睡觉。”

“睡觉?”修元霜眉头微挑,嘴角还了一丝淡笑,“王爷的心真宽。”

“奴婢觉得也是,王妃半夜出逃,捉回来不先处置,自个倒先睡上了。王爷的心确实宽。”

“王妃又在做什么?”

“这个……”秋纹踌躇了一下,“听说王妃下马的时侯,是王爷抱下来的,看来是伤得不轻,说不定在外头已经被教训过了,不过怀临阁并没有派人去请大夫,奴婢想,王爷的意思大概是不管了,让王妃自生自灭。”

修元霜又问,“庶王妃那里有什么动静?”

“庶王妃还呆在赏荷阁里,大概在观望吧。”

修元霜哼了一声,“她也算是有能耐,竟能撺得王妃半夜出逃。不过能不能得偿所愿,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秋纹微微吃惊,“主子的意思是,王妃这趟出去,是庶王妃撺掇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我没想逃

顾青蝶在楚王府有耳报神,府里有点风吹草动的事都瞒不过她,可唯独怀临阁纪律严明,消息透不出来,她很着急,只知道王爷王妃回府,不知道回府后的细节。

听说在二道门下马的时侯,是王爷把白千帆抱下来的,很多人都看到王妃的手脚无力的垂着,人昏死过去了。以王爷火爆的脾气,找到了人,肯定会狠狠教训一顿,自己的媳妇半夜跑出去找男人,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更何况是楚王这种骄傲的男人。

顾青蝶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既然这样,当然是趁着王爷怒气未消时去添一把油,加一把火,一鼓作气把白千帆解决掉。

——

日头越爬越高,阳光照进了窗棱,隔着账幔也能看到明媚的光线。白千帆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不能舒展身体,她好象……在谁的怀里……

头顶上有温热的呼吸,腰上搁着一只大手,她的脸贴着一具坚实的胸膛,白千帆并没有惊慌,眨巴着眼睛,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人的胸膛,腰上的大手立马有了反应,象是本能似的往怀里一搂,她小小的身子贴了上去,鼻梁都被抵得歪掉。

她闷声闷气的哼哼,终于把墨容澉弄醒了。

他低头一看,立刻松开手坐了起来,转身就趿鞋下地,也不看她,脸上是淡然的表情,好象他们睡在一起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话也显得很随意,“你醒了,要起来吗?”

白千帆懒洋洋的躺着,眼里还有一些睡意,“王爷怎么睡在这里?”

墨容澉站在床边穿衣袍,“这是我的床,我不睡这里睡哪里?”

白千帆哦了一声,“王爷怎么没把我送回揽月阁去。”

“找你找了一晚上,我也乏了,回府的时侯天都亮了,便想着将就着眯盹一会算了,没送你过去。”墨容澉边说,边偷偷瞄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看到自己跟男人睡在一起,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还大咧咧的问东问西,就不知道害燥的吗?

她那里挺坦然,他倒象个小媳妇似的都不敢正眼瞧她。

提起昨晚的事,白千帆心里没底,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象只怯生生的小兔子,糯糯的叫了声,“王爷。”

她极少这样叫他,象是撒娇的口吻,墨容澉心里很是受用,脸上却是端着,只拿眼角瞟她,“什么?”

白千帆咬了咬唇,“王爷要罚我吗?”

“你说呢?当不当罚?”

白千帆沮丧的点头,“当罚。王爷罚我,板子,还是,鞭子?”她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小心翼翼的看他,带着侥幸的意味。

她这点小滑头落在墨容澉眼里,只觉得好笑,他不动声色,说,“我对你向来宽容,”见她脸上一松,又加了一句,“两样选其一,你自个挑吧。”

白千帆的脸瞬间垮下来,墨容澉差点要憋不住笑出声来,怕她察觉,赶紧转过身子,听到她期期艾艾的道:“我皮薄,不经打,挑哪一样都……一顿打下来,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下不来床好啊,”墨容澉背对着她负手立着,“看你还敢不敢跑了。”声音一顿,语气压下去,“堂堂楚王妃半夜出逃,传出去,本王的面子好看么?”

“我没想逃,”白千帆嘟噜着,“我还回来呢。”

“还回来做什么?”墨容澉故意说,“我喜怒无常,还禁你的足,呆在我府里象坐牢一样,不如外头自由。”

白千帆腆着脸笑,“可是这里能吃饱穿暖,王爷待我很好啊。”

墨容澉有些不满意,她把吃饱穿暖摆在他前面,这是不是说她愿意留下来只为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对她的好只是其次?

他声音微扬,“别扯开话题,说吧,挑哪样?”

白千帆是想蒙混过关的,她虽然不是顶顶聪明,却也不傻,墨容澉要真生气,肯定连见都不愿意见她,这都跟她睡一个床上了,陪个笑脸耍个赖,这事不就过去了嘛。

“王爷……”她又软软糯糯的叫他一声。

说到底,墨容澉心里还是有根刺的,那根刺没拔掉,他不愿让她和稀泥过关,下了决心要摊牌,可真到了这时侯,他心里又有些没底,不知道她的反应如何。没挑明之前,他气归气,好歹给自己留了脸面,要万一挑明了,她说不喜欢他,一门心思只想着杜长风,他可怎么办?里子面子全折进去了!

心一乱,人就有些燥,负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白千帆见他脸色阴沉下去,不免有些慌,以为他在考虑给她什么样的惩罚。干脆转过身朝里躺着,含糊的说,“王爷,我还困着,再睡一会。”就算要挨打,也要睡足了精神再去受。

墨容澉扭头看了一眼,她背对着他,被子把脖子遮了个严实,只留下小小的脑袋露在外边,乌黑的头发海藻一样铺洒在枕头上。

他有些心烦意燥,干脆挑了帘子出来,想一个人静一静。

绿荷奉了茶,刚退出去,郝平贯隔着帘子在门口请示,“王爷,庶王妃来了。”

墨容澉心头正烦,不想见,正要叫她走,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朗声道,“请庶王妃进来。”

顾青蝶就在门口侯着,听到声音,郝平贯立刻挑了帘子请她进去。

顾青蝶半低着头,莲步轻移,婀娜多姿,她盈盈福了福:“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墨容澉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你来可是有事?”

“王妃一夜未归,妾身放心不下,夜不能寐,刚听说王妃回府了,所以过来看看。”

墨容澉哼了一声,“她做下那样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顾青蝶见墨容澉脸上微有怒容,心里一喜,“妾身知道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心里不舒坦,但王妃倒底是白相府的小姐,王爷还是慎重些,免得让人拿了话柄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墨容澉哼了一声,“难道本王还怕白丞相不成?”稍顿了顿,眼皮一抬,两道锐利的光射向顾青蝶,“庶王妃知道是什么事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理应拖出去浸猪笼

顾青蝶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把话挑得太明了,好在白千帆在王爷跟前失了信任,又昏迷不醒,她还可以想法子补救。

便吞吞吐吐的说,“妾身也是猜测,有件事,妾身一直,一直没敢跟王爷说,怕万一弄错了,王爷和王妃生了间隙,如今已然这样了,妾身便是说了也无防。”她边说边偷偷观察墨容澉的脸色。

墨容澉面沉如水,眉头拧着,好象只等她这消息一说出来,便会立刻暴跳如雷。

“说!”简单一个字,却如雷霆万钧。

顾青蝶尽管有些害怕,却知道这是最佳的机会。

“是这样,妾身的娘家住在同乐园附近,家下小妹有一次见到王妃和一名男子有说有笑,一起进了同乐园……”

她正说着,突然里间有人挑了帘子出来,她定晴一看,却是白千帆,这就有些尴尬了,她顿在那里,嗫嗫的说不下去了。

墨容澉抬了抬下巴,“怎么不说了?”

顾青蝶啊了一声,看了白千帆一眼,后者的表情有些怪异,仿佛很惊讶,却并没有恼怒。

在她的窘迫的当儿,白千帆慢悠悠开口了,“顾姐姐的妹子撒谎,我根本就没有同哪个男人一起去过同乐园。”

墨容澉唬着脸:“你还有脸说,昨晚上去找谁了?想好了没有,挨板子还是鞭子?”

顾青蝶一听,这是要惩罚白千帆,可这样的事是一顿板子或鞭子能解决的吗?打死倒好了,若打不死,岂不是还要留在府里?

她一时心急,也顾不得什么,“王爷,出了这样的事,您怎么还能让王妃留在府里?传出去让人笑话的呀!”

她把事情说出来,墨容澉并没有她想像中的暴跳如雷,甚至在白千帆出来后,那一点微怒也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然的表情。

他看着她,洞悉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依庶王妃之见,本王应当如何?”

顾青蝶隐隐觉得不好,但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可能回头,“王妃红杏出墙,理应拖出去浸猪笼,王爷仁慈,又顾念白丞相的脸面,不如遣出府便罢了。”

白千帆似乎不耐烦听他们说话,甩着袖子往外走,被墨容澉叫住,“你去哪?”

“我饿了,找绮红姐姐要吃的。”

顾青蝶简直愕然,这位白家五小姐的心也忒宽了,说她红杏出墙,她却跟没事人似的,不但不反驳,一门心思只记挂着吃饭。

“过来,”墨容澉朝她招手,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白千帆不乐意的走过去,被他拖着坐在身边,“说你红杏出墙,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白千帆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我怎么是红杏出墙呢,郎君是王爷挑的呀……”

墨容澉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是转了话题,“你想吃什么,我叫绮红拿进来,早饭没吃,别饿着你。”

“还不到吃饭的点,先吃几块点心垫巴垫巴。”白千帆歪着头想了想,“杏仁糕吧。”

“那就杏仁糕,再加一碗米露好不好?”墨容澉扬声叫绮红,吩咐她送杏仁糕和米露进来。

“王爷也一起吃点吧,您也没吃早饭呢。”

墨容澉哼了一声,“难得,你也知道关心我?”

白千帆笑嘻嘻拿胳膊撞他一下,“王爷对我好,我也得回报王爷呀。”

顾青蝶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亲亲热热挤在一张大椅里,讨论着吃什么,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她的手脚突然变得冰凉,心更是嗖嗖的往下沉,她知道坏事了。这场景跟她想像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她着实纳闷,墨容澉被戴了这么大的绿帽子,怎么还能对白千帆这样好?难道白千帆真是狐狸精托胎,早把王爷迷得失了魂?

她想走,腿却是软的,额上早起了一层汗,滴滴往下淌,手帕捏在手里,竟是不敢擦一下。

墨容澉象是突然记起她来,目光移过来,嘴角挑着一抹笑,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庶王妃对王妃的事知道得好象挺多的。”

“我,妾身,”顾青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妾身是为了王爷好,此事关乎王爷的脸面,王爷要慎重啊,妾身知道王爷宠爱王妃,但王妃如此败坏门风,不处置恐怕不能服众,妾身的话忠言逆耳,可妾身对王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白千帆嘴里嚼着杏仁糕,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的说,“我碍着顾姐姐什么事了?顾姐姐为什么非要这样抵毁我?”

白千帆一脸无辜,就跟她养的呆头兔仔似的,她这般纯良,倒衬得自己是个阴险小人,顾青蝶憋屈了半天的火一下蹭了上来,本来白千帆就跟杜长风不清不楚,她虽然做了点手脚,也是他们有奸情在先,这时倒装大头蒜了!

她也不客气,不再藏着掩着,竹筒倒豆子,说得那叫一个干脆,“王妃难道对杜提督没有意思么?不是私下里见过面了么?你给杜提督送荷包,杜提督还赠你一只小木雕,难道这不是定情信物么?王妃敢说昨晚上,你不是去见杜提督了么?”

“是你说他只有一口气了,我才溜出去看他的。”

顾青蝶立刻抓住她的话柄,“王爷听听,王妃承认了,她对一个外男如此关心,不是有奸情是什么?”

“杜提督因为我挨了打,我心里过意不去,去看看他怎么了?”白千帆咽了嘴里的东西,跟她辩驳,“再说了,王爷说过的,将来要把我……”

关键时刻,墨容澉往她嘴里塞了块杏仁糕,“吃东西的时侯不要说话,小心噎着。”

他塞得急,白千帆一口气没喘上来,还真咳了起来,他赶紧摊着手到她嘴边,“真噎着了,快吐出来。”一边说,一边还替她轻轻拍打着背。

白千帆当真就把那块杏仁糕吐在他手里,颇有些埋怨的道:“王爷你干什么?”

墨容澉居然连连认错,“怨我怨我,害你噎着了,来,喝口米露顺一顺。”

他舀了一勺米露喂她,看她慢慢止了咳,这才放下心来。

顾青蝶觉得自己象在看西洋景,一点都不真切,那还是高高在上冷心冷面的楚王爷吗?那份体贴入微,那份小心翼翼,搁哪家的夫君都没这样的吧?她觉得自己看错了,那不是真的,那一定不是真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伏罪

整件事情墨容澉心里都有本账,自从知道有人对白千帆下毒,他对修元霜和顾青蝶就留了意,脑子里时刻紧着一根弦。那日他被妒火蒙了眼,对杜长风下了重手,但他不是蛮夫,痛打情敌的当儿,心里也是有计效的。

是顾青蝶来报的信,欲言又止的模样,话里话外的意思,反而是暴露了自己。他生在天家,长在天家,打小耳濡目染,什么阴谋阳谋,计算算计,他门儿清,顾青蝶这种小伎俩,又怎么逃得过他的法眼。

本来想先缓几天再来处置她,没想到顾青蝶心急,自己来撞山头,那就怪不得他了。

当下冷笑一声,“庶王妃怎么知道那日和王妃在同乐园里见面的是杜提督?莫非庶王妃和杜提督是老相识?”

顾青蝶一听就急了,这把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了,忙辩解道,“王爷,妾身冤枉,妾身与杜提督压根不认得。”

“那庶王妃如何知晓王妃与杜提督互赠了定情信物,连送的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杜提督身负重伤,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白千帆这时侯抬了抬眼皮子,慢吞吞说,“那日去同乐园看戏,也是顾姐姐撺掇我去的,说排了新戏,怪有趣的。”

“如此说来,安排王妃去同乐园与外男私会的是庶王妃?”墨容澉冷冷的道:“昨日故意说杜提督伤得很重,王妃心善,所以才半夜溜出去探望,庶王妃一心想给王妃安个红杏出墙的罪名,这又是为何?”

“我……”顾青蝶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墨容澉说的都对,是她搞的鬼,可白千帆和杜长风确实有奸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王爷,妾身还是那句话,王妃不守妇道,不能留在府里啊,妾身忠言逆耳,是为了王爷好啊!”顾青蝶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难道王爷愿意成为天下的笑话吗?王爷!”

“放肆!”

顾青蝶哭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睁着通红的眼睛狠狠盯着白千帆,“王爷,她是个娼妇,她给您戴绿帽子,应当拖她去浸猪笼啊,堂堂楚王妃怎么能是这样的狐媚子……”

这些话句句扎着墨容澉的心窝子,他嚯地站起来,一脚将顾青蝶踹翻,怒喝道:“敢往王妃身上泼脏水,你好大的胆子!顾青蝶,本王念着与你父亲的关系,本想关起门来处置你,既然你自己不要脸,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爷,王爷,妾身当真是为了王爷好啊……”顾青蝶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白千帆叹了口气,“顾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我自问没碍你的眼吧,你杀了小黄,我也不计较了,你又来整这出,还是我奶娘说得对,人心要是坏了,轻易好不了了,要是饶了你这次,保不齐还有下次。”

顾青蝶抬起通红一双眼,“你血口喷人,哪只眼睛瞧见是我杀了小黄?”

“那日有个小丫环故意引我到后山,后来那个丫环莫名就消失了,怎么也找不着,可是我去同乐园那日瞧见她了,她从你娘家大门里出来,是你家的丫环,我虽然不聪明,但也没你想像的那样蠢,我没作声,是想就此揭过不提,可顾姐姐你老算计我做什么呢?我奶娘说,算计别人,自己亏着心也不踏实,得不偿失,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啊。”

“不单如此,买通小丫环往王妃的药里添东西,嫁祸给侧王妃,也是你做的吧?”墨容澉冷哼一声,“本王原先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你,本想网开一面,可惜你一条道走到黑,顾青蝶,凭你谋害楚王妃的这些事,就可以当庭问斩!谋害皇室宗亲,不单是你要杀头,还要捎带上整个顾家,这笔账你算过没有?”

顾青蝶整个人都瘫在地上,面色死灰,白千帆知道了小黄的事,居然不吭声,说什么就此揭过,结果还是说了出来,落井下石的小人!

别的她都可以不承认,可那个小丫环是个人证,楚王爷一定有办法叫她开口,这样一来,她的罪名就坐实了,她会被砍头,还会连累家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哭着求墨容澉:“王爷开恩,妾身死不足惜,饶了妾身家里人吧。”

白千帆是最看不得这种惨状的,在一旁求情,“王爷,顾姐姐好歹是王爷的庶妃,一夜夫妻百日恩呢,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墨容澉拧了眉,凶神恶煞的瞪她,“你再说一遍?”

白千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嘴巴嘟了嘟,有些不服气样子。

墨容澉不想跟她解释,更不想当着顾青蝶的面跟她解释,可话偏偏从嘴里溜了出来:“我和她没有夫妻之实,算不得真夫妻,哪来的恩情。”

这话听在顾青蝶耳朵里,真比死还难受,原先这事没人知道,她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唯有自己受着,现在让白千帆知道了,她恨不得直接趴了地缝就钻进去。成亲这么久,王爷没有动她分毫,这说明什么?说明楚王爷连碰她的兴趣都没有啊!

女人重名声,这事要传出去,她大约也不要活了。

白千帆听了也是奇怪,“为什么呢,王爷,顾姐姐的……”她暧昧的朝他做了个手势:“这么大!您不就喜欢大的吗?”

墨容澉简直要给她气死了,这话能当面说吗?真是个缺心眼子!

顾青蝶觉得自己就象个小丑,在这里让人评头论足,评论她的还是她特瞧不起的白千帆,这份屈辱简直让她活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窝囊的受屈辱,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朝墙壁撞狠狠过去,她要让墨容澉知道她的决心,她真是忠言逆耳,是为了楚王爷的名声才这么干的。

这世上大约不会有见死不救的人,有楚王爷在,横竖她死不了,可她想错了,墨容澉冷眼旁观着,纹丝不动,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似乎洞悉了一切,看她的眼神就象看一个死人。

这一刻,顾青蝶终于明白,她在墨容澉心里什么都不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白千帆。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咱们之间不清白了

顾青蝶并没有死成,千钧一发之时,白千帆冲过来撞开了她,小丫头用了全力,撞得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象个翻了壳的王八,这还不算,小丫头刹不住脚,一头撞到她身上,压得她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是墨容澉及时把白千帆拎起来,才解救了她。

但白千帆显然比她还气愤,指着她嘴唇直哆嗦,“顾姐姐就这点勇气?真叫我看不起?想死再简单不过,活着才不容易。做错了事,改过就是了,哪至于连命都不要呢?”

顾青蝶心灰意冷,颓然的坐起来,“我哪还有命呢,与其让人宰,不如自己了断。”

一直沉默着的墨容澉哼了一声,“畏罪自杀,更不可恕。”

白千帆扯了扯他的衣袖,“王爷,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顾姐姐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墨容澉用手戳她的额头,“她害你,还情有可原?你是猪脑子!”

“顾姐姐嫁进府这么久,您这么干晾着她,成天同我混在一处,她肯定是误会我了,我同您可是清……”

墨容澉一把捂住她的嘴,“既然你要提这茬,今日我就同你说道说道,”扯着她的胳膊往里屋走,“跟我进来。”

“那顾姐姐她……”

墨容澉扬声叫宁九,“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着,容我稍后再审。”

宁九应了一声,挑帘子进来,他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王爷是不打算留庶王妃了,当下也不客气,拖了人就走。顾青蝶没有反抗,惨白着一张脸,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而去。

这厢,白千帆被墨容澉拖进屋里,按坐在椅子上,“你刚才想说什么?说你同我是清清白白的?”

白千帆一脸坦然,“我同您可不就是清清白白的吗?”

“行,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打今儿起,咱们之间就不清白了!”

“王爷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反悔了,不要再做什么哥子妹子,我要同你做夫妻,你原本就是我的嫡王妃,是我的媳妇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白千帆目瞪口呆的看他半响,“原来月桂她们说的是真的!”

“她们说什么?”

“她们说您喜欢我。”

连丫环都看出来了,偏偏这位是榆木疙瘩,硬要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才行。墨容澉有些傲骄,负手站立,微抬着下巴,“得能本王青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赶紧打蛇随棍上,来讨他的欢心!

脸上抻着,心里却没底,果然,白千帆微皱了眉,很是苦恼的样子,“我觉得咱们做兄妹挺好的呀。”

墨容澉顿时如坠冰窟,还真让他猜着了,果然她是不乐意的,她不喜欢他!

他把真心捧出来,却被她无情的踩到了脚底下,他又气又怒,“本王不好么?比不上杜长风?你就这么心心念念着他,别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我先前纵着你,不计较,可如今话都挑明了,你若再做出那样的事,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真的发怒,她就害怕,缩着脖子,嗫嚅道:“王爷真要拖我去浸猪笼吗?”

“你若不信,尽管试试!”他铁青着脸放狠话,“浸猪笼都是轻的,惹恼了我,刑房里一百零八种刑罚通通让你尝一遍。”

他恐吓人的样子简直凶神恶煞,白千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墨容澉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而这次,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却偏偏求而不得,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怒。冷着脸站在一旁怔怔出神。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空气象凝固了似的,一点一点封住他所有的毛孔,他看不到,听不到,整个人僵得象一具雕像。

她真是能耐啊,不言不语,却能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他放狠话说要让她尝遍那令人胆寒的一百零八式,可天晓得,她给他的惩法才是天下第一残酷的。

他知道应该要缓一缓,给她时间适应,一直都把他当哥子,冷不丁变成夫君,她大约有些拧不过来。

可那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好象就要犟在这里,非逼得她点头才行。他后牙槽咬得咯咯响,她要一直这么杠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这时,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就这么着吧,我知道了。”

“什么?”他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头来,乌沉沉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怯意,“我说我知道了。”

他仔细观察她,从她的语气里,他能听出不情愿,这让他有些恼火,可她总算是答应了,答应了就好,他不能奢求太多。

他略微抬了抬手,“过来,让我抱抱。”

她顺从的走过来,自自然然的依偎在他怀里,倒是没有抗拒的样子,他环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打今儿个起,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怀里的小人儿身子一僵,她仰起头,“为什么?我在揽月阁住得好好的呀。”

“因为你是我媳妇,媳妇儿不应该同夫君一起住吗?”

“可您是王爷,不能跟老百姓一样,”她顿了一下,“我搬过来,侧王妃也搬过来吗?”

“她不搬。”

“凭什么呀,”她不依,“都是您的媳妇儿,凭什么不一视同仁?”

凭他喜欢她,不喜欢修元霜,可这话不能再说了,他的喜欢在她那里不值什么,正要开口,白千帆环抱着他的腰摇了摇,“王爷……”

他知道,这是她撒娇的招式,垂眼看她,“什么?”

“您不遣我出府了吧?”

“不遣了。”

“其实细想一下,这样也不错,”她永远都能够苦中作乐,“在这里吃好穿好,还有人服伺,王爷护着我,下半辈子过的是安稳日子,我没什么不知足的。只是有一样,”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我虽然及笄了,但身量不足,恐怕不能让王爷满意,是不是……”

其实她不用提,他心里有分寸,横竖还小,养两年再说,小时侯亏了身子,要是养不好,将来就不会长个了,他不嫌弃她,就怕小丫头会埋怨他。

“你放心,且养着吧,不着急那些事。”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笑脸,“王爷,我饿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庶王妃的下场

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终于谈妥,白千帆还回揽月阁住,不过每日墨容澉下朝回来,她得在怀临阁里相迎,尽一个妻子的本份。

墨容澉是没办法了,横竖慢慢来吧,等她心里有了他,一切便水到渠成,不用愁了。

一但挑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白千帆不象平时那样叽叽喳喳,仿佛突然间变得深沉了许多。墨容澉看她闷闷的坐在那里,总觉得自己象个逼迫良家妇女的恶人,他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哪怕白千帆真是别人的媳妇儿,他也要抢过来,他看上了,就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她闷闷不乐,他也高兴不起来,大手一挥叫她走,小丫头立刻如获大赦,脸上就跟掉了一层壳似的,眉眼瞬间活泛起来,墨容澉又气起来,对着他就这么难受?要不是她跑得快,他肯定要狠狠打她几板屁股。

白千帆一晚没回,揽月阁的奴才们吓了个半死,月桂月香首当其冲,被郝平贯关了起来,直到中午才放出来,但是很奇怪,放她们出来,郝平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惩罚,就跟没事发生一样。

她们不敢到怀临阁去打探消息,提心吊胆的等着,简直就是望穿欲眼,见白千帆一阵风似的刮进院子,立马迎上去。

“王妃,您可回来了,可急死奴婢了。”

白千帆知道府里的规矩,主子遇到事,受罚的通常是奴婢,她忙打量她们,“没挨打吧?”

“没,”月香说,“奴婢睡死了,主子出去都不知道,挨打也活该。”

白千帆倒有几分得意,“我的本事王爷是知道的,怪不到你们头上来。”

院里人多嘴杂,月桂欲言又止,等白千帆回了房,把门关上,她才问,“王妃昨晚上哪去了?”

白千帆见月桂垮着脸,有些心虚,呵呵的笑,“没去哪,睡不着,出去溜溜。”

“去见杜提督了是不是?听说他伤情严重,忍不住去探他了是不是?”

月香不知内情,惊得张大了嘴,“杜提督是谁?”

月桂见白千帆目光躲闪,知道自己说对了,气得直拍大腿,“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能这样,您这么做,置王爷于何地?”

白千帆灰头耷脑的说,“你别骂我,我也没见着杜长风,出门没多久,就被送到牢里去了,呆了半宿呢,也算是受了惩法了。”

“得亏没见着,若是见着了,”月桂冷笑,“杜提督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月香听得有些糊涂,但月桂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小王妃背着王爷偷汉子!

她傻在那里,好半天才问,“那个杜提督比咱们王爷好么?”

“好什么?”月桂没好气的说,“他给咱们王爷提鞋都不够。”

“那王妃为什么看上他了?”

“猪油蒙了心呗!”

白千帆听她们一唱一和,突然嚎了一嗓子,趴在妆台上哀声叹气。

见她这样,月桂有些心软,放柔了语气,“王妃,这事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好好的跟着王爷过日子吧。”

白千帆抬起头,带着一脸沮丧,“月桂,真叫你说着了。”

“什么?”

“王爷说,他喜欢我,不遣我出去了,让我当楚王妃。”

月桂一听,高兴坏了,“这是好事啊,奴婢就说嘛,王爷待您不一样,您都做出那种事了,王爷也没怪您,多好的夫君啊,打着灯笼也难找,您还不乐意!”

“是啊,王妃,咱们王爷对王妃可是一心一意,把您放在心尖子上疼呢。”

“什么一心一意,”白千帆无比惆怅的说,“他又不止我一个王妃。”

“哟,原来咱们王妃是吃醋了。”月桂笑起来,“这好办,您给王爷吹吹枕头风,让他把那两位休了得了。”

“那怎么行?”白千帆摇头,“休妻可不是儿戏,修姐姐没犯错,要是因为我把她休出府,对她不公平。”

“她还没错呢,”月桂直撇嘴,“你丢了那回,她压根不想找,差点没让您死在后山,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回来,您这条小命还真玄!这不叫错?”

“至少她没想着害我,充其量是敷衍怠慢,罪不至被休吧。”白千帆托着腮叹气:“顾姐姐就不同了,她恐怕不能再呆在府里了。”

月桂听着这话里有话,细细一追问,才知道原先那些事是顾青蝶搞的鬼,气得指天大骂,“这种人就应该送到衙门里去发落,敢谋害宗室皇亲,她有几个脑子!还大宅门里出来的千金小姐,一肚子坏水,死上一百次都不委屈她!”

“行了,你别骂了,王爷肯定不能轻饶了她。”

月香怕白千帆心软,说,“这种人落到王爷手里没好下场,王妃千万别替她求情,省得王爷不高兴。”

“我没可怜她,”白千帆说:“原本想不计较,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走了清静,就是觉得活着不易,好歹还是留条命吧。”

“横竖您别管,王爷心里有数。”

墨容澉办事极有效率,带着人马往顾府拿人,小丫环枝儿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去了半条命,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都交待了,这些事倒不是什么要命的罪,就是往白千帆药里掺东西,谋害皇亲子嗣是重罪。可顾青蝶认了前边的事,投毒的事却死不承认。

那个下毒的小丫环已经撞墙死了,死无对证,但那些事加起来足以定顾青蝶的罪,墨容澉倒底还是心里有愧,顾青蝶固然心术不正,终究是他一时冲动把她带进这场纷争里,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没要她的命,但她这一生已然是毁了,一个被休弃的罪妇,身上被打上了犯人的烙印,没有人敢接手这烫手的山竽,娘家也不能容,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常伴青灯,吃斋念佛洗清自己的罪孽,要么就是没入掖庭,做最低微的官奴,从此被人踩在脚下,屈辱的过日子。

是墨容澉开恩,她才可以选,否则判定她是什么,就是什么,顾青蝶自然选了进尼姑庵,她情愿伴着青灯过清苦日子,也不愿意低下她高贵的头去伺侯别人。

第二百五十章更衣写字

白千帆心里压不了事,没过两天又高兴起来,反正对她来说,是媳妇还是妹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以前怎么处,现在还怎么处。

墨容澉下朝回来,远远看到她站在二道门那里同小库子说话,嘻嘻哈哈搓着手,没个正形,他有些不悦,她怎么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偏是在他跟前总拘着。

白千帆记着墨容澉的吩咐,见他回来,立刻迎上来福着身子行礼,“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负着手往门里走,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小库子说什么呢,瞧把你高兴得。”

“说秋虫呢,上回王爷送我一只油葫芦,可惜没看顾好,死了,小库子说,得了空上后山替我抓蝈蝈。”

“小库子的话你也信,天都冷了,哪还有蝈蝈可抓。”墨容澉顿了一下,说,“你是个姑娘家,玩那些个也不象话,你不是爱看书么,我书房里的话本子都看完了?”

“看完了,王爷得空替我买几本新的回来吧。”

“话本子上不得台面,少看些吧,上回我见你写那字,真是没眼瞧,还白相府出来的千金呢,写得比走贩都要差。打今儿起,你搁家里练字吧,也不用到门上来迎我了。”

白千帆没正儿八紧练过字,一听倒高兴了,“王爷教我么?”

瞧见她欢喜的样儿,墨容澉心里的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牵住了她的手,“嗯,我教你。”

说来也怪,挑明了关系,他对她反而不好下手,稍有一点苗头,白千帆立刻象受了惊的兔仔,怯然又惊惶,这种被人提防的感觉很不好,一来二去,他在她面前倒变得规矩了,偶尔牵牵她的小手,已经很满足。

两人回了屋子,白千帆还有个任务是替墨容澉更衣,她摆弄自己没问题,但没有伺侯过人,身量又小,踮着脚都够不着,总要墨容澉弯着身子迁就她。不是扯着墨容澉的头发,就是袍子拽不下来,要么腰带佩饰掉到地上,总之是手忙脚乱一团糟。

绮红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要搁了旁人,王爷早一巴掌扇得老远了,可对小王妃,王爷的耐心不是一般的好。

五彩穗子缠到一起了,白千帆解了半天解不开,不免有点面红耳赤,嗫嚅的道:“这是欺负我手生么?”

绮红有心想上前帮忙,见墨容澉没吭声,又不敢擅作主张,杵在一旁没动。

墨容澉没说话,安静的站着,垂眸看她,眼里是玩味的笑意,真是个毛燥的小丫头,好好的穗子叫她缠到一块了,看她怎么办?

手抬了半天,有些酸痛,白千帆嗳了一声,甩了甩,嘀嘀咕咕,“王爷这朝服也忒难脱了。”

“行了,”墨容澉终于出了声,托住她的手臂,“酸了?”

“可不是酸了,”白千帆垂下手,“爷儿们的衣裳都这么难脱吗?做媳妇的可遭罪了。”

墨容澉斜眼睨她,“自己不行就赖衣裳,没见过你这样的。”

白千帆脸一红,嘴上不认输,“什么时侯王爷也替我更一次衣裳,瞧瞧您行不行?”

墨容澉哈哈笑,“行啊,今晚歇在我这里,我替王妃更衣,怎么样?”

他们说笑打趣,没太注意,倒让绮红大大的不自在起来,低眉垂眼的杵着,这可是主子们闺房里的话,叫她听了去,怪臊得慌的。

折腾了好一会子,总算是更了衣,绮红打了水进来,伺侍墨容澉洗了脸。墨容澉见白千帆嘴角上沾了一点饼屑,大概是他没回来前吃了东西,便亲自拿着湿帕子替她擦了把脸,绮红在心里嗬了一声,王爷伺侯着洗脸,小王妃好大的面子。

收拾妥当,两人去了书房,绿荷跟进去伺侍笔墨,被墨容澉赶了出去,他只愿意跟白千帆两个单独呆着,贴身的丫环都嫌碍事。

亲自挽起袖子,铺好纸,磨了墨,蘸了笔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澉”字。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王爷,我刚开始练,您就叫我写这么难的字。样子丑,笔划又多,我不写。”她识字,但有些生僻字,并不认得,因为抵触,所以口无遮拦。

墨容澉沉了脸,“你说说,这个字哪里丑?”

白千帆哼了一声,“反正我就觉得丑,换个字吧。”

墨容澉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丑什么,这是我的名字。”

白千帆啊了一声,“怪不得王爷这么厉害,连名字都这么复杂。这么看,一点也不丑了。很威武,有将军样。”

她腆着脸拍马屁,乐呵呵的样,墨容澉好笑的揪她的鼻尖,“你个小人精,一时人话一时鬼话,变得倒快。”

他又提笔写了“千帆”,“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会,”白千帆迫不及待去接笔,“我写给王爷看。”

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白丞相一时兴起教的。可惜练字的时侯没有纸笔,她就蹲在地上,捡了小树枝在泥地里划拉,一笔一划画得极认真。现在用笔写出来,仍象用树枝划出来似的,没有笔划的韵味,连粗细都一样,看得墨容澉直摇头。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的教,“这一撇下去要用力,点一下,轻轻一收,横要平,起头有角,收尾有峰,竖要直,到末尾收力,拖出尖尾巴。”他松了手,“你写一个给我瞧。”

白千帆带着虔诚的态度,几乎是屏息静气,写出了一个千字,她觉得很满意,可墨容澉诸多挑刺,“瞧你这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写了个干字,字如其人,果真是干巴巴。”

她同他争,“我觉得很好啊。”

“这也叫好?小库子写的都比你好。”墨容澉哼了一声,“若是同侧王妃比,那更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上……”

白千帆将笔啪一下拍在桌子上,跟只小斗鸡似的,“侧王妃写得好,你叫她来写,我不写了还不成!”

墨容澉一愣,他虽是无心说快了嘴,但小丫头这样子是不是吃醋?

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将她抱了个满怀,咧着嘴笑,“她写得再好我也不稀罕,天底下我就稀罕你写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他抢我媳妇,还有理了?

杜长风那日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倒在包间里,被进来添茶水的小伙计发现,他吓得够呛,这是闹出人命了呀,忙扯着嗓子嚷起来,园子里的掌柜便着人报了官。

巡捕营来了人,正是杜长风的手下,一见是顶头上司倒在这里,那还了得,立刻抬回去请大夫医治,这头着人封了戏园子,提审掌柜伙计,可问来问去,只知道那包间的客人是个白净的小娘子,还带了个丫环,别的一概不知。

杜长风被灌了两碗汤药,当天夜里就转醒了,可也奇怪,醒过来的他对行凶者只字不提,人也变得很沉默,轻易不开口。

他的副手叫龚春泓,平日里关系甚好,见他伤在这样,憋着一口气要捉拿凶手,可内情只有杜长风知道,他不开口,没有线索,上哪找凶手去?他便天天儿来问,杜长风被他弄得烦了,只好说没有凶手,是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的。

这话显然不能让人信服,哪有自己把自己打成内伤的?再问,杜长风又不开口了,案子便挂在那里,成了无头案。

杜长风是个练家子,底子好,伤势好得快,没两天,就能下地走动了。可他却显得更消沉了,胡子拉渣也不剃,一下老了十岁似的。也不爱说话,往日里气宇昂轩的青年才俊成了邋里邋遢的闷葫芦。

龚春泓瞧着不好受,陪在身边,有意同他搭话,可他望着窗外,目光发虚,压根没听,龚春泓不管,想起什么说什么,“早两天,一个没眼介力的把楚王妃当作凶手送到尹府衙门,被尹府大人关进了大牢,得亏楚王爷来得及时,不然楚王妃就惨了,听说牢头是个色胆子,竟敢非礼王妃,被楚王爷断了一只胳膊,卸了差,如今到大街上当叫化子了……”

杜长风猛的转过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说什么?楚王妃被关进了大牢?”

龚春泓被他吓了一跳,“就是个误会,楚王爷连夜把她带走了,也没吃什么苦头。”

“为什么抓她?”

“说起这个我也纳闷,楚王妃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门口打听大人的情况,还问大人是不是伤得很重?奇怪了,楚王妃怎么知道大人受伤了?”

杜长风的心瞬间象被扎了个窟窿,呼呼往外冒风。疼得他拧起了眉,“楚王妃问起我么?什么时侯的事?”

“前天夜里,大概是丑时了,外头一个人都没有,她突然冒出来,还打听大人,守城的士兵这才起了疑心,”龚春泓偷偷打量他,“大人跟楚王妃很熟么?戏园子里的伙计说,发现大人的那个包间里的客人是位小娘子,是楚王妃么?”

“放肆!”杜长风阴沉着脸低喝了一声,“有关楚王妃的清誉,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龚春泓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细腻,他这几日仔细思量,总觉得杜长风受伤这事不一般,再加上他奇怪的行为举止,好象里边大有内情。他特意说这事给杜长风听,也是存了打探的意味。

现在见他这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欧打朝廷命官,那是大罪,可堂堂的提督大人挨了打却不吭声,明摆着就是理亏啊!

他立刻抽丝剥茧,脑子里案情再现:杜长风在戏园子里与小娘子约会,被小娘子的夫君发现了,遭到一顿痛打,杜长风一身武艺,能将他重伤的不是等闲之辈,加上楚王妃半夜来寻他,答案呼之欲出,打伤杜长风的便是楚王爷!

杜长风沉浸在痛苦之中,那日楚王爷暴怒,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会迁怒白千帆,自己受点罪倒没什么,可白千帆那么娇小,若是挨了打……那是会要命的啊……

可他没想到白千帆竟然半夜溜出来探望他,这个消息令他又甜又苦,甜的是白千帆心里惦记着他,苦的是不知道这一次楚王爷会怎么处罚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哪想到楚王爷突然翻脸,妹子变成媳妇儿,楚王爷这是仗势要跟他抢媳妇么?

可怜的小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紧紧握在手心里,他的千帆,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来探他,可他,却缩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相比之下,他真不是个爷儿们!

他悲凉痛苦的神情尽收龚春泓的眼底,不由得深吁了一口气,“大人,您还是别想了吧,那不是您能肖想的。”

话不用说得很直白,提点一下,他应该能明白。

杜长风和他情同手足,见他猜到了,也不打算相瞒,况且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需要龚春泓帮忙才行。

“明儿辰时,你到午门去,替我带个话给贾桐,就说务必请他来见我一面,有要事相谈。”

龚春泓吓了一跳,“楚王身边的贾侍卫么?我说大人啊,你怎么还不死心,要是让楚王知道了,您还有命吗?”

杜长风豁出去了,阴沉着脸,“他抢我媳妇,还有理了?”

龚春泓弹了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热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大人,楚王妃怎么成您媳妇了,她明明是楚王爷的媳妃。”

“是我的,”杜长风恨得眼里冒火,咬牙彻齿道:“楚王说话不算话,为老不尊,他这是棒打鸳鸯!”

龚春泓见他越说越不象话,吓得捂住他的嘴,央求道,“好大人,您少说两句,这些话传出去要砍头的呀!”

杜长风梗着脖子,一脸坚定:“我不怕,横竖不就一死么,爷儿们连媳妇都保不住,还叫爷儿们吗?楚王命好,生在天家,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龚春泓打断他:“楚王爷便是真刀真枪跟您打一场,您也不是他的对手,不然能伤得这么重?”

“那是我没提防。”杜长风越说越愤懑,“楚王真要是磊落君子,便叫王妃自己选,不带强迫的,看王妃会选谁?”

“大人这么有信心?”

杜长风把手掌摊开:“瞧见没有,定情信物。”

龚春泓仔细瞅一眼,笑道:“我说呢,大人怎么带着这么个蹩脚的荷包,敢情是定情信物。”

杜长风手一抬,揪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龚春泓打着哈哈赔笑:“没什么,我说荷包挺精致,绣工一流。”一句坏话都说不得,看来是爱到心坎上了,他在心里暗自叹气,这官司没法打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还要做垂死挣扎么?

龚春泓不敢不听杜长风的话,真的跑到午门去找贾桐,把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带到。

杜长风被打成重伤的事情,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贾桐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和杜长风关系甚好,又是同乡,自然想去探望他,跟楚王爷告假,却碰了一鼻子灰。

心里正惦记着,现在杜长风托人来传话。他当然不能不去。跟宁九说了一声,正要走,宁九却拖着他,“不能去!”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就一小会儿,王爷下朝前一定赶回来。”

宁九面无表情,“我是为你好。”

贾桐莫名其妙,“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怎么就是为了我好?”

龚春泓比他拎得清,倒是明白一二,打着哈哈道,“我反正是把话带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贾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探望,也是一样的。”

贾桐和宁九虽然只是侍卫,但是他们是楚王爷身边的红人,一般的小吏看到他们都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大人。特别是宁九,别看他单单瘦瘦,年纪轻轻,板起脸孔,活脱脱也是一个小煞神。

龚春泓不敢久留,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贾桐气呼呼的问宁九,“小九儿,你说,为什么不许我去探杜长风?”

宁九不说话,只拿眼瞄着他,他眼神很冷,贾桐心里没底,“你看着我做什么?”

宁九这才开口,“你哪边的?”

“什么哪边的?”贾桐看着他,“你说话利索点,别老叫人猜来猜去。”

宁九偏又不说了,垂着手,昂着头,正视前方。贾桐随他望过去,瞧见墨容澉打西偏门出来,他哟了一声,“王爷今儿个下朝倒挺早。”他扭头冲宁九笑,“你真是神机妙算,知道我一走,王爷就会出来?”

宁九斜了他一眼,牵马迎上去。

墨容澉大步流星走过来,同往常一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细看之下,眉目舒展,线条柔和,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贾桐趁机再次同他告假,“王爷,属下想告个假,一个……”

他一开口,墨容澉便皱了眉头,“还是想去探杜长风?”

见墨容澉面色不善,贾桐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他打算实话实说,在楚王爷面前,他不敢耍心眼子,也耍不了,恭恭敬敬拱了手,“王爷,是这样,杜提督打发人来传话,务必让属下去一趟,他这回伤得挺重,属下与他是同乡,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探望他,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或许他有什么事托属下去办……”

墨容澉眉头皱得更紧了,“杜提督打发人来传话,让你去一趟?”

“正是,就在刚才,小九儿也知道。”

墨容澉便知这事是真的了,他呵的一声笑,“还要做垂死挣扎么?”

贾桐:“呃?王爷说谁?”

一旁的宁九拿眼狠狠剐他一眼。

墨容澉沉吟片刻,“既然杜提督有事要你去办,你便去吧,务必把话听清楚,回来一五一十的回我。”

贾桐有些摸不着头脑,“王爷这是……”突然一拍脑瓜子,恍然大悟:“打伤杜长风的凶手一直没有抓到,难不成王爷是想从杜长风嘴里打听到什么,想办法抓获凶手?”

宁九在一旁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余光里,墨容澉嘴角却犹有笑意,嗯了一声,“你错了,本王是觉得杜长风不长记性,教训没受够,下一回,要打得他十天半个月开不了口。”

贾桐又糊涂了,正张要问,墨容澉却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去吧,早去早回。”

贾桐哎了一声,跨了马往巡捕五营衙门去,杜长风就住在衙门后院里,他是个单身汉,没有置办院子,一直住在在衙门后院的厢房里,前院办公,后院住人,对他来说挺方便的。

贾桐从后门进去,穿过夹道,是一溜排的屋子,杜长风住在正当中的那间,龚春泓正好从屋里出来,哟了一声,“贾大人来了,快请进去,提督大人正等着您呢。”

贾桐笑着同他拱了拱手,“杜长风也是,有人打发人小罗罗来说一声就成,还劳烦龚大人跑一趟。”

“这不值当什么,”龚春泓笑着还礼:“提督大人有吩咐,哪怕是刀山火海,属下也要走一趟。”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贾大人好生劝劝咱们大人,有些事情勉强不得,还是朝前看吧。”

贾桐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心里急着见杜长风,也没多问,哈哈两声就进去了。

杜长风歪在塌上,不见了往日里玉树临风的俊朗模样,身形清瘦了许多,眼睛里黯淡没有光彩,好象这一次不光伤了他的身体,连魂魄都伤了。

贾桐平日里喜欢跟他开玩笑,哟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得了相思病,快收起你那哀怨的小眼神吧,都不象个爷儿们了。”

杜长风叫他来就是想说白千帆的事,所以也不瞒他,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还真叫你猜着了,我就是得了相思病。”

“说说,相思谁?临安城里漂亮的大姑娘可不少,瞧上谁家的小姐了?”

“你们家的。”

“谁家的?”贾桐瞪圆了眼睛,“我们家的?”

杜长风瞟他一眼,“明知故问。”

贾桐后知后觉的噢了一声,“你是说王妃?”他哎哟一声坐下来,“你还不知道吧,王爷喜欢上王妃了,不打算让她出府了,您没希望了。”

杜长风把玩着手里的荷包,“你们王爷可真够缺德的,抢我媳妇儿。”

“怎么是你的媳妇呢,”贾桐护主心切,不乐意的道:“那是我们王爷的媳妇,人家八抬大轿抬过门的。”

杜长风切了一声,“又不是楚王爷亲自去迎的亲,我站在路边瞧得真真的,是晋王爷把王妃迎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咱们王爷虽然没有亲自迎亲,拜天地可是他自个拜的,这个错不了。”贾桐拍拍好兄弟的手臂:“我劝你啊,断了这点心思吧,别想了,想也想不着了!人家名正言顺的夫妻,你插一杠子算什么呀!”

第二百五十三章让她公平的挑选

杜长风冷着一张脸,“我问你,当初是谁说要同王妃和离,要替她寻一个好夫君的?是谁三番五次来找我,旁敲侧击打探我的情况,是谁亲口表了态,要把王妃许给我的?”

贾桐被问得哑口无言,讪讪的笑,“此一时,彼一时嘛,王爷和王妃大约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这也不能怪他。”

“那就怪我咯?”杜长风愤懑的道:“就算是谈感情,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和千帆情投意合,是楚王插一杠子,他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贾桐被他这激愤的样子惊到了,“你什么时侯对王妃的感情这么深厚了?我记得王爷刚找你的时侯,你还不太情愿的样子。”

“我那时有眼无珠,没瞧见千帆的好,后来才知道她是那么的好。”

“真喜欢她?”

“喜欢。”

“她有什么好?”

“她什么都好。”

贾桐怪异的看着他,“长风,你清醒点,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你们是不可能了,我们王爷的脾气我清楚,他现在可是拿王妃当眼珠子似的疼,你要再拎不清,迟早丢了小命。”

“无所谓。”杜长风陷在感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千帆待我情深意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她现在一定过得很苦,真是个傻丫头,半夜跑出来瞧我,还被投入了大牢,差点被无耻小人非礼,被楚王抓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小桐,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千帆,她还好吗?楚王有没有打她?”

寻人那晚,贾桐是在的,但他不知道白千帆半夜跑出来是为了杜长风,听到这种大秘密,再联想到杜长风受的伤,吃惊的捂住了嘴,“打你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就是我们王爷吧?”

杜长风白了他一眼,“要不是怕千帆难做,我就还手了。”

贾桐嗤的一笑,“还手?你在咱们王爷跟前有还手之力吗?别吹牛了,小心吹破!”

杜长风恨声道:“楚王比我厉害又如何?厉害就能让千帆喜欢他了?他要真是磊落君子,就别为难千帆,让她自个挑,若是千帆选了他,我杜长风半个字都不说,从此放手。若是千帆选了我,就请楚王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罢了官,带着千帆远走高飞。”

贾桐被他的豪言壮语给震到了,“你说真的?辛苦挣下的官职不要了?你家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若我连媳妇儿都保护不了,还光什么宗,耀什么祖?”

贾桐呆看他半响,点了点头,“好样的。说吧,你想让我做点什么?”

“你替我给千帆带句话,就说我挺好的,让她别牵挂,我暂时同她见不了面,但是我的心时刻都惦记着她……”

“打住,”贾桐叫停,“这种肉麻的话我可不传,大概意思带到就行了。”

杜长风没理他,接着说,“你让她稍安勿操,别惹怒了楚王,我来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带她走的。”

贾桐抬头看窗外,“就这些,没有了?那行,我也不能久留,先走了。”他说着站了起来。

“哎,”杜长风叫住他,“你还没告诉我,她好不好?”

“王妃好得很,天天儿都在怀临阁吃饭,整天笑嘻嘻的,可没有一处不好的。”贾桐甩着袖子往外走,“你呀,甭惦记她。早些养好伤是正紧。”

贾桐虽然时常脑子里缺根筋,但这次,他想得很明白,杜长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脑子不清醒,但他不能不清醒,回到府里,一五一十的把杜长风的那些话全告诉了墨容澉。

为了保杜长风的小命,只能有负他的委托,杜长风要他带给白千帆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墨容澉听他说完,倒是没动怒,关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笑了笑,再敲了敲,又笑了笑,好象他刚说的是个大笑话。

“王爷,”他有意替杜长风求情,“您别生气,以属下之见,杜长风这次只怕伤了脑子,他糊涂了,您犯得着跟个糊涂人计较么?”

“他说要让王妃自个挑才算公平?”

“他是这么说的,他脑子不清楚嘛,您别理……”

“王妃若挑了他,就让本王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远走高飞?”

“王爷,他糊说八道,他离疯不远了……”

“王妃若挑了本王,他就此放手?”

“是,他是这样说的。”

“好!”墨容澉猛的一拍桌子,“就按他说的办,让王妃自个挑,挑了谁就是谁,免得说我仗势欺人!”

贾桐惊得下巴骨都收不住,目瞪口呆看着他,半响才道:“王爷,您,您说真的?”

“本王什么时侯说话不算话过?”墨容澉摸了摸下巴,“你这就去告诉他,明日本王派人接他进府,让他亲眼瞧瞧,王妃倒底会选谁!”

贾桐走出去的时侯,整个人都是飘乎的,听杜长风那口气,王妃肯定选他啊,定情信物都互送了,还在外头私会,俩人看起来倒是情投意和的,至于王妃和王爷……王爷对王妃没得说,王妃半夜出去找情郎,可接回来他一句重话都没说,下马的时侯还小心翼翼的抱着,生怕惊醒了她。

他哀声叹气,为杜长风注定是个悲剧可怜,也为这错综复杂的三角恋唏嘘,还是他好,他的绿荷干干净净,没人惦记。

真是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绿荷刚好从隔壁屋里出来,看他一眼,转身往池塘边走。

贾桐心一跳,觉得那一眼似乎别有意味,也不管是不是有差事在身,屁颠屁颠的就跟上去。

绿荷洒了一把鱼食在水里,引得鱼儿争先恐后的争食,她余光瞟到贾桐跟过来,垂着眼没吭声。

贾桐搓着手,嘿嘿的笑,“绿荷,喂鱼呢。”

绿荷哼了一声,“我喂猪呢。”

“这明明是鱼啊,”贾桐腆着脸笑,“你又同我说笑。”

“知道还问,”绿荷拿了一样东西往他手里一揣:“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说完,扭身就走了。

贾桐低头一看,嗬,是一双布鞋,上回他缠着她要做鞋,好话说尽,她也没松口,没想到还是给他做了,他捧着鞋乐呵呵傻笑,什么仅此一回,女人们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第二百五十四章又不是我非要当楚王妃的

墨容澉对着贾桐的时侯,气势凛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白千帆当这个楚王妃不乐意,大约在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杜长风的,别的不说,冲她那天半夜跑出去找他,就已经很说明问题。杜长风别的比不上他,可人家没有小妾,不象他,后院里还住着一位侧王妃。

他从来是个知难而进的人,用杜长风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才能永除后患,只是那个小丫头……会如他的愿吗?

静坐半响,叫郝平贯进来问话,“王妃在做什么?”

“王妃说她的功课没做完,今儿个就不过来了。”

墨容澉不禁莞尔,给她写了几个字,让她多练,这就变成功课了,如此一来,她还真是不得闲,每日要练功夫,要同兔仔玩耍,要写字,还要吃饭睡觉蹓弯,成大忙人了,她没空来见他,他便去瞧瞧她吧。

刚进后院,迎面便碰上了修元霜,自打她被禁足,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久到几乎已经忘掉。

对修元霜,他是不喜欢的,就冲那次白千帆失踪,她怠慢敷衍的态度就不是什么善茬,不过禁足了这么久,折了脸面吃了苦头,算是惩罚过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想要找个折中的法子安置她,当然,想办法送她出府是目前最为要紧的事。

修元霜也看到了他,垂眉敛目迎上来问好。

“起来吧,”墨容澉很是温和的说,“侧王妃这是要去哪?”

“妾身无事,随意走走罢了。”修元霜脸色平静,嘴角带着一丝温婉的笑,“王爷是要去揽月阁吗?”

“正是,我去瞧瞧王妃。”

“既是如此,妾身不耽误王爷,王爷慢走。”她侧身立在一旁,目光始终淡淡然,并不象从前那样看到他,眼睛里会闪闪发亮。

墨容澉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可是没办法,爱情是自私的,他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位置让别的女人进来。

他从她身边走过去,慢慢踱了几步又回头,他从前就想过把修元霜配给杜长风,后来因为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没顾得过来,现在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

杜长风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年青有为,只要稍加提携,日后定是大有作为。修元霜是二婚,配他刚合适。

至于杜长风,就更好办了,修元霜门楣高,有大学士那样的老丈人,还怕没前程么,修元霜长相端庄,身材苗条,总比白千帆这种小丫头强,当然,在他心里,没有谁比他媳妇儿好,白千帆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越想,他越觉得可行,一举两得,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困挠他多时的难题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他一高兴,步子迈得更大了,恨不得一脚跨进揽月阁,好好抱着他的小媳妇亲一口。

修元霜走到大树边,稍稍回首看一眼,楚王爷甩着手,走得飞快,那种迫不及待的劲儿叫她直皱眉,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一颗心还是沉到了谷底。男人不疼爱,连个孩子也不给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越想越凄凉,眼角渗出些许泪意,她怕秋纹看见,装作扭头,拿手帕擦了。再往前走,脚步却越来越沉,简直有些提不起来。

顾青蝶的事并没有公开,不过她父兄在朝为官,其中的内幕也略知一二,所谓兔死狐悲,她心里不是不凄然。好象昨日的顾青蝶,便是明日的自己。

脚下的路蜿蜒伸展,看不到尽头,她走得有些茫然,仿佛走在冰天雪地里,周身都是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秋风乍起,落叶凋零,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打了几个旋,缓缓落在她脚下,她抬脚踩上去,用力辗了一下,一双美目里,凌厉的光芒乍然一现,不,她不是顾青蝶,她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她绝不可能落得顾青蝶一样的下场,绝不可能!

墨容澉大步进了揽月阁,院里的小厮丫环纷纷上前行礼,他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不让人通报,自顾自的到了白千帆的门前,悄悄挑了帘子看,小丫头果然在认真的写字……只是她一笔一笔的划着,不象写字,倒象在画画。

他悄声进去,月桂抬头见了他,正要请安,被他一个眼神打发出去。

走近来一看,白千帆哪是在写字,素洁的开化纸上全是一个一个的墨团子,他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千帆一门心思全在笔上,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纸上便染了一小团墨迹。她埋怨道:“王爷来怎么也不出声的,这下可好,废了。”

墨容澉站在她身边,眼睛扫着纸上的不知所谓的墨团子,“你这满纸都是墨团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怎么就废了呢?”

“什么墨团子,这是我画的兔仔好不好?”她指着他看,“这是头,这是尾巴,这是两个尖尖的耳朵,象不象?我打算画个百兔图,才画到一半,就叫您给毁了。”

墨容澉哈哈大笑,“这么说是我的不是了。”他揉着她的头发,“你拿出去让大伙看看,有谁能认出这是兔仔?”

“怎么认不出,月桂说画得挺好,”白千帆指着墙边的兔仔说,“我照着它们一笔一笔画的,怎么会不象。”

“还是算了吧,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纸,”墨容澉把她的笔拿下来搁在笔架上,“你要想学画画,赶明儿我请个师傅来教你。”

白千帆搓了搓手,“庶王妃就画得挺好,可惜出府了。”

墨容澉脸一沉,“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白千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抬起脸谄媚的笑,“王爷来找我,可是有事么?”

墨容澉嗯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着,话到了嘴边却拐了弯,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你这样练字可不行,以后还是到我书房里去写,让绿荷伺侯笔墨,安安静静的写才有长进,从明儿起,我给你布置任务,完成了才有饭吃。”

白千帆愕然,“这怎么行,我长身体呢,不能不吃饭啊。”

“想吃饭就努力写,堂堂楚王妃,写出来的字跟蚯蚓爬似的,没的叫人笑话。”

白千帆嘟着嘴小声嘀咕:“又不是我非要当楚王妃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他不介意做做恶人

尽管白千帆说得很小声,墨容澉还是听到了,本来心里就没底,这会子更加焦躁,脸上却半点也没显露出来,负着手低头看白千帆在纸上添添画画,心里慢慢盘算着。

堂堂楚王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不过他不打没把握的仗,必要的时侯,他不介意做做恶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轻咳了一声,装作随意的样子问,“你那晚上出去可是去看杜长风?”

“王爷不是已经知道了么?”白千帆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今昔非比往日,她再不开窍也知道以后不能轻易在墨容澉面前提及杜长风。

“你心里惦记他?”

“倒也不是,那天因为我,他挨了王爷的打,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白千帆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若是王爷早先告诉我,我也不会私下里见他的。”

“是,是我的不对,”他拉她到塌前坐下,“既然你牵挂这事,我便告诉你吧,他伤得不重,已经好了。”

“真的?”白千帆高兴的道:“那就太好了。”

“那你……”墨容澉咽了一下喉咙,“还惦记他么?”

“好了还惦记什么呢,”白千帆奇怪道:“难道王爷让我惦记他吗?”

“胡说,”墨容澉微沉了脸,“你是我的媳妇,怎么能惦记别的男人?”

白千帆叫屈,“我没有啊,王爷,往后我谁也不惦记。”

她这样答,他也不满意,好象把他也归类到谁一起了,他是她的夫君,应该要时时刻刻放在心里惦记的,就象他对她,明明就在跟前,可他还是想她,时时惦记着她,这份牵肠挂肚,她对他怎么就没有呢?

他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认真的看着她,“千帆,若是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挑一个夫君,你挑我,还是杜长风?”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让我挑?”

“是,让你挑,从前我说过,将来给你挑个好女婿,现在我把自己也归到这里头,你挑吧,选我还是选杜长风。”他故作镇定的说完,心跳到了嗓子眼。

白千帆直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呢?”

“选了我,你就安心安意跟我过,别的不说,安稳是一定有的,我待你……”墨容澉咽了咽嗓子,“我待你怎么样,你自己知道。”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挑了杜长风,我也不勉强你,你随他家去过你们的小日子。”

白千帆有些不敢相信,先前把杜长风打成那样,现在又变成让她自己挑了,真要挑嘛,她还是属意杜长风一些,人家没有妻妾,光是这条就比楚王爷强。正琢磨着,听到墨容澉幽幽的道:“你想清楚了再挑,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时侯喜怒无常,脾气说来就来,自己说过什么也全然不记得……”

白千帆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听着有点……

“杜长风好是好,但同我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谁叫我不痛快,我就叫他一辈子不痛快,他麻烦事一多,你的日子也不安稳了……”墨容澉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先还藏着掩着,见她犹豫不决,也顾不得了,干脆连威胁带恐吓,挑明了说。

“我知道了,王爷,”说到这个份上,白千帆哪有听不懂的,忙说,“我选你。”选了杜长风,大约他们两人都活不长久,就算墨容澉不要他们的命,见天儿来找麻烦,日子确实不安稳,她是麻烦堆里长大的,倒是不怕,就怕误了杜长风大好的前程。

墨容澉松了一口气,放开她的手,手心里早已经有了湿意。“想好了?”

“想好了,我选你,我本来就是楚王妃,往后还做您的楚王妃。”白千帆悄悄把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湿漉漉的,王爷身体可不怎么好,忒虚了。

“我可没逼你。”

“王爷没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当真?”他目光灼灼看着她。

“当真。”白千帆没有躲闪,她说的是真心话,对她来说,这已经算很好的归宿了,就算楚王爷将来还会迎新人进门,只要他肯护她一世安稳,她也不能奢望太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日子,还是留到下辈子吧。

“既然如此,明日杜长风到府里来,你同他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

“明日杜长风来府里么?来做什么?”

“先前我乱点鸳鸯谱,害你们俩个误会了,不如大家碰个面,把事情说清楚,往后你不牵挂他,他也不用再惦记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岂不是很好。”

白千帆点头,“嗯,我听王爷的。”

那厢,贾桐把墨容澉的话带给了杜长风,他一听,立刻两眼放光,“你是说真的?楚王爷当真这么说?”

“是,堂堂王爷口红白牙,难道还诓你不成?”贾桐见不得他这副惊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劝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了,王爷和王妃感情好着呢,都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女人嘛,身子给了谁,心就跟谁走,你还在这里傻盼着。”

杜长风听了这话,眼里的光彩瞬间又黯了下去,“你是说真的,他们已经圆房了?”

“反正那天晚上把王妃找回去,俩人就在一张床上睡的,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圆没圆房的,难说。”

杜长风身子一塌,矮了半截,半响才说,“既便是这样,也是楚王爷逼她的,”他攥着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声音充满了痛苦,“千帆太可怜了,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她。”

贾桐怔怔的看着他,总觉得杜长风有些不正常了,小王妃每日高高兴兴,蹦蹦跳跳,怎么就成了杜长风嘴里的可怜人了呢?

他认真解释:“是你想多了,王妃过得挺多,一点也不可怜。”

“那是她强颜欢笑,只有我可以看到她内心的痛苦。”

贾桐在心里腹腓:看到个屁,人都见不着,怎么看?

杜长风突然坐直了身子,拳头攥得紧紧的,消瘦的脸上神情坚定,“不管怎么样,我明日总要见一见她,见一见她就好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怕你不选我

因为要见白千帆,杜长风把自己蓄了多日的胡须剃了个干净,头发梳整齐,戴上官帽,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脚上穿厚底的皂鞋,尽管看起来清瘦,隐约还是透着往日里的气宇轩昂。

他早早到了楚王府,本意是想趁着墨容澉没下朝,先见一见白千帆,两个人单独说会子话。可现在谁敢让王妃私见外男啊,那日就因为王妃和小库子多说了几句话,王爷就把小库子调到前院去了,换了木讷不爱说话的小厮当差。

杜长风坐在前厅里,伸长着脖子往窗外看,没看到他想念的人,倒是见着一位相貌端庄,气质典雅的姑娘打窗外过,一路人有下人跟她行礼,庶妃被休出门的事他略有所闻,那么这位便应该是楚王的侧王妃了。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一脸死气沉沉的,没个笑模样,跟白千帆没得比。

一盏茶见了底,边上伺奉的丫环赶紧又上了一杯,杜长风却没了耐性,起身走到门口,立刻有小厮点头哈腰过来问:“提督大人要上哪?小的替您引路。”

引什么路,分明就是监视他,早知道这样应该晚点来,等得心烦意乱,倒乱了自己的阵脚。

杜长风一甩袖子,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望着窗口发起呆来,不知道白千帆现在好不好?她知不知道他来?是不是也在惦记他?

他在前厅等侯的时侯,白千帆在怀临阁里写字,王爷有指示,王妃每日上午写字,写不好不给饭吃。这差事落到郝平贯身上,他不敢怠慢,一早就到揽月阁去,把白千帆当祖宗似的请过来,收绿荷伺侯笔墨,谁也不能去打挠,让她安安静静的写字。

写字是个枯燥的事,白千帆先前还觉得挺好玩,写着写着就烦了,只图快,量是完成了,可那字……绿荷看着一脸的嫌弃。

白千帆把笔往她一伸,“要不姐姐替我写几张。”

“那可不成,”绿荷瞪她,“王妃是想让奴婢挨板子么?”

白千帆不以为然,“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

“咱们爷是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爷心疼您,不会罚您,可奴婢逃不了,您耍滑头让奴婢代过,王妃好意思?”

绿荷说话向来耿直,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嘿的笑,“王爷怎么会罚姐姐,整个府里王爷跟两位姐姐关系最亲厚,轻易不会恼的。”

绿荷听出点别的意思,问:“爷怎么就眼我们关系亲厚了?论亲厚,不该是王妃排第一么?咱们可连个末尾都排不上。”

“为什么?姐姐不是王爷的通房么?”

绿荷把手里的墨条子扔开,叉着腰,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王妃打哪儿听说我和绮红是王爷的通房?谁说的?我可是黄花大闺女,没这么埋汰人的!”

见绿荷气成这样,白千帆傻了,她一直以为绮红和绿荷是王爷的通房丫头,先前府里没女主人,王爷年纪又不小了,所以她便想当然的以为……

“姐姐别生气,”白千帆赶紧赔小心,“是我没眼力,我胡说八道,要不您打我两下出出气。”

要不见她是王妃,绿荷还真敢动手,这种话能胡说吗?事关姑娘家的清誉,她还想嫁个好郎君呢。

她不理白千帆,拧着身子生闷气。

白千帆心有愧意,想方设法要逗她开心,抵着鼻子扮猪,缩着脖子一拱一拱的,见她不笑,又扮狗,围着她汪汪叫,绿荷还是不理,她没澈了,干脆拿起笔在自己脸上左右各画了三道杠杠,装了个花猫,绿荷其实早耐不住了,一转身见她把自个画成那样,实在忍不住卟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姐姐笑了,不生气了。”白千帆高兴得跳起来。

绿荷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个小油货,王爷都拿她没办法,她一个奴婢能怎么着?

正闹着,郝平贯挑了帘子进来,见白千帆一脸脏兮兮,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

“喵!”白千帆笑眯眯冲他叫了一声,“象不象?”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郝平贯着急起来,“眼瞅着王爷马上就要回来,您怎么弄成这样,快收拾干净了,今儿个要见客呢。”他平时待绿荷极客气,这会子数落上了,“你也不拦着点,让王爷看见了是好玩的?”

绿荷自知理亏,低声应道:“大总管教训得是,是奴婢的错。”赶紧出去张罗着打水要替白千帆洗脸。

白千帆觉得郝平贯有点小题大作,她小时侯常被姐妹兄弟捉弄,在脸上画王八乌龟,有什么呀,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过她心情莫名有些高兴,墨容澉跟她那些兄长们是不一样的,年纪这么大了,也不往房里放人,爹那么老了,还往府里娶新人呢。她很好奇,王爷正当壮年,就不想女人么?二哥哥他们怎么天天儿都想呢?

墨容澉回来的时侯,绿荷刚替她收拾妥当,重新梳了头,换了干净的衣裳,可墨容澉不满意,亲自替她挑了艳丽华贵的衣裳,又拿了几枝贵重的珠钗插在她发髻上。胭脂抹得红些,口指涂得艳些,隆重得象要去宫里参加宴会似的。

墨容澉知道白千帆不乐意这么隆重的打扮,头上沉甸甸,怪累得慌的,但他有私心,就要叫杜长风看看,如此的容华富贵,他杜长风能不能给得起?

白千帆出奇的听话,一声不吭任绮红和绿荷折腾,等收拾妥当站起来,端的是雍容华贵,富贵逼人,头上的珠钗亮闪闪,衣服料子也是金丝银线明明晃晃耀眼睛。

穿成这样是不好走路了,郝平贯备了轿子,墨容澉亲自打帘子让她进去,自己也挤在里边,总觉得不这么贴着她,她便会改变心意。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唤她,“丫头,你,可想好了。”

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大眼睛看他,突然卟蹼一笑,“王爷紧张什么?”

墨容澉故作镇定,“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还说不紧张,王爷手心里都出汗了。”

墨容澉吁了一口气,松开手,拿汗巾子擦了擦,过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说,“我是怕你不选我。”

白千帆抬眼看他,有些诧异的道:“王爷这么喜欢我?”

墨容澉:“咳咳咳……”头扭到一边,“本王不喜欢输而已。”

第二百五十七章各自安好

杜长风坐在那里,几乎要睡着了,突然听到郝平贯扯着嗓子喊:“落轿!”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整了整衣袍,迎到门口,见外边停着轿子,郝平贯打起帘子,躬着身子出来正是墨容澉,他并没有直起腰,返身又从里面牵出一个人来,华丽的裙裾拖在地上悉悉索索的响,稍稍一动,头上的步摇晃动,带出清脆的声音,她抬眼看他,笑盈盈一张脸,立在那里简直就是光芒万丈。

杜长风看呆了,都忘了上前行礼,墨容澉很不悦,重重的咳了一声,“杜提督屋里坐吧。”

杜长风这才如梦初醒,拱着手行礼:“属下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后两个字,他落得极轻,几乎轻不可闻。

墨容澉看着他这副痴迷的样子,心里不爽极了,恨不得当场挖出他的眼珠子来。他侧过身,挡住杜长风的视线。牵了白千帆的手进屋子,带丫鬟上了茶,屏退了左右,关上门来好说话。

他不想浪费时间,更讨厌杜长风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媳妇儿,想三言两语说个清楚,不过,当着白千帆的面,礼数还是要的,在别人面前他是煞神,在白千帆面前,他要做儒雅可亲的夫君。

先打了个哈哈,“杜提督,身子无大碍了吧?瞧着清瘦了点。”

“不碍事了,多谢王爷关心。”杜长风拱了拱手,眼梢的余光却是看着白千帆。

白千帆先前以为杜长风伤得很重,现在见他虽然清减了不少,还算有精神,也安心不少,笑眯眯的说,“杜提督你要多吃点,都瘦了呢。”

她随意一说,墨容澉不乐意了,这是对杜长风赤、祼祼的表示关心啊……

他清了清嗓子,把白千帆的手握住,笑道,“王妃不必担心,杜提督的饮食自然有人过问,杜提督早过了弱冠之年,身边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吧?”

杜长风不敢明着说,扯了扯嘴角,“王爷原先不是要替我做媒么,怎么没下文了?”

“那个啊,”墨容澉把白千帆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拉开来捏着玩,慢条斯理的说,“本王那时侯没太注意,做了什么让杜提督误会了吧。”

见楚王爷耍赖,杜长风干脆挑明,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自己的脑袋或许会搬家,可他忍不住,在他心里,白千帆似乎比生命更重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象魔怔了似的,和白千帆没有见过几次面,可是感情一旦发酵,膨胀的速度显而易见,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却丝毫不后悔,哪怕没了前程,丢了性命,只要知道白千帆是爱着他的,他就要勇往直前。

“王爷虽然没有对属下明说,可对王妃是明说了的,”他急切的说道:“属下与王妃情投意合,互换了信物,王爷当初明明说好了的,当王妃是妹子,养两年就嫁出去。王爷如此宅心仁厚,是为当朝典范,属下对王爷的恩情……”

“放肆!”墨容澉实在忍不住,怒喝一声,握着白千帆的那只手也用力紧了一下,白千帆吃痛,嗤了一声,他方才发觉,忙不迭的松手,瞧见雪白手腕上的红印,越发怒不可抑。

“杜长风,你竟敢对本王的王妃心存不轨,这是杀头的罪,你可知道?冲你这话,本王就可以定你的罪!”

他发起怒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极其吓人,白千帆缩着脖子,怯生生的唤了他一声,“王爷。”

她一叫,墨容澉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四平八稳的坐着,面沉如水,“本王知道你误会得太深,所以才让贾桐去传话,免得你一条道走到黑,误了自己的终身。”

楚王发怒,没人不怕的,杜长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直勾勾的盯着白千帆,“王爷不是说,让王妃自个选么?”

墨容澉本是这个意思,但事情真到了这一步,让他的媳妇儿挑男人,自己还是被选之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寒气嗖嗖往外冒。

他冷笑两声,“本王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要自取其辱,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他扭头看向白千帆,发现她表情惊惶,小脸苍白,赶紧缓了脸色,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吓着你了?别怕,告诉他,你的选择。”

墨容澉以为自己是柔情蜜意的一张脸,但看在白千帆眼里,他比刚才的样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万一说错话,一定会被他生吃了去。

墨容澉见她抖了一下,赶紧揽住她的肩:“冷吗?到为夫怀里来,我替你暖暖。”

杜长风看着这一幕,简直撕心裂肺,贾桐说他们同床共枕的时侯,他没太往心里去,可亲眼瞧见他们这样,伤心,难过,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他真恨不得把墨容澉揽着在白千帆肩头的手给砍了!

白千帆也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墨容澉当着杜长风的面对她故作亲热,而是她离墨容澉太近,觉得冷。

她想早些结束这次会面,不就是让杜长风死心么,她办得到。

她抿了抿嘴,缓缓开口,“杜提督,不管之前你误会了什么,从今儿个起,都忘了吧,我是楚王妃,是王爷正儿八经娶的媳妇儿,我会一直陪着王爷,替他开枝散叶,撑起一大头家。您年青有为,前程似锦,别为了一个误会毁了自个。”

“千帆!”杜长风哀哀的叫了一声,“这不是你的心声,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没有,王爷对我很好,我也喜欢王爷,愿意当他的楚王妃。”

“可你说过,不愿意嫁给娶妾的男人,他娶了呀,还是在你嫁过来之后娶的,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我不同,我有你一个就足矣……”

墨容澉越听不下去了,这些话句句扎他的心窝子,他是娶了妾,可也轮不着杜长风来说三道四,猛的一拍桌子,“放肆,你倒底有几条命来浑说这些,不要命了是吗?我诛你全家!”

“王爷!”白千帆往地上一跪,小身板直直的挺着,一脸冷清,“王爷您要是这着做,会被天下人耻笑的,杜提督大概上次伤了脑子,有些糊涂了,您跟他计较什么!”

墨容澉愣了一下,身子往后一靠,勃发的怒气竟然自动收了回去。

杜长风大概也是真的疯了,连连冷笑,“楚王爷果然仗势欺人,除了杀头,您还能干什么?不能以德服众,您能杀光这天底下的人么?”

“你住口!”说话的是白千帆,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眉眼仍是冷清,“杜提督,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从前王爷是有过这心思,可如今他没了,王爷待我极好,我在他身边可以过安稳日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喜欢他,也敬慕他,可以与王爷做夫妻,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至于你,咱们不过见了几次面,谈不上很熟,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感情,你也不必为了我,毁了自己的前程。从今往后,咱们能不见就不见,各自安好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塞个女人给他做补偿

两个男人都被白千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惊到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从见到杜长风开始,墨容澉滋生的怒气和担心,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说喜欢他,敬慕他,嫁给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其他的都不是重点,重点只有三个字:喜欢他。她是喜欢他的,这太让他高兴了,这大约是他活到现在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以一种得意又傲骄的神情瞟着杜长风。

相比之下,杜长风的样子就有些可怜了,他本来就消瘦,再被这些话一打击,整个人都失了神,目瞪口呆的傻在那里,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她说,他们没见过几次面,她对他没感情,不,这不是真的,他至今还记得他们见面时,她娇羞可人的小模样,怎么是没感情呢,他们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连信物都给了的呀!

好半天,他才呼出一口气来,哑着声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送过荷包给我……”

“那不代表什么,我也送了王爷,送了我师父,绮红姐姐和绿荷姐姐。”

“你收了我的东西。”

“我也常收王爷的礼物,他还给我买兔仔了呢,我还收过我师傅的飞镖……”

“不过以后,”墨容澉突然打断她,“还是不要乱收别人的东西,特别是男人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好,我知道了,王爷,以后除了您,我不会再收别人的礼物了。”

“嗯,”墨容澉余光瞟着失魂落魄的杜长风,朝她伸出手:“过来。”

白千帆听话的走过去,被他拖着坐下,两个人挤在一张大椅里,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夫妇了吧,坐椅子都要挤一块。

白千帆幽幽叹一口气,都是不省油的灯,一个动不动就要诛人全家,在他眼里,杀人就跟切萝卜似的,也太把生死当儿戏了。

另一个,满脸悲情,好象没有她就不能活,她说那话虽然伤了杜长风的心,但有点她说的是真的,她对杜长风确实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知道墨容澉打算把自己嫁与他,心里起了一点小涟漪,那是人之常情,根本不算得什么吧,她也奇怪杜长风那泛滥成灾的感情从何而来,她自问并没有同他山盟海誓,弄得倒象俩人私定了终身似的。

杜长风站起来,有些摇摇欲坠,也不看他们,硬撑着拱了拱手,一脸惨笑,“看来是属下误会了,王爷,属下这就告辞。”

“怎么就走呢?”楚王爷笑得非常大度,“到吃饭的点了,留下来陪本王喝一杯,上回喝酒没成,这回说什么也要补上。”

“多谢王爷的好意,属下伤势刚好,不宜喝酒,等属下好利索了,再陪王爷喝过。”

“不喝酒也没什么,本王跟杜提督投缘,请杜提督吃个饭总可以吧?”

“这……”杜长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再拧在一起好看么?

“来人,请提督大人到花厅侯坐。”

郝平贯在门口应了一声,抬脚跨进来,对杜长风做了个请的手势:“提督大人,这边请。”

杜长风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去。

一行人到了花厅,三人坐定没多久,白千帆发现修元霜在郝平贯的引领下款款而来。

修元霜被放出来的时侯,她正禁足,后来半夜出逃被墨容澉逮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怀临阁,一直没有见过她。现在一瞅,修元霜掖着宽袖,低眉垂目,莲步轻移,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哪象她走路,一阵风似的上不得台面。

这么看,她还是觉得修元霜配墨容澉更合适一些,一个是皇亲贵胄,一个是世家千金,男才女貌,多登对啊,自己这么个不着调的占了嫡妃的位置,实在有点心虚。

她赶紧起身问好,“修姐姐来了。”

修元霜脸上浮起淡淡的笑,一一见礼:“给王爷,王妃请安。”

墨容澉把白千帆扯下来坐着,嗯了一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杜提督,河北沧洲人氏,别看他年纪不大,已经官拜九门提督,说得上是年青有为,特地叫你来,是给你引见引见。”

修元霜愕然,这太莫名其妙了,给她引见外男做什么呢?连哪地方的人都说得这么详细。

杜长风也是纳闷,他一个外男本不应该见楚王爷的家眷,白千帆是个例个,但把修元霜叫出来同他见面,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墨容澉又扭头看他,“杜提督,这位是修大学士府里的大小姐,唤作元霜。”

修元霜心一跳,怎么把她的闺名也告诉这位提督大人,王爷倒底是要做什么?

杜长风福至心灵,突然一下明白过来,楚王爷自觉亏欠他,白千帆他不舍得放手,所以把修元霜补偿给他……

这叫什么事啊,他突然觉得好笑,好一个荒唐王爷,以为随便塞个女人给他就可以补偿了吗?

好笑过后是更深切的愤怒,他再也忍不住,冷着脸站起来,“王爷的家宴,属下在此诸多不便,属下还有事,就此告辞。”

墨容澉也怒,好啊,给脸不要脸,修元霜哪点不好,你还敢跟本王掉脸子!

白千帆一见气氛不对,忙说,“饭以后再吃也可以,别误了杜提督的事。您慢走。”

墨容澉讶异的看了白千帆一眼,正要说话,被白千帆唬着脸在手臂上拧了一下,头一回有人这么拧他,墨容澉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明明是痛的,心里却是甜的,小丫头这是把他当自己人啊。

他于是改了口:“既然杜提督有事,本王就不留了,得了空再过来也是一样的,来日方长嘛。来人,杜提督伤势刚痊愈,受不得风寒,备轿送他回去。”

郝平贯在边上应了一声,抬手要扶杜长风,被他推开。

临走前,杜长风看了白千帆一眼,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充满了痛楚,悲伤,绝望,落魄……白千帆忍不住打了个颤,有一种深切的负罪感,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啊……

他没有再说话,就这么踉踉跄跄朝大门口走去。

看着情敌踉跄而去,墨容澉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意,可目光一转,白千帆还盯着杜长风的背影,脸上有明显的关切,他心一沉,觉得自己好象高兴得有点早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王爷竟要休了妾身?

好好的一顿相亲饭,落得这样的局面,杜长风走了,修元霜立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是墨容澉请她来的,也不好叫她就这么走了,便道:“侧王妃坐吧,吃了饭再走。”

修元霜其实并不想留下来,瞧着他们亲亲我我好看吗?不过王爷叫吃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依言坐下,闷声不吭的吃饭。

白千帆也沉默着,端着碗往嘴里扒拉着米粒,墨容澉瞟她一眼,杜长风把她的魂带走了?

他不动声色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温和透着亲昵,“想什么呢,快吃,菜都凉了。”

白千帆哦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杜长风最后看她那一眼,跟定格了似的,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是个善性的人,若是觉得亏欠了谁,心里总安不下来。

她几口把饭扒干净,“王爷,我吃好了,回去了。”

墨容澉心里有点不痛快,脸上还是风平浪静,“急什么,喝盏茶再走也不迟。”

白千帆只好耐着性子坐着,绮红奉了茶,她捧在手里慢慢喝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容澉越看越有气,她还是在为杜长风心神不宁!也不理她,扭头同修元霜说话,“今日的菜式可合你的口味?”

楚王爷已经很久没这么和蔼的同她说过话了,修元霜几乎要受惊若宠,但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上波澜不惊,带着些许淡笑:“绮红姑娘的手艺向来是不错的,妾身吃得很好。”

“你喜欢就好。”墨容澉突然看着白千帆,提高了声音:“王妃想走就走吧,我同侧王妃有话要说。”

白千帆正在神游,冷不丁被他一叫,睁大眼看过来,“啊?”

“你回去吧,我同侧王妃说会子话。”墨容澉故意说得有些冷淡。

可是白千帆居然立刻弯了嘴角,道了声好,一阵风似的走了,半点吃味的样子都没有。他在心里苦笑,她对他压根没有男女之情,何来的醋意,他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试探个什么鬼!

把白千帆支走,墨容澉让边上伺侯的丫环们也都退下去,单单留下修元霜。

修元霜当然不会以为墨容澉摒退左右是有什么体已话要同她说,先前的疑惑涌上心头,她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墨容澉似乎酝酿了一会才开口,“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击中了修元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眼眶一红,泛起一层水雾,“王爷说这个做什么,妾身不委屈。”

“是本王对不住你,趁着现在还是完璧之身,趁早再找个好郎君吧。”

修元霜错愕的抬眼,嘴唇哆嗦着,“妾身何罪之有,王爷竟要休了妾身?”

“不是休你,是和离,”墨容澉解释道:“娶你是个错误,庆幸的是,本王没有错上加错,如今本王要改正这个错误,你放心,你的郎君本王替你挑选,再备上丰厚的嫁妆,保管把你风光大嫁!”这是当初他许诺白千帆的,如今全套搬到修元霜这里来了。

这些话象钝刀子似的割着修元霜的肉,什么叫错误?什么叫庆幸没有错上加错?就算没有圆房,可她是坐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进的楚王府,沿街那么多人围观,人人都知道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嫁与楚王爷为侧妃,怎么就成了错误!

她的心在滴血,脸色变得苍白,喃喃道,“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妾身?妾身倒底犯了哪出?”

错当然有,不然也不会禁她的足,单是她对白千帆的怠慢拖延就让他生气,不过那也不能成为她出府的理由。他的理由很简单,不想亏待了白千帆,她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就给他,杜长风能做到的,未必他做不到?

他开导她,“你没有犯七出之条,不过是你我缘浅,做不成夫妻,不如当兄妹更合适,本王今日叫杜提督来,是想让你见见,他是当真不错的,相貌堂堂不说,前程也不错,有本王提携,将来一品武官是跑不了的。你嫁与他,过去就是主母,不比在我府里当个妾氏强?”

修元霜心里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是了,让她与外男见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她这时才想起来,这个杜提督可不就是上次顾青蝶说起的王妃在外头偷的汉子?

她气得直发抖,嚯一声站起来,“王爷打的一手好算盘,这是要妾身替王妃背黑锅吗?王妃偷的汉子,想裁在妾身身上,举头三尺有神明,王爷小心天打雷劈!”

“放肆!”墨容澉火了,拍案而起,眼睛微眯,渗出迫人的戾气,“本王一门心思想补偿你,同你好好商量,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敢污蔑王妃,修元霜,你犯了口舌之出,单凭这一条,本王就可以修了你!”

修元霜凄惨一笑,泪水从眼角流下来,“王爷本来就想休了我,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我修元霜生是楚王的人,死是楚王的鬼,您休我出府的那天,便是我的死期!”

墨容澉很是恼火,这些女人怎么动不动就寻死,先是顾青蝶,现在是修元霜,想想白千帆,从苦难堆里爬出来的,遭了多少难,受了多少罪,可人家压根没想过一死了之,把自己的小命看得紧紧的。修元霜大概是好日子过腻味了,才想死。

“放狠话?”他冷冷一笑,“本王从不受人威胁,你若想寻死自便,死了,本王替你风光大葬。”

听听这冷血无情的话,修元霜捂着胸口,气都喘不上来了,怎么叫她嫁了这样一个无情无意的男人!

“王爷这么做,可是为了王妃?”她愤怒的质问,“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娶我回来?”

“若不是皇上相逼,本王也不会想到这一层,罢了罢了。”墨容澉摇摇头,“横竖本王是有错,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本王只想着怎么补救,弄一个皆大欢喜是最好,你若不肯,情愿孤老终身,本王也没有意见。”

第二百六十章她未必不能翻盘

白千帆心里压着事,回到揽月阁里怏怏的坐着,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月桂和月香对视了一眼,难得见着她这样安静,都有些奇怪。

月香小心翼翼的问,“王妃怎么了,瞧着象有心事呢?”

杜长风的事,两个丫环都是知道,白千帆也不瞒她们,把今天见杜长风的事说了,两个丫环面面相觑,没想到王爷居然这么开明大度,叫小王妃自己挑夫君,好在小王妃没犯糊涂,万一挑错了,不用说,卡嚓一声,杜长风的脑袋就掉了。

月桂道:“王爷当真是爷儿们当中的爷儿们,这种事也只有咱们王爷做得出,好叫那个杜提督输得口服心服。”

白千帆苦着脸,“我总觉得杜长风那眼神太吓人,他不会为了我做傻事吧。”

月桂斜了她一眼,“您以为您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我看杜提督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醒悟过来就好了,你们就见了几次面,能有多深的感情?”

“我觉得也是,本来就是个误会,倒弄得要生要死的,”月香鄙夷的撇嘴,“我看那个杜提督就不象个爷儿们。”

“这么说,我没做错?”白千帆急需要找一点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认同。

“当然没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王妃懂不懂?”月桂笑着说,“您这么做是对杜提督好呢,您放心,他很快就能醒悟过来,重新振作的。”

“是吧,”白千帆摸着下巴,眯眼道,“我也觉得是为他好呢。”

“杜提督醒悟过来,肯定会感激王妃的。”

白千帆本来忧心忡忡,被两个丫环一开导,心情豁然开朗,嘻嘻一笑,“既然这么的,我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了,乏了,歇个午觉去。”

于是墨容澉到揽月阁来的时侯,白千帆正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

和修元霜不欢而散,墨容澉心里多少也有些郁气,说是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揽月阁来了,他是无意识的,脚好象自已认得路,等到小厮向他行礼问好,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揽月阁里,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见见她。

可惜来得不巧,她歇了午觉,他怅然若失,却也不走,站在地心里,茫然的发着呆,月桂月香杵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月桂壮着胆子打破沉默,“王爷,您坐会子,奴婢给你上茶。”

他挥挥手,一声不吭往后面厢房走,月香要跟上去,被月桂拖住,悄悄摇了摇头。

墨容澉推开门进去,天冷了,账子下得密实,他立在账外犹豫一会,还是弯了腰,撩开账幔进去,小丫头正在呼呼大睡,气息均匀,一头乌发零乱的铺在枕上,小脸露在被子外头,娇憨可拘。

他悄悄脱了外衣,又坐下来除了鞋,掀了被子小心翼翼躺进去。

白千帆睡眠浅,稍稍一点动静就转醒,迷迷糊糊哼了两声,他赶紧轻轻拍她,象哄孩子一样低声细语的哄着,“没事,睡吧,睡吧。”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就安下来,转过身朝着温暖的怀抱蹭过来,小小的一团趴在他胸口,让他大气也不敢出。

说来也好笑,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平日里举止稍亲密一点,她就瞪眼睛,可同床共枕,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害臊,知道是他,还巴巴的贴过来。

这多少令他心里有些安慰,她对他即便是没有男女之情,总也有些感情的,有了这点基础,他不信小丫头将来对他不动心。

修元霜回到落星阁,进了屋子,扑倒在床上就哭起来,她是稳重的人,轻易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失态,如今这般,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秋纹急得不得了,在一旁焦急的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墨容澉说的那些话,并没有第三个人听见,可她怎么能说?简直是欺人太甚,把她娶回来,不圆房,不厚待,现在转手又要送人,她和勾栏院里那些红牌有什么区别?变成爷儿们的玩意儿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久了,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半天才回喘一下,吓得秋纹使劲在后背上给她顺气,“主子,倒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哭要哭坏身子的呀,您同奴婢说说,别闷在心里,奴婢别的本事没有,跑跑腿,传个话是可以的,要不奴婢去请王爷来……”

修元霜哭得脑子都晕了,听到王爷两个字,立刻又清醒过来,厉声喝道:“不许去找他,权当没这个人了!”

秋纹唬了一跳,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楚王府,怎么能没有楚王爷呢,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话。不过她多少也有些明白了,修元霜哭得这么伤心,是和王爷吵架了。在她看来,这是好事啊,王爷先前把主子晾在一旁不闻不问,今儿个倒是想起她来,特意把她叫过去吃饭,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有些还越吵感情越好了呢,小王妃不也常和王爷吵吗?冷战的时侯,谁也不理谁,可现在,王爷当她是宝,那份热乎劲,谁看了都眼热。

她好声劝修元霜,“主子,别哭了,王爷是府里的天,怎么能当没这个人呢,夫妻间吵个嘴那是乐趣,您怎么还当真了呢。快别哭了,回头王爷来瞧您,眼睛肿了可怎么好?”

听了秋纹的话,修元霜的心愈发的苦闷,都要赶她出府了,他怎么还会来看她?原先总说把白千帆当妹子看,迟早要出府的,没想到时间不长,却物是人非,转眼这差事落到她头上了。

她慢慢止了哭,撑着身子坐起来,白千帆,归根结底是白千帆,她倒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墨容澉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这根本就是白千帆的意思……

枉她一世英名,竟栽在一个黄毛小丫头的手里,修元霜银牙暗咬,眼睛里迸射出恨意,是真的很恨啊,恨得咬牙彻齿,恨不得要咬下她一块肉来。既然是和离,她不同意,这事便成不了,白千帆可以翻盘,她未必不能?

第二百六十一章无原则妥协

墨容澉发现用写字这个借口把白千帆关在屋子里真是再好不过了,一关就是半天,他也不去打挠,安静的在一旁看书,微风拂过窗棂,稍一抬眼,从半开的窗子便可看到远处的流云,丝丝缕缕的游动着,让他觉得心旷神怡,岁月如此静好。

他是满足的,白千帆却刚好相反,她现在恨透了写字,枯燥乏味,写得手都酸了,楚王爷也不满意,只是一个劲的叫她写,时光便在这枯燥中一点一点流失,她今儿个还没同兔仔玩,没有练功,没有去后花园,绿荷教她打的樱花络子还剩下一半……没干的事太多了,她都数不过来了,气恼的把笔一搁,嘟着嘴生闷气。

墨容澉抬头一看,嗬,这气性够大的,练字是为她好,堂堂楚王妃,往后少不得要跟宗室的女眷们接触,那些女人都是家里悉心调教出来的,别的不说,几乎人人都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字。他见过皇后抄的经书,细细密密的蝇头小楷,看得那叫人一个舒坦,连先帝都夸过好,他不要求白千帆写得一手好字,但起码得过得去,不能象蚯蚓爬吧。

他多半宠着她,但该严的时侯也绝不让步。起身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当真是一无是处,写了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让他很不满。

“瞧瞧,”他用手指点着那些字,“没一个写得好的,一看就是没用心,我教你的口决都忘到脑后了,这一横,起有角,收有峰,你的角,你的峰呢?哪去了?”

她本来就不耐,再听他这教训的口吻,气不到一处来,“王爷为什么要逼我写字?我奶娘说,女子无才但是德!”

“那说的是百姓家中的闺女,不是你,你是楚王府的王妃,写的字不上台面,没的叫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我不愿意别人说我的王妃不长进。”

“干嘛非得要长进,我又不考功名,我是楚王妃,荣华富贵横竖是有了,要长进做什么?”

她歪理一套一套的,墨容澉居然叫她说得哑了口,一气之下,翻了字贴出来往桌上一拍,“照着这上头一笔一划的写,写不好不准吃饭!”

她冲嚷:“我怎么写,你都是不满意的,不让吃饭,我不长个,让别人说你的王妃是个小矮子!”

墨容澉听到这句忍不住又笑了,她就有这本事,明明惹恼了他,转眼又能把他逗笑。

缓了脸色,好声好气的劝,“也不叫你写多,抄十遍就成,好生写,你用没用心,我可是看得出来的。”

见她还不乐意,殷勤的在一旁磨墨,逗她,“瞅瞅,你面子可够大的,堂堂楚王爷替你伺侯笔墨。”

白千帆没好气,“是你自找的,我可没求着你做。”

“好了,别生气了,快写吧,写完就吃饭了。”他在一旁尽心伺侯着,磨了满砚台的墨,见她渐渐静下心来,便放下墨条,走到一旁去捡自己的书,一抬头,见郝平贯在门口探头探脑,估计是找他有事,回头看一眼,小丫头皱着眉头,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不过好歹是耐着性子在写。

他悄然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白千帆是想写好的,对着字贴照葫芦画瓢,字贴上的字多漂亮,可她写出来的还是丑,她闷闷的叹气,这也忒难了,再一看,漏斗里的沙去了大半,可她一遍也没写完,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怎么办,写不完不给饭吃,楚王爷平素对她好,可有时侯也翻脸不认人。

没办法,她只好加快速度,速度一快,那字就写得更丑了,别说墨容澉看不上,连她自己都嫌弃,一恼起来,搁下笔,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

再看沙漏,上边的沙全漏完了,她手边空空,写好的字让她一气之下给扔了,她心里又是憋气,又是委屈,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长进的人,混吃等死过一辈子就好了,为什么要当楚王妃,为什么要练字,她不喜欢这些,叫她练功夫可以,叫她养牲畜可以,哪怕叫她绣花都行,就不愿意写字。

她觉得自己被墨容澉骗了,说当楚王妃怎么怎么好,可是要写字,说不定以后还要学别的,她打小没学过这些,连规矩也不懂多少……越想心里越没底,嘴巴扁了扁,将笔往地上一掷,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这样还不如嫁给杜长风呢,一个小吏的媳妇儿不会写字,总没人笑话。

她哭得伤心,拿了衣袖擦眼泪,袍子上沾的墨汁到了脸上,混着泪珠儿,小脸变了花猫。

墨容澉进来一看,愣住了,忙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她一边哭一边抽鼻子,“眼睛长在我脸上,我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

嗬!人不大,气性不小,墨容澉弯腰看她,“哟,眼睛都哭成烂核桃了,真丑!”

“丑就丑,丑了也是丢你的脸!”

墨容澉哈哈大笑,抽了自己的汗巾子替她擦脸,“不单是丑,都成小花猫了,你这样出去,谁认得出是楚王妃啊?”

她扭着身子不配合,小脸脏兮兮,眼睛底下倒是让泪水冲出来两道干净的印子,再加上那横眉竖眼的劲,瞧着就好笑。

墨容澉把她硬扳过来,半是威胁半是哄骗:“你不让我擦,我叫丫环们进来,楚王妃成了小花猫,让她们笑话去吧。”

白千帆多少还是顾着些面子的,在墨容澉跟前丢脸不要紧,横竖她丢的丑够多了,也不多这一桩,但她不愿意给绮红绿荷看到,怪不好意思的。抽抽嗒嗒,终于是止了哭。

墨容澉这才问她,“告诉我,为什么哭?”

白千帆昂着头,小脸紧绷着,显然那股气还没过去。

墨容澉瞟了一眼地上的纸笔,无奈的摇头,轻轻把她环在怀里,“真要不想写,就别写了,为这么点事情哭鼻子,你可真够出息的。”

白千帆有些不信,睁着被水洗过的大眼睛看着他,“当真可以不写了?”先前对她那么严厉,不写完不准吃饭,现在说不写就可以不写了?

“我什么时侯骗过你?”

“不早说,害我白白哭了一场。”

墨容澉摸摸她的头,心里是有些鄙视自己的,他做事情断没有半途而废的,唯独对她……怎么样都硬不起心肠,她一哭,好么,他的那些原则通通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亲一口,好不好?

楚王爷的小日子就这么乐乐呵呵的过起来了,每日和他的小媳妇混在一起,摸摸头,牵牵手,逗逗趣,看什么都高兴,吃什么都觉着好,睁眼就想笑,睡前想一想她,还是笑,往日里冷冰冰一张脸,如今便是不笑也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和白千帆的关系一如从前,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小丫头同他亲近,可若是稍有非份的举止,她立马就拉开距离,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戒备的看着他,每每总弄得他哭笑不得。可他对她所有表示关心的举动,她都接受得心安理得,有时侯想想都觉得可笑,他这哪是娶妻,分明就是养闺女,不过把媳妇儿当闺女养,他也乐意。

如今不逼她写字,两人之间的矛盾没了,小丫头看到他总是笑眯眯,下了朝回来,刚下马就听到门里她拖长了腔调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他抬头望去,白千帆一阵风的卷出来,牵了他的广袖,笑嘻嘻道,“我耳朵尖,听着象是王爷回来了,跟绿荷姐姐打赌,她输给我一个大子呢。”

“好玩么?这个也拿来赌,好好的丫环没的叫你带坏了。”他宠溺的牵起她手,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凉,天冷了,多穿点,仔细伤了风寒。”

“不碍的,我天天儿练功,强身健体呢。”

墨容澉好笑,不过她那花拳绣腿虽上不得台面,倒也算能强身健体,这也是她与别的姑娘看起来不一样的地方,人家姑娘都是娇娇秀秀,走路弱风扶柳,而她朝气蓬勃,鲜活的眉眼让人看着就舒心。

两人刚走到抱柱那里,就听绿荷惊喜的叫:“开了,终于开了,真漂亮!”

白千帆是最爱凑热闹了,立马甩了墨容澉的手就跑过去,墨容澉本能的去攥,只抓了一把空气,他无奈的笑,加快了步伐赶上去。

绿荷说的是他门前一盆绿菊,名贵品种,极难养活,花匠小心翼翼伺侯着,三年了,今年才打朵子,没成想这么快就开了。

碗口大的一朵菊在风里招展,青绿的颜色,素雅洁净,垂下细瓣丝儿,活脱脱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白千帆喜欢花,蹲在地上,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嘴里喃喃道:“真好看。”

郝平贯在一旁说,“王爷,天冷了,还是搬屋里去吧,没得冻着了。”绿菊娇贵,不似别的菊花耐寒,往年这个时侯,要把这盆绿菊搬到耳房里,待到春季再移出来。

墨容澉嗯了一声,“那就搬吧。”

郝平贯便吩咐小厮搬花,两个小厮抬着花盆正往耳房里走,听到墨容澉说,“搬正厢房去。”

正厢房是他的屋子,平日里很少摆花草,不过王爷有吩咐,小厮自然照办。

花进了屋子,白千帆乐颠颠的跟进去,寻了个她认为最佳之处叫小厮摆上。王妃的话就是王爷的意思,小厮麻溜的摆好花盆,还调整了一下角度,以便于王妃观赏。

菊花的香气清淡,在外头不觉得什么,但是进了屋子,范围小了,沁人心脾的清香便弥漫开来。白千帆凑上去闻,鼻尖碰到花蕊里,抬起来,沾了淡黄的粉子,越发衬得她肤色莹白。

墨容澉将她拉起来,用手轻轻蹭掉那粉子,“瞧你,得亏花粉不过敏,不然要起疹子了。”

白千帆娇俏的笑,“过敏也不怕,反正有王爷。”

墨容澉好笑,“我又不是大夫。”

“你比大夫还管用。”

墨容澉奇怪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千帆狡黠的笑,“有你在,什么病灶都不敢近身。”

墨容澉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变相的笑话他身上自带煞气,非但妖魔鬼怪不能近身,连病灶也会远离。

他呵了一声,抬起手作势要挠她,“好啊,敢编排起你夫君来了!”

白千帆娇笑着逃跑,可她哪里跑得过墨容澉,三两下便抓过来揉在怀里好一通挠,白千帆怕痒,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哎哟哎哟的求饶:“王爷饶了我吧,我不敢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好王爷饶了我吧……”

怀里的小人儿扬着小脸,嫣红从皮肤里氤染出来,比抹了胭脂还好看,乌黑的眸子里简直流光溢彩,墨容澉咽了咽喉咙,心里仿佛有只小手在挠,痒得不行,他咽了一下又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亲一口,好不好?”

白千帆愕然瞪大了眼睛,猛的将他一推,“那不成啊,我是个大姑娘,您怎么能亲我呢?”

楚王怒:“什么大姑娘,你三百年前就嫁我了,是我的媳妇儿,男人亲自己的媳妇儿不应当吗?”

他一怒,白千帆就害怕,自觉要逃走,墨容澉早有提防,身形一闪,挡在门口。哼哼两声:“你今天不答应也得答应。”每到关键时刻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早就腻了。

他这一手露得真叫一个漂亮,白千帆惊奇的道:“王爷这是什么功夫?也教教我吧。”

墨容澉简直要被她气晕,同这种人就不可能有什么花前月下,只能来硬的。下巴一抬,“少打岔,过来!”

白千帆磨磨蹭蹭没过去,不过她觉得其实给楚王爷亲一口也没什么,她是楚王妃,是他的媳妇儿,夫君亲媳妇儿天经地意啊,她爹都一把年纪了,还搂着六姨娘吃口脂呢!

她期期艾艾走了几步,又站定了,觉得楚王爷那眼神太瘆人,就跟一头凶猛的狮子看着即将要到嘴边的小猎物似的,那哪是要亲她啊,分明是想吃了她!

她抱着肩哆哆嗦嗦:“王爷,您说过,不,不那什么的。”

墨容澉没好气,“就亲一下,又不那什么,至于怕这成这样么?”

他嘴上这样说,可他眼晴里的意图很明显啊,就烧着两簇小火苗似的,灼灼的,幽亮的,充满了让她看不懂却有些心慌的东西。

她试着妥协,“王爷,要不,我亲你一下吧。”

墨容澉早等得不耐烦,想想也成吧,谁亲谁不是一样。

“你太高了,弯下腰来。”白千帆上前来,一本正经的朝他招手。

墨容澉依言弯下腰,把脸贴上来,她跟鸡啄米似的在他脸上啄一下,飞快的跑了。

墨容澉捂着脸上被她啄出的湿印子,半响,抚着额笑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被小王妃给带偏了

过了霜降,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门口的细蔑竹帘儿都换成了厚厚的毡帘,白千帆是个勤快人,丫环小厮们在换帘子,她便在一旁打下手,唬得郝平贯直喊:“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别在这里凑热闹了,这可不是您做的事儿,快快快,别干了,要是累着您,王爷得活劈了奴才!”

“别理王爷,”白千帆抬了抬眉毛,把细蔑竹帘儿卷起来收在桶子里。“他就喜欢大惊小怪,做这么点子事就能累着了?我每日吃那么些饭都白吃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墙边一喊绮红,“姐姐过来看,我是不是长个了?”

绮红笑着走过来,仔细比了比,哟了一声,“咱们王妃又长了一块豆腐皮。”

“真的?”白千帆踮着脚看,“到哪了,我看看。”

绮红捡了根树枝在墙上划拉着,“到这了,下个月再量,肯定又高了。”她打趣白千帆:“到明年,王妃就比奴婢还高了呢!”

白千帆嘻嘻笑:“这都是姐姐的功劳。”

绮红不解,“王妃长个,怎么成奴婢的功劳了?”

“因为姐姐做的饭菜忒好吃了!”

绮红捂嘴直乐,这是什么事,小王妃居然给奴婢拍马屁!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墨容澉的声音传过来,白千帆回头一看,他已经到了身后,她笑眯眯行了礼,“王爷回来了。王爷快看,我又长个了。”她喜滋滋的指着墙上的印子,“我刚刚在夸绮红姐姐呢,要不是她做的饭那么香,我也不能够吃那么多,不多吃,怎么能长个?”

“嗯,这么说来,是她的功劳。”墨容澉捏了捏白千帆的肩胛骨,“光长个还不行,得长肉,这么着吧,”他对绮红说,“只要让你主子长一斤肉,本王就加你一两月例钱。”

绮红赶紧笑着行礼谢恩:“奴婢就是把自个累瘦了,也得让王妃长出几斤肉来,爷您瞧好吧!”

白千帆直摇头,“那可不成,这么下去,我不成猪了?”

墨容澉笑道:“你本来就是一头小猪啊!”

虽然没觉得猪有什么不好,但当众这么说出来,小姑娘还是要面子的,握着拳头要打墨容澉,楚王爷哪能让她打着,撒腿就跑。

于是,满院子的奴才目瞪口呆看着他们平日高高在上的王爷此刻象个愣头小伙子似的带着一脸傻笑在前面跑,小王妃憋红了脸在后头追……

郝平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挺好一王爷,被小王妃给带偏了。”

绿荷笑道:“大总管这话说的,爷有日子没踹您心窝子,您可是想念得紧?”

郝平贯老脸一红,“姑娘怎的拿我开涮。”

绮红忙打圆场,“大总管别介意,她就厉害在嘴上,您别说,爷比往日里可好多了,您瞧瞧,见天脸上都带了笑,说起来,都是王妃的功劳。”

“是这话,”郝平贯附合道:“自打王妃跟王爷好了,哎哟,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王妃就是咱们王爷命里注定的那个人,王爷如今可是春风得意着呢。”

绿荷捂嘴乐,“大总管说起这些一套套的,又是命里注定,又是春风得意,您命里注定的那位在哪呢?”

“嘿,姑娘今儿个跟我杠上了不是?”郝平贯瞪着跟,嘴角却弯着,“欺负我是个打光棍的主!”

“大总管,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绿荷故意逗他,“我可看见了,您那日在集市上跟一个俏寡妇拉拉扯扯的。”

绮红有些奇怪,“你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是寡妇?”

“可巧了,那寡妇我碰巧认得。”绿荷嘻嘻一笑,“大总管,还不承认么?”

郝平贯知道绿荷打的什么主意,只得腆着脸求她:“好姑娘,您千万别声张,这月我多准你两天假还不成?”

“哎哟,谢谢大总管!”绿荷赶紧福了福身子,得意的笑,她哥子娶媳妇,家里忙不过来,她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偏新媳妇的娘是个厉害角色,她怕家里吃亏,想回去帮着料理。按府里的规矩,她每月只有一天假,但王爷不管事,只要大总管准了,安排了接手的人就行,先前探了探大总管的口气,他没同意,这回好了,不用她求,大总管主动就放她假了。

绮红笑着骂了她一句,“死妮子,好的不学,学会算计了。”

绿荷得意的笑,一扭头,看到贾桐站在屋檐下,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贾桐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平日里他们说笑,他总是过来听一耳朵,今天倒怪了,别是被外边哪个小姑娘把魂勾走了吧?

她悄悄绕到他身后,重重的咳了一声,果然把贾桐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回过头来,“你吓死我了。”

绿荷撇了撇嘴,“还一等侍卫呢,就这点胆子。”

平日里贾桐见了她,就跟猫见了鱼似的,一副嘴馋的样子,时不时就想往她跟前凑,今儿个她主动打招呼,他却不像平时那样热情,有点焉头耷脑的。

绿荷奇了怪,哟了一声,“贾侍卫,谁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贾桐嘻嘻一笑,“还有谁,你呗。”

绿荷哼了一声,“有我什么事?别逮着什么就往我身上赖。就您这一表人才,成天在外头走街串巷的,难免不招蜂引蝶,怕是有了什么风流债吧。”

这一通大帽子盖下来,贾桐冷汗都出来了,搓着手,陪小心,“绿荷,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对你一心一意,外面姑娘长得再好,我眼梢都不瞟一下,不信你问小九儿。”

“那你无精打采做什么?是丢了钱还是丢了什么东西?”

“都不是,”贾桐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在街上碰着杜长风了,当着差呢,一身的酒气,隔着半里都能闻得到。要是让督察院的知道,奏他一本,他这九门提督就甭当了。你说好好的一个爷儿们,为了个情字,生生把自个儿给毁了。”

杜长风和王爷,王妃的事,绿荷也知道一点,她见到过杜长风,挺英气一爷们,打马从街上过,也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当然,比她们爷那是比不上的,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楚王,小王妃没有错,只能说他们没有缘分。

她在贾桐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他要自甘堕落,你担心有什么用?”

贾桐认真的看着她,“绿荷,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是第二个杜长风。”

绿荷呸了他一口,“就你这点出息,我也不能要你。”说完转身就走,心里却无端端的甜起来。

她转身极快,贾桐还是看到了她眼里隐藏的笑意,轻哼一声,女人,口是心非!

第二百六十四章悲伤的曲调唱出了喜感

若说墨容澉如今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恐怕就是修元霜了。那日在花厅两人不欢而散,事后,他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对不住她,抽了个空,亲自去了趟落星阁,想好好同她再说道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他自会最大限度的弥补,弄一个皆大欢喜才好。他本不是什么善性的人,如今和白千帆好了,心里舒坦,待人便更为宽广,结果修元霜一条道走到黑,仍是那句,除非她死,否则决不出府。

墨容澉自然是拂袖而去,愤然踏出了落星阁,真不知道这些女人怎么了,倒底是脸面重要还是命重要?遇到一点事就要生要死,顾青蝶是这样,修元霜也是这样,怎么不学学他媳妇儿,白千帆是最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横竖自己的日子冷暖自知,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仔细想想,白千帆和修元霜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性子虽跳脱,但整日扬着一张笑脸,象明媚的初夏,看了就让人舒坦,另一个举止端庄,却是阴沉着脸,冷得象寒冬,谁乐意往她眼前凑?

三番两次示好,他的耐心也倒头了,选了一条阳关大道修元霜不要,偏要走独木桥,掉下来摔死了可别怪他,站在路口静默良久,不远处,揽月阁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他知道时间不早了,可心里就是透着渴望,想过去看看她,哪怕看一眼她的睡颜也是好的。

心里刚起了念头,脚已经顺着坡路走了上去。门口的小厮看到他,忙不迭的上前行礼:“王爷来了。”

“王妃可歇下了?”

“应该还没,王妃刚还逗兔仔玩呢。”

墨容澉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去,屋里却没人,他愣了一下,边上一个小丫环忙道:“王爷,王妃在沐浴,一会子就回来。”

说起沐浴,墨容澉便想起从前的事,他沐浴的时侯被她看过,后来她沐浴,他故意在她面前走了一遭,不知羞的小丫头倒比他还镇定……

他默不作声往角房里走,天凉了,也不知道角房里生了火没有,万一着了凉就不好了。

到了门口,却见月香月桂象两尊门神似的杵着,他眉头一皱:“主子跟前不用服伺吗?”

月香月桂忙行礼,解释道:“王妃沐浴不让人伺侯,说是不习惯。”

她那些习惯他也略知一二,确实怪不得丫环们,不喜欢有人跟着,喜欢事事亲力亲为,打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的也改不了,到如今,她还口口声声叫绮红绿荷作姐姐,说了她几次,她转眼就忘,他也没办法,横竖在府里,旁人听不到就算。

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原先环境不好的时侯,她自得其乐,如今在他身边,总不想让她拘着,只要她高兴,爱怎么就怎么,什么规矩礼仪,他睁只眼闭只眼当作看不见,皇后说了几次让白千帆进宫去玩,他是万万不敢让她去的,皇后宅心仁厚,可架不住宫里暗勾子多,还是呆在府里最安全。

轻轻推了门进去,里头水声哗哗响,小丫头居然在唱小曲,虽然不成调,声音却是清脆:“郎子走十里哎,妾送到坡坡上,郎子三回头哎,妾心凄凄凉,挥一挥罗袖,泪湿满襟怀,我的郎啊郎……”

明明是悲伤的曲调,愣是被她唱出了几分喜感,懒洋洋拖着尾音,就跟那十里相送的小娘子站在山坡上唱独角戏似的。

墨容澉不觉好笑,有心想吓唬她,悄声走到她身后,刚蹲下来,却听她说,“来得正好,后背痒痒,替我挠挠。”

为了方便挠痒痒,她从水里抬起了身子,从侧面隐约可以弯弯的曲线,说不上玲珑,但青涩得也别有一番味道。

墨容澉口干舌燥,舔了舔嘴皮子,轻轻把手覆上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是这里痒么?”

听到个男人的声音,白千帆吓了一跳,本能的往水里一沉,回头一看是他,立刻松了一口气,拱出水面,可想想也不对,抱着胸又沉下去。就这么一起一沉间,原先那两只青皮果,似乎变成了小鸽子,扑腾扑腾要起飞似的。

墨容澉清楚的听见自己心里有根弦断了,直勾勾的盯着她:“千帆……”

他这副样子顶顶吓人,白千帆缩成一团,有些恼羞成怒:“王爷怎么能看大姑娘洗澡呢,快出去!”

她一说话,墨容澉回过神来,咽了咽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我怎么不能看?”

她振振有词,“哪有爷儿们看姑娘洗澡的,要传出去,我脸都丢光了!”

他却理直气壮,“你是我媳妇儿,我当然看得。”

白千帆哑口了,每次总要他提醒,她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她是墨容澉的媳妇儿,只要他不那什么,别的她也不计较,可真这么光溜溜给他看,她做不出来。打小不太避讳,因为总当自己是孩子,如今及了笄,来了葵水,成小媳妇了,和夫君在一起,这些事总要习惯才好……

她缩在水里绞手指头,期期艾艾的道:“王爷,咱们得公平,你看了我,我也得看你一次,这么的一来一回就没完没了了,还是算了吧。”

“你说得很对,上次咱们打了个平手,今儿个我看了你,便也叫你看看我吧。”墨容澉说着站起来,抬手就解袍子上的梅花盘扣。

这更不行了,两个人光溜溜相对,是要鬼打架吗?她不乐意,在白相府偷偷见过二哥哥和丫环鬼打架,露着白花花的腚,撞得啪啪响,那丫环被直翻白眼,嘴里哎哎的叫着,模样儿可怕极了,她才不要那样!

“王爷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叫吧,看谁敢进来。”墨容澉扯了玉带,袍子往两边分开来,露出里头的中衣。

白千帆没辙了,拿了瓢子猛的一瓢水泼过去:“你走不走?不走泼你个落汤鸡!”

墨容澉一时没提防,被泼了个正着,哼了一声,“本来逗你玩呢,这下可好,不脱也要脱了。”

白千帆悔青了肠子,鼻子一抽,带了哭腔,“王爷别这样,我害怕啊……”

她的眼泪永远无坚不摧,他心里火烧得再大,也只有先灭了,一身湿嗒嗒的安慰她:“行了,逗你玩呢,别洗久了,小心着凉,我叫月桂月香进来伺侯你穿衣。”

第二百六十五章跪在这里想清楚再起来

每日下朝,墨容澉都归心似箭,可今天皇帝把他留下了,兄弟俩到南书房说话。

墨容澉见皇帝脸色不豫,心里咯噔了一下,细细思量一番,好象没有哪里出岔子,他喝了一口茶,小心翼翼的问,“皇兄叫臣弟留下来,可是有事?”

皇帝抬了抬眼皮,“没事就不能叫你坐坐?”

“当然能,”墨容澉腆着脸,“只是皇兄日理万机,臣弟怕打挠了皇兄,若是没事,臣弟便……”

“你别急,给朕坐稳了,”皇帝把茶盅放下,直视着他,“朕问你,你可是要休了修敏家的闺女?”

皇帝如此开门见山,倒让墨容澉有些意外,“皇兄怎么问起这个?”

“你只说,是与不是?”

既然皇帝知道了,墨容澉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是休她,是和离。”

“为何要和离?她哪里不好?”

“臣弟不喜欢她,留在府里是耽误她的青春,趁早放她一条生路不好么?”

“朕后宫三千佳丽,朕也不喜欢,可朕能把她们都遣散了吗?”

“您不同,您是皇帝,子嗣重要,要她们是有用处的。”

“国与家是一样的,国要王位继承人,家要有继香火的。你也有责任。”

“臣弟有一儿半女便足矣,不求多。”

“谁替你生?王妃么?”

“王妃是臣弟的正妻,她替臣弟生孩子本是应当的。”

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皇帝却突然安静下来,凝视他许久,“你就这么喜欢白丞相的闺女?”

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墨容澉不想承认的,承认了对白千帆没好处,他树敌多,现在有了软肋,打她主意的人也就多了,可他也不愿意这么掩着藏着,也怕皇帝再逼他,索性点头,“皇兄与皇后伉俪情深,应该可以理解臣弟的苦衷,皇兄为帝,多妻实在是无奈之举,臣弟别无他求,只求与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负她便足矣。”

“好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帝愤愤然拍了桌子,“你是皇亲宗室,是朕的手足,不是平头老百姓,咱们墨容氏不单是靠朕这一脉就能撑起天下的,这天下也不单是朕一人的天下,是整个墨容氏的天下,老三,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修敏的闺女你动不得,如果不喜欢她,便给她一个孩子,让她以后指着孩子活,也算有个寄托。”

墨容澉往地上一跪,“皇上,恕臣弟办不到!”

“你!”皇帝拍案而起,两目圆瞪,他向来儒雅,此时也恼愤得不行,指着他骂:“混账东西,怎么办不到?你娶了她,就要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不求你的恩宠,给个孩子还不行吗?当初是朕亲自做的媒,修敏是当朝大学士,他的嫡长女娶与你为妾,本来就不甘愿,原以为你与白丞相有过结,白家小姐呆不长久,还想着你把修小姐扶正,可现在你居然告诉朕要跟她和离,你叫朕哪有脸见修敏?”

皇帝越说越气愤,狠狠跺了一下脚:“当初是你自己同意娶亲的,没有谁逼你,这才过了多久,你这是陷朕于不仁不义,陷皇后于不仁不义,你你你,”他抓起茶盅砸过去,“你气死我了!”

青花骨瓷的茶盅摔在金砖上,立刻四分五裂,茶水茶叶淌了一地,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有两块崩到墨容澉垂下的手上,划出细微的红印,有丝丝刺痛。他面无表情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虚虚的看着某处,脸上透着一股子倔强。

皇帝见他这样,更加生气,看看两边,想找点衬手的东西,皇后却从门口急急的走进来,“皇上这是做什么,亲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

皇帝的一腔怒火在见到皇后后,总算收敛了一点,指着墨容澉,“你问他自己!”

不用问,皇帝这里得了信,皇后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柔声劝皇帝,“三弟都多大的人了,还罚跪不象话,叫奴才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叫他起来吧。”

“要起来也可以,”皇帝意难平,“问他想清楚了没有?还和离不和离了?”

墨容澉倔起来,先皇都拿他没办法,自然是不屈服的,梗着脖子不吭声。

皇帝又气起来,手指着他,“瞧瞧,他就是个杠子头,让他跪,跪在这里想清楚再起来。”

皇后只好又去劝墨容澉,“三弟,你也是,别怪皇嫂说你,修家小姐哪点不好,你要同她和离?修大学士气不过,到皇上这里告御状,皇上也为难,修大学士是当朝元老,德高望重,朝中为官者大多是他的门下,他若要为闺女报不平,振臂一呼,朝中文武百官肯定是站在他那边的,到时侯,三弟你平白无故弃妻,为官者的口水都能淹了你,皇上劝你,也是为你好。要不,这件事再缓缓,修小姐说了,若要出府,除非她死。真要到了那一步,你难堵天下人之口啊!”

皇后语重心长,句句都是实话,墨容澉却从中听出了一点端倪,修大学士在文官里是泰斗,大家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他若撂了摊子,皇上跟前没有贤能可用,对朝廷是大大憋端。皇权分散,兵权在他手里,政权在修敏和白丞相手里,皇帝实施仁政,全要靠他们,后宫的嫔妃个个有背景,还不够,他府里三位王妃的外家也都是朝中大臣,中流抵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要仰仗大臣,确实有他的苦衷。

墨容澉叹了口气,知道闹僵了不好,顺着皇后的话下台阶,“皇嫂发了话,臣弟哪有不听的,此事便再缓缓吧。”

皇后顺势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吧,你别怨你皇兄,他也为难。”

“臣弟知道,”墨容澉对着皇帝长揖下去,“都是臣弟的错,皇兄消消气,臣弟先行告退,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皇帝哼了一声,侧过身子不理他。

皇后朝墨容澉使了个眼色,墨容澉赶紧退了出去,皇后摇了摇头,过去挽住皇帝的胳膊,温言道:“皇上,别生气了,三弟只是一时糊涂,他会想通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个老三,朕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平时挺拎得清的人,竟然这样糊涂,他与修小姐和离,动的是墨容氏的社稷,他心里倒底还有没有朕!”

第二百六十六章公允的处罚

墨容澉从西边门出来,边上突然过来一个人,朝他拱手行礼:“王爷。”

墨容澉定晴一看,是督察院的李督使,他淡淡瞟一眼,“李督使可是专程在这里等本王?”

“是是,”李督使点头哈腰,“下官确实是有事想同王爷禀报。”

他想说什么,墨容澉心里有数,负着手慢慢朝贾桐宁九走去,“你是想说杜提督的事?”

“哎呀,王爷真乃神人,”李督使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杜提督近日实在是有些荒唐,五日当中竟有三日醉在酒馆里,临安城是天子脚下,人多眼杂,多少双眼睛盯着啊,报到下官这里,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下官知道王爷与杜提督交好,所以先来同王爷讨个主意。”

墨容澉脸色微沉,“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与杜提督交好?”

李督使心里一咯噔,难道竟是他想错了?前几日杜提督不还被王爷请去府里喝酒了吗?

“下官鲁莽,下官以为……”

墨容澉甩了甩袖子,跨上马,“本王先去瞧瞧,稍后再作定夺。”

“是是是,”李督使头点如捣蒜,和楚王爷打交道,总让他觉得是捏着小命在走单绳似的,透着一股子凶险。

墨容澉打马到了巡捕五营衙门,大步流星走进去,却没见着杜长风,龚春泓见到他忙上前打千:“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属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墨容澉打断了:“杜长风呢?”

“提督大人,他,他在后院。”

墨容澉转身就走,从侧门绕过去,进了后院,一溜排的屋子,他也不知道哪间是杜长风的,龚春泓小跑着上前引路,一边大声通报,“提督大人,楚王爷驾到!”

屋里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墨容澉上前,一脚把门踹开,杜长风满脸通红,正瘫坐在椅子里,手里还握着一小壶酒。

龚春泓一看,哎哟,真是个祖宗,怎么又喝上了!赶紧上前抢了他的酒壶,小声提醒他,“提督大人,楚王爷来了。”

杜长风半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墨容澉,目光带着蔑视,摇摇晃晃站起来拱了拱手:“王爷是来看,看属下的笑话么?嘿嘿嘿,您抢……”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墨容澉飞起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怒喝道:“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杜长风应声倒地,挨了一脚,他倒有了两分清明,瞧见龚春泓在场,不敢乱说了,他自己是不打紧,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可不能毁了白千帆的名声。

墨容澉挥挥手,叫龚春泓出去,龚春泓上回听杜长风说过一次,连订情信物都看到了,可他不相信,如今楚王爷过来,杜长风当着他的面也这么横,那事八成是真的了,可惜后边那些话被楚王挡住了。

他心里痒痒的,出了门就把耳朵贴去想偷听,听到身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贾桐宁九站在树下,他太想听八卦,一时把他们给忘了,被逮了个正着,脸上讪讪的,轻轻抚了抚门,“没事,沾了点灰,我还以为是脱了皮,想着什么时侯再给漆一道。”

贾桐嘿嘿一笑,“龚大人厉害,能用耳朵瞧东西呢。”

龚春泓继续讪笑,“我还有事,先回前边,王爷有吩咐,麻烦两位大人叫我一声就是。”说完转身就跑了。

屋里,杜长风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这一脚踹得重,嗓子眼里涌起了腥甜,他用力咽下去,“怎么,王爷要把我打死,以绝后患吗?”

墨容澉冷笑,“也不照照镜子,你算什么后患?就你这怂包样,我媳妇儿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杜长风扶着桌子坐下来,拿袖子抹了一下脸,“看到我这怂包样,王爷很痛快吧。”

“是,很痛快,一个没担当的男人能成什么事?只能说千帆有眼光,没有挑你。”

这事象一根刺似的深深扎在杜长风的心里,墨容澉一提,他就要炸,拍着桌子站起来,通红的一双眼透着不甘和愤怒,牙槽咬得嘣嘣响,垂下的手已然握成了拳。

“怎么,要打我?”墨容澉轻蔑的哼了一声,“除非你想再在床上躺一个月,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杜长风,你和我媳妇也就见过几次面,哪来这么深的感情?怕不是你故意跟我作对吧?”

杜长风没吭声,仍是一副凶狠的样子看着他。

墨容澉又是一笑,“本王今日来见你,不过是想通知你,你那似锦的前程没了,有人把你告到督察院,李督使到本王跟前来讨主意,若是面圣,你讨不到好果子吃,一个爷儿们,为了个误会要死要活,说出去也不嫌丢脸,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受一点挫折,就成了烂泥,还不如街上的乞丐。本王不会给你穿小鞋,但也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横竖提督是做不成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也不看他,拂袖出了门,李督使急赶慢赶,总算赶到了,墨容澉便道:“这点小事不用闹到皇上跟前去,本王发落了吧,革去杜长风九门提督的职务,降为巡捕,若是再犯,便军纪处置,打三十大棍,让他充军去吧。”

李督使抱拳领命,嘴里诺诺称是,这处罪不算重,但也不轻……楚王爷果然处事公允。

一旁的贾桐听到,在心里喟然长叹,瞧瞧,这就是跟王爷抢媳妇的下场……可怜杜长风,本来是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如今沦落为巡捕了,这消息要传回去,他家里老娘可要大大哭一场罗。

这事的来龙去脉他清楚,不免为同乡好友抱不平,明明是王爷出尔反尔,到头来却是杜长风遭了殃,倒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转头一想,又对杜长风恨铁不成钢,不就一个女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硬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谁见了都摇头叹惋,楚王爷是什么人啊,那是煞神,敢跟煞神抢媳妇,没要他的小命就算不错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几时轮到你来过问?

白千帆穿着夹袄,袖口和领口滚着短绒的小边,下边是浅藕色的袄裙,她拎着装兔仔的笼子站在路口左顾右盼,一脸兴奋的样子。

墨容澉进月洞门就看到她,两人一对视线,都忍不住笑起来,一个笑得象朵娇艳的小花,一个笑得象春日刚融冰的湖面。

“等我吗?”他牵起她的手,一触之下竟是凉的,不觉皱了眉头,再看另一只手里拎着兔笼子,顿时冒了火,“都是死人么,大冷的天怎么让王妃拎兔笼子!”

他一动怒,边上的丫环小厮跪了一地,月桂接过兔笼子,也跪倒在地上。

白千帆不乐意了,“王爷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把他们吓成这样,都起来吧。”

她发了话,却没人敢起,墨容澉又是一声喝:“都聋了,听不到王妃的话吗?”

呼拉拉,一地的人又都起来了,墨容澉没眼瞧他们,把白千帆的手包在掌心里捂着,“天冷在屋里等也一样,何苦巴巴跑到外边来。”

“王爷看这个,”白千帆挣开手,把兔笼子又拎过来,“您瞧雪球那肚皮,是不是有了小兔仔?”

墨容澉认真看了一眼,雪球长大了,加上白千帆好吃好喝的伺侯着,胖得象个球,肚子圆滚滚,也不知道是胖成那样,还是有了小兔仔。

若问墨容澉排兵布阵,他是内行,可关于是否怀了小兔仔,还真难倒了他。

郝平贯这时也跑过来了,在一旁出主意,“前院的老马头懂这个,不如让他来瞧瞧?”

墨容澉嗯了一声,牵了白千帆回屋子里去,让绮红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洗手。

“好歹有个姑娘样,别天天儿同兔仔混一块,把手洗干净,就不许再摸它们了,要干什么叫丫环们来就是。”

白千帆撸起袖子洗手,嘴里嘟噜着,“自己动手才有乐趣,王爷不懂这个。”

他怎么不懂,他还想对她动手呢,可惜不成,一碰她就跑,逗得狠点,她就下金豆儿,总归弄得他哭笑不得。

很快,老马头就过来了,把雪球提起来看了看,又在它肚子上摸了摸,喜道:“回禀王爷,是有兔仔了,瞧着还不少。”

白千帆挤在墨容澉身边,奇道:“光是摸就能摸出来,也太神了。”

老马头嘿嘿笑,也不敢抬眼,躬着身子答:“奴才看得多,自然就知道。”

白千帆问,“依您看,它还有多久生产?”

老马头又仔细看了看,答:“左右不过十天了。现在天冷,兔仔娇贵,王妃让姑娘们多照应些,不然生出来就冻死了。”

“这个我省得,”白千帆两眼发光盯着雪球的肚子,就跟那里是个金矿似的。

郝平贯详细问了兔仔生养的过程,一一记在心里,这才打发老马头走了。既然是王妃的宝贝疙瘩,自然是要好生伺侯的,他特意拔了两个小丫环专门看管,让她们时时注意,一有消息赶紧来禀报。

墨容澉想让白千帆跟他回屋,她不肯,蹲在那里托着腮傻笑着看雪球,好象它马上就要生了似的。

墨容澉有政务要处理,也不能老跟她纠缠,嘱咐丫环几句,便自己进了屋里去。

雪球怀了仔,总是很倦怠,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白千帆看了一会子觉得无趣,便起身走了,到了外头,一抬头,看到贾桐耷拉着着脸,心事沉沉的样子,她微微一愣,贾桐性格开朗,跟她一样爱笑,少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纳闷,便过去问他,“师傅,怎么不高兴?”

贾桐看着眼前这张脸,再想想杜长风,不由得哀声叹气。

白千帆对贾桐向来是尊重的,师傅遇着难事,她这个做徒弟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师傅可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没什么事,”嘴里说着没事,脸上却仍是苦巴巴的样子。

“师傅是瞧不上徒弟么?”白千帆扬着小脸,笑得有几分得瑟,“别忘了,我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楚王妃呢。说吧,缺钱还是缺媳妇儿,徒弟通通替您弄来。”

贾桐不禁乐了,“王妃好大的口气,不用您弄那些,您只要到王爷跟前说几句好话,让他……”一时口快,突噜了出来,幸亏及时止住。

他越这样,白千帆越犯疑,偏要缠着他问东问西,贾桐见宁九不在,心一横,干脆把事情说了出来。

白千帆这才知道杜长风为了她竟颓废到那种地步,整个人都傻了,喃喃道,“是我害了他,倒底是我害了他。”

“不怪王妃,怪他自己,”贾桐忙道:“是他作贱自己,自甘堕落,跟王妃可扯不上半点关系。您别往心里去,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已然知道了,怎么能当不知道呢,白千帆秀眉一拧,“不行,我得去见见他。”

贾桐吓得慌忙拦住,“我的好王妃,您可千万别犯糊涂,王爷在府里呢,他要知道是我透漏了消息,非得打死我不可。”

白千帆很愤然,“他凭什么降杜长风的职,不是情有可原么,说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说着就往书房里走。

贾桐唬得一跳,赶紧去拦,被她轻灵一闪,就从帘子边溜进去了。

贾桐站在外头,哀声长叹,这下可好,连他自己也摘进去了。

白千帆藏不住事,走到墨容澉跟前,劈头就问,“王爷为何削了杜提督的职?他如今变成这样,王爷不内疚么,怎么还落井下石?”

她进来,墨容澉心里是欢喜的,可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说的这个。瞬间那脸就垮了下去。

“你听谁说的?”

“甭管我听谁说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她板着小脸,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除了皇帝还谁敢这样同他说话,墨容澉气得不行,倒不是因为她这态度,而是她竟然为杜长风说话,她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他大怒:“放肆,反了不成!爷儿们的事,几时轮到你来过问?”

“别人我可以不问,杜长风我非问不可!”白千帆象只小斗鸡,扯着脖子同他喊,气势一点也不输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问问自己,您的心在哪里?

墨容澉气蒙了头,一把将她拖过来,压在腿上狠狠拍了几下,他虽怒气冲冲,下手还是有轻重,可他认为的轻对白千帆来说却已是重,“啪啪啪,”三声闷响,疼得她呲牙咧嘴,气恼起来更是不管不顾,“打吧,打死我算了!”

他一听这话,心都绞起来,那股子怒气窝在心里跟要炸了似的,却再也下不去手,打在她身上,真正疼的是他自己。

扯着她往边上一推,“回自己屋里去反思,想想自己的夫君倒底是谁?想不清楚就别吃饭!”

“王爷就这点狠么,动不动不给饭吃!”白千帆眼里噙着泪,倔强的不肯落下,“还爷儿们呢,心眼子比针尖还小,杜长风为什么喜欢我,还不是你让他误会了,他变成这样,你不说帮一把,反而落井下石,你卑鄙王八蛋!”

竟然敢骂他,墨容澉张着嘴深吸了几口气,脑壳胀得晕晕乎乎,还没谁能让他这么生气过,不过仗着他宠爱,就敢蹲鼻子上脸,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今儿个敢骂他,明儿个就敢动手打他了!他心里也生气,这么久,她还没放下他,这口闷气就跟长在腔子里似的,东飘西游,一呼一吸间都绕不过去。他憋屈自个,没找她的麻烦,她倒好,自个挑起这茬了。臭丫头,不好好教训一顿,她真不知道他的厉害了!

他怒极反笑,“好,好,你骂得好,敢辱骂当朝亲王,惦量惦量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

眼角的泪盈盈欲坠,白千帆扭过头飞快的拿袖子使劲一擦,鼻子响亮一抽,小脸紧绷,横眉竖眼道:“笑话,你是亲王,我还是亲王妃呢,两口子吵架,什么骂不得,恼得紧,动手也是有的,你刚才不还打我了吗?有本事你告到皇上跟前去,看皇上管不管夫妻吵架的事?”

她小嘴巴巴巴一通说,真是奇怪,墨容澉心头的火突然间就熄了,就象聚拢的乌云散开见了日头,天地间瞬间又敞亮起来。

她说他们是两口子,是夫妻,这是井市里平头百姓常说的话,可她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听,跟天籁之音似的,一直回荡在他耳朵里。

她还斗鸡似的梗着脖子,愤愤的盯着他,一旦理智回归,这样子落在他眼里倒觉得怪有意思的,他总能发现她各种的美,笑的时侯,不笑的时侯,吃饭的时侯,安静的时侯,睡觉的时侯,现在生气的时侯也这么好看,她在他眼里没有一点缺憾,齐整得天地间独此一人。

他的声音不觉就柔和下来,“千帆,我们不吵架了,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犯不着,去洗把脸,要吃饭了。”

白千帆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扭身跑了出去。

墨容澉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也出了门口。

贾桐低眉垂目立在门边,垂着的手微微有些抖。墨容澉斜了他一眼,“你告诉她的?”

贾桐卟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属下一时说漏了嘴,请王爷罚属下!”

“既然这么着,自己去领鞭子吧,记住了,祸从口出。”

“是,王爷,属下记住了,”贾桐站起来正要走,又被他叫住,“等等,先记着,过些天再罚。”

贾桐讶异的睁大了眼,王爷处罚人,哪有先记账的……

墨容澉见他呆傻的样子就生气,看白千帆没在边上,抬脚就踹在他心窝子上,“滚一边去,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贾桐挨了踹也不敢吭声,爬起来灰溜溜跑了,让他滚他就滚,杵在王爷的眼窝里还得挨踹。跑远了才反应过来,王爷不现在罚他是怕王妃恼,怎么说他也是王妃的师傅,辈份放在那里,以后轻易不好罚的吧,想到这一层,贾桐乐起来,哼着小曲进了屋子。

白千帆没跑远,就在绮红的屋子里,趴在桌上生闷气,红着一双眼睛,噘着嘴,闷声不吭。

绮红在一旁逗她,“哟,瞧这小眼红得,跟兔仔似的,敢情跟两只兔仔处久了,样子都快一样了么?”

白千帆闷头不理,觉得肺都要气炸了,把人害成那样,怎么能心安理得?不亏得慌么?

他们在屋子里大吵大闹,绿荷在门边听得一清二楚,她是个直肠子,就事论事,说的话不象绮红那样好听。

“依我说啊,咱们爷的性子也忒好了,都这样了也没把您怎么着!”

白千帆听了这话不乐意了,“绿荷姐姐颠倒黑白么,他怎么成了好性子的人?好性子的人能做出那些事?”

“哪些事?”绿荷瞟了她一眼,说起话来跟炒豆子似的干脆,“你说爷罚杜提督的事?官家的事,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革了职的断没有还留在衙门里的,单凭这点,咱们爷就是手下留情了。王妃,以前爷没挑明也就算了,现如今,爷发了话,您不出府了,是正儿八紧的楚王妃,您就得注意些,和那些个外男别走得太近,你是嫁了人的,是爷的媳妇儿,您对杜提督着急上火的,您想过咱们爷没有?他心里得多难受啊?自己的媳妇儿总想着别的男人,他不闹心啊?您生气,冲爷嚷,爷心里的有火冲谁发去?”

“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堂堂楚王,是铁帽子亲王,天底下独一份的尊荣,爷为了您,不也把苦处往肚里咽吗?奴婢跟在爷身边的时间不短,爷一直讳莫如深,感情轻易不外露,偏是对王妃一腔情深让奴婢们看了都眼热,他把王妃捧在手心里,可王妃问问自己,您的心在哪里?还有比这更伤心的吗?”

白千帆怔怔的看着她,脑子里竟是乱糟糟的,对不对的,她说不上来,就觉得听着挺震撼,她从没想过那一层,在她的意识里,墨容澉喜欢她就跟奶娘喜欢她是一样的,他们都疼爱她,都照顾着她,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其实都是为了她好,可她从来没从墨容澉的角度替他想过,没想过男女之情的事,她被绿荷数落得有些发懵,呆了半响,总算憋了一句话出来,“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打我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腚就是用来打的

听白千帆这样说,绮红有些担心,小王妃皮肉嫩,容易伤着,王爷盛怒之下难免控制不好轻重,别真伤着她才好。

“打在哪了,奴婢看看。”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别看了,打我腚了。”

绮红不由得好笑,王爷这还是把王妃当小孩子了,气起来抓着打屁股。

白千帆说着自己揉了揉,结果一碰,她咧着嘴嗤了一声,不碰没事,一碰倒觉得疼了。

绿荷说,“疼成这样还不让看看,小心里头化了淤就麻烦了。”

白千帆只好趴在桌子上,让她俩掀了裙袄看,这一看不打紧,绿荷没吭声,绮红倒抽一口冷气,雪白的两瓣腚上,五指印发乌了,她们没在现场,也能感受到墨容澉当时那驳发的怒气。

绮红道,“这不行,得擦点药膏子,不然里头真得化淤了,王妃快到床上躺着,奴婢寻了药膏子就来。”

她匆匆忙忙进了墨容澉的屋子,从细螺柜里拿药膏,冷不丁屋里有人出声,“你拿什么?”

绮红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墨容澉竟然就坐在榻上,屋子里有些暗,她心里又急,竟是没注意到,当下便有些嗫嗫的,“爷,原来您在啊,”

墨容澉盯着她的手,再问,“拿的是什么?”

“是,是上次宫里赏的玉膏子。”

“拿了做什么?谁伤着了?”

绮红不敢撒谎,吞吞吐吐,“是,是王妃……”

墨容澉一下就弹起来,夺过她手里的药膏大步往外走,“王妃怎么伤着了,什么时侯的事?你们怎么看照的?”

绮红咬着唇不好说,只好不吭声,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墨容澉进了屋子,见绿荷站在床边,他三两步迈过去,掀了账子一看,顿时傻了眼,那乌黑的手掌印不是他打的还能有谁?

顿时把他心疼得跟刀割似的,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真是猪油蒙了心,下手没个轻重!

他默不作声坐在床边,白千帆露着腚怪不好意思的,脸冲里一声不吭的躺着。墨容澉用手掏了药膏抹在那乌黑的印上,再细细的抹开,动作轻柔得就跟手底下是易碎的箔片似的,稍稍用力就会四分五裂。

他动作一轻柔,白千帆就觉得痒,不安的扭了扭,“姐姐抹药就抹药,做什么弄得我痒痒。”

墨容澉不说话,只是认真抹药,白千帆终于觉得不对,扭头看了一眼,本能的扯着被子要盖住自己,声音抖得发颤:“王,王爷怎么,来了,不是绮红姐姐,替,替我抹药的么?”

“别乱动,刚抹的药,都沾被子上了,”墨容澉把她的手拿开,“躺着晾一晾,再起来。”

白千帆红了脸,扭捏的道,“我是个姑娘家,王爷这么的可不好。”

墨容澉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媳妇儿,怎么老是记不住。”

白千帆这时想起绿荷说的那些话,也不跟他置气了,说起来,她还是跟墨容澉关系更亲厚一些,杜长风弄成那样,她心里有愧,可恼起来也觉得贾桐那话没错,是杜长风自甘堕落,没的叫她看不起,如果她选了杜长风,墨容澉断不会变成那样的。

“我没给人做过媳妇儿,还不太适应哩,”她轻声说道:“总得有个过程,以后我会记住的。”

她乖巧听话的时侯多惹人爱啊,墨容澉俯下身子,把脸凑过去,“还疼么?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你放心,不会再有下回了。”

“一点也不疼,是姐姐大惊小怪了,腚就是用来打的呀,不然长着干嘛。”

她的言论总是让他觉得新奇好笑,抵着她的额悄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每次府里有人挨,不论是鞭子还是板子,不都打在腚上么?往年在白相府,下人们挨打,也打在腚上,长着腚可不就是用来挨打的么?”

墨容澉干脆躺下来,支着手肘同她说话。声音愈见低微,几乎听不清晰了。

两个人在账子里窃窃私语,绿荷站在账外捂嘴笑,绮红也是有些唏嘘,这两人,好一阵闹一阵,竟跟孩子似的,小王妃本是孩子心性自不必说,堂堂的楚王爷,那样不可一世的王,一头陷进爱情里,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刚吵了架的两个人并头躺着,再找不出话来的时侯,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墨容澉,他是支着肘着,一抬眼就看到雪白皮肤上的乌黑印,那是他下的毒手,看一次,他就内疚一次,竟有些不敢面对白千帆的眼睛,楚王爷从来没有这么窘过,只好说,“你先睡一会子,等好了我叫你。”

白千帆也不好意思,用手揉揉鼻子,“王爷有事忙去吧,有姐姐们守着就行了。”

“我哪也不去,就呆在这里。”墨容澉摸摸她的头发,“我这是将功补过呢,你睡吧,我守着你。”

白千帆只好闭上眼睛,可哪里睡得着,不时从眼睛缝里偷看。

她阖上眼睛,墨容澉才敢看她,瞧见她的小动作,不觉好笑,知道她也睡不着,把她的手握住,“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白千帆闭着眼睛说,“无端端的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因为愧疚,因为心疼,因为想补偿。

可他最后说出口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白千帆蓦地睁开了眼,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转瞬而逝,就跟被闪电击中似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不免奇怪,可又无从回味。

“怎么啦?”看她呆傻的样子,墨容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是不是觉得凉?”

“王爷,”白千帆踌躇了一下,问了她之前心里想的那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选你,你是不是也会变成杜长风那样?”

墨容澉没吭声,默默的帮她把裤子穿好,又弯腰替她把鞋穿上,这才打起账子让她出去,账外的绿荷绮红早不见了踪影,大概看他们说私房话,不好意思听,便出去了。

白千帆见他不答,有些心虚,怕自己这问题又要惹恼他,也不好再追问,低着头跟在他边上,跨出门口的时侯,才听到他答了一句,“不会。”

他不会象杜长风那样,他只会比杜长风更不堪。

第二百七十章心里怎么越来越难过了

那日吵过后,虽说后来又和好了,可白千帆心里总有些怪怪的,也不知是为了杜长风,还是因为绿荷说的那番话,又抑或是被墨容澉看了腚有些难堪,总之,她一连几天没去怀临阁,还着人把雪球弄了回来,重新给它在揽月阁里置了窝。

她没来,墨容澉也不过去,两人跟杠上了似的,好象你不来见我,我也不去见你。入了冬,墨容澉的政务也忙起来,年前许多事要办妥,一桩桩一件件接连而来,到府里请示的人来了一拔又一拔,他干脆呆在衙门里,中午也不回来,要么着人送饭,要么和底下的武将去酒楼喝酒。

他去喝酒都是临时起意,走时打发人去府里说一声便是了,可绮红每日都按时按点做了饭菜,既是不用送,他们也不好把主子的饭菜享用了,郝平贯便打发人送到揽月阁去,王爷没吃,王妃吃了也是一样的。

送了两次饭,白千帆这才知道墨容澉这段不常在府里,她隐约松了一口气,又往怀临阁里逛去了。

这日出门,余光瞟见落星阁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她伸了脖子一看,是修元霜。还是杜长风来的那日,她见过修元霜一面,后来便再没见过。

如今的修元霜就跟初来楚王府的她一样,成了隐形人,若不是碰巧看到,几乎已经想不起她来。连她都想不起来,王爷就更不记得。

可修元霜毕竟和她不同,她是没妈疼爹也不爱的庶女,修元霜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贵不可言,身边环环绕绕,到哪都是大排场,现在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弄得有些凄凉的景象,怎不叫人唏嘘。

她想了想,从路口拐下去,往落星阁走,还没进院门就扬着声叫:“修姐姐,我看你来了。”

院子里站着发呆的修元霜扭头看她一眼,却是急急转身往屋里走,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

白千帆一愣,隔着院门立住了,修元霜这是不欢迎她啊……。

算了,既然不欢迎,她也没必要非得杵在人家眼睛里,没得讨人厌。

只是这么一来,情绪受了影响,到怀临阁的时侯,有些闷闷的,绿荷打着量她,嗬了一声,“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耷着脸子,传染了是怎么的?”

白千帆扯了唇角笑了一声,“姐姐说的必不是我,我可没耷脸子。”

绿荷见她笑了,悄悄指了指屋子,“耷脸子那个在屋里呢,王妃快去瞧瞧吧。”

白千帆知道她说的是绮红,不觉奇怪,绮红的性子是最好不过的,心善耳根子软好说话,连王爷对她另眼相待,从来也没见她耷过脸子,今儿这是怎么了?

心里着急,挑了帘子钻进去,果然见绮红坐在妆台边发呆,倒也说不上耷脸子,反正脸上没笑容,眼睛里倒有淡淡的忧伤。

“姐姐怎么了?”白千帆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弯着腰看她。

绮红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摸摸她的手,是凉的,赶紧握着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大冷的天,王妃怎么来了。”

“来瞧瞧姐姐呗。”白千帆笑嘻嘻的说,“姐姐坐在这里发什么呆,莫不是想小郎君么?”她在绮红绿荷跟前从来没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句玩笑话,若是往日,绮红定会红着脸嗔怪的笑,今儿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搓着她的手,“奴婢真想伺侯王妃一辈子,往后奴婢出了府,王妃想吃糕点可找谁去?”

白千帆吃了一惊,“姐姐要出府么?为什么?”

“王妃别问这么多,”绮红把她的手松开,“热乎了吧,今儿个奴婢炸春卷给王妃吃可好?”

白千帆不是好糊弄的,再好吃的东西这会子也失去了吸引力,她摇着绮红的胳膊:“姐姐快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出府了呢?出府干什么去?还回来么?”在她心里,绮红就跟亲人一样,以前大家都不待见她的时侯,只有绮红对她好,患难时的真情,那是要记一辈子的。

眼见她都要急哭了,绮红没办法,只好说,“王妃这是做什么,奴婢到了年纪,该放出去了,难道王妃想留着奴婢做老姑娘,一辈子不嫁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姑娘大了要出阁,这是好事,可白千帆不舍得,她这几日本来就有些郁闷,现在又出了绮红这档子事,情绪更低落了,咬着唇闷声不吭。

绮红只好反过来安慰她,“奴婢也想一直留在府里不出去,可规矩摆在那儿呢,没的叫大总管为难,再说了,我家就在城外,得了空,再来探王妃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白千帆搭耷着头,“你走了,就没人疼我了。”

“谁说的,还有爷呢,爷可是把王妃放在心尖上疼的,奴婢为王妃做的,可不及爷为王妃做的半分。奴婢走了,自然有人填补空缺,新来的姑娘定是象奴婢一样尽心服伺王妃。”

白千帆听着这些话,心里越发不得劲,抱住了她,“我就喜欢你,我和姐姐投缘,在心里当姐姐是亲的一样,要不我求求王爷,别放你出府吧。”

绮红说,“若是王爷应允,奴婢就不出府了,一辈子都在爷和王妃跟前伺侯着。”

白千帆这时侯想到了修元霜,心里不觉闷了一下,摇了摇头,“让你做老姑娘也不好,你还得有自个的夫君和孩子呢,一直跟着我,没的耽误你。”

“奴婢不愿嫁,就这么跟在爷身边挺好。”

白千帆心里一动,从前她以为绮红是墨容澉的通房,后来才知道不是,可墨容澉那么标致齐整,绮红天天儿跟在身边,难免不暗生情愫,既是这么着,何不同墨容澉说说,让他收了绮红,反正后院已经有了一个修元霜,多一个绮红也不多,再说墨容澉对绮红是另眼相待的,做了夫妻,必是疼爱的,或许象疼爱她一样……呃,心里怎么越来越难过了……是因为绮红姐姐要出府了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我是你媳妇儿

白千帆心事沉沉,跟着绮红在厨房炸春卷的时侯,也心不在焉,锅里爆了个油花,她啊呀一声捂住了脸,绮红正要丢了手里的长筷子过来看她,就见门口黑影一闪,一条手臂把白千帆卷了出去。

白千帆整个腾了空,出了厨房也没落地,直接带到屋里去了,墨容澉沉着脸吩咐绿荷,“快拿青草膏来,王妃烫着了。”

绿荷哟了一声,赶紧去柜子里拿药膏。

墨容澉拉着白千帆在灯下仔细看,烫得并不严重,只有微微一点子红,他拿手轻轻触了触:“疼吗?”

也就沾皮肤的那一瞬有点子辣,现在一点不疼了,可男人靠得那样近,幽黑的眼眸时闪烁着关切,她已经有几天没见着他了,再听他低柔的语气,心头莫名涌上来一些伤感,竟是红了眼眶,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疼!”

听到她叫疼,墨容澉的心就跟拉了道口子似的,也疼得厉害,他又仔细瞧了瞧,大概是面上瞧着不厉害,里头伤着了,不然向来坚强的她怎么会叫疼?

“怎么还没拿来?”他声音带了怒气,“王妃叫疼了听不见?”

绿荷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把药膏子拿过去,不是她拖延,柜里白瓷瓶的药膏子有好几瓶,她总得看仔细了,别弄错了才行。

揭了瓶盖,那青草膏的味道有点重,白千帆不愿抹,扭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听话,过来,”墨容澉沾了一点褐色的药膏在指尖,“抹上就不疼了。”

“好象又,又不疼了。”白千帆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看着他,“就别抹了吧。”

“真不疼了?”

“不疼了,”白千帆说着还用手点了点,“您瞧,真不疼了。”

墨容澉这才放了心,叫绿荷打水净了手,在椅子里坐了下来,几天没见,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就是有点不好意思,那日说喜欢她,也算是表白了,可小丫头半点反应都没有,叫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烦乱得很,干脆不见的好。

刚才还殷勤要替她擦药膏,这会子却撇开她坐到一边去,无端端拉开了距离,白千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冷落。

她想走,可是绮红的事情不能不说,站在地心里搓着手指踌躇着。

墨容澉显得很忙,把案头上的东西整理来整理去,余光却是瞟着她。今儿本来也是不回的,刚要打发人回来,又改变了主意,就跟心有灵犀似的,一回来果然看到她在怀临阁。

先前是你不找我,我也不去找你,象暗地里较着劲,可这回,是她先来怀临阁来的,不管是不是找他,总之是来了,他象打了胜战,有些扬眉吐气,又雀跃得不行,可再高兴,脸上也得绷住了,看看她要怎么说。

白千帆站了一会子,见墨容澉忙来忙去的,好象不得空,只好闷头走了。

墨容澉心里一急,脱口而出:“你去哪?”

“快吃饭了,我去看看。”

“还去厨房?没的又被油炸着了,别去。”

白千帆站在门口想了想,“王爷这会正忙着,我就不打挠了,咱们吃饭的时侯再说话。”

他等不及,再说吃饭的时侯,他在她眼里还不及那些菜式重要,她哪里顾得上他。

“过来,”他伸出手来,眼神灼灼。

白千帆站着没动,很奇怪,上次那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又来了,极快的一下又没了,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怕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改天得叫刘一贴好好瞧瞧了。

墨容澉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过来。”

白千帆这才走过去,“王爷叫我做什么?”

墨容澉也不说话,抓着她的腰一提,放在自己腿上,大手环在上面,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想我吗?”

白千帆不答,反问他,“王爷想我么?”

“我想你。”

白千帆身子一抖,好象又被电了一下,她顿了一下才笑起来,“那我也想你。”

“小无赖,非得我想你,你才想我么?”墨容澉宠爱的捏她的脸,“若我说不想,你岂不是也不想我?”

白千帆想了一下,“其实……我还是想王爷的。”几乎天天儿都在一起的人,冷不丁分开几天,都会想的吧,她几天不见雪球和咕咕,也怪想的呢。

这个答案让墨容澉很满意,屋里烧着地龙,小丫头脸上晕着酡红,衬得肤色更加莹白,象羊脂玉一样温润细腻,他的手停在她脸上,竟不舍得离开。

“千帆,”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又低又哑,“我……”他想亲她,又怕她象上回一样的拒绝,干脆就闭了口,把头压下去。

每到这时侯,白千帆就是慌乱的,拿手抵着他的胸口,“王爷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

“别动,”他企图按住她,声音带了乞求,“亲一下,一下就好。”

“不行啊,我是大姑娘,不合规矩的呀!”

墨容澉一听这话就来气,满腔的旎旖都收了回去,沉了声音,“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你是我媳妇儿,不是什么大姑娘。上回还说会记住,记哪去了?”

白千帆理亏,半低着头不吭声,上回吵架的时侯,她是答应过要记住,可每到关键时侯就忘了。

就算没忘,她也不愿意墨容澉这样对她,心里总归有些莫名的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好象又不是很明白。

“老是这样没个惩罚也不行,”墨容澉眯着眼睛打量她,“就罚你说,你是我媳妇儿,说十遍。”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哪有这样罚人的?”

“难吗?”

“不难。”

“那就说吧。”

白千帆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我是你媳妇儿,我是你媳妇儿,我是你媳妇儿……”

墨容澉看着那张小嘴巴嗒巴嗒,吐出来的话真是好听,他很满意,眯着眼睛笑,却发现白千帆越说越一副乐不可吱的样儿,他愣了一下,再仔细一听,小丫头说的居然反着说:“你是我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

他笑骂道,“腚又痒痒了不是?”

白千帆笑得停不下来,趴在他怀里直喘气,他有心要罚她,伸手隔肢她,她却不是好惹的,明明势单力薄,还奋起反抗,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

白千帆见他心情不错,灵机一动,“也不是不能让你亲,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二百七十二章相中了王爷

墨容澉哑笑,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亲自已的媳妇儿还要谈条件,难得她松口,他便点头,“说吧,什么条件?”

“绮红姐姐要外放了,王爷知道么?”

“好象听郝平贯说了。”

“王爷就舍得?”白千帆抚着他衣袍上的刺绣,凸起的金丝被屋里的地龙捂热了,一丝凉意儿也没有,摸起来倒是舒服得很。

墨容澉低头看她胖乎乎的小手一来一回顺着那花的纹路抚着,有些痒痒,就跟那手抚在他心上似的。“舍不得也没办法,到了年纪就要外放,这是规矩。”

“可绮红姐姐走了,谁来管王爷的吃食,王爷吃得惯别人做的饭菜么?”

墨容澉有些明白了,嗤了一声笑,“我看,是你惦记她的手艺吧,真是个赖子,倒往我身上推。”

白千帆很坦白,“我惦记绮红姐姐的手艺,更惦记她这个人,反正我不想让她出府,她自己也不想出去呢。”

甭管绮红是什么意思,只要白千帆想的,墨容澉没有不答应的,既然她喜欢吃绮红做的饭菜,少不得就委屈绮红留下,这辈子都留在府里吧。

“既然你想她留下,她自己也不想出府,那就留下吧。”墨容澉笑眯眯看着她,“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你是不是该兑现自个说的话了。”说着作势就要亲她。

白千帆胳膊一抵,“王爷急什么,还没说完呢。”

“还有?”墨容澉不耐烦,“你这买卖做得可够精的,快说,还有什么?”

“绮红姐姐留在府里是好,可也不能白白耽误了她,水灵灵的大姑娘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是,所以我想……”

墨容澉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在府里替绮红找一个,这样他们就能在府里安家了,嗬,看不出来,小丫头居然做起媒起来了。不过她想得周到,既不耽误绮红,又可以让她留在府里,就不知道她相中了谁?

他捏她的脸,打趣道,“年纪不大,都能替人做媒了,说吧,想把绮红配给谁?”

白千帆不说话,笑盈盈看着他。

墨容澉不解,“说呀,难不成我还不帮你?但凡我开了口,没有谁敢不从的,况且绮红人不错,嫁过去是个当家理事的好手。说吧,相中谁了?”

“王爷。”

“嗯?”

“我说王爷。”

“什么?”

“我说相中了王爷。”

“……”

墨容澉的脸上五光十色,又好气又好笑,怎么都没想到,小丫头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不动声色道,“你想让我收了绮红?”

“不行么?”她巴巴儿看着她,“姐姐是个美人,虽然出身不高,但王爷刚刚也说了,她当家理事是把好手,姐姐什么都会做,尤其饭菜做得可口,王爷吃惯了她的手艺,冷不丁换人能习惯,而且姐姐性子好,就算别人说了她什么,也从不往心里去,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是不是王爷?”

“所以,你这是要替本王娶妾?”

他在她面前轻易不自称本王,语气虽平平,怒火却已经上来了。

“不然怎么办呢?”白千帆浑然不知觉,依旧在絮絮叨叨的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呀,姐姐既可以留在府里,王爷身边也多个人伺侯,说起来我也惭愧,身量小,不能圆房,让王爷老这么干晾着也不好,会憋出病来的……”

她居然还懂这些,他在心里冷笑,这是个什么人啊,真想把她胸腔子剖开看看,他这般待她,掏心掏肺的,全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偏她是个睁眼瞎,别的事情她门儿清,就这事不开窍,是要他把心捧到她面前来么?

先头为了个杜长风跟他闹,现在又上赶子替他娶妾,真是气死他了!

火气大得压不住,怒意勃发,白千帆再愚钝,也察觉出来了,本能的想溜,刚一动,腰被他的大手钳住了,一抬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墨一般的黑,深不见底,可那眸中分明有旋涡在无声搅动。

白千帆慌得心都颤了,努力堆起笑脸,“王爷,您,您别生气,就当我没,没说还不成。”

墨容澉幽幽看了她半响,“我收了绮红,你高兴?”

白千帆刚要点头,见他眼睛一眯,一道寒光逼过来,她不敢动了,嘴唇蠕了蠕,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该说高兴还是不高兴。

墨容澉默了一会子,又问,“你不是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怎么又要我往屋里收人?”

白千帆半低着头,嘀咕着,“反正后院里已经有了一个。”

提到修元霜,墨容澉哑了口,半响才道,“她是个意外。”

白千帆心里藏不住事,既然提了这茬,便说,“你娶了修姐姐过门,怎么不给她一个孩子,我今儿瞧着她怪可怜的。”

这又是一个不好触碰的话题,墨容澉却不想瞒她,说,“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为什么娶她?”

因为政治需要,不是修元霜,也会是别的女人。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也不是个个都喜欢的。况且娶亲之前都未曾见过,何来喜不喜欢。”

白千帆说,“王爷当初娶我的时侯也不喜欢的呀。”

“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娶谁都一样,可一旦有了,便不成了。”

白千帆有些糊涂,墨容澉的意思是,娶她的时侯,心里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娶谁都一样,所以他娶修元霜的时侯,也还不喜欢她,因为喜欢了就不会娶了啊,那么问题来了,王爷究竟是什么时侯喜欢她的呢?

墨容澉看她蹙着眉很纠结的样子,问,“你在想什么?”

白千帆叹气,“真是造化弄人,王爷应该要早些喜欢我就好了,那样,王爷就不会娶修姐姐了。”

“你在意?”但凡有一点好的苗头,都能让墨容澉欣喜。

“我倒是不在意,就是觉得修姐姐可怜,”白千帆说,“王爷是爷儿们,爷儿们就该有担当,娶进门不闻不问很伤人心的呢。”

“当初我对你也不闻不问,你伤心了么?”

“那怎么一样呢,我是白相府出来的,王爷不待见我应该啊。”

总跟她说不一块,墨容澉心头压着的火一拱一拱的,突然间觉得无比疲倦,松了手,“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好,”白千帆正巴不得,赶紧从他腿上下来,一溜烟到了门口,“王爷好好想想吧,绮红姐姐真的很不错呢!”

墨容澉再也压不住,抓起镇石摔过去,“滚!”

白千帆立刻象只地鼠般从帘子边钻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它这是要生了吧?

白千帆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和墨容澉有些犯冲,上回为了杜长风吵了架,这回为绮红又吵了架,她是再不敢上怀临阁去,省得墨容澉看到她生气。

加上雪球快生了,她连大门都不出了,整天守着边上。老马头的话还真准,到了第九日晚间,雪球有了异动,它不停的拉扯自己胸脯上的毛,一把一把的薅下来,那样用力,就跟扯的不是自己身上的毛似的。

白千帆瞧着都吓人,问月桂:“它这是要生了吧?”

“应该是,”月桂蹲在一旁看,“老马头说了,母兔要生了会扯自己的毛给兔仔垫窝。”

白千帆说,“可咱们已经给它垫窝了呀,是不是嫌不够暖和,快,去弄点棉花来,那是最暖和的。”

月桂瞟了她一眼,“那些棉花可是王爷赏了给王妃做新年袄子的,是有名的银雪,没有一点杂色,可不能糟蹋了。”

“可雪球怎么办呢?它要把自己的毛都拔光了呀。”

月香在一旁劝,“王妃那日没听老马头说吗,母兔拔毛是本能,既便垫了窝它也会拔毛的,不拔毛反而不好呢。”

白千帆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想了想又问月桂:“那日老马头说的那些你可记下了?”

月桂嗫嗫的,“他说得太快,奴婢怕是记不得那么多。”

月香在一旁说,“大总管记性最好,他应该记得住的,要不,请大总管过来瞧瞧。”

“也行,”看着一把把雪白的兔毛被扯了下来,白千帆很是紧张:“那赶紧去请大总管过来。”

月桂哎了一声就往外跑,一口气跑进怀临阁,正巧碰着郝平贯,忙把事情跟他一说。

墨容澉正好站在门口,见是揽月阁的丫环过来,不觉留了心眼,听到月桂赤急白脸的说什么不行了……快过去看看……怕是等不了……

他心头一紧,抬脚就往外走,郝平贯余光瞟到,急忙追上去,“王爷这是上哪啊?”

墨容澉脚步不停,只问:“揽月阁出了什么事?”

“是那只叫雪球的母兔要生产了,王妃打发人过来叫奴才过去。”

墨容澉心下一松,步伐却没有慢下来,“她必是急得不行,你走快些。”

郝平贯哎了一声,急急往前走,后头月桂和掌灯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追着。

墨容澉有几天没见着白千帆了,那日为着绮红的事吵了一架,小丫头就不上怀临阁来了,他是王,又是夫君,自然有自己的傲气,断不会腆着脸过去,但见不着又想得紧,刚好出了这事,倒让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没见过兔子生养,心里好奇,过去瞧一眼罢了,断不是特意去瞧谁的。

一行人急急到了揽月阁,白千帆早忘了那天的事,心里激动着,见墨容澉过来,也不行礼,拉着他到兔子窝前去。

“王爷快瞧,雪球要生了。”

墨容澉来的路上还思量见着了要以什么态度待她,没想到小丫头上来就拉他的手,胖乎乎的小手拉着他,心里便是有块坚冰也立刻融了,憋了几天的气烟消云散了。

他嗯了一声,脸上还是淡然的神色,“确定要生了吗?别是弄错了。”

“错不了,您瞧它,”白千帆指着窝里被扯下来的兔毛,“都叨毛垫窝了,老马头说了,这就是要生了的表现。”

突然,雪球象发了狂似的,上窜下跳,从窝里跑了出来,白千帆离得近,差些被它撞到,墨容澉眼疾手快把她扯到怀里抱住,躲开了些。

原本温驯的家兔一旦发了狂,那凶狠的样子吓得一众丫环都惊呼起来,四下里逃窜,屋子里一通混乱。

白千帆想挣脱开来,偏墨容澉不许,将她抱得离了地,“小心它咬你。”

白千帆只好喊:“快把门关上,别让它跑出去了。”

两个小厮赶紧把门都掩起来,守在边上。

雪球乱跑了一阵又回到窝里,拿爪子挠墙,显得极痛苦。

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兔仔,白千帆瞧见它这样,急得不得了,“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老马头过来?”

郝平贯道:“王妃不必紧张,不管是人还是牲畜,生产都是要经过一些痛苦的,您瞧着雪球痛苦,等您自己生的时侯,那才叫……”他没敢说下去,墨容澉那冰刀子似的眼风已然刮过来,他讪讪停了口,暗暗埋怨自己一时大意说错了话。

白千帆这时已经从墨容澉身上下来了,蹙着眉道:“这我倒是知道的,我在白相府的时侯,六姨娘生孩子,也是疼得直叫唤,我躲得远远的都听得见,那真叫一个惨。”

墨容澉说,“没什么惨的,女人家生孩子,天经地义,总不能因为怕疼就不生了吧,那香火要怎么传?”

白千帆吁了一口气,“说得也有理,只是侧王妃到时侯要受苦了。”

屋里的人齐刷刷看向她,听她这意思,楚王爷传香火要依靠侧王妃了,那王妃呢?

白千帆完全没把这事跟自己联系起来,见大家都看着她,有些奇怪,“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墨容澉都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知道她肯定是忘了身份,又把自己摘出去了,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他要回回生气,早就气死了,好不容易见着了面,没得又要吵一架,只当她放了一个屁,不计较了。

“嘘,不要说话,雪球要生了。”郝平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回到雪球的身上,它已经安静下来了,蹲坐着,弓着背,头弯向腹下,眼睛是眯着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白千帆手心里都冒了汗,什么时侯被墨容澉握住,她也不知道,人一紧张就喜欢借助外力,她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反过来把墨容澉的手紧紧包在里面。

墨容澉有些愣怔,平时她的手总是凉凉的,这会子倒是热烫,把他的手包在里面,跟一团火似的。

他心里也燃起了一团火,用另一只手把白千帆轻轻揽住,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只要你给我生孩子,旁的人都不行。”

第二百七十四章谋害亲夫

雪球还真是争气,生了一窝,整整六只,手指头一般的大小,浑身光秃秃,粉嫩的颜色,没有毛,闭着眼睛微微蠕动,跟肉团子似的。

它是头次生产,显得很焦躁,特别是头两胎,生起来极慢,嘴里发出细小的充满痛苦的声音,到后来就快了些,隔着一刻钟一个。白千帆先是蹲在地上,后来墨容澉怕她脚麻,拖她坐在椅子上,她嫌椅子太高,不肯坐,宁愿蹲着,墨容澉没办法,只好叫人拿了小马扎给她。

她坐在兔子窝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雪球产子,不光有胎儿出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雪球产完子,低头吃那些东西,白千帆吓了一跳,“它吃什么,是不是小兔仔?”

“不是,”郝平贯解释,“那是胎衣、胎盘,母兔是要吃掉的,对了,快准备温水,母兔一会就要喝水了,不然会吃小兔仔的。”

月桂早准备好了,温热的水就放在兔窝边,过了一会,雪球把每个小兔仔都舔舐干净,跳出窝来,在碗里喝水。

这就算产子正式结束了,白千帆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顺手把一旁的咕咕抱在怀里摸着,“你雪球多厉害,什么时侯你也生一窝小兔仔给我瞧瞧。”

一旁的丫头都笑起来,白千帆没明白,在咕咕脑袋上点了点,“瞧见没,大伙儿都笑话你了呢。”

月香笑红了脸,“王妃,咕咕是公的,不会生仔。”

白千帆一愣,把咕咕提起来看,“原来它是公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墨容澉斜睨她一眼,“真是个傻子,没有公兔,雪球怎么受的孕?”

白千帆指了指雪球,又看着咕咕,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它们俩是一对啊!”

“合着您才知道啊,”月桂笑着说,“天天盘弄着两只兔仔,还以为王妃一早就知道了呢。”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它们是好姐妹,难怪有时见它俩趴在一起亲热得很。”

墨容澉拉她起来,“看了这么久也乏了,早点歇着吧。”

月桂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咕咕给了一旁的小丫环,“王妃放心去歇吧,这边有奴婢们看着,不碍的。明天早上王妃再来看它们。”

看了这么久,确实也乏了,白千帆嗯了一声,乖乖任墨容澉牵着走,到了屋里,她才觉得不对,“王爷不回去么,怎么跟着我过来了。”

墨容澉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这几日我政务繁忙,冷落了王妃,今日便补偿你,我与王妃一头睡吧。”

他当着两个丫环的面,说得自自然然又理直气壮,却是一个惊雷炸在白千帆耳旁,她扯着自己的宽袖,嗫嚅着道:“这,这怕不合规矩吧。”

“夫妻同床共枕,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王爷答应过,不,不那……”

当着丫环的面,墨容澉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打断她的话,“你放心,我说话一言九鼎。”

月桂月香听墨容澉这样说,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忙打了水,麻溜的服伺着两位主子洗漱,还特意点了红烛,用莲花盏罩着搁在床头,说了声王爷王妃请歇息,就退了出去。

其实白千帆并不是没有和墨容澉并头睡过,但多半是她生病的时侯,迷迷糊糊东清醒,后来也听绮红绿荷说起,倒也不害羞,反正是情有可缘嘛,并没在她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可这回不同,她清醒得很,穿着中衣站在踏脚上,显得忐忑不安,再怎么不避讳,这也是头一回和男人同床共枕,总之是各种不自在。

墨容澉是打定了主意,她不是不记事么,以后天天儿睡一处,看她记不记得?

慢条斯理掀了被子坐进来,抬眼看她,“不上来么?还是要等我暖好了被窝再进来?”

“被子里不冷,有地龙呢。”事已至此,白千帆也没办法,墨容澉说的句句在理,她嫁过来,就是他的媳妇儿,成亲头一天,他俩就是并头睡的,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的。谁家夫君和媳妇不是一头睡的呢?

既是要一起睡,有些话可要事先打个招呼,省得明儿早上起来埋怨她。

白千帆从他身上爬过来,揭了里边的被子往里躺,说,“我睡相可不怎么好,以前和奶娘睡,总踢她肚子,要是踢着王爷了,您可别生气,生气也犯不着,我睡死了不知道,对了,您不打呼噜吧?我睡眠浅,您打呼噜我可睡不着。”

墨容澉侧身躺着,笑眯眯托着头看她,“不打。”

“不磨牙吧?那声音可不好听,”

“不磨牙。”

“不流口水吧,可别沾到我身上……”

墨容澉卟哧一笑,“我怎么听着,这是在说你自己?”

白千帆躺好了,也侧子身子看他,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她微微红了脸,还挺实诚,“那你离我远点。”

墨容澉长臂一捞,把她卷到怀里,一脸坏笑,“过来了吧,你别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往后咱们就这么睡。”

白千帆拿胳膊抵着他胸膛,用力挣着:“王爷怎么说话不算数,要这样,您别在我这里睡了。”

墨容澉不松手,“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您说过不能那什么的?”

“我只答应你现在不圆房,别的可没有。”他说着对着她的脸蛋子狠狠亲了一口,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得意的乐呵着。

白千帆被闹了个大花脸,从前墨容澉抱她,牵她的手,她都觉得没什么,可没有这么亲密过,是真不习惯,脸红,脖子也红,灯光从账子外头透进来,映着她的唇也似乎更红了。

墨容澉一阵心猿意马,既然开了头,干脆趁热打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夫妻间应份的亲热,顺便也让她长长记性。

可他的手刚在那细软的腰上揉了两下,突然眼睛猛一睁,嘴唇半张着,一脸痛苦的蜷缩起来。

白千帆看他那样子也慌了,怯怯的往后退,“对不住啊,我就是,本能的就……王爷,你别……”

半响,墨容澉才抬起头来,铁青着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白千帆,你谋害亲夫!”

第二百七十五章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白千帆没撒谎,她真是本能反应。她奶娘是乡下妇人,护她跟护犊子似的,怕她被爷儿们欺负,便教了她这招。

别说,还真管用,她十岁那年,一个二等管事占着老子娘是白夫人跟前得力的嬷嬷,把她拦在夹道里想非礼,她当时虽惊慌,倒也没忘了奶娘的教导,狠狠一顶,二等管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地方偏避,等闲不会被人听到,她也没跑,看他顺着墙根滑溜下去了,才甩着手扬长而去,从那以后,那个二等管事见着她都绕路走了。

所以刚才墨容澉的手一不规矩,她想都没想膝盖就上去了。幸亏是在被窝里,没用上什么劲,顶完了才想起来他是自己的夫君。

墨容澉气得想吐血,这是什么媳妇啊,怎么还来这一手?当他是街上的登徒浪子么?

很想一走了之,可又怕丫环们笑他一个爷儿们连个小丫头也收拾不了,便气呼呼的转过去,不理她。

白千帆咬着唇,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巴巴儿望着他的背影,想过去说句软话,又怕碰钉子,最后只好默然的也转过背去,两人背对着背,中间留出宽宽的一条道,跟楚汉界线似的,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白千帆的睡眠一直很好,几乎是沾床就睡,可今儿她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是内疚,还是不习惯,总之那瞌睡虫就是不来,她无事可做,便悄然听墨容澉的呼吸声,一声一声,轻浅均匀,没有打呼噜,没有磨牙,至于有没有流口水,她不知道,因为他背对着她呢。

她听着那呼吸声,跟有节奏似的,一声声绵长,慢慢也就迷糊过去了。

墨容澉睡到半夜醒了,是被人踹醒的,怔了一下才发现怀里有只脚,扭头一看,她离他极远,几乎已经贴着墙了,脚却在他怀里。他摸着那只脚,细长纤瘦,光滑细腻,在东越,姑娘的足除了夫君,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如今那只足就在他手里,盈盈一握,小巧精致,让他爱不释手。

突然,他觉得不对,悄悄把她的脚抬起来一点,就着床头微星的光打量,果然是天足,没有被缠过的,想来也是,她打小那样的处境,谁还张罗着替她缠脚呢?

东越女子脚小为美,俗称金莲,勾栏院里喝花酒,那些风流爷儿们拿着红牌姑娘的绣鞋当酒盅,还传着饮,他瞧着都恶心,红牌姑娘除了鞋,穿着罗袜,小脚晾在那里看不出形状,总之是丑陋的,哪象他媳妇儿,瞧那小脚丫,一个个赛珍珠似的,真要比脚,除了鞋袜见真章,看谁的脚能拿得出手?

他暗自嘲笑自己想多了,他媳妇儿的脚怎么能拿出去给人看?谁敢看,他挖谁的眼珠子!

他没抱着她的人,抱着她的脚,心里也是满足的,先头的火气也就散了。

再次睡过去,到寅时又醒了,低头一看,嗬,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侯自己滚到他怀里来了,紧紧贴着他,手搭在他腰上,头枕在他手臂上,幽幽的气息喷在他颈窝子里,很轻,象初春的柳絮飘过去,又飘过去……

墨容澉突然就不想起了,以前听底下人开玩笑,说谁谁谁在勾栏院里一住十来天,跌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他心里是鄙视的,可如今自己这也算是跌在温柔乡了吧,果然是惬意不想动的,就这么一直躺着该多好,她不会气他,乖宝宝样的依偎在他怀里,娇憨可拘的样子让他心里甜滋滋美滋滋的。

他低头亲吻她发顶,幽兰的香味,不知道是用什么洗的头发,怪好闻的。他起先不敢动,知道她睡眠浅,可微光里,那张小脸实在是动人,他忍了半天,还是悄悄把她转了一下,方便他俯头亲她,光滑的额,温热的眼眉,长长的睫象蝴蝶的翼轻轻刷过他的唇……

白千帆哼哼两声,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在抗议他挠她清梦。墨容澉不敢动了,却看到她的耳朵就在面前,他半点都没犹豫,张嘴就把小巧的耳垂含住了。

他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使只得一样,他也心满意足了。

郝平贯在窗子外头咳嗽,他来了好一会了,可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王爷习惯了寅时起,再不起,就会耽误卯时的上朝,可这会子都寅时三刻了,也没见他出来。

楚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虽沉溺于温柔乡,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误事,听到郝平贯在咳嗽,知道已经有些晚了,悄悄把胳膊抽出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回头看一眼,还是舍不得,又低头去吻她,白千帆仰天躺着,这一下正好亲着她的嘴了,粉嘟嘟软绵绵,滋味忒好!

他不敢再下嘴,怕真沾上就走不了了。

听到动静,月桂在床边打起账子,月香伺侯他穿衣,两个人没有贴身伺侯过墨容澉,不免有些紧张,袍子上的盘扣绕住了头发丝儿,下边的腰带又掉出来……总之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墨容澉有起床气,若是平时,早就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了,但今儿顾忌着白千帆,只好忍了,也不让她们弄,快步走到外间去。

月桂月香提心吊胆的跟出去,听到他声音冷沉的说:“平日里伺侯王妃也这么毛手毛脚的?”

月桂月香低着头,一脸惶然,同声应道,“奴婢们不敢。”

“若是伺侯不好,仔细你们的皮,我这里不用你们,去王妃眼前侯着,手脚放轻些,别吵着她,让她多睡会子。”

月香月桂知道王爷疼爱王妃,可眼见他这么细致的嘱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俩人诺诺的应着好,躬着身子送墨容澉出去,外边郝平贯和贾桐,宁九早侯着了,见王爷出来,赶紧拥着往怀临阁去,到了那边还要洗漱,更衣,吃早饭,然后才能往宫里去。

墨容澉走之前,特意绕去耳房看刚出生的小兔仔,说来也奇怪,他平素对这些从不在意,只是因为白千帆喜欢,他也上了心,看着那六只赢弱的小生命挤在一起拱来拱去,嘴角不觉泛起温柔的笑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今儿个就打发奴婢出府吧

秋纹给修元霜梳头的时侯,欲言又止,修元霜从镜子里看她,“什么事,说吧。”

秋纹慢吞吞道:“昨儿晚上,王爷歇在揽月阁了。”

修元霜正抚着自己的尾指,心下一动,只觉指尖一疼,低下看,却是把半寸长的指甲给生生折断了。

她心下苦笑,白千帆曾经在怀临阁住过,看墨容澉对她那腻歪劲,打量着他们早有过肌肤之亲了,心里凄凉也是没法子,原以为早就心静如水,可乍一听,还是觉得突然。

从她进门起,墨容澉从来没有宿过后院,这算是第一次吧,他的第一次,果真是要给嫡妃的。

她闭了闭眼睛,将心底窜上来的那股子酸涩强行压了下去。

秋纹小心翼翼打量她,劝道:“主子别生气,王爷待王妃再好,不还留着您在府里么,待王爷这股新鲜劲过去,定还是会觉得您好的……”

不会了,修元霜在心里喟然长叹,他已经要遣她出去了,还美其名曰给她觅个好归宿,竟想将她配给杜长风,且不说一个小小的九门提督怎么配得上她,单是她这颗心,一旦付出,便收不回了,这世上除了楚王,谁还能是她的好归宿呢?

“别说了,往后他们有什么事也不必来回我,让我过两天清静日子吧。”

“主子,”秋纹替她把碎发抿好,压了珠花在上头,心里亦是凄凉:“主子还这么年青,要真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不如再同老爷拿个主意。”

没用的,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把这事告诉爹娘,娘知道她苦,可又能怎么办,那是楚王,打不得骂不得,便是劝也只能旁敲侧击,不能拂了他的脸面。爹一面怨她不争气,斗不过白相家的闺女,一面还是到皇帝跟前去诉苦,听说皇帝把楚王痛骂了一顿,还罚跪了,又有什么用,她在这府里,还不是浑浑噩噩的过,已然见不着天日了。

见她不说话,秋纹又道:“主子,没的在府里荒费了时日,不如求王爷开恩出府吧,好歹……”

她还没说完,修元霜便喝斥道:“休得胡说,我既嫁进来,生是楚王的人,死是楚王的鬼,断没有出府的,你是嫌我还不够惨么?不如一刀捅了我倒痛快!”

秋纹吓得往地上一跪,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奴婢没眼色,奴婢嘴贱,奴婢该打……”

修元霜冷眼瞧着,噼噼啪啪打了几下,才喊停,“起来吧,你是我最贴身的,从闺中跟到这里,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怎么还浑说了呢,今儿个罚你,你也别怨恨,记着点事吧,别的都好说,就这事提都不要提。”

秋纹肿着脸站起来,诺诺称是,伸手扶她去偏厅吃早饭。

墨容澉要把她配给杜长风的事,底下人并不知情,那回他过来同她商议,她特意把丫环们打发得远远的,真要让她们听了去,她也没脸活了。

她这里不痛快,白千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生了兔仔,她高兴的上怀临阁同绮红绿荷报喜,虽然她们肯定已经知道了,但她就是藏不住事,想亲口告诉她们。

到了怀临阁,没见着绮红,白千帆便同绿荷形容那小兔仔的样子,比着手给她看,“瞧见没,就这么一滑儿长,跟个大肉丸子似的,我是不敢碰的,大总管说得过些天,长了毛才好养活。我派人盯在跟前,怕雪球不小心把它们压死了,听说还有母兔吃小兔仔的,雪球断不会做出那种事,但防着总是好的。”

绿荷打趣道:“恭喜王妃,您家又添新丁了,还一添就是六个,往后子孙后代福泽不浅啊。”

白千帆呵呵呵的笑,一点也不介意,“待兔仔们大些,我给姐姐们一人送一只可好?养着可好玩了,那对眼睛红闪闪的,跟琉璃球似的,忒好看。”

“行啊,给我和绮红一人送一只呗,往后她出了府,还能有个念想。”

说起这事,白千帆有些闷闷不乐,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愿意让绮红姐姐出府的,同王爷提过了,谁知道他不同意,我就纳了闷了,多水灵的姑娘啊,他怎么还不愿意呢?条子好,盘子正,比我强太多了……”

她说前两句,绿荷还没明白,听到后面不免吃了一惊,“您同爷提过什么了?让爷收了绮红么?”

“不好么,”白千帆眨巴着眼睛问,“这样一来,绮红姐姐就不用出府了呀,咱们一块处着多好啊!”

绿荷正要说话,突然门帘子一掀,绮红夹着冷风走进来,平素笑盈盈一张脸凛着,往白千帆跟前一跪:“奴婢没脸留在府里了,请王妃今儿个就打发奴婢出府吧!”

白千帆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起来,“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出什么事了?”

绮红不肯起,低着头,心里真真是委屈。小王妃这个二愣子,巴巴儿到爷跟前说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意思,旁人怎么瞧她,爷又会怎么瞧她?

她跟在爷身边三年多了,从来不敢有非份之想,虽是贴身伺侯,彼此却是清清白白,现在可好,被小王妃这么一弄,她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姐姐快请来吧,您这么的,我,我……”白千帆急起来,求救似的看着绿荷。

绿荷只好跟着去拖,“绮红姐姐快起来吧,没见王妃都快哭了么?”说着朝白千帆使了个眼色。

白千帆立刻挤了挤眼睛,挤不出眼泪,趁绮红没抬头,赶紧抹了点口水在眼皮子底下,声音带了哭腔,“姐姐可是恼我么?我给姐姐赔不是啊!”说着就要拜下去。

绿荷瞧在眼里,实在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脸都紫了。

绮红哪能受她的拜呢,又听她带了哭腔,只好起来,一抬眼,见白千帆眼皮下泛水光,心里那点子怨气也就散了,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只是这丫头忒莽撞,若是事先透了口风,她是断不能由着王妃的性子胡来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要让一个姑娘喜欢,得做些什

墨容澉这日上朝,瞟见晋王站在队列里,不禁有些意外,有日子没见着他了,许是又叫勾栏院里的姑娘勾住了。

下了朝,他想叫晋王一起走,没想到晋王被皇帝留了下来,当时晋王看他那眼神透着一股子凄然,再看皇帝,冷眉冷眼,却是不看他。他知道上次为了修元霜的事,皇帝着实生了气,估计到这会子,气也没消。

他有事找晋王,既然碰上了,少不了便等会子,从西偏门出去,却只有宁九迎上来,他眉眼一扫:“贾桐呢?”

“回王爷,贾桐让属下替他告个假,说是家乡来了人,给捎了点东西,他去取了。”

楚王爷治下严厉,但这种事倒也网开一面,谁人没有父母,老远给捎了东西来,去取一下也是应当。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巡捕五营衙门,“去杜长风那里了?”

这没什么好瞒的,宁九道了个是,墨容澉说,“我到衙门里避避风,你在这里等晋王,请他务必来见本王一面。”

“是,王爷。”

墨容澉跨了马得得得往衙门去,如今杜长风不任九门提督了,但他还在后院里,只是身份换了,屋子也换了,从正厢房换到偏房,同其他人一起混着住。

墨容澉到了门口,把缰绳扔给看门的小兵,把手负在背后,踱着步子进了后院。

这时侯的后院里很安静,他一进去就听到奇怪的声音,细细一听,象是谁在哭泣,不敢大声,憋着气压抑着,他纳了闷,这里住的都是爷儿们,怎么还哭上呢?

他悄悄儿走过去,门开着,门上挂了帘子,看不到里边。

那哭着的人开口说话,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传到他耳朵里,“俺真是没脸了……这趟回去不定怎么让村里人嚼舌头……别人怎么说,俺是不信的,你兄弟还同人打架,因为这俺才来瞧瞧,好回去打那些人的脸……没成想,这是打了俺的脸,你是要气死俺啊……”

劝他的是贾桐,“叔,您别生气,这事吧,也不全怪长风,这里边的事……”

“你闭嘴,”杜长风总算说话了,声音透着一股冷厉,“是我犯了事,上边革了我的职,我认了,没什么好说的,爹您回去实话实说,别人爱嚼舌根让他们嚼去,咱们过咱们的,碍着谁了么?”

“你这个混账东西,”杜大爷大概是气极了,拔高了声音:“人活一张皮,你不要脸,俺们可要脸,因为你,俺们一家人都要在村里抬不起头了,知道我要来,里长还特意送了米酒来,说家乡的米酒,送与你尝尝。你还有什么脸面尝!”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杜大爷似乎是把酒坛子给砸了,幽幽一股子香气从门帘里透出来。

墨容澉这是头一次听墙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身正要走,听到杜长风说,“爹,儿子哪里跌倒的,还从哪里爬起来。九门提督算什么,往后,儿子给您挣个将军瞧瞧!”

墨容澉心里一动,颓废了这么久,杜长风总算是醒过来了,是个明白人。杜大爷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懒得听,抬脚便走了出去。

刚到院门口,就看到宁九伴着晋王过来了。

和刚刚在宫里不同,晋王脸上笑嘻嘻的,冲他行礼,“三哥可是找我喝酒?”

墨容澉白了他一眼,“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个也行,只要三哥有雅兴,让弟弟陪着做什么都行啊。”

墨容澉问:“方才皇兄找你为何事?”

“别提了,”晋王苦了脸,“大约知道我是最好说话的,没地方塞的姑娘都塞给了我。”

墨容澉打趣道:“怎么,赐了个美人给你还不乐意?皇兄定是知道你乐衷此道,所以才赏你吧。”

“要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惜是个有名份的,”晋王叹气,“刘侍郎家的闺女,要嫁与我为妾,后院里那么多女人,已经够乱的了,这些官宦小姐,个顶个的厉害,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我怎么不愿意回去呢。”

墨容澉没说话,心里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要不是上次闹僵了,说不定这差事就落到他头上了。

皇帝是仁君,可私心里来说,这位仁君的手段真不怎么样?做为君王,性子还是弱了些,一味的讨好大臣,想着各方牵制,除了联姻,似乎想不出别的办法,恶人让他做,明君还是皇帝。

他当恶人倒不介意,只是皇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君之本还在自身,若是处理得不好,朝中必大乱。他隐隐有些担心,先前劝过,皇帝也想立威,但终究立不从心,渐渐就成了这种局面,倒是皇后处事果断,看得也长远,帝后伉俪情深,皇后的话,皇帝是听得进去的,一路走来,倒还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走吧,三哥,上醉翁楼,今儿个咱们好好喝一杯。”晋王拖着墨容澉要走。

墨容澉却撇开他的手,“酒就不喝了,下回得了空再说吧,我打你是有点事。”说着,他看了宁九一眼,宁九自是知分寸,立刻远远的走开了。

晋王奇了怪,“哟,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连小九儿都不能听?”

墨容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晋王是个中好手,问别人不如问他,他便是笑话也无所谓,横竖是自家兄弟。

他抬手扫了扫鼻尖,“那个,你平素怎么讨好女人的?”

晋王听他这样一问,顿时就乐了,拍拍他的肩:“三哥若要问这里边的门道,可算是找对人了,甭管是什么样的,到了爷的手里,爷保管让她圆的成扁的,扁的成圆的。”

墨容澉听了直皱眉,“什么圆的扁的,我就问你,要让一个姑娘喜欢,得做些什么?”

晋王冲他眨眼睛,“三哥看上谁了?”

“还能有谁,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他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苦恼一骨脑吐了出来。

晋王听了,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半响才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哥哥,没想到您还是个情种哪!”

第二百七十八章往后犯了错,就这么惩罚你

白千帆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做下的事,竟惹得绮红这般恼,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自己是个不在乎名声的,却没替绮红考虑,但凡清白的姑娘遇到这事都要恼的吧。见绮红坐在那里不吭声,她便在一旁陪小心,一会给她端茶,一会给她拿吃的,弄得绮红极不自在,哪有王妃服伺奴婢的呀。她已经不生白千帆的气了,就是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不晓得呆会王爷回来,她拿什么脸去见他。

绿荷挑了帘子进来,嗬了一声,“咱们绮红姐姐还没消气啊,别发呆了,赶紧去熏香吧,眼瞅着爷就要回来了。”

绮红坐着没动,“我没脸见爷,你替我熏香吧。”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就没脸见爷了,”绿荷故意逗她,“莫非是心里有鬼吧?”

“你这个死碲子,胡说什么?”绮红拿起桌上的绣绷子扔过去,绿荷笑嘻嘻接在手里,“看看,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你,”绮红气得过去打她,“再叫你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白千帆见她们打闹,说,“绮红姐姐歇着吧,我替你去熏香。”

绮红一听,停了手,“这可不行,是奴婢的活,怎么能让王妃做呢。没的让爷知道了,还以为奴婢拿大,眼里没主子呢。”

“王爷不会的,就这么说定了,”白千帆怕她不肯,抢先出门去,“姐姐容我将功补过一次吧,我同王爷说,那是我的主意,跟姐姐不相干的。”

绮红一听就头大,都已经过去了,小王妃再提起来,爷那么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正要追出去,被绿荷拖住,“让王妃去吧,但凡是王妃开了口,爷定是明白的。”

绮红脸面薄,这会子也不想和墨容澉碰面,便说,“我到厨房去,爷跟前你多担待些吧。”

“还用你说,”绿荷瞟了她一眼,“就你这么个软性子,嫁给谁都吃亏,还不如跟了爷呢。”见绮红扬了手要打,赶紧一溜烟的出去了。

屋里拢了地龙,暖烘烘的,白千帆弯着腰,把手里细条的香盘子搁下去,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铜鹤银错的宝莲瓣里逸出来,扶摇直上,倒比平日更浓郁了些。

她刚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门帘一响,回头一看,是墨容澉回来了,他往里走了两步又定住,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脸色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边吹风冻的,半响叫了声:“卿卿。”

白千帆左右看了看,谁是卿卿?屋里没别人啊?

“王爷叫谁?”她纳闷道。

墨容澉慢慢走过来,一双幽亮的眸子里光影敛滟,又叫了一声,“卿卿。”

白千帆见他那样慎重其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王爷可是糊涂了,我叫千帆,可不是什么卿卿。”

墨容澉好不容易被晋王培养起来的那点子浪漫立刻消得无影无踪,他本也不是个浪漫的,叫他杀人可以,玩花前月下,还真是难为他了。

叫了那两声,连他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身回到椅子边坐下,正了正脸色,“怎么是你熏香,她们人呢?”

白千帆怕他怪罪绮红和绿荷,便说,“是我自已要熏的,我平日里总惹王爷生气,心里总过意不去的,想亲手替王爷做点子事,让王爷高兴呢。”

墨容澉心道,只要不气我,我比什么都高兴。

白千帆看他脸色缓了下来,胆子便大了,过去倚在椅子边:“王爷刚才叫谁呢?”

墨容澉伸手把她捞到腿上坐着,“叫你呢。”

“我又不叫……”白千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以前在白相府的时侯,听到爹也叫过六姨娘卿卿,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嘿的笑,“王爷什么时侯也会这些个了,我倒是不知道。”

墨容澉有些没好气,还不是为了你去学的么?他捏了捏她的脸,“这是夫妻间的昵称,有什么叫不得的,叫了你便应呗。”

“怪别扭的,”白千帆嘻嘻笑,“你一叫,我就想起我爹也这样叫六姨娘,还有什么小心肝,小宝贝的,肉麻死了。”

墨容澉自己也肉麻,想了想,问,“你老是一口一个王爷的叫,显得生份,先前要你叫爷,你也不肯,要不就叫名字吧,咱们以名字相称,怎么样?”

白千帆乌沉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王爷叫什么呀?”

楚王爷怒,“嫁进来这么久,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么?上回不是教你写了么?”

白千帆脖子一缩,“我,我忘了。”

居然敢说她忘了,楚王爷被气笑了,抬起她的下巴,罚惩式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其实这一口咬下去,他心里也是忐忑,不知道她会不会翻脸?打昨儿个起,他就打定主意,就要这么着一点一点渗透,让她慢慢适应,看她记不记得住自己的身份。

白千帆被咬了一口,慌忙捂住了嘴:“王爷您是属狗的吗,忒的爱咬人啊。”

墨容澉哼了一声,“咬你是轻的,惹恼了我就吃了你。”

白千帆骇然,“王爷您,您您,还吃人啊?”

墨容澉故意逗她,“旁的人不吃,专吃你。”

白千帆却又笑了,“知道王爷是逗我玩呢,”顿了一下,又说,“上次那件事是我做错了……”

墨容澉打断她,“你做的错事可多了去了,说的是哪件?”

“就是……”白千帆低下头,又抬了抬眼皮,“绮红姐姐的事,我都没问过她就同王爷开了口,原以为姐姐是同意的,王爷这么标致的人,又是兵马大将军,跟了王爷可享一世荣华,可强扭的瓜不甜,姐姐不同意,王爷便当我没说吧。”

墨容澉又被她气笑了,合着上回他不同意,她没当一回事,绮红不同意,立马就到他跟前来说了,这个丫头真是……仗着宠爱无法无天,真想把她按在腿上狠狠拍几板,又怕象上次似的打出印子来。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看得白千帆心里发了毛,“王爷,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还是没说话,脸却一点一点逼近,白千帆要躲,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按住,刹时他已经到了跟前,她以为他又要咬她,干脆放弃抵抗,准备让他咬一口便罢了,谁知道他不是咬,而是轻轻的吮着她的唇,她脑子轰的一炸,这滋味可比咬一口恐怖多了,心都要跳出来似的,也顾不得许多,将他一推,跳下来就跑。

身后墨容澉的声音追过来,“往后犯了错,就这么惩罚你。”

厚厚的帘子落下来的瞬间,瞧见小丫头落荒而逃,墨容澉抚了抚自己的唇,闷声笑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扮小厮

白千帆跑出去就到厨房里给绮红报信,说那事她已经跟王爷解释过了,叫她放心。

绮红有些无奈的笑,“是奴婢太矫情,王妃别放在心上了吧。”

白千帆围在灶台边,闻着锅里的热腾腾的香气,“不是这样说的,怪我糊涂,乱牵线,姐姐,要不喜欢王爷,那你喜欢谁,但凡是这府里的,跟我说,我让王爷给你做主。”

绮红哭笑不得,“算奴婢求您,这事就让它过去了吧,好不好,王妃?”

白千帆抱着她的胳膊,“可我不想让你出府啊。”

“不着急,等过了年,大总管寻着好的替奴婢,奴婢才出去呢。”

听她这样说,白千帆才放了心,那就不着急了,横竖还有时间,容她慢慢想办法吧。

吃饭的时侯,绮红已经恢复了平静,象往常一样带着小丫环在偏厅摆饭,白千帆坐在桌边等着,半天也没见墨容澉过来,她等不及,悄悄拿筷子,绿荷眼风一扫,“王妃再等等,爷还没过来呢。”

白千帆嘟着嘴,“往后定个规矩,先来的先吃,后来的后吃,还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

绮红掩嘴笑,在小王妃这里,吃饭是一等一的大事,但在爷那里,很多事都比吃饭重要。

又等了一会,才见墨容澉在郝平贯的陪同下,慢条斯理的过来了,白千帆远远看到,朝他招手,“王爷快走几步。”

墨容澉见她急吼吼的样子有些好笑,“就这么想我?”

“不是,我想吃饭。”

墨容澉刚刚看营报看入了神,不是郝平贯催了几次都忘了吃饭这档子事,难怪小丫头这么急,敢情是饿了。

他坐下来,说道:“往后不用等我,饿了你就先吃,不是在长身体么,耽误了就长不好了。”

白千帆一听就高兴了,对绿荷说,“姐姐听到了,往后我可以先吃,王爷体恤我呢。”

绿荷暗自摇头,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爷遇上她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有白千帆在,这顿饭总不会太安静,墨容澉听她叽哩呱啦的说菜的味道,又说起新生的小兔仔怎么得趣,最后连郝平贯今天的新袍子都要评论上一通,墨容澉多半是不插话的,只听她说,偶尔会罗嗦一句:“快吃,少说话,小心呛着。”

白千帆便扬着脸冲他笑,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象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每当看到她这副表情,墨容澉心里总涌起一种异样的欢喜,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幸福。

好不容易白千帆安静了下来,墨容澉装作随意的样子说,“晋王晚上请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白千帆眼睛一亮,“晋王也请我了吗?”

“你是我的家眷,请我便等同于请你,怎么样,要同为夫一起去么?”

听到平素威严的楚王爷自称‘为夫’,两个丫环和郝平贯都觉得挺好笑,但他们只敢在心里偷笑,脸上半点不敢显露出来,白千帆却是笑得放肆,“哈哈,为夫,为妻答应了!”

任何时侯,她都是拆台的好手,墨容澉瞟了她一眼,道:“我是看你整天闷在府里,想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但姑娘家不好公然见外男,你扮个小厮跟在我身边吧。”

白千帆求之不得,当楚王妃,她头戴珠钗,身穿罗绸,干什么都不方便,怕动作太大,把头上的珠钗甩掉,又担心把漂亮的衣裳勾破了,要是扮成小厮就随意很多了。

整个下午,她都在府里找身形跟她差不多的小厮,打算跟人家借套衣服使使,但哪用她费力,郝平贯早替她准备妥当了。

到了傍晚,绮红和绿荷便替她穿戴起来,青布夹袄,下头套了裤子,系上绑带,头上的青丝用方巾扎起来,活脱脱一个青秀小厮,她还觉得不够,硬要在腋下夹把伞,双手套在袖筒里,站在菱花大镜前左照右照,兴奋的问绮红绿荷:“象吗?象吗?”

绮红笑道:“象,象一个翩翩佳公子。”

白千帆啊了一声,低头打量自己,“这样都象公子?我是不是太显贵气了,穿了这身都扮不出小厮?”

绿荷接嘴道:“什么佳公子,分明就是个二愣子,把雨伞换成毛巾搭在肩上,就成了小伙计,咱们王妃可是扮什么象什么呢。”

这时,郝平贯在门口问,“王妃好了么,王爷叫走了,”

白千帆立马进入角色,抱着雨伞对着郝平贯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笑,“劳驾大总管来催,小的已经好了。”

郝平贯唬了一跳,忙避开不受她的礼,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王妃快些去吧,王爷等着呢。”

因为天冷,怕冻着她,墨容澉着人备了轿,他站在轿边,看白千帆快步如飞的走过来,他打量一眼,盯着她腋下的伞:“没下雨,拿伞做什么?”

白千帆振振有词,“我是小厮,手里总得拿点什么吧。”

“不用,怪累的,别拿了。”

“不行,不拿就不象了。”

小丫头拧起来也是让他头疼,墨容澉只好点头,“行行行,你爱拿就拿,快进去坐好。”

到了轿子里,墨容澉就后悔了,因为想和她挨着坐,特意没用大轿,堪堪挤两个人正好,结果因为那把伞,生生把两个人隔开了,而且伞柄子还硌着他的手臂,怪不舒服的。

刚起头就不太顺利,墨容澉对接下来的事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墨容泽刚说出这个点子的时侯,他就觉得不妥,不肯答应。可墨容泽说这是唯一检验白千帆心思的办法,人都是有妒忌心的,只要白千帆感到了愤怒,这事就成功了一半,就算没有,通过这一次,也能激发出她做为媳妇儿的本能,没有哪个做媳妇的亲眼目睹夫君和别的女人调情说笑,还无动于衷的吧。

他再三思量,虽然知道这事有些荒唐,可万一白千帆真的因此开了窍,那就彻底解救了他,他的一厢情愿说出来是个笑话,全心全意爱着她,可到头来,她还是把他当哥子。

第二百八十章她不喜欢男人

白千帆从未到过这么漂亮的地方,眼前是一个大湖,湖上有个大亭子,廊柱上挑着巨大的粉色莲花盏,映在水里波光潋滟,风起,那一湖的光影便动起来,跟活了似的。廊柱上还缠着丝带,被灯光映得瞧不出本来的颜色,全是红彤彤的,上头挂着风铃,风一吹,铃儿叮当响,怪好听的。

亭子四周全是厚厚的帘子,透不出一点光来,很有些神秘的样子,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小厮打起帘子,一股暖风扑出来,夹着幽幽的香,白千帆跟着墨容澉进去,对面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迎上来,眉眼如画,没有戴冠,头发松松垮垮挽了发髻,用根丝带扎着,显得慵懒又散漫,穿的是月白色的长衫,外头罩着斜开襟长袍,袖口和领口滚着细细的一道貂绒边,再看他的脚上,竟未着鞋,只穿着雪白的罗袜,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白千帆第一次看到如此打扮的墨容泽,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有外人,墨容澉不便向她行礼,笑嘻嘻道:“这位小哥,请上坐。”

白千帆抱着伞行礼:“我是个下人,站着就好,爷太客气了。”

“什么下人,”墨容泽殷勤的替她引坐,“来的都是客,坐吧坐吧,就咱们几个,没外人。”

白千帆见桌边有两位姑娘站在那里,对着她和墨容澉娇俏的一笑,声音甜得发腻:“爷来了,快坐呀。”

白千帆有点不明白,这二位姑娘瞧着可不象大家闺秀,待墨容澉坐下来,立马有一个靠过去,跟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身上,纤纤玉手拿起了小酒盅,媚眼如丝的道,“我替爷倒酒。”

这下白千帆才明白,敢感墨容泽今儿个是请他们喝花酒,她虽没有见识过,但在白相府的时侯,偷偷听哥哥们说起过这些,想着这应该就是了。

墨容澉虽然偶尔也动手动脚,但在她眼里,楚王爷还是很威严的存在,他对她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成气侯,可现在左右两边各有美人儿相伴,嘻嘻,她觉得今晚应该可以大开眼界,甚至很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然,这里的饭菜也相当的可口,差不多都要赶上绮红姐姐的手艺了。她先吃了点东西垫巴肚子,然后便托着腮笑眯眯的看好戏。

墨容泽一看,这不对啊,楚王妃应该愤怒,生气,板着脸,甚至摔筷子砸酒盅,怎么倒眉开眼笑,显得比她夫君更要迫不及待啊……这位小媳妇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墨容澉这会子也不好受,屋里地龙太热,左右又各有一个火团子,风情万种的倚着他,他后背都出汗了,最主要的是,当着白千帆的面,他怎么都入不了戏,有一种被媳妇儿当场抓奸的感觉。

于是这场面就有些奇怪,两个男人脸上五光十色,只有那个清秀的小厮一脸轻松,笑意盎然。

墨容澉演不下去了,想打退膛鼓,正要叫那两个女人退下去,却见墨容泽很严肃的看他一眼,脸上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

他抬起手来拍了拍,过了会子,一个绝色美人从门口进来,小丫环替她除了外头的孔雀大氅,露出里面的衣裳,那衣裳做得妙,象用银丝一绺一绺编出来似的,走动之间,银光流动,隐约可看到白璧般的肌肤,里面是紫罗兰的烟纱,层层复层层,象一朵开到最极致的花。

她有一双清亮的眼眸,朱唇点红,肤若凝脂,腰若约素,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白千帆看呆了,半响才吁出一口气来,真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连她见了都喜欢,更何况男人了。

墨容泽把墨容澉身边的美人叫了一个坐到自己边上,刚进来的美人儿便补了缺,在方才的位置坐下来。

她并不往墨容澉身上靠,拢拢袖子替墨容澉倒酒,墨容澉脸上要笑不笑,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不如你喂爷喝吧。”

那美人儿轻笑一声,媚眼斜斜一飞,当真是迷死个人。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勾起墨容澉的脖子送过去。

这是墨容泽事先与他定好的重头戏,若是这样白千帆还没有反应,那只有一个原因,白千帆不喜欢男人。

墨容泽在一旁喝酒,心里却是很紧张,他跟兄长夸了海口,白千帆看到这幕,一定会气得掩面而去,到时墨容澉追上去,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哄一哄,小丫头铁定就开窍了。

墨容澉还算沉得住气,依旧是要笑不笑的暧昧表情,看着那张艳艳的红唇一点点移过来,他显得很受用的样子,演戏演全套,他甚至把美人搂进了怀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他在等,等白千帆发作,可是余光里的白千帆很平静,美人等不及,终于把唇贴上来,肉乎乎的一团,带着酒香,墨容澉心一跳,赶紧抬眼看白千帆。

这一看,把他气了个半死,白千帆居然笑嘻嘻冲他扬了扬眉,一副很懂套路的样子。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把美人推开,拿帕子狠狠擦了一下嘴,朝墨容泽跟前一摔,手指点了点他,怒得说不出话来,气冲冲绕过桌子,扯起白千帆就往外走。

墨容泽愣怔了一下,“这事弄得……”他赶紧追上去,“三哥,这可不赖我,三哥,三哥,你听我说啊。”

墨容澉把白千帆塞进轿子里,正好墨容泽赶到,他一把揪着晋王的衣襟,将他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怒斥:“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主意,还百试不灵,我的脸都丢尽了!”

墨容泽哭丧着一张脸,“这能怪我吗?我早说过了,如果这样三嫂还没反应,那就只能说明,她不喜欢男人。”

“屁话,她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女人?”

“或许有这个可能,”墨容泽摸着下巴道:“方才莲姑进来的时侯,她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莫非是被莲姑的美色迷住了?”

墨容澉将他狠狠一推,“再胡扯,小心老子踹你!”

墨容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知道兄长今晚受的打击不小,不试还好,试了才知道白千帆对他真是一点男女方面的情愫都没有,这下可好,伤大发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惩罚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墨容澉自动远离了白千帆,靠在围子上,一路缄默。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墨容泽那个白痴演这场戏,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还可以自欺欺人,这下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白千帆并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为哪般,只当他又是喜怒无常发作,小心翼翼避在一旁,偷偷观察他。

这个时侯的楚王爷是她最初认识的模样,很威严,骨子里透着冷意,还有高高在上的贵气和冷傲,他不说话,斜斜靠在围子上,目光虚虚的望着某处。

大约是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墨容澉目光一转,四目相视,白千帆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那眼神里有太多让她不明白的意味,象烧着一团火,又象是漫天的冰雪,她心里害怕,嘴唇蠕动着,嗫嗫的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在害怕,睁着小鹿般惊惶的眼睛,粉嘟嘟的唇在发颤。

墨容澉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良久,他的目光慢慢移下去,落在她唇上,幽黑的眸里光芒一闪,白千帆只觉得胸前一紧,他把她攥了过去,火热的唇压下来,带着一种凶狠,象吃人的兽一般,狠狠的咬她吮她。

白千帆想挣扎,却没有一点力气,好象他吸走了她的元神,她脑袋里是空的,只有腔子里那颗心在疯狂的跳动。她所有的意识渐渐远去,黑暗渐渐袭来,浓烟弥漫要将她没顶……

就在将要窒息的瞬间,墨容澉猛的松开她,低声喝道:“你是傻子么,连呼吸都不会了么?”

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又把她揽进怀里,大手轻缓的顺着她的背拍打,这一刻,那个阴冷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是宠爱着她的墨容澉。

她确实无力,也很难受,靠在他怀里大力喘息着,等到平息下来才坐直了身子,那柄雨伞不知道什么时侯掉在了地上,尖头都伸到了帘子外头去。

她不敢抬头,垂眼盯着地上的伞。墨容澉仍旧斜斜靠回围子上,也不说话。

轿子微微摇晃着,外边轿夫的脚步声整齐一致,大约到了金盛大街的集市,外头有些杂嘈,白千帆终于还是开口,声音细细的,“我没有做错事,王爷为何罚我?”

墨容澉心头悲凉,这个傻子果然把亲吻当成惩罚了,他默了一下子才答,“我是在惩罚我自己。”

白千帆:“呃?”抬起头来,触到他晦暗不明的眼眸,立刻又低下头去。她觉得就目前这种况况,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楚王爷喜怒无常,不定下一刻又惹着他,让自己吃了苦头。

她尽量让自己轻松下来,弯腰拾起那把雨伞抱在怀里,用很随意的姿态说,“王爷光顾着喝酒,也没吃什么,回去让绮红姐姐做宵夜给王爷吃吧。”

墨容澉心一动,小丫头这是关心他?

也不想弄得太僵,否则又得几天不好见面,既然她挑起话头,他便顺势下坡,唔了一声,“你还吃吗?”

“我吃饱了呢,”她扭头冲他笑,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牙,“想回去歇着了。”

他凑过来认真看着她的嘴,有些嫌弃的样子,“果然是吃了很多,都下不去了,菜叶子沾牙上了。”

白千帆脸一红,赶紧用手遮住,伸着舌头在牙齿上舔了一圈,声音闷闷的,“没有啊。”

墨容澉卟呲一笑,靠了回去,白千帆这才知道上当了,气得抡着拳头打他,墨容澉握住她的手,微皱了眉,“怎么这么凉,出来丫环没给你准备手炉?”

“不碍的,用惯了就撂不下了。”

墨容澉把伞竖在围子边,将她两只手拢在掌心里捂着,“撂不下就撂不下,横竖边上有人服伺着,怕什么。”

“今儿个我和王爷出来,就没带人啊。”

“我给你捧着成不成?”

“有王爷在,要炉子做什么,王爷的手多暖和啊。”说着还讨好似的把脸贴在他手上蹭了蹭。

墨容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不习惯夫妻间的亲热,可偶尔她这些不经意的小举动又总在撩拔着他。

轿子进了府门,没有停,一路送到二道门上,郝平贯早就等在那里,上前打起帘子恭谨的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墨容澉唔了一声,从轿里出去,转身接白千帆出来。白千帆向来对自己的东西看顾得紧,出去时把伞紧紧抱在怀里,见了郝平贯,伞往腋下一夹,同他行礼:“大总管,小的回来了。”

当着墨容澉的面,郝平贯惶恐万分,哎哟哎哟的叫,“王妃这是要折杀奴才啊!”

白千帆撇撇嘴,嘟噜了一句,“没意思。”又同墨容澉行礼:“王爷,小的这就回去了。”

墨容澉嘴边饶有笑意,真真是个孩子,没脱这身衣裳就一直演着。

“天黑,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小的不怕走黑路,自己可以回去,王爷请留步,小的这就走了。”说完小身板往前一栽,打了个千儿转身就走了。

郝平贯忙吩咐左右,“还不快着替王妃掌灯。”

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环正要追上去,被墨容澉摆摆手叫住了,“都别跟着,本王去瞧瞧。”

王爷开了口,众人只好杵在那里不动,眼睁睁看着两位主子一前一后在黑夜里穿行。

白千帆眼神好,又熟悉环境,尽管黑不窿冬,也一点不影响她的速度,突然,她耳朵一动,眼睛微眯,抓着伞用力往左后方一打,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以墨容澉的身手自然不能让她打着,也不出声,只伸手去抢那把伞,白千帆力气没他大,眨眼的功夫,伞就丢了,她没了武器也不慌张,扬着脸埋怨道:“王爷您做什么偷袭我?”

墨容澉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当然知道,王爷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墨容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不过她能认出他,他还是高兴的,小丫头不错,够机警,而且遇事不慌,临危不惧,要换了另一个,只怕是尖叫惊呼,早哭出声来了。

他牵她的手,黑夜中眸光闪烁,“媳妇儿,为夫送你回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王妃想带多少亲卫?

绿荷是个泼辣厉害的姑娘,很难在她脸上看到愁容,所以白千帆很纳闷,天底下还有谁敢欺负她么?

偷偷儿问绮红,绮红只是叹气,说,“绿荷是个不怕事的,偏她那哥子是个软绵的性子,遇着事还得妹子出头,真真是白活了。”

听绮红说了,她才知道,绿荷的哥子本来快要成亲了,彩礼钱都过了,是街坊做的媒,把女方夸上了天,可后来绿荷家才知道,那姑娘根本不是什么本份人,同男人有染有了身孕,想找个便宜爹,这下她家里炸了锅,清清白白的人家肯定不能同意啊,便上女方家讨要彩礼钱,可女方蛮横不讲理,非但不还钱,还逼着绿荷哥子娶亲。

后来一打听,这事更气人了,那姑娘的相好是本城的一个恶霸,因为进不了门,也不能让孩子生出来让人笑话,所以才上赶子寻男人嫁,虽是嫁了,成亲后,那姑娘少不得还和恶霸暗渡陈仓。这是要逼着绿荷他哥往火坑里跳啊。

绿荷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亲戚里头也没有什么门路,那恶霸得罪不起,他们忍气吞气就不想要回彩礼钱了,可人家不依,非要成亲,两个老人不能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终日是以泪洗面,绿荷前几天回了趟家才知道这事,也是愁得不行。

白千帆说,“这好办,告诉王爷呗,他一出面,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绮红摇摇头,“我也是这么说,可绿荷那妮子心气高,别看她一副厉害的样子,可等闲不肯麻烦别人,更别说是爷了,咱们做奴婢的,不能为主子分忧,还要上赶子添麻烦,她是万万不肯的。”

白千帆想了想,说,“她不肯麻烦王爷,但这事让我知道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

这时,郝平贯掀了帘子进来,先给白千帆行了礼,对绮红说,“绿荷姑娘家中有事,刚刚告假走了,今儿个就单剩下姑娘自己了,要不,我给姑娘派了一个人手来?”

绮红起身还礼,“劳烦大总管还来说一声,不用派人手了,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冒冒然换了人,怕爷不习惯。”

“既是这么着,那行,”郝平贯堆着笑脸道,“王妃若没有吩咐,奴才就出去了。”

白千帆说:“我正有事要找大总管呢。”

“恭听王妃示下。”郝平贯躬了身子,白千帆是很好伺侯的主子,从来不提让他为难的事,无非就是替小兔仔弄点可口的粮食什么的。

“王爷说过,那些亲卫兵我可以调用的。我现在要出门,你给我调一队亲卫兵跟着。”

郝平贯啊了一声,“王妃要去哪儿?”

“也没去哪,在府里闷,出去逛逛。”

“王妃想带多少亲卫?”

白千帆想了想,“三十个差不多了吧。”

郝平贯吓了一跳,小王妃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突然间弄这么大的排场,她想干什么?

府里有常驻亲卫五十名,王妃要调要三十名也没什么,只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预感不太好的样子。

见郝平贯没吭声,白千帆问:“不可以么?要不我少要点,不让大总管为难,二十个成么?”

“奴才惶恐,王妃要多少都没问题,奴才斗胆问一句,王妃带这么多人出去可是有事?”

“俗话说人多胆大,这么多人跟着,到了外边,我就不怕了。”

郝平贯暗自腹腓:就您那胆子还小呢,我就没见过比您更胆大的。

既然王妃开了口,他断没有不答应的,况且人多些也安全,他在府里头也放心。

躬了躬身子,“奴才这就去准备,备好了轿再来请王妃。”

等郝平贯走了,绮红问:“王妃您这是要亲自去替绿荷讨要彩礼钱?”

“不然怎么办?”白千帆说,“如今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咱们可不当孙子,那是自己的钱,怎么不能要回来,姐姐把绿荷姐姐家的地址告诉我,瞧好吧,我麻溜的去一趟,一准把事情解决了。”

绮红知道白千帆的脾气,她知道了,这事就肯定会管到底,她们不敢求王爷,但和小王妃情同姐妹,她若能解决是再好不过了。

白千帆带着三十名亲卫浩浩荡荡出发了,沿路惹得百姓们驻足观望,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出行,后边跟着身着整齐排列的亲卫,年青力壮的汉子个个齐头高,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大的排场啊!

白千帆出来的时侯也改了行头,穿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孺裙子底下是条裤子,还打了绑腿,她永远是未雨绸缪的人,虽然有亲卫护驾,万一起了冲突,她也可以自保。

白千帆到的时侯,绿荷正叉着腰骂自己那没用的哥子,“你还是个爷儿们吗?怎么不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到城门上去,也好叫大家看看你的惨样,没出息的孬货,她说后日进门就进门啊?你怎么不甩她脸子!爹妈跟前不敬孝,还让两老跟着你受气,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我要是你,早臊得一头撞死了!”

正骂着,见门口黑压压涌来了一群人,她以为是女方家来闹事,拿了衣叉子就冲过来,结果发现白千帆站在那里,顿时愣住了,“王妃,您怎么来了?”

“绿荷姐姐是拿我当外人么?”白千帆略带了埋怨道,“姐姐不肯求王爷,也不肯告诉我么?也忒欺负人了,我一听就来气,姐姐也别骂你哥子了,带我去要钱吧。”

绿荷看着她身后黑压压的亲卫,嗫嗫的道:“王妃,您这是……”

“是什么呀,人多壮胆,看他们敢不还钱。”白千帆豪迈的一挥手,“姐姐前边带路。”

绿荷眼眶子刹时红了,但她也没客气,相处这么久,白千帆的为人她是知道的,使劲擦了一下眼睛,“我也不认得路,王妃等着,叫我那不争气的哥子带路吧。”

转身回到屋里,揪起她哥子的衣襟就走,“带我们去那不要脸的家里,那是咱们的血汗钱,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她哥子要说话,见门外站了那么多身穿铠甲的亲卫,顿时就焉了,跪在地上给白千帆磕头行礼,白千帆不习惯别人给自己行大礼,忙叫起来,温声说,“你别怕,咱们人多,不怕她不还钱。要回了钱,您往后挺直了腰杆子做人,您是爷儿们,可别什么事都让妹子出头了。”

一席话说得绿荷哥子满脸通红,诺诺称是,带着他们往女方家里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把彩礼钱还来

绿荷哥子下了定的媳妇儿姓马,名翠儿。住在杨树里胡同,她爹是个烂赌鬼,娘是个好吃懒做的,见翠儿有几分姿色,都指着她当摇钱树。翠儿也是个不安分的,但凡男人给她一点甜头,便不管不顾的巴上去,年纪不大,相好倒有几个了。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攀上了城里一个恶霸,以她的身份,是进不得府的,那恶霸便要她替腹中孩儿找个便宜爹,将来孩子生出来,不至于让人笑话。

到了地方,绿荷哥子上去拍门,倒底是个性子软的,拍个门都显得有气没力,绿荷瞧不过眼,将他拉开,上前将门拍得啪啪直响。

院里有人没好气的嚷,“谁呀,这是生吃了一头牛怎么的,小心可别把我家的门给拍烂了。”

门一打开,瞧见绿荷和她哥子,顿时拉长了脸,阴阳怪气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姑爷和小姑子,来有什么事啊?”

开门是的马翠儿的娘,马氏,她压根没将绿荷兄妹俩放在眼里,要笑不笑的,“姑爷,后儿就成亲了,今儿来见可不合规矩,知道你心急,模竖再等两天吧。”

“呸!”绿荷竖起柳叶眉,“谁要娶你家闺女了,咱们高攀不上,把彩礼钱还给我们,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见着了也当作不认得。”

马氏一听就来了火,瞪着三角眼看绿荷:“你算哪根葱,哥子的婚事用得着妹子插手么?娶不娶的,你说了不算,”她指着绿荷哥子,“得他说了算。”

绿荷攥了一下她哥子,怒道,“你倒是说句话!”

被未来丈母娘恶狠狠的盯着,绿荷哥子低头不吭声,气得绿荷狠狠踩了他一脚,“你是个哑巴啊,说话啊。”

绿荷哥子这才嗫嗫的道:“婶子,这门亲,亲事就算了吧。”

“呸,定钱都过了,现在来反悔,当我们马家是好欺负的!”马氏高声喊起来,“叫左邻右舍来评评理,有半路上撂挑子的么,把我们姑娘玩弄了就想甩,说到天边也没这个理!”

绿荷没想到马氏倒打一耙,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要不要脸啊,谁玩弄你们姑娘了,大着个肚子想出嫁,当我哥老实好欺负么?”

这时,马翠儿从屋里出来了,孩子还小,又是冬天,倒看不出什么,高挑的个头,细长的眉眼,看人的时侯,眼角飞扬,颇有几分姿色。

绿荷哥子一见她,顿时就跟短了半截似的,往地上一蹲,抱着头一声不吭了。

马翠儿嘴边擒着笑,一摇一摆走过来,瞟一眼地上的男人:“你说,有没有碰过我?牵过手没有?亲过嘴没有?剩下的我都不好意思说,怎么,做下了不敢认,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答应嫁给你这个孬货!”

绿荷愣住了,死命把她哥子拖起来,“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让人把屎盆子往头上扣啊?”

绿荷哥子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气,挣脱了绿荷的手,又往地上一蹲。

绿荷傻眼了,马翠儿肚里的肯定不是她哥的种,他们认得也没多久,哪就这么快?可她哥子那副样子,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若是那样,哪还有脸要什么彩礼钱啊。

白千帆带着亲卫兵站在巷口,她本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主,想着还是先礼后兵,等当事人聊一聊,聊不好了,她再过去。

这都等了半天了,也没见什么结果,倒是那院门口的围观者越来越多。

白千帆耐不住了,手一挥,“走,过去看看。”扭头又交待方令安,不准暴露她的身份,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借了亲卫出来办事,万一惹了祸,岂不是丢楚王爷的脸。

亲卫统领方令安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十名亲卫跑上前去,把围观的百姓叫开,护送白千帆进了院子。

白千帆见绿荷冷着脸站在一旁,她哥子蹲在地上,对面是一对母女,摆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问:“怎么了,谈妥了么?”

马氏母女见门口进来了人,还有穿铠甲的亲卫,立刻慌了神,“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民宅啊?”

方令安刚要开口,白千帆手一抬,“我来说。”她不喜欢绕圈子,手一摊,“把彩礼钱还来,快点。”

绿荷把白千帆拉到一旁低声把刚才的事说了,白千帆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得叹气,过去也蹲在地上,小声问他,“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绿荷哥了在她面前不敢撒谎,摇了摇头。

“你愿意娶她吗?”

绿荷哥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摸过手,亲过嘴,还做过什么?”

绿荷哥子满脸通红,咬着牙不说话,绿荷瞧见他这样,又恨起来,飞起一脚踢在他身上,“没出息的东西,做这些胆倒大了,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的!”

绿荷哥子更臊了,把头埋在膝盖上,还是不作声。

白千帆心里明白了几分,“是她主动的对不对?”

绿荷哥子点头。

“她这是故意的呢,欺负你老实,想用这一手吃住你,我可是打听过了,她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定多少男人摸过亲过,你有什么好内疚的。”

绿荷哥子猛一抬头,跟突然惊醒了似的,嘴唇抖了抖,“她,她还给我看了身子。”

白千帆撇撇嘴,“你强迫她了?”

绿荷哥子摇头,“她说要洗澡,还不准我出去,脱光了……”

“你动手摸她了?”

“没有,我,我害怕,还是出去了。”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我问清楚了,咱们哥子是规矩人,都是那位大姑娘不害臊,自已主动的,爷儿们血气方刚的,加上又是未过门的媳妇儿,摸一下亲一下也不足为奇,可那位大姑娘就不对了,明明跟别的男人怀了孩子,怎么硬裁在咱们哥子的头上。这事说出去不好听,赶紧把彩礼钱退了,从今往后,各不相干吧。“

绿荷听她这么顺溜的一番话说下来,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平日里觉着她象孩子,这会子腰杆子笔直,小脸凛着,眼睛清亮有神,很是有股子气势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是谁在这里撒野?

马氏母女哪是省油的灯,立刻撒泼耍赖,一个追着绿荷哥子满院跑,一个跳着脚同绿荷对骂。

白千帆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猛然大喝了一声,“都别闹了!”

这一声吼,倒让场面静了下来。她今日出门穿着随意,虽然带了一帮子人,可小身板压不住人,马氏斜着眼看她,“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嚷嚷什么?”

听马氏对白千帆无礼,方令安要出声,被白千帆一个眼神制止住,她嘿嘿笑了两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个我是替他们兄妹讨要彩礼钱来了,痛快点,给不给吧?”

“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马氏横眉竖眼,“给什么给,下了定哪有要回去的,不给。”

“不给好办,”白千帆指着院里涌进来的几个亲卫兵,“那就让他们打到给为止!”

她昂着头,一脸不屑的看着马氏母女,“别说我不讲道理,我可是先礼后兵,给过你们机会,大家好商好量的不听,偏要动武,娘儿们不经打,没的把那小崽子打下来,得不偿失。”

马氏气得直哆嗦,手指着天,“抬头三尺有神明,天子脚下,你就敢撒野,凭你是哪门哪户的宅门媳妇儿,仗势欺人我可不答应!”

马翠儿朝院门外看热闹的街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哎呀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啊,私闯民宅,杀人放火啊,有没有人管啊,有没有天理啊,大伙来看看啊,这是谁家的啊,仗势欺人啊……”

院门外百姓指指点点,各种声音飘进来。

“这是要抓人吗?怎么这么多当兵的?”

“哪啊,是下了定的女婿反悔了,上门讨彩礼钱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当兵的,这不欺负人嘛。”

“可不是,都下定了,怎么能反悔呢,没这规矩啊。”

“带兵来的可不简单,是什么人啊?”

“不清楚,总归是有权势的,就算官府也不敢管了,惹了他们算自己讨霉吧。”

绿荷听到那些话,气得脸都白了,平白无故的把白千帆牵扯进来,万一真闹出个好歹,她可怎么向楚王爷交待。

“王妃,都是奴婢的错,把您卷进来,害您听这些闲言碎语,奴婢真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方令安说,“王妃,要速战速决,引起公愤就不好了。”

不明真相的百姓误会了,说出的话自然不好听,白千帆不在意,下巴朝马氏一抬,“关门,打狗!”

方令安手一挥:“关门!”

马氏立刻跑去阻拦,杀猪般的叫起来,“不能关门啊,你们要干什么,要打死我们母女吗?挨天杀的,你们会有报应的……”

她反抗无效,两个亲卫兵把她架开,另外的人便上前关门,正在这时侯,外头又一阵骚乱,一群穿黑衣的男子闯了进来。

当头的一个身材魁梧,两道浓眉,目光利锐,声音洪亮:“是谁在这里撒野?”

方令安意识到不好,跟进院子的亲卫兵只有十人,其余的都在外头,这些黑衣人是怎么进来的?二十名亲卫难道拦不住他们?

他想出去看一眼,可门被堵住了,再一看,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也不见了。

事情很明了,对方带来的人比他的多,双方多半在外头已经交了战,而且控制了局面,所以百姓们全跑了。这让他大为吃惊,楚王的亲卫都训练有数,一般人等闲近不了身,论单打独斗,以一敌二三没问题的。

马氏母女一见那人,气焰立刻嚣张起来,也不哭不闹了,脸上露出不屑又得意的表情,好象已经胜券在握。

马翠儿指着白千帆和绿荷:“把这两个女人抓起来,擅闯民宅,还喊打喊杀,当天子脚下没王法了吗?抓她们去见官。”

“放肆!”方令安喝道:“竟然对楚王妃不敬,来人,掌嘴!”

亲卫兵上前,却被黑衣人拦住,带头的男人冷笑,“楚王妃?”他打量白千帆一眼,“胆子不小,敢冒称楚王妃,把她抓起来!”

方令安把白千帆护在身后,其他亲卫兵和黑衣人打在了一起,院子里顿时人仰马翻,打斗声不绝于耳,不时传来惨叫声。

绿荷哪里见过这阵式,又怕又急,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及白千帆,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墨容澉砍的。

她和方令安一前一后护着白千帆,而源源不断的黑衣人从门外进来,形成巨大的包围圈,朝他们逼过来。

白千帆倒是很镇定,她低声问绿荷,“打过架没有?”

绿荷摇头,有些嗫嗫的,“奴婢骂人是一把好手,打架还不曾试过。”

“那你到中间来,我护着你。”

“不行啊,王妃,您是千金之躯,万一……”

“没有万一,我有经验,”白千帆催促她,“快点,别磨蹭,你在前边碍手碍脚的,反而误事。”

绿荷听她这样说,只好换到中间的位置,白千帆冷眼看着那些黑衣人,缓缓从袖筒里抽出一根鞭子,约三丈长,小指粗细,通体幽黑,鞭上似乎在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幽光,她手一抖,鞭子破风而动,刷一下甩出去,抽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身上,竟是将他的袖子勾破了一截。

这鞭子是墨容澉送她玩的,也可以防身用,知道她力量不行,特意在鞭子末端做了倒刺,便是不用什么力甩出去,也能打得对方头破血流。

黑衣人显然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把白千帆放眼里,就一小丫头,要抓起来还不简单么,没到她竟然有这手,没有提防,结实挨了一下。他恼羞成怒,赤手空拳就迎上来。

方令安被两个黑衣人纠缠住,听到绿荷尖叫,扭头一看,忙分身过来解救,他一动,绿荷便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又不懂得招架,轻而易举便被黑衣人抓住了。

白千帆见状,鞭子一甩,抽打抓绿荷的人,她身后的黑衣人却堪堪伸手够到她的手臂,方令安刚好转身过来,一剑砍过去,手臂齐整整的削下来,落在地上,血快速喷涌出来,溅了白千帆一身。

同伴的惨状激怒了观战的黑衣人,他们纷纷拔剑加入战斗,场面很是混乱,毕竟是敌我双方力量悬殊,白千帆一方很快处于弱势,所有的人护着她退到墙角……

第二百八十五章敢动我媳妇儿

墨容澉象往常一样从西偏门出来,正要接过宁九手里的缰绳上马,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亲卫,气喘吁吁跑过来行礼,“王爷,王妃,王妃在杨树里胡同,被,被人围攻,您快些去吧!”

墨容澉倒抽一口冷气,喝道,“王妃身边没人么?”

“有,方统领带了三十亲卫,可对方人数众多,而且带了强弩,咱们的人……”

他话没说完,墨容澉鞭子一扬,策马奔驰而去,宁九赶紧追了上去。

贾桐问那亲卫,“对方有多少人?”

“不清楚,看着约摸有八十到一百。他们带了强弩,把咱们二十个兄弟拦在外头,方统领带着十名弟兄在院子里护着王妃,战况如何属下不得而知。”

“你去府里搬救兵,火速赶过去,我到衙门调派人手。”

墨容澉连连甩着鞭子,马儿吃疼,一路扬蹄狂奔,很快就到了杨树里胡同,胡同不大,家家户户紧闭着门,他看着前面黑压压打斗的人群,还有黑衣人手里端着的强弩,直接从马背上纵身一跳,踩着屋顶往传来打斗声的院落奔去。

有人发现了他,高声呼喊,“屋上有人!快射!”

弓手们立刻往屋顶上放箭,他灵活的躲闪,一一避开,朝着被黑衣人团团围住的院落飞奔而去。

院子里的十名亲卫几乎都受伤倒在地上,方令安身上也挂了彩,持剑拦在白千帆前面,怒视着逼过来的黑衣人,“原来你们的目标是楚王妃?倒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杀宗室王妃是死罪,你们逃得了吗?劝你们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为首的黑衣人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嘴硬,这里哪有什么楚王妃?不过是一个冒牌货,我要抓她去见官,谁敢阻挡,就是个死字!”

他手一挥,“兄弟们上,把他给我灭了!”

三五个黑衣人把方令安围了起来,群而攻之,白千帆靠在墙角,手里拿着鞭子,目光沉沉看着逼近的黑衣人,刚才方令安一说,她瞬间明白了,他们要杀的是自己,除了白夫人,她不作第二人想,只可惜连累了方令安他们。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鞭子,呵的一声笑,“还玩鞭子,楚王妃有你这么粗鲁吗?肯定是个假的,冒称皇亲贵戚是死罪,便是在这里将你诛杀,朝廷还要褒奖我呢。”

白千帆一鞭子甩过去,被他侧身一躲,再反手一抓,竟将那根鞭子牢牢抓在手里,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这么点本事还敢出来混!”

他用力一扯,鞭子从白千帆手里脱掉,没了武器,她也不屈服,抬手下腰摆了个起式,一双清亮的眸子狠狠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乐了,“哟,你懂的还不少嘛。”他将鞭子在空中一甩,“还没尝过自己的鞭子的滋味吧。”

鞭子破风,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第一鞭是恐吓,但并没有从白千帆脸上看到他以为的惊慌和害怕,这让他有些不爽,再次扬鞭,然而……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缓慢的低下头,看到一柄雪亮的剑从他的胸口伸出来……

他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后那人用力一挑,他的身体被抛到半空,鲜红的血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落在地上,并没有当场死去,还留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口鼻流血,身体不停的抖动着。

那人一脚踩上来,阴鹜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冰冷的声音象来自地府,“敢动我媳妇儿,活腻歪了吧。”脚尖用力一辗,他头一歪,死了。

白千帆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最最危难的时刻,墨容澉从天而降,他穿着绛紫色的朝服,头戴白玉冠,手握长剑,从屋顶飞旋着落下,冷厉的眼眉,刀削般的轮廓,风姿绝世,真如天神一般俊朗无双。

她简直看呆了,直到那人落地,一口一口往外吐血,她才回过神来,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夫君。

墨容澉朝她抬了抬手臂,她立刻象只小鸟一样扑飞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墨容澉到这会才开始后怕,他要是晚来一步,那一鞭子抽下去,就白千帆这小身板,不死也是重伤。

一想到这里,他后背冒了冷汗,忙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白千帆摇头,“我没事。”

怎么没事呢,衣裳都染红了,他上上下下摸寻着,生怕她受了伤不肯说。

院里其他的黑衣人都愣在当场,老大死了,他们还在,而且明显占优势,这人武艺再高,也是寡不敌众,怎么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只顾围着那小丫头问长问短?

众人纷纷拔出长剑,正要逼上来,从院门外涌进来一大拔穿铠甲的亲卫,还有手握长枪的巡捕,黑衣人傻了眼,可已经这样了,不如杀出一条血路,跑出几个算几个。

于是,院子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拼杀,墨容澉看都不看,只把白千帆揽在怀里往外走,白千帆挣了一下,说,“等等,都闹成这样了,总得把事情解决了再走。”

她走到马氏母女跟前,“怎么样,还钱吧,还有,立下字据,那门亲事作罢,再不准上门来纠缠找麻烦,不然就拉你们去见官。”

到了这份上,马氏母女自然知道大势已去,搭耷着头,灰溜溜的给了钱,立了字据,这事就算解决了。

墨容澉到这会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用手指了指绿荷:“你好大的脸,让王妃替你出面解决这些破事,今儿个是没事,要有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还的。回去领了板子,收拾铺盖走人吧。”

绿荷抽抽嗒嗒跟在后边,哪里还敢求饶,楚王爷没活剥了她已经算不错了,要知道会发生这么凶险的事,打死她也不敢让小王妃卷进来啊。

白千帆想求情,刚要张嘴,被墨容澉一个凌厉的眼风钉住,搭耷着头不敢吭声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浮华烟云散

这一场混战,方令安带去的三十名亲卫,有半数以上受了伤,重伤的也有五六个,一溜排躺在坑上,有的伤着腿,有的胸口中了箭,有的手臂被刺了个对穿,有的是背上被砍了一刀。

墨容澉一一察看了他们的伤情,安抚了几句,便到隔壁屋里去。

隔壁屋子只住着方令安一个,他手臂和腰上都挂了彩,但伤得不算重,放了金创药,拿布条子缠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见墨容澉进来,他忙站起来行礼,“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王妃,请王爷降罪。”

“起来吧,”墨容澉走到椅子边坐下,“这事不怪你,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你可有什么线索?”

方令安一直在琢磨这事,因为这事确实蹊跷。

“依属下之见,对方有备而来,会不会是绿荷姑娘那里出了问题,不然王妃临时起意出府,外人不会知道。”

“本王问过了,绿荷家里的事是绮红告诉王妃的,照这么说来,应该是绮红和绿荷串通起来,把王妃诓出府去,然后那贼人才安排好一切,拿她性命。”

“这个……”方令安踌躇起来,对绮红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若单是绿荷,他不敢保证,可牵扯到绮红,这事就有点难辩了。

墨容澉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膝盖,“她们跟在本王身边的日子不短,是靠得住的人,这次的事或许只是碰巧,对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临安城里有亲卫的府弟不多,对方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知道还敢下毒手,应当是和王爷做对的人。”

墨容澉眼睛一眯,“你是说白丞相?”

“属下以为,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都有可疑。”

“以前白夫人总想拿王妃的命,你认为会不会是白夫人下的手?”

“那些黑衣人训练有数,个个都是练家子,分明是个组织,属下以为,一个妇道人家难当此任。”

墨容澉沉吟了片刻,“朝廷禁止官员养武士家兵,白丞相既便养了这些黑衣人,也断不会轻易让他们露面,还犯在我的手上,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王爷说的极是,白丞相向来狡猾,断不会这样暴露自己,应该不是他。”方令安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往外看,突然想起来,“王爷,听说那马翠儿和城里一个有权势的恶霸相好,会不会是那恶霸手下的人?”

“这个倒有可能,”墨容澉站起来,“去查,马翠儿的相好是谁?”

“是,”方令安单手行礼,“属下即刻着人去打听。”

墨容澉站起来,瞟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布条子,“算了,这事让宁九去办,你好生歇着吧。”

这事查起来也不难,把马翠儿抓起来审问一番就行了,可奇怪的是,等宁九回头去找马翠儿时,院子里仍是一片狼籍,马氏母女却不知所踪。这么快的手脚,幕后的人一定不简单。

然而事情就有这么凑巧,宁九没找到马翠儿,留了人在院子里蹲守,到了晚间,把几日未归的赌鬼马老六给逮住了。

马老六是马翠儿的爹,烂赌成性,瘾头上来了,在赌场里吃睡,俨然把那当成自个儿的家,若不是输得身上叮当响,被赌场里的伙计扔出来,他还不会着家来。

马老六是个软蛋,宁九随便吓唬吓唬,他就竹筒倒豆子,那叫倒得一个干净。

原来马翠儿的相好不是别人,正是白丞相的小舅子李刚。

他上回在楚王爷的手里吃了亏,百般思量,觉得自己也应该招兵买马,养一批武士在身边,才能和楚王爷抗衡。当然,明的不能来,只能来暗的,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当他知道马翠儿怀了身孕,便叫她找个老实男人嫁了,给孩子一个名分,那个男人自然是他一早物色好的,便是绿荷的哥子,那是个没气性的爷儿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因为这个,到了年纪也讨不上媳妇。他让人去说媒,绿荷家哪有不愿的,上门相了姑娘,甚是满意,于是过了彩礼钱,选了日子,准备择日成亲。他再把事情透露一点出去,让绿荷家听到风声,这样的媳妇当然是不能娶的,于是便有了矛盾。

他从杨丽娘那里打听到绿荷是楚王府的丫鬟,也知道白千帆同绿荷关系不错,出了这样的事,绿荷当然不敢去求墨容澉,只能求白千帆,只要白千帆出面,他的计划就成功了。只是他没想到白千帆带了那么多亲卫兵在身边,害他费了一点周折,也没想到被堵在胡同里的亲卫兵还是跑出去了一个,楚王爷一来,局势便不由他控制了,他躲在暗处,等楚王爷的人走了,赶紧把马氏母女藏起来。只要查不到是他做的,就不怕。可没成想事情坏在那个赌鬼老爹身上。

以往皇帝对李刚的事总睁只眼闭只眼,无外乎罚点银子,或是象征性的打几板子就完事。可这回不同,私养武士,那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皇帝龙颜大怒,亲发圣旨捉拿李刚,后考虑到他身边有黑衣武士,唯恐夜长梦多,又追加一条,当场斩杀。

白丞相听到这道圣旨,便知道已无力挽回,因他管教不力,也受了牵连,被停职在家中,等事情过了再做定夺,他想进宫面圣,侍卫却将他拦在午门外,他知道这是皇帝不愿见他。皇帝向来温和,这次动了大怒,他也没办法,只好回到家中。

白夫人听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从佛堂连滚带爬的冲到他房里,哀声嚎哭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幼弟一命。他仰天长叹,摇头不语。

因李刚没有官职,亲族虽受了牵连,但罪不至死,李刚他爹李德海的正二品礼部侍郎也被革了职,举家迁回乡下老家去了。

李刚的所有财产被充了公,妻妾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年幼的孩子跟着祖父母回了乡下,曾经显赫一时的侍郎府,一夜之间剧变,大门紧闭,贴上了金笔大印的封条。

李刚带着马氏母女和黑衣武士躲进了山里,马氏母女受不得苦,偷偷下山到村子里找吃的,被山下的官兵抓捕,马氏母女怕受刑,供出了李刚的藏身之所。周子明带领铁旗营上山,一举抓获了李刚,当场斩杀,只是黑衣武士并没有悉数抓尽,占着有利地形,跑了几个。

至此,闹得沸沸扬扬的私养武士案便正式告一段落。

第二百八十七章你怎么谢我?

绿荷最终没有挨板子,也没有被逐出楚王府。白千帆带头,除了宁九,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求楚王爷从轻发落。

楚王爷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不算数?他一脸怒容,拂袖进了屋子。

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贾桐最是着急的,若绿荷外放,他可怎么办?一天不见就跟丢了魂似的,每每伴着王爷下朝回来,见着那抹高挑的身影,心里就跟喝了糖水一样甜,真要是走了,他这腔子思念往哪寄托啊。

哭丧着脸问白千帆,“王妃,这可咋办啊?”

白千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爬了起来,招呼着,“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我再去求求王爷。”

绿荷真要出了府,她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上回那事不是绿荷求她的,是她主动要帮忙,谁知道会闹那么大,完全就是意外啊。

她悄悄挑了帘子往里看,墨容澉坐在桌边看公文,微皱着眉,面容冷清,端的是高高在上的宗王气势。

她咽了咽嗓子,腆着脸进去,搓了搓手,小声的叫他,“王爷,您忙着呢?”

墨容澉垂着眼皮不理。

她嘿嘿笑着往他身边凑,使劲儿搓手,“这手咋这么冷哩,搓都搓不热。”

墨容澉仍是没有反应。

她有些窘,咳了一声,探头探脑看那公文,“王爷要是忙着,那我呆会再来。”说完先看一眼他的反应……好吧,没有反应。

她幽幽叹口气,“那我出去了,”转了身,缓步慢走,回头一看,墨容澉坐在那里,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压根没听她说什么。

“我真的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慢吞吞挪到门口,突然回头叫了声:“夫君。”

清脆声音一扬,书案那头的男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白千帆一看有戏,眉开眼笑跑过去,不等他伸手抱,钻到他怀里,熟门熟路爬到他腿上坐好,又柔柔的叫了一声,“夫君。”

墨容澉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她:“娘子唤为夫做什么?”

“王爷知道的嘛,”白千帆撒娇,头抵在他胸口蹭了蹭,跟条小狗似的,“王爷就答应了吧,别让绿荷姐姐出府了,她和我师傅情投意合,您忍心拆散他们吗?再说,那件事是我主动要帮忙的,谁知道会闹成那样,您要因为这个把绿荷姐姐赶出府,我哪还有脸见她?好王爷,您就收回成命吧,别让绿荷姐姐出府,至于那板子,我和我师傅商量好了,我们两人替她,一人一半……”

墨容澉脸一沉,“贾桐让你替绿荷挨板子?”

“不是,那个……”她想着这事自己有责任,应该要替绿荷受点罪,至于贾桐,他是爷儿们,替自己媳妇儿挨板子是应该的嘛。只是这事她还没跟贾桐商量,话赶话先说出来了。

“反了他!”墨容澉作势就要起身,“他媳妇儿身娇肉贵打不得,合着我媳妇儿就皮糙肉粗挨得打?”

“不是,不是那样的,”白千帆急起来,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使劲把他往下压,不准他起来。

“是我的主意,还没跟他说呢。”白千帆一面使力,一面气喘吁吁的说:“王爷,您别听风就是雨啊!”

墨容澉也料着贾桐不知情,贾桐有时侯缺心眼,但这种事他应该拎得清,天底下哪有让主子替奴婢挨打的?

别说,小丫头还有把子力气,这么压着他,一时半会还真没起得来,只是她那坐姿……原先是侧着身子的,这会子面对面趴开腿坐着……他顺势坐下来,手环着她的腰,什么都没做,他的心却卟通卟通跳起来。

“我要是答应,你怎么谢我?”

白千帆不蠢,噘着粉嘟嘟的小嘴凑上去,在他脸上使劲叭了一下。再分开,墨容澉却不让,按住她的后脑勺,脸一侧,准确的衔住她的唇。

这一刻,所有的担心后怕,所有的愤怒戾气,通通化在了这个极尽缠绵的吻里。

白千帆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会有很奇怪的感觉,心跳得杂乱无章,她没办法呼吸,难受得来又有一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是不懂这些的,墨容澉一堵住她的嘴,她就不知道呼吸了,憋得脸发紫,喉咙里咯咯作响,墨容澉赶紧松开,“傻子,呼气。”

她张嘴大口喘气,傻愣愣的样子让他直好笑,他抵着她的额,声音低哑:“你是傻子么,每回亲你就憋气。”

她羞红了脸,嗫嗫的:“我,我又不懂这些个,哪象王爷您见多识广的……”

他捧着她的脸轻咬一口,“我哪儿就见多识广了,我只亲过你。”

“骗人,”白千帆有些悻悻的:“上回您左拥右抱的,瞧着那地方可没少去。”

墨容澉闷声一笑,“去过两回,可我没亲过谁,我只亲我媳妇儿。”

他几乎贴着她,额抵着额,鼻尖碰鼻尖,白千帆从来没有和谁这样亲密过,很是不习惯,一张脸红得跟火烧似的,身子扭了扭要挣开来。

“王爷别这样,怪热的,我都出不了气了。”

墨容澉也怕自己惹火上身,感觉某处已经在蠢蠢欲动,幸亏冬天穿得多些,不然他就真的无地自容了,把她放下来,摸摸她的手,“瞧瞧,这么一来,你的手也不冷了。”

白千帆嘻嘻笑,乌沉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他,在等他的答复。

墨容澉笑着摸摸她的头,“行了,我答应了,往后……”

他话还没说完,白千帆欢呼一的,转身就跑了出去,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无奈的摇头笑。虽然知道她是有求于他才肯让他亲,但比前几次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耳鬓厮磨的时侯,她没有反感,还提起上次在勾栏院的事情,想来小丫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吧。

这样一想,墨容澉的心情不由得大好。对绿荷,他先前是极怒的,因为她让白千帆身处险境,可后来,一举拿下了李刚,这倒是大快人心的事,若没她那个引子,李刚这颗毒瘤还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摘除。

没了李刚,白如廪的手就等于砍了一只,当他不知道么,白如廪之所以总护着李刚,不外乎是他不好做的事,全是李刚替他做,他是清正的丞相,李刚是十足的恶霸,两人联手,做下的那些缺德的事,瞒得了皇帝,可瞒不了他。所有的过错都是李刚当着,可暗地里的好处,至少有一半进了白如廪的口袋。

绿荷这也算是功过互抵,最终他只象征性的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钱就罢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作主休了楚王妃

抓人抄家,斩了李刚,临安城的百姓们称手叫好,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瑞太妃的耳朵里。

不过她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说是楚王妃带着一众亲卫在街头与人打架,这还了得?

瑞太妃气得脸一沉,“这象什么话,一个一品王妃在街上带着一群爷儿们打架,让百姓看了笑话!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容嬷嬷在一旁劝道:“您消消气,王妃是个跳脱的性子,不懂什么规矩,可当街打架,或许不实,她倒底是个姑娘家,别是道听途说传错了吧。”

“怎么传错了?”瑞太妃对白千帆的印象素来不好,上回在宫里还和豫王不清不楚,闹得楚王与豫王打了一架,如此红颜祸水,怎么能让她放心得下。“哀家看就是这么回事,不行,我得把她叫来问一问。”

容嬷嬷刚要说话,黄有道进来打了个千儿,“太妃娘娘,贵妃娘娘来跟您请安了。”

瑞太妃一听,咧着嘴笑了,“难为她总记着我。快请贵主子进来。”

皇帝的生母早年就没了,兵变那会,太子于乱阵里被杀,太后便跟着把自己吊到了房梁上,宫里没有正经太后,只有她和几个太妃,东越奉行的是易子而养,皇帝墨容瀚曾经在她宫里养过一段,因着这点恩情,皇帝对她不薄,皇后和后妃们便常来她宫里请安问好。白贵妃是来得最勤的一位,她伶俐会说话,比皇后讨喜,但凡她喜欢什么,白贵妃定是不遗余力弄了来孝敬她。

刚说传,白贵妃银铃般的笑声便到了门口,尖尖的一张脸,衬着白狐的大氅,黛眉高挑,眼角飞扬,说不出的妩媚。

她盈盈拜跪下去,“妾身给太妃娘娘请安!”

“快起快起,”瑞太妃虚扶了一把,“自家人,不弄那个些虚的,福个身就好,做什么还拜下去,哀家可还没有七老八十呢。”

她开着玩笑,脸上的笑意却不似平时那样舒畅,白贵妃仔细端详她,笑着说,“太妃娘娘哪里老了,说句不恭的话,咱娘俩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瑞太妃乐了,“贵主子可别寒碜哀家了,哀家一脸的褶子,是奶奶辈罗!”

白贵妃笑说,“等楚王爷开了枝,您就挚等着做阿奶吧。”

提起这个,瑞太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摇了摇头,“等他开枝散叶,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府里今年进了两位王妃,太妃娘娘别心急,等明年开了春,一准有好消息。”

“别提这个,提了哀家心烦,”瑞太妃道:“也不瞒你,楚王就宝贝你那妹子,可她,哎,她真是没有规矩,前些日子听说在街上同男人打架,你说说,一个王妃,当街和爷儿们打架,哪个宅门里有这种事,真叫我这张老脸都臊得慌。”

白贵妃叹了一口气,“别说太妃,妾身也跟着丢脸呢,我那妹子在府里时就是个惹祸精,不然我娘亲怎么不容她,一点姑娘家的规矩都没有,倒是喜欢和小子们混一处,打架还是好的,她,”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尴尬一笑,“算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太妃娘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话说一半,最是勾人好奇心,瑞太妃蹙了眉,“贵主子瞒哀家做什么,好歹哀家是她的婆婆。楚王当局者迷,哀家可得替他看着点。”

白贵妃显得很为难,期期艾艾的说,“这事要说,还真不好开口……”

“贵主子快说吧,你是要急死哀家么?”

白贵妃舔了一下嘴唇,这才说道:“大约是上个月的事了,楚王妃趁楚王爷不在,半夜从府里跑出去……同外男相会……”

“啪!”瑞太妃手里的青花茶盅落地,摔成了四五瓣。她白着一张脸,“这是怎么说的?楚王知道么?”

“楚王爷当晚就得了信,从城外赶了回来,连巡捕营的人都派上去了,到处寻找,后来总算是找着了,楚王爷一气之下,把她关进了尹府的大牢,可……哎,咱们楚王爷倒底还是心肠软,没关一会子又给放出来了。”

瑞太妃心里跟着了火似的,喃喃道:“我可怜的澉儿啊。”

白贵妃小心打量她一眼,眼珠子一转,又说,“还有更气人的呢,楚王妃关在牢里不自省,竟然……竟然勾引牢头,想让他放她出去,恰巧被楚王爷看到,挥剑砍了那牢头一条胳膊,革了职,现在在天桥底下乞讨呢。”

“还有这事?”瑞太妃瞠目结舌,“做下这等丑事,澉儿怎么不发落了她? ”

白贵妃叹气,“不是我说自己妹子,她打小就有这本事,男人到了她手上,没一个不服服贴贴的,十岁那年勾引一个二等管事,我娘亲想抓了她行家法,她倒好,脚底一抹油,溜了。”

“我的老天爷,十岁……”瑞太妃倒抽一口冷气,“这可是天生的狐狸精啊,怪不得上回在宫里同豫王不清不楚,老天爷啊,摊上这么个媳妇,叫澉儿怎么活啊。”她顿了一下,带了埋怨的口气,“既然知道她是这么个人,白丞相为何要将她嫁与楚王?”

白贵妃面色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我父亲以为楚王不会留她,毕竟楚王爷和我父亲一直不对应,皇上亲点,我父亲也不好推辞,所以就……”

瑞太妃沉默半响,“既然这些事叫哀家知道了,哀家断不能不管,澉儿面冷心热,他脱不开手,哀家来做。澉儿一世英名绝不能让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媳妇给毁了。”她抬眼看白贵妃,“贵主儿,我要作主休了楚王妃,你可有意见?”

“哎哟太妃娘娘,瞧您这话的,这个妹子我一直当是没有的,她的所作的为简直是给我们白家丢脸,说实话,我早就觉得她配不上楚王爷了,您做这样的决定,是再英明不过了。”

“毕竟当初是皇上指的婚,皇上那里……”

“太妃娘娘,这种事有损皇家脸面,皇上知道了,也巴不得休了她呢,断是同意的。”白贵妃顿了一下,说,“倒是楚王爷那头,您得斟酌着些。”

瑞太妃点点头,“容哀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瑞太妃的妙计

瑞太妃一气之下放了大话,可她知道自己做不了儿子的主。

天家的子孙性子都凉薄,可一旦用了情,便是至深,上回来她这里,儿子对白千帆怎么样,她看在眼里,本来还对白千帆有些感激,毕竟是她让墨容澉脸上有了笑意,可她品性太差,久而久之,必成怨偶,不如早些让他们断了的好。

只是,儿子那一关不好过。思量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由得哀声叹气。

容嬷嬷便道,“既是咱们楚王爷喜欢王妃这样的,不如照着样子寻一个来,只要品性是好的,有些跳脱也无伤大雅,太妃以为如何?”

瑞太妃一听,来了精神,“你这主意不错,只是,”她苦了脸,“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去寻个差不多的来。”

容嬷嬷道:“奴婢倒知道有这么个姑娘,是奴婢远房兄弟家的闺女,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女红一点不沾边,喜欢舞枪弄棒,她虽然也常同小子们一处练武,可姑娘清清白白,断不是什么狐媚子。”

瑞太妃一听舞枪弄棒就皱了眉头,可墨容澉好象就喜欢这一款,不然媳妇儿在街上同男人打架,也不见他有个什么表示。

“姑娘叫什么?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都有些什么人啊?”

“姑娘姓冯,叫如英,父亲是刑部郎中,家里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

瑞太妃点了点头,“门楣倒也不低,不过做嫡王妃是不能了,看能不能顶个庶妃的位子。”

容嬷嬷道:“能给楚王爷当个妾侍,已然是如英的福分,关键是要入得了王爷的眼才好。”

瑞太妃道,“冒冒然要他休妻,澉儿定是万万不能的,冷不丁让他娶一个回去,估计也不行,只能慢慢来,让他和冯家姑娘有亲近的机会,一来二去的,这事便成了。”

容嬷嬷犯了难,“可如何才能让王爷和如英有亲近的机会呢?”

“我想过了,”瑞太妃慢条斯理道:“把冯家姑娘送过去不行,便让澉儿到宫里来见她吧。”

“只怕不妥,王爷也不是天天儿上璋合殿给太妃请安,这时机怕是……”

“若是楚王妃在此,还怕他不来么?”瑞太妃呵的一声笑,“瞧好吧,这个媒哀家是做定了,只要他能撂手,哀家立马让白千帆出府去。”

于是第二日,趁着楚王爷上朝,黄有道奉了瑞太妃的懿旨出宫接楚王妃。

这不是瑞太妃第一次接白千帆入宫,郝平贯只当是婆婆想见儿媳妇,麻溜的叫人替白千帆捯饬了一番,乐呵呵的送进了轿子。

白千帆如今安下心来要好好当她的楚王妃,那么瑞太妃便是她的家婆,她没有娘亲,家婆便同自己的娘亲是一样的,她打小缺少母爱,听说瑞太妃打发人来接她,心里还挺高兴。上回进宫表现得强差人意,这回她一定要卯足劲,不给楚王爷丢脸。

到了宫里,那份压抑感便油然而生,她也知道分寸,眼睛不乱瞧,走路走碎步,奴才们同她行礼,也端着架子受着。

黄有道在一旁看着,心想比起上回,小王妃还是有长进的,只是不知道怎么闹出了当街打架的事情。

瑞太妃看到她,并没有掉脸子,还和平时一样,神情淡淡的,却也有些笑模样,等她行了礼,指了指下座的绣凳:“坐下说话。”

上回来,这个位置是顾青蝶坐的,她离得远,如今太妃指着座给她,白千帆有些受宠苦惊,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妾身谢太妃赐座。”

刚才还凛着小脸象那么回事,眼又成这副模样了,瑞太妃在心里暗自叹气,脸上却不显露什么。

“叫你来,没别的,就是多久不见怪想的,叫你来说说话。”

白千帆心思简单,她想着瑞太妃就自己这么一个正儿媳妇,可不得想着她么,她倒是心里惭愧,好象都没怎么想过瑞太妃呢。

“是妾身不懂事,往后,妾身常来陪太妃说话。”

“如此甚好,”瑞太妃点了点头,抚着手指上的护甲:“澉儿政务忙,日日进宫,却难得来哀家这里一趟,你若是能代他敬孝,那是最好不过的。”说到这里,她象是突然才发现,咦了一声,“王妃不戴护甲的么?好象上次来,也是十指秃秃。”

白千帆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妾身,不惯戴那个,而且做事也不方便。”

瑞太妃眉一扬,“做什么事?你是主子,底下有的是人伺侯,十指不沾阳春水,再说,只有身份高贵的女眷才戴护甲,一般人家等闲不让戴,这里边都是有讲究的。你原先在娘家没学多少规矩,可如今进了楚王府,当了楚王妃,没有规矩可不成。”

白千帆低着头,心想,那劳什子规矩可烦人,不学也罢,反正楚王爷也不在意。

瑞太妃见她没反应,又说,“女人从夫,嫁了人,爷儿们便是自己的天,不说帮衬,至少不拖后腿,咱们楚王是亲王,这天下,除了皇上就属他了,人站得高,底下瞻仰的人就多,稍不注意,便让人抓了把柄,看了笑话。王妃愿意让人笑话自己爷儿们吗?”

白千帆摇头,“当然不愿意。楚王爷是人中龙凤,样样儿都拔尖,断不会让人看笑话的,太妃请放心。”

瑞太妃从鼻子里哼了一长声,“对澉儿,哀家是放心的,就是王妃……”她眼皮子一抬,幽幽的目光瞟过来,“听说前些天,王妃和人在街上打架了?”

“不是街上,是胡同里,”白千帆快嘴的接茬,意识到不对,赶紧又打住。

“你瞧瞧,一个王妃,当街打架成何体统,你是打痛快了,可王爷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语气并不严厉,脸上是一副哀愁的模样,看得白千帆心里直内疚,天底下的娘亲没有不疼自己儿女的,即便这样,太妃也没有指着她的鼻子臭骂,算是个有涵养的婆婆,她心下愧疚,嗫嗫道:“太妃数落的是,妾身以后定会小心些,不再做出让王爷丢脸的事。”

“也不怪你,”瑞太妃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你打小没人教,不懂规矩也是有的,这样吧,你在璋合殿住上几日,一来陪哀家说话解闷儿,二来也学点规矩,你是楚王妃,往后少不得要陪着王爷出席大场面,若是不懂规矩,没的让人笑话。王妃以为如何啊?”

瑞太妃既然开了口,白千帆还能说什么呢,她是即来之则安之的性格,一来为尽孝道,二来学点子规矩也好,她往日里羡慕顾青蝶和修元霜端庄典雅,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便耐着性子学上一学吧。

“妾身谨听太妃娘娘吩咐。”

“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妾身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太妃是为妾身好呢。”

瑞太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孩子,既是这么着,呆会子王爷过来,你同他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如今儿大不由娘,哀家的话他是不放在心上了,媳妇儿的话,他倒是听的。”

白千帆上回也看出来墨容澉和瑞太妃之间有些疏离,便点头,“妾身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章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么

白千帆进宫的事,墨容澉一下朝就知道了,心一紧,心急火燎到了璋合殿。

黄有道正等着他,远远见着就扬了拂尘上前打千儿,“哎哟,太妃娘娘正念叨着王爷,王爷可就来了。”

墨容澉脚步不停,“王妃可是在里头?”

“是,楚王妃正陪着太妃娘娘喝茶,聊得可高兴呢。”

是么?墨容澉暗哼了一声,白千帆倒是跟谁都扯得上话,可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性子,他心里明白,瑞太妃不喜欢白千帆,上回他就看出来了,所以也不带她入宫,省得婆媳处不好,忒麻烦。

今儿个瑞太妃召白千帆入宫,不知所为何事?他一颗心吊着,总觉得不安。

进了殿,倾身行礼请安,瑞太妃见了他,自然是笑意盈盈,眼目都舒展开来,倒底是自己的儿子,怎么瞧都是好的,再一看白千帆瞧自己夫君那副喜滋滋的样,好心情又压下去半分。

但凡有教养的姑娘,谁见了自家爷儿们能笑得连牙根都露出来了。

墨容澉在白千帆身边坐下来,手掩在袖子底下悄悄把白千帆的手握住,小夫妻相视一笑,那叫一个亲昵。

瑞太妃看得牙都酸倒了,真真是个狐狸精,当着长辈这么没分寸,怪不得那些男人吃她这一套,身板儿是小,可那双眼睛忒活,骨碌碌的转,又黑又大,跟花架子底下结的紫葡萄似的,水灵灵惹人爱。

墨容澉说,“太妃今儿召王妃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哀家许久不见她,怪想的,所以叫她来陪哀家说说话。”

墨容澉立刻起身拱手道,“是儿子想的不周到。应该要时常带媳妇儿来给太妃请安才是。”

瞧瞧,这是替楚王妃开脱呢,好象生怕她怪罪白千帆似的。再听他这话,不称王妃,称媳妇儿,好好的爷们也被那个不着调的带的没规矩了。

“我知道你忙。”瑞太妃说,“你替皇上分忧,当着这天下的大任。我这里没旁的事,叫王妃多过来走动走动就是了。哀家没有女儿,自是把王妃当自个儿的亲生闺女一样疼爱。原先哀家也不做他想,但王爷自个儿解了心结,如今夫妻和和美美,哀家心里也甚感欣慰。”

墨容澉如今是有小娇妻万事足,瑞太妃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原先那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如今他有母有妻,再添个孩子,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他扭头看了白千帆一眼,见她笑嘻嘻的,脸上没有半点不痛快,想来方才和太妃相处的还不错。

他松开白千帆的手,端起茶盅,“太妃说的极是,往后儿子得了闲,一定多带媳妇儿进宫来给太妃请安。”

瑞太妃笑了笑,拿眼睛瞄着白千帆,白千帆会意,忙说,“王爷,我想留在这里陪太妃几日。”

墨容澉吃了一惊,直觉不对,立刻抬眼看瑞太妃,瑞太妃神情淡淡的,嘴角微有笑意,“王妃果然是个体察人意的,知道哀家在这宫里闷得很。你愿意来陪哀家,哀家当然是求之不得。”

“不行!”墨容澉出声道,“王妃不懂规矩,在这宫里有恐失了分寸,到时侯给太妃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哎,这话说的,哀家自个嫡亲的媳妇儿,怎么叫添麻烦,”瑞太妃一脸的慈眉善目:“王爷既然提起这茬,哀家倒想说一说,咱们楚王妃什么都好,就是规矩上短了些,当然这不怪她,哀家瞧着她这样也挺好,只是你倒底是个亲王,少不得出席一些场面,王妃不懂规矩,惹得人笑话,你自是不当一回事,可咱们王妃倒底是姑娘家,脸皮薄,让人家笑话她脸上挂不住的。”转头又对白千帆:“王爷虽然不在意,总归是脸面上的事,你也不愿意自己爷儿们丢脸是不是?”

“是这个理,太妃说得对,”白千帆扯扯墨容澉的袖子,“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陪一陪太妃,顺便学点规矩,大凡过得去就成。”

墨容澉有些犹豫,他琢磨不透的是瑞太妃,她原先不太管他的事,如今怎么倒热络起来了?

“你放心,”瑞太妃说,“王妃是哀家的儿媳妇,若阁寻常百姓家,那是要一起住的,我如今处在这深宫,多久也不见你们一回,就当是体恤哀家……”

这话说得白千帆都心酸了,赶紧说:“太妃放心,不管王爷同不同意,妾身是一定要留下来陪您的。”

墨容澉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你当真愿意?”

“当真,”白千帆说,“我是你媳妇儿,替你在长辈身边敬孝怎么不可以?再说我也觉着自己缺少规矩,每次来宫里都提心吊胆的,好歹学一学,不出差错就行。”

墨容澉垂眼,沉默不语。

白千帆拉他的手,“上回来,吃席面的时侯出了洋相,我觉着可丢脸了,我可不想总这样,王爷,您就答应了吧。”

墨容澉心道,自古这婆媳关系就难搞,你还上赶子要跟婆婆住一块,不是自讨苦吃吗?不过瑞太妃这两年心气儿没那么高了,每次他来请安要走的时侯,她都巴巴儿瞧着他,有时侯他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人老了,大约也不求别的了,还是觉着自己的儿孙好,瑞太妃有心同他搞好关系,应该不会为难白千帆。

便放她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怎么办?回到府里看不到她,他怎么办?

白千帆见他不说话,在他手心里挠啊挠,歪着头看他。

瑞太妃看到,又是叹气,这哪象个王妃,举止轻浮,眼神乱闪,透着一股子狐媚,偏偏墨容澉就吃她这套。

墨容澉被她挠得痒痒,忍不住轻笑,反手握住她调皮的手指,声音压得更低,“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么?”

白千帆斜着眼睛睨他,瞧瞧,这么大的爷儿们,怎么象个离不开妈的奶孩子?

“王爷不是每日要进宫来么,下了朝来看我也是一样,在这里陪太妃吃了饭再走,岂不是好?”

看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期待,墨容澉不好再说什么了,白千帆是不喜欢受拘束的人,她肯呆在这里陪瑞太妃几日,大约全是为了他,尽儿媳妇的责任。

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虽有些不太情愿,心里还是甜滋滋的,真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第二百九十一章留在宫中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白千帆留在了璋合殿,一来是陪伴瑞太妃,二来也学点规矩。墨容澉打定主意,每日下朝便去璋合殿瞧她,若是她过得不舒坦,随时带回去。总归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事。

墨容澉是留在璋合殿吃了中午饭才走的,他留心观察瑞太妃,倒也没什么异常,又见瑞太妃对白千帆始终笑眯眯的,倒比上回的态度要好很多。

虽然不舍,饭后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走了。

他是依依不舍,恨不能一步三回头,可白千帆那个小没良心的,送到殿门口,他还没拐弯,她人就不见了。

也好,分开几天,倒要看她想不想他。

瑞太妃把右偏殿指给白千帆住,拔了两个宫女服侍,一个叫柳叶,一个叫蛐蛐儿,她一只蛐蛐儿的名乐坏了,拉着她问东问西:“你怎么得了这么个名?谁起的?”

蛐蛐儿被她笑得红了脸,“是我爹给取的,他重男轻女,一听我娘生了个丫头,压根就不理,我娘要他取个名字,我爹那会刚好得了只上等的蛐蛐儿,便说叫蛐蛐儿得了。后来我到五岁才有了大名,叫黄菊秋,可一起进宫的同乡总爱我叫蛐蛐儿,久而久之,大伙也都这么叫,我本名倒没人记得了。”

白千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名字挺得意的,我原先有只油葫芦叫小黑,叫起来可好听了,要不我也给自己取个小名,叫油葫芦得了,咱们刚好凑成一对。”

柳叶和蛐蛐儿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可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不着调的主子,怪不得太妃说要她学规矩,好在是让她们听到了,若是让别的殿里的主子听了去,一准成了笑话,到时侯楚王爷都跟着丢脸。

白千帆有些意外,她开个玩笑而已,这两个宫女怎么跟见了鬼似的,一点都不好玩,要是绮红绿荷,或是月桂月香听了,一准会哈哈大笑,跟她闹成一团的,那气氛多好啊。

不过她们刚接触,彼此还不熟,慢慢处着,她们就知道她的好了。

右偏殿很大,看起来富丽华贵,一排溜的长窗和折门,雕着各种花草虫鸟,巨大圆形的柱子,宝蓝的底子,上面描金绘彩,床也大,但是比她在楚王府的床要硬,是容嬷嬷亲自给她铺的床,听她嫌床硬,便笑着说,“王妃有所不知,宫里年青青的主子们都睡这种床,这样身板压得直,条儿好看,又有精神。”

听容嬷嬷这么一说,白千帆就释然了,其实更差的环境她也呆过,大概是在楚王府呆得太舒服了,有点吃不了苦了,她暗暗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可不能因为过了好日子,就忘了苦日子。

屋子太大,不好烧地龙,只搁了火盆子,但还是觉得冷,白千帆怕瑞太妃说她太娇气,加上她觉得自己可以熬得过,也没往心里去。

还是容嬷嬷发现了,说:“哎哟,这些不懂事的奴才,怎么只搁一个火盆子,冻着了咱们王妃可怎么是好,快,再加一个火盆子来,床头床尾各放一个,王妃要歇午觉了。”

柳叶和蛐蛐儿扬声应着,出去打发小黄门搬火盆子进来。

白千帆怪不好意思的,“瞧我,刚来就给嬷嬷添麻烦了。”

“王妃哪里话,您能来陪太妃,奴婢心里高兴,您不知道,先前一些事让王爷误会了,所以他对太妃有点……疏离,可他们毕竟是亲母子,天底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儿子的,王爷太忙,总不得见,如今您来了,太妃把那份拳拳之爱搁您身上也一样,您伴着太妃,太妃疼爱着您,王爷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心里也敬爱太妃,千帆自小没有娘亲,一定会把太妃当自个亲娘一样看待的。”

“那敢情好,知道你要来,太妃还给你准备了好些东西呢。”她把雕花大箱揭开,“您瞧,全是好东西。”

白千帆探头看了一眼,是一些衣服,她奇怪道:“太妃莫非一早就想好让我进宫来住?”

容嬷嬷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也不是,这是太妃疼您,瞧见有什么好的就替王妃备下,慢慢就积了这么多了,您要不来住,这些东西也会送到府上去的。”

白千帆见识过绿荷的手艺,对其他衣裳兴趣就不高了,横竖比不过绿荷去,放在那边慢慢看吧。

来的时侯还是有些紧张的,陪着瑞太妃说了一程子话,然后墨容澉又来,到这会,她也乏了,举着胳膊伸了个懒腰,“嬷嬷,我困了。”

“这个点是该歇午觉了,”容嬷嬷忙叫两个柳叶和蛐蛐儿服伺她歇着。

等白千帆躺下了,她过正殿去复命,瑞太妃正喝茶,揭着茶盖撇杯里的沫儿,“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王妃歇下了。”

瑞太妃嗯了一声,“冯家姑娘可进宫了?”

“应该快到了吧。”容嬷嬷问,“太妃,您想让哪位精奇嬷嬷来教王妃规矩?”

瑞太妃喝了口茶,眯眼一笑,“孔嬷嬷,你觉得怎么样?”

容嬷嬷也笑,“孔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楚王妃可受得住?”

“受不住更好,给她机会都学不好,更得休了。”

“太妃,我瞧王爷今儿这样,对王妃怕是难以舍弃。”

“叫那冯姑娘上点心吧,平日里多观察观察王妃,必要的时侯也学学。要是入了王爷的眼,进了楚王府,自己荣华富贵不说,她老子的官职也能往上抬一抬。”

“是是是,都是太妃抬爱,给如英一个机会,奴婢定会嘱咐她多花些心思的。”容嬷嬷想了想,又道,“奴婢还有个担心,王妃若是吃不了苦,同王爷告状怎么办?王爷爱妻心切,定会带她回去的。”

瑞太妃瞟了她一眼,“我是恶婆婆么?我是为了她好,她心里应该明白,但凡她是个懂事的,就不会同自己爷儿们告状,自古婆媳关系不好处,她能看王爷夹在里头难做人?”

容嬷嬷懂了,笑着朝瑞太妃竖了大姆哥,“还是咱们太妃厉害!”

第二百九十二章特意替你找了个伴

白千帆歇了午觉起来,被瑞太妃打发人请到正殿,绕过帘子就看见地心里站着一个姑娘,个头不高,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杏黄的夹袄,下面是湖蓝色的袄裙,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样子。

瑞太妃看到她忙招手,“快过来,给你介绍个人。”

白千帆急走了几步,绕到前边一看,大眼睛,小嘴唇,长得还挺可爱,姑娘见了她赶紧行礼,“给楚王妃请安。”

白千帆赶紧还礼,“姑娘好。”

瑞太妃抽了抽嘴角,暗暗鄙夷,这哪有王妃的架势,真真上不得台面。

她端坐着,露出一脸慈爱的笑意,“怕你在宫里觉得闷,哀家特意替你找了个伴。她姓冯,闺字如英,与你同年,你们好好处着吧。”

白千帆很是高兴,再次打量冯如英,“不知道姑娘是哪月生人?”

“民女八月生的。”

“那敢情好,我四月里生的,往后你便叫我姐姐吧。”

冯如英一点也不扭捏,压着手腕蹲了个福:“妹妹给姐姐请安。”

“咱们姐妹间不用这些个,”白千帆把她拉起来,亲亲热热挽着胳膊,对瑞太妃说:“太妃娘娘,让如英跟我住吧。”

瑞太妃点头道:“当然可以,本来就是让她来陪你的。”

这时,黄有道进来禀告:“太妃娘娘,孔嬷嬷来了。”

“请她进来。”瑞太妃抬眼看白千帆,“先前我同你讲过的,既是进了宫,顺道也学点子规矩,孔嬷嬷是教公主的精奇嬷嬷,她教出来的公主,个顶个的典雅端庄,你好生同她学学,如英是未出阁的姑娘,更要学,你们姐妹便一起吧。”

白千帆本就下了决心要学规矩,现在有了冯如英这个伴,心里更加愿意了,高兴的道:“太妃说的是,妾身愿意学。”

正说着,孔嬷嬷进来了,带着淡淡笑意,上前蹲安:“奴婢给太妃请安。”

“起来吧,”瑞太妃抬抬手,“见过楚王妃,那位是刑部冯郎中家的姑娘,唤作如英。”

孔嬷嬷扭头看了白千帆和冯如英一眼,有一瞬的迟缓,凭她的见识,竟不能一眼分辩出哪位是楚王妃?

不过,她倒底是精奇嬷嬷,再看一眼,心里便有了判定,上前给白千帆和冯如英分别问了好。

孔嬷嬷的迟疑落在瑞太妃的眼里,又是一声叹息,连精明的孔嬷嬷都不能一眼辩别白千帆的身份,这样的楚王妃,已经是个笑话了。

白千帆先头听到是嬷嬷,以为起码有五六十岁了,象白夫人身边的齐嬷嬷刘嬷嬷一样,长得一脸凶样,可孔嬷嬷颠覆了她的印象,她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没有褶子,虽然穿着棉袍,可身形一点也不臃肿,站在地心里跟一只白鹤似的,那份端庄的气质让她徒生了羡慕,立刻就对她崇敬起来。

孔嬷嬷向她行礼,她忙不迭的还礼:“嬷嬷好。”

孔嬷嬷脸色如常,眼睛快速的闪过一丝诧异,她在奴才当中算是身份高的,底下的太监宫女见了她请安问好也算寻常,但堂堂亲王妃跟她请安,还真有点……折她的寿啊……

在宫里交了朋友,瑞太妃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连教规矩的孔嬷嬷看起来都这么的顺眼,白千帆觉得住在璋合殿好象也不错。

她对璋合殿虽不熟,却带着冯如英四处里逛着,俨然一副做姐姐的样子。

冯如英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体态比她稍丰腴些,走起路来亦是虎虎生风,白千帆走路也快,两人边走边说笑,后边的宫女们不时得小跑一段才跟得上。一跑起来,灯笼直摇晃,照得地上的影子歪歪扭扭,跟妖魔鬼怪似的。

蝈蝈儿没辙,只好喘着气叫白千帆,“王妃您慢着点,小心摔着。”

“没事,摔不了,”白千帆扭头看了一眼,后边几只灯笼在黑夜里一阵乱晃,她明白过来,顿住脚步,“你们别跟了,我看得见路。”

“王妃要去哪啊?”柳叶提着灯笼跑上来,“宫里大,这个时辰还没下匙,黑灯瞎火的,万一迷了路就麻烦了。”

白千帆也省得,说,“我不走远,上回吃春宴看到白鹤,想带冯妹妹去瞧瞧。”

“您说的那是碧福殿,在前庭,等闲不让去的,王妃,咱们还是回去吧。”

白千帆问:“为什么不能去看?”

柳叶道:“皇宫里各处有各处的规矩,王妃呆久了就知道的,碧福殿是皇上的地方,除了皇后,后宫的人轻易不让去。”

白千帆说,“我不是后宫的人呀。”

柳叶张了张嘴,您连后宫都不是,就更不能去了啊……

冯如英在一旁说,“姐姐,不让去就算了,白鹤我反正也见过。”

白千帆眼珠子一转,“没事,下回让王爷带咱们去。”她拉着冯如英的手往回走:“妹妹今晚跟我一起睡,咱们可以说说话。”

“好呀,姐姐,”冯如英扬着一张笑脸:“天怪冷的,咱俩一起睡暖和。”

但是到了安寝的时侯,冯如英并没能和白千帆一块睡,因为瑞太妃说这不合规矩,楚王妃得住大殿,冯如英只能住厢房,好在离得也不远,就在隔壁。

因为两人都爱练功夫,算是有共同话题,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到了后半夜才去睡。

白千帆睡午觉的时侯,床头床尾搁了火盆子,觉得还行,可到了夜里,温度直线下降,这两个火盆子不管用了,她冻得瑟瑟发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抵抗不了那股子透骨的寒意。

总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那阵寒意过去了,她又困又累,反而睡沉了。

蝈蝈儿悄悄撩起账幔看了一眼,回头对柳叶摇了摇头,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柳叶道:“都这个时辰了,王妃还没起,一会孔嬷嬷过来了,怎么办?”

蝈蝈儿,“人家是王妃,咱们可没那胆子去叫,让孔嬷嬷来吧。”

柳叶捂嘴笑,“你这丫头焉儿坏,楚王妃是不知道孔嬷嬷的厉害,不然早起了。”

蝈蝈儿朝左边呶呶嘴,“瞧,一般大的年纪,冯姑娘可早就起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我想留给王爷吃

卯正时,孔嬷嬷准时过来了,见白千帆还没起来,蹙了蹙修长的眉,眼皮子一抬,吩咐道:“拿冷水来。”

柳叶有些迟疑:“嬷嬷,这不太好吧,毕竟是……”

“既是学规矩,便要从严,金枝玉叶的公主受得,她一个王妃难道受不得?去端冷水过来。”

柳叶只好去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层层账幔被分开挂在银钩上,孔嬷嬷挽起袖子,弯腰站在床边,手伸进水盆鞠了些水,当头就往白千帆脸上浇。

刺骨的冷意让白千帆打了个哆嗦,立刻醒过来,睁眼一看,孔嬷嬷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楚王妃请起吧,时辰到了,该学规矩了。”

昨天说好了卯正时学规矩,结果她一下睡过去给忘了。白千帆懊恼的捶了一下头,赶紧爬了起来。

“嬷嬷,对不住,我睡过头了。”

柳叶和蝈蝈儿见楚王妃被泼了冷水也没发火,暗暗称奇,忙伺侯她穿衣。

孔嬷嬷垂手站在一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奴婢斗胆,王妃既是要学规矩,本身便要遵循规矩,昨儿个说了卯正时,一刻也不能耽误,守时是规矩之一,已经晚了,洗漱和早饭都可免了,请上外头站着去吧。”

白千帆在白相府的时侯,见过给姐妹们请的教书先生,亦是不苟言笑的,可那些先生谁也没有孔嬷嬷这样严肃。

她有些发怯,哦了一声,穿好衣裳跟着孔嬷嬷往外走。到了外间,冯如英在一根柱子前静静的站立着,看到她只眨眨眼,并不言语。

白千帆正要过去同她说话,孔嬷嬷一个眼风扫过来,“王妃请这边来。”

白千帆立马低眉垂目就过去了,站在一根柱子边上,按孔嬷嬷说的,必须脚跟,小腿,臀部,肩,头,都挨在柱子上,五点连成一条直线。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打小习惯了挺直腰背走路,就是有点管不住头,这也是打小落下的毛病,不管是走路还是站立,喜欢不时东望望,西看看,是一种警觉的习惯。让她一直面对一个方向,总有些耐不住。心里明明记得的,可总不自觉就把头偏过去。

她一偏头,孔嬷嬷手里的戒尺便啪一下打过来,不打脸不打手,打在胳膊上,起先她没在意,反正穿得厚,打几下应该不疼的,可孔嬷嬷的戒尺打下去,她立马就弹跳了起来。

怎么这么疼?还有点麻嗖嗖的!说不出的难受。

“王妃站好罗!”孔嬷嬷单薄的声音象刀片似的切过来,白千帆立刻老实站好,不敢乱动了。

“瞧瞧冯姑娘,”孔嬷嬷道:“王妃同冯姑娘一般儿大,冯姑娘能做到的,奴婢相信王妃也能做到,学规矩是个辛苦活,王妃若是怕苦怕累,趁早别学了。”

“我能的,”这种事上,白千帆断不肯认输,为了不给她家王爷丢脸,再苦再累她也得学:“我做不好,嬷嬷只管打就是。”

“王妃是金贵人儿,打多了也不好,让王爷知道,奴婢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不会,我不告诉他就是了。”白千帆急急的表态:“嬷嬷打我是为了我好,我省得。”

孔嬷嬷对她的态度表示满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继续挥动手里的戒尺打得啪啪响。

远处,瑞太妃和容嬷嬷站在屏风边看着。

容嬷嬷小声笑道:“王妃果然服孔嬷嬷管教,只怕这一顿规矩学下来,咱们王妃的胳膊得肿了。”

瑞太妃哼了一声,“让她受点教训也好,不守妇道,不懂规矩,活该被打。”

“万一让王爷瞧见……”

瑞太妃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不会让他看到的。”

这天光是练站立就练了一个半时辰,白千帆一只胳膊挨了打,火辣辣的疼,闷在厚厚的夹袄里,还有些痒,但最让她难受的是饿,她如今日子过得好了,越发不能扛饿了。她咬牙忍着,看着对面的冯如英,心想自己是姐姐,怎么也不能做坏榜样,必须坚持到底。

正难受时,瑞太妃过来了,“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咱们王妃还没洗漱吃早饭呢。”

太妃开了口,孔嬷嬷便罢了课,上前跟白千帆告罪,“王妃,奴婢多有得罪,请王妃恕罪。”

白千帆扶起她,“严师出高徒,我省得,嬷嬷是为我好呢。”

宫里的早饭比楚王府的要更精细些,水晶虾饺,碧罗香卷,麻滚米浆煮蛋,甜银耳粥,黄金糯饼,白雪蒸糕,千丝卷儿……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饿得不行的白千帆看着这些吃食,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赶紧坐下来吃。

突然想起什么,招手叫冯如英:“妹妹吃过了吗?一起吃点吧。”

冯如英迟疑了一下,笑着坐下来,“我先头吃过了,可现在又饿了,陪着姐姐再吃点也行。”

她和白千帆一样不拘小节,一手捏着香卷,一手舀着米浆往嘴里送,吃得不亦乐乎。

白千帆越发觉得和她投缘,在这深宫里,处处都是眉目恭谨的女孩,和她们相比,楚王妃觉得自己象个匪类,有些格格不入,冯如英的存在让她找到了知已,那份不安渐渐就淡了。

正吃得高兴,孔嬷嬷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指挥着宫女们收拾桌子。

“王妃不能再吃了,年青姑娘在吃食上应该克已,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夫君可不会喜欢。”

听她提到夫君,白千帆总算想起了楚王爷,不提不觉得,一提就有些挂念,不知道他下了朝会不会来看她,要是不来,她会失望的……

心里想着墨容澉,眼睛却看着桌上的吃食,眼看着一个个碟子被端走,她突然出手如电,极快的抓在一块蒸糕在手心里。

孔嬷嬷脸都绿了,这是什么王妃,八辈子没吃过东西是怎么的?

她蹙了眉,伸出手,“这么做可不符合一个王妃的品性,拿出来。”

白千帆抿了抿嘴,紧紧握着那块蒸糕,怯怯的看着她:“我,我想留给王爷吃。”

刚跨进门槛的墨容澉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震,象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心脏,脸上瞬间开出一朵极灿烂的花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放肆!掌嘴!

天晓得昨天他是怎么度过的,明明还是那个楚王府,只是少一个人,立马就不一样了,忙政务时还好,一旦闲起来,跟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到了傍晚时分更是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明知道白千帆不在,还是立在揽月阁院门外愣神了半响。

最让他气恼的是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居然被修元霜看到了,她站在路边向他问好,和往常一样端庄沉静,可眼里隐约透着的鄙夷,让他恼羞成怒。

对修元霜,他如今也有些无可奈何,关系到社稷安稳,皇帝要拢落修大学士,只能向他施压,前几天还把他叫到南书房特意敲了敲边鼓,无论如何,修元霜是不能动的。

这天下是墨容家的,替皇帝分忧他责无旁贷,再为情所困,他也不会动了根基,修元霜只能暂时留下来,以后再做打算。

一边是思念,一边是忧心,他在书房写了半夜的字,可是静不下来,写坏了的纸被揉成团扔在地上,不知不觉就把地面铺满了,仍是心烦意乱,最后把笔都给扔了。

早上起来,精神头不太好,勉强吃了点早饭去上朝,站在金銮殿里听大臣议事,耳朵里嗡嗡响,却什么都没听进去。腔子里象塞满了棉花,并不重,却堵得慌。

直到这一刻,跨进了璋合殿,听到她细脆的声音,整个人都舒坦了,四肢百骸都畅通,每个毛孔都张开,象是一下打开了任督二脉,说不出的舒坦。

奴才们上前请安,他通通看不到听不到,眼里只有那个阔别了一天的小丫头。

白千帆看到他自然眉开眼笑,忙提着裙子跑过来,“王爷。”

他伸手接住她,顺势往怀里拢了一下,低头问她,“什么东西想留给我吃?”

白千帆把手打开,里边的蒸糕被她握得没了形状,边边角角也不齐整了,她呀了一声,有些可惜:“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怕他嫌弃,犹犹豫豫问,“还是,别吃了,下回再……”

她话没说完,他已经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把那块蒸糕吃进了嘴里,大概是真的很好吃,他还把她手心里的碎渣都舔了个干净。

白千帆痒得不行,咯咯笑着躲闪,墨容澉不让,箍紧她的腰,抓着她的手,做势要啃。

两人嬉笑打闹,满屋子奴才都跟被定住了似的,个个目瞪口呆,瑞太妃站在远处,脸上越来越阴沉。

果然是个狐媚子,好好的爷儿们都被她给带坏了,竟然也不知道避着人,让底下的奴才们看了笑话。

墨容澉丢了一天的魂终于回来了,满心都是欢喜,正要带着白千帆去见瑞太妃,边上突然钻出一个小丫头,身量竟然和白千帆差不多,也是小脸大眼睛,头上梳着两个圆发髻,直愣愣的看着他,“你就是楚王爷啊,长得真好看!”

墨容澉脸一沉,“放肆!掌嘴!”敢当面议论他的长相,吃了豹子胆么!

小丫头吓得往地上一跪,哆哆嗦嗦不敢说话了,白千帆赶紧打圆场:“别打她,她冯家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别责罚她了。”

墨容澉听她这口气,好象和那小丫头挺熟的,有些奇怪,问,“打哪来这么个人?”

瑞太妃瞧不下去了,走了过来,“是我叫来的,怕王妃一个人闷,叫她来同王妃做个伴。”

墨容澉拱了拱手,“太妃有心了,儿子今儿个是特意来接王妃回去的。”

瑞太妃脸上带了淡淡的笑,看着白千帆,“王妃也是这个意思?”

白千帆是个守信用的人,说了要尽孝,陪瑞太妃几天,这才一天怎么就走呢,而且瑞太妃对她不错,怕她闷还特意找了人来做伴,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规矩还没学完呢。

“我不回去,”她摇晃着墨容澉的手臂,撒娇道:“我喜欢这里,想多住几天。”

他心里直叹气,他这么的牵肠挂肚,她却还想多住几天,怎么不想想他的感受?没有她,他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嗖嗖往里边冒寒风。

“王妃有孝心,想多陪哀家几天,王爷就准了吧。”瑞太妃慈爱的笑,“我这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比哀家养的百灵还会说。哀家是越看越喜欢啊。”

自古都是百善孝为先,瑞太妃开了口,墨容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王爷要是牵挂王妃,不如下了朝便过来,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咱们一家人应该多聚聚,王爷觉得这样可好?”

墨容澉垂下眼,神情带着几分恭谨:“太妃说的是。”

瑞太妃高兴了,扭头吩咐下去,“叫厨房做几个王爷喜欢吃的菜。”

墨容澉能留下来吃饭,白千帆也很高兴,眉眼弯弯看着他。

她高兴,墨容澉便高兴,只是边上另一个小丫头也这么眉眼弯弯看着他做什么?跟她很熟么?

瑞太妃把冯如英叫到身边,很正式的介绍给墨容澉,“这是刑部冯侍郎家的闺女,唤作如英,今年十四了,同王妃一般大,王爷瞧瞧她们俩,是不是有点象?”

墨容澉不知道瑞太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冯如英怎么会象他的王妃,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白千帆却站到冯如英边上去,笑嘻嘻问他,“王爷看我们象不象两姐妹?”

他敷衍的嗯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白千帆一听乐了,“我要去看白鹤。”

“好,去看白鹤。”不管看什么,只要有她在就好。

谁知道白千帆转头就叫冯如英,“妹妹,走,带你去看白鹤。”

冯如英欢快的叫了一声,跑过来挽住了白千帆的胳膊,墨容澉一看,这成什么了,他牵着白千帆,那边冯如英却挽着白千帆,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你,走后边去。”墨容澉瞪她:“没规矩!”

冯如英很怕他,可怜巴巴的看着白千帆:“姐姐……”

白千帆最是怜弱小的,挣开墨容澉的手,“王爷走前边,我们在后头跟着吧。”

墨容澉:“……”怎么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小丫头都比他重要呢?她就不晓得他有多少话要跟她说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你想我么?

前庭和后宫其实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不过有墨容澉在,到哪里都畅通无阻。

墨容澉负着手,缓缓踱着步子,一路上,身份高的宫人太监看到他,纷纷上前请安,低等奴才则早早避开了去。白千帆和冯如英手挽手走到后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墨容澉留心听了一耳朵,发现那个冯如英说话的调调居然同白千帆有些相似,说着没头没脑的话,笑起来也有些傻。

他抬眼望远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生在天家就是这样,无所谓亲情,各自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不明白瑞太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把冯如英安排进来,必定是有目的的。别的他不担心,就怕瑞太妃打白千帆的主意。

那么个傻气的小丫头,明明在苦难中长大,却是天底下最最有善心的,一只鸡死了都差点要去了她半条命,弄了一个冯如英来,只怕……

扭头看她一眼,白千帆正好抬头,四目相对,彼此弯唇一笑,有股子说不出的甜蜜便荡漾开去,直往人心田里钻。

至于旁边那个人,他是视而不见的,伸了手向她,“过来。”

白千帆笑嘻嘻走上前,冯如英要跟上来,他眼风一扫,她便落后一步,有些委屈的扁嘴,却是不敢上前了。

他把白千帆的手握在掌心里,她哪儿都不胖,偏生长了一双肉手,捏起来很舒服,她是他的人,手也是他的,搓圆捏扁随心而动,不知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赶紧打住,指着前面说,“碧福殿在那,咱们来吃过春宴,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那天白夫人欺负我,是王爷替我教训了她。”白千帆伸长了脖子看,高兴的叫起来:“看,白鹤在那里!”

冯如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叫起来,“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白鹤啊!”

墨容澉嫌她吵,眼睛一瞪,“这里宫里,不得大声喧哗。自己到前边看去。”

冯如英巴巴儿看了白千帆一眼,“姐姐不去吗?”

“当然去啊,”白千帆想走,被墨容澉一把扣住,“急什么,呆会我陪你去。”一扭头,脸色沉下来,对冯如英说,“自己去,不要缠着王妃。”

冯如英哦了一声,慢吞吞走远了。

白千帆说,“王爷对冯妹妹太凶了,她会害怕的。”

害怕就对了,他是楚王,尊贵威严,本来就该让人畏惧,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不需要怕他,就是他的楚王妃。

他牵着她慢慢走,有句话在嘴边滚来滚去,没好意思问,倒把自己憋得冒了汗,手心里湿濡濡的,白千帆奇怪的看着他,“王爷热么?”

怎么能不热,心里象烧了一团火似的,他斜着眼睛看她,突然一挑眉,有些轻浮的样子,“你想我么?”

终于问出来了,带着三分玩笑,七分真心,也做好了被打击的准备。不问,他憋屈自己,问了,忐忑不安,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别指望能听着什么好话。

她抬着乌沉沉的眼睛,很认真的答,“想。”

一个字,一个字就够了,他满心欢喜,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旁喃喃低语,“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煽情的话,脸上浮起了红晕,微闭着眼,自我陶醉,已然忘了这是在宫里,四周宽广安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楚王爷的动情感染了楚王妃,她记起自己的身份,抬起头来,甜甜的叫了声:“夫君。”

墨容澉心头猛震,一波又一波的悸动让他有些无措,低头傻乎乎的看着她,“再叫一声。”

“夫君,夫君,夫君。”她连叫三声,看他欣喜的傻样,捂嘴直乐,“我叫你,你高兴么?”

她一得意,他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了,有失夫君的脸面,正了正脸色,嗯了一声,“总算记得了,以后别再忘了。”

脸上是敛住了情绪,可心里的狂喜收不住,到底大庭广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她往碧福殿里拖,拖进殿里按在折门上一通猛亲。

白千帆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抵着他躲闪:“王爷,别这样,会让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他气喘吁吁,只顾纠缠她的唇,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两片唇更美味的东西了。

他怕她又傻乎乎的憋气,亲一会便松开,把唇移到她脸上,亲吻她的眼睛,鼻尖,脸颊,额头,下巴,每一处都不放过,每一处都让他渴望……

他听到她张大嘴巴咻咻的喘气,视线里,她的脸颊红得象三月的桃花,浮着莹莹一层光,他恨不得要张嘴咬下去,因为太喜欢,想吃进肚子里去。

她有些慌张,急急的叫:“王爷,王爷……”

“叫夫君,”他也有些急切,低头又去含她的唇,低哑的声音破碎在彼此的唇间,“叫夫君。”

仿佛溺在一潭温水里,就此沉沦,随波逐流,渐渐的有些不可收拾,他眼前浮着一片白光,她在光里沉浮,昂着头,露出雪白的颈,象一只美丽的小天鹅……

可是她的眼里蒙着水光,凄惶的看着他,模样儿很可怜,两片小小的红唇一张一合,他却听不到一个字……

直到眼角的泪滑下来,落在他身上,灼热的触感让他心头猛跳,所有意识瞬间回归,愣怔的看着她。

不知什么时侯,他们到了塌上,他把她压在下面,她的夹袄和襦裙被丢在一边,中衣的带子解开了,散在一旁,露出里边淡粉色的肚兜,她雪白的颈脖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印子……

她静静的看着他,目光笔直,看不出喜怒。

他突然就害怕了,赶紧帮她把衣裳都穿好,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住,我一时冲动,失礼了。”

她站起来整了整衣裳,一声不响往外走,墨容澉一把拖住她,“丫头,别生我的气。”

白千帆低着头摇了摇:“我没生气,你是我的夫君,做这种事是应当的。”

“不,我说过等你长大,我刚才……你别恼,我给你赔不是。”

她低头不语,肩膀微微抖起来,墨容澉吓了一跳,弯下腰来看,只见一串晶莹扑簌簌往下掉。

他的心瞬间揪起来,“丫头,你别……”

白千帆哇一声扑到他怀里,抽抽泣泣的哭诉着,“王爷,您,您刚才,那样,我真害怕……”

他抱紧她,频频吻她的头顶:“对不住,吓着你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不会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这个儿媳妇哀家是不能要了

楚王爷在碧福殿里轻言细语安慰他的小王妃,却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的事早已被传了出去。

瑞太妃最早听到消息,愤怒的摔了紫砂茶盅,“好大的胆子!白日宣淫,连皇帝都不敢,他倒做到了,狐媚子,真真是个狐媚子,好好的爷儿们被她勾得丢了魂,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骂过了,悲伤更甚,忍不住掩着手帕细声涰泣。

容嬷嬷替她抚着背:“太妃想开些吧,王爷春秋鼎盛,难得身边有了女人,一时情动也无可厚非,是王妃没成色,在那种地方办事,传出去,皇上盛怒不说,也有失脸面。”

“这样的狐媚子不能当楚王妃,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得把她拉下马,容儿,叫如英使把力,王爷年青力盛,甭管是锅里的碗里的,只要成了事,哀家就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容嬷嬷踌躇了一下,“方才奴婢小心观察着,王爷对王妃的喜欢一点都不避人,短时间内只怕难以成事。”

瑞太妃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想想辙吧,这个儿媳妇哀家是不能要了。”

——

消息传进了瑞福宫,白贵妃轻轻摸着怀里雪白的狸猫,扬了嘴角,“真没看出来,我那个小妹妹勾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一旁的宫女兰芝笑道:“主子,这事要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楚王爷要挨呲达了。”

白贵妃哼了一声,“以前看楚王爷不苟言笑,跟索命阎罗似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没想到楚王爷喜欢野趣,倒叫人刮目相看。”她说着,眼睛眯了眯,嘴角绽放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楚王爷动了情,那是最好不过了,多情的男人,被情伤,被情误,本宫要让他有嘴都说不清,哈哈哈!”

兰芝看着大笑的白贵妃,“主子,您是想……”

白贵妃瞟了她一眼,“多事。”

兰芝噤了声,不敢再多问,白贵妃跟白丞相一样,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虽不说,心里肯定是有了主意。

——

承德殿里的帝后同时听到了消息,不由得面面相觑。

白千帆他们不了解,但墨容澉在他们眼里,是再正经不过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女人,说他白日宣淫,简直比母猪上树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来禀告的小太监说得有鼻子有眼,连细节都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人敢编排楚王爷,更没有人敢欺君,这事恐怕是真的了。

皇帝并没有恼,挥手迸退左右,反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老三,以前说他不解风情,不爱美色,原来都是装的,我看他比晋王也不差,敢在宫里弄那些个。”

皇后倒是微沉了脸,“三弟这事做得不妥,堂堂亲王,跑到宫里来胡闹,传出去是好看的么?小夫妻亲热,关起门来不行,非要在大庭广众下现眼,丢是的皇家的脸面。”

“皇后不必恼,”皇帝轻轻揽着她,“回头我说他两句就是了。”

皇后默不作声看着地上的金砖,突然猛烈咳起来,皇帝忙替她抚背:“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皇后咳得说不出话来,捶着胸口,眼泪汪汪,皇帝急得大叫:“来人,传太医!”

——

白千帆是最好哄的,墨容澉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又说了些好话,她便不再追究,笑模笑样看白鹤去了。

墨容澉吁了一口气,暗自埋怨自己太冲动,简直禽兽不如,就算她愿意,这么小的身量也无法承受得了他。他愿意等,等她慢慢长大绽放,他再来采撷。到那时,她的心和身体必定都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冯如英看到白千帆过来,立刻凑上来,很八卦的问,“姐姐和王爷在屋里做什么?”

白千帆微红了脸,“没做什么,说会子话。”

冯如英撇嘴,“别欺负我小,其实我都知道,你们一定在做那种事。”

“哪种事?”

“夫妻做的事呗!”

白千帆惊愕的看着她,“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不等冯如英开口,又咧嘴一笑,“其实我没嫁人前也知道这些的,家里哥子多,想不知道都难。”

冯如英哈哈大笑,“正是这话,我哥子做这事都不避人的,摁在花园子里就办了,被我看到了。”

白千帆,“其实那事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抱在一起打架么,怪累的。”

“可不是,”冯如英挽着她的胳膊:“爷儿们都喜欢,姑娘倒没见几个喜欢的,压在底下鬼哭狼嚎,肯定很疼!”她悄悄看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听说第一次都很疼,要流血的,是不是真的?”

白千帆瞟她一眼,“我哪知道?”

“姐姐不是嫁人了么?怎么会不知道?”

白千帆:“……看,那只白鹤飞起来了。”她胳膊一抬,挣开冯如英的手,往前走了。这种事怎么好跟人说,她和墨容澉还一直没有圆房。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这是她和墨容澉的私*,不能同外人说道的。

天气冷了,白鹤比上回见的少了,只有寥寥几只,模样儿还是上次见的那样,细细的颈脖,尖尖的嘴,艳红的顶子,左顾右盼,悠闲的踱着步,一副高傲的样子。

她在一旁的台子上取了鸟食,往半空中一洒,几只白鹤纷纷拍着翅膀扑过来,伸着细长的脖子一点一点在地上啄起食来。

冯如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突然回过头去,阳光下,一身亲王朝服的墨容澉缓步走过来,阳光仿佛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眉目如画,轩昂不凡,有气镇山河之势。

她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心突然跳得没有章法,赶紧低下头装作看白鹤,视线里他的影子到了脚下,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就这么擦身而过,走到他的王妃身边去。

他执起她的手,温柔的笑,轻轻揽着她的腰,声音温和:“出来得久了,回去吧,到饭点了。”

白千帆扬脸冲他笑,乖顺的点头。他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笑容象春水一样漾开了去。

冯如英看得出了神,手里抓着的一把鸟食不知不觉洒了下去,引得白鹤纷纷往她这里聚拢,扑飞着翅膀掠起一起轻风,她骤然清醒,收回了目光。

第二百九十七章王爷,我也要

饭摆在后殿里,烧了地龙,熏了桂花香,空气里仿佛都是甜的。

瑞太妃坐在首位,微一抬眼,见白千帆跟在墨容澉的身边坐下来,便说:“王妃到哀家这边来坐。”按规矩,楚王坐左下首,楚王妃应坐在右下首才是。

白千帆应了声是,正要起身,被墨容澉拖住,他微微一笑,“太妃,自家人不必讲究那些个,随意些吧。”

他开了口,瑞太妃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却是老大不舒服,又不是勾栏院里的姑娘,哪有一刻离不开爷儿们的?

既然楚王爷不讲规矩,那她也无需遵从,叫冯如英坐在原本应该楚王妃坐的位置,这样一看,白千帆倒象个没身份的妾了。

墨容澉应着在碧福殿开罪了白千帆,这会子越发小心,目光简直象黏在她脸上,殷勤周到的照顾着。

瑞太妃简直没眼睛看,这是她那个名声赫赫的煞神儿子吗?怎么到了小丫头面前,就成了这般模样,一点爷儿们该有的威严气度都没有了。

白千帆在吃饭的时侯很关注,眼睛只盯着各种菜式,她盯着什么,墨容澉便替她夹什么,小瓷碟里堆得小山似的。

瑞太妃暗自腹腓:便是喂猪也不是这样喂的吧。

白千帆吃到什么好吃的,会习惯性的眯着眼冲墨容澉笑,表示这道菜很好吃,墨容澉则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嘴角扬着微微的笑意。

桌子另一边的冯如英吃起东西来跟白千帆不分上下,身后布菜的太监刚把菜夹过来,她就吃进了嘴里,和白千帆的小瓷碟不同,她的总是装不满,大多数时侯是空的。

瑞太妃便亲自替她夹了几筷子菜,笑吟吟的说,“好孩子,慢些吃,吃快了不消化。”

冯如英眨巴着眼睛,“太妃,我长身体呢。”

白千帆呵呵一笑,“我也是,咱们得多吃些才能长得高呀。”说着,她双手捧着碗往墨容澉跟前一递:“给我一勺雪蛤。”

墨容澉笑着给她舀了一勺,没想到对面的冯如英也捧着碗往他一递:“王爷,我也要。”

墨容澉:“……”这丫头有病吧,跟她很熟吗?是哪根葱啊,怎么就敢大喇喇开口让他替她舀雪蛤?

瑞太妃笑道:“王爷就给她一勺吧,小丫头长身体呢。”

“给她呀,”白千帆拿胳膊撞了撞他,“妹妹比我还小呢。”

墨容澉有脾气发不出,只好舀了一勺给冯如英,她显得很高兴,笑得露出一口细白牙:“王爷真好,一点也不象外边传的那样吓人。”

有人夸奖自己夫君,白千帆很高兴,“外边那些话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我家王爷才不是那样,相貌好,个子高,待人最是可亲的!我刚进府的时侯不知道,差点翻墙……”

墨容澉及时塞了一筷子菜进她嘴里,把话堵住了,“吃饭少说话,小心噎着。”

瑞太妃在心里叹气,原以为儿子身边有了个嘘寒问暖的,她也能放下心来,谁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反过来让她儿子象照顾祖宗似的照顾着,这哪成啊,养闺女都没这么费劲的。

吃过饭,喝了一盏茶,墨容澉就该走了,可他不想走,坐着东一句西一句扯闲谈,突然想起瑞太妃的寿辰快到了,说,“过两日便是太妃的寿辰,太妃想要什么,儿子弄了来孝敬您。”

说起这个,瑞太妃就心酸,她的寿辰年年都过,可墨容澉来过几次?每每是打发人送了贺礼过来,人却是不露面,比外人还不如。

她笑着道,“你有心便罢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那日过来吃碗寿面我就高兴了。”

瑞太妃这样说,墨容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天下无不是的爹娘,事情早已经过了,都朝前看吧,他就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该敬的孝道不能缺。

“儿子记住了,那日一定早些过来替太妃贺寿。”

瑞太妃很欣慰,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只除了那个碍眼的白千帆,她有个好儿子,再配个好儿媳,不管会不会母慈子孝,只要他们夫妻好,她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到底是老了,坐会子就觉得乏,搭着蓉嬷嬷的手臂回寝宫里歇午觉去了。

墨容澉不好再留,同太妃行了礼,也往外走,白千帆跟在边上送他,路过右偏殿,她指了指金碧辉煌的殿堂说,“瞧,那就是我住的地方,漂亮吧。”

墨容澉没进去,站在门口认真瞧了瞧,确实是富丽堂皇,看来瑞太妃没有亏待他的小王妃。

他知道瑞太妃对他的楚王妃并不是很满意,也许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把白千帆留下来培养培养感情的,毕竟是一家人嘛,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

婆婆要过生辰,做儿媳妇的不送点东西不象话,可就她那点绣工拿不出手,时间上也来不及,白千帆正为这事苦恼,冯如英过来了,“姐姐想什么呢?”

“过两天是太妃寿辰,可送太妃的礼物还没着落呢。”

冯如英坐下来,同她一样托着腮,仰头望天,过了一会,她说,“若是要送东西,肯定是自己亲手做的有诚意。”

“我也是这样想,可我那绣工太差劲,拿出来怕人笑话。”

“现在做绣活,时间上也来不及,”冯如英想了想,说,“姐姐出身官宦之家,定是会写字的。”

“什么意思?”

“姐姐若是有诚心,不如亲手抄一篇贝叶经,用来给太妃祈福,祝她健康长寿。”

白千帆眼睛一亮,但立刻又黯淡下来,难为情的笑,“不瞒你说,我的字写得丑,只怕上不得台面。”

“这个不打紧,再丑也是姐姐亲手写的呀,只要姐姐心诚,太妃便会高兴。”

白千帆有些后悔当初为了写字和墨容澉闹,若是那时坚持下来,也不至于现在这般为难。

冯如英看了她一眼,“妹妹这主意或许也不太好,还是想想别的吧。”

白千帆问,“怎么不好了?”

“抄经书,字写得怎么样倒是其次,关键是心要诚,寅时便要起,焚香沐浴后方可抄写,一日三餐也得挪时间,不能按时用饭,一直抄到子时才能停,其间不能外出,不能说话,要心静心诚,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姐姐做得到吗?”

白千帆最擅长的便是吃苦耐劳,早起晚睡没什么,不外出不说话问题不大,过点吃饭也可以克服。

她很慎重的点头,“我可以的,就这么决定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抄经书的规矩

吃晚饭的时侯,孔嬷嬷出现了,做为宫里最厉害的精奇嬷嬷,她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场。

她站在身后,白千帆立马如芒在背,吃饭的速度不觉就降了下来,既便是这样,孔嬷嬷仍不满意,手里的戒尺不时敲敲桌沿:“王妃吃快了,再慢些,细嚼慢咽才能体现主子的尊贵。”

白千帆只好慢慢的嚼,慢慢的咽,饭菜都嚼得没味道了才咽下去,吃得慢,拉长了时间,便不容易饱,可一道菜她最多只能伸三次筷子,多伸一次,又要挨戒尺打。饭也不能装满,跟猫食似的一点,装在碧玉小碗里,好看是好看,对她来说,却是连牙缝都不够塞的。

瑞太妃坐在首位,笑眯眯的看着:“这才有个王妃的样子嘛,中午王爷那样惯着,是毁你呢,养肥了好看么,瞧着别人穿漂亮衣裳,自己穿不了,总归不舒坦的吧。”

白千帆苦着脸:“太妃,我长身体呢。”

“姑娘家到及笄,就没什么长的了,王爷喜欢惯着你,可到了外边就让人看笑话了,不是笑话你,是笑话王爷,你总不想因为自己让王爷成为别人的笑柄吧?”

大帽子一扣,白千帆就不好说什么了,在她心里,墨容澉的面子当然比自己两口吃食重要,那是堂堂的楚王爷啊,天底下赫赫有名的战神,可不能因为她丢了脸面!

孔嬷嬷在身后幽幽开口,“王妃吃个三成饱就行了。”说着朝边上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上来收拾碗筷。

白千帆欲哭无泪,哪有三成饱,一成都没有呢!

晚上睡觉的时侯,她提出要多加两个火盆,孔嬷嬷到床边看了看,“两个火盆足矣,多了虚火入体,容易长火钉子。公主们睡觉也只用两个火盆,身为宗室皇族,王妃一言一行都得克已,免得让人说闲话。”

白千帆一听,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只用两个火盆,她还能说什么呢,公主受得了,难道她不能?

于是又是一夜睡不好,卷着被子冻得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到了早上有了困意,又被叫起来陪着太妃到佛堂里做功课。

早饭在佛堂里用的,吃斋粥,所谓的斋粥便是清汤寡水,外加两片叶子菜。

反正有吃的好过没有,白千帆正要端起碗往嘴里倒,孔嬷嬷出现了,单寒的声音刮过来,“王妃用饭得慢些个,别噎着。”

就这么点米汤怎么会嘻着?

孔嬷嬷发了话,白千帆不敢造次,只好用小勺子,慢慢舀着往嘴里送。

可一碗粥才吃了一半,碗又被收走了,皇家吃饭少有空着碗碟的,象皇帝吃饭,有些菜送上来,几乎是原封不动又端下去了,这叫满余,剩的越多越好,寓示着年年有余,餐餐有余,国力强盛。

白千帆盯着自己的那只碗,满脸的不舍,孔嬷嬷一戒尺打在桌沿上,“王妃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做出这么嘴馋的样子。”

白千帆有苦说不出,她不是嘴馋,她是没吃饱啊……

可规矩就是规矩,人家照章办事,一点错没有,是她自己修为不够,怪不得别人。

瑞太妃笑得一脸慈祥:“听如英说,王妃要抄写贝叶经,替哀家贺寿。”

“是,妾身打算抄写贝叶经祈福太妃健康长寿。”

“那敢情好,”瑞太妃显得很高兴,“王妃真是有心,哀家到了这把年纪,可是头一次有人抄贝叶经替哀家贺寿的。”

只要瑞太妃高兴,白千帆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抄写经书的房间就在佛堂里,按规矩是要跪着抄的,表示对菩萨的敬畏和崇敬,但瑞太妃体谅白千帆个子小,让人垫了两个蒲团给她坐着抄。

从白千帆坐下去的那一刻起,她的抄经书生涯就开始了。柳叶伺侯笔墨,孔嬷嬷立在一旁教她规矩,站有站的规矩,坐有坐的规矩,写字也有写字的规矩。

背要直,头要正,握笔的姿式要正确。白千帆打小没学过,做出来自然不能让孔嬷嬷满意,于是戒尺又落了下来,这回不打胳膊,因为手要写字,打的是腿。屋里静谧无声,落针可闻,只是不时听到清脆的戒尺打下来的声音。

白千帆小时侯挨的打比这厉害多了,没当一回事,教规矩嘛,不打不成材,孔嬷嬷是为她好呢。

她老老实实坐着,一笔一划的写着,久了松懈了,头低下来,戒尺落在腿上,钻心的疼,只是孔嬷嬷那戒尺跟长了眼睛似的,永远落在同一个地方,疼上加疼,渐渐就有些麻木了。

墨容澉下了朝,急着想到璋合殿看白千帆,结果皇帝把他留下来谈事情,一谈就到了中午,皇帝留他吃饭,他谢绝了,借口要去探太妃,匆匆告辞走了。

到了璋合殿,正赶上摆饭,瑞太妃看到他,过来笑眯眯携了他的手入座:“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了,快坐,预着你要来,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水晶酱肘子。”

墨容澉四处张望:“王妃呢?”

“王妃可真是个好孩子,”瑞太妃握着他的手不放,“说是要抄贝叶经替我贺寿,这程子还在屋里写着呢。”

墨容澉立刻要站起来,被瑞太妃拖住,“王爷干什么去?”

“我去瞧瞧王妃。”

“王爷放心,王妃好着呢,”瑞太妃拍拍他的手:“抄经书的规矩,王爷是知道的,轻易不能被打挠,心不诚就不灵了,别让王妃一番心意白费了。”

抄经书的规矩,墨容澉自然是知道的,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得一气儿写成,确实不能被打挠。上次白千帆不愿意写字,跟他发了脾气,他虽然妥协,心里还是希望她能练练字的,确实她那字写得太丑了。难得她这么心甘情愿,虽然苦点,横竖就两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历炼。

楚王爷这样一想,便落了坐,安心吃饭,打算吃完饭再去看她。

端着碗吃饭,心里想着白千帆,突然一只碗捧过来,脆生生的道:“王爷,给我一勺甜玉米粒。”

第二百九十九章求一个恩典

墨容澉正心不在焉,那清脆的声音,递碗的手势,象足了白千帆,他下意识的便拿勺舀甜玉米粒,放进往那只碗里。

端碗的人仰着尖尖一张小脸,眯着眼冲他笑。

墨容澉一个恍惚,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不是白千帆,是冯如英,而自己刚才竟跟魔怔了似的,居然给她夹菜了。

她算什么东西,竟敢劳他的大驾,昨儿个是瞧在白千帆面子上,他在她面前不愿做恶人,如今白千帆不在这里,他也不必装什么好人了,不然他堂堂的楚亲王,随意就叫个小丫头使唤了,脸面何在?

饭碗一墩,筷子一拍,朝冯如英抬了抬下巴,“你,起来!”

冯如英原本胆子挺大,却被那啪啪两声弄得胆颤心惊,边站起来,边下意识的去看瑞太妃。

“叫你起来,往哪瞧呢?”他靠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目光冷清,问她,“我是谁?”

冯如英有点摸不着头脑,“您是楚王爷。”

“你是谁?”

冯如英虽然害怕,口齿倒还伶俐,“我姓冯,闺名如英,是刑部侍郎冯……”

“一个侍郎家的小姐能使唤堂堂的亲王?”

冯如英的脖子一缩,嗫嗫的,“不能。”

“那你方才做了什么?”

“我……”冯如英偷偷往瑞太妃那边瞟。

瑞太妃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王爷别往心里去。”见墨容澉沉着脸不吭声,忙又加了一句,“如英年纪小,王妃当她是妹子,平日里很是爱护呢。”

把白千帆抬出来,墨容澉果然见好就收,往外头一指,“去那站着吧,好好反省反省,往后想清楚了再开口,若有下次,本王可不管王妃当你是什么妹子,照样发落!”

“是,王爷。”冯如英低着头,慢吞吞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怯生生的道:“王爷,我要站到几时啊?”

她抬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望过来,丝毫没引起墨容澉的怜悯之心,反而让他心头的火烧得更旺,天底下长得象的多的是,那是天生的,他没办法,可行为举止都这么象,就让他恼火,他的王妃是天下独一份,一颦一笑,一怒一怜,在他眼里都妙不可言。这个冯如英算个什么东西,西施效颦么?忒让他倒胃口!

极力压住了,才没有过去踹她心窝子,冷声道:“王妃抄经书到几时,你便站到几时。”眼风飞快的扫过瑞太妃,想弄个人在他眼前卖乖,省省吧。

冯如英啊了一声,想求情,可墨容澉那张脸冷得象三九天的寒冰,让她心头直打颤,瑞太妃那里半句声都不作,她没办法,搭耷着脑袋到门外边站着了。

墨容澉发了脾气,瑞太妃大气也不敢出,这个儿子出了名的冷硬,从前的种种涌上心头,好不容易他们之间有了缓和的迹象,这个时侯闹翻得不偿失。

她没有吭声,只是好好的一场戏开了头,却没有如她所愿演下去,心里不舒坦,没了胃口,草草吃了点饭便离了席。

墨容澉望着她的背影,眉头一寸一寸皱起来,最好别是他想的那样,否则,亲娘老子他也不给情面!

楚王爷嗅到了璋合殿里不同寻常的味道,自然是不放心他的小王妃了,可问题来了,白千帆进了佛堂抄贝叶经,不能被中断,否则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他担当不起。

思来想去,他做了决定,要搬到璋合殿来住。

已经开府建牙的皇子断没有再回宫里来住的先例,直系的亲王住在宫里,旁的不说,对皇帝那是大大的威胁和不敬!

墨容澉深知这一点,但他想这么多年的兄弟,皇帝应该了解他的为人,还是亲自上皇帝那里去求个恩典,宫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他得把他的王妃看顾好了。

皇帝正在南书房和修大学士议事,听到楚王爷求见,便叫传。

墨容澉跨进门槛,看到修大学士,不免有些尴尬,并不是算他正经的老丈人,不过修大学士德高望重,连皇帝也对他另眼相待,他当然也要做做样子。

修大学士先朝他拱了拱手,“楚王爷好。”

他亦回礼,“修大学士好。”

皇帝看他们这般,不觉好笑,明明是丈人和女婿,倒弄得比外人还要外人。

“坐吧,”皇帝招招手,“这会子过来找朕有事?”

墨容澉只是笑,“没什么,来看看皇兄。”修大学士是个老迂腐,认死理,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来意,定是要喋喋不休罗嗦个不停的。他是个武将,最怕的是就是文官上纲上线,听得头疼。

皇帝有意替他们说和,笑着道:“大学士有日子没见着闺女了,可是想得紧?”

墨容澉若是聪明,便会顺着他的话接一句:侧王妃在府里一切都好,大学士不必挂念之类。

但他愣是没吭声,老神在在的坐着。

修大学士觉得很没脸,但皇帝的面子不能不卖,只好问墨容澉,“元霜在府里一切可好?”

墨容澉懒洋洋的道:“总不见她出院子,好不好的,本王也不清楚。”

修大学士一生最要紧的就是脸面,就这一会的功夫被楚王甩了两次脸,他再也耐不住,起身朝皇帝行礼,“皇上,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皇帝也有些生气,却只能赔笑脸,“爱卿有事,只管去忙,来人,送大学士出去!”

大总管高升海忙应了是,上前引路,把修大学士带出去了。

修大学士一出门,皇帝的脸就掉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不与修小姐和离,就好好过日子,为了你后院的事,朕上赶子给修大学士赔笑脸容易么?你倒好,见台拆台!”

墨容澉不想扯那些,撩起袍子往地上一跪:“臣弟过来,是想求皇兄一个恩典。”

皇帝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你这是做什么,有事起来说话。”

墨容澉纹丝不动,低着头,“臣弟想求皇兄准允臣弟留在璋合殿住两日。”

皇帝愣住了,伸出去扶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慢慢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第三百章乍现的亲情

皇帝倒底还是松了口,因为皇后求了情,他敬爱皇后,不愿在外人面前扫她脸面,她开了口,他多半是答应的。

只是心里并不舒服,一个早已经开府建牙的王爷冷不丁要回宫里来住,这事说起来是犯忌讳的。

皇后看出他不高兴,扯扯他的袖子,柔声道:“皇上担心什么?三弟的为人您还不知道么?他是不放心楚王妃一个人在宫里,如今小夫妻是蜜里调油,哪分得开啊,三弟那样稳重的人,昨儿个在碧福殿都闹了那出,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楚王妃是楚王爷的心肝宝贝,咱们多体谅吧。”

皇帝拧着眉,“当年皇甫珠儿的事对他打击太大,朕一直替他担心,如今有了喜欢的女人,朕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可他倒好,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为了楚王妃,他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带着数百亲卫招摇过市,到白相府示威,中秋夜,拳打小皇叔,还有,巡游路上半道撂下朕走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是一个亲王的做为?如今更离谱,竟要回宫里来住,莫不是没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皇后奇怪的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怎么会这样想?臣妾相信三弟对皇上没有半分不敬,这么多年,三弟兢兢业业辅佐皇上,皇上心里应该知道的呀!别人臣妾不敢说,但三弟的为人,臣妾信得过。”

“哪一朝都没有开府建牙的王爷回宫里来住的,他不是不知道这是犯忌讳的。”

“正因为知道,三弟才来求皇上,他相信皇上能体谅,把事拿到明面上来说,更说明他心里没鬼啊!”皇后顿了一下,又道:“皇上,当年若不是三弟将围城的叛军杀退,您……”

“够了!”皇帝突然一声低喝,“不要再说了,朕心里有数。”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便是入了宫,后宫充了女人,皇帝与她也一直恩爱,这突如其来的断喝确实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看到皇后苍白的脸孔,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赶紧揽住她,柔声安抚,“对不住,吓着你了吧,别怪我,我也是事赶事,一时没忍住,先前修敏在这里,说起侧王妃的事,三弟一点脸面都不给人家,我心里生气,所以……”

皇后靠在皇帝怀里,“臣妾怎么会怪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忧心,心里有火是应该的,是臣妾的错,臣妾为长嫂,这些事应当臣妾为皇上分担才是,寻着机会,臣妾同三弟好好说道说道吧。”

“你身子不好,别管这些,”皇帝叹了一口气,“横竖是别人家的事,随他去吧。”

抄经书不光是修身养性的活,也是个力气活,抬胳膊,落笔,都要费力气。

白千帆平日里有使不完的劲,可到了这里没法使了,因为她总在饿肚子,打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吃饱,到了佛堂全是吃素,素就素吧,关键也不让人多吃,因为规矩在边上立着呢,她不明白,合着规矩就是不让人吃饱饭?那些吃猫食的小姐们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她抄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胳膊昨儿个挨了打,现在更是酸得抬不起来了,真真是苦不堪言,偏偏孔嬷嬷象一尊大佛似的立在边上,两只眼睛定定的瞅着她,背要直,头要正,目光不能乱飘,否则戒尺落下来,响得那叫一个清脆。

本来要抄到子时,瑞太妃体恤她是头一次抄贝叶经,到了亥时便让容嬷嬷来叫她。

佛堂里烧了地龙,白千帆在里头呆了一整天,又累又饿,精疲力尽不说,还出了一身的汗,从屋里出来,容嬷嬷便打发柳叶蝈蝈儿服伺她去沐浴歇息。

墨容澉下午出去办了点事,吃完饭才回到宫里,赶在下匙前进了后宫,瑞太妃听说他要在宫里住,起初有些担心,太妃可以出宫同儿子住在一起,却没有已经建府的亲王再回宫住的道理,后来听说是皇帝同意的,才安下心来,张罗着要黄有道收拾屋子。

墨容澉说不必麻烦,他住右偏殿就是了。

瑞太妃说那也行,把墨容澉叫到自己屋里说话,因为后天是她的寿辰,想着儿子媳妇都在,想办得隆重些,问墨容澉的意思。

瑞太妃年青的时侯忙着争宠,不太理会亲生儿子,年纪大了却事事都要问他的意思,墨容澉心里有些唏嘘,仿佛在这些絮絮繁琐的唠叨里,亲情一点一点乍显出来,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很怪异,也很新奇。

他耐着性子同她商谈,事无巨细都一一谈妥,宴席开几围,用哪些菜式,给晚辈们什么样的回礼,要不要请戏班子,点什么戏,封多少红包,烟花炮仗怎么放……等等等等。

对墨容澉来说,这天晚上与瑞太妃说的话,比之前二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这些繁琐的小事,让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

一直到深夜,瑞太妃乏了,他才告退出来,回右偏殿歇息。

殿里没有烧地龙,但搁了大火盆子,也不觉着冷,一进门便见一个宫女蹲在火盆前往里边加银炭,这是宫里御用的上等炭,一点烟雾都没有,烧起来带着点幽幽的香味,银炭稀少,后宫里不是谁都可以用得上,但瑞太妃这里从来不缺。

皇帝小时侯在璋合殿养过几年,同太妃的关系自然比其他人亲近些,先皇后和皇帝的生母都死得早,宫里没太后,瑞太妃在后宫里的地位算是不错的。

殿里很安静,床边的账幔默然垂着,墨容澉怕吵着白千帆,压低了声音问,“睡下了?”

宫女点点头,“是的,王爷,奴婢伺侯王爷洗漱吧。”

墨容澉随她到了隔间,洗了脸和脚,见桌上摆着雪花膏,顺势拿起来抹了一点在脸上和脖子上,一旁的小宫女睁大了眼睛,表情很怪异,晋王爷抹雪花膏不奇怪,可换成楚王爷,这事就显得太不可思议了。

墨容澉一脸坦然,斜眼瞟了小宫女一眼,成功的把她给瞟走了。他是武将,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并不在乎自己这张脸,可他的小娇妻细皮嫩肉的,两人在一起难免不亲热,他是怕自己的脸太糙,万一蹭着她就不好了。

第三百零一章今晚冯姑娘侍寝

大约是擦了雪花膏,屋里又熏了桂花香,再加上烧着银炭,几种味道渗一块,感觉怪怪的。不过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墨容澉把人都打发出去,轻手轻脚走到床前,从账幔里钻进去,琉璃盏透过账幔照进来幽幽的光,偌大的一张床,中间鼓起一个小包包,冬天冷,白千帆习惯蜷缩成一团,象一只小驼鸟,连头也埋了起来。

她的头发零乱的铺洒在枕头上,丝丝蔓蔓,一绺一绺,象飘动的水草,又象依附大树的藤蔓。

墨容澉弯腰捞了一绺放在鼻子底下闻,幽幽的清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揭了被子躺进来,把那具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怕吵醒她,只敢轻轻吻她的发顶,他望着账顶缓缓吁了一口气,失魂落魄了两个晚上,如今总算安稳了,她在怀里,他的心就在腔子里,她不在,他这颗心便无处安放。

——

白千帆沐浴过后被带到了厢房里,她咦了一声,“我今晚睡这里吗?”

“是啊,”蝈蝈儿说,“王妃不是说晚上睡着冷吗?这屋里有地龙,您晚上就算踢被子也不怕的。”

“那敢情好,”白千帆笑得眉眼弯弯,“那殿里看着漂亮,到了晚上是真冷,这里虽小点,可是暖和,是太妃让换的吗?”

“是啊,太妃听说您晚上睡不好,特意给您调到这间有地龙的屋子来睡。”

两人正说着话,柳叶挑了帘子进来,“王妃怎么还没歇着,王爷都睡下了。”

白千帆一愣,“王爷今晚住这里么?”

“是啊,您不知道?”柳叶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今晚冯姑娘侍寝呢。”

白千帆觉得头顶上轰了一个雷,炸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墨容澉在府里有侧王妃,他再纳几房妾回府,她也不觉得稀奇,可怎么会是冯如英?

她茫然的站在地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布帘子再次被挑起,瑞太妃进来了,堆着一脸慈爱的笑着她,“王妃怎么还没歇着?”

白千帆说,“太妃不是也没歇么?”

瑞太妃心里咯噔了一下,笑脸如常,上前拉着她的手,“听说王妃晚上睡不好,我过来看看,这屋里应该不冷了吧?”

“挺好,太妃费心了。”

瑞太妃仔细观察她,“怎么了,王妃看起来不太高兴,可是对这屋子不满意?”

白千帆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怪怪的,有点……难受。

瑞太妃拉她坐下来,“好孩子,心里有事告诉哀家,你娘亲死得早,便把哀家当作自己的娘亲看吧,有事哀家替你作主。”

白千帆嗫嗫的,“王爷,他……”

瑞太妃嗨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两日要抄经书,不能开荤,王爷这些年守身如玉,一旦开了禁,哪忍得住,你不方便,横竖有人替着就行,我看王爷对如英也挺喜欢,今晚圆了房,过几日便让王爷迎进府里当个庶王妃,到府里同你去做伴可好?”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瑞太妃把冯如英弄进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她怔怔的坐着,心里乱糟糟的,原先是巴不得墨容澉娶亲的,可娶了两房王妃进来,生了那么多事端,闹得府里不得安宁,可见妻妾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瑞太妃见她沉默不语,“怎么,王妃不同意?娶妻娶贤,最要紧是替夫君开枝散叶,王妃进府也有日子了,一直没有动静,府里本来有三位王妃,前些日子折了一个,如今添一个也不为多,王妃你说呢?”

白千帆细声细气的说,“王爷喜欢就好,妾身没意见,冯妹妹入了府,便是姐妹,妾身自然是要照拂她的。”

“瞧瞧咱们王妃,真是个懂事的。”瑞太妃拍拍她的手,“不早了,你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抄贝叶经呢。”

瑞太妃出了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她心一跳,赶紧加快了步伐,刚到廊上,容嬷嬷便气喘吁吁过来了,“太妃,大事不好,王爷,他……”

瑞太妃顾不得身份,提着裙子跑进右偏殿,墨容澉正提着剑要砍冯如英,被黄有道死死抱住,几个小太监在前边躲躲闪闪的拦着,冯如英瘫坐在地上,嘤嘤的哭,屋里一片嘈杂,乱哄哄的。

瑞太妃心里害怕,却不得不做出威严的样子,大喝一声,“这是怎么了?”她上前夺墨容澉手里的剑,“在宫里用剑,可是砍头的罪,王爷不知道么?”

墨容澉将她推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太妃,儿子诚心诚意待您,一门心思要给您养老送终,可您这是做什么?算计我?还是算计王妃?你把王妃藏哪去了?”

瑞太妃看着他手里的剑,脸都白了,这个混世魔王横起来,可是六亲不认,万一给她一剑,她今晚就得超生了。

“澉儿,你把剑放下,这事传出去可不得了,皇帝念你是胞弟,允你带佩剑入宫,可你不该让剑离了鞘,更不能让它见血。算哀家求你,赶紧收起来,有话咱们慢慢说。”

墨容澉到这会冷静了些,把剑插进剑鞘,冷声问:“王妃呢?”

“王妃已经睡下了,你别去吵她,”瑞太妃使了个眼色,黄有道赶紧把人都带了出去,反手关上门,让母子两个说话。

“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这也不能全怪哀家,是王妃……”她顿了一下,有些为难的样子。

墨容澉眉头一拧,“这事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王妃跟如英投缘,她说府里折了一位庶王妃,干脆让如英补上算了,如英也喜欢王妃,不想跟她分开,能进府一同服伺你,她也同意,所以才有了今晚这出,王妃怕你不愿意,特意求了哀家,只要成了事,你不认也得认了。说实话,如英这丫头,哀家压根没看上,王妃性子本来就跳脱,再来这么一位,你府里不得成日鸡飞狗跳么?澉儿,你别生气,王妃的心是好的,她自己没消息,只能巴望着有人早些替你开枝散叶……”

墨容澉一直以为这事是瑞太妃的主意,可听她这样一说,又有些不确定了,在他娶妾侍的事情上,白千帆确实是挺热心的,曾经的杨丽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瑞太妃的话不能全信,他得当面问问白千帆。

“太妃不用说了,我只想知道王妃在哪?”

“王妃睡下了,她明儿还要早起抄经书,你就别……”

“我的王妃在哪?”

墨容澉阴沉着脸,两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瑞太妃不敢直视,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却从来掌控不了他。

她有些气馁,幽幽的道,“她在后面厢房里。”

第三百零二章今晚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白千帆累了一天,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但她睡眠浅,只要有点动静,便转醒来。隐约听到门口有人叫王爷,接着便有人走进来,她很熟悉那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墨容澉来了。

她起初有些欢喜,可那点欢喜瞬间又变成了苦涩。今晚应该算楚王爷的花烛夜,只是她不明白,睡得好好的,墨容澉怎么突然到她这里来了?

她闭着眼睛没动,听到他悉悉索索脱掉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来。若是平时,她定是快快的钻进他的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躺好,但今天她没有动,某种情绪在发酵,她也有她的尊严和底线。

他像是低下了头,因为热烫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她有些紧张,心噗噗跳起来,仍是闭着眼睛装睡。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隐约带着不悦,“我知道你醒着,睁开眼睛看我。”

她不肯,嘴里嘟噜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墨容澉撑着手肘,对着她的后脑勺问,“今晚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白千帆不吭声,还是装睡。这在墨容澉的眼里便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他哼了一声,“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今晚睡不成觉。”

她到底还是怕的,背对着她,细声细气的答,“我知道。”

墨容澉再问,“是你同意的?”

白千帆咽了一下嗓子,“这是好事,我为什么不同意?”

果然是她的意思,墨容澉恨得直咬牙,若是以前她这么干,他还无所谓,可是现在挑明了关系,她非得把他一颗真心踩在脚底下吗?

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真是娶了个祖宗回来,打不是骂不得,还这么戳他心窝子!他大喘了几口气,也背对着她躺下去,小夫妻各执一方被,背对着背,中间留了一尺宽的距离。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可是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白千帆心里有事,天没亮就醒了,床头的灯早灭了,黑幽幽一片,她睁着眼睛愣了半天的神,等到适应了光线,突然发现墨容澉的脸近在咫尺,尽管很暗,她还是依稀看到他的轮廓,深邃立体,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大约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爷儿们了,正如男人喜欢漂亮的姑娘,俊朗的爷儿们也招姑娘爱,所以冯如英才愿意没进府便同他睡觉吧。再想想修元霜和顾青蝶,她们应该也是喜欢王爷的,那么她呢……她喜欢吗?不是当大哥哥,是姑娘对爷儿们的喜欢。

不喜欢也不行啊,他是她的夫君,她得喜欢他,得待见他,他们的关系才能好,可……他呢,他喜欢她,也喜欢冯如英啊,冯如英漂亮又可爱,所以他就喜欢上了,才认得几天啊,就睡在一起了,她今天还要抄经书,他们一整天都可以呆在一起,他也会带冯如英去看白鹤,会给她夹好吃的菜,会牵她的手,会象待她一样待冯如英……

越想越乱,脑子里就跟被泼进了一瓢浆糊似的,黏黏乎乎理不清。她晃了一下脑袋,干脆不想了,悄悄坐起来,从墨容澉身上跨过去,坐在床边穿衣服。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跨出去的一刹那,沉睡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外间的蝈蝈儿和柳叶听到动静,忙进来服伺,却见白千帆已经穿好了衣裳,她们便引着她到隔壁洗漱。

她走了,账幔里还留有她的香气,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还真是不遗余力,连洗头膏都让冯如英用一模一样的。一样的香气,一样瘦小的身体,可他只要随意一摸,便感觉到了不同,那种熟悉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一点一滴渗进心里的,哪怕闭着眼,他也能摸出来。

最让他气愤的是,她们居然用了迷香,也许掺在薰香里,又或许是掺在银炭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成事,一觉起来,木已成舟,什么都晚了,这个没心肝的丫头,设计起自己夫君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么?

他露出一丝冷笑,便是木已成舟又怎么样?没要冯如英的小命算便宜她了,还想把她塞进楚王府,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有什么资格做他老丈人!

不管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其他的人,他都没放在眼里,让他揪心的只有白千帆,他在乎的也只有她,她若说要他娶,他立马就砍了冯如英,断了她的念头。

想来想去,只得一个烦字,他索性坐了起来,挑起账子往外看了一眼,窗外浮着一片蒙蒙白光,估计已经到寅时了,他安静的坐着听动静,外头悄无声息,白千帆这时侯大概已经到佛堂去了。

时间尚早,墨容澉穿衣洗漱吃了早饭,负着手在外头逛了逛,起了雾,白茫茫一片,隔着丈余便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晰,他信步走着,转了两转,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来了,突然听到前面有动静,想着这是后宫,偌是撞见嫔妃不好,正要回避,雾里却钻出一个人来,气质典雅,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显出一丝嬴弱的病态,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后。

皇后见了他,倒是有些惊喜:“是三弟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墨容澉抬手揖身下去,“臣弟给皇嫂请安。”

“自家人,不必客气,”皇后笑吟吟虚扶了一把,“三弟在宫里睡得好么?”

墨容澉笑得很淡然,“离开得太久,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皇后问,“怎么没见楚王妃?”

“她今日要抄贝叶经,已经去佛堂了。”墨容澉问,“皇嫂这是要去哪?”

“太医正要本官每日早起去花园子里逛逛,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有益,皇上这两日得闲,也陪着我一起散步,三弟要一起去么?”

墨容澉打趣道:“皇兄皇嫂逛园子,臣弟夹在中间可不讨人嫌么?”

皇后嗔道,“想是跟楚王妃学的,三弟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两人正说笑着,雾里不声不响过来一个人,儒雅挺拔的身姿,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朕老远就听到声音,还在想这一清早的,皇后同谁说话,原来是三弟。三弟到这儿,找皇后有事?”

墨容澉赶紧行礼,“臣弟被这大雾给弄糊涂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臣弟不打挠皇兄皇嫂逛园子,这就告退。”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雾里,有些奇怪的道:“他怎么一见朕就走?”

第三百零三章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白千帆一整天又交待在佛堂里了,好在今儿是第二日,有了经验,挨的打没那么多,只是孔嬷嬷门神一样站在边上,让她心里总免不了打鼓,唯恐哪里又没有做好。

瑞太妃对她倒是不错,晚饭过后便叫罢了笔,说是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太累着自己。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柳叶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领着她回殿里去。

进了门,瑞太妃坐在暖阁上喝茶,寸长的镂金描银护甲在灯光下幽幽发亮,她抬眼看着她,一脸慈爱的笑意,一边叫她过去坐,一边吩咐下人奉茶。

白千帆极快的扫了一圈,墨容澉不在,倒让她吊着的心一下放下来,昨晚上他们算是闹了小别扭吧,睡在一张床上,互不触碰,中间隔着一条楚河,象两个赌气的孩子,现在回想起来不觉好笑。

瑞太妃很是注意她,笑着问,“王妃在找谁?”

白千帆搪塞道:“怎么不见冯妹妹?我还想着要同她道喜呢。”

瑞太妃很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们昨晚见了面,把话都说开了,墨容澉一早出去,到现在也没回,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让冯如英露面,没想到白千帆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她试探着问,“王妃昨晚可同王爷说过了?”

白千帆捧着茶盅轻轻吹了吹,说,“王爷大概累了,也没同我说上什么话,今儿一早我赶着上佛堂抄经书,走的时侯他还没起。”

瑞太妃放了心,事情并没有穿帮,她还是有些了解自己儿子的,没有把话说明,墨容澉心里大约是呕了气,爷儿们脸面要紧,不把话挑明,横竖是有误会在里边,这样也好,趁热打铁,再添把火,总得把事情一鼓作气解决了。

她笑了笑,“你冯妹妹害羞呢,躲在屋里不肯见人。”她摒退左右,只留了容嬷嬷在跟前,“说倒底不合规矩,还没过门子就圆了房,到哪都说不嘴响,咱们王爷也有趣,往日里给他塞女人,他总不要,原来是有喜欢的款,往后啊,咱们就照着王妃和如英的模子替他找,横竖入得了他的眼。”

白千帆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低头喝茶。

容嬷嬷在边上插话,“这下太妃娘娘该放心了,只怕过了年,就能听到好消息,如英那孩子看着小,屁股倒是大,生养起来不成问题的。”

白千帆听她说得这样直白,心里却有些怪怪的,王爷有了子嗣是好事,她当然替他高兴,可事情一旦到了眼前,却又没有想像中的高兴。

瑞太妃突然一拍大腿,喜道:“你还别说,头一回怀上的机率大,这么瞅着,过了年还真快了,容儿,赶紧的,孩子的小衣小鞋叫人置办起来,还有长命锁,玉如意,翡翠牌子……”

容嬷嬷笑着说,“太妃,那些个不着急,小衣小鞋倒是可以先置办起来,还要请奶妈子,叫人打个小摇篮,也就差不多了。”

她们说得这般热闹,就跟孩子马上要生了似的,白千帆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浓,也懒得听,垂着头只顾喝茶,三两口,一杯茶就见了底。一旁的宫女看到了,悄无声息又奉了茶上来替她换上。

来了热茶,她捧在手心里,无聊的吹着茶叶沫子,等茶能入口,又是三两口喝到底。如此几番,几杯茶下肚,她肚子胀起来,让宫女陪着上净房去了。

她一走,瑞太妃就笑起来,“倒底是个孩子,还真叫咱们唬住了。”

容嬷嬷有些担心,“太妃,王妃好糊弄,可王爷那边……”

瑞太妃脸上敛了笑,默了一会子,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墨容澉这一整天都很忙,下了朝,上衙门里处理了一些政务,后来几个老部下回京述职,约了一起吃酒,武将吃起酒来没完没了,眼看着日头一寸一寸往西偏移,墨容澉心里跟火烧似的,不早些入宫,回头上了匙,进不去就麻烦了。可若是去得早,万一白千帆同他说起纳妾的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要打人!

心里有事,喝起酒来便没有分寸,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几个部下面面相觑,这可不是楚王爷的风格,莫不是他老人家有什么心事?

威武右将军李天行脸皮厚,不怕捅马蜂窝,便笑着道:“王爷这般可有些喝闷酒的意思,可是谁惹着你,心里不高兴?”

墨容澉哼笑一声,“是有人惹着我了,可本王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几个部下一听,连王爷也没辙的人,那只能是皇帝了。皇家的事,他们不敢再问,插科打浑的说笑,想把话岔开,谁知道他们不接茬,墨容澉自己往下说了。

弹了弹酒杯,哀声叹气,“你们说,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原来是为女人发愁,几个部下几乎惊掉了下巴,过了一会才相视一笑,“这事好办,女人欠收拾,抓着狠狠操办一回,什么脾气都没了。”

楚王爷显得更愁了,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子,“不成,我不能碰她。”

这是怎么说的,是个女人怎么不能碰,难不成那女人是有夫家的?不是只有豫王爷才好这一口吗?怎么楚王爷也步了后尘?

武将比文官坦荡,话也说得直白。骁骑将军韩通大咧咧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抬了抬两道浓眉,笑道,“王爷,您发个话,甭管哪家的小媳妇,只要您看上了,属下立马把人绑来,送到您府上去。”

楚王爷眼皮子一抬,射出两道精光,“我家媳妇儿,将军要上哪去绑?”

大家哄然大笑,韩通弄了个大花脸,讪讪的:“原来是王爷说的是王妃啊。”

看来是和王妃吵了嘴,心里不痛快,楚王爷成亲的时侯,他们都来了,喝完喜酒便各自回营,山长水远的,好些事并不清楚,只知道楚王娶的是死对头白丞相的闺女,原想着那位白小姐在府里定是倍受冷遇,只怕活不长的,没想到发愁的是楚王爷,可就凭他老人家这煞神的名头,发愁的也不该是他啊!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楚王妃空前的好奇!

第三百零四章送礼的门道

白千帆想着自己从佛堂里出来的早,应该有机会找墨容澉好好谈一谈,她不想跟他吵架,他生气,她也不舒服。其实她到现在也没弄懂墨容澉为什么生气,他要娶妾,她并不是不答应呀,只要他高兴,哪怕娶十个八个都没有问题,横竖府里已经有了一位侧王妃。

可她等到快睡觉的时候,也没见墨容澉的踪影,不但是他,连冯如英也不见,她皱着眉头想,他们俩是不是在一块?相互喜欢着,这会子肯定比蜜还甜,他会不会要冯如英叫他夫君,会不会也把她压在身下……

应该会的,他们已经圆过房了不是吗?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突然觉得好笑,估计这会子他们已经安寝了,她还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瑞太妃走了进来,“已经不早了,王妃怎么还不去歇着?”

白千帆忙站起来,“妾身这就去了,太妃怎么也没歇下。”

“哀家向来歇的晚,也差不多要去了,”打量她一眼,“王妃可是在等王爷,别等了,他今晚不会过来了。王爷和如英都睡下了,王妃也赶紧去睡吧。”

果然已经睡下了,白千帆说了声好,蹲了个福,往后厢房里去了。

第二日是瑞太妃的生辰,白千帆起了个大早,想着墨容澉上朝前可以说上几句话,可她还没往右偏殿走,瑞太妃就打发人来请了,说是待会儿,各宫的主子们会打发人送东西过来,让她跟在边上过目。白千帆是瑞太妃正经的儿媳妇,这些事情确实应该到场,还要打发利是给跑腿的奴才们。

到了主殿,奴才们正在摆饭,各种精美的早点摆满了一桌子,白千帆心头一喜,饿了好几天了,今儿个总算能让她敞开肚子吃了吧。

可是刚坐下,孔嬷嬷不知道打哪钻出来,一声不吭站在她边上,垂着的手上拿着戒尺。

白千帆看着她就发怵,手刚伸出去,想拿一个碧绿翡翠糖包儿,啪,胳膊上挨了一下,孔嬷嬷就跟有透视眼似的,居然打在老地方,疼得白千帆呲着牙,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妃要学会用筷子,咱们可不是野蛮人。”

白千帆只好拾起那双白象牙玉雕筷去夹糖包,那筷子又重又沉还滑,不好使力,她一夹,糖包的皮就破了,绛红色的汁流出来,淌在盘子里,跟血似的。

上了年纪的人过生辰,可以穿红方扮红,但是忌讳见着红色的汤汤水水,瑞太妃看着那一滩红色,微微沉了脸。

白千帆讪讪的笑,伸着白葱似的指头,飞快的在盘子里一卷,再往嘴里一放,那一点红色糖汁便消声灭迹了。

大家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孔嬷嬷回过神来,举起戒尺,狠狠打在她手臂上,“王妃不是小孩子,这么的贻笑大方。”

白千帆吃痛,哎哟一声叫出来。

孔嬷嬷又是一戒尺打下来,“贵为王妃,遇事沉着淡定,嗔怒喜笑皆要有所控制。”

白千帆捂着胳膊揉了揉,不碰则已,一碰更是疼的厉害。横竖孔嬷嬷是有理的,她也不好说什么,筷子不好拿,只好喝粥,刚喝了半碗,孔嬷嬷在身后咳了一声,她简直是条件反射般的停止了,眼睁睁的看着孔嬷嬷收走了自己的碗。

太浪费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压根没怎么动,全被收走了。

罢了饭没多久,各宫的主子们送东西过来了。最先来的是 凤鸣宫的百寿图,月白的缎面上,用金线绣了一百个寿字,没有一个重样的,绣工精湛,字迹清秀,说是皇后亲手绣的,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完工,瑞太妃看着那幅百寿图,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说好,赏了送东西来的小太监一袋金稞子,说皇后身子骨不好,还受累做这些,这份孝心儿真真让人感动。

小太监一走,她挥挥手让人收走了,并没有多看一眼。

接着便是白贵妃宫里送来的东西,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白千帆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珊瑚树,红艳艳的,光滑可鉴,她睁大了眼睛站在一旁,嘴里啧啧有声,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瑞太妃眉开眼笑,又是一连串的说好,轻轻抚了抚光洁的树桠,很是爱不释手,也赏了白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一袋金稞子。

白千帆在旁边看了半天,同样说好,同样打赏了金稞子,但她还是看出来,瑞太妃更喜欢白贵妃送的珊瑚树,因为那副百寿图,她转身让人收走了,珊瑚树却一直立在大殿上,她的目光也长久的停留在上面,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接下来其他宫里送来的东西,没有一样比白贵妃的更贵重,也没有一样比皇后的更花心思。瑞太妃的态度自然也就有些不同,打赏的东西也次了一些。

待送东西的人都走了,瑞太妃才问她,“你瞧出什么门道了吗?”

白千帆想了想,“妾身愚钝,是不是小主们的礼物都不能越过皇后和白贵妃去。”

瑞太妃淡淡瞟了她一眼,“你也不笨嘛。这是自然的,送礼的秩序,也是乱不得的。皇后和贵妃送过了,其他人才能送,不能越到他们前头去。这人啊,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都得有分寸。失了分寸,就会让人看笑话。王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白千帆诺诺称是,心里却是不大赞同的,送礼讲究心意,心意到了就行,做什么还要讲次序?还要分三六九等。当初她绣了满是线疙瘩的荷包送给王爷,他也没嫌弃啊。宫里就是麻烦,什么都要讲规矩,什么都被人压一头,嫁给皇帝,真是比坐监还要惨,还是她好,嫁给了楚王爷,好吃好穿不说,他还宠着她,悉心照顾她,让她在府里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

想到这里,她还真有些想念墨容澉了,昨天没见着面,今日太妃生辰,总该见到了吧。见了面,她一定主动求和,乖乖听话,再不惹他生气了。

可如果他有了冯如英就不喜欢她了呢……白千帆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王爷不会喜新厌旧的,他不是那种人。

瑞太妃不悦的瞟她一眼,“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做什么。中午要开宴席,你去厨房看看都准备妥当了没有?”

第三百零五章太妃有人选了么?

白千帆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是自己婆婆过生辰,她这个做儿媳妇儿的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到瑞太妃的吩咐,赶紧就往厨房里去了。

瑞太妃的膳厨不小,里头忙得热火朝天,不时有人大声吆喝:“赶紧的,手脚都放麻利些,今儿个太妃娘娘寿辰,可别给咱家出漏子!”

白千帆抬眼看过去,说话的是膳厨的总管杨得广,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当得太尽心了,每日里点头哈腰,把背都弯驼了。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杨驼子。”

杨得广见到白千帆,立即拖长了声音叫起来,“哎哟,王妃怎么到这儿来了,您这边来,没的薰了您。”

每每遇着对她太客气的人,白千帆就有些不自在,欠了欠身子,“太妃让我过来瞧瞧,准备得怎么样了?”

“您放心,有奴才盯着,误不了今天的寿宴。”

白千帆看了一眼忙碌的厨房子,搓着手道:“杨总管,您看我能帮点什么?”

“哎哟,哪能让王妃您动手呢,”杨得广把她往边上的耳房里引,“您在这里歇息一会,奴才给您奉茶来,喝盏茶您再回去。”

白千帆好不容易脱离了孔嬷嬷的视线,当然不想这么快回去,说,“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我呆会子就走。”

正好有人来请示杨得广,白千帆趁机走开,转身就钻进了厨房,膳厨可真够大的,一溜排过去全是大灶,大铁锅里翻炒着菜式,烟雾缭绕,另一边是蒸屉,锅里的水烧得咕噜噜叫唤,上头的蒸屉白雾腾腾,弄得跟仙境似的。

白千帆喜欢这烟火味,在这里她才感觉到自在。膳厨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今儿个皇帝要来吃饭,半点都马虎不得,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活,加上白千帆个子小,又一屋子烟雾,也没人注意到她。

白千帆挽起袖子,见事做事,她在白相府的时侯,晚上偷偷到厨房里给自己蒸过馒头,在楚王府给红绮打过下手,厨房里的事难不到她。

帮着添柴火,拿盘子,端菜,她小小的个子连轴转了起来,额头冒了汗,心里却是充实又高兴。

杨得广在外头找了一圈,没找到白千帆,最后寻到膳厨里来,看到白千帆正卖力的干着活,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把尖利的声音扬起来,“哎哟,我的王妃哎,您怎么动上手了呢?”又瞪着眼睛骂底下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让王妃做事?不想活了么!”

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厨子们被他这么一吼,才知道在身边窜来窜去的是个王妃,先前也有人看到她了,但并不认得,只知道她穿得不象个奴才,以为是瑞太妃宫外的什么亲戚来帮忙的,也没往心里去,现在说她是王妃,肯定就是楚王妃啊,一想到楚王爷那张煞神脸,个个都吓得心直跳,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叫她做过事?

白千帆闹了个大花脸,忙摆手,“没关系的,我也没做什么。您别大惊小怪的。”

既是寻着了,杨得广可不敢再让她呆在膳厨,赶紧引出来,冲她做了个长揖:“我的好王妃,您可千万别再进去了,要是让太妃和王爷知道,奴才的小命就不保了。”

白千帆讪讪的,“总管别害怕,没那么严重。”

杨得广听她这口气是还不死心啊,又往地上一跪:“算奴才求您,可千万……”

白千帆忙把他拉起来,“好好好,我不进去了,也不告诉王爷和太妃,总管把心搁肚子里吧。”

不让她进厨房,她呆在这里也没意思,同杨得广说了两句闲话,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殿里的时侯,她吓了一跳,来了好些人,皇帝,皇后,白贵妃,还有几个她不认得的,她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脸上——墨容澉终于露面了。

她心头一喜,正要过去,孔嬷嬷在一旁咳嗽,她顿时清醒过来,上前给帝后行礼问好,又问了白贵妃好,其它几个嫔妃,孔嬷嬷也一一介绍给她,是广贤宫的德妃,昭阳宫的贤妃和元淑宫的淑妃。

四妃和帝后都在这里,应该说宫里身份最高的一拔人都到齐了。每一个都是华服加身,珠堆玉彻,贵气逼人,白千帆站在她们面前,难免有些不自在。

瑞太妃和蔼的朝她伸出手:“王妃到哀家这里来。”

众目睽睽下不能拂太妃的脸面,白千帆只好过去挨着她坐下。

皇后打趣道,“倒底是自己亲亲的儿媳妇,太妃果然是另眼相待的。”

“那是自然,”瑞太妃笑道:“她年纪小,哀家自然疼得紧些,你们可别吃味。”

白贵妃掩了嘴笑,“千帆妹妹好福气,摊上了天底下顶顶好的婆婆。”她看着白千帆,眼里光芒一转,“太妃这么疼你,妹妹可要加把劲,早些替王爷开枝散叶啊。”

白千帆:“呵呵呵,我还小,这事急不得的。”

白贵妃道:“也是,妹妹还小,身子还没长开呢,晚个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好在府里还有两位王妃,”说到这里,她象突然想起来,“呀,我倒忘了,折了一位,只剩下一位了。”

瑞太妃飞快的看了墨容澉一眼,她们说了这么多,他一直坐在那里闷声不吭,只顾喝茶,瞧不出什么表情。

她笑了笑,“哀家也为这事操心呢,想着年前替咱们王爷补上这个缺才好。”

“那敢情好啊,”德妃很是热心的问,“太妃有人选了么?”

瑞太妃又看了墨容澉一眼,见他仍是没什么表示,便道:“哀家替王爷挑人,不挑什么门弟品貌,只要他喜欢就行。人选倒有一个,就在哀家这里,王妃是极喜欢的,当成亲姐妹一样,以后入了府,关系也能处得好。”

德妃最是爱凑热闹,便说,“趁着人齐全,不妨叫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也好认认人。”

瑞太妃每走一步,都要看一眼墨容澉的脸色,但这个儿子向来讳莫如深,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仍是一言不发,她心里一喜,莫非他是同意了?

等冯如英被带上来,大伙儿都有些意外,这不就是第二个楚王妃么?一样娇小的个头,小脸大眼睛,看人的时侯带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傻气。

这时侯,他们才明白瑞太妃说的那句话,不挑门弟品貌,楚王爷喜欢就成,冯如英跟王妃一个款,楚王爷自然是喜欢的。

第三百零六章小丫头总算开窍了

看完了冯如英,大伙儿又齐刷刷看着白千帆,都说楚王和王妃感情好得蜜里调油,未过门的庶王妃就在眼前,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白千帆完全是茫然又懵懂的样子,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总觉得还遥远,现在说话间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得挑日子入府了吧?

瑞太妃笑眯眯看着她,“王妃,大家都看着你呢,表个态吧。”

当着帝后和四妃的面,瑞太妃料定白千帆不能抹她面子,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白千帆下意识去看墨容澉,从她进门,他就没看她,现在也一样,端着一杯茶,老神在在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带了点怯然:“我不愿意。”

场面瞬间静下来,大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白千帆自己也呆住了,怎么说了不愿意,不是已经认同了吗?可是当着墨容澉的面,她好象不习惯说假话,她不愿意墨容澉娶冯如英,不管冯如英象不象她,都不愿意。

糟了,墨容澉一定生气了,她惊恐的抬眼去看,墨容澉也正看着她,脸上有微微的意外,但眉目是舒展的,他并没有生气。

别人的心情她顾不得许多,只要墨容澉不生气就好,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瑞太妃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白千帆明明跟她表过态的,这会子当着大家的面怎么倒不愿意了……

最难堪的是冯如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楚王妃拒绝进府,叫她的脸往哪搁,也顾不得帝后在场,呜咽一声,朝后边跑了。

她这一跑,安静的场面瞬间象活了过来,皇后笑着打圆场,“咱们楚王妃是性情中人,既然她不愿意,这事再商量吧。”

这里唯一高兴的是墨容澉,他一直忍着没说话,就是想看看白千帆会怎么做,其实心里知道她会说同意,却硬要挨到这一刻,好象不亲耳听她说出来就不死心似的。可做梦也没想到,她说的是不愿意,她竟然不愿意,她不愿意他娶妾!

他在心里长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这么大的反转简直让他高兴坏了,他恨不得上前将她搂在怀里,狠狠的亲上一通舒坦。

最不高兴的当数瑞太妃,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再好的修养也忍耐不住,白千帆敢当众拔她的面子,实在太可恨了。

白千帆余光瞟到,吓了一跳,瑞太妃这模样跟要吃人似的,她讪讪的起了身,很自觉离她远了一点,“太妃娘娘,我……”

“王妃这是要打哀家的脸么?”瑞太妃阴沉着脸,“昨儿晚上哀家明明问过你,你说同意的,如今当着大家的面出尔反尔,你让如英的脸往哪搁?”

“那个,我,我……”白千帆怯然往后退,却撞到一个人怀里,那堵坚实的胸膛给了她依靠和力量。

“太妃别生气,”她机灵一动,习惯性的甩锅:“王爷还没表态呢,他要是同意,我就同意。”

墨容澉暗笑,好个小奸小滑的丫头,自己顶不住,把事往他身上推。

当着众人的面这么抱着似乎有些不妥,他把白千帆拉到身边,握住她的手说,“王妃想问本王的意思……府里折了一位王妃,既然有了合适的人选,补上也不为过……”

白千帆心一跳,不觉睁大了眼睛,露出惶然的神情,他真的看上冯如英了……

听着墨容澉这话还有希望,瑞太妃刚松了一口气,墨容澉话头一转,“不过,内宅的事由王妃作主,她的意见便是本王的意见。既然她不同意,这事便做罢吧。”

楚王爷一锤定音,这事情便没有再商谈的余地。

皇帝是打定主意不管的,冯如英门楣太低,不值当他出面,伤了兄弟感情反而不好。皇帝不吭声,皇后自然也不说话。四妃皆以皇后为首,也都默默喝茶,不再过问。

只有白贵妃露出要笑不笑的模样,“哎哟,可怜太妃娘娘一番苦心落了空,我这妹妹不懂事,太妃您多担当些。”

瑞太妃知道大势已去,再纠缠绝也没和,她这个儿子是个六亲不认的主,惹恼了他,对自己没好处。

倒底是有几十年修为的太妃,她淡然一笑,“算了,既是如此,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宴席摆得了,请皇上皇后入席吧。”

皇帝忙上前来搀扶她,“今儿个太妃娘娘最大,朕是晚辈,还请太妃娘娘先入席。”

皇后在另一边搀着她,瑞太妃刚失去的面子总算是找回来了一些,由帝后扶着入席,这可是太后才有的尊荣!

白千帆等大家都走了,才敢提脚,刚迈出去,却被墨容澉扯回来抱了个满怀,声音低低的问她,“为什么不愿意我娶庶王妃?”

白千帆咬着嘴唇不说话,过了一会才说,“王爷倒底是想娶还是不想娶啊?”

“我想娶,你就同意?”

白千帆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破了皮,溢出血来,腥甜的味道瞬间弥漫进嘴里,头垂得更低了。

墨容澉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一双幽亮的眼睛盯着她,很认真的问,“回答我,如果我想娶,你高不高兴?”

白千帆没有说话,眼皮一抬,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雾。

墨容澉心一紧,忙把她抱住,哑着声说,“你不用说,我知道,知道你的心意了。”

他的内心是狂喜的,等了这么久,小丫头总算开窍了!

顾不得边上有宫女在,他低头寻着她的唇就吻上去,唇上有腥甜的味道,他心一抽,这个傻丫头为难得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真是让他……怎么欢喜都不够啊……

走在最后的淑妃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一红,光天化日的,怎么还亲上了呢?她悄悄扯扯了德妃和贤妃的袖子,那两位也都回头看,德妃是个性情外露的,看一眼便乐不可吱,咯咯笑得收不住嘴。

前面走着的皇后忍不住回头,“什么事情让妹妹笑成了这般模样?”

德妃不说话,只拿手往后指了指,皇后顺着望过去,也红了脸,小声道:“这个三弟,也不避着点,真是。”

这下连皇帝和瑞太妃都回头了,一个微笑,另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好在计划还没有全盘失败,否则她也没什么心思过生辰了。

第三百零七章竹林约会

中午只开了一围宴席,重头戏在晚上,至少也得摆四围,各宫的小主子都要来,还请了戏班子进园子搭台唱戏。

后宫有专门唱戏的台子,离璋合殿不远,可以从夹道过去,也可以从小竹林里穿过去,还可以从门前的石拱小桥过去。戏台子不是露天的,大红的抱柱撑起平顶子,下边整齐摆好了桌椅,夏天不需要挡帘子,有风穿堂过,忒凉快。冬天四周打了棉帘子,捂得严严实实,四个角放着火盆子,大家都抱着手炉,熏着火,又有人气,也不觉得冷。

白千帆吃席的时侯,喝了几杯果露,这会子有些上头,被里头的热气一薰,头有些晕乎,她转着脑袋四处找墨容澉,刚才还在边上,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中午被他狠狠亲了一通,她的心半天落不到腔子里,过了许久才咂出点甜滋味,那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是谁都给不了她的,到现在总算知道夫君于她的意义了,那是她的依靠,简直一刻看不到都不行。

她刚抬了屁股,柳叶忙问,“王妃要什么?”

“王爷呢?”

柳叶四处看了一眼,“才刚还在这,怎么就不见了?奴婢去找找吧。”

“不用,”白千帆摆摆手,“我自己去找,顺便吹吹风,这里边闷得慌。”

柳叶替她披上翠羽大氅,“奴婢替王妃掌灯。”

“外头点着灯呢,亮得很,你别出去了,外边怪冷的,我在帘子外头站站就回。”

柳叶服伺了白千帆几天,知道她好说话,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子,戏看到一半,瘾上来了,正不想走,听她这么说,便道:“王妃可别走远了,就在门口站有事叫奴婢就成。”

白千帆嗯了一声,拢了拢大氅,抬头看一眼戏台子,小生花旦正唱得热闹,不断有人喝彩,压根没人注意到她,她吁了一口气,从帘子边闪出去。

她不喜欢这出戏,唱得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她喜欢看武生在台上翻跟头,耍长枪,头上两根长须往手上一捋,端的是威风凛凛。

到了外边,她很惊喜,居然飘起了小雪,今年的雪下得迟,且不多,连今日也不过是第三场。看来老天爷厚爱瑞太妃,特意在她生辰这天飘雪,瑞雪兆丰年,意头不错。

她没有用手炉的习惯,跺着脚,搓着手,慢慢走到露天里,伸手去接那星星点点的雪花。微微的凉意触到手指便消融,感觉很奇妙。

她在外头慢慢踱着步,踮着脚往璋合殿的方向看,那座宫殿在黑夜里象一只巨大的兽,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想着墨容澉或许在殿里也不一定,便往璋合殿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侯走的小桥,回去的时侯,她想穿一回竹林,四处都有高挑的灯,竹林里并不暗,天上还飘着飞雪,这么走着一定很有意思,只可惜墨容澉不在身边,不然意境就更好了。

她信步往竹林里走,硕大的莲花琉璃盏挑在柱子上,雪亮的光里可见纷扬的飞雪,象漫天飞舞的小白蝶,缓缓落在她头上,脸颊上,肩膀上……

竹林比外头略显幽暗一些,面积不大,走上十来步就穿过去了。若是光线好,从这头能看到那头的出口,但白千帆看不到,有一个人堵在半道上,遮住了对面的路口。

她起先以为是墨容澉,欢欢喜喜的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撒娇的道,“你上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那人不说话,幽暗里似乎轻笑了一声,抽出胳膊揽住了她,“我就在这里,一直在等你。”

白千帆吓了一跳,这声音不是墨容澉的,是谁?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非礼她。

更让她吓一跳的是,路两头突然来了人,提着灯笼飞快的往这边来了,而他们就在路当中,她还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她赶紧推他,“你是什么人,快松开,不然我喊人了!”

“瞧你,怕什么,”男人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看到。”

白千帆愣了一下,这声音让她有些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她突然记起来,是豫王爷,是那个为老不尊的豫王爷,怪不得他说不是第一次。

竹林不大,来的人倾刻间就到了跟前,两盏绢灯照着,从戏台子那头过来的是瑞太妃和皇帝,从另一头过来的是白贵妃和贤妃。

瑞太妃看到眼前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皇上,您看到了吧,这种红杏出墙的媳妇儿,哀家可要不起!”

皇帝沉着脸,“小皇叔还不快松手,这样好看么?”

豫王爷这才松开,勾着嘴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皇上和太妃不在园子里看戏,怎么到这里来了?”

瑞太妃呸了他一口,“皇上敬你是皇叔,哀家可是先皇的妃子,算得上你半个皇嫂,豫王这是在做什么?勾引自己的侄媳妇吗?”

“可不是我勾引的,”豫王爷斜着眼睛看白千帆,“是她自己扑到本王怀里来的。”这话也不算太冤枉白千帆,确实是她先抱的他的胳膊。

“倒底怎么回事?”皇帝两道锐利的目光盯在白千帆脸上,“楚王妃,你说。”

“我……”白千帆嗫嗫的:“我以为他是王爷……”

“我的好侄媳妇,你说这话谁信啊?”豫王哼笑一声,“难得见一回面,让他们给搅和了,不要怕,墨容澉要是休了你,正好,上我豫王府去。”

他话里有话,让人听了难免不生疑。

瑞太妃拿手指着白千帆,哆哆嗦嗦的道,“你你你,原来是个狐媚子,你对得起澉儿么?”说着,她突然朝皇帝跪下了,“求皇上作主,下旨休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皇帝忙去扶她,“太妃快请起来说话,哪有您向我下跪的道理。”

瑞太妃不肯起,声音哽咽道,“今天这事大家有目共睹,撞了个正着,那没撞见的时侯,还不定什么样呢,澉儿一生清白,绝不能让她给祸害了,皇上,请下旨吧。”

白贵妃在一旁啧啧有声,“上回中秋就撞见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千帆妹妹,你可真够丢人现眼的!”

白千帆背黑锅有经验,越辩驳,她们屎盆子扣得越凶,索性闭着嘴一言不发。她所有的话只愿意说给墨容澉听。

第三百零八章我的媳妇儿,我心里有数

皇帝还是把瑞太妃扶起来了,温和安抚她,“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太妃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还是等三弟来再定夺。”

瑞太妃摇了摇头,一脸凄苦的模样,“原先我听到风声,还不肯相信,如今亲眼所见,可骗不了人了,可怜我那澉儿还蒙在鼓里,皇上,澉儿心肠软,只怕轻易发落不了她,您是长兄,您可以做这个主。就休了这个祸水,还澉儿一个清静吧。”

豫王爷在一旁冷笑,他是个浑不吝,横竖这种事掉不了脑袋,不过是名声难听一点,他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一点也不在乎。

“太妃娘娘,您最好是求得皇上开恩下旨,不然,哼哼,难保没有第三回,皇上这头下旨,那头我就准备迎人进门,往后墨容澉见了她还得叫声皇婶。”

“皇上,您听听,”瑞太妃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象话吗?”

皇帝也被豫王气着了,“朕要下旨,皇叔当真就迎娶过门?”

豫王昂着头,用力点头,“当真。”

“这么说,往后朕也得称楚王妃一声皇婶罗?”

豫王听出皇帝生了气,没好答话,扭头去看白千帆,想着她肯定是眼泪汪汪,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谁知道她站在一旁,脸上风轻云淡,跟没事人一样,既不叫冤,也不生气。

豫王奇了怪了,仔细打量她,笑道:“小乖乖,你怎么不说话?”

白千帆眼皮子一抬,“你这老王八,小乖乖是你叫的?为老不尊!”

一句话里,骂了他两次,豫王爷却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看她,“好,好得很,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带劲!”

皇帝皱了一下眉头,突然问白贵妃:“你从那头过来,可有看到皇后么?”

白贵妃显然是有些迟疑,和贤妃对视了一眼,嗫嗫的没说话。

皇帝起了疑:“有什么不能说吗?”

贤妃堆了笑,“皇上,臣妾和贵妃娘娘也没看得太清,好象是皇后,站在假山那里同人说话呢。”

“同谁说话?”

贤妃咽了一下喉咙,“瞧着象楚王爷。”

白千帆一听墨容澉在假山,立刻拔脚就走,皇帝踌躇了一下,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干脆也一起去了。

假山在璋合殿的西北角,和竹林刚好是两个方向,白千帆对这里不太熟,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假山在哪里,踌躇着放慢了速度。

皇帝越过她,直直向着西边走去,下雪的夜晚,天空浮着白光,不需要掌灯也看得清路,走没多远,便看到皇后和墨容澉果然站在假山那里说话,说着说着,墨容澉居然握住了皇后的手臂。

皇帝心头一震,今日倒底是什么黄道吉日?楚王妃在竹林同豫王不清不楚,楚王爷同皇后在假山私会?这夫妻俩中午还在大家面前上演恩爱戏码,到了晚上就各玩各的了?

白千帆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任何想法,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王爷!”

墨容澉回头看了一眼,触到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本能的松开了皇后。

“皇兄,皇嫂有些不舒服,赶紧送她回去吧。”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确实脸色惨白,他赶紧过去扶住她,“皇后哪里不舒服?”

皇后虚弱的笑了笑,“皇上不必惊慌,臣妾这是老毛病了,回去躺会就没事了。”

皇后不舒服,皇帝做什么都没了兴致,刚好瑞太妃过来,他便拱了手告辞。

瑞太妃还指望着皇帝替她作主,见皇帝要走,便哎了一声,“皇上,刚才的事,您……”

皇帝看了墨容澉一眼,“这是三弟的家务事,朕不好插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说完带着皇后走了。

墨容澉莫名其妙,“太妃所说是何事?”

面对墨容澉,瑞太妃没有了先前的理直气壮,墨容澉和皇帝不同,皇帝的眼神总是温和的,可以耐心的听你把话说完,而墨容澉的眼神象一柄剑,仿佛有半句假话,那柄剑便会刺进你的胸膛。

她张了张嘴,带着愤懑的神情,“还是问你的好媳妇吧,哀家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白贵妃在墨容澉面前是不主动说话的,免得惹祸上身,她悄悄掐了贤妃一把,贤妃干笑两声,“是这么回事,方才在竹林,太妃娘娘撞见王妃和豫王爷在那里说话……”

墨容澉手一抬:“打住,贤妃娘娘说是谁?豫王?”

“是豫王。”

墨容澉脸一沉,“丫头,那个为老不尊的是不是又对你做什么了?”

瑞太妃哼了一声,“哀家看到的可是王妃主动对豫王投怀送抱。”

白千帆脸一红,搓着手指头,嗫嗫的:“我以为那是王爷嘛。”

墨容澉怒了,手指头戳到她额头上:“自己的爷儿们都认不出,你是怎么做媳妇儿的?”

瑞太妃在一旁煸风点火,“以为?当时被撞了个正着,王妃可是哑口无言,如今到了王爷面前,倒替自己辩解起来了。”

白千帆扯了扯墨容澉的袖子,“我没有投怀送抱,只是抱了一下他的手臂而已……王爷不信我么?”

他当然信她,平日里虽有些小奸小滑,但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单纯的人了,她在他面前不说假话,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抱了我。”白千帆如实说,“然后太妃和皇上,还有两位娘娘就来了。”

来得可真巧,墨容澉心里冷笑,蹩脚的戏码拿来糊弄他,太妃这是做什么?对他不管不问这么多年,突然间怎么就上心了?

时机错过便不再来,瑞太妃也不顾得许多,“澉儿,不是哀家容不下她,实在是……她太出格了,在宫里同豫王私会两回了,听说在外头,还半夜出去会男人是不是?”

一个深宫里的太妃,连这些事都知道,果然是做足了功课的,墨容澉心头冷笑,脸上却神情如常,牵住了白千帆的手,“我的媳妇儿,我心里有数,不劳太妃操心,今儿个您过生辰,别让自己不痛快,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时侯不早了,我带王妃回府,告辞。”

贤妃插了一句:“王爷,宫门都下匙了,还是明日再走吧。”

明日再走,今晚这个觉就睡不踏实,墨容澉的目光从贤妃和白贵妃脸上一一掠过,轻笑一声,“本王要出宫,谁还能拦得住么?”

第三百零九章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一听墨容澉要走,瑞太妃着急了,现在怎么能走呢,走了就功亏一篑了。她一把拖住白千帆,先前还一脸嫌恶的样子,转眼又变慈爱了。

“王妃不是答应要陪哀家住一段时间吗?这才几天,怎么就要走?”

白千帆愕然的看着她,“太妃娘娘,您不喜欢我,还留我做什么?成天对着我不觉得烦吗?”

瑞太妃:“……”白千帆说话这么直白,叫她怎么接茬?

“或许……都是误会,”瑞太妃偷偷朝白贵妃使了个眼色。

白贵妃笑了笑,“千帆妹妹还是留下来吧,太妃是疼你的,爱之深才痛之切嘛,先前因为豫王生了气,但豫王爷是什么人,大伙心里有数,刚才那事就是个误会。你和王爷在宫外住着,不知道太妃娘娘在宫里的苦楚,虽然宫里的小辈们也常去看太妃,倒底和自个亲生儿子媳妇不一样,眼瞅着要过年了,不如住到过年去,今年你们一家人好好团个圆吧……”

白贵妃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墨容澉早失了耐心,牵着白千帆就走。

越要留,他越要走,宫里的女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的,这样求着他媳妇儿留下来,一准没好事。

他走得飞快,白千帆也不慢,漫天的飞雪中,只见他们三拐两拐就消失在夜色中。

瑞太妃变了脸色,失神的看着,喃喃说了声,“完了。”

白贵妃问,“太妃娘娘,什么完了?”

瑞太妃摇了摇头,并不言语,容嬷嬷赶紧扶着她往璋合殿去。

等她们走远了,贤妃勾着唇笑了一声,“这次楚王妃走脱了,下回太妃再想让她进宫就难了。”

白贵妃阴测测一笑,“不打紧,这条线断了,咱们还有那一条。把今晚的事宣扬出去,挚等着瞧好戏吧,甭管信不信,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我找个机会透风给德妃,那是个碎嘴子,她若是知道了,整座禁城也就知道了。”

白贵妃掩嘴一笑,“最要紧的是把咱们自个摘干净,扯不到咱们头上,皇上也好,楚王也好,横竖拿咱们没辙。”

“是这话,”贤妃笑弯了眼,“今年的年是个坎,有人不好过啊!”

宫门下了匙,但宫里的禁军归墨容澉管,他要走,没人敢不开门。宁九和贾桐在前宫门的值营房里坐着,原本以为今儿个太妃过生辰,墨容澉会在宫里住,没想到这么早就出来了,还把王妃也一并带出来了。

出了宫门的一刹那,白千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那道厚重的宫门缓缓关上,褐红色的大门在夜色里辩不出颜色,高耸的宫墙透着威严,飞檐上的神兽面目狰狞,她心一缩,赶紧回过头来,终于出来了,如果可以,她真不愿再踏进这里一步。

但她或许想不到,若干年后,她却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走进这座威严高耸的禁城里去。

出宫是临时决定的,来不及备轿,墨容澉便同白千帆共乘一骑,慢悠悠的往楚王府去。

夜深人静,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偶尔有巡视的锦军整齐列队经过,看到楚王爷,远远停下来低头行礼。等到楚王爷走近了,有人偷偷抬头,发现楚王爷的洒金大氅里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别的看不清,光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好奇和灵动。楚王爷爱妻无人不知,偷看的人赶紧垂了眼,免得惹祸上身。

“王爷,”白千帆突然开口,“明儿个若积了雪,咱们在府里堆雪人吧。”

“好。”墨容澉应了一声,突然停了下来。

白千帆有些奇怪,回头看他,“王爷怎么停下了?”

小小一张脸扬着,乌沉沉的眼眸里似有流光闪过,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飞雪落下,纷扬着滑过她的脸颊,他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进心里去。

多年以后,他还记得这个晚上,记得她此时的模样。

他抬起她的下巴,头缓慢的垂下去,声音低哑:“亲一下,好不好?”

她有一瞬的惊怯,但很快露出羞涩的笑意,朝他嘟起嘴来。

那一刻,墨容澉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了,他不再惧怕杜长风或是别的男人将她带走,没有谁可以带走她,她是他的了。

他在心底满足的喟叹,含着花骨朵一样的粉唇辗转反侧的缠绵……

宁九和贾桐停在远处,默然的看着。

宁九永远是面无表情,贾桐吸了吸鼻子,有些羡慕,有些感动,“咱们王爷胆子真大,大街上就敢亲嘴,换作是我,嘿嘿嘿……”

宁九瞟他一眼,“换作是你怎么样?”

贾桐呵呵呵,“我要这么干,绿荷肯定打得我满头是包。”

宁九破天荒的笑了一声,“你倒有自知之明。”

这个吻仿佛是一把有魔法的钥匙,为白千帆打开了一道神奇的大门,以往墨容澉亲她,她只觉得恐慌,害怕得连呼吸都顿住,现在,却带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很甜,很甜,很甜……甜到她觉得这象一场梦,透着不真实。

可是她很喜欢,喜欢他这样亲她,等到分开的时侯,她还追上去,在墨容澉嘴唇上舔了一下。

墨容澉戏谑的看着她,“甜吗?”

她笑眯眯的答,“甜!”

这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可墨容澉就爱她这跳脱的性子,如获至宝,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漫天飞雪下,这一幕美好得象一幅画,简直让人妒忌。

贾桐喃喃道:“他们还要亲多久?我都快要冷死了。”

宁九道:“死了不要紧,回去让绿荷亲你一口,你立马就能活过来。”

贾桐有些得意的笑,“小九儿,你别光说我,我至少有绿荷,你若冻死了,谁亲你?”

宁九不语,目光停留在前面那对相拥亲吻的人身上,久久才说了一句,“宁缺毋滥。”

贾桐问,“什么意思?”

宁九还是不说话,他原先是打定主意终身不娶,追随楚王爷一辈子,但如今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他有些动心了,只是他的那个她,又在哪里呢……

第三百一十章和王爷花烛夜的可不只我一个

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托着腮,痴痴的看着灯下的楚王爷。真好看啊,那两道浓眉又长又直,斜斜的*鬓角,眼帘垂着,睫毛比她的还浓密,鼻梁那么高,再往下是一张悍红的唇。

白千帆盯着那红唇看了半响,脸腾的红了,她想起那个让她失了魂的吻,真真是魂飞魄散一样,仿佛飞到了天上,坐在了云端里,又仿佛掉进了海里,在水中荡漾,还象把她搁在火上,烤得吱吱响,尽管过程惊心动魄,过后却只剩了甜,一直甜到现在。

墨容澉看的是一封南疆营地送来的军报,目光扫了几遍,却不知道上边写了什么,他留意的只有白千帆那痴傻的样子。

他脸上绷着,心里却暗暗鄙夷自己,又不是毛头小伙,被小丫头这么一看,怎么慌乱成这般模样?那颗心蹦跶得都快要跳出来了。

想要定下心来认真看,还是不行,他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傲娇的笑意,“我就这么好看?”

若换了别人,一定是很娇羞的不肯承认,可白千帆一根肠子通到底,很认真的点头,“好看,王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爷儿们。”

她正儿八经给了这么高的评价,墨容澉反倒不好意思了,胡乱的把公文收起来,“很晚了,去歇着吧。”

他尽量神情自若,用商量的语气说,“让贾桐送你回去?”

他其实有点小心眼,平日里都是他找各种借口或者用强硬的态度把她留下来,如今她开了窍,他反而拿起了架子。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受了冷落。抱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说,“今晚我跟你睡。”

他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说,“跟我说也行,半夜里可别踢着我。”

她赶紧说,“不会不会,踢着了,我要心疼的。”

这样的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却从她嘴里蹦了出来了,他觉的好笑,有些感慨,有了这句话,他这段时间受的折磨和痛苦,通通可以忽略不计了,小伏低做惯了,不免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通身都觉得舒畅。

再怎么跳脱,毕竟是个大姑娘,意识到了男女之别,白千帆到了床上突然害羞起来,不敢正眼瞧墨容澉,小心翼翼朝里躺着。

墨容澉笑话她,“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忘了,咱们成亲的头天晚上就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白千帆扭捏的搓着手指头,呵呵笑,“你不说我倒忘了,以为翻墙出去了,没想到翻到你屋里了。”

墨容澉躺下来,一把将她抄进怀里,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鼻尖,“这就是缘份,虽然咱们没有洞房,也算是一起渡过花烛夜了。”

白千帆扁扁嘴,“和王爷花烛夜的可不只我一个。”

“哟,先前干什么去了?”墨容澉揪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这会子才来吃味。我可没同她们花烛夜,不是都叫你给搅和了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白千帆踌躇了一下问,“若不是我搅和了,王爷会和她们洞房吗?”

墨容澉沉默下来,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半响才道:“不会。”不是为了让她宽心,是真的不会,哪怕躺在一张床上,哪怕理智驱使他去做了什么,但心不愿意,他无法自欺欺人。

抱在一起难免心猿意马,墨容澉试探的在她手臂上摸了摸,见她没有反对,悄悄从宽大的衣袖里摸进去,摸到满手的腻滑,他的心“卟卟”跳起来,手上的力度便不知不觉加重。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才好。

突然,白千帆啊了一声,“好疼。”

墨容澉手一松,回过神来,放松了力度,“弄疼你了?”

白千帆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原先就有些疼的。”

墨容澉坐起来,就着床头的灯仔细检查她的胳膊,突然眉头一拧,脸色变得很难看,“谁打你了?”

白千帆也坐了起来,看着手臂上那一小团乌印,想了想说,“我规矩学不好,孔嬷嬷用戒尺打的。”

墨容澉眼睛微眯,声音很沉,“她还打你哪了?”

“还有腿上,”白千帆把裤子卷来,指着一小团乌青给他看,“孔嬷嬷眼睛真毒,每次都打同一个地方,轻轻碰一下不怎么疼,用力才疼。”

墨容澉盯着那团乌青,目光冷凝,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这个老虔婆!”

他扬着声叫,“来人!”

绮红在外间,听到声音,赶紧披了衣裳进来,“爷,您有什么吩咐?”

“点四盏琉璃灯,准备银刀,小碗,湿帕子,高梁酒,软绢纱,金创药,另外叫宁九来见我。”

绮红心一惊,大半夜的王爷要这东西做什么,难不成他受伤了?她不敢迟疑,应了一声,急匆匆出去准备。

白千帆见墨容澉一脸凝重的样子,不觉奇怪:“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墨容澉没好气的瞟她一眼,“该聪明的时侯不聪明,要不是发现得早,小命丢了都不知道。”这种手段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后宫的女人杀人不见血,手段之阴损毒辣,连他都觉得可怕。

白千帆看着胳膊上的乌青:“……不会吧,这点淤青过两天就好了,怎么会要命,王爷您太大惊小怪了。”

他一点都没有大惊小怪,宫里老道的嬷嬷打人有手法,轻重力度位置都拿捏得不差分毫,只打一个地方,皮面上显出一点子乌青,触上去并不觉得疼,里头却早已经烂透了,但积日不溃,久而久之变成紫黯色,到那时皮肉俱烂,渐至通体青黯,而肉腐坏迟,故名缓疽。缓疽急者,一年杀人;缓者,数年而殆。

趁现在还来得及,拿银刀剖开烂肉,挤出溃脓上点药便是了。

他怕吓着她,没有细说其中缘故,但心里的恨意却是排山倒海,那些欺负了白千帆的人,他定要她们不得善终,唯独瑞太妃,他无可奈何,再怎么作恶,那也是他的生母,虽然动不了她,但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却是可以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剐肉疗伤

这个下雪的晚上,很多人无心睡眠,墨容澉是一个,瑞太妃是一个,连承德殿里的皇帝也是,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坐了起来,唤人送茶进来。

值夜的宫女立刻打起精神送了茶进去,皇帝靠在床头,心不在焉的接过茶盅,低头喝了一口,被烫着了,勃然大怒,狠狠将茶盅摔在地上。墨色可鉴的地砖上,雪白的瓷片碎了一片,茶水茶叶泼出去老远。

皇帝震怒,宫女立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休:“奴婢有罪!”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门外有人探头,却没敢进去,皇上扬声唤人,“拖出去给朕重重的打!”

皇帝是仁君,对身边的人向来和蔼,但他也不是不发脾气,他说重重的打,就是打死为止,宫女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在内庭不得喧哗,扯着嗓子哭叫着:“皇上饶命,饶了奴婢这回吧,皇上饶命啊……”

大总管高升海匆匆赶来,对边上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立刻把哭闹的宫女拖了出去。

“皇上,”高升海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观察他,“奴才再让人奉茶来。”

皇帝沉默不语,半响摆摆手,“不必了,”顿了一下,又说,“把秋灵放了吧,过了年她就要出宫了,别在这个当口为难她。”

“皇上宅心仁厚,不愧为当今明君,”高升海堆着一脸笑,打量他一眼,说,“皇上可是为皇后的凤体忧心?”

皇帝叹了一口气,“到了冬天,皇后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朕确实忧心啊。”

帝后是少年夫妻,十四岁成亲,感情非同寻常,按照惯例,一月当中,留给皇后侍寝的日子只有初一十五两天,可皇帝不管那些,除了几个份位高的妃子,下边的嫔妃几乎都是守活寡,给她们享受荣华富贵,为的是让她们的父兄替他看牢江山,同她们是断没有什么夫妻情份的。他大半的时间都睡在皇后的宫中,或是接皇后到他寝宫来睡。

皇后身份尊贵,虽独宠中宫,底下的人也不敢嚼舌头,原本帝后就是结发夫妻,夫妻恩爱是人伦是美德。皇后长年生病,在*上未免力不从心,皇帝不但对她不离不弃,反而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但凡听闻皇后病情加重,他便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皇后夜间大概是吹了风,被送回凤鸣宫的时侯,脸色很不好。皇帝命人请医正来看了,服了药丸方才好了一些,皇帝没有象往常一样留下来,嘱吩了凤鸣宫的总管刘福几句,便回了承德殿。

当时高升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假山的事,他也在场,别人或许没注意,但皇帝龙渊起他就伴在身边,撞见楚王和皇后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皇帝眼里有一道冷光转瞬而逝。

因为皇帝常召楚王到南书房议事,皇后也经常在那里,叔嫂间很是熟络,半道遇上了说几句话,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什么偏要到假山那里去,还是在那样一个时间,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心。

“皇上,以老奴之见,皇后娘娘虽久病成苛,但娘娘是大福之人,必定会没事的。”

皇帝默了一下,问,“什么时辰了?”

“皇上,已经丑时了,您再睡会吧。”

皇帝沉吟片刻,“明日一早,你到璋合殿传楚王过来。”

“皇上,楚王已经出宫了。”

皇帝一愣,“出宫了?什么时侯?”

“您送娘娘回凤鸣宫不久,楚王爷就带着楚王妃出宫回府去了,大约是亥时五刻。”

“三刻不是宫门下匙了吗?他们怎么出得去?”

“这个……”高升海呵了身子,没敢作答。

他不答,皇帝也知道,宫里的禁军归楚王管,他要进要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宫门下了匙,若没有急事,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敢擅自叫人开门,怕带坏了规矩,楚王倒好,进出如无人之境。

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朕再睡会。”

高升海迟疑着问,“皇上,明儿一早是不是打发人去楚王府请楚王……”

“不必了,朕想起来,那事也不着急,横竖他明儿个要上朝,到时再说吧。”

高升海应了是,上前服伺皇帝躺下,掖好被子方才轻声退了出来。

——

四盏明晃晃的琉璃灯下,银刀剖下去,鲜血迸出来,白千帆额上瞬间冒了汗,她嘴里咬着一块帕子,愣是一声都没哼出来,她知道自己一出声,墨容澉就会乱。

刀子下去,皮开肉绽,她疼得呲牙,但墨容澉的脸色比她更难看,灯光下,惨白着一张脸,两只眼睛却是黑亮透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伤口,额上豆大的汗往下淌着,绮红拿着帕子不时替他擦拭。

绿荷拿着小碗接在下边,黯黄的脓液从伤口流出来,缓缓流进小碗里。

绮红把金创药用温水调成糊,软绢纱在药汁里浸透,放在边上待用,又把高梁酒递过去,墨容澉看了白千帆一眼,突然扯掉她嘴里的帕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会有些疼,忍不住就咬我。”

“不,我不……”

“让你咬就咬,”他用了命令的语气,寒气凛冽,她所有的伤痛,他都身同感受,不,那种疼痛应该是加倍于她的,她若不咬,他怕自己会疼得受不了。

白千帆眼里腾起水雾,怕他看到,赶紧低下头,把脸贴在他肩膀上。

墨容澉用棉条蘸着高梁酒在伤口里打了个转,白千帆身子一震,整个人都疼得抖了起来,嘴唇抵在他肩上发出细微的嗯嗯声。

“咬我!”墨容澉低低吼了一声,白千帆疼得五脏六腑都差点挪了位,本能的听从了他,一口咬在他肩上。

透过薄薄的中衣,尖利的牙齿渗进了皮肉,丝丝疼痛终于缓解了他心里的痛楚。他飞快的把浸了药汁的软绢纱塞进了她的伤口里,那里头已经烂了一个碗大的窟窿,塞了两条绢纱才把剐过烂肉的洞填满。

凉凉的药纱填进去,白千帆方觉好了一些,松开了嘴唇,发现嘴里弥漫了腥甜的味道,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墨容澉的肩头咬破了。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掉下来,滴在墨容澉的肩上。

“是不是很疼?”他低哑着嗓子问她。

白千帆摇了摇头,“我把你咬伤了。”

“傻丫头,我不疼。”他深吸了一口气,不顾边上丫环诧异的目光,低头用力吻住了她。

第三百一十二章本王自然也能动他的宝贝

墨容澉发现白千帆的忍耐不是一般的好,腿上的伤没有胳膊上的严重,但那个位置下刀应该会更痛,她却没有再咬他,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只有微微抖动的双肩泄漏了她的情绪。

墨容澉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心无旁鹜的处理着伤势,直到把两处伤口都包扎妥当,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裳早汗得湿透,冷冷的贴在他的脊梁上,透着寒意。

他脱掉了衣裳,拿帕子擦了擦,就这样抱着白千帆躺下。

因为伤口很疼,料定她这一夜无法安眠,他也没准备睡,当然,想睡也睡不着,床头留了琉璃莲花盏,光线从帐子外头透进来柔和的白光,她便在这一团光里,安然的闭着眼睛,眉宇间连一丝小小的皱纹都没有。

他很诧异,如此平静安然,难道不疼么?

他身经百战,受伤无数,也曾用刀剐过被毒箭射中的肩,那种痛苦他知道,她却一言不发,这般的淡定从容,这一刻,他的心被揪得生疼,她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他为她骄傲,更为她痛彻心扉。

深深的内疚感攥住了他的心,是他的错,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样的苦。

那些人……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握成拳,指节发出细微的卡卡响,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她们。

一夜无眠,直到快天亮的时侯,白千帆才昏昏然睡过去。

墨容澉却在此时轻手轻脚的起了床,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被子,没有叫人,自己悉悉索索穿好了衣裳,走到外间去洗漱。

绮红摆了早饭,他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一点便走,郝平贯送到二道门边,他飞身上马,沉声吩咐道:“好生照顾王妃,调一队亲卫守在门口,今日任何人都不准进出怀临阁。”

“是,王爷,奴才记下了。”郝平贯恭谨的呵着腰,“王爷放心,奴才定会好生照顾王妃的。”

墨容澉不再多说,扯着缰绳掉转马头向大门口奔去,出了府口,他没有往禁宫的方向去,而是往城南一路急驰,贾桐和宁九急随其后,皆是沉着脸,神情冷然。

天色是灰蒙蒙的,还未开早市,街上没什么人,三匹马急驰而过,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响起急促嘈乱的蹄声。

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气派的府弟前,门上高悬着三个烫金大字:豫王府。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高挑的两盏灯笼早已熄灭,在冷风中轻轻摇摆着,贾桐跃下马,一个箭步窜上去,拿着铜镇门环使劲拍打。

“谁啊!”门里响起小厮尖利的声音:“乱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他叫得盛气凌人,但打开门的一刹那,声音顿住了,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他认识,立刻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笑,“原来是楚王殿下,给殿下请安,您来府上,可可可……”

豫王府往来无白丁,他常年守在大门上,见过太多尊贵显赫的客人,早就练就了一套圆滑谄媚的说辞,可今日这位楚王爷哪有半点上门做客的样子,简直象从阴曹地府过来的,寒气逼人不说,光是那股子戾气就让人望而生畏,愣是让他把后头的话给哆嗦掉了。

墨容澉下了马,也不看他,大马流星从门里进去,小厮如梦初醒,赶紧追上去,“楚王爷,您是不是找我们王爷,他他他,不在府里。”

墨容澉不答话,仍是大步往前走,府里的大总管得了信,衣裳没有穿戴整齐就急匆匆迎出来了,“奴才给楚王爷请安,您请……”

墨容澉也不理他,径直对身后的宁九贾桐发话,“你们两个去后院搜!”

“王爷,您这是……”看楚王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大总管就知道事情不妙,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主子,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着这位煞神了。

“王爷,您要搜什么?告诉奴才,奴才派人替您搜。”

“你家主子呢?”说话间,墨容澉闯进了豫王的寝房,里头空无一人,床上的枕被好好的铺着,一看昨晚上就没人睡过。

大总管呵着腰,兢兢战战的答:“回王爷,昨日宫里瑞太妃过生辰,我家主子说是入宫祝寿,一夜都未归。”

呵!摆明了心里有鬼,想躲着他!

墨容澉转身又往后院走,大总管一路小跑跟在边上,苦着一张脸,“王爷,您这样不合规矩,后院是王妃和夫人们住的地方,这大清早的,您看是不是……”

他边说边往墨容澉前面拦,被盛怒的楚王一脚踹了心窝子倒在路边。

豫王妻妾众多,后院里住满了人,贾桐和宁九分头行事,一间间院子寻过去,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私闯闺房,吓得一众娇滴滴的娘子们花容失色,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护院们得到消息,赶紧整合队伍开过来,进了后院,被路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去路,他负着手独自站在那里,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护院们面面相觑,刹时顿住了脚步,竟是不敢造次。

这时豫王妃匆匆赶过来,楚王名声在外,她自然也怕,但她是长辈,总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

冷着脸问:“楚王爷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私闯我豫王府后院,传出去叫天下人耻笑!”

“叫人耻笑的是豫王,他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当,跟个缩头乌龟般躲起来,他在哪?”

“楚王要找我们王爷,应该上前院去,做什么到后院来闹?”

“本王不管什么前院后院,要紧的是把人找着,找着人便罢,若是找不着……”

“若是找不着,楚王便要如何?”

墨容澉勾着唇,笑得有些邪乎:“他敢动本王的宝贝,本王自然也能动他的宝贝!”

豫王的毛病众所周知,豫王妃心里一惊,暗暗埋怨豫王爷迷了心窍,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中秋节的时侯,被楚王爷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难道没受够教训,还要一而再的惹事?她管不了豫王,可楚王也不能把火往她们身上撒。

正要说话,贾桐宁九过来了,对墨容澉摇了摇头,表示没找着。

墨容澉冷笑,“真是个孬种,走,上前院去拿他宝贝去!”

豫王妃先前以为楚王说的宝贝是指后院里这些女人,楚王妃是楚王爷的宝贝,她们可不就是豫王的宝贝么,但关起门来,都有自知之明,在豫王心里,永远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下被打了脸,大大的不自在起来。

豫王爷第一爱偷人,第二爱奇石,他有一个奇石园,但最宝贝的石头还是收在书房里,以供他每日观赏。

墨容澉闯进书房,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形状奇特的石头,当中有一块灰黑色象条龙的石头被嵌在明晃晃的纯金底坐上,那就是豫王的宝贝——出自江永的黑山田石。

墨容澉二话不说,搬起就走,大总管嚎叫着扑过去,“楚王爷,您不能拿走啊,那是咱们王爷的命啊!”

不等他近身,宁九伸手拦住了,墨容澉把石头扔给贾桐:“听好了,想要拿回宝贝,叫豫王亲自到本王府上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从豫王府出来,朝阳刚刚冲破厚重的云层,升上了天空,金色光芒射下来,给墨容澉周身染上一圈淡淡的光边,高大的男人立在街边,眉目冷峻,气度不凡,象一尊天神,让过路的百姓都自动的绕开去。

他站在街边愣了一会神,说,“是本王失策了,豫王昨晚没有出宫。”

贾桐有些意外,“王爷是说豫王在宫里留宿?那咱们现在赶紧入宫?”

宁九瞟了他一眼,“除了皇上那里,豫王住哪里都不合适,若他没在皇上那里,你说怎么办?”

贾桐张了张嘴,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豫王偷了皇上的女人?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入宫,让皇上治豫王的罪!”

宁九象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了。

墨容澉掏出令牌扔给宁九,“你去值房找萧长康,让他手脚利索点。”

宁九接过令牌,应了声是,飞身上马,朝宫门的方向奔去。

贾桐舔了舔嘴皮子,他虽不聪明,也明白墨容澉的意思,这是要对孔嬷嬷下手了。

他有些担心,“王爷,万一让皇上知道了……”

墨容澉冷着眉眼看远处,“顾不得那么多了,敢动我的女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远处的街市渐渐热闹起来了,各处的店铺打开了门板,走卒小贩都出来摆摊了,贾桐抬头望了一眼天,“王爷,时间到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脚一蹲上了马,扯着缰绳将马头一拉,往前走了。贾桐赶紧跟上,走到岔路口却发现那不是去宫里的路,奇怪道:“王爷,您今儿个不上朝么?”

“不上,回府去。”话音刚落,他扬了一鞭,马儿欢快的跑了起来。

贾桐揉了揉鼻尖,很是意外,楚王勤于政务,刮风下雨打雷飘雪都不能挡住他上朝的脚步,今儿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人也出来了,却不去宫里,反而回府里去,这也忒奇怪了。

墨容澉归心似箭,倒底是不放心,怕她醒来看不到他会失望。受了伤的人比平时脆弱,这个时侯,他应该陪在她身边。

回了府,在二道门下马,大步流星往里走,郝平贯得了信迎出来,却是把声音压得有些低,“王爷回来了,王妃还睡着呢。”

墨容澉哦了一声,也不觉降低了声音:“睡得可安稳?”

“绮红姑娘进去看了,说睡得好着呢。”

墨容澉在门口顿了一下,挑了帘子进去,绮红守在床边,见他进来,上前来行礼,被他挥挥手打发出去。

身上的大氅带着外头湿寒的气息,他随手脱了下来搭在椅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床上的人立刻象是惊醒过来,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他怕她翻身牵动了伤口,赶紧从账幔里钻进去,见她仰天躺着,正用手背揉眼睛,巴掌大的脸完全被手遮住,只露出尖尖的一点下巴。

他弯下腰,轻轻在那雪白如玉的下巴上吻了一下,“你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千帆完全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却忘了胳膊上的伤,被牵扯得哎哟一声叫。

墨容澉赶紧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往下放,“别乱动。”

白千帆是很能忍痛的,这点本事也是在白相府练成的,那时侯,她挨打,越叫唤,越打得重,她那时小,怎么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叫唤,她越叫,白夫人越笑,简直就象是一种变态的嗜好,奶娘含着泪跪在一旁,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也求她不要哭喊,她眼泪汪汪看着奶娘磕破了头,鲜红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她突然间就醒悟了,死死咬着牙,不肯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在白夫人面前。

以后再怎么打她,她也不叫唤了,白夫人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多数时侯是草草收场的。

后来,她大了,学会了藏匿和甩人,挨的打就更少了,可到现在,她仍然习惯性的忍耐,孔嬷嬷打她,她也是一声不吭。只有在墨容澉面前,她不拘着自己,他捏她的脸,她会大声的叫出来。

“很疼吗?”他轻轻抚着她的手臂,“我给你吹吹?”

这是她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没想到他还记得,白千帆笑着瞟他一眼,“还把我当小丫头呢。”

墨容澉半个身子趴在床上,扬着修长的眉笑,“难道你不是?”

“我都嫁人了嗳!”白千帆摸着他的下巴,那里长出了一片短短的胡渣,微微的硌手,“我是你的小媳妇儿。”

墨容澉哈哈大笑,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刚松开又觉得不够,再次亲上去,吸吮着她柔软的唇。

白千帆被他亲的时侯,有些羞涩,心里却是欢喜的,她喜欢他的气息,干干净净没有杂质,象阳光的味道。

他吻得很热切,抵开她的贝齿进去搅她的舌头,她被吻得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可是当他松开的时侯,她原以为他会同样红着脸,同样羞涩。然而并不是,他定定的看着她,幽黑的眼眸如墨,表情显得有些伤感,

他伸手在她唇上揩了一下,低低的说:“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没事,也不是很痛,”她受不了他这种自责的目光,把头扭过去,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跟小时侯比起来,这真的不算什么。”

可在墨容澉心里,这件事非比寻常,他的亲娘伤害了她,至于动机,多半是自以为是的为了他好。

他问,“饿了么?”

“有点,”白千帆用一只手撑着想坐起来,却被墨容澉按住。

“别动,我叫人送吃的进来。”他挑起账幔唤绮红,低声吩咐了几句。

白千帆说,“总得让我起来啊,躺着怎么吃?再说我还没洗漱呢。”

墨容澉脱了鞋坐在床上,把她抱在怀里:“你很干净,不用洗。”

“这是什么话?”白千帆指着眼睛,“有眼屎的哦。”

墨容澉低头吻在她眼睛上,“嗯,就当洗过了。”

白千帆,“……”王爷不是有洁癖么,怎么变得这么不讲究了?

绮红和绿荷一起进来,在床上搁了小几,碟子一个个摆上去,有白千帆在,怀临阁里的早饭总是比较丰富的。

白千帆眉开眼笑,“让我在床上吃么?”

墨容澉,“嗯,吃完了再接着睡。”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睡起来吃,吃完了再睡,王爷是把我当猪养么!”

楚王爷不怀好意的笑,“对,养大了就能吃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敢在宫里杀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左下方的一处空地两眼虚直,有些心不在焉, 底下的文武百官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皇帝很少这样失态,倒底是出了什么事?

嘈杂的声音终于让皇帝回过神来,扭头看了高升海一眼,高升海拂尘一打,尖着嗓子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皇帝便说了声,“退朝!”

高升海扬着嗓子唱了一次:“退朝!”

文武百官皆长揖到底,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天听到这声高呼,皇帝心里总是有几分畅快与满足,这是至高权力的象征,是万人之上的尊荣,朝臣们对真命天子的敬畏。

可并不是所有的臣子都对他如此敬畏,比如已经缺席两天的楚王!

早朝是很严格的制度,不请假擅自不朝的,或者撒谎的,一经发现按大不敬论处。楚王身为宗室亲王,这一点应当比别人更清楚,昨日没来,事后让人带了话过来,说是楚王妃身上不好,他得在家里陪着。

真是笑话,他又不是大夫,陪在边上有用么?堂堂的亲王,为了媳妇儿把正经事都扔到一旁,也不怕叫人笑话!皇后身子也不好,身为皇帝的他不是每日都按时点卯么?一个亲王倒比皇帝的架子都大了。

他心里郁气难消,走在回廊下,看着路边一株怒放的红梅停下了脚步,余光里,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过来,伏在高升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高升海脸色一变,挥挥手让小太监走了。

皇帝有种不好的豫感,“什么事?”

“回皇上,昨日报失踪的精奇嬷嬷……”高升海迟疑了一下,“在西边一处井里找到了,人已经捞了上来,泡得发肿,不过面目还是认得出的。”

皇帝脸色突变,甩了袖子朝南书房急走,高升海赶紧跟了过去。

进了屋子,皇帝就发了脾气,砸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红釉方瓶,滟滟的碎片衬着墨色的地砖,别样的刺眼。

“竟然敢在宫里杀人!他倒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又拿起一柄玉如意要砸,高升海往他跟前一跪,拦在前面,“万岁爷,可使不得啊,这是太后娘娘留下来的遗物啊!”

高升海说的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原先是个昭仪,不怎么得宠,生了儿子也没有晋位,一生小心谨慎,是个软性子,儿子生下来放在瑞妃宫里养着,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总是偷偷到皇帝生活和学习的地方徘徊,想寻个机会见见儿子。

有一回刚开春,她站在树后边等着皇帝从太学里回来,结果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当头浇下来,春寒料峭,她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这病拖了数月才慢慢好转,但身子骨大不如前,如油灯熬尽,呈枯败之象,熬了几年撒手去了。这件玉如意便是皇帝在跪孝时,从他娘亲宫里拿来的,想念的时侯,便拿出来瞧瞧,以聊慰藉。此时若盛怒之下砸了,过后定是会后悔的。

皇帝怔了怔,缓缓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绕到桌子后边坐下。

宫里偶尔会有宫女或小太监失踪,无非是各宫倾轧下的牺牲品,只要不过火,他大多时侯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失踪的是一位有身份的精奇嬷嬷,这他就不能不过问了,消息报上来,他头一个就想到了墨容澉。

孔嬷嬷失踪前,只教导过楚王妃,楚王爷爱妻如命,孔嬷嬷的严格也是出了名的,这里边定是有什么缘故,但不管什原因,都不能在他的宫里杀人,今天能杀孔嬷嬷,明日是不是也能杀他这个皇帝?

楚王做过太多大不敬之事,截贡品,毒杀雪爪,当着他的面打杀大臣,在宫里来去自如,到现在的不上朝,但没有一件能让他如此愤怒,在他的宫里杀人啊,楚王手握兵权,杀个人太容易了,可那些兵权也是他的,是皇权所在!

“皇上,”门口传来一声低柔的叫声。

皇帝抬眼一看,是皇后来了,她这两天生着病,一直在凤鸣宫躺着,怎么突然上这里来了?

皇帝赶紧迎上去扶住她,轻声埋怨道:“身子骨不好,不在床上躺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后脸色苍白,拿帕子掩着嘴咳了两声,“臣妾听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心里着急,”她看着地上的红釉瓷片,又咳了一声,“看来是真的,皇上所为何事发脾气?”

皇帝扶着她坐下,让人送了热茶来,“没什么事,一时急火攻心罢了,已经过去了。”

皇后却是什么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过来开导他。

“皇上可是为了孔嬷嬷的事?”皇后不急不慢的道:“臣妾也是刚知道,一个有身份的精奇嬷嬷突然投了井,这事未免有点奇怪。”

“朕也觉得奇怪,”皇帝看着她:“皇后怎么看?”

“对孔嬷嬷,臣妾有几分耳闻,听说她为人严厉苛刻,动起私刑来是把好手,宫里好些人在她手里受过教训,口碑人缘都极差,若是有人蓄意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皇后分析得有理,不过据朕所知,那些人再想报复,也断不会要了一个精奇嬷嬷的命,若是事情败露,她们也得陪上一条命。”

“莫非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皇帝也不瞒她,“孔嬷嬷先前在璋合殿教导楚王妃,不过数日,楚王妃回府,孔嬷嬷失踪,然后便沉了井,动作之快,手脚之干净,令人吃惊,敢在宫里杀人的绝不是等闲之辈,皇后还想不到吗?”

皇后一惊,“皇上怎么会怀疑楚王?”

“楚王是朕的亲弟弟,若真犯了法,朕也不能偏袒,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后沉默了一会,“皇上,事关楚王,这件事务必要调查清楚,免得冤枉了好人,”她顿了一下,又道:“臣妾以为,就算楚王与此事有关,也是事出有因,皇上不如叫楚王进宫,当面问一问的好。”

皇帝有些不悦:“皇后为何执意偏袒楚王?就因为他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么?”

“臣妾是为了皇上好,毕竟楚王于朝廷有功,于皇上……”

“够了!”皇帝低喝一声,“一码归一码,不要再拿他那点功绩说事!”

皇后愣怔了一下,皇帝从未对她大声喝斥过,这是第一次,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有些悲凉的想,他那晚到底还是在意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谣言

孔嬷嬷被沉了井的事传到璋合殿,瑞太妃惊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个孽障,他竟然敢……他怎么敢……”

容嬷嬷脸色也不好看,“太妃,楚王爷两日没上朝,说是楚王妃身子不好,那件事只怕败露了,楚王爷这是给咱们一个警告,您说他会不会……杀,杀到这里来?”

“不会,”瑞太妃定了定心神,“哀家毕竟是他生母,他敢轼母,天理不容!”

容嬷嬷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是孔嬷嬷动的手,王爷只寻她的晦气,咱们来个死不承认就是了。”

瑞太妃苦笑,“我这个太妃当得也太窝囊了,一门心思为他好,到头来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还得来个死不承认。”

容嬷嬷有些讪讪的,“太妃,您放宽心,以后王爷会明白太妃的苦心的。”

瑞太妃愣了一会,说,“哀家怕这事没完,你让如英这段时间别露面。”

容嬷嬷一惊:“处理了孔嬷嬷,王爷难道还不能消了心头之恨?”

事实证明,楚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轻易不记仇,但若是记上了,就很难忘记,白丞相就是个例子,瑞太妃也深知这一点。

第二天,容嬷嬷便得了信,哭丧着脸告诉瑞太妃,“王爷把如英他爹调去守典库去了,一个好好的刑部侍郎守典库,您说这,这象话嘛!”

瑞太妃摸着怀里纯白色的狸猫,眼睛眯了眯,望着远处有些凄凉的说,“这才是他的手段。容儿,哀家送你出宫吧。”

容嬷嬷心一跳,立马跪下来哀求,“奴婢不出宫,奴婢到死都陪着太妃。”

“傻丫头,”瑞太妃摸了摸泛白的头发:“出了宫,你才有活路。”顿了一下又说,“幸亏楚王妃没事,不然,连哀家只怕都要替她陪葬。”

容嬷嬷脸色苍白,“王爷难道会杀了奴婢?”

“哀家不清楚,但如英是你推荐的,哀家怕连累了你。”

容嬷嬷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灰,六神无主,她这一辈子从没想过要走捷径,从陪嫁丫环到入王府,再入宫,把自己最好的时光献给了这座死寂的禁宫,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没想到临到老了,突然生出一点私心,怎么就能把命丢了?

可她出了宫能去哪?娘家兄弟被贬去守典库,心里不定怎么恨她,她没有丈夫,无儿无女,父母早亡,出去了又怎么做什么?

“太妃,奴婢不出宫,王爷若真要奴婢的命,奴婢也认了。”

瑞太妃叹了口气,“上了年纪,不经跪,起来吧。你不愿出宫就留下来,哀家豁出去也要保你一命。”

两人正悲悲凄凄的说着,黄有道急匆匆进来,朝瑞太妃打了个千儿,“太妃,大事不好。”

瑞太妃冷不丁打了个颤,“又出了什么事?”

黄有道左右看看,边上没人,便道:“奴才刚刚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说咱们王爷和皇后……关系暧昧。”

瑞太妃啊了一声,“有这种事?分明是造谣,楚王对王妃情深意重,谁人不知,怎么会传出来这种事?”

“您忘了?”黄有道提醒她:“太妃寿辰那晚,在假山,王爷和皇后在假山边上说话……”

“哀家也在场,他们只是说话而已,并没有做别的,哪个嘴里生疮的乱嚼舌根?”

“谁传出来的,奴才也不知道,但后宫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奴才是怕这事让皇上知道了,必定会勃然大怒。”

容嬷嬷在边上小声说,“太妃,只怕那晚的事,皇上往心里去了,听说这两日,皇上都没歇在凤鸣宫。”

瑞太妃垂眼看着怀里的狸猫,喃喃道:“安份守已的多好,偏生要闹腾,如今国泰民安,皇帝要仰仗他的地方不多了,若是生了间隙,可如何是好?”

容嬷嬷安慰她道:“太妃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对太妃向来有孝心,对王爷更是爱护,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断不会听信这种谣言的。”

黄有道说,“太妃,依奴才看,得给王爷送个信,让他心里有数才成。”

瑞太妃摇了摇头,“他正在气头上,哀家便是打发人送信过去,他必是不领情的。”

“可这事关系重大,王爷必须……”

瑞太妃挥挥手打断他,“楚王本事通天,哀家不送信,他必然也是知道的,不必忧心。”

——

皇帝心浮气躁的把奏折一扔,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有些冷了,顺着喉咙凉凉的一线落下去,他将茶盅一墩,站了起来。

高升海立在边上小心翼翼的说,“皇上,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听说绿菊和白茶都开得不错,您去瞅瞅,权当散心了。”

皇帝默了一下,抬脚往外走,楚王三天没上朝,虽让人请了假,但总觉得他不上朝,不是因为楚王妃身子不好,而是别的原因。

蓝天白云,阳光温和的照在肩头,确实舒坦,皇帝信步走着,心里的郁气不觉散了一些。

冬日的御花园其实景色并不怎么好,一堆的枯枝败叶,只有几棵常青树点缀着园子里的景致,高升海说的绿菊和白茶倒是有的,因为都珍贵品种,成活率不高,所以并不多,栽在盆里,被摆在园子一角。

皇帝慢悠悠走过去,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听说了吧,那日楚王和皇后在假山约会,被皇上撞了个正着,楚王爷心虚,一连三天没上朝了。”

皇帝心里猛然一震,站在那里没动。

“说起楚王爷也真是奇怪,当初为了皇甫珠儿终身不娶,可突然间就娶了三位王妃入府,特别是对白丞相的小姐宠爱有加,听说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可怎么就和皇后有染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咯咯咯的笑起来,“你们啊,都被楚王爷给骗了,说什么为皇甫珠儿终身不娶,那根本就是他的碍眼法,其实他早就和皇后有一腿,前段时间楚王不是闹着要到宫里住么,皇上是不同意的,是皇后百般劝说,才让皇上点了头,你们想,皇后和楚王住后宫,皇上一个人在前庭,宫门一下匙,可不就方便了么……”

皇帝站在那里,脸色青白,垂着的手不觉攥成了拳,原来如此,因为心虚才不敢见他,这才是楚王真正不来上朝的原因!

第三百一十六章皇上驾到!

白千帆一睁眼,墨容澉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慵懒的笑意看着她:“醒了?”

白千帆揉了揉眼睛,“王爷,您今儿个又不上朝啊?您这样可不对,会耽误事的。”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早日把伤养好才是正经。”

不说则已,一说起伤,白千帆就觉得痒痒,拿手背在伤口边上蹭了蹭,“应该是长肉了吧,都痒痒了。”

“别乱动,”墨容澉把她的手拿开,衣袖撸上去,露出白纱布包扎的伤口,他用指腹在伤口周围轻轻摩娑,“这样好些么?”

白千帆缩了缩脖子,“还是痒。”

墨容澉看她一眼,低头把唇压下去,沿着一圈都亲了一遍:“这样呢?”

白千帆咯咯咯的笑,“更痒了!”

她笑得连牙肉都露了出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那笑容多明朗多畅快,看得墨容澉小腹一阵发紧,若不是她身上的伤,他真想痛痛快快把她按在怀里好生揉搓一顿。

笑完了,白千帆拿手摸了摸肚子。“王爷,我今儿个不躺了,您瞧,我肚子上都长肉了。”她坦坦荡荡把中衣揪起来给他看。

光洁细嫩的小腹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带着似有若无的幽香,丝丝绺绺飘进他的鼻腔里,墨容澉艰难的咽了一下喉咙,又咽了一下,说,“你肚脐眼里怎么有脏东西,没洗干净吧?”

“怎么会?我可是认真洗过的。”白千帆不信,撑着身子要去看。

墨容澉赶紧按住她,“别动,小心扯到伤口,我看看。”他低下头去,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查看,突然在她肚脐眼上亲了一口,湿润的舌头扫过凹进去的小圆圈,惊得白千帆肚子一收,“王爷您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说,“有个小黑点在里头,手够不着……”

“那您也不能用舔的呀,多脏啊!”

墨容澉卟哧一笑,压住她半边身子,“是啊,你可够脏的,得亏跟着我,换了别人一准嫌弃你。”

白千帆拿一只手推他,“王爷才脏呢,忒的不讲究。”

墨容澉飞快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哈哈哈,这下你也脏了。”

白千帆用手背抹了一下唇,嗔怪的瞪他,“王爷是小孩子么?”

墨容澉不逗她了,伸手撩了账子往外望了一眼,“今儿个天气不错,你不想躺也行,到外头坐着晒晒太阳,但是不许走不许跑,我要进宫一趟,等我回来陪你吃午饭。”

“王爷有事尽管忙您的,有绮红姐姐她们在,我没事的。”

“嗯,”墨容澉点点头,“绮红绿荷,秋月秋香都在,你有事就叫人。”

墨容澉亲自替她穿衣,小心翼翼避开受伤的地方,从小到大他没有服伺过人,但那份细致叫绮红绿荷看了都心生佩服。王爷穿了铠甲是威风凛凛的战神,脱了铠甲也能当温柔体贴的好夫君。

墨容澉不得不入宫一趟,那天晚上还有件蹊跷事,他需要去弄明白。

入了宫,他直接去了凤鸣,皇后身体不好,正在歇着,总管刘福见是楚王过来,不敢怠慢,上前打了千儿,“王爷请坐,容奴才进去禀告一声。”

皇后大概听到了楚王的声音,不等刘福进去,打发宫女出来传话,“娘娘请王爷进去说话。”

刘福忙在前边引路,“王爷这边请。”

墨容澉是第一次进皇后的寝殿,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皇后靠在贵妃榻上,病容比起前几日更甚,脸上竟有枯灰之相,他心里一惊,“娘娘看起来气色可不怎么好,可叫左堂中来瞧过?”

“老毛病了,到了冬天就这样,左医正倒是尽心尽力替本宫瞧着,只要熬过了冬就好了。”

墨容澉环顾了一下屋子,“烧着地龙,倒也不冷,我瞧着皇嫂气血不足的样子,还是得多进补,前些日子臣弟得了一只老山参,回去就命人送来,给皇嫂补补血气。”

私下里,墨容澉还是喜欢叫皇后做皇嫂,透着亲切,他对皇后是由衷尊敬的,长嫂为母,皇后深明大义,很多事情比皇帝看得更透彻,这些年若不是皇后在身边扶持,单凭皇帝那个软性子,只怕撑不出今日这么好的局面。

“臣弟来是想问皇嫂一件事,太妃生辰那晚……”

他刚说到一半,听到外头刘福扬起嗓子叫了一声,“皇上驾到!”

墨容澉立刻起身往门口走,皇后也硬撑着下地去接驾。

皇帝一进来,见两人一前一后过来行礼,不觉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弟在这里,听说楚王妃身上不太好,你怎么有空进宫来?”转身扶起皇后,语气带了嗔怪:“你身子骨不好,这些虚礼就免了,快回去躺着,没得又作了病。”

他亲自把皇后重新安置在贵妃榻上,在紫檀雕花大椅上坐下来,宫女奉上了茶,他接过来,漫不经心揭了杯盖撇着里头的茶叶沫子。

墨容澉也坐了下来,“臣弟听说皇嫂这几日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

“三弟有心了,”皇帝没喝茶,顺手把茶盅搁在小几上,“皇后是老毛病,过了冬就能好,眼下只能熬着,朕瞧着她这样,也是揪心啊。”

“皇上,您别担心,臣妾一年一年都这么过来的,横竖开了春就好了。”

皇帝转动了一下姆指上的扳指,没接茬,却问墨容澉,“楚王妃怎么样了?朕近日政务繁忙,不然也抽点空过去看看她。”

“皇兄太客气了,王妃没什么大碍,差不多已经好了。”

“你一连三日不见人影,还以为楚王妃病得很厉害,”皇帝微微颔首:“没事就好,朕也放宽心了。”

接下来没人说话,象是集体陷入了沉默,皇帝和楚王捧着茶盅喝茶,皇后怏怏的靠着,目光低垂,风吹动窗边的纱帘,轻柔的布料扬起好看的弧度,荡在墨容澉的视线里,他蓦然惊醒,知道今日这时机不对,想问的事没办法再问下去,便起身告辞。

皇后自然不能留他,强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皇帝便说,“皇后身子不好,朕替她送送你。”

墨容澉忙请他留步,“臣弟不敢,皇兄还在留来下陪陪皇嫂吧。”说完,急步走了出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恐怕要变天了

皇帝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轻笑一声,“这个老三,走这么急做什么,倒象是后头有谁在追他似的。”

皇后仍是垂眼看地,对他的话仿若未闻。

皇帝眉头轻蹙,强压住心头的不悦,“三弟来找皇后可是有什么事?”

“皇上先前也听到了,楚王过来就是探病的。”

皇帝笑了一声,手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近皇后,“三弟对皇后倒是有心。”

皇后眼皮一抬,安静的看着皇帝:“皇上是不是听到外头那些风言风雨了?”

皇帝故作不知,“什么风言风雨?”

“既然皇上不知,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白添烦恼。”

“皇后不说,朕倒有些好奇,倒底是什么风言风雨?”

“皇上当真不知?”

“朕当真不知。”或许是皇后的眼神太过清亮,皇帝有一瞬间竟不敢直视,转过身坐在椅子上。

皇后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说臣妾和楚王那晚在假山幽会,皇上信么?”

“简直胡扯!”皇帝一声低喝,额上青筋立刻爆了起来,他的愤怒不是装的,咬牙彻齿恨不得要杀人的模样,“是谁传的,朕砍了他!”

“臣妾说了皇上不要听,听了反而生气。”

皇帝两眼发虚望着地,一绺阳光正照在上面,墨色地砖里隐约可以看到点点洒金,他咬了一下后牙槽,似乎怒气难消。

皇后看着他,“皇上不会真的怀疑臣妾和楚王间有点什么吧?”

“当然不会,”皇帝刹时清醒,勉强带了点笑意,“就算信不过楚王,朕还信不过皇后么?”他过去坐在皇后身边,握住她的手,“朕会彻查这件事,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皇帝的手有些冷,还有些湿润,皇后反过来握住他,“皇上冷么,手这么凉?”

皇帝抽回手,把薄毯给她掖好,“朕不冷,你好生歇着,得了空,朕再来看你。”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臣妾身上乏得很,这段日子只怕不能去看皇上,皇上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咱们夫妻间不说这个,只要你好好的,便是朕的福气。”皇帝在皇后肩上轻轻拍了拍,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皇后靠在榻上,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眼里渐渐积了水雾。

帝后说话,无人敢打挠,皇帝走了,贴身服伺的宫女迎春才敢进去,见皇后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皇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看着窗外,喃喃自语,“恐怕要变天了。”

“娘娘说什么?”迎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今儿个天气好着呢,不会变的。”

知夫莫若妻,皇帝的凛性皇后是最了解的,墨容瀚虽为大皇子,但论才干,他不如太子墨容渊,论心胸城府,他不如楚王墨容澉,可是命运让他坐上了龙椅,既然他想当好皇帝,她便拼着命也要替他开创一个盛世。

墨容瀚目光短浅,心胸也有些狭窄,但他愿意改,愿意听她的劝告,很多事情上都有赖于她的帮忙,理不清头绪的时侯,她替他批阅奏折,一批就到深夜,夜深露重,风寒入体,她的病根就是这么种下的。

他性子儒雅,待人温和,想做一个史上留青的好皇帝,他迫不及待的施新政,为了拢络朝臣,一拔拔的秀女被选进后宫,可是她也知道,他对她们没有感情,这只是他政治上的某种手段。她替那些女人可惜,但要成大事,牺牲一小部分无可厚非,她默认了他的行为。

他极依赖白如禀,不过李刚的事件之后,他对白丞相的信任大打折扣,扶植修大学士,在内阁与白丞相抗衡,因为这个,他不准楚王与修元霜和离。

她和楚王其实就是皇帝的左右膀,他们忠心耿耿,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他怎么能怀疑她和楚王?怀疑谁,都不能怀疑她和楚王啊?一个是结发的妻子,一个是亲弟弟,虽说天家亲情淡漠,但她自问,这一生从未行差踏错,楚王对他也绝无半点不敬,他为什么为那样想?

嘴里斥责着散布谣言的人,可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出卖他的心思。他不相信她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谁!

——

温暖的瑞福宫里,豫王散着襟,露出一大片肉色的胸膛,他懒懒的靠在床头,手里端着一只夜光杯,脸上还残留着尽性后的潮红,一双秀长的眼眸看着梳台前坐着的女人。

“心肝儿,今儿个可是第四天了,本王都快被你榨干了,还不肯放我出宫去?”

白贵妃扭着身子斜了他一眼,“怎么,豫王爷是嫌本宫服伺得不好么?”

“再没比这再好的了,”豫王自问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可白贵妃的手段却让他大开眼戒,“心肝儿,你那本事哪学的?皇兄得了你,还不得快活死去?”

白贵妃脸一沉,她倒是想让皇帝快活,可惜皇帝十天半个月也不到她这里来一趟,快活得起来么?入宫前,白夫人特意找了城里最好的阿姑教她本事,结果本事是学会了,却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皇帝一心扑在皇后身上,对其他女人自是提不起兴趣。

只是……她突然弯唇一笑,皇帝已经连续几日没歇在凤鸣宫了,这是不是表示她的机会要来了?

豫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和楚王妃真是亲姐妹?也太不象了。”

白贵妃没好气,“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圈套是你设的,事情是我做的,你想想我的处境,心肝儿,我为了你这回可是豁出去了!”

“怎么,怕楚王找麻烦?”白贵妃哼了一声,“以他的脾气,这会子应该去过豫王府了。”

豫王不以为然,“找不到我,他也没辙。我看他是晚辈,不与他一般见识而已,否则,”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紧张兮兮的问,“你说,他不会拿我那些宝贝撒气吧,万一给砸了……”他急急的下地趿鞋,“不行,趁着宫门没下匙,我得回去一趟。”

白贵妃坐着没动,“你若回去,砸的就不是你的那些石头,是你自个了。”

豫王迟疑的站定,犹犹豫豫的样子,突然听到外头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第三百一十八章龙马精神

窗外又下起了雪,比前几日的那场大了许多,大片大片的雪花搓棉扯絮般落下来,禁宫上下变得银装素裹,一派冰清玉洁。

皇后很早就醒了,身上不舒服,总是睡不好,清醒一阵,迷糊一阵,看到窗外泛了白光,以为是天亮了,叫了迎春两声,她才跑进来,衣裳还披在肩上,“娘娘,您要什么?”

“什么时辰了?”

“刚过正寅时,娘娘再睡会吧。”

皇后问,“才寅时,天怎么亮了?”

“天没亮,是下雪了。”

皇后哦了一声,“躺着也睡不着,还是起来吧。”

迎春便击掌唤了其他人进来,伺侯皇后穿衣洗漱。

皇后坐在妆台前,由梳头太监伺侯着梳头,突然闻到幽幽的香气,她的眼睛里刹时有了一点光彩,喜道:“可是院里的腊梅开了?”

迎春答,“正是,昨儿个还只打了朵子,今儿大雪一催便开了,可惜雪太大,花都被盖住了。”

“开了便好。”皇后说,“把蓝翎翠羽大氅拿来,本宫出去瞧瞧。”

迎春踌躇了一下,“娘娘,外头冷,您就在屋里瞧吧。”

“本宫就出去瞧一眼,不碍事的。”

皇后坚持,迎春也不好拦着,只好取了蓝翎翠羽大氅替她披上,铜制镂雕暖炉塞到她手里,搀扶着往廊上去。

因为她喜欢闻腊梅的香气,皇帝特意命人出宫寻了一株上好的腊梅,亲手种在廊下,这样她便是在屋子里,也能闻到腊梅的香气。

每年花开的时侯,皇帝都会过来,烫上一壶好酒,与她对坐在屋里,闻香饮酒,那是她最高兴的时刻,没有国事,没有后宫那些女人,有的只是温情的对视,和唇边舒畅的笑容,喝得有几分醉意时,携手进入寝殿,她便彻底沉沦在皇帝的一腔柔情中……

今日腊梅开了,皇上会来吗?她已然不敢奢望。

独自赏了一会子花,迎春便来催她:“娘娘,早饭摆得了。”

皇后没有胃口,就着脆罗卜丝喝了一小碗清粥,便罢了饭。回到后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殿里熏了荷香,似有若无的一点香气在屋子里上空弥漫着。

过了一会子,迎春捧着药碗进来,轻声唤她:“娘娘,该喝药了。”

皇后应了一声,撑开眼皮坐了起来,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药,低头轻轻吹了一口。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娘娘,长福来了。”

长福是皇帝跟前的小太监。帝后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若不是歇在凤鸣宫,或者皇后不睡在承德殿,第二日便有小太监过来禀报皇帝安寝的事情。皇帝是真命天子,打个喷嚏都是天大的事,所以夜间的安寝也是半点都马虎不得的。

几时睡几时起,夜间翻了几次身,起了几次夜,要了几次水,都必须要详尽的记录下来,这其实也是宫里的规矩,若是有太后在,这些事每日都必须报到太后跟前去,没有太后,便报到皇后这里来。

长福呵着身子进来,笑模笑样给皇后行礼:“给娘娘请安。”

皇后对底下人向来和气,笑了一下,“起来说话,”她象往常一样问道,“皇上昨晚上歇得可好?”

长福把身子躬下去,“回娘娘的话,皇上昨儿个戌时歇的,今儿个辰时三刻起的。”

皇后不觉皱了眉头:“辰时三刻起的,岂不是误了上朝的时辰?”

长福道答,“皇上今儿个罢了朝。”

皇后更奇怪了,皇帝向来勤勉,朝臣们寅时起,他也寅时起,偶尔晚点也不过初卯,绝对误不了上朝,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皇上昨儿夜里睡得不安么?可是身子不舒服?”

长福脸上有几分不太自然,“皇上龙马精神,夜里记档有两回,所以今儿早上起晚了。”

皇后手一震,碗里的药汤差点洒出来,迎春担心的看着她,皇后和皇上的感情非同一般,皇上很少到别的嫔妃宫里去,偶尔的一两次,皇后脸上总有这种黯然的神色,但她从不说什么,说得不好听一点,督促皇帝每月雨露均沾亦是皇后的职责。皇后贤明,自然也劝过,但皇上不理会,日日都往凤鸣宫来。只是这几日,两人生了嫌隙,皇帝虽也来探望,却不曾留宿,没想到宿到别的宫里去了。

皇后低头喝药,黑糊糊的药汤有股难闻的味道,但对她来说习以为常,不声不响把药喝了个干净。迎春赶紧往她舌头底下压了颗话梅。

待嘴里的苦味被酸甜盖住,皇后才问,“皇上昨儿个歇在哪了?”

“回娘娘,皇上昨晚歇在瑞福宫了。”

皇后怔了一下,歇在瑞福宫了,看来果真是如了白贵妃的意了。

她慢慢把那颗话梅吃完,吐了核在盘子里,才发现长福还杵在那里没走,她略微抬了一下手,“你回吧,好生伺侯皇上。”

长福应了是,行了礼退出去。

迎春看她神情有些不对,笑着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如今娘娘凤体欠安,皇上,”倒底是大姑娘,说起这种事来还是害羞的,但话到嘴边不能不说,“皇上需要舒解,可不就得去别的宫里么,待娘娘病好了,皇上定会守着娘娘,步寸不离的。”

步寸不离么?皇后黯然一笑,不会再有那种时侯了,白贵妃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的性格极象白丞相,懂得韬光养晦,永远不打没把握的战,只要抓住了机会,必是会竭尽所能达到目的。

而皇帝……她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忍着性子做仁君,做贤良,被压抑在他心底的那些狭窄阴暗情绪一旦爆发,就很难再压下去了。一晚上两次,但凡克已的君王都不会如此吧。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细观芸芸众生,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一旦贪欲丛生,往上走很难,走下坡路却是飞快。她只希望皇帝不要听信白贵妃的谄言,懂得明辩是非,继续做一个仁君。这大好的江山才能尽握手中,黎民百姓才有安稳的日子可过,否则便是朝纲动乱,百姓苦不堪言,而他想做一个明君的愿望,终将付诸东流……

第三百一十九章咱们打个商量吧

白千帆的底子不错,虽是冬天,伤养起来也快,被剐掉烂肉的洞里长出了新肉,粉嫩嫩的一团,每次换药的时侯,墨容澉都忍不住想去触摸,又怕她叫痛,眼馋的看着,倒底不敢乱动。

白千帆两天前就下了地,墨容澉警告她不许跑,只准慢走,她耐着性子忍了一天,第二日便跟平日一样,迈着大步一阵风似的回了揽月阁,看她的小兔仔们去了。

还是回到自己的地方好啊,透着一股子亲切,看什么都顺眼。架子上挂着她打了一半的络子,桌子上摊着她写的字,床底下还有她藏的东西,箱子里是绿荷替她做的衣裳,妆台上有墨容澉送她的胭脂水粉和珠钗……

她在屋里走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心里犯了难,她想跟墨容澉在一起,那是她的夫君,是远远看见就忍不住欢喜的人,可她也想住回揽月阁来,时间长了,怕屋子都跟她生份了。

下了大雪,她叫上院里的几个奴才一起堆雪人,月桂是兴致冲冲,月香却是担着心,不时把她往廊上拉,“小祖宗,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万一受了凉,王爷会活剥了奴婢的!”

白千帆甩了甩胳膊,笑嘻嘻道:“你看,一点事都没有,趁着没人管,咱们在这里痛快玩一场,呆会大总管找来就玩不成了。”

月桂捧着一团雪笑着叫道:“把这个胆小怕事的埋起来!”

揽月阁的奴才们早就被白千帆带偏了,一呼百应,立刻咋咋呼呼朝月香围过去。

月香怕起来,缩着手脚往后退,嘴里笑骂着他们,“别胡闹啊,小心我告诉大总管,叫你们挨板子!”

“哎呀,她还要告诉大总管,快埋了她!”

月桂趁月香不备,抓住她的肩膀往下一压,白千帆手急眼快的跑过来,想都没想就往月桂身上倒,大声喊着,“快,来压住她!”

平日里哪有这样闹过,连最胆小的怜儿都笑着扑过来压在她们身上。

月香被压在最下面,气都喘不上来,可一开口,却是笑不成声,快乐象是会感染的,每个人都在笑,都在闹,一二三喊着往下压。

穿得太笨重,压了两下,队伍散了,怕底下的人溜掉,立刻爬起来又往上头压,个个都笑得腮帮子发酸,却停不下来。

秋纹听到揽月阁里这么大的动静,好奇的站在院子里踮着脚看,院墙阻隔了视线,她想了想,还是跑出去,走到坡上探头探脑看了一下,见到里边的情况,吓了一跳,立刻跑回去告诉修元霜。

“主子,您快去看,王妃被她院里的奴才们压在地上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修元霜很诧异,白千帆如今是府里的大宝贝,谁敢对她不敬,怎么会把她压在地上?

她也有些好奇,走到坡上去,透过花墙的缝隙,看到院里的一幕,不禁愣住了,堂堂楚王妃居然跟着奴才们瞎胡闹,这成何体统!难道楚王爷爱的就是她这随性的样子?

正睁大眼睛看着,余光里,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急步走过来,她装作没看见,一动不动,墨容澉当然也不会主动叫她,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去,迈进了院子里,见到白千帆被压在下面,顿时暴喝一声,“都给我起来!”

楚王驾到,奴才们如临大敌,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吓得面无人色,胆小的怜儿甚至浑身发抖。

只有白千帆满不在乎,咧嘴笑着冲他扑过去,她早已经摸清了墨容澉的脾气,生气的时侯,只要她厚着脸皮撒个娇,就什么事没有。

墨容澉见她扑过来,下意识的接住,却是小心翼翼避开她受伤的手臂,隔着厚厚的棉袄揽住她,板着脸道:“她们为什么把你压在下面?”

“不是压我,是压月香,她在最下边,我们要把她埋起来。”

“埋起来做什么?”

“玩啊,埋人你没玩过?用雪把人盖起来,只把头露在外边,可有意思了?”白千帆小时侯没有玩伴,哥子们在后院玩,她躲在树后边偷看,虽然没参与,那份快乐却是着实感受到了。见地上这么厚的雪,一时起了玩心,一通胡闹下来,果然是有趣的。

墨容澉冷眼扫了一众不省事的奴才,“王妃身上有伤,你们竟敢压着她,都到刑房领板子去!”

众奴才不敢求情,低着头,应了个是。

白千帆不依,抱着墨容澉的手臂摇晃,“王爷为什么罚她们,她们陪我玩呢。”

“玩也该有个分寸!”

“我已经好了,”她努力把袖子往上堆,露出细白的胳膊,“您瞧,新肉都填满了,真长好了。”

新肉是粉色的,象一块胭脂涂在手臂上,墨容澉看了一眼,赶紧替她把衣袖扯下来,“别动不动撸袖子,小心着凉。”见白千帆扬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不理,依旧沉着脸。

白千帆踮脚把他脖子往下拉,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王爷,咱们打个商量吧。”

墨容澉不禁好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弯下腰配合她,“你说。”

“您不是一直想摸我那块新长的肉么,回屋就让您摸,您就饶了她们吧!”

墨容澉错愕的看着她,她居然拿那种事跟他谈条件!!!她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世上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小丫头!

见墨容澉不说话,白千帆以为他不同意,眨了眨眼睛,又道:“我再让你亲一次怎么样?”

墨容澉瞪着她半响,突然伸手把她整个人都举起来,往肩上一扛,象扛米袋似的,“王妃替你们顶罪,这次就不罚了,再有下次,加倍并罚,听清楚了?”

“是,奴婢下次不敢了!”众奴才异口同声的道,心里乐开了花,至于王妃替她们顶罪什么的,她们根本不当一回事,王爷爱还爱不过来呢,哪舍得罚呀!

墨容澉扛着白千帆往怀临阁去的时侯,修元霜还站在路边,看着被扛在肩上的白千帆一张小脸被风吹得通红,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手舞足蹈,咧着嘴哈哈大笑着,他们走远了,可那银铃般的笑声却一直飘过来,飘进她的心里……

修元霜从来没有象这刻这样妒忌白千帆,不单单是因为墨容澉的宠爱,还有她的开怀大笑,而自己,长到这么大,何曾这样笑过?

第三百二十章你又不是外人

墨容澉把白千帆扛回怀临阁,绮红看到,吓了一跳,赶紧就要跟过去,被绿荷扯住,“人家夫妻间的事,你掺合什么?”

绮红会意,抿嘴一笑,很是感慨的说,“和从前比起来,爷象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懂了吧,这就是爱的力量。”

“我是不懂啊,”绮红瞟了一眼远处站着的贾桐:“我不象你有人爱。”

绿荷红着脸,作势要撕她的嘴:“你眼红什么,有本事也找一个去!”

绮红笑着跑开,“哎哟哟,这是承认了啊,我得告诉贾桐去!”

“你敢!”绿荷佯装恼怒,提着裙子追上去。

屋里,白千帆正在兑现自己的承诺,卷起袖子把手臂递到墨容澉面前,“诺,你摸吧,别客气。”

墨容澉看着她,咬了咬牙根,真要是不客气,他想吃了她。垂眸看着她手臂上那团粉嫩的新肉,干净如初,美好圣洁,他哪敢去触碰,把她的衣袖放下来,一声不吭走到窗前站着,望着外头银白的景色发呆。

白千帆有些奇怪,王爷这是还生她的气么?

她搓了搓手指头,缓缓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男人明显一震,却没有说话,喉咙咽了又咽,到嘴边的那句话还是咽了下去。

绮红在门口请示,“爷,水烧好了,您现在就洗么?”

墨容澉嗯了一声,把环在腰间的小手拉开,“我去洗个澡,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哪也不许去,回来再同你算账。”

白千帆腆着脸跟在边上:“王爷要洗澡么?”

“嗯,今儿个去操练了,出了一身汗。”回来不见她,连澡都没洗就跑到怀临阁去找人了。

“我服伺王爷洗澡吧,”她扬着小眼,乌沉沉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墨容澉心一跳,脑子里立刻跳出香艳的画面,但……她眼神如此清澈,一定是他想歪了。

“你能行?”

“我会搓背,小时侯还替我奶娘搓过,她夸我搓得好呢。”她满脸期盼看着他。

墨容澉心卟卟跳,故意沉吟了一会,才有些勉强的道:“行吧。”

白千帆哟嗬一声,欢呼着跑出门去,很快便听到她对绮红说,“姐姐,今儿个我服伺王爷洗澡,您歇着去吧。”

墨容澉脚步一顿,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挑了帘子出去。

角房里,大浴桶灌满了水,热气腾腾,白雾缭绕,墨容澉洗澡并不喜欢有人服伺,他孤家寡人惯了,很多事情习惯亲力亲为。

脱了衣裳跨坐在浴桶里,热烫的水立刻包围过来,说不出来的舒坦。他深吁了一口气,才沉着声道,“进来吧。”

白千帆在外头早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叫声,立刻跑了进去,一进门,温热的雾气扑面而来,润得她小脸红朴朴的。

屋里烧着地龙,有些热,她把棉袍脱了,只穿着夹衣,挽起袖子就过去了。

白雾中,隐约可见一个男人坐在浴桶里,尽管只是坐着,身躯依旧挺拔伟岸,象一块坚石立在水里。

白千帆舔了一下唇,发现自己有些渴,但她没时间出去喝水,只能暂时忍着。

她拿起澡巾开始替他搓背,他的身上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赘肉,光滑,坚硬,肌理分明,肩很宽,紧致的肌肉慢慢往下收窄,直至没入水里。

真漂亮,她在那坚实的肌肉上按了按,不由得又舔了一下唇。

她做事很认真,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丝不苟,边搓边问道:“王爷,力度还可以吧?”

墨容澉半响才嗯了一声,他不敢说话,怕泄了那口气,会做出不该做的事,天晓得他忍得有多辛苦,她的手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所到之处,毛孔自动张开,无尽的渴望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一团火在小腹处烧得他无所适从,他不停的咽着喉咙,耳朵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每一下都大力的撞击着他的胸腔,撞得他生疼。

偏偏白千帆这时侯说,“王爷转过来吧,该搓前边了。”

搓前边,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肯转过身,心里早已经后悔让她进来了,这哪里是服伺,分明就是折磨。

哑着嗓子,尽量声音平稳:“不用了,你出去吧。”

小丫头很执着,“怎么不用,还没搓完呢,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不转身,她便自己走到他前面去。

墨容澉惊愕的看着她,“你……”

白千帆却是吓了一跳,“王爷不舒服么?脸怎么这么红?”

他的手死死抓在浴桶上,“有点热。”

“我也觉得热,”她抓着夹衣的衣摆往上扇了扇,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

墨容澉就觉得腔子里的心往上一冲,他下意识的往水里一缩,腾起的水花溅到白千帆身上,她低头弹了弹身上的水,倒也没说什么,拿起澡帕子对准他胸膛就按上来,“起来一点。”

墨容澉:“……不,不用你了,还是……”

“罗嗦什么,赶紧的,”她嗔怪的瞟他一眼,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肌:“嗬,真硬!”

墨容澉:“……”缓缓低头,真正硬的在下面……那里潜伏着一条蛟龙,蓄势待发,好象随时都能一飞冲天。

他已经无法正常呼吸,张着嘴,傻愣愣的任她为所欲为。

一个大老爷们落到这步田地,真真是……汗颜,他要心肠硬一点,便可以不管不顾的把她拖进来吃干抹净,但她这么小,这么瘦,这么……相信他。

墨容澉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已喷薄的*。不应该是在这里,也不应该是这个时侯,他们真正的洞房应该要挑个好日子,在一处极美极舒坦的地方。他为自己找了无数借口和理由,终于把腹下的那团火压制下去。

半响,他睁开眼睛,“你这样在男人身上戳来戳去,不觉得臊得慌?”

白千帆抬了抬眼皮,很是理直气壮,“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夫君!”

说得太好了,墨容澉心里的欢喜满得要溢出来,他是她夫君,不是外人,小丫头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拭探着问,“你身上也湿了,要不要一起进来洗,反正是夫妻嘛,这没什么的。”

白千帆抬眉一笑,“想得美!”

知道她会这样答,他才问,不然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白千帆把帕子在水里搓了搓,“擦完了,你起来吧。”

“你出去,剩下的事不用你。”

白千帆嗯了一声,擦干手,走去拿自己的衣服,却是绕到他后面,手伸进水里,狠狠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墨容澉猛的站起来一转身,白千帆只见什么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迅速的沉下去。

男人缩在水里,气极败坏的喊:“你等着,出去有你好看的!”

白千帆哈哈大笑把棉袄穿好,扬长而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爱情真正的模样

皇后已经有五天没看到皇帝了,这大概是成亲以来,他们分开的最长的日子了。皇后站在廊柱边,抬头望着重重飞檐,琉璃屋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有些刺眼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离得并不远,皇帝的承德殿和她的凤鸣宫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春宫殿,漫步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可是这么近的距离,皇帝却抽不出时间来看她,他不来,也不打发人来请安问好,他用这种冷漠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不管她和楚王是不是有暧昧,那些谣言已经打击了九五至尊的帝王那颗脆弱的心。

大雪过后,一连几日放晴,她的精神也显得好了一些,皇帝不来,她总可以去看他。夫妻两个,有些事情堵气是没用的,还是要当面把话说开,皇帝气量小,不说清楚,怕他拧不过弯来。

迎春和刘福陪着她过去,路面上的积雪被扫到边上,堆成一条白色的坝,远远望去倒象是两条长龙,皇后看着那些雪,突然想到了白千帆,这么大的雪对她来说不过是一道风景,再怎么喜欢,也不能由着性子去撒野,但白千帆可以,因为她有世上最好的夫君。那日在璋合殿,见到墨容澉不避人的亲吻白千帆,她非常讶异,倒底有多爱,才能不顾世俗不顾礼仪这样坦荡的表露出来,也许,这才是爱情真正的模样。

她与皇帝也是恩爱的,除开皇帝出巡,没有一天不相见,但每次去见他,她心里都怀着一种热切与期盼,见到他的一刹那,脸上便不由自主绽放了笑容。她相信皇帝也爱着她,每次她一生病,他就愁眉不展,比那些国事更让他揪心,夜里她咳嗽,皇帝亲自披衣下床去替她倒水,她睡不好,翻来覆去,吵得皇帝也睡不安,即便是这样,皇帝也只肯守着她。

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皇后悲凉的心重新变得热烫,他或许真的很忙,年底了,有太多事情要他拿主意,她不应该怪他,他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路不长,一会就到了,皇后象往常一样迈上台阶,门上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请安。

刘福问,“万岁爷在吗?”

“在,”小太监答:“娘娘稍后,容奴才先去禀告。”

皇后一愣,什么时侯她来承德殿还需要通报了?

刘福板起脸,“瞎了你的狗眼,娘娘见皇上历来不需要禀告……”

皇后抬了抬手,“不要紧,皇上大概有事,就让他进去禀告一声吧。”

正闹着,高升海出来了,堆着笑脸给皇后打了个千儿,“娘娘今儿个精神头可不错,皇上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坏了。不过,”他话音一转:“皇上歇下了,娘娘还是过会子再来吧。”

皇后奇怪道:“还不到午歇的时侯,皇上怎么就歇下了?”

“皇上昨夜睡得晚,今儿个又起得早,这会子觉得乏,就躺下了。”高升海持着佛尘,笑着问,“娘娘可是有事,奴才代为传答就是。”

皇后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他,既然歇下了,本宫就不打挠他了,让他好生歇着吧。”

她转身缓步下台阶,满怀热切而来,却只能失望而归,皇帝确实日夜操劳,这五日他夜夜宿在瑞福宫,长福每日来禀告皇帝的安寝,说的都是记档两次,皇帝正值春秋鼎盛,精力旺盛些也无可厚非,可夜夜这么着,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皇帝不是毛头小伙,个中道理他应该知道的呀。

皇后叹了一口气,拿手帕掩着嘴咳了两声,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传过来,“娘娘怎么走了?”

皇后转过身一看,白贵妃从承德殿里出来,虽是冬日,她却穿得并不臃肿,桃红的缎袍,领上镶着羊脂玉盘扣,没有披大氅,腰肢处戴着一串白玉珠链,走动起来,玉珠发出细脆的声音,更衬得那细腰盈盈一握,说不出的妩媚。再看自己,因为怕冷,夹衣,夹袄,棉袍套了好几层,外头再披了大氅,若不是身量还算长,简直跟球一个模样。

白贵妃再怎么嚣张,该有的礼数还得有,只是那个礼,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看得迎春和刘福心里窝火,却不敢放肆。

皇后还算平静,“你从皇上那里来,他歇得好么?”

白贵妃一脸娇羞,把衣裳上的皱褶轻轻抚了抚,“歇什么呀,想是臣妾夜里没伺侯好,皇上又把臣妾叫去……大白天的……好在太后不在了,不然臣妾得到慈安宫门口去跪着了。”

这话说得吞吞吐吐,可意思表达得太明白了。皇后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控制不住,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娘娘哪里不舒服了么?”白贵妃大惊小怪的道:“这脸色可不好看,要不要叫医正来看看?”

皇后努力将涌到嗓子眼的腥甜压下去,定了定神,“不打紧,想是出来太久有些乏,本宫该回去了。”

“是啊,娘娘身子不好就少出来走动,娘娘放心,皇上这里有臣妾,臣妾定会好生服伺皇上的。”

皇后看着趾高气昂的白贵妃,心里默然长叹,到了这一刻,她终于露出原形了吧。可是皇帝,您又怎么能受她蛊惑?忠与奸,好与坏,您分辩不出吗?

“娘娘慢走,臣妾出来透口气,马上也要回去的,免得皇上找臣妾。”说完,她微微倾了一下身子,转身走了。

“得性!”迎春小声呸了她一口。

刘福担心的看着皇后,“娘娘,您别往心里去,白贵妃这是故意气您呢。您要是真生气,就着了她的道了。”

皇后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我知道的。”

她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喉咙痒得厉害,她拿手帕捂着唇用力咳了几声,咳得苍白的脸上见了红晕。

迎春眼尖,看到雪白的手帕上染了红色,惊得叫起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把手帕抓拢握在掌心,可嘴唇上艳艳的红色骗不了人,她咳血了。

刘福也骇到了,“娘娘,赶紧请医正大人来瞧瞧吧。”

“别慌,我没事,”她她挺直了胸膛,平静的说,“只是一口血,本宫还死不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就算打,也一定是我赢!

看着那份密报,墨容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猜错,豫王是躲在宫里,只是没想到是躲在白贵妃的瑞福宫,这么说,他们两个已经勾结起来了。豫王生性散漫,对钱财看得并不重,除了自己,白贵妃没什么可以拿来和他做交易的。对豫王来说,哪怕偷尽天下的小媳妇,也没有偷皇帝的女人来得刺激。

可让他糟心的正是这个,若是以前,他压根懒得理会,可一连五天皇帝都宿在瑞福宫,明显是对白贵妃上了心,帝后感情深厚,绝不会无缘无故生了间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白贵妃和豫王勾结在一起,那么太妃生辰那晚,豫王调戏白千帆就是有豫谋的,还有他和皇后的见面……他和皇后之间不避嫌,可那晚皇后约他到假山会面还是令他有些诧异,话说了没两句,皇帝就来了。他当时便察觉到皇帝目光骤然一冷,只是并没有往心里去……

前两天他去看皇后,正是要问那晚的事,结果皇帝来了,他没好问,皇帝虽然谈笑如常,可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莫非……他心里一咯噔,皇帝误会了?若是这样,那晚约在假山见面便是蹊跷。

各种画面在他脑子里盘旋,慢慢理清了思路,这一切大概都是白家父女搞的鬼,因为李刚的事,皇帝对白如禀淡了许多,削了他一些权力,开始抬举修敏,白如禀不甘落后,便要白贵妃给皇帝吹吹枕头风,可皇帝对皇后感情深厚,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到别的女人身上,除非……他与皇后生了间隙。

至于为什么挑他,理由就更充份了,因为他和白如禀是死对头,也因为他位高权重够份量,能够令皇帝生疑。

他揭开灯罩,把密报在火上点燃,扔在地上的火盆里,那张白色的纸瞬间被火舌吞噬,化为乌烬,无声的躺在盆里。

墨容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皱起了眉头,那么皇帝……是否真的怀疑他与皇后不清不楚?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间闪出来,“王爷,您怎么还不睡啊?”

白千帆只穿着夹衣,小小的个子立在他面前,一脸的不耐烦:“我还等着您替我暖被窝呢。”

墨容澉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了,冷不冷?”一摸之下,小手挺热乎,他笑道:“我只听过女人替男人暖被窝,可没听过男人替女人暖被窝的。”

“暖被窝还分男女么?”她眼角一扬,斜睨他一眼。

灯下,小丫头脸上象涂上了一层珠粉,莹莹生辉,真是奇怪,他天天儿见她,却怎么也看不够似的,那乌黑的眉眼,高挑的小鼻梁,殷红的小嘴……没有一处不让他喜欢,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视线里,小丫头往前凑了凑,扬起小脸,很是认真的问他,“王爷,您是想亲我么?”

瞧瞧,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是!

墨容澉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撑着,垂眼看她,“你愿意么?”

她又往前凑了凑,嘟起小嘴,没羞没臊的道,“当然愿意啊!”

真是他的心肝宝贝儿,自己送上门来,他怎么能不要,低头含住她的唇,双手把着她的腰一抬,放在自己腿上。

他吻得很细致,一点一点描绘她的唇形,那温软馨香简直让他欲罢不能。小丫头也有了长进,最开始,她是吓得不敢呼吸,差点把自己憋死,后来便是含羞待怯被动的接受,到如今,她也学着他的样,把舌头伸到他嘴里轻轻搅动几下,虽然青涩毫无章法,可是他惊喜得几乎要灵魂出窍。

直到亲得自己差点把持不住,他才停下来,刚松开,小丫头又扑过来在他嘴上吧唧两口,象一只喝奶没喝够的小兽,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彼此都有些微喘,他其实也是个害羞的人,亲完后竟不敢看她的眼睛,垂眼把玩着她胖乎乎的小手。

“王爷,”她把手抽回来,按在他胸口,“咱们都亲过好多次了,为什么我还没有娃娃?”

墨容澉愕然:“……谁告诉你亲完就有娃娃的?”

“奶娘说,不要让男人亲我的嘴,不然会有娃娃的。”

墨容澉哈哈大笑,“不让男人亲嘴是对的,但是亲了也不会有娃娃。”

白千帆好奇的问,“那要怎样才能有娃娃?”

“要男女脱光了衣服在床上……”

“我知道,”白千帆快快的打断他,“你说的是鬼打架么?”

墨容澉:“……”她把那事叫做鬼打架?

见他有些不明白,她突然把手按在他肩上,在他腿上重重的坐了几下,“就这样,我见过的。”

墨容澉:“……”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等她再开口,他飞快的的叉起她的腰,把她放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红云……

“你先去睡,我一会就来。”

白千帆歪着脑袋看他,“王爷您热啊?脸怎么这么红?”

“还不快去!”他低低喝了一声,什么人啊,撩了他还在这里装傻充愣,那团火烧得他真是……可内心又是崩溃的……为什么她不快点长大……

白千帆见他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多问,转身往里间走,到了门口掀起帘子又说,“王爷,我替您暖被窝,您快点来啊!”

他头都没回,只挥了挥手,听到厚重的帘子垂下来的声音方松了一口气。

呆坐半响,抚额闷笑,这世上只有她,可以让他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也只有她,可以让他忘了所有的烦恼,算了,那些事明日再想吧,他得去陪楚王妃睡觉了。人家替他暖了被子,他总该要赏脸啊!

进到里屋,白千帆明显还没有睡,在床上翻来翻去。

他抬手解盘扣,“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要是咱们在床上鬼打架……”

墨容澉手一滞,喝斥道,“不许想!”有完没完,好不容易消停下去,再这样,他们还能愉快的一起睡觉么?

账子里安静了,半响,她闷声闷气说了一句,“就算打,也一定是我赢!”

第三百二十三章左不过是说话

那日从外头回来,皇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咳血也从偶尔变成经常,叫了左堂中过来,他仔细把了脉,脸色有些沉重,半响才拱了手道:“娘娘,恕微臣斗胆,娘娘这是忧虑过重所致,那些风言风语,微臣有耳闻,但娘娘聪慧过人,自是知道事出有因,若娘娘太放在心上,倒真如了那些人的愿了,微臣开的药方只能治病灶,但若是心上的毛病,臣恐怕无能为力。”

皇后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医正大人的意思,本宫明白,大人只管开药,本宫会好好看照自己的身子,另外,本宫咳血的事,还请大人保密,若是传了出去,本宫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左堂中微倾了身子,神情恭谨,“这个自然。微臣没有别的要求,但求娘娘放宽心,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皇后点点头,叫刘福:“替本宫送送医正大人。”

等左堂中走了,迎春才道,“娘娘,医正大人说得对,您千万别再想那些事了。一切等您身子好了再说,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您好了,看白贵妃还怎么蹦跶。”

“不能再等下去了,”皇后看着手帕上的血,撑着身子坐起来,“得想办法见见楚王。”

迎春眼里含着泪,满脸焦虑,“娘娘,您这样怎么见啊?还是等好一些再见吧。”

皇后摇了摇头,“我怕来不及,你去叫刘福进来。”

迎春叹了一口气,只好去了。

——

墨容澉仔细打量龙椅上的皇帝,他脸色一如平常,偶尔的目光交错,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也并没有因为宠爱白贵妃就对白丞相热情起来,许多事情上仍是倚仗于修大学士。

年底事情多,百官一一上谏请示,皇帝有条不紊作答,其中还把两三件事分派到他头上,墨容澉自然是垂目拱手,态度恭谨的领命。

散了朝,皇帝负着手,慢悠悠往后边走,刚要下台阶,听到高升海咦了一声,“那不是娘娘宫里的刘福总管吗?他怎么上这来了?”

皇帝扭头一看,果然是刘福,他站在金水桥边,正同楚王说话。

他看了两眼,又往回走,高升海在边上自言自语,“怕是娘娘有事找楚王,这才打发他过来的。”

皇帝站定脚步,看着前面的承德殿,他只要再往前走,就能到皇后的凤鸣宫,曾经最熟悉的一段路,如今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他已经好几日没去看她了,原以为她知道他的态度,能过来服个软,但是没有,他不去,她也不来,真真叫人心灰意冷……

皇帝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慌,他与皇后不是没生过气,但床头吵架床尾合,几乎不会留到第二日,他知道皇后身子不好,他不应该这样气她,可冥冥中好象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往前,一步一步离她更远,他是九王至尊的皇帝,可从来让他完全相信的事情少之又少,他相信自己是爱皇后的,也相信皇后是爱他的,这么多年在一起,那种感觉骗不了人,可现在,这种相信也让人怀疑了,从什么时侯起,她和楚王开始走得那样近了?而他,竟然对白江碧欲罢不能。

他每晚都去瑞福宫,不是完全做给皇后看的,他是真的想去,想在床上和白江碧颠鸾倒凤,他从来都不知道白江碧那样有能耐,她的腰竟可以折成那个弧度,不知道那种事情的花样多得超出了他的想像,他象个初入茅庐的毛头小子,被她指引着上道,每一次都令他酣畅淋漓,一飞冲天,而她在他身下千娇百媚的绽放,那臣服的姿态,也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那是在皇后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他进了承德殿,快步走进南书房,却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窗前,从那里可以看到去往凤鸣宫的路。

果然,不多时,楚王匆忙的随着刘福往凤鸣宫去了。

皇帝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来见他,却打发人叫楚王过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白江碧是他的贵妃,他宠幸她理所当然,可皇后这是做什么,公然要给他戴绿帽子么?

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觉攥成了拳,他用行动给了皇后态度,没想到皇后也用行动给了他态度,还给得这般明目张胆!

为什么一定是楚王?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眸里涌起阴郁之色,因为楚王比他强么?

他有自知之明,当初有竞争力争王位的三个皇子之中,太子睿智,楚王有勇有谋,而他比较中庸,可他比他们更勤奋,更想当好皇帝,他时时自省,压抑自己所有的*,收敛脾气,一心向上,听忠言,纳良谏,他同朝臣们一样寅时起,戌时歇,勤勤恳恳这么些年,自问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可心里总扎着一根刺,扎得很深,谁也不知道,那根刺就是楚王,他心里其实一直惧怕楚王。

把他调回来,搁在眼皮子底下,是便于看管,可天天扎在眼窝里,又叫他生厌。

表面上,他们兄弟一团和气,可内心呢?他是防着楚王的,未必楚王就没防着他,他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每次他对楚王颇有微词时,皇后总说这江山是楚王帮忙打下来的,要记着他的好。

他以前愚钝,只道皇后一心为他,现在才知道,大概从那时侯起,皇后就在心里拿他和楚王做比较了。

还用比吗?楚王相貌比他好,身手比他好,会领兵打战,回了临安一样大有做为。

高升海立在一旁,悄悄打量皇帝,观察他的脸色,终于叫了一声,“皇上,您站了很久了,还是坐着吧,别累着了。”

皇帝没吭声,过了一会才问,“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高升海却是知道什么意思,瞅一眼墙角的西洋座钟,“回皇上,楚王进去有小半个时辰了。”

皇帝又问,“你说,他们在屋里做什么?”

高升海笑了一下,“这个,奴才怎么知道,左不过是说话吧。”

皇后病了,要干别的也干不成,左不过是说话,可有什么话能说这么久?叔嫂间就不知道要避嫌么?

他站着没动,象憋着一股气,倒要看楚王什么时侯出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如今怎么成了妒妇?

和皇后一碰头,事情就明朗了,和墨容澉料想的一样,太妃生辰那晚,有人分别给他和皇后传了话,约在假山碰面,只是那时侯天太黑,传话的宫女和太监他们都没看得很清楚,加上两人都大意了,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敢打皇后和楚王的主意?

要解决这事其实也不难,把豫王抓住一逼供就什么都清楚了。

令墨容澉忧心的是皇后的身体,断断续续的谈话里,她咳了好几轮,那鲜红的血染在白帕子上触目惊心。

他默了半响,“皇嫂这段受委屈了。”

皇后是坚强的人,却因为这话红了眼眶:“不算委屈,我这身子骨没的拖累了他。”

“这件事就交给臣弟去办,皇嫂安心养病要紧,等病好了,臣弟向您保证,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皇后苦笑一声,横竖没有别人,她也不怕跟楚王交底,今天叫他来,也存着托付的意思。

“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拖了这么久,时限应该要到了,我只怕是捱不过这个年关去……”

墨容澉心里骇然,“皇嫂,您千万别这么说,太医院要是看不好您的病,我把他们通通宰了!”

“三弟,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皇后轻喘了一口气,“我走了不要紧,最不放心的就是皇上,你是知道他的,性子软,做事优柔寡断,朝臣说这样,他便觉得这样好,说那样,他又觉得那样好,我在的时侯,还可以替他拿拿主意,可我若是走了,咳咳咳,还有谁能一心一意的帮他?”

“皇嫂……”

皇后摆摆手,“只有你了,你姓墨容,你们是亲兄弟,是手足,你要替他看顾好江山社稷,白家父女都是有野心的人,断不可让他们掌了权,皇帝心思重,是隐忍的性子,忍久了难免有暴躁的时侯,若他对你发火,你别往心里去,他虽然比你年长,其实内心不如你稳重,你要多担待。”

墨容澉极不喜欢皇后用这种交待后事的语气跟他说话,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和郁结,“皇嫂,您别想这些,放宽心吧,皇兄他心里都明白的。”

皇后闭了一下眼睛,又缓慢睁开,“他这个人,需要有人在前面替他点灯引路,不然,他会走到岔路上去的,三弟,答应皇嫂,你一定要做这个引路人。”

墨容澉答应了,可他不会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他根本无法信守承诺。

从凤鸣宫出来,墨容澉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负着手,沿着道路往前走,路边的树几乎落尽了叶子,只有一两片还在枝头晃荡,一阵风吹来,倒底还是没熬得住,随风荡了下来,软软的趴在地上。

墨容澉看着那片落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生命如此脆弱,难道不应该更加珍惜眼前的吗?皇兄这次错得太离谱了!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一抬眼,皇帝就在树边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去看你皇嫂了?”

“是,”他揖手行礼,脸上有些阴郁之色,“臣弟听说皇兄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去看皇嫂了,皇嫂病得这样厉害,皇兄难道不当心么?”

皇帝苦笑了一声,“她太概不愿意见到朕。”

“皇兄都没去,又怎么知道皇嫂不愿见皇兄,”墨容澉说着动了气,“恐怕是皇兄的心早跑到别人那里去了吧!”

“放肆!”皇帝脸一沉,“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朕!”

墨容澉自知失言,躬下身去,“臣弟冒犯天威,还请皇兄降罪。”

皇帝沉默了一下,“你说皇后病得很重?”

“是,皇兄还是去看看皇嫂吧,您去了,皇嫂一高兴,病也好得快些。”

皇帝往凤鸣宫那头看了一眼,对他摆摆手,“没什么事,你回吧。”

墨容澉行了礼,转身就走,走到拐角处,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负着手,慢悠悠往凤鸣宫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只要见了面就好,天大的误会都是说得清的。

皇后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一迭声的通传:“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迎春眉开眼笑跑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挣扎着要从榻上下来,皇帝已经到了门口,“别动,你躺着就好。”

一句透着关心的话语仿佛让皇后回到了从前,她强打起精神,眼角眉梢染了笑意,“皇上今儿个怎么来了?”

“听说你不利索了,来看看,”皇帝到了榻前,弯腰仔细打量她一眼,突然咧嘴一笑,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瞧着象是哭过了,遇着什么伤心事了?”

“没有的事,只要皇上安康,臣妾就没什么伤心事。”

皇帝笑了笑,“伤心事同楚王讲得,同朕讲不得?”

皇后刚觉得心里有点暖意,瞬间又冷下去,“皇上倒底是不信臣妾,还是不信楚王?”

“朕随口一说,你就恼了,”皇帝看她气得脸色越发苍白,心里也有点内疚,但嘴上却硬撑着。

皇后轻咳了几声,“皇上可以不相信臣妾,但务必要相信楚王,他是您的兄弟,也是对您最忠诚的人,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的谗言就误会楚王……”

又来了,又来了,皇帝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是怕他把楚王怎么样么?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颇不耐烦的道,“皇后不必操心这些,朕心里有数。”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离得这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短短几天,他们之间象隔着重重山水,看着近,可要到达彼岸却很远。

“皇上心里有数,臣妾很欣慰,”皇后掩唇咳了一声,把帕子紧紧攥在手心里,“还有一件事,臣妾还想同皇上说。”

“你说。”

“臣妾身子不好,不能伺侍皇上,有贵妃待劳,臣妾深感慰藉,但是皇上也要担心自个的身体,时间长了恐怕要吃……”

“你!”皇帝嚯的一下站起来:“朕的*皇后也要过问么?你原先不是这样的,如今怎么成了妒妇?”

皇后错愕的看着他,难道她尽几句忠言就成妒妇了?

皇帝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皇后怔怔的坐着,半响才悲叹一声,倒底是远了,如今她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真正叫我发愁的只有王爷

墨容澉觉得奇怪,他居然找不到豫王。

他那日从豫王府回来就布了暗哨,这么多天了,确定豫王一直没出现,既然从宫里出来,不回府,能去哪呢?

豫王是个浪荡子,明的暗的宅子倒有许多,可他这么久不回去,府里也不打发人去找,这就有些说过过去了,毕竟是一家之主啊,眼瞅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的事情都多,特别是宗室王府,许多事都要请示下,当家的不在怎么行?

墨容澉又去了一趟豫王府,不论是豫王妃还是大总管都一问三不知,而且对豫王的下落也显得并不关心。

因为上回闹了一次,豫王妃对他不待见,满脸抗拒的表情,说起豫王只是冷笑,说他能落脚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劳府里人挂心。大总管则一脸干笑,话里话外暗示豫王在府外的事,他一概不知。

问不出什么东西,墨容澉只好打道回府,一路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贾桐打马上来,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明儿个属下想请个假?”

墨容澉眼皮子一抬,“做什么去?”

“城外的梅花林开了,听说好看得很,属下想,想去看看。”

“你一个人去?”

“啊……嗯……属下带,带绿荷去。”

“合着你还得替绿荷请个假?”

“不用,她可以向大总管请假。”

墨容澉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有些没好气,主子正烦着,他倒想着带姑娘去赏梅,美得他!

“不准!”

贾桐急了,“王爷,就两个时辰的事,您就开开恩吧。”

“少罗嗦!”

“王爷,若是王妃知道……”

墨容澉眼睛一瞪,“皮痒痒了?”

贾桐垂下眼,不敢再吭声,慢慢退到后边去,宁九扭头看着别处,慢吞吞的说,“狼就算披着羊皮,可他还是狼。”

“什么意思?”贾桐烦得很:“小九儿你再说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我就跟你绝交!”

宁九哼了一声,“是这段王爷太好说话了么,一个小侍卫也敢提这种要求?王爷没赏你鞭子算好的。”

贾桐小声嘀咕:“他和王妃每日卿卿我我,就不想想别人……饱汉不知饿汉饥么,怎么说王妃也叫我一声师傅的。”

宁九朝天翻了个白眼,每日跟这么个智商堪忧的家伙在一起,他也是头疼。

进了府,在二道门下马,郝平贯站在那里迎接,墨容澉把缰绳扔给小厮,“王妃呢?”

“绮红姑娘做了点心,王妃正吃着呢。”

墨容澉嗯了一声,快步往里走,到了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挑帘子进去,屋里的人立刻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王爷回来了。”她扬着小脸,笑得眼睛弯弯,手里捏着一块糕点往他嘴边递:“快尝尝,绮红姐姐刚做的,可好吃了。”

墨容澉要推辞,被她硬塞到嘴里,满脸期盼的看着他,“好吃吧?”

她喂给他的,不管是什么都好吃,他笑着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好吃。”

绮红和绿荷见这阵式,立刻憋着笑悄悄退了出去。

墨容澉回来的时侯满怀心事,可一见着她,就象阳光驱散了乌云,那点子烦恼立刻就烟消云散。

边上没人服伺,他自己解下大氅挂在墙上,白千帆捧着自己的茶过来给他喝,“外边冷吧,快喝点热的暖暖。”

不用喝茶,有她就够了。心里再不舒坦,只要看到她的笑脸,他心里就能高兴起来。

他坐下来,把她抱到腿上,捏捏她的脸,“你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高兴?就没有发愁的时侯?”

“为什么不高兴呢?”白千帆奇怪的问,“有吃有穿,不挨冻,有人服伺,还有王爷,我觉得很知足,没什么可愁的啊!”

知足好,知足才能长乐,挺简单的道理,可有些人就是欲壑难填。

他认真的问她,“如果没吃没穿没人服伺呢?”

白千帆想了想,“那也没什么可愁的,横竖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我有手有脚,总能为自己找一口吃的。”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墨容澉把她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边,又听她说,“真正叫我发愁的只有王爷,如果王爷不要我了,我会很发愁,很发愁。”

墨容澉一怔,心象被人用力捏了一下,说不出的疼。

“说什么傻话,”他嗔怪的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一直都是你不要我的。”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人家以前不懂事嘛,现在不一样了。”

“那你叫我一声。”

“夫君。”

“媳妇儿。”

“夫君。”

“媳妇儿!”

“夫君。”

“媳妇儿!”

这种傻盖了帽的小游戏俩个人居然乐此不彼,叫完了,相视一笑,额抵着额,蹭着鼻尖,视线里那张粉嫩小嘴就嘟了过来,墨容澉心里一甜,小丫头主动的时侯还挺多。

他轻轻含住,温柔的纠缠着。

亲完了,白千帆趴在楚王怀里,很是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只要他在,其实真没什么可愁的。

墨容澉捏着她的小胖手,“趁着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看梅花,看完了,咱们在外边吃完饭再回来。”

白千帆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去哪里赏梅?”

“听说城外有一大片梅林,开得挺漂亮……”

“王爷真好。”白千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墨容澉赶紧叫她,“回来,你别……”话音未落,就听见她在外头大声宣扬:“王爷说呆会带我去城外看梅花呢!”

墨容澉捂着脸,完了,那个二百五的贾侍卫一准要闹脾气了。

他悄悄走到门边,挑起帘子往外看,果然,廊下,贾桐一脸愤慨小声对宁九嘀咕:“瞧瞧,有这样的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不准我去,他自己倒去了,那地方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宁九叹了口气,“口口声声称他,他可就在门里。你要有胆子,到屋里去说。”

贾桐不服气,“我打听来的好事,想哄绿荷开心的,让他拿去哄王妃了,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得下?”

宁九斜眼看他,突然笑了,“我发现你和杜长风还挺象的,你们那地方出来的人是不是都挺轴的?”

墨容澉在屋里卟哧一声笑,外头立刻安静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梅林

城郊确实有一片梅林,虽然是普通的红梅,胜在规模还不算小,远远望去,红彤彤的一大片,象火烧云一般,令人震憾。

白千帆从轿子里伸出头来,惊喜的叫道:“真漂亮!”

更惊喜的是,仿佛是为了应景,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并不密,却是极大的一片片,象一群精灵,轻盈的落下来。

白雪红梅,相映成趣,说不出的妖娆与娇媚。

“落轿,快落轿,”白千帆很有些兴奋,简直坐不住了。

坐在边上的绿荷瞟她一眼,“王妃,注意自己的身份!”

白千帆吐了吐舌头,悄悄挽着绮红的胳膊,嘀咕道:“赶紧叫师傅把她领走得了。”

隔得这么近,绿荷岂会听不到,哼哼笑了两声,“恐怕不能如您的愿,奴婢会一路都陪着您。”

“因为我师傅王爷才让姐姐来的,可别辜负了王爷一片心意。”

绿荷居然被她噎得无话可说,“你……”

绮红打圆场:“行了行了,没看到你们家贾侍卫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快找他去吧,我陪着王妃就行。”

绿荷看到打马上前的墨容澉,笑道:“只怕你也陪不成,爷来了。”

落了轿,绮红先出来,挑着帘子扶出白千帆,最后出来的是绿荷,她一抬头,就看到贾桐望着她眉开眼笑,不由得脸一红,难得的露出娇羞之态。

墨容澉回头看了笑得二百五的贾侍卫一眼,觉得眼晕,对他挥挥手,“行了,领着你的人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白千帆加了一句,“走了就别回来了,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吧!”

大家都笑起来,向来泼辣的绿荷闹了个大花脸,头都低到胸口了,视线里,一只大手伸过来牵住她,绿荷红着脸一甩,转身就走,贾桐赶紧跟上去,“哎,你等等我呀。”

后边的笑声更大了,绿荷加快了步子,等走出他们的视线,她才猛的一转身,恼羞成怒的对着贾桐捶了两拳,“谁答应跟你来看花了,现在好了,让他们笑话我。”

贾桐被她捶了两拳,心里却是很受用,一把将她的手捂在胸口,“就冲我这份胆量,你说爷们不爷们?换了小九儿是肯定不敢说的,你放心,王爷瞧王妃的面子也不能为难咱们,先头说不准假,我生了气,王爷心里肯定也知道,还不是乖乖带着咱们来了。”

绿荷撕他的脸,“我瞧瞧你脸皮有多厚?那是爷宅心仁厚,还当是怕你生气呢?你算哪根葱哦?”

“我是王妃的师傅啊,”贾桐拽起来,拿腔拿调的道:“说起来我也算是王爷的长辈呢。”

绿荷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活祖宗,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贾桐趁机在她手上亲了一下,“怕什么,你平日里可不是胆小的人。”

绿荷把手抽回来,“我别人不怕,只怕你。”

“你怕我做什么?”贾桐奇怪道:“我又不吃人。”

绿荷迈着步子往前走,“我是怕别人把你吃了。”

贾桐摸了摸后脑勺,半天才回过神来,绿荷这是关心他呢!立刻咧着嘴大笑着追上去。

墨容澉自己幸福着,也巴望身边的人都幸福,再加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才让贾桐带了绿荷一道过来,光带绿荷,让绮红留下有点厚此薄彼,他大手一挥,干脆都带来了。

但是他和白千帆要过二人世界,不喜欢边上有人跟着,所以把绮红塞给宁九照顾,大宅门里的一等丫环,平日里也是养优处尊的,这地方路不好走,有个男人照应着总归要放心些。

绮红和宁九认识很长时间了,交情只能算一般般,因为宁九不爱说话,又总喜欢冷着脸,显得有些不合群,不象贾桐,那是个厚脸皮,自来熟,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平日里在府里,她和宁九虽然天天见,却很少打交道,现在王爷把他俩凑一块,说不出的尴尬。要是早知道王爷会这样安排,打死她也不来了。

“走吧,”干站了半天,还是绮红先开口,“爷都走远了,咱们还是别掉队。”

宁九也不说话,抬脚往前走,绮红赶紧跟上去,但她走不快,很快就同宁九拉开了距离,宁九只得停下来等她。如此几次,绮红觉得很不好意思,说,“要不你先走吧,我慢慢跟着来。”

宁九不动,“王爷把你交给我,你就是我的责任。”

绮红脸一红,不说话了,暗地里加快了步子,梅林里都是泥地,坑坑洼洼,加上下雪,地面湿滑,绮红一脚高一脚低的踩着很是费力,但她要强,轻易不肯说出来,也不想给人添麻烦,走着走着,突然脚一滑,差点摔下去,幸亏宁九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绮红站住了,眉头却蹙了起来,嗫嗫的道:“我的脚,好象崴了。”

宁九朝她脚上扫了一眼,往地上一蹲,“上来。”

“不不,这怎么行?”绮红是个传统内向的姑娘,让宁九背她怎么好意思。

宁九显得有些不耐烦,又叫了一遍:“上来!”

他沉着脸的时侯还真有几分象楚王,绮红心里发怵,犹犹豫豫趴到他背上,别看宁九瘦,可背着她显得很轻松,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慢。

绮红趴在他肩头,一张脸比怒放的梅花还要红。

墨容澉和白千帆手牵手,十指相扣,缓缓漫步在花丛中,景色美得让人不想说话,就这么安静的走着,红梅在身边怒放,雪花在头顶飞舞,他身边有她,她身边有他,偶尔相视一笑,或者停下来亲个嘴,心里那份欢喜简直没法形容。

其实幸福很简单,不管在哪里,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好!

突然,墨容澉脚步一滞,正前方的一棵梅树下,站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个子高挑,乌发披在身后,一身红艳艳的衣裳,仿佛和那梅花融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有些诡异。

白千帆也看到了,嘀咕道:“那个人真奇怪。”

可更奇怪的是墨容澉的表情,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女人,松开了她的手,缓缓向前走,白千帆想跟上去,不知怎么又站住了,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墨容澉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几步就迈到那女人的面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第三百二十七章送王妃回去

白千帆愣在当场,她的夫君抱着别的女人,还当着她的面……

她很想过去耍耍楚王妃的威风,可脚跟粘住了似的,竟是一动也不能动,雪落在她脸上,一刹那,凉得彻骨。

仿佛一把钝刀子在割她的肉,一下,两下,三下……

她很害怕,好象要大祸临头,她没见墨容澉抱过别的女人,就算那次去勾栏院,他跟那些女人也是做戏,可这个不是,他抱得很紧,就象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死死的把她勒在怀里。

她不想看了,她很难过,难过得象要死去,她要离开,可脚还是不能动,除了傻站在那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一会,贾桐和绿荷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墨容澉总算松开了那个女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吩咐道:“送王妃回去。”

白千帆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意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比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都要轻,“王爷您不回去吗?”

他只答了一个字:“回。”然后牵着那个女人走了。

三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跟前走过去。

半响,绿荷才问,“那是谁?”

贾桐的脸色有些怪异,“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皇甫珠儿。”

白千帆猛然一震,皇甫珠儿,那个已经死了的未婚妻,那个墨容澉为了她差点终身不娶的女人?怪不得他反应这么大……

可她怎么办?未婚妻回来了,就不要她了吗?她今儿刚说,如果王爷不要她了,她就会发愁,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真是要愁死了!

绿绮张了张嘴,显然也被这个名字吓到了,余光里小王妃的脸色白得吓人,她赶紧安慰道,“王妃别怕,只是爷的一个故人而已,难不成她还能让爷休了你,扶她做王妃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白千帆就觉得很有可能,不然墨容澉为什么丢下她,跟那个女人走了呢?

半道上碰到宁九背着绮红,绮红看到他们,自然不肯再让宁九背着,挣扎着要下来,白千帆赶紧上前扶住她,“姐姐小心点,怪我,在家的时侯忘了告诉姐姐穿双厚底的鞋出来。”

绿荷看着她,简直是诧异,刚才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转眼注意力就到绮红的脚上去了,真够没心没肺的!换了别人不得哭死去!

她是个心直口中快的,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绮红忙扯住白千帆,仔细一瞧,小姑娘的眼睛果真泛了红,她心里也不好受,忙安慰道:“王妃,绿荷说的没错,就是爷的一个故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爷指定是吓倒了,没顾得上你,等回了府,把那位皇甫小姐安顿下来,你和爷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不会变的。”

白千帆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相信他。”

嘴里说相信,心里还是很难过,她不是爱哭的人,可那种委屈和酸涩止都止不住,怕他们看到,偷偷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

绮红时时留意她,自然是看到了,可等她们视线一对上,小丫头又扯着嘴笑,只是那笑容真比哭还难看。

走出梅林,轿子还在,宁九,贾桐的马也在,唯独少了墨容澉的坐骑,一想到他和皇甫珠儿共乘一骑,白千帆不由得咬了一下唇,她以前不懂什么是妒忌,现在懂了,如果她在跟前,一定上前把皇甫珠光从马背上拖下来,狠狠摔在地上,那是她的位置,谁也不能坐!

来的时侯,白千帆欢呼雀跃,象一只放出笼的小鸟,回去的时侯却变成秋天里的霜茄子,没精打采,绮红和绿荷也不好总安慰她,说多了,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了。

轿子后边,贾桐看着沉默的宁九,有些着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怎么办?”

宁九的目光掠过轿顶看向远方,半响才道,“王爷的事,你少掺合。”

“你是没看王爷那副样子,见了皇甫家的小姐,眼里当真就没了王妃,皇甫小姐本来就是王爷的未婚妻,两人以前感情也挺好,万一他真的把王妃休了,娶了皇甫小姐当楚王妃,那王妃她……”

宁九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冷凝,“如果王爷娶了皇甫珠儿,她就是楚王妃,是我们的女主子,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宁九的声音带了几分严肃:“你要记住,不管是哪个女人,身份都是王爷给的,而我们,只忠于王爷。”

贾桐不服气,嘀咕道:“小王妃是我徒弟,我总不能看着她伤心吧。”

宁九扭过头去,懒得再跟他说话。

一路上,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轿夫似乎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抑,回去的速度明显比来的时侯快。

在二道门上落轿,郝平贯没有迎出来,白千帆站在轿边用力握了一下拳,绿荷扶着绮红叫她,“怕什么,走啊。”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这是她的家!

白千帆吁了一口气,上前扶住绮红,三个人慢慢进了怀临阁。

刚到廊上,就听到郝平贯在请示墨容澉,“王爷,您看,把皇甫小姐安置在哪个院子……”

墨容澉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她不住后院,就住在怀临阁。”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同王妃说一声,让她住回揽月阁去。”

白千帆脚步一滞,惊惶的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明明说让她住在怀临阁,说夜里不搂着她睡不着,这才多久,怎么就,变了……

绮红和绿荷也是面面相觑,故人一回来,果真连新妇都不要了?

白千帆松开了绮红的胳膊,默默的转身往外走,绿荷追上几步拖住她,压低了声音说,“王妃走什么?就算回揽月阁住,饭总得吃吧,王爷又没说不准你在这里吃饭。”

白千帆挣脱开她的手,“我回揽月阁吃一样的。”

“王妃!”绿荷有些恨铁不成钢,“您往日的劲头哪去了?您是王妃,在自个府里还怕个外人?”

白千帆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我不想王爷难做,他们刚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等他们叙完旧,我再过来。”

没想到小丫头到这会还替王爷考虑着,也忒懂事了,绿荷有些怔怔的,还是让她走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墨容澉从屋里出来,同宁九说了几句话,转身的时侯,不经意的往月洞门那边看了一眼,见一个小身影飞快的一闪,钻到树后不见了。他把目光收回来,对正走过来的绿荷说,“进来替珠儿量个尺寸,回头上铺子里置办几身衣裳。”

绿荷有些没好气,“绮红崴了*婢得先送她回屋里再过去。”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挑了帘子就进去了。

绿荷撇撇嘴,暗地里哼了一声。

绮红低声说,“我知道你替王妃不值,但也别同爷对着干,他毕竟是爷啊。”

绿荷以前没有这种感触,现在和贾桐在一起了,知道这种椎心的痛,如果贾桐敢背叛她,她二话不说,一剪刀下去,断了他的祸根,让他当太监去。

墨容澉进了屋,对皇甫珠儿笑了笑,“饿了吗?我叫人拿点心给你吃。”

皇甫珠儿摇了摇头,眼里泪光盈盈:“三哥哥,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哭什么,见面了是好事。”墨容澉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快擦擦。”

皇甫珠儿拿着手帕掖了掖眼角,“三哥哥娶亲了?”

“嗯,娶了。”

“就是刚才那位吗?”

“嗯,”墨容澉顿了一下,“后院还有一位。”

皇甫珠儿笑得有些苦涩:“三哥哥把珠儿忘了。”

“我没忘。”墨容澉说,“我只是个亲王,有些事情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不然三哥哥怎么会娶白如禀的女儿,”皇甫珠儿幽幽的道,“即便没有这种无可奈何,三哥哥也应该成亲了,先前因为我耽误了,现在见你成了家,我也替你高兴。”

墨容澉默了一会,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说你吧,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回来找我?当年你是怎么逃脱的?”

皇甫珠儿叹了一口气,“当年新皇上位,发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我皇甫家满门抄斩。我父亲门下学生众多,虽然大多数都不敢再与我家有什么往来,怕遭牵连,也还是有那么几位忠肝义胆的,偷偷来报信,我父亲让我带着幼弟连夜逃走,让几位叔父护送我们上金光寺,但在半路上,但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半路上有官兵追上来,我亲眼看到……”

她哽咽了一下,“幼弟被一柄剑刺穿了胸膛,血喷出来,溅到我脸上,我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恨不得被剑刺冲的那个是我,一个叔父拼死护住我,趁夜逃走,我隐姓埋名,转辗了好几个地方,后来听说你回了临安,也想过来找你,可叔父不同意,说你毕竟是姓墨容的……去年叔父染了病去了,我孤苦一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来投奔三哥哥你。”

她抬起发红的眼睛,“三哥哥,你还要珠儿吗?”

墨容澉看着她,眼睛里透着些许温柔:“当然要。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

白千帆刚进揽月阁,月桂和月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迎她,“倒底是怎么回事?听说王爷带了个女人回来”

白千帆扯了扯嘴角:“嗯,叫皇甫珠儿,就是王爷以前的未婚妻。”

月桂和月香傻了眼,她们以前都是怀临阁的人,自然知道皇甫珠儿在墨容澉心里的份量,但王爷对王妃也很宠爱啊,有了新欢,未必还对旧爱念情。

月桂看着白千帆那副惨淡的样子,赶紧安慰道:“王妃放宽心,俗话说得,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王爷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白千帆瘪瘪嘴,“可俗话也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月香:“放心吧,咱们王爷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

白千帆抬起头幽幽看着她。

月香赶紧解释:“王爷见到你,就不会再爱别人了,他以前是爱过她,但见到你了嘛……我是说,反正王爷现在爱的是你,我的意思是……”

“行了,不会说就别说,越说越乱。”月桂没好气的瞪月香一眼,拉白千帆进屋:“快进来,天塌下来也得吃饭。”

白千帆,“今天吃什么菜?月香做的?”

月桂诧异的看她一看,忍不住笑了,还好,没有要死要活,还记挂着吃食。

因为白千帆爱吃,月香也爱做饭,所以征得墨容澉的同意,揽月阁也开了小灶,不用每天到前院去拿饭,以便王妃随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这样一来,也方便了揽月阁的奴才,白千帆去怀临阁吃饭的时侯,奴才们集体在小厨房开餐,一起做饭,一起吃,热热闹闹不拘着,那叫一个舒坦。

白千帆并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难受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到吃饭的时侯,她已经收拾好心情,若无其事的评价起月香的菜来。

揽月阁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关起门来自成一方小天地,院里的奴才们在白千帆的熏陶下,很自觉的没大没小。主仆三人围坐一桌,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虽然有点淡淡的忧伤,却不乏温馨恬静。

其他人如果愿意也可以一同坐下来吃,只是月桂怕人多嘴杂万一哪个没脑子的乱说话就不好了,所以只做了三个人的饭菜。

吃完饭,白千帆到兔窝里随意拎了只小兔仔歪在软榻上,轻轻抚着小兔仔的头,目光低垂,乍一看象在看兔仔,其实是眼神发虚,哪里都没看。

奶娘说过,烦恼不要放在心上,放久了会发霉,会发酵,会变得不快乐。

一直以为,她都是这么做的,除了生死离别,别的事过了就过了,她不装在心上,果然活得简单又快乐。

这件事,她也要这样做,其实真没有什么可愁的,王爷没说不要她呢,等他把皇甫珠儿安置好,就会来看她,她乖乖呆着,不吵不闹不给他添麻烦,到时侯他一定会夸她是个懂事的好媳妇儿。

想明白了,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堵?

她抽了一下鼻子,把头抬起来,奶娘说要坚强,不想哭的时侯把头仰起来,眼泪就会流进肚里去。

她不哭,把委屈都留着,等他来哄她的时侯,看她怎么对付他!

第三百二十九章老不去,万一真把我忘了

想好了要乖乖呆在揽月阁,不给墨容澉添麻烦,可一觉醒来她又反悔了,因为一睁开眼,她就想他了,她象个善妒的妇人,脑子里闪过一副副画面:墨容澉与皇甫珠儿秉烛夜谈,他们相拥而眠,早上他替皇甫珠儿梳头,点口脂,象她爹似的腆着脸舔皇甫珠儿唇上的脂红吃……

她用力甩了一下头,想把那些诡异的画面都甩走。没开窍前,他跟任何女人亲热,对她来说都是看戏一般,可如今心里有了他,那份煎熬真真是要命的。

她气恼的蹬了几下脚,把床板蹬得啪啪响,月桂上前撩账子,“王妃醒了。”

她把脸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没醒。”

月桂卟哧一笑,“您这是说梦话呢。”

白千帆自己也笑起来,掀了被子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月桂看着她,话里有话,“王妃真够宽心的,一觉睡到现在。”

白千帆歪着头看她,“不然呢?”

月桂简直恨铁不成钢,没开窍的时侯不积极也就罢了,如今明明两人蜜里调油,她怎么还是这副温吞的样子?

月桂哼了一声:“昨儿个太突然,有些慌乱在所难免,一晚上过去了,奴婢以为您应该想好对策了。”

“……我占了人家的位置,王爷现在肯定很发愁,我,我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

“不去便不去,日子久了,王爷未免还记得你这个人。”月桂心里有火,把袄子往她身上一丢,出去拿热水了。

白千帆慢吞吞把棉袄穿上,跺了跺脚,走到兔窝边蹲下来,对着一窝刚长毛的小兔仔自言自语,“王爷不会忘了我的,肯定不会的,他那么喜欢我……哎……可我老不去,万一他真把我忘了,他公务忙,现在又有了珠儿小姐……对了,绮红姐姐的脚不知道好了没有,我得去看看她……”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去添麻烦,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吃过早饭,算了时间,她翻出一瓶药油拿在手里,同月桂说去趟怀临阁。

月香立刻就过来:“奴婢陪王妃过去。”

“不用,我去给绮红姐姐送点药,很快回来的。”

月桂拉住月香,“你别去,马上要做饭了。”边说边给她打眼色。

月香不明白,“不是还有你吗,叫怜儿她们打下手,王妃一个人我……”

“王妃只吃你做的饭,还有,那几双厚毛袜子,你都绣完了?”月桂不由分说,把月香往后头厨房里拖,扬着声对白千帆道:“王妃慢走,若是中午不回来吃饭,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白千帆边往外走,边应了一声,一出门,外头温柔的阳光洒落肩头,她扬起脸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心情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沉重。

一路脚步轻快,就象每一次去怀临阁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进了月洞门,她听到自己的心卟卟乱跳起来,她略微站了知道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从长廊拐过来,远远听到主屋里有人说话,似乎挺热闹,她放轻了脚步,伸着脖子想从帘缝里看,可什么都看不到。

郝平贯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忙上前行礼,“王妃来了。”

她笑了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王爷在做什么呢,听着屋里怪热闹的。”

郝平贯小心翼翼的答,“成衣铺子送了衣裳来,王爷正替珠儿小姐挑着衣裳。”

应当的,皇甫珠儿空着手进府,要置办的东西多着呢,她不在意这些,问,“绮红姐姐在里头吗?”

“绮红姑娘昨儿个崴了脚,王爷体恤,让她歇一天,只有绿荷姑娘在里头伺侯。”

绮红不在里头,她没借口进去,就这么离开,好象又有点不甘心,正踌躇着,郝平贯却打起帘子朝里头通报,“王爷,王妃来了。”

白千帆心一跳,忙抬头望去,墨容澉象是没听到,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拿着一件桃红的丝袄递与皇甫珠儿,“我瞧着这件不错,穿上试试。”

皇甫珠儿笑道,“三哥哥还记着我喜欢桃红色,不用试了,就要这件吧。”

“多挑几件,”墨容澉站在桌前,伸手又拿起一条交领襦裙抖了抖,“这件也不错,穿在袄子里头,露个浅色的领子,好看。”

皇甫珠儿掩嘴轻笑,“三哥哥几时也会挑姑娘家的衣裳了,果真是娶了亲,变得不一样了。”

墨容澉显得有几分不自在,咳了两声,目光突然朝门口望过来。

白千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象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看他们说话,明明郝平贯通报了的,可墨容澉当作没听到,皇甫珠儿也不理会,只有绿荷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示意她进去。她站着没动,她的自尊心虽然只有蚕豆那么大,总还是有的。

现在墨容澉望过来,她心一紧,禀住了呼吸,脚已经不自觉的往上抬了抬,只等他开口,她便跨进门里去。

墨容澉的目光虽然投过来,却好象没落在她脸上,轻飘飘打个转又收回去了。

白千帆就象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是看到她了吧,怎么是这个表情?他一直都把她当宝贝,温柔体贴,爱黏着她,这会子眼里怎么没有她了……

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站不稳,脚已然抬起来,却直直的从门口迈了过去。

屋里绿荷的目光追过来,有些担心,有些愤慨。屋外的郝平贯也有些莫名其妙,摸不清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就算皇甫珠儿回来了,王爷也不至于过河拆桥这么快吧,连他都觉得有点过份了。

白千帆一路疾走,出了月洞门才发现那瓶药油还握在自己手里,她被墨容澉气到了,竟然忘了给绮红送药这回事,想打转再进去,又鼓不起勇气。

算了,怀临阁里有的是好药,她送不送都没关系。

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往后院走,天空明朗,阳光还是那个阳光,可洒在身上,她已经感觉不到温暖了。她狠狠将路边一颗石子踢飞,墨容澉,有本事再也别来见我!

第三百三十章一定是有苦衷的

白千帆打小是在苦难里长大的,可她觉得真正的苦难现在才开始。

从怀临阁回来,她着实恼了一个下午,鼓着腮帮子,横眉竖眼瞪着那一窝小兔仔,老半天都不挪窝。

月桂虽然不知道她在怀临阁发生了什么事,但小王妃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痛快,肯定是在王爷面前没讨着好,端了杯热茶给她,“王妃,您心里不痛快,有火朝奴婢们发,瞪着小兔仔做什么,没见它们都吓得发抖了么?”

白千帆捧着茶盅,没好气的道:“哪是我瞪的,明明是它们觉得冷。”

“屋里这么暖和,怎么会冷,”月桂故意拿话激她,“王妃就这么点出息?当初顾青蝶才是个庶王妃都敢对您下手,您是嫡王妃,弄一个没名份的皇甫珠儿还不跟玩似的?”

白千帆:“你让我弄死她?”

月桂:“……您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弄死了?奴婢的意思是把她弄出去完事。”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把她弄出去,可是我不懂耍阴谋,一点经验都没有……”

月香听到她们的对话,瞟了一眼月桂,“你可别给王妃出馊主意,万一让王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怕什么?”月桂不以为然,“难道王爷还会怪罪王妃不成?依我看,不如就这么干,趁机摸摸王爷的心思,他若是真的恼了,要把王妃赶出去,那正好证明了一件事,他之前对王妃的情意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这种夫君还要他做什么,不如趁早了断找杜提督去。”

月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天才啊了一声,“你疯了吗?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传到王爷耳朵里,你就是个死!”

月桂说完就后悔了,倒不是怕惹麻烦,她心里还是希望墨容澉和白千帆好的,若是换了人,再好也让她觉得惋惜。王爷和王妃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情途坎坷,好不容易相亲相爱了,却不能长久,岂不让人唏嘘!

白千帆默不作声揭了杯盖喝茶,一时没留意,灌了一大口,烫得她哇一声吐出来。

月香忙上前来查看,“快让奴婢瞧瞧,烫得厉害不?”

白千帆捂着嘴摇头,含糊不清:“没事,不打紧的。”

月桂却是眉头一挑,面带喜色,“王爷可是说过的,事关王妃无小事,我得告诉王爷去。”说完就急冲冲往外头走。

白千帆忍着嘴里的不适,大喝一声,“站住!不许去!”

月桂转身诧异道:“为什么?多好的机会啊,听到您烫了嘴,王爷一准过来看您。”

白千帆在怀临阁受的委屈并没有告诉两个丫环,她不是怕丢脸,只是不想她们跟着难过。她们不知情,可自己心里清楚,月桂便是去说了,墨容澉也未必会过来。就算真的过来,要她使出这种苦肉计才请得动他,她那颗蚕豆大的自尊心也接受不了。

她张开嘴巴给她们看,“已经没事了,你要去说了,王爷过来瞧着我没事,还以为我在骗他。”

“奴婢们可以解释。”

“没用的。”他眼里现在只有皇甫珠儿,已经看不到她了。

月桂只好怏怏的转身回来,嘴里嘀咕着,“王爷也真是,先前上赶子追着跑,到手了就扔在一边……”

月香骂她,“你说话怎么也没个分寸,这是当奴婢的该说的话么?”

月桂知道自己不该,可她性格冲,藏不住事,愤然道:“我是替王妃不值。”

“你总说我沉不住气,可眼下你自己呢,这才多久,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咋乎,撺着王妃这样那样,万一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万一王爷有苦衷,你这一搅和,反而误了事!”

性子绵软的月香说起道理来也是掷地有声的,月桂不吭声了,默默的到墙角换熏香。

白千帆问月香:“你觉得王爷是因为有苦衷才对我冷淡?”

“奴婢觉得……应该是。”

“可他有什么苦衷呢?”

“这个……奴婢不知道,要不问问绮红姐和绿荷姐?她们跟在王爷身边时间长,或许知道一点,如果她们不知道,就问贾桐和宁九,他们跟王爷的时间更长,总该知道的。”

突然间,犹如风吹云散日头现,白千帆豁然开朗,她长吁了一口气,“就这么办,我下午再过去一趟,问问我师傅。”

有了明确的目的,心头那份惶然就消失了,她又快活起来,拿了一根长羽毛蹲在窝边逗弄小兔仔。

月香拿了个小马扎给她:“上回王爷可是说过的,要王妃别老蹲着,站起来头会晕的。”

他以前待她极为体贴,那份用心真比姑娘家还要细致,丫环想到的,他能想到,丫环没想到的,他也能想到。白千帆总认为,一定是很用心很用心才会如此,可今日墨容澉那淡漠的眼神,真跟拿钝刀子割她肉一般叫她难受。

他是有苦衷的,一定是有苦衷的,她认定了这个原因,心里松快起来,扭头叫月桂:“我饿了,中午早些吃饭吧。”

月桂应了一声,在心里偷笑,什么饿了,是想早点去怀临阁吧。

落星阁里,秋纹正一脸喜色同修元霜报告着她听来的消息。

“主子,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昨儿个事情还不甚明朗,但今儿个,听说王妃在怀临阁吃了瘪,讨了个没趣,奴婢早就说过,王爷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日子一长,难免就厌了。主子,您就快熬出头了!”

修元霜倒没有她这样乐观,淡淡的道:“我出什么头,不是来了一位皇甫小姐么?她和王爷是青梅竹马,又是王爷的未婚妻,我怎么能跟她比?在王爷心里,她的份量恐怕比白千帆更重,咱们不去凑热闹,安份呆着吧。”

“呀哟我的主子,”秋纹急道:“您怎么不想想,皇甫珠儿是什么身份?她是罪臣之女,皇甫家满门被斩,如果让皇上或是白丞相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从古至今,可没有为哪个逃脱的罪臣子弟开恩的先例,皇上难道不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咱们把消息传出去,只要皇上知道了,皇甫珠儿肯定就不能呆在府里了,到时侯,府里只有您一位王妃,还不算出头了么?”

修元霜蹙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等皇甫珠儿把白千帆赶出府,咱们再想办法对付皇甫珠儿?”

“正是这样,咱们想个辙,让她们俩斗起来,咱们隔岸观火,渔翁得利。”

修元霜沉默了一会,说,“以前的事让我太寒心,暂且按兵不动吧,皇甫珠儿若是不安份的,不必咱们挑头,她自然会动手。”

第三百三十一章挑首饰

白千帆特意选在墨容澉午休的时间过去,就算他真的有苦衷,她也不愿意再发生上午那样的事情,不愿意自己再受那种折磨。

可是过去一看,怀临阁倒比上午还要热闹,在她的前面,几个小伙计捧着精美的木匣子整齐有序的走着,再前面是一个衣着富贵的大掌柜,边走边同郝平贯寒喧着。

瞧这架式,大概又是给皇甫珠儿买什么好东西了。白千帆自觉自动的放慢脚步,拉开了距离。

绮红站在门口,默然打量着长廊上过来的那些人,看到最后竟看到了白千帆,她心里一急,顾不得脚上有伤,一拐一拐就迎上去。

白千帆自然也看到她了,老远就叫:“你别动,等我过去。”

话音刚落,墨容澉挑了帘子出来,对大掌柜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有劳大掌柜亲自跑一趟。”

“哪里哪里,”大掌柜赶紧行礼,“能为王爷效劳是小人的荣光。”他把手往后一指:“小人把店里的好东西都拿过来了,请王爷过目。”

墨容澉嗯了一声,“拿进来吧。”他转身正要进去,又听大掌柜道:“王爷,今儿个天气不错,不如就在外头看吧,阳光下可比烛光下看得更清楚。”

墨容澉又嗯了一声,吩咐郝平贯照办,很快,一张四方八仙桌便抬到空旷的坪里,伙计们把木匣子摆上去,抽走隔板,那一瞬间,就象打开了一个个宝库,万道金光下,流光溢彩,璀璨生辉,满匣都是上等的珠宝首饰 。

白千帆听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瞬间明白大掌柜为什么要把东西摆在院子里,明摆着是卖弄啊!

皇甫珠儿从屋里出来,看到那些珠宝,也有些讶异。

墨容澉倒是轻描淡写的样子,“过来瞧瞧,喜欢什么拿什么,要过年了,算我送你的礼物。”

大掌柜听到楚王爷这种口吻,又听闻楚王爱妻如命,想必这就是楚王妃,赶紧就栽下去行礼:“小人见过王妃,王妃吉祥。”

皇甫珠儿闹了个大花脸,嗫嗫的避开没说话,本能的抬眼望向白千帆。

白千帆的脸色有些黯然,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握了一下拳,绮红在一旁轻声安慰她,“王妃别恼,掌柜的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不必在意。”

白千帆自是不在意掌柜的话,她在意的是墨容澉的态度,他为什么不澄清,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她抿着唇,抬着乌沉沉的大眼睛注视着墨容澉,后者被她看得愣了一下,错开了目光。

倒是郝平贯打着哈哈笑了一下,“大掌柜您弄错了,咱们王妃是那位!”说着,他伸着手指了一下白千帆。

大掌柜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大掌柜嘛,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没想到居然把楚王妃认错了,这可丢脸丢大发了,他是真没留意到那个小丫头,见她不显山不露水和丫环站一块,压根没往心里去,结果走眼看错了真佛。

战战兢兢赶紧上前行礼,“小人参见王妃,小人脑子发混,一时糊涂,还请王妃见谅……”

白千帆虚扶了他一把,和善的道:“您不必放在心上,谁还没有个走眼的时侯呢。”

大掌柜没想到楚王妃这么好说话,简直是感激涕零,诺诺的呵着腰,“王妃过去挑一件吧,就当小人为刚才的冒失陪个不是。”

“不用不用,”白千帆推辞着,“您忙您的,我在边上看看就好。”

她越客气,大掌柜越是急出了汗,极力的请她过去。

那头墨容澉显得有些不耐烦,“叫你挑,你就挑,磨蹭什么。”

绮红轻轻推了她一把,“爷叫呢,王妃过去吧。”

绿荷心里早憋着火,忙过来拉她过去,笑吟吟的道:“王妃别替爷省,让挑就挑嘛,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爷面上也有光不是?”

郝平贯在旁边附合,“正是这个话,王妃多挑几样,过年戴着喜庆。”

皇甫珠儿很是惊讶,这几个下人对白千帆说话的口吻很怪异,听不出恭敬,却透着一股子熟络和随便,象对自己的家人似的。

墨容澉对绮红招手,“你和绿荷也挑两样,一年忙到头,算是爷的打赏。”

郝平贯一听,立刻腆着脸笑,“王爷,那老奴……”

墨容澉斜他一眼,“一个爷儿们要首饰做什么?”

“嘿嘿嘿,”郝平贯有些不好意思:“老奴拿着送人。”

“行,都挑吧。”

几个人一起上前看那些珠宝首饰,皇甫珠儿却默默退到一边站着。

墨容澉奇怪道:“珠儿,你怎么不挑?”

皇甫珠儿轻声道,“让王妃先挑,我不碍的。”

“这是什么话?”墨容澉皱了眉头,“特意叫进府里给你买几套头面,她们都是挑单支,同你不相冲的。”

绿荷和绮红本来都存了故意,想让皇甫珠儿不能小瞧白千帆,结果王爷明打明的说了,她们只好退下来,巴望着白千帆争口气,她是王妃,本来就应该是她先挑的。

白千帆见她们退到一边,又看墨容澉微沉了脸,也跟着退开,绿荷用胳膊轻轻撞她,“王妃挑好了?”

白千帆这会子才认真打量皇甫珠儿,很是客气的说:“让贵客先挑。”

一句话点明了身份,皇甫珠儿脸上五颜六色,绿荷红绮喜上眉梢,小王妃果然不是吃瘪的,倒要看皇甫珠儿怎么说?

皇甫珠儿并没说话,墨容澉却牵着她走过来,一副慎重其事的样子同白千帆介绍:“珠儿不是什么贵客,以后都是一家人。”扭头又同皇甫珠儿道:“王妃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别往心里去。”

皇甫珠儿笑得温婉,朝白千帆盈盈蹲了个福:“见过王妃,我初来乍到,以后承蒙王妃多关照才是。”

白千帆老神在在,她在想墨容澉那句话: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么说,他还当她是家人的,她松了一口气,不赶她出去就好。

皇甫珠儿福着身子,半天没见白千帆有所表示,她也不好起来,就那么僵着,绿荷弯唇笑,绮红却有些担心,看看墨容澉,又看看白千帆,忍不住轻轻在她腰上捅了一下。

白千帆抬眼一看,皇甫珠儿还蹲着福呢……别说,到底是大学士府的千金,这姿式拿捏得可真是妙,杵这么长时间纹丝不动,不象她,在宫里学规矩的时侯,一小会都坚持不了,老挨容嬷嬷的打。人家这仪态怎么就那么好,跟皇甫珠儿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就象个匪类……

蹲了这么久,皇甫珠儿有点撑不住了,余光一扫,墨容澉居然走到廊下同宁九说话去了,压根就没往她这里看,她暗暗咬牙,正要说话,白千帆象是突然回过神来,大惊小怪的叫:“姐姐快起来吧,您真厉害,怎么能蹲这么久,有什么秘诀没有?”

皇甫珠儿:“……”

第三百三十二章你要理解我

既然楚王爷说皇甫珠儿是一家人,白千帆心里再难过,也只能认同,在东越,夫君就是家里的天,天说话,她是要听的,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儿。

她安慰自己,没什么的,横竖后院里已经有了一位,只当是补了顾青蝶的缺吧。

她虽然不怎么管事,但身为主母,她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初来乍到的皇甫珠儿,又想着墨容澉倒底是个爷儿们,有些事情不够周到,帮着皇甫珠儿收拾首饰的时侯,同她东拉西扯聊闲话。

皇甫珠儿比白千帆大很多,已经二十多了,在东越算是老姑娘,曾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小姐的脾气和底蕴还是有的,被个小丫头片子在边上叽叽歪歪,很有些不耐烦,但她有教养,说话会拐弯抹角。

“怎么好意思劳王妃亲自动手,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做就行了。”

“不碍事,我做惯了。”

黄甫珠儿轻笑一声,“王妃真勤勉,要都象王妃这样,奴才们可就轻闲了。”

“她们平日里忙,偶尔清闲一下也没什么的。”

绿荷听出皇甫珠儿话里的意思,却垂着手站在一旁不动,反正王爷不在,她不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皇甫珠儿不顺眼,总觉得她现在的温良样子是装出来的,等时间一长,指不定闹什么妖娥子呢!她可不是顾青蝶,真要闹起来,爷还不知道是帮谁?就冲皇甫珠儿说话绵里藏针的劲,她要不在边上看着点,小王妃得给她欺负死。

伸手戳了戳白千帆,“外头茶水好了,王妃给爷送一盏过去。”

白千帆哎了一声,“他今儿喝云顶么?”

皇甫珠儿接了茬:“三哥哥昨晚半夜醒来,说云顶有股子怪味,让我给他沏杯龙井,我看还是沏龙井吧。”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绿荷拧紧了眉,这罪臣女什么意思?半夜醒来……他们睡一块了?

白千帆的侧重点在茶叶上,听到皇甫珠儿这样说,便道:“那我给他沏龙井。”好不容易逮了个单独见墨容澉的机会,她生怕皇甫珠儿会抢她的差事,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口。

白千帆一走,绿荷也不愿意在屋里呆着,跟着出去了,皇甫珠儿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勾,眼睛眯了眯,这么大牌的奴婢,她还真没见过!

墨容澉坐在书房里发呆,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随手拿起一份营报看起来,余光里,白千帆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往他走来。

他没抬眼,几乎把头埋进公文里。

白千帆轻轻把茶盅放下,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便轻声道,“王爷,您喝茶。”

墨容澉嗯了一声,“放着吧。”

白千帆杵在地心里,突然间就觉得委屈了,若是平日,不管他多忙,只要她到了跟前,定是要抱到怀里好好亲热一番的,可如今这是什么?形同陌路了么?

见她不走,墨容澉终于抬起头来,“有事?”

白千帆把头扭到一边微微仰着,这个时侯掉眼泪,没的让人瞧不起。

墨容澉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小巧的眼睫毛往上翘着,不时眨几下眼,细细微微抖动着,让人觉得怜惜,他不觉放柔了声音,“王妃,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白千帆又把身子侧过去一点,闷声闷气的问,“王爷这么是做,是故意要让我吃味生气么?就象那日在勾栏院里一样?”

墨容澉很意外,她居然是这样想的?

“不是……”他沉吟了一下,“珠儿,她是我的责任,她往后要跟着我过日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白千帆很快的答,脸是扬着的,可眼角的泪迅速滑了下来,他再次确认了和皇甫珠儿的关系,就象在她心上狠狠划了一刀,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知道了。”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朝门口走去。

墨容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声:“千帆。”

白千帆定在门口,没有回头,“王爷还有什么事?”

“你要理解我。”

白千帆心想,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呢?早知道是这样,做什么要招惹我……

她点了点头,一脚跨出门口,帘子打下来的时侯,她抬起胳膊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对着太阳微笑,没什么的,奶娘说过,只要不是生离死别,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适应适应就会好的。

看到贾桐站在廊下,她想起来怀临阁的目的,过去叫了声师傅,头一偏,朝他打了个眼色,贾桐会意,立刻跟她走到池塘边去。

“师傅,你以前见过皇甫小姐么?”

“见过几次。”

“王爷对她……”白千帆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问?其实墨容澉已经给她答案了,因为心里放不下皇甫珠儿,所以要她理解。只是墨容澉从前对她太好,总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特别对待的,现在看来并不是,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回来了,他的态度就变了。

贾桐见她面色不豫,大概也猜到一些,开导她道:“王妃,别往心里去,王爷这两天也挺烦的,当年皇甫大学士满门抄斩是白丞相一手经办的,为这,王爷才拿白丞相当了仇人,如今珠儿小姐回来了,他却娶了仇人的女儿,让珠儿小姐怎么想?他是怕珠儿小姐伤心,才不去找您的。”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没想到,她这点委屈在墨容澉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对皇甫珠儿才是有愧的,所以要加倍补偿她。

宁九不知道什么时侯过来了,斜睨了贾桐一眼,“贾侍卫,不要枉自揣测王爷的心思,小心王爷知道了揣你心窝子。”

贾桐撇撇嘴,“王爷如今焦头烂额的,才没空搭理我。”

宁九叹了口气,很直白的要求,“麻烦你走开一下,我想同王妃说句话。”

贾桐奇怪:“你要同王妃说什么?”

“跟你没关系。”

“我又不是外人……”

“绿荷……”

“别叫,我走,走行了吧!”贾桐瞪了宁九一眼,麻溜的转身走了。

“你要说什么?”宁九平日是个闷葫芦,这会倒巴巴跑到跟说有话同她讲,白千帆确实很好奇。

宁九言简意赅,“皇甫珠儿曾经救过王爷的命。”

白千帆张了张嘴巴,所以……墨容澉才说皇甫珠儿是他的责任,这才是要她理解他的意思?

第三百三十三章您之前得多矮啊?

白千帆无精打采的进了绮红的屋子,绮红正和绿荷说话,见她进来,两人都停住了,齐刷刷看着她。

白千帆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脸趴在桌上,大概口鼻被压住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姐姐,有吃的吗?我饿了。”

绿荷嗬了一声,“这都火烧眉毛尖了,您怎么还惦记着吃呀!”

白千帆没抬起身子,只把头扭到一边方便呼吸说话,“怎么就火烧眉毛尖了?”

绿荷朝主屋那边抬抬下巴:“没听见她说吗?昨儿个夜里爷要喝茶,是她伺侯的。”

白千帆眨巴着几下眼睛,终于明白过来绿荷的意思:“你是说,王爷和她睡一床?”

“不然呢?”

白千帆垂下眼帘,呆呆看着桌面,手指在雕花的线条里使劲抠啊抠。

绿荷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桌子又没招惹您,抠它干嘛,小心指甲断了。再说了,您有劲往外使啊!”

绮红去厨房瑞了两个酥油饼,又给她沏了一杯菊花茶放在桌上,“刚沏的茶,小心烫。”

白千帆看着冒着白雾的茶盅,有些怔神,是啊,烫了也没人心疼了。他以后只会围着皇甫珠儿转,她会象修元霜一样被打入冷宫了……

拿了一块酥油饼机械的吃着,什么味道尝不出来,但胃里的充盈让她的坏心情舒缓了一些,突然想起奶娘的话:孩子,只要吃饱了,这个世上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她慢慢的嚼着饼,一点一点平复自己的忧伤,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哀怨的姑娘,奶娘说烦恼堆积在心里会发酵,果然是真的……

正愣神,突然听到绿荷呀了一声,“咱们真笨,有什么好愁的呢,别忘了皇甫珠儿的身份,她家满门抄斩,她是罪臣女,虽然逃了,也是有案底的,只要把这事捅出去,官府一定会来捉拿她,压根不需要咱们费什么心思。”

绮红迟疑道:“这样不好吧,毕竟爷对她……再说有爷护着,一般的官府便是知道,也不敢上门来抓人吧。”

“所以,”绿荷凤眼微眯,做出阴险的样子:“这事必须捅到皇上跟前去,只要皇上开了口,皇权在上,爷想保她也没用。”

“可是咱们哪有什么门路往宫里捅啊?”

绿荷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

她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身就往外走,胳膊却被白千帆扯住,“姐姐不要去。”

绿荷不解:“为什么?”

白千帆用力一拽,把她扯到椅子上坐下,“皇甫小姐救过王爷的命,您这样做,是限王爷于不仁不义。”

绿荷睁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就凭她那几斤几两,怎么会救过王爷的命,别是胡说八道的吧?”

“宁九说的。”

绿荷这才不说话了,宁九出了名的不说假话,如果是他说的,那一定是真的。

过了半响,她小声嘀咕,“就算是救命恩人,爷也犯不着以身相许啊。”

“我理解他。”白千帆接过绮红拿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皇甫小姐和王爷是青梅竹马,后来又成了未婚妻,再加上救过他的命,他们的感情自然要比旁人深厚许多。皇甫家的案子是我爹经手办的,因为这个,王爷视我爹为仇人,现在皇甫小姐回来了,看到他娶了仇人的女儿,一定很伤心,所以王爷觉得对不起她,亏欠她,他不去找我,也是不想让皇甫小姐不高兴,我都理解。”

绮红担心的看着她,“王妃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没关系的,”白千帆笑了笑,“我适应能力超强,都会过去的。”

绿荷的侧重点永远跟她们不一样,她皱着眉道:“你们想过没有,当初爷讨厌王妃,就是因为王妃是白丞相的女儿,现在当事人回来了,面对杀全家的仇人的女儿,皇甫珠儿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心里肯定恨死了王妃。她心里恨,脸上半点不显露,这种女人最可怕,王妃,您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白千帆之前没想到这茬,听绿荷一说,愣在那里,血海深仇啊,皇甫珠儿确实没理由不恨她……

“更麻烦的是,爷还总护着她,以后她可有持无恐了。”绿荷说着烦躁起来,揪了一下流海,“要说我,还是去告发吧,留在府里忒危险了,这世道就是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世道,王妃,要永除后患,就得这么干!”

绮红象是不认得她似的,用一种很新奇的眼神打量她,“你若是投个男胎该多好,指不定是个做大事的人。”

绿荷不服气,“谁说女人就不能做大事了?历史上不是有女皇帝么?”

“咱们绿荷姑娘志向可够大的!”

绿荷瞪她一眼,“哎,别扯远了,说皇甫珠儿的事呢,老扯我做什么?”

在怀临阁呆着也没意思,白千帆想回后院,被绮红绿荷拉住,死活要她吃了晚饭再走,现在这种局面,小王妃不能退缩,退缩就成全了皇甫珠儿。她们有信心,凭楚王爷之前对白千帆的宠爱,只要小王妃加把劲,就能把王爷拉回来。

饭摆在暖阁,绮红特意做的都是白千帆爱吃的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她脚不方便,便由绿荷伺侯白千帆吃饭。

白千帆吃饭向来是敞开了肚子装的,小小的白玉碗堆得象小山。

反观皇甫珠儿的碗,永远只有少量的菜,她吃东西很秀气,翘着尾指,细细长长白葱似的。

白千帆余光里瞟着她那只手,心里有些羡慕,悄悄把自己的尾指也翘起来,可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粗胖粗胖的,象根狗尾巴草。

还是不能比,一比就气死人……

她不看皇甫珠儿了,闷头吃饭。

墨容澉替皇甫珠儿夹了一筷子菜,声音很温和:“这是特意为你做的玉片水晶笋,多吃点。”

白千帆巴巴的看了一眼,在心里嘀咕:这以前都是她的待遇……

向来沉静的绮红开口了,“原来皇甫小姐也喜欢吃玉片水晶笋,奴婢倒是不知道,那是奴婢特意为王妃做的。”

绿荷与绮红共事多年,配合十分默契,一勺子下去舀了一半放在白千帆碗里,“王妃您多吃点。”

皇甫珠儿看了一眼白千帆:“王妃是得多吃点,吃得多才能长身体。”

白千帆以前总说自己在长身体,但这话从皇甫珠儿嘴里说出来,她觉得有些怪怪的,“多谢皇甫小姐关心,我已经长了很多了。”

皇甫珠儿显得有些吃惊,上下打量她,“那您之前得多矮啊?”

白千帆嘴里塞得满满的,听到这话急了,急急的辩解,“我不……”

一个“不”字,满嘴的饭菜全喷了出去,皇甫珠儿本能抬手一挡,仍是被喷了满脸……

第三百三十四章道歉

全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千帆和皇甫珠儿的身上,有人惊讶,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微皱了眉头。

皱眉头那个自然是墨容澉,“王妃,向珠儿道歉。”

那口饭菜一喷出去,白千帆就知道错了,做错事道歉是应当的,她也正准备要这么做,可为什么墨容澉要多此一举的开口。他一开口,她就有些拧巴了,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不吭声。

“道歉!”他加重了语气。

她更拧巴了,心都拧成麻花了,她从来不是个坏脾气的姑娘,这些气性都是被他惯的,惯就惯到底啊,半路上撂摊子算怎么回事?再说是皇甫珠儿先没礼貌的……

“算了,三哥哥,”皇甫珠儿温声道:“您别生气,王妃还是个孩子。”

白千帆现在最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什么孩子,她早八百年就嫁人了,是小媳妇儿,夫妻俩个天天儿睡一床,抱过亲过摸过,算什么孩子?

“怪我,”墨容澉叹了一口气,“看她年纪小,总惯着,惯出毛病来了。原先还想着养两年,等她再大些,替她找个好夫婿,现在脾气变得这么大,只怕没人要了。”

白千帆惊愕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这么说……

暖阁里烧着地龙,气温不低,可白千帆却象坐在冰天雪地里,心都冻成了冰疙瘩。

皇甫珠儿掩嘴一笑,“三哥哥怎么这样说,王妃要伤心的。”

墨容澉看着白千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咱们楚王妃很容易满足,有吃有穿饿不着冻不着,她就高兴了。”

白千帆很想把面前的碗狠狠砸到那张可恶的脸上,想一想后果还是算了。她用力咽了一口气,也露出一点笑意,“是啊,我很容易满足的,其实也不是没人要,王爷得空去问问杜提督……”

“他早不是提督了,一个小小的巡捕,养自己还成,多养个媳妇估计成问题,再挑挑吧。”

“不用他养我,我可以自己养自己,别挑了,我还是觉得他好。起码他对我一心一意。”

墨容澉深深看她一眼,半响点了点头,“好,我帮你问问。”

饭后,白千帆耐着性子坐着喝茶,她不想让人瞧出来自己在伤心,输给皇甫珠儿不要紧,但不能输给墨容澉,她爱墨容澉,能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是豁出命去,但他不能任意辗压她的自尊心。

她捧着茶慢慢的喝着,余光里,墨容澉和皇甫珠儿在聊天,他们说着小时侯的事,一起玩耍,一起出游,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欢乐,她象个看戏的人,看着谈笑风声的他们,心里苦成了渣……

还是走吧,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

绮红一拐一拐追出来,低声安慰她,“王妃别多想,王爷说的是您没和他好之前的事,您也别跟他抠气,到时侯遭殃的只怕是杜长风,上回的事刚消停,可别再起什么乱子了。”

白千帆苦笑一声,“他若真把我嫁给杜长风,现在也不算晚,反正我们没圆房。”

绮红愣了一下没说话,一直把她送到月洞门,“王妃回去好生歇着,明儿个再过来。”

白千帆嗯了一声,吩咐掌灯的丫头,“好生替姐姐照着路,她脚不方便,慢着点走。”

绮红不肯,“奴婢这两步路不要紧,快送王妃回去。”

白千帆走惯了夜路,加上心里有事,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肯让人跟,胡乱的摆摆手,“我不用,快回去吧,我走了。”

她走路一阵风,掌灯的丫环迟疑着追了两步,已经看不到人影,绮红无可奈何,只得叫小丫环跟自己回去。

白千帆一口气走到后院,站在坡底往上看,揽月阁里灯光通明,透着温暖,可她止步不前,站了一会,绕到树后边靠着。

深冬的夜空,是一种很硬朗的蓝,脆脆的散着白光,白千帆靠在树干默默流眼泪。

她想奶娘了,那是她最亲的人,永远都不会欺骗她,不会不要她,只可惜好人命不长……她仰着头,透过枯枝看向夜空,星光黯淡,轻浅得象一个个印痕,她不知道奶娘是哪一颗,眯着眼睛仔细找。

透过泪光的夜空看起来是模糊而扭曲的,看久了,眼睛有些涩,她收回目光,才赫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披着大氅,头上扣着宽大的帽子,一双眼睛在夜里看起来充满笑意,“王妃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

平时不见人影,这会子倒来看她的笑话,白千帆抹了一下眼睛,“我哭我的,碍着你的事了吗?”

修元霜轻笑,“妾身只是好奇,王妃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不痛快的?”顿了一下,象是想起来,“哦,是因为府里进了新人吧,听说是王爷的未婚妻,回来就住在怀临阁里,果然是王爷心心念念的人,待遇就是不同,王妃要小心啊。”

白千帆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她,“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生气难过?”

“如果不难过,王妃怎么躲在这里哭?”

“那是你来之前,现在我已经难过完了,你说什么也影响不了我。”白千帆昂着头,“修姐姐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不如多想想自己吧。”

“你?”修元霜没想到白千帆居然也有伶牙俐齿的时侯,一时倒噎住了。

“我要走,随时可以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对我来说出去也不是坏事,但修姐姐你,就要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了。”

修元霜自问没有白千帆这么洒脱,她的身份和骄傲都不允许她离开,可她讨厌白千帆脸上那种淡然无谓的表情,为什么白千帆可以做到,自己却不能。

白千帆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身后传来修元霜询问的声音,“你不是很喜欢他么,没有他,你……”

“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活,甚至活得更好!”她头也没回,大步往坡上走去。

推开院门,温暖的灯光投在她身上,一个小丫环在门边行礼:“王妃您回来了,今儿有两只小兔仔打架了呢。”

“是吗?”她急冲冲往屋里走,“我不在,它们就造反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她安全了,您就不安全了

这天早上出了一件大事,震惊朝野,皇帝龙颜大怒,把龙椅拍得啪啪直响,吼得额上青筋直跳,“给朕查,给朕狠狠的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就敢杀宗室亲王,查出来是谁,朕要灭他九族!”

皇帝震怒,底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墨容澉跪在最前面,微微侧脸,另一边,晋王跪在那里,对他摇了摇头。两人对了个眼色,各自收回目光,默然望地。

“着刑部和大理寺联手调查,三日之内,务必给朕一个交待!”

大理寺卿张纪生和刑部尚书黄中源赶紧上前领命。

“是,微臣领命,三日之内,务必给皇上一个交待。”

皇帝也没心思再听别的奏章,拂着袖子唱了退朝。临走前,目光轻飘飘从墨容澉脸上掠过,似乎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墨容澉站在那里没动,晋王缓缓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和皇兄怎么了?”

墨容澉摇了摇头,不吭声。

晋王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拖着他往外走,“咱们兄弟好久没喝酒了,今儿个三哥一定要给弟弟我面子,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墨容澉看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喝酒?传到皇兄耳朵里,又是一通好骂。”

晋王低声说,“我那不是掩人耳目嘛,”他四处看了看,“走,换个地方说话。”

兄弟俩从西偏门出来,见左右无人,晋王才说,“刚才皇兄看三哥那一眼,不会怀疑是三哥杀了豫王吧?”

墨容澉把手拢在袖筒里,看着阴沉沉的天,“不顺心的事都凑到一块了。”

“还有什么事?”

“没听说吗?皇兄独宠白贵妃,皇嫂的日子过得艰难了。”

“听到是听说了,”晋王道:“我是不信的,皇兄和皇嫂情深义重,断不是一个白贵妃能离间的,皇兄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

墨容澉苦笑着摇了摇头,“男人一旦陷在感情里,很多东西就变了。”

晋王惊讶,“三哥的意思是皇兄爱上了白贵妃?”

“是不是爱,我不知道,”墨容澉说,“至少皇兄现在离不开白贵妃,听说行为还很荒唐,或许白贵妃用某种手段迷惑了他。”

“可皇兄不象那种能被迷惑的人啊,他对美色向来不怎么……”

墨容澉叹了一气,“是我小看了白贵妃,白家的人,没一个是吃素的。”

晋王却笑,“也包括楚王妃?”

不提还好,一提墨容澉就沉了脸,“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还想着杜长风,或许是置气的话,可一想起来,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看他脸色不对,晋王赶紧转了话题。“三哥,皇兄现在对你有成见,你要小心。”

“我知道,不过我手里有兵权,他暂时对我不敢轻举妄动。”他顿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珠儿回来了。”

“谁?”晋王疑心自己听错了,长抽了一口气,“皇甫珠儿?”

“嗯。”

“她没死?”

“当年逃脱了。”

“现在在你府上?”

“除了我那里,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晋王重重的跺了一下脚,“三哥,你糊涂呀,这个时侯怎么能让她住在你府上,万一让皇兄知道了,那不是火上添油嘛,他忌惮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窝藏朝廷重犯,可是重罪,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听我的,趁现在还没人知道,赶紧把她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墨容澉沉默的看着远处,虽是隆冬,街上却比往常更显热闹,年的脚步近了,披红挂彩,处处透着喜庆。临安城,天子脚下,这一派繁华似锦要一直持续下去才好啊……

“我不会把她送走,她在我身边才安全。”

晋王急了,“我的三哥,她安全了,可您就不安全了。”

墨容澉垂了一下眼帘,“你不用替我担心,不会有事的。”

“若是以前,凭您的能力或许能保住她,可现在……”晋王摇头,“难说。”

“不说这个了,”墨容澉拍拍他的肩:“豫王的案子,我大不方便出面,你盯着点。”

“我会的,”晋王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问,“你让皇甫珠儿住在府里,就不怕楚王妃有意见?”

墨容澉只当没听到,接过宁九递上来的缰绳,跨马而去。

马跑得很快,冷风象刀子似的割在脸上,他却跑得更快,狂奔了一段才慢慢停下来,一张脸早已经吹得木然,不知道疼痛了。

揽月阁里,月桂给白千帆出主意,“王妃,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您是主母,这头家本来就该是您担着,皇甫珠儿进了府也是妾,在您之下,应该归到后院来住。她搬过来了,王爷少不得时常来看她,咱们院子在最前头,占了天时地利,我让怜儿在门口望风,看到王爷就赶紧来报信,你见天这么出现在王爷跟前,王爷总不能把您忘了。”

白千帆觉得很无奈,她从来不是喜欢争抢的人,可偏偏要把她卷到这样的纷争里来。她怎么也变成大宅门后院里的可怜女人了?

月桂说了半天,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得气恼,“王妃,您听到我的话了没有?趁王爷不在,赶紧安排皇甫珠儿住到后院来是正经,把她阁您眼皮子底下总是没错的。”

白千帆还是坐着不动。

月桂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得不到一点回应,心里不免委屈起来,扭着身子往椅子上一坐,重重抽了一下鼻子,“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不上进的主子!”

白千帆弯着腰去看她,有些意外,“哟,姐姐怎么还哭了呢?”

“谁哭了。”月桂气呼呼把背对着她。

白千帆跟着她一块转,“没哭,眼睛怎么红了?”

“风吹的。”

“门窗都关着呢,哪来的风?”

月桂被她问得越发恼羞成怒,又不能上手打,咬着嘴唇生闷气。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到今天,月桂一直在劝她把皇甫珠儿弄到后院来住,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看来不去跑一趟,月桂是不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行了,趁王爷不在,咱们就过去一趟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搬是不搬?

白千帆愿意跑这一趟,完全是为了月桂,自从皇甫珠儿进了府,月桂极其不安,整日长吁短叹,好象她才是快要被抛弃的那一个,每日想这个对策,想那个办法,总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她虽然嫌烦,也知道月桂是为了自己好,如果不领情,未免太伤她的心。

虽然去了怀临阁,但她并不上心,显得敷衍了事,又怕墨容澉散朝回来碰上,所以速战速决,见了皇甫珠儿便开门见山。

“皇甫小姐,我在后院收拾了一个院子,您搬过去,咱们做伴啊!”

皇甫珠儿莫名其妙看着她,“你的意思,还是三哥哥的意思?”

“我的意思。”

皇甫珠儿笑了一下,“如果是你的意思就算了,三哥哥让我住哪,我就住哪。”

白千帆本来就没打算她会答应,纯粹是在白桂面前有个交待,听到她这样说,对着月桂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月桂对她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拿出嫡王妃贴身丫环的气势来,“皇甫小姐,您大概没弄明白,我家王妃是主母,内宅的事向来是她管,您初来乍到,王妃体恤您与王爷分开太久,所以让您暂住怀临阁,如今王爷也有意要纳您进府,还未成亲就这么住着,不合规矩,传出去也让人说闲话,所以王妃才会有此提议,也是为皇甫小姐您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皇甫珠儿是大家闺秀,规矩礼仪比她还懂,稍稍提点,她便应该知趣。

绮红和绿荷也在屋子里站着,月桂一来就找绿荷合计过了,一至认为没问题,才过来找皇甫珠儿,知道白千帆靠不住,只让她挑个头,剩下的话便由她们来说。凭皇甫珠儿一张嘴,总说不过她们四个。

绿荷趁热打铁:“皇甫小姐,咱们王妃是最好相处不过的,您到了后院,一准将您照顾得妥妥当当,怀临阁是王爷的住处,便是王妃也不能随意住在这里,皇甫小姐出身高贵,这种规矩应该比奴婢懂的。”

两个丫环都是伶牙俐齿的,拐弯抹角便把她拱到台面去了,如果她不肯,便不懂规矩,不要脸面,不安份守已,出身高贵也没有教养。

若是以前的皇甫珠儿,自然会红着脸诺诺称是,可现在的她……皇甫珠儿在心里暗哼,为了失去的一切,为了血海深仇,她也不能妥协。只有把墨容澉牢牢抓在手里,她的目的才有可能实现。

本来还想装几天贤良温驯,可这班小鬼太难缠,她也懒得再同她们客气,冷笑一声,“听两位的口气,我都有些诧异了,这府里当家主事的倒底是王妃,还是你们?莫不是在三哥哥身边呆得久了,也起了什么歪念头吧?”

没成亲的姑娘最忌讳被人这样奚落,说她们想攀高枝,说她们恬不知耻明,勾引家主。

月桂气得脸发白:“奴婢们都是为了皇甫小姐好,你怎么不识好歹!”

绿荷道行深一些,倒没有生气,她早知道皇甫珠儿不简单,看看,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吧。

她扫了白千帆一眼,意思是:这么厉害的女人不赶紧弄走,留着是个祸害。

皇甫珠儿话里带刺,还有那份高高在上的傲气和不屑,让白千帆想起了白夫人,她能看出来皇甫珠儿不是善茬,只是念她是墨容澉的救命恩人,撕破了脸皮不好看,也不想墨容澉夹在中间难做,还是决定息事宁人。

“算了吧,几位姐姐,既然皇甫小姐不愿意搬,咱们就别勉强了吧。”

皇甫珠儿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本以为白千帆是个厉害角色,毕竟是白如禀的女儿,可几次接触下来,才发现她根本不足为惧。

月桂怼怨的看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绿荷直接埋怨上了,“王妃您怎么能这样?您的威严呢?您的气势呢?这是您自个的家,倒拿个外人没辙了,您这样还怎么服众?”

白千帆微微抬了抬眼,嘀咕了一句,“她不肯搬,我有什么办法?”

绿荷除了象月桂那样怨怼的横她一眼,也无可奈何了。

绮红说话最是委婉不过的,声音也好听,“皇甫小姐,您千万别误会,您和咱们爷的关系,大伙都知道,让您住到后院去,真是为您好,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嘛。王爷公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的,便是在府里,也是在书房忙政务,顾不上您。您搬到后院去,一来可以和咱们王妃做个伴,二来呢,咱们王妃年纪青,好些事不懂,得靠您多提点,您和王妃把内宅管好了,爷在前廷也能迈得开脚步,您说是吧?”

皇甫珠儿对她们这些人没一个有好印象,尽管绮红说得很在理,她也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上下打量她,“没看出来,你倒比她们几个都会说话,不过老实说,我最烦的也就是你这样的,话说得越冠冕堂皇,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越精,别跟我说什么规矩,我早忘了,我本来就是三哥哥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早就和他成亲了,也不至于嫡王妃的头衔落到别人身上,我和三哥哥的感情,你们不会懂,所以也不要劝我搬走,至于王妃,你可以和侧王妃学学,安份守已呆在后院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闹起来,三哥哥怪罪,谁也保不住你。”

白千帆听了这话有点变了脸色,不是为自己,是为了绮红,绮红是个自重的人,为人处事小心紧慎,整个怀临阁里,谁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墨容澉都没对她说过重话,这个皇甫珠儿实在有点过份。

她呵呵笑了两声,“我不会说她们那些好听的话,就问你一句,搬是不搬?”

皇甫珠儿并不怕她,“搬怎样?不搬又怎样?”

“简单,搬,我叫人搬行李,不搬,我让他们连人带行礼一起搬。”

皇甫珠儿大概没想到白千帆这么简单粗暴,怔了一下,说,“你敢?”

白千帆仰天大笑几声,但是没笑出她想要的气势,赶紧一收,冷冷道:“那你大可以试试。”

绿荷和月桂面露喜色,就知道小王妃认起真来也是个狠角色,她们摩拳擦掌,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兴奋之色。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月香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都别闹了吧,王爷在外头。”

第三百三十七章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怀临阁

所有人都因为月香这句话变了脸色,齐刷刷朝门口看去,厚重的帘子下,有两道阴影,很明显有人站在那里,而且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

敢这样明目张胆偷听的除了楚王爷,没有别人。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先前发表了言论的几个丫环都有些忐忑,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白千帆,后者给了她们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怕,所有事都由她担着。

皇甫珠儿把手缩在袖筒里,心里有些没底,墨容澉印象里的她应该是举止温婉,说话识大体的闺秀。她并没想这么早把本性暴露在墨容澉面前,都是那几个该死的贱婢……她恨恨的咬了一下牙,也好,迟早要暴露的,顺便看看他的反应。若是墨容澉为此生气,她自有办法应对。

大概是听到里边没声音了,墨容澉终于挑了帘子进来,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她们以为的怒意。

他扫了她们一眼,“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月桂和月香是最怕他的,早早躲到白千帆身后去,连头都不敢抬。

绿荷对皇甫珠儿进府这事一直有看法,连带着对墨容澉说话也有些不客气,“回爷的话,是这么回事,王妃让人在后院收拾了一个院子,想让皇甫小姐搬过去做个伴,皇甫小姐非但不领情,还对王妃出言不逊。所以,起了点小争执。”

墨容澉点点头,“是这样啊,解决了吗?”

绿荷一愣,什么叫解决了吗?皇甫珠儿不肯搬,这事能解决么?

“都是自家人,别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墨容澉把目光停留在白千帆脸上,缓慢的说,“珠儿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怀临阁。”

这话一出来,大家又变了脸色,只有皇甫珠儿心里一喜,即便是墨容澉在外头听到她们说话了,也没对她生气,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自然是白千帆不能比的。她抬着眼,装作委屈的样子,“三哥哥,我……不是不肯搬,我就是不想和三哥哥分开……”

“我知道,”墨容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都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人诺诺应声,低眉垂眼鱼贯而出,白千帆走在最后,到门口的时侯突然回头看了墨容澉和皇甫珠儿一眼,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掀了帘子出去了。

皇甫珠儿留意的看了一眼帘底的缝隙,那里并没有站人,她轻声道:“三哥哥来了很久了吧?”

墨容澉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一会了。”

“三哥哥听到我那样说话,一定很失望吧?”

墨容澉没吭声。

“我知道自己是过份了一点,可三哥哥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只有三哥哥了,不想连你也被抢走。”

墨容澉静了一瞬,“不会,你不要多想。”

皇甫珠儿看着他,突然眼眶一红,“三哥哥娶了王妃,我不生气,有个人替我照顾三哥哥,我感激还来不及,可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白如禀那老贼的女儿?白如禀杀我全家,三哥哥若还念着以往的情份,就不该跟她有瓜葛。”

墨容澉叹了口气,把她扯到椅子上坐下,又拿手帕给她擦了眼泪,“珠儿,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已。再说,她不过是白如禀的一颗弃子,我瞧着她可怜,所以没有赶她出去。你也瞧见了,她身量小,并不象一个及了笄的姑娘,是因为小时侯受了很多苦,所以不长个头,象个孩子,其实她对你并没有恶意,你比她大,让着她一点,好吗?”

皇甫珠儿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才道:“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三哥哥一直都有副软心肠,看不得可怜人,我听你的,以后让着她一点。”

怕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绿荷打发月香在门口放风,她们四个围桌而坐,个个都托着腮苦巴着脸,你看我,我看你,除了叹气,好象发不出其他声音了。

突然,白千帆猛的一拍桌子,三人皆惊,齐刷刷看她。

“府里有没有马吊,咱们四个刚好可以凑桌打马吊呀!”

月桂刚撑起的身子瞬间倒下去。绮红笑着摇摇头,绿荷则是重重叹口气,“王妃,这种时侯,您怎么能想到打马吊呢?”

“那应该想什么?”

“想想呆会爷会怎么处置咱们啊!”

“就是,皇甫珠儿肯定向王爷告咱们的状了。”

“你们别想太多,或许没事的,爷要是生气,当场就骂咱们了。”

绿荷仔细一想,好象是这样,楚王爷发起火来,要么抬脚就踹,要么一通好骂,很少秋后算账的。

“绮红说得对,也许是咱们想多了,爷要处罚早处罚了,没事的,别自已吓自已。”

白千帆:“既然没事,就打马吊吧,我记得以前揽月阁有两副,还是齐嬷嬷她们留下来的。”

绮红问,“王妃,您会打吗?”

“学学不就会了嘛,我没打过,但是看她们打过,好象也不难。”

“我不会打,绿荷会,让她教咱们。”

绿荷和月桂看着说得起劲的两个人,对了个眼色,一副没救了的表情。

白千帆便看着绿荷,一脸的期盼,“姐姐教我们打吧。”

“没那个时间。”

“有的呀,王爷午休的时侯,或者他不在的时侯,咱们都可以打。”

“不教。”

“为什么呀?”

“不想教。”

白千帆静了一下,突然拍桌子冲她喊:“我是王妃,我命令你教!”

绿荷被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翻白眼,“这会子倒有气势了,先前干什么去了?冲我叫什么,有本事冲皇甫珠儿叫去。”

白千帆苦着脸,“那样的话,王爷会把我赶出去……”

绮红打圆场,“行了,快别说那事了,王爷在府里,咱们先消停点。”

月香在门口探头进来:“王爷好象出去了。”

白千帆欢呼一声,“我回去找马吊!”

月桂想拦她,“王妃,让奴婢去……”

“不用,我跑得快。”说话间,白千帆就冲了出去。

绿荷摇头:“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咱们一门心思为她好,她呢,跟没心没肺似的。”

绮红叹气,“你们呀,真不懂事,爷回来说了那样的话,最难过的是王妃,看不出她是在强颜欢笑么,她说打马吊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们倒好,连口气都不让她喘,还嫌她不够伤心么?”

绿荷和月桂这才明白绮红刚才的用意,被她一点醒,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太急进,一个劲的在边上煽风点火,可所有的痛苦都是白千帆在承受。

第三百三十八章他过得好,我也不能差

墨容澉中午不回来吃饭,打发人回来报信,绿荷听到消息,呵呵笑,“那正好,省了咱们的事了,做王妃一个人的饭就成。”

绮红有些踌躇:“这不太好吧,都在一个院里,让爷知道了不好。”

“怕什么?叫人去前院给她端饭不完了吗?你是爷和王妃的厨娘,可不是谁都能吃你做的饭。”

绮红看着白千帆,“王妃您说呢?”

白千帆专心至致认马吊牌“她先前那样说你,你可以不给她做饭。”

绿荷卟哧一笑,“谁说咱们王妃不记仇,这不记上了么?”

白千帆头也不抬的说,“我是替绮红姐姐记的,换了我自个就算了。”

见绮红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绿荷直接替她做主了,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安心坐着吧,不用你操心,月桂,走,咱们再去会会皇甫小姐。”

绮红见白千帆没什么表示,问她,“王妃就不怕她们两个闯祸,爷先前是没罚咱们,可一而再,再而三,难保爷不生气。”

“不会的,别看绿荷姐姐叫得凶,她心里有分寸,只要占着理,王爷就不能罚她。”

绮红抿了一下唇,边看她边小心翼翼问:“王妃,您……没事吧?”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看她,“在姐姐跟前,我不说假话,我心里真不好受,但是已经这样了,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就不活了,王爷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他的事,心长在他身上呢,我受了教训,往后记事就成了,他没让我出去,我还得好好过下去,多少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

绮红听了这习话,颇有讶异,没想到白千帆人虽小,却想如此得透彻。

“王妃就没有不甘心?”

“修姐姐不甘心,可她过得好么?”白千帆笑了笑,“有些东西强求是没用的,也强求不来,不如放手,痛只在一时,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他过得好,我也不能差,您说是么?”

绮红有些唏嘘:“王妃能想开是好事,您,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白千帆把牌码得整整齐齐,“心里有准备,任何时侯都不害怕。”

绮红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白千帆,在她的印象里,小王妃是柔弱的,需要被很好的照顾,她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呵护着,可其实,小王妃比她们都要强,因为她有一个强大坚韧的内心。

不多时,绿荷和月桂回来了,说起皇甫珠儿看到送过去的饭菜时,那张极不满意却又只能隐忍的脸,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一种反击过后的痛快。至此,楚王爷那句伤人的话带来的低沉气氛才真正一扫而光。

绮红带着月香在厨房里做饭,月桂向绿荷请教打络子的事,白千帆独自坐在桌前,把一张张白玉牌码成各种形状。

觉得有些无趣了,她便起身到厨房里看绮红做菜,帮着打下手,绮红怕油烟薰着她,不让她久呆,她便去看绿荷教月桂打络子,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倒底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直到吃饭的时侯,四个人齐齐站在一起,她看着她们,突然福至心灵,指着月桂月香说,“月香性子柔和,会做饭,象绮红姐姐,月桂性格干脆,喜欢女红,象绿荷姐姐,真有趣,就跟配对好了似的,怎么性格和喜好都那么象呢?”

四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绮红解释:“不是象,当初是特意这样挑选的,我们做奴婢的到了年纪就要出府,所以会提前准备接手的人,月桂月香就是大总管找来准备替我和绿荷的,月香跟我学做饭,月桂跟绿荷学女红,连性子也得有几分相似,这样接手的时侯,爷才不会不适应,没想到爷把她们赏给了王妃。”

白千帆愣怔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原来是这样。”

原先对她有多好,现在的反差就有多大,可在那时侯,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只可惜她开窍晚,不然,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会更多一些。

墨容澉急冲冲出门,是因为豫王的案子有了眉目,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位高权重的楚王。

他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豫王失踪前只与白千帆有过交集,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那几天豫王就在白贵妃的宫里,但是没有可拿得出手的证据,也不能把萧长康供出来,在禁城安排自己的暗哨对皇帝来说是大忌,比死一个亲王更严重。

皇帝这一段对他很冷淡,又开始重用白如禀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知道皇帝一直很忌惮他,因为他手握兵权,他有颠覆朝纲的能力。可皇帝没有办法,放眼东越,没有谁比他更会打战,他是保家为国的中流抵柱,皇帝要做仁君,要开创盛世,需要安定和平的局面,而这一切,都要倚仗于他。

表面上,兄弟两个很和睦,很友爱,但他知道,皇帝对他的所做所为都颇有深意,而他,也有办法让皇帝对他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下去,相互牵制着,他觉得也挺好。

风平浪静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某种平衡被打破,不是他水涨船高淹没了皇帝,便是皇帝釜底抽薪让他摔下来。而这种平衡是需要人来维持的,这个人便是皇后。

如今帝后关系破裂,平衡的局面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皇帝的内心并不象大家以为的那样强大,很多时侯他需要有人在边上引导,如果今后这个引导的人换成了白贵妃,墨容澉不敢想像,接下来的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需要清君侧,需要将一切有可能的隐患消除,需要维持现在的安定局面。可现在,皇帝要对付他,在忍耐了这么长时间后,终于要拿他开刀了……

想起来不免心寒,可这就是帝王,是天家凉薄的天性,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必经之路。所有对皇权造成威胁的人,都不能苟活于世,哪朝哪代,兄弟倾轧都是太平常的事。先皇那一代,到最后只剩了年纪最小,不构成威胁的豫王,而他们这一代,除了皇帝,只有他和晋王,晋王比他聪明,懂得藏拙,只肯做个闲散王爷,而他……

墨容澉站在禁城前,望着朱红色的宫门,凝神片刻,大步走了进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说话要有证据

墨容澉到南书房的时侯,高升海正站在门口,见到他立刻堆着笑上前行礼:“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嗯了一声,抬脚往里走,高升海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拦住,“王爷请留步,皇上正在里头和张大人,黄大人说话,禀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墨容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曾何时起,他进入南书房也要通禀了……墨容澉苦笑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

他站了好一会子,都没见高升海再出来,不觉奇怪,负着手在原地踱了个圈子,余光里,一个小太监在门里探头看他,他倏地明白过来,皇帝这是给他的下马威!

他不禁好笑,这样幼稚的行为果然是皇帝的性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白贵妃的调教下,皇帝阴暗的一面已经开始显山露水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踱着步,装做看周边的风景,慢慢往远处走,刚走出没多远,听到后头高升海的声音传过来,“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以为把他晾在外头,就能让他心浮气躁么?墨容澉在心里暗笑,淡淡然随高升海进了门里。

大理寺卿张纪生和刑部尚书黄中源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边上,皇帝却是抬眼打量他,目光里有让他陌生的东西。

他规规矩矩行了礼:“不知皇兄这么着急叫臣弟来,有何要事?”

皇帝没有赐座,就让他这么站着,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才对黄中源抬了抬下巴,“让黄大人说吧。”

刑部尚书黄中源朝上拱了拱手,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态度却是恭谨,“皇上叫王爷来,是为了豫王的案子,豫王惨死,皇上震怒,将此案交与下官与张大人查办,下官与张大人不敢怠慢,经多方查证,豫王失踪前,在宫里曾与楚王妃发生过一点不愉快,这是豫王最后一次露面,此后,再无人见过他。

下官还查到此后,楚王上豫王府去了两次,按豫王妃的话说,王爷闯进府的时侯,浑身都透着杀气,还指使人把后院搅得鸡犬不宁,看着象与豫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并且搬走了豫王最宝贝的奇石,至今未曾归还。

至于王爷为什么着急要找豫王,下官也查了一下,瑞太妃生辰那晚,豫王借醉对楚王妃欲行不轨,当时皇上,瑞太妃,贵妃,贤妃均在场,确定有其事,朝廷上下都知道楚王爱妻如命,楚王妃受到奇耻大辱,王爷定是怒火中烧,难消心头之气,所以才上门去找豫王的麻烦,豫王酒醒后,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于是躲起来不敢露面,再后来,豫王的尸体在护城河边被发现……”

黄中源说话的时侯,皇帝一直观察着墨容澉的神色,但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原想着把他晾在外头,会让他心浮气躁,然后再对他一通指控,楚王必定暴跳如雷,只要他情绪失控,又有大臣在场,便是不能认定是他杀的豫王,至少也能追究他一个对上不恭之罪。

可是他失望了,楚王非常平静,沉默的立在那里,象个局外人一样听着黄中源对他的指控。

皇帝在这一刻,突然感到了一种无力,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伟岸的身姿,有坚定的目光,他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王者的风范,而这些,都是他所缺少的……

一直以来,他都想灭一灭他的威风,想看他臣服在自己的脚下,用充满恐惧的目光向他乞怜。但是在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希望落空了。

黄中源说完,看了一眼楚王,“王爷对下官的话可有什么异议?”

“没有,”墨容澉说,“你说的都是事实,瑞太妃生辰那晚,豫王对楚王妃欲行不轨,被皇上,瑞太妃,贵妃以及贤妃撞到,本王当时不在场,事后才听说了此事,自然是气愤,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解释的,大人的夫人若是被人污辱,大人也一定会恨不得手刃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吧?”

黄中源有些恼怒,扯他夫人做什么,冷声道:“所以王爷就杀了豫王,以泄心头之恨!”

“黄大人说话要有证据!”

“王爷的动机很明显!”

“动机能等于谋杀么?”墨容澉看着黄中源,一字一句的说,“黄大人的三夫人曾与一个戏子相好,后来那名戏子不知所踪,本王能说他被黄大人杀了吗?”

“你?”黄中源没想到楚王会当众说出这件丑事,一时恼羞成怒:“楚王说话要有证据。”

“这正是本王想对黄大人所说的。”

“行了,”皇帝一声厉喝,“都少说两句。”他看着墨容澉,“瑞太妃生辰那晚,你不陪在王妃身边,去了哪里?”

墨容澉笑得有些轻蔑:“皇兄不是看到了么,臣弟在与皇后说话。”

“有什么话,非得那天晚上说?”

墨容澉答非所问,“皇兄不觉得奇怪么,皇兄,瑞太妃,贵妃,贤妃撞见了豫王对楚王妃欲行不轨,然后又一同撞进了臣弟与皇后说话。怎么就碰得那么巧?”

皇帝沉默了,目光从他脸上慢慢收回来,投到金砖上,若有所思。

一直没说话的大理寺卿张纪生这时开口了,“皇上,容老臣也说几句。”

皇帝准了,“说吧。”

张纪生清了清嗓子,“这个案子是下官和黄大人一起查的,黄大人所说确是事实,王爷有动机有嫌疑,为此,下官详细查了王爷那段时间的行程,并没有发现王爷有任何异常,下官以为,只要动手必留痕迹,如果什么都查不到,只有一个解释,豫王的死与王爷没有关系。”

黄中源怒道:“张大人,你这分明是包庇。”

“黄大人,下官身为大理寺卿,判过的大案不说一万也有八千,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倒是刑部,”他哼了一声,“习惯了严刑逼供,弄出不少虚假案子来。”

“你!”黄中源瞪了他一眼,转头向皇帝拱手,“皇上,微臣认为……”

皇帝却是摆摆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要再说了,此案不宜耽搁太久,总要给豫王妃一个交待的,你们看着办吧。豫王是亲王,是朕的皇叔,有关宗室脸面,不要做得太难看。”

皇帝说出这番话来,墨容澉便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过去了,张纪生和黄中源也知道应该怎么结案。

有胆子杀豫王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不是楚王,也会是和楚王一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里头的事一旦牵扯开来,必将引起朝野大乱,以皇帝的性格,他是宁愿捂着也不愿意把底下的腐烂给别人看的。

第三百四十章她出现得太是时侯了

墨容澉从宫里出来的时侯,正好看到晋王急匆匆下马,晋王是个养优处尊的人,若不是有急事,或故意鲜衣怒马显风骚,他是轻易不骑马的,特别在这寒冬腊月里。

看到墨容澉的瞬间,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听说皇兄着急把你招进宫,吓得我衣裳都没换就跑来了。”

“慌什么?”墨容澉斜睨他一眼,“怕皇兄把我就地正法?”他哼笑一声,“你太高看皇兄了,他要有那个魄力,我大概早不在人世了。”

晋王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叹了口气,“走吧,去喝一杯,就当为三哥压惊。”

墨容澉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晋王喝酒没有别的去处,直奔荷塘月色。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没起,夜晚看起来富丽堂皇灯红酒绿的地方在白日里显得有些萧索静谧,不过晋王就冲这份清静来的。

他喜欢呆在莲堂,一面接廊,三面临水,加上宁九和贾桐站在外头,不用担心有人偷听他们说话。

四面放着厚厚的帘子,屋里摆着大火盆,几上一瓶腊梅怒放,幽幽暗香浮在半空,晋王和楚王盘腿坐在矮几旁,青玉骨瓷瓶里装着梅酒,正被晋王慢慢的倒入杯中。

“三哥尝尝这新酿的梅酒,看看味道如何?”

楚王端起小杯抿了一口,酒香清冽,入口绵滑,温润如君子,是晋王的风格。

他笑了笑,一口把酒喝掉,“再辣一点更好。”

晋王摇头,“三哥好歹贵为亲王,能不能也学点风雅,行事太鲁莽可不讨女人欢心。”

墨容澉垂下眼帘,讨女人欢心不是容易的事,讨好了这个,得罪了那个,两难啊……

晋王见他不吭声,以为他在想豫王的事,便说,“以三哥之见,谁的嫌疑最大?”

墨容澉哼了一声,“很明白了不是吗?”

“白贵妃?”

“白如禀也有份,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里应外合,才能做成圈套。”

晋王叹了一口气,“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然到皇兄跟前参他们父女一本。”

“你以为皇兄不知道么?”墨容澉给自己倒酒:“我只稍稍提点,皇兄便心知肚明,不然,有这么个好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晋王问,“是要结案了吗?”

“嗯,真正要查,不是没有破绽,只是牵扯太多,脸面上不好看,别的不说,单是豫王留宿瑞福宫的事就过不去。”

“我真搞不懂皇兄,被人戴了绿帽子,怎么还要忍气吞声呢?”

“因为他不能杀白如禀和白贵妃,他还要用他们来牵制我。”

晋王喃喃道:“帝王做到这一步,也很悲哀啊。还是做个闲散之人的好,吃喝玩乐,畅快人生。”

墨容澉沉默了一会,道:“皇兄虽然有时会偏激,但他心里装着天下苍生,他是一心想开创盛世做个好皇帝的,只是能力有限,在理想与现实中苦苦挣扎,强压之下,他的是非观念必会出现偏差,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醒悟的。我真正担心的不是皇兄,也不是白家父女,而是……”

“是谁?”

“皇甫珠儿。”

“皇甫珠儿?”晋王诧异道:“三哥担心她什么?”

“她出现得太是时侯了。”

“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墨容澉看着手里的酒杯,突然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晋王也笑,“我看是她搅得三哥府里不太平吧,弟弟是过来人,深知府里女人多了的后果。三哥如果觉得烦,不如到这里来找点乐子。这里的姑娘不会烦人,只会让人快乐。”

墨容澉没接茬,端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来,喝酒。”

——

与此同时,在城东一处酒楼最靠里的雅间,白如禀和黄中源也在喝酒。

黄中源叹了一口气,“这回没把楚王拉下马,可惜了。没想到张纪生那个老家伙临场倒戈,坏了咱们的好事。”

白如禀倒是一脸淡然,慢悠悠的夹了菜往嘴里送,“楚王要那么好对付,老夫早将他拿下了。张纪生为人正直,做事有原则,在朝中有口皆碑,皇上对他还是相信的。”

“皇上的意思是快些结案,让豫王早些安息,您看……”

“皇上让结,那就结吧。”白如禀道:“早些结案也好,毕竟快过年了嘛。大家都省事。”

“可是娘娘好不容易才……”

白如禀脸色一沉,阴鹜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黄大人要记住,祸从口出。”

“是是,下官一时鲁莽,相爷请见谅。”黄中源扯着袖子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乌云只停了一瞬,白如禀脸上又是淡然的神色,“你放心,这次虽然没把楚王拉下马,但老夫手里还握有一样秘密武器,只要呈到皇上面前,保管皇上龙颜大怒,到时侯,楚王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样甚好,这样甚好,”黄中源点头笑起来,“不知道相爷所说是什么样的秘密武器?”

白如禀斜他一眼,“既然是秘密,自然是不能说的,到时侯你就知道了。”

黄中源有些讪讪的:“相爷连下官都信不过么?”

“不是信不过你,事关重大,还是紧慎一点的好,”白如禀阴测测一笑,“这一次,老夫一定要让楚王翻不了身!”

黄中源看着那张笑脸,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

宫里,皇帝摒退左右,一个人缓缓往凤鸣宫的方向走去。

远远看到宫门,他立住了,遥遥相望,却没有再往前一步的勇气。

事情的真相一直都在他心里,明明知道,却任由事态发展,因为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对付楚王的借口。他的愤怒不是装的,是来自心底这么多年的不甘积累而成的,他已经是帝王了,为什么他的心还时时处在不安之中?为什么他没有楚王那样坚定的眼神?

那是一种深扎在心底,无法触碰,却一直知道它存在的痛苦,这种痛苦困挠了他很多年,积蓄了太大的力量,让他做了一个无比后悔,却又无法挽回的错误决定。

他,或许将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请给她一点温暖

白千帆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虽然她同修元霜说,没有墨容澉,她可以活得更好,也同绮红说,日子总要过下去,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可是某天夜里醒来,她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黑幽幽的账顶泪流满面。

四周一片静谧,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感到很无助很茫然,心象开了一道口子,嗖嗖往里灌冷风。

没有他,真的可以活得更好吗?真的可以习惯吗?

她给不了自己答案,这么长久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依赖他,在他身边,她才感到安全,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哪怕要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她也不想离开,哪个大宅门里不是这样过的呢,皇帝爱着皇后,可后宫里也有那么多女人。

她一面安慰自已,一面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软弱,简直是把心抻成了细长条,拧来拧去,绕成团,也得不出真正的答案。

外头起风了,刮得呼呼直响,细小的枯枝被吹断掉在窗棱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担心枯枝划破窗纸漏风,睡在外间的小免仔们会着凉,在黑暗中爬起来,披了衣裳,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去。

一小盏灯留在桌子上,大概是有风的,豆大的光不停的摇曳着,将屋里摆设的影子拉成奇怪的形状,她觉得有些冷,干脆把衣裳穿起来,走到窗前检查边角缝隙,看哪里漏风,明儿个好叫人封严实了。

丝丝冷风吹在脸上,带着清冽的寒意,让她越发清醒,横竖睡不着,干脆出去走走。

她细心的穿好鞋袜,又把厚厚的大氅披上,悄悄打开门,身子一闪,极快的溜了出去。

到了外头,风声更加清晰,呼啸着从她耳边吹过,卷起她的长发狂乱纷扬,她只好把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天地是暗沉的,没有星光,没有月亮,她站在大风里,象一株柔弱的小草,却把腰背挺得笔直。

仿佛是错觉,她竟然在呼啸的风里听到了一声叹息,很轻,很低,却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

她带着狐疑一步一步往院门走去,透过花墙,看到了璀璨的星光。

是的,天上没有星子,因为它落到了凡尘,他的脸融在黑夜里,唯独那双眼睛异常明亮,那两颗寒星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情绪。可是她止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因为害怕那不是真的,隔着那堵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感慨,曾经以为他已经远离,却原来还在原地……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眷念,灼热,这同样也是她内心的渴望,她从来没有象此刻一样渴望过他,如果他有苦衷,如果他很为难,她不怪他,可是今晚,请给她一点温暖,一点就好,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看懂了她眼里的渴望,迈着步子向她走来,轻轻推开院门,站在她面前。

她没有半点犹豫,欢快的扑进他的怀里,久违了的熟悉的怀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将她的心还有整个人都温暖了。

她象平时那样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让她醒来。

有力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渐渐收紧,再收紧,她肺里的空气被逼出来,呼吸变得不顺畅,可她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他开口,声音哑得不行,“千帆。”

“嘘!”她轻声说,“不要说话。”不要破坏此刻的安宁,在他怀里,她那颗惶然很久,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原来这个世上,只有他是她的依靠,是她可以歇息的港湾。

于是俩个人都不说话,在冬夜的风里相拥取暖……

——

白千帆睁开眼睛的时侯,感觉从未有过的精神气爽,她坐起来,撩了账子往外看,窗外映着白光,虚虚的透到屋里来。

大概是听到动静,月香从外间走进来,“王妃醒了。”

“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快辰时了,他快下朝了,她掀了被子跳下床,“外边下雪了吧?”

“是,很大一场雪呢,年前下了几场大雪,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白千帆披着衣裳跑到窗前去看雪,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月香抱着棉袄追上来,“快穿上,伤了风就不好了。”

“不会,我心里热乎着呢。”她笑得眉眼弯弯,很听话的抬起胳膊套棉袄。

月香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又悄悄打量她。

白千帆笑问,“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奴婢总觉得今天王妃跟平时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奴婢说不上来,”月香蹙着眉,哪里不一样呢?自从皇甫珠儿进了府,小王妃表面上看起来跟以往一样,可她们都能看出她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愁,就象蒙上了一层轻纱,连笑容都透着不真切,可现在不一样,那笑意是直达眼底的,她又成了从前那个快乐的小王妃了。

“王妃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没有什么喜事,”白千帆说,“就是心里高兴。”

“为什么高兴?”

“下雪了呀!”

月香纳闷,又不是第一次下雪,哪里值得她这样高兴?

“王妃是想去堆雪人吧?这回可不许把我压在下面了。”

白千帆坐在妆台前,冲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吃完早饭,咱们上怀临阁去吧。”

月桂正好进来,听到这句笑道:“那敢情好,昨儿个被绿荷姐姐赢了钱,今儿个我得去赢回来。”

白千帆从镜子里看上来替她梳头的月桂,“我决定了,不能让皇甫珠儿嫁给王爷。”

月桂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着抱住她摇晃了两下,“哎哟我的好王妃,您终于想通了!就应该是这样,只要您坚决不同意,就能让王爷娶不成!拿出点魄力来,哪怕被人说您是河东狮吼,是母老虎,您也不能把王爷让给别人!”

月香这时有点醒悟过来,笑道,“我说王妃今儿个有些不同了,原来是打起精神来了!您这么想就对了,我去摆饭,吃完了,咱们都上怀临阁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王爷还是同我亲厚些吧

白千帆是个迎难而上的人,先前以为墨容澉不要她了,让她蒙生了退意,然而并不是,墨容澉还是喜欢她的,不然怎么会在半夜一个人独自站在院门外?他肯定也跟她一样,因为太想念,无心睡眠,所以才跑到她这里来。

只要他还要她,心里还有她,不管是皇甫珠儿,还是别的女人,她统统让她们哪里来回哪里去。

她不能去逼墨容澉,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不管从前他和皇甫珠儿感情怎么样,单是救过他的命这一点,他就不会轻易的放弃皇甫珠儿。

也许墨容澉心里还喜欢着皇甫珠儿,可她觉得他更喜欢自己,她能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无奈,所以,让他继续当重情重义的好男人,恶人由她来做!

要解决皇甫珠儿很简单,象绿荷说的那样,只要把她的身份捅给官府,她很快就会被官府抓走,但她不屑做那样的事,也不能坏了墨容澉的名声。

所以,让皇甫珠儿自己离开是最好的办法,静悄悄的来,再静悄悄的走,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还她安宁的小日子。

当她带着月桂月香雄纠纠气昴昴往怀临阁去的时侯,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她从来不是主动迎战的人,可这回,她必须勇敢一回,去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月桂月香被她的气势所感染,也都摆出一副凶悍的模样,昂着头,凛着脸,一左一右当她的护法。

到了二道门,白千帆问守门的小厮:“王爷回来了吗?”

“回王妃的话,王爷刚回来不到一刻钟。”

“嗯,”她眯着眼睛,抬了抬下巴,招呼月香月桂,“咱们进去。”

看着王妃和两个丫环以一副凶悍的模样往里闯,小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王妃这是要去同王爷打架么?

白千帆走路一阵风,月桂月香需小跑才追得上她,到了墨容澉屋子前,白千帆伸手掀了帘子就往里跨,看到墨容澉正捉着皇甫珠儿的手写字,就象从前他教她写字一样,她从揽月阁过来,一路为自己加的油,打的气,突然就这样泄掉了,腿一软,差点没摔下去,幸亏后头的月桂扶住了她。

皇甫珠儿卟哧一笑,“王妃小心些,可别摔着了。”

白千帆站稳身子,重新把脸端着,给自己鼓了一把劲,若无其事走过去,“王爷在教皇甫小姐写字么?”

墨容澉眼里犹有笑意,嗯了一声。

白千帆站在桌旁,装作欣赏那张字,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皇甫小姐不是大学士府的千金吗?怎么连字都不会写,小时侯没学么?您瞧您这一竖,下头跟开了缝的扫帚似的,多难看啊,是没蘸够墨吧,还有这一笔,扭得跟条蛇似的,看着就让人瘆得慌。您这些字,全都歪歪扭扭,没一个认得的,还不如我呢。”

皇甫珠儿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跟她很熟吗?还有,连看都看不懂,她凭什么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月桂以前在怀临阁伺侯过墨容澉写字,多少懂一点,悄悄扯了扯白千帆的袖子,示意她别往下说了。虽然她们是来给皇甫珠儿下马威的,但不懂装懂,还是让人难堪啊……

白千帆没理她,扬着脸问墨容澉,“王爷,您说是吗?”

墨容澉忍住笑,嗯了一声。

皇甫珠儿诧异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字居然连白千帆的都不如,她可是大学士府的千金,从小扎扎实实练过的!

她不服气,把笔往白千帆一递,“你来写几个,让我看看有多好?”

白千帆压根就不接,一句话回绝,“我不爱写字。”

皇甫珠儿:“……”一个不爱写字的把她的字批得一无是处,谁给她的底气?

月桂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写字不是小王妃的长项,再聊下去,该露馅了。

白千帆压根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原来大学士府的千金也不过如此嘛,她心里的底气越发十足。

“王爷以前也教过我,不过我不愿意学,他也不勉强我的,”她顿了一下,终于转了话题:“昨夜下了大雪,不如咱们呆会堆雪人吧?”

皇甫珠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见面彼此还没什么好脸色,今儿个一来,就自来熟的腆着脸同她扯东扯西,这是个什么人啊……

她学白千帆那样回绝:“我不爱堆雪人。”

“打雪仗也行啊!”

“……”

“要不去池塘上滑冰吧,滋溜溜的甭提多好玩了。”

“……”

“咱们用弹弓打屋檐下的冰棱子怎么样?”

“……”

白千帆说了半天,见她一声不吭,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皇甫珠儿心想,谁要会这些啊?会这些很了不起么?

“你是不是小时侯太笨,学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呀!”

皇甫珠儿看了墨容澉一眼,他站在书柜边正翻着什么,没太注意她们说话。

她叹了口气,对白千帆说,“你能出去吗?”

“为什么?”白千帆诧异得理直气壮,“这是我的家!”

皇甫珠儿终于知道什么叫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了,白千帆跟她完全说不到一块去,这么个烦人的小丫头真让她讨厌死了。

书柜那头,墨容澉默默的转过身子,把笑意压在喉咙里,半天才咳了一声,替皇甫珠儿解围:“王妃,去告诉绮红,中午加一道酱蹄筋。”

白千帆奇怪的看着他,“这种事叫月香跑一趟就好了,为什么叫我去?”

他微皱了眉,“叫你去,你就去。”

白千帆也皱眉,看了他一眼,还是去了。她一走,月桂月香自然也一起走了。

皇甫珠儿抱怨道:“三哥哥,您能跟王妃说说,要她以后别往我跟前凑吗?我和她说不到一块去。”

“我说过了,王妃没恶意,你可以试着和她相处。”

“我讨厌她。她是白相府的人。”

“她和白如禀不一样。”

皇甫珠儿狐疑的看着他,“三哥哥,您该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墨容澉淡淡一笑,“她是我的王妃。”

皇甫珠儿看着他,这是什么答案?她绝不相信墨容澉会喜欢那样一个身量小没脑子的傻丫头,但她是楚王妃,应有的尊重他还是会给,对,就是这样。

“三哥哥,她的字真的比我写得好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同意她的话。”

“她连字都不会写,你又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皇甫珠儿一想,也是,她还不至于自降身份,去同白千帆做比较。

出了门,月桂就告诉白千帆,“王妃,以后不懂的东西您千万别显摆了,让人笑话,皇甫珠儿写的那是狂草,没有一定功力的人根本写不了,您一个连正楷都写不好的人,居然敢去评她的字,奴婢站在边上都觉得不好意思。”

白千帆“啊”了一声,“那王爷为什么同意我的话?”

“王爷那是给您面子,不想让您下不来台呗!”

白千帆琢磨了一下,弯了唇角:“瞧,王爷还是同我亲厚些吧?”

月桂打趣道:“那是,连跑腿这种事,王爷也只叫您。”

第三百四十三章您牙口不好么?

这一日,墨容澉听到了久违的熟悉的笑声,银铃一般飘在怀临阁的上空。白千帆在哪里,哪里就会变得热闹,可是前几日,她默默的来,默默的走,象一个影子似的没有存在感,他只能长久的站在窗前,偶尔看到她的身影闪现在绮红的门口。

“冻上了,冻上了!”白千帆站在坪里又蹦又跳。

皇甫珠儿放下手里的书,不耐的皱着眉头,“真吵。”

墨容澉低头写字,默不作声。

“三哥哥,您以前不是最喜静的吗?怎么可以忍受她这般吵闹?”

墨容澉头也不抬,“就当她是个孩子吧。”

皇甫珠儿撇嘴,“白相府不给她饭吃么,虚岁都十五的人了,才这么点个头,还真象个孩子。”

“我上次说过了,她小时侯很可怜,你恨白如禀,但是对她好一点吧。”

皇甫珠儿不以为然,“三哥哥的心肠也忒软了些。”

墨容澉笑笑没说话。

白千帆从帘子下钻进来,手里端了个盘子,笑嘻嘻道:“皇甫小姐,请你吃冻柿子。”

雪白的盘子里搁了三个大红的柿子,圆圆鼓鼓个头大,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皇甫珠儿却看都不看,“不吃,拿走。”

“多好的柿子啊,我特意拿过来给您尝尝,忒甜!”

“不吃。”

“为什么?”白千帆把盘子搁在桌上,凑到她面前来,“您牙口不好么?吃不得冰冻的东西?您年纪也不大呀,怎么牙就坏了?”

她拿起一个柿子吭哧咬了一口:“您瞧,我牙口好着呢,甭管甜酸苦辣,吃什么都没问题。”

皇甫珠儿:“……”

白千帆把盘子端到墨容澉跟前,“王爷吃一个吧。”

墨容澉说:“放着吧。”

白千帆拿了一个放在他桌上,端着盘子回到皇甫珠儿面前,“您瞧,王爷的牙口也没问题,您真吃不了?”

皇甫珠儿深吸了一口气,把冻柿子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小口。

“您牙口不好,悠着点来,慢慢吃哈。”

“我牙口没问题。”

“那您先前为什么不吃?”

“……”

“今儿个让绮红姐姐给您煮粥吧,她煮的粥可香了!”

“……”

“我走了,您慢慢吃,”白千帆把空盘子夹在腋下,边说边往门口走,“您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也没到三十呢,千万注意着点,牙口坏了可是大事。”

皇甫珠儿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等白千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狠狠把冻柿子砸了过去。

墨容澉只好放下笔,叫了她一声,“珠儿。”

皇甫珠儿一惊,气头上居然忘了墨容澉在屋里,她垂下眼,再抬起来时,眼里蓄了水光,“三哥哥,我真不喜欢她,您把她送走吧。”

——

月桂月香就在门口,见白千帆出来,都忍不住掩嘴笑。

月桂:“王妃,我看皇甫珠儿挺烦你了。”

月香:“王妃这样就能赶她走么?”

白千帆,“不走,我天天来烦她,烦得她耳朵起茧子,看她走不走?”

月桂月香笑起来,她们的小王妃还真不走寻常路,别家宅门里的主母要赶个女人出府,要么下圈套,要么趁夫主不在,直接叫人绑了送走,可她们家这位,用的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法子。

中午吃饭,三人坐一桌,墨容澉不时给皇甫珠儿碗里夹点菜,白千帆眼巴巴看着,“王爷不给我夹菜么?”

“不是有绮红伺侯你吗?”

“我要你夹。”

墨容澉看她一眼,很有些无奈的样子,夹了一块肉给她。

皇甫珠儿没好气,“三哥哥不要这么惯着她,自个没长手么?”

“你也长了手,怎么老让王爷给你夹?”

“三哥哥喜欢给我夹菜,你管得着么?”

“他是我夫君。”

“……”

皇甫珠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口气咽下去,真是个顶心顶肺的丫头啊……讨厌死了!

墨容澉打圆场:“吃饭吃饭,都少说两句。”

白千帆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扒进嘴里,筷子一搁:“我吃完了。”看一眼皇甫珠儿的碗,“你怎么吃这么慢?”不等皇甫珠儿答,又道:“哦,我忘了,您牙口不好,那您悠着点吃吧。”

她起身拍拍屁股,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皇甫珠儿深呼吸,深呼吸,再接一个深呼吸,想开口,瞧见绮红绿荷在边上,又把话咽回去,闷声不吭低头吃饭。

墨容澉目送白千帆出去,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才把目光收回来,在皇甫珠儿脸上绕了一圈,若有所思。

白千帆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他不阻止,听之任之,一是心里愧疚,让她受了委屈,只要她高兴,他就由着她,二是……他也想看看,被惹烦了的皇甫珠儿会怎么做?

到了晚上,战争升级,墨容澉还在书房办公务的时侯,白千帆和皇甫珠儿双双坐在他的寝卧里,象两只斗鸡似的瞪着对方。

皇甫珠儿,“你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白千帆,“该出去的是你,这是王爷的寝卧,我今儿个要睡在这里。”

“不可能,三哥哥不会同意的。”

“那就等他来呀。”

“等就等,看三哥哥怎么说。”

“我想跟他睡,你想吗?”

“……”

“我们是夫妻,睡一头天经地义,您可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这么的赖在爷儿们的房里不大合适吧。”

“……”

“大学士府的千金不学礼义廉耻的么?”

皇甫珠儿咬牙彻齿,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端庄贤淑的女子,明明不屑于同这么个小丫头去争什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不争没办法啊,白千帆这个不要脸的真的会睡在这里,三哥哥拿她当孩子,总归是纵容着,可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三哥哥娶你是无奈,他喜欢的是我,你老这么插一杠子,有意思么?”

“我是楚王妃。”

“……”

“他是我夫君,我是他媳妇儿。”

“……”

“我要和他睡。”

“你怎么胡搅蛮缠呢?”

“我是楚王妃。”

“……”

“他是我夫君,我是他媳妇儿。”

“……”

“我要和他睡。”

“……”

第三百四十四章我在他怀里睡过,你有我近么

墨容澉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个姑娘,颇有些头疼,“珠儿你先出去,我同王妃谈谈。”

“三哥哥别太惯着她,对她没好处。”

“我知道。”

皇甫珠儿瞪了白千帆一眼,转身出去了。站在门口想偷听,一转头,绿荷站在身后,歪着唇冲她笑,笑得很有些得瑟,她很想赏绿荷一巴掌,但……咬咬牙,还是走远了。

许多天了,除了那个梦幻的晚上,白千帆这是头一次和墨容澉单独相处,她觉得有些紧张,使劲拧着自己的手指。

视线里,一双大手伸过来,把她的手握住,“不打算说点什么?”

男人的大手干躁温暖,她的手心却微微湿润,“不应该是王爷先说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

“王爷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事情太忙,顾不上去找你。”

“借口,您有时间顾得上她了?”

“她不同。”

“为什么不同?您很喜欢她是吗?”

墨容澉默了一下,松开她的手,“她很可怜。”

“比我还可怜么?”

“她们家只剩下她一个了。”

白千帆也默了一会子,“她确实够可怜的,所以王爷才总是向着她,是吗?”

“府里的下人们都向着你,没人向着她,论打架,她不是你的对手,论吵架,你跟前有绿荷月桂两名哼哈大将,而她,只有我。”

白千帆垂下眼,心想:我宁愿用所有人换您一个啊……

“而且,她救过我的命。”

白千帆嘀咕着,“那您也不能以身相许啊,杜长风还救过我呢。”

墨容澉眉头一皱,“到现在,你还想着他?”

“是您说要替我挑女婿的。”

“不是已经挑好了吗?以后不许再提他。”墨容澉没好气,挑了他,还想着别人,该打!

“您连提都不准我提,自个呢,天天抱着没过门的未婚妻睡大觉。”

墨容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谁说的?没有的事。”

“那她为什么在您屋子里?”

“你在,她才来的。”

“她不睡这,睡哪儿?”

“睡你以前的屋子。”

“哼,凭什么把我的屋子给她住!”

“一间屋子而已,不要太小气。”

“我往后住哪?”

墨容澉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不觉好笑,这段时间,太多烦心事堆在心里,沉得象座山,可跟她逗趣几句,他的心情立刻拔开乌云见阳光。

“我没进来前,你跟她说的话还记得吧?”

“您说的是哪句?”

“你是楚王妃,你是我媳妇儿,你要和我睡。”

“然后呢?”

“这就是答案。”

白千帆蹙着眉头想了想,不是很明白,又问,“你昨儿晚上站在院门外,是因为想我了?”

“嗯。”

“那我今晚跟你睡。”

“不行。”

“为什么?”

“珠儿会伤心。”

白千帆狠狠咬了一下唇,怎么就不怕她伤心呢?

“好了,回去吧,”他摸摸她的头,“不要把珠儿当敌人。”

她站起来,闷声闷气的,“是她把我当敌人。”

——

皇甫珠儿见出来,笑得有些得意,“都说了三哥哥不会同意的,碰钉子了吧。”

白千帆不示弱:“你也不能跟他睡。王爷说你住在我以前的屋子里。”

皇甫珠儿变了脸色,很快又笑了,“但是我离他近。”

“我在他怀里睡过,你有我近么?”

“……”

在这种话题上,皇甫珠儿永远不是白千帆的对手,就算她真跟墨容澉有过什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世家小姐,礼义廉耻是根深蒂固的,偶尔暗示就算是点到为止了,说得这么直白,跟勾栏院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这种不知廉耻的丫头,皇甫珠儿是不屑于同她搭话的,也暗暗告诫过自己,为了大局,要忍耐,要淡定,可偏偏白千帆总能挑起她的心火,让她自降身份变得同这丫头一样幼稚可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事未成,她不能乱了方寸。

等白千帆走了,她走到墨容澉门口,“三哥哥,我能进来说句话吗?”

墨容澉在屋里应她,“进来吧。”

她挑了帘子进去,看到绿荷正在替墨容澉拆玉冠,乌黑的头发落下来,象丝滑发亮的缎子。

她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墨容澉明白她的意思,挥挥手,让绿荷先出去。

绿荷看了皇甫珠儿一眼,“姑娘有话紧着点说,爷本来就歇得晚,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

墨容澉皱眉,“放肆!”

绿荷不再说话,神情恭谨的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皇甫珠儿看着这一幕,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奴婢怎么跟白千帆一个德性,有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吗?墨容澉的态度更奇怪,居然只轻飘飘的喝斥一声,她不在的这些年,她的三哥哥倒底怎么了?从前那个冷厉的楚王呢?

“三哥哥对底下的奴才真够好的。”

“身边的老人了,时间长了,未免有些纵惯,你别往心里去。”他转身看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皇甫珠儿走到他身后,拾起梳子替他轻轻梳头,“三哥哥,咱们几年没见,您一定以为我变了吧,我老是同王妃起争执,有些幼稚可笑。刚才的事,是我不好,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我有什么资格阻止她睡在这儿呢?我应该知道的,物是人非,很多东西都变了,可是我没变,三哥哥,我还是从前的珠儿,我只是,只是不喜欢看到她和你在一起……”

墨容澉把她手上的梳子接过来,拉她坐在椅子上,“珠儿,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咱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还救过我,这些,我都不会忘记。你说的对,人是会变的,但是不管我怎么变,我都不会丢下你。

我一直都记得,你,我,太子,小六,还有尉迟文宇他们,咱们在一块玩耍的情景,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回忆,这些年,我一个人孤孤伶伶的,真想他们啊,如今,你回到我身边了,我定会好好待你,照顾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在我眼里,你还是从前的珠儿,我不会怪你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怪不得没人跟你做朋友

白千帆到怀临阁的时侯,皇甫珠儿正在吃早饭,她也不客气,坐下来一同吃,瞟了一眼皇甫珠儿手里的粥碗,“绮红姐姐煮的小米粥好喝吧,你牙口不好,吃这个最好了。”

皇甫珠儿翻了个白眼,能不提牙口这回事了吗?

她打定主意,不管白千帆说什么,都不理睬,跟这傻丫头说多了话,自己也会变成傻子的。

白千帆问她,“你今儿个要做什么?看书还是写字?”

“……”

“要不咱们一起打马吊吧,我初初学,觉得挺有意思的。”

“……”

“你不会?”她大惊小怪,“宅门里的千金小姐可没有不会打马吊的。”

皇甫珠儿终于逮住她的话柄:“你不是白相府的千金吗?怎么也不会?”

白千帆得意的一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同我说话了呢。”

皇甫珠儿,“……”

“打不打?我输点钱给你啊。”

“……”

“你寄人篱下,得有点钱防身才好,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哦。”

“……”

“怕输?”

皇甫珠儿一时没忍住,“你烦不烦啊?”

白千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觉得我烦,你可以走啊,走了,就没人烦你了。”

皇甫珠儿看她半响,突然笑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以为就凭你小丑跳梁似的在我面前唠叨几句,我就会走么?就算我走,三哥哥也不会让我走的。倒是你……”她轻蔑的看着白千帆,“再这么闹,总有一天闹得三哥哥受不住,把你赶出去。”

“我是楚王妃,他不能赶我出府。”

“休了就成。”

“我没犯七出,他凭什么休我?”

“凭你无子。”

“王爷说这事不急,过两年再生也不迟。”

“骗鬼吧,三哥哥会跟你生孩子,痴人说梦。”

“信不信由你。”白千帆边说边往嘴里塞汤包,她说话极快,可是半点也没耽误她吃东西的速度。

绮红在边上小声提醒她,“王妃,您慢着点吃,小心别噎着。”

她端起豆汁喝了一大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见皇甫珠儿停了筷子,“吃好了,打马吊去啊。”

皇甫珠儿做了个深呼吸,起身走了。

白千帆冲她的背影说,“你不玩是你的损失噢!”

皇甫珠儿加快了脚步,走到墨容澉书房前,见左右没人,闪身进去。

郝平贯从暗处走出来,悄悄走到门口,猛的掀了帘子进去,皇甫珠儿正在桌前写字,被他吓了一跳,“大总管,你……”

“珠儿姑娘今儿个怎么在这里写字?”郝平贯态度很恭谨:“王爷不是腾出那边的厢房给姑娘用么?”

皇甫珠儿很是苦恼的样子,“王妃太烦人了,听说这屋子等闲不让人进来,我才来躲躲的。”

“姑娘也知道这里等闲不让人进来,还是请姑娘移驾回自己的地方去吧。”

皇甫珠儿冷声道:“在大总管眼里,我是外人?”

“这个……”郝平贯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若真要掰持起来,姑娘确实是外人。咱们王妃才算王爷的内人。”

皇甫珠儿愤愤道:“白千帆倒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一个两个都向着她,大总管,打小您就认得我,往日我和三哥哥怎样,您心里应该清楚,若不是后来出了事,这个楚王妃应该是我的,哪有她的份!”

“奴才自然知道姑娘和王爷感情深厚,王爷重情义,知道您这几年在外头受了苦,所以总护着您,王爷这么有担当,可姑娘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您这么在府里住着,就不怕给王爷添麻烦?”

皇甫珠儿低头沉默着,半响才道:“可除了他,我还能去投靠谁?”

“既然姑娘来了,便安心住着,王爷总有办法保护您,可您住在别人家里,总这么同主母对着干,就有些不对了。”

皇甫珠儿叫冤:“哪是我同她对着干,分明是她同我对着干,为了她,我都到这儿躲清静来了,还要我怎么办?”

“王妃有些孩子气,您多担待。”

“……”

皇甫珠儿最后还是从墨容澉的书房里出来了,站在廊上发呆,远处,白千帆带着几个丫环在堆雪人,风里不时传来她清脆的笑声。

她抱着手炉,静静的注视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是瞧不起白千帆的,不过是白相府里不受待见的庶女,听说她娘生下她就跟野男人跑了,一个下贱女人生的下贱种,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她。

可是这几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自己轻敌了,白千帆深藏不露,不容小觑。不然怎么能得到下人们这样忠心的爱戴,连墨容澉也对她纵容?

她就是想不通,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何德何能,凭什么大家都对她这么好?

再想想自己,曾经的天之骄女,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富贵逼人,可如今,孤伶伶活在世上,寄人篱下不说,连奴婢都能对她出言不逊。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道如此不公?

那么大一个家,几百号人,荣极一时的门楣,说杀就杀,说垮就垮,这血深海仇不报,她枉世为人!

她沿着长廊慢慢走到花架下,早已蓄在眼中的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下来。象打开了闸门一般渲泄着心里的悲伤和郁气。

“你怎么了?”冷不丁,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是生我的气了吗?”

皇甫珠儿惊讶的抬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白千帆睁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转过身急急的抹着眼泪,又羞又怒的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

“我看你不高兴,所以过来瞧瞧,姐姐是因为我才哭吗?”

皇甫珠儿把脸擦干净,冷声哼道:“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你还没那个资格。”

白千帆叹了口气,“我是挺想让你走的,我喜欢王爷,不想他心里想着别的姑娘,可你和他的关系有些特殊,你救过他的命,冲这一点,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不想走就留下吧,咱们可以试着做朋友。”

皇甫珠儿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愣住了,半响才道:“我跟你一样,不喜欢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咱们大概做不成朋友了,我知道你也挺可怜,出去了,白相府也不一定能容你,上次你说那个叫杜什么的在哪儿当职,我可以求三哥哥替你们拉红线。”

白千帆怪异的看她一眼:“怪不得没人跟你做朋友。”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皇甫珠儿看着她的背影,暗哼一声:什么东西,凭你也来可怜我,自找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不萌生希望,就不会失望

墨容澉回来的时侯,看到皇甫珠儿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袭红裙,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风扬起她的长发,而她茫然的望着远方,目光里有无尽的哀伤思愁。

他安静的看着她,此刻的皇甫珠儿显得那么凄凉而无助。或许对她来说,宁愿和家人一同死去,也不愿象现在这般独自苟活于世吧。

她说她没变,其实她已经变了,很多时侯,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会看到那里面有一些陌生的让他担忧的东西,可不管是什么,对他而言,他们一起长大,她曾经是他的亲人,希望今后也是。

他朝她走过去:“珠儿,怎么站在外边,不冷吗?”

看到他,她眼里立刻有了神采,自嘲的笑了笑,“三哥哥回来了,我在躲你的王妃呢。”

墨容澉眉头微皱,却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她烦着你了?”

“何只是烦,”她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知道如今三哥哥待我不比从前,可您的王妃也太欺人太甚了,她一门心思想赶我走,我实在是经不住这么折腾了,不如还是走了吧。”边说,她边捂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墨容澉扫了一眼,“手怎么了?”

“没事。”皇甫珠儿退了一步,捂得更紧。

“我看看。”他扯过她的手,衣袖稍往上拢了拢,露出一块乌青来。语气立刻沉了沉,“怎么弄的?”

皇甫珠儿没好气,“问您的王妃去。”

“她打的?”

“王妃拿弹弓打屋檐下的冰棱子,明明看到了我,还……”

墨容澉仔细看了看,“还好,只是一点淤血沉在里头,进屋,我拿药油给你抹一抹。”

——

白千帆蹲在地上,一手拿根长棍子仔细翻拔着灶里的灰烬,一手捂着口鼻。

“王妃,还是奴婢来吧,您别把衣裳弄脏了。”月香弯着身子在一旁,有些着急。

“不碍事,东西是我埋的,你找不到。”她把一个黑乎乎的疙瘩慢慢拔到灶口,松了一口气,“得勒,出来了一个。”

绿荷从外头进来,一见这情景便嚷上了,“您这是做什么呢,没的让烟熏着您。”扭头又骂月香,“怎么伺侯的,主子蹲着,你倒跟小姐似的站着。”

月香有些委屈,低头嘀咕:“奴婢叫王妃了,王妃不听嘛。”

绿荷一手把白千帆捞起来,“不听就直接动手,你别怕冒犯她,咱们这位主子可是跟别家的不一样,是与众不同的。”

绿荷身架高,白千帆被她扯得脚尖都踮起来了,眼睛却看着灶口那个黑疙瘩,“哎呀,姐姐慢点,我的鸡蛋。”

“弄干净了会给你的。”绿荷朝月香使了个眼色,直接把她拖出门口。

一出门,白千帆就看到墨容澉和皇甫珠儿站在院子里,虽然只是很快的一眼,她却清楚的看到墨容澉握着皇甫珠儿的手。

她心下一刺,甩开绿荷,钻进了绮红的屋子。

“看到了吧,”绿荷跟进来,说起话来一点情面也不留:“人家好着呢,你那小打小闹压根没用。”

月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绿荷,绿荷指指门口,“自己去看。”

月桂刚把头探出去,叫了声妈,立马又缩回来,“差点被王爷看到,他们两进屋里去了。”

白千帆知道墨容澉心里是有皇甫珠儿的,可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一旦想像成了具像,那个清晰的画面深深定格在她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她苦恼的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要我说,”月桂哼了一声,“王妃您得拿出点狠招来,当初您在白相府,白夫人怎么对付您,您有样学样,拿出来对付那位皇甫小姐!”

白千帆把脸埋在手心里,“我不想变得那样凶残。”

月桂眼睛一眯,做出一副恶毒的样子,“无毒不丈夫,心软做不成大事!”

绮红瞪她一眼,“你少出这种馊主意,好好的王妃被你带坏了。”

白千帆反过来替月桂说话,“姐姐别怪她,她也就说一说,过过嘴皮子的瘾而已,真要干,她也不是那块料。”

月桂笑道:“还是王妃知道奴婢,咱们这些人都不是那块料,不过是图个嘴皮子痛快,绮红姐姐要是听王妃说的那些话,才吃惊呢。”

绮红便笑,“王妃也会放狠话?”

绿荷拍了拍白千帆:“说一个给你绮红姐姐听,看她害不害怕?”

白千帆趴在桌上没起来,两条眉毛一上一下的搭着,扮出一副阴险的模样,故意压低嗓音:“皇甫珠儿,你要敢嫁给王爷,本王妃就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一刀一刀割你的肉,剁了你的手脚喂狗……”咦,怎么不给她一点反应,还不够狠么?

她撑起身子扭头:“你们……王,王爷……”

墨容澉面沉如水,不说话,只盯着她看,看得她毛骨悚然。

不用说,刚才那话铁定被他听去了,哼,她不过嘴上一说,哪象他,都牵皇甫珠儿的手了,他生气,难道她就不生气么?

良久,墨容澉终于开口,“你今儿打弹弓了?”

“打了。”她梗着脖子昂着头,下巴抬着,象个一点即着的炮仗。“怎么着?”

嗬,这个浑不吝,做错事还这么横!

“为什么打珠儿?”

白千帆一愣,本能的想否认,一抬眼,墨容澉那黑沉的脸色让她心里又刺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打了又怎么着,你先前不是听到了,我还想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呢!”

“这么讨厌她?”

几个丫环站在边上,一个劲朝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跟墨容澉对着干。

白千帆视而不见,答得朗朗有声,“就这么讨厌她!”

“因为我喜欢她?”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半响才道:“你终于承认了,”她不顾一切喊起来,“你喜欢她!”用力把他一推,“我打她了怎么着,你打我啊!”喊完就跑了出去。

墨容澉咬了一下牙,转身也跟了出去。

等他找到她的时侯,她已经安静下来了,坐在秋千上安静的望着远处出神。

他站在后面,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心里一阵紧缩,很想不管不顾的把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安抚她,亲吻她,手抬起来,在半空顿了顿又落下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再次委屈她。

他不敢再给她任何暗示,就象那天晚上一样,只要察觉到他对她还有半点情义,她立刻会奋不顾身的扑上来……可他还是让她受伤了……

不如让她恨着他吧,不萌生希望,就不会失望。

第三百四十七章变成事实就行了

伤了心的楚王妃化悲伤为饭量,一口气干掉了三大碗米饭。

楚王爷铁青着脸,身上源源不断往外冒寒气,明明屋里烧了地龙,在边上服侍的下人还是冷得打颤。

只有皇甫珠儿跟没事人似的,翘着兰花指,神情悠闲自得。

“王妃今儿个胃口真好,只是还要悠着点,别一不小心吃成了大胖子。”

白千帆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皇甫珠儿被噎了一下,也不恼,傻子都看得出来,白千帆肯定是被墨容澉教训过了,所以才这么大的火,白千帆越生气,她就越高兴。尽管墨容澉在场,她这种高兴也已经压抑不住了,笑意在嘴角一点点蔓延开来。

“我关心你呢,这么大火做什么?火大伤肝,气出病来就不好了。”

墨容澉扫了皇甫珠儿一眼,“行了,都少说两句,吃饭。”

白千帆把碗往桌上重重一墩,起身走了。月桂月香赶紧跟上去,见白千帆并没有一气之下回揽月阁,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妃,皇甫珠儿明明就是告黑状,奴婢去跟王爷解释。”

“不用。”

“不解释,王爷会误会的啊。”

“不会。”白千帆绕着屋子打了个圈,回到廊上,贴着柱子站着。“变成事实就行了。”

“什么意思?”

白千帆没吭声,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皇甫珠儿和墨容澉一齐从暖阁里出来,墨容澉进了书房,皇甫珠儿则站在檐下,欣赏院里的梅花。

白千帆快步走过来,“小打小闹没意思,咱们打一架怎么样?干脆点,你赢,我走,我赢,你走。”

皇甫珠儿愕然的退了一步,“你说什么,要打我?你怎么能打人呢?”后一句,声音已然扬了起来。

白千帆看到书房门口的帘子在动,她突然伸手,一把扣住皇甫珠儿的衣襟把她揪到面前。

那头,墨容澉气极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皇甫珠儿似乎吓倒了,一脸惊惶失措:“你为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人?”

白千帆不说话,右手揪着她,膝盖顶上她的肚子,轻而易举将她放倒在地上,然后退开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不是说我打了你吗?我不当虚名,现在是了。”

墨容澉一个箭步走过来,把皇甫珠儿从地上扶起来,可皇甫珠儿连站都站不住,直往他怀里倒,墨容澉只好揽住她,“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肚子,”皇甫珠儿虚弱的道:“她踢了我的肚子,好痛……”

他语气温和的安慰她,“别怕,我扶你进屋去躺着,叫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墨容澉一眼都没看她,也没有责骂她,当她是空气一般,揽着皇甫珠儿进了屋子。

白千帆站在风里,慢慢红了眼睛,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拿出勇气,只要努力面对,就能悍卫她的爱情,保住她的男人。

原来不是,不是这样的。在这场战争里,可以决定一切的是墨容澉,不是她,也不是皇甫珠儿,就算皇甫珠儿被她赶走了,她也不会是墨容澉的唯一了,只要皇甫珠儿活着,他心里始终会留有皇甫珠儿的位置,而那个地方,她永远进不去。

月桂这时侯才明白小王妃先前那句‘变成事实就行了’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想数落白千帆两句,当着王爷的面打皇甫珠儿,不是犯傻么?先前皇甫珠儿告黑状,解释清楚就行了,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把自己也拖进去呢?

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跟在白千帆身边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是伤心,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深切的哀怜,就象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狮毛狗, 茫然无助的站在街头,让她忍不住鼻头发酸。

她对月香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扶住白千帆,“王妃,咱们回去吧。”

屋里,皇甫珠儿躺在床上直哼哼,墨容澉叫人给她瞧瞧被踢着的地方,她却不肯,用力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再没比这更好的了,她想来想去只能用苦肉计才能解决白千帆,她是了解墨容澉的,虽然严厉凶狠,杀人不眨眼,可他是有原则的人,绝不会喜欢一个恶毒女人,只是没想到白千帆这么肯帮忙,倒省了她很多事。

白千帆那一脚,踢得并不重,是她演技好,骗过了所有人。

伤在肚子上,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来说,确实不方便给外人看,墨容澉只好叫人拿了热水袋来给她敷一敷。

皇甫珠儿不让他离开寸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三哥哥,你别走,我怕。”

“不要怕,你很安全,如果还是痛,只能让大夫瞧瞧了,万一是内伤就不好了。”

“你在这里,我就不怕,可她下手真狠,你要是不出来,她是不是会要我的命啊?”

墨容澉沉默了一下,“你别多想,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可你不在呢?她会杀了我吧?”皇甫珠儿哭起来,“她都这样对我了,您还不赶她出去吗?三哥哥,你让她走吧,她走了,大家才能过安生日子。”

“她毕竟是楚王妃。”

“有这么恶毒的王妃吗?喊打喊杀的,哎哟,”她皱眉轻叫了一声,捂在肚子上。

“又疼了?还是让大夫瞧瞧吧。”

“没事,”皇甫珠儿虚弱的喘了一口气:“是我说话说急了。”

墨容澉帮她把被子掖了掖,“你歇着吧,我还有点事,做完再过来看你。”

皇甫珠儿看他要走,急得叫了一声,“三哥哥!”

墨容澉顿住脚步,回头看她,“让我考虑一下吧,皇上指的婚,要解除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甫珠儿的目光充满希翼,“只要三哥哥有决心就成。”

墨容澉走出门口,刚才还能见点阳光,这会子天却阴沉了下来,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绮红站在廊上,缓步走过来,“爷,皇甫姑娘没事吧?”

“王妃呢?”

“回后院去了。”

墨容澉冷笑,“打了人就走,畏罪潜逃么?”

“王妃临走前留了话,说爷训了她,她打了人,一笔勾销。”

墨容澉脸色微变,扭头望向揽月阁的方向。半响才道:“按着次序来办事,她倒一点也不含糊。”

第三百四十八章王爷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绮红走了,墨容澉一个人站在廊上,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目光悠远。

才刚过午时,天却暗得象傍晚时分,铅云低垂,仿佛伸手可触,风呼啸而来,四肆扫荡,枯枝落叶在这种催枯拉朽的力量中,纷纷扑进泥土里,洒落了一地。

宁九走过来,“王爷,您不能再犹豫了。”

墨容澉叹了一口气,“宁九,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

墨容澉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最怕听的就是这句。”

“属下还有一句,王爷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墨容澉闭着眼睛默了一会,缓缓睁开,“我知道了。”

——

下午大雨倾盆,墨容澉却带着宁九贾桐出了府门。

皇甫珠儿掀了被子起来,守在边上的小丫环忙按住她,“姑娘,您要什么,我帮您。”

“王爷出去了是吗?”

“回姑娘话,是的。”

“说什么时侯回来了吗?”

“这个,奴婢不知。”

皇甫珠儿让丫环拿衣裳给她穿,她躺得太久,想起来走动走动。

丫环有些迟疑:“姑娘肚子不疼了么,大夫还在前院里侯着呢。”

“不疼了,打发他走吧。”皇甫珠儿穿了衣,喝了一盏热茶,挑了帘子出去。

郝平贯在外边,见她出来,忙上前行礼:“听说姑娘好些了。”

“嗯,王爷说什么时侯回来吗?”

“王爷只说不回来吃晚饭,别的没交待。”

皇甫珠儿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恐怕要下大雨了。”

她慢慢往前走着,到了书房门口顿了顿,郝平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王爷吩咐过了,姑娘不是外人,这间书房姑娘可以任意进出,王爷还说,若是姑娘觉得闷,进去挑几本书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皇甫珠儿笑了笑,正要抬脚进去,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这间屋子,王爷准王妃进去吗?”

郝平贯呵着腰笑答:“咱们王妃是跳脱的性子,整个王府,只要她想,没有去不了的地。”

郝平贯答得模棱两可,皇甫珠儿也懒得去深究其中的意思,说,“你不必跟着我,我到里边看会子书。”

郝平贯应了一声,恭谨的退下去。

——

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瓢泼大雨了,豆大的雨点打在琉璃瓦和珠光油纸上,如万马奔腾,嘈杂不休。

这一派嘈杂中,皇帝却清楚的听见了白如禀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沉,眼神越来越阴鹜,简直比得上外头幽暗的天色,垂放在两旁的手不觉握成了拳。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白如禀躬着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臣的夫人是那家首饰店的熟客,那日听掌柜的说起,还以为是说楚王妃,可大掌柜说除了楚王妃,还有位姑娘,听楚王唤她做珠儿。老臣听到这个事,倒也没多想,天底下叫珠儿的姑娘多了,只是皇上知道,三年前皇甫珠儿确实逃脱了,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公开,至于楚王知不知道,很难断定。为以防万一,微臣不敢打草惊蛇,暗地里查探虚实,结果发现,这个珠儿就是当年逃脱的皇甫珠儿。”

“身为亲王,竟然敢窝藏朝廷重犯,”皇帝怒喝:“他知法犯法,应当罪加一等。”

“皇上息怒,”白如禀惶然的倾低了身子,“楚王不是泛泛人等,此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皇帝眼皮一抬,“你有什么高见?”

“楚王敢让外人见皇甫珠儿,似乎并不在乎被人知道这件事,皇上是知道楚王的,他仗着赫赫战功,常常目中无人,天下百姓都说只知楚王不知君,他敢这么嚣张,无外乎仗着手里的兵权,皇上要动楚王,必先缴了他的兵权,到时侯,他成了光杆儿,皇上要怎么处置他都行。”

皇帝沉吟半响,“兵权在他手里,以何种名目收缴?他若是闻风而动,朕岂不是被动。”

白如禀道:“微臣倒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说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眼里的阴鹜却越发浓烈:“嗯,他虽然目无法纪,也算得上是重情义的人,不然怎么会收留皇甫珠儿在府上,只是……”他有些担心,“他会为了一个皇甫珠儿便交出兵权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王对皇甫珠儿情深义重,这么些年不肯娶亲,也是为了她,楚王对皇甫家被灭一直深怀内疚,臣以为,这次他拼死也会保住皇甫珠儿。”

皇帝没说话,只是望着熏炉里那袅袅升腾的白烟出神。

“皇上,您不能再犹豫了,想想楚王做的那些事吧,毒杀白虎,劫贡果,拳打皇叔,在宫里出入如无人之境,蔑视宫规,禁宫杀人,豫王那件事虽然没查到确凿的证据,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啊,楚王仗着自己是铁帽子王,对上不尊,目无法纪,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大祸的啊,皇上!”

皇帝闭了一下眼,缓缓打开,“宫里有他的势力,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操之过急,你安排下去,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还有,先别让修敏知道,他是个老迂腐,我怕他知道了要坏事。”

“这个微臣自然知道。”白如禀道:“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小心紧慎,保证万无一失。”

皇帝显得有些疲倦,靠在软榻上,微微阖了眼,“你下去吧,对了,贵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安,你去瞧瞧她。”

“是,微臣告退。”白如禀行了礼,慢慢退了出来。

一出门,高升海便朝他行拱手礼,“相爷,轿子安排妥了,赶紧走吧,贵妃娘娘怕是等着急了。”

白如禀嗯了一声,让小太监打着伞送进轿子,在风雨中急急的往瑞福宫去。

到了瑞福宫。白贵妃正在地心里踱着步子,脸色有些焦虑,见到白如禀忙迎上来,“爹,皇上怎么说?”

“成了。”白如禀笑道:“皇上对楚王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咱们动的那些手脚虽然不能把楚王怎么样,到如今一件一件积累起来,皇上心里也有数,这回,不拿下他,我誓不为人!”

白贵妃勾唇一笑,“也不枉爹韬光隐晦这么些年,只要拿下楚王,往后咱们白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那边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我如今掌管后宫的生死大权,想让谁二更死,阎王就不敢三更来收命。”

“越是紧要关头,你越要沉住气,让一切看起来再自然不过,”白如禀阴笑道,“爹说过,只要耐得住性子,后位迟早是你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为了别的女人把我送走

一夜风雨飘摇,白千帆却睡得很沉,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站在廊上看着风雨过后的满地狼籍。

几个粗使丫环穿着厚厚的棉袄,抡着大扫帚正费力将黏在地上的枯黄落叶扫到树下做肥料。到处都积了水,稍不留神踩进去,便湿透了鞋袜,引得丫环一阵骂:“下这么大的雨,天是捅了窟窿是怎的?”

“可不是,眼瞅着要过年了,天还阴着,再这样下,只怕是要涨冬汛了。”

“都说今年几场雪下得好,若是被这雨一浇,雪水浸到地下,来年能不能收就难说了,兆头真不好。”

“谁说不是,巴望着老天爷快放晴吧。”

白千帆望着灰蒙蒙的天出神,被月香叫进去吃早饭。

月桂月香都有些担心,怕她昨天受了委屈,又跟先前一样一蹶不振,但细细观察下来,小王妃吃得跟往常一样多,脸色也很平静,并无异常。

吃完饭,白千帆抱了一只小兔仔放在榻上玩,听到外边传来郝平贯的声音,“王妃起了吗?”

月香答他,“王妃在屋里,大总管快请进。”

白千帆抱着兔子走到门口,看到郝平贯急匆匆往她走来,“给王妃请安。”

白千帆笑了笑,“大总管匆匆过来,不是特意来请安的吧?”

“王爷请王妃过去。”

白千帆微愣,“王爷今儿个不用上朝吗?”

“昨夜大雨,王爷天不亮就去了东郊水库,这会子刚回来,应该是不去了。”

白千帆随手把小兔仔递给月香:“我随大总管走一趟,一会就回来。”

月桂忙道:“奴婢陪王妃去。”

“不用,”白千帆故作轻松的开了句玩笑,“又不是去打架。”

其实心里猜到了,大概是为了昨天的事,她打了人就走,墨容澉这是秋后找她算账来了。

她没什么好心虚的,又没把皇甫珠儿怎么样,他要骂便骂吧,她不反嘴便是了,一大早去了东郊,他也挺辛苦的,就让他出口气吧。

出了揽月阁的门,郝平贯的步子倒慢了下来,几次扭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千帆不觉奇怪:“大总管老看着我做什么?”

郝平贯却是叹了一口气,“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妃心里要有准备,王爷……”

白千帆心微微一沉,过了一会才说,“大总管放心,我时刻都准备着。”

郝平贯不知道小王妃听没听懂他的话,但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他倒底只是一个奴才,王爷和王妃的事,还是他们自己去解决比较好。

到了墨容澉屋里,他却和皇甫珠儿在下棋,两人相对而坐,手里捏着棋子,各自低眉沉思,那份高贵清雅的气质,竟是有些相同。

白千帆规规矩矩上前给墨容澉行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墨容澉放下棋子转头看她,有些恍惚,很久以前,后院第一次死人的时侯,他过去查看,她从人群里走出来向他行礼,正是这个样子,低眉垂目,规规矩矩,顺从又疏离。

“不用多礼。”他说:“坐吧,我有话跟你讲。”

郝平贯亲自搬了椅子放在她脚边,白千帆提了一下厚厚的裙摆,坐了下来。

她乌沉沉的眼睛一抬,墨容澉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要亲手掐断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的声音发沉,“你们都出去。”

郝平贯和皇甫珠儿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白千帆盯着墨容澉的眼睛,“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我还要回揽月阁去哩。”

墨容澉默了一下,“以后你不住揽月阁了,我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住。”

白千帆咬了一下唇,“王爷要赶我出府吗?”

“不是,”墨容澉很快的答,“最近不太平,你到外面去住一段,我答应你,过后一定会去接你回来。”

“王爷说的不太平,是指我和皇甫小姐吗?你怕我欺负她,怕我再打她么?”顿了一下,嘴角挑起一丝轻蔑,“她年纪比我大,个头也比我高,打不赢难道怪我么?”

墨容澉:“……”

“王爷不怕我回来后又打她么?不如休了我,一拍两散的干净。”

“胡说,”墨容澉微沉了脸,“你当成亲是儿戏吗?你现在是楚王妃,将来也是,我不会休你,也不会与你和离。”

“王爷这又是何必,”白千帆轻笑,“心里装着两个人不累么?”

墨容澉看着她这副嘲讽的样子,很有些无力,原来权重如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侯。

“千帆,”他轻声唤她,“是我对不住你。”

白千帆宁愿他绝情寡义,都不愿听到那三个字,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碎掉了。

“今日亏欠你的,将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你,请你理解。”

白千帆仰头望天,嘴角的笑意在漫延,“好,我答应,你打算送我去哪住?”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庄子上看看吗?虽然冬天没什么好景致,但地方大,不象在府里这么拘着,权当去散散心吧。”

“什么时侯出发。”

“现在。”

尽管做好了准备,白千帆还是忍不住有些黯然,就这么着急,一天都不愿意让她多呆?

“你不用带太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那边都有,月香月桂跟你过去,你若还想带谁,只管开口。”

“不用,有她们俩就够了,”白千帆站了起来,“既是如此,我现在就回去,虽然不用准备什么,有些用惯的东西还是想带上。”

“好,一个时辰后,轿子到院门口来接你。”

白千帆不再说什么,微微福了福,转身就走。

墨容澉看着她往外的轻快脚步,心里无端端涌起一阵害怕,“千帆。”

白千帆停不回头,“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墨容澉走过去,想拢一拢她的肩,可她脸上分明是抗拒的神情,他抬起来的手只好放下,“我送你走,你恨我吗?”

“谈不上恨,”她不看他,目光停在门帘上,“不过我会一直记得,你为了别的女人把我送走。”

墨容澉苦笑,她这还是记上仇了。

第三百五十章辱骂王爷,该杀

听说王妃要被送到庄子上去,整个楚王府一片哗然,对王孙贵胄来说,府中女眷被送去庄子上,就是打入冷宫的意思,多半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绮红绿荷,她们虽不是贴身伺侯小王妃的,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已情同姐妹,并非主仆之情可以比拟的。

双双跪在墨容澉面前,恳求他收回成命。

墨容澉冷着脸,沉着声,“本王心意已决,无须再言。出去吧。”

绮红绿荷知道他的脾气,楚王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更改,她们只是不甘心,宁愿试一试。

俩人起了身,退出去的时侯,绿荷愤愤的瞪了皇甫珠儿一眼。

皇甫珠儿看着她,面有得意,待转回头看墨容澉的时侯,那丝得意敛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娇弱怯然。

她在墨容澉脚边蹲下来,把头搁在他腿上,“三哥哥,如果你觉得伤心难过,可以不送走王妃,我没关系。”

“她太闹,送走也好,大家都清静。”

“可是你难过了。”

墨容澉默了一下,“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皇甫珠儿抬头凝视着他,“三哥哥,珠儿以后会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的。”

“好。”

“可是,”皇甫珠儿蹙了眉:“我是待罪之身,万一暴露了身份,会给三哥哥惹麻烦的。”

“不用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旁的人我是不怕的,可如果是当今皇上……”皇甫珠儿露出一丝惶然,“三哥哥到时侯还是把我交出去吧,我不想连累你。”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墨容澉看着她的眼睛,“珠儿,我欠你一条命,除非他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三哥哥,”皇甫珠儿眨了眨眼睛,泛起水雾,哽咽道:“你待珠儿的情,珠儿下辈子都还不清。”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他拉起她,“走吧,那盘棋还没有下完。”

“你不送王妃出去吗?”

“不用,让亲卫护送过去就行。”

贾桐站在廊下,见绿荷过来,忙堆了笑脸打招呼,绿荷却是横眉竖眼,压根不理他。

贾桐知道她是为了小王妃的事,有些委屈的道:“你对我发什么火啊,那是王爷做的决定。”

绿荷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发,看他自己找上门来,当下便没好气,“爷糊涂你不糊涂,为什么不劝劝?平日里多能说会道啊,这会子倒哑巴了?亏得王妃还叫你一声师傅,你就是这样待徒弟的?当初你挨了板子,是谁冒着风险跑去给你送药,这些你都忘了?无情无义的东西,王妃养只兔仔都比你知恩情……什么东西……”

贾桐被她骂得一个头两个大,嚅嚅的辩解:“那都是王爷……”

“别提王爷,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绿荷骂得痛快,气头上也有些不管不顾:“平日里当王妃是心肝宝贝,旧爱一回来,立刻就变了心,薄情寡义的小人……”

贾桐惊呆了,没想到绿荷连王爷也敢骂,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绮红也吃了一惊,待回过神来,忙伸手想捂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天下第一忠的宁九刷一下拔出了雪亮的剑,用大家都没看清的速度,横在绿荷脖子上。

绿荷的声音嘎然而止,倒抽了一口冷,一动不敢动的僵直了身子。

贾桐气得跳脚:“小九儿你这是干什么?”

“辱骂王爷,该杀!”

“她是我媳妇儿。”

“我管她是谁。”

见宁九不肯放下剑,贾桐火冒三丈:“小九儿,有本事咱俩单挑,欺负个女人算什么男儿们!”

“我可不管男人女人,敢对王爷不敬,该杀。”

“姓宁的,你敢动她,老子跟你拼了!”

绮红见这变故,都吓傻了,这会子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往宁九面前一跪。

但她没有跪下去,宁九半道上扶住了她,他一手扶人,一手撤剑,行如流水,一气呵成,眉目仍是冷清:“我是看绮红的面子,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绮红被他扶住的时侯,脸倏的一下就红了,声音低得听不清,“多谢你,宁九。”

贾桐在边上看傻了,难道在宁九心里,他的面子还没有绮红大?他们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插根香,随时可以拜把子,居然比不过一个绮红?

绿荷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脖子,鬼门关打个转回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打了个颤。

绮红怕再起事端,赶紧把她拖走了。

她们一走,贾桐就恶狠狠的拔剑,要同宁九算账。

宁九却轻飘飘的丢了一句,“恩将仇报。”

贾桐很想扑上去扇他两耳,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把剑都横在他媳妇脖子上了,这是恩么?

“什么意思?”

“用你那猪脑子想想。”

“你才是猪脑子。”贾桐拿剑指着他,“快说,不然对你不客气。”

宁九用一根手指轻轻把剑拔开,很是轻蔑的瞟着他,“大言不惭!两年前咱俩交手,你已经没有胜算,两年后,你能赢我?”

贾桐脸上讪讪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但气势不能输。

“打不赢也要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猪脑子,”宁九没了耐心,“我要不出手,绿荷那条小命就完了,真要传到王爷耳朵里,还有活路么?”

“所以你不是要杀她,”贾桐赶紧把剑插回鞘里,“你是在救她。”

“你媳妇的脾气你不知道,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迟早坏事。”

“是是,她有点暴脾气,下回我说说她。”贾桐有些不好意思,“小九儿,多谢你啊。”

——

那头,绮红一脸惊惶:“糟了,贾桐拔剑了,他这是要跟宁九单挑啊!”

绿荷瞟一眼,不以为然:“没事,他打不过宁九。”

“你就不怕宁九把他打伤了?”

“不会,宁九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无故伤人。”

绮红笑道:“你倒挺了解宁九。”

“我了解他有什么用?”绿荷哼了一声,“你的面子才大,不对,”她狐疑的看着绮红,“你什么时侯在他那里有面子了?你们……”

“别瞎说,”绮红红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宁九也望过来,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立马慌乱的错开来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想问你要个人

下棋的时侯,皇甫珠儿很仔细的观察墨容澉,但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她很小就认得他,印象里,墨容澉沉默寡言,讳莫如深,喜怒从不形于色,人人都怕他,唯独对她和颜悦色,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太子曾笑,说每个人都有死穴,她皇甫珠儿就是墨容澉的死穴。

她想,自己在他心里总是特别的。可这次回来,凭着女人的敏感,墨容澉对白千帆似乎也有些特别。是因为可怜,因为同情,因为白千帆是白家放弃的人,所以才对那小丫头纵容么,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墨容澉其实并不心软,他的心软只对身边很亲近的人,比如她,比如手足,比如患难之交,除此,再无其他。

她敢回来,是对自己有信心,和白千帆斗,是想试试墨容澉,在他心里,他倒底会舍弃谁?她不相信,他们十来年的感情,敌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墨容澉对她未曾忘情,他纵容白千帆不过是因为从没遇见过那样的人,贪图一时新鲜而已,而自己,才是他心里的重之又重。

郝平贯挑了帘子进来,“王爷,皇上打发人来请您进宫。”

皇甫珠儿手一抖,指间的白子落地,郝平贯忙弯腰拾起来,双手呈回桌上。

“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就说请王爷进宫一趟。”

“好,取我的氅来,备马。”

墨容澉干脆利落的起了身,皇甫珠儿担心的看着他,“三哥哥,皇上叫你去会不会是……”

墨容澉安抚的对她笑笑,“皇上这个时侯叫我入宫,大概是想同我喝酒,说起来,我们兄弟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中午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皇甫珠儿送他到门口,低声说道,“三哥哥,我同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一切以你为重,我不要紧的。”

“不要多想,会没事的。”

他带着贾桐宁九转身离去,出了月洞门才问,“都安排好了吗?”

“是,都安排好了。”

墨容澉跨上马,突然扭头看了一眼揽月阁的方向,却什么都没说,一抖缰绳,策马而去。

绿荷站在抱柱后边,见墨容澉一行人走了,转身回到屋里,得意的扬眉,“爷走了,没人给她撑腰了,绮红姐姐,瞧好吧!”

绮红无奈的摇摇头,“你别闹,她不是好惹的。”

“不好惹,本姑娘偏要惹一惹。我亲耳听见她求爷把王妃送走的,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算老几啊,罪臣之女也枉想当王妃?呸!”

她把那只碗搁在托盘上,出去叫了小丫环进来,“去,给皇甫姑娘送去,就说是给她补身子的,让她慢些吃。”

小丫环应了一声,麻溜的送到皇甫珠儿屋里,“姑娘,这是给您补身子的,您慢些吃。”

皇甫珠儿见是一碗奶膏子,眼睛一亮,她以前就爱吃这个,没想到墨容澉还记得。

心里一喜,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顿时跟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似的,哇的一声吐出来,可仍有少量的顺着喉咙下去了,灼得她五脏六腑都痛。

小丫环见状,惊得叫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

嘈杂的脚步声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皇甫珠儿脸色通红,捂着嘴,一脸狼狈的看向门口,走在最前面的是绿荷,后边是绮红,还有几个小丫环,看到绿荷脸上的幸灾乐祸,她这才明白过来,气得脸色又变白了。

绿荷大惊小怪的叫:“呀,姑娘这是怎么啦?怎么吐了?莫不是有了?您进府才多久,铁定不是咱们爷的,这是怎么说的呢,咱们爷……”

皇甫珠儿虽然落了难,也不允准一个奴婢这样污辱她,张不了嘴,扬了手狠狠打过去。

绿荷岂会被她打到,身子一转,闪开,自有小丫环们将皇甫珠儿团团围住,说是劝架,却是令她无法再上前。

绮红打圆场:“姑娘不要生气,怪奴婢没事先说明,这是奶油酥茶,外头被一层酥皮盖住了热气,所以姑娘一时没太注意,烫了嘴,奴婢给姑娘赔个不是,姑娘中午想吃什么,奴婢尽心尽力替姑娘做了来算是赔罪。”

到这会,皇甫珠儿嘴里那股刺痛的感觉才淡了些,她吁了一口气,“不用麻烦,我怕你在菜里下毒。”

绿荷哼了一声,“听见没,你做好人,可人家不领情。”

绮红叫小丫环把屋里收拾一下,扯着绿荷往外走,“行了,你少说两句吧,等爷回来有你好看的。”

绿荷不以为然:“她不是喜欢告黑状吗?让她告去!本姑娘不怕。”

身后,皇甫珠儿阴沉的盯着她的背影,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

让墨容澉说中了,皇帝真是请他到宫里来喝酒的。

美酒,佳肴,甚至还有悦耳的丝竹,美艳的舞姬。

皇帝满面笑容迎上来,“三弟,来,快坐,朕一直等着你。”

墨容澉笑着行了个礼,在一侧坐下来,“皇兄这个时侯叫臣弟来,臣弟想着也只有喝酒一事。果然让臣弟猜着了。”

“知朕者,莫过三弟也。”皇帝哈哈大笑,亲自替他倒酒。

墨容澉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臣弟来晚了,先干为敬。”

皇帝见他脸上没半点犹豫之色,倒是放下心来,“不用急,朕今日犯了酒瘾,咱们不醉不归。”

“好!”墨容澉笑得爽朗:“不醉不归。”

“三弟,这段时间你跟朕生份了,朕心里也不好受。”

“皇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臣弟早已经忘了。”

“还是三弟通情达理,是朕心眼小,钻了牛角尖,竟然误会你……”

“皇兄喝酒,”墨容澉打断他的话,先杯为敬。那些话,皇帝能拉下面子说出来,可事后保不齐心里不痛快,能不说便不说的好,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还是三弟懂朕,”皇帝很是感叹的道:“皇后说得对,这世上最懂朕的人是三弟啊!每回朕有麻烦,都是三弟帮着朕,朕心里很感激。”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责任。”

“既然说到这里,朕这里还真有件麻烦事,想请三弟帮忙。”

“皇兄请讲。”

皇帝手一抬,丝竹和舞姬都停了下来,安静的退了下去。

皇帝笑得有些随意,“朕想问你要个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交出兵权

墨容澉不动声色,“皇兄想要谁?”

皇帝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皇甫珠儿。”

墨容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把自己的酒杯转了转,“恐怕要让皇兄失望了,臣弟不能把她交给皇兄。”

“三弟,你应该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你这是窝藏朝廷重犯。”

“臣弟只知道她是臣弟的未婚妻,是个软弱女子。”

“那是过去的事了,别忘了你现在有楚王妃。”

“珠儿不喜欢她,臣弟已经把她送走了!”

皇帝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仿佛是叹气,“原来在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楚王妃该伤心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那么,三弟是要公然与朕为敌?”

“不敢,”墨容澉脸色平静,“珠儿如今只有臣弟,臣弟不想令她失望。”

皇帝惨笑一声,把酒倒进嘴里,“所以三弟就令朕失望?你可知道,位高权重的楚王公然窝藏朝廷重犯,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天下百姓会怎么看?你让朕怎么办?你是朕的手足,朕不会杀你,可是三弟,你替朕想过吗?你手握重兵,又和皇甫珠儿在一起,会引起百官激愤,他们的口水沫子会把朕给淹了的!”

墨容澉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皇帝面前,“臣弟不会让皇兄为难,我把兵权还与皇兄。”

皇帝显然很意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虎符,狐疑的打量他,“你就这么把兵权还与朕?”

“珠儿回来,臣弟没想要瞒皇兄,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心里早做了打算,如今天下太平,四邦安定,虎符交还与皇兄,既让皇兄放心,也堵天下悠悠之口,臣弟戎马一生,现在只想过过平静的小日子。”

皇帝把虎符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线条,心里五味杂陈,这对虎符,可以调遣东越千军万马,曾经是楚王的护身符,如今却在他的掌心躺着,楚王身后的千军万马没有了,成了光杆将军,从此以后,不用再怕他,不用再将那份惶然深藏心底,他终于是这个国家名副其实的君王了!

始终是有些不敢相信,楚王也是忌惮他的,为什么会轻易交出了兵权,细细查看了一番,虎符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原因,楚王为了皇甫珠儿,当真是什么都能舍弃!

他唤了高升海进来,让他把虎符收起来。

待高升海退下去,他执酒壶给墨容澉斟上酒,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三弟,你能这样深明大义,皇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来,皇兄敬你一杯!”

墨容澉的面色始终平静,双手端杯,恭敬从容。微微一抬,将酒饮尽。

“你能为皇甫珠儿做到这一步,皇兄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让她呆在你府上吧,只是不能公然娶她为楚王妃,这,你能做到吧?”

“是,皇兄开恩,臣弟感激不尽,臣弟知道应该怎么做。”

——

刘福气喘吁吁一路急走,宫女和小太监看到,都很意外,刘福总管向来四平八稳,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刘福跑进后殿,来不及行礼,对着榻上闭目养神的皇后道:“娘娘,大事不好,皇上缴了楚王的兵权,如今虎符已经在皇上手里了。”

皇后猛然睁开眼,一下坐直了身体,“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逼楚王交出了虎符?”

刘福让边上服伺的人都退上,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刚从承德殿传出的消息,皇上请楚王喝酒,两人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中途高升海被叫进去,出来的时侯手里捧着虎符。”

“看仔细了,可是真的?”

“皇上一定是在里头验过了,才让高升海收起来的,奴才想那应该是真的。”

皇后怔在当场,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皇上倒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不知道兵权在楚王手里,他的江山才能永固啊……”

“以奴才之见,这事定是白贵妃和白丞相搞的鬼,娘娘,趁这事还没多少人知道,您得赶紧想办法补救!”

皇后叹气,“本宫能怎么办呢,皇上如今也不听我的了。”

“事关天下苍生,娘娘不能坐视不理啊!”

皇后静坐片刻,“取本宫的大氅来,本宫要去见皇上。”

刘福赶紧扬声吩咐,迎春取了蓝翎缠金大氅来替皇后披上,面带忧色,“娘娘,您的身子……”

“不要紧,本宫撑得住。”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妆台前拿胭脂往脸上抹了淡淡的一层,问迎春,“看着还行么?”

迎春忍着眼底的酸涩,点点头:“娘娘看起来很精神。”

皇后满意的笑了,搭着她的手缓缓往门外走去。

皇后到承德殿的时侯,门外没站人,她便径直走进殿里。

一室温暖,皇帝坐着,白贵妃在他怀里,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她掩嘴吃吃的笑,余光瞟到皇后,并不慌张,神情自若的站起来,懒洋洋行了个礼。

皇后没有理她,只看着皇帝:“皇上为何收缴了楚王的兵权?”

皇帝本是一派儒雅温和的模样,一听她这话,立刻沉了脸,“皇后这么快就得了信,真够灵通的!”

“皇上,”皇后哀声唤他,“您明明知道,兵权在楚王手里,天下才能太平。您……”

“放肆!”皇帝怒喝:“皇后是说兵权回到朕的手里,天下就会大乱么?难道在皇后的心里,朕是这般无能!”

“皇上明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后扶着桌子,用力压下喉头涌上来的一股腥甜:“皇上是仁君,心有大志,臣妾心生佩服,可术业有专攻,带兵打战的事,皇上自问比楚王强么?放眼朝廷,又有谁比楚王更合适掌握兵权,只有楚王才能保天下的安稳,皇上才能在此之下开创盛世!”

“放肆放肆放肆!”皇帝气极败坏,双眼腥红,手指着皇后:“在你心里,朕从来都比不过楚王是吗?朕永远要倚仗他是吗?你是朕的皇后,可心里一直想着楚王,这么些年,你一直要朕多加笼络楚王,让他在宫里出入自由,就是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不避人耳目的与他约会是吗?”

第三百五十三章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皇上!”皇后一张脸刹时惨白,再也撑不住,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

皇后穿的是一件月色底绣大朵牡丹的夹袄,花开富贵,雍容华贵,可那一口血溅下来,顿时化成点点怒放的红梅,让人看了,不觉触目惊心。她身形摇晃,几乎要立不住。

皇帝呆了一下,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她,“皇后,你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来人,来人,快传太医……”

白贵妃站在边上,略微弯了身子,注视着皇后惨淡如金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阴阳怪气道,“皇上,我看娘娘这是被您说中心事,同您扮苦肉计呢。”

皇帝猛的抬头,一双眸子越发红得可怕,声音低嚎:“滚!”

白贵妃愣了一下,皇帝待她从来和颜悦色,何时见过他这般凶恶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但这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她并不想走,正踌躇着,皇帝又一声吼:“滚出去!”

白贵妃身子一抖,倒底是怕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一众奴才都立在门口,并不敢进去,白贵妃朝高升海使了个眼色,“皇上叫请太医,打发人去了没有?”

高升海会意,躬了身子道:“奴才已命人去请了。”

那头,刘福也悄悄给迎春使眼色,迎春慢慢往后挪步,身子一闪,转到门外头去了。

偌大的殿里,温暖如春,幽香怡人,皇帝却象坐在冰天雪地里,身子一阵阵发冷。

他轻声唤着皇后,“春儿,春儿,你睁开眼睛,你瞧瞧朕,你瞧瞧朕好么……”

皇后象听到了他的呼唤,缓缓睁开眼帘,看到皇帝的一刹间,她的眸里有了光彩,嘴唇微微蠕动着:“皇上……”

“我在,春儿,你怎么样,还好么?”一边是柔情,一边却是抑不住的怒火,扭头冲外头吼:“太医呢,人呢,到了没有?”

高升海在门口迭声答:“回皇上,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

看到皇帝这般焦急,皇后欣慰的弯了一下唇,这么多年的夫妻,哪怕闹到这种地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如此,甚好,她活不长了,可她要皇帝长久的活下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侯她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吧?

“皇上,”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微弱:“臣妾对皇上的心,天地可鉴,楚王是东越的战神,有他在,那些外邦便不敢打咱们的主意,皇上,臣妾大概……活不长了,可臣妾不放心皇上,……”

皇帝终于落下泪来,大颗大颗滚烫的泪落在皇上惨白的脸上,“不,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若是治不好你,朕让太医院那帮废物通通给你陪葬!”

“皇上,您听我说,您要相信楚王,他是这个世上对您最忠诚的人,有他帮您,您想创造盛世的理想才能实现啊皇上……”她轻轻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把唇染得艳丽妖饶,衬着那张脸却越发苍白。

“我知道,春儿你别说了,朕心里都知道,”皇帝抱紧她,象一头困兽咆哮:“太医,太医到了没有?”

“微臣到了,”说话的是左堂中,他急步走进来,朝皇帝拱手行礼,“微臣来迟,请皇上怒罪。”

“快来看看皇后,看不好,朕一齐治你的罪!”

高升海看了一眼左堂中,微微露出诧异,扭头在人群里找派出去的小太监,看了一圈,却并不见踪影。

皇后被安置在软榻上,左宗中诊了脉,脸色很凝重。

“怎么样?”皇帝焦急的问,“皇后怎么样?”

左堂中起身微呵着腰,“恕微臣直言,娘娘久病缠身,邪气早已浸入五脏六腑,若是静养调理,待熬过冬,或许有所转机,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的脸色有些吓人:“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你在调理,你若胆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朕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皇后睁开眼睛,低声唤他。

皇帝忙过去握住她的手,“春儿,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

“是臣妾自己不争气,皇上不要迁怒于医正大人,他一直尽心尽力替我瞧病,不然臣妾早就……”

“别瞎说,”皇帝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你好生歇着,什么都不用想,朕会在这里陪你。”

等皇后睡安稳了,皇帝才把左堂中叫到一边,“你跟朕说实话,皇后还有多少日子?”

左堂中稍稍踌躇了一下,“自打娘娘开始吐血,臣便知道情况不太好,想了许多办法,娘娘也肯配合,这几日瞧着慢慢稳定下来,咳血的次数也少了,只是方才,娘娘大概是急火攻心,好不容易才有的起色,倾刻便如大厦倾塌,已然无回天之力……恐怕……时日无多了……”

皇帝一张脸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怔怔然的瞧着他,喃喃道:“时日无多了……”

左堂中看着皇帝,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微臣斗胆,劝皇上一句,娘娘弥留之际,多陪陪她吧。”

皇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医正,算朕拜托你,让皇后多活些日子吧,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宫里没有,朕让人到外头寻去,皇后还年轻,你让她多活几年吧。”说到后边,声音带了哽咽。

左堂中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皇帝虽不象楚王那般冷峻,平素也是浩浩君威,高高在上,哪曾象这般失了魂的颓然模样。他在心里唏嘘: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当即拱了拱手,“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让娘娘凤体安康!”

皇帝此时俨然失了分寸,左堂中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医正,既然他这样说了,他也只能相信。

皇后一直生着病,也曾说过会早他一步先去的话,他从不往心里去,感觉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可先前看到皇后喷的那口血,他蓦然惊醒,原来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刹那间,心底涌起无边的惶恐和失措……

第三百五十四章血海深仇,从来不敢忘

皇甫珠儿不时在窗口探头,刚瞧见墨容澉的身影,便急急的迎上去,要告绿荷的状,可一瞧见他凝重的脸色,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三哥哥,皇上叫你去,可是有事?”

墨容澉敛了神色,答得轻描淡写,“没什么,皇兄叫我去喝酒。”

皇甫珠儿是了解他的,越故作轻松,肯定越是大事,她跟着他进屋,“三哥哥,你快告诉我,倒底出什么事了?”

绮红打了水进来,绞了热帕子给墨容澉擦脸和手。

绿荷跟在后面,手里端着刚沏的热茶,眼角瞟了瞟皇甫珠儿,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她同王爷告状了没有?

当着两个丫环的面,皇甫珠儿不好追问,等墨容澉擦了脸坐下来,她手一挥,对绮红绿荷道:“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绿荷本来心里还有点慌,一听她这口气,倒是沉下来,要笑不笑:“奴婢们出去了,谁来服伺爷,王妃出门的时侯可是特意嘱咐过的,一定要奴婢们好生服伺爷,等她回来若是发现爷少了一根头发都要找奴婢们的麻烦呢。”

皇甫珠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绿荷一口一个王妃,是故意打她的脸,讽刺她王妃不在,她就想上位。

墨容澉听了这番话,居然也没动怒,只是诧异的看了绿荷一眼,明知道这些话不可能出自白千帆之口,但他明白绿荷绮红的心思,对这两个贴身丫环他向来纵容,也没往心里去,摆摆手道:“出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绮红怕绿荷再说出什么让人吃惊的话,赶紧把她拖走了。

她们一走,皇甫珠儿撇了撇嘴:“三哥哥身边的姑娘真是个顶个的厉害,知道的是丫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半个主子。”

在他跟前告状不用说的太明白,稍稍点一下就行,墨容澉为人严厉,断不能允许下人在跟前这样放肆。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墨容澉只是淡淡一笑,“她们两个同王妃素来交好。见我留下你,把王妃送走,心里不痛快,这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你又何必介怀?”

她是聪明人,知道再纠缠这个这事对自己没好处,毕竟白千帆已经被送出去了,不是吗?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墨容澉回来时的脸色太难看。她敢肯定,皇帝叫他去,绝不是为了喝酒。她从前虽然和皇帝打交道不多,但有人很了解他,皇帝是个自负又自卑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好相处,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却没人知道。

她重拾话题:“三哥哥,你别瞒我,皇上叫你去,一定有别的事,你别让我担惊受怕的,就告诉我吧。”

到了这一步,墨容澉也不瞒她了,喝了一口茶,“皇兄知道你回来了,要我把你交出去。”

皇甫珠儿啊了一声,脸色骤变:“那三哥哥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答应。”

“皇上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你在我身边,我又掌控着东越的兵权,皇兄有所忌惮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君王,自然会想得多一些,所以……”

皇甫珠儿听到这里不觉坐直了身子,“所以怎么样?”

“所以我把虎符还给他了。”

“什么!”皇甫珠儿大叫了一声,倏的站了起来,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三哥哥把虎符还给皇上了?”

“用虎符换你的命,皇兄答应我,你可以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去。”

皇甫珠儿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才一屁股坐下去,喃喃道:“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若是事先让我知道,断不能让你这么做的。”

墨容澉安慰她,“用兵权换一世安稳,有何不可,如若国家安定,一辈子不打战,岂不是好?”

“可三哥哥想过没有?”短暂的失神后,皇甫珠儿变得激动起来,失血的脸色也慢慢染了红晕。“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忌惮你,只是苦于你手上的兵权,一直不敢动你,如今三哥哥被缴了兵权,皇上必然再无忌惮,随时随地都能拿三哥哥开刀啊!”

“这些年我为皇兄东征西战,平定四海,立下汗马功劳,他心里有数,不会那么做的。”

“三哥哥想得太简单了,皇上生性多疑,阴险狡诈,当年……”

“行了,”墨容澉微沉了脸,“我知道你恨他,但皇威岂能被亵渎,刚才的话当我没听到,以后不要再说了。”

“三哥哥!”皇甫珠儿眼里含着泪,“当年的事,您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成定局,什么都改变不了,又何必再提。”

“你不想提,可我办不到,”皇甫珠儿眼中的泪终于滚落下来,“我一家上下三百多口,全数被杀,您知道那是怎样的场面吗?真正的尸野遍地,血流成河啊……三哥哥,那都是珠儿至亲的亲人,我怎么能不提?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那个狗皇帝,他太狠了,真的太狠了……”说到后面,皇甫珠儿泣不成声。

墨容澉坐着没动,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别哭了,我说过,在我身边,你会很安全,朝堂上的事,你不要管,也管不了,每一个君王都是踏着无数尸体才能登上金銮殿的宝座,历朝历代,这种事情多不胜数,珠儿,别再想那些了,安心过日子吧。”

皇甫珠儿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三哥哥,你是最疼我的是不是?”

“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帮我杀了皇帝,为我皇甫一族报仇!”

墨容澉挣开她的手,退后一步,沉声道,“珠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就当我没听到,往后千万别再提。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

皇甫珠儿慢慢的站了起来,抬着泪眼,眸子里却是一片肃杀之意,一字一句的道,“血海深仇,珠儿从来不敢忘,三哥哥不帮我,我也不能勉强,只当珠儿从来没有出现过,就此别过!”

她说着,脚步踉跄往外走,被墨容澉一把拖住,“你从我这里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珠儿不怕死,珠儿只怕不能给家人报仇。”她挣扎着要走。

“珠儿,就算我想帮你,没了兵权,我怎么跟皇上抗衡?”

皇甫珠儿一愣,瞬间安静下来,是啊,没了兵权,他们怎么跟皇上抗衡?好在墨容澉的语气有所松动,她这次也不过是试探,不好逼得太过,来日方才,总会有那一天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楚王妃原本就是个大麻烦

白千帆坐在马车里,异常的平静,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腿上摊开,一手拿一个绿豆饼递给月桂月香。

两人没接,表情都不大好看,尤其是月香,那双眼睛红得跟小兔仔似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月桂倒没哭丧着脸,眼里是泼然的愤怒,她看不得月香那个样子,伸手把两个饼都接了过来,一只塞到月香手里,“主子叫咱们吃,咱们就吃,天又塌不下来。”

她一开口,月香倒抽泣上了,“真没想到王爷会这么做,那个皇甫珠儿倒底有什么好的呀,大冷的天,把咱们赶到庄子里去,也忒狠心了点……”

白千帆从腋下扯了手帕替她擦眼泪,轻言细语的劝:“别哭了,其实我早就不想在那里呆了,出来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

“就是,”月桂冷哼道:“天高皇帝远,没有管着,咱们在庄子里称王称霸,把地里的收成都抓在自个手里,有了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想进城逛就叫人套了车去,不比拘在府里,左一个规矩,右一个规矩的痛快?”

月香慢慢止住了眼泪,看着手里的饼有些怔怔的。

“快吃啊,”月桂拿胳膊撞了她一下,“咱们学王妃的样,大口大口的吃。”

“别学我,”白千帆两口把饼吃完,慌忙拿起最后一个,“吃得快,将来少不得跟我抢东西吃。”

月香看她那小气吧啦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不好意思的拿手背揉了揉眼睛,“王妃,您就一点不伤心么?”

“伤心啊,”白千帆边吃边说,“可伤心能当饭吃么?再说,比这更伤心的事,我也经历过,难受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总放在心里,日子还怎么过?”

月香好奇的问,“王妃说的更伤心的事是什么?”

“我奶娘走的那会,”白千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饼屑,“那可真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天天儿哭,眼睛都哭肿了呢。”

“那您后来是怎么……”

“奶娘死的那晚,大哥哥陪着我,他一晚都没怎么睡,那时侯我每天浑浑噩噩的,大哥哥担心我,总是陪在我身边,白夫人对他指桑骂槐,可难听了,骂得二夫人和大小姐都不敢插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拖累了大哥哥,给他添了麻烦,所以就打起了精神,这样大哥哥才能安心的去做他的事情。”

“这么说,白相府还是有人对您好的呀。”

“嗯,除了奶娘就是大哥哥,只是后来他也走了。”

月桂说,“白大公子要是知道王妃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一定会很难过。”

白千帆弯唇一笑,“所以就不让他知道啊。其实也没什么委屈的,想开了就好。”

“嗯,”月桂点了点头,“咱们在庄子上一定会比府里过得更快活!”

“那是必须的呀!”白千帆把手伸出去,“咱们一起加油!”

月桂笑着把手覆上去,月香眼睛还红着,嘴角已然扬起来,也把手伸出去,三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三人从最初的沉默,到叽叽喳喳畅想未来,到一路欢声笑语,外边护送的亲卫听到,都有些诧异,想像中失了宠的王妃,就算不是哭哭啼啼,也该愁眉不展才对,怎么还说笑上了呢?

不过有些人也不奇怪,他们上次同白千帆一起在杨树里胡同打过架,见识过白帆那跳脱的性子,再奇怪的举动到了她身上,也变得不奇怪了。

楚王的庄子很大,进了地界,路两边有高大茂密的林子,再过去是一片开阔的田地,因为是冬天,地里显得很荒芜,长着一些杂草,有些堆着收过的玉米梗,枯黄的颜色,透着冬日特有的萧索。

白千帆挑着帘子看了几眼,没什么意思,把头缩回来,“田里没啥东西,听说庄子里还有一片山林,不知道有没有野鸡?那次我被捉到牛头山,牛大哥他们打了野鸡给我吃,大铁锅炖着,那味道飘出十里地还透着鲜呢,甭提多香了。”

月香很好奇:“听王妃这口气,捉您走的山匪是好人罗?”

“嗯,好人,大大的好人,大家都对我很好,要不是我吃得太多,牛婶子养不起,我还不想走呢。”

月桂卟哧一笑,“那些山匪也是倒霉催的,原想捉了您换钱,结果倒好,钱没拿着,差点把家底都吃空了。”

三个人哄然大笑起来,欢快的笑声飘出很远,传到了在路边翘首以盼的管事余得贵耳朵里,他伸着脖子往来路上看,果然,一队着铠甲的亲卫护送着一辆马车朝这边而来。

他忙整了整衣裳,带着一帮子奴才立在路口,等着楚王妃大驾光临。

待那队人马过来,他堆着笑脸,远远冲领头的方令安拱手,“辛苦大统领了。”

方令安下了马,亦是笑着回礼:“替王爷办事,何来辛苦,倒是王妃少不得要麻烦大管事了。”

“哪里的话,能在王妃身边伺侯,是咱们当奴才的福分。”

他边说,边亲自上前挑起帘子,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奴才余得贵给王妃请安。”

边上早有小厮拿了踏脚的小凳搁在车门下,月桂先下来,转身要接白千帆,被她挥手拂开,“躲开,瞧我的。”

她看都不看那踏凳,嘿了一声,双脚并跳,稳稳落地,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却是把庄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尤其是余得贵,虽然也听说过楚王妃的那些光荣事迹,但一来就露了这手,他这才明白方令安那话的意思,恐怕不是要麻烦他,楚王妃原本就是个大麻烦啊。

他让底下人给白千帆行礼,白千帆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也不是府里,用不着这些,我这个王妃挂个虚名,你们也别太当真,给个地方住,有口吃的就行。”

方令安的神情有些尴尬,他对白千帆的印象极好,毕竟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可王爷的事,他不能过问,也不好说什么,当下便拱了拱手道:“王妃,属下不负使命护送您到了庄子上,若是没什么事,属下便回去复命去了。”

白千帆也同他拱拱手,说话带点江湖调调:“多谢方统领一路相送,咱们后会有期。”

方令安点点头,跨上马,带着队伍返回城里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打赌

本来以为庄子上的条件比起楚王府来肯定差了一大截,可瞧了瞧安排给她们住的房子,白千帆觉得还行,虽不及王府里头华贵,却也是三进三出的院子,一样的雕栏画栋,红墙碧瓦。

再进到屋里一瞧,嗬,还不错,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墙角摆着铜鹤镂银的熏炉,幽幽往外冒着淡白色的烟。单从屋里看,感觉比她的揽月阁还精致,博古架上的古玩瓷摆了一溜排,白千帆拿了一只在手里看,问余得贵:“这是假的吧?”

“回王妃的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青窑,您瞧那颜色,多正啊,不靠蓝,不泛绿,不染紫,真正的湖水青,再看那开瓷片,块块均匀,质地清透,是上层的货色。”

白千帆觉得奇怪:“那怎么搁这啊?”

“这是王爷的屋子,好东西自然都搁在这,王爷心情好的时侯,偶尔也来住上两日的。”

“原来是王爷的屋子,那我还是住别处吧,这一屋子的宝贝,万一不小心弄砸了,我可担当不起。”

“王妃这是给奴才出难题呢,庄子里只有这处是主子住的,王妃若不住这,奴才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地方。”

月桂替他解围:“王妃,我看这里挺好的,地方大还干净,就住这吧,咱们初来乍到的,别让余大管事为难。”

白千帆说:“嗯,是这个理,那就住这吧。”

当初月桂月香不嫌麻烦,连枕头被子都带来了,这下发现根本是多余,瞧着那些被子床褥,一水儿都是崭新的,再打开箱子,里头全是新衣裳,妆台上还有珠宝首饰。

月香明白过来,笑着说,“王妃,虽然咱们离了府,可到了这儿,照样好吃好穿有人服伺,王爷是在向您赔罪呢!”

白千帆哼了一声,“当我稀罕这些东西么?”

她把新添置的东西一古脑的收进箱子里,把自己带来的梳篦,菱花铜镜,珠花,发钗一一摆上,用惯了的东西衬手,看着还顺眼。

月桂月香忙着归置东西,白千帆也不闲着,帮着一起弄,后来月香嫌她碍事,把她赶出去,她便要余得贵带她四处看看,认认门。

在她心里,比卧房更为重要的是厨房,关系到吃饭问题,那可是头等大事。

所幸厨房也令她满意,虽然没有怀临阁里的厨房大,但比她在揽月阁的也不差,通风好,光线好,大灶膛,亮锃锃的大铁锅,月香一定会喜欢。

净房离得也不远,因为有人很少来住,所以相当干净,下边垫着草灰,还薰着茉莉花香。

更让她惊喜的是角房,冬天冷,也没必要天天儿洗澡,可这里的角房里居然有一池温泉,一进去暖暖的雾气扑面而来,池子也大,装得下好几个人,白千帆想着,以后她可以同月桂月香一起洗澡,大家相互搓澡,还可以在里头打水仗,一定很好玩,光是想一想都可乐。

把屋前屋后都走了一遍,她心满意足的回了屋,兴致勃勃的同月香月桂说起她看到的情况。

月香是娴静的性子,即使好奇也不会立马就要去看。月桂就有些沉不住气,她没洗过温泉,很是新奇,嚷着要过去瞧瞧,白千帆便带着他俩各处都走了一趟。她们对那些地方果然也很满意。

月桂说,“这里果然比府里要好的多了。”

白千帆问月香,“你说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住在这里,咱们一定会比府里更快活。”

白千帆笑了,目光掠向门外,微微一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外头冷,咱们回屋里去吧。”

月桂瞧出她有点不高兴,待进了屋,她问,“王妃可是对哪里不满意吗?瞧着您可不大高兴啊。”

白千帆把门窗都关严实,闷闷不乐的说,“王爷什么意思?是不准咱们出去吗?怎么门口还放着暗哨?”

月桂趴着窗户缝往外瞧了半天,“什么暗哨,人影子都没见一个呀。”

白千帆瞟她一眼,“让你看见了,那还叫暗哨吗?”

“那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看到了呀。”

“您怎么看的见,奴婢就看不到呢。”

白千帆眉眼一弯,笑的得意,“因为我是火眼金睛呀。眼前飞过的蚊子都能瞧出公母来,还瞧不见大活人吗?”

月桂不服气,又趴窗缝里去看,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一定是王妃看花眼了。我可什么都没瞧见。”

“不信咱们打个赌呀。不赌大了,赌十文钱怎么样?”

十文钱月桂还是赌得起的,从荷包里翻了几个大钱,往桌上一拍。“钱先搁这,奴婢出去试探试探,若是有人拦着,钱归您,若是没有人。您输给我十文钱,月香做证人,谁也不许耍赖。”

“成,你去吧。”白千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月桂整了整衣服,头也不回,径直朝着院门口走去。白千帆和月香在门口看着,却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月桂走到远处那棵歪脖子树才停下,回头一望,四周空寂寂的,哪有什么人?

她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回到屋子里,朝白千帆伸出手来。“愿赌服输,拿钱来。”

白千帆说,“急什么,也许他们只盯着我呢,让我去试试。”

月桂说,“试就试,横竖那十文钱得给我。”

于是白千帆也走了出去,她特意走的慢,用余光仔细的打量着四周,可是居然也没有人出来拦她,不对,在这种方面,她的直觉向来很灵,明明能感觉到周围有人的啊,墨容澉把他们派到这里来,如果不是为了阻止她外出,还能是什么呢?

回到屋里,月桂笑盈盈看着她,“试过了,拿钱来吧。”

“放心,如果你赢了,我不会赖账。”白千帆说,“但我肯定外边有人。”

月桂呲了一下牙,“您这不是已经赖上了吗?”

白千帆瞪眼,“我是赖账的人吗,敢不敢晚上再试一次?要真的没有人,我跟你姓。”

月香见她放了狠话,赶紧朝月桂使眼色,“真金不怕火炼,晚上再试一次又能怎样?王妃还真能赖了你那十文钱?”

月桂当然见好就收,腆着脸呵呵笑,“想赢王妃十文钱可真不容易。”

白千帆也呵呵笑,“话别说早了,这钱你就赢不到。”

第三百五十七章自荐枕席

服伺墨容澉睡下,绿荷把多余的灯熄灭,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账幔放下,自成一个小小天地,一片幽光里,墨容澉怔怔的望着账顶出神,太多事情在他脑子里闪现,让他无法睡眠。

突然,有脚步声轻缓的传过来,他听得出不是绿荷,也不是绮红,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坐起来拔亮了灯,拿过袍子披上,从账子里出来,

皇甫珠儿一进门就看到站在床边的墨容澉,不由得有些慌张,“三哥哥,你,你怎么还没睡?”

墨容澉没说话,只是探究的打量她,她拢着珠光色的披风,底下大概没穿太多衣裳,显得身子单薄而纤细,她两只手紧紧抓着披风的系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向他靠近。

墨容澉把目光移到她脸上,“这么晚,你来找我有事吗?”

皇甫珠儿垂下眼帘,昏黄的灯光里,她的脸一点一点染红,连露在他面前的脖子也是红通通的,她没有吭声,轻轻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披风滑落到地上,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亵裤,她的声音低如蚊呐:“我,我今晚想,想睡在这里。”

倒底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千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慌张羞涩,可她想,墨容澉一定是愿意的,他那么喜欢她,为了保她的命,连兵权都交了出去。他们认得很久了,可从来没有走到这一步,她想他一定会欣喜若狂,会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床上去。

可是等了一会,视线里的男人毫无反应,她有些奇怪,悄悄抬了眼,墨容澉并没有她想像的兴奋和喜悦,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声音也很平静,“珠儿,你这是干什么?”

她羞得几乎要哭了,语无伦次:“我,我以为,你会高兴,我不是,我……”

“回去吧,”他打断她,“我们还没有成亲,我断不会让你这样不清不白的跟着我,这对你不公平。”

“那,我们,什么时侯,我是说……”

墨容澉捡起地上的披风,重新替她系上,“珠儿,皇兄虽然说了不动你,但也不允许我大张旗鼓的娶你,这些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回去歇着吧。”

皇甫珠儿低头咬牙,不敢看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各种情绪杂交在一起,说不出的沮丧,难堪,羞愧……

偏偏绿荷这时侯挑了帘子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再上下打量她一眼,心里便明白了,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的神情。

皇甫珠儿羞愤欲死,哪里还有勇气同她斗嘴,几乎是夺路而逃。

绿荷走到门边,偷偷从帘缝里看了一眼,墨容澉坐在床边,望着虚空的某个点正发着呆,她摇了摇头,轻手轻脚走出去,到隔壁去告诉绮红这个大新闻。

“猜我刚才瞧见什么了?”她撇着嘴轻蔑的哼笑:“皇甫珠儿那个不要脸的,居然到爷跟前去自荐枕席,结果被爷毫不留情的拒绝,如丧家之犬般的溜走了。”

绮红很意外,“不会吧,皇甫小姐看着不是那种人啊!”

“怎么不会,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还大学士府的千金呢?要不要脸啊,咱们后院不还有一位大学士府的千金么,人家可没这么干过。”

绮红说,“行了,你也别气了,不是没成嘛,咱们爷不是随便的人。”

“爷对别人不随便,可对王妃……”绿荷掩嘴一笑,“他心里一定还是想着王妃的,不然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到了跟前,怎么没反应?”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不行,我得回去守着,万一皇甫珠儿杀个回马枪,爷只怕招架不住。”说完急匆匆走了。

墨容澉发了好一会子呆才回过神来,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漫长,大概是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大清早去了东郊水库,接着送走白千帆,中午去皇宫,被皇帝杯酒释兵权,回来后,皇甫珠儿终于暴露了她的意图,到刚才她来自荐枕席。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子里象走马观花似的转个不停,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但不管怎样,走到这一步,他回不了头,也无法回头,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十分想念,又害怕见到的人。

——

此刻在庄子里的白千帆还没有睡,不停的看着桌上的沙漏,月桂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几个大子抛来抛去的玩耍,月香有些熬不住,眼皮子不时往下搭耷着,被月桂拍醒,“别睡,赌局未分胜负,你得打起精神做证人。”

月香揉了一下眼睛,问白千帆:“王妃,还要等到什么时侯?”

白千帆踮起脚看了一眼窗外,说,“差不多了,走吧。”

于是三个人轻轻打开门,缩着身子,顺着墙边鬼鬼祟祟往院门走去,院门是插了门栓的,月香和月桂,一个推,一个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把厚重的门栓一点点拔开,白千帆轻轻推门,木门发出很细小的声响,她赶紧停住,三个人屏息静气等了一会,见外边没什么动静,于是再推,等推到刚好容一个人的身子时,白千帆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钻了出去,接着是月桂,再是月香。

四周黑漆漆的,借着月光,倒还辩得清方向,三个朝路边那棵歪脖子树摸去,月桂还抽空低声嘀咕了一句,“瞧,没人吧。”

话音刚落,两个如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王妃这么晚是要到哪里去?”

白千帆站直了身子,吁了一口气,出现了就好,再不出来,她可真的走了!

她瞪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门口,快从实招来,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

月桂月香象看傻子一样看她,不懂她这样威胁的底气从何而来?她们这边三个弱女子,对方两个魁梧壮汉。万一是匪徒怎么办?

但那两个人对白千帆很是恭谨,“王妃不要害怕,我们是楚王爷手下的亲卫,王爷派我们在此保护王妃。”

“除了你们,还有人吗?”

说话的这位曾经参加过杨树里胡同的战斗,对身陷混战而临危不乱的楚王妃很是仰慕,她一问,他便老老实实招来,“回王妃的话,除了我们,还有两个,他们正卯时过来换班。”

白千帆这才对月桂嘿嘿一笑,伸出手去,“看到了吧,我赢了,拿钱来。”

月桂是干脆的性格,愿赌服输,把手里的几个大子往白千帆手上一拍:“王妃果然是火眼金睛。”

第三百五十八章两位学士府的千金

第二日是个阴沉沉的天,但修元霜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晴朗,从进府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般松快是什么时侯,现在想来,大概是楚王来她院子里摆弄花草的时侯。

白千帆出府了,真好,此刻坐在这里,她还有一点不敢相信,问秋纹:“王妃真的出府了吗?”

“当然是真的,主子昨儿个不是亲眼看见她走的吗?”

“你说王爷会不会再接她回来?”

“肯定不会,您见过被送到庄子上再接回来的吗,没这个先例啊!”秋纹喜滋滋的道:“主子,您总算熬出头了!”

修元霜倒没她这么乐观,“走了一个白千帆,来了个皇甫珠儿,都是王爷心坎上的人,我还是识趣些,不去凑那个热闹。”

秋纹道:“主子,那个皇甫珠儿有什么可怕的,她是罪臣之女,见不得光的,王爷难不成还真的会娶她么?不过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收留她在府里,照拂她罢了,王妃走了,府里头数您最大,您得拿出侧王妃的气势来,别让她小瞧了,她是大学士府出来的,咱们也是,可不比她短了些什么。”

修元霜侧着头看镜子里的发式,拿了一小朵珠花压在额边的碎发上,“闷得久了,今儿个出去走走吧。”

秋纹脸上一喜,“主子这么想就对了,”她给修元霜点了桃红的花钿,左右端详着,“说起来,王爷也有日子没见着主子了,这人啊,天天在一块不觉着,隔远了才看得出味道,我再给主子扫点胭脂,保管王爷见了喜欢。”

修元霜微沉了脸,“谁说要去见他了?少自说自话,扫什么胭脂,我是狐媚子么?”

秋纹讪笑了两声,立在一旁,不敢言语了。

在院子里闷得久了,修元霜确实想出去走走,白千帆走了,她再不是被踩在脚底下的那个侧王妃,挺着腰肝子出去溜一圈,免得府里的奴才们都忘了她是谁?

用过早饭,她带着秋纹出了门,先到明湖边上走了走,冬日里没什么好风景,湖边的树都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空,仿佛在无声的呐喊,她站在湖心亭,裹紧了披风,看着湖对岸的赏荷阁,想到顾青蝶的下场,很有些唏嘘。

她和顾青蝶的情况有些相似,同样富贵的出身,接受同样的教导,只不过顾青蝶的爹是武将,所以顾青蝶勇气有余,却耐性不够,修大学士给她的告诫是:如果不能一击致命,那么,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墨容澉是个厉害的人,他有一双明查秋毫的眼睛,在没有完全摸透他之前,她不敢在他面前玩花样,她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耐性,只要她有足够的耐性,就能在他身边长久的呆下去。到那个时侯,她相信终有一日会熬出头的。

站久了,风吹在脸上有些冷,她把目光收回来,慢慢往湖边走去,一抬头,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红袄裙的女人,她站在九曲长廊上,象湖面上升起的一团艳艳的火,乌发飞舞,面色冷清,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傲。

修元霜虽然没有见过皇甫珠儿,也知道这位肯定就是了。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过去,脸上是最端庄的笑容,“原来是皇甫姑娘,您怎么上后院来了?”

皇甫珠儿自然也知道她是谁,对这位侧王妃,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墨容澉倒底还是娶了大学士府的嫡女为妻,虽然只是侧王妃,可她也知道,当初白千帆嫁过来时所有人都没有当真,包括墨容澉自已,而后修元霜嫁过来,实际上是准备接位嫡妃的,只是后来事情有了变化,才没有让她如愿。

她们皇甫家已然落没,而修家正在崛起,改朝换代,是一些人的牺牲,也是一些人的上位,她为爹爹不值,恨这世道不公,她爹身为大学士的时侯,修敏还在武英殿里修书,不过是在当初的大皇子墨容瀚面前吹嘘拍马,得到赏识,等到新皇登基,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大学士。

她冷冷睇着修元霜,装得倒象那么回事,只可惜得不到墨容澉的青睐,是个不受宠的。

“怎么,这后院我来不得么?”

修元霜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有气,也有些意外,不过是个罪臣女,傲得跟公主似的。

她脸上仍是带着笑,“说起来,皇甫姑娘也不是外人,这府里您哪里都去得,只是,”她话风一转,“姑娘毕竟身份特殊,府里人多嘴杂,万一传了消息出去就不好了。”

皇甫珠儿料定她会拿这个做文章,早有准备,扯着嘴角一笑,“这个不劳烦侧王妃挂心,连皇上都知道我在这里,还怕其他人说闲话么?”

这点修元霜倒是不知道,很是吃了一惊,皇帝知道皇甫珠儿在楚王府,而不派人来抓,定是楚王在中间做了什么,可她想不出,有什么能让皇帝放过当年的乱党贼子?就不怕皇甫珠儿向他报仇?

皇甫珠儿看到修元霜吃惊的样子,心里更得意了,虽然昨晚上丢了脸,可她事后想想,自己在墨容澉心里倒底是不一样的,他太敬重她,所以半点也不肯委屈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怪她太心急,想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劝服他,结果把自己弄得难堪了。

她不想再搭理修元霜,转身往湖边走,修元霜则站着没动,默默的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秋纹狠狠呸了一口,“什么东西,一个罪臣女,傲个什么劲!”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后边,修元霜才问秋纹,“你说,皇上既然知道皇甫珠儿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抓她?”

秋纹说,“肯定是王爷从中周旋了啊!”

修元霜摇摇头,“皇上既然将皇甫一族满门抄斩,断不会再让他们起死回生,对于漏网之鱼,只会毫不留情的捕杀,我真的想不出,王爷拿什么劝服皇上?或者是,王爷拿什么来保皇甫珠儿的命?”

秋纹转了转眼珠子,“主子,这事非同小可,要不要传信给老爷?”

修元霜想了想,“嗯,还是我亲自走一趟,看看我爹怎么说。”

第三百五十九章横竖都到跟前了

皇帝这日不临朝,只在南书房接见大臣,墨容澉不在被接见的范围内,只好早早回了府。

皇甫珠儿刚吃完早饭就看到他出现在门口,不觉奇怪,“三哥哥,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墨容澉苦笑一声,“皇上今日不临朝。”

“为什么?”

墨容澉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担心,“听说皇后不太好,大概皇兄忧心,没有心思理朝务吧。”

皇甫珠儿哼了一声,“他不是做大事的人么,这般儿女情长的可不好,说起来皇后倒不错,这几年若不是她帮衬着,我看皇上……”

墨容澉看她一眼,“你不在朝中,倒知道得不少。”

皇甫珠儿脸一红,解释道:“帝后的为人,从前多少了解一些,以前太子哥哥也说可惜皇后是个女人,不然倒是可以入朝为官,帮着治理天下。”

墨容澉叹了一口气,“好人多福,希望皇嫂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皇后变成现在这样,多半是因为太过操劳,谁跟在皇上身边,都没有好下场。”

“珠儿。”

“三哥哥,其实你比我更知道皇上的为人,他杀太子哥哥,杀我皇甫一族,他狼子野心……”

“珠儿!”墨容澉加重了语气,“我说过,不许你再说这些。”

“我偏要说,”皇甫珠儿知道他生气,可是又怎么样呢,她有持无恐:“墨容瀚是个卑鄙小人,笑面虎,当年的事,明明就是他……”

“你再说!”墨容澉猛的扬起巴掌,冰寒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皇甫珠儿吓得心里直哆嗦,可她不能退缩,扬起脸,“你打吧,除非打死我,否则我还要说。”

墨容澉狠狠的盯着她,怒气却一点一点收敛,最后竟是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垂下手来。

“珠儿,我不会让皇兄动你一根毫毛,也不会让你威胁到他,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三哥哥,你清醒一点吧,你当他是亲人,可他当你是亲人吗?明知道你竖敌颇多,还收缴你的兵权,他分明是要置你于死地。”

“够了,别再说了!”墨容澉刚压下去的怒意又涌上来,甩了袖子转身离去。

皇甫珠儿看着他的背影,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的手缓缓打开,刚才她是真的很害怕,可不能不逼他,她在这头逼,最好皇帝在那头逼,那个人说,皇帝收回兵权一定不会放过墨容澉,她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第二日,皇帝又不临朝,高升海点了几个大臣到南书房面圣,其中没有他的名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墨容澉唯有在心里苦笑。

往午门走的时侯,多日不见的晋王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低声唤他,“三哥。”

墨容澉扭头见是他,微微一笑:“最近总不见你,又住到勾栏院去了?”

平时嬉皮笑脸的晋王难得一脸正经:“三哥,听说你把虎符还给皇兄了?”

墨容澉淡淡的“嗯。”了一声。

“三哥糊涂,”晋王急道:“你怎么能交出去呢,那是你的护身符啊!”

“我欠珠儿一条命,拿虎符换她,算是值当了。”

晋王忍不住骂粗口,“值当个屁!这两日皇兄不临朝,可有叫你去南书房见驾?朝中百官都是精明于世的人,皇兄对你这态度,他们自然心知肚明,从前你为皇兄得罪多少人,现如今,你下去了,他们还不得上来狠踩一脚,首当其冲就是白如禀,仗着白贵妃得宠,他现在俨然是国丈了,从前还知道有所收敛,现在你瞧瞧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真不是个东西。”

墨容澉望着远处,“我担心的是皇嫂,她要是熬不过去,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我也担心,”晋王道:“可我更担心你。”

“不用担心,皇兄现在还顾不上我。”

晋王突然想起来,“三哥上次说担心皇甫珠儿,可有什么发现?”

“她果然是想报仇的,可我被缴了兵权,她虽然逼我,也知道没什么用的。”

晋王有些感慨,“我印象中还是从前的那个皇甫珠儿,很难想象她逼你是什么样子?”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她遭受了如此大的变故,性情有所转变也是理所当然的。”话是这么说,他的脑子里却突然闪现一张小小的脸,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性情完全不会变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三哥这话差矣,我就知道有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她的初心总不会变。”

墨容澉哦了一声,“有这种人?”

晋王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当然有,还是三哥告诉我的,就是楚王妃啊,三哥说她从白相府那种泥潭里爬出来。还能保持那份天真无邪,真真是难得。”

他当然知道晋王说的是白千帆,只是太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她了,突然间想听一听。她远在庄子里,可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不管在哪里,她都能活的风生水起。

兄弟俩个慢慢往宫门口走去,一路看似没遇到什么人,可他知道,在暗处,总有一些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段时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少跟我见面。”

晋王不以为然,“皇兄知道我同你素来关系不错。”

“局势不同,选择不同,皇兄自己会看,如果保不住我,至少还可以保住你。”

“三哥!”晋王皱起了眉头。

“大惊小怪什么?跟你开玩笑的。出了宫门分道扬镳,不要再跟着我了。”

晋王瞟了他一眼,“谁乐意跟着你似的。”他大步走向前,钻进了自己的轿子里。

墨容澉则飞身上马,扯了扯缰绳飞奔而去。宁九贾桐赶紧跟上,跑了一路,发现墨容澉并不是回王府,而是朝着郊外跑去,出了宫门 一路向西,因为下过雨,地面泥泞,三骑疾驰而过溅起无数泥点子。

墨容澉纵马跑上一个山坡,坡下是一片平原,有田地,山林,河流,还有掩在林中的房屋,可以隐约看到屋顶的飞檐。

他坐在马上,静静的望着那出屋檐出神。

贾桐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什么地方,对宁九使了个眼色,可宁九压根不搭理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王爷,您要是想王妃了,就过去瞧瞧,横竖都到跟前了……”

墨容澉像是突然被惊醒,扭头看他,那是怎样锐利如锋刃的眼神啊,看得贾桐心里直发毛。

不等他开口,墨容澉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往来路驰去。

贾桐有些不解,问宁九,“王爷他这是……”

宁九骂了句白痴,追了上去。

贾桐摸了摸后脑勺,“我明明看出来王爷想王妃了,怎么还是白痴?”他奋力追赶,“小九儿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白痴了?”

第三百六十章赶集

楚王爷的庄子虽然大,屋舍也多,但里面没有住多少人,因为是冬季,没什么活干,长短工大多回家过年了。留下来看庄子的,除了几个拖家带口的管事。还有一些当年跟过楚王他的老兵,他们因为作战负伤,且无家可归,便留在庄子上,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吃饱穿暖总是没问题的。

白千帆脾气性格好,没两天就跟他们混熟了,爱听他们讲打战的事,还有四里八乡的趣事,老兵们也喜欢小王妃,没架子,爱笑,说话还挺逗,他们闹不明白,这么好的媳妇儿,楚王爷怎么舍得送到庄子上来?王爷不待见,他们待见,见她喜欢舞枪弄棍,特意给她做了适合姑娘用的小刀,还有轻巧的小弹弓,白千帆当然是高兴的,武器不嫌多,他们做的比她原先的那些要好。

闲着没事儿,她拿弹弓打树上的干枣子,无意中打下一只鸟来,难得有这样的准头,她高兴坏了,拍着巴掌欢呼雀跃,“再打两只,可以串成烤串,放在火在烤着吃。”

一旁的老兵便说,“小麻雀有什么味道?明儿个赶集,上刘家镇给您买野鸡去,拿小蘑菇炖一锅子,那才叫香呢。”

“那感情好,您一说,我都咽口水了,野鸡我吃过,再没比那更香的啦。刘家镇在哪?明儿个我同您一起去。”

“刘家镇离咱们这里不远,地方不大,却是临安城往各地去的交通要道,这几年国泰民安,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多了。都在那里打尖,驿客栈,饭馆,酒楼,多不胜数。每月逢五赶集,明儿个是年前最后一波,从街头到街尾,摆得满满当当,什么东西都有,别说野鸡,就是狍子肉鹿肉这些也都有。您跟着去也行,喜欢什么给您买什么。”

白千帆是最爱热闹的,听他说起那种场面,兴奋不已,一溜烟跑去找大管事余得贵。

王妃开了口,余得贵没什么不答应的,连声应好,第二日在账上支了钱,点了几个人陪着白千帆去赶集。

月桂月香比白千帆大不了多少,能跟着出去自然也很雀跃,三个人坐在马车里,有说有笑,跟着去的几个随从都骑着马,白千帆不时把头伸出来看看四周的景色,又问他们还有多远?一路上扬着声说话,并不像什么王侯大户出行,倒像是走亲戚的一大家子。

他们出来的算早的,还没进镇子,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马车夹在人群里走不快,不时听到马车夫扬着鞭子呵斥的声音。

白千帆听他喝了几次后,掀了前边的帘子说,“车把式,劳烦您把车子停下。人太多,我们下去走更顺当些,您就在这儿等着吧,我们买完东西就回来。”

车把式便停下马车,王妃下了马车,其他人也跟着下了马,把马寄在边上的马店里,随着白千帆往前走。

月桂身上揣了大银票,第一次身上有这么多钱,感觉腰杆子都直了很多。月香倒是有些紧张,挽着月桂的手,生怕有贼人打她的主意,白千帆到了这种地方如鱼得水,看见摊子便凑上去,什么都看一看,摸一摸,看得多,买得少,这一路看的都是姑娘的小玩意儿,白千帆怕跟着来的几个爷儿们没兴趣,便让他们张罗着去买野味,那几个自然是不肯的,人这么多,他们得护着点,别把小王妃弄丢了是正紧。

他们不肯去,白千帆也不勉强,兴致勃勃的东看西看,象条小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跟在后边的几个随从一直盯着她,可盯着盯着,小王妃眨眼间不见了,几个人踮着脚四处寻找,正着急,哎,冷不丁她又突然出现了,如此几次,总不会离开他们的视线很久。

随从们放了心,买野味的买野味,买烟卷的买烟卷,买漆桶的买漆桶,四下里散开,白千帆扭头看了一眼,猫着身子钻进了一家古玩店。

月桂月香是紧跟着她的,见她进古玩店,不觉奇怪,月桂问:“主子,您来这干嘛呀?”

月香压低了声音:“余管事给咱们那些钱,要买这里边的东西可是不够的。”

白千帆故意卖关子,冲她们摇摇头,笑着不说话。

古玩店的人少,伙计见有客进来,忙堆着笑迎上来,“几位小姐要看点什么?”

白千帆问:“您这儿有青窑吗?”

柜台里站着的掌柜一听,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瞧着是个小丫头,他没多搭理,没想到象是识货的人。

他随手拿了一只釉面罐笑吟吟走过去:“小姐瞧瞧这只怎么样,正宗的青窑,您瞧瞧这釉色,多清亮,再看看这质地,多匀称。”

白千帆接过来看了看,“多少钱?”

“这是上等青窑,价格自然也贵些,青窑出的东西少,物以稀为贵嘛,象这样的,少说也值个千儿八百的。”

白千帆把罐子还给他,“颜色泛着绿,可不是正宗的灰青,东西是新货吧,一片开瓷都没有,这样的货色也值千儿八百?”

掌柜的睁大了眼睛,认真打量她两眼,迭声道:“哎呀呀,小姐您是真人不露相啊,原来是识货的行家,您说的没错,这只罐出窑的时间不长,品质嘛,”他嘿嘿笑了两声,“确实一般,既是小姐识货,小人也不敢开高价,你给个一百两抱走吧。”

白千帆说,“这货太次,把你这里最好的青窑拿来瞧瞧。”

月桂月香在一旁两眼茫然,不明白小王妃怎么对古玩瓷器感兴趣了,平日里也没见她有这方面的喜好啊。

“得勒,”掌柜的笑得两只眼睛放光,要看上等货,应该是有底气的人,他刚刚看走了眼,这个小丫头不是简单的人。

从里间抱了一个春瓶出来,面带得意之色:“小姐您瞧这只怎么样?这可是有些年头的,瞧瞧这开片,正宗的雪花纹,是不是有点冰肌玉骨的意思?”

“这只多少?”

“您识货,没有五千两,小店可出不了手。”

月香月桂不约而同张大了嘴,五千两,她们身上拢共也才五百两……

月香赶紧扯白千帆的袖子,白千帆扭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对掌柜的说,“如果我有一个比这更好的,您能给我五千两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我要走了

掌柜的有些傻眼,“你有更好的?”

白千帆背过身去,从棉袄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扁瓶,笑嘻嘻往他一递:“您瞧这个是不是比您那个好?”

掌柜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让伙计点了灯,隔着火光细看。

白千帆站在边上,嘴皮子利索的介绍:“您瞧我这颜色,多正啊,不靠蓝,不泛绿,不染紫,真正的湖水青,再看那开瓷片,块块均匀,质地清透,是最最上等的货吧。”

确实是上等货色,掌柜的盘弄古玩几十年,好东西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不过他起了疑心,“这是您的?”

“嗯,我家祖传的宝贝,”白千帆蹙着眉叹气,“我祖上也是大户,可惜一代不如一代,我爹吃喝嫖赌样样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败光了,这是我娘预着给我做嫁妆的,眼瞅着要过年了,家里有难处,所以……”

一旁的月桂很是机灵的接茬:“小姐,这是夫人给你的嫁妆,您不能卖啊。”

“就是,”月香很着急,“不能卖啊,还是去舅老爷家里借点……”

“不去,我那舅妈是个势利眼,去了没好话,省得让我舅舅夹在中间为难,一个瓶子,卖了也就卖了,把年过了再说。”

掌柜的看她衣着光鲜,象个宅门里的小姐,又见她执意要卖,顺势压价,“小姐这东西好是好,可我卖和您卖,价格不一样,您这瓶子我最多出三千两,再多,我也为难了。”

“那就算了,”白千帆做势要接过瓶子,“这瓶子您出手,八千到一万随便卖,五千我都卖亏了呢,我上别家看看。”

掌柜的忙抱紧了不松手,“您别急嘛,做买卖可不得讨价还价么,您说多少?”

“就五千,少一个子也不成。”白千帆眼巴巴望着那只扁瓶:“是我的嫁妆呢。”

小丫头没说错,这只瓶子他转手,八千到一万是不成问题的,这是送上门来的好事,不要是傻子!

小丫头是个识货的,也不抬他的价,瞧着是个本份人,模样儿淡眉淡眼招人怜爱,掌柜的一咬牙:“五千就五千,成交。”

接下来便是皆大欢喜的场面,掌柜的收了那只青窑扁瓶,白千帆得了五张宝利行的大额银票,她仔细叠好往怀里一揣,招了招手,“掌柜的,回见。”

掌柜的点头哈腰送到门口,“小姐,您手里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想出手,尽管来找我。”

白千帆满口答应:“一定,一定,掌柜的是个爽快人,我也愿意同您做生意,回头想卖什么一定来找您。”

出了门,她看到那几个随从正满世界找她,赶紧拖着月香月桂混进人群,钻到他们面前,“东西都买好了?”

几个随从正担着心,见小王妃安然无恙的站在跟前,都松了一口气,提着野鸡的笑着扬了扬手:“您瞧,这野鸡又大又肥还新鲜,回去给您炖汤吃。”

“真漂亮,”白千帆看了看那野鸡,“拔下毛来给我做个毽子吧。”

“没问题,您想要什么只管开好,小的们给您做。”

“东西买好了就回吧,早些回去炖野鸡,叫月香多做几个菜,今天晚上咱们喝酒吃肉,也痛快痛快。”

随从们哈哈笑,“当年跟着爷一块喝酒吃肉,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机会跟您一块喝酒吃肉,小的们福气不浅啊。”

“刚好相反,”白千帆很认真的看着他们,“跟你们一块喝酒吃肉,应该是我福气不浅才对,你们都是大英雄哩!”

几个随从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身上都有伤残,有些能瞧出来,有些不太明显,除了楚王爷,没有人管他们,没人正眼看他们,可楚王妃说他们是英雄,大伙都有些心潮澎湃,对白千帆越发敬重。

马车在镇口等着他们,一路过去,看到许多车行驿店,白千帆问,“现在瞧着还热闹,等到过年那两日便清淡了吧?”

“那是自然,”一个随从说道:“谁不回家过年呢,要是舍得花钱,也有人愿意三十晚上赶车的,提前预定就行。”

“这么冷的天,往北走的人不多吧?”

“嗯,不多,南下的倒多,有些大户在南边置了宅子,到了冬日便举家过去,在那边过年。”

“南边过年不冷么?”

“江南是冷的,岭南就不冷,大冬天的也能穿单衫。”

“那敢情好,”白千帆抖了抖身上的棉袄:“瞧瞧我,穿个象个球似的,倒地就能滚了。”

大家都被她逗乐了,虽说小王妃有点不着调,可这样的真性情,谁不喜欢呢,不端着,不摆架子,就跟自家妹子似的,她爱打听这些,他们都乐意告诉她,聊完南北又聊东西,从哪走要途经哪些地方,甚至哪家的车把式好,哪家的价格公道,都一一同她道来。

白千帆和随从们聊得热火朝天,月桂月香却是沉默寡言,不时看小王妃一眼,满肚子疑问,她们不明白,无端端的,白千帆为什么把那只青窑扁瓶卖掉,就这么缺钱么?

路上不好问,回到庄子上,两人把白千帆拖进屋里逼供。

月桂是直性子,开门见山。“说吧,为什么卖了那只青窑扁瓶?还有,卖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

白千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嚷啊,要是让人发现就不得了了。”

月香,“王妃,您是不是生王爷的气,所以要把他的东西卖掉?”

白千帆说,“你们别急,这事我本来就打算回来告诉你们,”她把门窗都关好,从怀里掏出那五张银票放在桌上,又问月桂要了那五百两的银票放在一起,“这里有五千五百两,”她拿了两张一千两放在月桂面前,又拿了同样的放在月香面前,“这是给你们的,剩下的是我的。”

两个丫环简直骇然,月香赶紧把银票推回去,“王妃您想吓死奴婢么,这么多钱,我不要。”

“我也不要,”月桂比她平静一些,“您把事说清楚,做什么要分了这些钱?”

“因为,”白千帆垂了一下眼帘,很快又抬起来,似乎是很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要走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真要跟我一起走?

“你说什么?”月桂嚯一下站起来,“您要走,走哪里去?”

“嘘!”白千帆竖起一根手指头压在唇边,“小声点,早知道不告诉你们还好。”

“不告诉我们,您就是要害死我们。”

“我知道如果我跑了,王爷一定会发落你们,所以干脆大家分了钱,分头跑路,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月桂气得脸都青了,“您打算把我们扔下,自己走了?”

“我是替你们着想,你们都有爹娘,家里指不定还有兄弟姐妹,不象我,我没了娘,爹也不管我,我早就想自己出去单过了,如今这是个好机会。”

月香红着眼睛,跟要哭了似的,“王妃,您真的舍得王爷么?”

白千帆苦巴巴的笑了一声,“他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舍不得他?他本来就在等皇甫珠儿,如今她回来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我夹在里头做什么?”

对白千帆被赶到庄子上这件事,月桂一直对墨容澉不满,曾经在她心里,楚王爷象神一般的存在,经过这件事,她对他除了鄙视,还是鄙视,她才不管皇甫珠儿和楚王爷曾经是什么关系,反正就认定楚王爷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

“奴婢知道您受了委屈,您要走可以,奴婢跟您一块走。”

“那怎么行,你爹娘还在呢。”

“王妃也不想想,您走了,我还能家去吗?回了家不是自投罗网么?到时侯落到王爷手里就是个死!我不在,我家里人压根不知晓这事,王爷或许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月桂说得对,您要走,我们跟您一起走。”

“跟着我做什么呢,出去了,我就不是楚王妃了,你们跟着我可没好日子过。”

“只要让我们跟着您,甭管是甜是苦,我们都认了。”

“ 真要跟我一起走?”

“是。”月香月桂目光坚定的点头。

“那好吧,不过我有言在先,出去了,咱们就不再是主仆,我身量小,扮个小子,权当是你们的弟弟,若都是姑娘打扮,我怕有坏人打咱们的主意。”

月桂上下打量着她,“嗯,行,您这身段估计不用缠布条子也发现不了,”又凑过去看她的耳朵,“还没有耳洞,这就更象了。”

月香原本是个胆小紧慎的,考虑事情要周到些,想了想说,“扮小子好是好,可是哪来的衣裳呢,庄子里可没有人同您身量差不多的啊。”

白千帆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打开,“上回我扮小厮跟王爷出门,这套衣裳我一直留着,这次出来便带过来了。”

月桂惊道:“原来您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白千帆也不否认,把衣裳原封不动的包好,“我不想象修姐姐那样,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过日子。”

月香看了她一眼,“其实奴婢觉着,王爷还是喜欢王妃的,只不过他对皇甫小姐……”

“或许他是喜欢过我,那是因为皇甫珠儿没有回来,她回来就不一样了。我本来就不想嫁给有妾氏的男人,这样也好,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说不定将来我能碰到比他更好的。”

月桂默了一会,说,“王妃,以奴婢对王爷的了解,咱们要是被抓到了,后果会很严重。”

“我知道,堂堂王妃跑了路,他的面子都掉地上去了,要不,咱们还是分头跑吧,防止他一网打尽。”

月桂叹了一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要跑,就要想个周全的办法,不被他抓到。”

“我办事,你放心,这几日我天天在庄子里逛,地方都摸熟了,咱们这么着,”她招招手,月香月桂俯耳过来,三只脑袋凑在一起,声音越来越低……

——

虽然皇帝连着几天不临朝,朝臣们还得每日按时去点卯,金銮殿里,一侧站着文官,一侧站着武官,皇帝没在场,同僚间相互打着招呼,并不喧哗,半空浮着嗡嗡之声,象一大群蚊子在殿里乱窜。

墨容澉不是爱说话的人,敛神凝目站在首位,余光里,对面阵营过来一个人,白净的面皮,戴着白玉冠,五十多的人,保养得还算得体,冲他微微一笑,“王爷,听说最近府里不太平啊。”

墨容澉神情淡淡,对他的态度依旧恶劣,“关你屁事!”

“很好,还是那么嚣张,”白如禀一点也不生气,“我听说王爷被收缴了兵权,真不知道您的底气从何而来?”

“没有兵权,本王一样可以弄死你。”

“那下官就等着,看是是王爷弄死下官,还是王爷自取灭亡?”

墨容澉冷冷扫了他一眼,“本王奉劝你一句,夜路走多了,小心遇到鬼。”

“多谢王爷提醒,不过,”白如禀微皱了眉,“听说你把千帆送到庄子上去了,怎么,玩腻了就扔?我白家……”

他话没说完,身子突然离了地,整个人被墨容澉用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满朝文武百官顿时目瞪口呆,场面一时静谧无声,终于是有人回过神来,文官武将都冲上来,扒的扒墨容澉的手臂,扳的扳他的手指,还有的抱住白丞相的身子,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

“王爷,您消消火,快松手,白丞相会被您掐死的。”

“王爷,这可是在金銮殿上,要是传出去,您也不好收场啊……”

“王爷,您这么闹,置皇上于何地啊!”

“王爷……”

大伙七嘴八舌劝着墨容澉,他终于松了手,只是身上那股子戾气依旧让人不寒而粟。

白如禀落了地,被众人扶的扶,搀的搀,弄回文官那半边地界去了,他大口喘着气,脖子上赫然一圈乌黑的印子,几乎是在阴曹地府打了个转回来,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墨容澉当着皇帝的面踢过他,已经让他颜面尽失,这回,他竟然当着百官的面要置他于死地,他是疯了吗?

在他看来,楚王本来就有些颠狂,大概是被收了兵权后脾气更燥了,燥了好,燥了才死得快。

隔着乱哄哄的人群,两个仇敌遥遥相望,一个分外眼红,另一个却是冷清一笑,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眼珠子都瞪红了的白丞相,身子一抖,迅速将目光错开。

第三百六十三章一碗酒误不了事的

庄子上大约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日落黄昏,偌大的空地上架起了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砖头垒起的灶上架着黑幽幽的铁锅,锅里炖着肥硕的野鸡,香味在空气里弥漫飘散着,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老兵们仿佛回到了往日打仗行军的日子,他们也是这般在露天驻营生火,大铁锅里炖着米和菜,那时候觉得异常艰苦,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感慨万千,只觉得珍贵,毕竟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永远的留在那里,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提议是白千帆的意思,她一说出来,就得到老兵们的热情响应,只有余得贵颇有微词,天寒地冻在外头生火做饭,小王妃可真会玩!

不过他只是个奴才,主子有吩咐,他照做就是了,庄子里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男人们烧火煮菜,女人们打下手,摆了长桌子,围着火堆而坐,居然也不觉得冷,几坛高梁酒摆在桌上,边上码着大海碗,想喝,自己去倒。一旁的火架上还挂着烧水壶,热茶美酒,在冬日里缺一不可。

日头落下去,夜色涌起来,火烧得更得旺了,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被火光映的,人人都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大家喝酒吃肉,谈起年迈的父母,或喜欢过的姑娘,或悲伤或欢喜,有人唱起了小曲,有人借着酒兴耍起了大刀,这样热闹喧嚣,就跟提前过大年似的。

——

相比庄子上的热闹,夜晚的楚王府显得沉寂冷清。

绮红站在窗前,看着天上那一抹淡淡的弯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王妃在庄子上过得好不好?”

绿荷坐在桌前绣鞋面,听到这话顿了顿,把绣花针在头上划拉了一下,“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不知道爷会不会接她回来吃个团圆饭?”

“自打王妃走了,爷的脸上没了笑容,话也少了。”

“谁说不是呢,王妃在的时侯,爷多快活啊,现在弄了那尊神在院里,爷又打回原形了。”绿荷把手里的活放下,看着绮红,“要不,咱俩去求求爷,至少让王妃回来过个年嘛。”

绮红却神情一凛,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听了一会儿,说,“这么晚,谁来了?”

绿荷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挑了帘子看,“是大总管,后边还跟着一个人,瞧着象是……宫里来人了。”

绮红奇道:“这么晚,宫里怎么会来人?难道是皇上找爷有急事?”

绿荷说,“应该挺急的,爷跟着公公走了。”

——

墨容澉走到门边,突然回头看了郝平贯一眼,郝平贯神情恭谨呵着腰:“王爷放心去吧,府里的事,老奴自会尽心的。”

墨容澉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了一句:“照顾好姑娘。”

郝平贯应了是,目送墨容澉在夜色中远去,直至消失在长廊上,他转身回头,皇甫珠儿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些许哀怜的神情。

“姑娘,太晚了,去歇着吧。”

皇甫珠儿摇了摇头,“这么晚叫他入宫,我真是担心。”

“皇上向来倚重王爷,这么晚叫王爷入宫,一定是有事商量。”

“说是皇后不太好了,三哥哥又不是太医,把他叫去有什么用?”

郝平贯不知道怎么答她,索性不说话,皇甫珠儿静了一瞬,说,“我这里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奴才叫人伺侯姑娘歇着?”

“不用,”皇甫珠儿淡声道:“我是个不受待见的,这两年在外头飘着,自己能料理自己。”

郝平贯听她这样说,也就识趣的呵了一下腰,回前院去了。

皇甫珠儿在廊上站了一会子,看着院里的梅花出神,半响,她转身朝池塘那边走,拐到花厅,下了廊,走到屋子后头去,四周黑漆漆的,头顶的弯月只有细细的一抹印子,她机警的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仰头冲着天“咕咕”叫了两声。

半空中,一只鸽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轻盈的落在她手里。

她从鸽子脚上抽出一个小卷,摸摸它的头,捧着往上一送,鸽子展翅腾飞,消失在夜色当中。

回到房间里,皇甫珠儿把门窗关严实,在灯下急急的展开纸条,上边只有两个字:后毙。

两个字,她看了半响,然后揭开灯罩,把纸条扔进去,看着火舌将它吞噬。

原来叫墨容澉入宫是因为皇后死了。

皇后死了,皇帝会怎么做?杀了墨容澉,然后再派人来杀她,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通通灭掉,这才是一个君王的所为吧。

——

两个亲卫看着月香月桂手里端的酒,很是为难:“王妃,属下当值,不能饮酒。”

“我的面子都不给吗?”白千帆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鸡肉,“这么冷的天,喝点酒暖暖身子,离天亮还早,有派熬呢。”

“真的不行,我们不能喝。”

“好吧,我不为难你们,不喝酒,吃碗香喷喷的野鸡肉总可以吧?特意去集上买的,每个人都有份,另外两位刚才也同我们一起吃了的,就只有你俩没吃了,快,趁热吃吧。”

“吃吧,吃吧,”月桂说,“王妃都送到跟前了,你们再推辞就真是不给面子了。”

两个亲卫对视了一眼,心里暖洋洋的,夜里当值,挨饿受冻是常事,挺一挺就过去了,谁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楚王妃还记着他们,说不感动是假的。

都是憨厚耿直的人,也不多说什么,伸手接过碗,直接抓着肉就啃。

“香不香?”

“香!”

“香就多吃点,”白千帆说,“这酒你们不喝,干脆倒掉算了。”说着示意月香月桂倒酒。

亲卫甲本能的阻止,“还是别,倒了挺浪费的,”他看了同伴一眼,踌躇道:“要不,咱们喝了吧,一碗酒,也误不了事。”

野鸡肉香是香,可是少了酒,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亲卫乙看着芬芳扑鼻的美酒,咽了一下喉咽,“咱们还是不要辜负王妃一片心意,喝了吧。”

白千帆亲自把酒送到他们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喝吧,一碗酒误不了事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这是为谁敲的丧钟?

墨容澉进了宫,看到自己被带到凤鸣宫,幽暗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刘福在门口迎他,凝重的神情,目光里透着悲痛,规矩行了个礼,声音有些哑:“王爷,皇上在里头等您。”

墨容澉点点头,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高大的殿堂,巨大的柱子无声耸立,他一路走进去,一个人都没碰到,灯火也不甚明亮,仿佛行走在荒芜的野外,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没想到会这么快,那个被天下百姓所爱戴敬仰的皇后,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在这个冷清的夜晚悄无声息的走了。离年关只有几天了,她却已经等不及。

推开那扇厚实的雕花红木门,屋里的光线依旧不甚明亮,层层幔账低垂,将雕花大床遮得密密实实。

皇帝坐在脚踏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脸颊深陷下去,下巴一片青黑,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

墨容澉轻轻的叫了他一声,“皇兄。”

皇帝机械般的抬头,混浊的眼里蓄满水光,他象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墨容澉,茫然的,无措的,看着他,半响,喉咙里咯咯响了一下,声音晦涩:“你来了,你皇嫂,走了。”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亲耳听到皇帝说出来,墨容澉的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皇兄节哀。”

皇帝摇了摇头,幽暗灯光里,分明有泪洒落下来。

墨容澉静静的看着他,不管皇帝曾经做过什么,这一刻,他的伤心和哀痛是直达心底的, 皇后走了,把他的魂也一并带走了,他不再是那个九五至尊的天子,只是一个失去心爱妻子的失意男人。

“皇后生前很器重你,她的身后事,你来操办,别人我不放心。”

“是,臣弟领命。”

“三日后再收棺,让我再陪陪她。”

“……好。”

“这几日你留在宫里,一应事情自己看着办,不需要来问我。”

“是。”

皇帝挥挥手,“你去吧。”

墨容澉倾了倾身子,转身离开,门在身后无声合上,他转身望去,窄窄的缝隙里,皇帝起了身,摇摇晃晃向着那张大床走去。

这世上,唯有生离死别是无法战胜的,哪怕是帝王也不能。

墨容澉站在这片幽暗里唏嘘着,突然做了个决定,待皇后的丧事办完,他就把白千帆接回来,不管前面的路多么凶险,他要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视线里。

——

离年关还有四天,这天早上,临安城的百姓在睡梦里突然听到了丧钟,悠长的一声,隔着片刻,又传来悠长的一声。

人们惊慌失措,从房子里跑出来,相互询问,“谁死了?倒底是谁死了?”

白千帆坐在马车里,听到附近山上传来的丧钟,亦是震惊,同月桂月香面面相觑。

月桂把头伸出去,问车把式:“大哥,这是为谁敲的钟?”

车把式也很疑惑,“皇上春秋鼎盛,总该不会……”

能让寺庙敲丧钟的,不是皇帝,便是皇后,想到皇后那病怏怏的身子,白千帆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喃喃的说了声,“是皇后。”

月桂月香皆是身子一震,皇后死了……

“停车。”白千帆突然喊了一声,眼睛里已然流下泪来。

车把式看到她这副样子,很是奇怪,“姑娘您这是……”

白千帆跳下车,对着临安城的方向,遥遥拜下去,再抬头,已经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是好人,跟她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不端着架子,和蔼又可亲,知道她喜欢果露,特意叫人送到府里来,这样的好人,为什么命不长?

她呜呜的哭着,拜了又拜,月桂红着眼睛上前拉她,“赶路要紧,咱们还没有出临安的地界。”

白千帆爬起来,抽抽嗒嗒随她上了马车,心里还是太难过,抱着月桂一条手臂,埋头哭个不停。

车把式问,“倒底谁死了?姑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月香说,“我妹子心善,踩死一只蚂蚁都伤心半天,如今死了大人物,她不得哭个昏天暗地的,快走吧,得到下个镇子赶饭点呢。”

车把式摇了摇头,有些唏嘘的道:“哪怕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生老病死,终有一劫。”

天色还很早,天空是一种灰白色,微微浮着淡红的光,两旁全是山林,一片寂静中只听到清脆的马铃,和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

白千帆哭得停不下来,眼泪把月桂的半边袖子都湿透了,月桂轻轻拍打她的背,细声安抚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这病拖了许久,说不定去了对她是种解脱。”

白千帆先前是为皇后哭,可是到后来,她哭的是自己。

同皇后是死别,同墨容澉却是生离,装作不在意,以为总会过去,总会淡忘,可是在这一刻,离临安城越来越远,她从未象现在这样清晰的感受到离别的痛苦。

做了决定后,她总是在在憧憬,在设想,展望着未来的新生活,她积极的做着准备,计划着出逃的所有事宜,这些事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她没有机会去想别的,可这一刻还是来了,这么突如其来的,以排山倒海之势在她心里卷起了狂风巨浪,被压抑的情绪一旦反扑过来,将她重重的压了下去,那种深切的痛苦是比死更难受的滋味。

这一去,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从此与他成为陌人。

她爱墨容澉,却不想爱得失去自己,不想成为第二个修元霜,在深重的宅门里头死气沉沉的度过一生,所以她要走,必须走。

离别象被拉成长长的线,一头在自己手里,一头还黏在楚王府,这根线随着马车的前行,被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她知道,总有一天这根线会断在某个地方。

总是要在哭过痛过之后,人才能长大,奶娘走的时侯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目光坚定的看着窗外。

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来,染红了山林,阴郁的云层散开,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第三百六十五章大乱

皇后殡天,天下缟素,家家户户挂着白绸,人人脸上挂着肃穆的愁容,既将要过年的喜悦也被冲淡了。

皇后的梓宫安放在长身殿,但是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一具空棺。

高高的门楣上挂着白番,挑着白灯笼,丧棚里人山人海,跪得遍地都是,朝臣,嫔妃,太监,宫女,男人们脸色凝重,女人们哭得梨花带雨,不管曾经如何妒恨过独宠的皇后,到了人死灯灭的这一刻,大多数嫔妃的心里还是悲切的。

就连一直盼着皇后快些死去的白贵妃,跪在这漫天的哭声中,也是一脸的茫然,应该说皇后死了,她可以得偿所愿了,心里却并不如想像中的松快。

墨容澉垂着手立在一角,目光有些发虚,面容也有些憔悴,他一夜没睡,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大小事宜都妥当了,只等七日一过,便安排发丧。

供桌上,各式供品堆成尖塔,小太监们不停的走来走去添置香烛,灵堂后面传来道士们诵经的法音,紫铜盆里烧着纸钱,幽蓝的火舌不断的舔舐着黄色的钱纸,将它们化为灰烬,烧纸的味道混着香烛气,还有这漫天漫地的人群和哭声,呆得久了让人感到沉闷。

他走到外头去透口气,余光里有人缓缓走过来,“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去我宫里歇会子吧。”

墨容澉摇了摇头,“我没事,您年纪大了,不必一直守在这里,若觉得乏便回去吧。”

瑞太妃看着眼前的儿子,大概是没休息好,他眼下有青影,一阵子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也同她疏离了许多。

“澉儿,我知道上次的事,你心里一直怪我,其实……”

“太妃不必说了,”墨容澉冷漠的道:“现在也不是说那个的时侯。”

瑞太妃有些下不来台,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王妃,她,怎么没来?”

“来了,您又该打她的主意了吧?”

“澉儿!”

“我还有事,太妃请自便。”从始至终,墨容澉都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瑞太妃看着他的背影,哀哀的叹气,不知道等她走的时侯,他会不会也这么尽心尽意的操办她的后事?

容嬷嬷是不敢见墨容澉的,见他走了,才从树后出来,搀扶着瑞太妃的手臂:“太妃,回去歇会吧,您这身子骨熬不住,晚上再过来。”

瑞太妃只是叹气,“容儿,哀家是不是错了?可哀家真是为他好啊!”

“太妃,往后王爷的事,咱们还是别管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我听说近日皇帝跟他生了间隙,有心想问一问,可他压根不理睬哀家……”

“太妃犯不着为这事担心,您瞧,皇上还是看重王爷的,不然怎么会让他操办皇后的身后事呢?”

“说起皇帝,我也揪着心,他在我身边呆过几年,我知道他的性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皇后冷不丁去了,对他打击很大,听说把自己关在凤鸣宫里,谁也不见,也不知道他每日吃没吃东西?哎,眼瞅着要过年了,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皇后还是福薄啊。”

“谁说不是呢,”容嬷嬷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样样俱全,可惜了。”

——

墨容澉下了辇,门口站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行礼:“给王爷请安。”

“大总管呢?”

小太监还没答,高升海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跟着人也到了门边,打了个千儿:“王爷受累了。”

墨容澉问,“皇上怎么样?吃东西没有?”

高升海掖了一下通红的眼睛,哀声叹气,“娘娘走了,皇上哪有什么心思吃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不吃不喝,人也迷迷瞪瞪的,奴才瞧在眼里,真真是心疼啊。”

“我去劝劝他。”

墨容澉说着就要抬脚进去,边上两个锦衣禁军将腰上佩剑一抽,拦住他。

“不成啊,王爷!”高升海赶紧说,“皇上有吩咐,谁也不能进去打挠,皇命不可违啊。”

墨容澉皱眉,“老这么不吃不喝的怎么行,他是皇帝,难道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吗?”

“王爷再给皇上一点时间吧,皇上是有大智慧的人,奴才相信他会熬过去的。”

墨容澉扫了那两名禁军一眼,“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多劝劝他,一定要吃点东西,还有,后天一早,我着人过来安棺。”

“是,请王爷放心,奴才定会好生劝劝皇上的。”

——

与此同时,郊外庄子里的人陆续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明显是昨晚喝多起晚了,附近山头的寺庙里在敲丧钟,人人都一脸惊讶,这是国丧,倒底谁去了?

举国大丧,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楚王是宗室,这是他的庄子,自然得立刻布置起来。

余得贵急急忙忙去请示王妃,到了院子,见院门大开着,他没多想,可进去一瞧,屋里特安静,那两个丫环一个都不见,王妃睡的那张大床遮着账幔,他垂着手在账外叫了好几声,里头都没答应。

他不敢放肆,到丫环屋里一看,也是安安静静的,床边都垂着账子,他也不管,伸手就撩开,床上的被子里拱着一团,他心里隐约不安,伸手揭开,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塞的衣物。

他急忙冲到王妃寝卧,掀了账幔揭开被子,底下亦是塞的衣物,他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冬天里,余得贵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赶紧把人召集起来四处寻找,最后在林子里找到了还昏睡不醒的两个亲卫兵。

这下可乱了套,再找另外两个,他们昨晚上也吃了肉喝了酒,此刻在屋里亦是睡得不醒人事。

余得贵就是再蠢,也猜到了是什么事了——楚王妃跑了!

他赶紧套车,马不停蹄往楚王府赶,在他手里出了这样的事,王爷一定会活剐了他,可就算是活剐,他也得去通报。

到府里一问,楚王不在,说是皇后殡天,王爷上宫里去了。

余得贵急得直搓手,只好把事情告诉给郝平贯,求他拿个主意。郝平贯一听也傻了眼,王妃跑了,他能有什么主意……

第三百六十六章只想逃开这一切

皇帝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他象个深深陷在泥塘里的人,怎么也拔不出脚来,混浊的泥水慢慢没上来,快要淹过他的脖子,他异常恐惧,又茫然不知失措。

床上皇后安静的躺着,嘴角却露着诡异的笑,他知道她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能和懦弱。

是的,他心里很清楚,他一直是自卑又无能的,这一路走来,全靠皇后的扶持,他尊贵无双的外表下,是一颗终日惶然无措的心。

一方面,皇后沉着冷静,紧慎细致,永远在他惶然的时侯能给他正确的意见,他仰慕皇后,皇后是他的主心骨,是他的定心丸,有皇后在身边,他很有安全感。可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的,他觉得自己是个傀儡,一个受控于皇后的傀儡。他帝王的尊严受到了践踏,他的不满情绪在滋生。

他很想反驳皇后,同她唱回反调,证明他的对的。

墨容澉毒死了他的虎,皇后让他忍耐,墨容澉劫了他的贡果,皇后说那只是小事一桩,墨容澉当着他的面打白丞相,皇后说楚王劳苦功高,不要介意。墨容澉打皇叔,皇后说豫王该打。墨容澉说要住到宫里来,皇后说同意,墨容澉在宫里杀人,皇后说事出有因。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想反对,可多年习惯性的顺从让他无从反对,他一次一次忍气吞声,到最后,看到他们在假山约会,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那一刻,他既出奇愤怒,又有些轻松,因为皇后,她终于也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谣言四起的时侯,他不是寻找谣言的源头,不是把谣言压下去,而是任由事态发展,好象潜意识里,他需要借助一些力量来重新定位他和皇后的关系。

皇后应该是依附于他的,而不是他这个皇帝去依附一个女人。

不知不觉中,很多东西都慢慢变了,他和墨容澉的关系,他和皇后的关系,他心里清楚,事情在失控,可他墨守成规得太久,被束缚太久,他需要这种失控,需要恣意妄为一回。

于是他在白贵妃那里得到了一种全新的感受,那不是耳提命面的唠叨,那是一种被需要,当白贵妃在他身下妖娆的绽放,当他的身体进入到一种从未到达过的境界,当他可以肆意的放纵,他感到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快乐。

然而,越快乐,越空虚,他心里仿佛有个洞,一天天在变大,那种空乏无力让他不能忍受,于是他很想去填补那个洞,他无休止的要,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那个空洞非但没有被填补,反而变得更大。

直到皇后吐那口血,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一刻他非常害怕,如果她真的离开,他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没有依靠了。

他尽心尽力的守着她,亲自照顾她,可她的生命依旧在一点点流失,最后,她在他怀里安静的沉睡过去,而他,无力回天!

这两天,他独自守在皇后身边,脑子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又乱得不行,他需要安静,可死一般的静又让他几乎疯掉。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离开,他必须走出这座阴森的宫殿。

半夜,他从凤鸣宫里跑了出来,漆黑的夜里,不知从哪里飘来诵经的声音,那声音象来自阴曹地府,一直追着他跑。

他很害怕,跌跌撞撞的跑着,只想逃开这一切。

白贵妃听到通传,赶紧下床来迎驾,可她还没到门口,皇帝已经站在她的寝殿里了,他一脸惊慌失措,茫然的看着她,象个迷途的孩子,“贵妃,帮我,你帮帮我。”

白贵妃怔了一下,嘴角牵起媚笑,“我帮您,皇上,我当然会帮您。”

她轻轻扯开腰带,缓缓向他走过去,丝滑的袍子从肩膀上滑落,露出里面桃红色的肚兜,还有一片雪白的肌肤。她走近他,抬起手臂,捧起他的脸,小指微翘,似无意划过他的鼻尖。

皇帝惨白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晕起来,无神的眸里有了光采,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终于看到了一张媚态横生的脸。

他默不作声把女人打横抱起来,走向那张大床。

长生殿里哀乐声声,法音袅袅,哭声时高时低,从未停止。而瑞福宫里却是娇吟声声,时粗时顿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皇帝面孔狰狞,眼神凶神,象一头野兽,要将身下的猎物吃掉。他不知疲倦的与她纠缠博斗,几乎整夜都没有停止,直到天色泛了白光,他才象是使完了最后的使命般,轰然倒下。——

皇后终于安了棺,皇帝没有按自己承诺的那样陪她三天,昨天夜里已经先行离开,墨容澉并不觉得意外,他始终很平静,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所有的事宜。

宁九从远处急步过来,压低了声音,“王爷,属下打探过了,确实如您所猜测的那样,宫里的人全换了。”

“找到萧长康了吗?”

宁九摇了摇头,“属下以为,萧统领凶多吉少。”

“大概有多少人?”

“明面上的和平时差不多,但暗处有多少,属下不知。”

“贾桐呢?”

宁九抬抬下巴,“他来了。”

贾桐了跟前,亦是压低了声音,“情况不太妙,属下方才去承德殿附近试探了一下,暗哨很多,王爷要早做打算,属下以为,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皇上用皇后的丧事做借口,诓王爷进宫……”

“你是说皇上想趁机除掉本王?”

“属下不敢妄下定论,请王爷定夺。”

墨容澉漠然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若想拿我开刀,至少得办完皇后的丧事,你们俩今日出宫,他要的是我的命,跟你们无关。”

“王爷!”宁九贾桐不约而同出声,“属下誓死护卫王爷,绝不离开寸步。”

墨容澉默了一下,“你们离开,我才有生机。”

宁九道:“让贾桐出宫,属下陪在王爷身边,宫里的人换了,但锦军和巡捕营还是咱们的人,到时侯来个里应外合,不怕出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墨容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帝要找他的麻烦,他心里有数,可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从何而来,难道皇帝手里还有什么他没想到高招妙计?

第三百六十七章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

贾桐出宫并不顺利,还没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住了,说是皇后大丧,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贾桐简直好笑,出宫的可不止他一个,为何不拦别人,偏偏拦住他?他把腰牌往禁军跟前一递:“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是楚王身边的一等侍卫。”

那些人显然就是要为难他,压根不看腰牌,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管你是谁,不准出就是不准出,若再胡搅蛮缠,对你不客气。”

贾桐无奈,只好回去找墨容澉。

宁九在边上听到,瞪了他一眼,“他们不让你出去,你就不会自己想办法出去?”

贾桐没好气,“想什么办法,光天化日,没遮没挡的,我能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

宁九还要说,被墨容澉抬手止住,“把我困在这里不让出去,皇上会不会是打珠儿的主意?”凝眉想了一下,“不行,我去找皇上。”

他抬脚就走,贾桐在后头小声嘟噜一句:“抓走才好呢。”抓走了,小王妃就能回来了。

承德殿里,白丞相正在力劝皇帝,“皇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您不能再犹豫了。”

皇帝只觉得头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正是皇后大丧,这个时侯动手恐怕不太好吧?”

“正因为是皇后大丧,楚王督管全局,咱们随意拿他一点短处,就可以借题发挥治他的罪,宫里的人手臣都安排好了,这一回,他插翅难飞。”

皇帝还是犹豫:“虽说他交了兵权,但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个时侯动他,朕是怕……”

“皇上忘了,这两年,咱们一直在暗中拉拢军中势力,楚王兵权在手,咱们已经能与他抗衡,如今他失了兵权,更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不用靠他,皇上照样能开创一代盛世。”

皇帝还是头疼,用力按了按,正要说话,高升海急急进来通报:“皇上,楚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皇帝不耐烦的道:“朕说了谁也不见,叫他走。”

“奴才说了皇上想静心呆着,谁也不见,可楚王说,皇上若是不见他,一定会后悔。”

皇帝怔了一下,他知道墨容澉的性格,轻易不威胁人,若是这样说了,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他说。

“叫他进来吧。”皇帝扭头对白丞相说,“你进去避一避。”

白丞相不太乐意,但皇帝开了口,他不能不从,只好走到里间去。

很快墨容澉就进来了,行了君臣之礼,抬起头的时侯,两道目光缓缓从皇上脸上扫过,对皇帝来说,那是审视或是洞悉的目光,他心里很不爽,也有些惶然。

“坐吧,”皇帝淡然开口,“这个时间你来找朕,可是有事?”

墨容澉看着他,比起那天晚上在凤鸣宫失魂落魄的样子,此刻的皇帝显得很正常,头戴玉冠,身着龙袍,面色平静,只是眼底的青影很明显,象是几日来都没有睡过好觉。

“臣弟来找皇兄是想讨个恩旨,臣弟入宫已经有三日,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虽说皇后大丧,年不成年,但府里还是有些事情需要臣弟亲自去打理,眼下皇后安了棺,只待法事做完便可入土,所以臣弟想同皇兄告个假,今日回去一趟,把府里的事安排好了再来。”

皇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这恐怕不妥吧,朕把这么大的事交与你,半路上撂摊子可不好,朕信任你,你可别辜负了朕。”

“臣弟定不辜负皇兄厚爱,只是臣弟要回去处理的这件事非同一般,若是臣弟不回去,只怕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来。”

皇帝不以为然,“倒底是什么事,非要你回去不可?”

虽然殿里没有人,墨容澉还是凑到皇帝跟前,压低了声音,“臣弟此番回去,是因为……”

白丞相站在暗处竖起耳朵听,可关键时刻,只听到嗡嗡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墨容澉倒底说了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白丞相感到了不同导常的气氛,心里很着急,生怕皇帝被楚王说动了,同意放他出宫。

正暗自着急,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来,“既是如此,你便回去一趟,办好了事再回来,皇后这里的事还需要你操持。”

“是,臣弟知道,办完事即刻回来。”

白丞相傻了眼,果然被他猜中了,赶紧从后边转出来,可他只看到楚王的衣袍一闪,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皇上,您糊涂啊,”白丞相急得叫起来,“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啊皇上……”

皇帝不理他,叫了高升海进来,让他把口谕传达下去,放楚王出宫。

白丞相在一旁喋喋不休,“皇上,现在还来得及,封锁宫门,干脆将楚王斩……”

“放肆!”皇帝烦不胜烦,终于喝斥了他一句,“朕金口玉言,岂能反悔?”

“可是皇上,臣安排这么久,都是为了皇上啊,楚王他功高盖主,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百姓们都说只知楚王不知君啊……”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皇帝叹了一口气,觉得头又疼了,自己按了半天好象不管事,叫了小太监去请白贵妃,“还是贵妃指法好,让她按一按,朕的头就不疼了。”

若是平时,白丞相自然接茬夸一夸自己的女儿,但现在,他的心思全在楚王要出宫的事上,仍是把话题扯回来,“皇上,楚王倒底要回府办什么事,你怎么就同意了呢?”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揉着额头沉默不语,半响才说,“丞相,这个时侯,朕不能杀楚王。”

“为什么?”白丞相很不解,“皇上是不忍心吗?虽说是手足,但您瞧瞧历朝历代,为了皇权,为了巩固江山,这不算什么事,皇上,您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让您的宅心仁厚束缚了手脚。”

皇帝象没听到他的话,呆呆的望着门口,突然说,“丞相,你说,这天,会变吗?”

白丞相有些莫名其妙,抬头望去,外头一片晴朗,他说,“臣瞧着不会变。”

皇帝苦笑了一声,“朕也希望不会变。”

第三百六十八章王妃跑了

墨容澉带着贾桐宁九从宫里出来,远远就看到郝平贯站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树下,正朝着宫门这边翘首以盼。

他心一紧,加快了步子,能让郝平贯亲自到这里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郝平贯也看到了他,撩起袍子竟是飞快的跑了过来,一头裁在他面前,哭丧着脸,“王爷,王妃跑了!”

墨容澉怔在那里,他一直以为皇帝把他困在宫里,是想对皇甫珠儿动手,可怎么是王妃,她不是好好的呆在庄子上么?

他一把揪起郝平贯:“倒底怎么回事?”

郝平贯便把余得贵那日的话复述了一遍,嘴里说着话,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打着颤。

墨容澉缓缓松了手,失神的看着远处的长街,“确定是她自己走的?”

“是,衣物那些都带走了,两个丫环也一起带走了。”

带了行李和丫环一起走,看来不是临时起意,她早就做了计划。或许从府里出去的那时侯就想好了,可惜当时他一点也没看出来,若是看出点什么,他绝也不会让她离开,他在心里苦笑,他是伤了她的心,可她的反击也绝不心慈手软。在这场爱情里,谁爱得多,谁就伤得重,毫无疑问,伤得重的那个人是他,她拍拍屁股走了,可他掉到了十八层地府里,从此再无天日。

宁九牵了马过来,“王爷,我去庄子上看看。”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宁九叹了一口气,“算了,属下还是先送王爷回府。”

墨容澉却自顾自的上了马,一扭马头,策鞭飞驰而去,宁九贾桐赶紧打马跟上,一路狂奔,却不是去庄子的方向。

风很大,奋力追赶,仍和墨容澉隔了一段距离,贾桐大声喊:“小九儿,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宁九压根不理,紧紧盯着前面那个急驰的身影,生怕错开一下,墨容澉便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他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懂墨容澉的人,从小跟在王爷身边,打战也好,政变也好,楚王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唯独白千帆是他的软肋,一但牵扯到她,临危不乱的楚王便象换了一个人。

山路崎岖,蜿蜒而上,别处几乎已经绝迹的绿色,在山林间倒还有一些,密密的枝叶掩住了前面那个人的身影。虽然阻隔了视线,却并不会跟丢,四周很安静,能听到马蹄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九缓缓停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以前作为监工来过这里,说起来有些无奈,他这个楚王爷身边一等一的侍卫,竟然还要管修缮坟墓的事。

刚把马在树上拴好,贾桐赶到了,他头发有些凌乱,袍子上挂着细小的枯枝,看上去有些狼狈。

见宁九站在那儿,很是吃惊,“跟丢了?”继而脸色一变,“王爷跑到这儿来,不会是想做傻事吧?”

宁九没好气,“你才想着做傻事。”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站在这里干等,得去找呀。”

“不用找,王爷就在前面。”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贾桐说着就往前走,却被宁九拦住,“不要去。”

“为什么?”

宁九白了他一眼,“王爷心情不好,让他自个待一会儿。”

贾桐耐着性子站了一会儿,心里很是不解,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我不过去,我就偷偷瞧一眼。”

见宁九没反对,他往前走了几步,拔开树枝,伸着脖子往前看。

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中间赫然立着一座坟墓。墓地很大,看起来很是气派,黑岩的墓埤高高耸立着,泥金描字,隔得远,看不清上边的字。墨容澉像个木桩子似的立在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更奇怪了,扭头问宁九,“那是谁的墓,王爷怎么来这呢?”

“王爷的事,你少问。”

贾桐碰了个钉子也不介意,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看,王爷心里还是有王妃的,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非得让她走呢?让皇甫姑娘去庄子上不更好吗?”

同这么个缺心眼的人说话,实在是费劲,宁九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瓜。

贾桐不喜欢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有些生气,“你别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王爷心里明明也喜欢王妃,要不是觉得对皇甫姑娘有愧疚,也不会把王妃送走,可他干嘛委屈自个啊。”

墨容澉静静的看着墓前的供果和烧过的纸钱,他猜对了,白千帆走之前一定会来这里同奶娘告别。猜到了,心情却更沉重了。她来这里道了别,就说明她不会再回来,或者是短期内不会再回来。

他蹲下来,用火折子把没有燃尽的纸钱重新点燃,橙色的火苗窜起来,很快将纸钱吞噬,化成黑色的灰烬,被风吹得散落四周。

他顾不得地上脏乱,一屁股坐了下来,用手抚了抚额,未出声,先笑了一下,“您一定觉得我很傻,就这么让她走了。是我对不住她,让她伤心了。她是个简单的人,大约不喜欢我身边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索性一走了之。她倒是走痛快了,可把我撇下了。在她眼里,我或许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又或者薄情寡义,但是她不知道,我为了她……”

他用手遮着脸,半天没说话,良久,捏了捏眉心,“我听她说起过您,您是有大智慧的人,一定能理解我,我心里的苦没处说,只能同你唠唠,您别嫌我烦……您放心,她走了,我还在,逢年过节,我来祭拜您,给您烧纸钱,至于她……”他望着远处,轻笑了一声,“她最好别让我抓到,不然……”

他顿在那里,不然怎么样,其实心里并没有答案,他当然会抓到她,不管她逃到天涯还是海角,他都会把她抓回来,堂堂的楚王妃跑路,她是要把他这个楚王爷的面子丢到天边去吗?

如果抓到她……他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狠狠咬着后牙槽,他绝不轻饶了她!

第三百六十九章他应该想要见我了

回去的路上,墨容澉的脸色显得平静了许多,策着马慢悠悠在山路上走着,他想起那回带着白千帆来这里,

那时侯天气正好,他们坐在草地上吃点心,喝茶,轻薄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乌黑的眸子里便映着点点金光,露着一口糯白细牙冲他傻笑,明明那样傻气,看在他眼里,却惊为天人!

后来他们并肩躺在阳光下休息,她睡着了,他才敢把她搂到臂弯里来,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的是,今后这个小丫头就是他的了,他天天儿要抱着她一起睡觉,可后来才知道,他想得太简单了,小丫头在哥哥妹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拧过来,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幸福的小日子,可没想到,刚消停一会,皇甫珠儿回来了……

正出神,宁九上前来请示,“王爷,属下去一趟庄子吧。”

他哼了一声,“走都走了,去做什么?”

宁九一脸浩然正气,“王妃是王爷的正妻,就这么跑出去,成何体统,请王爷下令,属下一定替王爷把人抓回来。”

墨容澉默了一下,“人就不必抓了,去查看一下也好,看看她有没有夹带私逃,速去速回,心里有数就成,毕竟正事要紧。”

贾桐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抓王妃都不叫正事,什么才叫正事?

宁九应了是,调转马头朝庄子的方向驰去,贾桐小心翼翼看了墨容澉一眼,“王爷,您真的,不打算把王妃找回来么?”

“找她回来做什么?”

贾桐替白千帆委屈:“王妃她,她伤了心,一时想岔了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王爷您……”

话没说完,墨容澉犀利的眼神射过来,他立刻闭紧了嘴巴。

回了府,皇甫珠儿大约得了信,直接到二道门上迎他,一脸焦急的神色,“三哥哥,您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他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往里走,“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担心三哥哥您。”皇甫珠儿说着红了眼眶:“我真担心您在宫里出不来了。”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想?”

“皇上若是要对您下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皇甫珠儿为了跟上他,走得有些急,说话都带了喘:“您不回来,大总管让人带话也传不进去,天天儿去宫门口等您,皇上若不是动了心思,怎么会传不进话去?”

墨容澉进了屋子,绮红见他风尘朴朴的样子,赶紧打了热水给他洗脸,那厢绿荷把茶端了上来。

墨容澉擦了一把脸,目光一扫,两个丫环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明儿个年三十,虽然皇后大丧,年不成年,好歹你我也算团聚了,正儿八经吃顿饭吧。”

“三哥哥说的是,”皇甫珠儿觉得奇怪,虽然白千帆跑了的事情,郝平贯并没有声张,连绮红绿荷都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眼见墨容澉这么平静,实在是纳闷,就算墨容澉对白千帆的感情不深厚,好歹也是堂堂的嫡王妃,难道就让她这么跑了?男人的脸面不要了?

“知道三哥哥出了宫,我已经让大总管安排下去了,明儿个正经摆席吃顿饭,只是……王妃……”

墨容澉正低头喝茶,听到这里抬眼看她,“她不在,不用预她的份。”

“三哥哥,”她试探的问,“真就让她这么跑了?”

“你一直讨厌她,她走了不是更好。”

“万一传出去,三哥哥的脸面……”她哼了一声,“三哥哥,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她或许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要让三哥哥丢脸呢。人心隔肚皮,三哥哥以为她是白家的弃子,可万一不是呢,白如禀那只老狗不是什么吃素的,一个女儿放在皇上身边,一个放在您身边,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是他女婿,有个风吹草动,他是最先知道的,若是暗地里下阴钩子,皇上我是管不着,可珠儿担心三哥哥。”

“如今她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可她到了外边,万一乱说话,对三哥哥也不好。”

“你的意思是?”

“三哥哥应该把她抓回来,让她从此开不了口。”皇甫珠儿说完,紧紧盯着墨容澉的眼睛。

可惜,墨容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把茶盅缓缓放下来,“不说她了,珠儿,明儿个是个大日子,既是团圆,便叫他一起来吧。”

皇甫珠儿瞬间脸色煞白:“三哥哥……”

墨容澉扯着嘴角笑得无奈:“他让你来,自己却躲在后头,是不想见我么?”顿了一下,又道:“还是出来见一见吧,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应该想要见我了。”

皇甫珠儿仍是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半响才道:“三哥哥,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我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皇甫珠儿涨红了脸,“三哥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实在是,是……”

“我明白,时间过去这么久,大家都变了,我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他,紧慎一些是对的,七月初七的那个晚上,你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白千帆,你们想要她的命,对吗?”

皇甫珠儿怔怔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三哥哥,他是怕三哥哥下不了手,所以想帮您一把,没想到……”

“没想到我并不想杀她?”

“是,我看得出来,三哥哥心里是有一点喜欢她的,若是我没有回来,或许三哥哥和她也会幸福的。”

墨容澉深深看她一眼,“珠儿,如果没有发生从前的事,你和我,我们会怎么样?”

“我会嫁给三哥哥,我们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墨容澉把目光望向窗外,他一直以为自己当初是爱着皇甫珠儿的,所以这些年才不肯娶亲,后来遇上了白千帆才知道,那不叫爱,充其量不过是一种顺其自然的喜欢,因为熟悉,因为打小在一起的情份,因为知道她今后会是自己的妻子,所以待她有所不同,他便以为那点不同便是爱了。

如果没有发生从前的事,没有遇到白千帆,他会娶皇甫珠儿,会和她生一两个孩子,两个人相敬如宾过一辈子。那样,他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他坐在这里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油煎似的牵肠挂肚!

第三百七十章什么时侯也有了热心肠?

年三十是个晴朗的日子,因为皇后大丧,府里先前挂着的红灯笼全摘了下来,大家穿的也是都是素色的衣裳,尽管没了过年的气氛,到了这天,大家的脸上还是透着几分喜气。

墨容澉从早上起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郝平贯知道因为小王妃的事,王爷心里难过,不敢去打搅,只是……他在门口踌躇了半响,还是叩响了门。

墨容澉的声音平静而淡漠,“进来。”

郝平贯推了门进去,“王爷,今儿个年三十,太妃那边您看……”

楚王爷和瑞太妃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太好,但礼面上的事,他从来都不短缺。不过上次小王妃在宫里受了罪回来,王爷的脸拉得老长,好些天都没消气,闭口不提瑞太妃,只怕母子俩个的关系比从前更恶劣些了。

墨容澉正在整理文书,厚厚的一叠营报整齐的摞着,边封上的火漆印排成了一条红色的宽边。他把那叠营报往抽屉里收,说,“跟往常一样吧。”

郝平贯问,“跟往常一样,是王爷亲自送过去么?”

“不了,打发人走一趟吧。”

“是,奴才知道了,”郝平贯转身要走,又想起来,“王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妃?”

墨容澉冷冷目光一扫,郝平贯不由得打了个颤,立刻躬了身子往后退,“奴才明白。”

东越的习俗,年三十这天,中午是不开餐的,大人们饿着,小孩子可以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到了正申时便开始摆饭,平日里不常用的大红圆桌架起来,一盘盘菜往上摆成一圈,中间是一大碗肘子肉,加上冷盘小碟,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摆满了桌子,光是用眼睛看都觉得饱了。

往年墨容澉都是去宫里陪着瑞太妃一起吃年夜饭,既然今年不去,郝平贯便掐着点去请示。

墨容澉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盯着书,可半天也没有翻动书页,郝平贯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只好又问了一次,“王爷,已经正申时了,奴才着人摆饭吧?”

墨容澉抬头望了一下天,“时辰还早,再等等。”

郝平贯应了是,弓着身子退出来,看到皇甫珠儿站在廊上,似平有些心绪不宁,不时朝门口张望,好像在等谁似的。他有些奇怪,王爷坐在屋里,看似四平八稳,但是心不在焉。皇甫姑娘也不似平常那般端庄娴静,难道真有什么人要来?

他慢慢往前走着,听到廊上绿荷同绮红说,“瞧她那心慌的样,是怕王妃回来吧,怕也没用,今儿个是年三十,爷肯定要接王妃回来吃团圆饭的,那可是府里头的正主子,不是随意打发到庄子上去的小妾。瞧着吧,这次接回来,一准就不会再走了。”

郝平贯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疯,大约是因为今天过年,诸事不忌,他想都没想就说,“我看姑娘是瞎操心呢,王妃已经走了,怎么还会回来?”

“走了?”两个丫鬟皆是吃了一惊。

尤其是绮红,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脸色发白,“大总管,您把话说清楚,王妃怎么走了,她去哪儿了?”

“姑娘这是问倒我了,”郝平贯说,“王妃前两天跑了,我哪知道跑哪去了?”

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惊,绮红腿一软,眼皮子一翻,竟是往地上倒去。郝平贯连忙去扶她,可有个人比他更快,就见黑影一闪,那人已经把绮红抱在了怀里。

他这才看清接住绮红的人是宁九,宁九有这么快的身手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宁九为人冷漠,怎么肯出手相助?

一旁的绿荷也是呆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宁九微微有些脸红,脸上却还是冷漠的表情,“你就这么干看着?”

绿荷如梦初醒,啊了一声,忙在前边引路:“劳烦您,送屋里来吧。”

宁九抱着绮红跟在后头,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微皱了眉,瞧着是个高挑的个子,怎么抱在手里没一点份量,他从未见过她吃饭的样子,想必她同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一样也是个吃猫食的。

绿荷打起帘子等他,跨进门槛的时侯,宁九弯了一下腰,并没有贴上去,但他俯低的瞬间,闻到了绮红身上那股幽兰的气味,心顿时就跳得杂乱无章了。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一直红到脖子里。

他把绮红放在床上,当着绿荷的面,毫不避讳的拿起绮红的手臂,替她搭了脉,屏息静气探了一会,说,“没什么大碍,让她歇着吧,醒了给她喝点热水。”说完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等绿荷替绮红掖好被子回头,宁九已经掀了帘子出去了,她追到门口:“宁九,谢谢你啊。”

宁九回头看她一眼,没有什么表示,大步流星而去。

绿荷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她和绮红进怀临阁就认得宁九,几年过去了,她们和宁九可以说没有什么交集,刚认得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什么时侯也有了热心肠?

贾桐从那头拐过来,看到绿荷对着宁九的背影发愣,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是……看上宁九了?

气呼呼的冲过去,把脸往绿荷跟前一凑:“看什么?”

绿荷正愣神,被他吓了一跳,气得用力打他,“要死啊,魂都被你吓掉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快吐口沫子。”

绿荷自知失言,对着地上连呸了三下,刚抬头,贾桐苦巴着脸对她叫了一声,“媳妇儿。”

绿荷横眉冷对,“胡扯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

贾桐一听急了,以往叫她媳妇儿,她虽然不答应,可也是一副含羞带怒的小模样,哪象今日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不等他回神,绿荷见左右没人,一把将他拽进门里。

这一拽让贾桐猝不及防,先前还沮丧的心情顿时就高涨了,进门顺势把绿荷压在墙上,想讨个甜头。

绿荷狠狠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低声喝道:“起开!”

姑奶奶发了怒,贾桐赶紧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往后退了两步。

绿荷瞪着他,“我问你,王妃跑了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昨儿个从宫里出来才知道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桐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好啊,露陷了吧,说什么天底下和我最亲,什么话都不瞒我,骗鬼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贾桐嗫嗫的:“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个锤子!”绿荷气得想骂娘,“爷怎么说?找是不找?”

贾桐慢慢往门口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王爷说不找。”

“嘿,我这暴脾气……”绿荷气得左右看看,想操家伙。

贾桐赶紧逃之夭夭,跑出老远才吁了口气,郁闷道:“王爷不找,你打我做什么,有本事打王爷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别来无恙

一个时辰后,郝平贯又去请示,墨容澉坐在窗户下,手里拿着书,漫不经心望一眼天,仍是那句,“时辰还早,再等等。”

郝平贯不知道倒底要等到什么时侯,他只知道,再等下去,天就黑了,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年夜饭了。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且快,象一瓢墨汁倒下去,瞬间就黑透了。

墨容澉歪在大椅里,阖着眼睛闭目养神,突然,他耳朵动了动,眼未睁开,脸上先浮起一丝笑意,这才慢慢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书搁下,冲窗外扬声叫:“摆饭吧。”

郝平贯就在外头杵着,听到这句,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忙招呼底下人摆饭。

绮红早醒过来了,虽然满心悲切,却不敢红了眼眶,大过年的怕王爷看到不吉利,绿荷是火性子,心头的那点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又不敢发作,俏生生一张脸透着一股子冷意。

郝平贯看着两人的表情,暗暗叫苦,好在墨容澉自己也有心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等摆好了桌子,温好了酒,墨容澉摆摆手,“今儿个过年,都到前院去吧,吃了饭自个找乐子,一年到头也松泛松泛,我这里不用人伺侯。”

郝平贯有些不放心,“让他们去,老奴留下……”

“不用,有贾桐宁九在就行。”

王爷发了话,没人敢不从,郝平贯带着怀临阁的奴才们呼拉拉全走了。只有绿荷在出门的时侯,狠狠扫了皇甫珠儿一眼,把他们都赶走,王爷这是想和皇甫珠儿过二人世界吧?想一想不知身在何处的小王妃,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待人都走光了,墨容澉把半开的窗子全推开,朗声道:“下来吧,已经等你很久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屋顶上飞下来,并没落地,而是身子一旋,从洞开的窗子掠进来,轻盈的落在地上。

他站在灯火旁,一身月白的夹袍,围着白狐大领,乌黑长发用一根青色丝带扎着,清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似随意的打扮,却掩不住他清华的贵气。

墨容澉把窗子关严实才转身冲他拱手,“二哥,好久不见。”

墨容渊含笑还礼,“三弟,别来无恙。”

一直安静坐着的皇甫珠儿起了身,神情有些激动,“太子哥哥,你来了。”

墨容渊微微一笑,“我早已不是什么太子,以后还是叫我二哥哥吧。”

“站着做什么,都坐吧,”墨容澉走过来,替墨容渊倒上酒:“二哥大难不死,这杯酒弟弟敬你。”

墨容渊嘴角一直噙着笑,双手执杯,一口饮尽,他也替墨容澉倒酒:“三弟富贵险中求,这杯酒二哥敬你。”

墨容澉也不解释,亦是笑着把酒干了。

皇甫珠儿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而接下来的气氛好了很多,久别重逢,兄弟俩个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墨容澉一个劲的替墨容渊夹菜:“二哥尝尝这个水晶肘子,看看是不是小时侯的味道?”

墨容渊把那块肘子吃进嘴里,赞不绝口,“果然有几分相象,不错,三弟这厨子打来请来的?”

“虽不是御厨,但我的厨娘手艺还不错,二哥再尝尝别的。”

“原来是个厨娘,”墨容渊笑得意味深长,“有这么好的厨娘在身边,三弟真是有口福。”

“这不是难事,二哥若是喜欢,便在我府里住下来就是了。”

墨容渊笑笑没接茬,扯开了话题,他们从北方菜聊到南方菜,从宫廷的御膳聊到百姓的饭桌上,聊墨容渊这几年在外头的见闻,聊他们小时侯的各种趣事,说到兴头上,两人皆是抚掌大笑,象回到了从前那些快乐的时光。

皇甫珠儿先是不安,后是困惑,渐渐也被他们感染了,不时插着话,三个人有说有笑,把这顿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

酒足饭饱,宴席散,热闹的气氛便慢慢沉寂下来了,墨容澉笑着对墨容渊道:“酒喝足了,我同二哥去喝杯茶吧。”

墨容渊微笑着起了身,皇甫珠儿也跟着起身,墨容澉说:“珠儿就别去了,三哥哥这里还有事想托你,”他转身从案台上拿了一包东西递给她,“明儿一早,府里的奴才们要来讨利是,我还没做准备,你受累,替我分一分。”

皇甫珠儿掂了掂,知道应该是银祼子,这种事应该由府里的女眷来做,王妃虽然不在,后院里还有位侧王妃,可墨容澉把这事交与她,多少透着那么点意思。

皇甫珠儿微微红了脸,抱东西抱在怀里,“这么点小事,三哥哥还同我见外么?你们去喝茶,我先回房了。”

她转身走了,两个男人目送她出去,待收回目光时,不约相视一笑,只是那笑意倒底是什么意思,只有自己知道。

两人到了隔壁屋里,台子上摆着红泥小炉,炉膛里搁着银炭,墨容澉熟练的用火折子点燃了银炭,将一只小壶搁在上头。

“知道二哥喜欢岭南的茶道,特意备了夷山大红袍,茶是好茶,可惜我茶道上不精通,怕是把这好茶耽误了。”

墨容渊扫他一眼,“想让我动手便直说,三弟什么时侯也学得这么转弯抹角的了?”

墨容澉哈哈大笑,撩了袍子一屁股坐下来,“正是这话,知我者,莫过二哥也。”

壶里的水开了,墨容渊先把茶杯烫了,剩下的水冲了第一道,第一道汤色发沉,是不喝的,烫了茶叶便倒掉。

他看了墨容澉一眼,“这话倒说对了,我虽然没跟你在一起,你的心思,我也猜出来几分。珠儿到你府上来,明知道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你却毫不在意,还把外头铺子里的人请到府里来。为的是要把消息透给白如禀,再由他告到皇帝跟前去。明面上,你为了保珠儿性命,主动交了兵权,实际上,你是怕珠儿逼你起兵,故意丢的兵权,没了兵权,这事便只能暂时按捺不动,三弟,我可有说错?”

第三百七十二章看他怎么手起刀落

听到墨容渊这么说,墨容澉并不吃惊,也没有否认,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哥。”

第二道水冲泡,茶汤金黄清澈,墨容渊端起杯先闻了闻,“唔,好茶。”他抿了一小口,“果然是夷山的大红袍。”

“费了心思弄来的,不过比起当年东宫的大红袍,还是差了点。”

“这样也算不错了,”墨容渊道,“难得你这么有心。”

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滟滟的印在墨容渊修长白晰的手指上,他拿起细签子拔了拔炉膛里的火,“皇帝知道我回来了吧?”

“是,”墨容澉老实坦白:“皇上借皇后大丧把我困在宫里,也许是想动手,也许还在观望,我怕他打珠儿的主意,实在是迫不得已。”

“不碍的,他迟早会知道,早与晚没什么区别。”到了这会,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这次我回来的目的,想必你应该也知道,帮不帮二哥?”

墨容澉垂下眼帘,看着指间转动的小杯,“二哥,你不要逼我。”

“不是二哥逼你,这么些年,他的为人,你还看不清楚么?当年的事,你敢说从没有怀疑过么?他这几年看似天下太平,但暗中风涌云动,你察觉不出来吗?他为什么惶惶不可终日,为什么总是防着你?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三弟,你帮我,不是造反,而是拔乱反正,把曾经的错误纠正过来,还天下一个公道。坐在金銮殿上那个人,他是阴险的小人,是善于欺骗的伪君子,更是轼父的逆子!”

“够了!”墨容澉低低的喝了一声,把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声音里压抑着痛苦,“不要再说了,二哥,请你不要再说了。”

“外人都道楚王杀人如麻,性情暴戾,只有二哥知道,你有一副天底下最软的心肠,所以,你宁愿主动交出兵权,也不愿同皇帝做对,你不愿骨肉相残,你用自己做筹码,来保住我和珠儿,可你的保得住吗?”

“这个二哥不用操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和珠儿落到他手里。”墨容澉看着他,眼里带着恳切,“二哥,从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想想黎民百姓,想想天下苍生,他们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不要挑起战火,不要让百姓们流离失所。大哥是做错了事,但他一心为民,想做个好皇帝,你在朝中有人,应该知道,他施的都是仁政,他勤勤恳恳,政务上从不敢怠慢,遇上天灾人祸,他急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脸颊都陷下去,他也不喜奢华,不铺张浪费,努力的想要开创一代盛世,二哥,这天下不管是谁坐,都是墨容氏的天下,只要百姓有好日子过,只要社稷安稳,又何必在过去的事情上较真呢?”

墨容渊瞪着眼睛,咄咄逼人:“难道父皇的仇就不报了吗?”

墨容澉哑口了,事实上,当年倒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论不清楚了,先皇毙,或许是墨容瀚害死的,又或许是墨容瀚和墨容渊争皇位逼死的,真要论起来,应该是各打五十大板,脸面上都不好看。

见墨容澉不说话,墨容渊道:“你知道我朝中有人也好,皇帝在宫里的事,我通通都知道,如今他把宫里的禁军全换了,八成是要对你下手,这样,你也不肯帮我么?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伸着头给他砍?”

墨容澉默了一会,“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况且,我现在手无兵权,就算想帮,也有心无力。”

墨容渊气得将茶杯一贯,手指点着他,“你呀你呀,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愚忠,迂腐,冥顽不化,好,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洗干净脖子送到他面前,我等着看他怎么手起刀落!”

墨容澉任他骂,垂着眼帘,一声不吭。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她,年三十的夜里,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

五天里,白千帆马不停蹄,连三十这天都出高价雇了马车一路赶路,终于在夜幕垂下来的时侯,住进了这间客栈里。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远离京城,就第一次出远门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里离临安城隔着整整一个大郡,都到渭水边了,地处中原,是极繁华的城市,只是因着过年,客栈里没住多少人,掌柜的客气,叫人煮了饺子,每人送一碗。

白千帆已经换了男装,一头青丝用蓝色方巾扎住,两边垂着细碎发丝,白晰的脸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小嘴又甜,逢人就叫,掌柜和伙计都挺喜欢她,拔给她的饺子比别人多一些,都堆得冒出碗面来。

月桂便打趣她,“听说掌柜的只有两个千金,别是相中你,想留你下来做儿子吧?”

白千帆笑嘻嘻的道:“真要这么着也不错,在哪落脚不是落呢,有人投靠照应,总比人生地不熟的好。”

月香心思重些,这些天一直忐忑不安,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咱们跑得够远的了,眼下皇后大丧,王爷应该分不出精力来抓咱们吧?”

白千帆面上一黯,再听到那两个字,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不提,月香月桂也避口不说,她们都有点自欺欺人,结果到了这儿,月香一突噜嘴,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他根本就没派人来追吧,她的离开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解脱吧?他不会关心她去哪,只要皇甫珠儿在身边就好……

只不过一想起他那张阴沉冷厉的脸,还有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她心里冷不丁打了个颤,相处了这么久,她其实一点都看不透他,好的时侯把她捧上天,不好的时侯……让她摔到深渊里。

出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跑了其实很打他的脸,毕竟是堂堂楚王妃跑了路。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让这件事情公开,只会暗中派人找她,如果让他找到了,她敢肯定,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所以不能停,她还得接着跑,跑到天边去,让他一辈子都抓不到。

第三百七十三章天命难违

日子一晃,开了春。

一切都照旧,一切又都变了样。春上雨多,细雨绵绵,落得人心里象发了霉。

墨容澉依旧每天去上朝,可曾经权势滔天,威风凛凛的楚王爷,如今成了朝臣们眼里的笑话。他现在几乎成了空架子,除了宗王的帽子还在,手里再无半点权力。每日在朝上,皇帝总要拿他逗几句乐子。他也不恼,木然着一张脸,不吭不哈,看上去有些颓废。

不但皇帝奚落他,连白丞相也拿他开涮,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从朝上到朝下,逮着机会就拔他的脸面,若是从前,他早提脚踹心窝子了,可如今他象是习惯了似的,有些逆来顺受的意思。

最后连晋王也看不过眼了,跑来劝他,“三哥,你这是何苦来,他们要打要闹,由着他们去,何必把自己摘进去,里外不是人。”

墨容澉问,“二哥回来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见?”

“算了吧,他们的事我不掺与,我还是从前的态度,做个闲散王爷,任是谁当家,有片瓦遮顶便心满意足,我不象三哥你,两面都掺和,到如今,把自己弄成这种局面。”

墨容澉道,“我横在他们当中,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曾经这是我想要的局面,用皇上压制二哥,用二哥牵制皇上,可当真走到这一步,我心里却没了底,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晋王叹气,“只怕三哥的一片苦心最终要白费,皇上最近越来越荒唐了,曾经也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现在却任由白如禀父女在朝中作怪,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惧外戚独大,白丞相已经权势滔天,听说现在连批红的事都交与他了。这样下去,朝将不朝,国也将不国啊!”

墨容澉沉默半响,“有些事情终究是与愿违,只怕是要有负于皇后的托付了。你放心,东越始终是墨容氏的东越,三哥心里有数,不会国将不国的。”

“有三哥这句话,弟弟的心就能落回腔子里了,”晋王犹豫了一下,“三哥,王妃有消息了吗?”

墨容澉咧着嘴,似是苦笑,“她最擅长的就是跑路,曾经在府里,我是见识过她甩人的本事的,如今到了外头,天大地大,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虽说这事没有公开,但皇上那里只怕已经得了信,三哥要比皇上先找着王妃才好啊。”

墨容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一闪,“我知道的。”

晋王朝他拱了拱手,“如今我们兄弟想私下里喝个酒,只怕也不容易了,就此别过,三哥凡事小心。”

“嗯,你回吧。”墨容澉负手立在那里, 目送他远去。

宁九牵着马上来,修瘦的身姿挺得象一棵劲竹,“王爷,韩将军的密函到了。”

“怎么说?”

“韩将军请王爷放心,他与李将军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等王爷的命令。”

墨容澉望着路边树上新发的嫩芽,“萧长康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已经好全了,他正呆得不耐烦,想王爷给指派点活干干。”

“眼下倒有个事让他去做,白如禀提拔了他一个远房堂弟,叫做白正雄,当右殿将军,昨日已经开拔赴任,那是个十足的草包,你让萧长康过去一趟。”

宁九眼睛一亮:“是,属下立刻通知他。王爷,咱们要动手了吗?”

墨容澉把目光收回来,“天命难违,那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他的,让他下来也是顺从天意。”

宁九默了一下,“王爷是想让太子上位?”

“太子是贤者,贤者才能担得起天下。不过,”墨容澉话锋一转,“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一切皆有可能。”

“以属下之见,皇上不足以担大任,太子聪慧过头,而王爷有勇有谋,为什么……”

“放肆!”墨容澉冷厉目光一扫,“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是,”宁九垂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

白千帆决定不跑了,就留在这里。

当初墨容澉许诺要带她到江南游玩,如今物事人非,那话自然作不数了,但她自己到了江南,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喜欢。青砖白墙的房子,石板铺就的巷子,水是绿汪汪的,清澈见底,有人在河边钓鱼,随意就能扯上来一条肥厥的大草鱼,篱巴外的美人焦红得似火,花蕊里总沾着露,摘一朵吸在嘴里,比蜜还甜。

她们本来是想跑到岭南去的,因为很好奇冬日穿单衣的听闻,可到了这里,白千帆不想走了,隔着渭水,又隔了澜江,已经离临安城很远了,这两个月来,她们没有听到过任何抓捕楚王妃的风声,想来楚王爷是彻底放弃了,对外随意找个托词便能解决了她,到时侯迎娶皇甫珠儿做嫡妃,岂不是正好?

既然决定留下,自然要认真的规划一番,横竖手里有些钱,但坐吃山空不行,得拿钱生钱,她们的日子才能过下去。

三个人一合计,在小镇上盘个门脸,前头做生意,后头住人。

至于做什么生意,也是三人商量过的,就做绣坊,月桂是得过绿荷真传的,绣出来的东西一准能卖得起价,月香的手艺也不错,白千帆虽说差了些,跑腿进货什么的没问题,忙起来也能搭把手。

都是实干派,决定了就动手,很快相好了房子,后头三间大厢房,还带了个院子,前边是前后间的门脸,面积也大,想怎么布置都成。

交了定金,找人稍稍做了整改,采办了家俱货品,几天的功夫,绣坊就开起来了,门上挂着匾,蓝底红色:晓月绣坊。

名字是白千帆取的,她取名向来简单,就取月桂月香的月字,前面习惯性加个小字,月香说那个小字不好看,于是改成了晓。

店门外头,鞭仗噼哩啪啦响个不停,三个人掩着耳朵躲在门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看着这崭的店面,摆放整齐的绣品,还有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个人握住了彼此的手,对未来都充满了信心。

第三百七十四章一再相逼

白丞相急匆匆跨进承德殿,高升海正杵在门里,见状忙上前拦住,“相爷,您稍侯,容奴才进去禀告一声。”

白丞相眼睛一瞪,“什么时侯本相见皇上,也要禀告了?”

高升海神情有些不自在,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不让开。

白丞相这才明白过来,气得跺了一下脚,暗自埋怨白贵妃,皇后没了,不用再那什么了,她怎么还……是上瘾了怎么着?

走到一边去,一张老脸臊得通红,抬头看看廊檐上的虫草画,说,“你进去瞧瞧,完事没有,我这里有急事找皇上。”

高升海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寝宫门口站着兰芝,看到他福了福身子。

高升海做个了手势,兰芝往里探了一眼,红着脸摇了摇头。

高升海轻轻咳了一声,里头没反应,他再咳一声,哎,有反应了,床突然就摇得咯吱咯吱响,还伴随着白贵妃的娇喘,忽高忽低,又尖又细,象一把细丝缠上来,缠得人喘不过气。

高升海是内监,少了点东西,对那方面也迟顿些,可听着这把声,他愣是大大的不自在起来,赶紧又提高了声音清了清嗓子。

皇帝终于说话了,粗声粗气的喘息着,“什么事?”

“回万岁爷,白丞相说有要紧事要凑。”

“知道了。”

高升海背上都冒了汗,轻手轻手往回撤,就听白贵妃一声尖叫,象那把丝突然笔直的窜上了天,然后顿在那里,半天没动静,许久才幽幽一口气倒回来,就跟回了魂似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高升海抬着袖子擦了一把汗,快快的走出去,“相爷,您受累再等等,应该快好了。”

白丞相嗯了一声,负着手在地心里打转转,他得找机会说说白贵妃,眼下局势紧张,她不能老这么缠着皇帝。

过了一会,兰芝出来请白丞相进去。

寝殿里透着一股子靡迷之气,白丞相越发臊得不行,一直垂眼看着地,对着视线里的五爪金龙绣皂鞋行了君臣之礼,“皇上,老臣有要事相告。”

皇帝穿戴整齐,只是头发还披散着,坐在凳子上,由着梳头太监替他梳头。

他显得有些懒散,“说吧,什么事?”

白丞相瞟一眼那梳头的老太监,有些迟疑。

“不碍事,朕身边的老人了,说吧。”

“是,老臣刚刚得到消息,南边的驻军正向西北靠拢,可京里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虎符也一直在宫里收着,怎么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皇帝猛一抬头,“有这等事?你不是派了一个右殿将军过去了吗?”

“正是这样才奇怪,这两支驻军向来都是楚王的亲信,老臣以为会不会是楚王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皇帝拧紧了眉,“他眼下就跟个废人似的,拿什么做手脚怎么会?”

“可楚王在军中威信颇高,臣是怕他妖言惑众,万一……”白丞相小心翼翼观察皇帝的脸色,“皇上,以老臣之见,楚王留不得,以免夜长梦多啊。”

皇旁的目光停留在铜镜上,有些踌躇的道:“朕的无奈,丞相不是不知道,当年太子权倾朝野,东宫势力不容小觑,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回来,心里定是有把握的,楚王这个人,别人看他冷心冷面,朕却是知道他的,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被朕……有他制衡太子,朕才有时间部署,失了他,太子若是狗急跳墙,朕得不偿失。再说,朕这头逼他,焉知太子那头有没有逼他?”

白丞相默了一会,道:“可皇上这样逼他,他也不肯与太子为敌,咱们需要时间筹划,或许太子也在等机会,老臣是怕时间长了……到时侯会坏事。”

这时侯白贵妃走出来,插话道:“皇上,丞相说得对,时间不等人,解决了楚王和太子,皇上才能高枕无忧,楚王不是不肯与太子为敌么,依臣妾看,还是皇上逼得还不够,臣妾倒有个主意可以试试。”

“爱妃快说。”

白贵妃纤纤玉指落在皇帝肩上,轻轻压了压,“皇上还记得楚王妃么?”

“她不是跑了么?”

“她跑了,楚王无动于衷,似乎并不在意,可皇上仔细想想,楚王做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哪一桩不是为了楚王妃?臣妾以为,楚王这是故意给咱们放烟雾弹,好让咱们忽略掉楚王妃这个人,其实,他心里真正在意的是楚王妃,皇上何不拿她做做文章?”

白丞相皱了眉头,“人都跑了,上哪去找,我看还是算了。”

“找不找得到是另外一回事,咱们先试试楚王的反应,或许押对宝了呢?”

皇帝细想之下,觉得白贵妃这话确有几分道理,现在想来,从杀白虎,劫贡果到打皇叔,杀嬷嬷,不管哪一桩,都同楚王妃脱不了干系。

“就按贵妃说的办,朕倒要看看,在楚王心里,倒底是太子重要,还是楚王妃重要?”

白丞相还想再劝:“可是……”

皇帝手一挥,“没有可是,就这么办吧。”

——

临安城西的一座普通小院里,太子墨容渊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再相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楚王。”

一旁的谋士诸葛谦瑜道:“皇上对楚王一再相逼,楚王丝毫不为所动,单是这份容忍,就不可小觑,老夫以为,皇上这么做,倒是帮了殿下的忙,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然久不发,恐有变故,至于那位楚王妃,咱们最好先于皇帝找到她,毕竟是白如禀的女儿,留在咱们手上总会有些用处,殿下以为如何?”

墨容渊喝了一口茶,“我没见过楚王妃,不过听珠儿说起她,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她跑了,老三好象没什么反应,当初留下珠儿把楚王妃送走,也能说明他的态度,不过先生说得对,我这个弟弟,忍耐功夫太好,城俯颇深,有时侯,我也猜不透他心里倒底在想什么?先生如果认为楚王妃在我们手里比较好,便照先生的话做吧,只是千万要小心,不要让楚王的人知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捡风筝

江南的春来得早,桃花红了,柳树绿了,小草儿迎风生长,到处一派生机盎然。

白千帆收了油纸伞进来,顺手放在墙边,笑嘻嘻的对屋里两人道:“孙家小姐看了月桂的手艺,可是欢喜得很,说以后的袜子都放在咱们这里绣。”

月香喜道:“那敢情好,又多一个老主顾了。”

月桂在一旁泼凉水,“绣一双袜子才五个大子,却要费一整天的功夫,照这样下去,一个月才挣几吊钱,哪够咱们生活的。”

月香指着案台上红艳艳的嫁衣道:“咱们不是还有嫁衣么,光是这一件就是五两银子,还有绣鞋盖头,喜帕子那些,都能挣钱呢。”

“可咱们从开张到现在,拢共就这一单大买卖,镇上人口本来就不多,嫁进来一个多难啊,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在这里落脚,到城里去多好。”

白千帆干巴巴的笑,“当初不是因为这里没城门,随时方便跑路嘛,再说风景也不错,人少了些不要紧,咱们买辆马车,我上城里兜生意去,来去路上还可以捎人,赚几个路费钱。”

“得了吧,你知道买辆马车要多少钱?养一匹马又要多少钱?还有,您也太实心眼了,瞅瞅咱们用的这些彩丝线,全是从丝坊拿的上等货,搭上功夫,根本没什么赚头,别家绣坊用的都是中等线,收的价钱还都一样,照这么下去,迟早关门大吉。”

“用上等线,一来颜色好看,二来你和月香绣起来也不那么费劲嘛,主顾来拿货,都夸咱们呢。”

“可不得夸吗?一样的价格,东西可是比别处不止好了一两成。”

月香打圆场:“没事儿,只要咱们东西好,传出了口碑,以后生意会红火起来的。”

月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白千帆正要说话,听到外边有人喊:“凡哥,凡哥在吗?”

白千帆扬声应着忙外跑,看到喜乐站在台阶下望着她笑,“凡哥,我风筝掉树上了,麻烦你帮我拿下来呗。”

白千帆抬头看了一眼树上挂着的风筝,“没问题,你等着。”

她把袍子往腰间一扎,双手抱着树干脚一蹬,跟猴似的就上去了,穿过密密的枝叶,伸手够到了风筝,轻轻扯了扯,线绊在枝桠上下不来,她一手攀着树枝,身子斜斜探过去,另一只手拿着风筝往上绕。

月桂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对话,急急的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很是没好气的对喜乐说,“我们阿凡又不是你的奴才跟班,老使唤他做什么?这么高的树也叫他爬,万一掉下来摔着了,你赔得起吗?”

喜乐知道月桂的厉害,有些怵她,站在树底下不说话,他娘在屋里听到不乐意了,走出来拉着他的耳朵往屋里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去招惹那家人,偏不听,挨骂了吧。人家身份高贵,哪是你能使唤的,进屋去。”

喜乐哭丧着脸,“我的风筝……”

“不要了,回头娘给你买个好的。”

那厢白千帆已经把风筝拿下来了,“喜乐,给你。”

“我们不要了。”喜乐娘回头轻蔑的瞟她一眼,“你捡了,给你吧。”

月桂气得跑过去,抢过风筝要往她门里扔,被白千帆又抢回来,“别扔,小心扔坏了,婶子说,给我了。”

“你怎么听不出好歹呢?”月桂有些怒其不争:“你想要风筝,我给你买就是,干嘛捡别人不要的!”

“买不还得花钱吗?”白千帆把风筝藏在背后,防止她再抢。

月香看着她们直摇头,“有话回来说,站在外头吵好看吗?”

白千帆冲月桂嘻嘻一笑,拿着风筝跑进门去,月桂无可奈何,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开始数落:“不是我说你,虽说现在咱们是平头老百姓,可你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能阿猫阿狗都来使唤你,还有,危险的事不能做,树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同谁都好相与,弄得现在七八岁的孩子都来欺负你。今儿个叫你爬树,明儿个叫你上墙,后儿个还不定怎么着呢,这样下去,你都成他的跟班了。”

“哪有你说的那样,他喜欢我,才同我玩呢,”白千帆辩解道:“我现在是个小子,不同他玩,难道在姑娘堆里混么?那不穿帮了吗?”

“横竖你还小,在姑娘堆里混怎么了?”月桂道:“你倒底还是个姑娘家,跟一群半大的小子成天混在一块不方便,要我说,你还是当姑娘的好。”

“那不成,我说过了,一个家里得有男人才行,不然人家会欺负咱们的,我懂一点功夫,扮小子在外头行走方便,就算有人想打咱们的主意,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等以后你们都找了郎君,我有姐夫了,再做回姑娘吧。”

眼见月桂还要说,月香赶紧插话:“我看阿凡说的也对,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三个姑娘不好撑起一头家,咱们出门办事不方便,好些事要靠她去做,再说喜乐他们就是一帮孩子,阿凡在他们当中吃不了亏的。”

月桂叹了一口气,“我是心疼她,从前多金贵的人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前呼后拥的,现在落得上树给人捡风筝的了。”

“说好了当姐弟,你这还是把我当主子了。”白千帆说,“咱们把从前的事全忘了吧,就当自己是江南人,吃这里的饭菜,穿这里的衣裳,口音也得慢慢改,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人抓住。”

月桂嗤了一声,“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王爷压根就没派人来找咱们,咱们不用躲不用藏,大大方方的过日子就好。”

白千帆笑了笑,“要是这样也不错,说不定他早娶皇甫珠儿为嫡妃,压根不记得我了。”

语气是一种自嘲的语气,但脸上的笑意掩不住眼底一丝淡淡的惆怅,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只要爱过,总会在心里留下浅浅的痕迹。可是对她而言,那不是浅浅的痕迹,分明就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时,她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的那份心情。

第三百七十六章时机到了,动手吧

花厅前面的两株桃树开得正艳,挤挤簇簇的花朵沿着枝条爬得到处都是,风拂过,花瓣飘扬,落英缤纷,树下早铺了薄薄的一层,衬着绿茵茵的草地,煞是好看。

透过雕窗,楚王和太子坐在厅里下棋,一个着紫袍,戴玉冠,一个着月白长袍,乌发用丝带束起,两人皆是一脸风清云淡,棋盘上,黑白两子交错纠缠,却是杀得难解难分。

最终,太子以三子险胜,修长手指挑着棋子放入棋盒,笑道:“几年不见,三弟的棋艺见长啊。”

“却仍是二哥的手下败将。”

“从前咱俩下棋,每次我都赢你十子左右,现在只赢三子,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赢我了。”

楚王哈哈一笑,“借二哥吉言,真希望那天快些来,也让我尝尝赢棋的滋味。”

郝平贯从长廊那头急匆匆过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请您去一趟。”

墨容澉收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太子有些担心,“这个时侯传你去,会有什么事?”

墨容澉站起来,“去了就知道了。”

“他忍了这么久,突然召你去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以我看,还是……”

“宫里有二哥的人,焉知没有我的,”墨容澉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二哥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皇帝若想把他骗进宫里一刀砍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以皇帝那个优柔寡断的性格,真要痛下狠心来杀他,也不会是今天。

贾桐宁九把他送到午门外便止了步,今时不同往日,贾桐忍不住叮嘱了一句,“王爷要小心。”

墨容澉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皇帝在寝宫里见他,进去的时侯,墨容澉发现白贵妃也在,坐在妆台前在摆弄着首饰盒里的珠钗。一个后妃时时呆在皇帝的寝宫本来就不合规矩,现在皇帝召见臣子,她亦不避,那份嚣张跋扈显而易见。

墨容澉恭谨的行了礼,垂手立着,“不知皇兄叫臣弟来,有何要事?”

“坐吧,”皇帝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也没别的事,有阵子没同你好好唠唠了,今儿个想起来,便叫你过来说说话。”

墨容澉撩了袍子坐下来,“皇兄日理万机,还想着臣弟,臣弟甚是感动。”

“朕知道,自从皇后走了以后,三弟便与朕疏远了些,是何原因,朕心里也略知一二,定是觉得朕独宠贵妃,替皇后打抱不平吧。”

墨容澉拱手,“臣弟不敢。”

皇帝默了一下,“其实朕又何尝……皇后走了的这些日子,朕整日浑浑噩噩的,办了一些荒唐事,让三弟伤心了,可是在朕心里,真正能倚仗的还是三弟,若是三弟愿意,朕立刻下旨,恢复三弟的官职,连兵权也一并归还,你意下如何?”

墨容澉垂着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皇兄是天子,臣弟是臣子,天子有令,臣必当遵从。”

“以前的事就当是朕糊涂了,三弟不要介怀,还跟从前一样扶佐皇兄吧。”

“臣弟对皇兄的心,从未变过。”

“好,”皇帝终于笑了,“如此甚好,朕相信三弟应该知道怎么做。”

白贵妃这时侯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朵珠花,冲皇帝妩媚一笑,“皇上,您瞧这珠花好看吗?”

皇帝仔细瞧了一眼,“这珠花不够大气,象是小姑娘戴的,不适合爱妃。”

白贵妃故意嗔怪的撒娇,“皇上是嫌臣妾年纪大了么?”

他们谈论着一朵珠儿,墨容澉的目光自然也投过去,一看之下,心猛然一跳。脸上的表情已然收不住。

虽然楚王脸上的情绪飞纵即逝,皇帝却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笑笑,“朕爱都爱不过来,又怎么会嫌弃爱妃。这珠花嘛,”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倒是让朕想起一个人来。”

白贵妃问,“皇上想起了谁?”

“便是你那小妹妹,咱们的楚王妃啊,”皇帝笑道:“这珠花给她戴,再合适不过了,三弟,你觉得呢?”

墨容澉的手缩在袖子里握成了拳,脸上却笑得风清云淡,“有劳皇兄挂心,她原本倒是有一对这样的珠花。”

“是吗?”皇帝显得有些意外,“三弟对王妃的东西倒是记得很清楚,说起来惭愧,朕对贵妃的头饰可是模糊得很。”

白贵妃趁机娇笑道,“那是皇上没把臣妾放在心上呀,哪象楚王,爱妻如命的美德都传遍天下了。”

墨容澉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告辞。

皇帝说等等,他拿过那支珠花交到他手上,“这个还是楚王妃带着更合适,便赏她了吧。”

他握紧那支珠花,躬身谢恩,从承德殿里出来,后背上的汗几乎把袍子都浸透了。心里仍是存着一份侥幸,疾步走出宫门,才敢摊开手掌仔细看那支珠花。

灿烂阳光下,所有的阴谋无所遁形,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没有错,是他送给白千帆的珠花,原是一对,这是其中一支。白千帆很喜欢,经常戴在头上,可是怎么会落到皇帝手里?

他这才明白皇帝召他入宫的真正目的。皇帝在暗示他,在威胁他。晋王的顾虑没有错,皇帝终于忍不住要打破这种平衡,逼他作出决定了。

他握紧那枚珠花,阴沉着脸,目光看向远方,一再的忍耐,只希望皇帝能够觉醒,可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皇帝毫不留情的诛心。

宁九看他脸色不对,牵着马和贾桐一起走上来,“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墨容澉问,“王妃那边有消息了吗?”

宁九摇了摇头,这么大的国度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当初收到消息,就把人撒出去了,从刘家镇一路向南追,听说是要往岭南去,年后追到了岭南,可岭南地方大,三郡六府十二县,更别提那些星罗棋布的乡镇村野,小王妃随便往一猫都够他们找的。

墨容澉把手掌打开,“这是王妃随身带的东西,皇上刚刚给了本王。”

宁九贾桐皆是脸色一变,“王爷的意思是,王妃在皇上手上?”

“不管在不在?叫人去查。”墨容澉重新把珠花攥紧,幽暗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时机到了,动手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金蝉脱壳

“主子!主子!”去前院拿早饭的小丫环气喘吁吁的跑进落星阁,“大事不好了!”

修元霜正托着小壶浇花,叫她叫得有些心烦,正要说话,一旁的秋纹先开了口,“大清早遇着鬼了么,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小丫头嗫嗫的:“奴婢去前院拿早饭,可前院一个人也没有,厨房里冷清清的,只有昨儿剩下的馒头了。”

秋纹吃了一惊:“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可能,你看仔细了?”

“看得真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厨房里冷清清的,各处的屋子都关着门,但推开来,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奴婢特意跑到大门上去看了,大门和侧门都是关着的。”想着刚才看到的让人发瘆的场面,小丫环仍是心有余悸。

秋纹有些不相信,偌大的一个王府,怎么可能没有人呢?

“主子,奴婢去瞧瞧。”

修元霜直觉不对劲,把水壶放下,“我同你一起去。”

主仆两个匆匆赶过去,往日热闹的前院果然是一片空寂,只有厨娘养的几只鸡在悠闲的踱着步子。

真是活见鬼了!秋纹的心吊了起来,不管不顾的跑去推所有的门,然而门里只有空寂。

修元霜的心直直往下坠去,转身往怀临阁走,因为太着急,也顾不得形象,提着裙子跑了起来。二道门上亦是没有人,一路冲进去,花红柳绿,春色正好,可是……人影子都没一个!

她站在墨容澉的屋子里,仓惶的四处张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

秋纹跑了进来,惊惶的看着她,“主子,哪都没有人。”

修元霜明白过来,墨容澉这是把她丢下了。

她看似终日关在院子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其实朝野的局势,她还是略知一二的,皇帝和楚王搞成现在这种僵局,爹爹的处境也很为难,派人给她送信,要她找机会劝劝楚王,或是趁早做准备。

她不会去劝,因为知道劝也没有用,她也不会做什么准备,从嫁过来起,就下决心要生是楚王的人,死是楚王的鬼,此生绝不跨出府门一步。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墨容澉就这样把她丢下了,就算不愿带她走,提前知会一声也是应当的吧?

她想笑,声音从喉咙里冲出来,却成了呜咽,他怎么可以这样,让她猝不及防的面对这一切?

她受过那么多委屈,可没有一次象现在这样,让她如此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爱的男人走了,走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然,把她丢在这座大宅里,自生自灭。

“主子,我们怎么办?”秋纹扶住她的手臂:“要不,咱们回大学士府吧?”

修元霜挺直了脊梁,脸上的仓惶惭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她在屋里环顾了一圈,低声说,“回去吧。”

秋纹以为她说的是回大学士府,没想到回到落星阁,她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说话。

“或许大家已经知道了,王爷和府里其他人都走了,但是我还在,楚王府还在,愿意留下的我欢迎,愿意走的,我不强求,结了工钱,各自去奔前程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如何决择。在楚王府当差脸上有光,工钱也比别处的都高,能进来,就没想过出去,可现在……楚王爷走了,这往后会怎么样谁说得准啊……

沉默中,有人问,“王爷今后会回来吗?”

“会,”修元霜的表情很坚定,“这是他的家,他一定会回来的。”

大约是她的这份冷静从容感染了大家,竟是没有一个走的,全都留了下来。

到了晚上,秋纹摒退左右,悄悄问她,“主子,院里的人虽然不多,可张张嘴都要吃,到了月底还要发工钱,咱们现在一点进项都没有,拿什么养活他们?”

修元霜说,“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

她嫁过来的时侯,娘家备了丰厚的嫁妆,用来撑个三年五载没有问题,她唯一的问题是墨容澉,他真的会回来吗?在她花完最后一文钱之前,他真的能回来吗?

——

“什么!”皇帝勃然大怒,摔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一夜之间金蝉脱壳,人不见了?”

“是,”白如禀被皇帝这泼天大怒吓得腿肚子直打颤,“楚王府的大门已经两天没开了,臣觉得奇怪,派人进去打探,这才,才知道人都没了。”

皇帝一屁股坐了下来,脸色灰败,喃喃道:“他居然走了,走了……”

白贵妃扭着腰肢走过来,“走就走了,难道皇上还怕他不成?”

皇帝一腔怒气找到了出处,站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白贵妃跌倒在地上。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拿楚王妃威胁他,楚王岂是受人威胁的人,一怒之下,他必定,必定……”他突然说不下去,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坐了下来。

白如禀几时见皇帝发过这么大的火,顾不得去扶自己的闺女,赶紧往地上一跪:“皇上息怒,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臣传太医过来。”

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朕没事,一时怒火攻心罢了。”

白如禀仍是跪着,“皇上,臣这就派人去追捕楚王,一定将他抓回来。”

“没有用的,他走得这样干净,一定是早做了打算,”皇帝看一眼坐在地上小声啜泣的白贵妃,叹了一口气,“都起来吧,事以至此,怨谁都没用。”

白如禀这才起了身,又去把白贵妃搀起来,朝她使了个眼色,白贵妃抽抽嗒嗒,一肚子委屈,也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侯,让兰芝扶着回自己殿里去了。

白如禀躬着身子问,“皇上,您看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皇帝苦笑了一声,“他这一走,已经表明了态度,准备迎战吧。”

白如禀很有信心,“楚王手里无一兵一卒,只要他敢冒头,臣必定给他迎头痛击!”

“你忘了他身后还有太子,”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倒轻松了一些,“便是有也不怕,敌在暗,朕在明,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朕便可以打着消灭乱党的旗号,将他们一举歼灭!”

第三百七十八章越来越有盼头

还真被月桂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晓月绣坊连连亏损,到如今连进货的钱都拿不出来,显然是撑不下去了。

月香月桂坐在桌旁愁眉不展,白千帆脸上倒没有什么愁模样,利索的清点着剩余绣品,一边点,一边写在纸上,“绣袜八双,手帕十二条,鞋面五张,荷包十个,香囊十个……”

月香问:“你点这些做什么?拿出去贱卖?”

“当然不是,”白千帆说,“咱们虽然买卖撑不下去,但口碑还是有的,往后咱们接活回来做,这些东西搭着还是卖得出去的。”

月桂没好气,“当初手里握着银票,腰杆子粗得象土财主,什么都要好的,象你那样做买卖,不亏才怪,现在你说接活回来做,那更挣不了什么钱了。”

“姐姐别骂我了,咱们吃一件长一智,权当是交了学费,”白千帆笑嘻嘻的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有人看中了咱们的铺子,愿意租来做买卖,两位姐姐觉得怎么样?”

月桂一听就起了警觉:“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最要紧是把身份来历弄清楚,咱们可不能什么人都打交道。”

月香愁的是另一件事,“把铺子租了,咱们靠什么生活,总不能指望着那两个租金吧?”

月桂道:“正是,在这种地方,咱们这样的铺子能租个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白千帆从腰上解下荷包,把里边的钱倒出来,几颗碎银,还有几个大子,在灯下闪着幽光,“一个月一两二钱租金,人家说不租长了,先交两个月的,若是生意好,便做下去,若是不好,他们也不能在这里死撑,自然要挪地方的。”

月桂月香睁大了眼睛,“你不回来同我们商量,就答应了?”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我想着你们是姑娘家,不方便同外男打交道,所以就……”

月桂有些不乐意,“哪有这样租铺子的,人家都是按年租,他是按月租,若是两个月后他不租了,咱们不得喝西北风去呀!”

“万一生意不好,也不能让人家喝西北风呀!”

月桂瞪她,“你倒底哪头的?”

“姐姐别瞪眼呀,”白千帆反正不怕她,仍是笑嘻嘻的,“将心比心嘛,咱们自己做了赔本买卖,也替人家想一想,两个月就两个月,好歹有二两银子进账,我想过了,月桂姐姐绣活拿手,往后就专接绣活,月香姐姐点心做得好,每日做几屉点心,我负责出去卖,你们觉得怎么样?”

月桂月香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月桂道,“你说的这法子倒是不错,绣活不需要成本,但点心还是要的,那点租金不知道够不够?”

“这一层我也想过了,咱们做就做不一样的,”白千帆舔了舔嘴唇:“我记得以前绮红姐姐做过槐花饼,椿蛋饼,蒿子粑粑,糖油葫芦,到了夏天还做荷叶饼,莲子酥,玉米饼,秋天有菊花饼,桂花糕,酸枣粑粑,冬天咱们可以煨地瓜,好些东西是野生的,我会爬树,弄这些没问题的,物以稀为贵,咱们不卖贵了,换着时令做,一准有生意。”

她说得两眼放光,月香也深受鼓舞,“我看这主意好,就这么着吧,不用打什么本,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呢,也只有咱们阿凡这么聪明的人才想得到。”

被戴了高帽子的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我要是聪明就不会做赔本买卖了。”

就这么的,晓月绣坊变成了一家卖粮油的铺子。

粮油铺子的掌柜姓钱,刚好白千帆改的名字也姓钱,因着同姓,处起来有几分亲切,钱掌柜于是很不好意思的告诉她,本来他是另租了一处地方做住处,可没成想,那家人反悔,不租给他们了,所以想再问白千帆租一间厢房来住。

这事白千帆倒是要跟月桂月香商量,毕竟后院住着两个大姑娘,怕不方便。

月桂月香看钱掌柜带着妻女,象个正派人,便都同意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行个方便也是好的,再说多得几钱银子呢。

粮油铺子热热闹闹开张了,生意貌似还不错。

白千帆每天挎着篮子走街窜巷,叫卖着时令的小点心,刚开始两天挺清淡,后来她找着诀窍,特意在家里有小孩的门口叫卖。

小孩子被引出来,她免费给个饼,小孩子吃完了还想要,做娘的也不好意思,只好掏钱来买,一个子买两个,等于是白送了一个,占了便宜心里高兴,东西好吃又不贵,再一看小伙计长得眉清目秀嘴还甜,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这样的点心不光小孩喜欢,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也爱吃,白千帆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从不占半分便宜,有时没卖完,她也白送,渐渐得了好人缘,到了点,就有人站在巷口张望,盼着她来买点心。

就这样,小买卖做出了大口碑,一篓子点心背出去,不用走完两条巷子,东西就卖光了,没买着的还挺郁闷,嘱咐他明天多带一些出来。

因为是时令点心,白千帆对节日挺关注,眼看端午要到了,她跑到很远的地方去采粽叶,洗干净泡在水里,早上放在竹篓里一起拿出去卖,她卖得比集市上便宜,在巷口一拿出来,一窝蜂就被抢光了。

早早卖光了东西,她也高兴,因为有时间再去摘粽叶子,她还采了很多艾草回来,这里的人有在门和窗户上扎艾草的习俗,她半卖半送,居然也小小挣了一笔。

同镇上的居民越来越熟,大伙都亲切的叫她“阿凡”,她常常半卖半送,大伙也不好意思总占她的便宜,于是也拿东西送给她,有时是一把青菜,有时是几颗蒜头几块姜,或是一把水灵灵的葱几个红艳艳的辣椒。

不光有素菜,还有荤的,江南小镇,水丰鱼肥,随处可见垂钩钓鱼的人,有时碰到熟人,顺手就给她一条。有一回到屠夫家去,人家给了她一块肉,她高兴得眼睛笑成了缝。还有一回,一个老太太家里刚好出了一窝小鸡仔,给了她一只,嫩黄嫩黄小绒球,让她想起了小黄,她打算喂着它生蛋,然后蛋生鸡,鸡生蛋……她眯着眼睛做美梦,越想越美滋滋。

白千帆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夕阳里,她昂首挺胸,背着卖空了的竹篓,大步走在归家的小路上。

第三百七十九章打起来了

然而世事难料,白千帆盼望的好日子并没有来到。刚过了端午,如平地起了惊雷,楚王和皇帝打起来了。

小老百姓们不关心局势,他们害怕的是打仗,然而消息传出来没多久,战火就已经蔓延过来了,没有人再想着吃点心什么的,纷纷打点行李,准备要逃难了。

但对白千帆她们来说,楚王比打仗更令她们恐惧,万一被抓到了,那就是一个死啊。

月桂主张混在老百姓里,一起逃难。月香却舍不得辛苦置办下的这份家业,有些犹豫。白千帆主张先观望两天,毕竟只是听说,还没有真的打过来。

没过多久,听说跑路的老百姓被官兵堵在半道上,有的被抢了钱财,有的被抢了老婆,哀声怨道,民愤四起,可面对那些当兵的手里的长矛短剑,百姓们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忍了。

走不出去,只好打道回府,没走的也知道逃不出去了,大家都躲在家里,足不出户,皆是人心惶惶,紧张的气氛笼罩在小镇上空。

又过了两天,附近的苏城里四面的城门紧闭,不再准人随意进出。驻守的官兵全缩在城里,可镇上的百姓还是不敢跑,因为听说楚王的军队就在城外,楚王名声在外,那是比皇帝更让人害怕的人物,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险。

听说楚王来了,月桂月香吓得魂不守舍,终日惶恐不知所措。

白千帆虽然也害怕,但是比她们要镇定许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但她觉得既然在打仗,楚王爷应该没有精力顾及她,说不定躲在他眼皮子底下反而安全,她是个乐天派,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把想法告诉月桂月香,她们却更加愁眉不展,那毕竟是楚王爷啊,光是想一想那个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又过了几天,大家发现楚王的军队虽然兵临城下,但是并没有对苏城周围的镇子村庄进行骚扰,他们的小日子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渐渐的,躲在家里的百姓们尝试着走出家门,该干什么该什么去,日子又跟从前一样有条不紊的了。

说起来也有些怪,离着十几里地的苏城两军对恃,城里的百姓被征粮抓丁叫苦不迭,城外的百姓却悠哉悠哉,生活得安宁平静。

百姓们原先对楚王是心怀恐惧的,毕竟他是名声在外的煞神,印象里都是关于他的凶残,丑陋和暴戾。但这一次,他离得这么近,却丝毫没影响到周边百姓的生活,大家对他的评价空前好了起来。夸他治军有方,纪律严明,心怀百姓。唯独对他的长相还是一致认为的丑陋无比。

白千帆背着竹篓从巷子里穿过,听到两个小媳妇在聊天。

“我告诉你啊,前天我兄弟上山砍柴,远远的看到过楚王一面,当场吓得腿一软,差点没从山头摔下来。”

“是嘛,他长得有多吓人啊?”

“跟传闻中一样,面黑如锅底,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大獠牙,身高八丈,穿一身金甲,非常威武。”

白千帆卟哧一笑,“花嫂子,您说的是钟馗吧。”

聊天的小媳妇扭头看到是她,咧嘴一笑,“阿凡来了,有日子没买你的点心了,今天都有啥呀?”

白千帆把空竹篓扬了扬,“没有了,怕卖不了,我姐姐没做多少,明天做玉米饼,两位嫂子要吗?”

“行啊,明天你来吧,”花嫂子笑道:“即便不买饼,也来玩嘛,我家小启可喜欢你了,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说是阿凡哥来了。”

白千帆问,“小启不在家啊?”

“别提了,昨天跟我回娘家,听我兄弟说起楚王,他没看着,愣是要他舅舅今日带他去看,这个小赤佬,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倒想去看,也不怕看了夜里做恶梦。”

虽然墨容澉伤了她的心,但听别人这样丑化他,白千帆还是忍不住替他辩驳:“花嫂子的兄弟确实看清楚了么?那不是楚王吧,楚王其实一点也不丑,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一直没说话的刘家嫂子打趣道,“比我们阿凡还好看?”

“就是,我们阿凡以后长大了,可是个美男子,将来哪家的姑娘嫁给你算有福气的了。”

白千帆红着脸打着哈哈,“我还小呢,等上边两个姐姐嫁了再说。”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刘家嫂子说,“你两个姐姐都不小了吧,订亲了没有?”

白千帆摇摇头,“年纪是到了,还没有定亲。”

“可巧了,我有个熟人看上你姐姐了,就是长着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一对小梨窝的那个。”

白千帆哦了一声,“那是阿香姐姐。”

“对对对,就是她,”刘家嫂子很是热情,“你回去问问你姐的意思,要是愿意,就把亲事定下来,眼下这兵慌马乱的,早些成了亲,有人照应也是好的。”

白千帆问,“不知道男方是什么人?”

“这个你放心,我那熟人开香油铺子的,不说大富大贵,总归是过得去的,膝下就一个儿子,宝贝得很,嫁过去就是小老板娘,亏不了她的。”

白千帆觉得还不错,嫁个小门小户,没那些个麻烦事,家里还小有产业,安生过日子是可以的。

回到家,她就跟月香说起这事,羞得月香满脸通红,捂着脸直喊不嫁。

月桂在一旁笑话她,“不嫁要当老姑娘么?”

“你跟我一般大呢,你怎么不嫁?”

“又没人看上我,怎么嫁?”

“我让给你得了,你先嫁。”

“这种事还能让么?再说人家看上的是你。”说到这里,月桂想起来,“若是觉得好,先定亲吧,定了亲,那个二溜子再来,我就往死里削他!”

白千帆问,“哪来的二溜子?”

月桂道,“你天天外出不知道,有个二溜子老到咱们门口来张望,看到月香就跟丢了魂似的走不动道,被我拿扫帚赶过几回,可那人没皮没脸,今儿赶了,明儿又来,月香脸皮薄,还不准我说出去。”

“嘿!这个色胆包天的!”白千帆一巴掌拍在桌上,横眉竖眼道,“欺负咱家没人么,明天我不出门,好好会会那个二溜子!”

第三百八十章你不同意?

城外的驻营,墨容澉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看着面前的军事地图。

一旁的太子墨容渊眉头紧皱,“依我看,这苏城不打也罢,咱们绕过去,直接打金陵,你意下如何?”

墨容澉摇了摇头,在地图上画了几道杠,“绕过去不是不可以,可苏城在这里,便是敌方最有利的保垒,严守义不是吃素的,他退有苏城,进可达云城,我们若是绕过去打金陵,难免腹背受敌。”

“那就强攻,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苏城是百年老城,风景如画,名胜古迹多不胜数,毁了可惜了。”墨容澉说着这番话,心里想的却是曾经答应过白千帆,要带她来游江南,江南最负胜名的苏城若被毁了,倒时侯真的来了,不免徒生遗憾。

太子想了想,“三弟的意思是困着他们?”

“虽然咱们进不去,可是他也出不来,我听说严守义在城里征粮,引得百姓怨声四载,严守义打战是把好手,可若失了民心,离死也不远了。等到他弹尽粮绝的一天,城门自然开了。”

太子面露欣慰:“倒底是战神,论打战,谁敢在楚王面前班门弄斧?墨容瀚大概没想到,你虽然失了兵权,振臂一挥,依旧有千军万马响应。”

墨容澉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他暗中培植了这么多势力。”

太子看着他,“你恐怕是知道而听之任之吧?”

既然太子知道,墨容澉也不隐瞒:“是,我确实知道,他是君王,这天下是他的,他想要权力集中,也是应当的。”

“你就不怕他收了权,转头就来杀你?”

墨容澉往账外一指,“他杀不了我的。”

太子扭头望去,账外士兵整齐列队,个个精神抖擞,虽然是围困,但是并不松懈,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战斗力。

太子笑了笑,他当然知道皇帝杀不了墨容澉,楚王是东越的战神,也是每个士兵心里敬仰的神,区区两枚虎符算什么,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楚王活着,皇帝会觉得他永远不可能完整的掌控整个东越,这是当权者的忌讳。

不过他不一样,他比皇帝要了解楚王,如果说这些兄弟当中,真正的没有野心的,那只能是楚王。

他虽然排行老二,却是皇嫡子,五岁立太子,他知道自己成皇的路还很长,所以暗中观察每一个兄弟,其中最让他看重是老三墨容澉,他不善言谈,喜欢和人保持距离,对权力表现的十分淡漠,所以宁愿跟着军队南征北战去历练自己,也不愿意在京城经营他的势力。

后来楚王误信馋言,率军进京擒王,他一度以为墨容澉是要自己上位,可是并没有,年轻的楚王只是把大皇子扶上皇位,自己在旁边尽心尽力的扶佐。所以他才没有闹得鱼死网破,而是选择隐循,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墨容澉。

如今,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他们的的旗号是拨乱反正,一旦攻下临安,他便能上位,对楚王,他必定是委以重任,绝对不会胡乱猜忌。楚王在,他的江山才能永固,这一点,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可笑墨容瀚自认为忍耐功夫一流,到最后,还是输在这上头。

绮红和绿荷坐在账中清理刚摘回来的桅子花,宁九挑了账帘进去,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绿荷一见他,立刻抿嘴笑,起身说,“我得给爷送茶去了。”

绮红哎了两声没喊住,眼睁睁看她扬长而去,低头坐在那里,一张脸羞得通红。

宁九向来脸上没表情,对她也一样,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听说你上山摘花又崴了脚?”

“没什么事的,”绮红的声音细得象蚊音,“已经不疼了。”

“抬起来我看看。”

“真的不碍事了,我不是……啊,你怎么……”

不理会她的反抗,宁九蹲下来,抓起她的脚,很干脆的脱了鞋子,里面是一双雪白的罗袜,绮红大惊失色:“你别,会让人看到的。”

宁九充耳不闻,又把袜子扯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定没事,才重新给她装上鞋袜,抬头一看,绮红的脸上红得快沁出血来,他放柔了语气,“别人看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娶你。”

绮红越发羞恼,却不敢象绿荷对贾桐那样对他,转过身子,细声细气的道:“谁答应了?”

宁九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凝神看她,“你不同意?”

哪有这样逼问人家的?绮红咬着嘴唇不吭声,她简直都没弄明白,和宁九没说过几次话,怎么就到了谈婚说嫁的地步了?

宁九也沉默着,他是个骄傲的人,有些话轻易不肯说出来。

两相沉默,气氛便格外尴尬,绿荷在账外等了半天,不见宁九出来,也没听到里边有什么动静,很是奇怪,踮手踮脚过去,想趴在帘缝里看,被贾桐拎着衣脖子扯开。

“你做什么?”绿荷压低了声音,怒视他。

贾桐对着她总是笑嘻嘻:“我问你要做什么?别怪我没警告你,小心小九儿的剑再横在你脖子上。”

提起上次的事,绿荷还心有余悸,往远处走了几步才跟贾桐秋后算账,“你还好意思说,他都把剑横我脖子上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谁说我没放,”贾桐抽出剑来比划:“你没看到我也抽剑了吗?”

“抽剑又怎么样,反正你打不过他。”

贾桐很认同的把剑插回剑鞘:“那倒是真的。”

绮红是很耐得住性子的人,可是和宁九比耐性,她甘拜下风,实在受不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只好说,“你出去吧,爷该找你了。”

宁九一动不动的杵着,仍是那句,“你不同意?”

绮红咬破了嘴唇,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重重的点一下头。

“真不同意?”

“不是。”她忙解释,她点头是表示同意啊。

宁九不笨,瞧出她的意思,总算是放过她,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绮红一口气松下来,瘫在椅子里,怔了怔神,忍不住笑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她不在,爷都不会笑了

绮红想起临行前的那个夜晚,大总管向她和绿荷传达王爷的意思,是去是留?

绿荷虽然有些羞涩,还是选择留,她家就在城里,可她和贾桐早私定了终身,她是一定要跟着贾桐走的。

她当时很犹豫,一来她家就在城外,二来她到了年纪,过年后不久就要放出去的,三来白千帆不在,她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没有意思。

正踌躇着,宁九一头闯进来,他难得到姑娘屋里来,屋里的人都吓到了,但宁侍卫很冷静很从容的说了一句话,“你们出去一下。”

绿荷和郝平贯便自动自觉的退了出去,她站在那里没动,她知道宁九是来找她的,打一进来,他就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心惊胆颤不知所措。

她低着头,听到他的声音很清晰:“你愿不愿意眼我走?”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有些不明白。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又问了一句,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等了一会,失望的表情慢慢浮上面容,“你如果答应,以后我会照顾你,如果你不答应,就当没这回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而她,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叫住了他。

他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透着微弱的希翼,老实说,她见多了宁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旦从他脸上发现点别的情绪,便觉得很是震憾,而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的这种异常反应是因为自己。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而她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都是矜持的人,话不必说透,从动作神情便能看出一二,她觉得他应当要高兴了,可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也点了点头,象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然后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后来绿荷进来问她,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对宁九并不了解,竟然就轻易的把自己许出去了?

说实话,到现在,她还是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和宁九的关系。一路走来,他对她还算关照,就象刚才那样,知道她上山撇了一下脚,立刻过来看她,可看过了就走,不象贾桐对绿荷,总有说不完的情话,有时侯把绿荷惹恼了,会嬉皮笑脸上门来请罪,哪怕被绿荷打得哇哇叫,也是高兴的。

宁九不一样,他不常到她面前来,有时在外头碰到,他远远站着看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她心头小鹿直撞,慌不择路的跑地营账里去。

正甜滋滋的想着,绿荷进来了,憋着笑上下打量她,“亲嘴了?”

绮红一听就跳起来,抽了桌上一支花打过去:“要死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绿荷绕着桌子跑,边跑边笑,“恼羞成怒,让我说中了吧!”

绮红追不上她,气馁的把花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下来,“才没有,你以为他是贾桐么,见了你跟猫见了鱼似的。”

“那他进来这么久,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

“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

绿荷噢了一声,“我明白了,他专程看你来了。倒底是得爷真传的人,谈个情都谈得与众不同。”

绿荷嗔怪的瞟她一眼,“还说我,你呢,给爷奉茶奉这么久?指不定和贾桐躲到哪里说悄悄话去了吧?”

“别提了,”绿荷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好气的坐下来,“又不是在王府,爷瞧见了都不会说什么,让那位看到却是一通好说,要不是看爷的面子,我非得跟她干起来不可。”

绮红一听就知道是说谁,当初因为小王妃,绿荷与皇甫珠儿结了梁子,两人一直不对付,倒底一个是主,一个为仆,真要闹起来,吃亏的是绿荷。

“别让爷为难,还是躲着点吧。”

“就因为我躲着她,”绿荷愤愤的道:“还以为我是怕她了,真要吵起来,我能把她骂到地底下去你信不信?一个罪臣女,还真拿自己当王妃了,我呸!最可气的是她那两个婢女,什么玩意儿,竟然使唤贾桐替她们拎水,贾桐那个软骨头,一叫他还真屁颠屁颠的去了,哼,等着吧,这回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绮红掩嘴笑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吃味了,贾侍卫你还不知道么,烂好人一个,昨儿个我还使唤他了呢,你也恼我?”

绿荷撇撇嘴,“那可不,你以后少使唤他,有事叫宁侍卫呗。”

“得性。”绮红瞟她一眼,“快干活吧,再晚要来不及上蒸锅了。”

绿荷拿起一朵花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真香,要是王妃在就好了,她最爱吃你做的花饼。”

绮红手一顿,脸上黯下来,“真希望快些找到王妃,爷太苦了。”

绿荷轻哼一声,“我看爷是自找的,谁让他把王妃送到庄子上去。说起来好笑,皇甫珠儿以为王妃跑了,她就有机会了,可惜,自荐枕席爷都不要,要是我,早一头撞墙死了,她倒好,跟没事人似的,这脸皮厚得也是没谁了。”

“爷心里还是想着王妃的,她不在,爷都不会笑了。”

“谁说不是呢,晚儿夜里,爷同几位将军议事,说着说着突然发起呆来了,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地方,样子可吓人了,”绿荷叹了一口气,“我听贾桐说,王妃跑去岭南了,爷在那里安排了人手,说是哪怕翻遍每一寸地皮,也要把王妃找出来。”

绮红突然想起来,“不是说王妃在皇上手里吗?爷就是因为这个才起的兵。”

“贾桐说爷心里早有打算,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王妃的事刚好是个导火线,皇上也是脑子不灵光,咱们爷是那受威胁的人么?”

“那王妃岂不是……”

“放心吧,贾桐说了,王妃压根不在皇上手里,那小丫头,到哪都不会亏着自己的,没听说吗,走的时侯顺走了爷一尊青窑扁瓶,值上万两银子,现在不定躲在哪个旮旯里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呢。”

绮红看她一眼,“贾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绿荷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也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是我严刑逼供出的,你别告诉宁九。”

绮红切了一声,“你这点严刑逼供他就什么都抖出来了,万一落到敌军手里,他一准是个叛徒。”

绿荷捂嘴笑,“你放心,他吃软不吃硬。”

绮红等的就是这句:“哦,你给他吃什么软的了?”

绿荷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恼羞之下要打她,绮红大笑,“你敢打,我告宁九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不需要仰仗谁的鼻息过活

白千帆在家等了一天,没见那个二流子出现,她是个坐不住的,见天色快黑了,拿着小木桶出门,想到溪沟边去弄点小泥鳅回来炸着吃。

结果刚走到院里,就看到有人在院门那里探头探脑,她起了疑心,顺着墙边慢慢摸过去,猛的拉开虚掩的门,拿着小木桶对着那人脑袋上一敲,喝道,“哪来的登徒浪子?”

那人显然吓的不轻,捂着脑袋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手扶着墙才站稳了身子。

白千帆定睛一看,是一个矮墩墩的青年,白净的面皮,一双眼睛直愣愣瞪着她:“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千帆跳起脚骂:“我管你是谁?在我家门里鬼鬼祟祟,没拉你去见官算好的!快说,你偷偷摸摸想干什么?”

月香月桂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月桂一见那人便叫起来,“就是他,就是那个二流子!”她说着四下里寻趁手的家伙。

白千帆一听就是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拖进门里,“关门,打狗!”

月香胀红着脸站在一旁,听到叫关门,犹豫了一下,只把门掩上,没有上栓子。

月桂找着一根竹杆朝那人扑过来,“我打死你个二流子,上次没打怕是不是,还敢来,我打断你的腿!”

白千帆说,“等等,姐姐们到屋里去,我来收拾他!”

那人明明比白千帆高大,被她揪在手里却象是傻了似的,只会翻来覆去的说,“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千帆被他唠叨得烦,用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喝道,“闭嘴。”

那人不闭嘴,扭头朝月香喊:“你就让她打我吗?我是你男人啊!”

月香本来象个傻子似的站着,听了这话,气得直哆嗦,“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得你。”

当众污辱人,这还得了,月桂和白千帆也懒得跟他费话,按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打了一会,白千帆觉得不对劲,停下手,看那人被她们打得鼻青脸肿,抱着头哎哟哎哟直叫唤,她拉住月桂,仔细打量那人,“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那人抱着脑袋从指缝间偷看她们,见她们不打了,慢慢把手放下来,“我叫梁宝田,住在镇西头,里长是我舅父,你们打我,我叫我舅父抓你们。”

白千帆和月桂对视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傻子啊!

白千帆不打弱小,把他拉起来,缓和了声音,“你老躲在我家门口看什么?”

梁宝田指着月香,“我看她,她长得漂亮,我要娶她当媳妇儿。”

月香呸了他一口,“做你的大头梦去!”

“我娘说,已经跟我提亲了,跟你家兄弟说好的,下了定就是一家人。”

白千帆愣了愣,指着自己,“我就是她兄弟。”

梁宝田显得有些委屈,“那你还打我?”

“你听好了,我姐姐的亲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好,她也不会嫁给你,以后不要来了,否则不管你是不是傻的,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哟!口气这么大,见谁一次打一次啊?”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一个穿着湖蓝色丝袍的青年走了进来,他是瘦高的个子,一双细长的眼,嘴角微微歪着,很是轻佻的样子,一进来,眼睛先在月桂脸上骨碌碌转了一圈。

梁宝田一见他,赶紧叫起来:“表弟,她们打我。”

这人身后还着几个小厮,一窝蜂涌进来,看到梁宝田哎呀一声,“谁把咱们表少爷打成这样了?”

白千帆往前一步,把月桂月香拦在身后,板着脸看着这些自说自话的人:“你们又是谁?”

“他是我舅父的儿子,他叫田进坤。”

月桂在后面悄悄扯白千帆的袖子,小声说,“他就是里长家的少爷,听说是个纨绔子弟,不好相与的。”

“小美人,躲在后边说我什么?”田进坤歪着脖子看月桂,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月桂平日里厉害,知道这人惹不起,只好先忍一口气,侧着身子避开那两道灼热的目光,不理他。

白千帆说,“你们进屋去,这里我来料理。”

“那怎么行?”月桂月香异口同声,“他们人多,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吵吵嚷嚷这一会,院门外头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一个年青小媳妇从人群里挤进来,冲白千帆赔着笑道:“哎哟,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阿凡,昨天我跟你说的就是他。”

进来的是刘家嫂子,她把梁宝田拉过来:“他就是香油铺子的少东家。”

她冲白千帆笑,白千帆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刘家嫂子,你跟我开玩笑了吧,我们家是小门小户,怎么高攀得起噢。”

刘家嫂子呵呵呵打圆场:“阿宝可喜欢你家阿香了,成了亲,一准疼媳妇的,他爹娘说了,只要新媳妇进了门,家里的生意都交给她,让她当家理事。”

白千帆脸都气红了,也顾不得许多,冷冷一笑,“他们家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一个傻子来提亲?”

刘家嫂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阿凡,嫂子是替你们着想,你们姐弟三个,在这里没亲无故的,以后跟梁家结了亲,就是一家人,来咱们这里快半年了吧,到现在都没入黄册,得罪了里长,以后事事艰难啊。”

“嫂子的好意,阿凡心领了,”白千帆拿过月桂手里的竹杆横在胸前,她虽然瘦,这半年个子长了不少,比月桂月香都高了,竖着眉,瞪着眼,也有一股子凌利的气势。

“我们三姐弟靠的是自己,不需要仰仗谁的鼻息过活,我两个姐姐的亲事由她们自己作主,不求富贵,只求两情相悦,我不管什么梁家田家,通通没门,今日把话说明白了,以后不管是谁,再来纠缠,休怪我钱凡不讲情面!”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赢得门外看热闹的群众一阵叫好,都是街坊,同白千帆也熟,以前只觉得这小子好相与,对谁都客客气气,嘴巴甜,又肯吃亏,都以为他是个软性子,没想到遇事这么硬气,连里长都敢得罪,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第三百八十三章要不把王爷抬出来

田进坤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帮表弟撑场面,而是冲着月桂月香来的,两朵姐妹花各有各的好,相比之下,月桂更合他胃口,长得漂亮,性格上还有几分泼辣。月香沉静一些,将来嫁给梁宝田,成了他表嫂,来往的机会多了,不愁弄不到手,正常大姑娘,没谁愿意守着一个傻子过吧。

他不是梁宝田,没那么好打发,当下呵呵一笑,“钱凡,不错,有骨气哈,不入黄册,准备当一辈子的流民啊?我表弟脑子不灵光,你不愿姐姐嫁与他,也是人之常情,你看我怎么样?”他摊着手往身上一比划,“这方圆十里,找不出比我长得更周正的人了吧?我家里有产业,里长是我爹,镇上谁见了我不得给三分薄面,我做你姐夫怎么样?”

白千帆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不是已经娶亲了吗?娶的还是苏城里太守家的闺女。”

“嗨,就我们这样人家的,谁家还没个三妻四妾的?只要入了我田家的门,我都当少奶奶一样对待,绝亏待不了她。”

“不好意思,我两个姐姐都不嫁人为妾,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嗨,你这人,好话说了一萝筐,怎么油盐不尽啊?爷看上了你姐姐,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外乡人瞎拽什么?惹得大爷发了火,把你们全赶出去,眼下外头打战呢,楚王的军队就扎在城外,你们敢走吗?那些当兵的可是大半年没挨过女人身子了,看到你姐姐还不红了眼,还有你……”他歪着唇笑得不怀好意,“长得一副小倌样,说不准他们也喜欢。”

月桂早忍不住了,竖着眉,杏眼圆眼,指着田进坤破口大骂,“猪狗赖泥的东西也敢打咱们的主意,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得性,一个小小的里长还能翻天不成,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你同我兄弟单挑一把!”

白千帆把手里的竹杆一扔,一手掌,一手拳,蹲了个起势:“来吧,咱们比划比划。”

这么多人看着,田进坤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二十了,钱凡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叫他同钱凡打,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没面子。

他的随从上前来:“少爷,我来替您打。”

白千帆轻蔑的一笑,“你要是不敢,让他替你也成。”

看热闹的群众哄然大笑起来,田进坤胀红了脸,把那随从往边上一推:“滚一边去,爷的事,几时轮着你插手。”

他把扇子往腰间一插,也摆了个起势,朝白千帆勾勾手,“来吧。”

来就来,谁怕谁,白千帆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练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练练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倒底怎么样?不过她对自己有信心,田进坤一勾手指头,她立刻就冲上去,用贾桐教的那几招对付他。

贾桐是一等一的侍卫,他教的虽然只有几招,对付一个乡镇土绅家不学无术的儿子,那是绰绰有余,田进坤都没明白过来,肚子上就挨了一拳,膝盖窝被踢中,腿一软倒在地上,白千帆赶紧压住他,左右开弓,一顿胖揍。

田进坤的随从们一见,立刻咋咋呼呼围上来,想群起而攻之,门外看热闹的群众早按捺不住了,一窝蜂冲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干什么?还嫌欺负得不够吗?”

随从们七手八脚把田进坤扶起来,有些欲哭无泪,倒底是谁欺负谁啊,这些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带着你们少爷快滚吧,以后别来了,人家兄弟是个练家子!”

“别看人年纪小,身手可是真不赖,想欺负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

“快滚,把你们这位傻子少爷也带走!”

“滚远点,这里不欢迎你们!”

随从们扶着两位挨了打的少爷,灰溜溜跑了,白千帆抱拳向大伙致谢:“多谢各位街坊帮着说句公道话,钱凡记着大家的恩情,往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小小年纪,说起场面上的话来也一点不含糊,大伙越发不敢轻看他,都拱起手回应几句,看天色已晚,慢慢散了。

白千帆把院门关好,和月香月桂进了屋,三人对视一眼,白千帆是天大的事不放在心里,仍是笑嘻嘻一张脸,月桂月香脸上却犯了愁。

月香道:“得罪了里长兄妹,这可怎么是好?”

月桂沉默半响,“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实在不行,”她看白千帆一眼,“要不咱们把王爷抬出来?”

“怎么抬?”白千帆斜着眼睨她,“借王爷的面子把田梁两家的事解决了,然后让王爷把咱们解决了?”

月桂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嘴里嘀嘀咕咕:“我觉得,或许王妃求求情,王爷对咱们从轻发落也不一定的,以前在府里,多少次差点丢了小命,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嘛。”

“你也知道是以前,可是后来我跑了,他没休我,没与我和离,堂堂的楚王妃跑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就冲这个,他也轻饶不了我。你想去找他,你自己去,我可不去,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一个不小心,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小命就玩完了。”

月桂也是没办法才想到这个,听白千帆这么一说,立刻打了退堂鼓,两权相害,取其轻,想比之下,还是楚王更可怕一些。

“算了,别想了,咱们怎么说也是从堂堂楚王府出来的,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里长不成?”月桂拍了一下桌子,给自己鼓劲:“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白千帆笑起来,“姐姐是想考取功名么,怎么掉起书袋子来了?瞧瞧,楚王府出来的丫环都是出口成章的,一个小里长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只有月香还是忧心忡忡,“今天把人打成那样,表面上看,咱们不占理,还是做点准备吧,说不准明儿就找上门来了。”

月桂问:“准备什么?”

“当然是银子,打了人不得赔偿啊?”

月桂眼一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白千帆呵呵呵,“明儿个来了,再打一顿。”

月香摇摇头,“你俩先横着吧,我做饭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王爷的宝贝,轻易不让人碰的

白千帆在家等了几日,并没有等到田梁两家来找麻烦,倒是等到了楚王和苏城守军交战的消息。

战火并没有蔓延到小镇来,可站在街头能听到激昂的战鼓,还有两军对垒撕杀的声音,一时间,小镇上人心惶惶,百姓们又开始足不出户了。

月香连声叹气,“刀箭无眼,王爷要小心啊。”

月桂不以为然,“你操的哪门子心,咱们王爷是战神,论打战,怕过谁?”

平日里话最多的白千帆却变得沉默了,总是抱膝坐在台阶上,望着虚空的一点怔怔出神。

月桂过来拍拍她的头,“担心王爷?”

“我担心他做什么?”白千帆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他是大将军,又不用亲自上战场,我担心的是城里的百姓,城门关了这么久,就算有上年的陈米要吃,可还要菜呢,城外的疏菜送不进去,他们吃什么?”

“哟,咱们阿凡是菩萨托胎,都自顾不暇了,还替黎民百姓操心。”

“怎么自顾不暇了,咱们不是还有粮食吗?”

“钱掌柜心好,说同姓不分家,赊给咱们一些米油,眼瞅着米缸又快见底了,再赊我都不好意思了。”

白千帆哈哈一笑,“当初我说姓钱,你还不乐意,现在知道好处了吧?”

月桂嘀咕着,“姓钱有什么好,一身铜臭味。”

“铜臭味怎么了,咱们不坑不骗,靠本事吃饭,再说了,离了钱活不了,我就爱姓钱,钱凡,有钱的平凡人。”

月桂白了她一眼,“就你这取名字的水平,我可算是领教了,瞧瞧你当初给小兔仔们取的名字,小灰小白小黄小花……全是小字辈,没让我和月香叫小桂小香就不错了。”

一提起小兔仔,白千帆还真是想念,一窝六个,她送了两只给绮红绿荷,送了一只给前院的老马头,还剩三只,离开的时侯没带走,也不知道它们长大了没有。还有雪球和咕咕,该生第二窝小仔子了吧?

——

绿荷看了一眼沙漏,对绮红道:“到时间带它们晒会太阳去了。”

绮红摘着手里的青菜,“你带它们去吧,我完事了就出来。”

绿荷嗯了一声,把放在账边的大竹篮拎起来出了营账。

初夏时分的气侯是最怡人的,空气里有花香的味道,阳光也轻浅,照在身上再舒适不过。

绿荷把竹篮拎到一处草地上,六只小兔仔整齐的趴在窝里,她一只只拎出来,放在哪,小兔仔就趴在哪,再也不挪动。

绿荷笑骂道:“你们可真不象你们的主人,她成天闲不住,你们倒好,放哪定在哪,懒得跟猪似的。”

本来揽月阁里只剩了三只,有两只在怀临阁,一只在前院,走的时侯,王爷把它们凑齐了,一块带走,只可惜咕咕和雪球没了,小王妃不在,它们居然不吃别人喂的食,就这么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有情义的主子才能养出这样有情义的生畜来。

风里有细碎的铃音传来,听着象铃,其实不是,是腰间的玉珠撞击的声音。绿荷没抬头,却皱了眉,躲都躲不过,她偏还凑上来,不是自讨没趣么?

皇甫珠儿到了跟前,没理她,自顾自的蹲下来看小兔仔,年青青的姑娘,看到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没有不眼热的,她很想要一只,就是不好意思跟墨容澉开口。

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边上绿荷一声厉喝:“别动!”

皇甫珠儿被她喝得真的顿了手,“怎么了?”

绿荷把小兔仔们一个个放回去,拎起竹篮,这才没好气的道:“这是王爷的宝贝,轻易不让人碰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皇甫珠儿气得直发抖,“站住!”

绿荷充耳不闻,她谁呀,叫站住就站住,岂不是很没面子!

见绿荷不理,皇甫珠儿的两个贴身丫环赶紧上前拦住:“我们姑娘叫你,听不到啊?”

绿荷把竹篮放在身后,挑着眉瞪她们,“听到了怎么样,我家小兔爷该回去了,没功夫理别的。”

绿荷本是个不怕祸的,一路上同皇甫珠儿闹过几次,墨容澉虽然骂她,话不重也没有惩罚,她心里有了底,对皇甫珠儿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皇甫珠儿冷着脸上前来,“一个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大呼小喝的!”

“我是奴才,可不是姑娘你的奴才,”绿荷伶牙俐齿的道:“到了外边,别人也叫我一声姑娘呢。”言下之意,皇甫珠儿和她的身份也差不多。

皇甫珠儿气得脸都红了,喝道:“掌嘴,今儿个我就替三哥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

她的两个贴身丫环抡着袖子摩拳擦掌,她们也是做奴才的,可没见过象绿荷这么嚣张的奴才,每每怼得她们主子气得发抖,早就想教训她了。

绿荷却并不慌张,真要打起来,她也不怕,扯头发抓脸,谁不会啊,她好歹也是跟着小王妃在杨树胡同见过大场面的。

但在这里,并不需要她动手,她冷冷一笑,扬声叫道,“贾桐!”

贾桐就站在不远处,墨容澉把宁九带走了,把他留下保护皇甫珠儿,这边发生的事情,他早看到了,姑娘家吵架,他一个大老爷儿们不好插手,便站在一旁看着,但谁要惹事可不行,听到绿荷叫,他几个跨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绿荷指着那两个丫环,“她们要打我。”

那还了得,贾桐平素笑嘻嘻,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脸一沉,眼睛一瞪,也是蛮吓人的。

皇甫珠儿忙说,“是绿荷先无理的,她们也是为了维护我。”

对皇甫珠儿,贾桐还是遵守该有的礼数,抱拳一拱,“皇甫姑娘,绿荷是王爷的人,若有什么冲撞之处,等王爷回来,我定如实向王爷禀告,可您的人要在这里动手,恐怕不妥吧。”

贾桐出了面,皇甫珠儿只好作罢,她知道墨容澉底下这些人都不喜欢她,嘴里说得好听,心里不定怎么骂她。

怎么说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跟底下的奴才较劲有失脸面,等着吧,这件事,她不会善罢干休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我曾经是喜欢过你的

墨容澉决定攻城,是因为听说城里的守军闲得无聊,竟以射杀城里的百姓取乐。

他虽在城外,城里的消息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不攻城,是顾及百姓,而今攻城,也是为了百姓。

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心软了,若是从前,为了大局,死伤一些老百姓是必然的事情,他不会等,会直接攻城,但现在,被守军射杀的几条人命却让他觉得很是沉重。

是因为她吧?

他闭上眼睛,看到了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澄净无暇,带了点笑意,似乎在赞许他做得不错。

死很容易,活着很艰难,可无论怎么艰难,她都不想死,因为她心里有阳光。而他的阳光……他哀哀叹了一口气,已经被她带走了。

收兵回营,贾桐立刻过来牵马,“王爷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进了营账,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皇甫珠儿进来了,一双美目微红,泛着水光,很是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瞧着象是哭过了?”

“三哥哥,我知道不该拿这些事来烦你,可那个绿荷真是……”皇甫珠儿眨了眨眼,泪水滚落下来,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很委屈。

“你们又干架了?”墨容澉卷起衣袖,自己绞了帕子洗脸,“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你少去惹她。”

皇甫珠儿诧异的看着他,他怎么是这种口气呢?那只是个丫环啊,惹不得吗?

墨容澉见她怔怔的,便问,“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她带着小兔仔们出来晒太阳,我不过摸了一下,她就喝斥我,三哥哥,她只是个丫环,怎么能喝斥我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墨容澉淡淡一笑,“就为这事?那些兔仔是王妃的,她与王妃素来交好,自然不愿意你动小兔仔,王妃走了,你留在这里,她心里不高兴,脾气又不好,冲你发火也是人之常情,想开些吧。”

皇甫珠儿简直是目瞪口呆,泪珠儿挂在眼角,愣愣的看着他,半响才道,“其实三哥哥心里也怪我吧,因为我,你把王妃送走了。”

“怪不上你,”墨容澉仍是淡淡的语气,“怪我自己。”

“三哥哥会把王妃找回来吗?”

到现在,已经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他两手一摊:“她是我的王妃,找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三哥哥心里喜欢她。”

墨容澉没吭声,走到桌前去,拿起一面小旗插在沙盘里,“不是喜欢,是爱。”

皇甫珠儿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不甘心,明明为了她,墨容澉才送走的白千帆。

嘴唇咬出了血,才敢问出来,“三哥哥可曾爱过我?”

墨容澉抬起头来,明亮的目光丝毫不躲闪,“我曾经是喜欢过你的。”

皇甫珠儿有些站不稳身子,她所有的骄傲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碎粉,脸色变得苍白,喃喃的道:“你喜欢过我,可你爱着她……”

墨容澉看着她,“珠儿,有些事情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大家心知肚明,还是不要挑明的好,你说呢。”

皇甫珠儿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她脸上浮起虚虚的笑意,她知道无望了,但她能在墨容澉面前颜面尽失,不能在一个奴才面前丢了份,反正自尊心已经被践踏,哪怕被拒绝她也要试一试。

“三哥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为这些事来烦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

“我一个人太寂寞了,想要一只小兔仔,行吗?”

墨容澉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它们六个习惯了在一起,突然间分开,恐怕活不了,等攻了城,你想要什么,叫人到城里头去买就是。”

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心里仍存了侥幸,可他的话一说出来,她的心冷了又冷,当真是一丝情意都没有了,皇甫珠儿深吸了一口气,撑着脸上的笑:“既然这样,珠儿便静侯三哥哥破城的佳音。”

她是大家闺秀,哪怕情绪再波动,也不会让自己失态,举止言行依旧是滴水不漏。

墨容澉看着她慢慢走出去,熟悉的背影,婀娜袅音,却没有什么感觉,前尘往事仿佛南柯一梦,而那个梦,早在遇到白千帆的时侯就已经醒了。

太子撩了账帘进来,“怎么了,珠儿脸色不太好,你们吵架了?”

墨容澉摇了摇头,“我和她有什么可吵的。”

太子留心他的脸色:“珠儿这几年一直在想你,视你为她的依靠,你不要辜负了她。”

“是吗?”墨容澉轻笑一声,“她这些年明明和你在一起,回来的时侯却什么都不说,装出一副孤苦伶仃的样子,这就是视我为依靠?”

“这是我的意思,毕竟我的身份太特殊,加上时间长了,有些事情多少还是要顾及的,你不要怪她。”

墨容澉低头看桌上的沙盘,半响才叹了一口气,“时间长了,很多东西都变了,也让人看得更清楚了,”他笑了笑,“这些事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攻城,二哥可有什么想法。”

“打战你在行,”太子亦笑了笑,“我自听你的。”

墨容澉把最后一面小旗插上去,“那就不等了,今天就攻吧。”

“今天?”太子有些吃惊:“你不是收兵回来了吗?难道是现在再出兵,攻他个措手不及?”

墨容澉摇了摇头,走到门边挑起帘子看了看远处的天,“现在养精蓄锐,晚上攻城。”

“为什么要等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敌方在城楼上拿灯一照,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

墨容澉故意卖关子,只说,“二哥到晚上就知道了。”

他擅长打战,是东越赫赫有名的战神,但是许多人以为他就是一介蛮夫,以为单靠勇猛便能所向披靡,其实不然,一个好的将领,是必需有勇有谋的,勇在内心,是全军仰视的定心骨,而谋,除了脑子活泛,还要懂很多东西,比如:观天气。

太子说得对,敌军在城楼,居高临下,大灯一照,他们便无所遁行。可他就怕敌军看不见,要放几盏孔明灯给他们瞧瞧。

第三百八十六章千万别说见过我

对墨容澉来说,攻苏城不是难事,他算好了一切,胸有成竹。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城是破了,可那个该死的严守义为了掩护自己逃跑,竟然放火烧城。

城门洞开,火光一片,百姓们哀嚎遍野,如同炼狱。

他气得脸色发青,顾不上穷追猛打,先扑火安抚民众要紧。

他借东风破了城。严守义却借东风烧城。火势蔓延得很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城里的百姓被这把火烧得懵了头,像没头苍蝇般的乱窜。混乱中,因为踩踏或者被浓烟熏倒的不计其数。不管倒下的人有没有死,都一窝蜂的从他身体上乱踩踏过去。火还在烧,但比火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心神的百姓们。

好在楚王和太子都是临危不乱的人,一个负责扑火,一个负责维持秩序。

惊惶失措的百姓们都朝没有着火的地方跑去,可他们不知道,跑过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太子调了一队人马,把混乱的人群拦住,赶到过完火的废墟地带,那些地方虽然一片狼藉,味道难闻,但相对来说已经是安全的了。

楚王则带着人灭火,但人手显然不够,他调派了一小队人,去周围的村镇请求支援。说是请求,其实就是下死命令,都必须去,贪生怕死者杀无赦。

没有人愿意被砍头,况且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事,都乖乖听令,拿着家里的水桶,铁锹,浸湿的棉被等物,匆忙赶到城里去帮忙。

被征集的只有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都留在家里,人多做不了事,去了也是瞎耽误工夫。白千帆家里自然就是她去,月桂月香很担心,楚王就在城里,万一遇上了怎么办?

白千帆安慰她们,“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谁呀。不要紧的,把火扑灭了我就回来。”

她一身短褂打扮,还打了绑腿,显得干净利索。站在院子里就看得到火光,那么大的火,用水来灭,怕是于济于事,她扛起家里的一把铁锹,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到了城门口就觉得热浪迎面而来,白千帆赶紧湿帕子蒙在脸上,跟着人群往里走,城里人多且乱,有一队官兵在清理地上的尸体,划了个地方,一具具尸体抬过去摆放在地上。若是在平时看到这么多尸体,百姓们一定会大惊小怪的尖叫起来,可这个晚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默然的井然有序的听从安排去各处扑火。

白千帆被安排在一处小楼前,南方的房子和北方不同,街上多的是两三层的小楼,而且都连在一起,一烧就是一大片。

所幸屋后有水塘,许多人拿了水桶往火上浇,但火太大,水不能持续,作用不大,白千帆用铁锹铲了湿的沙泥往火里扔,反而有点作用,于是一些人舍了水桶,找了树枝来扑火,枝叶里有水份,烧不起来,只冒烟,几管齐下,终于把火势压低了一些。

一批人累倒了,一批人又顶上去,白千帆没有下去,脸上的帕子早已经被火烤干了,又被自己的汗浸湿了,如此几次,她也是精疲力尽,手重得抬不起来,铁锹被一旁的人夺过去,不客气的训斥她,“不要命了么,一边歇着去。”

好熟悉的声音,白千帆愣了一下,怔在那里。

那人一身铠甲,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只是脸上被熏出了黑乎乎的印子,显得有些滑稽,他没有看她,夺过铁锹弯腰铲泥沙,挥着强有力的胳膊,一铲又一铲的泥沙被扔进了火里,嚣张的火舌慢慢被压下去,直至缺氧熄灭。

白千帆默默的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他说,“站住。”

她脚一顿,停在那里,那人过来,把铁锹往她一递:“你的东西不要了?”

她不敢抬头,伸手接过来,转身就走,胳膊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紧紧盯着她,显得有些疑惑。

“摘了脸上的东西。”

她犹豫着没动,他却自己动手,轻轻把她脸上的手帕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由疑惑转为惊喜:“是你!”

白千帆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

杜长风左右看了看,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怎么在这里?王爷知道吗?”

“千万别说见过我。”

“你不想让王爷知道?”

白千帆摇了摇头。

“不想见他?”

怎么说呢,心情太复杂,一时半会她也说不上来。害怕是一桩,她是外逃的楚王妃,以墨容澉的脾气,一气之下杀了她也未尝不可。怨恨是一桩,皇甫珠儿还在,她这个楚王妃便成了笑话,还有一桩,她深藏在心底,谁也不知晓,自己却清楚,那叫相思。

她其实不是个懂得掩饰的人,唯独对墨容澉的思念,她瞒过了任何人。以前总以为死别是最痛苦的,因为那个人埋在了地底下,再也见不到了。可现在才知道,相比死别,生离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人死了,伤心过了,接受了事实,慢慢就走出来了。

人活着,能见却不得见,那种滋味,象被蚂蚁慢慢啃噬着,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因为知道他就在这世上,就在某个地方,她无数次想过去见他,夜里躺在床上,突然就翻身坐起来,想去找他,哪怕他真会杀了她,也想再看他一眼,那个念头冒出来,止都止不住,她穿好衣裳鞋袜走到门边,甚至有一次拉开院门,到了街上,可最终,她一次都没有成行。

无数次的纠结犹豫,成了现在的近乡情怯,她真的不敢去见他,不敢。

杜长风看着这个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姑娘,忍不住叹气,他不清楚楚王和白千帆之间的事情,只知道她是为了楚王身边那个女人才走的。听到她离开的消息时,他很是振奋过一段时间,也想像过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再遇上,再续前缘,可现在看到她,他知道不可能了,她的心依旧在墨容澉身上。

他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所以答应保密。摸摸她的头,笑道,“长高了。”

白千帆侧头偏过,同他告别:“我先走了。”

“好,多保重。”

“你也是。”她笑了笑,扛起铁揪没入夜色中,走了没多远,听到有人叫杜长风,是贾桐的声音,她心一跳,加快了步子。

第三百八十七章是钱凡,不是千帆

杜长风回头一看,楚王爷带着贾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你这边怎么样了?”

杜长风拱手躬腰:“属下已经将火势控制住,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扑灭。”

“很好。”楚王四处看了看,抬手指了指,“二殿下在那头开辟了一条隔离火带,你这边完事了,带人到那边去帮忙。”

“是,属下遵命。”

楚王行色匆匆,转身要走,准备去北边看看。

杜长风叫住他,“王爷,属下有话想同您说。”

“什么事?”

杜长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贾桐。

贾桐撇撇嘴,杜长风这是拿他当外人呢,什么话居然要背着他说,他不理会,直直的杵在那里没动,余光里楚王的眼神飘过来,他摸了摸鼻尖,还是悻悻然的走开去。

贾桐走开了,杜长风却半晌没说话,半低着头,似乎有些踌躇。

楚王有些不耐烦,“本王没时间跟你磨蹭,想好了再来找我。”

杜长风赶紧说,“王爷,属下想做您的左前锋,等扑灭了这场火,请王爷准许属下带队去追击严守义,用他的人头来祭奠战亡的兄弟和死去的百姓们。”

楚王双手负在背后,呵了一声,“你想做本王的左先锋?”

“王爷不计前嫌,收留属下,属下感激不尽,这些日子,属下追随王爷,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令属下对王爷大为改观,属下也想象王爷一样,建立赫赫军功,将来……”

“将来弄个大将军当当?”墨容澉没有忘记那次巡捕五营衙门后院听到杜长风对他爹说的话。他赞许的点点头,“有志气。”

杜长峰含蓄的笑了笑,楚王并不知道,在他沉默当口,他的心里其实百转千回,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是想捞个大将军当当,但那是为了让自己更配得上她,让自己心里更有底气,他知道,白千帆心里还想着楚王,可她不愿意见楚王,说明他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可以等,等到她把心收回来的那一天。到那时,他亦做好了准备,一切将水到渠成。

“机会我给你,但能不能把握住得靠你自己。”

“属下一定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楚王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杜长风目送他离去,突然叫了一声,“王爷。”

墨容澉回头,“还有什么事?”

杜长风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现在我们机会均等,谁先找到她,她就是谁的!

但最终他没有说出口,“没什么事,属下恭送王爷。”他再次弯腰拱手,眼里却是踌躇满志。

楚王总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皱皱眉头还是走了。

白千帆到里长那里去点名册,看到她在钱凡下面画了个勾,里长颇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你就是钱凡?”

她抬抬眼皮,不吭不卑,“是我。”

里长倒也没说什么,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三五个人,“去那等着吧,人齐了就走。”

白千帆过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旁边有人递水过来,“阿凡,累了吧,喝口水。”

她接过水袋,冲那人眉眼弯弯笑了一下,“多谢赵哥。”也不客气,拧开盖仰头就喝,是真的渴了,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把水带还回去,靠着墙上闭着眼睛休息。

月桂月香担心的事,她也想过,会不会碰上,碰上了怎么办?她没敢往深里想,怕自己会打退膛鼓,进了城,心渐渐提了起来,可是没有碰到他,碰到了杜长风,这是不是说她和杜长风更有缘份?

正想着,隐约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她仔细一听,好象就在不远处,她撑着墙起了身,“赵哥,那边好象有孩子在哭,我过去看看。”

赵哥是镇上的铁匠,伸着脖子往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快去快回啊,人到齐就走了,马车可不等人。”

白千帆答了声好,让赵哥帮她拿着铁锹,快步走到黑暗里去。

附近的火都扑灭了,到处都在冒烟,夜色比往日更加浓郁,路面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烧毁的砖瓦木头,白千帆摸索着慢慢往前走,听到声音从左边传过来,她猫着身子过去,哭声越来越响亮,她寻着声音到了一堵墙边,果然是一个孩子坐在那里哭。

“怎么了,找不到家人了吗?”

看到有人来,小孩抽抽嗒嗒:“我找不着娘亲和爹爹了。”

白千帆说,“我带你到人多的地方去,问问你娘亲和爹爹在哪,好吗?”

小孩说好,主动牵住她的手,扬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可怜巴巴望着她。

白千帆有些心酸,她好象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奶娘死后,她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看着大哥哥,希望他能带自己走,可是大哥哥有大哥哥的难处,他不能把她带走,但是答应她,以后一定回来接她。

她知道被人抛下是什么滋味,握紧了小孩的手,给他一个微笑:“别怕,跟哥哥走吧。”

她把小孩从废墟中带出来,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路上不断有人在找自己的亲人,父母找孩子,或是孩子叫爹娘,那种焦急的声音让她心里有些发堵,小孩同她说话,她也没回答。

最后一点火也扑灭了,整座苏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墨容澉在人群里走着,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喊声,说话声,还有哭声,一片嘈杂。

夜太黑,迎面走过来的人都看不清模样,他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哥哥,我能找着爹爹和娘亲吗?”

没有人回答,或许也无法回答,今晚过后,这座城里会有太多的悲欢离合,他漠然的走着,可是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顿住脚步,转身急走,四处张望,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他找不到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站在人群里,苦笑着摇头,怎么会觉得她在这里,是他的错觉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听到有人在叫:“钱凡,钱凡……”

他的心猛然一跳,跑过去问,“你叫的是谁?”

那人答他,“钱凡,我们镇上的,就等他一个人了。”

“他姓钱?”

“是,姓钱,单名一个平凡的凡。”

原来是钱凡,不是千帆,他唏嘘着往前走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王爷觉得王妃在这里?

这场大火到半夜才扑灭,因为扑救及时,过火的面积大约只占整座城市的三成左右。

天亮了,废墟上还不时冒着青烟,百姓们流离失所,坐在家门口痛哭者有之,发呆者有之,在废墟里翻找东西的有之,人人皆是衣裳褴褛,面容污糟,比难民还要悲惨。

城里的官府衙门都是空的,墨容澉便叫人把苏城府尹的府衙收拾出来,做为临时办事的衙门。

要办的事太多,他简直焦头烂额,好在有太子在,墨容渊本是储君,处理起这些琐碎的事来,自然得心应手,清理废墟,修缮房屋,开仓放粮,布施粥汤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一一安排下去。

墨容澉召集部下商议排兵布阵的事,命杜长风为左前锋,率兵追击严守义,并且定了一个很苛刻的军令状,若不能将严守义的人头带回来,杜长风便要将自己的人头奉上。

他气定神闲的看着杜长风,问他敢不敢接?

那天晚上杜长风的表情总让他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愿意让杜长风轻易得逞。

可杜长风二话不说,单膝跪下,双手伸过头顶,将军令状接了过来。

商议结束后,部下们都散了,他把杜长风单独留了下来,“军令状不是随便可以接的,十天之内,不是严守义的脑袋,就是你自己的脑袋,你可想清楚了?”

“属下非常清楚,十日之内,没拿严守义的人头回来,属下便将自己的人头奉给王爷。”杜长风信心满满,为了她,他一定可以做到。

墨容澉打量着他,半响没说话。

因为白千帆,杜长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打着拔乱反正的旗号起兵,杜长风主动投到他门下,他不计前嫌收留他,也暗中观察他,杜长风是行军打战的好手,可无论他取得怎样的战绩,眉宇间那一丝淡淡忧愁总挥之不去,而现在,他清楚的看到,那丝忧愁没有了,杜长风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很奇怪,杜长风这种变化从何而来,就因为当上了左前锋吗?

“临行前,你还有话要对本王说吗?”

“属下没什么要说的了,请王爷静侯属下佳音。”

墨容澉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去吧。”

杜长风转身出去,墨容澉把贾桐叫进来,“杜长风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贾桐莫名其妙:“没有啊,他跟王爷说话的时侯,不是都背着属下的么?”他看了皱着眉头的墨容澉一眼,想表现一下,“王爷想知道什么,可要属下去套套他的话?”

墨容澉晒笑,这个二百五侍卫,还想跟杜长风玩心眼,他缺心眼才对。

“不用了,”他说,“我有事交给你去办。”

贾桐心里一喜,王爷极少叫他办事,多数事都交与宁九,宁九嘴巴紧,什么都不告诉他,弄得他常常象个傻瓜似的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现在王爷有事交与他做,他自然高兴,很有些雀跃的拱手领命:“请王爷吩咐,属下一定鞠躬尽瘁,不辱使命。”

墨容澉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在案台上打开,“你拿着这个到城里和周边地方去访访。”

贾桐一看那画像便知道是什么意思,那是小王妃的画像,小小尖尖的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头上的发髻歪在一边,其实五官画得并不是很到位,但那份神韵很像,一看就知道是谁。

“王爷觉得王妃在这里?”

墨容澉摇摇头,“找了这么久,岭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她或许不一定在岭南,往后,每攻下一座城池,你便拿这画像去四处访一访,总有一天,本王会把她找出来的。”

楚王的声音里充满了伤感和惆怅,贾桐听着有些心酸,把画轴卷起来,小心的放进怀里,“请王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找到王妃。”

“去办事吧。”

贾桐走了几步又回来,“王爷,此事是暗中查,还是大张旗鼓的查?”

墨容澉抬了抬眼皮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到人就好。”

“是,属下明白!”

贾桐从屋里出来,长吁了一口气,这差事他定要办好,让王爷对他刮目相看。还有绿荷,她一直牵挂着小王妃,如果让他找出来,该是多么大的功劳!

说起这事,他很发愁,虽说行军的时侯不好成亲,但水灵灵的大姑娘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弄得他心里直痒痒,好几次把她按在草丛里,想预支点甜头,绿荷死活不肯,说找不到小王妃,绝不成亲。不成亲,绝不能越过底线。

他都到关口了,急得满头大汗,什么招都用上了,姑奶奶也不松口,他难受得差点都要炸了,最后没办法,自己躲到草丛里解决了。为这,绿荷两天没让他近身,他一靠近,就骂他登徒浪子。想起这事,他就一把心酸泪,二十多的大小伙子没开过荤,容易吗他!

领了差事,他撸起袖子就干起来,他的策略是,要干就干大的,他把那卷画像拿到街上找人拓印了一大叠,按大小单位分发下去,没受灾的地方,一家一户的查找,灾民就更好办了,全部集中起来,一个个对着画像比照。苏城四周的乡镇,也把画像分发下去,让里长或村长照此方法去办,他不怕打草惊蛇,到处都驻扎着他们的人,谁往外跑就抓起来,他就不信,这样铺天盖地又滴水不漏的方法,还找不到小王妃,如果真的找不到,只有一个可能,小王妃不在这里。

于是,大火过后苏城的重建与修缮在太子墨容渊的带领下,开展得热火朝天,寻找楚王妃的事在贾桐的带领下,亦是进行得如火如荼。短短几日,那场灾难带给百姓们的苦难伤愁竟是慢慢淡了下来,更多的人热情澎湃的投身到建设家园的行动中去。

墨容澉和太子墨容渊暂时在府尹安顿下来,绮红绿荷,皇甫珠儿带着两个婢女也都住了进来,前院办公,后院住人,空寂许久的府衙,顿时变得重新热闹起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是官府的人,怎么办?

苏城大修土木,附近乡镇的木匠泥瓦匠供不应求,全往城里跑,有了主事的,还要打下手的,于是半大的孩子也跟着去挣工钱,官家给的工钱高,绝不拖欠,一大早,好几辆大通车在街口等着,坐满一车便拉到城里去。

白千帆也想去挣点钱,早上出去,夜里回来,手里握一把黄澄澄的铜子,想一想都觉得美,但月桂月香坚决反对,白千帆虽然一直扮小子,可她毕竟是个姑娘,成天混在一伙大老爷儿堆里不方便,再者,这大半年来,她们没有好好照顾她,反而让她在外头受苦受累,心里愧疚,更重要的是,楚王现在住在苏城里头,那晚去救火,灯黑瞎火的碰不上还有得说,这青天白日的,冷不丁遇上怎么办?就算没碰上墨容澉,遇着宁九贾桐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们的担心,白千帆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和墨容澉之间还差点缘份,那天晚上没遇上墨容澉,遇上杜长风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月桂月香反对得很厉害,一哭二闹,只差没上吊了,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不去。

不去也不能呆在家里,提着小桶去溪沟里捞泥鳅,初夏季节,水里的东西多了起来,运气好还能抓到黄鳝,本地人不大吃那个,细长一条,长得象蛇似的,姑娘媳妇见着就怕,一般都往北边卖,一路上水养着,隔几天换一次水,到了京城所剩不多,但卖得起价,有钱人才吃得起,她在楚王府的时侯吃过几次,鲜得不得了。抓了泥鳅拿到集市上去卖,抓了黄鳝便留着自己吃。

走了没多远,她突然停下步子,转身叫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快出来!”

树后露出喜乐的小脑袋,他嘻嘻哈哈跑过来:“凡哥,抓泥鳅去呀,带我去吧。”

白千帆问,“你躲什么?”

“不是怕被阿桂姐看到嘛,她看到我又要骂的。”喜乐说,“她骂我,我娘就出来吵,好没意思,我娘说她一准嫁不出去的。”

白千帆哈哈笑起来,“桂姐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叫你娘别往心里去。”

喜乐嘀噜着,“女人就是麻烦,还是咱们好,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不象她们那么碎嘴子。”

白千帆被他逗乐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才多大,不到八岁吧,就大老爷们了?”

喜乐上下打量她一眼,“凡哥,你好象又长高了,十几了?”

“要论虚岁,我得是你两个大,你算算,我十几了?”

喜乐把手拿出来数数,“九,十,十一……”

白千帆看他一眼,“你不是上学堂了嘛,怎么还要掰手指头?”

喜乐呵呵一笑,“就我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数得清手指头也不错了。”

“瞧你那点子出息,你家可开着铺子呢,不会算账,看你怎么接你爹的手。”

喜乐满不在乎:“请个账房先生不就成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有人叫他们,白千帆抬头一看,是租了她铺子的钱婶子,手里还牵着小闺女妞妞。

小丫头很喜欢她,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凡哥哥,你们去哪啊?”

白千帆扬了扬桶子,“弄泥鳅去。”看钱婶子手里拿着一匹花布:“婶子买衣料子去了?”

钱婶子是温和的性子,笑道:“是啊,换季了,妞子和我一人做一身,阿桂手艺好,回头让她帮忙做。”

“婶子算是找对人了,她这几天得空,您赶紧拿去给她。”

钱婶子说是,拖着妞妞要走,妞妞却不肯,要跟着白千帆和喜乐一道去抓泥鳅,钱婶子拗她不过,对白千帆又放心,便让她去了。

喜乐对妞妞的加入显然不太乐意,撇着嘴叫她小丫头片子,妞妞抡起拳头打他,喜乐一扭腰跑远,放肆的大笑,妞妞嘴里乱叫着追了上去,两个人嘻嘻哈哈跑远了,白千帆提着桶子在后头大步流星,笑看着打闹的两个孩子。

他们在溪沟里抓泥鳅黄鳝的时侯,贾桐手底下办事的拿着画像从他们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的进了大街。

一家一家的拍开门,看到年青青的姑娘,便拿着画像比对,从街头一路这么比对过去,很快就到了白千帆家里,前边的粮油铺子坐着钱掌柜,见来了衙门里的人,赶紧点头哈腰迎上去。

穿着藏青色官服的是一个参事,姓李,边上着灰色衫的两个是随从。

李参事上下打量他一眼,“姓什么?住哪啊,家里还有什么人?”

钱掌柜答:“小的姓钱,就住在后院,家中还有妻女。”

“入了黄册没有?”

“入了,这是小的册票。”钱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褐色的纸递过去。

李参事打开看了看,“嗯,带本官去后院瞧瞧。”

刚好有人来买东西,钱掌柜堆着笑作揖:“官爷,您瞧我这脱不开身啊,您从边上的巷子进去就是后院了,她们都在呢。”

就是前后院,李参事也不为难他,说,“那行,你忙着,我到后院看看。”

他带着两个随从出门拐进右边的小道绕到后边,院门虚掩着,他随手推开,“有人吗?”

月香哎了一声,探头一看,赶紧缩了回去,惊惶的对月桂道:“是官府的人,怎么办?”

钱婶子正要和月桂商量着做衣裳的事情,见她这般惊慌,不觉诧异,“你们怕官府的人做什么?”

月桂赶紧解释,“不是,咱们不是没入黄册嘛,阿香是怕……”

她这样一说,钱婶子便懂了,安抚道:“没事,有婶子在呢。”

说话间,来人到了门口,钱婶子赶紧请他们进来坐,又叫月香彻茶。

李参事不坐,也不喝茶,只是打量着她们三个,“姓什么,哪儿人啊?”

钱婶子不慌不忙:“回官爷,民妇的当家人姓钱,在前边开粮油铺子的,匾上写着钱记就是咱们家的,这是我闺女,我们是从柯乡过来的。”

李参事的目光在月香月桂脸上扫来扫去,打开画像,细细的比照,两个姑娘年纪倒是和画像上的人差不多,一个是圆脸,模样儿温婉,另一个尖脸,模样儿俏丽,都漂亮,但显然跟画像中的人相差甚远。

他收了画像,在漂亮姑娘面前还是不失了礼仪,抱拳道:“本官奉命办差事,打挠了。”

月桂壮着胆子问一句:“官爷,这画像上是谁啊?为什么找她?”

若是别人问,李参事也懒得答,但漂亮姑娘问话,他便多说几句,“这是上头的旨意,咱们下边的人只知道办事,旁的不多问,反正城里城外都在找这画像上的人,这几日别出远门,城外驻扎着军队,说是看到年青姑娘,不问理由,先抓了再说。”

月香胆子小,啊了一声,脸色煞白。

李参事怜香惜玉,安慰道:“别怕,在家呆着就没事。”

第三百九十章八成看上你了

今天收成算不错,白千帆把脚洗干净,套上鞋,一手拎着竹蒌,一手提着桶,带着喜乐妞妞,高高兴兴打街上过。

路边酒楼里斜出来一个身影,扬着手叫她:“阿凡,等等。”

白千帆止了步,喜乐一脸坏笑的对她扬眉,“凡哥,史小姐叫你呢。”

史小姐叫史莺莺,路边的酒楼就是她家开的,高挂的匾上蓝底金字:醉仙楼。

白千帆觉得一般能叫醉仙楼的都是豪华上档次的,史莺莺家的酒楼确实也是镇上最大,规格最高的,谁家办喜事,能在酒仙楼请酒,主家也特别有面子。

醉仙楼的生意不错,小镇依附苏城,走南闯北的商旅客多,路经这里,大都在醉仙楼里吃饭。

史小姐爱吃月香做的时令饼,每回看到他,总要买几个。

史莺莺个子娇小,象一只花蝴蝶似的扑下来,“阿凡,今天不卖饼吗?”

做时令饼要当季的花草,现在没什么可采的,月香做来做去就那两样,玉米饼,南瓜饼,要么就是土豆饼。吃多了,大伙儿没了兴致,买卖就不好做。所以,白千帆现在多数时间出来抓泥鳅卖钱。

“明天做土豆饼,你要吗?”

“要啊,你给我预五个。”史莺莺笑眯眯看着她,伸手拿荷包,“我现在就给你钱。”

“别,”白千帆按住她,“还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的好,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史莺莺看着白千帆把手压在自己手上,脸上飞起了红云,有些扭捏的道:“好嘛,你说明天就明天。”

喜乐在边上捂嘴偷笑,“史小姐,你这么喜欢吃凡哥家的饼啊?要五个,吃得完吗?”

史莺莺特烦这种狗都嫌的孩子,眼睛一瞪,“要你管,一边去。”

喜乐挨了呲达,妞妞在一旁幸灾乐祸,“就是,要你管!”她帮着白千帆做生意,“史小姐要买泥鳅么,刚抓的,可新鲜了。”

史莺莺看了一眼水桶里密密麻麻挤来挤去的泥鳅,嗬了一声,“还真不少呢,刚好我家正缺这个,都要了,省得你再到集市上跑一趟,拿上去过称吧。”

白千帆高高兴兴哎了一声,提着桶跟她进了酒楼,到后厨把泥鳅倒在筐里过称,到柜台上支了钱往怀里一揣,笑着同史莺莺道别,拎着空桶子走了。

她一走,酒楼的掌柜便苦着脸,“小姐,您买这么多泥鳅做什么,压根没人点啊,放几天就死光了。”

史莺莺的目光追出去老远,一直到白千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头来,“没人点,咱们自己吃不行啊?”

掌柜的嘀咕了一句,“那也吃不了这么多,总不能见天吃吧……”见史莺莺瞪他,不敢再往下说,摇摇头算账去了。

刚抓的泥鳅卖了个精光,白千帆心里高兴,迈着大步哼着小曲往前走。

妞妞腿短,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不免抱怨:“凡哥哥你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了。”

喜乐最是爱跟她抬杠:“谁叫你个子矮,将来没人要咧!”

白千帆放慢了速度,“好,我慢些走,妞妞要是走不动,让你喜乐哥背。”

妞妞噘起嘴:“我才不要他背呢,我又不是他媳妇。”

白千帆突然怔了一下,脑子里闪现墨容澉背着她的那一幕,那时侯她笑话他是猪八戒背媳妇儿,可他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他背的是一只小猪,她却无法反驳,因为她就是属猪的,自己也常拿这个开玩笑。

那时的她真快活啊,被他照顾得很好,打个喷嚏,他都要皱眉,当然现在也不能说不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只是……除了想他。

“凡哥,”喜乐朝她挤眉弄眼,“我看史小姐八成看上你了,一见面,那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平时她可不这样。”

白千帆瞟他一眼,“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别胡说。”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八岁了,当我看不出来么,哪有一个姑娘家那样盯着男人看的?说她对你没意思,我才不信。”见白千帆不说话,又道:“凡哥,史小姐要是招你做上门女婿,你去不去?”

“不去,”白千帆说,“我家还靠我撑门面呢,怎么能上别家当上门女婿?”

“可史小姐家大业大,要是当了上门女婿,以后你就是醉仙楼的东家,再不用走街窜巷卖饼,也不用去溪沟里抓泥鳅了。”

白千帆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我就爱走街窜巷,爱下水抓泥鳅,不比坐在柜台里好玩么。”

喜乐想一想,认同道:“也是,在外头自由自在多好,坐柜台里多闷啊。”

一路说着话到了家,白千帆进门就往外掏钱:“今儿个运气好,半路上就卖光了,”手一扬,铜板掉在桌子哐哐响,“要天天儿这样也不错。”

她咋乎半天,月桂月香却只是坐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觉奇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月香哀声叹气,“恐怕要坏事了,今儿个有官府的人拿着你的画像找来了,幸亏钱婶子在,给遮挡过去,当时我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你一头闯进来,那就真完了。”

月桂阴沉着脸,“不行咱们就跑。”

“怎么跑?”月香道:“没听那官爷说吗?外头驻着军队,看见年青姑娘就抓,王爷做好了准备,不怕咱们跑,跑也跑不出去的。”

白千帆听她们一说,先也慌了神,后来就平静了,“怕什么,横竖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来查了。”

“谁知道呢,”月香说,“我总觉得不安心,留在这里危险,跑又跑不出去,真是愁死了。”

月桂想了想,“咱们别慌,先观察几天,不是在打战么,外头的军队迟早要开拔,到时侯咱们再走。”

“行是行,”月香看着白千帆,“就是等得心慌,这几日你别出去了,在家呆着吧,我和月桂出去打探打探。”

白千帆在屋里走来走去踱着步子,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咱们在屋里挖个地道吧,可以藏人,还可以跑路,来了人,咱们就往地道里躲。对,就这么干,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合计合计。”

月香月桂惊奇的看着她,彼此对视了一眼,摇摇头笑了,挖地道,谈何容易,也只有小王妃才敢异想天开!

第三百九十一章不要赏赐的左前锋

严守义放火烧苏城的事传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怒,拍着龙椅破口大骂,两军交战,不伤及无辜,严守义这种恶劣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皇帝震怒,底下朝臣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吱声。

这个当口,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进了宫里。说是严守义率领军队退至一处峡口,被楚王的军队伏击,取走了脑袋,底下人群龙无首,加上楚王威名在外,不敢反抗,纷纷束手就摛,几万大军便这样被楚王接管,好在他没有乘胜北上,而是返回了苏城一带。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半天没说话,脸色却是愈发苍白,底下的朝臣们则议论纷纷。

“楚王不是坐镇苏城吗?怎么又追击严守义去了?”

“不是楚王,是楚王手下,叫做杜长风的左先锋取走了严守义的脑袋。”

“倒底是强将底下无弱兵,咳咳,我是说幸亏不是楚王本人,不然他定要挥军北上,现在只怕已经到了渭水边了。”

“……”

白丞相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看一眼高台上的皇帝,大声说道:“不要吵了,大家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楚王的兵力不及咱们的三成,他留在苏城,止步不前,定是有所顾虑,皇上仁心宅厚,怕百姓们受苦,所以没有挥军南下,还是想通过和谈,让楚王退兵,若是楚王一意孤行,皇上的铁骑营,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听了白丞相的话,朝臣们渐渐安静下来,都看向皇帝。

皇帝此时显得很平静,脸色却仍是苍白,“丞相说的没错,都是东越的子民,伤了谁朕都心疼,打内战,最受苦的是百姓,手足相残也是不朕的意愿,但楚王若不听劝,朕也顾不得什么手足脸面,乱臣贼子,得之诛杀!”

退了朝,皇帝回了南书房,谁也没让跟着,自己窝在酸枝木大椅上闭目养神。

白丞相悄悄进去,轻声唤他,“皇上。”

皇帝没睁眼,只是叹气:“事到如今,丞相认为要如何是好?”不等白丞相答,又接着道:“说起来真是可笑,三年前,他为朕杀退了太子的军队,三年后,为了太子,他又来逼朕,朕真不知道他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朕自问待他不薄啊,兵权全交到他手里,可他呢,口口声声说效忠朕,转头就起兵,想一想,朕真是心寒啊,难道这些年,朕的努力和辛苦他就一点都看不到吗……”

白丞相不说话,躬着身子沉默的听着皇帝发牢骚,等他停下来,才说,“皇上,老臣倒是在严守义放火烧城一事上得到了一点启发。”

皇帝睁开眼睛来看他,“什么启发?”

“苏城失火,楚王止步不前,他如今想得民心,做出一副忧民的样子,帮着重建和修缮,这样一来,对咱们是有好处的,既然是这样,老臣想,不妨传令下去,守不住的城,撤退前都放一把火,一来我军可以安然撤退,二来可以拖住楚王的脚步,为咱们赢取调兵遣将的时间,皇上以为意下如何?”

皇帝脸色剧变,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大胆!严守义的行为已经卑劣到令人发指,你怎么还能让朕下这样的命令?百姓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皇上。”面对皇帝的怒火,白丞相并不害怕,“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姓是皇上的百姓,为了皇上的伟业,百姓们做一点小小的牺牲,又有何妨?重要的是保住皇上的江山社稷呀,待天下平定,皇上开创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到那时,一切都有定论。皇上名垂青史,而楚王必定遗臭万年啊!”

皇帝心烦意乱的摇摇头,喃喃道:“不行,朕不能那样做。”

“皇上,难道您真想楚王挥军北上,兵临城下吗?”白丞相力劝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江山社稷,等楚王杀进临安城,一切都晚了啊,皇上!”

皇帝重新靠在椅背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

苏城府尹,杜长风大步流星走进议事厅,对着主位上的人单膝跪下,双手将一个包袱举过头顶:“王爷,属下不辱使命,将严守义的脑袋带回来了。”

边上贾桐赶紧去接了包袱放在案台上打开,里边赫然就是严守义的人头。

楚王展颜一笑,“起来吧,干得不错。”他看着杜长风,“你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杜长风默了一下,心道,我想要千帆,你肯放手吗?

楚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说吧,只要你开口,什么都可以。”

杜长风躬身拱手,“这是属下的职责,应当的,属下不要赏赐。”

楚王一腔期盼落了空,不免有点扫兴,还是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杜长风有所企图。做为曾经的情敌,他实在太好奇杜长风的变化,并且伴着不太好的预感,捷报传回来,他就在猜杜长风会要什么,可他居然说什么都不要。

他审视的看着杜长风,“当真什么也不要?”

“属下当真什么也不要。”

楚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怎么觉得越发不安了呢,“杜长风,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本王赏个女人给你暖被窝怎么样?”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皆惊,杜长风更是吓得卟通往地上一跪:“王爷的好意属下心领了,属下只想领兵打战,早一日打进临安城,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楚王哈哈大笑,“瞧你这点子出息,一个女人哪能把你吓成这样,本王也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杜长风哪里肯要,执拗的跪着,“请王爷收回成命。”

“放肆!”他越不肯要,楚王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要?你心里是不是还想……”说到这里,他打住了,人多嘴杂的,要让人听了传出去也不好。他和杜长风的名声倒没什么,就怕不知内情的人说白千帆的闲话,毕竟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人们总是习惯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所以才有了红颜祸水,水性扬花这些典故。

最后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了,对一个刚刚立了军功的青年将领来说,因为不肯接受赏赐而被惩罚,好象有点说不过去。

杜长风复完命退了下去,楚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疑虑却更深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这不叫怕,这叫爱

杜长风走了没多远,听到贾桐在后面叫他,他站定身子回头,贾桐已经到了跟前,气喘吁吁的说,“刚才真吓死我了,你怎么跟王爷对着干啊!好不容易立了功,别一个不小心,全泡汤了。”

杜长风问:“什么泡汤了?”

贾桐朝他挤眼睛,“跟我就别卖关子了,说吧,想图点什么?”

杜长风挑眉一笑,“不告诉你。”

“这么说,你是真有什么……”贾桐惊讶的张大嘴,“王爷果真没猜错。”

“王爷猜什么了?”

“不告诉你。”

“那算了,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好吧,”贾桐老实交待,“王爷总觉得你有所图谋,可是猜不出来,还找我去问话,可我哪知道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心里想什么也得告诉我。”

杜长风两手一摊:“我想什么,你不知道?”

“什么?”

“当大将军啊,我答应过我爹的,你当时也在场的。”

贾桐恍然大悟:“对对对,我记得,不过这和王爷赏你女人不冲突,干嘛不要?”提起这茬,他心里就痒痒:“你没尝过女人的滋味,那真是……”

“你尝过了?”

贾桐含糊的,“差不多吧。”

杜长风斜眼睨他,“什么叫差不多,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贾桐摸了摸后脑勺,“没到最后一步,就,就亲个嘴,摸,摸过……”

话没说完,杜长风的表情象突然见了鬼似的,他心一跳,忙回头,却已经晚了,绿荷的尖指甲划过了他的脸颊,他惨叫一声,夺路狂逃。

绿荷气得提着裙子一路猛追,这个没脸皮的家伙,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敢往外说,等抓到他,看她不撕了他的嘴!

杜长风站在原地,看贾桐那狼狈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想到了白千帆,那是多么可爱的小姑娘,绝不会象绿荷这样泼辣,当然,他也不会象贾桐这么二百五。

自从那次白千帆做了决定,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心里是有些怨恨的,后来慢慢就淡了,他是个有志气的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楚王起兵,他毫不犹豫选择投靠他,抛开情敌的身份不说,对楚王这个人,他是心生敬佩的,再说乱世出英雄,跟着楚王才有机会。

跟在楚王身边越久,他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和皇帝比起来,楚王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军中的历练让他变成充实,他在爹面前承诺过,一定要当个将军给他瞧瞧。

他以为自己把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可那天晚上遇到白千帆,他那颗早已枯蒌的心居然重新活了过来,很久很久,他都处在一种激动当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与她的重逢,他们是有缘的人,当初是他从牛头山把她带回临安城的,如今又是他,在茫茫人海中与她相遇,就冲着这缘份,白千帆也应该是他的。

他边走边想,简直豪情万丈,仿佛在不久的将来,功成名就和花好月圆,就会同时来到他身边。

刚走到拐角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拽进墙后面。他并不吃惊,戒备深严的府第里不可能有乱党和匪徒,况且他已经认出拽他的这个人了,正是刚才被绿荷追得满院跑的贾桐。

他刚要说话,贾桐嘘了一声,把头伸出去看了一下,缩回来,抬手抹了一把汗,“妈呀,可吓死我了。”

他奚落道,“你就这么怕她?”

“这不叫怕,这叫爱,”明明很狼狈,贾桐的眼角眉梢却透出几分得意,“你没有媳妇你不懂。”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他是没有媳妇,不过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人有百样,爱情也有百样。他与白千帆的爱情不像贾桐和绿荷这样,但那股子透心的甜是一样的。

贾桐又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走吧,咱们还是到外边去说话,在这里我总没有安全感。”

杜长风忍不住笑,“瞧你那点出息,把咱们村的脸都给丢尽了。”

一路偷偷摸摸,总算是出了门,到了大街上,贾桐长舒了一口气,“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庆祝你立大功怎么样?”

杜长风说,“你不用在王爷跟前当值了吗?”

“有小九儿呢,再说,王爷现在给我派了活儿,我忙得很,不需要在他跟前点卯了。”

杜长风打趣道,“都不需要点卯了,看来是很重要的事啊?”

“顶顶重要。”贾桐从怀里掏出那卷画像,“看看。”

杜长风一看,脸色微变,“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帮着王爷找王妃呗,我印了这么大一叠,”贾桐比划了一下,“分发到各处去了,应该不日就有消息了。”

“王爷确定王妃在这里?”

“就是不确定啊。”贾桐说,“王爷下了命令,我就得找,如果找不到就说明王妃没在,王爷说了,这里没有,等攻下下一个城池再接着找,一定要找到为止。”

杜长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楚王并不知道白千帆在这里。他一定要先一步找到白千帆,把她藏起来。可那晚见面,他们没有说多少话,他也不知道白千帆住在哪儿?只知道她是从周边的乡镇到城里来帮着扑火的。

他仔细回忆那晚的事情,并不是无迹可寻。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下次再喝酒吧。”

贾桐拖住他,“你刚刚回来,能有什么事儿?”

“很重要的事。”杜长风甩开手,试探的问他,“你这差事办得怎么样了?周围都找过了吗?城里边也找了?可别找漏了。”

“城里是我亲自带队找的,绝不会有错,周围也找得差不多了,还有几个稍远的地方没消息回来,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杜长风哦了一声,“你继续努力,我走了。”

那天晚上灭火,他分管的是城南的一个区域,来他那里帮忙的,好像是附近一个镇子的人,当时都是点了名册的,因为事后会给予他们一些奖励,只要找到名册,他就能找到白千帆在哪里。

他努力的回忆着,名册是第二天早上交上去的,这些事情归太子管,现在应该在太子的案头上躺着。

楚王和太子现在分工很明确,一个管打仗,一个管安内,可他是武将,用什么理由去找太子要那个名册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里长登门拜访

白千帆想挖地道的事情,最后没有成行,因为这里的土质太松散,不是内行的人,根本挖不出来。

自从那日官员来镇上查了一次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月香和月桂一改平日里的足不出户,连着几日到镇子里去走了走,想打探消息,但什么也没有打探到,那副画像,她们一眼就能认出是白千帆,但是对镇上的人来说,因为压根没往那处想,便是看了画像,也没有想起来像谁。

月桂还故意跟人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件事,说那画像上的姑娘长得真漂亮。结果人家说,觉得她和月香比那画像上的姑娘更漂亮,提都没提起白千帆。

对小镇上的人来说,画像的事就象风吹过水面,起了一点小涟漪,过后又风平浪静了。

又过了两天,里长突然登门造访,把她们吓了一跳,原来上回白千帆去城里灭火,按人头发了赏钱下来。不多,每人一吊铜钱,却是楚王和太子的一点心意。

里长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慈眉善目的,显得格外和蔼可亲,坐在椅子上同她们说话,不时看看月香,又看看月桂,很满意的样子。

月香有些不好意思,月桂却渐渐冷下脸来。白千帆默然坐着,用脚尖戳着地。心想,里长今天来肯定不光是为了送赏钱,怕是要算一算上次那笔帐。

茶喝得见了底,里长没有要走的意思,月香只好又把茶添上。

“你们三姐弟来了这么久。还没入黄册吧,是我疏忽了,改天你们把元籍的册子拿到我那里录登一下就行了。”

三个人默不作声,她们是逃出来的,哪来的名册,要是有那东西,他们早就主动去入册了,哪用等到现在。

“怎么,有难处?”里长扫了她们一眼,“有难处跟我说说,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事?”

这事没法说,难道说他们是楚王府的逃眷,请他帮忙保密,楚王眼下就在苏城里边,他虽然攻了城,但是怀柔安抚政策做得好,百姓门很爱戴他,俨然已经把他视为这里的王,谁敢与王作对?

白千帆清了清嗓子,“里长,咱们确实有难处,不瞒您说,我们三姐弟打西边来的,路上遇到了土匪,虽然人没事,但东西给劫走了一大半,原籍名册也被劫走了,所以才迟迟没有去里长在那里入册。”

西边地势险峻,丛林茂密,山匪多是出了名的,遇到这种事也不稀奇,就算没遇到山匪,长途跋涉的途中,丢点东西也很寻常。

“这好办呀,”里长说,“把原籍的地址告诉我,我给那边去份公文,待那边回了信,最多两个月的时间,事情就办得了,你们在这儿置了产业,看来是打算长住的,两三个月应该等得起吧。”

里长的话滴水不漏,简直叫他们三个无法应对。

白千帆心想,姜果真是老的辣,里长明摆着是在逼她们嘛。

果然,里长又慢悠悠的说,“前阵子我没管这事,可现在不管不行了,如今咱们这块是楚王当家,前几天不还拿着画像来找人了吗?说是遇到来历不明的通通要抓起来,你们从哪里来,我自然清楚,但是没有凭证交上去,也不合规矩,万一上头查下来,我想兜也兜不住。”

话说到这里,里长的意思多少也透出来一点了,月香冷笑一声,“里长,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到底想咱们三姐弟怎么样?”

里长是个老狐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一口的假仁慈。

“我是真看你们三姐弟可怜,想帮帮你们,法子是有一个,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她们的脸色。“我知道先前闹了点误会。要说我那外甥,真真是个老实人,外头好多给他说亲的,全不要,就看上你们家阿香了,这媳妇还没过门呢,不论得着什么好东西,总要拿双份,说是给媳妇先攒着,这么实诚的爷们,上哪找去?阿香要是嫁过来。不定怎么疼呢。她嫁了人,你们姐弟自然就落了户。也不会有人再说三道四的了。

至于犬子的话,你们就当他放了一个屁,我也不瞒你们,他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都给他取了两三房了,看到漂亮姑娘还想往家里招。那天你们教训他,教训得好,我举双手给你们竖大拇指,往后他要再敢来,你们就给我狠狠的打,打断他一条腿为算,我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我知道你们嫌我外甥傻。可傻人实在,跟着他,吃不了亏。比跟着我儿子有福气。我媳妇是苏城太守的闺女,是个官小姐。说起来咱们家算是高攀吧,官小姐下嫁到镇上,本应该是趾高气昂过舒坦日子的吧,可瞧瞧我那媳妇,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

女怕嫁错郎,嫁错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我绝不会害阿香,我外甥生下来也是个伶俐人,小时候发热,足足三天才降下来,醒来后脑子就有点不灵光了,但是他生活完全可以自理,除了反应迟钝一点,也没别的毛病,最主要是人好,心善。小夫妻成了亲,和和美美过日子,再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就齐全了。我妹子说了,只要阿香肯过门,就把整头家交给她。

如今这也算是乱世,年轻轻的姑娘家,没有父母。还要拉扯弟妹,遇事儿也没有个商量的人,要是嫁过来,咱们成了亲戚,凡事好说话,梁田两家是大族,城里城外都有人。遇事也有人给你做主。将来阿桂和阿凡要成亲,要出嫁,也有人帮衬。

咱们别光看眼前,多想想以后吧。年轻姑娘是香饽饽。可架不住时光催人老,这日子过起来可是快得很,瞧瞧我。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行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们商量商量,或者也别急着答应,先接触接触,看看我外甥是不是真象你们想的那样傻?

虽然说夫妻没有结婚前就往一块凑的,可你们情况特殊,别人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要是行,打发阿凡来说一声,要是不行,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里长站了起来,整了整袍子,“你们商量吧,我先走了。”

三个人都被他说懵了,见他要走,也忘了起身相送,都愣愣的坐着。

还是月香反应过来,追到门口。“里长,您慢走。”

里长回头看她一眼,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跨出了院门。

第三百九十四章又成了对立的关系

能当里长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长篇大论说下来,都不带喘气的,月香居然被他说动了,第二天早上,她期期艾艾的对月桂和白千凡说,她答应嫁给那个傻子。

月桂和白千帆都大吃一惊,坚决不同意。可她们越反对,月香反而越坚定,她坐在桌子旁,红着脸跟她们掰持着。

“里长说的没错,如今打仗,兵荒马乱的,咱们想跑也跑不到哪儿去,江南水乡是个好地方。四季分明,不冷也不热,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咱们也习惯了,置下了产业,环境也熟,街坊们相处的也好,王爷虽然在城里,但他肯定待不长,还打着仗呢,得往北边去。

他在找王妃,可咱们这里已经查过了,如果没必要,应该不会再查第二次,等风头过去,咱们就能在这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可如果得罪了里长,他往上报,难不保上边再来查一次,那肯定就兜不住了。

既然决定在这里生根落户,有个靠山也是好的,梁宝田虽然是个傻子,但他心眼实诚,总比嫁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强,先接触接触,若是真的觉得他好,我就嫁了。”

月桂说,“你可别被里长唬住了,替傻子说亲,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里长没逼咱们,只说让咱们商量商量,如果不同意,就当没那回事,咱们刚来的时候是打听过的,他是里长,又是族长,为人还不错,不会坑害我的。退一步说,就冲他们家的条件,随便在哪个村里找个大姑娘不行,非我不可?我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寻婆家了。家是回不去了,在外边给自己找个靠山,找条门路,安排好自己的下半生,我觉得也不错。”

月桂原是口齿伶俐的人,被她这一通话说的,居然哑口无言,只好看着白千帆,“你说呢?”

白干帆想了想,“我觉得关键在于这个梁宝田到底有多傻,傻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过日子,月香姐想接触也行,今儿个我就去回话,让那傻子得空过来。”

月香白她一眼,“什么傻子,人家有名字的。”

月桂便笑,“哎哟,这还没咋样呢,就开始维护起他来了。说不定以后还真成了咱们的姐夫。”

月香自己拿了主意,月桂和白千帆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最后决定让月香再多考虑一天,如果她确实愿意,她再去里长那里给信儿。

——

杜长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怎么到太子那里去弄到那本名册。最后没办法,他还是把主意打在楚王身上,因为上次立了大功,楚王提拔破格提拔他当佑元将军,现在他也有资格参加高级将领的会议了。

现在战势成了僵局,楚王滞留在江南,皇帝的大军守在渭河边,大有一副你过不来,我就不去的姿态。好好的一个国家被分为南北两派。不过这么一分,除了南和北,还有一小片中间地带,便是渭水以南,澜江以北的这块地方,按道理应该还是归皇上统治。但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既不是皇帝培植的新势力,也不是楚王的亲信。他们没有参战,只按兵不动,安静的观望着。

楚王手下的大将们,对于这一块地方,意见并不统一。有人主张打,有人主张招安,还有人主张绕过这一块地方北上。

对杜长风来说,不管是打是招安还是绕道而行,他所希望的只是楚王能够挪窝,率领大部队往前走。楚王走了,白千帆就安全了,他也有机会拿到名册。

于是楚王问他的意见时,他便说,“末将以为,打内战是最劳民伤财的事情,速战速决为最好,王爷是东越的战神,论打仗,没有谁比得过您,虽然咱们兵力比不过敌方,但只要您亲自率队,必能得到八方响应,到时候咱们一鼓作气打到临安城,结束这场战争,百姓们才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楚王说,“打是一定的,现在问你要怎么过澜江?是打,是招安,还是绕道而行?”

“不管是哪一种,末将定以王爷马首视瞻,只要王爷在军中,咱们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夺城掠池,势如破竹!”

楚王笑了一下,“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让我坐镇军中?”

“政务上的事有太子殿下,王爷是战神,自然是管行军打仗的事。”

楚王点点头,“你说的言之有理。即是这么的,我便听你的吧。”

杜长风心里一喜,眼角眉梢就露出了笑意,楚王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本王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妥,得再留下一段时间。”

刚刚的喜,变成了惊,杜长风眼里的笑意立刻褪的一干二净,可是一抬眼,触到楚王洞悉的目光……他懊恼的垂下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只老狐狸,他在心里愤愤的骂。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想套他的意图。

他连忙补救,“当然,王爷是千金之躯,打起仗来,刀剑无眼,末将以为王爷还是坐镇后方的好,末将和各位将军按照王爷的部署来行事,也是一样的。”

旁边的骁骑大将军韩通哈哈一笑:“杜长风,你说了这么多,全是他娘的废话。”

杜长风讪讪的笑了笑,楚王已经在怀疑他了,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会认为是有所企图,所以他不能再暴露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原本想支走楚王,他好到太子屋里去偷名册,只要楚王不在,便是事后太子才发现名册没了,也不会大惊小怪,毕竟一本小小的名册实在无关紧要,可楚王不肯走,他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他就用笨方法。反正他在城外,从离苏城最近的村镇找起,慢慢的找,就不信找不到白千帆,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楚王已经盯上他了,只怕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监控之下,要在楚王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找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垂着眼帘,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一抬头,撞上了楚王的目光。四目相视,彼此都没有退缩。楚王慢慢拧紧了眉头,杜长风的眼里却染上了些许笑意。都在猜测,都在揣摩,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但彼此都明白,他们又成了对立的关系。

第三百九十五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王是爱兵如子的人,每个士兵的生命在他心里都是重之又重,能不打仗当然是最好的,于是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招安。

至于派谁担这大任,还有待商榷,骁骑大将军韩通私底下里来找楚王,想推荐杜长风去办这事,杜长风如今是他的副手,底下人当好了差,他脸上也有光。

“王爷,这小子是员猛将,打仗了得,口才也不错,不如让他去试试。”

楚王靠在椅子里,微眯着眼睛有,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谁都能去,唯独他不能。”

“为什么?”韩通很奇怪:“凤尾峡一役,末将以为王爷是有意裁培他。”

“他原先是九门提督,迎来送往的,嘴皮子当然利索,不需要本王再裁培,他非但不能去,你还要替我好生看着他。”

韩通更奇怪了:“王爷此话怎讲?”

“他与本王不是一条心。”

韩通吃了一惊,“难道他是那边派来的奸细?”

墨容澉摇了摇头,“那到不是,他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你不要问那么多,替我看着他吧,有任何动向,立刻向我汇报。”

韩通虽然不解,但楚王明摆着不肯说,他也不能再追问,不过心里甚是好奇,难道年青的佑元将军和楚王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韩通走了,墨容澉扭头看窗外,倒底是江南,随处一瞥,即成风景。外头飘着小雨,细如牛毛,把树叶染得绿了,花染红了,廊下生着苔藓,青青的一小丛,上边有几根野草,点缀着紫色的小花,秀丽得来又生机勃勃。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这样的景致里,若是和她一起撑着油纸伞在烟雨里漫步,那会是怎样一种浪漫的情怀。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扣住杜长风,也许杜长风的变化和白千帆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想上进,想拼博,想捞个大将军当当,热血男儿,谁心里没有豪情万丈,谁不想功成名就,象当初的他,不愿意在权力的旋涡里沉浮,所以投身军营,另辟蹊径来证明自己。

可是他想这么做,不管杜长风和白千帆有没有关系,他宁愿往那方面想,但凡能牵扯得上,他就不放过,好象这样他才能抓住某些东西。她离开的时间越长,他心里越慌,好象手里抓着一把沙,无论怎么握紧,沙仍是从指间里漏出去,他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那种无助让他不知所措,他常在半夜惊醒,望着身旁的空寂,怔怔出神,他好怕再过几年,连她的样子都要忘了。

给贾桐的那幅画像,是他自己画的,因为怕忘了她的样子,所以趁现在还记得,赶紧画下来,只是他丹青不精,只能画出几分神韵。

他希望杜长风能给他带来好消息,哪怕他们真的私底下有联系,哪怕白千帆又要重新选择,都不要紧,只要她出现,只要让他再次看到她,以后会怎么样,他不去想,就想见她,发疯一样的想见她。

是他错了,以为送走她更安全,可是这天底下,除了他身边,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呢?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都想打她的主意,可他们忘了,软肋有时侯也会成为铠甲,为了她,他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

杜长风很快就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他很郁闷,却又不能不佩服楚王的洞察力,他自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楚王是凭什么猜到的呢,就因为他那一喜一惊的表情?

他不敢轻举妄动,准备去周边乡镇走走的计划也只能搁浅,他不能再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同楚王斗心眼,他自问不是对手,所以只能更加小心。这一次,不光是对白千帆的渴望,还有做为男人的尊严,上一次他惨败,几乎去了半条命,所以这一次,他必须赢,还要赢得漂亮!

没过两天,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那天,他奉命去苏城给楚王送公文,其实这种小事本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但韩将军开了口,他只好去一趟。

把东西送到,楚王问了他城外驻军的一些情况,便挥手让他走了。

出了门,贾桐不知道打哪冒出来,扯着他就走,“上回没喝成,这回总该补上,对了,跟你介绍个人,是咱们的老乡,上回听他说话听出了口音,一问才知道就住在咱们隔壁村子,现在在太子跟前当差。”

杜长风本来没什么心思,听到这句,顿时眼睛一亮,“是吗,隔壁村的?姓啥,说不定认识。”

“姓李,叫李小鲁,年纪比咱们还小一些。”

“哎,我还真知道这人,咱们村王大海家的媳妇就是他姐姐呀。”

“没错,就是他,”贾桐很高兴,“走走走,叫上他,咱们去喝一杯。”

杜长风自然要跟着去,“他在太子跟前当差,能走得开嘛?”

“太子今儿个去城北了,他好象没去,在值房里呆着吧。”

杜长风加快了脚步,“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吧。”

太子办公的地方就在隔壁院子,贾桐天天儿在府里转,跟谁都熟,门口的守卫看到他就笑,“来找小鲁啊!”

“是啊,叫他去喝酒。”

守卫打趣道:“怎么也没见你叫咱们去,小鲁是你兄弟,咱们不是?”

贾桐赶紧赔笑脸,“对不住,今儿个不成,我们几个老乡聚一聚,下回,下回喝酒一定请哥几个去。”

守卫便看了一眼杜长风,“这也是你们沧洲的?老乡挺多啊。”

“我发小,一个村的,”贾桐露出几分得意:“杜长风,听过他的大名没有,取严守义脑袋的就是他。”

“哟,失敬失敬!”两个守卫赶紧拱手行礼:“原来是佑元将军。”

杜长风早不耐烦了,恨不得一脚把贾桐踹进去,可人家同他问好,也不能失礼,只好抱拳笑着打了招呼,敷衍了两句,才和贾桐进去。

李小鲁果然在值房,见他们来很是高兴,尤其杜长风刚立了大功,风头正劲,做为老乡,他脸上也有光,拉着杜长风问长问短,杜长风站在书案旁,耐着性子答他,眼神却不时往桌上瞟。

可巧,他日思夜夜想的名册就在桌子右上角放着,他的心卟卟跳起来,不动声色绕过去,看到最上边的纸上写着:乌水镇。

火花电石间,他的心象被什么东西击中,对,就是这个名字,分到他那里帮忙扑火的就是这个乌水镇!

他屏住呼吸赶紧往下看,一溜排的名字,全是陌生的符号,倒底哪个是她?

他连看了三遍,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字:钱凡。

钱凡,千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心花怒放,猛的一拳锤在桌上:“走,喝酒去,今儿个我请!”

第三百九十六章傻子的爱情

多考虑一天,月香的决定还是照旧,白千帆于是去里长那里给了信,说是月香同意先接触接触。

里长自然是高兴,还赏了她一吊钱,说是辛苦她跑一趟。

白千帆也不客气,跑腿费嘛,不要白不要,她拿着钱,哼着曲儿,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路过醉八仙时,被史莺莺叫住了,一阵风似的跑下来,把什么东西往她怀里一塞,又一阵风似的跑上楼去,白千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愣,闻到了空气里残留的淡淡香气,真好闻,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史莺莺站在二楼的窗口,一脸通红,嗔怪的口气,“你瞎闻什么?”

“你用的什么香,真好闻。”白千帆说,“回头让我姐姐也用这个。”

史莺莺说,“这香是打金陵来的,苏城没得买,你明天来,我给你一盒。”

白千帆说,“那多不好意思。”

“跟我还客气什么。”史莺莺指了指她怀里的东西:“回去试试,看能穿不?”

白千帆这才注意到史莺莺塞给自己的是一双鞋子,男人款,没什么式样,可她在鞋帮上滚了一寸来长暗青的宽边,这就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没想到一个富户小姐还会做鞋,白千帆很惊奇:“你做的?”

史莺莺羞涩的点点头,“喜欢吗?”

“喜欢,下回也教教我,”白千帆说,“我也想学呢。”

史莺莺:“……”没听过男人想学做鞋的。

“这有什么好学的,横竖你上边有两个姐姐,还能短了你的行头,就算将来她们出嫁了,”她声音轻下来,脸却更红了,“不,不还有我了吗?”

白千帆在这方面向来迟顿,不过上次喜乐提过一次,她便觉得史莺莺这样的举动是真有点那方便的意思了。

说起来可笑,她是个姑娘,怎么还叫姑娘看上了呢……

想想这鞋还是不能收,“史小姐,这鞋您还是拿回去吧,我有鞋穿,我姐姐给我做了好几双呢。”

史莺莺脸一垮:“你不要就扔了吧,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

多好的鞋啊,扔了怪可惜的,白千帆只好拿起来冲她扬了扬,“那就多谢你了,史小姐,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史莺莺说,“你别叫我史小姐,不好听,叫我莺莺吧。”

“好,”叫史小姐确实不好听,不过她摊上这么个姓也是没法子,白千帆能够理解,“史小姐,我往后就叫你莺莺。”

史莺莺笑了,掩着嘴,颇有点娇羞的味道。

白千帆摆摆手,“我走了,史小姐,回见。”

史莺莺:“……”说好叫莺莺的呢……

——

下午,梁宝田过来了,他胆子小,来了也不敢进门,象以前一样在门口张望,月香看到,自己不好意思叫,让白千帆去叫。

白千帆大喇喇把门敞开,“别鬼鬼祟祟的,进来吧。”

梁宝田有些怕她,还记得上次被她打,可这往后就是他小舅子,得搞好关系,堆着笑嘿嘿嘿:“您吃了吗?”

白千帆指了指天,“快申时了,你问我吃了吗?傻不傻?”

梁宝田低下头,嘟噜着:“我不傻。”

白千帆不觉好笑,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啊,她心里还是替月香不值,说话间不免带了点情绪。

梁宝田跟她进了屋,看到月香笑得脸上开了花,看到月桂立刻又成缩头乌龟,他觉得这家人就只有月香好,人漂亮,又温柔,跟他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他不敢正眼瞧她,只敢偷偷看,不小心对上视线,他羞得半天都抬不起头来。

月香先还绷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她一笑,梁宝田看直了眼,跟失了魂似的,身子飘起来,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

月桂一声断喝将他惊醒,魂归*,吓得腿一软,直倒跌在地上。把白千帆她们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慌忙爬起来,在她们放肆的笑声中,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跟喝了一斤高梁酒似的。

傻,是真傻,不过傻得有几分可爱,月香自打下了决心,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一些,仔细看他,虽然个头不是很高,但长得结实,五官也端正,没有歪嘴斜眼,从街那头一路过来,衣裳整齐干净,只要不说话,象个正常人模样。

月桂担心他不是过日子的人,怕月香嫁过去受苦,安排事情给他做,叫他剥小芋头,梁宝田家小有产业,身边也有人伺侯,算是养优处尊的人,哪做过这个,可月桂的话他不敢不听,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剥芋头。

剥了一阵觉得手痒,他挠了挠,又觉得脸痒,又挠了挠,月香进来一看,呀了一声,“你脸上怎么了?”

他看到月香就跟看到仙女似的,痒也不觉得痒了,眯着眼睛傻笑。

“别弄了,都长疹子了,快出去。”

“我没事,”梁宝田不肯放下手里的竽头,“阿桂妹子说,我不剥,就让你剥,你剥了会痒,会长疹子。”

“我不会,”月香赶他,“我剥过好多次了,你出去吧。”

梁宝田很固执:“我剥,你不要剥,你长疹子,我会心疼。”

月香:“……”

若换了别的男人说这话,她肯定会羞红了脸,可这话从梁宝田嘴里出来,她心里有些触动,真是个傻子,可也是实诚的傻子。

她故意唬着脸,“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没有谁,我自己说的,”梁宝田看着她:“你是我的媳妇,我要可着劲的疼你,不让你吃苦,只让你享福。”

傻子说话才这么直白,月香倒底还是不好意思了,头一低从厨房里出去,对月桂说,“他不听我的话,你去叫他别做了,都起疹子了。”

月桂笑话她,“哟,这就心疼了?起疹子就起疹子呗,一个大老爷们,起几颗疹子算什么,这时侯不调教好,以后你就得受累,现在让他做惯了,你嫁过去当少奶奶,活都让他干,多享福啊!”

她边说,边往厨房里去,月香听到她哎呀一声惊叫,“你怎么起这么多疹子,快别干了,怪吓人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姓钱的,跟你没完

梁宝田每日都要从街这头到街那头去看月香,去的时侯总是衣着光鲜,头发一丝不乱,袍子一尘不染,因为阿香说要仪表整洁,连身上的手帕都要雪白雪白的,不肯要有颜色的,怕阿香说不干净。

路上总有人逗他,“阿宝,看媳妇去呀!”

他很得意,昂着头,答得响亮:“嗯咯!”

别人若赞阿香漂亮,他就很高兴,竖着大姆指夸人家说得对。若是那人不怀好意的问:“阿宝,跟你媳妇睡过了没有?”

他就瞪着眼,白着脸,朝人抡拳头,他虽然傻,也知道这是混账话。

来了门口,规规矩矩敲门,若没人应声,他就扬声问:“家里有人吗?有客到了!”

月香在里边听得好笑,打发月桂去开门,梁宝田怕月桂,见了她,总有些缩头缩脑。

月桂呢,见了他这样,心里也烦,怎么看都是个傻子,喝他:“教过你的,见了人要抬头挺胸,畏畏缩缩跟做贼似的,上不得台面。”

她柳眉一竖,梁宝田更怕了,抬起手遮在头上。

月桂恼了,“把手放下来,不放我可打了啊!”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话说得中气不足,可他反复的说,好象这样,月桂就不敢打他了。

月香只好出来,把他拉进屋里,“你老说这话有意思吗?谁教的?”

“我娘教的,说别人欺负我,就这么说,让人不敢小瞧了我。”

月香叹了一口气,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往后不要这么说了,没有用,听阿桂的,见了人要抬头挺胸,别人要是问你是谁,不要说里长是你舅舅,也不是要说你是香油铺子的少东家,说你是梁宝田,记住了?”

“我是梁宝田!”梁宝田反复了一句,有些疑惑,“这么说就成了?别人不会说我是傻子?”

“说你是傻子,也没办法,你确实比别人傻一点,不过自己不能承认,”月香象教孩子一样教他,“傻也傻得有骨气,知道了吗?”

梁宝田重重的点头,“我记住了。”他站起来,“阿香,我帮你扫院子去吧。”

每日来,打扫庭院是他必干的活之一,刚扫的时侯,拿个扫帚都不象样子,东一下西一下象划大字,扫了几天倒有了长进,一下接一下,象那么回事,这些事情都是月桂在安排,她横竖是不管的,梁家把他照顾得太好,于他本人其实不是好事。她不指望嫁过去享福,但起码,梁宝田要活得有尊严,有价值,不枉白到世上走一遭。

——

白千帆心里惦记着还史莺莺的情,于是央求月桂绣了个荷包送给她。

史莺莺拿着荷包,高兴坏了,看着她笑得越发娇羞动人,白千帆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事办错了,这不成了互换定情信物了吗?

她想要回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觉得自己简直比梁宝田还傻。

史莺莺瞧着她那傻样,笑得更厉害了,羞嗒嗒的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白千帆涨红了脸,“那个,你别误会,我送你东西是因为,你送了我鞋……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史莺莺说着话,壮着胆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的手真糙,都磨出茧子了,但是,”她无限娇羞的一笑,“还挺软乎的。”

白千帆吓得一把甩开,能不软和吗,她是个姑娘啊,皮肉粗糙了,骨头却没男人的硬。

她瞅准机会把荷包抢了过来,又麻利的脱下脚上的鞋往史莺莺怀里一丢,“这个还你,今天才穿,只脏了一点底子,你要嫌弃,我下回赔你一双,那什么,我,往后,咱们还是……”

她有些语无伦次,第一次遇到这种尴尬的事,她也是有些慌神。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史莺莺眼里泛起水光,“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我还小,现在不,不考虑这些事。”

“你姐的亲事不是定下了吗?转眼就轮到你,小什么,别找借口!”史莺莺微微抖着肩:“不喜欢我就明说。”

“不是,那什么……”白千帆慢慢往后退,史小姐人不坏,长得也漂亮,还时常帮衬她,可这里头的缘由无法同她说呀。

“好,你等着,”史莺莺噙着泪,手指着她,一副狠厉的样子,“姓钱的,我跟你没完!”

白千帆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敢再说话,转身就往家跑。

一口气跑进院门,梁宝田还在归置院子,见她气喘吁吁跑进来,惊讶的问,“阿凡,有鬼追你么?”

白千帆没好气,“嗯,一只吓人的女鬼!”

梁宝田却不害怕,拿着扫帚到门边去瞧,“别怕,鬼来了,我替你挡着,你是我小舅子,我得护着你。”

里长没夸错他,傻归傻,可人实诚,心善。

白千帆把他拉进来,关上院门,“不用你拦着,鬼进不来,关上门就行了。”

见她往屋里去,梁宝田又叫住她,“阿凡,你叫我一声姐夫吧。”

白千帆心里有事,不大想搭理他,当没听见。

梁宝田过来拦住,笑嘻嘻的说,“你叫我一声啊,我给你好东西。”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白千帆还是不理,绕过他又要走,梁宝田很执拗,她从左边绕,他拦左边,她从右边绕,他拦右边,最后白千帆被弄得没办法。只好敷衍的叫了他一声,“姐夫。”

梁宝田高兴坏了,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铜板放在她手心里,“姐夫给的。”

白千帆望着那枚铜钱,不禁好笑,这是他说的好东西?不过转念一想,钱若不是好东西,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好东西了。这家伙其实也不是太傻嘛!

进了屋,她把这事告诉月桂,两人捂着嘴笑了半天,月桂起了玩心,朝她挤挤眼睛,“瞧我的。”

她跑到院子里,冲梁宝田甜甜叫了声:“姐夫。”

梁宝田诧异了下,转瞬便笑眯了眼,把手伸到怀里掏了掏,也掏了一块铜板给了她。

白千帆卟哧一笑,跑过去冲月桂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围着他迭声的叫姐夫。

梁宝田先还笑,后来就慌了手脚,“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了呢,留几声明天再叫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不离开的原因

运气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要不是怕暴露自己,杜长风恨不得上去给韩将军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提议简直是好,简直是妙,简直就是呱呱叫。他正愁没办法去找白千帆,韩将军立马就把路铺到了他脚下。

楚王的军队虽然骁勇,楚王爷也善于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但他的兵力不足是事实。为了加强兵力,底下各位将军皆是苦思冥想,煞费苦心。韩通将军从那天晚上军民共同扑火的事情里,看到了团结的力量,从而得到了启发。

他想把附近村镇的壮年男子集合起来进行训练,既可以增强他们的体质,也可以作为预备兵力,闲暇时务农的务农,经商的经商,一旦战事紧张,便整合起来,又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总比临时招兵买马的强。

韩将军把这个提议报上去,楚王只问了一句,“是你的主意还是杜长风的主意?”

韩将军很是洋洋自得,“自然是末将的主意,杜长风是不错,到底经验不足,哪能想到这层?那小子心气高,我想把他派下去,只怕他还不乐意呢。”

楚王听他这样说,沉吟一会,“这个提议倒是可以试一试,既是你想出来的,便由你全权负责,若是可行,将来可以多地推广。”

韩将军领命而去。

太子走了进来,带着点调侃的口吻:“楚王忙什么呢?”

楚王微微一笑,“二哥才是个大忙人,每日早出晚归的,实在是辛苦。二哥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琐碎的事让底下人去办就好。”

太子笑着说,“比起当初在东宫的差事,这不算什么。一座城和一个国,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太子说话向来不喜欢说的太明白,都是聪明人,稍加提点便知道意思。

楚王看着他,“二哥是觉得我在这里滞留的太久?”

太子却转了话题,“招安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江北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地盘,这事只能暗地里进行,我让李天行亲自跑一趟,暂时还没见着刘轩。”

“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

“我对刘轩倒是知道一二,他为人低调,没有不良嗜好,既不拉帮结派,也不同谁走得比较近。看起来好像不理世事,这种人反而猜不透他的心思。越是小心谨慎,只怕越难以下定决心,招安的事要是拖下来,对我们没有什么益处。”

“二哥的意思,我应该要打?”

“以我们的兵力打刘轩,并不吃亏。时间拖得太久,北边便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应战。江北一战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渭水一战才是至关重要的。”

“能不打还是不打吧,有了严守义这个前车之鉴,我怕刘轩会成为第二个严守义。苏城还在休养生息当中,咱们的兵力也成问题,韩通刚刚提了一个方案,我觉得还不错,让他着手去办,估计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太子看了他一眼,“三弟执意要留在此地,可是有别的原因?”

楚王笑了笑,“二哥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就随口一问。”太子拱了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得了空,咱们喝一杯。”

楚王答声好,起身送他出门。

他知道太子为什么这么问,仗打到一半停下来,不是他的性格,楚王应该要乘胜追击,一举打到临安城才对。

太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清楚。其实应该走,行军最忌犹豫不绝,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变数,太多的意外。无论怎样都应该走,连几个老部下都对此有所微词,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

或许是因为想弄明白杜长风的秘密,或许是因为心里那微星的一点期盼。一路走来,没有哪座城市可以给他这样的感觉,明明查过她不在,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好像冥冥当中这里总有他一份牵挂似的,他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心境。

太子回到自己的地方,把李小鲁叫进来,“最近和贾桐处的怎么样?”

李小鲁垂着手,白净的脸庞透着恭谨,“贾桐是个开朗的人,属下同他相处的极好。”

“王妃的事确定没有查到?”

“是,贾桐是这么说的,他说确定王妃不在这里。”

太子转着食指上的玉扳指,“那楚王为何不肯开拔?”

这个问题,李小鲁答不上来,唯有沉默。

“你下去吧,”太子摆了摆手,“贾桐那里不要放松,有任何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是,属下明白。”李小鲁行了礼,转身要走,又被太子叫住,“王石那里有消息传来吗?楚王说还没有同刘轩碰面,让他想想办法。”

李小鲁有些拿不准,“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的是速战速决,办法让他自己去想。”

“是,属下明白了,”李小鲁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李小鲁走了,太子仍有些心烦意乱,新区规划图拿在手上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进去。他把图纸扔到一边,起身走出了屋子。

江南的建筑以秀美称著,亭台楼阁掩在蒙蒙烟雨当中,别有一番韵味。他负着手,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往后院去,过了一道月洞门,有座玲珑的阁楼,这是江南小姐的绣楼,现在是皇甫珠儿住着。

一个婢女刚好从楼上下来,见到他,忙上前行礼,“殿下。”

皇甫珠儿身边的两个婢女,都是他的人,一个叫银玉,一个叫彩凤,这三年多来,她们一直跟在皇甫珠儿身边,直到皇甫珠儿进了楚王府才分开,这次起兵,很多事情墨容澉已经知晓,没什么可瞒着的,所以他又把她们送回到皇甫珠儿身边。

“姑娘在吗?”

“姑娘在楼上。”

太子摆摆手,径自上楼去,狭窄的木楼梯踩着发出嗞嘎的声响,上边的人大概听到了,挑了帘子,探头出来看,见是他,福了身子上前行礼。

他略微抬抬手,隔着一道珠帘,看到皇甫珠儿从软榻上起身,站在那里没动,大概是等着他进去。

他脸上带着微笑,跨进闺房,“珠儿,最近可好?”

“我很好,倒是太子哥哥每日早出晚归的,想见一面都不容易。”皇甫珠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埋怨。

太子问,“你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皇甫珠儿叹了口气,“我每日呆在绣楼里,都快闷死了。”

“怎么不下去走走?”

“那个绿荷跟我总不对付,说话夹枪带棒的,我不想跟她吵,省得让三哥哥难做。”

太子皱了眉头,“一个丫鬟,也值得你这么较劲。”他正了正脸色,“你应该在楚王身上多花点功夫才行。他留在这里不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皇甫珠儿低着头没说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到墨容澉跟前去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城外的营帐里,他说他曾经喜欢过她,但是现在却爱着白千帆。

那话让她伤了元气,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所以,她不愿意去见墨容澉。

那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把它埋在自己心底,现在太子质问她,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子久久的看着她,半晌,叹息一声,“去吧,去见见他,跟他说说话。”

第三百九十九章上门来提亲

在如何掩饰自己激动雀跃的心情上,杜长风实在是煞费苦心。

他当然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高兴,他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不说别人,至少韩将军是知道他和楚王之间有点不对劲的,有一天甚至很正式的问他:“你跟王爷倒底什么关系?”

他答:“上下属关系呀。”

韩将军看他半天,嗤了一下,“没意思,连我都不告诉。”

他从投诚那天起,就在韩将军手下当差,俩人算是很熟了,韩通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心里藏不住事,他那样问,一定是楚王同他说过什么了。

杜长风原本想表现得很顺从,对做督军的事不发表看法,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后来一想,这大概不是他的性格,他这样清高的性格,怎么会愿意去乡镇上训练一帮杂牌军呢?于是在韩通征求他意见的时侯,他特意发了牢骚。

他一发牢骚,韩通反而乐了,说:“就知道你小子不乐意,你不乐意,本将军偏要派你去,给你一个特权,自己挑吧,想去哪个镇子?”

一步之遥,真的就是一步之遥,十来个村镇的名字,他只看到了乌水镇,只要他开口,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马上就能见到了。

他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可一抬头,看到韩通审视的目光,他立刻清醒过来,说:“将军派末将去哪里,末将就去哪里。”

最后韩通为了公平起见,抓阄决定,他的运气不算坏,抓的是乌水镇隔壁的镇子,按照规矩,派去的督军每个月轮换一次,所以他只要耐心等一个月,就能见到白千帆了。

为了这个事,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起来,眼睑下泛了青影,被韩通大大的取笑了一番,说他是夜里做了坏事。

——

白千帆很苦恼,那天史莺莺对她放了狠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能把她怎么样呢?

可她万万没想到,史莺莺居然逼着她爹上门来提亲!

不但她目瞪口呆,事情一传出去,整个镇子都沸腾了,只有男方向女方提亲的,哪有女方主动向男方提亲的?这不合规矩嘛!

史莺莺的爹叫史晟诚,在苏城也有产业,经常两头跑,在镇上的时间并不多,白千帆很少看到他,印象中是个挺威严,不苟言笑的人。她想像不出,史晟诚是有多疼爱史莺莺,才能拉下面子上门来提亲。

史晟诚是不愿意来的,可架不住闺女把自己关上屋子里不吃不喝闹绝食,只好答应来走一趟,他见过钱凡,知道他是个清秀的小伙子,也知道他是个外来户,和两个姐姐相依为命。

他只有史莺莺这么一个闺女,招上门女婿是必然的,可人选他要好好挑一挑,这么大一份家业交出去,不是谁都可以接盘的,首先这人最好是个绝户,不会蹦出乱七八糟的亲戚来打史家的主意,其次这个人还得有精明的头脑,会做生意,能把史家的产业发扬光大,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这个人得对史莺莺一心一意,对史家一心一意,别他眼一闭脚一蹬,上门女婿就霸占史家的产业,休妻另娶。

打史莺莺及笄起,他就在暗中挑选上门女婿了,可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没想到闺女自己找了一个,还寻死觅活要嫁给他。

上下这么打量了几眼,史晟诚极不满意,这个钱凡长成太单薄了,根本难以担当大任嘛,相貌倒是不错,细看几眼,发现他比姑娘都漂亮,从面相上来说,男生女相是富贵命,但坏就坏在他声音也有些象女的,这就大大的不妙了,面相上说,男人女声,是克妻的。

莺莺定是看上他长得俊俏,不行,这门亲事,他不能同意。

可不提,闺女那里过不了关,他没办法,敷衍的说了两句,白千帆自然是不答应,大家都本着一种敷衍的态度,就把这事敷衍过去了。

这个结果,史莺莺自然不姝接受,可她爹那样有身份的人,赔了脸面上门去了,人家死活不答应,爹也没办法呀。

她哀声叹气,焉焉的,没有精神,没两天,圆润的脸清瘦了一圈。史晟诚担心她,苏城也不回了,留在乌水镇守着她。

这天他闲得无事,上集市走了走,看到钱凡在摆摊卖泥鳅。

那小子看着单瘦,可做起买卖来是把好手,脸上堆着笑,大声吆喝着,声音清脆入耳,虽说听着有点象女声,却也并不让人觉得别扭。他站在那里,明明只有一个人,却能把摊位弄得极热闹,一溜排的水桶摆在那里,全是买泥鳅水鱼的,就他摊前人最多,生意最好,令他称奇的是,同行们也不妒忌他,见他忙不过来,边上的人还帮着搭把手。

史晟诚是个生意人,买卖做了几十年,眼睛毒,看人准,这个钱凡别的不说,精明是一定有的。

一个老婆婆带着孙子买泥鳅,他一人送一个饼,问她们好不好吃?要是喜欢,明天早点过来,给她们留几个。

祖孙俩拎着泥鳅,吃着饼,喜滋滋的点头,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离开。看样子,是说定明天买饼的事了。

他看得直点头,年纪小,脑子灵活,只要好好栽培,生意场上定会大放异彩!

从头看到尾,他居然对那小子的印象大为改观,至于声音嘛,他安慰自己,钱凡还小,大概变声期还没有过去,再过两年就好了。

人是看中了,可钱凡不是绝户,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听说大姐和街西头的梁家傻子定了亲,傻子的舅父是里长,两家都是镇上的大户,结了亲,也算有了靠山,姻亲都是相连的,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姐姐是要嫁出去的,出了嫁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跟娘家没什么牵扯了,这样看,钱凡跟绝户也差不多。

史晟诚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觉得钱凡就是最好的人选。还是闺女厉害,比他会挑人,他满脸都是笑意,到家的时侯,这桩事基本就落了定。

第四百章同闺女抢男人的爹

史莺莺没想到她爹对钱凡比自己还上心了,一天里不提他两三回就不舒服似的,以至于她差点怀疑她爹是不是看上了钱凡?这事也不是不可能,说实话,在她眼里,兰清院大名顶顶的凌绝公子都没钱凡长得好看。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对她爹和她抢男人的行为非常不齿,娘死后,爹不肯再娶。她一直以为爹对娘一往情深,现在才知道,原来爹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男人!

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矛盾之中,一方面觉得爹可怜,毕竟断袖之臂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另一方面又觉得爹跟闺女抢男人太无耻,她看他爹的眼神也越来越充满了恨意。

她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史晟诚自然察觉到了。当史莺莺再一次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看着他时,他终于忍不住呵斥她,“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你爹,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没有把事情办成,但钱凡他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史莺莺冷笑:“是他不同意吗?我看你压根就没想让他做你的女婿!”

宝贝女儿可以同他哭同他闹,但是从来没有用这么恶劣的态度跟他说过话,史晟诚有些生气,“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爹!”

史莺莺本来就处在爆发的边缘,见爹不思悔改,居然还敢喝斥她,不管不顾地嚷起来,“我还是您闺女呢,有你这么做爹的吗?居然同闺女抢男人,你不要脸,我都替你害臊!”

门外刚好有两个抬桌子的小伙计经过,听到这话,顿时吓得手一抖,桌子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撒腿就跑,听到东家这么劲爆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容他们找个地方抱头痛哭一下先。

史晟诚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抢你的男人?”

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史莺莺心里倒轻松了,红着眼睛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史晟诚气得直发抖,脸色铁青,手指了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捂着胸口,慢慢的往下坐,脸色由青变白。

史莺莺有些害怕,慢慢靠近他,“爹,你没事吧。”

史晟诚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我要是哪天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一旦冷静下来,误会就很容易解开。事情一说清楚,父女两个自然又是一团和气,这回俩人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钱凡当史家的上门女婿。

父女两个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办法想了一堆,但没一个靠谱的,正苦恼着,掌柜的来敲门。

“东家,里长陪着官爷来吃饭,您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贵客临门,东家自然是要下去招呼的,留下史莺莺一个人在屋里继续冥思苦想,史晟诚跟掌柜的下了楼。

里长陪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将军派到乌水镇来的督军,叫刘茂全,他的官衔比杜长风高一级,在军中任佐元将军。小镇上的人不懂军中职务,听到将军就觉得是大人物,所以里长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唯恐有所怠慢,

请将军吃饭,点的自然是醉仙楼里最好最贵的菜,花花绿绿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刘茂全大半年都在行军打战,几时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加上还有美酒。自然是一脸喜色,两眼放光,等动了筷子,更是赞不绝口。

里长笑道,“对将军的胃口就好,小的把将军的一日三餐都安排在此,您看可好?”

刘茂全正了正脸色,“楚王治军严明,本将军这次出来,食宿都是有标准的,你们不要让本将军超标了哦。”

“将军,您说的是哪里话?您不辞辛苦,大老远的来,怎么还能让您破费,食宿自然归镇上负责,不让将军您操心的。”

“这可不行。”刘茂全说,“军中纪律严明,可不能让本将军破了例。”

一旁的史晟诚便道,“这个自然,决不能让将军坏了清廉的好名声,就按将军的标准来吧,将军别看我这酒楼像几分样子,毕竟是小地方,和城里不能比,按将军的标准,荤素搭配着,也能搭出六七个盘子来,回头我让人在楼上收拾一间雅间给将军专用,既清静又自在,将军说可好?”

刘茂全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

这次被纳入操练范围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男子。里长请刘茂全吃饭,多少也存了一点私心,见时机正好,便提了出来:“将军初来乍到,本不该给将军添麻烦,只是……”

刘茂全斜斜的瞟了他一眼,“只是什么?本将军可不是循私舞弊之人。”

“岂敢岂敢,”里长忙拱手作揖,“小的绝不敢给将军添麻烦,是这样,小的有一个内侄,刚满了十五,虚岁十六,小的是怕登记名册的时候,将军底下的军爷们误会了,所以提前和将军说一声。”

“既是未满16周岁,便不用担心,按户籍来查,怎么会错?”

史晟诚堆起满脸笑,“不瞒将军,里长的内侄,便是小的女婿,他确实上月才满了十五。”

刘茂全咦了一声,“十五就成亲了?”

“没有没有,快定亲了,两个孩子从小玩在一块,青梅竹马,感情不错,今年定亲,明年成亲,到时候请将军来喝杯喜酒,只是那孩子胆子小,看见军爷就发怵,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小人和里长感激不尽。”

一个里长,刘茂全未必承情,再加一个史晟诚,分量就不一样了。就冲这一个月的好伙食,他也得答应了。

“既是不违反条例,这事便好说,”他慢条斯理的抬了一下眼,“他叫什么?”

“叫钱凡,赵钱孙李的钱,单名一个平凡的凡。”

“嗯,钱凡,让他不必来了,本将军自会交代下去。”

里长和史晟诚喜上眉梢,一个挽起袖子斟酒,一个替他夹菜,越发热情周到。

钱家姐弟未入黄册,无法证明钱凡未满十六,两军交战,来历不明的人越发显得可疑,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必要的打点还是应该的。安排刘茂全住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不经意这么一提,事情就办好了。

等刘茂全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往外走时,里长和史晟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为了外甥,一个为了闺女,两个人的目是一致的。

第四百零一章烈女怕缠男

“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儿,这次多亏了月香姐姐。”月桂亲自沏了一杯茶送到月香手里,“咱们阿凡才能逃过这一劫。”

月香接过茶,嗔怪的瞟了她一眼,“他是你弟弟,难道不是我弟弟?”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月香姐姐,”白千帆拱着手朝她深深鞠了一躬,笑嘻嘻道“不是你去求里长,这事就悬了。”

三人正半真半假的说笑着,梁宝田从门外进来,白千帆立刻响亮的叫了他一声,“姐夫!”

梁宝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把手往怀里伸,要掏钱出来。

月桂凑热闹,跟着叫,“姐夫,姐夫……”

梁宝田哎哎的应着,慌起来,“行了行了,我,我今天没带多少钱。”

月桂和白千帆哈哈大笑,月香也忍不住笑,按住梁宝田的手,“你傻呀,叫一声给一个铜板,就算家里有座金山也给她俩搬完了。”转头又骂两个小的,“你们也是,捉弄他做什么,本来就傻,被你们这样一弄,更傻了。”

梁宝田在一旁涨红了脸,嗫嚅的道,“我不傻,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月桂愣了一下,“哟!姐夫出口成章啊!”

白千帆也是一脸惊奇,“姐夫好厉害,几时这么会说话了。”

梁宝田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拿脚尖锉了锉地,身子一扭,“我扫院子去。”

看他扭捏的样子,三个姑娘笑弯了腰。要说梁宝田是真不错,每天按时按点到这里来报到,比朝官上朝还要准时。来了就做事,从没有半点越狱的行为。月香从最初的不理不睬,到后来开始说话接触,再到留他吃饭,相处还挺融洽。

梁宝田毕竟有点傻,谈情说笑的事一点不懂,他把月香视为自己的主宰,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勤快得很,就眼家里请个了做杂事的小厮似的。月香呢,同情他可怜他,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说话温和,若是屡教不改的做错事,也会朝他瞪眼睛。见他们相处得还不错,月桂和白千帆对梁宝田的态度自然也好起来。

虽然躲过一劫,对白千帆来说,她的麻烦远没有结束。被史家父女盯上,她有一种不得超生的感觉。

史晟诚是个有恒心的人,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况且人都有个通病,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得到,虎父无犬女,史莺莺得她爹的真传,拧巴起来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一次次碰钉子,她胆子越来越大,脸皮越来越厚,光天化日下,多次把白千帆拦在半路,逼他答应。

白千帆每每被她逼得欲哭无泪,夺路而逃,好在史莺莺跑不快,她每次都能顺利逃脱。

她是真不想碰到史莺莺,可镇子就这么大,主道就那么一条,醉仙楼占了街上最好的位置,避是避不开的。她没办法,只好叫喜乐或妞妞替她打前阵,他们在前,她在后,若是有敌情,她立刻往回跑。

她耍小聪明,史莺莺也不蠢,发现了她的小伎俩,照葫芦画瓢,打发小伙计放哨,不见兔子不撒鹰。

白千帆依旧被她逮个正着,无奈之下,她躲在家里不出去,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她不露面,史莺莺便上门来找她,白千帆不开门,可梁宝田每日来报到,总有机会让史莺莺钻空子。

开始,镇上的人看着这闹剧只是觉得好笑,男追女见得多,女追男倒是少见,更何况是富家小姐倒追穷小子,可日子长了,大伙儿倒向着史莺莺了,见了白千帆便劝他从了史小姐。

月香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让里长去传话,这么的天天儿缠着,只会让人厌烦,不成事的。

里长把话传给史晟诚,史晟诚再把话传到他闺女那里,结果史莺莺诧异的看着他,“爹,您不是说烈女怕缠男嘛,这招还是您教的呢。”

史晟诚讪讪的摸了摸下巴:“这个……当初爹就是凭着死缠烂打的劲娶到了你娘,估计男追女,这招行,女追男,没戏。你这么天天儿缠他,确实不是办法,让他生了厌,往后就更不好办了,还是再另想办法吧。”

史莺莺说,“我就怕这口气一松,他还以为我退缩了,有些事逼一逼说不定能成。”她顿了一下,略有些委屈的说,“我一个姑娘家,成天上街堵他容易嘛,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动心?哼,等着吧,等他进了咱家的门,看我怎么惩治他!”

史晟诚眯了眯眼睛,“这小子是要逼,不逼不成气侯,但咱们换个法子,暂时让他松快松快,放松警惕,等爹把事情安排妥当,来一招请君入瓮,到那时,”他哼哼两声阴笑,“他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总之是逃不出爹的五指山!”说完五指一抓,好象把钱凡抓在了手心里似的。

史莺莺看着史晟诚一脸阴险的样子,莫名打了个颤:“爹,您要干什么?那是我女婿,打狗还看主人呢,您可不能……”

“傻丫头,你想岔了,爹当然不能伤害他,钱凡肯定是全须全尾的到咱们家来当上门女婿。”

“那爹有什么主意?”

史晟诚抬头望屋顶,半响道,“还没想好。”

史莺莺切了一声,“没想好,您说这么多?”

“我今天就是劝你先消停一阵,等爹想好了,咱们一鼓作气把他拿下,干脆也别定亲了,直接成亲得了。”

史莺莺有些不好意思:“成亲,也不是不行,就怕外边的人说闲话,”她拿手指绕着额前垂下来的碎发,“爹,其实我还小呢。”

“小什么,说起来,你比他还大月份呢,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比他大三月,也差不多,那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么漂亮的闺女,这么大的家业,换了别人,不得挤破了脑袋往门里钻啊,他倒好,死活不答应,”史晟诚很有些无奈的叹气,“这不傻子一个么,我看他比街西头那个梁傻子还要傻。”

“他是有志气,不愿意别人说他吃软饭,”史莺莺不遗余力的维护钱凡,她本来只是看中了钱凡的相貌,现在经历了这些事,钱凡在她心里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明明长得很单薄,她却总把他想像成铁骨铮铮,高大威猛,一身腱子肉的冷傲男子。

第四百零二章咱们家就快要发达了

史莺莺一消停,白千帆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她觉得应该是里长的威严起了作用,毕竟德高望重又手握实权,轻易都不敢得罪的。

她又开始快活的往外边跑了,接送绣活,卖饼子,抓泥鳅,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儿,天天打醉仙楼门口过,史莺莺站在楼上看她,先前还有一点尴尬,后来就若无其事朝跟她打招呼。

白千帆是心里不藏事儿的人,她和史莺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还挺喜欢她身上那股豪爽劲,既然对方偃旗息鼓了,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史莺莺跟她打招呼,她也回以笑脸,有时候她提着鱼虾泥鳅从醉仙楼前过,史莺莺会象以前一样买下来,两人心无芥蒂的说笑几句,一如从前的友好。

醉仙楼给的价钱比外头略高一点,要的量多,每次总嫌她的东西太少,他们还要从别的地方进货,白千帆敏锐的察觉到这里头的商机,于是用略低于市场的价格收购了大量的鱼虾卖给醉仙楼,他来多少,对方就收多少,双方合作得很不错,虽然中间的差价不多,但是量一大起来,钱数就可观了,白千帆心里喜滋滋的,越发积极起来,饼也不卖了,一心一意想靠这个发家致富。

醉仙楼和她签了合约,让她长期供应鱼虾水产,给了她一大笔定金,白花花的银子让她两眼放光,简直就是心花怒放,她不是没见过钱,走的时候,卖一尊青窑扁瓶,得了五千两银子,可这次不同,这是她靠自己的努力,亲手赚的钱。

她心里高兴,跑到集市上去逛,买了两匹艳丽的绸缎给月桂月香,换季了,给她们做两身漂亮衣裳,出门的时候看见角落里摆着湖青色的棉布,想了想,给自己也买了一匹,三匹布扛在肩头,昂首挺胸走在街市上,又买了一把长扫帚,两个簸箕,一个水桶,一个大的竹背篓,两斤猪头肉,一斤酱牛肉,五只小鸡,一些当季的蔬菜,肩背手提,满载而归的往家走。

月香一开门,被她吓了一跳,“哪来这么多东西?”

白千帆笑得很得意,“我买的。”

“你哪来的钱?”

“赚的呗,史老板给了我一大笔定金,接下来三个月的水产都从我手里拿货,月香姐,咱们家就快要发达了。”

月香听了也很高兴,赶紧叫月桂出来帮忙拿东西,说,“即然有了钱赶紧到前边铺子里把咱们赊的账给还了。”

白千帆把身上的东西摘下来,“我也记着这事呢,是得赶紧还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再去赊米了,要说钱掌柜这人真不错,对了,我还给妞妞买了麦芽糖,正好一块送过去。”

她从竹篓里翻出东西,一溜烟跑去前面的粮油铺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热了,白千帆穿着月桂新做的夏裳,低着头左看右看 江南未成年的半大小子习惯穿短褂,月桂给她也做了一件,直开径,一排盘扣,透着一股子干净利落。白千帆装了大半年的小子,但是内心还是一颗姑娘的心,年纪大了,越发爱俏,嫌褂子太素,硬要月桂在衣摆下边绣了几片竹叶,颜色和布料子相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可若是看到了,那褂子便能显出与其他褂子不同的韵味来。

她穿着新衣裳高高兴兴出了门,在醉仙楼门口碰到史晟诚。白千帆同他打招呼,平时史老板见了她,总是笑呵呵的,今天却有些冷眉冷眼,说话也不客气,“钱凡,你小子太坑了吧,昨天送来的货,今天就死一大半,咱们合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鲜活的鱼虾,至少能养三到五天,你这不到一天就死了,照规矩是要赔偿的。”

白千帆大吃了一惊:“不会吧,一夜之间死了一大半?”

“我还诓你不成?”史晟诚有些没好气,转身往酒楼里走,“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白千帆跟他进去,在后院养鱼的池子里,水面上浮着翻了肚皮的草鱼,鲤鱼还有鲫鱼,两个小伙计正把死鱼打捞上来,扔到一旁的桶子里。

再去另一边看虾蟹,也是如此,活的不多死的多。白千帆完全懵了,抓了抓头发,“怎么会这样?昨天来的时侯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这要问你自己,”史晟诚哼了一声,“莺莺说你是个老实人,我才同你签的合约,没想到玩花样玩到我头上来了,告诉你,本老爷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什么风浪没见过,你这点小伎俩还嫩了点。”

白千帆急急的辩解,“史老板,我真的是个老实人,怎么会骗你呢,你放心,这事咱们按合约来办,该我负的责,我绝不会赖。”

“好,爽快,”史晟诚说,“若是按合约来办,你得如数退还订金,还得赔偿我一笔银子,这事就两清了。”

白千帆啊了一声,“要,要赔多少啊?”

史莺莺这时走了过来,“爹,阿凡不是那种人,一定是别人骗了他,他也不容易,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见史莺莺替她说话,白千帆冲她感激的笑笑,“史老板,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史晟诚沉吟半响,颇有些为难的说,“好吧,我就看在莺莺的面子上,给你一次机会,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可就要照章办事了。”

“一定一定,”白千帆点头哈腰赔笑脸,“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我向您保证。”她和鱼虾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不说是内行,看货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先前怪她不仔细,可能人家拿次充好,她也没注意,往后,她一定打起精神,每批货都仔细检查一道,绝对不会出这种乱子的。

然而事事难料,不管她检查得多么仔细,没过多久,又有一批货出了问题,仍是来的时侯活蹦乱跳,过了一晚,便死了大半。

史晟诚的脸色黑得象锅底,白千帆沮丧的杵在他面前,不停的绞着手指,柜台上,掌柜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最后报出了一个数字。

白千帆听到那个钱数,差点没顺着墙根滋溜下去,除非卖房子,否则她绝赔不起这笔钱。

第四百零三章这个名字本王好象在哪里听过?

到了月底,韩将军想要检验一下各乡镇操练的成果,准备亲自去各处走一趟,他到苏城向楚王汇报这事,楚王神情淡淡的,说:“此事全权交与你,你看着办就好,不需要同本王禀报。”

韩通来找他,其实是想劝楚王同自己一起下去走走,他跟随楚王多年,是部属也是朋友,楚王这一年来,沉默了许多,越发的讳莫如深,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知道,楚王不快乐。以前楚王发脾气,高声喝骂,抬腿就踹人心窝子,活得也算恣意。

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性情变了,再大的事,也不喜形于色,用淡漠掩饰一切,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倒底还是缺个女人啊!

他还记得去年回京述职,与楚王喝酒,威严冷峻的楚王一脸无可奈何的哂笑,说:有人惹着我了,可本王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了这话,他和李天行几个都吓了一跳,天底下还有人敢惹楚王?更让他们惊奇的是楚王那一脸的无可奈何。连楚王都没办法的人?那得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后来才知道,那个让楚王没办法的人就是楚王妃,他老人家甚至放低姿态向他们取经,问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楚王妃跑了没多久,他们就接到了密报,撒出人到处找,可大海捞针,一点消息都没有,于是楚王爷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他筑了一道心门,把自己关在里边,他我行我素不自知,旁人看了,却是说不出的寂寞空虚冷,替他难受。

“王爷,江南是出了名的好风景,现在又是初夏时节,正适宜出游,您天天儿窝在城里,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不如跟末将一道下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楚王淡淡的笑了笑,“要说风景,我这院里的景也不错,不出门都能看着,何必要跑那么远?本王懒得动弹。”

“那怎么一样呢?”韩通说,“这府里头的一花一木,都是人工栽种的,同郊外可没法比,置身于青山绿水间,感受可大不相同。去吧,去瞧瞧,顺便检验一下操练的成果,杜长风那小子夸海口,说他带出来的兵丁,必是最好的,末将可要去瞧一瞧。”

听到杜长风的名字,楚王心里一动,“他在哪个乡镇?”

“他在乌池镇,是第二咱们要去的第一站是乌水镇,两个镇子隔得不太远,听说乌水镇的醉仙楼不错,中午饭就搁那吃,王爷意下如何,下午咱们再去乌池镇,拢共就十来个乡镇,花上几天功夫就能走完。”

楚王瞟他一眼,“合着本王没事干,天天跟着你游山玩水去?”

“王爷,这哪是游山玩水,检验操练也是正紧事啊!”韩通道:“这么着,您今儿个受累跟末将走一趟,若是觉得不好,后边的行程您就不去了,行不行?”

楚王想了想,终于肯首:“好吧,本王也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就同你走一趟吧。”

见说通了楚王,韩将军很是高兴,赶紧打发人快马加鞭到乌水镇去报信,让刘茂全准备准备,一定要打响第一炮,可别丢了他的面子。

对乌水镇来说,一个佐元将军都已经让他们高山仰止,楚王驾是何等尊贵的人物,那是活在传说中的神,对澜江以南来的百姓来说,他就是天子,是他们的王!

不过因为是战乱时期,楚王的行踪要绝密保密,除了几个有幸能迎驾的人,其他的百姓是不知道的。

刘茂全卯足了劲,既然韩将军让他打头炮,势必要在楚王面前露一露脸。说起来,他心里是有点不痛快的,一个被革了职的九门提督,一来就当了个参事,然后一路青云直上,等杜长风取了严守义的脑袋回来,还破格当上了佑元将军,几乎与他平起平坐,大半年的功夫追上了他数年的战绩,这实在让他不舒服。

其实有什么呀,杜长风不就是靠着贾桐的关系么,加上脑子灵活一点,人长得俊一点,态度嚣张一点……想到这里,刘茂全有点纳闷,楚王那样让人望而生畏的人,杜长风怎么就敢在他面前耍态度?偏偏楚王对杜长风的无礼还视而不见,难道……楚王爷就喜欢这种不拘小节的愣头青性格?

刘茂全的精心准备没有白费,看完了操练,楚王显得还算满意,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正紧事办完,接下来便是吃吃喝喝,把酒言欢,顺带着联络联络感情。

刘茂全一直对楚王充满敬畏,他是楚王手下的手下,平时没什么机会与最高上司直接打交道,可他从杜长风的事情上看出了一点门道,觉得自己应该鼓起勇气,也和楚王拉一把交情。

这天的醉仙楼如临大敌,早早清了场,楼上最大的雅间用来招待楚王,史晟诚亲自在雅间里伺侯着,向贵客介绍菜式,他穿得很隆重,金丝银线的锦袍裹在身上,湿了一层又一层,黏着十分难受,不时抬袖子擦汗,一张脸笑到发僵,不时还抽搐两下,明显是惊惶得很。

刘茂全看到他那得性,心里有些不悦,怎么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富贾,哪至于吓成这副样子?他心里也怕,可越怕,越要往楚王跟前凑,杜长风能做到的,未必他不能?

他故意拿史晟诚开涮:“史老板,怎么样,您那女婿从了吗?当初还蒙我呢,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好,真好能不从?别说,钱凡那小子有点骨气,您这么大的家业愣是没让人动心。”

史晟诚见刘茂全当着楚王的面问这个,老脸都红了,赔着笑道:“都是我那不成器的闺女闹的,让刘将军见笑了。”

韩通是最好八卦的,一听里头有故意,便问起详情来,刘茂全绘声绘色把史莺莺如何倒追钱凡的事说了一遍。

韩将军哈哈一笑,对史晟诚道:“你闺女是好样的,怪那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直没吭声的楚王突然抬起头来,“钱凡?这个名字本王好象在哪里听过?”

韩通笑着摆手:“不可能,一个乡镇小子,您怎么会听过他的名字呢?”

楚王确实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便抛在了脑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有什么好想的。

第四百零四章真的知道白千帆的下落?

醉仙楼在乌水镇算是较高的建筑,楚王从雅间的窗口往外望去,韩通的话没有错,和城里比起来,郊外的风景确实更让人心旷神怡。

小镇伴水而建,无数条溪沟在小镇里四处纵横,窄窄的水道用小石拱桥相连,桥边停着乌篷船,几个小媳妇在溪沟边洗衣裳,边洗边说笑,灿烂的笑容迎着阳光,是简单的快乐,远处的湖里长了新荷,绿油油的一片,风吹叶动,碧浪叠起,层层涌动,颇为壮观。

他突然来了兴致,要出去走一走,身后立刻一大群人响应,他摆摆手,“谁都不要跟着,我自己去走一走。”

贾侍卫显然没有把自己归到“谁”那一类。楚王刚迈步,他就跟着提脚,被宁九一把拉住,无声的对他摇头,难得王爷有此雅兴,谁都别去打搅他吧。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敞平整,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富裕的小镇,四周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他独自缓步走着,众人从楼上看,明媚的阳光里,他的背影却越发显得萧索落寞。

贾桐先前不明白宁九为什么要拖住他,看到这一幕,他懂了。

楚王从街道拐上溪堤,溪沟里的水清澈见底,能看见里面游着一群一群银色的小鱼,这让他想起在楚王府,白千帆养的那一缸银色小鱼,连夜走的,哪些鱼只怕早就没了。

他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看向另一侧,这一边溪沟里的水有些浑浊,壁上长满了青苔,不知名的小花从缝隙里顽强的长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曳,幽暗的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甩出水面细碎的一点涟漪。

他瞟了一眼,抬脚上了石拱桥。

白千帆只见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水面上斜斜的掠过去,她直起腰来,抹了一把汗,将篓子从水里提起来,咧着嘴笑,她亲自抓的泥鳅,总不会有错。

史莺莺给她说了情,史老板答应宽限她一些日子,要么赔钱,要么把损失补起来。她不敢再从别人手里收购,自己每天早出晚归,尽量多捞一些,好弥补损失。

楚王下了桥,信步往前走,拐上右边的堤岸,一棵大柳树下横着一排钓鱼竿,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将鱼竿一提,一条肥大的鱼从水中跃出,噼里啪啦甩着尾巴,阳光下,晶莹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他把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扔在桶里,不知打哪钻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扯着嗓子嚷,“朱八,你要不要脸,这是凡哥的鱼,你怎么放到自己桶里?”

叫朱八的青年有些讪讪的,“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钱凡的鱼?”

“你别耍赖,我看的真真的,是从这支鱼竿上取下来的,”小孩指着一支颜色较深的鱼杆,“这是凡哥的鱼杆,还是我跟着他一起削的呢,凡哥让我在这守着,没想到还真有人偷他的鱼。”

“什么叫偷?”朱八恼羞成怒,“既然叫你在这里看着,你人呢,人去哪了?鱼把饵吃了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好心起了钩,你到怪上我了,说什么偷,叫钱凡来评评理。”

小孩面红耳赤,“那你也不该扔到自己桶里呀。”

墨容澉远远站着没动,又是钱凡,怎么总有人在他耳旁提这个名字,他到底是在哪听过?

那头的纷争已经平息下来,小孩说:“我去叫凡哥过来,朱八哥你再帮我看一会儿。”

朱八说,“行啊,你赶紧叫钱凡过来,他今儿收成不错。”

小孩哎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墨容澉突然福至心灵,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了,在救火的那个晚上,他听到这个名字,当时他听成了千帆,可是别人告诉他,是姓钱,单名一个平凡的凡,大概就是这个人吧。

白千帆听喜乐说那边钓杆的收成不错,高兴坏了,把篓子往腰间一挂,说:“走,看看去。”

她赶到柳树下的时候,墨容澉刚拐过八角亭,往驿站里去了。他没有心思再待在这里,他想去见见杜长风。

说起来不免有些好笑,以前最不想见的人,如今成了他最想见的,他的一腔相思无处寄托,哪怕见见杜长风也是好的。

一群人赶到乌池镇的时候,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刻。杜长风原本是一脸笑意迎上来,看到楚王的那一刻,脸色突变。接下来他全程黑着脸,在热辣的太阳下完成了操练。

刘茂全作为观摩团的一员,也一起来了,看看杜长风的表情,再看楚王,后者似乎丝毫不介意,好像杜长风越不高兴,他就高兴了。杜长风在楚王面前如此放肆,而楚王居然是不以为然的态度,这种隐约中透出来的一点纵容让他心里很不爽。

而最终,两个乡镇评比的结果,果然是杜长风略胜一筹。刘茂全心里越发不得劲,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杜长风是楚王跟前的红人,他快马加鞭,也追不上的。

韩通也很奇怪,杜长风虽然清高,但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怎么敢当着楚王的面甩脸子?

可对杜长风来说,甩脸子已经算好的,他想打人!小心翼翼捂了这么久,眼看要水到渠成,怎么也没想到楚王玩阴的,一声不吭就来了!

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把他当猴耍啊,见过白千帆了吧,来看他笑话的吧,看那微扬的唇角,透着一丝得意,还装模作样,真无耻。

酒桌上,他闷头喝酒,楚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佑元将军怎么独自喝闷酒,来,本王敬你一杯。”

楚王敬酒,那是天大的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杜长风不能不接,仰头一口干了,博得众人一阵叫好。

他放下酒杯,眼睛一抬,看到楚王眼里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岔了,好险,差点露馅,真是只老狐狸!

他挑了挑眉,笑的坦然,也敬了楚王一杯酒。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用眼神过招,旁人并不知道,几个眼神来去,刀光见影,端的是剑弩拔张,杀气腾腾。

今天出城的事,墨容澉特意吩咐瞒着杜长风,所以见面时杜长风的失态,让他越发断定自己的猜疑,杜长风脸上的愤懑和敌意,和当初恨自己抢走白千帆时简直一模一样,难道……杜长风真的知道白千帆的下落?

第四百零五章假戏真做

不管白千帆如何努力,到了期限,她没办法挽回损失,也赔偿不起,忐忑不安的走进醉仙楼。

小伙计把她带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里,除了史晟诚,还有一个人在里边,穿着绛红色的常服,一脸络腮胡,长得挺魁梧,肤色有些黑,自有一种威武的气派。

白千帆知道他是谁,镇上操练的时侯,她远远看过两眼,见过那位让人肃而起敬的佐元将军。

她低头行礼,“史老板好,将军好。”

史晟诚不象前几次那样好说话,坐在椅子上哼哼冷笑,“怎么,还想要我再宽限几天?钱凡,你不要占着莺莺的面子,得寸进尺!”

白千帆嗫嗫的:“史老板说怎么办吧?”

“赔钱啊!”

“我,我没钱。”

“没钱不是有房子吗?把它抵债。”

“那是我们三姐弟的安身之所,卖了房子,我们住哪?”

“那我不管,我是个生意人,对你已经相当宽厚了,咱们之间是立了字据的,你想赖吗?”

“……”

“不还钱也行,那就去见官,”史晟诚指着刘茂全,“刘将军在此,问问将军该怎么办?”

特意把刘茂全请来,就是要吓唬白千帆的,网子撒了这么久,今天总该要收一收了。

刘茂全收了史晟诚的好处,自然要替他演一场戏,当下沉着脸,拿腔拿调的说:“欠债还钱,天经地意,没钱还,便要收押进班房,直到你家筹到钱来赎人为止,只是到了那种地方,还有没有命出来,可就难说了。”

白千帆进过牢房,知道里面的情形,确实不是好呆的地方。她面露惶然,抬头看了一眼刘茂全,嘴唇动了动,想求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怏怏的低下头去。

刘茂全嘿了一声,“钱凡,你怎么这么拧巴呢,还不上钱,又不想坐牢,不还有一条路吗?史老板一直想让你当他的上门女婿,难得史小姐看上你,史老板也嚣重你,这么好的事落在你头上,是祖上积了德啊,只要你同意,成了一家人,这还算什么事?”

事情莫名其妙变成这样,白千帆也想过会不会是史老板搞的鬼,现在刘将军这样说出来,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史老板,你逼我也没用,反正我不同意。”

“不同意就还钱来!”

哼,你不仁,我还讲得鬼的道义,白千帆瞟了他一眼,“史老板,做人要讲良心,我向来喜欢把人往好处想,可你为什么要坑我?就因为我不同意做你的上门女婿么?您是个富贾,做这种事不嫌丢份?你这是逼良为,为……”后边那个字不好听,她咽在了喉咙里,但意思说得很明白了。

史晟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钱凡,你别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坑你了?明明是你坑我才对,我相信你,想抬举你,可你呢,以次充好,差点把我的生意都弄黄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倒打一耙,你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真不怎么地,我家莺莺是瞎了眼才看了你,要不是为她,鬼才要你当什么女婿!”他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润嗓子,接着数落:“你看看你,单单瘦瘦哪象个爷儿们,莺莺眼皮子浅,就看上你这张脸了,你还别不识抬举,我告诉你,今天这事,说到天边,你也得给一个答复,是拿钱来,还是把你押到官府去,你要肯服软,看莺莺的面子,我也能既往不咎。”

刘茂全坐在一旁听着,眼睛直直的盯着白千帆,先前没在意,就觉得这小子男生女貌,长得象个娘们,可多瞧几眼,总觉得他象一个人,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摸着下巴,目光在白千帆脸上扫来扫去,突然一拍大腿,想到了,他长得象上次画像里的女人,那眉眼透着几分相似,还有神态……像,真像,越看越像,他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但贾桐亲自负责这事,八成是一个对楚王很重要的人。既然找不到女的,送一个男人过去,兴许也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

上次的评比,他落后于杜长风,心里正憋着一股劲,现在好了,机会来了!

他再三的打量白千帆,别说,这小子长得真是秀美,还是越看越漂亮那种,瓜子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一张檀红小口,还有那白莹莹的耳垂,跟玉似的,看得他都有些心猿意马了。难怪那么多达官贵人喜欢养小倌清倌。

这样一个绝色的小倌送过去,就冲他和画像上女人的相似度,说不定能讨楚王喜欢。只要楚王高兴,他就算立了功,杜长风,哼,一边凉快去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清了清嗓子,说,“钱凡,你也别为难,不想当上门女婿就不当,但是钱还不上,还得有个说道,这么着,我亲自送你到官府去。”

史晟诚以为刘茂全还在帮他演戏,附合道,“钱凡,听到刘将军的话了吗?你要不怕坐班牢,就继续硬气着。等到了班牢里,我看你还能硬气得起来不?那里边关的可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强盗,你这么个单单瘦瘦的小子,不够塞他们牙缝的,有些事情可比挨打更可怕,你没见识过,我也不好吓唬你,反正那些人关在里边,常年累月吃不到荤,冷不丁见了你,那不亦于是狼见了兔子,会发生点什么,呵呵,难说。”

刘茂全打定了主意,站起来推了白千帆一把,“趁着天还没擦黑,赶紧走吧。”

史晟诚愣了一下,朝刘茂全打眼色,意思是:戏演得太过了。

可刘茂全视而不见,又推了白千帆一把,“走啊,难不成还要本将军背你不成?”

史晟诚见刘茂全象是来真的,忙打圆场:“将军,这个,您看天都快黑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

“不了,正事要紧,”刘茂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他,“你这里有麻绳没有,借本将军用用,本将军得把他绑上,好送官府。”

史晟诚:“……还是,算了吧,他其实,也不容易,我,我再宽限他几天时间……”

刘茂全眼睛一瞪,“史老板这是糊弄本将军么?既是遇上了,就得管到底,快,拿绳子来。”

史晟诚完全不知道刘茂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敢违抗他,只好叫小伙计拿了绳子来,到这会,他还心存侥幸,以为是刘茂全在吓唬白千帆。

可是,当刘茂全利索的把白千帆捆上,拎着下了楼,往马背上一扔,再策马而去,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门口,一脸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刘茂全就这么把钱凡带走了!

第四百零六章到了地方,有你好果子吃

白千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茂全把自己带走,想尽一切办法挣扎,可刘茂全是武将出身,想在他手里逃走,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大声呼救命,想让人听到,回去给月香月桂报个信,刘茂全被她叫得心烦,顺手赏了她一巴掌,拿了一块帕子塞在她嘴里。

那一巴掌很有劲,白千帆被打得头晕眼花,可她不要到官府去,去了那里一查她的户籍,铁定穿帮。她手被挷住,只好拿脚踢,刘茂全大概没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半路停下来,狠狠教训了她两下,见她焉了,又把她的脚捆起来,绑得象个棕子似的,扔在马上,继续赶路。

刘茂全心里其实没有底,事情开了头,断没有往回撤的,他只有赌一把。没听说过楚王好男风,他不过是仗着这个钱凡长得象画像里的人,送过去想表表自己的忠心,可万一触怒了楚王……这就有点悬了……

心里一打鼓,速度就慢了下来,最后停在路边,竟有些犹豫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远处的乌水镇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渐次有灯光亮起来,慢慢汇成一片。他有些感慨,呆了一个月,马上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尤其是醉仙楼的酒菜让他满意,不知道到了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招待?

乌水镇是离苏城最近的乡镇,也是最富裕的乡镇,可这么好的地方马上就要落到杜长风的手里,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堵得慌,而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离苏城最远的乡镇,离城越远越贫穷,两相一比较,他心里越发不平衡,狠咬了一下牙,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就这么招吧!

下定了决心,一抬眼,咦,人呢?

刚刚还在搁马背上的钱凡怎么就不见了?天色完全黑下来,夜幕重重下找东西还真不大容易,可那小子被他绑住了手脚,能到哪里去?

他沿着来路走了几步,没看到钱凡的踪影,站在路边突然心思一动,探头往水沟里瞧,嗬,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趴在水沟里,不是钱凡还有谁?

他冷笑一声,这小子可真够折腾的,下去一把将钱凡拎起来,不敢打脸,怕打坏了,楚王不喜欢,拿脚踹两下,“还敢跑?到了地方,有你好果子吃。”

白千帆身上湿漉漉的,脸上也是湿漉漉的,被他踹的连退了几步,却是一声不吭,经验告诉她,越叫喊越被打得凶,她不能惹怒他,只能再寻机会逃跑。

刘茂全重新把钱凡打横放在马背上,鞭子一扬,飞驰而去,他盘算了一个好法子,把人带进苏城,偷偷摸摸送进楚王的寝卧,他躲在外面,如果楚王大发雷霆,他立刻逃之夭夭,来个死不承认。如果合了楚王的心意,他再出来领赏也不迟。

墨容澉坐在书案后,心里一直在琢磨杜长风,看到他就黑脸,摆明就是不欢迎,为什么不欢迎,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他见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杜长风真有什么是不能让他见的,恐怕……只有她。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扬声道,“备马!”

贾桐进来问,“王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去乌池,叫他们准备一下,今晚歇在那里。”

贾桐吃了一惊,楚王易地而居是一件大事,选择合适的房屋,收拾布置,还有安全方面的问题,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他委婉的劝道,“王爷,这么晚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乌池那边做准备也要一点时间。”

“不需要做什么准备,谁也不要通知,我住在驿站就行。”

驿站人来人往,喧嚣杂乱,楚王怎么能住那里呢?

贾桐觉得不妥,还要再劝,墨容澉眼风一扫,他低头不敢说话了,默默的退了下去,让绮红绿荷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刘茂全能当上佐元将军,身手自然不错,他把白千帆夹在腋下,趁黑摸进了府尹官邸,他常来府尹衙门议事,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

可这里毕竟住着楚王和太子两位大人物,守卫森严,他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往里面钻,做好了要大费周章的准备,结果一路过去,运气好的不像话。躲过两个守卫后,再往里走,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到了楚王屋前,四周黑漆漆的,屋里也没点灯,看来是没有人在,他心里大喜,真是天助我也。摸进楚王的屋子,把人往床上一扔,趁着黑灯瞎火,赶紧溜出来,自己在外头找了个地方躲着。

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送到了楚王的床上,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

白千帆跌进了一堆细软里,闻到了极淡的樟脑香的味道,她有一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她睡在墨容澉的怀里,总能闻到这种极淡的樟脑香味,他的怀抱很温暖,大手搭在她腰间,像火一样烫,他还经常在她的腰肢上摩娑,弄得她痒痒的……不能想,一想就万箭穿心,那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了,现在躺在他怀里的是他的青梅竹马,曾经的未婚妻,他心里一直想着的皇甫珠儿。

她用力挤了一下眼睛,把酸涩压回去。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但绝不是什么好地方。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发现这是一张非常宽大的床,床尾堆着一些被褥软枕。她慢慢的挪过去,用膝盖将那些被褥顶开,想把自己藏起来。

墨容澉刚出府门,就被行色匆匆的宁九给拦住了,他带来了江北的密报。

贾桐点燃了火折子,墨容澉借着火光打开密报,脸色一冷,他抬眼注视着前方幽幽的黑暗,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片刻,突然扯着缰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于是,刚从府里开出来的队伍全部调头返回。

屋里掌了灯,墨容澉在书案后坐下来,把密报打开来摊在桌上,吩咐宁九去请太子过来。

宁九刚领命转身,墨容澉又叫住他:“算了,还是我自己走一趟。”

宁九让到一边,让他先行,墨容澉撩了袍子正准备走,突然身子一扭,腰间的剑同时出鞘,直直刺向账幔下的大床。

第四百零七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利剑无声的没入账幔,哧啦一声,劈开了一道大口子,剑落下的瞬间,墨容澉的身形如一只大鸟,掠到了床边,剑抵在床上那人的脖子上,“谁!”

白千帆缓缓抬头,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四目相视,死一般的静!

宁九本是极镇定的人,被墨容澉的举动惊得一起扑飞过来,瞧见床上那张脸,他屏住的一口气然泄掉,半道上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但很快清醒过来,安静的退了出去。

墨容澉回过神来,手一抖,雪亮的剑嗖嗖挑了几下,白千帆身上的绳子应声而断,剑气挑起的力道让断绳在半空先扬后落,像在跳舞一般。

他怔怔的看着白千帆不说话,但是她叫了一声:“王爷。”软软的声音让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怎么找都找不见,她竟然出现在他的床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让他无比震惊。

是老天可怜他吗?

因为一路逃跑挣扎,白千帆出了一身的汗,又掉到水沟里,一身脏兮兮的,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抬起胳膊嗅嗅,腼腆的说,“我得换身衣裳。”

墨容澉这才如梦般惊醒,高声唤绮红绿荷进来,一见白千帆,两个丫环激动得地掉眼泪,当着楚王的面,还是极力克制着,不敢太放纵,把白千帆带到角房里去洗澡。

墨容澉像个傻子似的,在外头急促的踱着步子,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在地心里转了无数个圈后,站定下来,仰天用力吁了一口气,转身去了角房,对绮红绿荷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然后抬手解自己的衣裳。

两个丫环一见,吓得赶紧就跑出去了。

白千帆有些害怕,双手捂着胸脯往水里沉,怯生生的看着他,“王爷,你,你要做什么?”

他不说话,脱下外袍搭在椅子上,在她身后坐下来。拿着帕子替她搓背,她惶恐不安又羞涩,心卟通卟通的乱撞,呼吸早就乱了。

突然,他的大手覆上来,盖在她的蝴蝶骨上,她心一悸,皮肤上起了一阵颤粟。

他一言不发,良久的沉默着,白千帆也不敢打破安静,心头犹自慌乱,却感到有热烫的水滴落在背上,她像被灼到了,猛的转过身子,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王爷!”

他突然将湿漉漉的她揉进怀里,低头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是真的用力咬,锋利的牙刺破了皮肉,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嘴里。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来找我?明知道我在苏城,就在附近,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他像一头孤寂的狼,低哑的嘶吼,诉说他的伤痛。

白千帆无比震撼,所有的血液都堵在喉咙口,咽不下,上不来。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象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的迷途小孩,呜咽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呀……”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那么爱你,每天都想你,”他低头吻她,简直泣不成声:“不要再离开我,我快熬不住了……”他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可是喉头哽咽得难受,只是一遍遍的亲她,细细密密的亲吻她,恨不得就这样一口一口把她吞下去。

是苦涩也是甜蜜,长久以来的隐忍和悲伤在此刻倾泄而出,让他无法控制。

两人抱头痛哭,声音传出来,外边的两个丫鬟听到,骇到不行。小王妃哭,她们倒是见过,可王爷怎么也……

她们极度震惊,却又不敢进去,等到哭声停下来,才壮着胆子到门口,见两人搂在一起,抬着手相互为对方擦眼泪。

绿荷舔了舔发干的嘴皮,麻着胆子道,“王爷,让奴婢来吧,水都快冷了。”

楚王倒底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也不敢看白千帆,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路走到正厅里,扯着袖子把脸擦干净,心里平复了些,扬了声问,“谁把人送来的?”

宁九嘴严实,从屋里退出来,并没有泄露半个字,外头的人都不知道白千帆的事,正莫名其妙,一个人从暗处跑出来,跪下行礼:“王爷,是末将把人带来的。”

刘茂全是个机灵人,他一下就听出楚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愉悦,看来自己押宝押对了,所以赶紧上前讨赏。

楚王的脸色简直和悦极了,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声音愈加温和,“很好,本王重重有赏。”

刘茂全一听重重有赏,高兴坏了,嘴里却说,“末将送人过来不是为了讨赏,末将对王爷忠心耿耿……”

楚王却打断他,“人也是你绑的吧?”

刘茂全生怕楚王怪罪,讪讪的解释,“没办法,他一路上总想着要逃跑,不绑不行啊……”

楚王突然脸一沉,喝了一声“趴下。”

刘茂全莫名其妙,却不敢违令,赶紧往地上一趴。

楚王从腰间抽出鞭子,凌空一甩,“啪啪”两声响得极清脆的,刘茂全魂都吓没了,扯着喉咙求饶:“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饶命啊……”

楚王充耳不闻,手一扬,“啪!啪!啪!”

三鞭子甩下去,刘茂全的背上立刻皮开肉绽,他疼的只有倒抽冷气的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三鞭过后,楚王停了手,吩咐左右把他架起来。脸上竟然又变得和善起来,“本王说过有赏,这鞭子便赏你了罢。”

刘茂全简直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个耳光给颗糖吃?

但在他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奖赏了,赏金赏银迟早有一天会花光,不给他加官进爵,是因为他能力不够,硬抬上位置,底下人不服气,少不得要说闲话。况且因为献了个男宠就升官,说出去要被人耻笑的。武官和文官不一样,听不得那些闲言碎语。

可这鞭子不一样,这是楚王从不离身的东西,听说是用犀牛皮做的,通体黝黑,隐约有暗纹,头有姆指粗,末梢细如丝,缠在腰间不显累赘,展开来却有五尺长。楚王使鞭出神入化,他就亲眼看到楚王用鞭卷起一个兵抛到半空,那人吓得大叫,楚王长鞭一甩,居然又把那人给接了回来。

这样的神器居然送给了他,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就凭这鞭子,以后那些大将军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不敢轻易得罪他。

刘茂全在这一刻甚至后悔自己打了钱凡,没想到那小子成了他的福星,以后还得常来常往,下次见了面,一定跟他赔个不是,得上赶子跟钱凡搞好关系,楚王才会高看他一眼。

他忍着痛把鞭子接过来,又要拜下去谢恩,无奈背上有伤,一动便咝咝抽气,楚王大手一挥,说免了,叫人拿了一支上好的药油,让他回去养伤。

第四百零八章看看你长大了没有?

墨容澉进去的时候,白千帆已经洗完澡了,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边,微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样子,绞着手指,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带出一抹娇羞的味道。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这半年,她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小丫头了。穿着绮红的衣裳也不觉得大,轻薄的衣料垂悬着,勾勒出少女妙曼的身材。曾经的淡眉淡眼,如今象拿笔墨勾勒过一番,浓淡相宜。黛眉如远山,眼角微挑,眼线似浓绘,更衬得那双大眼睛乌沉沉的。

他忍不住叹息,遗憾自己错过了她这么多成长的时光,这样的白千帆对他来说显然是有些陌生的,但她一紧张就绞手指头的动作,又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不管怎么变,她还是他的小王妃,是他爱进骨子里的小媳妇。

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再不是一团孩子气的粉嫩,她是一朵正在慢慢绽放的花朵,如此娇媚出现在他面前。

墨容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过去。灯光摇曳着,显得格外静谧,能听到他的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低低沉沉。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厚底小鹿皮靴子,还有慢慢逼近的熟悉的气息,她心一跳,慌乱的站起来,他的大手却伸过来,轻轻扯开了她的腰带,丝绸直开襟的衣裳向两边滑去,从肩头飘然坠下,里面是粉色底子绣着一支藕白色荷的肚兜,他的目光盯在她雪白的肩头上,手却没停,绕到后面,挑开了那根细细的系带。

她只觉得胸口一凉,本能的用手捂住,他按住她的手臂,声音低哑暗沉,“让我看看,看看你长大了没有?”

两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盯在她胸脯上,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她羞得不行,红晕从脸上往下蔓延,连胸口都变成了粉红色,声音低低的,“大概要让您失望了,没有长成你想要的西瓜。”

他却有些困惑,“你长成这样,他们居然认为你是男的?”

“我平时用布条子绑起来的。”

他“哦”了一声,仿佛是遗憾,“如果不绑,说不定会更大一些。”

她又羞又恼,“你还是嫌我不够大。”

“不,”他把头低下去,用一种近似膜拜的虔诚,脸埋进了那道沟壑,闷闷的声音传上来,“刚刚好,我很喜欢。”

他不能再等了,现在,马上,立刻,他要让她真正属于他,在她身上烙上属于他的记号,从今往后,再不会把她弄丢了。都说女人只要委身于哪个男人,就会对他死心塌地,他要成为她的男人,让她无法再逃。

迷茫的夜,他纠缠着她,迷离的眼神,彼此胶着,两个人不知怎么就跌进了一床的细软里。

他哑着声问,“你怕不怕?”

少女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坚定的神情,“来吧,”她说。

他的眼神暗得像幽潭,“如果疼,你告诉我。”

“我不怕疼,”她把手搭着他脖子上轻轻往下拉,有种大无畏的勇气。

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办好。他是第一次,心里很紧张,可他不能让她看出来,他必须坚若磐石,让她全心全意依赖着他。

强壮的手臂顺着她玲珑的曲线往上,摸到她的手,十指相交,紧紧扣住。身子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总是担心,“疼吗?”

“不疼,”她回报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可其实……是真的疼啊,身体被撕裂了似的,才能将他纳入进去。

他早已神魂颠倒,辩别不出她这话的真伪,气息紊乱的喊她,“心肝儿……”

若搁以前,白千帆一准会笑出声来,可现在,她却蓦地湿了眼眶,铁血冷厉的楚王,抱着她喊心肝儿,这是根本无法想像的事情,是她错了,她不该跑,不该和他分开这么久,他如此压抑,又如此渴望,急切的想与她合为一体……

他满头大汗,她也热气氤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一刻也不曾离开,也不准她错开视线,就这么痴痴的对视着,要看进彼此的心里去……

屋里春色盎然,屋外夜色醉人。贾桐和宁九沉默的立在廊下,象两尊金刚。

宁九大概有些诧异贾桐的安静,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贾桐叹息一声,声音跟要哭了似的,“王爷和王妃真不容易。”

宁九微微弯了唇,是不容易,可也是铁打的缘份,那样找都找不到,突然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余光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疾步过来,他微微倾了身子行礼:“太子殿子。”

太子点了个头,提步往里走,被他拿手拦住,“太子殿下,王爷现在不方便见客。”

太子有些意外:“我是客么?”

宁九的手没有落下,态度不亢不卑,“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去,等王爷忙完了,属下自会禀报。”

太子脸上一点愠色都没有,反而是笑了笑,“你家王爷在见客么?”

“是。”

“不知是哪位大人物……”

贾桐在边上忍了半天没忍住,“太子殿下请担待,是我家王妃回来了,王爷同她正说话呢。”

太子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容愈发温和:“原来是王妃回来了,可喜可贺,既是这样,让他们夫妻多聚聚,我明日找他也是一样的。”

贾桐躬着身子相送,“太子殿下慢走。”

太子一路走到后院里,看着绣楼上的灯光踌躇了一下,还是提步上了楼。

皇甫珠儿见他这个时侯过来,不免奇怪:“太子哥哥这个时侯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太子不语,只是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虚:“太子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太子哥哥的?”

“你和楚王,你们是不是……已经不象从前了?”

皇甫珠儿脸色微变:“三哥哥跟你说了什么吗?”

“王妃回来了,你知道吗?”

“啊?”皇甫珠儿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她,怎么回来了?”

太了看着她,“珠儿,你别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眼下楚王不肯北上,还要多久,咱们的计划才能成功,你才能手刃仇人?”

皇甫珠儿突然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你叫我怎么办,三哥哥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第四百零九章今生今世,唯有你一人

听说白千帆被刘茂全带到苏城去了,月香月桂吓得魂都没了,慌忙跑到里长家里,双双跪倒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想办法。

那厢,史莺莺追着她老子破口大骂:“瞧你干的这缺德事,那个刘茂全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让他把阿凡带走,你还我女婿来,还我女婿来……”

史晟诚焦头烂额,一方面怨刘茂全不讲信用,一方面又觉得闺女闹得他在底下人面前失了脸面,边跑边回头骂史莺莺:“天底下有你这样当闺女的吗?满屋子追着爹打,你要遭雷劈的啊!”

史莺莺叉着手停在半路直喘气,“我打你了么?我是跟你讲道理,我不管,你赶紧把人弄回来,别真让他关到牢里去了,阿凡那么瘦,万一动了刑,哪受得住?”

史晟诚扶着墙喘粗气,“好,你安静点,我就来想办法。”

正闹着,里长带着月香月桂来了,两姐妹见了史莺莺父女俩没什么好脸色,特别是月桂,柳眉倒竖,咬牙彻齿,“阿凡要是少一根汗毛回来,我拆了你们这酒仙楼!”

里长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别说气话,还是商量商量怎么救人吧。”

“怎么救,当然是拿钱去救。”史莺莺一副极懂行的样子:“那个刘将军在我家吃了一个月的饭,他是个什么人,我大概也得出来,不就是为钱嘛,”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瞪了史晟诚一眼,“爹,你是不是钱给少了,姓刘的故意给咱们小鞋穿?”

“哪能呢,”史晟诚叫屈:“白吃了我家一个月的饭,让他帮着演场戏,本是应该的,我怕他不好说话,特意使了银子的,哪知道这人银子拿了,却办了个这样的事!”

月香看了月桂一眼,担心的问:“会不会不是为了银子,是别的事?”

“能有什么事?”史莺莺说,“钱凡不就没有入册嘛,多大点事啊,半路丢了黄册的人多着呢,合着都给抓起来?”

月桂说,“当务之急,咱们要搞清楚刘茂全把阿凡送到哪里去了?得去瞧瞧他在那里好不好?”

“阿桂说得对,”里长点了点头,“这样,我叫人套了马车进城,各处去打听打听。”

史莺莺绕不开刘茂全去,恨恨的道:“姓刘的今晚不回来了么?半道上把他劫住,蒙头先打一顿,再逼问他把阿凡弄哪去了?”

史晟诚总觉得自己使了银子,不应该是这么个结果,喜欢往好了想,“我看还是再等等吧,或许刘将军是为了把戏演足,吓唬钱凡的,等钱凡松了口,自然就把人带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希翼起来,或许真的只是吓唬吓唬钱凡,不会有什么事的。

——

原来爱到深处是这样的味道,浓烈,痴迷,奋不顾身,明明要溺毙在里头了,却依旧不能停止。

惦记了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然而,尝到了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墨容澉几乎不敢相信这个食髓知味的人是自己,他的自律,他的节制,通通扔到了九宵云外,他匍匐在她上方,汗如雨下,蓄势待发,等待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再继续纠缠。

“千帆,”他喃喃的叫她,“我的心肝儿……”

她闭着眼睛,顺着声音蹭过来,抬起的下巴贴在他脸上,幽幽的叹息:“我,累了。”

“我知道,你歇着,我来。”

白千帆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可她真是耐不住了,谁能想到这事会是这样的呢,这么漫长,象把人碾碎了抛到空中,落下来又搓回人形。她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懵懂的,象在水里浮浮沉沉,有时被拖进水里差点溺死,有时又冒出头来吸一口气。

墨容澉倒底还是体谅她初经人事,不敢太由着自己性子来,抚着她汗津津的身子,细碎的吻落在她脸上,“你还好吗?”

她“嗯”了一声,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他摆布。

墨容澉没有叫人,自己打了水到床边,替她擦了身子,怕先前没控制住弄伤了她,有些不放心,掌灯看了看,心里立刻懊恼起来,一声不吭的寻了药膏来替她抹上。

白千帆羞得不行,夹着腿嗫嗫的道:“没事。”

他笑得有些无赖:“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白千帆扭过身子不理他,墨容澉追过去,在她背上吻了吻,自己去洗了澡,披了睡袍回到床上,抱着她安静躺着。

几乎闹了一宿,窗外泛了白光,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垂眼看她,白千帆倒是闭着眼睛,可他知道她没睡,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影子。

哪怕闭着眼睛,她也是这么好看,他忍不住亲吻她,“千帆,你长漂亮了。”

白千帆轻哼了一声,本不该这个时侯算账,可她没忍住,“比皇甫姑娘漂亮么?”

墨容澉手一紧,半响没说话,白千帆的气性儿来了,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起开,我该回去了。”

墨容澉心里一刺,两只手环抱过去,象生怕她跑了一般,“回哪去,我在哪,哪就是你的家。”

“现在说得好听,我怕王爷哪天又说要送我走。”

“不会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我到哪都要带着你。千帆,”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为装作不在意,他们就不会对你下手,没想到,他们没下手,你却自己跑了。”

白千帆一愣,转过身来,“他们是谁?”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心里爱着的一直是你,不是皇甫珠儿,她于我,是一个故人,是一份责任,我从前不知道什么是爱,以为互不讨厌,相敬如宾就是了,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我对她是一种两小无猜的喜欢,因为知道她将来要嫁给我,所以会去喜欢,但那不是爱,我很清楚,那不是爱,我爱的是你,今生今世,唯有你一人而已。”

白千帆第一次听墨容澉说这么长情的告白,很感动,抱紧他,也诉说衷肠:“我很想你,想得半夜里哭肿了眼睛,好几次偷偷溜出门口,想去找你……”

“为什么没去?”

“我怕去了,你把我拒之门外,还有,”她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我私自逃跑,让你失了面子,肯定轻饶不了我。”

墨容澉的手慢慢探下去,“是轻饶不了……”

白千帆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擦着药呢,别动。”

第四百一十章你们倒底是哪里人?

这个晚上注定很多人夜不能寐,比如情绪复杂的太子和皇甫珠儿,比如久别重逢的楚王和王妃,比如乌水镇里心急如焚的月香和月桂。她们等到后半夜,白千帆没有回来,刘茂全也不见踪影,越想越怕,终于忍不住要去城里找人,被里长拦住,说即便去也没用,城门关了进不去。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想办法。

只是第二天早上,里长套好了马车却未能成行。一个月的期限到了,接替刘茂全的人来了,也是个将军,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看上去倒比刘茂全要精神很多。

里长有些奇怪,他没想到杜将军这么早就来了,就算离得近,也得天不亮就起床,马不停蹄才能赶到吧。上回刘将军差不多吃中午饭才到,这位杜将军来得如此之早,难道是想过来赶早饭?

他心里有事,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敷衍杜长风。

月桂月香久等不见里长过来,只好上门来找,一进门见厅里坐了一位穿铠甲的男人,以为是刘茂全回来了,立刻冲上去要人。

可到了近处定睛一看,不是刘茂全,是一个英俊的年青参将。

杜长风是见过月桂的,一眼就认出了她,见她神色慌张,心一紧,嚯的站起来,“你怎么来了,可是……她……”

他一开口,月桂也认出他是谁了,若是平时暴露了身份定是害怕的,可现在,却象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卟通跪在他面前,“提督大人快救救……她吧。”

果然出了事,杜长风一把将她提起来,“快说,出了什么事?”

月香没见过杜长风,但听月桂称他为提督大人,便知道他是谁了。

里长一头雾水杵在那里,目瞪口呆,没想到杜将军和钱家姐妹竟是认识的,也听出来他们说的那个他,是指钱凡。

月桂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着里长的面,她没有揭穿白千帆的身份,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杜长风完全明白。听月桂说完,气得脸都白了,刘茂全平日里就有些阴阳怪气,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还坏他的事。他要不把那老小子狠揍一顿,都对不住他自己!

更令他忧心的是,刘茂全把白千帆带进了苏城,如果真的关进牢里倒好了,他赶紧过去救人就是,就怕万一让楚王碰上,那他的辛苦都白费了!

“你们不要去,我一个人去,”杜长风对月桂月香说,“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月桂月香早已经是六神无主,只要能救出白千帆,什么都听他的。杜长风不敢再耽误,大步流星出了屋子,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里长从头到尾杵在一旁,完全被他们三个给忘了,现在杜长风一走,他也回过神来,洞察的目光上下打量月桂月香,“你们和杜将军从前就认识?”

月桂:“是认识。”

“听你叫他提督大人,原来杜将军是九门提督出身。”

“是的。”

“这么说,你们不是打西边过来的,是从京城来的?”

月桂心一跳,忙否认:“不是,杜将军以前去过西边,所以,认得。”

“只是去过?”里长精明的目光停留在月香脸上:“杜将军听说钱凡被抓,比你们还要着急,他们关系不一样吧?且不说九门提督不能离开京城,就算他真的去过西边,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交情?再说你们吧,西边地处高原,日晒强,肤色偏黑,可你们比江南人氏还白,还有口音,虽然极力掩饰,但我还是能听出一点的,说吧,你们倒底是哪里人?杜将军的暴露是什么意思?”

月香没想到里长分析得这么透彻,被他盯着,嘴皮子直哆嗦,偷偷看月桂。

月桂倒底是从楚王府出来的,岂能被一个小小的里长吓住了,轻哼一声,“我们就是打西边来的,您要不信就算了,我也不瞒里长,杜将军和我们阿凡的关系好着呢,今后有杜将军在,谁也别想欺负我们。”言下之意,往后杜长风就是她们的靠山,一个将军的份量有多重,里长应该心里有数。

里长是个老江湖,当然听得出月香话里的意思,他一个小小的里长和将军做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当下笑了笑,“姑娘不要误会,咱们怎么说也沾了亲带了故,我能不为你们好吗?只是我心里有底,遇事也有个准备不是?”

月桂轻哼一声,“如今咱们遇上杜将军了,将来会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里长忙看月香,“姑娘这话说的,都已经说好了的事,可不好反悔的。”

月香瞪了月桂一眼,笑着对里长道:“别听她胡说,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里长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梁宝田的事是他一块心病,好不容易有了着落,可不能再出什么妖娥子。

那厢杜长风火急火燎赶到城里,城门刚开,守卫还没看得清,就见一骑直驱而入,象一道闪电掠过眼前,惊得他们连追了好几步:“什么人,下马检查!”

可哪里追得上,有眼尖的守卫惊呼,“是杜将军,怕是有什么军情要急报。”

杜长风自从那次取回了严守义的脑袋,名声大噪,再加上他一表人才,又深得楚王厚爱,底下的士兵都对他十分敬仰,一听是他,立马停下来不追了。

杜长风一鼓作气进了城,可看到府尹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时,他扯住了缰绳,发现自己有些冲动了。

楚王一直盯着他,他急吼吼的入城,楚王必然会知道,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心思细密,若是抽丝剥茧下去,只怕不难发现点什么,他不能这么茂然行事。

如果真按月桂她们说的,刘茂全要带白千帆来见官,也应该是丢在下边的衙门里,不会送到府尹里去,他必须不动声色把人捞出来才行。

打定了主意,他先找了一家粥铺,坐下来慢条斯理吃了个早饭,然后牵着马,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满大街的转悠,再三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才转到巡捕衙门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流鼻血了

春宵苦短,日照三竿了,楚王爷和楚王妃还没起来,整座院落静悄悄的,贾桐和宁九站在月洞门外,把一切嘈杂喧器远远拦在外头。

贾桐一脸喜气洋洋,不时傻笑两声,宁九瞟他一眼,“大清早的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贾桐笑骂道,“我是替王爷高兴,再说了,王妃回来,绿荷那张脸该见晴了,我也能过两天舒坦日子。”

这倒是句实在话,绿荷逮着机会就跟皇甫珠儿斗,王爷大部分时间睁只眼闭只眼,有时烦了也会骂绿荷,绿荷受了气,可不得找一个出气筒吗?

贾桐贼兮兮笑了两声,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小九儿,你说他们昨晚圆房了没有?”

宁九眼一斜,“主上的事是你该管的么? ”

“我就问问,”贾桐嘻嘻笑道,“他们要成了,我成亲的事该提上议程了,绿荷总没什么名目再来推唐我。”

正说着,看到绿荷从门里探出头来,往外张望了一下,贾桐远远朝她招手,献媚的笑,绿荷显然心情不错,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瞧见没,我媳妇脸上放晴了,”贾桐得意的笑,“找个日子就把她办了,女人就是欠收拾,收拾一回就听话了。”他朝宁九挤眼睛,“你和绮红怎么样了?亲过嘴没有?”

宁九没说话,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剑鞘上。

贾桐忙见好就收,陪着笑,“我不问,我不问了。”

墨容澉的胳膊酸麻了,可他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了怀里的女人,他垂眼看着,满心都是欢喜,还有一丝不确定,这不是梦吧,她是真的回来了吧。

她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身量长了,眉眼也展开了,可在他眼里还像个孩子,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脸频,露出一点莹白的下巴,一只手搭在他腰上,一只手垂在身侧,两条腿在下面却是大开着,没个姑娘家的样。可他就爱她这副模样,怎么也爱不够。

整夜没有睡,他一点都不困,心里像住着一只精神抖擞的兽,莫名的雀跃着,他忍不住低头吻她的发顶,女人嘤咛一声,翻过身子,背朝着他,总算解放了他那只已经麻木的胳膊,他抬起来轻轻甩了甩,大概是弄出了响声,她回头看他,半睁着眼,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突然就害怕起来,堆起一脸笑,声音又轻又低,“千帆,是我。”

白千帆愣怔的看着他,复把眼闭上,象又要睡过去。墨容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从昨晚见面开始,一切都是慌乱的,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象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清醒了,她到底怎么想的?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是谁说女人委身于男人,就会对他死心塌地?在他看来,这话应该反过来说。现在患得患失的是他,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看人脸色的也是他。

过了一会,白千帆闭着眼睛问,“什么时候了?”

墨容澉望了一眼窗外,“大概辰时了吧。”

她哦了一声,懒懒睁开眼睛,“这么晚了,”话音刚落,突然想起来,从床上一蹦而起,急急的喊,“糟了,糟了,我一晚没回去,她们该着急了。”

墨容澉被她这突然的动作骇得撑起了身子,目瞪口呆看着她。

白千帆见他呆呆的不动,急得直跺脚,“快起来啊,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咦,王爷,你怎么流鼻血了?快把头抬高点。”

墨容澉撑起的胳膊一松,整个人跌下去,这个角度……

“啊,怎么流得更凶了?”她赶紧蹲下来,随手找了个布巾子把他鼻子塞住。

墨容澉艰难的咽了咽嗓子,扯过被子将她裹住,尽管帐内幽暗,她那玲珑鲜活的身体,还是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无遮无挡,是真正的一览无遗。其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想想这也没什么,可视觉的冲击远比他想象中更猛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只流鼻血,应该七窍流血才对,他能战胜千军万马,却战胜不了这么一个小丫头,这威力无比的杀伤力简直令他震惊。

他将她裹住,自己翻身下床,这副模样也不好叫丫鬟进来伺候,自己闷声穿好衣裳,在桌上的冷壶里倒了杯水喝了,等平息下来,才重新钻进帐子里,温声叫她,“千帆,你要起来么?”

白千帆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她在害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未着寸缕,这可丢大发了,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墨容澉强行把被子揭开,把她的头露出来。可小丫头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看他。他不禁莞尔,“傻瓜,这有什么害羞的,咱们是夫妻呀。”

白千帆不动,不说话。

“要说出丑,瞧我这鼻血,糊得一脸都是,差点连命都断送了,”他叹息着摇头,“千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

听到这话,白千帆倒是把身子转过,嗔怪的皱眉,“大清早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快吐口唾沫,重新说过。”

墨容澉现在彻底成了老婆奴,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当真嘘嘘的呸了一口,“不说那话,咱们都好好活着,活他一百岁。”

“那不成妖精了?”

他把她连人带被抱起来,坐在床边摇摇晃晃,象哄孩子一般,“为夫伺候你穿衣裳好不好?”

白千帆看着他脸上狭弄的笑意,一脸狐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墨容澉哈哈大笑,对着她雪白的肩头狠狠亲了一口,“我对你永远都不怀好意。”

白千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青红紫绿的印迹,抱怨道,“瞧瞧你,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墨容澉本是在逗她,看着那些爱的痕迹,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大手抚上去,“我给你揉揉。”

他不轻不重一顿揉搓,白千帆还没怎么着,自己倒起了火,赶紧把她放下,“咳咳,还是叫她们进来服伺吧。”已经流过一次鼻血了,再让她看到他的丑样,岂不是以后都夫纲难振?

他转身要出去,白千帆叫住他,“王爷,我待会儿回一趟乌水镇,两个姐姐肯定急坏了。”

墨容澉说,“不用专门跑一趟,打发人过去说一声就行。”

“那不成,没见着我,她们肯定吓坏的。”

墨容澉想了想,“行吧,一会儿我陪你走一趟。”

“王爷公务繁忙,不必陪着,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楚王爷皱了眉头,“才刚见面,你就想把我给甩了,别想那么美,往后你去哪我都得跟着。”他带了点愤然迈出门口。

白千帆很诧异,他做这副怨妇的模样给谁看?当初不是他把她送走的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一个姑娘对你动了心思?

杜长风在衙门对面的茶楼喝了半响的早茶,终于碰见了一个相识的面孔,他赶紧迎上去,当做偶遇,跟人聊起家常来。

其实谈不上交情,只是认得,那人是衙门里的小文书,叫余同,扑火的那晚,在杜长风手下听令。见杜将军如此热情洋溢,余同自然是受宠若惊,有问必答。

他们东扯西聊,说起城里治安的情况,杜长风装作不经意的问:“打仗期间,怕是比平常要乱一些,牢里都装满了吧?”

余同嗨了一声,“哪啊,刚相反,破城那晚,人都跑了,牢里都空了,后来楚王爷进城,休养生息,大伙儿都顾着安置家园,哪有人去想那些歪门斜道的事,再者说了,楚王爷坐镇苏城,有他老人家在,敢做奸犯科,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现在牢里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呢。”

“一个人也没有?”杜长风愣了一下,“这两天也没进人吗?”

“没有,眼下咱们的巡捕们都在城西那块帮着建房子呢,衙门里基本都空着,没有人来。”

杜长风皱眉想了想,如果刘茂全没把白千帆送这里来,那还有哪里……他心一跳,来不及多说,抱拳说声告辞,急匆匆走了,留下余同一脸莫名其妙的杵在那里。

如果衙门不办公,刘茂全只能把白千帆往府尹送,太子现在掌管政务,说不定送去他那里了。他骑了马直奔府尹,暗暗祈祷白千帆不要被楚王看到。

刚拐过街角,就看到一大队人马从府尹里出来,浩浩荡荡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队伍中有一辆马车特别引人注目,银色顶子,黄盖头,大红的帏布,显得十分气派,他认出来,那是楚王出行的马车。

大半年的相处,他对楚王也算有所了解,能骑马,楚王绝不坐车,出行也不喜欢这样浩大的阵势,再看护在轿边的贾桐和宁九,他们二人从不远离楚王,所以车里坐的一定就是楚王本人,平素行事低调,今日却如此高调,这是为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很诡异,干脆也不进府尹了,悄悄跟了上去,混进了队伍里。

宽敞的马车里,墨容澉怀抱着白千帆歪靠在软枕上说话。

“说起来怪我,几次听到你的名字,都没往心里去。钱凡,千帆,谁能想到你扮了个小子。”

白千帆吃吃的笑,“这是我的主意,家里若只有三个姑娘,怕别人要起坏心眼的,我跟师傅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保护两个姐姐没问题的。”

墨容澉把她的手掌摊开来,轻轻摩娑着掌心里的薄茧,慢条斯理,却是声音沉沉:“什么姐姐,两个婢女而已,带着王妃出逃,已经是死罪,到了外头,没照顾好你,还要你外出讨生活来养活她们,死十次都不够解我心头之恨……”

白千帆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您怎么能这样,她们把我照顾得很好哇,您瞧,个头长了,人也结实了,起点茧子算什么,自力更生不好么?月桂做绣活,手指头上全是针眼,眼睛都看花了,月香做饼子,手上就没干过,她们还要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打扫庭院,我弄了鱼虾回来,她们坐在灯下挑鱼胆总挑就到半夜,白天拿到太阳底下晒,做成鱼干,让我拿到集市上去卖。您别看我成天在外头跑,其实一点也不累,在溪沟里抓鱼虾可好玩了,喜乐他们还帮我……”

墨容澉皱眉,“喜乐是谁?”

“街坊,就住在我家对面,天天跟着我跑……”

“男的?”

“嗯,是个小子。”

他手一紧,笑得有几分危险:“成天跟着你跑,不会是对你起了什么心思吧?”

白千帆被他捏疼了,呲了一声,把手抽出来,“哪能呢,他当我是阿哥呢,对我起心思的是史家小姐,有阵子追着我跑,可把我愁坏了……”

墨容澉语气不善:“一个姑娘对你动了心思?”

“您别打断我呀,我不是扮小子了嘛,她看上我了,她爹更坏,为了逼我做上门女婿,居然设圈套陷害我……”

“还逼你做上门女婿?”楚王爷眼睛都瞪圆了,“其罪可诛!”

“还让不让人说了!”白千帆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把鱼虾送过去,好好的鱼虾,偏是在他家过了一夜就死了大半,当我不知道么,我是个实诚的人,想着拿了他的银子,总要把事办好才行,他倒好,变本加厉,伙同刘将军来吓唬我,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连夜进城……”

“嗯,这事办得好,说起来,史莺莺她爹算是个有功之人。本王有赏。”

白千帆怪异的看他,“您怎么好赖不分呢?他逼我呢。”

“一码归一码,他要不逼你,咱们还见不着呢。”墨容澉重新靠下去,把她揽在怀里,“放心吧,该罚的罚,该赏的赏,本王有分寸。”

“其实……”白千帆在他胸脯上轻轻划拉着,“史老板也是为了自个的闺女才那么做的,他是爱女心切,罚就算了吧,小镇上的人对我都挺好的,尤其是租我家门脸的钱掌柜,没钱买米的时侯,老让我们赊账……”

墨容澉扣住那只调皮的小手,“你还有门脸出租?”

“那是,”白千帆得意洋洋:“我置了产业呢,有房子有门脸,有立身之本,还有微薄收入,总不至于流浪街头挨冻受饿。”

“哪来的钱置产业?”

白千帆:“……呵呵呵,从庄子上走的时侯,顺走了您一只青窑扁瓶,卖了五千两。”

墨容澉笑了,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很有些欣慰,他知道会是这样,不管在哪里,不管环境怎么险恶,她总能让自己过得风生水起,小日子滋润润的。

“还有吗?接着说,”把他不知道的,所有错过了的事情都告诉他,事无巨细,一一都告诉他,他想用那些事一点一点填补他们缺失的时光,尽管有些迟,补上也是一种圆满。

第四百一十三章请全镇的人吃饭

杜长风跟着队伍出了城门,走了一段,心怦怦跳起来,这正是去往乌水镇的方向。楚王去乌水镇做什么?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莫非……他紧紧盯着那辆马车,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到底是谁坐在里面?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如果白千帆在镇子里,他会猜楚王这是浩浩荡荡去接她,可她不在镇子里,她昨夜已经进了城,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就在马车里……

他不敢再想下去,到了岔路口,悄悄拐进了一条小路,快速的进了镇子,他是这里的督军,楚王驾到,他应当要到路口迎接,否则就是失职。非常时期,他不能让楚王拿他的把柄。

楚王上次和韩通将军一起过来,没有大张旗鼓,但这次,用了他出行的仪仗,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楚”字。

里长得到消息,立刻率着镇上的乡绅百姓,到路口来迎接,白千帆从帘子缝隙里偷偷往外看,路两边跪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顶,她是不喜欢这样的排场的,但是没办法,楚王的身份摆在这儿,这是皇权至上的象征。

来的时候不觉得,看到这乌泱泱的一片才觉得紧张起来,手绞着裙裾,贝齿咬着唇,这是她第一次在镇上人面前穿女装露相,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墨容澉笑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妃,也有害羞的时候啊。”他揭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没看到杜长风,心念一动,说,“你别出去了,呆着吧,我打声招呼就走。”

落了轿,自有人上前来打帘子,对百姓们来说,楚王就是这里的君主,没有人敢抬头,视线里看到一双尊贵的脚从马车里下来,心中惶恐更甚,对天下的百姓来说,只识楚王不识君,如今这名声赫赫的楚王就站在他们面前,怎能不让他们心惊胆战,额头抵到地上,战战兢兢的三呼万岁。

按规矩应该是职务最高的杜长风率领大家来迎驾,他没来,里长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很是诚惶诚恐,“不知楚王大驾光临,小的们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都起来吧,”楚王是爱屋及乌的人,他的小媳妇在这里呆了半年,说这里怎么怎么好,大伙儿对她怎么怎么照顾,他的目光扫了一圈,觉得确实挺顺眼的。

楚王叫起,没有人敢不起,起来了也不敢抬眼,低头垂手静静立在路边,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楚王问,“哪位是醉仙楼的史老板?”

被点了名的史晟诚吓了一跳,上次楚王过来,是他亲自在边上伺侯的,可楚王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连眼角没瞟他一下,不可能就此记住了他吧?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楚王很少说话,虽然脸色看上去很平静,可他站在边上,只觉得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一顿饭下来,他后背的衣裳全湿透了。

可这回,楚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他壮着胆子抬头飞快的抬了一下眼,果然和那次不一样,虽然还是平静的模样,但眉目是舒展的,看起来如沐春的感觉。他走出队列:“回王爷,小的就是醉仙楼的史晟诚。”

“嗯,你准备准备,中午本王请镇上的百姓吃饭,就定在你的酒仙楼。”

这话一说出来,全场皆惊,请全镇的人吃饭,那得摆多少桌啊……先不说楚王这么大手笔,他们想不通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为什么要请百姓吃饭?这太匪夷所思了。

楚王不管他们震惊不震惊,转头又问里长,“杜将军呢?”

“这个……”里长躬着身子,嗫嗫的:“小的,不知。”

楚王也不生气,只说,“中午叫他来醉仙楼吃饭。”

里长诺诺答是,楚王朝百姓们摆摆手,“都散了吧,中午都来醉仙楼吃饭。”

他转身进了马车,继续前行,里长如梦初醒,赶紧领着众人拜倒在地,恭送楚王。

车厢里,白千帆歪着头问墨容澉:“真的要请全镇的人吃饭?”

“嗯,”墨容澉有些邀宠的味道,笑道:“你说他们照顾你,对你好,吃他们吃餐饭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白千帆掰着手指头算:“那得花很多银子呢,在醉仙楼吃饭可不便宜。”

“怎么,你不愿意?”墨容澉故意逗她:“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一句话的事。”

“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楚王,可不能失信于人,再说了,我在这里打挠这么久,你请大伙儿吃一餐也是应该的,”她蹙着眉想了想,“没事,我让史老板打个折,算少点。”

她这么一板一眼的算着账,还真有点当家理事的样子,墨容澉把她拉到怀里搂住,“那么点小钱有什么可算的,往后这头家交给你打理,你可着劲的花,想买什么买什么,别怕闹亏空,我的都是你的。”

白千帆喜滋滋的笑,伸着十个手指头又要数,突然想起来:“不对呀,现在正打仗呢,咱们的庄子和产业都在北边,哪里还有钱?”

楚王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听过狡兔三窟没有?我明里的产业在北边,可暗里的四处都有,皇上防着我,我也得防着他呀,如今我有口有家的,总得留一手,不能让我媳妇儿饿肚子。”

白千帆喜欢未雨绸缪,听他这样说,立马就笑了,只是打仗……她一直没提这个话题,现在却绕不过去了。

两军交战时,她极不安,每日傍晚时分都到茶楼去,听男人们扯闲谈,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后来停了战,也知道楚王在苏城好好的,她才安心了些。

“还要继续打仗吗?”她愁眉苦脸看着他“能不打了吗?”

他摸着她的脸,“你担心我?”

“嗯,刚听到打仗的时侯,我担心死了,怕你会亲自上战场,刀箭无眼,我一想起来就心慌。”

“傻瓜,我是王,不会轻易上战场。”他默了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总要有一个了结,不过现在这种局面也不错,我可以无限期停战,你想留在这里吗?”

“可以吗?”她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很喜欢这里,皇帝在北边,咱们在南边,互不打挠,这样好不好?”

他吻她的发顶,“依你。”

第四百一十四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太子大概不会想到,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些年筹谋的大事,被楚王妃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定下来了。停战,分南北而治。

怕墨容澉他们起得晚,他特意去的晚一些,结果到了那边,一派冷冷清清,连人影子都见不着几个。问了守卫才知道楚王带着楚王妃出去了,说是去王妃住的地方瞧瞧。

太子微微变了脸色,昨晚不是收到密报了吗?这么要紧的事,他不放在心上,倒携着王妃荣归故里去了。他是做大事的人,孰轻孰重,难道没分寸吗?

人不在,他也没办法,负着手慢慢往自己院子走。

当初白千帆嫁进楚王府的时侯,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白如禀的女儿在楚王府呆不长,要么送了命,要么被赶出去,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墨容澉并没有杀白千帆,也没有把她赶出去,貌似相处得还不错。

他太了解墨容澉的性格了,看似冷硬,其实心肠软得一塌糊涂,大概是处久了,不忍心了,可白如禀的女儿呆在楚王府,迟早会坏事,墨容澉下不了手,他来动手,所以七巧节的晚上才有了暗杀那一幕。杀白千帆是其一,试探墨容澉是其二。结果人没杀成,墨容澉的态度也令他困惑,分开得太久,人心都会变,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从临安城里撤得一干二净,以图后事。

后来时机成熟了,皇甫珠儿如愿回到墨容澉身边,他本想除了白千帆,为皇甫珠儿扫清障碍,可他还没动手,墨容澉却把她送走了。再后来,那个小丫头就跑了。这一跑,倒让他瞧出点门道来了,原先以为墨容澉对她没什么,可自打她跑了后,墨容澉变得越发的沉默起来,更因为听说皇帝抓了白千帆,而痛下决心起兵。

从那时侯起,他知道了白千帆在墨容澉心里的份量,也一直在暗中寻找,只可惜,不管是他还是墨容澉,都没有找到,如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这不能不令他起疑心。

墨容澉说白千帆是白如禀的弃子,所以才对她另眼相待,在他看来却不是这样,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唯有血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白如禀是个老狐狸,一个女儿送到皇帝身边,一个女儿送到楚王身边,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成了他的女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原想着只要墨容澉起了兵,以他的脾气,必是一鼓作气打到临安城的,哪想到会是如今这种局面,战打到一半竟停了下来,南北以澜江为界,皇帝不敢南下,楚王乐得在此停留,他的大业怎么办?

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不远处,皇甫珠儿站在一棵树下,正看着他。

太子信步向前,脸上带了点笑,“你舍得下楼了吗?”

皇甫珠儿不答,却问:“太子哥哥是从三哥哥那边过来吗?可曾看到……”

太子摇头:“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皇甫珠儿有些奇怪:“不是昨晚刚回来吗?怎么又出去了?”

“说是回王妃住的地方看看。”

“是吗?”皇甫珠儿微微笑了笑,“原来三哥哥在此停留是有用意的,果然让他找到白家那丫头了。”

太子看着她,“楚王妃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是正牌夫妻,我能怎么办?”

“珠儿,别忘了咱们的计划。”

皇甫珠儿突然冒了火,“太子哥哥就知道计划,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当初我是为了你才肯和三哥哥……”

“珠儿!”太子厉声打断她,清秀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鹜:“我从未逼过你,如今反倒来怪我么?”

皇甫珠儿脸色发白,惶然的看着他,嗫嗫的不敢说话。

太子平复了一下心绪,缓了脸色,放柔声音:“珠儿,你的心思,太子哥哥一直都知道,只是如今大业未成,我没心思想别的,等到我登顶的那一天,你想要的,我一定给你。”

皇甫珠儿抬起眼来,态度诚恳:“对不起,太子哥哥,是珠儿不好,如今大事未成,珠儿应该心无旁鹜才对,不该给太子哥哥添麻烦。”

“对于我,你从来都不是麻烦。”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振作一点,珠儿,只要打过渭水,进了临安城,咱们的大事就成了。到那时,我替皇甫一族平反,追封你爹为护国公,你娘为特品诰命,而你,将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甫珠儿低头看着太子的手,修长白晰,清贵无双,她一直觉得奇怪,要怎样的修为才能让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清华的贵气?同样是皇子,大皇子显得平凡,三皇子过于威严,六皇子玩世不恭,唯有太子在她眼中是完美无暇的,他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她对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信仰,这样的男人必须君临天下,如若不能,这个世道便错了。

她父亲是太子的老师,一心一意扶佐未来的君王,她也竭尽所能的帮他铺平道路。太子是她眼里的神,她一直仰视着他,父亲未完成的大业,如今落到了她肩上,可并不觉得苦,她乐于承担,并因此觉得很有意义。

她轻轻抽出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子,“太子哥哥请放心,珠儿不会就此消沉,如今大业未成,南北停战,楚王妃归来,太多事情要太子哥哥操心,珠儿会打起精神,助太子哥哥一臂之力。”

“楚王妃归来,我知道你的身份有些尴尬,”太子道:“楚王是念旧情的人,就算那份心思不在了,倒底你是救过他的命的,这一点,他不会忘。你说白千帆是个简单的人,对付她不困难,但也不要轻敌,毕竟是白如禀的女儿,她能笼络住楚王,证明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在暗中帮你,楚王妃刚回来,咱们不宜做得太明显,先观察一段时间,若她若真成了咱们的绊脚石,就只能除之而后快了。”

皇甫珠儿心一跳,半响点点头,“嗯,我明白。”

第四百一十五章永远不离开我

楚王的仪仗从街那头过来了,嘈杂声,脚步声,马蹄声,倾刻到了门外,月香月桂象两只受了惊的兔子紧紧挨在一起,惊恐的看着院门。

外头有人叫门,啪啪啪拍打着门,口音很熟悉,是贾桐。

两人更慌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单薄的院门在一等待卫手里简直跟纸片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一大群人涌了进来,相当有序的分两排而立,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冷沉的男人走了进来。

月香月桂什么都来不及想,卟通跪倒在地,头点地,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连求饶都不敢。

“携主潜逃,罪该当诛!”

月香月桂眼泪长流,却不敢哭出来,低声应着,“奴婢认罪。”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被楚王找到了就是个死!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清脆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这样?说了不吓唬她们的。”

月香月桂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从地上架起来,“两位姐姐别怕,王爷跟你们开玩笑的呢。”

月香月桂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稳,摇摇晃晃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了穿女装的白千帆,不觉一愣,续而心口一松,皆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有一处劫后余生的感慨,搂着她小声涰泣着。

“没要你们的命,还有脸哭!”

月香月桂忙收了声,扯着衣袖把脸擦干净,规规矩矩跪下来给楚王磕头,“奴婢们罪该万死,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宅心仁厚,奴婢们……”

“行了,起来吧,”楚王淡淡的道:“你们虽对本王不忠,对楚王妃倒是忠心不二,就凭这一点,本王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收拾收拾,呆会上醉仙楼吃了午饭,就进城去了。”

虽然舍不得,月香月桂也知道只能照吩咐做,如今被楚王寻着了,一切都将回到从前,王妃回到楚王身边,她们本是奴婢,自然要跟去的。当下也不多话,到屋里悉悉索索的收拾起来。

楚王负手站在院子里,很寻常的江南小院,青砖铺地,有篱笆,种着花草,干净清澈,小而温馨,他扫了一圈,抬脚进了屋子,就是他媳妇住了大半年的地方,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三个人都在白千帆的屋子里,小声的争论着,他静悄悄站在门口,听她们在里面说话。

月香,“王妃,这些就别带了吧,都是些男人的衣裳,你以后也用不着了呀。”

“就是,”月桂说,“如今您恢复了身份,还要这些做什么?”

“我留着有用……”

“有什么用,”墨容澉迈进门里,脸色不善:“还想跑一次?”

两个丫环见他进来,立刻闪身出去,曾经王爷对王妃有多黏乎,她们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一切照旧,她们自然不杵在这里碍事了。

白千帆嘿嘿嘿,把手里的衣裳打开给他看:“月桂刚做的,没穿两回呢,扔了太可惜了。”

楚王看到这些男装很没有安全感,好象这些东西只要在白千帆身边,她就随时有跑路的可能,她不知道,这大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没心没肺的丫头哪能体会他的苦楚,有时侯伤感起来,好象连肠子都拧巴到一起了,半天直不起身来。

“过来。”他张开双臂。

倒底是大了,又有了那层关系,白千帆略有些娇羞的蹭过去,偎进他怀里,手指绕着他的腰带打圈圈。

“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

她哼了一声,抬起头,委屈的扁嘴,“明明是你送我走的,现在又来怪我。”

“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他抱紧她,声音象从胸腔里透出来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否则我一定不得好死。”

他说得太快,她想来堵他的嘴已经来不及,皱着眉埋怨:“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好,不提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朝前看。”他吻她的额:“不管时局如何,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白千帆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你上次送我走是有苦衷的,可是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别让我误会,成吗?”

“好,我答应你。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他顿了一下,“那么……你是不是有事也该告诉我?”

“当然,我没什么可瞒你的。”

“哪天碰见杜长风的?”

“啊?”白千帆惊讶的抬头,“这你都知道?”

墨容澉垂眼看她,“我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说?”

白千帆呵呵呵,“我说他,你会不高兴嘛……”

“你说了,我不生气,你不说,我才生气。”

“……就是去苏城失火那天,我去城里救火,刚好分到他手下,就,就碰到了……”

墨容澉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原来就是那天晚上……她在那里,就在他身边,他连她的名字都听到了,可惜还是错过了。

她和杜长风碰到了,所以杜长风才象突然打了鸡血似的,主动请缨,说什么答应了他爹要捞个大将军当当,分明就是为了她!只可惜,杜长风机关算尽,瞒天过海,倒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说什么……就让他别说出去,他答应了,然后我就走了。”

他点点头,“以后别再见他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白千帆奇怪的问,“我听说是他取严守义的脑袋回来的,替苏城的百姓报了仇,大家都当他是大英雄呢。”

“他知道你在哪,却不告诉我,这安的是什么心?”墨容澉重重的哼了一声,“分明就是狼子野心!”

“他是君子嘛,答应了就要守承诺,当然不会告诉你……”

墨容澉瞪起两只眼睛,“你还替他说话?”

他一怒,白千帆就不作声了,默默的摘下墙上的弹弓往包袱里放,枕头底下摸出几支绣镖,床底下掏出一个小罐……

她一沉默,墨容澉就有些慌,压下自己的火气,腆着脸凑上去,“这小刀看着不象之前的,谁给你做的?”

白千帆还是不说话。

墨容澉彻底慌了,一把抱住她,“千帆,你好歹说句话,我哪儿错了,你说出来。”

白千帆轻轻吁了一口气,“刚才姐姐在屋里跟我说了,王爷要是发火,叫我别火上添油,咱们好不容易遇上了,别为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

不相干的人,原来杜长风在她心里是不相干的人,楚王爷的心瞬间舒畅了,嘴角扬得老高,声音愉悦的道,“瞧瞧还有什么要装的,都装上,我来拿。”

第四百一十六章承蒙大家关照

杜长风原本是打算要去街口迎驾的,可他走到一半又改变了主意,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万一白千帆从轿子里出来,那他……他怕得要命,最后又打道回去了。

没多久,里长亲自到他屋里来请,说是楚王的意思,中午请全镇的百姓到醉仙楼吃饭,特意点了杜将军的名,一定要去。

他一边听,一边观察里长的脸色,可里长脸上除了恭敬谨慎,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试探着问,“楚王一个人来的吗?”

里长有些奇怪:“杜将军的意思,还应该有谁要来吗?”

杜长风摆摆手,“我就随口一问。”

里长走了,杜长风站在门口吹风,脑子转得飞快,里长是认得白千帆的,如果她一同来了,他没道理不惊讶,难道……白千帆没来,可如果没来,楚王一个人来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请全镇的百姓吃饭?

楚王特意打发里长来传话,中午那顿饭就算是鸿门宴,他也得去。

磨磨蹭蹭了很久,实在捱不过去了,才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离得很远就听到醉仙楼那里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里长正着急,虽不说全镇的百姓都到了,好歹每家都派了代表过来,只有杜将军还没到,他第一次给楚王当差,事没办顺当,这可怎么是好?

正要打发人再去请一趟,就见杜长风慢条斯理的过来了。

他赶紧迎上去,隔着老远就打招呼:“杜将军,您可来了。快给您留了上座,快楼上请。”

杜长风瞟了一眼楼上,“楚王到了吗?”

“将军到了,小的这就去请楚王,”他赔着笑,“总不好让楚王等咱们啊。”

杜长风知道是这个理,底下人到齐了,才好去请楚王,断没有让王等他的。

上了楼,被小二引进雅间,屋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桌边坐着一个姑娘,看到他,略微有些赧然,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将军好。”

杜长风不认得她,也没兴趣知道她是谁,淡漠的点了个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姑娘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很麻溜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将军请喝茶。”

杜长风有些意外的打最了她一眼,这位姑娘穿着富贵,看起来象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她刚才倒茶的手法却是相当的熟练,跟跑堂的没两样。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姑娘笑着说:“我认得将军,将军还不认得我吧,醉仙楼是我爹开的,他常年在城里,这里的生意我帮手照看点。”

她这样一说,杜长风就明白了,打着哈哈道,“怪不得了,原来是醉仙楼的女公子。”

史莺莺自小在醉仙楼长大,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性格又豪爽,哈哈一笑,“不敢不敢,我姓史,名莺莺,将军若不嫌弃,直呼我名字就可以。”

她这份大大咧咧的派头还真有些象白千帆,杜长风顿时对她有了好感,闲扯了两句突然想起来,白千帆正是因为不肯上史家当上门女婿,才被刘茂全带到城里去的,原来缠着白千帆的就是这位史小姐,果然是性情中人,跟他也投脾气,所以他们才会喜欢上同一个人。

虽说是情敌,但他并不讨厌史莺莺,有些好笑,又有点担心,不知道史莺莺知道白千帆是女儿身后,会是什么心情?

两人正说着话,门开了,一群人众星捧月般拥着两个人进来,男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女的清秀灵慧,有倾城之貌。

杜长风和史莺莺目瞪口呆的站了起来,齐刷刷盯在白千帆脸上。

杜长风上次见白千帆是在晚上,加上她一脸脏兮兮,又穿了男装,除了觉得她高了一些,其他没觉得有什么,但这次,白千帆换回女装,绮红绿荷又替她精心打扮过才出的门,就象蒙了尘的美玉重新见了天日,那份清丽脱俗的容貌实在令人震惊。

史莺莺开始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可越看越不对劲,那张脸太熟悉了,熟到她不敢相信,那是钱凡的双胞胎姐妹……还,还是……他本人?

她苍白着一张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人喝斥了一声,“大胆,见了王爷王妃还不下跪?”

两个人木然的跪下来,一个面色死灰,一个脸色苍白,嘴里说着机械的话,“末将(民女)拜见楚王,楚王妃。”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去扶史莺莺,却被墨容澉扣住了胳膊,略带警告的眼神斜斜瞟她一眼。

白千帆有些纳闷,史莺莺是个姑娘,怎么也碰不得?

诡异的气氛中,大家入了座,里长和史晟诚也是刚刚才知道钱凡是楚王妃的事情,脸上的惊讶之色,一直没有褪去。

堂堂楚王妃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还女扮男装带着两个丫环在小镇安了家,这样的事情比说书的故事还精彩。

楚王找回了爱妃,心情大好,一脸和颜悦色,史晟诚也就壮着胆子向白千帆请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从前多有得罪,请王妃恕罪!”

白千帆自觉欺骗了大家,心里总归有些不自在,既然史晟诚提起来,她便端着酒杯站起来,“哪里哪里,是我不对在先,我向大家道歉,自罚一杯,先干为敬!”

她刚要把酒往嘴里倒,被墨容澉按住,拿过她手里的小酒杯,自己一口喝了。

“这件事说起来,责任在我,当初王妃与本王闹了一点小误会,才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她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承蒙各位的关照,本王敬大家一杯,以示感谢。”

楚王敬酒,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大家都一脸喜气站了起来,迭声道:“不敢当不敢当,王妃愿意留在这里,是咱们乌水镇的福气。”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楚王喝得满面红光,听大伙七嘴八舌说起白千帆在镇上的生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一边喝着酒,一边不忘给白千帆夹菜,偶尔,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杜长风和史莺莺,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样热闹的气氛里,只有两个人一直默不作声,酒也喝,菜也吃,楚王敬酒的时侯,跟着大伙一块站起来,又一块坐下去,可谁都瞧得出来他们的心不在焉和失魂落魄。

第四百一十七章本王做个媒可好?

杜长风是将军,没人敢对他使眼色,可史莺莺不同,史晟诚就坐在她对面,闺女阴沉着一张脸,实在不好看,跟谁欠了她钱似的。知道她心里难受,瞧上的小女婿莫名其妙变成了姑娘,还是名花有主的楚王妃,换谁也接受不了。

若搁平时,他也就随她去了,可当着楚王的面,闺女摆出这副死样子就不好了,这是怨楚王抢了她的人呢。

偷偷使了几次眼色,可史莺莺压根不搭理他,也怪桌子太大,他想在桌底踹她一脚都够不着。

酒过三巡,楚王说话了,“史老板,那是令爱吧?”

“是是是,”史晟诚立马站了起来,额上冒出大颗的汗来,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死妮子还不知悔改,别一顿饭的功夫弄得他们史家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啊……

汗滴淌下来,象什么东西缓慢的爬过他的脸颊,怪痒的,他忍不住抬起手袖擦了一下,点头哈腰赔笑脸,“是小人那不成器的闺女,她她她,打小在酒楼里长大,没没没,学到一点闺秀的典雅气质,您您您,别见怪。”

他紧张得有些磕巴,尽量稳住呼吸,让句子连贯。

楚王十分的好脾气,压压手,“别紧张,坐下说话。王妃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当你们是她的娘家人,在本王面前不必拘着。”

白千帆笑嘻嘻的接茬:“正是这样,你们都是我的娘家人,以后我还回来看你们。”

楚王笑着把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微微凑过去一些,象是把她搂在怀里似的,十分亲昵,“本王陪着王妃一块回来,她那屋子暂且给她留着,回来看看也是个念想。”

“是是是,”里长赶紧说,“小的一定替王妃看守好屋子,保证王妃任何时侯回来,都是一尘不染。”

“多谢里长,”白千帆道:“回头我让王爷给您一笔钱,当作是打扫的工钱。”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就跟寻常小媳妇一样,众人皆是一愣,偷偷看楚王,他一点也不恼,嘴角含笑,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把话题又重新扯回到史莺莺身上。

“史老板,令爱多大了?”

“回王爷话,小女今年十六了。”

“可曾许了人家?”

“这个……”史晟诚笑得颇为尴尬,不知道楚王知不知道他家莺莺逼着楚王妃当上门女婿的事?要是知道,恐怕要问他们一个大不敬的罪吧。

“小女还不曾许配人家。”

“既是这样,本王做个媒可好?”

“哎呀,楚王替小女做媒,那可是天大的光荣,”史晟诚起身就拜下去,“小的谢楚王恩典。”

史莺莺一直是木讷的样子,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边上的杜长风变了脸色,扭头看向楚王,两人一对眼,一个笑,一个惶。笑的很得意,惶的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冲楚王抱拳:“王爷,属下突然想起来有紧急军务未曾处理……”

楚王抬手示意他坐下,慢条斯理的道:“都停战了,还有什么紧急军务,坐下来踏踏实实吃饭。”

众目睽睽下,杜长风没有办法,只好坐了下来。

楚王仍是不紧不慢的口气,“史老板,我先前说替令爱做媒,那人相貌堂堂,年纪青青已经官拜将军,”他手一指,“便是这位杜将军,史老板意下如何?”

白千帆听了开头,便猜到了墨容澉的意图,对这桩亲事,她是赞成的,在她看来,史莺莺若真和杜长风好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男才女貌,各有千秋。

但其他人都大吃了一惊,史家再有钱,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乡绅,怎么能配得上杜将军,若不是楚王亲自保媒,他们想都不敢想。

史晟诚激动的连声说好,又跪下去谢恩。

史莺莺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她看了看她爹,又看了看白千帆,最后把目光转到杜长风脸上。

杜长风黑着脸,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告诫自己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楚王正等着抓他的把柄,他不能自乱分寸。

可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突然砰的一巴掌,拍案而起,“属下不同意。”

楚王身后,宁九拔剑相向:“放肆!”

贾桐则一个劲的朝杜长风使眼色,真要当众让楚王下不来台,宁九就有可能让他血溅当场。

众人都吓了一跳,惶然的看向楚王。

但楚王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杜将军,你哪里不满意,说出来让大伙听听,是嫌史小姐门弟不高,还是嫌她长得不漂亮?”

杜长风吭哧吭哧喘粗气,不说话。

楚王笑吟吟:“依本王看,史小姐配给你,再合适不过了,长得端庄漂亮,小小年纪接管了酒楼的生意,你在外建功勋,她在家操持家业,多美满。再说,象你这样莽撞的性子,就需要有人管着,一般的姑娘太弱,管不了你,史小姐不一样,她能管理酒楼,兴许也能管得了你。我劝你收收性子,别再做什么春秋大梦,还是脚踏实地的吧。”

楚王点的媒,史晟诚越看杜长风越喜欢,瞧那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样,正是他们商家缺少的,将来他那小外孙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武可出征,文可吟诗,生意场上也绝对是一把好手,大杀四方……光是想一想,就美得冒泡。

他腆着脸替闺女说好话,“杜将军,您对小女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让她改。”

杜长风看着那殷切的目光,燥得不行,一跺脚,甩了袖子就走。

宁九要拦,被贾桐拖了一下,杜长风趁机闪出门口,众人又惊惶了,偷偷看楚王脸色,奇怪的是,被一个小将军当众甩脸子,楚王仍是好脾气,冲着杜长风的背影喊:“别走啊,有事好商量,别辜负本王一片心意嘛!”语气里的得意简直就是赤,祼裸。

白千帆听出来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行了,别闹了。”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杜将军怎么敢忤逆楚王,还有楚王那话里的意思,为什么说杜将军做春秋大梦?贵人们的事,他们不敢过问,但楚王妃掐楚王这一下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皆是震惊,楚王是多尊贵无双的人啊,楚王妃怎么敢如此放肆?

再看楚王的目光就有些变了,传闻中的煞神,好象也不怎么地嘛……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乌水镇让杜长风吃了瘪,楚王爷很是得意的打道回府了。虽然白千帆的归来让他高兴万分,但正经事他也没忘记。回到府里,拿着密报去见太子。

太子正同他的谋士诸葛谦瑜说话,见他进来,笑着站起来拱手:“同三弟道喜了。”

“多谢多谢,”墨容澉丝毫不掩饰他的高兴,拱手回礼。

一旁的诸葛谦瑜也笑着行礼道喜,“家国家国,有家才有国,如今王爷迎回了王妃,小家自成,眼下只要挥军北上,大国也很快就掌握在王爷手中。”

墨容澉正了正脸色,把密报递给太子,“昨晚接到的,李天行遇刺,现在生死不明。”

太子脸色一变,急忙打开密报看起来,“怎么会这样?刘轩干的?”

“暂时不知。”墨容澉坐下来,“有可能是刘轩,也有可能是皇帝的人干的,咱们派了人潜到江北,焉知那边就没有渗入皇帝的人?”

“王爷说的在理,”诸葛谦瑜道:“北边不想刘轩被咱们招安,借刀杀人,再伺机嫁祸,逼刘轩应战。不管刘轩的实力如何,总能消耗咱们一些兵力,咱们兵力上不占优势,消耗得越多,对北边越有利,只怕皇帝打的是这个主意。”

“兵力的事,楚王已经在着手解决,”太子问楚王:“操练了一个月,拿出来应战应该不成问题吧?刘轩不是什么硬骨头,先打下江北再说。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给北边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战神的威名不是白得来的。”

“太子殿下说的极事,老夫认为,不管是皇帝的人做的,还是刘轩动的手,对咱们来说没什么区别,战局停得太久,是时侯开打了。”

楚王沉吟片刻,“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吧,先找到李天行再说。”

“三弟,那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再这样下去,咱们会变得很被动的。”

“行军切忌鲁莽,”墨容澉看着那份密报上,目光悠长,若有所思,“二哥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几家欢乐几家愁。

虽然杜长风当众拒绝了亲事,但史晟诚一点也不灰心,仍是一脸喜滋滋,在他看来,杜长风反对有什么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他自己作主。

楚王是什么人啊,他开了口,必是有下文的,楚王就是南方的皇帝,皇帝指婚,谁敢违抗,那是要杀头的呀!

横竖杜长风是跑不了的!他凌空一握,好象已经把杜长风握在了掌心里,踌伫满志。

东越重文武,轻农商,就算家缠万贯又怎么样,不说那些大人物,底下的小鬼都可以欺负,辛苦赚来的钱,上下一番打点,所剩无几。若真有个大将军的女婿,谁还敢把手伸到他面前来?

托杜长风的福,他摇身一变,也能挤进城里的上流社会去了,和那些官老爷,世家子弟们一块谈古论今,洋洋洒洒,好不痛快。

不说身份,单是对杜长风那个人,他也是极满意的,先前闺女看上楚王妃假扮的钱凡,他就嫌钱凡太单薄,底气不足,杜长风不一样,身材魁梧,爷儿气十足,随意往哪一站都象一棵参天大树,这样的男人才有安全感嘛。

他越想越觉得自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人逢喜事精神爽,手里握着两个核桃,四下处走动,见人就打招呼,遇到小孩还掏两个子让他们去买糖吃,那份雀跃劲就象他自己要续弦了似的。

相比史晟诚的兴奋,史莺莺却象打了霜的秋茄子似的提不起劲来。钱凡是无望了,一个姑娘家,能把人家怎么样呢?要是换了别人,她狠狠教训一顿,也能解了心头之气,可白千帆是楚王妃啊,碰她一根毫毛都是死罪。郁闷了许久,终是无可奈何,只得放下了。对杜长风,她也没什么兴致,在她爹眼里,杜长风是标准的十全十美,但她就喜欢美少年,嫌杜长风那一脸正气太凛然,太严肃,无趣得很。杜长风不乐意,哼,她还不乐意呢。

更发愁的是里长,当初以为钱家姐弟无依无靠,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月香和梁宝田定了亲,哪成想钱家小子成了楚王妃,两个姐姐成了楚王妃的贴身丫环,楚王爷亲自来接,在镇上吃了一顿饭,扯着队伍呼啦啦回城去了。

楚王是南边的君主,王妃便等同于皇后,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下嫁,再不济也是个有品级的小吏,哪轮得着乡镇上的香油铺小东家,而且还是个傻子。他不知道楚王是否知晓这个事,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要追究他一个逼良入户之罪。

妹妹妹夫那里好解释,就是梁宝田说不通,里长对这个外甥是打心眼里疼的,打小聪明伶俐,若不是发热烧坏了脑子,可比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强百倍。

梁宝田平素最听舅舅的话,可这回他拧上了,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嘴里念念有词,要找他的媳妇儿。有多事的人告诉他,月香上城里去了,他就真的徒步往城里走,他爹娘知道消息,急得赶紧去追,追到半路上,看到他一身泥一身水的坐的路边休息,原来走得太急,他滚到溪沟里去了,脸上还擦出一些血印子,看着又是狼狈又让人心疼。

好说好歹,把他骗回来,说只要他乖乖听话,月香就会回来的。

于是他也不往城里跑了,每天到月香家去,象往常一样帮着打扫院子,里长本来就要请人来打扫,这下也不用请了,都让梁宝田包干了。

打扫完了庭院,他又到屋里收拾,在月香的床边一坐就是半天,细细的回味月香的一颦一笑,才起身干活,等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他把门窗关好,坐在院门外的台阶上,眼睛看着街那头,眼巴巴的等月香回来。

刚开始,大家觉得好笑,还有人同他逗趣,时间长了,就没人逗他了,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怜悯。这份痴情,便是正常人都不及啊,真真是可怜见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你不同我好?

白千帆回到墨容澉身边最惊喜的莫过于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兔仔们,连她送出去的都回来了,整整齐齐六只,一只都不少。

绿荷拎着大竹篮把它们放在草地上晒太阳,嘴里唠唠叨叨:“王妃您是不知道,这六位可是兔儿爷,行军打战再苦,也没苦着它们,好吃好喝伺侯着,每天按时带出来遛遛,晒太阳,爷说了,掉根兔毛都拿奴婢是问,可怜天见的,兔仔哪有不掉毛的嘛,奴婢就是九尾狐托生,也活不了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绮红道:“爷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啊,他总夸你伺侯得好,几时问过你的罪。”

“那是,兔爷们是爷的宝贝,我敢不伺侯好么?”绿荷看了白千帆一眼,“王妃在外头想爷吗?爷可是想王妃想得紧呢,得了空就叫我带兔仔到他营账里去,摆在桌上,任它们蹦跶,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奴婢瞧着都心酸。”

月桂为了从前的事还有些不痛快,嘀咕着:“那也是王爷自找的,好好的把王妃赶到庄子上去……”

“不怪他,”关于为什么送她去庄子,墨容澉没说得太明白,但那天晚上,两人赤诚相对,彼此坦露心声,她知道是为了她好,墨容澉才送她去庄子上的。“王爷也为难的,以前的事不说了,再说,失去方知珍贵,瞧瞧他现在待我,”白千帆得意的笑,“可比从前更好了。”

“那倒是,”绿荷打趣道:“我怎么觉得爷现在有点夫纲不振的意思,瞧见王妃就笑开了花,跟个傻子似的。”

绮红瞪她一眼,“怎么说话的,让宁九听到,又得拔剑。”

“哟哟哟,绮红姐姐这是为我好,还是拐着弯的赞宁侍卫忠心?哎,昨儿个他把你叫到屋后边说什么悄悄话?”

绮红的脸刷的红了,伸手拧绿荷的嘴:“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绿荷身子一扭跑开,咯咯咯的笑,“看到了吧,心里有鬼,恼羞成怒了,铁定是躲着亲嘴来着。”

白千帆她们一听,顿时来劲了,拍着巴掌起吆喝:“快说快说,他们俩怎么好上的?”

绮红是不经逗的人,脸红得要沁出血来,提着裙子就追上去,绿荷一边笑,一边绕着大树打转转……

阳光明媚,绿草茵茵,白千帆双手撑地,望着远处嬉戏打闹的绮红绿荷,很是感慨的吁了一口气,还是回来好,回到他身边,就象飘泊已久的小舟驶入了避风港湾,从此不再惧怕风吹雨打了。

绮红面皮嫩,追得气喘吁吁也不肯放弃,突然一道身影拦在她面前,她有点刹不住,一头撞进他怀里,听到他声音低低的,“别追了,跑得一身汗。”

光天化日下,这么被他抱在怀里,绮红慌得不得了,下意识的扭头看白千帆她们,绿荷早趁机跑过去了,几个人看着她,一脸暧昧的笑。

她赶紧站直身子,转身就走,胳膊被他拖住,他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眉目是舒展的,“她要说,让她说去,横竖大伙都知道了的。”

她扭捏得不得,声音轻若蚊呐:“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们好了。”

姑娘家永远口是心非,“谁同你好了?”

“你不同我好?”宁九旁观别人的时侯特明白,到了自己就较真。

“我……”她轻轻扯着手臂,无奈男人抓得太紧,五个手指头跟铁钳似的扣在她手臂上。

“说话。”

绮红觉得有些疼,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她咬着唇,面红耳赤的承认,“同,同你好。”

宁九这才松开她,取下自己的汗巾子替她擦额上的汗,“往后吃了绿荷的亏找王妃评理,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连这份心都操上了,绮红愈发不好意思,嗯了一声,赶紧扭身走了。

这样甜蜜的一幕实在羡煞旁人,绿荷学白千帆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限惆怅的道:“这人啊,真是不能比,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哎……”

月桂看她一眼,“你好歹名花有主了,有什么好叹气的。”

绿荷还是惆怅,“人家是情意绵绵,到了我这就成了鸡飞狗跳了,不能比啊。”

大家哈哈笑起来,只有月香笑得淡然,手一下一下顺着小兔仔的毛发摸着,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梁宝田来了,先前答应亲事,多半还是为了能够在小镇上安身立本,好好的过日子。眼下一切回到正轨上,那门亲自然也没人敢再提了。只是一想到梁宝田对她傻笑的样子,心里总有些淡淡的怅然,经历过的事总归留下了痕迹。

她抬头望着远处,在心里喟然长叹,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梁宝田总有一天会消失在她的记忆里的。

几个人正说说笑笑,绿荷突然压低了声音,“皇甫珠儿来了。”

白千帆自打回府,还没见过她,但是从绿荷嘴里听过她不少的事。

绿荷轻哼一声,“她还想要王妃的兔仔呢,我不给,就找爷闹,结果在爷那里碰了钉子,那张脸拉得别提多长了,打那以后,她就没从前那样嚣张了,进了城,住在后院的绣楼里,轻易不下楼,今天倒出来了。”

白千帆抬头望去,皇甫珠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从小径上过来,头上梳着飞仙髻,插着一支雁衔珠的摇步,坠下的流苏轻轻摇晃,在她额上投下斑驳光影,长裙逶迤拖地,步子婀娜,端庄得来又有些韵味。

白千帆还是些羡慕,皇甫珠儿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气质典雅,而自己,装了大半年的男人,举止越发粗鲁了。

关于皇甫珠儿,这次墨容澉不再象以前那样模棱两可,他说得很明白,皇甫珠儿只是一个故人,是一份责任,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她能理解,一个罪臣女,无处安身,因着过去的情份,还有救命之恩,所以墨容澉才收留她。既然不再是敌对的关系,对皇甫珠儿,她心里也就没什么磕绊了,远远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容。

第四百二十章鬼迷心窍

皇甫珠儿走过来,盈盈福了福身子,“听说王妃回来了,珠儿特来请安。”

白千帆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见她如此,慌忙站起来还礼:“千帆给姐姐请安。”

一番客套后,两人才直起身子打量对方。

在白千帆眼里,皇甫珠儿是有变化的,倒不是说容貌上,而是那份神态,以前的皇甫珠儿神情冷淡,带着些许清高,总和人保持着距离,如今的皇甫珠儿不一样了,变得沉静了许多,眉目间是收敛的,似乎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彻底的沉淀下来了。

而皇甫珠儿的眼里微微露出诧异,眼前的白千帆何止是变了,变化之大简直让人吃惊,她身量长了,眉目长开了,轮廊深了,阳光下这么笑盈盈看着她,依旧是天真浪漫的样子,却多了一种令人眩目的光彩。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白千帆变漂亮了,而且比她更胜一筹。往日里那个不起眼又可笑的小丫头,已经脱胎换骨了!

她没来由的感到一种害怕,不是为别的,是对岁月催人老的恐慌,属于白千帆的好时光正在来到,而属于她的岁月已经逝去,此刻站在白千帆面前,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

“回来就好,三哥哥一直挂念王妃,都变得不爱说话了。”

一句话似乎表明了立场,白千帆立刻不计前嫌拉她坐下,皇甫珠儿从来没有这样席地而坐过,不免有些踌躇。

白千帆醒悟过来,打发月桂去屋里搬绣凳出来。

“不必麻烦了,我站站就回去了。”

“这么久不见,坐下来说会子话嘛。”

说话间,绣凳到了,月桂擅作主张拿了两个来,总不能皇甫珠儿坐凳上,王妃坐地上吧。

说来也怪,皇甫珠儿没来,她们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并不在意劳什子规矩,可皇甫珠儿一来,规矩立马就跟来了,几个人老老实实立在白千帆身边,皆是垂眉顺眼,很恭谨的样子。

“姐姐近来好吗?”

“好,托三哥哥的福,我过得还不错。王妃呢,在外头过得好吗?”

“很好哇,”白千帆打开了话匣子,“我就住在城外的乌水镇上,那里风景可好了,得了空你同我一起去走走?”

“好,”皇甫珠儿微微带笑,“王妃在镇上都做些什么?”

“做买卖,月桂接绣活,月香做饼,我专门跑腿做买卖。”

“王妃还做起了买卖?”皇甫珠儿很是意外:“您真厉害。”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干活会饿肚子的呀。做买卖很有趣,可以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也同男人打交道吗?”

“当然,在外头做活的大都是男人,男人才能撑起一头家嘛。”白千帆得意的拍着胸脯:“就象我这样。”

皇甫珠儿看着她线条玲珑的胸脯,:“……”男人有这样的胸脯子?

月桂在身后咳了两声,提醒白千帆说话注意些,再怎么肆意贪玩也得注意身份,毕竟听她说话的是皇甫珠儿,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千帆倒没在意,又另起了话题:“听说姐姐想要一只兔仔,您挑一只去养吧,可好玩了。”

皇甫珠儿摇了摇头,“不瞒王妃,你没回来时,我倒是向三哥哥要过一回,但他说六只小免仔习惯了在一块,冷不丁分出去一只,只怕养不好,还是让它们在一块吧。”

这话说得既坦白又深明大义,白千帆对她的印象不觉又好了一分,“姐姐说的是,还是让它们在一起,赶明儿它们生了小崽子,我再送两只给姐姐玩玩。”

皇甫珠儿微微颔首:“既是如此,珠儿先行谢过了。”

两人正聊着,绿荷突然开口:“王妃,爷叫你过去呢。”

白千帆啊了一声,抬眼望去,墨容澉果然站在屋前向她招手。

男人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阳光更灿烂,修长挺拔的身姿立于天地间,说不出的俊朗无双,白千帆的心卟卟跳起来,竟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朝皇甫珠儿歉意的笑笑,迎了上去。

墨容澉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幽深的,热切的,充满了爱恋,她越走越快,而他展开双臂,众目睽睽下,她象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抱。

树阴下的皇甫珠儿看到这一幕,脸上一黯,垂下了眼帘,绿荷瞟到,抿嘴一笑,扯扯绮红的袖子,示意她看。

墨容澉拥住白千帆用力抱了一下才松开,“热不热?”瞧见她额上细碎的汗,眉头一皱:“怎么出汗了,没人给你打扇吗?”

“还不到六月天呢,”白千帆笑话他一惊一乍:“打什么扇子,回头伤风了怎么办?”

墨容澉扯着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汗,目光飞快的往树底下扫了一圈,“你在同珠儿说话?”

“嗯,珠儿姐姐好象不讨厌我了,主动来同我说话呢。”

墨容澉迟疑着问,“那,你讨厌她么?”

白千帆答得很直白,“只要你心里没有她,我就不讨厌她!”

墨容澉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揽着她往屋里走。

白千帆问:“进屋做什么?你有事找我?”

“嗯,有事。”他说得一本正经,令她丝毫不生疑。

可一进门就被他热情似火的压在榻上是什么意思?

“别闹,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嘛……哎哎,你的手……出去,别弄得我痒痒……别……啊……”

有些事情一旦上了瘾,就没办法控制。

他坐在桌前,对着一份排兵图,可心思却在大树底下的她身上。她的笑声总能轻而易举地钻进他的耳朵。他的目光越过窗子,一直追随着她,看她在阳光下放肆的大笑,看她在草地上恣意的舒展身子。他心里涌起一种渴望,并不一定非得做些什么,只是希望她离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她一旦来到身边,他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还是想要做点什么了。

以前听到皇帝和白贵妃的荒唐事,他总是不能理解,明明是极自律的人,怎么会如此鬼迷心窍,如今这事应在自己身上,方才发觉,没有任何理由,就是鬼迷心窍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送茶叶

照规矩,楚王妃回来了,楚王应该要按排一桌酒菜,叫上太子和皇甫珠儿一起吃顿饭,这才是礼数,可墨容澉不知道怎么想的,压根没办这事儿。

所以白千帆回来两天了,太子还没有见到她,对这位楚王妃,太子是充满好奇的,楚王和王妃的事情,他都是道听途说,很难想像冷硬的墨容澉面对白千帆时柔情蜜意的样子。

白千帆听绮红绿荷说起过太子,说他如皎皎明月,温润如玉,是非常有气质的人,可惜在楚王妃眼里,她的夫君已经是天下第一完美了,别的男人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没兴趣。不过墨容渊是楚王的哥哥,又是前太子,身份不一般,她觉得于情于理,自己应该去拜见一下。

她在墨容澉的书房找了一筒上好的茶叶,带着月香月桂过隔壁院子去了。

太子正在修改章程,余光里有人进门来,也没有在意,直到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给二哥请安。”

他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乌沉沉的大眼睛带着盈盈笑意,福着身子给他请安。

他哟了一声,忙起身过来想虚扶一把,人来没到跟前,白千帆自己起来了,抱歉的冲他笑,“我歪久了站不住。”

太子,“……呵呵呵,没事的。自家人,不用见外。以后见了面,不必行礼了。”

白千帆扬了扬手里的茶叶,“带了点茶叶给二哥,”她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在王爷书房里拿的,他喝的茶叶一准差不了,你也尝尝。”

太子接过来,脸上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是他前两天才送给墨容澉的,没想到楚王妃又给送回来了。

他温雅的道谢,“弟妹太客气了。”

“没事,王爷有很多,二哥别跟我们见外,喝完了再过去拿。”

太子:“……”听这口气,怎么让他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白千帆伸着脖子看一眼书桌,“二哥在看书么?”

“下边起草的章程,我过目一下。”

“什么是章程?”

“……就是一些约束。”

“约束谁的?”

“所有的人。”

“也包括我吗?”白千帆歪着头问,“为什么要约束呢,让大家自由自在的不好么?我就不喜欢约束,王爷也不让我拘着。”

说曹操,曹操就跨了进来,三两步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垂下去的手顺势牵住了自己的媳妇儿。

“倒处找你,她们说你这上来了。”

“是啊,我来给二哥送茶叶。”

墨容澉看一眼太子手里的茶叶,嘴角抽了一下,兄弟两个对视了一下,笑得都有些尴尬。

“你找我么?”白千帆问。

“不是,我找二哥。”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好,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回。”

“松开。”

“什么?”

“你攥着我的手,我怎么走?”

“啊……啊,”墨容澉松了手,心里也跟空了一块似的,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出去。他真是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先前突然想她了,跑回内宅去,她不在,两个丫环也不在,他的心瞬间就提起来了,四下里寻找,后来还是一个小丫环告诉他,王妃到太子那边去了,他赶紧就过来了,看到她的刹那,心才安落,攥住了她的手就不想再松开。

直到白千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的目光才收回来,看到了太子脸上戏虐的笑,“真不是敢相信,三弟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墨容澉在自己哥哥面前失态,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二哥觉得不可思议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怎么就碰上她了,怎么会是白如禀的女儿?”

“缘份的事说不清楚,”太子拍拍墨容澉的肩:“有的人倾其一生碰不上,你是有福之人,甭管她是谁的女儿,既然碰上了就好好珍惜吧。”

“那是自然,”墨容澉有些感慨,“别的我也不求,只求和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二哥,”他踌躇了一下,“我想了很久,这个仗只怕打不下去了。”

太子一惊,“为什么?”

“如今南北停战,百姓们倒也安居乐业,没有受多大的影响,不如就这样吧,江南是鱼米之乡,比北边富饶,你来当南边的君主,和大哥分江而治,这样不是也挺好么?不管是你还是大哥统治,东越都是我们墨容氏的天下,并没有流失出去,为什么非要一争高下呢?

大哥不是好战的人,他努力勤勉,只想开创盛世,二哥的才华在大哥之上,南边由你来统治,一定会让百姓过得很好,你和大哥较着劲的治国,东越只会越来越好,受益的也都是百姓!

我想过了,南北分治,以澜江为贸易口岸,南北商户在澜江口通关,南方的稻米,茶叶,丝绸等通过澜江口运到北边,北方的药材,大豆,烟叶也可以通过澜江口运到南方来。疆土一分为二,对内分庭而治,对外还是一个国家。二哥以为,这样如何?”

太子静静的看着他,良久才笑了一下,“其实你已经决定了是吗?你不是来跟我商量的,你是来通知我的。”

“二哥,父皇一直教导我们,君应以民为天,如今没有外敌,却是咱们起内讧而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苏城被烧,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你是知道的,如果强攻北上,还有多少城池会赴苏城的后尘?”

“所以,”太子指着桌上的章程,“你才让人做这些章程送上来。”

“城有城规,国有国规,本质都是一样的,原本苏城就要重新整顿序次,现在以城变成国,事情多了一些,二哥要辛苦了。”

太子摆摆手,“我辛苦一点不要紧,不过你说南北分江而治,北边答应吗?如今李将军下落不明,江北局势尚不清晰,茂然着手这些,我怕白耽误功夫。”

“这个二哥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与北边沟通,表明我们的意思,如果大哥肯分江而治,便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肯,非要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我就奉陪到底就是。”

第四百二十二章关于剩菜

墨容澉走了很久,太子还呆坐着没动,诸葛谦瑜从内室走出来,呵了一下腰,“殿下,您打算怎么办?”

太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茫然,半响才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能怎么办,他是主帅,他说打就打,他说停就停,我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夫这几日在府里转了转,听到下人们说起楚王和王妃的事,那简直是好得蜜罐里调油,叫人看不过眼去。楚王妃是楚王的软肋,殿下何不……”

“不可,”太子果断的打断他的话,“楚王妃刚回府,楚王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大概是太乐不思蜀,旁的事都扔到一旁,连大业也顾不上了,现在茂然行事,只会会坏事,等等吧,等北边的消息传回来再说。”

“李将军遇刺这么大的事,楚王都不放在心上,坚决不肯北上,会不会是在怀疑殿下?”

太子笑了笑,“我三弟这个人,虽是行武出身,看似不拘小节,其实为人紧慎细致,任何的珠丝马迹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出半点纰漏。”

“这个自然,老夫会吩咐下去。”诸葛谦瑜捋了捋胡子:“殿下今日看到楚王妃,以为她是怎样的人?”

“以前听珠儿说她头脑简单,我一直不太相信,毕竟是白如禀的女儿嘛,但今日一见,只怕珠儿说的没错,”他指了指桌上的茶叶,苦笑道:“把我送去的茶叶当成礼物又送回来了,天底下能糊涂成这样的,也只有楚王妃了。”

“既是这样,如果她真成了殿下的绊脚石,要解决她应该不是难事。”

“观察一段再说吧,若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咱们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太子把茶叶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弯了唇笑,“三弟对她起了心思,可真令人费解。”

“情劫这回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诸葛谦瑜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殿下是没遇上,遇上了,只怕也逃不过。”

太子把茶叶搁在桌上,站起身来,“不过,她长得倒是挺漂亮的。”

晚上,墨容澉摆宴,请太子和皇甫珠儿一起吃饭,其实这顿饭早就该请了,是他故意压着没办,理由很简单,一是怕皇甫珠儿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让白千帆误会,二是太子那个人有那么点讨女人喜欢,白千帆还是少接触的好。

不过这顿饭是白千帆主动提出来的,他没理由拒绝,只好吩咐下去。

席间的气氛还不错,皇甫珠儿话不多,显得很沉静,太子是有学识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聊起天南地北的事来很是侃侃而谈,白千帆听入了迷,很崇拜的看着他,最后得出结论,“二哥这么厉害,怪不得能当上太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子也笑,“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比如三弟,我的见闻大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他却是走南闯北,亲身经历,感受是不一样的。”

白千帆扭头问墨容澉:“你去过很多地方吗?为什么都不说给我听?”

“跟着队伍开拔,到了哪里算哪里,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可我在庄子上听那些老兵们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很有意思的。”

“好,你喜欢,我都说给你听。”

两个人一问一答,一个目光殷切,一个笑眼弯弯,看上去非常有爱的画面。

太子静静的看着,余光里,皇甫珠儿垂着眼,拿手帕掖了掖嘴角,缓缓起了身:“太子哥哥,三哥哥,王妃,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我先回去了。”

“再吃点吧,”白千帆热情的挽留她,“还有这么多菜呢,多浪费啊。”

皇甫珠儿:“……”浪费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哪怕落了难,躲起来过日子,依旧是在太子的庇护下,她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我也吃好了,正好送珠儿一程。”太子亦起了身,接过丫环手里的斗篷替皇甫珠儿披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谢谢太子哥哥。”皇甫珠儿对墨容澉和白千帆微微笑了笑,转身和太子一块走了。

白千帆和墨容澉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在夜色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

墨容澉牵着白千帆回到桌边,“你还吃吗?要是饱了,我叫人进来收拾。”

白千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为难道,“好象吃不下了,可还剩这么多菜怎么办呢?”

“你操心这个做什么?”墨容澉斜她一眼,“底下人自然会做。”

“怎么做?倒掉吗?那多可惜,”白千帆看着桌上的碗碟,唠叨着,“我在乌水镇的时侯,每天最多做三个菜,刚好能吃完,一点也不浪费,如果那天卖的饼剩下来,就不做菜了,光吃饼也能吃饱,这么多菜啊……”

她一提那些事,墨容澉就觉得心酸,把她拖进怀里圈住,闷闷的道:“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吃那些苦头了。”

白千帆奋力的抬起头,很惊讶的样子:“那怎么是吃苦头,能吃饱的呀,挨饿才是吃苦头呢,”她想了想,“我看这样吧,倒掉确实挺浪费的,送给值夜的守卫们吃吧,我先去问问他们嫌不嫌弃?”

“他们敢?”墨容澉眼睛一瞪,“你这样想着他们还嫌弃,美得他们。”

宫里的膳席吃不完,都赏了底下的奴才,贵主们都吃得精细,一盘菜里伸筷子不过三次,看着跟没动似的,奴才们哪会嫌弃呢,只恨得赏的人太多,一人一筷子都夹没了,还没尝出味来呢。

宗室王府讲究排场,跟宫里差不多,高兴了赏,不高兴就倒掉,只有楚王府不同,以前墨容澉是一个人吃饭,不喜欢铺张,能剩下的不多,不好赏出去,都倒掉了,慢慢就成了规矩,后来白千帆来了,桌上的菜才多了起来,只是规矩照旧,楚王爷的饭菜不赏底下人。

可是从这天起,楚王院子里的规矩改了,但凡没吃完的饭菜都留给值夜的守卫。守卫们没有不高兴的,贵主们的锦衣玉食本是他们享用不到的,比起他们原先的宵夜馒头就咸菜,或是一碗面条,那是天壤之别,甚至有人主动申请值夜,就为了一饱口福。

第四百二十三章皇甫珠儿和太子好上了

太子和皇甫珠儿一路无言,默默的走着,到了月洞门边,皇甫珠儿止了步,“太子哥哥就送到这里吧。”

太子抬眼看她,“珠儿,我不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是我强人所难了。”

皇甫珠儿凄然一笑,“不,太子哥哥说得对,三哥哥是个念旧情的人,就算他对我没了那种心思,毕竟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摆在那里,而且我救过他的命,不会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不必急进,慢慢等机会,楚王已经决定停战,他想要南北分江而治……”

“你说什么?”皇甫珠儿脸色一变,失声惊呼:“不,他不能这样,我得去找他。”怎么可以分江而治,她皇甫一族的血海深仇怎么办?

太子一把抱住她,“珠儿,你冷静点,现在不是时侯,你是了解他的,楚王做了决定不会更改,连我也没办法说服他,现在唯有……”

“唯有什么?”皇甫珠儿在他怀里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神情明白过来,“你是说楚王妃?”

“若是楚王妃能吹吹枕边风,或许楚王会听她的。”

皇甫珠儿默了一下,“好,我试试。”

白千帆猫在栏栅底下,盯着月洞门边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妈呀,皇甫珠儿和太子……好上了。

她心里有些乱,有点兴奋,有点高兴,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情绪 。

她觉得皇甫珠儿和太子配一对挺好的,她少了一个情敌,太子也不用打单了,但王爷若是知道……会高兴吗?毕竟是他喜欢过的女人啊,总归心里有点不舒服的吧。

她又等了一会,瞧见太子和皇甫珠儿分了手,一个进了月洞门,一个往左边的折廊拐过去,她才站直了身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院子里,墨容澉正满世界找他媳妇儿,上趟净房的功夫,白千帆就不见了呢,哪都找不见,他急了,扬声叫宁九,“快,叫齐人马找王妃。”

宁九愣了一下,刚好好的吃着饭呢,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请王爷示下,属下该往何处找?”

楚王怒,“本王要是知道,还用叫你么?先在府里找,没有再到街上找。”

“属下斗胆问一句,王妃不见有多久?”

“差不多一刻钟,”楚王不耐烦起来,“罗嗦什么,趁她没走远,赶紧调派人手去找!”

宁九应了是,从屋里出来不禁摇头,王爷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刻钟不见就急成这样,也太患得患失了。

王爷下了令,他不能不执行,只好吩咐下去,于是一支支火把点起来,汇成一条条火龙,那是举着火把的亲卫兵在寻找楚王妃。

白千帆提着裙子大步走过来,见廊下一个小兵拿着棍子拔开灌木丛往里看。

她好奇的问,“你在找什么?”

小兵头都没抬,“找王妃。”

“王妃是只猫么,怎么会在灌木丛里?”

小兵板起脸:“大胆,你怎么敢说王妃是只猫……啊,王妃,我找到王妃了,找到了……”他兴奋的把火把高举过头顶,一阵猛摇。

白千帆,“别摇了,小心火星子落下来烧着自己。”

她撇撇嘴,抬脚就走,直觉这人脑子有问题。

小兵一把拖住她,“王妃不能走。”

“为什么?”

“得,得把您交到王爷手上。”

“交到王爷手上好得赏是不是?”白千帆朝他招手,“你把头伸过来,我现在就赏你。”

小兵依言把头伸过去,白千帆屈起两个手指,“嘣,”在他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下。

小兵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白千帆哈哈大笑,一阵风似的走开。

一路上又看到了好些找她的亲卫,这才明白那个小兵脑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墨容澉。

回到屋子里的时侯,墨容澉正在地心里打转转,听到动静转身见到她,立刻上来抱了个满怀,“你上哪去了,可急死我了。”

他抱得太紧,白千帆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压扁了,闷声闷气的说,“把外边的人都撤了吧,找什么呀,在自个家里我还能丢了不成?”

人回来了,心安了,墨容澉这才觉得自己惊慌得有些过了,怎么第一个念头是她又跑了呢?

他松开她,掩饰的咳了两声,“外头太黑,我是怕你摔在哪里,所以才……”

白千帆看着他,心想:既然这样紧张她,皇甫珠儿就算移情别恋,他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吧。

她拉他坐下来,抿了抿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她极少这样正儿八经的说话,墨容澉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这事吧,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舒服,你要有心理准备。我……”

“算了,别说了,”墨容澉急急的打断她,“不早了,我们歇着去吧。”

“不听我说完吗?跟你有关的噢!”

“跟你有关吗?”

白千帆想了想,“对我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

“说吧。”对他怎么样没关系,只要对她好就行。

于是白千帆把她刚才看到的一幕说给他听,一边说,一边细心的观察他的脸色。可墨容澉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淡淡的,听她说完,问:“就是这个?”

“嗯,你难不难受?珠儿姐姐跟太子殿下好了,她喜欢上别人了。”

“这是好事。”

“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吗?”

“当然,他们能走到一起,我很高兴。”

白千帆放下心来,笑嘻嘻的说,“他们高兴,我们也高兴,这是皆大欢喜啊。太好了,以后珠儿姐姐成我嫂子了,不早了,我洗澡去了。”

墨容澉腆着脸跟上去,“媳妇儿,为夫与你一同洗吧。”

白千帆果断摇头,“不要,你压根就不是洗澡,你老折腾我。”

墨容澉退而求次,“那为夫伺侯你洗,总成了吧?”

白千帆斜眼睨他,“有区别吗?只要你在里头,除了折腾就是折腾,没别的了。”

“我保证不动你,等到了床上,咱们再……”

白千帆嗤笑一声,“王爷的保证哪回算数过,别跟过来,不然今晚你睡书房里去……”

墨容澉只好止了步子,满眼惆怅的看着他的小媳妇扬长而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还想着那个傻子

月香大清早去了后厨,给小兔仔们拿胡萝卜,送菜的还没来,她站在门边等,厨房秦管事赶紧拿了椅子请她坐,“姑娘快坐,别累着,这么点小事哪用姑娘亲自跑一趟,让奴才们送过去就成了。”

“本是我份内的事,怎好麻烦别人,再说跑个腿也不费什么劲,权当是散步了。”

秦管事是从前府尹里留下来的,上边的人跑了,他拖家带口的跑不了,只能留下,以为下场会很惨,没想到楚王非但没要他的命,还让他继续管后厨,旧主子扔下他跑了,新主子不计前嫌继续用他,人心都是肉长的,得了恩,就要知回报,他如今再不敢偷懒耍滑,尽心尽力的管着后厨。

“倒底是楚王府过来的,就是不一样,要搁从前,夫人,奶奶身边的大丫环跟半个主子差不多,都是眼高手低的主,轻易不往这边来,便是来了,对底下人也没个好脸色。”

月香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做出那副样子,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会转到别人跟前去,与人相好多条路,这是咱们王妃说的。”

秦管事竖了大姆指:“王妃是有大智慧的人。”

月香有些骄傲:“那是,别看咱们王妃性子有些跳脱,连王爷在她面前都服服帖帖的呢。”

正说着话,送菜的进来了,推着一小车,车上摆了些小筐,里头装着各种瓜果疏菜,老远就跟秦管事的打招呼:“秦爷,小的送菜来了,劳烦您叫小哥接一下。”

秦秦管皱了眉头,“怎么才送来,害咱们姑娘等了半响了,快把胡萝卜拿出来,兔爷们要吃了呢。”

送菜的点头哈腰赔着笑,“小的天没亮就上路了,踏着露水来的呢,误不了兔爷们的时辰。”他说着话,手脚麻利的在小筐里挑挑拣拣:“全是脆心甜的萝卜,兔爷们一定爱吃。”

月香看他把胡萝卜挑出来了,上前来接,那人一抬眼,哟了一声,“这不是阿香妹子吗?”

月香看他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他是哪位,迟疑着问,“您是?”

“阿香妹子不认得我了?”送菜的扯扯短被褂,一脸喜气洋洋:“我是乌水镇的梁三啊,您不记得了,梁宝田是我本家兄弟,上回过定,还是我送去的呢。”

他这样一说,月香就记起来了,见着故人总是有些惊喜,“原来是梁三哥,好久不见,大伙儿都好吗?”

“好着呢,”梁三喜滋滋的说,“托王妃的福,咱们乌水镇成了王妃的娘家,到哪都脸上有光,镇上的人到城里来做买卖,一听是乌水镇来的货,一准卖得又快又好。”

月香笑起来,“那就好,王妃还时常念叨着要回去看看,就是王爷不得空,一直拖着没去。”

梁三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要说不好,其实也有人不好。”

月香问:“谁不好?”

梁三苦笑,“还能有谁,我那大兄弟呗,自打你们走后,他天天去你家里打扫,打扫完了关上院门坐在台阶上,嘴里总念叨着媳妇快回来,媳妇快回来的,一直要坐到天黑,他爹娘来叫,才肯回去,哎,真是可怜见的。”

月香身子一震,似不敢相信,“他,他真是这样么?”

“刚开始的时侯在镇子里疯跑,到处找你,后来别人告诉他,你进城了,他就往城里跑,结果摔到溪沟里去了,一身水一身泥,脸上还划了口子,他娘抱着他直哭,大伙看了也不好受,里长只好骗他,让他去你家打扫,说总有一天你会回的,让他慢慢等着。”

“那现,现在他……”月香眼里溢了泪水,觉得心里好痛。

秦管事一见,立刻骂梁三,“好你个梁老三,无端端把咱们姑娘弄哭了,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事要……”

“管事别怪他,”月香忙打圆场,自己拿手帕掖了眼泪,红着眼睛对梁三说:“回去劝劝阿宝,别让他再等了。”

梁三嘀咕了一句:“要劝得动就好了,”见秦管事虎视眈眈看着他,忙说,“当然,小的回去一定好好劝劝我兄弟,让他别再傻等了。”

梁三把菜卸下来,走了。月香却是拎着那筐胡萝卜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发怔。

她和梁宝田订亲的事大伙都知道,秦管事叹了一口气,劝她,“姑娘,别想那么多了,一个傻子,别放在心上。”

月香抽了一下鼻子,“他不是傻子,他比很多人都正常。”说完,转身往后边去了。

秦管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说是傻子吗?怎么还比别人正常呢?

月香回到屋里,月桂咋咋呼呼的嚷:“怎么去那么久,你上哪玩去了,老实交待!”

她开着玩笑,但得不到回应,不觉奇怪,仔细瞅月香一眼,哟,一脸的郁郁寡欢,眼睛红通通的。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月桂问:“是不是厨房那边的人为难你了?”

月香摇摇头,“我是王妃的人,谁敢为难我。”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眯了眼。”

“脸上也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的事。”月香拎着胡萝卜去喂小兔仔,不再理她。

她不肯说,月桂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留心观察着。可打这天起,月香就变得沉默了,笑容也少了,不但她感觉不对,连白千帆都察觉到了。

这天把月香叫到跟前来问话。

“月香姐姐这几天怎么不高兴?”

“奴婢没有不高兴。”

“可是想家了么?”

“王妃在哪,奴婢的家就在哪。”

“……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

“缺钱?”

“……”

“想嫁人了?”

月香猛一抬头,“我……”

“原来月香姐姐是思春了,”白千帆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这好办,我让王爷替你留意着,一定挑个好的。”

“我不是,我……”月香用力咬了一下唇:“我想请王妃开恩,允许奴婢回乌水镇一趟。”

“好啊,我也正想回去看看……”

“奴婢的意思是,奴婢自己回去,”月香垂着眼,“王妃回去,王爷势必要跟着,眼下王爷不得空,恐怕还得拖一阵子,奴婢等不及。”

一旁的月桂突然恍然大悟,指着她惊呼:“你不是吧,还想着那个……傻子!”

第四百二十五章提前成亲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从街那头走过来一个穿白色衣裳的女子,披着斗蓬,戴着纱帽,看不清模样。

下着雨,街上人不多,看到她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小镇上的居民不多,相互间都熟悉,可这位,有点陌生,又透着点熟悉,让他们一时半会猜不出来。

女子先前走得缓慢,后来就加快了步伐,裙裾拖过路面,濡湿了一线浅浅的边。

她走到街尾的一处房屋前,看着坐在台阶上喃喃自语的男人,纱帽下的脸刹时苍白起来。

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颧骨突出来,面颊陷下去,两只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他原先是傻,可圆圆的脸,傻得喜气,如今这副模样真有些骇人了。

月香慢慢走到他面前,听到他喃喃自语,“媳妇儿,你回来吧,我把屋子打扫干净了,你快回来吧,媳妇儿……”

月香的眼泪珠子一样落下来,声音哽咽着叫他,“阿宝。”

轻轻的一声,传入梁宝田的耳朵,他缓缓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月香一边落泪,一边摘下了纱帽,露出脸来。梁宝田嚯的站起来,两只眼睛瞬间就红了,怔了一下才扯着嗓子哭起来,“媳妇儿,你可回来了,阿香啊,你别走,别扔下我啊,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他抬起手,想数给她看,却是泣不成声,站在那里只是哭,想她想疯了,却不敢上前抱一抱日思夜想的人。

月香上前抱住他,“傻子,你等我做什么,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那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下去,”梁宝田呜呜的哭,“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身后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但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静静的看着他们,梁宝田的娘站在人群里,偷偷抹着眼泪。

月香哭着捶他:“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我不傻,我会做很多事,你进去瞧瞧,屋子打扫得干不干净?你别嫌弃我,阿香,你答应嫁给我的,别扔下我,别不要我,我求你了……”

月香哭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捶打他,真是个傻子,刮风下雨也这么等着,要把自己的命都耗尽吗?

梁宝田的娘擦着眼泪走上来,“外头下着雨呢,上屋里说话吧,阿宝他天天儿盼着,没想到姑娘真的回来了,您可是教了阿宝的命了。”

里长也来了,默默的推开院门,让他们进去,围观的百姓皆是唏嘘,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那里议论着。

“阿香姑娘回来是怎么个意思?”

“大概是回来办什么事吧,要我说走了就别回来了,这一回来又给了阿宝希望,再一走,阿宝的命还能有吗?”

“就是说啊,阿宝太可怜了,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了,最伤心是梁老板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傻了不说,还折磨得没人形了。”

“阿香是王妃的贴身丫环,虽说是个下人,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总要强些,这门亲事都知道是黄了,没谁敢提,偏是阿宝这个傻子想不通,哎,造化弄人啊……”

回到屋里,梁宝田发现月香衣裳上被他蹭了一块脏印子,忙扯了袖子去擦,他的袖子是湿的,越擦越脏,他急得不得了,咧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月香忙安慰他,“没关系,弄脏了,洗干净就是了。”

他扭头望他娘,“明天给我媳妇做两身新衣服,她回来了,都没有衣服换洗。”

“好好好,”他娘迭声应着,朝自己哥哥使了个眼色。

里长咳了一声,“阿宝,同你娘到厨房去烧点水来,阿香回来了,连口水没得。”

替媳妇办事,梁宝田是一百个愿意,但是又舍不得离开,看着月香,有些踌躇的样子。

他娘过来拉他,“走吧,帮娘生火去。”

梁宝田被他娘拖得一个趔趄,眼腈还是盯着月香,月香知道他在怕什么,安抚的笑了笑,“你去吧,我不走。”

梁宝田这才跟着他娘走了。

把母子俩个支开,里长开门见山,“阿香姑娘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来之前阿香没有想太多,她就想见一见梁宝田,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可刚才见到他的瞬间,她的心一阵巨疼,半天喘不过气来。她就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了,正常人也好,傻子也好,是他就好。

见她不说话,里长又说,“姑娘这次不该回来的,他已经是这样了,做什么还要给他希望?你这是害了他呀。”

月香轻声说道,“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有事,原先说好了的,今年定亲,明年成亲。眼下这样怕是不能够了……”

里长懂她的意思,忙道,“这事姑娘不用担心,您身份摆在那里,我们万万不敢高攀了,你要是为这事跑一趟,实在没必要,阿宝你不用担心,我们慢慢劝,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外甥是个命苦带孩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好不容易……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啊。”他说着眼里泛了泪光,很有些唏嘘。

“舅舅,”月香突然冲他喊了一声。

里长一愣,“阿香姑娘你……”

“我这次来就是想同舅舅商量,阿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看不见我,会一直傻等下去,我想,不如提前成亲吧。”

里长惊得站了起来,“阿香姑娘,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这么大老远的来,难道是要诓您吗?”

里长还是有些不信,“我以为,姑娘进了城,到了王爷身边,亲事就做不得数了,没成想,您,您是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啊!”

月香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舅舅,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能不作数了呢,订亲的事可不能开玩笑,除非你们不要我了。”

“哪能呢。”里长激动起来,眼眶都红了,迭声叫,“妹子,妹子,快出来,大喜事大喜事啊!”

阿宝他娘听到哥哥叫的这么吓人,忙跑了出来,看到平时威严冷静的哥哥几乎要老泪纵横了,嘴唇哆嗦着,“妹子,阿香说要提前成亲,这下好了,阿宝有救了!”

阿宝娘不信,看着阿香:“这是真的?”

阿香点点头,“是真的。早点成亲吧,成了亲,我就能照顾着他了。”

“哎哟,我的菩萨哎!”她扑通一下跪下了。“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哎,我那苦命的儿,何德何能,竟然能娶您这样的仙女回来,我真是……”

月香忙扶起她,亲亲热热喊了声娘,“您别把我当外人,定了亲,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我这么做是为了阿宝,也是为了我自个儿,到了一块,我也不用再牵挂着他了。”

阿宝娘手捂着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呜呜的哭着。

阿宝端了水进来,看着他娘直皱眉头,“您哭什么呀?我媳妇儿回来了,应该笑才对。”

“阿宝说的对,咱们应该笑,”里长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这是大喜事,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择好了日子就成亲。”

第四百二十六章办嫁妆

白千帆这是第一次给人办嫁妆,甭提多兴奋,带着月香月桂在苏城里到处逛,掰着手指头数,“至少得八铺八盖吧,头面要四套,豇豆红瓶两对,多宝格两对,樟木箱子,楠木匣子,还有兀凳、绣墩,针线盒、压钱箱,鸳鸯枕?喜盆,剪刀,尺子,镜子,都斗,梳篦……”

“我的王妃,您就别数了,”月桂把她的手按下来,“瞧您这架式,跟自己嫁闺女似的,我丑话可说在头里,等我出嫁的时侯,您也得这么操办。”

白千帆哈哈大笑,“哟,眼红了啊,你想嫁,也得有人娶啊。”

月桂噎了一下,愤愤的道:“等着瞧,我要找就找个好的,可不会找个……”话没说完,突然哑了口,尴尬的看了一眼月香。

月香脸色倒是很平静,“没关系,大家都知道阿宝是个傻子。”

白千帆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月桂,“你的嫁妆减半。”

月桂嗫嗫的,“为什么呀?”

“因为你缺心眼。”白千帆停在一家卖家俱的铺子前,“走,进去瞧瞧。”

门口小伙计见有主顾上门,立刻打着哈哈迎上来:“小姐里边看看,想买点什么?梳妆台,还是多宝格?咱们这里都是实打实的上等木,您瞧瞧这款式,最新的,这漆色,刷了三道呢。再看看这楠木匣子,多精致,苏城的小姐们都喜欢。”

“嗯,不错,还有别的吗?”白千帆昂着头,挺着胸,跟土豪似的在铺子里指点江山:“楠木匣子,楠木多宝格各两对,嗯,美人榻不错,是什么木的?”

小伙计喜笑颜开,“小姐真识货,这是酸枝美人榻,您瞧这下座,稳当得很,颜色也好看。”

“嗯,要一张,八仙桌是黄花梨的吧?”

“是是是,正宗的南海黄花梨,密实着呢,再配个嵌螺钿黄花梨炕桌怎么样,成套的花样,摆在家里也好看。”

白千帆手一挥,大爷似的,“那就配一套吧。”

月香看她还往前边走,有些害怕,扯住她的手臂,小声道:“我的祖宗,您买这些做什么,置办点衣物被褥就成,这些人家那边都有。”

“人家是人家的,你的是你的,我这是给你办嫁妆呢,哪有嫌多的。”

小伙计一听,立刻眼里放了光,“原来是办嫁妆,瞧瞧那张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今年最新的款,用来做喜床再合适不过了,小夫妻睡了那床,保管早生贵子,一辈子安乐幸福。”

月桂笑起来,“哟,你这床还管早生贵子呢!”

小伙计脸皮厚,仗着三寸不烂之舌胡乱吹嘘:“那是,咱们这床是请姬先生打的,那可是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他打的床,夫妻睡了和睦,孩子睡了健康,老人睡了,年年益寿。”

“行了行了,别吹了,”白千帆弯着腰仔细看床板上的雕工,“瞧着是不错,要一张吧。”

月香扯她手臂,“不要了吧,这得花多少钱啊?”

“咱们王……老板,不缺钱。”白千帆豪爽的叫伙计,“开个单子算算,拢共多少钱?”

小伙计先前一直以为她是未出阁的小姐,没想到边上的姑娘称她为夫人,忙嘿嘿赔笑脸,“原来是位奶奶,瞧我这眼色,对不住,我这就给您算算。”

小伙计见她衣着光鲜,作派豪爽,想来是有钱人家的主妇,自然是算得贵,算盘子拔得噼里啪啦响,扬着声报价,“奶奶一共买了大小八件,奶奶是利落人,不问价不还价,小的就喜欢跟奶奶这样的做买卖,您不压价,小的自然不能亏着您,原价是六千七百五十七两八钱,小的给您掐头去尾,来个利吉的整数,就算六千六百两,六六大顺嘛,出嫁这事不图别的,就图个顺顺当当的。”

月香一听,变了脸色,“这也太贵了,还是……”

月桂没吭声,只是笑看着白千帆,这事轮不着她出面,有小王妃在呢,她们王妃曾经也是个买卖人,论起生意经来,不比小伙计差。

果然,白千帆笑得眉眼弯弯,“您忒会说话了,别人听你这么一说,都不好意思压价了,我不同,我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哪有不压价的,你这里的东西是不错,可咱们也得货比三家不是,要不这样,你把单子给我,我拿到别家去比比,要是你家的真实惠,我就买了。”

小伙计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有这么货比三家的么?说了这么一大通,敢情是在逗他玩呢。

“奶奶,您可不能这样,您都说要了呢,小的给的都是实价,没贵您一个子。您上外头打听打听咱们宝号,口碑是这个!”他竖了大姆指,“再说这货比货,外行根本瞧不出来,盖了漆,他说是黄花梨就是黄花梨了?保不成拿普通楠木坑您呢。”

“那我怎么知道你这是黄花梨,还是普通楠木啊?”白千帆敲了敲八仙桌:“听声有点闷啊,就算是黄花梨,也不是南海的黄花梨吧。”

小伙计汗都下来了,哭丧着脸,“奶奶您是行家,您就说什么价吧?”

白千帆伸出一个巴掌翻了翻:“这个数。”

“多少?”小伙计睁大了眼睛,“五千两?哎哟,奶奶真能压价,这就少了一千七百多两,我家掌柜的要是知道了,非削死我不可。”

“那就叫你家掌柜的来。”

“掌柜的今儿个请了假,让小的顶一天,小的好不容易碰上桩大买卖,奶奶行行好,就让我在掌柜的面前长长脸吧,五千两实在是不行。”说不行,神情却是有些紧张,这个数也可以成交,就是赚头不大,可做成了买卖,银子到手,有了周转的现钱,对生意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啊……如果做成了,说不定他能提个二掌柜当当。

白千帆瞟他一眼,转身往门口走,“那就算了吧,买卖做不成了。”

小伙计眼看她要跨出门槛,一咬牙叫住她,“奶奶留步,这桩买卖小的一文钱不赚,全当同奶奶卖个交情,您下回要买家俱,一定还上小的店里来。”

“好说好说,”白千帆一脸笑模样,“我手上没带那么多现钱,把东西备好了,叫人上府尹结账去。”

小伙计磕磕巴巴:“上,上府尹……找,找哪位大爷?”

白千帆歪头想了想,以前这种事都找郝平贯,现在郝平贯没在,王爷跟前没个管事的人,那就……“找宁九,楚王身边的宁侍卫,别弄错了。”说完冲他摆摆手,“回见您勒!”

一口京片子,府尹,楚王身边的宁大人,这位奶奶莫非是……小伙计卟通一声冲门口跪下了,哎哟我滴娘额,今儿个开了眼界,瞧见真佛了,这不是楚王妃还有谁?

第四百二十七章迎亲

白千帆买家具的那家铺子,叫宝鼎阁,在家具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掌柜的晚上回来,听伙计说起这事,气得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通。

“楚王妃是什么人啊?那是南边的皇后。皇后娘娘凤驾光临,是咱们的荣幸,你居然敢抬价,城里多少富户哭着喊着想往上边送东西,都寻不到门路,你倒好,不但抬价,还敢要钱!”

越说越气,抬脚就踹,“跟着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点眼力都没有,你干什么吃的?”

被掌柜的又打又骂,小伙计也不觉得委屈,确实是自己走了眼,一般的人家哪有给丫环办这么体面嫁妆的啊!

楚王妃定下的货,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府尹,送到走人,绝不提钱的事。送货的不提,收货的也没问。

白千帆倒是一直记挂着这事儿,见货送到了,小伙计没有上门收钱,见天就问宁九,有没有人上门找他要债?回复一率是没有。她又跑到大门口去问,门上的守卫也是摇头,她觉得那个小伙计的记性不是一般的差,要是谁欠她五千两银子,她肯定做梦都记得。

楚王打趣她,“平时一个子当两个子花,难得这次大手笔,光是家具就花出去五千两,还不算头面首饰那些,富户家嫁女也如此吧。”

白千帆眼睛一斜,“心疼了?”

“我是心疼你。”他把她抱在腿上,抬着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瞧瞧,这两天都跑瘦了。”白千帆噗嗤一笑,“这样就瘦了,我吃那么多都白吃了。你别舍不得,月香也不容易,到底夫君不是正常人,我怕她今后艰难,手里攥着点东西,有底气,到什么时候都不怕。”

当初听到月香的决定时,墨容澉也有些意外,凭月香和白千帆的交情,将来嫁个有品级的官员,也不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她最后挑了一个傻子,按照平常人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一个火坑,是一辈子的苦难。

但他也知道。到底是不是火坑?是不是苦难?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当初人人都说白千帆傻,可他还不是一头扎了进去,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他记得太子第一次看到白千帆的时候那古怪的表情,大概很这诧异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傻丫头?可她真的傻吗?或许有点,可这点傻气正是她难能可贵的地方,自己舍不得花钱,给丫鬟办嫁妆倒是大手笔,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傻子!

等了两日还是没人来收钱,白千帆派人把钱送过去,可事情变得有点蹊跷,对方居然说什么也不肯收。

她很纳闷,这是正经买卖呀,货送出来了,怎么不肯收钱呢?

楚王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八成知道你是谁了,楚王妃买东西谁敢收钱,都当是孝敬您了。”

“那不成,”白千帆说:“一码归一码,我可不是仗势的人,没的坏了我的名声。”她简直有点气呼呼,按着桌面站起来,“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

“我陪你去。”楚王如今有点条件反射,一听说她要出门就想跟着。

“不行,你一去呼啦啦跪一片,我想找个说理的人都没有。”

“你去了,难道他们就不跪?”

白千帆想想也是,一屁股又坐下来,托着腮一脸沮丧。

最后墨容澉打发宁九去了,宁侍卫那个冰山脸,谁见谁怕,把他派出去,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果然,宁九麻溜的走一趟,事情就办得妥妥的。

六月初九是黄道吉日,月香从府尹出嫁,不说十里红妆,也是浩浩荡荡,在苏城里转了一圈,出东门,往乌水镇去。

原本是不让新郎来接亲的,毕竟是个傻子,坐在马上没个样子,怕被人指指点点,月香面子上不好看。

但走到半道,迎面过来一支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当中一匹高头大马,马头披红戴彩,上面坐了一个精神气爽的新郎倌,大红花戴在胸前,官帽上插着翎羽,一身红艳艳的喜服,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

月香听到动静,偷偷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有些傻眼,马背上的梁宝田那还有上次的憔悴样,他满面红光,唇角弯着,腰背挺得笔直,两道脉脉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她吓得马上把帘子放下了,捂着胸口喘了口大气,这哪里像个傻子,分明就是一个齐整的正常男人。

酒席开在醉仙楼,史老板事先说好分文不收,不是冲楚王和王妃的面子,而是实实在在被月香姑娘的善举给感动了。明明可以做一个官太太,却是搭上自己的后半生来照顾一个傻子,这种往火坑里跳的事可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整个乌水镇都在夸月香,有的把她夸成了下凡的仙女,有的把她夸成救命的菩萨,总之是人人都敬仰着她。

楚王和王妃自然是最珍贵的座上客。他们被安排在雅间里,由德高望重的里长领着几个乡绅作陪,自然,作为乌水镇职务最高的杜将军也赫然在座。

楚王笑吟吟的看了面无表情的杜将军一眼,对史晟诚说,“还空了几个座位,不如把令爱也叫过来一起坐吧。”

史老板听了,自然是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多谢王爷,小的这就去把小女叫过来作陪。”

很快史莺莺就被她爹给拉进来了,强行按坐在杜将军身边,两个人却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几乎都是侧着身子坐,拿背对着对方,一副闹别扭的样。

白千帆觉得很诧异,史莺莺有些孩子气不奇怪,但杜长风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怎么也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

史晟诚尴尬的笑了笑,在闺女手臂上掐了一下,史莺莺才把身子转回来了一点。

那厢杜长风在楚王略带威胁的目光下,勉强也把身子坐正了,总算表面上看起来象是一团和气了。

楚王爷今天显得特别的平易近人,一点都不端着架子,同乡绅们聊着江南的气候,地势,水利,土壤,适合种植的农作物等等,像个特别谦虚的儒生,他对农业和商贸特别感兴趣,简直到了不耻下问的地步。

乡绅们受宠若惊,自然是有问必答,言之不尽。

白千帆坐着旁边听出点门道,她知道楚王决定分江而治,他想在南边治国,开创一片繁华似锦的江山。

有抱负,有才干的男人总是让人莫名着迷心醉,白千帆歪着头,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夫君,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男人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追到手就把他给甩了

酒过三巡,大伙都喝得红光满面,气氛也更随意些了。

楚王谈性正浓,和两三个乡绅坐在一起聊着漕运的事。

白千帆看到史莺莺出去了,眼珠子一转,也悄悄跟了出去。史莺莺是下楼去拿酒的,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她。

白千帆腆着脸笑:“莺莺,还生我气呢。”

史莺莺抛了个白眼,“你这个骗子,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对不住,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个不是。”白千帆拱着手朝她深深作了一个揖。

史莺莺一点也不领情,反而跺着脚低喝,“你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让人看见,我小命还要不要了?”

“不会不会,”白千帆赶紧说,“有我在呢,谁敢动你?”

她们站在楼梯边,跑堂的伙计来来往往,穿梭不停,说话并不方便,白千帆指了指拐角的僻静处,“咱们上哪儿说会话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史莺莺英显然怒气未消。

白千帆是个厚脸皮,对她的态度视而不见,过来拖她,“走嘛走嘛,爷们在喝酒,咱们上那说会话去。”

史莺莺半推半就的被她拽过去了。

两人倚在窗边说话,白千帆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史莺莺垂着眼皮,没什么好态度,“托王妃的福,过得还不错。”

白千帆假装作听不出她话里的好赖,嘿嘿的笑,“不错就好,”又问“你和杜长风怎么样了?”

史莺莺眼皮一抬,“你问他做什么?”

“杜长风不错的,首先人长得就不赖,威风凛凛,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他以前在京城是做提督的,如今当上将军,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吧,他还是个英雄呢,当初放火烧城的严守义就是被他给杀了的,还把脑袋取回来,挂在城门上,供百姓们出气,城里好多人家的小姐都暗恋他呢,可我觉得你同他最配,你们要是成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史莺莺嗤之以鼻,“你这些话是打我爹那学来的吧?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白午帆哈哈笑,“这证明我和史老板英雄所见略同。”

“同个屁!”史莺莺没好气的说,“要不是冲他这态度,我根本就不搭理他,他谁啊,拽的跟什么似的,以为全天下就剩他一个男人了?还得姑娘舔着脸来求他,我就想试试自己这运气,怎么追一个不成,追一个又不成,这一个我非得拿下了,等追到手就把他给甩了,出出一出我这口恶气!”

白千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怎么这样想,我要不是个姑娘,早就答应你了,上你们家做上门女婿多好呀,少奋斗几十年呢,那就是个误会,你别老记着。”

史莺莺粗声粗气道,“那我追他怎么也追不上?”

“他,他这个人吧,有点傲气……”白千帆有些不自在,这里边又有她的事儿,把实情告诉史莺莺,她实在是张不开嘴,慢吞吞的说,“你得加把劲,缠得他没办法,烈男怕缠女嘛,他自然就答应了。他还有大半个月在乌水镇,你努把力争取把他拿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哈。”

史莺莺狐疑的看着她,“你这么想让我和杜长风好,别是有什么企图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她就是有些内疚,对史莺莺,对杜长风都是,所以他们俩能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往她们中间一挡住史莺莺的视线,牵着白千帆就走,“你怎么出来了,让我好找。”

“我跟莺莺说会话。”

“不行,以后不能跟史莺莺单独见面。”

“为什么?”白千帆不解。

“还问为什么?”墨容澉很惊讶,“她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可她是个姑娘,以前就是个误会。”

“那也不行!”他回得暂钉切铁,男人不讲理起来,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你看她那双眼睛在你脸上滴溜溜的转,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回到雅间里,又坐了一会儿,便散了席。杜长风过来行了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千帆站在二楼看他,阳光下,高大的青年在楼下跨了马,扬鞭而去。明明是艳阳高照,那远去的背影,却让她觉得有些冷寂悲凉。她也伤过心,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只希望史莺莺将来能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好好的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

吃过晚饭才回的城,车轱辘在地面上吱呀吱呀的转着,护驾的亲卫们脚步一致,听起来很整齐,风很大,吹得马车的帘子飘荡起来,并不冷,吹在身上还有点潮热的味道。

白帆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冷清起来,毕竟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姐妹,突然间就这么离开了她,嫁人了,她亲手置办的嫁妆,亲自送她出嫁,高高兴兴了一整天,到这会儿,冷不丁就伤感了。

她静静地偎在楚王的怀里,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巴扁了扁,眼角有些湿润。

墨容澉是了解她的,轻轻抚着她的背,“傻瓜,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年纪大了就要出阁,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赶明儿绮红绿荷月桂都要嫁人,你怎么办?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们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只有咱们才是至亲的人,永远不会分开。”

不管楚王如何开解,白千帆总是闷闷不乐,毕竟身边是少了一个人了,一路沉默着回到府里,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怏怏的躺着,眼睛虽然闭着,墨容澉却知道她没有睡。

劝慰的话说多了,听不进去也是白搭。他想着得找个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他看着账顶的云纹,咳了两声,突然问她,“想看我的棍子吗?”

“什么棍子?”她闭着眼睛,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幽暗中红了脸,“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棍子吗?”

她转过身来,斜斜瞟了他一眼,哼了两声,“打量我不知道吗,那是你的小雀……”

墨容澉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个该死的,居然敢说它小,一不做二不休亮给她看,白千帆故作镇静,一派有见识的样子,疑惑道,“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

墨容澉脸都绿了,“你还见过别人的?”

她嗫嚅的道,“喜乐他们比赛看谁尿得远,我远远的瞅了一眼。”

他痛心疾首,“你怎么能看他们呢?你是个姑娘家!”

“都是孩子,再说我那会儿装小子呢,要是避的太开,怕他们起疑心,笑话我。”

楚王原本是想找点乐子,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下倒好,他过不去个坎了,气呼呼的转过身子,不愿再搭理她。

白千帆对着他的背拍马屁,“您要同人比赛撒尿,肯定谁也没你尿的远。那么大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是我让王爷停战的

白千帆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闲下来了,见日头往西边去了,带小兔崽们出来玩玩,一只两只拎在草地上,看它们蹦跶玩耍。

皇甫珠儿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过来,屈身给她请安。

白千帆正无聊,见她来了,高兴的叫月桂,“快拿凳子给姐姐坐。”

月桂搬了只绣墩放在树底下,黄甫珠儿笑着坐下来,说,“怎么不见三哥哥?他没陪着王妃?”

“我不用他陪,再说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连面都见不到。”其实她是没好意思说,那天晚上说漏了嘴,楚王一直生气来着,也不怎么搭理她,早上她没起,他就走了,夜里她睡了才回来。

其实离得并不远,她也到前边的衙门去过,她主动去看他,他脸色倒还可以,但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她不好在那里碍事,只好又回来了。

“三哥哥确实很忙。”皇甫珠儿叹了口气。“我先前以为他说分江而治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现在却真的这么做了,先不说咱们是北方人,在南方长期生活下去不习惯,跟着三哥哥出来的将士都是有家有口的,如今和家人断了联系,那份牵挂和离愁,该是多么的让人伤心。

还有皇帝那个人,三哥哥对他应该是了解的呀。夺了他半壁江山,他岂能罢休?二铁骑营守在渭水河畔。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朝南边反扑过来。三哥哥如今忙于建国,可曾想到敌方在江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会挥军南下,将还未崛起的新国,拖进一片混战之中。到时候整个南边又将是尸野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这些三哥哥应该知道的,但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建国立业,压根不考虑别的。太子哥哥劝过他,可他一意孤行。不如王妃找机会劝劝他,如今也只有你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白千帆一脸讶异的表情,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当初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就想停战,过安稳日子。

她嗫嚅的道,“当初是我让王爷停战的,打起仗来,百姓们心惊胆战的,日子也过不安稳。不是还烧城了吗?如果继续打,再烧城怎么办?姐姐说得都有道理,但我觉得这事吧,也不是不能克服,咱们虽然是北方人,可江南挺好的呀,气候适宜,景色好,最重要的是吃的东西也多。说到将士们和亲人相隔两地,确实是伤心的事。但我想,王爷和太子都是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到办法来解决的。至于皇帝。王爷说了,他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只是奸臣当道蒙蔽了他的眼睛,”她嘿嘿笑了两声,“王爷说的奸臣就是我爹。”

黄甫珠儿都不知道自己是哭好还是笑好,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人,夫君说自己的爹是奸臣,她还好意思笑。

“那……王妃是不赞同我的观点了?”

白千帆尽管觉得皇甫珠儿的话不无道理,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姐姐说的对,但是事情可以慢慢来解决,不一定非得打仗呀。”

皇甫珠儿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听不进去,多说也无益,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原来楚王决定分江而治是因为楚王妃。他们夫妻团聚,和和美美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脑后,曾经在自己眼中铁骨铮铮不怒而威的大人物,如今变成守着媳妇过日子的小男人。她在心里表示不耻之余,又有一些不甘。

喜欢和爱果然是不同的,喜欢一个人只是对她好,爱一个人,却是奋不顾身,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为过,哪怕沦落到被人耻笑的地步,仍是甘之若怡。

她扯开话题,“天可真热啊,比起北方来,南方的夏天真不好过呀。”

“是这话,前几天还阴雨绵绵的,这几天日日艳阳高照。可怜我这些兔仔们也只有早上和傍晚才敢出来遛遛。”

皇甫珠儿说,“别的不怕,就怕旱,哪怕是江南水乡,一但旱起来也了不得的。昨儿个三哥哥让我得了空抄抄经文,若真是久旱,倒时侯拿到庙里去祈福求雨用。”

白千帆见过皇甫珠儿的字,说,“姐姐还写上回那样的……用王爷的话怎么说来着,龙飞凤舞。”

皇甫掖嘴笑,“自然不能,得写小楷,用渗了金粉的墨汁写成蝇头小楷,做成册子,送到庙里去供着。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以往遇到灾年,便由皇后娘娘率领妃子们抄写经文,亲自拿到庙里去祈福的。”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姐姐别笑话我,其实我连什么是蝇头小楷都不知道。”

“我笑话你做什么,各人际遇不同,我是打小家里请了先生来开蒙,想不学都不成,总归学了对自己有好处,象我这种家世,如果不会写字,会让人笑话的,王妃不同,打小没有人管,后来到了王爷身边,有机会学了,或许是随意惯了,不愿受约束,也静不下心来,所以不愿意学,人各有志,这没什么的。”她站起来,笑着说,“趁着这会子不热,我再去写一会,免得三哥哥催。”

皇甫珠儿走了,白千帆坐在那里愣了半天神。细细回想,皇甫珠儿没说错什么话,可她这心里为什么总有些怪怪的……

月桂哼了一声,“还以为她改过自新了呢,说起话来还跟从前一样顶心顶肺的。什么不会写字让人笑话,什么随意惯了,静不下心来,合着她样样好,咱们王妃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白千帆说,“你别这样,她说的也没错,她会的这些,我确实都不会,当初在宫里瑞太妃也说,我什么都不学,没得让人笑话,笑话我倒不要紧,就是连累了王爷。”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他那样玉树芝兰的人,娶了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真是难为他了。”

月桂哟了一声,“您连玉树芝兰都会说,怎么是一无是处呢,要我说是她眼红,王爷宠着您,不想学就不学,这有什么的。”

白千帆指着那些满地爬的小兔仔,“我每天同它们玩耍,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玩世丧志。”

月桂睁大了眼睛,“哟,您会的词真多,不过这也不叫玩世丧志,这叫消遣。皇甫姑娘不也弄了只狸猫成天抱着吗?”

白千帆没吭声,看着天色一寸一寸暗下来,问:“刚才她说什么小楷来着?”

“蝇头小楷。”

“什么意思?”

“就是写的字特别小,象苍蝇头似的。”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蝇头,我还以为是老鹰的鹰。”

月桂:“……”

第四百三十章主动示好

今天还是一样,楚王说忙,在那边用饭,就不过来了。白千帆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望着桌上的菜,提不起精神来。

月桂问,“王妃,您倒底做了什么让王爷生气,他这回可气大发了,一连几天连饭都不过来吃。”

那事白千帆真是没脸提,低头垂眼不吭声。

她越不说,月桂越好奇,细声细气的劝,“您说给奴婢听听,说不定奴婢能帮您呢。”

白千帆闷闷的道,“你帮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有些事当事人不好出面,就得有人从中调和,说吧,你做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底什么事?”

“就,就看了喜乐小雀雀的事告诉他了。”

月桂:“……你看过喜乐的小,小……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问过我。”

月桂叉着腰,一副要暴走的样子,“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扮小子可以,自己得注意分寸,喜乐怎么说也七八岁了吧,那么大的小子,你怎么也不知道避嫌,还敢看他的……哎,真是气死我了!”

白千帆很奇怪,“你的反应怎么跟王爷一样?”

“王爷不气才怪,你啊你啊……”一气起来,月桂也忘了身份规矩,还象在乌水镇一样,拿手指着她,一脸的怒其不争。

白千帆含着一口饭菜,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看着她,像极了她养的小兔崽。

月桂突然泄了气,“是我的错,我没有教好你,回头我找王爷请罪去。”

白千帆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说,“姐姐别去,小心王爷一气之下踹你心窝子。”

月桂也是随口一说,真的要她为了这事去找王爷请罪,那不能够,傻子才去撞山头呢,可她就算不去,保不定王爷也会把这事算到她身上来,这样一想,她有些急了,“王妃,这事确实是您不对,哪个男人听了都得生气,何况是咱们王爷,如今您和王爷这样僵着不是办法,越拖得久,越坏事儿,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这心就会越离越远啊,别忘了后院里还住着一位呢,您可不能把王爷推远了。”

白千帆觉得月桂的话说的在理,她倒不是担心皇甫珠儿,而是觉得老这么僵持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她更不希望和墨容澉的心真的越离越远。

她问,“我该怎么做呢,我到跟前去他也不理我呀。”

月桂说,“这事是您的不对,您应该主动些。”

“我还不够主动吗?我都到衙门里去了,在他跟前站了一会,他也不搭理我。”

月桂瞟了他一眼,“您是成了亲的,我是没成亲的,这事您还问我来。”牵个小手亲个嘴什么的不就结了么。

她红着脸转到一边去,白千帆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嗯,月桂姐姐思春了。

吃完饭,白千帆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茶,望着外头漆黑的夜发呆,月桂几次到她身边张望,她都没反应。

见那杯茶已经凉了,月桂想替她换掉,刚伸手过去,白千帆突然将茶盅往桌上一墩,吓了她一跳,不等她问话,白千帆提着裙子疾走了出去。

边上的小丫头忙要跟上去掌灯,被月桂拉住:“不要紧,王妃看得见路。”她知道白千帆干什么去了,边上跟了人,说不定她会不好意思的。

白千帆一口气走到院门口,探头往里张望,整个院落灯火通明,看来不止楚王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她吁了一口气,觉得有点紧张,大概是岁数长了,主动示好这种事让她有些难为情,不象从前,在他怀里撒个娇,什么事都能揭过去。

她定了定心神,慢慢走了过去,门口的守卫向她行礼问好,她微微一笑,压了压手,示意别闹出动静。

墨容澉坐在书案前正在看贸易通关口的条例,余光瞟到她进来,心一跳,脸上却是风平浪静,只是那纸上的字渐渐一个个都不认得了。

生了几天闷气,冷落了她,可吃苦头的是自己,每天夜里躺在她身边,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受罪,白天他在衙门里,忙起来不觉得,一旦停下来,眼前就是她的影子,几次想拔脚回去看她,又硬生生忍住。她来过一次,在边上站了一会子,腆着脸跟他说话,他不冷不热的应着,倒要看她怎么做?结果她什么都没做,转身又走了。

他气得不行,又后悔得不行,要是自己主动一点,兴许这僵局就打破了。可他是个爷们,别的事好说,那种事他犯隔应,晾着她也是想让她长点记性。

她走过来,自自然然打着招呼,“很忙啊?”

“嗯,有点。”

“很累啊?”

“嗯。”他心里想,要是她聪明就应该接下去说:那我替你锤锤肩吧。

但她说的是:“累就歇一会吧,事情哪是做得完的。”

“没办法,建国之初,很多东西要赶出来。”

白千帆有些苦恼,墨容澉还是跟上次一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她该怎么办呢。

这时,一个小官员拿着一叠文书进来,“王爷,这是下官们起草的建都章目,请王爷过目。”

“太子看过了吗?”

“太子殿下说,一切由王爷定夺,关于定都,他觉得上游的金陵或者更为妥当些,毕竟是前朝古都,有底蕴,地方也大,原先就有旧殿,太子的意思是,在旧址上往西扩展一倍,现在动土,加紧点,明年应该可以落成,到时侯迁都即可。金陵靠着扬水河,扬水河并入澜江,咱们把水师放在眼皮子底下,既可以保护皇城,又可以牵制北方的铁骑营……”

墨容澉认真的听着,余光却是注意着白千帆,她半低着头,焉焉的样子,大概见他在忙,又会象上次那样走掉吧……嗳?悄悄塞进他手掌来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卟通卟通乱跳起来,不动声色的一把扣紧,咽了咽喉咙,这才转头看她,两人对上视线,笑容象花朵一样在脸上绽放开来。

小官员看着情意绵绵的楚王爷和王妃,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他说了这么多,王爷是听到了,还是听到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就在这里,离我近些

抓住了,就不想再松开,墨容澉把人打发出去,抓起那根调皮的手指头打趣道,“这是做什么?”

“我敲门呢,”白千帆红着脸说:“看你开不开门。”

“我要是不开呢?”

“我就继续敲,敲到你开为止。”

墨容澉心里蓦然一悸,抱着她亲了一口:“咱们回去吧。”

“事忙完了吗?”

“事情哪是做得完的,明儿个再做。”他吻了她的额头,又亲她的鼻尖,声音低哑得听不真切,“咱们回去歇着吧。”

但凡楚王爷说歇着都是反话,白千帆被他弄得大半宿歇不了,团着身子不肯打开,头埋在枕头里:“行了吧,明儿个你还要忙呢,别起不来床。”

墨容澉趴在她汗浸浸的背上,慢慢往里挤,哑着声哄她:“最后一次,我保证。”

事实证明楚王的保证都被狗吃了,也怪不得他,晾了好些天了,他卯着劲要一次性补回来!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很晚都没能起得来床,太阳照到了床边,从幔账下露出一线金色的细边来。

一夜混战,白千帆不知怎么睡到外边来了,她趴在床边,睁着眼睛看那道细细的金边,懒洋洋不想动,身后,一只热烫的大手抚上了她光裸的脊梁,初醒的男人声音里带着睡意,很有些慵懒的魅惑。

“心肝儿……”他凑过来含她的耳垂。

白千帆一点也没被他迷惑到,愤愤的道:“以后再信你,我就不姓白。”

男人大笑,“你早就不姓白了,成了亲,你冠了我的姓氏,你现在叫墨容氏。”

两人在床上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才起来,白千帆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说,“都快中午了,吃过饭再上衙门里去吧。”

“好,我听你的。”楚王爷手里拿了一把牛角梳,轻轻替他的小王妃梳头,“太久没梳了,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

白千帆说,“我都及笄了,您还给我梳元宝髻,不合规矩。”

“在我这里,只有好看,没有规矩。”楚王爷喜滋滋的盘弄着她的头发,“我就喜欢看你梳元宝髻,忒漂亮。”

已经梳上去很久的流海放下来,浓密的一层遮住了眉毛,显得脸更小了,又回到从前那个小丫头的样子了。

白千帆歪着头打量镜中的自己,笑嘻嘻道:“我这样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呢。”

楚王爷手一滞,看着梳到一半的发式,有些犹豫,他可不想让人以为白千帆是没成亲的小姑娘,可半途而废不是他的性格,一咬牙还是继续,梳好了,一边插上一支珠花,桃红色的花映在乌黑的发髻边,好看又透着娇媚。

“今天要做什么?”他拿梳子把她的碎发压一压,问道。

“我想写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重新学习写字。”她从镜子里望着他,认真的说,“这次我保证坚持下去,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弯下腰来,笑着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

白千帆垂着眼,有些沮丧的道:“我是楚王妃,写不好字没的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楚王爷眉目一冷:“爷踹他心窝子!”

“学好了字,我能帮上忙,你就不用去找别人了。”

楚王愣了一下,这里头信息量挺大啊,“帮什么忙?我找谁了?”

白千帆期期艾艾,微红了脸:“你不是让珠儿姐姐抄经文祈福么?”

“那是太子的意思,在我耳边唠叨半天,刚好一出门看到珠儿,就跟她说了,”他把脸贴上来,“怎么,让你不痛快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能帮上你的忙,也做点正经事。”

“千帆,”他低声说,“你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知道那些都是必要的,为了我自己,我也想学。”

“好,你想学,我教你。”

“我想学蝇头小楷。”

墨容澉忍不住笑,“能把字写好就不易了,还蝇头小楷……”

“小看我,”白千帆鼓着腮帮子,“等着瞧,我一定能写好。”

横竖离吃饭还有点时间,墨容澉让月桂摆了纸笔,这就开始教起来,白千帆以前学过,她记性好,大都还记得,自己一边写,一边念道:“横要平,起头有角,收尾有峰,竖要直,粗头细尾巴……”

墨容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满室明媚,案台前,小丫头全神贯注的写着字,一笔一划,抬着胳膊,小心翼翼划着,那份认真劲,看了能让人肃然起敬。

梳的还是元宝髻,小脸还是一团粉嫩,但那明妍的眉眼,那份沉静的气质,倒底是不同了,他很有些骄傲,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呢。

他绕到后边,轻轻搂住细腰,贴在她耳边说,“下午跟我去衙门吧。”

白千帆问:“为什么呀?您不忙吗?”

“你在我跟前写字,跟我忙不相冲突。”

白千帆也没多想,以为墨容澉会安排一张桌子给她,两人互不干扰。

但去了才知道,是互不干扰,桌子却是共用一张,他把她搁在腿上,自己靠在椅背上看册子,让她坐在桌前写字。

她觉得别扭,想换个地方,他不让,扣住她的腰,“就在这里,离我近些,我好随时教导你。”其实不是为了随时教导,只是想让她离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没起别的心思,就这么安静的黏在一起,各做各的,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触,安定,温暖,幸福。

一个小兵来禀告事宜,进门先跪下行礼问好,说完了事情,半天没听到答复,抬头一看,才发现座上的不是楚王,而是一个漂亮得象天仙似的小姑娘,白净的小脸,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笑。

小兵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听到楚王的声音沉沉传过来,“谁让你抬头的?”

小兵心里一紧,忙把身子一矮,整个人几乎要匍匐下去了。听到楚王回了话后,他还是不敢抬头,就这么低矮着身子,退出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送凉茶

热辣辣的大太阳底下,练兵场上吼声震天。一群汉子,精光着上身,手拿着樱枪,在杜长风的口令下训练的刺杀,望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杜长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可突然,整齐有序的场面变得混乱起来,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汉子,转眼间变得惊惶失措,象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在乱窜。

杜长风在心底叹气,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经不住一点事。可回头一看,他差点也抱头鼠窜了,立刻捡起地上的衣裳胡乱的套上,黑着一张脸,喝斥已经到了跟前的史莺莺,“你来这里做什么?简直是胡闹!”

“你以为我想来吗?”史莺莺哼了一声,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小伙计,“太热天的,怕你们中暑,我爹叫我送凉茶过来。”

“明知道这里都是些男人,你一个姑娘家跟过来做什么?闹得这场面好看!”

史莺莺看着他身上歪歪斜斜的衣襟,扑哧一笑,“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一天不答应,我爹天天得让我来。”

杜长风的脸更黑了,“跟你爹说,那事没商量,我现在不打算成亲。”

“我爹说了,楚王爷指的婚,你逃不掉的。”

“别跟我提他!”提起墨容澉,杜长风就火冒三丈,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得了先机,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结果被刘茂全坏了事儿。刘茂全在城里养了几天伤才回到镇上去,两个镇子隔得不远,他得到信,连夜摸黑过去,拿布袋子闷着他的头,噼里啪啦狠狠揍了一顿,总算出了一口闷气。

听说事后刘茂全拿着楚王赏给他的那根鞭子,在镇口叫嚣着,一定要把打他的人找出来,狠狠抽上几十大鞭,还说敢对朝廷命官下黑手,简直狗胆包天,也不瞧瞧他和楚王的关系,这要楚王知道了,铁定是掉脑袋的事。

他听了不屑一顾,别说楚王,就算闹到玉皇大帝面前,他也不怕,老天爷对他不公平,第一次,说好了要把白千帆嫁给他的,结果楚王那个不要脸的临时变卦,第二次,他先遇见的,理应是他的了,还是让楚王抢了去,他怎么能不恨?

最可气的是楚王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他的笑话不够,还给他配了一个史莺莺。他杜长风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彪悍的姑娘,穷追猛打的劲头,真叫他招架不住。

他眯着眼睛打量三步开外的史莺莺,阳光下,十六岁的姑娘,亭亭玉立,脸盘子倒也算得上漂亮,柳眉倒竖,杏眼圆瞪,脸上透着不服输的倔强,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了白千帆的影子。

他撩起袖子,擦了一把汗,不耐烦的催促道,“回去回去,赶紧回去,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史莺莺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专为你一个人来的。”她弯下腰,帮着小伙计舀茶,一瓢瓢褐色的茶汤倒在茶碗里,清澈见底,到底是酒楼里长大的,边舀还边不忘吆喝,“快来喝,快来喝,放了甘草和金银花,解暑又生津勒!”

她穿着锦绣的绢裙,头上插着亮闪闪的珠钗,看起来富贵逼人,可配上她这动作和吆喝,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杜长风看着看着,心里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下去了。

冷不丁史莺莺一抬头,两人的目光碰个正着,他讪讪的错开眼,走到一边去。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端了一碗凉茶给他,“杜将军请喝,小姐特意让小的给您送过来的。”

杜长风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果然是甘甜生津,回味略甘。

“替我谢谢你们东家,往后不必送了,我们这里备有凉水。”

小伙计笑着说,“凉水和凉茶能比么,一大早咱们东家就让厨房里煮上了,放了药材,熬了足一个时辰呢,熬好了,还得倒在桶里晾着,到了下午最热的时侯送过来给你们解暑。这么多人,得分好几次煮呢。”他指着挑过来的大桶,“够你们喝一个下午的,是咱们东家一点心意。”

心意是心意,只怕主要还是为了给史莺莺制造接近他的机会。

“心意我领了,明天别送了,对行军打战的兵来说,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喝惯了这些反而不好。”

小伙计呵呵呵:“小的负责把将军的话带到,至于东家怎么想,小的就管不着了,再说还有我们小姐……”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杜长风除了苦笑以对,也没别的了。

那边,汉子们围着史莺莺,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史小姐,你真是太好了,这么热的天还记着给我们送凉茶。”

“史小姐,往后这种事打发伙计跑一趟得了,这么大的太阳,您自己受累,真叫我们过意不去。”

“史老板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早两天梁家娶媳妇儿在醉仙楼摆酒,人家分文不取啊,可那酒菜真是不错。有其父必有其女,史小姐跟你爹一样的心善啊!”

史莺莺扯着嗓子跟人干架没问题,可经不住夸,站在人群里,脸色通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赧然,一边招呼着,一边应付着,“多喝点,凉茶解暑,你们出了那么多汗,得补补水……没事,横竖没出镇子,几步路的事,我爹说了,以后天天送,你们保家为国,也不容易,短了吃喝上醉仙楼去,我们家给你们做后盾。”

“哎哟,史老板真是客气,史小姐也是爽快人,往后谁有福气娶了你,那可是大造化啊!”

史莺莺红着脸,目光斜斜瞟到那边的树底下,杜长风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碗凉茶,大概听到他们这边的话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她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唉,我大概是嫁不出去了,也不作指望了,横竖我爹不嫌弃,家里也养得起。”

有人知道史莺莺和杜长风的事,故意大声的说,“史小姐不用发愁,楚王爷亲自给您指的亲,一准错不了,咱们将军是抹不开脸面,其实看到你来,心里可欢喜呢。”

大家看着杜长风哄然大笑起来,杜长风闹了个大花脸,心里直埋怨史莺莺,他好歹是个将军,被底下人看了笑话,他往后还怎么带兵?

“行了行了,喝好了就集合!”他走过去,把碗还给小伙计,也不看史莺莺:“多谢你的凉茶,请回吧,别耽误我们操练。”

史莺莺嘀咕了一声:“得性!”招呼小伙计收拾茶碗水桶,挑着走了。

杜长风整合队伍训话,余光里,那一抹娉婷的身影走得并不慢,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四百三十三章约会也绷着脸

因着墨容澉晚上要做事,白千帆闲来无聊,叫上绮红绿荷月桂打两圈马吊。

结果一圈不到,宁九挑了帘子进来,面无表情走到绮红身边,“你出来一下。”说完转身又出去了。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不由得掩嘴笑,绿荷笑得趴在桌上,“咱们宁侍卫可真逗,跟姑娘约会也绷着脸,我真是好奇,你们俩单独在一块,他也是这样?亲嘴的时侯也这样?”

绮红的脸都红透了,象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血来似的,她不理绿荷,正要站起来,被白千帆拖住,歪着头笑嘻嘻问,“真的亲嘴的时侯也这样?”

“王妃!”绮红哭笑不得:“这是姑娘家问的话么?”转头又骂绿荷:“别把主子带坏了,回头爷收拾你。”

绿荷哼笑,“她还用我教?我是姑娘,王妃是出了阁的,懂的不比我多?”

几个人笑嘻嘻朝她挤眉弄眼,绮红在口齿上头从来不是她们的对手,干脆一扭身子跑出去了。

出了门,也不知道宁九在哪里等她,跑到外头没见着人,正要转身走,斜刺里伸过来一条手臂,将她一扯,身子一个回旋,到了树后边。

这里是个死角,背靠大树,周围全是一人高的灌木丛,院子里点着的灯一点也透不进来,绮红只看到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在黑暗中盯着她,而他的大手还搂在她腰上。

她反应过来,忙挣扎,宁九松了手,眼睛垂着,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星光,低声说,“王爷派我到江北去一趟,呆会就走,来跟你道个别。”

绮红一下就慌了,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去江北,有危险么?你可得注意安全。”

他极少看到她这副依赖的样子,心一下就柔软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揽着她,“江北如今是三不管地带,龙鱼混杂,有北边的人,当地的势力,还有江湖上的人,不过你不用怕,谁都伤不了我,等办完事,我立刻就回来。”

绮红没有过这种经验,第一次分开,难免有些慌乱,“我,我替你收拾收拾。”

“不要,我已经收拾好了,”他稍稍紧了紧手,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我就想走之前……看看你。”把你的样子看进心里,到了那边,再拿出来慢慢的回味。

原来爱情真的是个温柔乡,跌进去,就不想再出来。想从前,他是多么果断铁血的人,说走就走,绝不拖延,可如今,有了她,就象展翅的雄鹰被套住了绳索,飞得再高,也有了牵挂。

男子特有的干净气息弥漫在四周,绮红才惊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侯又到了他怀里,她有些难为情,宁九对她很少做亲昵的举动,这会子黑漆漆,静悄悄,她的心都快跳出胸腔子了。

倒底还是矜持,她撑着他的胸膛想退出来,他却不让,扣着她的后腰,清亮的目光有灼热的火苗,“你,不想知道么?”

“什么?”

“我亲你的时侯,是不是也绷着脸?”

绮红羞得不行,原来他都听见了,她结结巴巴,“她们,开,开玩笑,你,你别……”

那张小嘴就在眼前,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尽管四周很黑,他却能看到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她说话时,不时闪现的小舌。

他瞅准机会吻下去,果然尝到了……比想像中更好,更美妙的滋味!

他们都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她的牙磕到了他的唇,破了皮,嘴里弥漫了甜腥的味道,她慌得要分开,他却追过来,把她抵在树干上,贪得无厌的纠缠,咻咻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象火一样烫。

绮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象个溺水的人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感觉自己象腾云驾雾般,晕晕乎乎的,慌乱得不行,可是心底又透上来一点甜味,有点满足,还有点不顾一切的意味。

终于,他松开了她,她一时失了依靠,差点没站住,他接住她,“小心。”

她总算是站稳了脚,却红着脸不敢抬头,也不说话。

宁九咳了一下,“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绮红说好,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他,满眼的眷恋与依赖:“你要小心。”

“我会的,我从江北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你等着我。”

她点点头,快快的走了。

他站在树后面,一直看着她进了屋子,才转身去了墨容澉那里。

楚王抬了眼皮看他,“宁侍卫,你来晚了。”

宁九抬手掩了一下嘴,“属下有点事耽误了。”

贾桐仔细打量他,大惊小怪的道:“小九儿,你的嘴怎么破了,流血了!”

宁九又要拿手掩嘴,墨容澉笑道:“遮什么呀,早看到了,知道你有重要的事,也没让贾桐去催,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若是贾桐打趣他,宁九可以不理,但王爷也这么有兴致,他实在是,“咳咳,回王爷,确实不错。”

“你看,我就说吧,姑娘的嘴天底下第一甜,你还不信,”贾桐挤眉弄眼的笑,“这回该信了吧?”

“咳咳,说正紧事。”宁九瞪他一眼,“我这一去,得有些日子不在,王爷身边你紧着点,别一天到晚眼睛盯着绿荷,若是出了岔子,我回来饶不了你!”

“嘿,王爷听听,小九儿威胁属下。”贾桐是个滚刀肉,仍是嘻嘻哈哈没正形,“我就纳闷了,你宁九是一等侍卫,我也是一等侍卫,凭什么你总觉得高我一等似的?”

宁九回他四个字,“因为你傻。”

“哎,你怎么说话的……”

“行了,”墨容澉心情好,眼见他们闹,也不恼,敲敲桌面示意安静,“宁九,这次过去,不管事情办得怎么样,到了约定的日子就回来,不要耽误,听到没有?”

宁九点头,“属下明白。若是碰到北边的,要不要一并解决?”

墨容澉想了想,摇头,“你只做份内的事,其他的都不必理会,我会看着办。”他扭头问贾桐:“你同李小鲁的关系怎么样了?”

“挺好,昨儿个还在一起喝酒来着。”贾桐说起正紧事来还是挺认真的,“不过这小子不容易糊弄,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倒是好几次想套我的话,他当我是二百五,哼,倒时侯我反将他一军,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墨容澉望着窗外的黑夜,默了一下,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宁九行了个礼,利落的转身走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第四百三十四章得生孩子啊

月香的回门酒原说是不办的,因为不想麻烦楚王爷和王妃,但白千帆不同意,偏要办,她一门心思想看看过了门的新媳妇是个什么样?

月桂打趣道:“什么样不知道么,王妃是过来人啊!”

“我那时不算什么正经小媳妇,嫁了和没嫁一样,”白千帆站在桌前写字,手腕轻轻一收,不无遗憾的说,“月香的婚事办得多热闹啊,她是正经的洞房花烛夜,我没有,我到了这里才和王爷圆的房。”

月桂掩嘴笑,“王妃倒底是过来人,说起圆房,洞房什么的,张嘴就来,也不嫌臊。”

白千帆嘻嘻笑,见边上没人,说起那档子事一点也不难为情,“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男人都象王爷那样,喜欢那种事。”

月桂叹气,“你问月香也没用,阿宝是个傻子,他知道什么呀。”

“所以我得问问,不成事怎么生孩子呀。”她放下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起来,王爷也够勤勉的,怎么我这肚皮一点起色也没有?”

月桂笑得不行,“我得叫你叫祖宗了,有外人在,您可千万别扯这些,没的让人笑话。”

白千帆瞟她一眼,“当我傻的吗,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就在你,还有绮红绿荷两位姐姐跟前说说,别人我才不会说。”

月桂看一眼她的肚子,说,“你以前不是有宫寒么,刘一贴开的药出去后没再吃了吧,是不是身子还没调理好?”

白千帆说,“不会啊,我现在每个月都不怎么痛了呢,应该是好了吧。”

“我看找个机会让大夫来瞧瞧,现在可是要替王爷开枝散叶了,建了国,王爷成了君主,您就是皇后,储君是第一重要的。”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王爷说,让太子当君主。”

月桂吃了一惊:“啊?王爷打下的江山,让太子当君主?那,那,您当不成皇后了呀!”

“我不喜欢当皇后,也不喜欢王爷当皇帝,皇帝得娶很多后妃,我的夫君干嘛要跟别的女人分享,我才不干!”

“可是……”月桂说不上来了,她只是觉得,那是君主啊,是独一无二的尊荣啊,应该谁都想站在最高点,拥有君临天下的权力吧。

“珠儿姐姐说不定会当皇后。”

月桂又吃了一惊:“王妃说皇甫珠儿,她怎么会,跟太子……”

“他们俩好了,”白千帆很八卦的朝她挤眼睛,“我那天晚上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了。”她以为月桂听到这个消息会笑起来。

结果月桂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狗男女。”

白千帆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的看着她,“你不愿意他们好么?”

月桂辱骂了太子,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皇甫珠儿原本是王爷的人,怎么能和太子搞到一起去呢?这也太对不起王爷了。”

“她要跟着王爷,我怎么办?”

月桂醒悟过来,讪讪的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不能跟您抢王爷了。”

白千帆看了她一会,问,“你觉得她不能跟太子好?”

“奴婢是觉得,一女不跟二夫,就算王爷不要她,她也不能再跟别的男人,说出去不好听嘛。”

白千帆摸着下巴,连月桂都这样想,王爷肯定还是介怀的,只是他蒙在心里不说出来罢了。

一个小丫环喜气洋洋进来通报,“王妃,月香姐姐带着新姑爷回门子了。”

白千帆一听,立刻把这些事抛到脑后,高兴的叫:“快叫人放炮仗啊!”

话音刚落,鞭炮就响起来了,噼里啪啦好不热闹,风里飘过来硝烟的味道,她抬脚往外跑,“新娘子在哪?”

刚跑到院子里,月香带着梁宝田从月洞门里进来,梳着小媳妇的发髻,穿着桃红色的襦裙,端庄得来又有点小娇俏,果然和做姑娘时大不一样了。

她看到白千帆,忙拉着梁宝田拜下去,“奴婢给王妃请安,王妃安康吉详。”

她念一句,梁宝田念一句,一丝不苟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

白千帆赶紧拉他们起来,把预备好的红包递过去,月香不收,梁宝田一切看媳妇儿行事,自然也不收。

白千帆佯装板起脸,“怎么,嫌少啊?我府里出去的人,回来跟我见外了么?”

月香只好接了,她一接,梁宝田主动就到白千帆手里来拿了。

白千帆这才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让我好好看看新娘子。”

大太阳底下,她仔细端详着月香,月香却是红了眼眶,卟通又跪下了,呜呜的哭出来,“王妃,奴婢真舍不得你啊!”

梁宝田跟着跪在边上,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怎么又舍不得了,别不肯回去了吧。

白千帆也红了眼睛,把她拉起来,“你瞧你,是人家媳妇了,底下还有个看你眼色的呢,得立得住,再说,咱们隔得又不远,你把镇上的房子给我看好了,得了空,我还回去住住的。”

月香瞟一眼正跟着她爬起来的梁宝田,嗔怪的骂了一句,“真是个傻子,我跪你也跪。”

梁宝田委屈的辩解,“是你说的嘛,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白千帆招手叫了个亲卫过来,“带姑爷到前厅去坐,呆会子王爷回来了,让他见见。”

梁宝田见要把他和月香分开,有些紧张,望着月香挪不开步子。

月香安抚的对他笑,“去吧,这是内宅,你在这里不合适,吃饭的时侯,咱们再见。”

梁宝田还有些犹豫,月香说,“乖,听话,去吧。”他就老老实实跟人走了。

月桂打趣道,“哟,你这套驭夫术不错,一句话就能让人服服贴贴的。”

月香苦笑,“他如今就认我的话,连他爹娘的话都不听,有些事得从我这里转述一道,他才听得进去。”

“嘿,这样好,听媳妇儿的话,对媳妇儿百依百顺,这样的夫君世上可不多。”

白千帆关心的是月香的洞夜花烛夜,待进了屋,上了茶,她让人都下去,只留下月香月桂。

月香总觉得她那眼神不怀好意似的,不觉有些紧张,“王妃,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别自称奴婢了,月桂跟我说话老是我我我的,你嫁了还自称奴婢,不象话。”楚王妃说话向来直接,“你和阿宝,你们,那个了吗?”

月香目瞪口呆看着她:“……您怎么问这个……”

“说啊,成了吗?”

月香一脸通红的摇头,声音细细的,“没有。”

“为什么?他只是有点傻,不会……那个也不行吧?”

“谁说他不行?”月香有些羞恼,“我婆婆大概教过他怎么做,他提出来了,我怕疼,没同意,他也没勉强我。”

白千帆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同意呢,也不是很疼,咬牙就过去了,我是想,你得尽快有个孩子,将来你老了怎么办?自己都伺侯不了,还得伺侯阿宝,得生几个孩子,让他们帮你,你也能过得松快些。”

月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白千帆连这些都替她想过了,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感动。

月桂到了这会才明白过来,以为小王妃是想听点闺房秘闻什么的,原来是她想歪了,人家节*她高多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问问皇后

威严肃穆的金銮殿上鸦雀无声,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一一扫过下边立着的文武百官,“爱卿们有何高论,怎么都不说话?”

朝臣们面面相觑,在这个事情上,大家都保持一致的态度,没有谁愿意站出来打头炮。

没有人说话,皇帝便点名,“修爱卿,你有何高见?”

“皇上,”修敏迈出队列,深深朝上揖了一躬:“臣以为,就算为天下百姓着想,也应该以和为贵。”

白丞相立刻反驳:“皇上,老臣以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土不完整,是我东越的耻辱,再说,楚王占据富饶的江南水乡,北方土地贫瘠,物产匮乏,根本与之不能抗衡,假以时日,楚王兵强马壮,势必会打过渭水,直取京城,臣以为,楚王如今提出分江而治,其实是为了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咱们断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皇帝沉呤了一会,“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我在,则天下安之。”他扫了一眼武官的队列,“可有哪位爱卿愿主动请缨出征的?”

一场战打下来,武官的队列人数如今所剩不多,当初奉命出征的大将,要么半路叛逃,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打了败战,灰心丧气躲在家中装病,剩下的这些没什么实战经验,都惧怕楚王的威名,没有一个人敢接茬。

皇帝手里并不是一个能用的武将也没有,但都安排好了地方,一个钉一个卯,轻易不能动。

看到武官们畏畏缩缩的样子,皇帝在心里叹气摇头,

“赞成和的举手?”

武官们都高举着手,谁爱打谁打去,反正他们不打。

“赞成打的举手。”

文官们大都举了手,士可杀不可辱,文人的傲骨让他们不赞同将南边分出去,他们只管各抒己见,打战的事自有武官去落实。

于是,分立两边的队伍七嘴八舌吵起来了,嗡嗡嗡嗡的声音让皇帝烦不胜烦,他木然的看着底下吵得面红脖子粗的群臣们,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如果皇后在就好了,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心猛然一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一动,底下就安静了,群臣们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呢?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人,皇帝苦笑一声,挥了挥手,“退朝吧。”

高升海唱了退朝,伴着皇帝往后边走,可皇帝走到承德殿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是慢慢的往前走着。

高升海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啊?”

皇帝没说话,举步又经过春宫殿,到了凤鸣宫前,他站在殿门前,久久的凝视着殿门上的高匾,默不作声。

皇后歼后,他并没有让人把宫殿封起来,殿里的人也都没有遣散,依旧是服伺皇后的那帮老人,每日守着宫殿,打扫,守门,掌灯,就跟她还在似的,他极少到后边来,站在南书房的窗户边,看到殿里偶尔有人进出,会觉得心安,好象她还在那里。

见他抬脚要进去,高升海忙劝,“皇上,娘娘走了不到一年,这里头阴气未散,万一冲着您……”

“不碍事,”皇帝淡声道:“若真能碰着她的魂倒好了,朕正好有事想问她。”

高升海:“……”

皇帝进了凤鸣宫,总管刘福率着底下的宫女太监前来迎驾,乌泱泱跪了一地。

皇帝叫了起,径直往后殿走,那是皇后的寝宫,刘福和高升海想跟上去,被他摆着手制止:“你们在外头侯着,我一个人进去。”

高升海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着着那抹明黄的身影进了寝宫,他急得直搓手,“哎哟,这要是冲着了可如何是好,娘娘的阴魂这时侯可别回来啊……”

刘福站在他对面,扯着嘴角冷笑,“大总管怕娘娘的魂做什么,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高升海瞪他一眼,“你胡扯什么,咱家是怕冲着万岁爷。”

“万岁爷是真龙天子,阳气重,等闲冲不着,倒是那些魑魅魍魉要小心了。”

“刘福,娘娘都不在了,你还神气什么?”高升海哼笑一声,“就不怕哪天让人沉了井?”

“如此倒好,咱家可以到阴间去伺侯娘娘了,”刘福淡然的看着他,“高大总管不一样,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要长命百岁才好。”

高升海从来不知道刘福这么能说会道,一时倒怼得说不话来,阴阴的看着他,不再言语。

屋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皇帝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常年宿在此处,妆台,牡丹花开富贵的凤首大床,紫檀花虫屏风,博古架上是他珍爱的各种瓷器,屋里熏了淡淡的荷香,是皇后生前最爱的一种。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脚榻上立了一会,在床沿上坐下来,皇后死后一直躺在这里,他说好要陪她三天,可最后承诺并没有兑现,他临阵脱逃,是个懦夫!

皇帝自嘲的笑,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床沿,“春儿,你一定唾弃朕吧,说好了陪着你,最后还是跑了,君无戏言,可朕对你……失言了。

其实朕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朕偏偏不信邪,偏偏要试一次,最后沦落到要分江而治的局面,好好的江山断送在朕手里,朕遭天下人耻笑,也是咎由自取。朕一直勤勉,可朕也荒唐……春儿,朕辜负了你的期望。

楚王提出分江而治,春儿意下如何?其实我知道,三弟还是不忍心对我赶尽杀绝,大约也是因为你的托付,他最大的弱点是心软,可惜朕逼他太紧,让他的软肋变成了盔甲,把他逼得造反了。如今一切即成事实,无法挽回,可朕的初衷一直没有变过。

三弟不想手足相残,煞费苦心,既然一国不能二君,便将国一分为二,让朕与太子分江而治,如此一来,倒底是太子的睿智治国好,还是朕的仁政更有效,便可一见分晓。朕不怕同太子比,朕也不会认输的,朕知道,春儿一定是赞同和的,分江而治便分江而治吧,好歹还是墨容氏的天下,只要百姓安稳,朕不介意只做北边的皇帝。

春儿,你要保偌朕,保偌我墨容氏的江山永固……”

说完这番话,皇帝垂着头,半天没有动,眼皮搭耸着,象眯瞪过去了一般,良久,有细碎的声音从他嘴里逸出来,微不可闻,“春儿,我真想你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听到里头那张拔步大床发出嘎吱摇晃的声音,月桂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手势,招呼小丫环掌了灯赶紧走。

她实在是不明白,那种事就那么好?以至于王爷要夜夜笙歌,乐此不彼。

还不到放冰盆的时侯,因为怕热,所以开着窗,但没人敢听楚王爷的墙角,屋前屋后的人散得一干二净,暗卫们纷纷隐在黑暗中,与夜色混为一体,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绿荷的窗前,那是贾侍卫,挎着长剑,身姿笔挺,却是一脸眼巴巴的模样,象个想吃糖的孩子。

他真是弄不懂,连月香都成亲了,绿荷为什么还不肯嫁给他,说什么王妃跟前短了一个,她不能走。屁话,短了就再找一个,最好是找一双,回头顶绿荷的缺,可人家又说了,新来的怕不合王妃的意,还是相熟的用着舒心,小王妃倒是舒心了,可他呢,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人管管他舒不舒心?

眼见月桂和几个小丫环象做贼似的从屋里出来,他就知道王爷又在快活了,艳羡的叹了一口气,思忖着,得找机会跟小王妃说道说道,可不能因为徒弟就把师傅耽误了。

床摇的声音总算停下来了,白千帆慵懒的伸了一下胳膊:“王爷你得悠着点儿,赶明儿床都被你摇得散架了,这拔步大床可不便宜,造得跟房子似的,跟咱们北方的坑床一点都不象。”

墨容澉把脚踩在围栏上撼了撼,果然又有嘎吱的声响了,他颇有些傲骄的道:“这恰恰能证明本王的威武神勇。”

白千帆瞟了他一眼,轻轻切了一声,手盖在自己肚皮上:“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墨容澉愣了一下,撑起身子问她,“你想要孩子了?”

“难道王爷不想?”白千帆奇怪道:“王爷不喜欢孩子?”

“当然不是,咱们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不想她这么早就生孩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他想多养她几年,等她再大一点,再绽放一点,到那时,再来孩子吧,现如今,他有她就够了,不想让孩子分了她的心思。

他轻轻摸她的肚皮,“你从前有女科上的毛病,要怀上只怕不容易,横竖还小,咱们不着急。”

“可我想给王爷生孩子,我都十六了,也不小了,要不是咱们蹉跎了那么些日子,我早该有了。”

墨容澉笑话她,“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有做娘的样,没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个不着调的。”

“我奶娘说,女人做了娘亲,自然就成熟了,有个奶小子天天儿抱在手里,心里装的事就多了。”

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认真的说,“我不要你心里装太多事,象现在这样简简单单多快活。”

白千帆贴在他怀里不吭声了,她知道在墨容澉心里,她比孩子重要,都说生孩子是女人命中一劫,他大概是太紧张她了。但她想要个孩子,一来是她喜欢孩子,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多好玩啊,二来她总觉得自己的亲人缘太薄了,虽然现在有了夫君,但那还不够,还得有孩子,老了还得有媳妇儿,孙子,凑一大家子,才叫圆满。

“别想了,睡吧,”他亲亲她的额头,大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打着,把她当成个孩子。

明明刚才那么累,白千帆却没有一点睡意,她蹭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说,“我不给王爷生,横竖有人生。”

墨容澉没想到她绕不开这个话题去,愣了一下,低头看她,“你瞎想什么呢,我同你解释过了,我和珠儿……”

“我不是说珠儿姐姐,”白千帆惆怅的望着账子上的花纹,“我说的是修姐姐。”不管她和墨容澉怎么好,修元霜总是楚王爷名正言顺的侧王妃。现在是见不着面,可将来呢……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墨容澉早把修元霜忘到旮旯犄角去了,冷不丁听白千帆提起来,不由得一愣,继而又笑了,捏她的鼻尖,“你这小人精,怎么吃起这种飞醋来了,她在北边,咱们在南边,根本见不着面啊。”

“可她依旧是王爷的侧王妃。”

“胡说,我走了,她怎么可能还在楚王府,定是早就家去了,与我不相干了。”

“万一皇上为难她怎么办?”

“皇上知道我与她关系不好,加上修敏的面子,不一定会为难她的。”他滑下来,亲她的唇角,“乖,睡吧,别为不相干人的操心。”

“那孩子……”

“孩子的事,我再使把力,”墨容澉轻笑,“爷天天儿这么卖力,我就不信得不来孩子。”

“听说这事得悠着来,做勤了反而不好,得等上几天……”

“没有的事,”墨容澉一口咬在她唇上,“你再不睡,我可对不住了……”

——

临安城,夜色里的楚王府陷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起来有些凄凉,人人都以为这里人去楼空,是座空荡荡的王府,可是在后院里,还有个院落是亮着灯的,并不甚明亮,从油光窗户纸里透出模糊的一点光亮。

修元霜做完功课,准备就寝了,秋纹站在身后替她梳着头,欲言又止。

修元霜看她一眼,拿起小银剪剪烛台上的灯芯,:“说吧,什么事儿?”

秋绞抿了一下唇,“主子,老爷说,王爷,已经找到王妃了,眼下两人正在一起呢。老爷要奴婢劝您,别守着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修元霜手一抖,险些将整根灯芯都剪下来,屋子里倏的一暗,那截短短的灯芯凭着一丁点的火星子,摇摇晃晃,居然又重新亮了起来。

她唇边噙着一丝冷清的笑,“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了,我得恭喜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秋纹小心翼翼看她眼色,“奴婢觉得老爷说的没错,朝廷都决定分江而治了,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趁早替自己打算打算。”

修元霜将小银剪往桌上一掷,板着脸道,“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出府。”

秋纹看着她脸上的决然之色,在心里喟然长叹,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葬送在无尽的等待之中,可怜她家小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谁也不能告诉

新晋小媳妇月香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虽然老公有些傻,在她的悉心教导下,也算懂事听话,能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对她百依百顺,晚上两个人并头在一张床上躺着,中间隔着尺把来宽的距离。

阿宝仰天睡着,两只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自己肚皮上,脑袋却是扭向月香那边,望着她傻笑。一定要月香说一句“睡吧,”他才应一声,把头转回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月香瞧着他好笑,便是将来真的生个孩子,只怕也没这么听话的。说起孩子,她有些发愁。回门那天小王妃的话,她听进去了,觉得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梁宝田考虑,万一将来自己走在他前面,谁来照顾他?

可这种事情她不好主动,暗示了几次,梁宝田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要每天能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他就很高兴。

她脸皮薄,每次还没张嘴,脸先红了,婆婆暗示她好几次了,她心里发愁,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知道这样拖下去是不行的。

这天夜里,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阿宝。”

“嗯,媳妇,”梁宝田最喜欢听月香叫他,答得很响亮。

“那个,娘教你,洞房的事,你,你还记得么?”

“记得呀,可是媳妇怕疼,阿宝不做。”

“可是不做怎么有孩子呢?阿宝不想要孩子么?”

“媳妇疼,阿宝不要。”

月香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心里暖暖的,人虽傻了点,却是真心疼爱她的。就冲这份情,她也得给他生个孩子。

她咽了咽喉咙,红晕从脖子上涌到了脸上,声音轻得听不见,“阿宝,我,我想试试。”

梁宝田很固执,“阿香疼,阿宝不要试。”

“乖,咱们……试一次,我,想要个孩子,”见他皱着眉头,忙又道:“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疼的,你,你轻一点,也许就不疼了。”

媳妇儿想做的事,梁宝田是一万个乐意的,她说试就试吧。

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新手,月香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梁宝田也兴致勃勃,可惜完全不得要领,什么都没做成,月香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了,梁宝田心疼得不得了,替她把衣服穿上,再不肯再试。

月香很苦恼,这样下去还怎么要孩子?

梁宝田安慰她,“你真想要孩子,咱们上别家去抱养一个,行不?”

月香瞟他一眼,“咱自己能生,干嘛要抱养别人的?我就想要自己的亲骨肉。”

梁宝田把她归置好,掖好被子,很自觉的退到一尺来外,象平常那样仰天躺着,手搭在腹上,安静的睡觉。

月香在幽暗中侧过身子,哀哀的叹气,她是下定了决心嫁的,不管多苦多累,她都认了,绝不自怨自艾,可这才刚过门,就……不是苦不是累,是为了孩子的事。

人都是这样,越觉得无望,心里越渴望,月香老半天睡不着,只是细声细气的叹气。

梁宝田听在耳朵里,扭头看月香,只看到她的后脑勺,如藻一般的黑发散在身后,侧卧的身子玲珑有致,他看得两眼放光,真是仙女一样的媳妇儿,他爱到心坎里了,可媳妇不高兴,她想要孩子,他帮不上忙,怎么办?

第二天,梁宝田偷偷看月香,虽然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媳妇眉宇间有股子忧愁,他很苦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遇到问题习惯性找舅舅解决,于是上里长家去讨主意,里长不在,进城了,碰到了表哥田进坤。

田进坤看到他,不怀好意的打趣道:“阿宝,新媳妇好吗?”

“好。”

“和新媳妇洞房了吗?”

梁宝田摇头,“没有,媳妇说疼,我不敢。”

田进坤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个怂货,女人第一次哪有不疼的,过去了就好了嘛。”

“不行,我不让媳妇疼。”

田进坤眼珠子一转,“哟,阿宝心疼媳妇呢,行,这事哥帮你。”

“哥,你咋帮啊?”梁宝田苦着脸,“我媳妇想要孩子,可是我不成就,事也办不好。”

“你办不好,哥能办啊,”田进坤搂着他的肩,压低了声音:“哥都娶了如夫人了,这种事有经验,一准不让人疼,哥替你,怎么样?”

梁宝田狐疑的看着他,“哥,这事咋还能替呢?”

“别人替不了,咱们是亲哥俩没问题,”田进坤哄他,“你放心,哥就替你一回,一回之后,她就不疼了,能不能生孩子得靠你自己,当然,如果你连生孩子的事也想让哥帮忙,哥没问题,你瞧你那三个嫂嫂,哪个没生孩子,哥不是跟你吹牛,我想让谁怀上,谁就能怀上。”

远处,田进坤的如夫人把五个月的孩子抱出来吹风,小婴儿挥舞着胖乎乎的胳膊,嘴里吐着泡泡,咧着嘴笑。

梁宝田一脸羡慕,他本来对孩子无所谓,但月香喜欢,他就对孩子莫名有了好感,看到哪个小婴儿都觉得很可爱。

他想了想,还有些犹豫:“表哥,你,要脱我媳妇儿的衣裳吗?”

“不脱,当然不脱的。”田进坤说,“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是给你帮个小小的忙,很快的。”

“可不脱衣裳怎么……”

“阿宝,你不信哥是怎么的?哥有办法,最好别让你媳妇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办了,不然你媳妇该害羞了。”

听说不用脱衣裳,梁宝田就放心了,他虽然傻,也知道他这个表哥别的能耐没有,对付女人还是有一套的,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可怎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田进坤摸着下巴想了想,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朝他招手,“你过来,咱们就这样……”他把计划细细的说了一遍,问,“记住了?”

梁宝田点头,“嗯,记住了。”

“行了,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谁也不能告诉,否则哥就不帮你了。”

“舅舅也不能说?”

“不能,他要是知道,这事就办不成了。”

梁宝田稀里糊涂的点头,“好吧,我谁也不告诉。”

等梁宝田走了,田进坤的如夫人抱着孩子走过来,眼角一扬,没好气的问:“你跟个傻子嘀咕半天什么呢?”

田进坤心里只想着和月香的好事,对她颇不耐烦:“去去去,没你的事,少打听。”

如夫人哼了一声,“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还趴耳朵说话。我可警告你,别打傻子媳子的主意,她不是一般人,小心没吃着香,倒惹了一身臭!”

田进坤手一挥,喝道:“滚蛋!”

如夫人怀里的孩子哇的哭起来,她狠狠瞪了田进坤一眼,抱着孩子走开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双方试探

李小鲁抱着一叠文书匆匆跨进屋里,“殿下,书库的藉典已经修缮完毕,请您过目。”

太子慢悠悠品了一口茶,“放下吧。”

“是,”李小鲁上前来,把文书搁在书上,压低了声音,“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宁九被楚王派出去了。”

“去哪了?”

“这个……属下还没有弄清楚。”

太子瞟了他一眼,“从贾桐那里来的消息?”

“是,他跟属下发牢骚,说楚王倚重宁九,从来不派他出去办事。”

太子微皱了眉,“王石那边有消息了吗?”

李小鲁摇头,“没有,李天行没有消息,他也没有,这事有点蹊跷,殿下,属下猜,宁九会不会是去了江北?”

“有这个可能,”太子眯了眯眼睛,眸中有精光闪过,“如今,北边已经同意分江而治,南北各不相干,在江北做不出什么文章了,我看……”

诸葛谦瑜从内室走出来,“殿下,既然楚王要平和的局面,江北的事便要立即了断,如果宁九真的是去了江北,可是大大不妙。”

太子看着李小鲁,“先生的意思,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去办吧。”

“是,”李小鲁恭谨了行了礼,退了出去。

“殿下,”诸葛谦瑜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来楚王对殿下是有所防备的,殿下可得有所准备啊。”

太子苦笑,“筹化了这么久,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以为能一鼓作气打到京城,把墨容瀚从龙椅上拖下来,狠狠出口恶气,哪知道楚王半路就撂了摊子,孤等了这么久,等来了一个南王。”

“恐怕这个南王也作不得数。”诸葛谦瑜道:“老夫这几日在街上走走看看,听到百姓们都称楚王为君主,楚王妃为皇后,以前百姓只识楚王不识君,如今,百姓们仍是以楚王马首是瞻,殿下还需重振威名才行。”

“先生以为,孤要如何?”

“楚王生性淡漠,寡言少语,他的亲民完全得益于楚王妃,殿下虽没有成亲,但殿下是谦儒的君子,向来与人和善,殿下何不多做些亲民的举动,留下了好口碑,自然能传遍四海。”

太子想了想,“先生所言极是,就按先生所说的做吧。”

诸葛谦瑜站起身行礼:“既是如此,老夫便着手去准备,到时侯还需要殿下出面配合。”

诸葛谦瑜走了,太子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一筒茶叶上,这是上回白千帆送来的茶叶,一直摆在桌上没动过,他看了半响,拿起来走出门去。

刚从抄手游廊下来,看到墨容澉迎面走过来,他问:“三弟是要去见我么?”

“是,”墨容澉扬了扬手里的一卷纸:“新殿的图纸出来了,给二哥看看。”

“三弟觉得好便可,我对这些没什么研究。”

墨容澉说,“这是议事的正殿,当然要二哥满意才行。二哥不是懂风水么,自己的宫殿,怎么也不上心?”

太子笑了笑,“江山是你打下的,这个君主理应由三弟来当。二哥愿意辅佐……”

“二哥说的什么话?”墨容澉眉头一皱:“我对称王不感兴趣,这个江山本来就是替二哥打的,二哥是不是还对我不肯过江有看法?”

“没有的事,”太子打着哈哈:“我也想开了,先帝爷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安危永远要摆在第一位。打内战最耗民生国力,停战是对的。我的意思是,咱们兄弟,无论谁来当这个君主,都没有问题,既然三弟没兴趣,那二哥就硬着头皮上吧,只是最近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去金陵,不如三弟替我跑一趟吧?”

“这个没问题,图纸你先看看,有什么要改动的标上,回头我带过去。”

“这么热的天,有劳三弟跑一趟,为兄在这里谢过了。”太子拱了拱手,顺手把茶叶递过去,笑着道,“这茶叶还与三弟,雨前的茶,很难得,别再让王妃拿去送人了。”

提起白千帆做的那档子事,墨容澉哑然失笑,带着些宠溺的无奈,“她呀,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人。”

“此番三弟去金陵,可会带王妃一同前往?”

墨容澉抬头看天,白花花的太阳刺得他的眼睛眯起来,“还是算了吧,金陵号称火炉,她怕热,去了也是受罪,反正又不远,三日便能打个来回,不带她去了。”

太子打趣道:“小别胜新婚,三弟一定想念得紧。”

墨容澉的这腔情思避不了人,也没什么好避的,笑道,“不怕二哥笑话,我倒是想把她变小揣兜里带过去。”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着他,“你呀你,堂堂的战神大将军,到头来折在小姑娘的石榴裙下了。”

墨容澉笑得温柔,“二哥若是遇着真心喜欢的,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他顿了一下,“太子妃死了这么久了,二哥就没想过找一个?”

太子默然摇头,“大事未成,我不想那些。”

“珠儿,她……”

“珠儿是个苦命的人,她对三弟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我曾经劝过她,可她听不进去,说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呆着也挺好。三弟如今有了王妃,心里自是容不下旁人,可珠儿与你的情份不同,三弟还是善待她一些吧。”

“我以为二哥对珠儿……”

“我当珠儿是妹妹,打小就是这样,怎么,这几年我照顾她,让三弟误会了吗?”

墨容澉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二哥身边应该有人照顾。”

太子目光坦荡,“但那个人不会是珠儿。”

兄弟俩个对视着,笑得都有些意味,太子扯开了话题:“听说你把宁九派出去办事了?”

“嗯,让他去接个人。”

太子眼里微光一闪,“接谁?”

墨容澉静了一瞬,说,“郝平贯,我府里的大总管,如今日子算是安稳了,我身边得有个管事的,王妃回来,开支大了,没个管账的不行。”

太子闻言笑起来,“这倒是句实在话,嫁个丫环就花了你那么多银子,要是多嫁几个,堂堂的楚王爷还不得倾家荡产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爱着两个男人

因为墨容澉不带她去金陵,白千帆闹了脾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不说话。楚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媳妇生闷气,气大伤身,气坏了,他多心疼啊。

好声好气的劝:“天多热啊,几个时辰跑下来,我怕你会中暑,金陵可比苏城热多了,到了傍晚,那热气一拢一拢的从地面腾上来,熏得人特难受,再说我也不是去游山游水的,建房子呢,要立柱吊梁的,又乱又危险,不是什么好地方。做活的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你去了不方便。”

墨容澉说的这些,白千帆心里都明白,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就是冷不丁要分开,她心里不得劲,仗着宠爱瞎闹一场,发泄发泄心里的离愁伤感。

见她还是不说话,墨容澉腆着脸凑上去,“再不说话,我吃你口脂了,真吃了……”还不说话,那就是让他吃呗。

他一边观察她,一边真就舔上去……

两人耍花枪,向来不避下人,但月桂她们都识趣,早早躲了出去。墨容澉咂巴着嘴:“今儿个换口脂了么,跟平时的味道有点不同……唔,我再尝尝……”

白千帆到这会已然笑了起来,咯咯咯的躲着:“胡说,明明跟昨儿个是一样的。”

“不对,真有些不同,让我再尝尝。”他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动,嘴皮子挨上去摩挲着……

冷不丁有人进来,一声惊呼,却没有退出去,捂着胸口站在原地,象是被吓倒了。

白千帆忙推开墨容澉,站起来一看,竟是皇甫珠儿。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打招呼,“姐姐怎么了?”

皇甫珠儿象被一根棍子狠狠敲了一下,有些发懵,听到白千帆说话才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笑得尴尬,“我来得不是时侯啊。”

她看着白千帆,余光却注意着墨容澉,倒底从前是有过一段的,在她面前他怎么好意思?

可令她诧异的是,墨容澉的神色相当从容,一丝窘色没有,他甚至当着她的面,还用手指揩了白千帆嘴角的一点水光,指腹暧昧的划过娇嫩的唇,看得她心里又是一颤。

大概是半点情意都没有了,才能做到这样吧,一边是对白千帆的柔情蜜意,一边是对她的冷漠无情,她知道天家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原以为他多少有些不同,可惜并不是,他绝起情来跟他们是一样的。

他只是轻飘飘的看她一眼,甚至没有打招呼,她讪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原本要送到衙门里去,听说三哥哥在这里,索性就过来了,这是我抄的经文,给三哥哥瞧瞧。”

墨容澉没有接,语气淡淡的,“是太子要的,你应该给他送去。”

皇甫珠儿有些下不来台,面红耳赤道:“我以为三哥哥……”

白千帆替她解了围,接过小册子打开看,“哇,姐姐写的可真好,比我的强多了。”

墨容澉笑话她,“你跟她比什么?人家打小练了基本功的,你半路出家能写成那样已经不错了。”

白千帆把自己写的找了来给皇甫珠儿看,“原先王爷还说把我的字也拿到庙里去供着,如今见了姐姐的字,我都不好意思了。”

墨容澉说,“菩萨看的是心诚,字写得好不好,倒在其次,我看你那份诚心倒是足以感天动地了。”

她说一句他接一句,话里透着无限的柔情和宠爱,皇甫珠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她写得再好,他看都不看一眼,白千帆写得再差,他却如同珍宝这么捧着。她只是纳闷,怎么她进楚王府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墨容澉对白千帆的这份浓烈爱意,难道就因为大半年的分离而凭空冒出来的吗?

她冷眼旁观,看着墨容澉嘴角温柔的笑容,突然间恍然大悟,不,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从她一回来,他就怀疑她了,所以装作对白千帆不在意,怕她会做对白千帆不利的事,他是了解她的,以她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说不定真会让暗局里的人把白千帆除掉。

他装得真像啊,给她买这样买那样,让她住在怀临阁,最后还把白千帆送到了庄子上,她当时在心里窃喜,以为自己倒底是不同的,如今回头再看,那就是个笑话,彻彻底底的大笑话。

如今也不掖着藏着了,就这么摊在大太阳底下,坦坦荡荡的让大家看。

她终于还是走了,拿走了自己写的那册经文,她时刻都记着自己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是天之骄女,哪怕寄人篱下,那份清高也不能丢。

她从院子里慢慢走出去,灿烂的阳光,招摇的花朵,高大的树木,江南的夏天永远都这么浓墨重彩,她却什么颜色都看不到,满目都是灰色。

飞檐重重,白墙碧瓦,无数的亭台楼阁,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安身之所,绣楼也不是,她呆在那么高的地方,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白千帆冲上来叉着腰叫她滚出去。

原本打算回去,走到半路又改变了主意,往太子的院落拐过去。

太子正在议事,见她过来,挥挥手摒退左右,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怎么来了?”

“经文抄好了,我拿给你看看。”

太子不以为然,“本来就是个借口,你应该拿去给楚王看。”

皇甫珠儿不愿意提刚才在楚王那边发生的事,“给太子哥哥看也是一样的。”

太子大概看出她脸色不太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天太热了,觉得有点闷。”

“暑气重,没事少下楼来,”太子说,“咱们还得避避嫌,没得让人看到传到楚王面前去。”

皇甫珠儿心里微微一紧,“可是三哥哥说什么了吗?”

“他想把咱俩拉扯到一起。”太子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皇甫珠儿听出了一股嫌弃的味道,心里的悲凉更甚,放下经文,同太子福了福,转身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太子,所以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刚才楚王给她的打击几乎是没顶的,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也是喜欢楚王的,这份喜欢甚至不比太子少。她心里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可是一个让她无望的等待,另一个却让她绝望。

第四百四十章我要拉他去见官

六月十八,梁宝田嫁到外镇的姑姑娶儿媳妇,爹娘要去喝喜酒,夜里不回来,嘱咐月香晚上关好门窗。月香诺诺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乌水镇民风淳朴,几乎可以夜不闭户,从来没发生过小偷小摸的事情,加上家里还有婆子丫环,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睡到半夜,她突然觉得有人趴在自己身上,以为是梁宝田,推了他一把,嘟噜着叫他别闹,可那人却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一只手去扯她的腰带。

月香魂都要惊掉了,奋力挣扎,无奈弱女子怎敌壮汉,眼看那人要扯下她的裤头,她突然想起白千帆以前教她的一招,趁那人不备,膝盖狠狠一顶,那人果然低低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一边。

她惊慌失措扑到桌边拿起剪烛芯的小剪子握在手里,厉声喝道:“什么人,快滚出去!”

那人捂着肚子直摆手,“别叫,阿香,是我。”

月香听那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是谁?你是谁?”

“是我,”田进坤总算缓过那阵痛劲,从床上坐起身来,“是我啊。”

月香一看是他,恨得眼睛要迸出血来,执着剪刀慢慢走过去,“好你个田进坤,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就不怕遭天遣么!”

“不是,阿香,你听我解释,”田进坤看到月香这副咬牙彻齿的模样,也有些害怕起来,他一直以为月香面皮薄,性子又软,只要得了手,定是对他服服贴贴的,往后想怎么着都成。没想到这小婆娘竟是个小辣椒,刚才那一下,差点没把他给废了。

“是,是阿宝让我来的。”田进坤小心翼翼看着她,“阿宝说,说你想要孩子,他,他怕自己不行,就让我来,说咱们,反正是血亲,孩子生下来管,管谁叫爹都成……”

“放屁!”月香气得直发抖,“他是个傻子,他说什么能当真?分明是你对我起了歹意,我告诉你田进坤,今天这事你过不去了,我要拉你去见官!”

“阿香,你怎么这样,事情闹大了,对你有好处吗?我是个男人,听几句闲言碎语无所谓,可你呢,刚嫁过来,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得淹死你!你要想今后有好日子过,就别吱声,女人嘛,失身是小,名节是大,你说呢。”

这话还真说到月香的痛处上了,上回在楚王府,钱眼子和侧王妃合谋诬陷她味了王妃的钱,她受不了冤枉气,一气之下跳了明湖,现在这事可比昧几个铜子大多了,甭管谁对谁错,人们的舆论总是习惯性一边倒的,轻贱的目光只盯在女人身上,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嫌夫君是个傻子,夜半勾引表哥,不要脸的骚、货……

她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白得跟张纸似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冤枉气一声声往肚子里咽。

田进坤见她这样,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慢慢靠过来:“阿香,听话,把剪刀给我,咱们好好说说话不成吗?我知道你嫁了个傻子,心里委屈,说实话,这门亲事我一开始就不赞同,这不作贱人吗?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了傻子,成亲这么久了,现在还是个姑娘,这不守活寡了吗?这种事吧,甭管男女,都是种需要,你是没尝到滋味,若是尝到了,我保证你一天都离不了,阿香,”他又走近来一点,“没关系啊,有我在呢,我不比那个傻子好吗?定会让你快快活活的,只要你同意,就算我姑他们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嘛。”

他伸手过来试图拿走她的剪头,月香人呆呆滞滞,下手却飞快,田进坤还没反应过来,剪刀已经扎在手背上了,两个人都傻愣了一下,盯在那只手上。

田进坤很快惨叫起来,月香慌乱的拔出剪刀,血瞬间就喷涌了出来,一大股一大股往下流淌,田进坤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害怕比疼痛更厉害,就跟要死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月香手一抖,剪刀落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听到动静,家里的婆子丫环跑进来,看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还是婆子有经验,让丫环撕了布条子,把田进坤的手掌用力缠起来,这才慢慢止了血。

看这场面,不用说,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田进坤的好色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准是对表弟媳妇起了歹心,趁今日姑姑姑父不在家,摸黑上门来做歹事,月香不依,才闹成这样。

月香自愿下嫁,人人都钦佩她,当她是仙女菩萨这么尊敬着,没想到田进坤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婆子丫环平素是不敢得罪这位里长公子爷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冷着脸,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一顿替月香出了气再说。

田进坤受了伤,早没了那份心,如今只希望这事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他们四个知就算了,别的往后再说。

对婆子丫环,他还摆着公子爷的谱:“今晚这事都给我烂肚子里头,谁要敢漏出半句风去,小爷我宰了她喂河鱼。”

婆子丫环对视了一眼,又看看月香,“我们不说不是怕喂河鱼,是顾及咱们家少奶奶的名声,她是仙女一样的人,犯不着叫你惹了一身骚。”

田进坤自知理亏,被婆子丫环这样怼,也只有忍着,扭头看月香,她坐在绣墩上,仍是惨白的一张脸,垂着眼帘,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阿香,”他放柔了声音,“今晚这事咱们算打平了,我没占着你的便宜,你也没吃亏,就当没这回事,好吧,那个,你歇着吧,我走了。”

月香猛的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当没这回事?”她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情绪象是突然间爆发了,“你欺负了我,怎么可以当没这回事?”

田进坤嗫嗫的:“那,那不是没成嘛。”他畏畏缩缩伸了手给她看,“你给我那下倒是实实在在的,说起来,我还吃亏了呢。”

月香大笑起来,笑得眼里泪珠成串的滚落下来:“你吃了亏!”

婆子丫环见状忙上来劝:“少奶奶,您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少奶奶,您哭一场就算过去了,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啊……”

“我就是要闹大,闹到人尽皆知,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月香恨恨的盯着田进坤:“我要拉他去见官,让官老爷给我一个说法。”

第四百四十一章你偿了命,我怎么办?

月香执意要拉田进坤去见官,逼着婆子丫环去叫里长来。婆子很为难,劝她:“少奶奶,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这事说出去不响嘴,还是听坤少爷的,就这么算了吧。”

月香不依,不知道什么时侯又将那把剪刀握在了手里,抵在自己脖子上,两眼睛通红,目光凌厉:“去,叫里长和杜将军来,镇上就数他们最大,我先在他们跟前讨个说法。”

田进坤没想到月香这么拧,这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这么不好惹,倒贴他都不干啊……

婆子惊惶的看着她,“少奶奶,我们都走了,要是坤少爷再,再对您……”

“他敢!”月香一脸凛然之气站在地心里,象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平日里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截然不同。

田进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趁她们说话,想偷偷溜走。

“站住!”月香厉声一喝:“你敢走,我立马死给你看。”

倒底是人命关天,田进坤不敢动了,乖乖的又坐下来。

婆子丫环没办法,只好照她的话去做,刚走到门口,又听月香说,“顺便把少爷也找回来,黑灯瞎火的,别让他在外头了。”

婆子丫环应了一声,哀声叹气的走了,这种时侯,她还记挂着她们少爷,真是让她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田进坤直觉要坏事,这要真闹到楚王爷面前,凭她和楚王妃的关系,他还有活路吗?

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反正屋里没别人,卟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哀哀的求饶:“阿香,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不看别人,看我爹的面子,好不好,我爹平时对你家多关照啊,饶了我吧,阿香……”

月香冷着脸,只拿余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她是个软性子,被人欺负了,也习惯忍气吞气,从来不会大吵大闹,她最怕的是闲言碎语,最看重自己的名声。洗不清冤枉,宁愿以死明志。

可她寻过一回死,受过一回教训了,她答应过小王妃不会再做傻事,小王妃说得对,死比活着容易多了,寻死是懦夫的行为,她虽是女流之辈,也不愿意死后当个懦夫的名声。

见她不为所动,田进坤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阿香,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是仙女,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行行好,别拉我去见官,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我不能去坐牢啊。”

月香看着他这副丑陋的样子,心里倒平静了些,感觉心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的存在,这股力量让她变得强大,她想,这大概就是坚强。她是没主见的人,以前遇到事情只会躲,只会和稀泥,可跟着小王妃的这些日子让她改变了很多,她变得勇敢,变得敢于承担,变得想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了!

梁宝田是最先回来的,大约是婆子丫环跟他说了什么,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媳妇儿,你没事吧,你怎么……”

他到了跟前,脸上是紧张的表情,月香却伸手一巴掌,响亮的扇他脸上,梁宝田捂着脸,抽抽嗒嗒不敢哭,“媳妇儿,你怎么打,打我……”

“你做下的好事,还好意思说!”月香气不打一处来,手又扬起来,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没有打下去。

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梁宝田胖乎乎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五条红印,他顾不上自己,只盯着月香手里那把剪刀,刚才她扇他的时侯,手一动,剪刀的尖嘴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下,幸亏没破皮,只有些微红。

“媳妇儿,你把剪刀放下,我让你打,好不好?”

月香横眉竖眼不理他。

梁宝田不知道倒底出了什么事,但让他的小媳妇生这样大的气,一定是田进坤欺负她了,这时侯他也顾不得什么长幼有序了,转身就将田进坤扑倒在地,死死压住他,瞪着两只眼睛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媳妇儿这么生气,还要寻死,快说,不说我揍死你!”

他其实不会打架,但他有股子傻劲,压得田进坤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月香拿剪刀的手举了半天早酸了,趁机放下来,“行了,别把他压死了。”

“他倒底做了什么?你这么生气?”

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还好意思问,月香话都不想说,走到一边坐下。

田进坤被压得难受,加上手上还有伤,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来说……”

“快说!”梁宝田又用力压了他一下,田进坤扯着嗓子喊:“你压着,我,怎么,说话。”

梁宝田这才松开了一些,“说吧。”

“就是咱俩说好的事嘛,阿香不肯,还用剪刀把我扎伤了,你看,我真没动她。”

梁宝田有些怔怔的,缓缓松开了田进坤,他舔了一下嘴唇,怯生生的看着月香,“媳妇,你打我吧,这事是我,我让表哥这么干的。”

月香再也忍不住,指着他大骂起来,“你这个蠢货,真是傻到没边了,这种事也能答应,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傻子哟……呜呜呜……”

梁宝田看着哭泣的月香,心里跟刀割似的疼,想上去替她擦眼泪,被她用力一推,又不敢再上前了,慢吞吞的说,“我知道你害羞,可他说,说不用脱衣服……”

月香觉得很无望,嫁了这么个傻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她哭得更伤心了。

梁宝田一见,觉得事情不对劲,转身又揪住田进坤的衣领,“你是不是脱她衣裳了?”

傻子生起气来挺吓人的,可当着月香的面,田进坤也无法抵赖,目光躲闪着:“没,没脱下来不是……”

“那就是你动手脱了?”梁宝田怒吼一声,再一次把田进坤压在地上,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我让你脱,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我让你脱我媳妇衣裳……我打死你……”

田进坤用一只手捂着脸,杀猪般的惨叫,“哎哟,我的眼睛,你把我眼睛打瞎了……”

“打瞎了把我的赔给你,”梁宝田愤怒的又挥了拳。

月香看他变得象头暴燥的野兽似的,也有点担心,真要打死了田进坤,这事就变了性质,她只好上去拉扯:“别打了,你要打死他吗?”

“打死了,我偿命!”傻子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开。

“你偿了命,我怎么办?再嫁人么?”

梁宝田手一滞,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田进坤,手却缓缓垂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让王妃做主

杜长风比里长住得远,可他一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几乎和里长同时到达。

里长在路上听小丫环说了个大概,气得脸色发青,进门看到田进坤狼狈的坐在地上,他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这个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啊,阿香你都敢起歹心,大伙当她是菩萨这么看,你居然……气死我了,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

田进坤在他爹的暴打下狼哭鬼嚎,“爹,饶命啊,我的手,我受了伤啊,爹……”

被剪刀截个小洞算什么伤,里长怕的是这事要是传开了,镇上的人会怎么看?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田进坤躲不开就跑,在屋子里抱头鼠窜,哀嚎连连,“爹,有话好说,别打了,爹,你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里长暴怒:“小兔崽子,还有下次,别跑,给我站住,听到没有,站住……”

屋里的人安静的看着,脸上是一副痛恨的表情,这种浪、荡子,不打个半死,都解不了他们的气。

只有梁宝田闲不住,他张开双臂东跑西跑的到处堵截田进坤,“舅舅,这里,看你往哪跑……嘿,还跑,我叫你跑,舅舅,快来……”

小丫环定力不够,看他这慌乱的样子,不禁卟哧一声笑出来,被婆子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

里长倒底上了年纪,骂也骂累了,打也打累了,跑也跑累了,停了下来,指着田进坤,气喘吁吁了半天才道:“你,你等着,这事,没完。”

他腆着老脸去给月香赔不是,却听到身后田进坤惊惶失措的大叫:“杜将军饶命啊,爹快救我!”

里长回头一看,杜长风拔出长剑,正指着田进坤,里长大惊失色,他虽然恨这个逆子恨得牙根痒,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吓得忙作揖求情,“杜将军,您,您且息怒,我知道他罪该万死,,但请看在小的的面上,暂且饶他一命吧,杜将军……”

“月香是王妃十里红妆亲自送到乌水镇来的,侮辱她就是对王妃不敬,”杜长风手一抖,挑出一朵剑花,冷声道:“对王妃不敬者,死!”

田进坤吓得瘫在地上,痛哭流涕:“爹,我不想死,爹,救我……”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怆惶的四处张望,看到月香立刻爬过去:“阿香,饶我一命吧,我该死,我不是人,我保证从此离你远远的,阿香,饶命啊……”

月香厌恶的转过身子不看他,杜长风的剑一挑,拦住他伸向月香的手,“还敢碰,砍了你的手!”

里长只好过来求月香,“阿香,他做出这样的事,我都没脸见你,但求你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暂且留他一命,我把他打发得远远的,让你眼不见心不烦,阿香,他是死是活,全凭你一句话……”

月香在心里叹气,里长向来待她不薄,再说田进坤也没得逞,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再看一眼田进坤,他刚才上窜下跳,鬼哭狼嚎的,伤口又流了血,把布条子全染红了,看起来确有几分凄惨。

“别杀他,”月香说,“拉他去见官,让官老爷发落吧。”

杜长风说,“不行,他污辱了你,必须死!”

“他没,没得逞……”

“对你动了歪心思也不行,你是王妃的人,谁敢动你,我就要谁的命!”

杜长风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气,终于在今晚找到了发泄口,他爱屋及乌,白千帆身边的人被人欺负了,他定要替她讨回公道。一定要见了血,他满腔的郁愁愤闷才能得解脱。

杜长风一意孤行,屋里的人都犯了愁,月香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她并不想让田进坤死,他要真死了,她就不占理了,田进坤的行为充其量是调戏和猥亵,按东越律法,罪不至死,杜将军是不是有点偏激了……

田进坤瘫在地上,被那柄剑指着,哭得全身发抖,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想着和表弟媳妇偷个情,多大的事啊,怎么就要死呢……

里长很头疼,他这一生遇到过很多坎坷,可没有一次象今天晚上这样凶险的,亲生儿子马上就要死在自己跟前了,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杜长风居高临下看着田进坤,“有什么遗言,快说,我好送你上路。”

田进坤嗓子都嚎哑了,一脸死灰色,无力的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我,不想,死。”

“这可由不得你。”杜长风的耐心到了头,眼看就要挥剑刺向田进坤,月香喊了一声,“等等。”

杜长风皱眉,“月香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是王妃的人,这事得让王妃做主。”月香听着他口口声声提到小王妃,心里琢磨了半天,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灵机一动,把球踢到白千帆那里。

果然,杜长风踌躇了一下,握剑的手垂了下来,扭头问她,“让王妃做主?”

“是,让王妃作主,王妃说杀就杀,说留就留。”

杜长风把剑插回剑鞘,“好吧,既然月香姑娘要求,就让王妃做主吧。”

看着那柄剑回了鞘,大伙总算松了一大口气,杜长风让丫环去找了一条麻绳来,准备捆着田进坤进城。

里长在边上透着小心说话:“城门关了,现在进不去,不如明天早上再……”

“本将军要进城,谁敢不开门?”杜长风亲自把田进坤绑好,绳索的一头抓在手里,将他一推,喝道:“走!”

“杜将军,”月香有些不放心,杜长风瞧着有点不太对劲,万一半路上燥起来把人弄死了就不好了,“我跟你一道去。”

梁宝田一听就急了,“媳妇,你别走。”

月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都是这个傻子惹出来的祸:“你别闹,在家乖乖听话,我办好事就回来。”

“可是……”

“再闹,我就不回了。”

“哦。”梁宝田闭上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月香跟着去,里长是一万个愿意,忙说,“既然阿香也去,我叫人套车送你们。”

就这样,一辆马车在三更半夜朝着苏城进发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你,过得好么?

白千帆迷迷糊糊听到绿荷叫她:“王妃,出事了,您去瞧瞧吧。王妃,醒醒……”

白千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睁大眼睛问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王爷……”墨容澉走了一天了,还没信传回来,会不会是……

“咱们爷好好的,能出什么事,”绿荷嗔怪的瞟她一眼,“是月香,她……哎,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您自己去看吧,要不是人命关天,奴婢也不能来叫您。”

一听人命关天,白千帆急了,忙穿好衣裳,趿上鞋就跑,“人在哪呢?”

“在前厅,您慢着点,”绿荷叫月桂:“快追上去掌灯,别让王妃摔了。”

白千帆跑到前厅一看,贾桐和杜长风在说话,月香安静的立在一旁,还有个人搭耷着头跪在地上,她来不及细看,先奔向月香,“姐姐出了什么事?这么晚怎么还来了?”

月香看到她,扁了扁嘴,委屈一下涌上心头,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你别哭啊,倒底怎么了?”

杜长风打她一进来,目光就盯在她脸上,有日子不见,她又漂亮了,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自己讨生活,养得白白净净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一点懵懂,透着一股子娇憨。

“禀王妃,”他走到她跟前,拱着手作揖:“事情是这样的。”

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白千帆自然气得七窍生烟,特意把月香风光大嫁,就是怕有人欺负她,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

她走过去,一脚踹在田进坤心窝子上,“乌龟王八蛋,敢动我的人!”本来就长着一颗嫉恶如仇的心,加上护短,楚王妃临空挥拳,要狠狠教训田进坤一顿,被杜长风拉住。

“王妃别动手,让属下来。”

田进坤一听就怕,本来撑起的身子又倒下去,哭丧着脸,“再打就把我打死了呀。”

白千帆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果然是青红紫绿,惨不忍睹,有被里长打的,有被梁宝田打的,还有被杜长风打的。再看他的手,包着污浊的布条子,一片暗红色,想来是受过教训了。

白千帆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心里郁气难消,过去又踢了他一脚,恨恨的骂:“活该!”

月桂跟在她身后,瞅准机会也狠踹了他一脚,她们三个依命为命了很长一段日子,早已经把彼此当成了亲人,自己的姐妹被欺负,不亲自动手教训都不能解气。

杜长风说,“属下半夜惊挠,还请王妃恕罪,但月香姑娘说,此事要王妃拿个主意,所以属下才……”

白千帆怪异的瞟他一眼,“你跟我说话这么客套做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当然要来告诉我,你没做错。”她问月香:“你想怎么办?”

“送到官府,让官老爷断吧。”

月桂道:“咱们府不就是苏城最大的衙门么?还往哪里送?”

白千帆发愁:“可惜王爷不在,不然跟他拿个主意也好。”

贾桐说,“我看这样吧,先把他关起来,等王爷回来再行定夺。”

白千帆也觉得这样好,让人把田进坤押下去关起来,对月香说:“太晚了,月香姐姐就别回去了,留下来住一晚。”

月香点头说好,出了这样的事,她现在也不想见到梁宝田。

白千帆又对杜长风说,“为了这事让杜将军跑一趟,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杜长风深深的看着她,“为王妃办事,属下肝脑涂地!”

那目光有些瘆人,白千帆心一跳,赶紧错开眼,“师傅替我送送杜将军。”

贾桐看着杜长风那副痴样,后背上都冒汗了,拖着他往外走,“快点吧,天都快亮了,王妃还得接着睡呢。”

杜长风被他拖得踉踉跄跄往门口去,眼睛却还是看着白千帆。

贾桐狠拽了他一把,出了门,“行了,别看了,幸亏王爷没在,否则非得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杜长风不吭声,低着头默然的往前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顿住脚步,一个转身飞奔回去,贾桐大惊失色,又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哑着声喊:“哎,回来,不要命了,你做什么去……”

杜长风跑了一段,看到在夜色中飘行的灯笼,几个丫环拥簇着白千帆正往后院去,他赶紧追上去,“王妃。”

白千帆回头看他,“杜将军还有事?”

杜长风在黑暗中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的样子。

绿荷紧惕的看着他:“这里是内宅,杜将军出现在这里不方便,请回吧。”

“我想单独跟王妃说两句话。”

“不行,不合规矩。”

杜长风今晚敢来,也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站着不动。

白千帆只好挥挥手,“你们到前面等我,我一会就过来。”

几个丫环也是怕了杜长风,闹下去不好收场,毕竟太子就在隔壁院子里,无奈之下只好走了。

“什么话,说吧。”

杜长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催促,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过得好么?”

白千帆答得很快,“很好。”

“我不好。”杜长风看着她,“我一点都不好,千帆,我……”

“打住,”白千帆手一抬,“如果你想说这些,我就走了,你好不好与我何干?我早就嫁人了,为了那么点误会,你要耽误自己,我无话可说,可你别说给我听,我也不爱听。”

杜长风默了一下,“对不起,我本意不想说这些的,我今晚来,只是想见见你,知道你好,我就安心了。”

“你看到了,我现在锦衣玉食,心情愉快,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那或许对你来说是误会,对我来说却是缘份,”杜长风深吸了一口气,“千帆,记住我的话,如果他敢对不住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杀了他。”

“不用你,我自己就能动手。”

杜长风无奈的笑了,对着这么一位不着调的主,他满腔的深情似乎都成了笑话。

“你珍重,我走了。”

“嗯,走好。”

杜长风无限留恋的看她一眼,夜风中的她衣袂飘飘,长发飞舞,乌沉沉的大眼睛眸光清亮,象个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哎,”她突然在身后叫了一声,他满怀希望的回头,“什么?”

“对莺莺好一点,她是个好姑娘!”

杜长风嘴角抽了抽,没说话,加快了步子离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鸿雁传书

杜长风见贾桐把自己送到大街上了还不肯转身回去,问:“你要跟我回乌水镇么?”

贾桐斜斜瞟他一眼,这家伙跟王爷一个样,平时挺冷静的人,一沾上小王妃就变得疯癫了,不送远一点,他是真不放心。

“怎么不说我舍不得你,想陪你多走走?”

“月黑风高,有什么好走的?”

“你眼里是月黑风高,我看到的却是风清月明,”贾桐笑看着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咱们心境不同,所以看到的也不同。”

“想说什么?”

贾桐跟出来这么远,当然是有话要说,“长风啊,你听我说……”

“别这么叫我,跟我爹似的。”

“杜长风,”贾桐板起脸,很是严肃的样子,“没跟你开玩笑,你想过没有,今晚这事要让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样?”

“怎么样,大不了杀了我。”

“你看看你这个愣头青的样子,还佑元将军,屁!王爷一回来,我就让他撤了你。”

杜长风哼了一声,“你谁啊,他能听你的?”

贾桐要掰持,突然发现跑偏了,赶紧又把话题顺回来,“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王妃想想,要是王爷误会了,对她能好?”

“这点信任都没有,趁早散伙。”

“你呀你呀,人家夫妻好好的,你偏要这么闹一下做什么呢?”

“哪是我闹,这事能怪我么,是田进坤那个王八蛋闹的。”

“他也没得逞,月香也没有要死要活,怎么就能闹到王妃跟前来?”

“是月香说让王妃作主,我才把人带来的。”

贾桐不说话,斜眼睨他。

“你看我做什么,真是月香的意思,这里等于是她的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来这里还上哪?”

贾桐切了一声,“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过我,一定是你逼着月香来找王妃的,一来是想见王妃,二来也给王爷添点赌,杜长风,咱俩打小就认识,你胆大我是知道的,可我没曾想你胆大到不要命的程度了,说实话,我可没见谁敢在王爷面前玩花样的。王妃是王爷的命,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你吉言,我等着。”被贾桐戳穿了,杜长风也无所谓,“真有那么一天,也不用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回去,一把火烧了干净。”

贾桐默然摇头,他说得再多,杜长风听不进去也是枉然,到了城门口,他拿了令牌叫人开门,杜长风跨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贾桐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里,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上了马,慢悠悠往回走。

情根深种,要拔出来,怕是要削骨剔肉的啊。

唏嘘着杜长风的悲伤,他越发珍惜自己的幸福,不能再拖了,他要马上成亲,等王爷一回来就提。

第二天,当月桂知道那件事梁宝田也有份参与的时侯,气得直嚷嚷,“气死我了,居然让一个傻子给坑了,别回去了,他爱谁谁去!”

月香虽然也恼梁宝田,毕竟是自己的夫君,心里还是向着他的,“他也是好心,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你是没看到,他抓着那个畜生好一顿打,脸上那些青紫印子都是他打的。”

“还是的呀,傻子才好心办坏事,这回坑你一次,保不齐还有下回。”

白千帆插了一句,“正常人都难免好心办坏事,何况是阿宝,人家成了亲的,你想劝他们分开呀,老话都有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

绿荷在一边苦着脸,“我的王妃,你还操心她们,想想自个吧,昨儿夜里杜将军的事,让爷知道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我光明正大,有什么好怕的。”白千帆问,“咦,怎么不见绮红姐姐?”

“她呀,自打宁九走后,就跟失了魂似的,八成在厨房了吧。”绿荷撇撇嘴,“我看她是女大不中留,趁早嫁了得了。”

贾桐从门口进来,朝她挤眉弄眼,“要嫁也先把你嫁了。”

“师傅这话没错,”白千帆哈哈大笑,“要嫁也得有个先来后到的次序。”

绿荷瞪了贾桐一眼,“这是内宅,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贾桐露出几分得意的样子,“王爷说了,这里别人来不得,我却来得,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贾桐大姆指往自己一翘,“因为王爷信任我呀!”

绿荷切了一声,“有什么事,快说,说了快走,咱们姑娘家说话,不能让你听。”

“我才懒得听呢,”贾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白千帆:“这是王爷在去的路上给王妃写的信,王爷说了,他可等着王妃的回信呢。”

白千帆有些惘惘的,把信拆开,“他怎么想起给我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回来再说么?”

信纸是上好的开化纸,洁白柔软,上边只有一行字: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白千帆看了半天,没明白,句中有相思两个字,大概是说想她,可浅情人不知作何解释呢?

她问:“王爷说要回信么?”

“是,王爷说了,这是昨儿个的信,得回,今儿的信,明儿才到,也得回。”

“王爷明天不就回来了么,还写信?”

贾桐挠了挠后脑勺,“王妃不懂,这叫情调,有人天天在一起,还写信呢,不是有句话么,叫鸿雁传情,有些事不好拿嘴说,全写在信里,是一种格调。”

白千帆嘀咕了一声,“忒麻烦,我就喜欢用嘴巴说出来,让人明明白白的,写这些东西,古古怪怪的,谁看得懂啊。”

月桂捂嘴笑,“王妃,甭管懂不懂,好歹给王爷回一个吧。”

“我写什么呢?”

“也写点高深的,有情调的,才象那么回事,大白话可不成。”

“我只会大白话呀,咬文嚼字我不在行。”

大家哄笑起来,贾桐说,“王妃别听她们的,就写大白话吧,省得让王爷猜。”

白千帆本来想写一句:我想你。又觉得太白话了,显得没深度,走到书案前默立了半响,终于提笔划了几道,小心翼翼捧着吹干墨汁,叠好交给贾桐:“行了,让传信的送去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门口来了个傻子

大家纷纷问白千帆写了什么,她笑而不答,故作神秘,问急了居然红了脸,少有的扭捏起来。

正说笑着,一道红色身影跨进门来,“还是王妃这里热闹,我那楼上冷清清的,呆久了瘆得慌。”

白千帆起身迎上去,笑道,“珠儿姐姐来了,快请坐。”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绿荷有意在她面前显摆:“爷给王妃捎了信来,写得深了些,王妃正猜字眼呢。”

皇甫珠儿心微微一沉,脸上却是笑,“哦?写了什么,我帮王妃看看。”

“就是,让皇甫姑娘瞧瞧,皇甫姑娘是有学识的,一准看得懂。”绿荷忙朝月桂使眼色。

月桂直接从白千帆手里抽走了信纸,递了过来,“皇甫姑娘快看看,省得咱们王妃猜字谜。”

白千帆知道她们在闹,也没阻止,有点小得意,瞧她爷们多浪漫,走个两三天还写情信来。

看到那句: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皇甫珠儿脸上还是有点不自在,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一直以为三哥哥只懂骑马打战,没想到还有这种雅兴。”

“那是,咱们爷的雅兴要看对谁了,”绿荷见她看过了,伸手把信拿回来,“对咱们王妃,爷的雅兴大发了。”

皇甫珠儿在心里鄙夷,主子粗俗,丫环也是个粗胚子,什么叫雅兴大发了,说出来也不怕丢人。

“珠儿姐姐,这话倒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出自宋代晏几道的《长相思长相思》,看来三哥哥很想王妃呢,这话的意思是,他想把相思的情怀说出来,怕王妃终究不能体会。”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想我和我想他是一样的啊!原来是这个意思,早知道我就在回信里答他了。”

皇甫珠儿很惊讶:“王妃还回信了?”

“是啊,王爷说等着回信,我便回了。”

“回了什么?”

几个丫环都竖着耳朵听,白千帆还是不肯说,吱唔了过去,“没什么,就随便写了几个字。”

她不肯说,皇甫珠儿也就不问了,一抬眼看到月香,笑了笑,“哟,新媳妇今儿个怎么来了?”

月香有些不自在,“想王妃了,奴婢就回来看看。”

昨晚上那事,并没有闹出大动静,贾桐把人接进来的,直接在楚王的前院办的事,太子那边和绣楼上的皇甫珠儿应该都不知道。

白千帆笑着把话岔开,“珠儿姐姐,我昨儿个又写了几页字,你来瞧瞧,看看有进步了没有?”

昨晚的事她不打算说出来,不是因为杜长风,是觉得有碍月香的名声,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甫珠儿说,“好啊,我瞧瞧。”

白千帆这次确实是用了心在写,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也敏感,墨容澉越是说没关系,不用学这些,她越觉得他是有遣憾的。特别那天看了皇甫珠儿的字后,犹生了危机感,暗暗发了狠,皇甫珠儿能做好的,她也能做好,她虽然蠢一点,笨一点,但没关系,只要用心学,什么时侯都不嫌晚。

皇甫珠儿看她的字确实比前几天好了一些,至少方方正正,看起来整齐了。

她点头赞道:“不错,王妃进步神速。”

“别夸我,我经不住夸的,”白千帆笑嘻嘻道:“比起姐姐来还差得远呢。”

皇甫珠儿暗自腹腓:起点不一样,跟她比,真是痴心妄想。

两人就着字说了一会子话,皇甫珠儿便告辞了,走的时侯突然问月香,“昨晚城门都关了,姑娘是怎么进城的?”

月香脱口而出,“是杜将军……”

“皇甫姑娘问得真宽,”绿荷赶紧打断她,警惕的看着皇甫珠儿,“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别误会,”皇甫珠儿笑着说,“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些好奇罢了,莫非月香姑娘有三哥哥赏赐的通行令牌?”

“皇甫姑娘怎么知道月香是关了城门才来的,莫非姑娘会神机妙算?”

绿荷反应机警,伶牙俐齿,皇甫珠儿在她手里吃过几次亏,心里早把她恨透了,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恨不得甩手就是一巴掌,可如今不比当初,墨容澉的态度摆在那里,她在这里闹事,讨不到一点好处。

她对白千帆露出一点怯然的笑意,“我不过随口问问,倒惹得绿荷姑娘疑心了,王妃不会怪我多事吧。”

白千帆知道皇甫珠儿是个清高的人,虽然现在与自己修好,也并不亲近,她和太子是一类人,有种天生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很少见她示弱的样子,当下便笑道:“不会,月香是从这里出去的,她想来想走,都很随意。”

话答得磨棱两可,但对皇甫珠儿已经不重要了,月香说漏了嘴,她听得很清楚,是杜将军,杜长风将军。

暗局的人不是吃素的,得来的情报,正是她想要的,只是要怎么做,她还得好好想想。局要做得稳妥,便是被拆穿了,也能留有退路,这才叫高明。

午饭后,月香想回去,月桂拉着不放,气呼呼的道:“做下了那样的事,不来人接,让你自个回去,说到哪都没这个道理!”

绿荷喜欢把问题往深处想,“我看这事不简单,虽说是阿宝起的头,但家里那几个老的保不齐是这个意思,怕万一又生个傻子出来,索性让表哥替了得了,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别说让兄弟替,还有让公爹替的呢。”

绮红走进来听到,骂她,“你什么都往坏处想,没的教坏了王妃,哪有这种事!”

“怎么没有,是真事,我舅娘姐夫村里就有过这种荒唐事,说是儿子在外征战死了,媳妇要改嫁,婆家不肯,硬要她留个后再走,夫君都没了,怎么留?就留给公爹了呗。”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我的乖乖,这种人得抓起来得往死里揍,这不是坑人么。”

“所以啊,月香不能回去,”月桂堵在门口,“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回,田进坤是抓起来了,万一还有别人呢?”

一直没吭声的月香慢吞吞道:“你们想多了,里长和我公婆都是好人,阿宝……也是好人,我要再不回去,我怕他会……”

话音未落,一个小丫环慌里慌张跑过来:“王妃,大门口来了个傻子,说是月香姐姐的男人,要往里闯,被守卫叉了出去,贾大人请月香姐姐去一趟。”

第四百四十六章回家

月香一口气跑到前面的衙门,没看到阿宝,一打听,人还堵在大门口呢,她赶紧又往大门口跑。看到贾桐叉着腰,威风凛凛站着那里,嘴里叫着,“扔远点。”

门外,两个守卫架着梁宝田往外一扔,吧唧落地,月香心一颤,直觉自己屁股墩都疼了。

“贾大人。”她叫了一声。

贾桐回头见是她:“哟,来了,”见她要抬脚,比了个手势:“别急,想好了再出去。”

那件事因梁宝田而起,月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怨气的,也就站着没动了。

梁宝田被摔得呲牙咧嘴,撑着地站起来,一抬头看到门里的月香,浑沌的眼里立刻有了光彩,泪汪汪的叫她,“媳妇,阿香你跟我回去吧。”

月香最是心软的,见他这样,红了眼眶,还不等她说话,梁宝田卟通跪下来,哀求着。“媳妇,跟我回去,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要我了呀,呜呜呜……”

“你给我起来!”月香咬着牙,忍着泪吼他。

梁宝田不肯,哭着爬到了门口,想要进去,守卫看了贾桐一眼,贾桐叹摇了摇头,守卫便没有制止,月香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抱着他也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捶他的背,“你这个傻子哟,怎么傻成这样啊……”

梁宝田抱住了月香,眼里还有泪,脸上却笑了,“媳妇,咱们回家,回家去吧。”

月香却觉得不对劲,伸手探他的额头,“阿宝,你发热了!”她把梁宝田拉起来,又摸他的脖子,手,都是烫的。

她一下就急了,“你怎么发热了,快,咱们回家瞧大夫去。”

梁宝田虽然是个傻子,但身体非常好,自那次变傻后,几乎没有生过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头有些疼,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媳妇也打着转,象要飘走了似的,他慌忙去抓她,脚步一个趔趄,直直的倒下去。

白千帆正好带着人过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到地上去了呢?”

月香急得要哭:“他发热了,身上跟火似的烫,这可怎么是好,原想赶回去瞧大夫的……”

“你别慌,城里的好大夫多着呢,叫一个来给阿宝瞧瞧。”白千帆让贾桐把梁宝田弄到屋子里去,又打发一个守卫去请大夫。

大夫赶到的时侯,里长和梁宝田的爹娘也刚好驾着马车到了,赔罪的赔罪,瞧病的瞧病,一时间,前院里闹得人仰马翻,幸好大夫瞧过之后,说梁宝田没什么大碍,大概是暑气太重,浊气入体,才导致发热,但是他身体底子非常好,吃上三副药应该就没问题了。

梁宝田爹娘放下心来,眼巴巴看着月香,求她回去。

月香本来就想回去了,现在爹娘和里长亲自来接,梁宝田又生了病,她更想快点走,月桂替她打抱不平,硬要梁宝田爹娘和里长当众做个保证,绝对不能再有下次,否则月香就要和离,从那个家里永久的出来。

只要放月香回去,让他们做什么没问题,当下里长亲自写下保证书,几个人都按了手印画押,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走的时侯,白千帆把他们送到门口,突然发现向来威严的里长,身形有些佝偻,就跟一夜之间突然老了似的,她心里一动,叫住他,“里长,要不要见一见……”

里长知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不必了,他罪有应得,小民恭听王爷王妃发落。”

刚送走月香一大家子,楚王爷的第二封书信到了,那时侯白千帆刚从廊上下来,还没进月洞门,贾桐气喘吁吁追上来,“王妃,王爷的信到了,刚到的。”

白千帆心里一喜,忙接过来打开,洒金的信纸干净清澈,象楚王的为人,信上只有四个字:我很想你。

比起前一封云山雾罩的浪漫,这样直白的话自然更能打动白千帆,她的心猛然一悸,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象一朵早春的桃花,羞娇又明媚。

“王妃看什么呢?”皇甫珠儿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站在她跟前。

白千帆甜滋滋的扬了扬手里的信,“王爷又给我写信了。”

皇甫珠儿看到信上那四个字,心猛的一沉,昨儿个借诗抒情还象那么回事,今儿个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白千帆问贾桐,“今儿个还用回信么,王爷不是夜里就回了么?”

“王爷说了,甭管他几时到家,这封信铁定要回。”

“这个人真是……”白千帆娇羞的一笑,跨进门里去,走得急,进了门才想起皇甫珠儿,回头招呼她,“姐姐有空来玩啊。”

皇甫珠儿却跟了上来,“王妃写字吗?我瞧瞧。”

白千帆说,“好哇,正想向姐姐请教呢。”

绿荷与月桂对了个眼色,赶紧跟了上去。

对于回这封信,白千帆没费什么脑子,提笔写了四个字:我也想你。不象上次似的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晾在桌上,让大伙看。

几个丫环贫惯了,嘻嘻哈哈的打趣,绿荷笑着说,“咋就那么想呢,我天天见都觉得烦,有个十天半个月不见才好呢。”

贾桐用眼瞅着她,“行啊,下回出任务让王爷把我派得远远的,看你想不想?”

“不想。”

“现在嘴硬说不想,那回是谁躲在被子里哭的?”

“你胡说,谁躲在被子里哭了?”

绿荷恼羞成怒,追着贾桐打,大家在边上看着笑成一团。

皇甫珠儿虽然也在笑,但那笑很淡然,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妃可以任由底下人这般胡闹,这么的不成体统?不过白千帆本来就是个异类,她的言行举止跟这些奴婢们没什么两样,自然能打成一片,她真正想不通的是墨容澉,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她出身高贵,从小家里悉心栽培,因为知道她将来是要伴君或伴王的,她被教导成从容娴静,端庄贤惠的模样,举手投足皆高雅尊贵,她样样都好,为什么墨容澉不喜欢?偏偏喜欢白千帆?

第四百四十七章那是她的嘴

楚王爷发出了第一封信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心情迫切的等待着回信,以至于在工地上巡视监察时,总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回首翘望,可终于等到那封信时,却又一反常态的揣进怀里,象是没当回事似的,回到下塌的地方,才把揣热了的信拿出来,在灯下小心翼翼的展开。

“……”

无言以对了半天,脸上渐起困惑之色,如果没有猜错,白千帆回给他的不是字,而是一副画,雪白的纸上,画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辩认,上边两个拱起的象是山,下边一道弧形象是水。

这是……什么意思?

依山傍水,山明水秀,千山万水,山水如画,青山绿水,山长水远……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形容山水的词,可并不能真正揣测出她的意思。

他最后选了山长水远,好歹能沾点边吧,大概是说他们分开了,山长水远的,甚为想念。

他自行自话给了答案,觉得很满意,又埋怨自己不该写那句诗,估计她没太看得懂,所以回了个这么似是而非的东西。

好在他早意识到问题了,所以第二封信写了一句大白话,她应该能看得懂,不会再回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黑疙瘩了。

按行程,他应该是第三日夜里回到苏城,但在半路上,他接到了她的第二封信,这回没让他猜,只有一句大白话:我也想你。

楚王爷心花怒放,跟打了鸡血似的,策马狂奔,愣是赶在日头在西边要坠不坠的当儿进了城。一路打马进了府尹。

白千帆正要吃饭,听到消息,撂下筷子飞奔出去迎接。

那厢楚王爷大步流星往这头来,远远看到暮色中有人一阵风似的过来,便知道是她,咧着嘴站定不动,张开双臂,白千帆一头扎进他怀里,劲头之大,差点没把他撞翻了。

墨容澉把她紧紧嵌在怀里,颈脖相交,贴着她的耳朵喃喃叫她的名字,“千帆,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我今天给你回信了,收到了吗?”

“收到了,在我怀里揣着呢。”

这样抱满怀的感觉真好,彼此的心瞬间都充盈起来,变得完完整整的了。

静静的拥了一会儿,他松开她,抵着她的额,轻声叹气,“下次还是带你去吧,你不在,我都没心思做事了。”

她噘着小嘴索吻,软软的唇贴在他下巴上,却是打趣他,“爷儿们在外头做事,哪有离不开媳妇儿的,叫人看了笑话。”

“让他们笑话去,为了你,我这张老脸不要也罢。”他把她的腰往上提了提,唇移下去与她纠缠,一路飞奔,心心念念的便是此刻,她在怀里,如此甜美可口,让他一解思念之苦,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尽的呐喊,渴望着,无法压抑……

绮红和绿荷避在树后,遥遥望着。

绿荷红着脸打趣,“他们这要闹到几时去,饭菜都要冷了呢。”

绮红没有回答,大概是触景生情吧,她想到了宁九,眉宇间含了淡淡愁思,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吃得好睡得安?处境似否安全?

后院的绣楼上,皇甫珠儿站在柱子旁,冷着脸看着在暮色中拥吻的两个人,其实只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但落在她眼里却异常清晰,她甚至能看清墨容澉的脸,微闭着眼睛,饱含着深情眷恋,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她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尖尖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带来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太子听到墨容澉回府的消息,本想叫他一块喝酒,谁知刚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他抚着下巴立在墙边,嘴角牵起一丝微笑,神情若有所思。果然是用情之深,听皇甫珠儿说,楚王决定停战留在江南是白千帆的主意,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关键时刻还得在楚王妃身上做文章。

吃饭的时候,白千帆说了阿香的事,墨容澉眉毛一扬,“敢动你的人,那就是一个死。”

白千帆没想到他的口气居然跟杜长风一模一样,不觉有些奇怪,“你这样未免太武断了吧,若他真的得逞了,那倒是死不足惜,可是没得逞就要他的命,是不是太儿戏了?”

“他敢动你的人,就是打你的脸,打你的脸就是打本王的脸。别说他没得逞,光是有这个念头,本王都不能轻饶了他。”

白千帆很为难,“可是我不喜欢杀人。”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妇人之仁,我敢保证,只要杀了他,再也没人敢打阿香的主意了。”

白千帆想了想摇头,“不行,到底是一条人命呢,哪能说杀就杀。”

“那就流放吧,让他永远不能回来。”

“流放去哪儿?”

“当然是偏僻的寒苦之地。”

“那不成,去了也是死路一条,里长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她嘴里慢慢嚼着,眼睛一亮,“不如叫他参军吧,让他到军队里历练历练,改掉那些坏习惯,将来也好为里长撑起家门。”

墨容澉拍了板,“这主意倒也不坏,就这么办吧。”

他不愿意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扯开了话题,“你给我的第一封信到底画的什么?”

白千帆显得很惊讶,“画的那么像,你居然没看出来?”

她这样惊讶,墨容澉有些赧然,说,“咱们夫妻一体,这点默契当然还是有的,无外乎就是想念我嘛!”

“那你说说画的什么?”

“画了山和水,表示咱们隔得远,山长水远的,很想念。”

白千帆笑得饭都喷出来了,“你居然看出来山和水,敢情我画的是风景画?”

墨容澉一听这语气不对,知道自己猜错了,可那么个黑疙瘩,上边两个尖角,下边一道弧线,他猜烂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只好不耻下问,“到底画的什么?”

白千帆有些失望的说,“还以为你猜的出来呢,那是我的嘴呀。”

这回轮到墨容澉喷出了一口饭,那是她的嘴……

这么一解释,倒也说得通。上嘴唇有峰,下嘴唇是一道弧,他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他腆着脸赔笑,“画的挺好的,是我眼浊,愣没看出来。”

白千帆有些丧气,“别安慰我了,一定是我画的太差,所以你才没瞧出来。”

墨容澉把脸凑过去,笑眯眯的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费事的,拿张纸往嘴上一盖,唇印就上去了,大小形状颜色都有,再没那么真的了。”

白千帆愣了一下,“呀,这真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第四百四十八章他俩单独说话了?

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分开,墨容澉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太子说的小别胜新婚更是真的。

他都诧异自己为何就那么喜欢她,怎么都爱不够似的,从前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到了她跟前,变得如此热情似火,贪得无厌。好象要把之前二十几年的缺失都悉数补回来似的。

晋王曾笑话他,说他一把年纪了,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简直是白活了,他不以为然,对女人始终兴趣缺缺,除了皇甫珠儿,他没拿正眼瞧过哪个姑娘,总觉得对自己来说,女人可有可无,现在才知道,是没遇上对的那个人,遇上了,就象油锅里溅了水,噼里啪啦炸得不可开交,连命都能舍去。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低头看她,她象只温驯的小兔仔似的偎依在他怀里,呼吸沉沉,早已经睡过去了,他亲亲她濡着汗的额,在黑暗里摸了条手巾替她擦了后背上的汗,天热了,这么抱在一起睡怪热的,可他不愿意分开,就这么汗津津的抱在一起,哪怕闻着彼此的汗气也甘之若怡。

夜里睡得晚,墨容澉倒起了个大早,清神气爽的上衙门办事去,走的时侯,站在床边等了半天,白千帆睡得沉,连翻身都没有一个,更别说醒来的迹象,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还是转身走了。

夏日的早晨最是让人舒爽,太阳刚冒了头,鲜红浑圆,晨风习习拂面,楚王爷昨晚食髓知味,心情大好,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有人在树后边说话。

“真没瞧出来,原来王妃和杜将军是旧识。怪不得深夜来访,畅通无阻。”

“那是因为王爷不在,要是王爷在府里,杜将军敢来么?”

“要我说,王妃真不应该,王爷对她多好啊,就算是旧识,也该避嫌,她倒好,非但不避嫌,还把边上的人都打发走,同杜将军单独说话。”

“嘘,别说了,小心让人听了去,这要传到王爷耳朵里就坏事了。”

“这个时辰王爷还没起呢,自打找回了王妃,咱们王爷是有妻万事足,也没从前勤勉了。”

“王爷苦了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横竖王爷高兴就好。”

墨容澉的心情前一刻还是如沐春风,后一刻就成了寒冬腊月。

杜长风半夜来访,什么时侯的事,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定了定心神,快步往衙门里去,拐过月洞门看到贾桐站在树下和太子的跟随李小鲁说话,见他过来,两人纷纷躬着身子行礼。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是回应,叫贾桐:“你来一下。”

“是,王爷。”贾桐朝李小鲁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改天叫上杜长风一起喝酒。”说完一溜烟跟着楚王进了门。

“把门关上。”

贾桐:“……啊……哦。”

听话的把门关上,刚一转身,楚王到了跟前,“杜长风来过了?”

贾桐脸色一变,人贴在门板上,“……啊……嗯。”

“来干什么?”

贾桐不敢隐瞒,把他送月香和田进坤来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昨儿个我回来,为什么不说?”

贾桐:“……”您打马进的府,到了后院才下马,归心似箭的往里头去了,他有说话的机会吗?

“他俩单独说话了?”

“属下,不,不清楚,”贾桐嗫嗫的道:“属下那会子,没在跟前。”

“还好意思说没在跟前,我留下你做什么用的?”楚王爷抬脚就踹上他的心窝子。

贾桐捂着胸口顺着门板滑到地上,苦着脸想,王爷踹人心窝子的毛病都戒了大半年了,怎么又复发了!

楚王爷冷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他们说了什么?”

贾桐哭丧着脸,“……”他都没在跟前,哪里会知道?

“去查,”楚王爷满腔的怒意从齿缝间挤出来,“一个字都不能错,不能少,本王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贾桐除了说是,还能说什么呢?如果说他做不到,楚王爷大概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滚出去!”

贾桐立刻屁滚尿流的滚了,找他的绿荷打听消息去,宁九不在,揣摩王爷的心思他觉得很有难度,就跟屁股后头老有一把火烧着似着,随时都能引火自焚。

墨容澉在窗前坐下来,目光望出去很远,远到没有焦点,郁郁葱葱的景色成了一片灰暗,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相思,一样的煎熬,还花心思设了两名专门跑腿的信使,想方设法增加一点浪漫的气氛,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的用心良苦都成了笑话!他在思念煎熬的时侯,她在同杜长风约会!

答应过他,从此不再单独见杜长风,他一走,就把承诺抛在脑后,跟前连个丫环都不留,打发得真彻底啊,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抓了茶盅想摔,白袍一闪,有人跨进门来,他抬起的手缓缓落了下来,揭了杯盖喝了一口冷了的茶水,那口茶顺着喉咙冰凉一线到了肚子里,将他满腔的柔情欢喜浇了个透心凉。

太子任何时侯都是温雅贵气,端着笑脸说,“昨儿个你回来,本想找你喝酒接风,后来一想,你刚回府,自然是见王妃要紧,不如今日补上如何?”

“二哥盛情,弟弟恭敬不如从命。”墨容澉笑意轻浅,“中午咱们兄弟好好喝一场。”

太子问,“金陵的事还算顺利吧?”

“还好,就是天太热,大太阳底下干活容易中暑,我让他们把时辰挪一挪,避开最热的时侯,这样下去,只怕工期得延误一些了。”

“那倒不要紧,横竖也不急,悠着些是对的。”

墨容澉问,“我走的这几天,这边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天干物燥,别的不怕,只怕走火,我吩咐下去,每日安排三次轮值喊更,夜里打更,白天喊火烛,希望百姓们提高警惕。”

“二哥这方法甚好。”墨容澉点点头,“二哥坐镇在这里,苏城的百姓有福泽了。”

太子笑了笑,象是突然想起来,“对了,王妃一定告诉你了,关于她的婢女月香的事情,听说闹得很大,连杜将军都惊动了,亲自送她过来的。”

墨容澉嗯了一声,“这事我知道。”

太子见他表情淡淡的,显然不愿多说,笑着扯开了话题。

第四百四十九章编一个

贾桐出了门就在心里大骂杜长风,可人不在跟前,骂也白骂,他搭耷着脸去找绿荷。

结果绿荷不在屋里,他抬脚要走,被绮红叫住,红着脸问他宁九有没有消息?

贾桐跟白千帆一样是个不着调的人,难得见绮红主动提起宁九,他把正经事扔在一旁,倚在门边同绮红逗乐子。

“你问小九儿啊,”他摸着下巴笑,“按道理应该回来了,八成在半道上被哪个漂亮姑娘迷住了,走不动道,耽误了时间。”

绮红果然有些急起来,却不是为了什么漂亮姑娘,担心的问:“是应该要回了吗?耽误了多久,爷怎么也不派人去找找?他一个人,身边连个照应的都没有,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贾桐嗨了一声,“你担心什么,放眼整个东越,能打得过他的可不多?再说他心够狠,打起架来,喜欢一招毙命,不象我,我心肠软,总避开要害,给人一点教训就得……”

绮红没耐性听他胡吹乱扯,只好打断他,“宁九倒底几时回来?没有个准信么?”

“办好了事就回,横竖就这两天吧。”贾桐继续夸夸其谈,“小九儿那人吧,别的还好说,就是为人不细致,出去这么些天不知道你惦记他么?不着急着回来,别真是被女人缠上了……”

绮红没心思再听,端着盘子出去了。贾桐在后边喊,“哎,你走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哟,您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啊?”

声音细柔柔的,却听得贾桐直起鸡皮疙瘩,不等回头,耳朵被拎起来了,他慌忙拿手护着,“疼,疼,好媳妇,绿荷,别,别扯……”

绿荷拎着狠狠一甩,“哼,你还知道疼啊?我问你,爷回来了,你不在跟前当值,倒跑这来同绮红聊天扯胡话,闲得慌么?”

“我来是有正经事。”贾桐揉着耳朵嘟噜着,把楚王知道杜长风夜闯府尹的事告诉她,“媳妇儿,你那会在王妃跟前吧,他们说了什么,你得告诉我,要不然我交不了差啊。”

绿荷提起那晚的事还有气,“那个杜长风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我们不走开,他就梗着脖子杵在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不是怕事情闹大了,对王妃不好,我真想劈头盖脸臭骂他一顿。”

“那你听着了没有啊?”

“听着个屁!”绿荷手指头往他额上一戳:“什么狗屁同乡,他是想害死咱们呢,隔得远着呢,什么都听不见。”

“真的一个字没听见?”

绿荷仔细想了想,“好象……说什么动手不动手的,我虽然隔得远,但他脸上的表情倒是看清楚了,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爷要是看到,一准杀了他的心都有。”

贾桐皱着眉自说自话:“动什么手?难道他们要合谋对王爷下手?”

绿荷猛推了他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呢,杜长风我是不知道,但王妃绝不是那种人,亏你想得出来!”

贾桐摸着头讪讪的笑,“杜长风虽然有点偏激,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开句玩笑还不行么?”

绿荷瞪他,“有这样开玩笑的么?”

“好媳妇儿,你别骂我了,快替我想想,怎么同王爷交差吧。”

绿荷素来胆大,想了想说,“这事不难,爷想知道,咱给他编一个不得了么,难不成他还找王妃对质?”

贾桐一听就乐了,伸手想抱她,“媳妇儿,你真是诸葛再世,再没比你更聪明的了。”

绿荷推开他,“别乐了,快想想吧,爷也不是好糊弄的。”

贾桐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的坐下来,“杜长风是为了月香的事来的,所以他同王妃聊的只能是月香的事,你看这样好不好?”

他一人分饰两角:

杜长风,“王妃,月香和人犯都已带到,属下这就告辞。”

王妃,“杜将军慢走。”

杜长风,“王妃请留步。”

绿荷:“……没了?”

“没了,”贾桐说,“半夜见面已经让王爷发飙了,再多说几句,王爷还得踹我心窝子。”

“你就该踹,”绿荷没好气的瞪他:“合着把咱们都打发走,就为了说这两句话,爷信才怪!”

“那怎么说?”

绿荷抿嘴一笑,“我有办法。”

——

白千帆睡到辰时才醒,懒洋洋不想起,看着手臂上的印子,不由得脸一红,王爷是属狗的么,每次都把她咬成这样。

绮红听到动静,在账外轻声道:“王妃可要起了?”

白千帆伸了个懒腰,“起吧,出了一身汗,我得洗个澡。”

绮红应道,“奴婢这就打发人去准备,今儿个试试新制的茉莉花香油怎么样?”

“好,我喜欢闻那个。”白千帆从账子里出来,“王爷肯定也喜欢。”提起墨容澉,她就忍不住眉眼弯弯,还是回来好,他回来了,她夜里也睡得安了。

“王爷几时起的?”

“正卯时就起了,说是几日不在,怕衙门里堆了公务,趁早去处理了,中午好回来陪王妃吃饭,”绮红说起早上的事,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羡慕,“爷走的时侯在床边站了好一阵子呢,估计是想等王妃翻个身再走,可惜王妃睡沉了,爷没等着。”

白千帆捂嘴直乐,“真是个傻子。”

她高高兴兴起了床,让月桂服伺着洗了澡,穿了一件薄绢的襦裙,嫩黄的直领,?琵琶袖,白色绦子编着三圆环,上头系着一枚玉佩并几颗珠子,走起路来清脆有声。

绿荷从门外进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白千帆展着袖子转了个圈,“好闻吧,茉莉花香,制了两瓶,给你一瓶,你和绮红姐姐一块用。”

“算了吧,王妃的香,奴婢们可不敢用,万一王爷闻香识人,认错了,可怎么是好?”

也只有绿荷才敢开这种玩笑,大家都笑起来。

绿荷打趣道:“王妃打扮得这么光鲜,不去爷跟前亮个相?”

白千帆本来有这个打算,但绿荷一提,她反而不好意思了,说,“不去了,横竖就到饭点了,一会就见着了,何必巴巴儿跑过去。”

正说笑着,一个小丫环进来通报,“王妃,王爷打发人来说,中午他同太子殿下吃饭,让您别等他了。”

第四百五十章隐忍不发

白千帆错愕的啊了一声,“昨晚上明明说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这其中的变故大约只有绿荷一个人知道,安慰她道:“爷出去几天,一准有很多事要同太子殿下商谈,男人国事为大,哪天不能陪您吃饭呢。”

白千帆说,“我知道是这个理,就是有点突然,他以前答应了的事从来不这样的。”

“肯定是太子殿下来找爷,聊着聊着就聊长了,爷哪能预料得到,走吧,到花厅去,给您摆饭,午睡起来,让绮红做些小点心,您给爷送过去,陪在那里吃两块,也就补回来了。”

白千帆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非要见他不可。”

“再解释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月桂捂嘴笑,“您的心思,咱们都知道。”

是啊,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连她们都知道,墨容澉怎么就不知道?她醒来不见他,心里已经有些空落落的了,就等着中午吃饭时见一面,现在说不回来,无益于当头一瓢冷水浇下来,说不失望是假的。

歇了午觉起来,白千帆跑到厨房看绮红做点心,帮着往大锅里浇水,蒸屉上白气直冒,屋里热得就跟呆在蒸笼里似的,绮红赶她,“王妃出去等吧,一会好了,奴婢给您送过去。”

“没事,我不怕热,”白千帆捋了一下贴在额上的头发,把食盒打开,拿软巾子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绮红哭笑不得,“食盒奴婢擦过了的,王妃就别忙活了,出去吧。”

绿荷进来,“呀,王妃这一身汗,又得洗个澡了,没的熏了爷就不好了。”

白千帆忙抬起手臂闻腋下是否有汗味,被绿荷拖了出来,“一屋子的蒸气哪闻得出,得,回去洗个澡吧,弄得香喷喷的再去见爷。”

说来也怪,明明昨晚上两人才做了亲密的事,可一想到要去见他,白千帆心里总有些紧张似的,午睡也没睡好,早早起来,心里没着没落的,不停的为自己找事做。

她跟着绿荷去洗澡,懒懒的趴在桶沿上,心里却计较着,“绿荷姐姐,我还是别去了吧,万一王爷在忙,去了反而打挠他。”

“哪能呢,”绿荷给她鼓劲:“在爷眼里,天大的事都没有王妃重要。”

“那他中午怎么不回来?”

“不是说了嘛,同太子有事要谈。”绿荷拿澡巾子替她搓背,“王妃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一顿饭的事,您记这么久。”

白千帆垂下眼帘没吭声,昨天夜里,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可他热情似火,总堵她的嘴,后来喘息的间隙里抚着她的背,很是慎重的说:明儿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想说的话留着那时侯再说。

他不是随意敷衍她的,是很认真答应的,答应她的事,他从来没有食言过……

思忖至此,突然惊觉,绿荷说的没错,她是变得小家子气了。她知道墨容澉是真的很忙,新国将立,很多事情都在筹备当中,等太子登基当政,到那个时侯或许他就能轻闲下来了。

洗了澡,重新换了一件月白色的襦裙,她如今长了个头,身子纤细,越发显得身材玲珑有致,滟滟的丝绦系在胸上,垂下五彩的穗子,每束穗子底下都系着玉珠子,稍一晃动,便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墨容澉喜欢看她穿襦裙,有种少女初长成的韵味,也喜欢她身上有清脆作响的东西,说是到哪都不怕弄丢了,她当时恼得不行,问怎么不干脆往她脖子上戴个铃铛,巴儿狗一样,到哪都铃铃作响。

他哈哈大笑把她揽进怀里,抵着她的鼻尖,说她就是他的小巴儿狗。

她更恼,张嘴就咬他的鼻子,他也回咬她,然后不知怎么就咬到床上去了……

现在想起来都脸红,墨容澉好象有种神奇的本事,甭管是什么起因,到最后,万变不离其宗,都得绕到那上头去。

绮红提着食盒进来,上下打量她一眼,“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咱们王妃越发出落得漂亮了,是个绝色美人呢。”

绿荷打趣,“不然怎么能把爷迷得神魂颠倒呢。”

白千帆微红了脸,懒得理她们,提了食盒就走,月桂要跟,她摆了摆手,“我今儿个不得空,你去瞧瞧兔仔们,替我陪它们玩会。”

月桂知道白千帆的习惯,笑着应了。

白千帆提着裙摆跨出门,被外头的万道金光刺了眼,赶紧垂下头,沿着回廊往前边去了。一路急走,心里很是欢快,嘴里细声哼着小曲,那份雀跃若是被几个丫环看到,一定又要笑话她了。

到了前院,守卫看到她纷纷行礼,她笑着点头,脚步轻盈的跨上台阶。

屋里不止墨容澉一个人,韩通将军也在,见她进来,堆着笑脸站起来,“末将见过王妃。”

“韩将军来得正是时侯,”白千帆笑眯眯把手里的食盒提起来:“一起吃点心吧。”

“末将还有事,下回吧,”韩通嘿嘿笑着,看了墨容澉一眼,心里拿不定主意,感觉他家王爷有些心不在焉,莫不是在等王妃?他还是别在这里杵着了吧。

正要行礼告退,楚王眸光一扫,“事没说完,你走什么?”

韩通:“……”

墨容澉对白千帆倒还算和蔼可亲,脸上浮着一层笑意:“王妃亲自送点心来,真是有心了,这么热的天,让底下人送也是一样的,别累着自己才好。”

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明白的还以为他多疼她呢,白千帆却知道事情不对劲,楚王爷这副样子要多假有多假,忒虚伪。

她有些发懵,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王妃快放下吧,提着怪沉的。”墨容澉边说边接过食盒,仍是笑模笑样:“有劳王妃跑一趟,快回去歇着吧,昨上我同韩将军有事要谈,晚饭就不过去吃了。”

白千帆眼睛发涩,使劲眨了一下,说了声好,转过身,快快的走了出去。

这下连韩通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他更诧异的是楚王,明明心里不痛快,居然还能这样隐忍不发?

第四百五十一章别在本王面前提他

韩通将军觉得自己留下来是个错误,王妃走后,王爷一句话也没说,闷头看军需清单,气氛要多压抑就有多压抑,窗外阳光灿烂,屋里却是阴森森,以至于他觉得后背上凉嗖嗖的。

其实事情早说完了,他虽然没什么要紧事赶回去,但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啊。

“王爷,”他试探着开口,“末将还是走吧。”

楚王头都没抬,语气淡淡的,“走什么,点心还没吃呢。”

韩通咽了一下喉咙,真叫他吃啊……那可是王妃亲自送来的。他抓了一下头发,是不是吃一块点心就可以走了?

既然王爷发了话,他也就不客气了,打开食盒,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嗯,真不错。”

他不是好甜食的人,但这点心真是做得可口,他还没怎么尝出味道,就咽下肚了,他想了想,又拿了一块吃进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有股子荷叶香,王爷不尝尝?”

墨容澉捏了捏眉心,有些倦怠似的,“喜欢你都拿走。”

“王妃特意送了来的,末将都拿走,这不好吧。”

墨容澉没好气,“喜欢就拿走,磨磨叽叽做什么。”

韩通猜他中午喝了不少酒,声音一大,立马有股子酒味窜出来,楚王不是贪杯的人,大概因为心里不痛快,所以大中午喝这么多酒。他是个情绪轻易不外露的人,能让他这样,除了楚王妃不作他想。

韩通试图开解他,小心翼翼道,“王爷,这夫妻之道就跟打仗似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要是都硬碰硬的话,那肯定得两败俱伤。”

墨容澉总算抬起脸来,“你瞧出来了?”

韩通:“……”您这一脸的官司谁还瞧不出来似的?

墨容澉揉了一把脸,自顾自的说,“连你都瞧出来了,那她……算了算了……”他放下手里的单子,靠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象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韩通趁机劝道:“王爷,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有什么事摊开来说,没有过不去的坎。”

“坦诚?”他轻哼了一声,却久久没说话。

韩通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想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楚王爷爱妻如命的美名早已经传遍了天下,如今这般不过是一时之气,最终,他还是会妥协的吧。

尝过了点心,他也该走了。再次站起来,“王爷,若没什么事,末将先行退下了。”

楚王爷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应他,韩通等了一下,以为他默认了,轻轻的抬了脚转身,刚走两步,听到楚王冷硬的声音传来,“说好了一起喝酒,怎么就走?”

韩通步子一滞,讪笑着转身:“末将瞧王爷中午象是喝过了……”

“中午喝过了,晚上就不能喝了?”楚王冷哼一声,“这是哪里的规矩,本王要喝酒,谁敢管?”

“是是是,既然王爷想喝,末将奉陪到底就是。”韩通只好又折回来,重新坐下。

楚王的脸色缓和了些,重新拾起清单细看,韩通没什么事干,帮着把单子分类,过了一会听到楚王问,“派下去的督军是一个月轮换一次吧?”

“是的,王爷。”韩通觉得奇怪,怎么无端端提起这个事。

“就让杜长风一直呆在乌水镇吧,他不用轮换了。”

“啊?”韩通不解:“为什么?”

楚王勾了唇角,灿然冷笑,因为……方便史莺莺缠着他,除非他答应做史家的女婿,否则,他就永世呆在乌水镇。

“不要问那么多,照我的话去照就好。”

“是,末将听令。”韩通一直对楚王和杜长风的关系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是主帅,一个是下属,可为帅者经常下达一些奇怪命令,为下者见了主帅又针锋相对,现在让杜长风一直呆在乌水镇倒底是怎么个意思?

“王爷,杜长风……”

“别在本王面前提他。”

韩通:“……”不是您先提的吗?

知道是走不成了,韩通干脆定下心来,老老实实坐着。到了饭点,楚王果然让人在隔间里摆了酒菜,与他一同吃起来。

既是喝酒,便有个喝酒的样子,韩通先替楚王斟了酒,再给自己斟上,刚举杯叫了声王爷,就见楚王已经把酒倒进了嘴里,杯子又递了过来。

韩通:“……”

“发什么愣,斟酒!”

韩通只得给他斟上, “王爷,您慢点……”

喝字还在嘴边没溜出来,刚斟的那杯酒又下去了,韩通算是看出来了,楚王这是想喝闷酒,酒量再好,喝闷酒也容易醉,醉酒伤身啊……

“王爷,您别,您有什么事同末将说,别屈在心里……”

“本王能有什么事,本王就想喝酒,这你也管?”楚王对他瞪眼睛。

楚王一瞪眼,韩通就有些怂,杯子递过来,他只有斟酒的份。

那厢,白千帆气呼呼的回到内宅,把窗户下挂的绣了一半的香袋扯了扔在地上,尤不解气,还狠狠踹上两脚。

月桂目瞪口呆,小王妃最是好相与的,这是与谁置气了?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月桂捡起地上的香包,那是准备做给王爷的,看来是和王爷置气了,她拍了拍香包上的灰尘,“您和香包置什么气啊,它惹你了?”

白千帆坐在绣墩上,恨恨的道:“给我剪了它!”

“哟,这是气大发了呀!”月桂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不觉好笑,“什么事说给奴婢听听,让奴婢评评理,看谁把咱们王妃气成这样?”

白千帆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当下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拍着桌子咻咻的道,“我好心给他送点心过去,没叫我一块吃,还说着虚情假意的话,这人太可恨了!”

楚王的话里揪不出毛病,月桂当然只能顺着说,“王爷这是心疼您,怕晒着您,这么大热的天,下回让奴婢们去送吧。”

白千帆恨声道,“他是说反话,当我听不出来么?”

“王爷凭什么说反话呢?他可是最疼王妃的,一准是疼得厉害了,所以语气上不免有点急燥,不说别的,单说昨儿个王爷本来应该入夜才进城的,可他归心似箭,城门还没关就回来了,不就为了急着见王妃嘛。”

白千帆听了,半响没做声,默默从月桂手里拿过香袋重新挂在窗户下,小声嘀咕:“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那种态度呀。”

小王妃就这点好,气性不长还听劝,这会子心里大概已经没什么了,月桂松了一口气,笑道:“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使性子呢,王爷平日里四平八稳的,你看他和谁这样说话,不是只有您嘛。”

白千帆终是笑了,“合着这还是我的光荣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发酒疯

白千帆听了月桂的劝解,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吃过晚饭,和小兔仔们玩耍了一会,绮红端了切好的水果过来,“王妃,快洗洗手来吃瓜,又甜又脆,可好吃了。”

白千帆欢呼一声,到铜盆前让月桂伺侯洗了手,随意一抹就跑到桌子边,“哇,哪来的瓜?”

“听说是百姓们送给太子殿下的,太子不爱吃瓜果,叫人送到这来了。”

白千帆拿起一瓣:“送给太子的?为什么?”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要不您问绿荷,贾桐什么事都跟她说,或许她知道。”

绿荷端了茶进来,在门外就听到她们说话,接茬道:“王妃不知道么,太子天天在外头了解民生,帮着解决百姓疾苦,百姓们可爱戴他了,都夸他是仁君呢。”

白千帆有些讶异,“是吗?这么热的天,太子天天到外边去?”

“所以百姓们才称赞他,说他与民同苦乐。”

“百姓们还夸王爷吗?”

“这个……倒没听到。”

白千帆有些不高兴了,太子是很好,可楚王也不错啊,打仗的时侯从不挠民,帮着扑火,重建家园,停战休养生息,百姓们才有安稳日子过,这都是他的功劳,百姓们怎么不称赞他呢?

瓜很甜,可她吃出了惆怅的意味。

一个小丫环急冲冲跑进来:“王妃,您快去看看吧,王爷喝醉了酒,举着剑要杀韩将军呢。”

白千帆啊了一声,扔下瓜,撒腿就跑,还没到前院,就听到墨容澉的声音震天吼:“出来,你这个小人,躲什么,同本王再比过,本王要一剑刺穿了你!”

她打了个冷颤,跑得更快了,发个酒疯就叫嚣着要杀人,这还了得?

前院里的守卫们乱成一团,如临大敌跟在楚王爷屁股后头,可他一回身,他们又吓得全然不敢动,害怕那柄剑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刺穿了。只有贾桐离他最近,试图拿走他手里的剑,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

正鸡飞狗跳之时,白千帆赶到了,大喝一声,“这是怎么了?”

贾桐看到她,总算松了一口,解铃还需系铃人,小王妃来了,看王爷还怎么疯?

果然,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楚王爷瞬间安静了,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

白千帆走到他跟前,手伸出来:“把剑给我。”

楚王站着没动,看她的目光有几分陌生,就跟不认得她似的。

白千帆又说了一遍,“把剑给我。”

楚王仍跟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白千帆只好自己去拿,她一动,楚王跟着动了,手一抬,剑朝上举起来,表示不肯给她。

白千帆凛着脸,“我今儿个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快些把剑给我。”

纤瘦的一抹人影立在他面前,伶仃似的一朵小花,扬着脸,白晰的脖子被拉扯出优美的弧度,那么细小,他根本无须用力就能折断,可她气势如虹,眼里凛然的目光竟叫他害怕。

他是醉了,这不能骗人,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打从贾桐嘴里知道实情开始,心火就开始烧起来了,一拔一拔的往上冒,他努力的压抑着,和太子谈笑风声,把酒言欢,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可是心魔却在烈酒的灌溉下更放肆了,他必须让自己醉,醉了就可以不想这些了,可偏偏酒喝到一半,韩通要来撞山头,也行,那就见点血吧,就象在战场上,血光四溅,他反而更冷静。

“快点,别磨蹭!”她板着脸,小嘴里发出尖厉的声音,象在教训自己的孩子似的。

他还是没有动,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她,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和杜长风藕断丝连?除了年纪大点,他哪点不如杜长风?再说年纪大不是更疼人么,杜长风能象他这样疼她么?

白千帆失了耐心,踮着脚去拿剑,却够不着,众目睽睽下,她不免气极败坏,“快给我,信不信我打你!”

墨容澉听到这句倒笑了,“你打我?”

“以为我不敢么?”

贾桐朝一众守卫使眼色,大伙不动声色往外退,虽然很想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敢打王爷,但权衡之下还是算了,真要看了,保不齐楚王酒醒后杀他们灭口。

墨容澉连连冷笑,“你打一个试试?”

白千帆一点不跟他客气,话音刚落,就照着他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墨容澉:“……”手缓缓的垂了下来。

白千帆趁机夺过剑,问他,“为什么要杀韩将军?”

墨容澉不答,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刚才她真的打了自己。

白千帆四处张望,“韩将军呢,他躲哪了?”

“……”

“你是不是伤着他了?”

“……”

“韩将军!韩将军!你没事吧,快出来吧……咦,其他人怎么也不见了?”

躲在暗处的韩通暗暗叫苦,王妃您这会子把我找出来不是害我么?目睹王爷挨了打,我还有活路么?行行好,别叫了,赶紧把王爷带走吧……

白千帆正要打发人去找韩通,冷不丁手臂被拽住了,“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为什么?”白千帆大惊失色,“你已经把他杀了?”

墨容澉哼了一声,“我是乱杀无辜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提着剑嚷着要杀他?”

不过是想借酒意闹一场,把她闹过来,一天没见怪想念的,可他放不下脸面到后院去,所以让她自己过来。

她伤了他的心,下午他也让她伤了心,算是扯平了吧,其实他知道没有,因为他们爱得本来就不平等,她对他的爱,不及他对她的一成。所以,她生气很容易就过去了,但他过不去,除非杀了杜长风,否则那根刺永远都在。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千帆狐疑的打量他,“你倒底醉没醉?”

他笑得有些凄凉,“醉了,也没醉。”提脚走在前面,“走吧。”

白千帆站了一下,提着剑跟上去了。

等脚步声听不到了,韩通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望着远去的人影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袍子上的草屑子,苦笑着摇头,“这事闹得,差点为一句话丢了小命。”

第四百五十三章也不枉杜将军连夜把人送过来

墨容澉和白千帆一前一后回了后面的内宅。

不用人吩咐,绮红早已备好了醒酒的酽茶奉上来,墨容澉坐在酸枝木的大椅上,捧着杯,默默的喝了半盏茶。

本来就没有大醉,闹了一通,发了汗,酒早就醒了一大半,到这会儿,他其实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有失体统,太过荒唐。借酒装疯,本不是他的性格,他向来也不耻这种行为,觉得那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清醒的时候不敢做的事,借着酒意发泄出来,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这种人。

他是真的从高高的神台上跌落下来了,失去了清华高贵的粉饰,跌进俗尘里,变成了市井里捏酸吃醋的汉子。她大约要瞧不起他了,他偷偷的用余光瞟她。

白千帆坐在另一张大椅里,垂着眼睛,用指腹摩挲着圆圆的指甲盖。仿佛在专心专意的检查哪个指甲盖上还有毛刺。

丫鬟们也都静静的站着,没有人敢破坏这安静的气氛。

墨容澉有些茫然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晓得要怎么样收场。正愣神,门口却进来两个人。是太子和皇甫珠儿,一前一后迈进了门槛。

见到这安静诡异的气氛,两人大约是愣了一下,互看了一眼。太子打着哈哈笑,“听说楚王喝了酒,在前院闹了一场,我是不信的,咱们楚王的酒量,我心里有数,哪至于就醉成那样。如今看来果然是传言,这不好好的坐着么?”

楚王掩嘴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皇珠珠儿在白千帆身边坐下来,打量她一眼,“王妃怎么不高兴?可是因为三哥哥喝了酒的缘故?”

白千帆抬头看了墨容澉一眼,墨容澉老脸一红,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一幕刚好落在皇甫珠儿的眼里,她笑着道,“三哥哥也不容易,建国初始。太多琐碎的事情让他心烦,喝点了了酒不算什么,咱们女人家帮不上忙,在后院里好生呆着,别给他们添乱就好。”

白千帆笑道,“姐姐说的是,爷儿们喝酒显得有气性,喝醉了耍酒疯,也没什么的。”

太子笑看着她,“王妃果然是识大体之人,不比寻常女子。”

白千帆说,“王爷是我夫君,我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怎么做夫妻?”

“那是自然,”太子笑着说,“你们夫妻二人恩爱,大家有目共睹,王妃怎么会为这点事就恼了三弟?”他边说边看了墨容澉一眼,墨容澉却是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平时挺冷峻的人,现在却小动作不断,这说明什么,说明心里有事不自在。

他看皇甫珠儿一眼,皇甫珠儿会意,“对了,月香的事说让三哥哥回来再定夺,三哥哥是怎么定夺的?可不能轻饶了那个田进坤,也不枉杜将军连夜把人送过来。”

墨容澉依旧是沉默,端着那杯茶,眼神犯虚。

白千帆有点尴尬,只好代他回答,“让田进坤去军队里了。”

皇甫珠儿很意外,“这也算惩罚?”

“是我的意思,”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王爷说,或杀或流放,我觉得太凶残了。不如让他去军队磨练磨练,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少爷,到了军队里,粗茶淡饭,还要操练,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惩罚了。”

皇甫珠儿轻声笑了笑,“王妃太仁慈了。”

若是犯到她手里,断手断脚挖眼珠,任意选一样就算了。在她看来,要追究的并不是冒犯了月香,而是冒犯了月香的身份。那些粗胚的草民挨得稍近些都让她觉得有股子难闻的气味,更别说触碰。贵与贱是自古以来的就有的,隔着天堑,云泥之别,任何越逾阶级的冒犯都必须严惩不贷。

白千帆的反应有些慢,这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杜将军’三个字,倒底还是有些心虚,偷偷看了墨容澉一眼,正好他也看着她,这回目光躲闪的是她自己了。

白千帆的不安被墨容澉尽收眼底,心里苦哇哇的,竟是比刚才喝下去的酽茶还要苦涩。

太子的皇甫珠儿坐了一会儿,说笑了几句便走了。

他们走后,墨容澉和白千帆依旧是沉默的坐着。绮红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同绿荷使了个眼色,上前去请两位主子洗漱歇息。

两人同时起了身,对视了一眼,表情略有些尴尬,墨容澉复又坐下了,说:“王妃先去吧。”

他总算开了口,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白千帆微微松了一口气,说,“王爷喝了酒,去洗了早点睡吧。”

墨容澉顺从的又站起来,随着绮红往后头去了。这厢白千帆也随月桂服伺着去洗澡。他们的角房挨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道七彩琉璃大屏风,透着灯光,隐约能照见模糊的影子。

墨容澉洗澡不习惯有人服伺,自己坐在沐桶里泡着,白千帆那边有月桂和绿荷,灯光雾气里影子晃动着,他却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她。她不象平日里那么吵闹,安静的坐着,又或许是趴着,懒懒的不动弹。

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并不怀疑她对自己的感情,可他要的是全部,哪怕杜长风在她心里只占了一只蚂蚁脚,也让他深恶痛绝,她的心上应该干干净净,只能有他一个人,就象他的心上只有她一个一样。

白千帆比墨容澉早一些回到寝卧,她穿着极薄的睡衣,披散着头发,侧躺在床上,身后留下一大块位置,他们重逢后从来没有分开睡过,但是内宅里还有其他的卧房,她并不能确定他今晚会躺到她身边来。他不来,她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那样忌讳杜长风,可是如果真不来,她,会很难过。

过了很久,她几乎要睡着了,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还是来了。她心里一喜,心落了下来,睡意却更浓了。他象往常一样贴上来,手搭在她腰上,下巴抵着她的头,呼吸喷在头顶,是温暖的风。

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转过身,埋进他的怀里,主动抱住他的腰。

他的吻落在耳畔,声音低哑:“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轻轻拍打她的背,象往常一样哄她入眠。

第四百五十四章因为他理亏

尽管醉了酒,墨容澉依旧很早就醒了,可是一睁眼,他发现白千帆正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他不禁弯了唇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软糯的叫他,“王爷。”身子往他这边凑了凑。

他忙伸手抱住她,“嗯?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王爷带我骑马,半路我掉下去了,坐在草地上使劲喊王爷,可王爷听不到,骑着马跑了。”

他忍不住发笑,“怎么做这样古怪的梦?我把自己丢了,也不会把你丢下的。”他吻她的侧脸,“真是个傻姑娘。”你是我的命,我能把自己的命丢了么?

白千帆安静的依偎了一会子,嗫嚅的道:“王爷,那天晚上,杜……”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他的吻滑到她鼻尖上,“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

白千帆哼哼叽叽扭着身子,“您这手是怎么回事?还让我睡么?”

墨容澉哈哈大笑,“我说的睡就是这个……”话音没落,头已经滑下来,埋在她脖子里了。

绮红听到动静进来,站在账外面红耳赤,又踮着脚退了出去。

绿荷在外头教训贾桐,“那么长的时间,你没把那些话告诉爷么?”

贾桐缩着脖子挨训,“我想说来着,韩将军来了,我没寻着机会嘛。”

“要你一早说了,爷能发酒疯,他多忌讳杜长风,你不知道哇?”

“怎么不知道,不踹我心窝子了嘛。”贾机嘀咕着,“韩将军老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瞧你办的这事,”绿荷拿手指着他,一脸没好气,“走走走,别在我跟前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贾桐腆着脸笑,“媳妇儿,成亲的事……”

“一边去,还有脸提成亲!”绿荷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贾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怏怏的走了,嘴里唠叨着,“怎么每回王爷王妃闹,都怪到我头上来?关我什么事呢,我就是个小侍卫。”

——

杜长风这段时间简直就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度日如年都没这么难熬的,离月底没几天了,一想到马上要摆脱史莺莺的纠缠,他阴郁许久的心,总算有些明朗起来。

可是……他目瞪口呆看着对他下令的韩将军。永久呆在乌水镇?永久是多久……

“韩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轮值?”

韩将军两手一摊,很是无可奈何,“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是王爷的意思。”

杜长风两道浓眉拧成了绳,“我就知道是他出的幺蛾子!太可恨了!”

韩将军说:“乌水镇多好啊,风景好,吃得好,住得好,当初刘茂全还不想走呢,王爷这是优待你,不知感恩,还说可恨,你也太不抬举了。”

“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杜长风恨恨的道:“我偏不如他的意。”

“你和王爷有过节?”韩将军试探的问,又自问言自语,“不能啊,依着王爷的脾气,怎么没有杀了你?”

“因为他理亏。”

“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杜长风不说话了。

“是不是因为王妃,你同王妃……”

“胡说八道什么?”杜长风嚯然拔剑:“敢毁王妃清誉,哪怕你是将军,也不能轻饶!”

韩将军骇了一跳,忙摆手,“哪就毁王妃清誉了,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发这么大的火,跟王爷倒很象,昨晚因着这句话,他差点没杀了我。”

杜长风把剑收回去,斜了他一眼,“将军说什么了?”

“我就问了一句,你和王妃是不是旧识。”韩将军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楚王凭什么对他拔刀相向?

杜长风哼了一声,这话当然犯了楚王的忌讳,就不该把他的名字和白千帆一块提,楚王盛怒下拔剑,他是能想像得到的。

“是不是啊,杜将军?”韩通不怕杜长风,拿胳膊捅了他一下,“说话呀。”

杜长风扫了一眼那只手,“将军最好别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嘿,什么态度?”韩通大大的不满意,怎么说也是手下,怎么敢在他面前放肆。

杜长风不亢不卑,“这是末将的私事,不方便告诉将军。”

韩将军想炸毛,一想到杜长风对楚王的态度似乎更恶劣,又只得作罢,连楚王都奈何不了的人,他又能如何?

——

一场情爱很好的掩盖了所有的失落惆怅,楚王爷和楚王妃又好得象一个似的,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墨容澉:“今日我不去衙门里,留在家里陪你好么?”

白千帆,“衙门就在前头,想我了就回来,爷儿们总围着媳妇儿打转算怎么回事?”

“行,我去,到时侯你给我送点心来。”

“想得美,想吃自己回来,大热的天,不心疼我跑一趟了?”

“你看你,说好了不记仇,又挑上刺了。行行行,我回来看你。”

“我开玩笑呢,这点子日头算什么,当初我在乌水镇,顶着白花花的日头在溪沟里捉泥鳅,那才叫苦呢,还是我来看你。”

楚王爷最不能听她提这档子事,听一回心酸一回,抓着她的手在唇边细细的亲着,“真是可怜见的,瞧瞧这手都粗糙成什么样了?多拿羊奶子泡泡,对皮肤好。”

“王爷连这个都知道?”白千帆很惊奇:“羊奶不是拿来喝的吗?泡手不浪费么?”

楚王爷说,“给你用不浪费。”顿了一下,又道:“听说吃什么补什么,喝一点也有益处。”他不怀好意的把手伸过来揉她,“你说呢?”

她一巴掌打开那只手,“还是嫌我不够大么?”

“哪能呢,没有的事,”他嬉皮赖脸又凑上来,拿手比划着,“你瞧,就跟为我长的一样,大小刚刚好,再大就抓不住了。”

白千帆被他臊得满脸通红,用力把他往外踹,墨容澉嘻嘻笑着,努力扒着床沿,半边身子掉在了外边。

绮红绿荷就在门口,听到动静探头看,只见账幔抖了抖,一条粗壮的腿斜斜伸了出来,两人吐了吐舌头,对视一笑,躲到门外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他的势力就在江北

楚王倒底是个勤勉的人,再怎么不舍,还是在辰时起了身,去了衙门处理事务。

贾桐谨记绿荷的教导,见屋里没人,赶紧同他汇报,“王爷让属下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到了。”

墨容澉却已经没了知道的兴趣,横竖都过去了,他挥了挥手,“不听,你也忘了。”

贾桐有些着急,“王爷,您怎么能不听呢,王妃她……”

“她怎么了?”

“属下觉得,王爷应该听一听。”

墨容澉觉得有点意思,“你觉得我应该听?”

“是,王爷听了,一定会高兴。”

“哦?”墨容澉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你便说吧。”

贾柚清了清嗓子,先是学杜长风粗声粗气,“千帆,你还好吗?”

接着又捏着嗓子学白千帆:“我很好,你不应该来见我的。”

杜长风,“我很想你。”

白千帆,“你不要再想着我了,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杜长风垂泫欲泣:“千帆,你好狠的心。”伤心的掩面而去。

墨容澉靠在椅子上淡然的看着,瞧不出喜怒,直到贾桐表演结束,在门边停下来。

“就这样?”

贾桐,“……”您还要哪样,这还不够表决心的啊……

“你过来。”

贾桐听话的走过去。

“到我跟前来。”楚王爷似笑非笑的招手。

贾桐直觉不太好,可是不敢违抗,只好绕过桌子到他跟前去,楚王撑着椅子扶手就是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滚!”

贾桐连滚带爬的滚了,这一脚踹的不重,楚王喝斥的语气里似乎还带了笑意,他不确定王爷是否听出了真伪,但他知道,这事好歹是过去了。

墨容澉不是傻子,真伪自然是辩得出来的,难为底下这些人为了他和白千帆的事费尽心思,他也不能不领情,不管杜长风和白千帆倒底说了什么,反正是翻篇了,自此揭过不提了。

没过两天,宁九带着郝平贯回来了,瞧见了白千帆,郝大总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那叫一个心酸,白千帆心里也不好过,没想到她的出走,让郝平贯伤心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血肉至亲相认呢。

墨容澉重重的咳了一声,郝平贯立马见好就收,呵着身子抹眼泪,“奴才一时没收住,让王妃见笑了。”

白千帆说,“都是我不好,让大总管伤心了。”

郝平贯习惯性的为自己主子脸上贴金,“奴才这不算什么?王爷伤起心来才让人难受呢,王妃刚走那会,王爷跟失了魂似的,瘦得没有人形了,奴才见了都想哭……”

楚王爷,“咳咳咳,你个老货,一阵子不见倒啰嗦了。”

郝平贯挨了骂,反而显得很高兴,扯着袖子掖眼泪,脸上堆起惯有的谄媚笑容,“是是是,奴才是个老油货,碎嘴子。”

大家都哄笑起来,屋里热闹得不得了,只有两个人独身其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立在白千帆身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眼神就像胶着在一起似的,甜滋味一点一点在心里蔓延开来,满腔的相思都化在轻浅的笑容里,旁人说什么笑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闹哄哄的“认亲”场面终于平息了下来,郝平贯跟着白千帆往后面去了,内宅里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接手。

绮红跨出门口的时候感觉手指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不敢抬眼,抿着嘴,娇羞的笑着走了。

人走出去很远,宁九还站在那里没动,直到墨容澉的声音传过来,“不打算进来了吗?”

他抬头,刚好看到贾桐脸上狭弄的笑意,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他立刻正了正脸色,大步迈进去。

“属下不辱使命,事情都查清楚了,跟王爷猜测的分毫不差。李将军伤势严重,但未及性命,属下将他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相当安全。对方是个庞大的组织,同江湖中人有牵连,组织严密,行事诡异,在江北已然盘踞一方,属下曾去夜探,想一查究竟,但对方警惕性颇高,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并未入内。”

墨容澉道,“不打草惊蛇是对的,只怕原先他的势力就在江北,我倒没想到,刘轩居然是他的人,皇帝以为江北是三不管地带,其实早成了他的天下,只怕江北的驻军早已经暗中增了兵力。”

宁九问,“既然如此,为何太子执意要求王爷挥军北上,甚至不惜做局刺杀李将军?”

“我若挥军北上,刘轩自然是应降的。”

宁九不解,“这跟咱们招安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的不在江北,而在渭水以北,他这么做,一是怕我对皇帝心软,二是想加快进程,只有加剧我和皇帝之间的矛盾,这场仗才能速战速决。”

“属下以为,王爷分江而治,太子未必真正赞同,他手里有暗局,王爷要有所提防。”

“他曾为东宫,手里多少是有一些势力的,以他的心思缜密,做出这样事来也不足为奇。”他冷清的笑了笑,“人心隔肚皮,哪怕是手足,也相互计算着。一墙之隔,他竟是一句真心话也不肯透给我,这就是天家所谓的亲情。”

宁九默了一下,“为何王爷不主动问?”

“他若肯说,自不必我问。他若不肯说,又何必问?”

宁九踌躇了一下,“王爷,等太子殿下登了基,大局已定,您如何去何从,心里得有个打算。如今太子殿下倚仗王爷,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的手段,王爷也见识了,属下是怕假以时日,太子会成为第二个皇帝,王爷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王妃想一想。”

墨容澉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心里有数。”

宁九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在他看来,楚王曾经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人的大业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想保护的人,有些话不必他说得太明白,王爷自己应当会想。

第四百五十六章替二位把事情办了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依旧是无比炎热。天干物燥下,竟在大白天走了水。所幸火势不大,扑救及时,只烧了两间屋子,没有伤亡。

等到扑灭了火,乱糟糟的场面安静下来时,大家发现人群里有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尽管身上的衣袍污浊不堪,袖子上还滴着水,脸上也有熏黑的印子,但那份清华的贵气却是无法掩住的。

有人认出来,惊呼出声,“是太子殿下!”

于是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太子笑容和洵,温声叫起,“不必如此,大家都辛苦了,快请起来吧。”

坊间早有传闻,太子殿下品性纯良,和蔼可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大伙围着他,毫不吝啬赞誉之声。

南边建国,关于君主,百姓中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太子殿下,二说是楚王爷,战时,太子隐在楚王的光环下,百姓们对他不熟悉,大家都以为楚王爷必将是南边的王。后来局势稳定下来,太子频频出现在市井里,关心百姓疾苦,奔走巡视,大太阳下亲自监察房屋的筹建,赢得百姓们一片爱戴之声,说书馆里甚至有人将太子的事迹写成了段子,茶余饭后供人消遣。

而楚王几乎足不出户,渐渐从百姓的视野里淡出了。

所以见到太子,就如同见到君主,百姓们荣幸之余倍加恭敬。

太子未作过多停留,挥手道别,可是一抬手,脸上立刻现出痛苦的样子,众人皆惶然,立马又把他围住,有眼尖的人看到他袖子上有血迹,待卷起衣袖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划了一下,翻出皮肉,血迹斑斑。

太子自己也不清楚,仔细回忆,才想起救火的时候手臂被掉落的木板砸了一下,大概是那木板上有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他的胳膊。

君主打个喷嚏都是天大的事,何况见了血,大家慌乱起来,好在不远处就有间医馆,大夫闻讯赶来替他包扎了伤口,太子始终是从容不迫的,清理伤口的木刺时,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众人好生佩服。最后在几个随从的拥簇下,快步离去。

太子负伤而归,是件大事,他有自己的随行医官,重新检查了伤口,确定无事,大家才放下心来。

皇甫珠儿听说太子为救火负伤,吓得脸色苍白,匆忙赶来,见到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立刻眼泪汪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千帆比她先到,安慰道,“珠儿姐姐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皇甫珠儿震惊的看着她,一点小伤?她怎么能说得如此轻巧,这是君主啊,掉根头发,身边伺候的奴才都要自行掌嘴,何况是见了血!

太子虽未正式登基,但人人都知他是未来的君主,难道白千帆不知?那轻淡的语气,就跟太子是外头做活的苦力一般。

她心里不痛快,语言上便有些尖刻:“若是伤在三哥哥身上,不知王妃是否还认为是小伤?怕是哭都哭死了。”

白千帆很奇怪:“为什么要哭,这本来就是小伤啊,王爷受过比这重很多倍的伤,”她指给皇甫珠儿看,“背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伤疤,是箭伤,掉了一块肉呢,还有我,”她又指她的膝盖:“摔在地上蹭掉了好大一块皮,整条裤腿都被血染红了,月香月桂都哭了,可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她俩有点大惊小怪。”

太子听着她这话觉得有趣,皇甫珠儿却更是气恼,“三哥哥行武出身,王妃自小也摔打惯了,这点伤自然不瞧在眼里,但太子哥哥打小身娇肉贵养在东宫里,是储君,万事皆小心,见了血便是大事。”

“没珠儿说的这么玄乎,”太子笑着打圆场,“王妃说的没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白千帆知道皇甫珠儿是心疼太子才这样说,将心比心,墨容澉受了伤,她肯定担心更甚,所以并不往心里去,反而对皇甫珠儿挤了挤眼睛:“二哥受了伤,这几日只怕要麻烦珠儿姐姐照顾了。”

皇甫珠儿道:“那是自然。”可是你冲我挤眼睛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却说,“我在前院,人来人往的,珠儿过来不方便,再说我跟前有人服伺,不必那么麻烦。”

皇甫珠儿知道他的意思,勉强笑了笑,“太子哥哥说的对,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方便抛头露面,还是不去的好。”

白千帆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明明那天晚上都抱在一起了,怎么这会子又竭力推脱关系?莫非是怕传到墨容澉耳朵里不好听?

“这有什么呢,珠儿姐姐未出阁,二哥也未娶,佳偶天成,多好的事啊!”她有心促成他们,“二哥和珠儿姐姐也算青梅竹马吧,有一起长大的情份,珠儿姐姐逃难的时侯是二哥护在左右,又有患难之情,你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不如让王爷作主,替二位把事情办了吧?”

太子,“……”

皇甫珠儿,“……”

他们倒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要办事情的地步了?

太子干笑,“王妃,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皇甫珠儿佯怒,“我和太子哥哥打小兄妹相称,王妃这是要乱点鸳鸯谱么?”

白千帆,“……”

她那晚看得真真的呀,若不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会抱在一起?嗯,一定还是忌惮楚王。

她干巴巴的笑,“两位不要担心,王爷早就知道了,还说如果你们能成,成亲的时侯他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太子正了脸色,“王妃,这种话以后万万不能再说了,有损珠儿的清誉。”

皇甫珠儿脸上五光十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干脆掩面垂泫而去。

白千帆望着她的背影很是傻眼,“我说错话了吗?”

太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王妃误会了,我和珠儿情同兄妹,再无其他,珠儿她心里其实一直……哎,算了,王妃只当她是个苦命的人,别计较了吧。”

白千帆往回走的时侯,一直思忖着太子的话,如果他们只是情同兄妹,那么皇甫珠儿心里喜欢的还是墨容澉啊……她的心情顿时象压了一块大石,连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第四百五十七章祈 福

七月流火,久未下雨,旱情已经开始显现,太子亲自上南山大青佛寺祈福,楚王,王妃,皇甫珠儿一同前往。

一路马车首尾相连,浩浩荡荡,庞大的队伍引得百姓驻足观望。

墨容澉没有骑马,跟白千帆并肩坐在轿子里,一手搭在围幔上,一手替媳妇儿摇着扇,“渴吗?要不要喝水?”

白千帆摇头,“还有多久到,我都困了。”

他伸手把她搂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睡吧,到了我叫你。”

白千帆嗯了一声,她实在被这轿子摇晃得打瞌睡了,大概是天太热,近来她越来越贪睡,有时丫环们不叫她,能睡到墨容澉从衙门回来才起。

她没一会就睡着了,身子随着轿子摇来摇去,憨态可掬,墨容澉怕摔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还要摇扇子,不可不谓辛苦,可心里甜滋滋的。

垂着头仔细瞧她,小脸比原先要尖了,天太热,她这几日胃口不好,都清减了,不过瞧瞧身上,该大的地方并未见小,他心里很欢喜,意念涌动,又不敢造次,一来怕挠她清梦,二来这是去祈福,心不诚怕菩萨怪罪,只好暂且忍耐。

山上自是比城里阴凉一些,苍天大树比比皆是,人从树荫下过,那份清凉迎面袭来,便是在轿中也能感受到,白千帆在睡梦中缩了一下肩,墨容澉立刻把她搂紧了一些,挑了帘子看到不远处的寺庙,轻声唤她,“千帆,到了。”

白千帆嘟噜了两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并未醒来。他低头亲她的眼睛,“小懒猫,再不醒,菩萨要怪罪的。”

白千帆哼哼叽叽,半睁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到了么?”

“嗯,到了。”趁她失神,他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得意的笑了。

大青佛寺是苏城最大最古老的寺庙,供奉的是观音。观音像极大,端坐在莲塔上,头戴五佛冠,面型圆润,双目低垂,表情平静而仁慈,他原本是金灿灿的铜铸像,却不知在何年间,铜身被一层青釉所覆,反而令观音更加显得庄严博爱。打那以后,这里便被叫成大青佛寺,外地的游客到了苏城,一定要慕名上山来参拜这有灵性的青色大佛。

皇甫珠儿和白千帆抄写的经文被供奉在香案上,两人一齐跪在蒲团上,默念心经祈福。对皇甫珠儿来说,这是很寻常的事,她家中就有佛堂,东越的贵妇们崇尚佛教,每日都要做功课,她自幼跟随娘亲参拜,在蒲团上跪拜和打坐都是练过的。

白千帆不一样,她是坐不住的人,倒不是说受不得那一跪,就是耐不住性子,可大殿里不止她和皇甫珠儿两个,边上围了一圈敲木鱼念经的大和尚,她不好意思走,只好闭着眼睛跪着,诵经声声传进她的耳朵,是最好的催眠曲,她身子摇晃了几下,额头点头趴伏着,居然定在那里睡过去了。

皇甫珠儿中途睁开眼睛看她,见她老老实实趴着,很虔诚的样子,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能做到这样,倒是有些另眼相看。可渐渐的,她起了疑心,因为白千帆居然打起鼾来了,很轻微的声音,一声长一声短,极有节奏,她们离得近,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就窝了火,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白千帆居然睡着了,头点地,撅着臀,丑态毕露,简直连她的脸也跟着一块丢尽了。

可她不好开口提醒,怕大和尚们看了笑话。心里恼得不行,越发瞧不起白千帆了。

楚王和太子在住持屋里论惮道,楚王知道白千帆的性子,怕她耐不住,找了借口出来去看她。

到了殿外一瞧,深感欣慰,不错,有模有样的,不比皇甫珠儿差。楚王是护短的人,总觉得自己的媳妇儿什么都好,同谁比都不短缺。

他掖着手,笑眯眯站在一旁,余光里瞟到皇甫珠儿一张苦大愁深的脸,他以为皇甫珠儿跪不住了,比了个手势,让她再坚持一会。他的小媳妇都能煞着性子坚持到这会了,出身大家的皇甫珠儿未必做不到?

可皇甫珠儿嘴角直抽抽,频频朝他使眼色,倒底还有一块长大的情份在,他也不能视而不见,只好悄悄过去问她,“怎么了?”

皇甫珠儿不说话,只朝白千帆呶呶嘴,墨容澉便走到白千帆身边去,正要伸手拍她,突然听到象蚊子似的哼哼声,他一愣,脸色不大自然起来,终于明白了皇甫珠儿的意思。

能怎么办呢?楚王妃祈福的时侯睡着了,睡得这么安稳,这么姿态优美,菩萨见了只怕也要笑出声来了。

他没叫醒她,两手一叉,直接把她抱出去了。

好家伙,就这样依旧没醒,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式继续睡。

楚王爷抱着人,在树荫下慢步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在佛门圣地颇为清静,今天因着他们来,清了场子,举目望去,一个人影子都没有。他也没去惮房,干脆就抱着她在树底下坐着。

老树盘根,粗壮的根须比人的大腿还粗,纠缠相连着,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窝坑,墨容澉找了个最合适的窝坑坐着,靠着树杆,头顶是巨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阔大的叶子扬起徐徐微风,这么靠坐着,倒是很惬意。

怀里的人儿睡得正香甜,嘴角溢了口水,他哑笑着撩起袖子替她擦了,把脸贴在她额头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偶尔有一星半点的阳光漏下来,在他肩头跳跃,头顶有微风,呼吸里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香甜,这一刻,楚王爷觉得很幸福。太子要权势,皇帝要江山,而他,要的是这样的岁月静好。

夫妻两个在下午的阳光和轻风里睡了一觉,几乎是同时醒来,四目相视,皆是一笑,亲昵的亲个嘴,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知道皇甫珠儿已经在大殿里跪了快两个时辰了,白千帆表示很惊讶,“别说两个时辰,我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她怎么做到的?膝盖头不疼么?”

“也不是一气儿两个时辰,中间会有休息的时间,但这么坚持下来也不容易,她是练过的,所以可以坚持,”墨容澉打趣道:“你也不错啊,我要是没去,你也能坚持下来。”

白千帆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在祈福时睡着的事,觉得很丢脸,扯开了话题:“哪个庙供求子观音,我想去拜拜。”

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对求子的事都有些魔怔了,在府里的大树上系红绳,还算着日子,哪天行房,哪天不能行房,列了张表给他,把他弄得哭笑不得。

她想去求子,他自然要如她的愿,带去她去求子观音的庙里,白千帆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认真又虔诚,墨容澉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矛盾,他不想白千帆发愁,可他也不想孩子这么快就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取经

时间一转到了七月底,从乌水镇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月香有喜了!里长特意打发人到府尹来报信,大家听了都高兴坏了。

白千帆高兴完了,有些闷闷不乐,喃喃自语:“明明是我拜了求子观音,怎么把孩子送到月香肚子里去了,送给她是应该的,但是也别忘了我呀。”

月桂见她神神叨叨的,仔细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哈哈大笑,“王妃您这是赤、裸裸的妒忌呀!”

白千帆说,“我这叫羡慕。”她托着腮帮子,嘀咕着,“甭管谁有了,有了就是好事。小孩的衣帽鞋袜,还有长命锁什么的,都得备起来了。”

绿荷笑道,“那些东西自然有她婆家准备,您准备一把长命锁就得了。”

“不会显得月香姐姐娘家没人吗?会不会太寒碜了?”

绿荷哼了一声,“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田进坤还在军中呆着呢,谁不服,接着往里头送就是了。”

她是怕小王妃准备那些小孩衣服,触景生情,心里不好受。这阵子为了孩子的事情,小王妃变得郁郁寡欢了,不但笑容少了,连胃口都小了。王爷暗地里给她们下命令,还跟从前一样,谁让王妃长一两肉,他就赏一两银子。绮红为了这个,没少发愁,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可小王妃的嘴变刁了,遇着新鲜花样儿赏脸吃点,其他的就兴趣缺缺。

小王妃打不起精神,她们做奴婢的,也免不了长吁短叹,私下里议论这事儿,按理说,王爷没少耕耘,可王妃的肚皮就是不见起色。

月桂出了个主意,说:“月香这么快就怀上了,是不是有什么门道?不如去取取经。”

白千帆一听正中下怀,本来就想去看看月香,为着取经,那更得去了。

听说白千帆要回乌水镇,楚王爷没有立刻点头,说手头事忙,要过一阵子才有时间陪她去。

白千帆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说不用他陪,自己可以回去。

那更不成,楚王爷沉了脸,一口回绝。但架不住小媳妇软软糯糯的叫他,在他脸上左一口右一口的亲,他没办法不妥协。

本想缓两天,把杜长风安置一下,再带她去,现在被闹得没辙,时间上等不及,只好即刻就出发。

马车“得得得”沿着官道往乌水镇进发,前后有亲卫护驾,没有上次回去的排场大,但也不算小。

因为一连晴了很多天,滴雨未下,一些溪沟露出了斑驳的底部,岸边的杂草也无精打采,白花花的阳光洒下来,树木的枝条都耷拉着,白千帆本来就焉焉的,看到这样的景致,越发的闷闷不乐。

墨容澉伸手揽她,被她一胳膊顶开,颇有些不耐烦,“怪热的。”

楚王爷看着她侧着的身影,心里失落落的,还没怀上,就对他这种态度,将来要是怀上了,她身边还有他的位置么?要什么孩子嘛,他们过二人世界,恩恩爱爱的谁也挤不进来,不好吗?

她是他的宝贝疙瘩,她要什么他都给,偏偏是这个有心无力,夜里那么努力,孩子就是不来,他有什么办法,她本是有耐心的人,偏偏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这一段对他总没好脸色,好像是他不成就似的。

他腆着脸凑过去,“怎么又不高兴了?”

白千帆觉得自己这一段火气很大,特别是对墨容澉,所有不顺心的事,恨不得一股脑都推到他的身上,其实也知道他很无辜,可就是控制不了那股奇怪的心火,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慢慢的靠回去,也不说话,抓着他一根手指头,在手里把玩着。

这就表示是和好了,楚王爷唇角漾起了笑意,他这个媳妇,岁数长了,还是个孩子的脾气啊。

楚王,王妃大驾光临,整个镇子如临大敌,百姓们夹道欢迎,路两边跪倒了一大片。

虽然现在外界对太子的赞誉颇高,但乌水镇的百姓更认同楚王,毕竟有王妃这层关系在里边,说起来,楚王算得上乌水镇的女婿呢!自然是比太子要亲近些。

白千帆不喜欢这样的排场,掀着帘子,一路叫起,百姓们抬起头来,看着这张俏生生似曾相识的脸,都有些感慨,谁能想到那个清秀嘴甜的小子钱凡,竟然就是当今的楚王妃呢!

因为看热闹的百姓太多了,路上有些堵塞,前面开道的亲卫诚惶诚恐,这是一群乡民,却个个自主诩为王妃的娘家人,好在墨容澉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对他来说,过程怎么样,他不理,反正她陪在身边就行。

先回了镇东头的房子去看了看,还跟从前一模一样,打扫的一尘不染,随时可以回来住,白千帆虽然很郁结,到了这里,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的,和月桂两个在屋子里走来窜去,看着熟悉的摆设和物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墨容澉坐在正屋里,目光一路跟随着她,她高兴,他就高兴了。

到了饭点,里长张罗着请他们到醉仙楼去。

墨容澉说,“这趟过来纯粹是为了探亲,不相干的人就不必作陪了。”

里长弓着腰,恭谨的道,“知道知道,都是家里人,没有外人。”

贾大人早就知会了他,所以没有请镇上的乡绅和杜将军来作陪,甚至连梁宝田的爹娘,也只过来露了一下脸,不敢坐下来和楚王同桌吃饭。

月香姗姗来迟,由梁宝田扶着,迈着小步,有了喜,脸色却显得憔悴,见了楚王和白千帆,眼泪汪汪要跪下行礼。

白千帆忙扶住她,“你有了身子,万万使不得。”打量她一眼,又问,“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大好?不舒服么?”

月香抚着扁扁的肚子,说,“反应挺重的,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还老是吐,怪难受得。”

白千帆看得出来,月香虽然憔悴,但眼睛透着一股子骄傲。她很羡慕,要是自己也怀了孩子,哪怕吐得天翻地覆,她也愿意。

梁宝田大概被月香调教过了,样子显得很沉稳,有模有样的同楚王和王妃行了礼。

于是最后落座的,是楚王,王妃和月香夫妻。

白千帆把月桂也扯着坐下,“今天是咱们姐妹团聚,没有什么主仆之分,我和月香都带了女婿,就差你了。”

她自是不把她们当外人,以前在揽月阁也同桌吃饭的,可正座上还坐着一位楚王,月香月桂还是很拘谨的,不过王爷今天也是格外的好脾气,脸上浮着一层淡然的笑,目光温柔的锁定在白千帆脸上。她们说话,他安静的听着,不时为白千帆夹菜,细致的给她剔鱼刺,好像他的存在,只是为了伺候她吃饭。

王爷,王妃恩爱有加,在楚王府时便是这样,不足为奇。

令人惊奇的是梁宝田的表现,他照顾起月香来也是细致周到,并不比墨容澉差多少,一丝不苟的样子,压根看不出他是一个傻子。

月香半是羞涩,半是骄傲的说,“自从知道有了孩子,他好像懂事了一些呢。”

白千帆便扭头看着墨容澉。

墨容澉:“……”难道我不懂事么……

第四百五十九章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吃过饭,因着月香的身子不舒服,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回去。虽然还没有显怀,但月香很小心,抚着肚子,迈着细碎的步子,梁宝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月香倚着他的手臂,脸上跟自带光环似的。

白千帆看到这一幕,很是羡慕。虽然墨容澉对她也很好,但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做了母亲后的持宠而骄。她没有孩子,装都装不出来这种表情。

白千帆要取经,所以和月桂陪着一块过去。女人家聊心事,墨容澉去了不方便,也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便到操练场上看练兵,顺便会一会杜长风。

骄阳如火,烤的人恨不得要揭下一层皮来。墨容澉穿着轻便的常服走了一程子路,后背上已然湿透了。

远远听到雄壮的呐喊声,他在坡下拐了个弯,看到一群打着赤膊的汉子在操练。一身黑黝黝的肌肉在阳光下油光发亮,身上像被浇过水似的,湿淋淋的。

墨容澉的目光盯着其中一个人身上,他站在人群里,一样打着赤膊,露着精壮的上身,偏偏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他与众不同,身上多了一种英武之气,侧脸的线条冷峻,声音洪亮的喊着口号。

因着今天是探亲,没那么多规矩,二百五的贾侍卫见到同乡好友一时高兴忘形,远远扬着手打招呼,“杜长风!杜长风!”

他一叫,练兵场上的众人立刻身形一震,瞬间散开,有种如临大敌的慌乱。

杜长风极快的看了他们一眼,又抬头望向坡上,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汉子,一脸茫然的朝他摊着手。

众人这时也看到了楚王,有几个人手里捡起了衣裳,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该穿还是不该穿?

杜长风脸色平静的上前行礼。身后众人也列好队,单脚跪下向楚王行礼问好,声音嘹亮,直穿云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墨容澉抬抬手,示意他们起来。朝杜长风抬抬下巴,两人到树荫底下说话。

“那是什么意思?”楚王爷指了指树下的人,“有敌情?需要放风?”

杜长风含糊的嗯了一声,没作过多的解释。

楚王爷却是略知一二,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是防史小姐吧?”

杜长风脸色一变,“你派人监视我?”

“本王可没那个闲心,”墨容澉笑道,“谁让你有一个热心肠的岳父呢,本王想不知道都难。”月香成亲那日,他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史晟诚当成了圣旨,事无巨细,都汇报上去。正因为知道杜长风一直不肯答应和史莺莺的亲事,所以才让他一直留在乌水镇,受史莺莺的折磨。

之前两人见面还藏着掖着,做做表面功夫。这次边上没外人,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墨容澉先开口,“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杜长风,你让本王很不痛快啊。”

杜长风倒是理直气壮,“这回是我先遇上的。”

“她是我媳妇儿,我们是拜过天地的。”

“不是已经分开了吗?”

“分开了,她也是我媳妇。”墨容澉嘴角牵起嘲讽的笑,“你这人太没意思了,总惦记别人媳妇做什么?”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说不想见你。”

“夫妻之间哪还没有个磕磕绊绊的时候,你老钻这种空子做什么?”墨容澉冷哼一声,“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杜长风沉默了一会儿,“她过得好,便罢了,若不好我还得惦记。”

墨容澉脸一沉,“你敢!她在我身边能不好吗?”

“那位皇甫小姐不还跟在王爷身边吗?”

“她是她,我是我。她一个人住在绣楼上,跟我有什么相干?”

“可是一个大姑娘老跟着您,一不是妻妾,二不是姊妹,总归是不大方便吧。况且她还曾经是王爷的未婚妻,王妃性情单纯,也不是爱争爱抢的性格,但她心里,未免就没有一点介怀。”

墨容澉说,“等太子登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皇甫珠儿会另外择屋而住,不会再跟着我们了。”

杜长风说,“这样最好,我那晚同王妃说了,若是王爷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一定不会轻饶了您!”

墨容澉笑,“你这样表忠心,她大概并不领情吧?”

杜长风被他说中,有些恼怒,过了一会才说,“王爷倒是了解她,她说不需要我,她自己就能动手。”

墨容澉猜中了,很是得意,“我自个的媳妇我能不了解?不过你的担心完全没必要,我对不起自个儿,都不会对不起她。”

杜长风点头,“请王爷记住今天的话。如果做不到,别怪末将以下犯上。”

墨容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已经在犯上了,不你的真性情,我倒是很欣赏。杀了你,千帆肯定要同我闹。所以我留你一条命,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不杀你,不等于纵容姑息,人头暂且寄在脖子上,要是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杜长风低着头,没吭声。

墨容澉看了看操练场上的汉子们,“兵带的不错,说起来,本王也好久没练过了,有没有兴致陪本王活动活动筋骨?”

杜长风眼睛一亮,“王爷是想同末将交手吗?”

“打架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墨容澉想了一下,“布库会么?”

“会。”

“好,咱们就比试布库吧。”墨容澉说着解开了佩带,脱了外袍扔给贾桐,露出精壮厚实的上身。

两人走到练兵场当中,面对面站定。众人一看有好戏瞧,纷纷围了上来。

单从个头身材来看,两人旗鼓相当,皆是高大威猛,不过墨容澉身上的伤疤多一些,特别是后背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箭伤,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伤口依然显得狰狞,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楚王名声在外,是赫赫有名的战神,百姓都以为他只是在后方发号施令,自有兵将在前方冲锋厮杀,没想到楚王也亲自上战场浴血杀敌,不然这一身的伤疤打哪来呢?这是伤疤,也是他的战绩,令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第四百六十章会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吗?

布库其实就是摔跤,比的是力气和技巧。这项活动在东越很流行,上至王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几乎没有人不会的。

杜长风没出来当兵前,在村子里就是摔布库的好手,方圆十几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后来到了京城,闲余之时,跟部下同僚比试,也从未输过。他心里卯着一股子劲,情场失意,偏要在这里得意一回。

越想赢,越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踱着步子,心里计较着。

墨容澉的神情显得很轻松,并没有做出蓄势待发的样子,杜长风觉得他在轻视自己,瞅准了机会,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墨容澉的裤腰带,一个箭步上去,身子一矮,背一弓,就要来个过肩摔。

哪知道墨容澉比他更快,身形一转,抬起胳膊肘往他肩上狠狠一按,力道之大,杜长风居然只有应声倒的份,墨容澉一个跨步上来压住他,杜长风四肢着地,输了第一盘。

墨容澉松开他,居高临下的笑容中透着得意。

杜长风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自己主动出击,怎么倒让楚王占了优势?他觉得是自己大意了,一个鱼打挺跃起来,甩了甩胳膊,微微弯下腰,示意再来。

墨容澉的表情依旧很轻松,嘴角噙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虚虚的拢在脸上。

杜长风这次不敢先主动进攻,绕着圈子等机会,墨容澉却没了耐心,手一扬,抬起了胳膊,杜长风连忙避开,却觉腰上一紧,低头一看,墨容澉的另一只手已经攥紧进了他的裤腰带。

他赶紧抬脚踹,脚一离地,整个身子都腾了空,跟着往地下狠狠一摔,他倒抽一口冷气,脚用力一蹬,爬了起来。墨容澉却反扭住他的胳膊,把他的上身往下压,杜长风灵机一动,顺势一个跟斗翻过来,然而墨容澉拖住他的脚,用力往下一甩,他又结结实实摔到地上了,尽管疼得抽了一口冷气,他还是一鼓作气爬起来继续迎战。

等杜长风第五次被摔到地上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像之前那样迅速的站起来了。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楚王本来可以一次性制服他,让他认输,但楚王没有那样做,而是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摔他。

楚王不是在同他比试布库,也不是为了输赢,他是在教训他,为了他半夜去见白千帆,爷王爷在蓄意报复!

他算是知道了,楚王爷不但不要脸,还很小心眼。

他摇摇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下嘴角沁出的殷红,比着手式表示再来。他可以输,但是他绝不认输!

墨容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一次,他没再给他任何机会,把他摔在地上之后,紧紧压住了他,杜长风像兽一样挣扎,奋力的抬起没有被压实的一条腿,示意自己还有机会,但是围观群众都知道,他已经输了。

贾桐走过去,把他微微抬起的腿踩下去,低声说了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何苦来呢?”

杜长风把脸埋在地上,长叹了一口了,不挣扎了。

一场恶战就这么结束了,众人看到的是一场精彩的布库比试,却没人看出来,楚王爷和杜将军眼睛中的风云暗涌。

——

墨容澉在练兵场上蓄意报复杜长风的时候,白千帆正诚心的向月香取经生孩子的事。

月香脸皮薄,闺房里的事怎么好意思说?禁不住白千帆和月桂一唱一和威逼利诱,她红着脸吞吞吐吐,还是把事情说了。

原来那天她被梁宝田接回家后,为了避免那个傻子再犯傻,她下了决心要把事情办成。

可毕竟是第一次,过程并不顺利,梁宝田一见她皱眉头,就不肯配合。最后她没办法,压着坐在梁宝田身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戳到底,差点没把自己痛死过去……这样,才成了事。

她怕一次不成,过了几天,想再来一次,梁宝田坚决不肯,说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想让也疼。她也害怕那种被撕裂的疼法,也就没勉强,没想到老天开眼,那一次就怀上了。怀上后,反应很重,吃不下东西,老想睡觉,人也变得娇气了。

白千帆在她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末了,十分郁闷的说,“王爷倒是夜夜勤勉,可不知怎么,就是怀不上。”

月香红着脸说,“听说这事太勤勉了反而难以怀上。”

白千帆没好气的道,“我就说这样不行,他偏不听,这回我非得狠狠治治他不可。”

月香怕他们两口子闹矛盾,忙说,“您千万别跟王爷闹,或许也不是这个原因,我还听说,说……姿势也很正确。”

月桂虽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大约不知者无畏,说起这事来一点不害臊,“就是,你没听月香说嘛,她是坐在阿宝身上的,您也坐了吗?”

白千帆红了脸,墨容澉倒是要求过,但她觉得太难为情,没同意。难道事情出在这上头?她拧着秀气的眉毛,低头不语。

月桂说,“您别愁了,照着月香的法子,再试一次,看行不行?不行,再想别的法子,咱们没经验,得慢慢摸索嘛。”

月香安慰她,“这事急不得,越急孩子越不来,您放宽心,时间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

教训了情敌的楚王爷,得意洋洋的来接他的小媳妇。可是白千帆的脸色比他离开时更臭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好放下身段去打听,心里总归有些不安。

总算是依依不舍地同月香道了别,坐进了轿子里。他小心翼翼的问,“媳妇儿,怎么又不高兴了?”

白千帆鼓着腮帮子,“以后再不能让你由着性子来了,必须得按照那张表行事。”

墨容澉一听就怒了,“谁说的?你别听他们瞎说,根本就是两码事儿!”

白千帆的声音比他还大,“谁说是两码事,她一次就得了,咱们呢,夜夜不落空,就是怀不上,我多没面子啊……”

墨容澉赶紧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小心让人听去,那就更没面子了。”

白千帆萎顿下来,唉唉的叹了口气,“是不是我根本不能生啊?”

墨容澉看着她这副样子很发愁,宁愿她像斗鸡似的,扯着嗓子跟自己闹,也不愿意她把责任都扯到自己身上,只好妥协,“行行行,都按你说的做。”

白千帆又说,“咱们姿式也得换,不能老是你在上面,我也得在身边。”

楚王一听,怎么还有这等美事,连声答应,“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白千帆得到答复,满意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手指一圈圈绕着裙子上的彩绦玩耍。过了一会幽幽的说,“如果我真的不能生孩子,你会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吗?”

“胡扯!谁说你不能说孩子。”

“我是说万一,”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万一我不能生,你会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吗?”

他心里一紧,脸上却愈加温和,“当然不会,”他认真的说,“如果命中注定我子嗣缘薄,我就认命。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男人为什么要三妻四妾

回到府里的楚王爷遵守诺言,到了睡觉的时候,自己挨着床边躺着,和白千帆隔着一段距离,别说要做点什么,连碰都碰不着,这决心下得真够大的。

他真这么做了,白千帆又觉得有些委屈,她现在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性格,看着男人宽阔的背,一阵酸涩涌上喉头,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听到动静的楚王爷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呀,眼睛怎么红了?”

她不说话,只是巴巴儿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着水光。

他返身回来,伸手把她揽入怀里,轻声安慰,“睡吧,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好的。”

她仍是抬着乌沉沉的大眼睛看他,一副欲说还休的小可怜样,他不禁哑笑,亲亲她的额头,她睁着眼睛,他又亲亲她的鼻尖,她还看着,他再往下,亲到她嘴唇上,她心里一阵悸动,长长呼出一口气,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楚王爷很苦恼,她倒是满意了,可他呢?漫漫长夜要如何煎熬?

他就像一座休眠了二十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威力无法想象,他们团聚也才两个多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侯,爱都爱不够,让他突然间停住,怎么受得了?

温玉满怀,瑰香扑鼻,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只好将身子尽量往后靠,拉开一点距离,不让她发现自己的丑态。

白千帆只有在墨容澉的怀里才能睡得安稳,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挺有节奏,砰砰,砰砰,让她觉得安宁,仿佛天塌下来了,都不用管,自有他替她撑住。

她从来没有如此全心全意的依赖一个人。墨容澉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觉得自己现在脆弱的像一根爬藤,只有缠在墨容澉这棵大树上,才能存活,离开了他,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侯开始有了这样的变化,也许是从听到皇甫珠儿心里还爱着墨容澉开始,也许是因为久久盼不到孩子,心里害怕,也许是因为真的长大了,不象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爱上了一个人,也有了患得患失的顾虑了……

她渐渐迷糊过去了,习惯性的缠他的腿,柔软的身子贴上来,墨容澉脑子里轰然一炸,这怎么睡,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他的手脚每到这时侯总不听指挥,仿佛有了自己的主张,手指头灵巧的往她衣服里钻,朝着他肖想的地方探去。

白千帆哼哼叽叽扭着身子,似醒未似,他不动声色,继续撩拔。每次她说不行,但都敌不过他的热情似火,最后臣服在他身下,可这回,她陡然清醒,不肯再和稀泥,一把扣住他的手,睁开眼睛瞪他,“说过的话,怎么又不算数?你还是个爷儿们么?”

“正因为是爷儿们,才忍不住,”他低头嬉皮赖脸,“再说,是你先主动的。”

“胡说,我哪里主动了?”

她的腿还搁在他身上,他摸上上去,“瞧,这就是证据。”

白千帆忙把腿收回来,辩解道:“我睡着了,压根不知道。”

“对呀,你睡着了还想着呢,”他笑嘻嘻哄骗她:“别屈着自己,来吧。”

她蹙起秀气的眉,“别乱动,小心我顶你啊。”

他当真不敢动了,惹毛了她,这个小祖宗是做得出来的。

她看他不得舒解的愁苦样,有些同情,“真这么想?”

他老实的点头,“想。”

她卟哧一笑,在他额上戳了一下,“你这个色胚子!”

他很委屈,“我可不是,我这腔热情只对你一个。”

她问,“男人都喜欢这种事么?”

“应该是吧。”他被她按住,仍在那块细腻的肌肤上摩娑着,不死心的想突围。

她突然恍然大悟,“我算知道男人为什么要三妻四妾了,因为一个女人根本应付不了。”

他没想到她这样理解,不由得好笑,“我可没有三妻四妾。”

她打趣他,“没有么?北边有位侧王妃,府里还住着一个前未婚妻。”

“珠儿不是和太子好了么?”

“大概是我们想错了,那日二哥受伤,我试探问来着,结果他们都不同意,我看珠儿姐姐心里还是想着你的。”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已然透着一股子酸意了。

墨容澉哈哈大笑起来,想想从前她做过的那些让他气得脑袋冒烟的破事,油然有种你也有今天的畅快欢喜。他的小丫头终于懂得捏酸吃醋了!

“叫你笑得这么猖狂!”她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

墨容澉的笑声断在抽气里,“我是你男人,你下这么重的手……”

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趁机在后头蹭了蹭,她在他腿上掐了一把,“睡不睡?不睡你下去。”

她下手真重,只怕都掐出青印来了,墨容澉在心里哀哀的叹了口气,倒底是不敢动了。

平时晚上累着了,白千帆才起得晏,可昨晚上没累着,她也不起来,睡得呼呼的,绮红到账前看了几次,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绮红发了愁,对绿荷说,“王妃这段精神头可不怎么样?想孩子都想得魔怔了,成天没精打采的,胃口也小了,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绿荷说,“王妃这会子忌医呢,前几天月桂就说找大夫开几副方子调理一下身子,她愣没同意,说自己好好的,吃什么药,其实照我说,她就是没事瞎琢磨,回府不到三个月,哪那么快有孩子的,人家一两年才怀上的也有。”

“本来就有心病,月香一次就怀上了,对她也是个刺激。”绮红叹气,“原先多活泼乱跳的人啊,现在动不动就悲春伤秋,瞧着都可怜。”

“要我说,以前刘一贴那方子还得接着吃,”绿荷说,“就是那药方子只怕找不着了。”

绮红说,“找着药方子也没用,此一时不比彼一时,总有些变化的。太子那边有随行医官,咱们这边没有,让爷也找一个来,安置在府里,王妃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用去府外找大夫了,顺带着让他瞧瞧女科上的毛病,等大夫进了府,咱们再慢慢吹吹耳边风,王妃心肠软,总能卖个面子的。”

绿荷笑道:“这主意不错,我让贾桐跟爷说去。”

第四百六十二章王妃有喜

只要是为了白千帆,楚王爷没什么不同意的,对贾桐的提议表示很赞同,“难得你这么替王妃着想,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只要王爷派任务给他,贾桐总是很高兴,兴致勃勃到街上寻大夫去了。

没过多久,还真让他找到一名大夫回来,瞧样子还行,二十来岁,叫魏仲清,瘦高个,穿着青色的长袍,透着几分儒雅,墨容澉对他印象还不错,可医术好不好,不是用嘴说出来的。

魏仲清便道:“可否让小人替王妃诊脉,王爷听听小人说的对不对?”

墨容澉苦笑:“不瞒魏大夫,王妃若肯瞧医,本王也不至于这么发愁了。”

魏仲清想了想,说,“这个也不难,可以趁王妃睡着的时侯,让人在她手腕上系上丝带,小人悬丝诊脉,也是可行的。”

墨容澉有些意外,悬丝诊脉非医术极高明者不敢轻易尝试,这位魏大夫开口便提,难道真有那么神通?

他觉得可行,最近白千帆贪睡,睡着了把她抬出去卖了都不知道,系个丝带简直是小意思,他亲自把魏仲清请进了内宅。

白千帆正在歇午觉,他让绮悄悄把丝带系在白千帆手腕上,从账里拉出来,魏仲清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捏着丝带,屏息静气,神情平静,屋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双眼睛都盯在魏仲清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魏仲清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起来,他抬头看了墨容澉一眼,又凝眉垂目,继续诊脉。

这一眼把楚王爷吓得不轻,压着嗓子问:“魏大夫,可是有什么……”

魏仲清稍抬了抬手,示意他别说话,静静的凝神了一会,将那根丝带交给一旁的绮红,站起来朝墨容澉拱手,脸色露出喜色来,“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墨容澉:“……”

一屋子人:“……”

魏仲清觉得奇怪,难道王妃有喜不是好事么?怎么都这副表情,难道这孩子不是王爷的……

事实证明魏大夫想多了,月桂第一个没憋得住,一蹦三尺高,也顾不得王爷在此,欢呼雀跃起来,“我的天爷,这可真是太好了,王妃怀上了!”

绮红喜得红了眼睛,扯着袖子掖了又掖。

再看楚王爷,呆若木鸡,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地心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几个人当中只有绿荷最冷静,大夫是贾桐找来的,那是个不太靠谱的家伙,别是会错了她的意,故意找了个庸医来哄小王妃高兴吧。

“大夫,您再好好瞧瞧,毕竟只是一根丝线,要是不准怎么办?咱们王妃这阵子正为这事发愁呢,你要是让她空欢喜一场,王爷可不能答应!”

绿荷虽然只是一个丫环,可她是楚王的贴身大丫环,并没把一个江湖郎中放在眼里,说起话来自然是不怎么客气的。

魏仲清是一个清高的人,你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怀疑他医术差,他祖上也是医术世家,只是后来得罪了权势,家道中落,背井离乡到了苏城,背着药箱走街串巷,卖个跌打膏药,大力丸混日子,过得颇为拮据。也是机缘巧合跟贾桐碰上了,知道楚王府要请了随行大夫,他深知靠山的重要,也吃够了颠沛流离的苦,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便毛遂自荐,他自幼钻究黄岐之术,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居然把贾桐说动了,这么着才进了府。

他虽一心想找个靠山,但也不能任人随意看轻,当下脸色便有些不太好:“小人不必再瞧,王妃确是有孕无疑,姑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别的大夫来诊脉,如若小人错了,任凭王爷处置。”

墨容澉这时总算回过神来了,阴沉着脸,“我家丫环说的没错,你要是搞错了,让王妃空欢喜一场,本王扒了你的皮。”

他语气里透着股恶狠狠的意味,好象并不怎么高兴似的,魏仲清心颤了两颤,想着要不要再确定一下,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医术,而且孕症很明显,不会有错。

“王爷,小人没有诊错,王妃已经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屋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这么说,白千帆早就有了身孕,可怜她一直为此闷闷不乐,人都清减了不少,摆了这样大的一个乌龙,问题出在哪了呢?

几个丫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惊讶过后,面露惶恐,再看楚王爷那张铁青的脸,吓得都卟通跪下了。

早就有了孕,可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也怪不得,她们几个都是大姑娘,在这事上头没经验,安慰的话说了不少,却没一个留心到白千帆的异常,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贪睡厌食,打不起精神来。

墨容澉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手指着她们点了点,想说拖出去打一顿,又怕白千帆醒了后没人服伺,冷声道:“暂且记着,以后犯了事,一并处罚。”

魏仲清问起白千帆的信期,这一问,月桂白了脸,嗫嗫的道:“王妃以前信期就不,不太准,好长时间没来,奴婢也没,没留意……”

“倒底多长时间,请姑娘仔细想想。”

月桂缩着肩,咬着唇,使劲想了想,“好象回来后,王妃就,就没来过月事。”

“这就对了,没来月事八成就是怀上了,你们说她贪睡,厌食,没精神,这也是初孕期的反应,有些女人怀了孕连性情都会变,有的会变得暴躁脾气大,有的会变得很敏感,哀声叹气,一点小事就能掉眼泪……”

“都有,”墨容澉打断他,“魏大夫,你说的这些,王妃都有,这样下去,她会不会……”

“不要紧,这只是前三个月的反应,等胎儿稳定了,孕妇的心情自然会好,胃口也会大开,到时侯多吃些就补回来了。”

绮红赶紧说,“请爷放心,奴婢一定会把王妃和小世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她说着话,突然感觉手里的丝带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往账子里去,她“啊”了一声,下意识扯住。

白千帆的脑袋从账子里探出来,半睁着腥松的睡眼,“你们在玩什么,为什么在我手腕上系根带子?怕我跑了么?”

第四百六十三章我日日抱着你

魏仲清这是第一次见到楚王妃,跟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不是雍容华贵,端庄典雅,娴静娟秀的大家闺秀,是一个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眼睛半睁不睁,一开口就让人想笑的小丫头。

他正要请安问好,就见边上高大的男人身形一闪,钻进了账子,手臂一展,顺势把楚王妃给捞回去了。

夫妻两个一同呆在床里,就算不是做什么,也让人觉得尴尬,魏仲清想退出去,余光瞟见那几个丫环都站着没动,他也没敢动。

屋里很安静,楚王的声音从账子里传出来,温柔得能溺出水来,“醒了,还睡么?”

“不睡了,”白千帆张着双臂让他抱,下巴搁在他肩上,抱着他的脖子象只哈巴狗似的撒娇,“外头那人是谁?为什么给我系丝带子?”

墨容澉怀抱着她,用手轻轻梳理着她乌黑的长发,“有件事告诉你,你可不能太激动。”

白千帆犯了疑,松开他,离远了些,“什么事,那人是谁?”

“他是大夫,千帆,你……”

“你等等,他是大夫?”白千帆蹭蹭缩到床里边,“我没病,找大夫来做什么?”

“是好事,千帆,你过来,”墨容澉站在床踏上伸着手,“让我抱着,再告诉你。”他怕消息太震惊,她会兴奋得跳起来,才两个月,胎儿还不稳当,总得小心些。

白千帆沉浸在自己的想像里,哀哀的摇头,“肯定不是好事,是不是大夫说我怀不上?”

“不是,你怀上了,”她不肯过来,墨容澉只好脱了鞋子到床上去,“千帆,你要做娘亲了,高不高兴?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现在有了!十个月后,你就当娘亲了!”

“不,你骗我,”白千帆激动起来,“你找了个江湖骗子来骗我,怀没怀上我自己不知道么?”

魏仲清在外头听到江湖骗子四个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就算走街窜巷买狗皮膏药,也从没人骂过他是江湖骗子。一时激愤,在账外大声道:“小人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小人以颈上人头担保,王妃确实怀有身孕,如若不然,小人情愿人头落地。”

白千帆一听,这人竟然拿自己的脑袋做担保……她在一片愁云惨雾间看到了希望,抖着唇问墨容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是,真的?”

“是真的,”墨容澉轻轻揽住她,“所以你现在不能乱动,肚子里有咱们的儿子呢,你放心,魏大夫出身黄岐世家,他医术高超得很,断不会弄错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白千帆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欢喜,有兴奋,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可是隐约的又有不安和焦虑,她先前没太注意,胡吃乱喝走路一阵风,孩子是不是会健康?是不是能顺利产下来……

她揪着墨容澉胸前的衣襟,扁着嘴想哭,又怕哭了对孩子不好,极力的忍住,“大夫说孩子多大了么?”

“两个月了,”墨容澉替她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柔声道,“你想想,再过八个月,他就呱呱落地……”

“两个月了?”白千帆揪着他的衣裳用力一扯:“这两个月,你天天晚上……糟了,快让大夫看看,有没有撞坏他……”

外头的人都憋红了脸,几个丫环倒是见惯不怪,还撑得住,魏仲清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差点没憋出内伤来,咬紧腮帮子,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

墨容澉:“咳咳咳……大夫就在外头,让他瞧瞧吧。”

白千帆这才醒悟过来,老脸涨得通红,习惯性把责任推到他身上,“都怪你,也不拦着我点,让人看了笑话。”

楚王爷叹了口气,笑话不笑话的,他的脸已经丢没了,不管魏仲清医术如何,反正是得留下来,听了他们这么多私房话,哪里还能走得出去?

本来就是他的宝贝疙瘩,如今更得捧在手心里了,他滋溜下了床,转身接她,“往后你也别走路了,我日日抱着你。”

白千帆羞得没边,红着脸不理他,坐下来趿鞋,起身整了整衣裳和头发,这才走出去。

魏仲清上前行礼,“小人给王妃请安。”

“快请起来,”白千帆想扶他,伸出去的胳膊被墨容澉握在手里,顺势抱住,“你以后不能弯腰,小心窝着孩子。”

白千帆小声嘀咕,“这就窝着了,你闹的动静才大呢。”

反正今天面子里子都光了,墨容澉装作没听见,小心翼翼扶她坐下来,对魏仲清的说,“把脉相同王妃说说吧。”

“是,”魏仲清呵了呵身子,“从脉相上来看,王妃至少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脉相平稳,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跳动有利,可见胎儿体强力壮,王妃刚才担心的那些都不是问题。”

白千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闹了个大花脸,细声细气的说,“大夫别笑话我,我是第一次怀孩子,实在没经验,不然怎么都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差点误了事,今儿个幸亏您来了,算是救我出苦海了,您得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省得我再犯糊涂。”

楚王妃没架子,说话也有意思,魏仲清对她颇有好感,自然事无巨细都说给她听,“头三个月要注意些,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爬高俯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要保持心情愉快,特别不能生气,别累着,那个……*最好还是不宜进行为妥……”

破罐子破摔的楚王爷不要脸的插了一句,“不说没事么,孩子体强力壮的。”

魏仲清:“咳咳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离三月之期也没多长时间了,请王爷暂且忍耐一下吧。”

白千帆横了他一眼,“听大夫的。”

楚王爷垂着眼皮嗯了一声,脸上很明显的写着大大的不满两个字。

白千帆在他手背上用力揪了一下,楚王爷愕然抬眼,她却突然站起来,身子一扭,又进了账子里。

屋里的人都茫然的看着,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魏仲清同情的看了楚王一眼,低声说,“王爷,王妃这是典型的孕症,您多担待些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持宠而骄

白千帆闹了脾气,楚王爷只好再次钻进账子去哄她。魏仲清站着没动,满心期盼再听点子有趣的私房话,被一个俏丫环斜了一眼,比着手势请他出去。

很快,屋里的人都退了出来,留下一片清静给楚王爷和楚王妃。

墨容澉猜的没错,白千帆果然红了眼睛,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盘腿坐在床上不理他。

“媳妇儿,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他踩上踏板,弯下腰,一副恳诚的模样,甭管是什么事,反正认错就对了。

“你承认了么?”

墨容澉:“……”他做了什么就承认了?

还是一认到底吧,“是是是,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

白千帆忍到这会忍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把墨容澉吓了一大跳,她这段时间虽然把自己弄得悲悲凄凄的,但还没这样大声哭过。

“千帆,心肝儿,你别哭啊,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听话,别哭了,大夫说了生气对孩子不好。”

事关孩子,白千帆总算收敛了一些,仍是抽抽嗒嗒,“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这是什么话,我自个的孩子,哪能不喜欢,我可喜欢了,真的,都爱死了。”

“骗人,”她透过泪光看他,“我怎么瞧着你不高兴?”

“我高兴啊,”他咧着嘴笑给她看。“你看我笑得牙根都露出来了,还要怎么高兴。”

白千帆把他的脸推开,“我知道,你光惦记着那事,那事比孩子重要。”

“没有,真没有,”他举着手发誓:“现在孩子是最重要的,我是那没分寸的人么?也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往心里去,好宝贝,快别哭了,瞧你这眼泪汪汪的,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白千帆从他话里挑刺,“孩子是最重要的,那我呢?”

“我说错了,你比孩子重要,你是最重要的,他第二。”他拿手巾替她擦眼泪,心肝宝贝的哄:“别哭了,孩子随娘亲,你爱哭,他将来生出来也爱哭。”

白千帆抽着鼻子慢慢安静下来,“让孩子排第一,我第二。他比我小。”

他哭笑不得,在他眼里,她跟孩子有什么两样?

“哟,怎么还谦让上了,你们两个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不分先后,行了吧。”

闹了一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白千帆心里的郁结也散完了,乖乖的窝到他怀里去,半天不吭声。

墨容澉有些担心,低头偷偷看她,见她把手盖在自个肚皮上,弯着嘴角在笑。

真是个二脸皮,才哭过又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真有趣,”她仰着脸,眼睛里有水雾迷蒙,漾着明媚笑意,简直是流光溢彩,“这里边住这儿一个孩子。是我们的宝宝儿,你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他把手也覆上去,轻轻摩挲着,“咱们的宝宝儿一定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

“我太高兴了,”她说着又有些动情,“从此我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有……”

他打断她,“你怎么是孤零零一个人,不是有我吗?”

“那不一样,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流着跟我一样的血,任何时候都不会抛下我。”

他越听越不对味,“你这意思好像我会丢下你一样。不是你把我丢下跑了吗?”

她自知理亏,气势上却不肯认输,“你这人太没意思了,怎么在这个时候翻旧账,再说那笔帐早就已经算清楚了。”

“谁说的?”他哼了一声一声,“利滚利,就没有完的时候。”

她咂巴着嘴,啧啧有声,“你看你看,三句话不离本,又说到那上边去了。”

他要争辩,她“哎”了一声,往床边挪,“闷得太久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说好,自己先下了床,蹲下身子给她穿鞋,撩开帐子,扶着她小心翼翼走出去。

他陪着她在抄手游廊溜达,白千帆把手扶在肚子上,微微仰着身子,很象那么回事儿,上次在乌水镇还羡慕月香,如今自己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回,那感觉确实美得冒泡。

走了没多远,墨容澉看到宁九朝这头张望,他松手说,“你自己走会儿,我去去就来。”

白千帆却不依,“你怎么能走呢?你得牵着我呀。”

月桂立马上前来,“王妃,奴婢扶着您。”

白千帆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瞧着墨容澉。楚王爷无奈的笑,重新搀起她的胳膊。白千帆软软的靠在他身上,“你是不是不想陪着我?”

“没有的事,”楚王爷温柔的笑,“哪能呢,我巴不得天天陪着你。”

那头站定的宁九嘴角抽了抽,转身走了。

白千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说,“你有事还是去吧。”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他不去,她反而赶他,“快去吧,省得宁九觉得我不识大体。”

他笑起来,“哟,您还在乎您的名声呢。”

白千帆脸红推了他一把,“去吧去吧,办完了事再回来。”

墨容澉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笑着走了。刚过月洞门,看到宁九站在那儿,不觉奇怪,“站在这里干什么?”

“属下在等王爷。”

“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王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墨容澉乐了,“嗬,你也会拍马屁了。”

宁九脸上闪过一丝囧意,“属下是实话实说。”

游廊上,白千帆问月桂,“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过了?”

月桂说,“没有,挺好。”

眼前的小王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上树下河的小子钱凡了,被王爷宠成了娇主儿,如今肚子里有了小王爷,可不越发持宠而骄吗?她们是奴婢,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倒是没什么关系,况且小王妃那一腔娇气全冲着王爷去了,她们在旁边乐得看好戏。

威严冷峻的楚王爷是怎样一步一步蜕变成如今的妻奴,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说不眼热是假的。她们四个,月香嫁了,绮红绿荷都名花有主,就剩下她还孤单只影,可她一点也不着急。若是遇不上一个象王爷待王妃这样,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男人,她宁可不嫁,一辈子当老姑娘,跟在王妃身边也挺好。

第四百六十五章大家各取所需

楚王爷撩了袍子坐下来,慢条斯理道,“说吧,事情都办妥了吗?”

宁九道:“按王爷的意思,李将军的人马分成两批往西北移动,昨日已经出发,李将军不在,先行队伍由副将吴千范带队。”

“嗯,”楚王说,“剩下的一半人马,让方令安带队,他原本就是从那来的,如今府里人手够用,让他回去呆一段,等李天行养好了伤再说。”

宁九应了是,踌躇了一下,道:“王爷,咱们把人马撤走,北边如果知道消息,会不会趁机……”

“不会,皇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楚王端起杯喝了一口茶,“他现在对江北贸易相通很感兴趣,正准备同北方边境上的蒙达国也如此效仿,腾不出精力来打仗,倒是……”他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件事不必隐瞒,也瞒不住,看看那边的反应再说。”

宁九点点头,“是,属下明白。”

“另外,民兵操练成效不错,可以大力推广,让韩将军去办吧,不光是苏城附近,岭南,西北一带,都要推广。闲时为农为商,战时为兵,到了明年,待一切上了正轨,将多数兵力转往西北一带开恳荒地去,江南富饶,可西北贫瘠,两相一抵,真正比起来,咱们不如北边,先帝在时,也想过大力发展西北,颁布过几次新政,但收效甚微,如今西北到了咱们手里,正好试上一试。”

宁九道:“王爷心怀天下,是百姓之福,何不……”

楚王瞟了他一眼,“打住,论起治国,太子比本王强,他本来就是储君,南边交给他,才是百姓之福。”

宁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王爷本来就没野心,如今王妃有了身孕,他更不想管事了。躬着身子拱手:“王爷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楚王挥挥手,“去吧。”

宁九刚出门口,郝平贯进来了,一张脸笑得见了牙肉,呵着身子打了个千儿:“奴才同王爷道喜了!”

对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楚王的心情很矛盾,说不高兴吧,倒也不是,白千帆高兴,他就高兴,说高兴吧,好象又有点……横竖是打乱了他的计划,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冷不丁中间插进来一个人,多少有点郁闷。

“你来有事?”

“是这样,老奴想过了,府尹虽大,毕竟是办事的地方,王爷先前一个人还好说,如今王妃回来了,又有了身孕,再这么窝在后院里住着不方便,老奴想着是不是寻一处宅子好好安置下来,那才有个家的样子嘛。

再说如今当差的这些人,大都是原先留下来的,龙鱼混杂,不知根底也不好,王妃身边只有月香月桂,如今月香嫁了人,本应该填补,现在有了身孕,更得多些人照顾,老奴粗粗算了一下,厨娘,伙头,小厮,粗使丫头,管事,还得请奶妈子……撑起咱们这样一个门弟,少说也得百八十人,另外……”

墨容澉抬抬手,示意他打住,“王妃刚有了身孕,不宜操劳,暂且别动了吧。”

“不让王妃插手,这些琐事自然是老奴来做。”

“她是个坐得住的么?”墨容澉扫他一眼,“不必那么劳师动众,等明年王妃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先去金陵呆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些就到西北去,正式安定下来。”

郝平贯愣了一下,“王爷让奴才到那边打理庄子,原来是早有这个打算。”他语气里有些惋惜,“可这天下是王爷打下来的,您就一点也不……”

墨容澉笑了笑,“他们想坐天下,我便把这天下一分为二,让他们去坐,本王只管领着老婆孩子过我的小日子,大家各取所需。”

既然王爷有了打算,郝大总管另择府而居的计划只能泡汤了,但他的一腔热情冷却不下去,全落在怀着身子的楚王妃身上。说起这个,他显得很激动。

“王爷未弱冠之时,老奴便跟在王爷身边了,这么些年,只有老奴知道王爷过得不易,如今总算盼到了王爷开枝散叶,老奴这心里真是……”他说着扯起袖子抹眼泪。

墨容澉皱眉,“王妃有了喜,是好事,你哭什么?”

“奴才这是喜及而泣,”郝平贯抹着眼泪又咧开嘴笑,“这是咱们的小世子,可马虎不得,单说王妃身边这几位,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怀孕生产的事一点经验也没有,要不然能两个月了都不知道么?依奴才看,得找几个得力的婆子,奶妈也要,再配几个丫环,众星捧月这么捧着咱们王妃,才能做到万无一失。还有,府里没有库房,燕窝,银角,鱼翅这些都是现买现吃,这不行,得时刻备着……”

墨容澉不耐听他这些啰哩巴嗦的事,“请人的事同王妃商量,吃食上的事跟绮红说,她知道王妃的口味,其他的,自己拿主意,别事事都来请示我。”

满腔激动的郝大总管冷不丁被打断,一点也不介意,眉飞色舞的表情立刻转变成敛眉垂目,“老奴聒噪了,老奴先行告退。”

刚走出两步,被墨容澉叫住,“你去把那位魏大夫请来。”

“是,老奴这就去请魏大夫。”郝平贯呵着身子退出门口。

很快,魏仲清就过来了,经历了在内宅的那些事,他觉得赫赫有名的煞神楚王爷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害怕的。过来的时侯昂首挺胸的,“王爷,您找我?”

“魏大夫请坐。”墨容澉对他很客气,比了手让他坐下,开门见山的说,“王妃的情况,魏大夫也看到了,正如大夫所说,王妃的性情变化很大,时而脾气暴躁,时而又忧愁伤感,这么下去对她的身子不好,可有什么法子调理?”

“这个……”魏仲清摸了摸下巴,“有了身孕的人在性情上大多都有些变化,只是程度的深与浅不同罢了,目前来看,无药可医,只有让孕妇保持乐观开朗,症状才会慢慢消失,当然,随着孕期的持续,一般三个月后,可自行缓解。”

“大夫说程度的深与浅,何为深?”

“深者忧虑过甚,寻了短见的也曾有之。”

楚王爷倒吸一口冷气,“怀个孩子还能寻了短见?”

第四百六十六章王爷也挺高兴吧?

王妃有了身孕,阖府上下皆大欢喜,人人脸上喜气洋洋,郝平贯让人在桂花树上系红丝线,长廊上悬了一排红灯笼,这气氛比过年也不差了。

太子得到消息,立刻让人送了一支羊脂白玉的如意过来表示祝贺,那如意做得精美,通体洁白,触手温润,一头雕着灵芝,一头系着明黄的穗带,白千帆很是喜欢,爱不释手把玩着。

绿荷在一旁说,“太子殿下送了礼来,那位怎么没动静?别是不高兴了吧。”

绮红瞟了她一眼,示意她打住,小王妃现在这性子,说风就是雨,别没事找事。

果然,白千帆蹙了秀眉,“她真的不高兴了么?”

“别听绿荷瞎说,没有的事,”绮红笑着打岔:“奴婢听说皇甫小姐这两天不太舒服,没下楼来,大概是不知道吧。”

“珠儿姐姐不舒服?让魏大夫去瞧瞧她,”白千帆摩娑着玉如意,慢吞吞的说,“打发人送点东西过去,说我有了身子,不方便爬楼,等她好了,来我这里坐坐。”

绮红应了声好,“这些事不劳您费心,奴婢自会做的。”

她不放心让绿荷去,免得一句话不对又生事端,端了一碟新做的点心亲自跑了一趟。

皇甫珠儿确实有些不舒服,夜间在风里站久了,有些伤风,但并不严重,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明明墨容澉知道白千帆和杜长风半夜私会的事,为什么只发了一场酒疯就过去了,不是很重视她么,不是看得跟心尖子似的么,怎么就能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

她恨得心头出血,又气墨容澉不长进,被个小丫头收拾得服服贴贴,戴了绿帽子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这根本就不是她认得的那个墨容澉!她认识的墨容澉是骄傲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就算不杀了白千帆,也应该狠狠揍她一顿才对,怎么听说反倒是楚王挨了打……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气得连药也喝不下,一点小风寒拖到现在,可是没人来看她,太子说要避嫌,打发人送了补品来,楚王大概压根就不知道,不闻不问,她伤透了心,后悔没有跟着家人一起走,那时走了,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寄人篱下,过着孤苦没尊严的日子了。

她一直以为上天是眷顾她的,大难不死,天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对她有情有义,她也爱着这两个男人,就算最后跟不了太子,她还能退而求其次当楚王妃。可现在,一切的设定都成了空谈,太子没得到完整的天下,对她的承诺也绝口不提。楚王爱上了别人,她这个前任未婚妻在他眼里早没了任何意义。

在楚王府的时侯,她对白千帆只有讨厌,谈不上恨,因为她那时以为自己更爱的是太子,可是等到墨容澉开始对她冷淡,开始不避人的思念白千帆,当那份自以为稳抓在手里的感情要流失的时侯,她开始惊慌,才意识到墨容澉对自己的重要性。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亲口告诉她,他现在爱的是白千帆,她这个未婚妻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所以白千帆回府,她除了违心的和她搞好关系,还能是什么呢?和平相处,才有机会,她一直相信还有机会,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会消失得那样彻底。

可陡然间,一个惊雷响在她头顶,白千帆有孕了,这真是晴天霹雳,震得她血色全无,惨白着一张脸呆呆坐在圈椅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白千帆为孩子的事发愁,她是知道的,心里暗暗欢喜,觉得这或许就是她的机会,可如今这个机会彻底失去了。

身子本来就没好利落,这下遭了重击,更是雪上加霜,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也好,省得她还要强颜欢笑到白千帆跟前去祝贺。以病推托,一了百了。

没想到绮红来了,送了绿豆赤米银角粥来,说是王妃听说她病了,特意打发她来看看。

打发一个丫环来看她,楚王妃的谱简直摆到天上去了,皇甫珠儿恨得牙痒痒,脸上还得挂着虚虚的笑,今时不同往日,受宠的是白千帆,不是她,要硬碰硬,墨容澉只怕会把她赶出去。

她咳了两声,带着点虚弱,声音细细的,“一点小病,王妃还巴巴儿打发姑娘来瞧,真是不好意思。”

绮红笑着说,“王妃说她现在身子不方便,不然就自个来了,还说等皇甫小姐把病养好了,一定要过去陪她说说话。”

皇甫珠儿咬着牙笑,“我还没恭喜王妃呢,多好的事啊,先前还为这事愁眉不展,如今定是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绮红道:“王妃不高兴,咱们全跟着愁眉苦脸,王妃高兴了,咱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您是没瞧见那场面,跟要过年了似的,大总管还在廊上挂起了红灯笼,说是图个喜庆。”

“王爷也挺高兴吧?”

“那是自然,大概是第一次当爹,爷都有些傻了,说高兴还看不出来,大总管说他是闷在心里偷着乐呢。”

看不出来高兴?皇甫珠儿在心里琢磨着这话,隐约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缘故?要当爹了,怎么会不高兴?难道怀疑这孩子的出处?

她不动声色的笑,“三哥哥就是这种人,再高兴的事也沉得住气,如今他可算好了,有妻有儿,算是齐全了,”她掩着嘴轻轻咳,“我真替他高兴啊。”

绮红见她精神不济,不好打挠太久,便起身告辞了。

皇甫珠儿看着桌上她送来的热粥,发了半天的呆,突然站起来,端了那碗粥狠狠的砸在地上,寒着脸愤然道:“什么东西!”

有了身孕,来向她炫耀么?不方便爬楼,当她是什么?金枝玉叶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罢了,打小什么苦没吃过,如今倒成娇主子了,美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让她病好了去陪楚王妃说话,那小丫头算老几?给她提鞋都不够!她气得直发抖,踉跄着又坐下来,捂着胸口直喘气,眼里闪过一道阴霾,等着瞧,这个孩子,她让他落不了地!

第四百六十七章你不去看看她么?

因着魏仲清那句话,楚王爷变得忧心忡忡。怎么怀个孕还能寻了短见呢……

现在局势稳定,军务上没什么可忙活的,他干脆撂了摊子,把手头上的事都推给太子,自己窝在内宅里,寸步不离的守着白千帆。

此刻, 刚升级的孕妇大人躺在床上悠悠转醒,看着正上方那双幽亮乌黑的眼眸,很是迷茫:“你怎么在这里?月桂呢?”

她刚醒,长发披散着,脸上不施脂粉,素然纯净,眼神懵懂,让人怜爱,他轻轻抚她的脸,“她在外面,从今天起,由我来贴身伺侯你,洗漱,吃饭,睡觉,都有我,好不好?”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不用忙公务了么?”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公务没有你重要。”

说来也怪,白千帆现在简直象变了一个人,变得敏感,伤怀,喜怒无常,甚至无理取闹,一点也不象从前的那个她了,可丝毫没有影响他对她的爱。她难得象现在这样黏人,又爱撒娇,他有种被需要的快乐和满足。

白千帆还是很贪睡,醒了也晕晕沉沉的,靠在他怀里,嘴角扬着微微笑意,闭着眼睛纠正他,“不是我,是我们。”

“对,你们,你们最重要。”他低头吻她的额:“别睡了,起来活动活动,睡多了对孩子不好。”

她哦了一声,睁开眼睛,“我不睡,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他把她放在床沿边上,她弯腰要穿鞋,他忙按住她的肩:“坐好,让我来。”

他蹲在踏板上替她穿鞋,然后拿过床头搭着的薄纱披在她肩头,“刚起来,别着凉了。”

说到着凉,白千帆想起了皇甫珠儿,绮红去看过她,说是清减了许多,还没好利索,看来是病得不轻。

“珠儿姐姐病了,王爷知道么?”

“是么,让大夫去瞧了么?”他打起账子,扶着她出来。

“让绮红姐姐叫魏大夫去看了,说是染了风寒,开了方子正吃药呢。”

“看过了就好。”月桂送炖品上来,墨容澉接了,端在手上,拿了勺子喂她,“你别去看她,不能爬楼是一桩,过了病气也不好。”

“我不去,让绮红姐姐带了话,叫她病好了来陪我说话。”白千帆靠在他怀里,懒懒的张嘴接吃食,眼梢斜了一下,说,“你不去看看她么?”

墨容澉专心致志的喂食:“我忙得很,眼下抽不出空,打发人去问安就好。”

白千帆奇道:“你忙什么?不是说最近不忙政务么?”

“伺侯老婆儿子这么大的事,难道不忙么?”

这话让白千帆心里很熨贴,她向来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便说,“你还是去看看她吧,怎么说也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在,你若不去,她定是要伤心的。”

墨容澉瞟了她一眼,“你想让我去?”

“你想不想去?”

这语气分明就有试探的用意,他听不出来才怪,用手指轻轻揩了她嘴角的渍汤,“不想。”

“你不想去是因为怕我胡思乱想嘛,我也知道这段时间我变得有些古怪,但是你去吧,我不会介意的,只是正常的探望,没别的,我信得过你。”

墨容澉不置可否的笑笑,不接话。

“去吧,啊?人在生病的时侯最脆弱,需要关心和安慰。”

他敷衍了两声,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她却摇摇头,“不吃了。”

“还有一半呢,再吃点,”他看着她陷下去的脸颊,心疼的劝,“乖,再吃点,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肚子里有了孩子,大概把胃的位置都给挤掉了,从前她胃口大得能装下一头象,现在几勺汤水就填满了。

“总这样不吃哪行?”墨容澉发了愁,“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不吃,他也得吃呀。”

只要是为了孩子,白千帆就容易妥协,“那就再吃一点。”

她想吃,可没有办法,吞下去,马上又往外涌,从嗓子眼里喷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呕吐,吓得墨容澉大叫,“快叫魏大夫,叫魏大夫来!”

月桂还来不及拿盂盆,已经吐了一地,连先前吃的也都吐了出来,白千帆显然是极难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低头看到墨容澉身上被弄脏了,很无措的样,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绞着手指头呆滞的望着。

好在墨容澉的惊慌只是一时,很快冷静下来,见白千帆没有再吐,赶紧把她带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裳,自己也顺便换了一身,又绞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脸,柔声问:“好些了么?”

白千帆点点头,有点莫名的想哭,“我把王爷的袍子弄脏了。”

“一件袍子当值什么,不碍的。”他把她两只手擦了擦,余光瞟到魏仲清进来,忙道:“魏大夫快瞧瞧王妃,她刚才吐了。”

魏仲清仔细看了看白千帆,搭了脉,确定无妨,“孕吐是正常反应,王爷别担心,吐了再吃,吃了又吐,周而复始,都是这么过来的。”

墨容澉没想到女人怀个孩子这么遭罪,怪不得白千帆性情都变了,他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是知道是这样,不要也罢。”

魏仲清,“咳咳咳……”

墨容澉反应过来,想补救,白千帆已经扁了嘴巴,声音拖了哭腔,“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他,他碍着你的好事了……”

楚王爷脸上霎时五光十色,怎么又拿那个说事……他真的只是心疼她嘛。

“我喜欢,真喜欢,”他扳过她的身子,小声哀求,“你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魏仲清同情的看着楚王爷,清了清嗓子替他解围,“王妃,天底下哪有做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您难受,王爷瞧着心疼才这么说的。”

白千帆小声嘟噜着,“做爹的不疼孩子也是有的……”她想到了自己,白相爷不是她爹么,他就不怎么喜欢她,把她扔在后院不闻不问的。

墨容澉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忙道:“你别把我和他相比,他是你爹,我不好评价,可我这里子凭母贵,从你肚皮里出来的,我能不喜欢么?”

魏仲清在边上听出一点端倪,敢情楚王妃这孕症是有根源的。其实性情上的变化就是心病,平时压在心底轻易不肯露给别人看,可一旦怀了孕,担心焦虑都无限放大,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他那天跟墨容澉说的话不是耸人听闻,孕妇焦虑过度,如果得不到亲人的关心照顾,估计就越走越歪,直接往短路上奔去了。

楚王妃的孕症虽然不轻,不过有楚王爷在,她绝走不了歪路。

第四百六十八章我不同你好了,分手!

楚王妃有喜的消息传到乌水镇,全镇的百姓皆兴高采烈,张灯结彩,焚香祈福,好不热闹。唯一不高兴的是杜长风。

他听到消息的时侯,正在操场上练兵,炎炎烈日下,他如坠冰窟,傻子一样看着史莺莺的小嘴一张一合。

“……听说两个月了,比阿香的孩子还大,上次过来可一个字都没吐露,我看她焉焉的打不起精神,人也瘦了一些,只是没往那方面想,没成想是有了……想想真是有趣,以前当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子,现在换回姑娘的衣裳,倒是越看越漂亮,可再怎么看,还是个小姑娘,居然就要当娘了,我比她还大月份呢……王爷对她是真好,听说眼下连公务都不办了,一门心思守着王妃,连路都不让她走,到哪都抱着……就是反应重,吃什么吐什么,比先前更瘦了,这样下去,孩子怎么长得好,阿香都愁起来了……哎,你听没听我说话,”史莺莺慢慢停了下来,杜长风的表情太奇怪了,让她觉得很不安。

“你怎么了?”她打量他,“杜长风,你怎么回事?”

史莺莺的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可一字一句那么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里,有孩子了,她那么小,就有孩子了……

他很愤怒,墨容澉那个不要脸的老匹夫,怎么能让她有孩子呢,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呀……

史莺莺终于耐不住,推了他一把,“杜长风,你倒底怎么了?想什么呢?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他的眼珠子总算动了动,仍是呆滞的模样,“你说什么?”

“我说王妃有喜了。”

“哦,有喜了。”

“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不高兴?”

“高兴。”

史莺莺狐疑的打量他,“你这副样子比哭还难看,是高兴么?”

他没说话,转身沿着小路往坡下去了。练兵场上的汉子们都停了下来,纳闷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杜将军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练么?

史莺莺跺着脚,追上去,“杜长风,你站住,杜长风……姓杜的,你给我站住!”

不管她在后边如何叫嚣,杜长风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往前走,修长的身躯挺拔笔直,甩着长臂,自有一种英武的男子气概。

史莺莺本来气得不想追了,她也有她的傲气,可目光却收不回来,愤懑的骂了一句,还是接着追。

终于在一条弯弯的田梗上追到他,一把揪住他背后的衣裳,气呼呼道:“我叫你站住,听不见啊?”

杜长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扭头看她抓着自己衣裳的手,“松开。”

“不松,说,为什么不站住?”

“为什么要站住,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他怼起人来,也是顶心顶肺的。

史莺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却攥得更紧了,“不管我是什么人,听到叫唤都得有反应,这是教养!”

杜长风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不想跟她讨论教养的问题,只想一个人回去安静的呆着。

“松开。”

“不松。”

“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松,你能把我怎么样?”

两个人斗鸡一样对持着,远处坡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哟,拉扯上了,总算有点进展了。”

“没看到杜将军一脸怒气吗?要我说,史小姐真是好样的,有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瞧好吧,杜将军迟早得从了她。”

“有其父必有其女,当初史老板就是凭着这股子劲头发的家,如今史小姐青出于蓝,把这股劲头用到男人身上去了,哈哈哈……”

“杜将军也是,史小姐哪点不好,人长得漂亮,又能干,家底子也丰厚,梦寐以求的好事,他怎么就不动心呢?”

“别是心里有人了吧?要不就是家乡定了亲,不好对不起未婚妻。”

“管他什么未婚妻,楚王爷亲自指的婚,那未婚妻将来便是寻了来,也只能做小了。”

“……”

田梗上,杜长风和史莺莺还在大眼瞪小眼。

杜长风的耐心到了头,语气发沉,“真的不松开?”

史莺莺是硬碰硬的性格,今天还就跟他卯上了,“不松,除非你先道……啊……”

随着一声凄利的惨叫,她从田梗上掉了下去,幸亏落差不高,下边是一道溪沟,有浅浅的水流,没有摔痛她,但湿了衣裳和头发,弄得她狼狈不堪。

史莺莺从未受过如此辱,气得直哆嗦,手指着杜长风点了点,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我不同你好了,分手!”

杜长风简直是诧异,分什么手?他们好过么……

坡上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姑娘,杜将军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可没谁过去,都站在树底下起哄。

“杜将军,你这样可不对,怎么能欺负一个姑娘?”

“就是,大男人欺负姑娘,不嫌臊得慌?”

“快把人拉起来啊,别让史小姐站在水里了。”

“把史小姐送家去吧,是你不对,得给人赔个不是……”

杜长风听着坡上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指责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冷静下来,这事确实是他错了,再怎么也不能同一个姑娘家动手,虽然这个姑娘有时侯比男人还生猛。

他脸上缓和了些,伸出手去,“我拉你上来。”

史莺莺倔强的梗着脖子,“你有本事推我下来,还拉上去做什么?不是白费功夫吗?”

“先上来,上来再说。”他想说几句软话,可对着那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他觉得有点困难。

“不劳杜将军大驾,”史莺莺站在水里,抱着双臂,冷声哼道:“你走吧,我自己可以上去,但是今天的事,我会一直记在心里,记着杜将军是如何对一个弱女子下手的。”

杜长风看着她丰腴的身姿,凛然的气势,暗自咽了一下喉咙……弱女子,亏她说得出口。

“好吧,你自己上来,我走了。”他没有再犹豫,转身就走了。

史莺莺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胸口一阵钝痛,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第四百六十九章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史大小姐站在溪沟里嚎啕大哭。

众目睽睽下,她被个男人摔下了溪沟,弄得一身的泥水,已经颜面尽失,那个男人不负责,就这么丢下她走了,她还有什么脸回去,不如哭死在这里算了。

杜长风听到身后震天的嚎啕大哭,脚步一滞,回过身来,史莺莺的样子让他很意外,那样强硬的一个人也会哭么?

他倒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好又转回去,“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史莺莺哭着控诉他,“你还没,把我怎么样,啊,都这样,这样欺负我,了。呜呜呜……”

锄强扶弱是人的天性,坡上的汉子们瞧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他的身份,说的话句句带刺。

“怎么有这种人,这样的品性,还能当将军?”

“可不是,打仗再怎么厉害,人品低劣,不能服众,也是白搭。”

“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就冲史小姐这条件,到哪找不到比他好的。”

“……”

在史莺莺震天的哭声里,坡上传下来的议论声,杜长风听得并不真切,但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弯下腰,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一点:“我拉你上来,有话咱们上来说。”

难得他用了“咱们”两个字,史莺莺哭归哭,却听到耳朵里了,感觉好象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想那么快搭理他。

“来吧,我拉你,”他耐着性子同她讲道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吧?”

史莺莺用手抹眼泪,她手上有泥,抹得一张脸脏兮兮,跟花猫一样,杜长风突然就愣住了,他有一刹那的恍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史莺莺被他盯得发毛,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脸,声音很轻,“是不是脸上脏了?”

“不,很好看,”他答非所问,从田梗上跳下来,与她并肩站在溪沟里。

史莺莺很吃惊,“你怎么……下来了?”

他不说话,默默的把她打横抱起来,就这么从溪沟里跳了上去。虽然落差不高,史莺莺也不重,以杜长风的身手这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不是谁都能跳得这么行云流水,姿态优美,博得坡上一众看客齐声叫好。

到了地面,杜长风并没有把她放下来,而是抱着往前走去,史莺莺呆若木鸡,他转变得太快,她有点……接受不了。

众看客看着他们渐行远去,都松了一口气,“得勒,明儿个得同史老板道喜去了!”

“哈哈哈,少不得讨他醉仙楼一杯喜酒喝喝。”

对一个人思念成灾,便会出现幻觉,就象此刻的杜长风,他觉得自己抱的是白千帆,没有楚王,没有孩子,只有他和她,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向属于他们的幸福天涯……

阳光太刺眼,吏莺莺忍不住抬了衣袖挡住自己的脸。

“晒到你了吧?”他把她往胸口拢了拢,用手臂帮她挡阳光。

史莺莺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温柔的样子,觉得简直骇人,哆哆嗦嗦道:“你,你放我下来。”

“我想抱着你,”他温声说道,“到家了就放你下来。”

史莺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艳阳高照,她却觉得瘆得慌,“杜长风,你,你怎么了……”

“嘘,别说话,”他温柔的笑,“如果这是梦,别让我醒来。”

“杜长风,你,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我为你成了这副模样,难道还要怀疑我的诚意么?”

史莺莺娇羞的笑,“那你平时怎么对我那么冷淡,也不主动来找我?”

“我想去找你,可是怕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你可以来找我的。”

他幽幽叹气,“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与他比肩,我的命自是不要紧,可我不想连累了你。”

史莺莺听得糊涂起来,“他是谁?怎么又会连累我?”

他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表情哀愁又惆怅,“我很后悔,那次在牛头山不应该把你送回去。”

牛头山?什么牛头山?哪来的牛头山?

史莺莺再不聪明也听出来了,他说的不是她,是别人,她的心一凉到底,原来他心里有人了,难道一直不肯接纳她!

“杜长风!”她大叫一声,“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杜长风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茫然的看着她,喃喃道,“你怎么……胖了,不是说清减了么……”

手一松,史莺莺掉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屁股墩,疼得呲牙咧嘴,气得她想破口大骂,可还没等她爬起来,眼前的男人眼睛看着她,人却直直的向后倒去。

她吓得大叫,“杜长风,杜长风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呀……”她连滚带爬扑过去,拍打杜长风的脸,“醒醒,杜长风,醒醒,你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啊……呜呜呜……”

如果她没有猜错,杜长风这是中暑了,天天凉茶伺侯着,他怎么还中暑了呢?

这么大的太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好在他们回到了大道上,路边有树木可避阴。史莺莺倒底不是一般的姑娘,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终于把杜长风拖到了树荫下,拿着袖子给他扇风,又使劲掐他的人中,“杜长风,你醒醒,喂,醒醒,你要这么死了,还怎么找你的心上人啊……”

在她并不得法的救治下,杜长风居然悠悠一口气呼出来,并没有睁开眼睛,虚弱的低语:“水,给我水……”

“好,你等着,”史莺莺提着裙子就往溪沟边跑,找不到盛水的器皿,她灵机一动,把袖子在水里打湿,一口气跑回来,把袖子放在他嘴边,“水来了,张嘴。”

感觉到了湿凉,杜长风本能的蠕动着嘴唇,史莺莺轻轻拧着袖子,水滴进了他的嘴里。

男人拧紧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的时侯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史莺莺没好气,“不是你的心上人,失望了吧?”

杜长风瞬间变了脸色,撑着地坐起来,眼神阴鹜,“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他从虚弱的小羊突然变成一只凶狠的狼,史莺莺着实吓了一跳,往后一挫,坐在地上,却不想输了气势,凶巴巴的嚷道,“我全听到了,怎么,想灭口啊?”

第四百七十章得赶紧给王爷送伞去

白千帆托着腮看月桂裁剪小孩的衣样子,伸手摸了摸,“这么小,能不能穿啊?”

月桂笑道,“就是这么小的,王妃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么?”

白千帆确实没见过,她是白相府最小的,后来六姨娘怀了孩子,虽然都不待见她,可那是她的小弟弟小妹妹,她也是满心欢喜的,可惜没留得住,滑了胎了。想到这里,她心下一紧,手不由得捂住了肚子,她如今就是草木皆兵的性格,想到什么总爱往自己身上扯,可想想又觉得自己傻,白相府的后院是什么地方,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完全不能比,她的孩子,断不会有什么事的。

月桂见她脸色不对,问,“王妃可是又难受了?”

她摇摇头,懒怠的趴在桌边,“没有,王爷呢?”

“您睡觉的时侯,王爷一直守在边上呢,太子让人过来请,说有要事商议,王爷推脱不了,只好去了,”月桂小心翼翼看她,“王妃不会生气吧?”

“我是那不懂事的人么,”白千帆瞟她一眼,“爷儿们本来就该在外头忙活,老围着媳妇儿转悠能成什么大事?”

月桂打趣道,“王爷说了,再没比您和小世子更大的事了,他得把你们娘俩伺侯好了。”

白千帆有些得意,嘴里却道,“他呀,如今唠唠叨叨的都快成老婆子了,倒底是头一个孩子,他心里也紧张。”

“可不是,”月桂说,“我娘怀我大姐的时侯,也是小心翼翼的,后边生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怀我妹妹的时侯,都要生了,还在地里干活,发作了自己走回家去,用她自己的话说,跟拉泡屎似的,孩子就下来了,顺当得很,一点没受罪。”

白千帆笑起来,“你娘这样形容生孩子?”

月桂有些不好意思,“我娘是乡下妇人,说话粗糙,王妃莫怪。”

“我奶娘也是乡下妇人,我是她带大的,什么粗糙的话都听过,太久没听到这种话,怪亲切的。”她有些唏嘘:“若是奶娘在就好了,她什么都懂,我也有主心骨了。”

“大总管说正找有经验的保姆和奶娘,找了来,您就不用发愁了。”

“我让大总管先别忙活,我如今倦怠得很,不怎么想同陌生人打交道,等过阵子吧,过阵子天气凉了,人舒服了些再说,横竖还早。”

“王妃说的对,人多了闹得慌,挠了您的清静,王爷头一个就不依。”

白千帆拿了一对小小的虎头鞋在手里把玩着,“这些东西也给月香做一套吧,我和她差不多时侯生呢,”她把鞋子托在手里左看右看,“我想过了,要是都生男孩,就结拜成兄弟,要都是女孩,就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那刚好定个娃娃亲。”

月桂哟了一声,“您想得太美了,结成兄弟姐妹都好说,就是这娃娃亲定不得,您和月香再好,可小世子姓墨容,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姓,高高在上的宗王,还是嫡子,将来要世袭的,怎么能和一个卖香油的结亲呢!快别打算了,让王爷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白千帆哀哀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有门弟之见呢?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岂不是苦命的鸳鸯?”

“就是这么个世道,”月桂说,“您想想,您要不是从白相府出来的,怎么能嫁给咱们王爷呢?”

白千帆闷闷不乐,“那就生一样的吧,让他们做兄弟姐妹也成。”

月桂卟哧一笑,“生不生一样的,可由不得您说了算。”

白千帆坐在桌边和月桂扯闲谈,眼睛却不时瞟向门口,墨容澉说话算话,天天都陪着她,冷不丁离开了,她有些不习惯,心里没着没落的,只盼着他能快些回来。

结果这一等,到吃晚饭的时侯还不见人影。后来打发人回来,说是事情没谈完,就在太子那边用饭了。

白千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不在,她更吃不下什么东西,她的心事全写在脸上,绮红,绿荷,月桂岂有不知道的,插科打浑,变着法的劝,才让她吃了一点银角米粥,喝了小半碗鸽子汤。

天闷得不行,从窗子望出去,天边似乎隐隐有红光,风大肆的涌进来,吹得床边的账幔都飘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别站在风口上啊。”月桂把她拖到贵妃榻上坐着。

“又不是冬天,吹点风怕什么,”她不以为然,“我正热呢,吹吹凉快。”

“平时倒是没问题,如今您肚子里有了孩子,凡事要顾忌些的。”

白千帆懒洋洋靠在软枕上,“什么时辰了?”

月桂瞧一眼漏更,“正戌时。”

“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她喃喃自语,“怕是又喝酒了吧。”

“还早呢,王爷这段时间不理政务,怕是说起来没完,再等等,兴许过会子就回来了。”

白千帆嗯了一声,微微阖上眼,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绿荷从外边进来,有些大惊小怪的道,“起这么大的风,怕是要下雨了吧?”

月桂说,“真要下雨就好了,听说城外好些地方都有旱情了,再不下雨,恐怕要闹饥慌了。”

话音刚落,就听天上轰隆一声巨响,白千帆没提防,吓得身子一震,绿荷赶紧搂住她,手在她额上用力抚了抚,“不怕不怕,打了个雷而已。”

白千帆捂着卟卟乱跳的心,问:“是要下雨了吗?”

“打了雷,应该是吧,”月桂说,“要下就赶紧下吧,下了就舒坦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瓢泼大雨从天下而降,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窗棂上,毛玻璃上,象万马奔腾,嘈杂不休。凉嗖嗖的风从窗子,门口刮进来,在屋里一通扫荡,月桂和绿荷手忙脚乱的关门关窗,把吹到地上的碎布和纸样都捡起来。

白千帆呀了一声,“这么大的雨,得赶紧给王爷送伞去。”

月桂笑道:“太子殿下那边难道连把伞都没有么?就在一个府里,也不远,王妃不用担心。”

绿荷却是知道她的心意,朝月桂使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雨,是得打发人去接了。”

月桂反应过来,说,“得勒,奴婢这就打发人过去。”

打发过去的小厮很快回来了,杵在门口嗫嗫的道:“王爷不在太子殿下那边,说是去绣楼看皇甫姑娘去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八成是歇在那了

绿荷和月桂吃了一惊,下意识去看白千帆,她倒是脸色如常,甚至笑了笑,“我那天让他去看珠儿姐姐,他倒是听进去了。”

她有孕症,她们几个贴身伺侯的都知道,所以她身边从来不敢离人。眼下她说话的样子很正常,可她们都不敢大意,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附合她。

“是啊,要不是王妃那日硬逼着王爷答应,王爷恐怕也不会去。”

“奴婢虽然不喜欢皇甫小姐,但听说她确实病得厉害,爷回来的时侯刚好要经过绣楼,上去瞧一眼也是应该的。免得传出去说爷没有人情味。”

“嗯,看一眼就回,不会呆很久的。”

白千帆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坐着,那股子懒怠的样子倒是不见了,单薄的身板挺得笔直,象是时刻准备要出发似的。

月桂拿了枕头垫在她腰上,“王妃您靠着吧,靠着舒服一点。”

她摇摇头,不言语,认真的倾听外头嘈杂的雨声。

有脚步声过来了,杂在雨点里听不真切,接着门被推开了,绮红提着食盒进来,“这么大的雨,不拿食盒装着,我怕漂了雨水进去……”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她自顾自的停下,扭头看绿荷。

绿荷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强装欢笑,“今儿个做了什么来?”

“我都闻着香了,”月桂很配合,“又是新鲜花样吧。”

“奶皮酥塔。”绮红知道白千帆心里定是又不痛快了,忙说,“王妃快尝尝,奴婢是按着爷给那本《宫廷食谱大全》做的,看看是不是那个味?”

白千帆本来老神在在的坐着,听她提起墨容澉,哀哀叹了一口气,“王爷还没有回来。”

这下绮红明白过来,王妃是为了王爷没回来不痛快,魏大夫说了,王妃的孕症有点严重,千万别让她钻牛角尖,钻进去就怕出不来了。

她不知道前边的事,对月桂说,“怎么不打发人把爷接回来,没见王妃牵挂着嘛。”

白千帆说,“我牵挂他,他倒不见得牵挂我,上绣楼瞧珠儿姐姐去了。”

月桂说,“是您让王爷去,王爷才去的,那天奴婢可是亲耳听到了,您别这会子把事全赖到爷身上。”

“皇甫小姐确实病得很重,王爷去瞧一眼也应该,”绮红温声宽慰她,“咱们王妃是大度的人,为这事吃味可要闹笑话了。”

白千帆撅着嘴,“我能为这事吃味么,再说是我让他去的。”

“这就对了嘛,王爷是有人情味的,打小一块长大的,病成那样,不去瞧一眼倒让人说闲话了。”

绿荷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肯定是雨太大,爷喝了酒不好走道,在她那里避一避雨,等雨小些就回来了,您放宽心,皇甫珠儿病着呢,他们什么事也做不成……”

绮红瞪了她一眼,哪有这样劝人的,小王妃如今听风就是雨,本来没往那方面想,她倒好,给了由头让她去想。

再看白千帆,脸色果然就变了,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悠悠说了一句,“他这段只怕是憋坏了吧。”

绿荷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忙补救,“王妃,我胡说八道呢,您别多想,天底下再没比爷更忠心的爷儿们了,您走了后,他为您守身如玉,皇甫珠儿自荐枕席,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皇甫珠儿自荐枕席?”白千帆抬着清亮的眸子看她,“什么时侯的事?”

绮红狠剐了绿荷一眼,打开食盒:“都是以前的事了,提起来也没意思,王妃吃点东西吧,这奶皮酥塔要趁热吃,凉了就硬了。”

白千帆摇头,“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啊,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饿环了小世子怎么办?”

每次只要把孩子抬出来,白千帆就会乖乖听话。

她现在反应大,吃了是肯定要吐的,一应用俱全摆好,按着程序走一遍,等她吐完,拿了清水漱口,绞了帕子擦了脸和手,绮红趁机说,“时间不早了,王妃早些歇着吧,正好伴着雨声入眠。”

白千帆木着一张脸,问,“什么时辰了?”

“您管它什么时辰呢,您睡您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多舒坦。”

白千帆站着不动,“什么时辰了?”

月桂只好绕到桌子后边看一眼,“亥时了。”

白千帆搭耷着眉眼,哀哀的道:“这么晚了,他也不回来,是不是把我忘了?在姑娘家的绣楼上避什么雨啊,八成是歇在那了……”

绮红几个一听,顿时慌了神,她们别的不怕,就怕小王妃臆症,再把自己说伤心了,还得掉眼泪,魏大夫说了,她这是病,可是没得治,时间到了自然就好。目前只能加倍小心的看护着,开导她,安慰她。

绮红正要说话,白千帆突然脸一板,眼一瞪,手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这么晚了不着家,我看他是皮痒痒了,不行,我得找他去!”说着就往门口冲。

吓得绮红几个忙拖住她,“王妃,千万使不得,外边这么大的雨,淋着了怎么办?您是有身子的人,得为小世子想想啊……”

孩子是白千帆的死穴,她安静下来,但绮红几个都察觉出她身上有一股戾气,象随时随地会爆发似的。小王妃身上好象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一个暴躁易怒,一个哀怨忧伤,她随时在两者间转换角色,总是让她们如临大临般的心惊胆颤。

“奴婢去,奴婢一定把王爷请回来。”绮红主动请缨,看来今晚王爷不回来,小王妃是不会消停了。

“还是我去吧,”绿荷说,“你陪着王妃,我很快回来。”怕绮红跟她争,绿荷抬腿就走,绮红性子软,到了那里只怕还没上楼就被人拦住了。

绮红也不想让绿荷去,她是个冲动的脾气,万一两句话不对,又要惹麻烦,可绿荷走得快,她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绿荷消失在门口。

既然有人去了,白千帆也不再闹了,缓缓坐下来,木然的看着门口。

月桂和绮红对视了一眼,再劝,她也听不进去,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她们只好默默陪坐在一旁,心里盼着王爷早些回来才好。

第四百七十二章若我偏要上去呢?

绿荷不是脑子不想事的人,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有些蹊跷,在王爷身边跟了四年,对他的脾气凛性是了解的,王爷如今一心扑在王妃身上,知道她有孕症,断不会这么晚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雨下得极大,廊下象挂了水帘子一样,把漆黑的夜挡住了外边,风却极力的冲进来,掀起雨水往人身上浇,绿荷靠着墙走,还是被风雨漂湿了衣裳,湿湿的黏在身上,透着丝丝凉意。

风太大,手里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烛光也跟着摇晃,拉扯出扭曲怪异的影子,四周是铺天盖地的风雨,饶是绿荷胆子大,后背上也有些发毛,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蜡烛却倏地灭了,微弱的一点光被黑暗吞噬,她低呼一声,靠在廊柱上,惊恐的四处张望,后悔没带个小丫环一起过来。

好在她出来的时侯带了火折子,掏出来重新点燃蜡烛,怕再被风吹灭,干脆抱在怀里,这下不敢走得太快了,稍稍背着风,沿着游廊往绣楼的方去。

路程不算远,可她吃尽了苦头,那把油纸伞完全没有用,到了绣楼下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副样子上楼去,恐怕要被皇甫珠儿讥笑的,但她没办法,咬了牙往楼梯上走,可刚踏上楼板,两把雪亮的佩刀挡在了身前。

绿荷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黑衣守卫。她很意外,竟是不知道皇甫珠儿的楼下什么时侯安排了守卫。

自持是楚王身边的贴身大丫环,她没将两个守卫放在眼里,冷声道:“不认得我么?让开,我要上去。”

守卫没有让开,说话倒也客气,“姑娘别让我们难做,皇甫小姐已经歇下了,姑娘有事明日再来吧。”

绿荷故意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从军营调来的保护皇甫小姐的。”

从军营调来的,那只能是楚王的意思……派两个人来保护皇甫珠儿,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什么总觉得很古怪?

她开门见山的问,“王爷在上边吗?”

两个守卫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王爷的事,做属下的不清楚。”

这是什么话,不答在没在,却说不清楚。

“我是王爷跟前的绿荷,有事找王爷,请你们行个方便。”

守卫摇头,“姑娘还是走吧,我们也是恪守职责,皇甫小姐身体不好,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上去打挠她休息。”

“那你告诉我,王爷在不在上边?”

楼上却有人走下来,提着灯笼往她身上照来,“哟,绿荷姑娘怎么湿成这样,不赶紧回去换衣裳,倒有闲情在这里同男人说话。”

绿荷又羞又怒,缩着肩抱紧胸口,夏季的衣料很薄,又有些透,湿了水贴在身上,不但曲线毕露,隐约还能瞧见一点春光。两个守卫居然大刺刺的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绿荷平素泼辣大胆,倒底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两个大男人的注视下,狼狈得几乎要打退膛鼓。

可对方越阻挠,这事就越不对劲。她不加理会,只问,“我家王爷在这里吗?我来接他回去。”

下来的是皇甫珠儿的婢女银玉,她提着灯笼居高临下的站着,唇角牵起轻蔑的笑意,“这么晚了,绿荷姑娘怎么来我们这里来找人?王爷想歇在哪里,就歇在哪里,难道还要听从姑娘的吩咐不成?”

“王妃身子不大安,想找王爷。”

“哟,这个我可管不着,”银玉眼皮一翻,“听说王妃有点臆症,现在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家小姐一直说要去看看她,可惜身子不争气,自己也病怏怏的,今儿个刚歇下,姑娘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让王爷知道了可不好。”她顿了一下,又道,“说起来,王爷也不容易,王妃这么折腾,王爷也没嫌烦,尽心伺侯着,可人不是铁打的,他也有想打盹的时侯,姑娘是王爷身边的人,应该知道王爷的苦楚,难道就不心疼?要我说,姑娘还是回去吧,明天一早,王爷就回来了。”

虽然没承认王爷在上面,可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

绿荷竟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是啊,王妃自打有了身孕,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句话不对就掉脸子,说起来,王爷是真不容易,平头百姓家的男人尚且做不到这样,何况是帝王家……不过,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回过神来,就算因为王妃身子不方便,王爷有那方面的需求,那也不能是皇甫珠儿。

她正要说话,身后却有人冷幽幽开口:“都给我闪开。”

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强硬,却无端端让人心头发颤,两个守卫立刻收回佩刀弯腰行礼。

银玉脸色一变,却是拔高了声音,“奴婢给王妃请安!”

绿荷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白千帆站在幽幽的灯光里,袖口滴着水,裙摆垂贴下去,显得人更加纤细,象一根伶仃的豆苗似的站在那里,身后是滂沱的大雨,她脸色苍白,眉目冷清,却有种让人不容小觑的气势。

再一看,绮红和月桂站在她身后,皆是湿透了一身,一脸无可奈何的为难状。

绿荷明白了,定是见她久去未归,小王妃等不及,不听绮红月桂的劝告,还是亲自过来了。

白千帆抬脚要上楼,守卫虽不敢再拔刀,还是挺身挡在楼梯口,“王妃,您不能上去。”

白千帆火冒三丈,“为什么?因为王爷在上面?”

守卫嗫嚅的道:“属下奉命在这里守护,不让任何人打挠皇甫姑娘,王妃别叫属下们为难。”

“若我偏要上去呢?”白千帆不是在持宠而骄,她是真的躁起来了。

“这个……”

她挺着肚子往前一步,有持无恐,“来拦我啊,碰到我肚子里的孩子,看王爷怎么收拾你们!”

这么个在府里横着走的主,谁敢碰啊,她往前,守卫便后退,嘴里还是劝着,“王妃,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么大的风雨,您别……”

“起开,”白千帆不耐烦了,伸手推开一个,扶着栏杆往上走。

第四百七十三章你刚才,是跟它说话?

本来说有了身孕是不能爬高的,可白千帆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就想看看墨容澉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她要亲眼证实,谁也拦不住她,绮红和月桂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绿荷跟在后头。

银玉很惊惶,一路走,一路虚虚的拦着,“王妃,我家小姐歇下了,她身子不好,您可不能这个时侯来找麻烦……”

月桂横她一眼,“你就说王爷在不在吧?”

“王爷……他……”银玉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迟疑的道:“不,王爷不在这里。”

说不在,却偏偏做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白千帆伸手将她一推,“在不在,你说了不算,我看了才算。”

到了门口,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撩珠帘,悉悉索索的脆响被雨声掩盖,以至于当她出现时,屋里的人吓了一跳,畏畏缩缩的上前行礼,声音细细的,“奴婢给王妃请安。”

白千帆没理她,径直往里面的寝卧走去,彩凤忙拦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我家小姐歇下了,您可不能……”

绿荷上前捉住她的手臂,冷声道,“敢拦咱们王妃,你不想活了?”

挂在寝卧门口的又是一道珠帘,青色的玉珠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微风荡漾,象道道流光闪过,白千帆正要伸手撩帘子,听到皇甫珠儿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你累了,快睡吧……”

她手一滞,顿在那里,整个人象僵住了似的。

绮红几个也面面相觑,屋里果真有人……难道王爷真的在里面?再看银玉和彩凤,神情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窗外依旧是风雨飘摇,一道闪电“卡喀”响在半空,把漆黑的苍穹劈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借着瞬间的光亮,白千帆清楚的看到了寝卧里那张拔步大床,垂着薄薄的芙蓉账,隐约透出里边的轮廓,

“最近累得够呛吧,都瘦了,”皇甫珠儿的语气里带着怜悯,“真是可怜见的,哎,别乱动,挠我痒痒肉了,规矩点,睡吧。”

闪电过去,一切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白千帆站在珠帘前不动,象是被定住了似的,良久才转过身来,失魂落魄的往门口走去。

进去了又怎么样呢?当面痛诉他的谎言么?他难堪,她更难堪,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她一个,转身就躺到别的女人身边去了,不是说皇甫珠儿自荐枕席他都拒绝了么,怎么现在又……是在她这里尝到甜头了吧,夜夜笙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忍得太难受,所以到这里来了。

她痛彻心扉,可半滴眼泪也没流,撑着一口气出了门,站在楼梯上,凄风冷雨呼啸而来,将她的头发打湿贴在面颊上,她呆滞的站着,不说话,也没有下楼去。

绮红上来劝她,“回去吧,王妃,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绿荷和月桂颓着一张脸,不知道要怎么劝她,王爷倒底不是一般的男人,天底下哪个亲王只有一个女人呢,他这已经算不错的了,王妃怀着孕,不能伺侯,他找别的女人解解馋也无可厚非,反正这事有个先后次序,也有厚此薄彼,横竖王妃是排在头里的,后边的都是妾,谁也越不过她去,到时侯生了小世子,更是锦上添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

月桂也来劝,“王妃,走吧,湿衣裳穿久了要着凉的,您怀着小世子呢。”

身后的门无声关上,珠帘晃动,白千帆在一片风雨中听到了插门栓的声音,似乎要把他与她永世隔绝,她的心蓦地往深渊里坠下去……却突然转身,一脚插进了门里。

“王妃!”绮红惊呼一声,绿荷却是扯住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开口。

关门的银玉吃惊得合不拢嘴,嗑嗑绊绊的道:“王,王妃,您还,还有事……”

白千帆不言语,一阵风似的刮进寝卧去,彩凤站在床边惊惶失措的拦她,“王妃,您要做什么?”

她冷笑着把彩凤甩开,一把扯开账子,床头留有一盏小灯,微弱的光照见床上凸起的一团,她没有半分犹豫,伸手就揭了被子。

……

谁也没说话,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床上的人,万籁俱寂中,皇甫珠儿缓缓睁开眼睛,有些不解,也有些愠色,“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白千帆呆呆看着她怀里的狸猫,“……你刚才,是跟它说话?”

“不然呢?”

“你怎么说它累得够呛……”

一旁的银玉解释,“雪痕最近在练习捉鼠。”

白千帆显得很纳闷,问皇甫珠儿,“你让它学捉鼠,不嫌脏么?捉完洗过么?”

皇甫珠儿,“……”

“姐姐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明儿再叫魏大夫来瞧瞧吧。”

“不必,”她越说,皇甫珠儿的脸色越不好看,“王妃这么晚跑来掀我的被子,是为何故?”

“姐姐病了这么久,我一直不得空来看,所以……”

“所以这个时辰来看?”

彩凤在一旁小声说,“王妃是来找王爷的。”

皇甫珠儿气得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找王爷找到我这里来了,王妃以为我把王爷藏在被窝里了?”

白千帆摸了一下鼻子,转头看身后的几个丫环,绿荷忙上前来,“既是看过了,知道皇甫小姐没什么大碍,王妃也放心了,赶紧回去吧,淋了雨,小心别着了凉。”

绮红扶着白千帆往外走,“是这话,得赶紧回去把湿衣裳换了,着了凉就不好了。”

身后皇甫珠儿厉声喝道:“站住!”

绿荷没好气道:“嚷嚷什么,王妃有了身孕,可受不得惊吓,有话明儿个再说吧。”使眼色让绮红和月桂带着白千帆快走。

“王妃就这么走了么!”皇甫珠儿下床趿鞋,一副要找白千帆理论的样子,被绿荷拦住。

白千帆闷声不吭,跟着绮红月桂匆忙下楼去。

“你可是看到了,王妃半夜到我这里来撒野耍疯,我明儿个要如实告诉三哥哥。”

绿荷冷笑,“行了,别演了,当我看不出来么?今晚这事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论装傻,你没有我家王妃厉害,她可是充傻装愣的祖宗,”绿荷哼了一声,“想挑拔王爷和王妃,结果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第四百七十四章他是你一个人的

回去的路上,月桂嘟噜了一句,“王爷不在这里,会在哪呢?”

不管在哪都好,只要不在绣楼上,白千帆在黑暗中偷偷绽开笑脸,其实最后一刻她是相信墨容澉不在的吧,如果真的在,她不会去揭被子,那太有失体统了。

前面有人过来,两只灯笼在前面照着,天太黑,后边的人根本看不清,就象两个灯笼自己飘过来似的,有点瘆人。

到了近处,那头有人一路小跑到跟前,咋咋呼呼的叫:“哎哟,这么大的雨,王妃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去吧,王爷醉了酒,正找您呢。”

来是正郝平贯大总管,他心都快跳出腔子了,大风大雨王妃跑出来,王爷醉了酒一怒冲天,差点没把他劈了。害得他打发人四处里寻找,平时对绮红几个客气,这会子也顾不上讲情面,劈头就骂,“你们是猪脑子,王妃有了身孕,能出来吗?这么大的风雨,若是有个闪失,看王爷不活剥了你们。”

三个丫环挨了骂,也不敢吭声,低着头跟在白千帆边上。

白千帆有些过意不去,先前的那阵邪火过去了,现在知道内疚了,自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连累了身边这几个丫环。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王妃别替她们遮揽,身为奴才,主子的安危时刻要摆在第一位,若是连这点都不知道,趁早打发了,老奴再寻些靠谱稳重的奴婢来伺侯王妃。”

白千帆知道他肯定也急坏了,不然不会这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她只好扯开话题:“王爷什么时侯回来的?”

“刚回来,喝高了,可一看您不在,酒就醒了一半,这会子正打发人四处寻呢,”郝平贯指着风雨中忽隐忽现的灯光,“瞧,后院寻不着,往前院去了。”

“快打发人去叫回来吧,这么大的雨,”白千帆嗫嗫的,“都是我不好。”

“只要王妃好好的,淋点子雨算什么呀,”郝平贯撑着伞,帮白千帆挡着廊子外头漂进来的雨水,“王妃您往里走点,这雨太大了,您衣裳都湿了,这可要了命了……”他唠唠叨叨,把伞全往白千帆身上挡,自己淋湿了半边身子。

白千帆觉得扫脸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魔怔了似的,被一股妒火烧得理智全无,不顾肚子里的孩子,连累了绮红她们几个,更劳师兴众的让大伙冒着风雨去找她,她真是恨不得打地洞,这事要传出去,大伙会怎么看她?说楚王妃打翻了醋坛子,半夜跑到姑娘闺房去掀被子……

总算是进了屋,绮红几个忙着打热水准备伺侯她洗澡,白千帆有些不安的进了卧房,墨容澉靠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脸上红通通的,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

白千帆悄悄走过去,小声叫他,“王爷,王爷。”

墨容澉缓缓睁开眼睛,“你去哪了?”

“我……”她有些心虚,“随便走了走。”

“这么大的风雨,你随便走了走?”墨容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抚了一下额,眉宇间透着些疲倦,无奈的叹气,“千帆,平日里你耍小性子,我都由着你,可这么大的风雨,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怎么办?”

“是我不好,让王爷担心了。”白千帆伸手探他的额头,“怎么有点烫,你喝了很多酒吗?我让人煮酽茶给你。”

墨容澉摆摆手,扫了一眼她的衣裳:“我没事,去洗个热水澡,把衣裳换了,小心着凉。”

白千帆哦了一声,低头去了。

除了衣裳泡在浴桶里,热气氲氤,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倒是很舒服,她懒懒的趴在桶沿上,喃喃自语,“王爷好象生气了。”

月桂给她擦着背,说,“能不生气嘛,奴婢都跪下来求您了,您还是一意孤行要出去,您是信不过王爷,还是信不过自己?王爷喝得伶仃大醉,都记着要回来,您倒好,听风就是雨,就算王爷今晚上真去瞧了皇甫小姐,又怎么样,他还是会回来的。”

“我不是一时那什么……”她声音小小的,“鬼迷了心窍嘛。”

“魏大夫说您有孕症,您是知道的,这是心病,没得医,得自己钻出来,虽说时间到了会有好转,可也有那好不了的,奴婢劝您别老是疑神疑鬼的,王爷这样的夫君,天底下独一个,您要再这么误会他,天都不答应,瞧见没,老天都被你气哭了,今儿个这场雨就是为你下的。”

白千帆被她逗笑了,“我还有这本事,能把老天气哭。”

“王爷现在事事顺着你,可有时侯您办的那些事,奴婢都瞧不过眼,等着吧,等您把小世子生下来,王爷一齐同你算总账。”

“他才不会呢,”白千帆把脸侧到一边,笑得有些伤感,“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不管我做了什么错事,他都能原谅我,可我总是胡搅蛮缠同他闹……”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其实我是信不过自己,总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怕他有一天对我生厌,怕别人把他抢了去……”

“不会,他永远不会对你生厌,也不会有人抢走他,”大手覆在她光祼的背上,“他是你一个人的,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白千帆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墨容澉已经洗过了,头发散着,挽着袖子拿干帕子给她擦身子。

“我不是说了么,这段时间由我来服伺你。”他把她抱出浴桶,伺侯她穿了睡衣,拢了拢衣襟,认真的看着她,“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分房睡吧。”

白千帆惶然看着他,“你,还是生我的气。”

墨容澉苦笑,拿着她的手往下压去,“我都这样了,你忍心么?”

白千帆脸一红,挣开手,眼睛看着别处,半响说,“要不,还,还是给你找个人吧……”

墨容澉歪头看她,嘴角牵起戏谑的笑,“有你这样的醋坛子,哪个女人敢跟我?不怕半夜里揭被子么?”

白千帆啊了一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墨容澉从鼻子里哼出声来,牵着她往外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知道么?”

白千帆偷偷看他,“你生气吗?”

“嗯,生气。”

“珠儿姐姐她……”

“不是为她,是为你,”他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以后再这么乱跑,我家法伺侯。”

第四百七十五章看来不用我喂了

白千帆以为墨容澉说分开睡是句玩笑话,可他把她送到床上,细心的掖好被角,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真的就走了。

白千帆心里空落落的,但并没有满怀伤感的抹眼泪,说来也奇怪,晚上闹了那么一大通,她好像连心境都变了,过往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整天浑浑噩噩的,身子不舒服,心情也总是郁结,不是焉焉的,就是燥得慌,她越回忆,脸越发烫,不敢相信那个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人是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些无理取闹的事情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怪不得月桂说她看不过眼,她自己也觉得丢人。

浑浑噩噩两个多月,就跟做了一场大梦似的,如今梦醒了,她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了,可孩子是实实在在有了,这不是做梦。

她把手放在肚皮上,不好意思的笑,细声细气同肚里的宝宝儿说话,“有我这样一个娘,你一定觉得很丢脸吧,这段日子你爹受苦了,娘以后会补偿他的。你在肚子里要乖乖的,健健康康的长大,顺顺利利的出生,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苦都能吃,等明年你出来,咱们这个家就圆满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越说越精神,又怕孩子觉得烦,说了一会儿便停住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墨容澉不在,她还真不习惯。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外边静悄悄的,月桂大概已经睡着了,雨还在下,嘈杂的声音掩盖了一切。

她爬起来,趿了鞋子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外间,月桂果然睡熟了,打着细细的鼻鼾。她绕过她的床,从边上的门进了堂屋,穿过去就是后厢房,门口有一道细竹帘,她用一根手指轻轻的戳,戳出一条宽宽的缝隙,钻了进去,帘子摆动,她用手接住轻轻放下,床上的人大概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摸黑往前走了两步,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想来看看他,象他照顾她一样,替他掖掖被角,看他睡得安稳,她就放心了。

可刚走出去两步,她就滞住了脚步,雨声中隐约夹杂着什么声音……

她站在黑暗中静静辩析,好象是他的喘息声,压得很低,很急促,她脑子轰的一响,血涌了上来,瞬间红到了脖子根,那声音她很熟悉,以前夜夜在她耳边响起……

她急急的退出去,竹帘子落下打在门框上,床上的声音嘎然而止,过了一会才有人低喝,“谁!”

她在黑暗中也快得象阵风,只是一路悉悉索索撞到了东西,月桂被惊醒,撑起身子看着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迟疑的叫:“王妃……”

“睡你的,我没事。”她快快的说,蹬了鞋子上床,一头钻进了被子里,好半天那颗乱跳的心都停不下来。

慌乱过后,又觉得好笑,捂着嘴憋着气笑了老半天,原来他要分房睡是为这个……

说起来他也是可怜,快三十了才尝到甜头,结果好景不长,孩子来了,她偏偏又娇气,夜里总要他抱着才肯睡,这跟把他放在火上烤有什么两样?她先前只顾自己,顾肚子里的孩子,从未替他想过,如今想来,他那样自律的人,若不是难受得很了,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他是对的,与其这么干吊着,不如分开睡,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雨势倒是小些了,淅淅沥沥的落着,象有点春雨的缠绵劲头。

白千帆早早就醒了,感觉精神比平时要好些,撑着身子坐起来,月桂听到动静过来撩账子,见她醒了有些意外,“王妃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

她揉着眼睛说,“我饿了。”

月桂更意外了,有多久没听她嚷过饿了?不过知道饿是好事,至少小王妃想吃东西了。

“那快起来吧,奴婢服伺你洗漱穿衣。”她把白千帆扶下床,说,“外头还下着雨呢,有点风,您今儿个多穿点。”

白千帆问,“王爷起了么?”

“起了,在书房跟宁九说事呢。”

“王爷吃早饭了么?”

月桂打趣道,“王爷哪天不是等着王妃一块吃的,他不喂您,您能吃?”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些做什么,看往后吧。”

“哟,这么说您往后洗心革面了?”

她嗔道:“什么洗心革面,我那叫撒娇,王爷乐意。”

“他能不乐意嘛,您扭头就抹眼泪,敢情咱们王妃是水做的呢,”见她心情不错,月桂才敢同她逗乐子,不然她眼眶一红,王爷过来,一准踹她心窝子。

听说白千帆叫饿,绮红喜坏了,每日变着花样做吃食,可能进到小王妃嘴里的没多少,难得她自己说饿,那是再好不过了,带着小丫环把吃食端上来。清淡的粥,咸奶圈儿,甜豆沙,羊角包子,流沙卷,虫草花汤……琳琅满目碗碟摆了一桌子。

白千帆坐在桌边,看她们一碟一碟摆上来,忍不住咽了咽喉咙,她是真的饿了,象饿了许久似的,有种想一扫而光的劲头。

她扭头四处看,“王爷怎么还不来?”

“已经去请过了,”绿荷笑着道,“爷说王妃若是饿了就先吃,他随后就到。”

白千帆想起了昨晚那档子事,突然就不盼他来了,见了面,实在是有点难堪的。

她哦了一声,夹了一只羊角包子放在嘴里咬,余光瞟到门口光影一闪,墨容澉撩着袍子施施然迈了进来。

没说话,先咳了两声,“听说王妃今儿个胃口好了?”

白千帆没敢抬头,目光平视着他腰间的佩玉,“嗯,起来觉得有些饿。”

“知道饿就好,”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派风轻云淡,对昨晚她跑出去的事绝口不提,“饿了多吃点,看来今儿个不用我喂了。”

她羞红了脸,“我是小孩子么,还用喂。”

“我一直当你是小孩子这么养着,”他很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也要生孩子了。”说了不喂,他还是习惯性的舀了一勺汤送到她嘴边,“趁热喝一口。”

月桂在边上捂嘴偷笑,被绮红拖了出去,王妃吃饭,有王爷服伺就行了,她们早就成多余的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我睡沉了,什么也没听见

边上伺侯的人走光了,只留下他们两个,气氛反而有些不自然起来。

白千帆一副心虚的样子,眼神晃来晃去,总不敢正眼瞧他。

墨容澉心里有鬼,吃不准她这副样子是为昨晚跑出去的事,还是为别的?

他清了清喉咙,打破沉默,“昨儿个大风大雨跑出去,没着凉吧?”

“没有,”她嘿嘿的笑,“我身子骨好着呢,淋点雨没什么大不了。”

他扫她一眼,“毕竟怀了身子,还是要小心些,以后不许再这么干了,这次不罚她们是看你的面子,若有下次,每人三十大板。”

白千帆吓得直吐舌头,忙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他哼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说到做到才好。”

她腆着脸送了一只羊角包子到他碗里,“里面有羔肉,一点也不腥,王爷尝尝。”

他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嗯,还不错。”装作随意的问,“昨晚睡得好么?”

“好,”她立刻说,“大约是累了,一挨着床就睡了,一觉睡到今儿早上。”

话听着一点纰漏都没有,可她这么一气儿说完,总透着点心虚,他佯装镇定,“那么大的雨,没吵着你?”

“没有没有,”她把头摇得象拔浪鼓,眼神望过来,立马又错开去,“我睡沉了,什么也没听见。”

她是睡眠极浅的人,微微一点动静都会惊醒,只有在他身边才睡得沉,他不在,她哪里能睡得沉,分明就是在撒谎,他脸上腾起可疑的红云,觉得自己高大的形象在她面前矮了下去,他对自己做的事也觉得扫脸,可是没办法,夜夜香玉满怀,却只能干吊着,连日来的积累,加上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身体里那把火烧得他无所适从,只好遵循了内心的渴望。

她看得出他有些难堪,赶紧扯开话题:“王爷打今儿个起,还是回衙门去吧,有月桂她们陪着我就行了,若是想我了就回来看看。”

墨容澉嗯了一声,垂着眼看碗里的清粥,“我瞧着你精神头不错,吃了这么多也没想吐,看来孕症是过去了。我过衙门里去看看,若是没什么事就回来。”

“别着急回来,下着雨,来来往往不方便,”白千帆说,“中午回来陪我吃饭就行。”

墨容澉说了声好,拿帕子掖掖嘴角起了身,“呆会叫魏大夫过来瞧瞧,是不是孕症过去了,这些日子你没怎么进食,中午让绮红多做些菜,你敞开了吃。”

白千帆跟着也起身,“王爷这就过去么,我送送你。”

“不必,”他过来想按她的肩,不知怎么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其实不想走的,象前几天那样留在她身边,任她差遣,受着她的小性子,感觉也不错,象寻常百姓家的丈夫,惧内,只要她高兴,他受点子委屈也没什么。

白千帆嘴上有汤水,怕沾在他衣袍上,尽量仰着头,他大手一扣,将她的脑袋压下去,贴在他胸口。

她的声音闷闷的逸出来:“我没擦嘴呢。”

他轻笑,松开她,直直的望进她眼底,什么难堪尴尬都一边去吧,他们是夫妻,他的丑态便是让她看到又如何?正好让她知道知道他的难处!

她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肯与他对视,目光瞟到一边,他勾起她的下巴,戏谑一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没看着么,下回我让你看得真真的。”

她大惊失色,嘴巴张着一个圆,象朵喇叭花,他趁机吻下去,温柔的纠缠……

院子里有人伸了脖子在看,被一只纤手拎了耳朵扯到树后,“昨晚怎么回事?你去哪了?”

贾桐咧着嘴叫疼,“松手,我耳朵要掉了,真要掉了……”

绿荷松了手,俏丽的脸上微带愠色,“快说,昨晚去哪了?爷怎么那么晚才回?”

贾桐揉着耳朵,委屈的道:“王爷不是去太子那里了么,喝高了,所以才晚回。”

“你呢,你也喝高了?”

“我……也喝高了……”贾桐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你别再动手,王爷就在屋里呢,我叫起来,你脸上不好看。”

绿荷倒笑了,“是我脸上不好看,还是你脸上不好看?别搞反了次序。”她逼近一步,“我问你,王爷喝酒,你不在旁边守着,自己倒跑去喝酒了?”

“李,李小鲁,非要拉我喝酒,太子发了话,王爷也同意,所以就……”

绿荷提了提脚,恨不得象王爷一样踹他心窝子,贾桐吓得身子一缩,“绿荷,你是姑娘家,可别学……”

绿荷哼了一声,“要踢你也不是现在,这笔账先记着,到时侯一起算。”她余光瞟到墨容澉从门口迈出来,“去吧,爷出来了,仔细点当差,再这么胡来,我真踢你。”

贾桐哎哎的应着,却不忙走,问,“媳妇儿,成亲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王爷都快当爹了……”

绿荷白了他一眼,“眼红什么,没个正经样,还想当爹,美得你!”脖子一扭,转身走了。

贾桐看着绿荷扭动的腰肢,咽了咽喉咙,压着声放狠话:“小样,给我记着,咱们洞房里见真章!”

“嘀咕什么呢?”墨容澉走过来,斜眼看他,“听说你昨晚喝高了?”

“是,”贾桐呵着身子,忐忑不安,“属下呆会就去领板子。”

“那倒不必,本王也喝高了,”墨容澉负着手慢悠悠走在刚停雨的湿地里,“太子也喝高了,那酒确实烈。”

“属下过来的时侯,听李小鲁说,太子昨晚宿醉,今早上不太舒服。”

“哦?”墨容澉说,“太子抱恙,本王得去看看他,传魏大夫也过去瞧瞧。”

贾桐道:“王爷忘了,太子殿下那边有随行医官,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喝多了。”

墨容澉问,“宁九回来了么?”

“还没有,大概被大雨耽误了行程,城外驻营不远,回来也就是一柱香的时间,王爷不必担心。”

主仆两人边走边说,路过绣楼的时侯,墨容澉匆忙扫了一眼,烟雨中的绣楼有种孤寂凄凉的味道,想起白千帆昨晚做的事,他摇了摇头,往前院里去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低估了楚王对楚王妃的忠贞

太子的脸色确实有些憔悴,一身白袍坐在窗前,头上没戴冠,青色的缎带随便挽了发髻,显出几分虚弱的飘逸。

他一手抚额,一手翻着书页,见墨容澉进来,笑着说,“还是三弟厉害,醉了酒,一点事没有,二哥大概是老了,一夜宿醉,头疼欲裂,不复当年喽。”

“二哥春秋正盛,怎么就老了,”墨容澉端详他的气色,“要怪就怪那酒太烈,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喝过那么烈的酒了,打哪来的?”

“诸葛先生自己酿的酒,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么烈,一大早就过来同我陪罪。”太子把手里的书搁下,“我说何罪之有,酒不烈还称之为酒么?”

墨容澉坐下来,“诸葛先生真是高人,不但会制茶,还会酿酒,这世上的事,大概没几桩是他不会的。”

“他原本是个闲云野鹤的人,是我强行把他留在身边,”太子命人把茶具拿上来,亲自为墨容澉煮茶,“我原先以为自己算是懂茶道的,可见识了他的茶道,才知道自己的浅薄。”

“二哥身边有这样的良师益友,弟弟实在是羡慕。”

太子哈哈一笑,“你羡慕我做什么,你有爱妻娇儿,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对了,你昨日说要去看珠儿,可曾去过了?”

墨容澉愣了一下,“我昨天说了吗?”

“说了呀,喝酒的时候你亲口说的,我可是听得真真的。”

墨容澉眨着眼睛,有些犹疑,“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喝的那么醉,不记得也正常。”

“那二哥怎么记得?”

“醉酒的人不记得自己说的话,别人说的话倒是记得。不信,你想想我昨晚说过什么?”

墨容澉眯着眼睛认真想了想,“对了,你昨晚劝我去看珠儿来着。”

“记起来了?我是劝你去看珠儿,你如今有了王妃万事足,可珠儿与你关系特殊,不说别的,单是她救过你一回,你也得去瞧瞧她,没得说咱们墨容家的人薄情寡义。”

墨容澉捏着小小的玉杯在手里打转转,“王妃差魏大夫去瞧过了,说是受了点风寒,应该没大碍。”

“没大碍也得去瞧瞧呀,总归是病了嘛。”

墨容澉挠了挠后脑勺,为难的道:“二哥不是不知道,王妃如今有点臆症,听风就是雨,我怕她想岔了,等过些时侯吧。”

“你呀你呀,”太子指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当初的威风都哪去了,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楚王爷在家里却是如此惧内,不过楚王妃那臆症当真是厉害,听说昨晚跑到珠儿那里闹了一场,说是当场揭了她的被子,这就有点……”他笑了笑,“想来都是你惯的吧。”

墨容澉不好意思的笑,“她昨晚是过份了点,没办法,人家怀了身子,持宠而骄呢,上房揭瓦我都只能让她去,上个绣楼谁拦得住?不过我听说在楼底下就让两个守卫拦住了,想来是二哥安排的吧。”

“是,我安排的,”太子说:“王妃怀了身子,珠儿生了病,你只顾着一个,我受点累,另一个替你顾着,生了病需要清静,我也是以防万一,想来想去,还是安排了两个人守在楼下才放心。”

墨容澉笑了笑,“她在绣楼上住着,平时倒没什么人去烦她,二哥这是在防我家王妃嘛。”

太子也不否认,“你知道就好,我虽少到内宅去,也听说了,王妃最近闹腾得很,亏你受得住。”

墨容澉笑道,“我的媳妇,我不受着怎么办?她怀了孩子,比常人辛苦些,难受的时侯闹一闹也没什么。”

“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不去就不去吧,呆会我去一趟,生了病的人最需要关心,咱们兄弟去一个也是好的。”

“珠儿有二哥关心,我也放心了。”

“哎,你可别想歪了,我是替你去的,别忘了,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那又怎么样,说清楚了,她就会把你从心里剔除掉?”太子嗤了一声,“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次没把王妃找回来,你是不是能把王妃忘掉?”

墨容澉垂眼喝茶,“缘份的事强求不来,她以后会明白。”

“在她心里,或许你早已成了负心汉,”太子摇摇头,“这世上什么关卡都能过得去,唯独情关难过。”

这时,贾桐进来在墨容澉耳边低语了两句,他顺势起了身,“二哥,我还有点事,下回再来喝你的茶。”

太子也不留他,摆摆手,“去吧。”

等墨容澉出了门,他把李小鲁叫进来,“是不是宁九回来了?”

“是,大概是有事要禀报,让贾桐来请王爷。”

太子静坐了一会,说,“有事上后院找我,我去瞧瞧皇甫小姐。”

“是,殿下,”李小鲁伴着他出门,“殿下,昨晚的事,王爷可曾疑心?”

太子扫了他一眼,“昨晚有什么事?”

李小鲁干笑两声,不再说话了。

太子上了绣楼,把人都打发了出去,皇甫珠儿斜靠在软榻上,要起身行礼,被他按住了,“你不舒服,行不行的都免了吧,也不是外人。”

皇甫珠儿心情低落,也懒得客套,复又靠在软垫上,“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我来?”太子看着她,“你倒是想的两全其美的好计谋,不管事情最后如何,总得让老三来看看你,可惜,最后还是失算了,我刚劝了他半天,他一句怕王妃想岔了,就把我打发了。”

昨晚的局是他和皇甫珠儿联手设下的,他想办法把楚王灌醉,让他迟迟不回后院,再把楚王去看皇甫珠儿的消息传回去,楚王妃有臆症,一听定是要炸毛的,下那么大的雨,闹腾起来,说不定连孩子都闹没了。

从头到尾,每个细节,他们想了又想,确实万无一失才定下的,因为楚王不是好糊弄的,事情到了最后,还得全身而退。

可千算万算,先是算漏了楚王,醉成那样,还记着要回后院去,谁也拦不住。后又算漏了楚王妃,竟然会去揭被子。好在皇甫珠儿有所准备,反将她一军,把自己变成了受害者。这事便成了楚王妃半夜打翻醋坛子,到绣楼上来闹事。楚王之前再怎么避嫌,也应该亲自前来安抚一番才对。

只可惜,对楚王来说,脸面上的事远不及楚王妃重要,他们低估了楚王对楚王妃的忠贞。

第四百七十八章什么都不做,等。

皇甫珠儿脸色苍白,“太子哥哥是来笑话我的么?”

“怎么会?”太子撩了袍子坐下来,“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他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你好些了么?”

皇甫珠儿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唯愿死了倒好。”

“珠儿,你的斗志呢,”太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士府嫡长女皇甫珠儿呢?血海深仇不报了?未婚夫也不要了?”

皇甫珠儿凄凄的笑,“我现在的处境,太子哥哥也看到了,我拿什么报仇?未婚夫,哼,那不过是前一世的事罢了,在他眼里,我早应该死了。我帮不了太子哥哥什么了,只希望有朝一日,太子哥哥能率军杀到临安,替我皇甫家报仇,珠儿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太子直皱眉头,“活得好好的,说什么九泉之下,难道你要寻短路不成?昨晚被楚王妃闹了一场,她那臆症莫非传给你了么?”

“谁知道她是真臆症还是假臆症,说不定只是借着由头欺负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让人欺凌成这样,三哥哥至今没有一句交待的话,也太让人心寒了。”

“男人绝起情来,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皇甫珠儿看着他,“那么太子哥哥你呢,明年你就要君临天下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会做到?”

太子沉默了半响,“你知道,我要的不只是南边,一切都不是最后的定论。”

皇甫珠儿自嘲的笑笑,“三哥哥说非我不娶,可转身就爱上了别人,你说让我做天底下最富贵的女人,可一等就是这么久,太子哥哥,再等下去,我都成老太婆了,到那时,你的后宫里塞满了年青鲜嫩的小姑娘,你还会记得我么?”

太子看了她一会,起身走过去坐在榻边,拿起她一只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珠儿,不管到了什么时侯,你在我心里都是不同的,我的承诺不会变,等我君临天下的那天,我必许你一世荣华。”

“你说的天下是指整个东越,对吗?”

“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君主,楚王的想法太简单了。”说到这里,太子皱了眉头,“你大概不知道,他把李天行的军队都调去西北了。先前走了一批,这两天剩下的一批也走了,皇帝要是这个时侯打过江来,哼,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皇甫珠儿啊了一声,“调去西北做什么?”

“说是开垦荒地,发展农业,要让西北变得富饶起来。”太子哼了一声,“当年先皇没做到的事,他倒惦记上了。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的土地贫瘠根本没办法种庄稼,气侯也恶劣,常年大风,风把泥土都吹成了沙子,有条件走的都往外搬迁,走不了的占山为王做匪盗,所以西北的山匪才如此猖獗。他把人马都调走,这仗就真的打不起来了。”

“登基大典定在明年秋天,太子哥哥再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他如今只想着老婆儿子热坑头,别的事一概不理,当初下决心起兵,是以为皇帝抓走了王妃,所以……”

“所以还得打楚王妃的主意,”皇甫珠儿说,“太子哥哥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太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什么都不做,等。”

“等到几时?”

太子起身坐回原处,“珠儿,稍安勿躁,既要成大事,便不能性急,再等等吧。”

皇甫珠儿想说,再等,孩子就出来了,到那时,她就真的无望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我听太子哥哥的。”

太子和皇甫珠儿在绣楼上商议的时侯,绿荷在屋里和绮红嘀咕昨晚的事,“怎么想都觉得可疑,我看皇甫珠儿八成是故意混淆视听。”她掰持给绮红听,“为什么那两个守卫吱吱唔唔,不把话挑明说,还有银玉和彩凤,她们话里有话,你们没来之前,银玉那话几乎就是承认爷在绣楼上了,说什么人不是铁打的,也有想打盹的时侯,应该知道王爷的苦楚,还说明天一早王爷就回去……你说,她这些话什么意思?”

绮红坐在桌边细细的挑银角:“要我说,皇甫小姐也不容易,如今身份不尴不尬,每日窝在绣楼上,生了病,爷也没去看她,她心里有气,就算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气气王妃也是正常的。反正咱们王妃是听过就忘的性子,事情已然过去了,你也别再挑起来说了。”

“万一她有什么阴谋呢?”绿荷挑了挑眉,“我看她是个闷声不吭就憋坏的主,别是想什么坏心眼挑拔爷和王妃。”

绮红轻笑,“就爷对王妃那个死心踏地的劲,谁挑拔得了?我看你是瞎操心。”

“你说事情过去了,皇甫珠儿可不一定过得去,在她那里闹了一场,说不定她会同爷告状,说王妃欺负她。”

正说着,白千帆挑了帘子进来,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话,脸上有些赧然,“我昨晚是有点冲动了,不该揭她的被子。”

“怎么不该,”绿荷道:“谁让她说那样的话,什么最近累得够呛,都瘦了,真可怜见的,别乱动,挠我痒痒肉了,规矩点,睡吧。这不是误导咱们是什么?她要不是故意的,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白千帆睁大眼睛看着她,半响才啊了一声,“绿荷姐姐,你记性真好,居然一字不差的记下来了!”

绿荷:“……”王妃你的侧重点在哪里?

“名字倒过来,叫荷绿,也挺好听呢。”

绿荷有些不满:“王妃,我在说正紧事,你认真点好不好?”

“好,”白千帆坐在桌边帮着捡银角,“绮红姐姐,我饿了。”

绮红忙把手拍干净,“我拿炖品给王妃吃。”

“我想吃酱蹄髈。”

绮红:“……谁大清早吃这个,太油腻。我炖了雪蛤给你。”

“我想吃鸡腿。”

绮红无奈,“吃完炖品你还能吃得下,就给你鸡腿。”

白千帆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我能。”

绿荷叹着气坐下来,“王妃,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就不怕皇甫珠儿同爷告状?”

白千帆嘻嘻笑,“我怕呀,不过吃饱了才有力气挨训嘛。”

第四百七十九章还未曾接到任命的公文

有些事情细细回忆起来,不是不可疑,但白千帆不愿深究,真正要追究起来,她错在头里,墨容澉并没有因为她去皇甫珠儿那里闹了一场而责骂她,只是怪她不该在大风大雨的时侯乱跑,害他担心。

后来又听说太子曾让墨容澉去看望皇甫珠儿,安抚安抚她,但墨容澉拒绝了,理由是怕王妃想岔了。

墨容澉把她放在心上,重之又重,这种滋味甜得没法同外人说,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因为她,他在别人眼里成了惧内的男人,他那样威严强大,何须惧她,不过是因为爱,越爱越担心,渐渐就变成了一份小心翼翼。

前两个月里,她情绪波动太大,自己难受不说,也让他苦不堪言,但从现在开始不会了,她心情正常了,连带着胃口也好了,甚至比从前更好,而且也不吐了,完全可以敞开了吃。

魏仲清日日来把脉,都是胎儿很好,王妃也很好。

墨容澉自然高兴,既然越来越好,也就没必要日日把脉了,魏仲清那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他媳妇皓白的手腕上,总让他有些别扭。

虽然肚子还没显怀,但白千帆脸上开始显得有肉了,尖尖的下巴变得圆润了,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有事没事总爱轻轻掐她的脸颊,那细嫩的面皮,弹滑的手感总让他流连忘返。

只是恢复正常的白千帆不象从前那样依赖他了,更多的时间是跟着绮红她们做吃食,做小孩衣物,她是个实干派,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上手,先前的娇气随着她孕症的消失,散得一点都没了,从前的言行举止都回来了,走起路来稍不注意就加快了步伐,害得月桂总在后面边追赶边大声叫:“王妃,您慢着点,怀着孩子呢。”

她满不在乎的拍拍肚皮,“没事,魏大夫说他结实着呢。”

她还上了绣楼,很诚恳的给皇甫珠儿道了歉,说那晚她没带脑子上楼,做了什么自己也糊里糊涂的,皇甫珠儿原谅了她,说没什么,怀了孕的人脾气古怪,她能理解。

把话说开,俩个人相视一笑,那事就算过去了。

墨容澉知道她上了绣楼,有些意外,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有这个必要吗?”

白千帆瞟他一眼,“道歉的事,什么时侯都不晚,我不去,珠儿姐姐心里总有一根刺,我去了,帮她把刺拔出来就好了。”人心是看不透的,但希望她的用心可以化解皇甫珠儿心里的怨气,为了日后不再节外生枝,她愿意这么做。

墨容澉腆着脸凑上来,“你都能上楼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三个月的期限也差不多到了,今晚我同你一起睡吧。”

白千帆腰肢一扭,走开了些,斜着眼睛看他,“那可不一样,三个月还差几天呢,再说倒底是哪天坐的胎也是笔糊涂账,依我看,还是再多一个月保险些。”

墨容澉的脸色当即就不怎么好看,拿手指着她点了点,“好,你记着。”他愤愤的拂袖而去,气极败坏的样子象个没吃着糖的孩子。

白千帆捂嘴直乐,冲他的背影喊:“楚王爷,你别走,咱们再说会子话啊。”

不过是斗个嘴,耍个花枪,哪能真生气,到了吃饭的时侯,楚王爷又跟没事人一样了,还殷勤的给他媳妇儿布菜,“你喜欢这个,多吃点。”

白千帆盘子里的菜堆得象座小山了,他还不停的往上添着,魏仲清从门口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白千帆是没什么门第观念的,笑着打招呼,“魏大夫还没吃了吧,坐下来一块吃。”

魏仲清哪敢跟楚王坐一桌吃饭啊,赶紧拱手行礼谢恩 :“王妃客气,小人已经吃过了,”他扬了扬手上的布袋子,“昨日王妃说身上痒,小人配了一些草药,是去湿祛痱的,洗上几天便会好了。”

“有劳魏大夫费心,”白千帆笑道:“我随口一提,魏大夫就记在心上了。”

“王妃的安康是小人的职责,份内之事,不值当一提。”

白千帆说,“魏大夫现在是府里的随行医官,怎么还自称小人,应该称下官了。”

魏仲清没说话,默默的看了楚王爷一眼。

“咦?”白千帆象是突然想起来,“魏大夫入府也有日子了,怎么没见你穿过公服?你见过太子那边的医官没有,一身青色的公服,戴着乌纱帽,儒雅得来也很威风呢。”

魏仲清又默默的看了楚王爷一眼。

墨容澉装傻,略有些吃惊的样子,“是啊,怎么没见魏大夫穿过公服?想是不习惯吧,无妨,本王不是拘小节的人,魏大夫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只当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魏仲清低眉垂眼,姿态很恭谨,“回王爷,小人还未曾接到任命的公文……”

“是吗?”墨容澉皱眉,“怎么办事的?本王明明吩咐下去了,”他安抚道:“不要紧,想是下边的人怠慢了,横竖到了日子,俸禄是不会少的。”

“小事一桩,王爷不必放在心上,便是没有那一纸公文,小人也定会全心全意看顾好王妃与小世子的。”

“话不能这么说,既是医官,自然得有任命公文,有公服,有俸禄,一切按章办事,王爷,这事谁办的,你得敲打敲打,没得让魏大夫受委屈。”

墨容澉眯着眼睛想了想,“这事好象指派给了贾桐。”

一说是贾桐,白千帆便释然了,同魏仲清解释:“贾侍卫吧……比较忙,想是一时忘了,我会提醒他的。”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交与我吧,”墨容澉夹了一块鱼肉直接送到白千帆嘴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魏仲清看着白千帆盘子里堆得高高的菜,说,“王妃现在的胃口真好。”

“她胃口一直不错,以前在楚王府就是这样,如今肚子里有了一个,得吃双份,”墨容澉笑眯眯看着白千帆,一脸的骄傲,就象老农看着自家菜地里茁壮成长的大白菜似的。

魏仲清嘴角抽了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想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楚王是个看不透的人,让他进府,却迟迟不肯任命他,这里边不知有什么缘故?

第四百八十章是位好大夫

楚王爷不给魏仲清发任命公文,心思其实不难猜,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年青有为,相貌堂堂,比他还小几岁,让他有了危机感。他家小媳妇儿有倾城之色,活泼可爱,性格又好,简直就是人见人爱,爱上了便死心踏地,就象杜长风似的,若是再来一个杜长风,他的日子还怎么过?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白千帆如今很信任魏仲清,身体上有任何不适都要请教他,冒冒然把他赶出府,没有拿得出手的借口。

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把贾桐叫过来训斥:“当初让你找个稳重的大夫,你瞧你办的这事,找了个二十出头的回来,不知道脸上没毛,办事不牢么,把王妃和小世子交与他,本王能放心?”

贾桐辩解道:“魏大夫不年青了,都二十有五了。”

楚王爷冷冷一睇,“你怎么不找个五十二的呢。”反正比他小就不行。

“王爷的意思是……让属下再去找个老一点的回来?那魏大夫怎么办?我看王妃很看重他呢。”

提起这茬楚王爷就冒火,当初白千帆讳医,魏仲清能悬丝诊脉,换了别人大概也没这个本事,诊了喜脉,魏仲清有功,他当时心情大悦,没多想就让人留下了。如今时过境迁,白千帆一切都好,再留这么个青年才俊在身边……

“魏大夫可是哪里不如王爷的意呢?”贾桐小心翼翼说,“您同属下说,属下去提点提点他。”

哪里都不如他的意,年青,相貌端正,医术高明,谈吐文雅,越想越找不出缺点来,气得他想提脚踹人。

贾桐看了看他的脸色,“王爷真的想把他打发出去,其实也不难。”

“哦?说说看,什么法子?”

“简单啊。”贾桐抬了抬眉毛,一脸诡笑凑上来,“栽赃。”

墨容澉摸着下巴看他,“怎么个栽赃法?”

“咱们伪造一份通敌叛国的密函,放在他屋里,然后派人去搜出来不就得了吗?通敌叛国是大罪,王妃想保他也保不住。”

墨容澉冲他招手,“你过来。”

贾桐警觉的往后退,“王爷,您不会又要踹我吧?”他最是会察言观色,因着王妃的原因,现在王爷身上的戾气几乎都消散了,便是板着脸,看起来也是和颜悦色的,跟从前大不相同,所以他也放大了胆子。与主上逗乐,就象在虎嘴上捋须,是需要勇气和智慧并存的。

墨容澉乐了,正要说话,余光瞟见门口来了人,立刻敛了笑容,板起脸孔,“你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魏大夫的任命公文,到现在还没下来?”

贾桐受了冤枉,很委屈,正要分辨,听到墨容澉重重地咳了一声,“魏大夫来找本王,可是有事?”

魏仲清上前行了礼,又同贾桐点了点头,说,“王爷千万别为了那点小事责怪贾大人,王爷信小人的医术,肯收留小人,小人已经感激不尽,为不为官,小人并不在乎。”

墨容澉说,“你来有何事?”

魏仲清看了看贾桐,有些踌躇的样子,墨容澉朝贾桐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贾桐不想出去,但又不能明着逆王爷的意,出了门就溜到一旁,隔着门板想偷听。

那头宁九过来,一声不吭拎着他的耳朵扯走,贾桐疼得不行,又不好喊,拱着手求饶,宁九冷着脸,到了避静处才把他松开,“你如今越发回去了,敢偷听王爷说话,想挨板子还是鞭子?”

贾桐嬉皮笑脸扯开话题,“小九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请教你,你说魏大夫哪点不好,为什么王爷想让他离开?”

宁九斜了他一眼,“因为他哪点都好。”

贾桐:“……哪点都好……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王爷要找个不好的大夫做随行医官?”

对一个智商堪忧的人,宁九不愿做多解释,“王爷的事,你少打听,当好自己的差,和李小鲁混得怎么样?”

“你放心好了,跟我玩心眼子,他还不是对手,过两天我约他和杜长风一块喝酒,你要不要来?”

“再醉就真误事了。”

“不会不会,”贾桐呵呵呵:“上回是意外,怪那酒太烈了,王爷都醉了呢。”

宁九剐了他一眼,“主上喝酒,你应该在一旁守着才是,你倒好,自己醉得一塌糊涂,要是我当晚在,直接把你扔大雨里,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

“有什么事,坐下说吧。”墨容澉了个手式,请魏仲清坐下。

魏仲清一派儒雅清和的气象,“小人从医,医者父母心,有些事情若是看到不说,有愧医行,王妃如今大好了,吃得好睡得香,孕症散了,胃口好了,孕吐也没了,倒是王爷……”

墨容澉眉头微皱:“本王有何不妥么?”

“正是,小人看王爷双目赤红,阳穴高鼓,是为内火旺盛,若是不及时*,恐怕伤及肝肺,造成隐疾,所谓阴阳相合,犹天地相生也,以神气导养,使人不失其和。天地得交接之道,故无终竟之限,人失交接之道,故有伤残之期……”

墨容澉抬手:“你倒底要说什么?”

魏仲清笑得嘴角一挑,清华之象顿时褪去,显出点猥琐的样子,“呵呵呵,小人知道王爷和王妃恩爱非比常人,王妃有孕,身子不方便,王爷这段时间憋得难受了吧?”

“胡说!”墨容澉正了正脸色,“你怎么敢……”

“王爷就别不好意思了,男人情热难耐是正常的,小人是医者,一看便知,如今王妃已满三个月,胎体稳当而强壮,往后只有小心些,适当的*还是可以的。”

墨容澉有些腼腆,却不愿在他面前失了威严,面色平静的问,“你的意思是……”

“小人这里有一本画册,专为孕中夫妻为制,照着上边所做,非但不会伤及胎儿,适合的相合,是对心身有益的。”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上去。

墨容澉捺耐住心头狂喜,不动声色接过来,随意翻了翻,放在桌上,“魏大夫不愧是医者父母心,尽职尽责,应当嘉勉。”

魏仲清呵着身子,垂眼顺眼,“都是小人份内事,应该的。小人不打挠王爷,先行告退。”

墨容澉起身相送:“魏大夫慢走。”

他站在门边目送魏仲清走远,扬声叫贾桐进来。

“去太子那边将魏大夫的任命文书盖了印章,再去库房领了公服,一并送过去。”

贾桐:“……王爷,您不是说想赶他走么?”

墨容澉将桌上的册子揣入怀中,“魏大夫医术高明,医德良好,是位好大夫,本王先前看走了眼,别的少问,快去办吧。”

第四百八十一章我们是情敌的关系

史晟诚觉得史莺莺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她是很执着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天拿出当初追钱凡的劲头追着杜长风跑,可突然就焉了,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总是对着镜子发呆。

“莺莺,”他坐在梳妆台边小心翼翼打量她,“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跟爹说说。是不是杜将军……”

“爹,如果我和杜长风都喜欢过同一个人,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史晟诚答得很快,“那当然是情敌的关系……不过,你和杜长风怎么会……”

史莺莺苦笑,“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情敌的关系。”

史晟诚有些糊涂,“不对呀,你和他怎么会是情敌呢,你们应该是一对啊。”

史莺莺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苦恼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不应该是情敌了,在知道白千帆是姑娘后,她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打地洞钻进去,自诩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客商都在她的酒楼打尖,什么人没见过,可愣是走了眼,没瞧出来白千帆是个姑娘。她没有怪癖,对姑娘不感兴趣,但是喜欢过,对白千帆的感情多少还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的。

那日知道杜长风心里有人后,她也没有放弃,看杜长风那一脸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求而不得,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放弃这么好的她呢?

第二天她带了酒菜到杜长风那里去,他居然也不推辞,摆了桌子同她喝了起来,酒是店里最好的花雕,芳香醇厚,下了喉咙有股子甘冽的味道。

杜长风心情很不好,愁苦着脸,闷头喝酒,她在边上套他的话,可他一声不吭,漠然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

她自说自话,“……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我喜欢过人,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是求而不得,又何必浪费时间,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应该学学我,知道不可能,立马就放弃,转身再找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时侯,杜长风喝得眼睛都红了,却突然接茬:“听说你喜欢过女扮男装的楚王妃?”

她最不愿意别人提这档子事,有些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又不喜欢了?”他无视她的恼怒,继续发问,“她不好吗?为什么又不喜欢了?”

她也喝得有点多,带着怒气同他掰持,“她是个姑娘,我怎么能喜欢一个姑娘?”

“我跟你不一样,不管她是什么样,我都喜欢,很喜欢,一辈子都喜欢。”

她气得不行,“你喜欢的那个人如果是个男的,你也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她,我就喜欢。”

“如果她变成了一只猫,一条狗,你也喜欢吗?”

“喜欢。”他撑着脸颊,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她那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

“你有病!”她气得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她倒底是谁?说出来听听,我看看她是不是真有这么好?”

“你为什么喜欢扮成钱凡的楚王妃?”

“因为他长得好看。”

“是啊,越来越好看了,女大十八变,变漂亮了。”他笑得有些傻气,“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喜欢她。”

“那你因为什么喜欢她?”

“因为她爱笑,她冲我笑,”他眯着眼睛回忆:“她善良,坚强,说话有趣,她很真实,她……”他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

她也有些醉意,有点相互分享的意思,“我对钱凡那时侯是真喜欢,他也善良,也坚强,总是端着一张笑脸,说话很有趣,如果他真是个男人就好了,起码比你好。”

他承认,“是,她比我好,所以我喜欢她。”

“你喜欢钱凡?”她茫然的看着他:“钱凡是我的。”

“你不喜欢了,我喜欢。”

“你喜欢也没用,她是楚王妃。”她幽幽叹气,“咱们其实同命连怜,都是求而不得。”

“楚王妃又怎么样?一个头衔而已,”他很执拗:“我还是喜欢她,在心里偷偷喜欢着,谁管得着吗?”

“楚王爷会管,他爱妻如命,他一定会管。”

杜长风嗤笑一声,手一抬,一杯酒倒进了嘴里,“楚王爷,他就是个不要脸的!”

她就是在那个时侯突然醒悟的,不是因为杜长风辱骂楚王,而是因为在他眉宇间看到了一种戾气,一种和他浓眉大眼,英气的长相完全不相符的戾气。

那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愤懑和痛恨,电石火光间,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们说了半天,其实说的就是同一个人,她喜欢的钱凡,就是杜长风喜欢的白千帆!

怪不得听到楚王妃有孕,他会变得失魂落魄,会因为郁结难消,在大太阳底下中暑,会对她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她简直是五雷轰顶,一个接一个的雷炸在头顶上,把她打蒙了!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她和杜长风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他们莫名成了情敌关系。现在她追杜长风了,可是对杜长风心里的那个她却没办法讨厌,因为知道白千帆是怎样的人,她确实值得被人喜欢。

借酒消愁愁更愁,而且易醉。杜长风瘫在了桌子上,喃喃低语,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也有些头晕,但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一个不想被承认的事实慢慢浮上心头——她现在喜欢杜成风,不,应该是爱上他了。

原先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挫一挫杜长风的冷傲,打定主意,追到手了,再把他弃之如屑。可就在她死缠烂打的过程中,她对杜长风的感情一点一点萌芽,迎着朝阳雨露,慢慢茁壮成长。

杜长风不像钱凡那样躲着她,他只是冷着一张脸,漠然的对她,带着不耐烦的神态。可就是那张有棱有角的脸,阳光下精壮宽阔的背影,还有那份冷峻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她。

她原先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象钱凡那样俊美的男人,和杜长风接触后,她才知道,真正吸引自己的是杜长风这样充满了男子气概的汉子!她喜欢看他在阳光下挥洒汗水,喜欢听他喊口令粗犷嘶哑的声音,就连他看她那冷漠的眼神,也让她怦然心动。

可是怎么办呢,他喜欢的是白千帆……

第四百八十二章只看一眼就走

自从那天大雨滂沱后,天就像打开了一个口子,再也没关上过了。大雨小雨,轮番下着。苏城陷在一片烟雨之中。所有河道,溪沟都充盈起来,澜江水位上涨,旱情有转变为水涝之势。

屋檐下不分日夜挂着水帘子,走水沟更是水如柱下,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墨容澉小心翼翼把白千帆翻转过来。缓缓的挤进去,俯身去咬她的唇,带着不满,“你专心些。”

白千帆说,“你听,雨好像更大了。”

“你管下雨做什么?多管管我吧。”

她鄙夷的看着他,“我看你挺自得其乐的。”

他满头大汗,撑起身子,“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你舒服了我就高兴。”

她羞的满脸通红,“你轻点呀,小心孩子。”

“别担心,”他哑着声说,“我都是照书上做的,不会有事的。”

连日大雨,终于还是带来了隐患。这日,天空放了晴,却传来河堤上有险情的消息,楚王是治过水的,听到消息,立刻带人赶了过去。

恰好这一天,杜长风应约来喝酒,结果贾桐不在,跟着楚王爷去河堤上了。

杜长风对着后院遥遥望了一眼,在心里默然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却被李小鲁拉住,“难得来一趟,贾桐不在,咱俩可以去喝呀。”

杜长风一脸胡子拉渣,脸色有些黯淡,说,“算了吧,下次等贾桐有空,咱们再约。”

“别呀,今日太子和楚王都不在,咱们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一定喝个不醉不归。”李小鲁拽着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盛情之下,简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杜长风无奈,半推半就被他拉进了屋子。

“今日这酒你可是有钱都喝不到,是咱们诸葛先生自己酿的酒,上回把贾桐都喝趴下了。”李小鲁倒了一杯酒给他,“你尝尝。”

杜长风喝了一口,不以为然,“贾桐他哪回喝酒不醉?”

李小鲁笑着说,“那倒也是。要说喝酒,我只佩服楚王,不过那天他也被这酒被醉倒了。”

杜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是把酒一口倒进嘴里,默默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李小鲁说,“你悠着点,可真会醉人的。”

杜长风淡然一笑,“我可不是贾桐。”

李小鲁笑道,“那是,你的酒量比他好多了,你先喝着,我去弄点下酒菜来。”

杜长风嗯了一声,端着杯子摇晃了两下,心里暗自冷哼,楚王酒量好,能比他好吗?

他有心要一比高下,抬起手又灌进去一杯。

李小鲁端了一盆烧鸡进来,喜笑颜开的说,“今天运气不错,讨了王妃一只烧鸡过来。绮红姑娘的手艺,你尝尝。”

杜长风听到王妃两个字,怔了一下,“……王妃,她怎么样?”

李小鲁奇怪道,“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

“不是说她怀了孩子反应大,都清减了吗?”

“听说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绮红姑娘每日不停的做吃食,吃不了的都送到前院来了。”

“你看到王妃了吗?”

“没有,我不方便到后院去,都是听贾桐说的。”李小鲁看着他,“说瘦了许多,人无精打采的,脾气也变大了,王爷近段都不来前院了,天天在内宅陪着她,今天是没办法,河堤缺了口子,王爷在北方治过水,听到消息就带人过去了,太子殿下也去了。”

杜长风端了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口把酒干了。

李小鲁劝他,“长风,你真得悠着点,容易醉的。”

杜长风说,“不是说不醉不归么?又不是在当值,怕什么?”

李小鲁看一眼窗外,“天都快暗下来了,太子还没回,只怕是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有个行色匆匆的小兵进来禀报,“李大人,太子殿下今日不回来,让您跟诸葛先生说一声,说晚上的棋局要失约了。”

李小鲁挥挥手,“知道了。”他对杜长风歉意的笑笑,“我去同诸葛先生说一声,免得老先生担心。”

“你去吧,我自个先喝着,”酒上了头,杜长风一脸通红,连眼睛也红了,一手抚着额,一手又去拿酒瓶。

李小鲁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李小鲁去了许久未曾回来,酒瓶却已经空了,杜长风摇摇晃晃站起来,想找李小鲁再要一瓶酒,他脚步踉跄的走到门边,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什么烈酒,他都喝完一瓶了也没倒下,是不是比楚王强?

日头早沉下去了,暮色压下来,一片灰蔼之色,杜长风沿着长廊跌跌撞撞的走着,风从廊间穿过,吹得他衣袂飘飘,他头晕得厉害,靠在抱柱上,慢慢滑下来,瘫在栏椅上。

他迷迷糊糊象做梦,听到有人说:“这可怎么是好,王妃又吐了呢,都没吃什么东西,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是啊,王爷又不在,王妃哭天抹泪的发脾气,谁也劝不了。”

“哎,可怜见的,好好的一个人给折腾成这样了。”

“谁说不是呢,王妃真可怜……”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杜长风勉强抬起头来,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象是两个小丫环,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他靠在椅背上,头往后仰着,丝丝凉意落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睛,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又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无声的在夜色中飘荡着。

他搓了搓脸,感觉清醒了些,扶着柱子站起来,辩了辩方向,朝前走去。

他到过后院,知道怎么走,庆幸的是,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他溜进月洞门,一抬眼,看到正厢房里的灯光。

她就在那里,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上次她回乌水镇,楚王没召见他,他本想在半路上远远看她一眼,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只要她好,不见也没关系。

可她现在情况不太好,本来就瘦,再清减,那不成皮包骨了么?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可是担心她,想见她一面,只看一眼,他在心里同自己说,只偷偷看一眼就走,绝不打挠她。

第四百八十三章怎么是你?

“王爷怎么还不回?”白千帆把豆包捏成各种形状,然后塞进嘴里。

“那边说太子今晚不回,大概王爷也不回了吧。”月桂把针在头上拔了拔,看一眼窗外,“好象又下雨了。”

“别回来也好,”白千帆说,“下着雨,跑来跑去多麻烦,省下时间让王爷多歇息。”

月桂打趣她,“您倒是一躺下就呼呼大睡,王爷没有您可睡不着。”

白千帆很是傲娇的扬了扬脖子,“谁让他爱我呢。”

“马上就是当娘亲的人,动不动把爱挂在嘴上,也不嫌臊。”月桂低头咬断了丝线,把完工的小虎头鞋递到她面前,“瞧瞧,怎么样?”

“好看,”白千帆吮了一下手指上的粉糖,拿起虎头鞋端详,“真不错,都快赶上绿荷姐姐的手艺了。”

“您这话可千万别在绿荷姐面前说,她听了,该不教我手艺了。”

“绿荷姐姐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白千帆把两只小鞋子整齐摆在一起,“赶明儿让绿荷姐姐做一双小兔子鞋,万一宝宝儿生下来是个姑娘,穿兔子鞋多可爱啊。”

“您不是想生个小子么?”

“可王爷想要个姑娘,说长得象我一样漂亮。”

“在王爷眼里,天仙都没您漂亮。”

白千帆把脸凑到她面前,嬉皮笑脸的样子,“难道我不漂亮?”

“漂亮是漂亮,”月桂叹气,“可您端着点呀,怎么跟个二皮脸似的?咱们小世子可别象了您,得象王爷才好,端着,高高在上,不怒自威,一派清华气象。”

白千帆说,“端着多累啊,我就不愿意端着,想做什么做什么,日子可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觉得好才行。”

“说不过你,时间不早了,奴婢服伺你歇了吧。”

“成吧,反正王爷不回来,今儿个能睡个好觉,他要是在,一准吵得我半天睡不着。”

“您说话注意点成不成,我可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您不臊我还臊呢。”

白千帆偏要逗她,“我跟你说呀,这闺房里的乐趣真是……”

月桂捂着耳朵快步走,“不听不听我不听,您别教坏了奴婢,奴婢还要嫁人呢。”

主仆两个嘻嘻哈哈进了角房,月桂服伺白千帆洗了澡,送到卧房里,让她歇下,盖好了被子,留下一小盏灯在床头,便转身出去了。

——

河堤上灯火通明,浇了油的火把在细雨里飘摇着,沿着河堤延伸为一条长龙。

墨容澉穿着蓑衣在堤上巡视着,一直到深夜,才把各处的隐患都解决好,在堤上搭了营账,安排了人手轮流当值,只要不再下前几天那样的大暴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回到营账,太子坐在矮几边,正在煮茶喝,看到他进来,笑着招呼,“来得正好,喝口热茶,好歇着了。”

墨容澉笑道:“二哥到哪里都不会屈着自己。”

太子说,“为什么要屈着自己呢,我就这么点小爱好,难不成也要剥夺了?这是安神的茶,喝了好睡觉。”

墨容澉有些倦意,捏了捏眉心,转头看屏风后的床,“二哥是打定主意要歇在这里了?”

“自然是的,我不放心,到了明早,若是水位不再高涨,补起的口子没变化,再回去不迟。”

墨容澉端起茶喝了一口,朝他拱拱手,“那就有劳二哥了,”边说边起身。

太子一愣,也跟着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得回去,”墨容澉笑了一下,“我跟二哥不同,我是有妻室的人,不回去不好。”

“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太子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就一天都离不开王妃么?”

墨容澉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嘿嘿的笑,“她不是有了身孕嘛。”

“府里那么多人服伺,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离的也不远,有什么事不到半个时辰就报过来了。”太子劝他,“都这么晚了,你辛苦了一天,还是在这里歇了吧。”

墨容澉摇头,执意要回去,不管多晚,他都要回到她身边去,在她身边,他才睡得安稳。

天黑得象泼了墨,细雨纷扬,万籁俱寂,只听到清晰的马蹄声踏在地面上,隐约看到三骑飞快的驶过,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太子听着马蹄声渐远,轻叹着摇了摇头,“这个老三,什么都好,偏偏被情字拖累了。”

——

白千帆喝多了炖品,睡到半夜觉得小腹有胀意,迷迷糊糊坐起来,趿鞋下床去净房。她不愿吵醒月桂,自己提着灯,轻手轻脚往后面走。

外头还下着雨,屋檐下淅淅沥沥滴下成串的水珠子,白千帆坐在便桶上,听着雨声,想着墨容澉,嘴角微微上扬着。

孕症没好的时侯,是她黏着墨容澉,如今她好了,他却反过来黏着她了,虽说回了衙门里做事,但一天得往内宅跑好几次,看不见她就四处里找人,她都有些烦了。可一分开,又想得不行,这一整天,吃饭也好,聊天也好,做事也好,总想着他。

他应该也想着她吧,他说不抱着她便睡不着,今儿夜里怕是要孤枕难眠了。

方便过后,她提着灯回到屋子里,正要到床上去,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一声长一声短,细细悠长,象是打呼噜的声音,她静静听了一会,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她心一喜,莫不是他回来了,故意躲起来想吓唬她?

她把灯放在桌子上,踮手踮脚走过去,屏风后头果然有个人蜷缩在那里,侧着身子,头埋下去,象是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这一会就睡着了,是太累了吧。

她过去搀他,“起来,到床上去睡。”

挨近了,闻到一股酒气,她皱眉,别是又喝高了吧?

他被她扶起来,下盘有些不稳,踉跄着跟她从屏风后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千帆,你来了……”

这声音……白千帆一惊,手一松,肩上的人立刻哧溜一声滑到了地上,借着屋里的灯光,仔细一看,她惊得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门就是在这时侯被推开的,墨容澉夹着一股冷风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媳妇儿,我回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我连你一块杀

墨容澉最后一个字咽在了喉咙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坐着的杜长风,白千帆呆若木鸡的站着,显然是吓傻了。

没有人说话,屋里静得可怕,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醉了酒的杜长风居然笑了起来,带着挑畔的笑容从嘴角漫延。

这么久以来,总是被他压一头,如今好了,所有的仇都报了,你拥有她又怎么样,你不在,老子就能来与她约会。

被撞见了,他反而不怕了,无所畏惧,只希望白千帆能看到他的真心,为了她,他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白千帆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么巧……

她对墨容澉解释,“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他,他怎么会……”

她没有说下去,她看到墨容澉身上渐起的杀气,冷着眉目,不带一点温度,她瞬间想起了他的绰号“煞神”。

原来他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她忍不住打起颤来,嘴唇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长风仍是坐在地上,扬着脸,嘴角挑着笑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死就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墨容澉的手慢慢摸上了剑鞘,嗖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在幽暗的屋子里映出一道雪亮的光芒。

白千帆下意识拦在杜长风前面,“王爷,您别,别杀他。”

墨容澉的目光里有些许悲哀,他累了一天,大半夜下着雨,可他还是赶了回来,因为想她,也怕她想他,可是没有,她没有想他,她在会情郎!她怀着他的孩子跟杜长风约会,在大半夜,在他们的寝卧里。

到现在,她还在护着杜长风,拦在他身前,恳求他不要杀那个男人。

“让开!”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象看一个陌生人。

白千帆迟疑了一下,但是没有动,“王爷,您误会了,我们什么事都没做,我根本不知道……”

“够了!”还用做什么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呆在一起,已经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还要怎么样呢?一定要捉奸在床,要捅得他心头千疮百孔么?

“我再说一次,让开,否则,”他眯了眯眼睛,“我连你一块杀。”

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还留她做什么,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可以下得去手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是无底深渊,望不到尽头。

白千帆到这一刻倒冷静下来了,她平静的看着他:“我同你解释了,你为什么不听,你看不出来么,他喝醉了酒,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我也刚刚看到他,有什么事,等他酒醒了再说,我不允许你草菅人命,你要杀我么,来吧,一尸两命,只要你下得去手。”

她比从前丰腴了些,可在他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弱小,伶仃的一朵小花,带着倔强的表情,抬着乌沉沉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

他咬了咬后牙槽,扬起手来,长剑在半空划过一亮雪亮的弧,可是……他没法落下去,杀她和杀自己有什么区别,恨到吐血,也是吐自己的血,对她……他一根毫毛也舍不得动。

无力的垂下,长剑指地,划过一道尖涩的声音,“你到床上去,夜里凉,别伤了风。”

她看着他,疑犹的想回头,被他喝住,“不要看他,过来,”他朝她伸手,“到我这里来。”

白千帆听话的走过去,被他单手搂在怀里,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求不要发生流血事件就好。

杜长风屈起一条腿抱住,依旧是挑衅的表情,脸上的得意更明显了些,似乎刚才白千帆拦在他面前就是重新作了选择。

可是……墨容澉在做什么……他在低头亲吻白千帆,单臂抱着她,深深的热吻,白千帆搂上了他的脖子,很自然的回应他,这画面太过温馨缠绵,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他们居然在他面前……

他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得意之色,撑着地,歪歪扭扭的站起来,“你,你放开她!”

“你给我滚出去!”怒喝他的是白千帆,她困在男人臂弯里,因为刚刚亲昵过,嘴唇娇艳,眼里还有残留的温柔,可是扭头看着他,那抹温柔立刻消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讨厌,讨厌他给她找麻烦,讨厌他时不时来打挠她的生活,讨厌他总是这么纠缠放不下。

他的心沉到谷底,试图解释,“千帆,我……”

“滚出去!”她厉声尖叫,白葱样的手指往门口一指,“给我滚出去!”

他仓惶的往门口退,听到墨容澉在身后安慰她,“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杜长风象一只丧家之犬,狼狈的从屋子里逃出去,月桂站在外间,一脸怒气看着他,那眼神厌恶至极,象极了白千帆。

他踉跄着出了门口,黑暗象巨兽的嘴,要将他吞噬进去,他茫然的站在门边,冷不丁被人一手刀砍在后颈上,两眼一翻,软绵绵倒下了。

屋里,墨容澉松开了白千帆,叫月桂打水给他洗澡,他把剑收进剑鞘挂在墙上,拿了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气喝到底,这才往角房走。

白千帆站在床边看他:“王爷。”

“你睡吧,我去洗洗。”

“你洗完了,还回来么?”

他脚步没停,头也没回,轻飘飘甩下一句话,“不回来我睡哪?”这里是他的寝卧,这里有他的媳妇儿,他不回来睡哪?

白千帆看到他消失在门口,才转身进了账子,呆呆的坐在床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厉声喝斥杜长风不是故意在墨容澉跟前打马乎眼,她是真的气死了,气杜长风莫名其妙出现在屋子里,让墨容澉误会,他累了一天,大半夜还着急忙活的赶回来,却见到这一幕,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她不怪他误会,都怪杜长风不好,这样的场面,是个人都会误会,想想那天晚上,她听风就是雨,跑到绣楼上去闹,结果是一场乌龙,可今晚,墨容澉亲眼目睹了她和杜长风在一块,他起了杀心,也是正常的。

可她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墨容澉离开时的神情,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第四百八十五章王爷在练拳

墨容澉在浴桶里呆坐良久,直到水渐渐变凉,可再怎么凉也凉不过他的心。

他回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点一点,细细的筛查着,她的惊慌,她的害怕,她的假装镇定,她回应他时的前所未有的热情,她喝斥杜长风时微微的颤抖……

她努力的和杜长风划清界限,只是为了保护他,害怕他杀了杜成风。他们如今这样好,可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小角落是留给杜长风的。他不点破她,她愿意装装样子,也是好的。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夜好眠。可今晚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绮红和绿荷早起来了,安静的守在门外,却没人敢开口劝他一句。

月桂到屋里去看白千帆,见她坐在床边发呆,神情有些茫然,今晚这事谁见了都会站在楚王爷一边,本想数落她几句,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想也没用,睡吧。”

白千帆问,“王爷呢?”

“还在角房里没出来。”

“还没洗完吗?”

“大概吧。”

“王爷……是不是在生气?”

既然她主动提起,月越少不得要说两句,“王爷把你搁在心尖上爱着,大半夜下着雨还赶回,您倒好,弄成这样。”

“这能怪我吗?我怎么知道杜长风在这里?”

“您见到他就应该大声喊呀,奴婢们都冲进来,可以证明您的清白。哼,现在可好,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单独在房里。”

“也不是黑灯瞎火,点着灯呢。”

“您要是不想事情闹大,单叫奴婢也可以,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呆着强。您还护着他,干嘛不让王爷杀了他?除了这个祸根,就一了百了了。”

白千帆惊讶的看着她,“那可是一条人命呢,怎么能说杀就杀?”

月桂说,“这个杜长风也真是的,三番五次给您惹麻烦,他是不是看不得你好,故意闹这一出。”

“他不是那样的人。”

“您瞧,到现在您还在护着他?”她突然脸色一禀,朝白千帆做了个手势。

白千帆立刻手忙脚乱爬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很快,她就听到了墨容澉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到了床边,似乎站了一下才进账子,像往常一样揭了被子躺进来,但是没有伸手抱她。

白千帆侧身躺着,心里有些委屈,但是也能理解。他是骄傲的男人,贴心贴肺的爱她,遇到这种事,心里多少有点磕绊。月桂说得对,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喊人,把事情变成这种局面。

其实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墨容澉闭着眼睛假寐。隐约听到鸡打鸣的声音,他悄悄坐了起来,回身看一眼白千帆,她背对着他,从后面看,压根看不出她是个有了身孕的人,窄窄的一溜肩背,总让他觉得怜惜。

他本想像平常一样凑过去,在她肩头轻轻烙上一个吻。但……在心里喟然叹了一声,快快的转回身,下床去了。

洗漱穿戴出了屋子,宁九和贾桐站在廊下,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愁眉苦脸。

他没说话,看了宁九一眼,宁九做了个手势,侧过身子让他走前面。贾桐嘴唇蠕动着,想追上去,被宁九一个扫膛腿给绊得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冷冽的眼风扫过来,无声的警告他。

贾桐哭丧着脸,不敢再有所举动。

墨容澉离开屋子的时侯,白千帆其实已经醒了,她睁着眼睛看账子上的云纹,听到他快快的下了床,没有一点眷恋。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突然间就变得生份了,她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

心里有事,也睡不安稳,干脆起来,月桂进来服伺,“您今儿个主动些吧,我看王爷的气还没消,连早饭也没吃就到衙门去了。”

白千帆有些不安,“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谁遇到这事吃得下饭啊?”月桂给她系上彩色的绦子。顺手抚了抚裙子上的皱褶,“换成别人家,爷儿们早打上脸了,王爷可是一句重话都没说。”

“他昨晚还说要杀我呢。”

“杀您?”月桂嗤了一声,“人家憋屈成那样,放句狠话不行么,别说杀,他动过您一个手指头么?”

白千帆搭耷着眉眼,“是我错了,我给他赔不是去。”

“是得去,王爷没吃早饭,您正好给他送过去,殷勤些,说几句软乎的话,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白千帆嗯了一声,“我听你的。”

可是她拎着食盒到衙门的时侯,并没有看到墨容澉,只看到了宁九和贾桐。

她问贾桐:“师傅,王爷呢?”

贾桐哭着脸,“王爷在练拳。”

她有些奇怪,“王爷练拳,师傅不高兴么?”

贾桐:“……”我高兴得起来么,平时练拳打木桩子,今儿个却是打大活人,一场拳打下来,还有命么?

白千帆四处张望,“王爷在哪练拳?”

一直没开口的宁九冷声道:“王妃若是找王爷有事,可以留下口信,若是没事,请回吧。”

宁九为人虽冷,对她还算尊重,很少这样冷着脸说话,白千帆猜是昨晚的事被他们知道了,脸上有些讪讪的,把食盒交给贾桐:“这是王爷的早饭,他练完拳记得叫他吃。”

贾桐点了点头,见她要走,着急的哎了一声,白千帆回头:“师傅还有事?”

“他没事,”答话的是宁九,他冷冷扫了贾桐一眼,“你有事么?”

贾桐看看白千帆,又看看宁九,摇了摇头,“没事。”

白千帆觉得他们有些怪,不过自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懒得去猜,闷闷不乐的走了。

等白千帆走远了,宁九冷冷道:“这件事你要敢插手,王爷不杀你,我来动手。”

贾桐哀声叹气,“好歹兄弟一场,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心里……哎,好生厚葬吧,也不枉跟他……”

“谁说他一定会死?”宁九没好气,“王爷要弄死他,还用等现在?”

“王爷不杀他?”贾桐惊喜道:“真的不杀他?”

“王爷倒是想杀,不过为了小世子,也得积德。”宁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着瞧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生死由天

杜长风早上迷迷糊糊醒过来,半睁着眼睛想伸个懒腰,咦,手脚怎么都动不了?低头一看,他居然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桩子上了。

他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事依稀还记得一些,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送命不要紧,连累了白千帆事大,她怀了孩子,身上不舒服,出了这样的事,楚王怎么能放过她?

他拧着眉头,心急如焚,不行,得赶紧脱身,去找楚王说清楚,他挣了挣,想用蛮力挣断绳子,可越挣,绳子越紧。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挣不开的。”低沉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杜长风抬头,看到树底下的墨容澉,他垂手而立,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雨已经停了,天阴阴的,铅云低垂,象是因为藏了太多的雨水而沉得要掉下来。湿湿的木桩子浸湿了他的衣裳,晨风拂来,那份冰凉似乎浸进了骨头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杜长风没有说话,看着墨容澉从树底下走出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然后站定在他面前。

楚王看上去很平静,上下打量着他,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浅笑,“昨晚喝醉了?”

“都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他答非所问,“她压根不知道我会来,她……”

话没说完,楚王一拳挥来,打在他脸上,嘴里立刻涌起一股腥甜,这一拳真够狠的,牙槽似乎都松动了。

杜长风缓缓喘了一口气,“你心里有火,都冲我来,别责怪她……”

“砰!”又是一拳,打得他头一偏,有瞬间的晕眩,脑袋垂在一边,半响才慢慢转回来。

“她怀了王爷的孩子,她……”

“砰砰砰!”连着几拳,打得他再也说不出话,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半张脸都被血给糊住了,看起来很是吓人。

如果不是被绳子绑着,杜长风这时侯大概已经到地上去了,他的头无力的垂着,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遮住了眼眉,嘴唇蠕动,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墨容澉看了他一会,过去解开绳子,杜长风滑到地上,靠在木桩子上,半响才抬起头来。

“起来!”墨容澉低喝,“为了你所谓的爱情,来打一场。”

杜长风扶着木桩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边的血,“好,打一场,老规矩,谁打赢了谁就,赢得美,美人归。”

“找死!”墨容澉面沉如水,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三丈远。

杜长风趴在地上,抬起头吐了一口血水,这一脚似乎踢出了他的血性,居然很快站了起来,把湿了的长袍脱了扔在一边,赤着上身,一手拳一手掌,摆了个起式,冷峻的眉目紧紧盯着墨容澉,一字一句的说道,“来吧,打一场,生死由天,过后,账一笔勾销。”

墨容澉冷笑,“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倒也不小看他,缓缓抬起手,沉着应战。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不再藏着掖着,打一场昏天暗地的硬仗,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们唯有拼尽全力。

一个满身杀气,一个抱了必死之心,拳来脚去,咬紧牙关闷声不吭,只有拳头的破空声和打在肉上沉闷的声响。

贾桐和宁九远远站在树下,树林阻隔了视线,偶尔从风里传来一点微乎其微的声响。

贾桐担心的问,“王爷怎么还不出来?”

“看来杜长风有两把刷子,比你强。”

“比我强?”贾桐不服气,“把他叫出来跟我打一场看看。”

宁九斜他一眼,“你说现在?等他出来,估计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贾桐一惊:“你说了王爷不会要他的命。”

“不会要他一条命,半条命总归会要的。”

贾桐哀哀叹了一口气,“那次王爷抓到他和王妃私会,把他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这次恐怕真要凶多吉少了。”他摇了摇头,“算了,也不强求,留口气就好。”

宁九凝神听了一会,抬脚往树林里走,“打完了,走吧,给杜长风收尸去。”

贾桐:“啊?”

宁九回头看他一眼:“再不走,真要给他收尸了。”

贾桐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面去。

宁九瞟了一眼从左边过来的人,低声说,“太子来了,你先去,我拖住他。”

贾桐说了声好,快快的走了,宁九转身迎着太子而去,躬腰行礼,“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

太子对楚王身边的两个侍卫向来和颜悦色,“是啊,一夜过去,加固的河堤固若金汤,是你们王爷的功劳,咦,他还没过来么?”

“王爷很快就过来。”

“贾桐匆匆忙忙这是去哪?”太子朝贾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找他媳妇儿去了吧。”

太子哦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含笑看他,“贾桐倒是提过两回要成亲,你呢,和绮红姑娘的喜事打算什么时侯办?到时侯一定要告诉我,我好送你们一份大礼。”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属下一心效忠王爷,尚未考虑成亲之事。”

“如今天下太平,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男人嘛,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屋里有了女人,男人才有干劲,今年成亲,明年生下一儿半女的,小日子过起来,齐活了。”

宁九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情绪,一点顺赶爬的意思都没有,太子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介意,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走了。

那厢,贾桐进了树林,看到杜长风躺在地上,眼睛闭着,浑身都是血,胸口没有一点起伏,象断了气一般。他大惊失色,再抬眼看楚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捂着胸口靠在树上。

贾桐心想不妙,别是王爷一时没控制住,把人打死了吧……

“王爷,他他他……”他心下惶然,指着杜长风结结巴巴。

“没死,带走吧,别再让本王见到他。”

贾桐啊了一声,赶紧蹲下来查看杜长风,果然没死,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呼吸微弱,手脚无力,他抱都抱不起来,墨容澉上前帮了一把,把人负在他背上,“背回去让魏大夫给治治,别的不管,不死就行。”

第四百八十七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杜长风完全是拼了老命在打,凶猛得象野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竟然让楚王爷结实挨了几下,他捂着胸口,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但那股腥甜味还是在嗓子眼里弥漫开来。

他知道杜长风的意思,他在逼自己杀了他,杀了他,就不会祸及白千帆,他闯了祸,所以宁愿拿命来保住白千帆。

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很想杀了杜长风,但上次得知白千帆怀了身孕,他去大青佛寺旁还愿,主持说他曾经杀戮过重,要他积德行善,切勿再杀生。所以,还是决定留他一条小命。

他回到衙门,看到桌上的食盒,问宁九,“谁送来的?”

“是王妃。”

“她什么时侯来的?”

“您练拳的时侯。”

“贾桐没说漏嘴吧?”

“没有,王妃一无所知。”

墨容澉扶起桌边缓缓坐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宁九立刻察觉到了,“王爷,您是不是……”

“不要紧,一点小事。”

宁九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楚王的不适,“请王爷让属下查看伤情。”

墨容澉摆摆手,“别大惊小怪,真的没事。”

宁九不肯罢休,威胁他:“如果王爷不想让王妃知道……”

墨容澉怒,“你好大的胆子!”一掌拍在桌上,牵扯到肺腑,忍不住咳了起来。

宁九毫不畏惧,坚持道,“请王爷让属下查看伤情。”

墨容澉默了一下,居然毫无办法,只好说,“你总得让我先吃点东西。”

宁九打开食盒,把碗碟端出来,“请王爷用早饭。”

他是忠心不二的好侍卫,在他心里,楚王的安危永远摆在第一位。

等墨容澉吃了饭,除了衣袍一看,后腰上有一大块青黑的印子,可见当时杜长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拼了命在打。

宁九咬了一下牙,“属下给王爷擦药。”

墨容澉也不说话,顺从的背过身子,让他擦药,等擦好了,见他冷着脸往外走,问:“你去哪?”

“敢伤着王爷,属下去结果了他的小命。”

“放肆,”墨容澉沉了脸,“要杀他,本王自己不会动手?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宁九滞住脚步,阴沉着脸,但是没有再说话。

墨容澉记挂着河堤上的事,想去一趟,被宁九劝阻:“若是堤上有事,自然有人来报,王爷不放心,便让属下跑一趟吧。”

墨容澉本来心情不好,还处处受他管制,正要发火,太子过来了,打量他一眼,笑道,“谁惹楚王不高兴,脸色这么难看?”

墨容澉指着宁九,“平日里太纵着他,事事约束我,是本王近来太好说话了么?”

太子便问宁九,“你怎么惹王爷不高兴了?”

宁九说,“王爷昨日在堤上忙了一整天,半夜才回来,今早又要去,属下担心王爷的身体,是以劝阻,惹得王爷发怒。”

太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的忠心,王爷都知道,忙你的去吧,我来劝他。”

宁九转身出了门,太子见楚王坐在椅子上,黑沉着脸,便笑着说,“宁九也是一片好心,你跟他置什么气,我今早才从堤上回来,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眼下雨也停了,诸葛先生观了天象,说近日雨势渐缓,河道水位会有所下降,咱们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楚王说,“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墨容澉皱眉想了想,想不出来,“是什么日子?”

“你呀你呀,”有些无奈的摇头,“如今你只记得王妃的生辰,旁的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墨容澉终于想起来,“今日是珠儿的生辰。”

“正是,”太子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稍加提醒,便想起来了。往日里总还要备份礼物,如今只怕没那个心思了吧。”

墨容澉淡然笑了笑,没吭声。

“我知道你有难处,也没打算让你替她操办。晚上在我那里摆一桌,你和王妃过来喝一杯寿酒吧。”

墨容澉想都没想就说,“王妃有了身孕,不能喝酒。”

太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鄙夷,“我能不知道吗,就是过来凑个热闹,上回王妃上绣楼闹事,珠儿也没说什么,你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显得太不进人情了,一个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呢。”

墨容澉问,“珠儿的身子好些了吗?”

“难为你还记得她身子不好,”太子呵了一声说,“身子是好了,人却没精打采的,所以我才想替她热闹热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太子走了后,墨容澉在屋子里坐了片刻,去了城外的驻营。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从府里出来,向乌水镇驶去。

马车里躺着面色苍白的杜长风,他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脸上的血污被擦拭过了,伤情凸显出来,整张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睛睁开,也只有一条缝,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青红紫绿,看着就惨不忍睹。

贾桐苦着脸,“你这是何苦?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杜长风艰难的张了张嘴,“我的手……”

贾桐没好气,“手什么手,手断了!”

杜长风喘了一口气,没再吭声。

贾桐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告诉他,“别担心,手虽然断了,但是魏大夫给你接起来了,说只要好生养着,手废不了。”

杜长风仰面躺着,眼睛一条线,看不出来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过了半天,他又开口,“王妃。”

“王妃没事,一大早还活蹦乱跳过来给王爷送早饭。”贾桐恨铁不成钢,“世上这么多姑娘,你偏偏着了魔,老盯着王妃不放做什么?你是想害她呀,还是想害自己?她,你是害不成的,王爷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动她。看看你自己,小命都快没了。”

杜长风欣慰的笑,“她没事就好。”

贾桐真是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凶巴巴的骂他,“都被打成猪头了,还笑,别笑了,怪瘆人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哪个王八蛋把他打成这样?

“没有杀杜长风,”皇甫珠儿喃喃道,“居然没有杀他。”

“是啊,我也觉得纳闷,以他的脾气竟然没有当场要杜长风的命。”太子叹息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楚王了。”

他们生在天家,站在权力的尖塔上,俯览芸芸众生。天威神圣不可侵犯,任何忤逆和对抗,都应该被消灭。可是墨容澉居然忍了下来。

“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他已经不是做大事的人了。”

皇甫珠儿心一跳,“太子哥哥的意思是要放弃三哥哥?”

“不,我是要拯救他,让他重新变回从前的煞神。”

皇甫珠儿想了想,“三哥哥是要面子的人,是不是因为那事没什么人知道,他才瞒下了,要是当晚多安排一些人手……”

太子瞟她一眼,“三更半夜不睡觉,一群人站在他屋子外头看热闹?珠儿,你三哥哥心肠是软了,可脑子没糊涂,他现在跌在温柔乡里凡事不理,但认真计较便会看穿,我说过了,在目前这种局势下,做任何事都得为自己留后退,说来有些可悲,我虽然是储君,现在也只能依附于他。”

皇甫珠儿默了一会,“他对王妃什么态度?”

“不清楚,”太子说,“爱之深,痛之切,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相信他心里一点裂痕都没有。”

皇甫珠儿笑了一下,“一切晚上自有分晓。”

——

杜长风在乌水镇原来是住驿站的,但他有一个有钱的老丈人,为了方便史莺莺与他谈情说爱,特意在离练兵场不远的地方找了间屋子给他住。

杜长风一晚没回,史莺莺正担着心,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屋前,从车里跳下来一个人,她认得是楚王身边的贾侍卫,正奇怪,贾桐却招呼她,“来,搭把手。”

她莫名其妙走过去,看到打起帘子的车厢里躺着一个人,看身形还挺高大,马车夫和贾桐合二人之力才勉强把他挪到车门边,史莺莺赶紧上前帮忙,一靠近,她觉得不对,尽管那张脸肿得完全变了形,但她偏就认出来,那是杜长风。

“怎么会这样?”她大声叫起来,“谁干的?哪个王八蛋把他打成这样?”

贾桐把杜长风负在背上,嘴角抽了抽,说,“您先别问那个,赶紧上屋里把床整整,把人安置下来再说。”

史莺莺哦了一声,暂时收起一腔愤怒,跑进屋里,把被子挪开,让贾桐把杜长风慢慢放倒在床上。

杜长风的样子看在史莺莺眼里,跟奄奄一息没什么两样,那样威武高大的汉子,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她嘴巴一扁,就要放声大哭起来。

贾桐最怕女人哭闹,忙摆手,“别哭,忍住,他需要安静。”

史莺莺一把揪住他,“你说,倒底是哪个王八蛋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贾桐看着她凶狠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你再骂句王八蛋,估计下场跟他一样了。”

史莺莺愣了一下,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

“我亲自送回来的,你觉得会是谁打的?”贾桐暗是叹气:怎么还有人比他更看不透的。

史莺莺跺了一下脚,“管他是谁,我找他去,凭什么把我女婿打成这样?”

贾桐睁大眼睛看她,原以为白千帆就够脸皮厚的了,这位史小姐好象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等等,你们还没成亲吧?”

“是没有,但楚王指的婚,那是迟早的事,”史莺莺愤愤的道:“他凭什么呀,把他指给我,就是我的人,打狗还看主人呢,你告诉我,他凭什么打杜长风?”

贾桐虽然不聪明,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乱说,“王爷的事,我便是知道也不能随意说给人听的。”

他不说,史莺莺却猜到了,“是不是因为白千帆?”

贾桐不作声。

史莺莺气起来,口不择言,“什么楚王妃,不就是一个假小子么,她还勾搭过我呢,有本事,楚王把我杀了呀!”

贾桐骇了一跳,正要说话,床上一直没吭声的杜长风气得直发抖,“你滚!”

他脸上有伤,说话不清楚,史莺莺没听清,上前两步问他,“你怎么了,想要什么?”

杜长风努力的想瞪眼睛,无奈脸太肿,眼睛再瞪也是一条细缝,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来,急得额上冒了汗。

贾桐一路送他回来,倒是懂他的语言,心想王爷指这个婚,完全是乱点鸳鸯谱啊。

史莺莺看杜长风难受,摘了襟上的手帕替他擦汗,放柔了声音说,“你别担心,一切有我,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要喝水么?”

杜长风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史莺莺低下头去,“你要什么?”

“你滚!”

低低的两个字,这回吐词很清楚,史莺莺缓缓抬起头来,“要喝水啊,你等着。”

贾桐简直诧异了,他以为史莺莺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但是她显得相当平静,转身就倒了一杯水去喂杜长风。

杜长风自然是不配合,闭着嘴巴不肯张开。

史莺莺威胁他,“快喝,不然我喂你。”

杜长风是什么人啊,当然不妥协,更何况还当着贾桐的面。

史莺莺看着他,慢悠悠补一句,“我拿嘴喂。”

贾桐想不笑都不行,他觉得自己在绿荷面前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怎么天底下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还是个女的。

杜长风也愣住了,但他坚决不妥协,直到史莺莺低头含了一口水,慢慢的压下来……

他惊恐的看着,扭头向贾桐求救,贾桐脸色发紫,觉得自己好象憋出了内伤,赶紧往门口走,丢下两句话,一句是对杜长风说的,“你好生养伤,下次再来看你。”

一句是对史莺莺说的,“杜长风就交给你了。”

杜长风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欲哭无泪,史莺莺以沉默应之,余光里,那扇木门被缓缓掩上了,她得意的笑,鼓着腮帮子继续往下……

杜长风急忙开口,“我喝,我喝,我自己喝。”

一急起来,说话也利索了,史莺莺这才直起身子,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敬酒不喝喝罚酒。”

她小心的抬起他的脖子,把水喂给他:“你放心,从现在起,我贴身照顾你,保证让你的伤早些好起来。”

杜长风听到贴身两个字,心一颤,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怎么送礼还分开送

白千帆早上送饭,没见着墨容澉,中午也没见他回来,打发人去问,才知道他去城外了,她哀哀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在躲我么?”

绮红说,“出了这样的事,让王爷自个冷静一下也好。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绿荷道:“都怪那个天杀的杜长风,下次让我看到,我非得骂死他不可。”

提起杜长风,白千帆还有些不放心,“姐姐帮我问问师傅,看王爷把他怎么了?”

月桂听到这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还打听他做什么?嫌他害你害得还不够么?”

绿荷跟月桂意见是一致的,剐了她一眼,“爷都气得不想见你了,你心倒宽,还惦记那个天杀的。”

绮红打圆场,“行了,都少说一句吧,出了这样的事,王妃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整天,白千帆做什么都没有心思,怏怏的靠在软枕上,看月桂做小衣裳。等歇了午觉起来,阴沉的天色越发的暗了,象又要下雨似的。

白千帆懒洋洋捏着桑葚放嘴里送,紫黑色的桑葚颗颗碎在嘴里,清甜中带着微酸,味道好极了,绮红弄了来给她尝鲜,结果一下就爱上了,成了每天必吃的小食,把嘴唇都染成了紫红色。

可今天,最爱的桑葚吃在嘴里,也没了往日的甜美,她望着外头荡起的暮色,“王爷怎么还不回?”

月桂知道她心里不舒坦,说,“王爷许久没去军营,想是积累的事务太多,总得处理完了再回来,您要饿了,别等他,先吃吧。”

话音刚落,门口有小丫环进来,“王妃,王爷说今儿个是皇甫小姐生辰,在太子殿下那边摆了酒席,请您过去。”

白千帆问,“王爷回来了?”

“是,王爷在太子殿下那边,皇甫小姐也在,就等王妃了。”

回来了,不先过来看她,去了太子那里,看来果真是躲着她呀。不过回来了就好,他不来看她,她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既然是赴宴,就该有个赴宴的样子,免得让人说失了礼数,月桂赶紧替她梳妆打扮起来。挽了飞仙髻,插上一只南雁衔珠的摇步,细细的金色流苏垂下来,像金色的流光,鹅黄的上衣,粉色的襦裙,五彩的宫绦上系着一串玉珠子。描了黛眉,染了胭脂,眉心贴上翠色的花钿,明丽中带着几分娇媚。

月桂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头,“王爷看到王妃这副模样,再大的气恐怕也得消了。”

白千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很漂亮,但女为悦已者容,只要墨容澉高兴,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月桂陪着她过去,太子的跨院显然是经心布置过了,挂了彩带和红灯笼,透着喜庆。白千帆手里拿着一尊玉观音,是准备送给皇甫珠儿的贺礼。

刚到门口,就听到墨容澉的声音,“珠儿,今日是你生辰,三哥哥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这个给你当礼物吧。”

接着是皇甫珠儿惊喜的声音,“呀,是黄炎景的字贴,现在很难找呢,三哥哥在哪找到的?”

太子笑道:“三弟为了找这本字贴,可是一整天都在街上转悠呢。”

白千帆心里有些微酸,不是说去城外了吗?原来是给皇甫珠儿找字贴去了。

感觉月桂在扯她的衣袖,扭头一看,月桂比着手在唇边划了一道弧,白千帆定了定心神,端着笑脸迈进门去。

皇甫珠儿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了,一身大红的裙子,梳着流云髻,插着华胜,两侧点缀着几朵珠花,穿了直领的襦裙,露出修长的颈脖,莹白的耳下垂着银色流苏的耳坠子,她一直偏好红色,因着今儿过生辰,穿的是大红的裙子,绦子束在丰满的胸上,显出一种成熟的韵味来。

看到白千帆,她笑着迎了上来,“王妃到了,就等你了。”目光瞟到她手里的玉观音,呀了一声,“是送给我的么?”

“是,”白千帆双手递过去,“我祝珠儿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王妃,”皇甫珠儿接过来,细细端详一番:“很漂亮,我很喜欢。”

太子打趣道:“你们夫妻也怪,怎么送礼还分开送?”

白千帆看一眼墨容澉,他低头看手里的茶盅,似乎没听到太子的话。她笑了笑,“我不知道王爷也备了礼物。”这种事不是由女人操持的吗,他备了礼物也不告诉她,怪她咯!

“王妃快坐下。”皇甫珠儿引她到桌边。

白千帆原想坐到墨容澉身边去,可他左边是太子,右边摆着喝过了茶盅,再看皇甫珠儿往那里去了,她只好坐在他对面。

人到齐了,婢子们鱼贯而入,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太子笑着对白千帆说,“我这里的厨子虽然比不上绮红姑娘的手艺,但是也不错,王妃别客气。”

白千帆笑道:“我才不会客气,我现在食量大得能吃下一头牛。”

太子笑起来,“那是自然,您如今是两个人呢。”

白千帆以为墨容澉会主动坐到她身边来,可等了一会,他并没有要挪窝的迹象,她心里有点不舒服,频频拿眼睛看他,墨容澉偏不看她,只顾吃菜喝酒。

皇甫珠儿兴致颇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墨容澉看了她一眼,说:“你身子刚好,还是别喝了。”

皇甫珠儿嗔怪的看他一眼,“这点酒算什么,三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

太子打趣道:“是啊,你酒量好,那回在宫里偷喝母后酿的果酒,是谁醉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三弟把你背回去的,到了家还赖在三弟的背上不肯下来,得亏三弟性子好,肯忍耐你。”

提起小时侯的丑事,皇甫珠儿臊得不行,红着脸,“太子哥哥提这茬这什么,如今我大了,还不知分寸么。”

墨容澉也笑,“那会,你几岁来着?”

“我五岁,三哥哥十岁。”皇甫珠儿有些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小时侯好,小时侯不知愁滋味。”

她一说完,墨容澉和太子都沉默了下来,有些感怀的样子。

白千帆看着沉浸在往事中的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象是个多余的……

第四百九十章忆往昔

说是给皇甫珠儿祝贺生辰,可从头到尾,他们三个人都在忆往昔。墨容澉先前话还少,后来大概是喝了酒,也有了说话的兴致,谈笑风声起来,他们说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说着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临安花,说着很多白千帆不熟悉的人,比如先皇和先皇后,皇甫大学士,西席先生,尉迟文宇……

说好可以吃下一头牛的楚王妃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有点……不是滋味。

她的夫君就坐在对面,抬头就能看见,可他左右逢源,把酒言欢,就是不看她。想想平日他伺侯她吃饭,盘子里菜堆得老高,还要亲自喂到嘴边来,带着宠溺的目光深情的看着她。其实他并没有对她板着脸,或是恶言恶语,只是稍许不同,她的世界就象变了天地。

心里的苦涩在漫延,这顿饭,她似乎吃不下去了。

太子察觉到了,招呼她,“怎么,我这里的饭菜不合王妃的胃口么?”

“没有,”白千帆敷衍的笑,“我吃了东西来的,这会子不饿。”余光里,墨容澉似乎在看她。

白千帆立马把视线对过去,四目相对,她眼里有委屈有愤懑,他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盘子里,“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

那一刻,白千帆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心里只有孩子,没有她了么?看不到她的委屈和难受么?

月桂在她后背上轻轻戳了一下,来之前千叮嘱万嘱咐,要她主动些,千万不能掉脸子。

白千帆勉强挤了点笑容,“谢谢王爷。”

“不客气。”

太子说,“三弟,给今晚的寿星也敬一筷子菜吧,你知道珠儿喜欢吃什么。”

墨容澉依言夹了一筷子银鱼三鲜丝放进皇甫珠儿的盘子里,“你小时侯爱吃这个,不知道现在味口变了没有?”

皇甫珠儿笑靥如花,“我是个念旧的人,以前爱吃什么,现在还爱吃,难得太子哥哥记得,特意做了这道菜。”

太子笑道:“不光我记得,三弟也记得,咱们打小一块长大,有些东西不需要刻意去记,也是忘不掉的,就象我总记得文宇那出神入化的箭术,每年比试布库,三弟得第一,但骑射却总被文宇压一头,有一年三弟不服气,硬要再比过,文宇不肯比,两个人还打起来了,结果……”

“结果他拿箭射我,被珠儿挡住了。”墨容澉看着皇甫珠儿,“我没想到你当时那么勇敢。”

“我怕他射到你,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幸亏珠儿拦那一下,否则支箭就插在你的胸口了,事后要不是父皇说情,文宇差点就被他爹打死了。”

皇甫珠儿笑着说,“你们几个里头,文宇哥哥的脾气最冲动,和三哥哥没少打架。”

白千帆本以为墨容澉替她夹了菜,多少会顾着她一点了,没想到,太子一句话,他们又接着忆往昔了。不过她听到这里,大概也听明白了,墨容澉说的皇甫珠儿救过他的命,就是指这个吧。

“当时大家都吓坏了,传了御医过来诊治,”太子眯着眼睛回忆道:“羽箭上有倒刺,拔箭时,珠儿疼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我们几个都站在外头,文宇啪啪打自己的耳光,三弟白着脸,一直在发抖,我也吓得不行,小六在一旁抹眼泪。”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大概是老了吧,现在回忆起来,连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

“太子哥哥若是老了,我这个生辰便不要过了。”皇甫珠儿嗔道:“太子哥哥正值春秋鼎盛,可不许说这种话,倒是我,过了一个生辰,便老一岁,不过也罢。”

“珠儿在哥哥们眼里,永远都不会老。”太子端起酒杯,“来,我和三弟敬你,永远年轻漂亮。”

“谢谢太子哥哥,三哥哥,”皇甫珠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并没有喝很多,但薄薄的酒意散发出来,眼眸水汪汪的,带着些许迷离,脸上的胭脂更艳了些,看在白千帆眼里,是从未有过妩媚入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长了肉,不再是尖尖的瓜子脸了,变成了包子脸,再配上她的眼大无神,想来越发显得蠢样了。

和皇甫珠儿呆久了,她总是有些自惭形秽,如今都快当娘了,那些端庄典雅,她还是学不来,成天嘻嘻哈哈没正形。好在墨容澉不嫌弃她,也愿意纵容她,但偶尔较起真来,她心里还是很失落的。

看太子又给墨容澉把酒满上,她突然开口:“王爷,少喝些吧,您已经喝了很多了。”

墨容澉正要端酒杯,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看了她一眼。

太子打着哈哈,“王妃放心,三弟的酒量好得很,这点子酒不会醉的。”

“上次不是醉了么?”白千帆微微带了笑,有些讨好的口气,“王爷,少喝些,醉酒伤身。”

墨容澉没吭声,低眉垂目象在想着什么,皇甫珠儿笑道,“今儿个是我过生辰,王妃别扫兴嘛,难得咱们聚一聚,要喝就喝个痛快。”

白千帆不答话,只盯着墨容澉,心忽悠悠的吊了起来,过了一会,墨容澉抬起手,缓缓握住了杯,小小的玉酒盅在手里轻轻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放下了,他笑了一声,“也差不多了,不喝酒,咱们喝茶吧。”

“也好,”太子笑道:“我这里别的没有,好茶倒是不缺,难得这么齐整,我来给大家煮茶喝。”

墨容澉和皇甫珠儿都随着他往旁边的厢房里去,白千帆也跟着起身,被月桂在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白千帆深吸了一口气,对她点点头,也跟着进去了。

刚吃过饭,大家都没那么快坐下,太子亲自准备茶具,皇甫珠儿在边上帮忙,墨容澉则站在博古架边,垂着手看架子上的古董瓷器。

白千帆轻轻走过去,挨着他站着,也不说话,广袖底下,一根手指头悄悄塞进他的手掌,以前她无理取闹让他生气,只要她这般,他便会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相视一笑,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今天,那只手掌竟是无动于衷,漠然垂着,并没有握住她的手。

第四百九十一章深重的危机感

没想到碰了个钉子,白千帆心里凉哇哇的,讪讪的缩回手,走到太子身边去。

这一间大概是太子专门用来煮茶的地方,当中一张长桌,桌上置一张不规则的矮几,看着象个老树桩子,温润的漆色,在灯下油光发亮,细看之下,竟是精美的根雕,花草鱼虫,还有各种人物,她细细的打量,满眼惊艳之色,“真难得,雕得这么细致。”

太子见她有兴趣,在一旁介绍:“雕工好,也要木头好,这是上好的阴沉木,质地坚硬无比,雕起来很费功夫,这样一张茶几,没个三五年雕不下来。”

白千帆咂舌,“三五年雕个桌子?那雕工师傅喝西北风雕啊?”她是个俗人,就关心怎么度日。

皇甫珠儿笑道,“能接手雕阴沉木的都是大家,人家可不为钱做雕工,是为了名留青史,这茶几要是传下去,就很有价值了,就象博古架上的古董瓷器,做器的人也是名家,现在哪一尊不是价值不菲?”

她说着走到墨容澉身边去,“我记得三哥哥以前喜欢青花元瓷,瞧这尊梅瓶,釉面白中泛青,釉色莹润透亮,光洁滋润。”她伸手拿起来,“手感温润如玉,品相上层。”

墨容澉笑道:“能摆在二哥这里的,自然是好东西。”他接过来,仔细端详:“积釉处显鸭蛋青色,”倒过来看底部:“足圈釉面显出淡淡的水绿色,必是西江德景镇出品。”

太子哈哈一笑,“三弟好眼力。”

白千帆听他们说的头头是道,又感觉自己是多余的了。再看博古架前,墨容澉和皇甫珠儿并肩而立,侃侃而谈,有那么一点珠联璧合,天偶佳成的意思。她突然有了一种深重的危机感。

来的时侯想的好好的,她要放低姿态,主动示好,可受了冷落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还可以三次,反正她脸皮够厚!

这样一想,她振作了心情,转身要往墨容澉身边去,被太子叫住,“王妃无事,帮我煮茶可好?”

白千帆看他一眼,“不好,我有事。”

太子:“……”这拒绝也太……直接了。

她几步走到墨容澉身边,正听到皇甫珠儿说,“如果我没看走眼,这应该是西江有名的青花折枝花卷璎珞纹八方倭角如意梅瓶。”

她没听清楚:“叫什么瓶?”

“青花折枝花卷璎珞纹八方倭角如意梅瓶。”

“青花折枝花……”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什么瓶?”

皇甫珠儿只好又说了一遍,“青花折枝花卷璎珞纹八方倭角如意梅瓶。”

白千帆把手从广袖里伸出来,掰着手指头:“青花折枝花卷……”她抬头看着皇甫珠儿。

“青花折枝花卷璎珞纹八方倭角如意梅瓶。”

“……”

“青花折枝花卷璎珞纹八方倭角如意梅瓶。”

“为什么起这么长的名字呢?”白千帆说,“记这个多无聊啊!”

皇甫珠儿,“……”我无聊……

“不过珠儿姐姐你记性真好,”她赞叹道:“这么难记的名字都能记住,我不行,我脑子笨,复杂的都记不住。”

“这话倒不错,”墨容澉说,“王妃到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会认,更别提写了。”

白千帆嗫嗫的,“那个字确实太复杂了,谁没事……我回去就写,一定把字认得真真的。”

墨容澉不置可否的笑笑,没说话。

皇甫珠儿有心想看她笑话,说,“王妃出身相府,想来也是学识多才,不知道对这些瓷器有何见解。”

白千帆一排一排扫过去,一个都不认得,她所有关于瓷器的知识只有卖掉的那尊青窑扁瓶,还是从庄子里的大管事余得贵那里学来的。

目光扫来扫去,终于发现有两个瓶子长得有点象青窑,但不是扁瓶,挨在一起,颜色差不多,质地也差不多。

她心里没底,胖乎乎的手指头伸出去胡乱一指,“这青窑不错,瞧这颜色,多正啊,不靠蓝,不泛绿,不染紫,真正的湖水青,再看那开瓷片,块块均匀,质地清透,正宗的雪花纹,有点冰肌玉骨的意思,不错不错。”这回是把余得贵和古玩店老板的话结合在一起了,总能糊弄过去吧。

皇甫珠儿很是意外,“原来王妃真的懂行!”

她谦虚的笑,“哪里哪里,一点小见识而已。”

面带得意的瞟了墨容澉一眼,意思是:瞧,我这个楚王妃没给你丢脸吧。

墨容澉脸上带着笑,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似乎笑得嘴角都抽抽了,高兴就高兴呗,干嘛藏着掖着的。

她正要说话,耳畔响起皇甫珠儿银铃般的笑声,笑得很放肆,“王妃可真逗,把汝窑认成了青窑,这两者可差得远喽!”

“什么窑?”不是青窑么,长得那么象。

“一尊上乘的青窑至多也就万把两银子,但汝窑就不同了。”皇甫珠儿有心卖弄,“汝窑出自北宁,听过‘雨过天晴云*’,‘千峰碧波翠色来。’的诗句么,说的就是汝窑,传世之作很少,太子哥哥有这么一尊实在难得。”

白千帆不服气,“你说的是这尊,我说的是那尊。”

皇甫珠儿看她,“王妃说的是哪一尊?天青花草纹鹅颈瓶,还是镂孔高座双耳瓶。”

白千帆:“……”为什么又是这么复杂的名字……

她盯着那两尊瓶子,很有些气恼,余光瞟到墨容澉似笑非笑的脸,突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王爷,我饿了。”

皇甫珠儿,“……”

太子正想看好戏,听到她这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妃怎么就饿了,咱们可是刚吃过饭。”

墨容澉扬声叫人,“去弄些茶点来,王妃饿了。”

见他总算顾自己了,白千帆心一喜,伸手想挽他的胳膊,墨容澉却是身子往后一转,坐到矮几边喝茶去了。

她不气馁,要跟过去,被皇甫珠儿拉住,“王妃还没说是哪一尊呢?”

白千帆手一甩,“我哪它那一尊呢,别人的东西,打听那么仔细做什么。”真是恼火,定要看她出丑不成?

皇甫珠儿,“……雨过天晴润如玉,花留水彩凝成珠。品绿评红幻万象,疑是画圣神笔图。其实另一尊是钧窑……”

白千帆:“咱们换个话题吧,说说抓泥鳅怎么样?”

第四百九十二章打嗝

害怕再被皇甫珠儿抢了墨容澉身边的位子,白千帆赶紧一屁股挨着夫君坐下来,又怕皇甫珠儿再提那些高雅的玩意儿,清了清嗓子,“你们小时侯没抓过泥鳅么?可好玩了,我在乌水镇的时侯……”

皇甫珠儿在太子身边坐下来,打断她,“我们小时侯钓过螃蟹。”

“对,在东宫的翠湖里,一入秋咱们几个就持钓杆坐在倚栏里,比赛看谁钓得多。”

“三哥哥钓螃蟹是好手,总是他赢,”皇甫珠儿笑着说,“有一回文宇突发奇想,给螃蟹喂酒,美其名曰醉螃蟹,结果那些螃蟹爬得满地都是,一刻也不肯安静,害得小黄门四处里捉,还有人被钳了手,痛得大声叫唤。”

太子笑道,“还有你,吃多了闹肚子,气得大学士把咱们几个训斥了一通。”

皇甫珠儿目光悠长,“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真怀念喝菊花酒吃螃蟹的日子啊。”

白千帆:“……”珠儿姐姐你不念诗不会说话了么……

太子说,“这好办,北方的螃蟹其实没有江南的好吃,离金陵不远有个澄阳湖,那里的螃蟹最是有名,体大膘肥,青壳白肚,金爪黄毛,到了时节,挑了上乘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宫里,中秋宴上要摆盘的。眼下马上要入秋了,到时侯,咱们去澄阳湖边亲自钓,吃最新鲜的,怎么样?”

皇甫珠儿立马响应,“真的吗,我还没去过金陵呢。”

“明年宫殿修建好了,咱们以后就在金陵定居了,今年提前去看看也好,”墨容澉说,“金陵的菊花也不错,尤其绿菊有名。”

白千帆总算能插话了,“就是以前府里养的那种绿菊吗?确实很漂亮。”

太子,“小时侯珠儿送过一盆给三弟,没想到你一直养着。”

白千帆手指微凉,“……原来那是珠儿姐姐送的花。”

墨容澉淡淡扫了她一眼,“不是,珠儿送的早死了,那是后来养的。”

白千帆目光微凉:“……哦,所以才又养了一盆。”

墨容澉:“……”

“三弟以前不爱花,唯独对绿菊还有几分偏爱,肯耐着性子养。”太子笑着对白千帆说,“他这个人性子冷硬,养花磨性子,对他有好处。”

这时,丫环们把茶点送了上来,六个小玉盘,摆着酥饺,黄金麻薯,玫瑰酥,杏仁佛手,青梅蜜饯,枣泥糕,茶点精巧,每盘只有四五块,摆成漂亮的形状,盘子也摆成花形,红泥小炉里的火光映在玉盘上,给这些漂亮的茶点晕上淡淡的光环。

不能不说太子倒底是储君,他这里的东西,无一不透着精致,哪怕小小的一块茶点,也是这么完美高大上。

若是平时看到这样的美食,白千帆早就迫不及待伸出手了,但她只是看着,神情若有所思。

“不是说饿了么?”太子问,“王妃怎么不吃?”

白千帆慢吞吞道,“这样摆着太漂亮了,舍不得破坏。”

“这是什么话,摆出来就是吃的,”太子盛情邀请,“吃惯了绮红姑娘的手艺,也尝尝我这里厨娘的手艺。”

太子说着,把小玉盘往她在前挪了挪,“吃吧,头一次到我这里吃饭,若是饿着了,二哥可要不好意思了。”

余光里,墨容澉把另一个小玉盘往皇甫珠儿面前挪,“你小时侯最爱吃的玫瑰酥,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皇甫珠儿依言捏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嚼着,眼睛微眯,细细的品味,“是这个味,太子哥哥的厨子是从东宫里跟出来的,自然还是从前的味道。”

墨容澉笑着说,“二哥到哪都不亏着自己,走的时侯还记得把厨子带走,换作我,跟着队伍四处征战,露天里烤只田鼠,能尝点肉沫都不错了。”

大家都笑起来,除了白千帆,她低着头,从太子挪过来的小玉盘里拿了一个杏仁佛手,好不好吃,她不知道,反正三两下就咽下去了,伸手又拿一个……再一个……接着拿……咦,盘子空了,换一只继续吃……

太子请她吃,她的夫君请别的姑娘吃,还当着她的面,可是她不能气呼呼拂袖而去,那会显得太小家子气。

他们说什么,她已经没有兴趣听了,无非就是忆从前,谈高雅,念着莫名其妙的诗句,那是跟她无关的世界,她在心里默默叹气,那么多复杂难记的名字和诗句,她就算从现在学,快马加鞭也追不上。就这样吧,他爱谁谁,反正她肚子里有他的种,反正她是楚王妃,敢对他们母子不好,哼!等着瞧!

她神游天外,说话的三个人默默把目光投过来,六个盘子已经空了五个,还有一个是摆在皇甫珠儿面前的玫瑰酥,正被她伸手过来拿。

似乎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白千帆很有礼貌的问皇甫珠儿,“你还吃吗?”

皇甫珠儿默默摇头,她哦了一声,把盘子端过去,神情自若的吃起来。

半响,太子才感叹一声,“王妃的胃口真好。”

他扬声叫人,进来收拾的丫环也是面露诧异,对太子来说,这些点心充当摆设的意义似乎更大一些,每次摆点心,不过动那么一两块,到收拾的时侯,几乎是原封不动的端下去,赏了下人们,可今天光盘了……

直到出了门口,两个丫环才敢议论:

“我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光了所有的盘子。”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楚王妃在嘛。”

墨容澉往白千帆杯子里添了茶,“吃了那么多甜食,喝点水,小心胃里胀了气,打嗝。”

“谢谢,不用,我很好。”她坐直身子,礼貌的道谢,突然从喉咙里窜出一股气来,她忙用手捂住,声音从指间漏出来,响亮的打了一个嗝!

墨容澉把茶盅端到她嘴边,“喝点水。”

“不用,我真的……嗝,很好。”她抽了襟上的手帕捂在嘴上,“你们说你的,我没事。”

太子:“说起三弟随军,我还记得三弟第一次随军,珠儿哭得……”

“嗝!”

皇甫珠儿,“我才没哭……”

“嗝!”

大家:“……”

白千帆:“我没事,你们聊。”

你们说呀,忆往昔呀,谈高雅呀,念诗句呀,我让你们说不成!

第四百九十三章拒之门外

在楚王妃不停的打嗝声中,无法再愉快的聊天了,于是这场聚会到此结束,楚王爷带着打嗝的楚王妃回了内宅。

一路上,伴着打嗝声,楚王妃走得很有节奏,楚王爷不动声色的靠近她,大手在广袖底下慢慢伸过去,到这会,她应该能感同身受了吧,知道他是什么心情了吧?算了,不逗她了,再怎么生气,还是舍不得她不高兴。

咦,怎么没有抓到……余光一看,楚王妃正抬手捋头发。

楚王爷略为尴尬的把手缩回来,负在身后,踱着步子,“千帆……”

“嗝!”

“你是不是……”

“嗝嗝!”

算了,说话没用,还是付诸于行动吧,余光里,白千帆把手放下来了,垂在身侧,微微摆动着,楚王爷悄悄靠近,眼睛看着前方,手一捞……

白千帆适时的伸了个懒腰,“嗝,好饱。”

楚王爷看着自己晾在半空的手,表情呆滞,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后边提着灯笼的月桂笑得快憋成内伤,天底下能让楚王陷进这般尴尬境地的,大概也只有她们小王妃了。

“千帆。”

“嗝!”

“你别嗝了。”

“嗝嗝!”

“我知道你是装的,这么嗝着,自己不觉得难受?”

“嗝嗝嗝!”

“你别老嗝,说句话。”

已经到了门口,白千帆加快了步子进了屋,把门哐啷一关,木栓子一拉,对不起您勒,本王妃要休息了。

“哎,你怎么……”墨容澉做势要拍门,又怕动静闹大了,面子上不好看,黑着脸站在那里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月桂在身后同情的看着他,灯笼下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他压着嗓子虚张声势:“哎,反了你,开门!”

原先是多有气势的人啊,如今看在月桂眼里,就是只纸老虎,只觉得好笑。

郝平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躬着身子请安:“王爷回来了。”扭头一看门,“哟,这门怎么还关上了呢。”他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本不想冒头让他主子难堪,可大晚上的,也不能让王爷不进门啊。

腆着老脸上门拍门,捏着嗓子说好话,“王妃,您开开门,王爷还没进去呢,开门啊!”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提了一口气,说道:“王妃,开开门吧,让王爷进去,夜里风凉,可别把王爷吹感冒了啊,您最是体贴人意的,快开门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儿早上再说,您开开门吧。”

语毕,依旧是静悄悄毫无反应。

郝平贯有些着急,他原想着自己在小王妃那里还有几分面子,能叫她把门打开,谁知道那些话传进去,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扭头看了墨容澉一眼,心想:王爷倒底怎么得罪小王妃了,气得连他的面子都不卖了?

余光瞟到月桂杵在一旁,他走过去叫她,“你去,叫王妃开门,让王爷进去。”

月桂提着灯笼没挪步,为难的道:“大总管都叫不开,王妃能听奴婢的?”

他们说话的时侯,墨容澉一直安静的站着,他有点想不明白,不应该是他更生气才对吗?怎么她倒横起来了,就因为刚才在太子那边,他冷落了她?

他们没怎么吵过架,他没有哄媳妇的经验,也觉得不应该哄,他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哄她,她怎么不来哄哄他呢?

堂堂楚王爷也是要面子的人,当下肃着脸哼了一声,“不必叫了,我今夜睡在后厢房。”

郝平贯嗫嚅道:“那什么,王爷要睡在后厢房,也得进了门不是。”

墨容澉,“……”刚重逢那阵,他在*上太过热情,白千帆受不了,嚷着要分房睡,他哪里肯,暗地里让郝平贯把内宅里多余的床都搬走了,只留了离寝卧最近的后厢房,如果进不了门,他今天夜里还真没地方去。

墨容澉心头起了火,抬脚就要踹门,被郝平贯死死抱住:“王爷,可使不得,王妃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您这一踹,她心里肯定更生气了,奴才知道王爷心里憋屈,但王妃怀着身子呢,您就当她还在孕症里,得多体谅,王妃心里不装事,过会子就好了,您再耐着性子等等。”

那厢绿荷和绮红都听到了动静,缩在门帘里看戏,不敢出去,虽然很同情楚王爷,但这么扫脸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绿荷捂嘴直乐,“搁一年前,爷自个都想不到会他有这么一天吧。娶了个这么厉害的王妃回来。”

绮红摇了摇头,“爷倒底怎么王妃了,让她气成这样?”

“要我说,都是爷给惯的,搁以前,王妃哪敢啊,昨晚出了那样的事,爷生气也是应该的,一天没露面,把王妃晾在一旁,晚上回来直接去了太子那边,估计是在那里给王妃气受了,明儿个问问月桂就清楚了。”

“真是一对冤家,”绮红笑道:“瞧着吧,他们这样闹,过不了多久,又得好成一个人似的,小王妃心软好说话,咱们爷又对她用情致深,两人那个黏乎劲真叫人眼热。”

“谁说不是呢,”绿荷略微有些羡慕的语气,“就没见过天底下还有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嘛,小打小闹添点情趣,咱们不用理会,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嗯,别看了,爷没歇着,咱们挚等着吧。”绮红把绿荷从门边拉开。

绿荷踮着脚回头又瞟一眼,笑道:“哎哟,这么瞅着爷,真是有点可怜,大晚上被关在门外,真替他难受。”

“咱们得装作不知情,不然爷该臊得慌了,上回被咱们看到他抱着王妃哭,脸上老不自在的。”

绿荷嘻嘻嘻的笑,收拾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去了。

对楚王爷来说,其实要进门也不难,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了,夜深露重,他倒是受得住,就怕白千帆在屋里也没睡,虽然吹不着风,毕竟有孕在身,歇不安稳,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他挥挥手让郝平贯和月桂都退下,让下人们看到他这举动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插在门缝里拔门栓,对一个练家子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没几下,门栓就被他拔开了。

楚王爷收了刀子,整了整衣袍,昂首挺胸提脚进了门里。

第四百九十四章要一直这么好下去

白千帆进了屋子,坐在妆台边把发髻拆了,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然后坐在床边,尖着耳朵听门外的声音。

她心里明白,墨容澉这么对他,大概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她知道他还在生气,所以主动示好。可她的努力,他全然不接受,还戳心戳肺的让她难受,让她的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沉到谷底,她真是恨得牙痒痒,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好过。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耍小性子的人,心里也不藏事儿,今晚这事着实让她恼火。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关起门来摊开说吗?非得这么气她,撸她的面子。

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闹矛盾。以前在楚王府,虽然他也宠着她。但她有自知之明,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可如今不一样,圆了房,是夫妻了,还有了孩子。她便是耍小性子也没什么,也让他知道,她不是一颗好捏的软柿子。

她听到他略为带着怒气的话语,撇了撇嘴,哼,你还横,今晚别想进来。

外头的动静小了,没人再说话,有脚步远去的声音。她心里一惊,以为他走了。入不了内宅,大概去前院了,那里有值房,值房里有床,他不像太子那么讲究,对付着睡一晚也是可以的。

她不由暗暗埋怨起来,怎么这么没耐性呢?多求求她,哄哄她,说不定她就开门了。平时哄她的劲头都哪去了,不是说她做什么他都不生气么,全是骗人的,到了关键时刻,立马见了真章。

突然,她听到了一点动静,象刚出生不久的小老鼠崽,想叫又叫不出来,发出细小的“吱,吱”声响。

她屏息静气听了一会,听出来他在拔门栓,这事她以前也干过,没想到他也会干。心一跳,赶紧踢了鞋子到床上去,一骨脑钻进了被子里。

过了一会,他进来了,脚步声到了床边,站了一会子又离开,然后听到水响的声音,大概是去洗漱了,白千帆幽幽的吁了一口气,僵着的身体放松了些。

没多久,他过来了,悉悉索索脱衣裳,揭了被子躺上来。

白千帆背对着他,轻轻阖着眼皮,屋里太安静,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似的,她听到他把枕头移动了一下,然后躺下来,呼吸声悠长均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理她,哼,不理就不理,看谁犟得过谁!

但是没过一会,他开口了,语气很平静,“千帆,你睡了么?”

她不作声,装睡。

他等了一会,又说,“我知道你没睡,咱们说会话,好吗?”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的手却在被子底下伸过来,试探着覆上她的腰肢,她不耐烦的拔开,“别闹,我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还说话?”他闷笑一声,也不装模作样了,大手一搂,把她捞过来贴在怀里,“生气了?”

她在他怀里挣了一下,没挣得开,感觉后背上象贴了一块炭似的火热,弄得她也有点热起来。

“热,”她掰他的手:“这样叫我怎么睡?”

“你转过来,我就松开。”

转就转,有什么好怕的,白千帆噘着嘴,闷声不吭转过身子。

“说吧,为什么生气?”他把她脸上的头发拔开,“对我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咱们不留隔夜账,现在就算一算。”

她眼皮一抬,也好,把心里的郁气吐干净了好睡觉。

“珠儿姐姐生辰,你备了礼物为什么不告诉我,让人家觉得咱们忒生分。我去了,你也不迎我,光顾着跟他们说话,吃饭的时侯不叫我坐你身边,隔着那么老远,”她把手抬起来比划了一下,气呼呼道:“你还给珠儿姐姐夹菜,你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也不顾我。”

墨容澉说,“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先给你夹了菜的。”

她哼了一声,“你是怕饿着孩子!还有,我主动示好,手都伸过去了,你也不理,”她越说越气:“明知道我不懂那些古董,也不帮我,一心想看我丢脸,我说抓泥鳅,你就说钓螃蟹,你一直养着珠儿姐姐喜欢的花,记着她爱吃的点心,你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忘了她……”

“回来的时侯,我想牵你的手,你也没让我牵,这不还回来了么?”墨容澉的嘴角泛着浅笑,“说起我记得她喜欢什么,其实也就那几样,但你所有喜欢的我都记得。至于古董,我以为你感兴趣,一连问了好几声那尊元青花的名字,以为你有心请教她。再说昨儿个是她的生辰,场面上的事总得过得去嘛。”

“全是狡辩!”白千帆恨恨的磨了一下牙,“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我为什么要故意?”

“你还为昨晚上的事情生气,气我和杜长风……”

他打断她,“看到我和珠儿说话你就生气,可你和杜长风黑灯瞎火共处一室,你叫我怎么想,我累了一天,半夜还想着要赶回来陪你,可一进门,我看到了什么,杜长风从你肩上滑下去,今天晚上,你诉了我这么多罪状,可我没有碰过她,你呢?发现他了,不喊人,自己想把他偷偷送出去。”

“我是怕把事情闹大,你知道了会生气。”

“你这样我更生气,你一方面是怕我生气,另一方面也怕我对他不利,你心里多少还是顾及他的,对不对?”

白千帆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当时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今晚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你感同身受,我所做的一切都当着你的面,不怕让你看,但你呢,你是怕让我看到。你心里不舒服,我比你更不舒服,千帆,我是个男人,杜长风多看你一眼,我都受不了,何况是那种情况,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

白千帆心里五味杂陈,她本想让他尝尝她受的委屈,却没想到,是他想让她尝到了他的委屈,想来想去,确实是她更过份。

“那,那个……”她踌躇着不好开口。

他却明白,脸色一沉,“你还想打听他?”

“不是,”她急急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他是你的部下,总免不了有见面的机会,要不让他离开这里吧。”

他握住她的手,“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千帆,咱们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再闹误会了,不管是杜长风,还是珠儿,好不好?”

“好,”她把手圈到他腰上,扬着脸吻他的下巴,“我们要一直这么好下去,再也不吵架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一两个不能触及的禁忌

“看清楚了?”皇甫珠儿问,“王妃真把王爷关在门外了?”

“奴婢看得真真的,”彩凤说,“郝大总管还帮着叫门呢,楚王妃也不开。”

“后来王爷叫郝大总管和月桂都走了,他大概是想去前院,奴婢怕被发现,所以就回来了。”

“三哥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堂堂楚王被关在门外,传出去可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皇甫珠儿冷哼一声,“前有杜长风和楚王半夜私会,后有被拒之门外,我就不信三哥哥这回不生气。”

“奴婢也觉得楚王爷这回应该是真生气了,吃饭的时侯就没怎么搭理王妃,说起来楚王妃的脸皮真够厚的,受了冷落不拂袖而去,跟没事人似的,还能吃得下那么多东西。”

皇甫珠儿歪唇一笑,“她是被气成那样的。三哥哥没理她,只顾着我。她生气了,我和三哥哥倒底一块长大的,就算他现在对我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总归还是有的。”

“那是,小姐和王爷的感情深重着呢,不过因着肚子里的孩子,王爷才高看她几眼,”说到这里,彩凤顿了一下,“小姐,奴婢倒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王妃有孕,不能侍寝,王爷老这么干吊着……”

皇甫珠儿脸色一凛:“放肆!”

“是,奴婢多嘴。”彩凤低头,恭驯的退到一旁。

皇甫珠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今日过生辰,已经二十五了,韶华不再,连眼波都似乎呆板了许多,再看看白千帆,一颦一笑皆是活色生香,哪怕丢脸出丑,也能一带而过,因为年青,什么都能被忽略。

墨容澉今天的表现令她还算满意,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其实并不是真的无间,在彼此心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能触及的禁忌,比如杜长风,比如她和墨容澉过往。

岁月催人老,但岁月也沉淀下来了一些东西,那是白千帆无论如何也无法乞及的,因为时光不能倒流,是独属于她和他的往事如烟。

她抚着脸轻轻笑了,拔下珠钗:“替我拆了吧。”

——

第二天,白千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账子底下泛着一线淡淡的光边,她有些惊喜,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连下了几日雨,总算放晴了。

月桂听到动静打起账子,“王妃昨晚睡得可好?”

“好极了,”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问,“王爷去衙门了么?”

“嗯,本来说要等王妃吃早饭,但韩将军来了,宁九来请,他只好去了。”

月桂打趣她,“怎么,不生气了?”

白千帆不好意思,抵赖道,“我哪里生气了?”

“还抵赖,夜里把王爷关在门外头,也只有你做得出来这种事,若我是王爷,铁定把你收拾一顿再说。”

白千帆呵呵呵:“他舍不得收拾我,我怀着孩子呢。”

“别拿孩子当借口,”月桂说,“王爷才舍不得收拾你,你呀,托胎在世就是专门来对付王爷的。”

主仆两个正在说笑,小丫环进来通报,“王妃,皇甫小姐来了。”

白千帆有些奇怪:“这么早,她过来做什么?”

月桂哼了一声,“我看她没安什么好心,昨儿个她奚落您那个劲头,拽得跟什么似的,换了别人,怕是觉得没脸,可她碰上您,嘿,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白千帆说,“其实我也觉得挺没脸的。”

“有吗?”月桂诧异看着她,“奴婢可没瞧出来,您说的头头是道呢。”

白千帆,“……”你这是在夸我?

等她梳妆好了,到了正厅,看到皇甫珠儿端坐着,正在喝茶。

“珠儿姐姐来得可真早,吃早饭了么?”白千帆说,“若是没吃,跟我一块吃吧。”

“不了,”皇甫珠儿对昨晚她那副狂吃的样子还有阴影,万一吃到一半又打嗝……忙摇头,“我吃过了。”

白千帆也不勉强,哦了一声,“那我和王爷一块吃。”

皇甫珠儿有些纳闷,“三哥哥在么?”不是去衙门了么……

“去衙门了,”白千帆边跟她说话,边吩咐下去,“食盒快装起来,我要拎到衙门里去和王爷一块吃。”

皇甫珠儿提醒她,“都这个点了,三哥哥兴许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只要我去,他总归要陪着我们母子吃一点的。”

皇甫珠儿,“……”母子……你生了吗,怎么就好意思这么大言不惭,万一生个丫头,又万一生不出来……

“对了,珠儿姐姐一早过来,可是有事?”

“我是来送这个给三哥哥的,”皇甫珠儿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昨儿个三哥哥送了我黄炎景的字贴,我才想起来,我那儿正好有三哥哥喜欢的莫道子的字贴,便拿来给他,他喜欢莫道子的狂草,遒劲有力,矫若惊龙,狂蛇腾跃……”

白千帆皱眉,“您说的这是什么字啊,又是龙又是蛇的,怪吓人的。”

皇甫珠儿:“……”

月桂在一旁捂嘴直乐,“王妃,那叫狂草,王爷以前倒是常练,如今倒没见他写过了。”

白千帆,“我回来了,他哪有心思写啊。”

月桂,“您没回来,王爷更没心思写了,听绿荷姐说,王妃不在的时侯,王爷老坐着发呆,还一宿一宿的不睡觉。”

白千帆,“嗯,因为他想我。”

皇甫珠儿冷眼看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合,心里的火一拔一拔往上窜,她的手缩在袖子底下暗暗握成了拳,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暂且让白千帆得意着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绮红提了食盒进来,“王妃,您这就过去么,奴婢替您拎过去。”

“姐姐一大早起来活忙,歇着去吧,让月桂跟我过去就成。”

绮红这才看见皇甫珠儿,忙倾着身子问了好,她在这个几个丫环里是最识礼数的,皇甫珠儿自然也做出谦和的样子,笑着打招呼,“绮红姑娘的手艺真是不错,上回送去的银角粥很好喝。”

白千帆象是突然想起来,“珠儿姐姐的食膳是跟着我们这边,还是在二哥那边?近来我食量大,绮红姐姐忙不过来,恐怕有时顾不到,不如……”

皇甫珠儿马上说,“我的食膳是跟太子哥哥那边的。”她是骄傲的人,断不会让白千帆说出把她拔给太子那样的话的。

白千帆说,“我要去王爷那里了,珠儿姐姐的字贴我一并带过去吧。”

“还是我亲自去给他吧,”皇甫珠儿把字贴卷在手里,“难得放了晴,我也想出去走一走。”

第四百九十六章送字贴

皇甫珠儿想的是趁热打铁,趁着墨容澉对白千帆冷淡,她得多聊聊过去,勾起墨容澉对过往的追忆,她始终相信,墨容澉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他也曾温柔的对她笑过,牵过她的手,还背过她,不管他对别人怎么冷漠,对她,他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她至今还记得他看她时眼神里的那一抹温柔,那时侯,他对她是动了真心的,她能感觉出来。

到了前边的衙门,守卫看到她们,恭敬的退到一边,白千帆是随和的性子,对谁都笑眯眯的,问道:“王爷在里边吧?”

“在,”一个守卫答,“王爷在和韩将军说话。”

白千帆哦了一声,仍是笑眯眯的,“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属下吃过了,多谢王妃关心。”

皇甫珠儿在一旁冷脸看着,她和白千帆不同,她是高贵的人,不屑与这些守卫说话,看到这样的白千帆,她心里是鄙夷的,若真让楚王当了君主,白千帆这样子哪能母仪天下,便是当着现在的楚王妃,也勉强得很,下边那些人大概暗地里早就笑话过她了。

墨容澉坐在窗子边,余光瞟到白千帆,嘴角不由自主的牵起了一抹浅笑,真是奇怪,天天见的人,应该稀松平常了吧,可每次见到她,他心里的欢喜压都压不住,全显在脸上了。

韩通瞧见他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顺着目光望过去,暗自好笑。楚王平素是不喜形于色的人,只有楚王妃能令他破功,想想也是感叹,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奇妙,有人倾其一生遇不上,有人遇上了便倾其一生。

楚王妃他见得少,但旁边那位皇甫小姐他见得多,大半年的行军打仗,她一直跟在楚王身边,原先又是那种关系,楚王妃不在的日子,楚王拿她暖个被窝什么的很正常,男人嘛,到了时侯总有需求,可惜一路走过来,他发现自己想错了,楚王爷不是那种人!

他一直对楚王高山仰止,如今他老人家的形象越发高大了,跟了楚王爷这么多年,没发现他居然是个情种。

墨容澉也看到了皇甫珠儿,眉头不容察觉的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韩通今天是为杜长风的事来的,虽然上次杜长风没有明说,但凭他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察觉到杜长风和楚王妃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这次被楚王打了个半死,人丢在乌水镇,却没有明确的指令,他摸不清楚王心里的想法,过来探个底。

虽然觉得杜长风不错,是个行军打仗的好苗子,但触犯了楚王,除了死,好象也没别的路可走。他唯一纳闷的是为什么楚王没有当场打死他,还让人医治,想来想去,大概是顾及楚王妃的面子吧。

如今见了楚王妃,他仔细打量,怎么也看不出她是能驾驭两个男人的人,而且这两个男人还都非常不好驾驭。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看上去还很青涩的小丫头,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韩将军好!”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韩通发现自己走神了,居然让楚王妃先同他问好,楚王会吊打他的吧,忙不迭的站起来拱手弯腰,“末将给王妃请安。”

“不用客气,”白千帆让月桂把食盒放在桌上,“您吃早饭了吗?”

“末将吃过了,多谢王妃关心。”

那厢,皇甫珠儿正同墨容澉说话,纤纤玉手将那本字贴递到墨容澉面前,“三哥哥,我记得你喜欢莫道子的字,昨晚上回去无意间翻出来的……”

墨容澉心不在焉,没注意听她的话,也没有接,只是瞟着白千帆和韩通,眉头皱起来,他们很熟吗,还有韩通什么时侯变得这么聒噪了?

正好白千帆望过来,“王爷吃早饭了吗?”

他本能的答,“吃过……”看白千帆脸上有些失望,立马改口:“一点点,现在又饿了。”

白千帆果然高兴起来,“那正好,我再陪你吃点。”

墨容澉愣了一下,这不应该是他的话么,怎么被她抢了。不过无所谓谁陪谁,他们在一起就好。

皇甫珠儿脸上五颜六色,手里还拿着那本字贴,白千帆抬头看到她,“对了,王爷,珠儿姐姐特意给您送字贴过来的。”

墨容澉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问,“什么字贴?”

皇甫珠儿赶紧抓住机会,再次把字贴送过来,“三哥哥刚才没听到我的话啊,是莫道子的字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临他的字,说他的字走如龙蛇……”

墨容澉打断她:“是莫道子的字贴?”

皇甫珠儿心里一喜,“正是,我记得有一回,三哥哥还因为写了一幅莫道子的字,受到了先皇的夸奖,说你能武也能文,是不可多得……”

墨容澉表情淡淡的,“提那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接过来,随手翻了翻,余光却是观察着白千帆。

白千帆压根没看他们这边,把食盒里的早饭拿出来,认认真真的摆在小方桌上,空气里顿时有了淡淡的香甜味道。

他随手把字贴丢给韩通:“你最近不是在练莫道子的字么,给你了。”

韩通:“……”我练剑还差不多,练什么字啊……

皇甫珠儿:“……三哥哥,你……”

“我早不练莫道子了,留着也没用,韩将军用得着,给他吧。”

他这样说,皇甫珠儿还能说什么呢,欲哭无泪的看着那本字贴,那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本以为能派上用场,谁知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韩通拿着那本字贴翻了翻,嗯,龙飞凤舞,写得真好,他一个字也不认得。

见他们还杵在屋里没反应,墨容澉只好开口赶人:“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王妃要用早饭了。”

韩通行礼告辞,皇甫珠儿反应有些呆滞,慢慢跟着迈出门口,眼睛却看着她的字贴。

韩通:“皇甫小姐若不想割爱,便拿回去吧。”反正他拿着也没用,大概只能当手纸用了。

皇甫珠儿脸色不大好看,“不了,三哥哥说赠予韩将军,便是韩将军的了。”她走了两步,又道,“韩将军如果不喜欢,可以转让出去,万把两银子还是值的。”

韩通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字贴,一脸正义言辞:“对我来说,这字贴万金难求,怎么能转让出去呢?我日日练字,正用得着!”

屋里,白千帆奇怪道:“珠儿姐姐巴巴的给你送字贴,你怎么转送给韩将军了?”

墨容澉,“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收别人的礼物。”

白千帆诧异的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那字贴很值钱呢,留着总有用处。”

墨容澉哭笑不得,在她头上摸了一下,“你这个财迷。”

第四百九十七章很想死的杜将军

杜长风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这样难堪过。他愤怒的想拔开史莺莺的手,却发现他这点力气对史莺莺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颇不耐烦的把他的手打开,拖着他虚弱的身子往便桶边挪动,“你倒是走快点啊,要是又尿在裤子里,我不给你洗了啊。”

杜长风觉得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他宁愿死在楚王的手里,也不愿意被这个可怕的女人凌辱。史莺莺有多可怕,他也是这几天的相处才知道的。

一个大姑娘在光天化日下,居然敢上前解他的裤子,他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她那骇世惊俗的举动让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死活都不肯让她脱,结果……漫长的反抗中,他……没忍住,悲催的尿了裤子,那一瞬间,他真想一跃而起,要么撞墙而死,要么把她掐死。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直面她的冷嘲热讽。其实最令他难堪的一句是:你猜若是白千帆知道你尿了裤子,她还怎么样?

这样的问题他光是想一想……还是死了算了。

有史莺莺的日子,他的想法永远只有两个,伤势立刻好起来,或者立刻死去。当然,不管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异想天开。

史莺莺看着娇小,力气却不小,据她自己说,小时侯搬搬抬抬的事也做过,无意间就把力气锻炼出来了。她搂着他的腰,奋力的把他挪到便桶旁,“撒吧。”

撒什么撒,她是姑娘吗?他真怀疑她安错了胎,容貌是姑娘的容貌,大大咧咧起来,那份豪爽和洒脱令他自叹不如。

“快点啊,”她催促他,“你很沉呢,我要是扶不住把你掉在地上,又该尿裤上了。”

他实在忍不住咆哮:“你能别提尿裤子的事了吗?”

她显然很惊讶,“你尿都尿了,我提都不能提么?”

杜长风深吸了一口气,五俯六腑都气得要挪位了,告诫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等他好了,他先把她杀了,再去偿命。

“撒不撒,我真快没力气了,是要我帮你脱吗?”

“你敢……”刚才的咆哮用光了他的力气,现在想拿出一点气势,却软绵得象哀求,“碰我。”

史莺莺真是怕了他了,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们是要成亲的人了,他不要她照顾,难道让别的女人来照顾?做他的春秋大梦,就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还看得上他,也只有她不嫌弃,愿意做牛做马伺侯着,他还不乐意,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我不碰你,你自己来吧。”她装模作模抬起手遮在眼里上,嘴里嘀咕着:“有什么害臊的,成了亲难道还不让我看啊?”

杜长风:“……”谁答应跟她成亲了,她这盲目的自信哪来的?

他也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人有三急,哪怕一身的伤痛,该解决的还得解决,他不要再尿一次裤子,那简直是恶梦一般的经历。

提心吊胆解开裤腰带,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是奸商的女儿,且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你转过身去。”

史莺莺哼了一声,“好象谁稀罕看你似的。”话是这样说,还是依言转过身子,拿手托住他的腰背:“快点啊,我真撑不住了。”

杜长风是第一次在姑娘面前撒尿,那份难堪自是无法形容,脸上跟火烧似的,后背上冒了一层汗,手忙脚乱的解下裤子,憋着一口气,慢悠悠的方便,生怕让史莺莺听到一点声音。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哪能听不到水响,不管他如何控制,哗哗的水流声自始至终都响在耳畔。

他越发窘了,史莺莺偏要使坏,突然扭过头来吓唬他,“哈,看到了。”

杜长风手一抖,下意识去遮,剩下的尿一点不漏的落在裤管里。

史莺莺其实是闭着眼睛的,哪能真去瞧呢,她也是个矜持的姑娘家呢。但听动静不对,睁眼一看,“呀!你怎么又……”抬头触到杜长风要杀人的眼神,立刻改了语气,“怪我,怪我,不该捉弄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洗裤子的。”

反正已经丢尽了脸面,杜长风索性破罐子破摔,“就在这里换吧,到床上不好换的。”

见他这么配合,史莺莺有些诧异,快快的取了干净的裤子来,她弯下腰,低着头,避开他的重要部位,视线里,宽大的裤子垮下来,落在他脚上,她躬着身子,让他撑在她背上,“抬脚。”

杜长风一声不吭,听话的抬了脚,方便她把裤管取出来。

脱下脏裤子,换上干净裤子,提到膝盖处,他垂手下来接,悉悉索索系好裤腰带,由她扶着慢慢挪回到床上躺好。

因为这个事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史莺莺把被子给他盖好,转身的刹那,杜长风看到她后背上已经湿透了,夏衫单薄,湿湿的黏在身上,透出里面的小衣,隐约还有肚兜的系带。

他默默的看着,若有所思,可是突然间的心跳如擂是怎么回事?

“砰砰砰!砰砰砰!”象乱了章法,他不安的动了动,她立刻过来查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他说,“有点热。”

她把被子松开了些,“外边下着雨呢,你躺着不动,应该不会热。”

但他额上确实冒了汗,于是她打了水,绞了帕子过来替他把汗擦了,顺带把脖子和手也擦了一遍。

“你躺着吧,我去煮药,有事叫我。”

杜长风没说话,目送她到厨房去,两间屋子连着,他躺在床上能看到她蹲在灶前的侧影。其实也不过才十六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家中富贾一方,成日里华服穿在身,珠钗插满头,可她身上看不出半点骄气和娇气,蹲在那里,熟练的往灶里添柴火,用扇子扇了扇,又起身看药罐子里的水开了没有。

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可以安之若素。这一点,倒跟白千帆有点象。想到白千帆,他的脸色黯淡下来。这次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不知道楚王有没有迁怒于她?

第四百九十八章能下地就拜堂

史老板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这样难堪过。想他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不恭恭敬敬叫一声:“史老板。”

面子是他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却让不争气的闺女败了个精光,一个大姑娘,还没有过门,自己跑到男人家过活去了,不但如此,还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搬过去,名副其实的倒贴。

他原本对杜长风是很满意的,长得相貌堂堂,魁梧结实,年纪青青当上了佑元将军,还蒙楚王亲自做媒,这份尊荣说到哪里都得让人眼热。

这份尊荣是楚王给的,他毁起来也是轻而易举,杜长风被楚王打得半死,让贾桐送回来,这在乌水镇不是什么秘密。得罪了楚王,理应是个死,可居然没被处死,乌水镇的百姓除了称赞楚王的宅心仁厚外,对杜长风只有摇头叹息。

原先上赶子想攀姻缘的史老板听到消息,自然是蒙生了怯意,在楚王那里失了宠的人,估计将军之位也不保了,奄奄一息躺在屋子里,一副凄凉的样子。别说光宗耀祖,能不能医得好都另说,就算勉强好了,成了半残,他闺女后半生不就被毁了吗?

苦口婆心的劝史莺莺,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反而大道理一套套的,说得他成了卑鄙小人。

“爹,这你可不对,”史莺莺眼皮一翻:“杜长风落了难,咱们可不能落井下石,应该雪中送炭啊。”

史晟诚哼了一声,“你是炭啊,烧没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史莺莺诧异的道:“夫妻本来就应该患难与共,我把他伺侯好了,将来好接手咱家的产业啊!”

史晟诚气得下巴上的几根稀疏胡须都飘了起来,还没过门,怎么就成夫妻了?还有,谁说要把他的财产给杜长风接手啊……

史莺莺同他说着话,还不忘朝小伙计喊,“去瞧瞧的我的老参煨鸡好了没有,我赶时间呢。”

小伙计陪着笑,“快了快了,您的菜是最先做的,客人们都还等着呢。”

史晟诚简直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现在这样,成什么了,家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你搬空了,这生意还怎么做?”

“爹,又不是给别人吃,是给你女婿,别小气嘛。”

史晟诚气呼呼:“我就瞧不得你这倒贴的劲!”

“这怎么是倒贴呢,他是要当上门女婿的,和咱们是一家人啊!”

史晟诚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莺莺,杜长风受了这么重的伤,将来便是好了,只怕也够呛,做不得什么体力活的。”

史莺莺不解,“他将来是要当老板的,为什么要做体力活?”

史晟诚老脸一红,“咳咳,这个……孩子……总得要一个吧?”

“没问题啊,大夫说了,他的伤不影响生孩子。”

“咳咳,爹的意思是,咳咳,那个,他动,动……”

“没关系,我可以动。”

史晟诚腿一软,差点没到地上去。不过从史莺莺嘴里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他也不算惊讶,史莺莺生的是姑娘身,心里却住了个汉子。曾经还偷看过他珍藏的春卧画册,对画册里的俊秀公子哥很是喜欢,所以当初才会看上楚王妃假扮的钱凡。

“莺莺,你不是喜欢长相俊秀的男人吗?爹这里倒有一个人选,比当初的钱凡还生得俊,唇红齿白,皮肤白净,温文尔雅……”

“爹,那种男人没用,软得跟娘们似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象杜长风这样英武,男人嘛,要武孔有力才显得爷们!”

史晟诚:“……所以你看,你以前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现在喜欢的,将来有可能也不喜欢了,爹劝你先缓一缓,等……”

“爹,我承认我以前有点贪图美色,但事实告诉我,那是错的,最终怎么样,漂亮的男人都靠不住,还得象杜长风这样的,一旦爱上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然他能成这样?”

史晟诚觉得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他细细琢磨:“你的意思是,杜长风被楚王打得半死,是因为……”

“爹,事关楚王,您可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杜长风身强力壮,没被打死,若是换了您……可不见得。”

史晟诚惊惶的捂住了嘴,怎么办,他好象悟到了某个大秘密……

“行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您也别陷我于不仁不义。 ”史莺莺一脸竖定,“我生是杜长风的人,死是杜长风的鬼,此生非他不嫁!”

“可你也得嫁过去再伺侯他啊,现在这样,让人说闲话。”

史莺莺白了他一眼,“我现在不去伺侯,等他死了再去伺侯?”扭头扯着嗓子朝伙计嚷:“我的老参煨鸡好了没有?时鲜的小菜多装一些,鳝鱼粥里记得放红枣,补血的。”

“好了好了,”伙计隔得老远,扯着嗓子答应,“正在装食盒,立马就好。”

“行了,爹,我走了,明天再来。”史莺莺朝他挥挥手,噔噔噔下楼拿她的食盒去了。

史晟诚站在楼上,欲哭无泪的看着她拎着食盒扬长而去。

既然闺女说不通,史晟诚只好打杜长风的主意,希望他能让史莺莺知难而退。

终于逮着一个史莺莺不在的机会,去找了杜长风,但杜长风的表情似乎比他更加生不如死,他的语气带了哀求,“史老板,您若能把令爱带回去,让她永世不再来,我杜长风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史晟诚在那一瞬间有种错觉,他生了个鬼见愁的闺女吗?怎么连杜长风这种丢了功名,只剩半条命的男人都敢嫌弃?

转瞬他又怒气冲天,妈拉个巴子,老子如花似玉的闺女做牛做马伺侯你,可着劲的倒贴,你居然敢嫌弃!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拂袖而去,正好碰到史莺莺回来,她笑模笑样打招呼,“爹,来看你女婿啊?”

史晟诚回身指着屋里的人,咬牙彻齿道:“把他伺侯好了,能下地就拜堂。”

史莺莺很惊喜,“爹,您同意我们成亲了?”

史晟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四百九十九章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皇甫珠儿很纳闷,明明那天晚上墨容澉对白千帆已经有些冷淡了,加上被拒之门外,他应该更加恼火才对,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没有照她预想的那样,而是拐了个大弯,又回到从前。楚王和楚王妃日日在府里上演各种恩爱戏码,简直一刻看不到都不行,不是楚王回后院去看楚王妃,就是楚王妃带着各种吃食来找楚王。

她有点沉不住气,去找太子诉苦,“太子哥哥,我已经努力了,但是三哥哥如今看都不愿意看我,我要怎么办呢?”

太子很平静,白玉般的手捏着墨玉的棋子,慢条斯理的落下去,“费心做了局,但是连杜长风的事,他都能忍,还有什么事能拆散他们,我还是那句话,等。”

“可是,”皇甫珠儿快快的落下一颗子,“眼瞅着白千帆的肚子就要大起来,再等,孩子都要生了。”

太子瞟了她一眼,“你三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有子嗣了。难道你不为他高兴?”

皇甫珠儿勉强笑了笑,“我为他高兴,但太子哥哥的大业怎么办?”

太子低垂着眼眸,指间扣着棋子,凝神看了一会,“啪”的落下,“你输了。”

皇甫珠儿定晴一看,果然,他落的那颗子刚好封住她所有的退路,她输了。

她沮丧的把手里的棋扔回棋盒里,听到太子慢悠悠的说,“不管是谁,负担越多,走得越慢,想让他变快,帮他清理掉负担就是了。”

皇甫珠儿猛的一抬头,“太子哥哥的意思是……”

“等!”太子望着她,嘴角一弯:“还是等。”

太子说等,可皇甫珠儿等不了,三个月一过,白千帆的肚子就象吹了气似的,一下鼓起来了,她常常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一只手抚在肚子上,一只手被楚王爷扶着,满脸骄傲的表情,就跟快生了似的。

皇甫珠儿每每在绣楼上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恨出了血,她恨白千帆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如果不是白千帆,此刻被墨容澉揽在怀里散步的应该是她。她更恨白千帆怀了墨容澉的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将成为墨容澉和白千帆之间坚不可摧的纽带,他们一家三口自成一体,她是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了。

灭顶的绝望漫上心头,令她的面容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她先前就打定主意,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如今,她越发坚定了决心。天底下能为墨容澉生孩子的女人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

白千帆轻轻抚着微凸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叹口气,“真想快点见到他啊,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听他叫我娘,我真要高兴得死去。”

“呸呸呸,”月桂白她一眼,“怀着身子呢,说话总不注意。”

白千帆嘻嘻笑,“我怀的是龙子,百无禁忌。”她坐在高椅上,手里绞着帕子,两只脚悬着荡来荡去,若不是肚子拱着,还是一副天真浪漫的少女样。

“这几日天气不错,”她看着窗外,“要是可以出去走走就好了。”

月桂说,“上次太子殿下不是说去金陵赏菊吃螃蟹吗?如今秋高气爽的,正好出行。”

白千帆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高兴的眯了眼睛,“对对对,去金陵吃螃蟹,小时侯在家里看姐妹们吃,还做对吟诗喝菊花酒,我只有干看的份,这回说什么也要大吃一顿。”

月桂也是个贪玩的,凑热闹说,“还可以去金陵城赏菊花,王爷说绿菊……”

白千帆脸一垮:“好端端的提什么绿菊。”

月桂想起那晚的事情,知道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安慰她道,“那就别去赏菊了,逛逛金陵城就回来。”见白千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你喜欢什么花,告诉王爷,他一准把喜好改了。”

白千帆看到窗下的月季开得正好,小拳头大的花朵迎风招展,白色,粉色,红色,娇艳大方,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月季。”

“王爷爱屋及乌,王妃喜欢的,王爷肯定也喜欢。”

“可是月季这么普通,王爷会喜欢么?”

“说我什么呢?”话音未落,墨容澉已经进了屋子,白千帆立刻从高椅上跳下来,扑到他怀里。

墨容澉后退了几步,缓了她的冲力才扶住,宠溺的笑道:“你呀,哪有个快做娘亲的样子,下次可不能这样,小心孩子。”

“我心里有数的,”白千帆箍住他的腰,“魏大夫今天早上才探过脉,说孩子健壮得很,没事的。”

墨容澉揽着她,无奈的摇头,“先前你有孕症,总是忧虑,走路都不敢迈大了步子,如今好了,又开始走路一阵风,上窜下跳的,就不能有点正常的样子。”

白千帆说,“我平时就是这样,很正常啊。”

“毕竟怀了孩子,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月桂见墨容澉罗嗦起来,有点老婆子架式,不由得好笑,偷偷朝白千帆打了个眼色。

白千帆会意,把墨容澉拖到窗边,指着那排月季说,“好看吗?”

“还行。”

“喜欢吗?”

“还行。”

“我喜欢。”

“……”

“你不喜欢吗?”

“……喜欢。”

“我是说真的,”白千帆微微有些赧然,“你就别喜欢那什么绿菊了,太娇贵,难伺侯,月季多好,漂亮,开的时间又长,闻起来还香……”

墨容澉不由得哑笑,原来她心里还为绿菊的事过不去,倒底是小女孩,一旦用了情,就希望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从前的痕迹,她想方设法要盖掉,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握住她的手,慎重又认真的说,“从现在起,我不喜欢绿菊,我喜欢月季,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白千帆高兴了,扭头看月桂,月桂嘴角抽了抽,她使眼色是想让白千帆提去金陵的事,提月季做什么呀。

“对了,我带了东西回来给你。”墨容澉兴冲冲把她带到门口,指着地上的竹篓子。

白千帆探头一看,惊喜的叫:“呀,是泥鳅,哪来的?”

“在集市上买的。”看她满脸惊喜,墨容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魏大夫说孕妇吃这个好,我特意去买的。”

“王爷亲自去买的?”

“嗯,我自己去的,没带他们两个。”象寻常百姓家的爷儿们一样,上集市为自己的媳妇儿买泥鳅,货比三家,挑挑拣拣,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是并不觉得丢脸和生疏,就象是水到渠成,感觉居然很不错。

第五百章花好月团圆

只要是白千帆想做的,墨容澉没有不答应的,金陵之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里起程了。

墨容澉的意思是轻车从简,不要太过惹人注意,但因为太子也一起去,说好的从简到出门,仍是呼拉拉扯了大队人马,前后全是护卫,中间四辆马车,楚王和王妃一辆,月桂,绮红绿荷一辆,皇甫珠儿带着银玉彩风一辆,太子和他的谋士诸葛谦瑜一辆。浩浩荡荡往金陵进发。

原本魏仲清也是要去的,毕竟楚王妃怀着身子,有个随行医官在边上也放心些,但临行前,他突然上吐下泻,不知道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好在自己是大夫,开了药方叫人去抓了来,煮了水服下,方才好些了,只是去金陵是不能了。

得知他们要去澄阳湖吃螃蟹,魏仲清再三嘱吩白千帆不能吃,螃蟹性寒活血,对胎儿不好,白千帆自是满口答应,虽然有些遗憾,但对孩子不好的东西,她肯定碰都不会碰。

清早出发,中午在小饭馆里打尖吃午饭,到了傍晚,终于到了澄阳湖畔,边上有个小镇因湖而得名,就叫澄阳镇,每到金秋时节,这里就热闹起来了,夜里,船上挂着红艳艳的灯笼,穿梭在湖面上。因为螃蟹白天喜欢呆在泥里,到了晚上才浮上水面,它们怕光,火光一照就不动了,所以渔民都是晚上捕捞螃蟹。因为场面壮观,经常引来游客的围观。

白千帆最是爱热闹的,自然要去一睹为快。

于是在客栈里用了晚饭,稍加休息,一行人便去湖边看捕捞螃蟹。

此时天高月明,凉风习习,白千帆披着斗篷,手被墨容澉握住,随着人群往湖边走。街两边全是客栈和酒楼,挑着或红或黄的灯笼,柔柔的光交相辉映,象氲着淡淡的雾气,别有一种味道。

白千帆抬头看墨容澉,灯光映在他脸上,平日里冷硬的轮廓似乎都柔和了许多,眉目舒展着,嘴角微扬,显出一股子文雅的模样,一点也不象领军打仗的大将军,而象要去赴诗会的才子。

她常听月桂唠叨说太子气质如何如何高贵,可在她眼里,墨容澉半点也不输人,私心里说,她夫君是没有想当君主的想法,不然以他的能力登上九五之座,照样可以胜任。

墨容澉余光瞟到白千帆痴迷的目光,心里很是得意,撩起斗篷把媳妇儿罩住,当街就亲下来。

白千帆大骇,四周全是人啊,陌生人倒无所谓,反正不认识,可边上的都是熟人啊,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兜住头让人看不到,可谁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

她唔唔想挣扎,又怕动静太大,反而引人注目,只好让男人胡作非为了一番,脸却是红透了,象街边摊子上卖的葡萄酒,滟滟的,如此的娇羞可人,越发让墨容澉爱得不行,忍不住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

几个丫环见惯不惯,自是波澜不惊。太子含笑不语,走在左后方的皇甫珠儿面无表情,广袖底下的手用力握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却不知道疼。

贾桐对王爷当街示爱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很想这样做一次,悄悄靠近绿荷,手垂下来,有意无意的去碰她,绿荷挽着绮红,正四处看热闹,没察觉,待明白过来,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清脆的响声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贾桐吃了痛,有苦说不出,委屈得直撇嘴。宁九看到,暗自好笑,他斜着眼睛瞟了绮红一眼,他们本来就走得很近,绮红见他看过来,脸上飞起一块红云,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绿荷不明就里,催她,“快走啊,王妃和爷都到前边去了。”

绮红吱唔着,“你和月桂先走吧,我鞋子里好象进沙了。”

绿荷指了指路边,“到那里坐着把鞋子脱了抖一抖。”

“还是算了吧,”绮红踌躇的说,“哪有姑娘家当众脱鞋的。”

“怕什么,不还穿了袜么?”

宁九面无表情在边上咳了一声,绿荷这才会意,噢了一声,忍着笑走前面去了。

难道有这样的机会出来游玩,王爷体恤,给他和贾桐放了假,不用当值,心爱的姑娘又在身边,平素不解风情的宁九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等绿荷走远了,不动声色靠过来,借着袖子的掩饰,握住了绮红的手。

绮红半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他,眼波流转间,羞红了脸庞。

宁九放慢了脚步,伴在绮红身边,东越民风开放,虽然很少有人象王爷那样大胆,但象他这样偷偷在袖子底下牵手的大有人在,一对对年青男女相伴而行,路边的花在夜色里摇曳生姿,天上的明月洒下一片清辉,倒应了那句“花好月团圆”的佳话。

贾桐回头看到,象个讨糖的孩子对绿荷纠缠,“你看,连小九儿都牵了绮红的手,我们都那样了……”

绿荷眼睛一瞪,这个二百五,嫌边上人还不够多吗,怎么什么都敢讲!

月桂听到这句,捂着嘴笑跑了,贾桐赞了一句,“算你有眼力。”

他抖着袖子,想来牵绿荷的手,绿荷偏不给,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躲避,贾桐锲而不舍,一路纠缠,终于还是给他抓到了,喜得他低头在绿荷的手背上用力亲了一口,“乖乖,看你还怎么跑。”

有人看到,发出善意的笑声,绿荷羞愤,想甩开,却被他攥得更紧,就这么不避人的荡来荡去,一路朝前走去。

皇甫珠儿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白千帆也就罢了,怎么连她身边的丫环也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眼红……

她看看墨容澉,再看看太子,她心里爱着两个男人,可是,一个移情别恋,此刻正搂着娇妻,目光胶着,甜甜蜜蜜。别一个爱权力胜过一切,和他的谋士诸葛先生走在一起,谈笑风声。

她不禁心下黯然,今晚的花好月圆与她无关,热闹的场面,看在她眼里也只是灰淡的背景,太子的承诺遥遥无期,墨容澉对她仅存的一点情义也在慢慢流失,她,该何去何从?

第五百零一章赏菊吃蟹

澄阳湖里捕捞螃蟹的壮观场景,勾起了白千帆对往事的回忆,她想起自己在乌水镇抓泥鳅的事情,很有些跃跃欲试,墨容澉把她圈在怀里,感觉怀里象关着一条大泥鳅似的,要不是圈得牢,她早到江里去了。

他佯装喝斥,“别闹,小心掉水里去。”

白千帆扬起小脸笑,“掉下去也没关系,王爷会凫水。”

真是个赖皮,仗着他的宠爱,她简直百无禁忌,反正事事有王爷。不过被她依赖的感觉很好,他很受用,也愿意纵着。

“入秋了,水凉,落到水里会作出病的,更何况你还怀着孩子。我时时看着你,总有看不到的地方,你自己也要顾着些才对。”

他一摆出老婆子架式,她立马就乖起来,缩在他怀里不乱动了,被他这样管着的感觉真好。

星星点点的灯光随着船只的穿梭,在江面上不停的移动,象落了满江的星子,不时有欢呼声传来,感染了岸边的人,夜色里,人人都端着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看着这盛大丰收的场面。

第二天的行程是去金陵最大的菊园赏菊,墨容澉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推辞说不去,白千帆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说,“凭什么不去,难道园子里除了绿菊就没别的了吗?我长到这么大,也就赏过一次梅花,还被王爷半路给丢下了,其实我也是爱花的人呢。”

墨容澉听她这样说,有些讪讪的,她这是秋后算账,有点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的意思。他不敢再推辞:“好,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再不会把你丢下了。”

白千帆捂着肚子傲娇的昂着头,“敢丢么,你儿子还在我肚子里呢。”

墨容澉伸手把她揽过来,抱坐在腿上,轻轻摇着,“你比儿子重要多了,丢了你,我命就没了。”

白千帆吃吃的笑,蹭了蹭他的下巴,“楚王爷这张嘴抹过蜜了么,说的忒好听。”

墨容澉见她有些不信,急得要发誓,“句句出自肺腑,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么?”

“我信的呀,”她软糯糯的答,嘟着嘴巴来亲他,“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对主动送上门的小媳妇,楚王爷表示很欢迎,还以数倍的热情回之,勾勾缠缠,手也不老实的往她的小衣里钻。

白千帆赶紧同他拉开距离,嗔怪的看着他,“别呀,累了呢。”

墨容澉:“咳咳咳,咱们到床上去,安静的看会书怎么样?”

“好呀,看话本子么?”

“嗯,画本子。”

白千帆喜欢看话本子,墨容澉便命人在外头收集了一大摞话本子回来给她消磨时间,全摆在他的书房里,夜间他在书房做事,她便安静的靠在软榻上看书,有她相伴,再枯燥的事,处理起来也觉得有意思了。若是乏了,他会挤到软榻上,和她一起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两个人还各自发表看法,讨论一番。

白千帆让他服伺着洗了澡,乖乖靠在床头等着看话本子,可当墨容澉把书一展开,她立刻怪叫起来,“你,说的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墨容澉不怀好意的笑:“魏大夫的画本子确实不错,为夫从中受到了启发,想和夫人探讨一番……”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王爷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怎么说话的呢,”墨容澉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天天这么熬着,容易吗?难得出来一趟,你就别扫我的兴了,换个地方,也许感觉不一样,你不想试试?”

“儿子在肚子里看着,我觉得忒不好意思”

“他眼下估计还没一根手指头粗,知道个屁,赶紧的,咱们上次看到哪了……”

“你看归看,别揉我呀。”

墨容澉嘿嘿一笑,“我揉面呢,揉散了好入口。”

——

金陵原先就是古都,比苏城大了许多,城门高耸,街道纵横,商铺林立,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看上去比临安城也不差。

墨容澉和白千帆不愿意挠民,所以建议装扮成普通百姓去菊园,太子如今要树立形象,也主张低调行事,只有皇甫珠儿听说要和百姓同乐,有些不高兴,在她眼里,平头百姓全是泥腿子,又脏又没礼貌,和他们一起赏菊,有失身份。不过多数人赞同,她也不好反对,总之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暗卫也装扮成百姓混在人群里,警惕的护在他们身边。正是赏菊的季节,天气又好,园子里人很多,有时两拔人迎面走来,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墨容澉把白千帆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媳妇儿赏花,他只管看人,在他眼里,甭管什么花,都没有他的小媳妇儿好看。

白千帆却是完全被震憾到了,原以为绿菊就是极品,没想到还有墨菊,脂胭点雪,瑶台玉凤,香山雏凤,绿水秋波……光听名字都美得不行,再一比照花,果然是花如其名,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或浓或淡的香气,置身在花海,她简直流年忘返。

她边走边看,雀跃得象个出来踏青的孩子,墨容澉不时听到她惊喜的叫声:“你瞧那朵花,通体雪白,象不象我曾经养的雪球……”

“哇,那朵更好看,花瓣细得跟头发丝一样,这么垂下来,象不象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她兴致勃勃,逛了大半个园子,丝毫不觉得累,但墨容澉不准她再走了,雇了二人抬,让人抬着她把剩下的园子走完。

中午在金陵最负盛名的玉堂春吃饭,两个伙计用一个圆竹筐抬上来满满一筐螃蟹,只只体大肥大,青背,白肚,黄毛金爪,正是他们昨晚看到的澄阳湖大螃蟹。螃蟹淹在姜蒜里,浇了秘制的桂花酿一起蒸,往桌上一摆,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

白千帆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上来了,忍不住咽了咽喉咙,可她不能吃,只好望洋兴叹。墨容澉叫了店里其他的招牌菜给她吃,小伙计推荐了店里自酵的桂花蜜汁,不是酒,是一种有桂花香味的果汁,墨容澉为了弥补她不能吃螃蟹的遗憾,允许她敞开了肚皮喝。

既是扮做普通百姓,在外头便不分尊卑,大家坐了一桌,热热闹闹吃起来。白千帆左边是墨容澉,右边是月桂,一左一右轮流伺侯着她,她倒底还是个孩子心性,怕墨容澉笑话她,总挨到月桂身边去,小声问她螃蟹是什么味道,好不好吃,吃起来费不费劲,沾不沾牙……

墨容澉竖着耳朵听,不由好笑,也不去管她,思忖着等明年菊黄蟹香的时侯,一定让她大吃一顿。

可是到了下午,白千帆突然喊肚子疼,随即脸色苍白,额头直冒虚汗。墨容澉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抱到床上躺着,让宁九去请大夫来。

第五百零二章滑胎

事情似乎比墨容澉想的要严重,没多久,白千帆便见了红,血流得不多,身下染了一道细细的红,她吓得咧嘴要哭,被墨容澉好声哄住。

“没事,兴许是累着了,动了胎气,让大夫开几副安胎的药,吃了就好了。”

他心里油煎似的,怕白千帆看出来,故作镇定,走到门边压低了声音吩咐贾桐:“再去请大夫,把城里有名望的大夫都请过来,要快!”

贾桐一脸凝重,“是,属下这就去。”

三个丫环站在床边安抚着白千帆,月桂是最沉不住气的,没说两句,红了眼睛,被墨容澉一个眼风给瞪得缩到一边去了,绮红轻言慢语,绿荷插科打诨,加上白千帆本是开朗的性格,总算没哭出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容澉以为是大夫来了,忙迎上去,却是太子和皇甫珠儿匆匆赶到。

“怎么了,听说王妃身子不舒服,请大夫了没有?”

“请了,正等着,”在太子面前,墨容澉不必伪装,一脸焦虑之色。

皇甫珠儿走到床边去看白千帆,“王妃感觉怎么样?说是肚子疼,这会子好些了么?”

白千帆出了一身冷汗,头发黏在脸上,脸色苍白,跟上午那个活蹦乱跳的楚王妃简直判若两人。

“好些了,”她说话不敢大声,怕一用力,又会流出血来,“多谢珠儿姐姐关心。”

“应该的,你怀着身子呢,可马虎不得,”皇甫珠儿说,“是不是中午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

白千帆摇摇头,却不吭声,如果是吃坏了肚子,怎么会流血呢,她别的不担心,就怕孩子有个闪失。

太子说,“依我看,先派人把酒楼控制起来再说,让楚王妃吃坏了肚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看还是先让大夫瞧过了再说,”皇甫珠儿说,“暂时不宜兴师动众的,本来咱们就是微服出游,闹得满城风雨不好。”

“珠儿说得对,”墨容澉说,“让大夫瞧过了再说,应该没什么事的,估计是上午逛园子太累了。”

说话间,宁九带着大夫进来了,上前探了脉,问了情况,大夫的脸色有些严肃:“这位小娘子有滑胎的迹象。”

白千帆神情一震,大眼晴里蓄满了泪水,“大夫,请您想想法子,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啊。”

她虚弱无助的模样让墨容澉心疼极了,赶紧握住她的手,强颜欢笑,“别担心,大夫一定有办法的。”

皇甫珠儿对大夫说,“请您想想法子吧,这个孩子可不能有事啊!”

大夫低头不语,再次探上白千帆的脉,过了许久,面色凝重起来,“敢问小娘子中午可是吃过螃蟹?”

“没有,”白千帆和墨容澉异口同声的说,“没有吃过。”

“那就怪了,”大夫两指轻轻搭在白千帆的手腕上,皱着眉有些不解:“可这症状明明就是因为食用了螃蟹,导致的滑胎啊,”他对墨容澉说,“每年都有孕妇误食螃蟹导致滑胎的现象,老夫在金陵行医数十载,见过无数,与小娘子的症状皆是一模一样,若说是没有吃过螃蟹,这就奇怪了。”

中午的时侯,墨容澉就坐在白千帆身边,他记得她没有吃过,可大夫说得这样肯定,他又有些犹豫,白千帆是孩子心性,老往月桂那边凑,万一月桂一时心软给她吃了一点……

他把月桂叫过来,“中午吃饭,夫人吃螃蟹了吗?”

“没有,”月桂摇头,“知道夫人不能吃,奴婢一直看着,夫人一口都没尝。”

墨容澉挥手让她退下,起身对大夫说,“您请到那边说话。”

白千帆却扯住他的袍子,“别走,就在这里说,”她扬着小脸,开门见山的问,“大夫,孩子能保得住么?”

大夫有些为难,“这个……按照以往的例子,大概是不行了,小娘子还年青,有的是机会……”

白千帆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辛辛苦苦熬到四个月,现在告诉她孩子保不住了……悲伤象巨浪一样袭来,令她无法承受,这不象从前遭受过的任何苦难,这是她的孩子,他们还没有见面,她就要失去他了。

“千帆,你别这样,”墨容澉俯下身子,用力抱紧她,“别担心,一定还有办法,孩子会保住的。”

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的颤抖,她没有哭出声来,却有细碎的呜咽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反而比嚎啕大哭更让人觉得悲伤。

墨容澉原本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到了这时,他已然没办法了,孩子不保,白千帆哭成了泪人儿,悲伤,愤怒,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成了狂烧的怒火。

再抬起头来的时侯,黑沉的一张脸,冷厉的目光象刀子一样射向大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大人孩子,一个都不能有事,否则,本王便叫你陪葬!”

大夫吓得腿都软了,这是什么人啊,怎么气场这么大,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让他后脊梁上凉嗖嗖的直冒冷汗。

“你这人,怎,怎么强人所难呢,”大夫磕磕巴巴的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每年都有因为嘴馋偷吃了螃蟹导致滑胎的……”

白千帆从墨容澉怀里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我没有吃螃蟹。”

“我相信你,”墨容澉抱紧她,安抚的吻了吻她的额:“我相信你没吃,这是个庸医,咱们换个大夫看,我让贾桐多请几个大夫过来,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白千帆抓着他胸前的袍子,抬着一双红红的泪眼,“答应我,一定要保住孩子,孩子是我的命,他要没了,我……”

“胡说!”墨容澉低低的喝斥,“子女和父母也是讲缘份的,他若没这个福气来世上,便是和咱们无缘,咱们安心再等一个就是了。”

“不,我就要他,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白千帆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就要他,我只要他!”

“好好好,就要他,”墨容澉把她乱挥的手臂压住,“咱们会保住他的,我向你保证!”

大夫被斥成了庸医,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拱了拱手,“既然有别的大夫来,我这就告辞了,虽然是这样的结果,好歹上门的辛苦费还是要给的。”

墨容澉冷冷一睇,“谁允许你走了,一边站着去,事情没解决,谁也走不了。”

第五百零三章还有希望

大夫行医数十载,他的医馆在金陵城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三教九流领教过,达官贵人也没少打交道,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瞧完了病不给诊费不说,怎么还不让人走呢?

看他们穿着打扮虽然富贵,却住在客栈里,想必是外地来金陵的游客,外地人居然敢这么横,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夫怒瞪了墨容澉一眼,抬脚就往门口走,没有人拦他,凶他的男人甚至没有看他,只顾安抚他的小娘子。

可到了门口,“嗖嗖”两声拔刀的声响,大夫只觉得脖子一凉,两柄雪亮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虽然穿着普通的青色长袍,但那锐利的眼神,凛然的气势,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并不是一般的跟随。

他心里一惊,收住脚,回身望,先前光顾着瞧病,这会子仔细一打量,心卟通卟通加快了速度。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坐在床边的男人绝对不乏乏之辈,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他想到了高高在上的王,再看其他人,窗边站着的男子清华贵气,举手抬足皆显不凡,盛装打扮的女子雅典高贵,其他三位穿着稍逊一些,且刚刚听一人自称奴婢,想必是丫环,却个个出落得如花似玉,穿着也得体,若不是自称奴婢,他还以为是千金小姐。再加上外头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

大夫很惶然,这些人倒底是谁?

正思忖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居然都认得,是城里排得上号的大夫,可个个面色不豫,排着队进来,后边跟着几个守卫。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圆脸青年,穿湖蓝的袍子,大步流星迈进来,朗声道:“老爷,城里有名望的大夫都请来了。”

床边坐的男人嗯了一声,“叫他们一个个过来瞧,瞧得好有赏,瞧不好,哼,小心项上的人头!”

贾桐转头朝那些带着怨气的大夫喝了一声,“磨蹭什么,快过去替我们夫人瞧病。”

这些大夫都是被贾桐请来的,说是请,其实就是先礼后兵,愿意最好,不愿意也得愿意,有一些正跟人瞧病呢,也被拖来了,心里自然不高兴。

可门口守卫站了一排,腰间佩刀,如狼似虎的模样,大夫们都是文弱的人,自然是怕的, 只好上前探脉。

白千帆看到这些大夫,心里燃起了希望,这么多人,总该是有办法的吧。

她对人向来是客气的,“大夫,麻烦你了,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大夫一看,这小娘子态度还算不错,也就不计较了,认真探了脉,询问了情况,可得出的结论和第一位大夫一样,是吃了螃蟹导致滑胎,眼下虽然只见了一点红,但慢慢的还会流血,直至胎儿滑出。

墨容澉听他说完,什么也没问,挥挥手叫下一个。

时间慢慢的流逝,大夫们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白千帆眼里的希望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一个大夫探完脉,仍是一样的说法,她的眼眸里一片冷寂,没有一点光彩。

墨容澉的心也是沉到了谷底,真的无望了吗?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真的就这样没了吗?孩子来的时侯,他觉得不是时侯,白千帆被孕症折磨的时侯,他甚至埋怨过那个孩子,可如今知道孩子要没了,他的悲伤却并不比白千帆少,倒底是血脉相连的骨肉,是他的第一子,当白千帆的肚子刚刚凸显的时侯,他每次看到她,第一眼总落在她肚子上,渐渐成了习惯,如果没了,他……

他胸口发堵,喉咙里发涩,满嘴都是苦味,可他不能显得太过于悲伤,白千帆还需要他的安慰,他得替她撑起一片天,不让她被压垮。

“不要这样,”他吻着她冰凉的手指,“为了孩子,不能放弃,咱们还有希望。”

白千帆茫然的转动眼珠子,“希望在哪呢?”

“魏大夫,我这就叫人把魏大夫接过来,你的身子是他照看的,他一定会有办法。”

这时,宁九走上来,低声说,“爷,让属下去接魏大夫吧,子时之前,属下一定把人带到。”

墨容澉点点头,“事不宜迟,快去吧。”

宁九拱手领命,很干脆的转身离去。

绮红追出去,叮嘱他,“一定要快些回来,路上别耽误。”

“我会的,”宁九突然伸手把她扯在怀里抱了抱,“在这里等着我。”

绮红还没回过神来,他却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白千帆在喃喃自语,“我没有吃螃蟹,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一点也没吃啊,魏大夫叮嘱过我的,我不会……”

皇甫珠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脸怜悯的看着她,“没人怪你的,你怀着身子,胃口本来就好,嘴馋一点也是正常的,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侯,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孩子,要是因为一点螃蟹,让孩子没了,罪过可就大了。”

墨容澉冷冷扫了皇甫珠儿一眼,声音沉沉,“别说了。”

“我没有吃,”白千帆急急的辩解,“我真的没有吃……”

“我知道你没吃,但月桂在吃,她在你边上伺侯着,万一不小心勺子上带了蟹腥味……”

白千帆听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月桂。

月桂被她这一眼看得后背发凉:“夫人,你怎么……”

白千帆万分沮丧的啊了一声,整个人象被抽了筋骨似的,彻底瘫了下去,“我,舔了一下她的勺子……”

墨容澉:“……”

月桂,“……”

皇甫珠儿,“这就对了,倒底还是沾了蟹腥味儿,大夫们的诊断没有错,还是因为螃蟹的事,不是我说你,明知道不能吃,还做这些小动作做什么?要当娘亲的人,跟孩子似的瞎胡闹,这下可好,把孩子闹没了,算了,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反正还年青,能再怀上的,咱们把身体养好了,往后想要多少孩子都没问题的。”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先埋怨后安抚,象个做姐姐的样子,绿荷大概是对她有成见,觉得有些怪怪的,侧头瞟了她一眼,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第五百零四章我看是你做贼心虚

大夫们在墙边站成一排,听到了床边的对话,心想,一点蟹腥味倒不至于滑胎的,那位小娘子肯定是嘴馋偷吃了,只是气氛如此压抑,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皇甫珠儿坐在椅子上,用余光偷偷观察墨容澉,他听了自己那番话,闷声不吭的,虽然还怀抱着白千帆,但安抚的小动作没有了,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杜长风的事,他不在意,那么孩子呢?孩子他也不在意么?倒底是自已的血脉,总该有所触动吧。

他该看清楚了吧,如此没担当的女人,怎么能当王妃?为了嘴馋,生生把孩子闹没了,这样的女人应该痛打一顿再赶出去,就算舍不得,他心里总该有个疙瘩了吧?只要生了间缝,他们的关系就不再是牢不可破,再加上孩子没了,她有信心,终有一天,她能挽回自己的脸面。

不经意扭头,却看到太子正看着她,洞悉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又收回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心里咯登了一下,摆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

太子却走到大夫们面前,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夫人没有吃螃蟹,却吃了别的东西,导致同吃了螃蟹相似的症状?”

皇甫珠儿脸色微变,袖子底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太子……为什么……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半响才有人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万物相生相克,有其一,就有其二,只是我们不清楚夫人都吃了什么……”

太子扬声叫人,吩咐道:“把玉堂春给我封住,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审问,楼上的屋子叫掌柜的清场,说我都包下了,损失照补,闲杂人等一律不能上楼。”

太子干脆利落的吩咐下去,墨容澉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说,“多谢二哥。”如果事情真的有猫腻,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门外有人朗声应答:“属下听令!”

几个大夫越发胆颤心惊,心想,这些倒底是什么人啊,不通过官府,怎么就敢擅自抓人?

皇甫珠儿默了一下,说,“三哥哥,此事还是不宜闹大的好,毕竟身份……”

墨容澉冷冷一晒:“我儿子都快没了,还顾及什么身份!”

皇甫珠儿心一跳,可随即又觉得安慰,他这样看重孩子,出了这种事,对白千帆应该会淡下来了吧。

余光里,墨容澉把白千帆安置在床上,低声说,“你好好休息,别多想,我答应你,孩子一定会保住的。”

白千帆已经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的状态,让她休息,她就闭上眼睛,残留的泪顺着眼角长流。

墨容澉的心揪成了一团,自从孕症过后,有多久,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他只恨自已不懂医,面对这种事情束手无策,手指伸过去,轻轻拭去她的泪,收回来时,指尖轻捻,将那点泪慢慢捻干。

这时,一个大夫壮着胆子上前说,“大人,夫人见了红,胎儿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不早些将死胎排出体外,恐怕会危及夫人的性命。”

墨容澉身子一震,尚来不及开口,床上的白千帆猛然睁开眼睛,“不,我的孩子还没死,他好好的呆在我肚子里,”一听说要把孩子弄出来,她顿时清醒过来,也顾不得许多,哀求墨容澉,“王爷,别拿走我的孩子,别拿走他!”

一声王爷,令几个大夫脸色大变,南边除了楚王,哪还有什么王爷,怪不得……再无疑他,赶紧都跪下来:“草民参见王爷。”

既然那位是楚王,这位被他叫做二哥的,自然就是太子了,于是又转了身子重新拜过:“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无需多礼,”太子摆摆手,“你们商量商量,看看还什么办法,可以保住小世子。”

既然是小世子,谁敢再说拿掉?不到最后一刻,断不能放弃的。

墨容澉本想让白千帆休息一会,他要亲自去审审玉堂春的人,这样一来,又走不掉了,只好抱起再次哭起来的白千帆,轻言细语的安慰,“不会的,不会有人拿掉孩子的,他会没事的,你别怕,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不能再哭了,对身体不好,对孩子更不好,你是娘亲,应该勇敢,做个好榜样给孩子看,好不好?”

在他的轻声安抚中,白千帆停止了哭泣,王爷说得对,她必须勇敢起来,必须乐观,给她的孩子做个榜样。

她扯着袖子抹眼泪,“好,我不哭,我等魏大夫来,他一定有办法的。”

才半天的功夫,脸上就显瘦了,面容憔悴,眼里水雾蒙蒙,太惹人怜惜,墨容澉心疼的吻吻她的嘴角,额头抵额头,就这么拥抱在一起,相互给彼此力量。

宝宝儿不要怕,爹娘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

皇甫珠儿的心不住的往下沉,这一幕太刺眼,她有些看不下去,索性起了身,回自己房间去。

明明刚才墨容澉已经把白千帆放下了,怎么她一哭闹,他立刻就妥协,不应该是大嘴巴子抽上去,大声的训斥她吗?为了一口螃蟹把小世子弄没了,这是多大的罪啊,他怎么就于动无衷?

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女人倒底有什么魔力,怎么可以把一个男人改变得如此彻底。

再睁开时,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差点叫出声来。

“太子哥哥,你进来怎么悄没声息的?”

太子直起腰,嘴角扯着一丝淡笑,“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吧。”

“我不明白太子哥哥的意思?”

“珠儿,这个世上最懂你的人是我,”太子负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再看她时,脸上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我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你为什么不听?”

皇甫珠儿极力否认:“太子哥哥是怀疑我吗?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既然这样,便让楚王自己来问你,”太子直视她,“他一旦生了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说实话,不然,你以为他煞神的名声哪来的?”

皇甫珠儿脸色一白,“太子哥哥……”

“不要怕,”太子见吓到她了,温声安慰道:“珠儿,从始自终,我和你,都是一边的,但是这个孩子,必须顺顺利利的生下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皇甫珠儿的脸上慢慢回了血色,她怔在那里许久,说,“如果我告诉你,你能让三哥哥不怀疑到我头上吗?”

“这个自然。”太子拉她坐下来,“把事情都告诉我,我来安排。”

第五百零五章问题倒底出在哪呢?

魏仲清觉得宁九不应该叫宁九,他应该叫鬼见愁!

听到楚王妃见了红,他也慌了神,顾不上自己身子刚好一些,催促着马上赶路,可他以为的赶路和事实上的赶路完全是两码事。

他以为自己将坐着一辆马车朝着金陵城飞驰而去,哪怕被颠簸得五脏六腑挪了位,他也认了,毕竟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

颠簸确实是颠簸的,可……宁九为什么要用这么奇特的方式,把他象个女人一样搂在怀里,他们俩身高差不多,宁九嫌他直起身子挡视线,强行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如此奇怪暧昧……让他欲哭无泪……

这也就罢了,他闹肚子,虽然好了一些,但一番折腾下来,他没有吐出来已经算好,难免肚子有些不舒服。他要求下马方便,宁九也不言语,缰绳一扯,马头被高高拉起,扬着前蹄停了下来。

黑灯瞎火的,他眯着眼睛看路,想寻个隐蔽的地方,正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冷不丁有人拦腰将他一抱,随即身子腾了空,耳旁风声呼呼,落在一处草丛中。

他脚都是软的,落了地差点没摔一跤,听到宁九冷硬的声音,“这里很隐蔽,快着些,王妃在等魏大夫。”话音未落,人已经飞走了,夜色中就象一只展翅的大鸟。

魏仲清再一次欲哭无泪,感觉一泡屎都被吓回去了,但他不敢迟疑,哎哎的应了一声,赶紧解了裤腰带蹲下来。

就这么紧赶慢赶,子时之前,终于回到了金陵,进了客栈,魏仲清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被宁九一气儿拖上楼,送到楚王妃的床前,眼见他要倒,宁九脚一勾,将椅子送到他屁股底下。

整整一个晚上,魏仲清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双脚落实在地面上,不由得长吁一口气,然后便听到墨容澉的声音:“魏大夫一路辛苦,快替王妃瞧瞧。”

他不敢耽误,搭了手指在白千帆的手腕上,全神贯注,屏息静气。

靠墙坐了一溜排大夫,太子仁慈,考虑到他们都上了年纪,站了大半宿也是不易,让人搬了椅子给他们坐。对被楚王和楚王妃念叨的魏大夫,大夫们非常的好心,能得到楚王和王妃赏识的,必是一代名医,他们也很想瞻仰一番,没想到这位匆忙接过来的魏大夫如此年青,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长相清秀儒雅,瞧那进来时一脸狼狈的样子,并不象有什么本事的人。

良久,魏仲清终于把手收了回来,问墨容澉:“王妃可是吃了螃蟹?”

墨容澉迟疑了一下,说,“她舔了装过蟹肉的勺子,算么?”

魏仲清:“……”好吧,以王妃跳脱的性子,她能做出这种事也是正常的。

“舔一下无关紧要的,能让孕妇滑胎,除非吃下满满一碗蟹肉才行。”

至少要三只大蟹剥出来才有满满一碗。所以墨容澉可以肯定,白千帆绝对没有吃,他把媳妇脸上的碎发拔开,摇了摇头,“王妃一直记着魏大夫的吩咐,不曾敢吃。”

魏仲清要求看一眼王妃身下的血,因为没人敢动白千帆,所以一直没有给她清理,染了血迹的中裤还穿在身上。

到了这种时侯,墨容澉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垂下账子,让魏仲清看了一眼。

这么一折腾,白千帆醒过来了,睁眼看到魏仲清就眼见了亲人似的,一把攥住他的手,“魏大夫,你可来了,你要救救我的孩子啊!”

魏仲清忙不迭挣她的手,尽管事情紧急,王妃您也不能陷我于不义啊,楚王虎视眈眈在边上瞅着呢。

白千帆抓得太紧,他没甩开,还是墨容澉把他解救出来,温声安抚白千帆,“会的,魏大夫一定会保住孩子的,你放心。”

魏仲清听了楚王爷的话,不由得苦笑,他心里压根没底,说什么一定……

没有吃螃蟹,却有着和吃蟹滑胎相似的症状,这说明楚王妃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余光里,楚王同他打眼色,魏仲清忙清了清嗓子,“王爷说的没错,王妃请放心,下官一定保住小世子。”顿了一下,又说,“您平躺着,不要用力,不要动气,保持心情平复,下官刚刚探脉,胎相虽不稳,胎心还是有的,小世子还活着,下官需要了解您今日都吃过些什么,好对症下药。”

白千帆说,“我吃了板栗烧野鸡,珍珠翡翠肉丸,鹌子水晶脍?,银鱼丝柳,还有,”她正想着,墨容澉说,“这些我都知道,我来同魏大夫说,你好生歇着,再睡一会吧。”说完吻了吻她的额头,把被子掖好,不用开*待,边上三个丫环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守着。

他带着魏仲清往外走,同时招呼那些大夫们,“都别坐着了,过来同魏大夫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开药方子。”

大夫们诚惶诚恐跟着迈出门口,屋子里顿时清静下来,只剩下绮红三个守在床边。

太子在自己屋子里小憩了片刻,听说魏仲清赶到了,带着诸葛谦瑜也过来了。

太子是储君,身份不一般,居然也彻夜守着,墨容澉心里很是感激,“二哥还是去歇着吧,有这么多大夫在此……”

太子打断他,“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希望,”他指了一下诸葛谦瑜:“诸葛先生虽然不是大夫,但他是高人,曾四处游历,见识颇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墨容澉一想,也对,客客气气请他们坐下。

玉春堂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通通被抓了过来,趁白千帆睡着的时侯,墨容澉亲自审了人,可哪怕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没人承认下了毒,个个都扯着嗓子喊冤枉。

提供的吃食正是白千帆记得的那些:板栗烧野鸡,珍珠翡翠肉丸,鹌子水晶脍?,银鱼丝柳,还有桂花蜜汁。

就这几道菜,大夫们琢磨来琢磨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些菜式都是玉堂春的招牌菜,并不相冲突,每日迎来送往,吃过的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孕妇,但是并没有谁象楚王妃这样有滑胎迹象的。

太子令人封酒楼的时侯,连同所有的生鲜蔬菜都细细的查验了一番,中午倒掉的残羹冷炙还在潲水缸里,没被运出去,也都一一查验,没有发现异常。

问题倒底出在哪呢?

第五百零六章我们的命是彼此的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一直没说话的诸葛谦瑜开口了,“既然吃食上找不到问题,何不把范围扩大些,王妃上午去了菊园,会不会是在那里出了问题?”

一语提醒梦中人,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菊花是草本植物,有清肝明目之功效,有些能治病,或许也有些能要人命……

白千帆在菊园是墨容澉全程陪在身边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想来想去,好象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在边上,还能让白千帆出什么事么?

“王爷,”诸葛谦瑜说,“您再好好想想,王妃都看了哪些花?越是颜色艳丽名贵的品种,越是值得怀疑。”

好在墨容澉记性过人,细细回忆着,把白千帆看过的花都说了出来,说到一种叫“凤尾蝶”的菊花时,魏仲清一拍大腿,“就是它了。”

诸葛谦瑜捋着胡子道,“老夫也想到了,这种菊花长得极艳丽,形态优美,象凤凰的尾巴,寻常倒也没什么,可是若和桂花的花粉搅在一起,是可以活血化瘀的,想来对孕妇不妥。”

“先生说的极是,”魏仲清道:“王妃赏花的时侯,或许靠近闻过花香,无意间吸入了花粉,中午又喝了桂花蜜汁,两者一中和,便出现了滑胎的迹象。”

墨容澉急急的问,“可有什么法子化解?”

“若是因这个滑胎,倒是没那么凶险,难怪下官探脉的时侯,小世子的胎心时断时续,并没有完全停止,而且王妃的落红色浅,且量少,下官有把握让小王妃安然无恙。”

听他这样说,墨容澉的提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腔子里,“请魏大夫快开方子,我让人即刻去抓药。”

魏仲清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心下一计效,提笔刷刷刷写了起来,几个大夫坐在边上,纷纷对他改变了看法,这些东西他们仔细推敲,也能想出来,但是反应没有他这么迅速,而且看他开的方子,剂量拿捏得很准,毫分不差,更是敬佩。

有的大夫本身就在自家的药铺里坐诊,便道:“大半夜的,外头的药铺都打烊了,小的家中开着药铺子,不如请王爷派人随小的去抓药吧。”

有人开了口,其他的几个也都表衷心,楚王摆摆手,“时间紧迫,就在一家抓吧,你们瞅瞅,看谁家的药最齐全,就去谁家。”

就这样,在破晓时分,抓药的去抓药,其余的大夫也都放回家去。墨容澉起了身,朝诸葛谦瑜鞠了一躬,“先生果然是高人,若非先生指点,恐怕事情还没有这么顺利。”

诸葛谦瑜笑着还礼,“王爷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事关小世子,老夫当是义不容辞。”

墨容澉又谢了太子,太子含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也是我的侄子,事情有了转机,大家都放心了。一夜未眠,还真是有些困,我歇着去了。”说完和诸葛谦瑜一道走了。

墨容澉让魏仲清也去休息,他却不肯,要等药抓回来,亲自验过才放心。表忠心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放过。进府的日子虽不长,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事事替楚王妃尽心,就能得到楚王爷的褒奖。

果然,楚王说道:“魏大夫这次救王妃有功,本王重重有赏,说吧,想要什么?”

“替王爷分忧本是下官份内的事,下官只求王妃渡过难关,不求赏赐。”

“嗯,很好。”墨容澉急着回到白千帆身边去,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魏仲清:“……”看不出他是客套么……

墨容澉迫不及待要把好消息告诉白千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了白千帆的笑声,他愣了一下,稍稍停顿,听到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世子将来肯定非同寻常。”

绿荷笑道,“那是肯定的,有您这样的娘亲,小世子能是寻常人么 。”

绮红说:“大凡做大事的人,哪一个小时侯不经历一点磨难?等把药抓回来,奴婢快些把药煎了,服侍王妃喝下去,一准就没事儿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怪不得都有笑声了,虽然遗憾不是自己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她,但是她能早些开怀,对他来说就是大好事。

他提着步子进去,月桂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赶紧叫了一声:“王爷。”

墨容澉嗯了一声,“你们守了一个晚上,都歇着去吧。”

歇是歇不成了,还要煎药呢,但她们不愿意杵在这里碍事,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墨容澉在床边坐下来,夫妻两个怔怔的看着,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从下午发作到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却让他们无比的煎熬,像打过一场艰难的大战似的,身心俱疲。

“现在没事了,”他轻抚她的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躺在枕头上,软糯糯的嗯了一声,手指缠上来,与他十指相扣,“王爷是说话算话的人,说了会保住孩子,果真就做到了。”

“答应你的事,我几时做不到?”他俯下身来,想抱她。

白千帆推他,“魏大夫说了要平躺,不能动。”

“好,不动,”抱不了,他心里总有些发空,干脆趴在床边,和她脸贴着脸,“吓到了吧?”

“嗯,”她伸手勾他的脖子,“我是真怕啊,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可不能没了,那会要我的命的。”

“又胡扯,你的命是我的,谁也要不走,”他有些不满:“怎么叫好不容易怀上的?不是算过了日子,打圆房开始就坐了胎么?”

白千帆捏他脖子后面的痒痒肉,“是啊,楚王爷好厉害呢,原先我还说如果咱俩鬼打架,我一准会赢,结果每次都输。”

“不,输的是我,”墨容澉看着她,很认真的说,“因为太爱你,总是没办法控制,千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

“又胡扯。”她学他的语气说话:“你的命是我的,谁也要不走。”

“好,说好了,”他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我们的命是彼此的,谁也要不走。”

第五百零七章持才傲物的魏医官

魏仲清医术的高明因了这次替楚王妃保胎彰显得淋漓尽致,三副药下去,楚王妃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下了床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楚王爷自然对他另眼相待,承诺道:“只要你不请辞,楚王府随行医官的位置就一直是魏大夫你的。”

魏仲清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颠沛流离多年,受够了日晒雨淋,飘泊动荡的日子,倒底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下,他再也不用走街窜巷卖狗皮膏药,不用为了几文钱,同抠门的老太婆争得面红耳赤了,他有官职,有俸禄,有固定的居所,将来还能为自己娶一房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只是楚王这个人……别的还好,就是对青年才俊有成见,总担心他的小娇妻会被人拐跑,怪只怪他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走在外边,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多看他几眼,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他唯有低调再低调些。

总担心楚王会在某个时刻翻脸不认人,他必须给自己加一道保险,这道保险自然就是楚王妃。

这天,在例行探完脉后,他笑着道,“小世子很好,胎心跳动有力,一准是个身强力壮的胖小子!”

白千帆抚着肚子,笑眯眯的说,“有魏大夫保驾护航,我和王爷都很放心。”

“这个自然,王爷说了,只要下官不请辞,楚王府的随行医官就不会换人,下官不但要保小世子平安,王爷和王妃的健康也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责任。”

白千帆很惊喜,扭头问墨容澉,“魏大夫会一直跟着咱们么?”

墨容澉似笑非笑看了魏仲清一眼,嗯了一声,“本王的话岂是儿戏,虽说医官五年一换,但魏大夫的医术和人品,本王信得过,一直留任吧。”

白千帆说,“魏大夫,你放心,王爷是一言九鼎的人,你以后就长留府里,到时侯,我替你挑一门好亲事。”

“多谢王妃!”魏仲清赶紧鞠躬谢恩,“若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先行告退。”

墨容澉说,“本王正好要去前院一趟,同魏大夫一起走。”

魏仲清心里咯噔了一下,躬着身子让他先行,到了外边,墨容澉斜着眼睛瞟他,“怎么,怕本王说话不算数,特地到王妃面前来证实?”

魏仲清没想到楚王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小伎俩,讪讪的笑,“下官不敢,王爷一言九鼎,怎么会说话不算数,下官只是表表忠心罢了。”

“别跟我打马虎眼,”楚王爷把手负在后边,慢悠悠迈着步子,“别的倒没什么,我的忌讳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下官知道,”不就是楚王妃嘛,楚王妃是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人见人爱,可有您这么一位煞神立在边上,谁敢打她的主意啊……

楚王爷突然停住脚步,摸了摸鼻子,扫了扫嗓子,“那个,上回你给我的那本册子……”

“啊,那个,”魏仲清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同他一道出来是为画册的事,“那册子还有下集,我回去寻了来送与王爷。”

楚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没事了,你去吧。”

魏仲清行了礼,提了步子往前面去,刚过拱门,遇到月桂和绿荷,绿荷手里拎着装着兔仔的竹篮,大概是刚带兔仔们出去玩耍了一番回来。

月桂同他打招呼,“魏大夫好,刚给王妃请过脉么?”

“是,二位姑娘遛兔爷去了?”

“嗯,王妃说前院的草长得好,让带它们去吃。”

绿荷打量他,“魏大夫满面春风,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什么,”魏仲清装做很寻常的样子,“王爷说让我一直留任……”

“那是好事啊,”绿荷笑道:“宗王府的医官都是五年一换,爷让您长任,说明咱们爷相信魏大夫,你可不能辜负了爷的期望。”

“这个自然,”魏仲清问,“以前你们在北边的医官也是五年一换么?”

“在北边的时侯,府里压根就没有医官,府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从外边请大夫。”

“王爷为何不设医官?”

“王妃没进府前,王爷凡事从简,咱们府里的人比起其他王府算少的。王爷诸事不理,全交给大总管,那时侯的王爷比孤家寡人还……”绿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打住,“魏大夫您忙,咱们得回去了,免得王妃惦记。”

魏仲清拱拱手,目送她们离去。

绿荷虽然没说完,但后边的话他知道,一定是说楚王比孤家寡人还孤家寡人,他没见过从前的楚王,但现在的楚王……他鄙夷的撇嘴,冲楚王刚才腆着脸同他要画册,就跟孤家寡人沾不上一个子的边。

绿荷在心里盘算了一会,问月桂,“你觉得魏大夫怎么样?”

“医术高明。”

“我是问为人怎么样?”

月桂想了想,“还行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绿荷说,“保媒啊,他如今是王爷跟前的红人,说不定将来平步青云,前途不可估量……”

月桂打断她,“你替谁保媒?”

绿荷奇怪的看着她,“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啊!咱们几个都有了归宿,就差你了,我看魏大夫不错,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又是个医官,说出去也好听,不象我和绮红,嫁的都是侍卫,再怎么得爷赏识,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活,每次他们出任务,我和绮红都担着心,还是医官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个体面差事。”

月桂嘴一撇:“魏大夫那个人太傲气,总是显得高人一等似的,没入府之前不就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吗?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医官,架子就摆起来了,跟人说话也拿腔拿调的,我才不喜欢。”

绿荷哟了一声,“你不喜欢,还了解得这么细致,魏大夫那不叫摆架子,那叫持才傲物,人家有这个资本,听说他祖上也是书香门弟,后来遭了难,才流落在外,要不然,哪能便宜你呀。”

月桂的态度很坚决,“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同意。”

绿荷看她一眼,呵呵笑,“我也就随口一说,没准人家还不同意呢。”

月桂,“……”

第五百零八章你说谁不要脸

过了中秋,天气转凉了,雨倒是没怎么下了,但早晚风寒,史莺莺嫌麻烦,干脆搬到杜长风这里住下了。

伺侯他这么久,外头人不定怎么想他们了,成亲是迟早的事,她也图个方便,省得每日早晚的赶路。

杜长风早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反正拧不过她,史大小姐爱谁谁吧。

史晟诚那日一时冲动,落了话柄,心里后悔得不行,结果现在好了,史莺莺变本加厉,连家都不回了,搬去和杜长风住了,他叹气归叹气,倒底还是心疼,不想让闺女每日跑来跑去,一日三餐好饭好菜准时送过去。

于是,史莺莺和杜长风的小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除了不在一个床上睡,别的和一般夫妻也没什么两样。

照顾病人是个苦差事,更何况是杜长风这种一天到晚阴沉着脸,象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不还似的男人。不过史莺莺苦中作乐,慢慢摸索总结出一些套路,每每让杜长风气得七窍生烟,她就高兴得直蹦跳,是那种:我就这么讨厌,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得瑟。

久而久之,每日里不逗逗杜长风,她就觉得总有什么事没做似的,浑身不得劲。

这日看天气不错,在屋前摆了椅子,把杜长风扶出去晒太阳,刚迈出门口她就使坏,把手松开,说,“抱紧我啊,摔了可不怪我。”

杜长风哼了一声,“要点脸你会死啊!”

史莺莺怒了,拿手戳他,“谁不要脸,你说谁不要脸……”她想像中杜长风一定会被她戳得东倒西歪,吧唧摔在地上,

没想到杜长风了也恼了,伸手一推,她“吧唧”一屁股坐地上了。

也不晓得这小子用了几成的力,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摔成八瓣了,她木在那里,惊愕的看着他,杜长风却是低头看自己的手,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有力气推她了……

两个人怔了半天,史莺莺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你已经好了,不需要我伺侯了,走了。”说完,真的就往醉八仙的方向走了。

杜长风下意识的追了两步,想叫住她,然后发现自己走路也走得稳了,一时惊喜,在坪里兴冲冲的走了几个圈,也就没去管她了。

史莺莺边走边碎碎唠叨,“合着给他做牛做马,他还摔我,忒没良心,伤自尊了,走了,不伺侯了……怎么还没有叫住我,真不要我伺侯了?”回头偷偷看,杜长风甩着膊踢着腿,兴高采烈的在屋前转圈圈。

史莺莺真生气了,加快了步子,给自己放狠话,“我要再理他,我就跟他姓杜!”

杜长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在椅子上坐下来,刚恢复,还是悠着点好。说实话,他怀疑自己早就好了,只是天天被史莺莺这么伺侯着,有些习惯了,她一搀着,他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靠,什么时侯恢复了力气,自己也不知道。

他振了振臂,又跺了跺脚,欣慰的笑,这才象个人样子!想想这两个月来被史莺莺折磨的日子,他就想哭,真是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啊,现在好了,她走了,他彻底摆脱她了。

杜长风仰天大笑了一会,感觉头有些晕乎,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于是进了厨房,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他的饭菜都是醉仙楼送来的,送来的时侯,顺带着把剩菜带走,连碗都不用洗。

早上送了早饭,带走了昨晚的剩菜,早饭是一些包点和豆浆,他胃口不错,一扫而光,现在中午了,饭菜还没有送过来,或许……从此都不会再来了。

史莺莺走了,把他好吃好喝的待遇也带走了……

杜长风不是没骨气的人,一拳打在灶台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有手有脚,上哪弄不到一口吃的?”

不过他有一件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得给自己洗个澡。他已经太久没有痛痛快快洗过澡了,每次都跟打仗似的,还没开始洗,史莺莺就在外头扯着嗓子叫嚣着要进来,他只好快快的擦干了把裤子穿上,生怕史莺莺一时兽性大发,把他怎么样了。

他这里没有单独的角房,平时洗澡都在厨房,烧了水,直接倒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着,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说不出的惬意。热水把皮肉泡得发红,随手一搓,污垢应声而下,那叫一个爽!

正洗刷刷,洗刷刷,忙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到门吱呀一声,象有人进来,他心里一惊,不过如今身体恢复了,对付一个小毛贼自是不在话下,可他光着身子呢……这就有点尴尬了。

想想他这里也没什么好偷的,懒得理会,干脆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湿帕子搭在脸上,只露出鼻孔喘气,等小毛贼走了再出来。

可是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听着有些不对,他猛的睁开眼睛,跟见了鬼似的,双手抱胸缩在沐桶里,“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史莺莺扬了扬手上的食盒,“我拿饭给你吃呀!”

“你你你,我我我,不是,你你……”

“别你你你,我我我了,出来吃饭吧。”史莺莺跟没事人一样,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灶台上,“快点呀,呆会菜都凉了。”

杜长风狼狈得不行,往常他洗澡还穿着中裤,今天脱了个精光,尽管屋里有些暗,但他总觉得史莺莺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可以穿透一切。

“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裳再……”

“害什么羞啊,”史莺莺讥讽的笑,“我哪处没见过?你不出来是吧,那我先吃了。”说着还真就端起碗,拿着筷子,站在灶台边吃起饭来。

杜长风先前还为摔了她有那么一丝小内疚,现在只恨当时怎么没摔她个半身不遂!

他把帕子搭在肩上,双手交叉捂在水下,愤然的转过身背对她。

史莺莺心情大好,直觉什么仇都报了,哼,跟她斗,杜将军你还嫩了点!

她端着碗追过去,就要在站在他面前,杜长风气得不行,在沐桶里转来转去,倒把水溅出来了,他索性不转了,闭着眼睛不看她。

史莺莺变本加厉,夹着一块香喷喷的鸡肉放在他鼻子底下:“香不香?”

杜长风忍无可忍,闭着眼睛一口咬上去,不吃白不吃,结果一口咬在筷子上,硌着牙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史莺莺笑得花枝乱颤。

第五百零九章以后准备跟你姓

倒底是精心伺侯了两个月的男人,史莺莺如今看杜长风就象看自己的儿子似的,有那么一点再吵再闹也是自己的人的无奈又幸福的感觉。

杜长风把她摔地上那一下,她是真的很生气,但一路走回去,慢慢气就消了,眼自己说,算了算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亲自装了食盒给他送过来,没想到撞见他在洗澡,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报仇更待何时。

他坐在浴桶里七窍生烟,她心里甭提多舒坦,怕水凉泡久了作出病来,她见好就收,把东西摆好,带了威胁的语气,“我很快就进来,别错失机会啊。”说完,哈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杜长风真恨不得掐死她才好,朝她的背影狠狠剐了一眼,等她把门一关上,他立马从浴桶里跳出来,胡乱的擦了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套上外袍再说。

有了衣裳遮蔽,他感觉安全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穿裤子,刚套了一个裤腿,门开了,史莺莺走进来,“哟,还在穿裤子呢。”

虽然有袍子遮着,可里边挂着空档,史莺莺那一脸似乎看到真章的表情,让他很是窘迫,又抬着脚,差点摔一跤,史莺莺适时扶住他的手臂:“快穿吧,比女人还麻烦。”

大约是破罐子破摔成了习惯,杜长风并没有反抗,任她扶着,默默把裤子从袍子底下拉上来,系裤腰带的时侯,稍稍侧身背过去一点。

整理好衣裳,他若无其事的走到灶台边去吃饭,同住了两个月,史莺莺知道他的喜好,送来的都是他爱吃的。刚开始,他抵触她,史莺莺越对他好,他越不领情,但是后来想法变了。娘的,老子天天受你折磨,不吃白不吃,抱着这种信念,他敞开了吃,史莺莺拿来的那些名贵补品也通通填进肚子里,觉得都是他应该得的。

他坐在灶边默然吃饭,史莺莺拿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说,“杜长风,你是只白眼狼。”

他抬了抬眼皮,没搭理她。

“伺侯你这么久,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杜长风闷闷的答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史莺莺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那你怎么不去追我?”

“……”

赶都赶不走,好不容易自己走了,他再去追,不是傻么?

“我回去的时侯发了个誓,你知道是什么吗?”

“……”

“我发誓,我要再理你,我就跟你姓杜!”

“这个誓发得好,”杜长风颇为赞同,“你是对的。”

史莺莺有些惊喜,“你也同意我说的?”

杜长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也觉得挺好,”史莺莺笑嘻嘻说,“所以我回来了,以后准备跟你姓。”

杜长风嗤了一声,“好啊,可惜我养不出这么大的闺女。”

“怎么是闺女呢,”史莺莺解释,“成了亲,我不就要冠你的姓了么?”

杜长风:“……”嘴里可口的饭菜顿时失去了味道。

“我爹可说了啊,能下地就拜堂。”

“没你们这样强人所难的!”杜长风愤愤的把吃好了的碗筷往灶台上一墩,顺便打了个饱嗝。

“怎么就强人所难了?”史莺莺杏眼圆瞪,“做人要讲良心,先前你摔我那一下,我也不提了,自家人,懒得跟你计较,可你要翻脸不认人,当陈世美,我可不依。”

“陈世美抛妻弃子,我有吗?咱们压根都没成亲好吗?”

“对呀,没成亲,我就来服伺你了,上哪找我这么贤惠的姑娘去?”

杜长风暗自腹腓,贤惠什么,那叫不要脸……嗯,不要脸有点太过了,她虽然是报着目的来的,确实也尽心尽力伺侯他,只能说她……非常的不拘小节。

他小声嘀咕,“我可没叫你来,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你怕累着我嘛,也怕人说闲话不是,”他气焰一低下去,史莺莺说话也轻柔起来,“但是我不怕,打咱俩好上那天起,我就打定主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管外边的人怎么非议我,唾沫星子淹我,我都不在乎。”

杜长风:“……”他们什么时侯好上的,他怎么不知道……

“史小姐……”

“你什么意思,天天莺莺,莺莺的叫,今天倒叫上史小姐了,你是真打算学陈世美抛妻不成?”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明明他才是兵,这遇到的是个什么怪物……天地良心,他压根没叫过她的名字,有事都是哎来哎去的。

他真是佩服史莺莺,她就有那个本事,把虚无的事情说得比真实的还真实,瞧她那一脸委屈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见他不言话,史莺莺突然掩着袖子哭起来,“我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镇上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现在你身子好了就要撇清关系,我可怎么活……呜呜呜,我名声全坏了,往后还有谁敢上门提亲,这比被休出家门的还惨啊……呜呜呜,没成亲就厮混在一起,被人耍够随手一扔,怪谁啊,自己不持重,活该被抛弃呀……”

杜长风很少见她哭,一时慌了神,倾身过去拍她的肩:“你别哭啊,有事好商量嘛,哎,咳咳,莺莺,别哭了,别哭了啊……”

史莺莺广袖捂住脸,哭得肩膀不停的耸动,很是伤心的样子,一边抖,一边慢慢靠过来。

杜长风觉得她哭得自己心烦意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史莺莺靠进了他怀里,他也没察觉,很自然的轻拍着她的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也委屈,咱们商量商量,别哭了吧,哭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史莺莺抽抽嗒嗒:“除非你答应马上拜堂。”

“这个……有点为难……”

“哇——哇——”两声尖厉的哭叫把杜长风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怀里的人推出去。

“好,你不……”

“你答应了!”史莺莺把袖子放下来,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她看都不看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得回去一趟,让我爹把亲事筹办起来。”

杜长风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他答应什么了,他想说的是:好,你不哭,我可以考虑。只是考虑好不好?

随瞬他就怒了,娘的,又被这个女人给耍了一道,真要娶了她,将来还不定被她耍成什么样,不能娶,坚决不能娶!

第五百一十章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史莺莺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一气儿跑回了家里,她之所以跑这么快,也是不想给杜长风反驳的机会,反正她听到了那个好字就算。

史晟诚看到她回来,觉得奇怪,“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她嬉皮笑脸:“怎么,就这么想见你女婿?他身子刚好,我不让他多走动。”

史晟诚:“……我是说你怎么没有把碗筷收回来?”

史莺莺:“……爹,那种小事先放在一边,我有大事跟你说。”

史晟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能有什么大事?”

“我要成亲,现在,立刻,马上。”

史晟诚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急?”

“不是你说的嘛,他能下地就拜堂?”

“可这也太急了,再说还得选个黄道吉日,不能随随便便说成亲就成亲。”

“我怕他跑了。”

“现在把他一个人丢家里,怎么不怕了?”

史莺莺一听,也对,赶紧叫个小伙计去杜长风那里收碗筷,吩咐他,“我没回来,千万不能走,把人给我看好了,要是让他跑了,我拿你是问!”凶巴巴的语气活脱脱像一个山寨的女匪首。

小伙计连声应着,一溜烟跑了,去晚了,万一新姑爷跑了,小姐会拿他点天灯吧……

史晟诚还是觉得不妥,“闺女,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史莺莺白眼一翻,“爹,有些人不逼是不行的,这还是您教我的。”

史晟诚:“……”

杜长风正准备歇个午觉,小伙计推门进来,朝他点头哈腰,“姑爷,小姐叫我来收碗筷。”

对这声“姑爷”,杜长峰也是无可奈何,反正打史莺莺到他这里来起,醉仙楼的伙计们对他的称呼就一直是这两个字,不管他接不接受,答不答应,脸色难不难看,每天过来照喊不误。

“碗筷在厨房,自己去收吧,走的时候替我关门。”

他懒得理会那么多,倒头就睡,可是等了半天,小伙计一直没出来,有外人在,他睡不安稳,竖着耳朵一听,里头悄无声息,他生了疑,悄悄趿鞋下地。

到了厨房门口,看到那些吃剩的碗碟原封不动的摆着,小伙计坐在一张小板凳,靠着墙正美滋滋的打盹呢!

杜长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偷懒摸鱼,他少不得还是要提点一下,上前推了推小伙计,“叫你收碗,你怎么还睡上了?”

小伙计揉揉眼睛站起来,“姑爷,您午觉歇好了?”

“你没走我怎么歇,家里有个外人我睡不着,快点收拾了走人。”

小伙计只好到灶台边慢吞吞收拾碗筷,可他再慢,拢共就那么几只碗碟,两双筷子,杜长风又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暗暗叫苦: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总算是把食盒的盖子盖上了,他却不拎走,腆着脸笑,“姑爷,讨口水喝吧。”

杜长风朝墙角的水缸抬了抬下巴,“水有的是,自己喝去。”

小伙计看一眼,“我想喝茶。”

“美得你,我这里不供应茶,只有凉水,爱喝不喝。”对史家的人,杜长风没什么好脸色。

小伙计没办法,只好舀了一瓢水,慢吞吞的喝下去。问:“姑爷,什么时辰了?”

杜长风没好气,“老子午觉还没歇,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说什么时辰了?快走快走,啰嗦什么?”

小伙计于是拎着食盒,慢吞吞挪到门边,“姑爷。”

“什么事?”

小伙计,“……没什么。”磨蹭点时间罢了。

“那就走吧,”杜长风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小伙计一个踉跄迈出厨房,他又连推了几把,终于把小伙计从大门推了出去。

小伙计磨磨蹭蹭的走着,一步三回头,杜长风站在门边看着,倒有点像依依惜别的场景。

可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小姐是很凶残的人,她交待的事情没办好,他回去没好果子吃,小伙计看着路旁的大树,灵机一动,趁杜长风不注意,身子一闪,躲在树后面,杜长风从家里出来,只有这一条路,他在这里守着,总是可以的。

但杜长风是什么人?九门提督出身,眼神忒好,这点小伎俩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抓住小伙计的衣领子,把他从树后拎出来,“快说,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小伙计被他拎得身子腾了空,心里害怕,这位毕竟是做过将军的人啊。

他哭丧着脸,“是小姐,小姐说怕姑爷跑了,让我来看着姑爷。”

杜长风峰默默的松开手,他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跑啊……

他清了清嗓子,凛着脸色,“笑话,我杜长风顶天立地,岂是怕贪生怕之辈……”

小伙计眼尖,瞧见小路那头出现了史莺莺的身影,如获大赦,忙扬起手叫“小姐,小姐,我们在这里!”

史莺莺看到他们,加快了步子走过来,笑吟吟看着杜长风,“怎么到这里来迎我,身子刚好别累着,快回屋里去吧。”

杜长风,“……”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

眼看着史家把婚事就这么筹办起来了,杜长风除了仰天长叹,好象也没别的办法。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楚王爷一纸调令将他解救了。调令上说杜长风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且对上不敬,以带罪之身发配西北,永世不得返回。

杜长风看到这个,倒象是解脱了,一身轻松,是时侯该走了,走得远远的,永世不再回来,就当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史莺莺傻了眼,对亲自来宣读调令的韩通大将军说,“他怎么能走呢,他马上就要和我成亲了!”

韩通问杜长风,“有这回事吗?若是有,本将军可以向王爷说情,让你先成亲……”

“没有。”杜长风摇头,“属下愿意即刻启程。”

“不行,”就象杜长风马上要飞了似的,史莺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不能走,真要走的话,带我一起走。”她哀哀的看着他,慢慢红了眼圈。

这回她是真的伤心,不是耍着他玩,杜长风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本想拂开她的手,心里却有些不落忍,马上要走了,还是别让她更伤心吧。

“莺莺,别说傻话,西北是寒苦之地,你去做什么,我罪有应得,那里是我最好的归宿!”

“不,你去哪,我就去哪!”史莺莺眼里起了泪光,一脸毅然对韩通说,“他可以带家属去吗?”

韩通摸了摸鼻子,“这个……应该可以吧,你一起去,王爷应该更放心,这样吧,也不着急这一两天,我受累再跑一趟,问问王爷的意思。”

第五百一十一章一场假成亲

史晟诚听到消息,吓得骑马赶过来,生怕史莺莺脑子一热,就这么跟着杜长风走了。他的宝贝闺女哪里也不能去,就留在他身边,将来是要招上门女婿的。

可无论他怎么劝,史莺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低头不吭声,一副油盐不尽的样子。

气得史晟诚转身就朝杜长风骂,“你哑巴了?说句话,不是不肯成亲吗?那就别让她跟着去,我家莺莺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跟你到西北之地去受苦,你倒底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把她弄成这副模样,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日日守着你,知道镇子里的人怎么说她吗?你这一走,那些婆姨的唾沫星子能淹了她,哪怕这样,我也不能让她跟你去,在我心里,名声没有我女儿的幸福重要,她出下来是享福的,不是受苦的。 杜长风,我今儿个把话撂在这里,你敢拐走我的女儿,我追到西北也跟你没完!”

“爹!”史莺莺叹了一口了,“别说了,不关他的事,是女儿不孝,女儿应该在爹跟前尽孝,而不是丢下爹……”她捂着嘴说不下去了,泪水潸然而下。

史莺莺一哭,史晟诚就慌了手脚,“莺莺啊,别哭,爹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怪杜长风,是他迷惑了你。”

史莺莺小声抽泣着往史晟诚面前一跪,“爹,女儿不孝,您别怪我,以后我会回来看您的,您在这边,有家业,身边有那么多人服伺,但他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女儿若是不跟着去,实在不放心,爹,您还是托人找一个吧,我不反对了,找一个家世清白的,再给您生个大胖小子,将来好继承咱们史家的产业……”

“莺莺,别说了,”史晟诚听了闺女的话,也是老泪纵横,本想拉女儿起来,结果腿一软跪下来,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杜长风在一旁默默看着,突然说,“成亲吧。”

呃?抱头痛哭的父女两个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成亲吧。”杜长风说,“哪怕莺莺将来成为寡妇,也比没成亲跟男人厮混的名声好听。”

史莺莺抹了一把眼泪,拉着爹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成寡妇了,你不会是……”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杜长风,你可别想不开……”

“我不会,”杜长风笑了笑,“我走后,你的名声就坏了,所以还是成亲吧,成了亲,你留下,我一个人走,将来你遇着合适的,不必告诉我,就当我死了,跟那个人好好过日子。”

史莺莺久久看着他,眼角又有泪落下来,半响道,“好,就这么定了。”

史晟诚有些愣怔,他好好的闺女,成了亲就变成寡妇了……寡妇就寡妇吧,总比到西北去的好。

婚事本来已经筹办起来了,杜长风嫌太麻烦,要求从简,史莺莺不同意,人生就成一次亲,她非得大摆排场,让十里八乡都知道她史莺莺嫁给了杜长风,虽然杜长风眼下革了职,还得罪了楚王。但他敢和楚王爷叫板,光是这份勇气胆识,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来么?

她知道杜长风同意成亲的理由是为她好,可管他呢,谁走谁留,成了亲再说。她的事情她自己作主,别人说了都作不得数。

成亲的这天,楚王爷亲自来了,和杜长风关在屋子里说了老半天的话,后来把史晟诚也叫进去了,出来的时侯,三人脸色各不相同。楚王神情自若,杜长风面色凝重,史晟诚则是一脸兴高采烈。

趁杜长风陪着楚王在前边喝酒,他跑到新房里把好消息告诉史莺莺。

“闺女,爹不反对你跟杜长风走了。”

史莺莺有些意外,揭起红盖头,问,“爹,出了什么事?”

“楚王给你和杜长风送了一份大礼,”史晟诚比着手势,在半空划了一个大圈:“真是一份大礼啊!”

“爹,你就别卖关子了,倒是快说啊!”

“楚王说,他在西北建了一个最大的驿准备让你和杜长风经营,你知道的,隶属朝廷的驿站是不需要征税的,而且收入全归你们。楚王还说,以后要重点发展西北,将来各处往西北去的人多了,客源是不愁的,还有朝廷每年的常规派遣,总之,是稳赚不赔的。楚王说了,如果你们经营得好,还可以开分号,让你们做红顶商人,莺莺,爹操持一辈子,也没捞个红顶商人当当,你将来肯定比爹有出息……”

倒底是商家出身,史莺莺一听,眼睛放光,“真的?楚王打本让我和杜长风经营驿站?”

“当然是真的,爹诓你不成,楚王亲口当着我和杜长风的面许下的承诺,还能有假?”

“杜长风的意思呢?”史莺莺问:“他让不让我跟去?”

“楚王开了口,他敢不同意,默认了呗。”

嗯,不反对就好。史莺莺很高兴,她本来打定主意要跟杜长风走,就怕杜长风不同意,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楚王一来,事情就圆满了。

“爹,什么时辰了,酒席怎么还没散啊?”

“急什么,楚王还没走呢。”

“您去看看,让杜长风少喝点酒,别误了时辰。”

史晟诚不解,“还误什么时辰,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爹!”史莺莺红着脸,娇羞的冲他叫了一声。

史晟诚恍然大悟,老脸倏的也红了,颇有些尴尬的走了。

史莺莺满怀希望的等着,可她都歪在床边睡了两觉了,杜长风还没有回来,她叫丫环去看看怎么回事,丫环跑回来说,姑爷还在喝酒,一个人喝闷酒。

史莺莺听了,半响没说话,起身让丫环伺侯着脱了霞帔,又坐到妆台前拆凤冠。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在杜长风眼里,这本就是一场假成亲,所以,他不会过来挑她的头盖,不会与她喝交杯酒,更不会……洞房。

这会子,他心里或许正难受着,他违背了自己的感情,娶了别的女人,所以才会一个人喝闷酒。

史莺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她算得上是个漂亮姑娘,为什么杜长风看不上?算了,好歹是嫁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世上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岂能人人称意,两个人当中有一个高兴,也不错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得楚王者得天下

解决了杜长风,楚王爷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杜长风带着他的新娘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到他跟前来碍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情不错,跑去找太子喝酒。

太子倒有些意外,“三弟不用陪着王妃,倒有闲情找我喝酒了?”

墨容澉笑得有些无奈,“天天杵在眼皮子底下,她也嫌烦,总叫我多做点正经事才是。”

太子笑道:“还是王妃明事理,离明年的登基大典越近,我越是忙得不可开交,少不得要三弟多分担一些。”

“替二哥效力,是弟弟的份内事,应该的。”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没得闲,发展西北是他提议的,太子似乎不太上心,所以他只好自己扛起来,想着等明年白千帆生了孩子,他还得过去走一趟,实地考查一番。

太子叫下人摆了下酒菜,拿起墨容澉带过来的酒闻了闻,“倒有些象女儿红。”

“还是二哥厉害,一闻就闻出来了,”墨容澉笑着说,“十六年的女儿红,从桂花树底下挖出来,史老板请我启的盖,盖一打开,满屋飘香,色浓味醇,确实不错,史老板送了我两瓶,我拿来与二哥尝尝。”

太子是知道杜长风和白千帆的事的,只是不好提起,笑道:“三弟对部下真是好,杜将军成亲,你还亲自去喝喜酒。”

“应该的,”墨容澉给太子倒酒,垂着眼帘说,“在临安时,同他就有些渊缘,如今他去西北了,既是吃他的喜酒,也算践行,这一去,大约就不会再见了。”

既然提到西北,太子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近来三弟报过来的章程,都是和西北有关的,看来三弟对发展西北是事在必行。”

“从前先帝就想过要发展西北,可惜后来不了了之,他老人家向来眼光独到,既然认为可行,我少不得要试上一试,三哥是知道我的性格的,决定了的事,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

“先帝爷的睿智,咱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可惜身子骨不硬朗,不然,怎么会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太子叹了一口气,“北边的情况,三弟知道么?”

“这段时间我的心思都在西北,北边的动向不是有二哥的人在看着吗,怎么还问起我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笑了笑,“先前,大哥同蒙达在北边搞贸易通商口岸,关系看起来一团和气,可不知道怎么又打起来了,动静不大,小打小闹的,大约还是顾着面子,不愿意撕破脸皮,好象还和谈了几次,不过最近我接到消息,大哥把镇守在渭水边的铁骑营调了五万人马到北境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来了。”

墨容澉捏着小酒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说,“蒙达虽是小国,可地幅辽阔,从北往西,河西走廊一大半都是他们的,如果他要开战,那西北的境线是不是也要加强,以防万一。”

“我倒是猜到了蒙达的想法,定是趁咱们一分为二,想逐个击破,眼下,他们分不出精力来对付咱们,咱们大可作壁上观。”他观察着墨容澉的脸色,“若是真的打起起,三弟不会想着去帮一把吧?”

“不会,”墨容澉摇头:“以北方的兵力,对付蒙达足够了,大哥缺的是将才,只要有擅长领兵作战的,蒙达不会是大哥的对手。”

太子把手里转了半天的酒杯放下,试探道:“既然渭水边的铁骑营减了四分之一,咱们何不趁……”

墨容澉神情一凛,“二哥还想着要挥军北上?”

太子垂目没吭声。

墨容澉把二个酒杯都倒满,“我劝二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建国的事已经筹备得七七八八了,只等新殿一落成,咱们就搬迁,况且这事天底皆知,若是咱们出尔反尔,失了民心,二哥可得不偿失。”

他端起酒杯,“祝二哥成为一代明君,弟弟愿为臣子,永世效忠,为二哥的大业肝脑涂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还能说什么呢,墨容澉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他安份守已,他便会忠心辅佐,保他的江山社稷,如若不然,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试探,怕墨容澉多疑,淡然笑了笑,“三弟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先前打算金陵加强水师的兵力,无奈北方对此颇有微词,因着他那二十大万,咱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是想,趁北边无暇顾及,又减了兵力,咱们悄无声息增个几千水师也不碍的。”

“原来二哥是说的这个,”墨容澉笑起来,“那便增吧,东越的水师本就薄弱,咱们南边沿海一带总有兰图的流民骚挠,却不敢远追,是时侯要加强了。”

太子道,“水师是一样,我还想同三弟说一样,皇城司,眼下咱们没有专门探听消息的机构,不瞒三弟,我以前在东宫时,便和江湖有往来,建立了一个叫暗局的组织,当年我得以脱身,也是依仗于他们,他们常在外行走,消息灵通,对我也很忠心,如果三弟不反对,我便启用他们当中一些人成立皇城司,为新朝所用。”

太子主动提起暗局,墨容澉倒有些意外,暗局他是知道的,但太子从来没有明说,向来是为已用,象他们这样的身份,哪个身边没有一些暗中效力的人,太子组建暗局他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太子现在要把暗局拉进朝廷来,有了官衔,行动不便不说,还得受他的监督。

细细一想,太子这是在向他摊底,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诚意,彼此不藏着掖着,将来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兄弟俩个喝着酒,说着国务上的事情,渐渐就喝高了,皆是红了脸,红了眼睛,但难得坦露心扉,似乎又回到了当时一起策马奔驰,谈笑风声,摔布库比弓射,心无芥蒂的少年时代,又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了。

墨容澉把酒杯放下,眼神有些迷离,“二哥,我还有一事……珠儿……”

太子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放心,明年登基大典过后,我会亲自为珠儿指婚,总归让她有个好归宿 。”

墨容澉点了点头,至此,再没什么让他操心的了,好象这一顿酒把所有的烦心事都解决了,他嘴角漾起笑容,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好象喝高了,回去只怕又要惹王妃恼,不能再喝了,我得走了。”

太子起身送他,吩咐外边立着的贾桐,“好生扶着王爷回去,若是王妃恼,把事都推我身上来,王妃总该瞧二哥几分面子。”

墨容澉笑着摆了摆手,也不让贾桐扶,踉跄着走了。

太子看他走远,转身回到屋子里,看到诸葛朗谦瑜站在灯下,他略带迷离的眼眸恢复了冷清,“先生曾说,得楚王者得天下。可现在……”

“殿下不必担心,”诸葛谦瑜捋着胡子,含笑看着他,“眼下,不正照咱们的计划进行着吗?”

第五百一十三章掏心窝子的话

白千帆刚洗完澡,坐在梳妆台边,月桂帮她梳着头发,乌黑的头发披下来,像一匹缎子,映在灯光下幽幽闪着光亮。

月桂拿着梳子,从发顶到发尾,慢慢的梳着,“王妃的头发越发乌黑发亮了,就跟天天拿芝麻油浸着似的,合着您吃那么多大补的东西,都滋润这些头发了。”她从镜子里看白千帆的脸,“不是奴婢拍马屁,别的小媳妇怀着身子,是越长越丑,您是反着来,越长越水灵了,瞧这脸蛋细嫩的,比那刚点过卤水的豆腐还嫩呢。”

白千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嘻嘻笑,“我也觉得我越长越漂亮了,爹娘都长得这么俊,小世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月桂说,“那是肯定的呀,小世子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长得比您和王爷都俊。”

主仆二人,一个拍着马屁,一个王婆自夸,正说得起劲,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传来,白千帆说,“是王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墨容澉就打起帘子迈了进来,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酒气,白千帆皱了眉头,扭身看他,“怎么又喝这么多?”

墨容澉晃着一张通红的脸,“没喝过,真没喝多。”

白千帆不信,“这么大一股酒味,还说没喝多。”

墨容澉笑道,“我不弄的自己满身的酒气,二哥不放我走嘛。”

他接过月桂手里的梳子,替她梳头,眉眼里全是笑意,“千帆,我今儿个真高兴。”

他们俩是一体的,他高兴,她自然也高兴,眉开眼笑的问,“有什么喜事吗?”

他却不答,俯下身子来,和她脸贴着脸,轻轻的摩挲着。他是真高兴,太子同他交了底,也说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理历程,从最初的不甘心,到无奈接受,再到现在的期盼,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全是掏心窝子的话。天家亲情淡泊,越长大,心隔得越远,可这顿酒,把他们兄弟拉近了。他是个贪心的人,有了妻儿,还想要手足,北边的亲人离得远了,这辈子或许就是遥遥相望,再也回不去了,唯有珍惜身边的。

白千帆见他闭着眼睛揽着她轻轻摇晃,象是眯瞪过去了,推了他一把,“你先别睡,快去洗洗,一身的酒味儿,没的熏着宝宝儿。”

墨容澉睁开眼睛,在她脸上使劲叭了一口,哈哈笑着往角房去。

他很快洗了澡出来,见白千帆已经在床上安置了,对月桂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撩了账子进去,见媳妇儿侧身躺着,他笑着贴上去,手不安份的摸她,被白千帆一巴掌打开,“别闹,你今儿个喝多了,我怕你没分寸,伤着宝宝儿。”

“什么时侯见你爷们没分寸过?”他不以为然,腆着脸又伸过手来,“让我摸摸宝宝儿。”

这也是他的孩子,不让他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白千帆便随他去,墨容澉在圆溜溜的肚子摸了一圈,“好象又大了呢。”

白千帆说,“见天长,怎么能不大,我巴不得再大一些,让他快快长个,别跟我似的,小时侯瘦小得象只小鸡仔。”

“小鸡仔也被我养大了,”墨容澉笑嘻嘻把手往上摸,“这里也大了,都快抓不住了。”

白千帆微红了红,白了他一眼,“看你,又没正经了。”

墨容澉拢着那软乎的一团在手里轻捻慢捏,心里很是受用,贴在她脖子里细碎的吻着,声音渐渐暗哑:“魏大夫说了,月份越大越安全,他新给了我一本画册,咱们试试吧……”

白千帆被他揉捏得有些难耐,嘴里哼哼叽叽,听不清在说什么,墨容澉是了解她的,知道有戏,把她的身子轻轻挪过来,从后面紧紧贴住,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嘀咕:“魏大夫……怎么老给你送画册子,他倒底是大夫,还是开春馆的……”

墨容澉和风细雨摇着她,头埋在她脖子里闷笑,“他是随行医官,让主子们身心愉悦是他的份内事,你别操那些心,只管受用就好。”

……

日子就象翻着书页,一晃,年都过完了,眼见开了春,楚王妃就要生产了,全府上下都紧张起来,魏仲清更是每日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的探脉,生怕她突然发作,让大家措手不及。

楚王妃被作养得太好,脸白胖白胖的,肚子圆滚滚,连腿都粗了一圈,月桂替她擦身子时,不小心在腿肚子上按出一个凹印来,这可把她吓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惶然的盯着那处凹印,哭丧着脸,“这可怎么是好,奴婢也没用多大力啊,怎么就按出了一个印来,让王爷瞧见,非得活剥了奴婢不可。”

其实就是个浅浅的印子,白千帆被肚子碍着弯不下腰,没法细看,但她没觉着疼,不以为然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兴许是我太胖,肉松了,容易按出印来。”

月桂却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她心里害怕,替白千帆穿上衣裳,说,“趁着王爷不在,奴婢赶紧请魏大夫过来瞧瞧,如今可大意不得,马上就要生了啊。”

不顾白千帆反对,她一溜烟跑到前院去,见魏仲清正蹲在地上拾缀笸箩里的草药,她忙叫他,“魏大夫,快去瞧瞧王妃,她……”

魏仲清被她急吼吼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王妃要生了?”

“不是,”月桂喘着气,手比划着,一急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王妃的腿,我不小心,按出一个印子……”

她话没说完,就见地上一道影子快速移过来,“王妃怎么了?”不等她答,又叫魏仲清,“还愣着什么,赶紧走啊!”

魏仲清哦哦应着,提着袍子急步走,在他前面,墨容澉把步子迈得跟要起飞了似的,月桂一路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心里惶恐不安,特意趁王爷不在来请魏仲清,怎么好巧不巧,就遇上了呢……

白千帆正坐在软榻上,见他们气喘吁吁跑进来,不觉奇怪:“跑什么,我还没发作呢。”

墨容澉见她好端端的,心才落了下来,问月桂,“你说王妃哪里不好?”

月桂低垂着头,蹲下身子把白千帆的裙摆提上去一点,露出刚才那个凹印。

墨容澉是最紧张的,立刻瞪大了眼睛,“谁弄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凹印

月桂吓得卟通跪下来,“是,是奴婢。”

“反了天了!”墨容澉怒气冲冲,抬脚就要踹,魏仲清眼疾手快的挡住了,“王爷息怒,这不怪月桂,孕妇到了这个时侯,身上浮肿,随意碰一下都会这样的。”

白千帆到了孕后期,反应总是要慢上半拍,这时瞪了墨容澉一眼,“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小心吓着宝宝儿,月桂快起来,魏大夫都说不关你的事了,也是你太过紧张,这么点小事都要跑去叫人。”身上浮肿,她自己是知道,没觉得哪里不妥,也就没声张,不想让身边的人大惊小怪的,没想到还是让月桂发现了。

墨容澉蹲下来,轻轻抚了抚那处凹印:“当真不疼?”

“当真不疼。”

魏仲清说,“王爷别担心,不碍的,所有的孕妇都这样过来的,这段时间得让王妃多走动,才好生养。”

墨容澉挨着白千帆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我别去前院了,留在家里陪你吧,。”

那只大手握着她白胖的小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白千帆低头看着,心里很是感慨,一听她有事,堂堂的楚王爷吓成这个样子,没得让人笑话,本想打趣他两句,当着月桂和魏仲清又怕扫他的脸面,温声道:“不用,咱们隔得又不远,有什么事,你提脚就回来了,赶得及的。”她不愿他在跟前,免得一惊一乍受惊吓,也让下人们笑话。

好劝歹劝,楚王爷总算同意回前院的衙门去,魏仲清要避嫌,自然是要跟着走,月桂两步送到门口,见王爷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多谢魏大夫刚才替我解围,不然我就要挨踹了。”

魏仲清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值当什么,别往心里去。”背着手,昂着头,大步流星而去。

月桂平日觉得他为人清高,对谁都淡淡的,没想到清高的魏大夫也有出手相助的时侯,不觉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白千帆见她一脸呆滞的看着魏仲清远去的背影,不觉奇怪:“你老盯着魏大夫做什么,他欠你钱了?”

月桂转身瞟她一眼,“立马就要当娘亲了,还这么不着调,谁瞧魏大夫了。”

白千帆笑道,“不承认,口是心非,看上他了?上回绿荷姐姐提过一次,你没同意,这回要是觉得不错,我跟王爷说,让他去问问魏大夫的意思。”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饶了我吧,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您就趁心如意了?”

“我是盼着你们都好,月香姐姐去年嫁了,过年的时侯,绿荷姐和我师傅成了亲,绮红姐姐有宁侍卫,估计好日子也不远了,现在就剩下你了。”

“怎么,我杵在您眼里嫌烦啊?”

“嫁了人,照样可以留在我跟前,绿荷姐姐不是还当着差么,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嫁人,这是人之常情嘛。”

月桂有些怔怔的,突然意识到小王妃长大了,曾经那个孩子气的小丫头,如今苦口婆心起来,也象那么回事了,她有一种看到孩子长大懂事的欣慰,也有点不舍,这几个月里,小王妃成长得很快,倒底是要做母亲了,言行举止不知不觉都有改变,人就显得成熟起来了。

“王妃,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吧,魏大夫说要多走动,生产的时侯才不至于受罪。”

白千帆伸出胳膊来:“那就走走吧。”

这段日子,她越发难受起来,魏仲清叫她多走动,可她走不了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歇气,身子沉得象座山,越发懒怠了。

四月芳菲,随处一瞟,皆是花绿柳绿,生机盎然,透着一股子诗情画意,白千帆慢慢的走着,胳膊被月桂小心翼翼的端着,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

她看着这画一般的景色,很是欢喜,真喜欢这个季节,春暖花开,给人无限希望和憧憬,她是四月里生的,小世子要是性急,大约也赶得上和她同月过生。仔细想想,她人生的每一次大的变故,似乎都在春季。前年,她在这个季节嫁进了楚王府,去年春天,她在乌水镇定居,而现在,她要生孩子了。

她感叹时间的飞逝,转眼她都十七了。一抬眼,看到右边的绣楼,她有些微怔,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甫珠儿了。打从那次他们从金陵回来,皇甫珠儿就不怎么来看她了,几次传了话叫她下来坐坐,她都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皇甫小姐最近怎么样?”她问月桂。

“还那样呗,”月桂淡淡的道:“不怎么下楼,难得一见,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人,轻易不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

白千帆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待见皇甫珠儿,月桂这态度也不奇怪,说,“好歹一个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看的,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段日子她安份守已,也没掀什么风浪,别对她太苛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月桂嗬了一声,“要做娘亲了就是不一样,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您放心,只要她不出幺蛾子,咱们还能主动挑事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却瞅见皇甫珠儿从绣楼上下来了,乍一见,白千帆吃了一惊,如果说从前的皇甫珠儿是一朵娇花,那么现在她却呈现枯败之势了,脸颊微凹,眼睛里的光彩不复存在,有的是一点波澜不惊的空洞。同样的过日子,她似乎老得比别人更快一些。

“给王妃请安,”皇甫珠儿微微蹲了个福,脸上带了一点笑意:“许久不见,王妃可好?”

“我很好,劳烦姐姐挂念,”白千帆说,“珠儿姐姐是身子不舒服么,瞧着脸色不太好看啊。”

“是,身子一直不利索,所以也没怎么下楼来,”她的目光移到白千帆的肚子上,“都这么大了,怕是要生了吧?”

“是,魏大夫说,左不过是月底或下月初吧。”

“真快,”皇甫珠儿轻声道:“转眼就要生了,”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王爷一定很紧张吧?”

“是有点,”白千帆掩嘴直乐,“一惊一乍的,我叫他别老想着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

皇甫珠儿说,“你们夫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生和他生有什么区别。”她说的是句玩笑话,可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说完转身就走,弄得白千帆莫名其妙。

“王妃别理她,”月桂小声说,“我看她八成是憋在绣楼上憋出毛病来了,刚才她瞧您肚子那眼神,真叫人瘆得慌。”

白千帆当然不在意,只是觉得皇甫珠儿有点可怜,等着吧,等到了金陵,给她挑个女婿,有人伴着,兴许就好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破了羊水

小世子果然是个急性子脾气,还没到月底就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苏城一片烟雨之色,亭台楼阁掩在烟雨中,颇有意境。白千帆在廊上踱着步子,绿荷和月桂一左一右伴着她,绮红端着一只小银碗,亦步亦趋的跟着,像个哄小孩吃饭的老妈子,“您就再吃一口吧,奴婢炖了好长时间呢。”

白千帆摇摇头,感觉胃都被肚子顶到喉咙口了,她哪里还吃得下?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腿间一股水冲出来,瞬间浸湿了裙子。她吓了一跳,忙把两条腿叉开,低头去看,所有人都跟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一小滩清水在地上淌着。

月桂:小王妃尿裤子了……

绿荷:怎么也没叫就尿了……

只有绮红反应过来,激动的大喊:“呀,这是破羊水了,快快快!王妃要生了!”

月桂和绿荷这才猛然醒悟,如如临大敌般撒丫子就跑。一路上只听见她们兴奋的叫声:“王妃要生了,大总管,王妃要生了,赶紧打发人请王爷回来!”

白千帆有些愣怔,杵着没敢动,绮红是个姑娘,没有经验,搓着手在一旁不知所措。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脑子里乱得跟一团麻似的。

好在早早请回来的婆子们闻讯而来,看到吓得呆若木鸡的她俩忙道,“王妃不用惊慌,肚子疼吗?”

白千帆茫然的摇头,“不疼。”

“那还得有一会呢,只是提前破了羊水,不碍的。”

白千帆一听,松了一口气,撩了撩裙子,“得,换衣裳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尿了裤子呢。”

绮红掩嘴笑,她还好意思提,从前不是被王爷吓得尿过一次么……

一群人拥簇着她往屋里去,那厢,得到信的郝平贯和魏仲清皆是飞奔而来,正好在门口撞上,见白千帆同众人说说笑笑,不象要生的样子,都有些纳闷,一个婆子朝他们福了福,“大总管,魏大夫,王妃破了羊水,要临盆了,二位放心,奴才们一定好生伺侯着,请二位在外头等着好消息吧。”

魏仲清虽是医官,在接生的事上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立刻就拱了手道:“辛苦几位妈妈了,我就在外头侯着,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请立刻出来禀告。”

一个婆子笑道:“魏大夫别紧张,咱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产房里的事情见得多,知道怎么处理,您把心放肚子里吧。”

郝平贯平日里端着架子,这会把王妃交到她们手上,自然不敢拿大,也呵着身子,“如此就辛苦几位了,只要事情办得利索,王爷回来定是大大有赏。”

他们这厢说着话,那厢白千帆已经被拥进了门,郝平贯踮着脚往里看,压着尖细的嗓子喊:“王妃,别怕,奴才在外头给您壮胆打气儿,您要是疼就使劲喊出来,咱们一块使劲啊……”

魏仲清:“……”

众婆子:“……”您使劲,使得着么……

绿荷和月桂满世界跑了一圈回来了,其实这么喊真是有失体统,可架不住她们高兴,反正只要事关王妃,做再出格的事,王爷都不会怪罪。

绿荷见郝平贯站在院子里,问,“大总管,您打发人去请爷了么?”

“去了,”郝平贯脸上的激动劲还没过去,掖着袖子抹眼角,情绪来得太快,他差一点老泪纵横了。“今儿个不凑巧,王爷上城外看桑田去了,说是给王妃弄些桑果儿回来,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等他回来,说不定王妃已经生了。”

月桂说,“那王爷得多遗憾呀,没能守在边上看小世子呱呱落地。”

绿荷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大总管,您请回来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呢,赶紧挂上啊,还有黄铜镜也一并挂上。”南边有习俗,说是临盆的时侯在廊上挂大刀,可以驱魔辟邪,让产妇避血光之灾。北边的风俗是挂镜子,也是辟邪的意思,他们都准备了,对王妃有好处的事,横竖不怕多。

郝平贯猛的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时辰到了,可不得挂上么。”一边疾走,一边扯着嗓子唤人。

月桂见绿荷往屋里去了,想跟上去,看到边上杵着的魏仲清,扫了扫嗓子,“魏大夫,您别担心,王妃一定会顺顺利利把小世子产下来的。”

魏仲清:“我又不是王爷,紧张什么,不过是职责所在,得在这里侯着,屋里的妈妈们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还得出来问我。”

月桂,“您接过生?”

魏仲清:“那倒没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月桂,“……”您且傲着,让王爷听到,你就自求多福吧。不再理他,掀了帘子进屋去。

屋里,白千帆被安置在床上,看着婆子们在做准备,黄铜大盆,大木桶,热水,银剪刀,紫檀木碗,紫檀木刀,摞得象小山似的帕子,林林总总摆在边上,有些吓人,她又扭头看另一边,那里是给孩子准备的小衣,小帽,肚兜……还有一架大红的摇床,是墨容澉抽空亲自去挑的,床身一边雕着龙凤,另一边是个胖头娃娃,他说寓意好,龙凤代表爹娘,保护着孩子,胖头娃娃可以和孩子做伴。她原本心里有些怕,瞧见这些东西,想一想盼了这么久,立马孩子就要呱呱落地,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疼算什么,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是墨容澉还没有回来,她盼着生之前还可以见上他一面,她需要他的鼓励,需要他温暖的怀抱给她力量。转念又一想,就楚王爷那个紧张的程度,还是等她生完再回来的好,她怕他听到自己叫起来,撑不住,万一在下人们跟前软了腿脚,没的毁了一世英名。

她轻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目光慈爱的看着,六个月的时侯,孩子有了胎动,爱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肚皮上象冒笋尖似的,这里鼓一团,那里鼓一团,特别有趣,后来月份大了,孩子反而安静了,大概是知道要见爹娘,有些害羞了。

如今总算要出来了,她就要同她的宝宝儿见面了,这可真是幸福的事!

第五百一十六章我真想代替你疼

墨容澉在蒙蒙细雨中,给他的小娇妻摘桑果子,别说,这种亲自为心上人做事的喜悦和满足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余光里,贾桐从田埂上飞奔而来,大约是太着急,脚下一滑,居然摔了个狗啃屎,他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二百五。”

转瞬,贾桐从地上一跃而起,扬着手冲他大喊,“王爷,快回去吧,王妃要生啦,大总管打发人来报信了!”

墨容澉手一抖,辛苦摘的桑果子全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提着气想直接掠过那片桑田,可惜心里太乱,气老不沉到丹田,他只好撒腿跑起来。心里埋怨自己,好选不选,偏偏选了今天出城,要是在前院衙门里多好,提脚就到了后院。他不在身边,她一定很害怕……

刚回到路边,宁九牵着马侯在那里,路边有陪同过来的官员,都拱起手朝他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墨容澉来不及应酬,飞身上马,在一片道喜声中急驰而去。

——

白千帆无所事事的躺了一会,渐渐感觉到有点不舒服了,倒不是疼,就是腰酸得跟要断了似的不得劲,她是能忍的人,也没作声,只微微蹙了蹙眉。

绮红端了一个大托盘过来放在床上的小几上,里面是刚做好的饭菜,“王妃,您吃点吧,妈妈说了,得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生孩子,汤里放了参丝,喝了补气的,您多少吃一点。”

绿荷把她扶起来,拿着软枕塞在她腰里,白千帆说,“腰难受,再多塞一个。”

月桂立马就朝婆子们喊:“妈妈,王妃腰难受了,可怎么是好?”

一个婆子笑着答,“这就是快开始了,先是腰酸,再是肚子疼,然后就生了。”

白千帆问,“整个过程得多久?”

“回王妃,这是因人而异的,头胎总要长些,您还没开始阵痛呢,有的痛起来得十来个时辰,最快也得两个时辰,若是二胎更快些,还没什么感觉孩子就生下来了。”

白千帆说,“要这么久啊,我还想着王爷回来前能完事,看来是做不到了。”

婆子看她说起生孩子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禁笑起来,“王妃想得忒简单了,生孩子这事可说不准的。”

白千帆拿起筷子吃饭,“要扛这么久,确实得多吃点东西了。”说也奇怪,先前还觉得胃抵着喉咙口,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子已然下去了,胃口也不错,吃了两碗饭,外加一碗参汤,感觉有几分饱了,便让她们把小几撤了。

又过了一会子,肚子开始痛了,一阵一阵的,腰仍是酸得要断掉,白千帆闭着眼睛等墨容澉,可他一直没回来,肚子却疼得越发紧了。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话一出口,她委屈得想撇嘴。

绮红坐在床边替她揉着腰,安慰道:“外头下着雨呢,不比晴天好赶路,兴许马上就到了,王妃睡一会吧,王爷到了奴婢叫您。”

疼成这样,哪睡得着啊,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比起挨打什么的痛多了,关键还酸胀酸胀的,搅在一起,那股子难受劲没法形容。

她实在受不了,开始掐自己,用别处的疼来减轻阵痛的难受,月桂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王妃掐奴婢吧,奴婢不怕疼。”

她摇了摇头,没精神解释,依旧是掐自己,要疼才行啊,不疼光使劲还是难受。

墨容澉紧赶慢赶,终于进了府,打马到后院,见郝平贯和魏仲清站在廊上,远远便问,“生了吗?”

“还没呢,”郝平贯喜不颠的上前打千儿,“奴才给王爷道喜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大踏步上了台阶要进屋,被郝平贯拦了一下,“王爷,产房可不能随意进啊,有血光……”

墨容澉充耳不神,撩了帘子进去了,把里头的婆子们吓了一跳,有人想过来拦他,被他一个眼神定住,不敢往前来了。

郝平贯见楚王进去了,也想跟进去,魏仲清拖住他,摇了摇头,产房例来不让男人进,人家是夫妻,进去倒没什么,你进去做什么呢,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哪怕是个阉人,那也是丢命的事。

白千帆听到墨容澉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寻他,瞧见高大的身影疾步过来,慌忙伸了手臂,要他抱,七分难忍,三分娇气的喊:“王爷,我疼。”

墨容澉瞧见她难受的表情,心瞬间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扭头怒吼:“都是死人么,没听到王妃喊疼!”

她的身子不能搬动,他只能俯下身到她怀里去,掖着袖子擦她头上的汗,一开口声音就哑了,“我知道你疼,忍着点,一会就好了。”他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亲着手指头,“若是可以,我真想代替你疼,好宝贝,为了孩子,再忍忍,啊。”

屋里的下人们被他吼得打了个颤,一个婆子兢兢战战的上前来,“王妃,您疼的时侯,大口喘气,会缓解一些的。”其他也没什么法子了,再说哪有生孩子不痛的。

“来,试试,”墨容澉象教导小娃娃,“跟我一起做,大口吸气,大口呼气。”他认真的一呼一吸,她一丝不苟跟着做,若是平时,旁人见了只觉得幼稚,可在这种环境里,下人们看在眼里,都有些酸酸的。

生之前见了面,从他这里汲取了力量,白千帆觉得很满足,做了几次深呼吸,果然觉得没那么疼了,她催他出去:“你别在这里杵着了,出去吧,没有男人呆在产房里的。”

“我哪儿都不去,就守在这里,”他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强装镇定,可眼睛里的慌乱和惶恐已然遮不住。

见他这样,白千帆越发不能让他呆在这里,况且男人呆在产房里不吉利,但凡对墨容澉有一点不好的事,她都不肯做。

“你出去,出去,”她尖声喊起来,“你不出去,我不生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了火,绮红过来劝:“爷,您先出去吧,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帮,王妃还得顾着您,不能全力以赴……”

他在路上淋了一点小雨,衣袍有些湿,进来这么一会儿,后背比前面湿得厉害,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但他并不清楚,这难受倒底是打心里透出来的,还是湿衣裳裹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真是个好姑娘!

好说歹说,绮红绿荷才把墨容澉推出了门口。看着那红漆雕花门从里面关起来,帘子垂下来,打在门上吵吵作响,他愣了一下,抬头要捶门,被郝平贯和魏仲清一左一右的架开去。

“王爷,您上书房坐会去,还有派等呢,”魏仲清说,“王妃这边有了消息,立马会报到您跟前来。”

墨容澉不肯挪步,“我不进去,隔门站着总可以,都别劝,我哪儿都不去。”

郝平贯本也想劝,听他这样说,知道劝不了,请他到廊上的围椅坐,总比干杵着好。

这时,太子匆匆赶过来,“怎么样,生了吗?”

郝平贯摇头,“还没有,正等信儿呢。”

太子看了墨容澉一眼,有意开玩笑,“楚王爷,您还好吧,没给吓得腿软吧?”

墨容澉没吭声,过了一会才抬头看他,有些迟疑的问,“二哥,王妃会没事的吧?”

“当然没事,”太子安慰他,“咱们楚王妃吉人天相,能有什么事呢。”

郝平贯插了一句,“王爷别怕,您瞧,大刀和铜镜,奴才都挂上了,定能保佑王妃顺利生产。”

说话间,白千帆的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叫得墨容澉心里直发怵,扶着抱柱颤微微站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魏仲清安慰道,“女人生孩子,都得这么叫唤,不然使不上劲。”

“她这是在生了?”

魏仲清仔细听了一耳朵,“应该是了。”

可那叫声,越听越觉得凄惨,他又问,“怎么叫成这样?”

“八成是疼的吧。”

“疼成这样?”他问,“生个孩子倒底有多疼?”

魏仲清:“……”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太子实在瞧不过眼了,打小一块长大的,几时见墨容澉这样狼狈过,哪还有半点宗王的样子,寻常百姓家的爷儿们等媳妇儿生孩子,也不是他这般模样。

“你别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记得从前在宫里,有一回良嫔生孩子,先帝爷坐在南书房和军机大臣议事,听到下边的人来报,说生了个皇子,他随口嗯了一声,叫人去报皇后,又接着议事,那份从容淡定,三弟真该好好学学。”

墨容澉想,那能一样么,先帝爷后妃那么多,除了皇后,他对谁都不怎么上心,不象他,就这么一个心尖子,她哀哀叫声疼,他就得跟着疼半天。女人生孩子是命里一大劫,万一遇上难产……他不敢往下想,狠狠一拳砸在抱柱上,“早知道这样,不如不生的好!什么狗屁孩子,托生来就是折磨人的?”

太子摇头,“眼瞅着就要生了,这是当爹的人该说的话么,心疼王妃,就不盼着儿子?”他试图把困兽般的楚王爷拖走,“别在这里杵着了,上我那里下棋去,兴许一盘棋没下完,孩子就出来了。”

楚王爷抱着大红的柱子不撒手,“不去,我说了哪里也不去。”他就呆在这里,哪怕心被熬成灰,也得在这里守着,她在里边受那样大的罪,他去下棋,象话吗?

太子无奈,重新坐下来,叹着气说,“行,不去,你也坐下吧,这样抱着柱子好看么。”

楚王爷在外头无比煎熬的时侯,白千帆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以为忍一忍总能过去,可没想到时间这样漫长,她吃的那些饭菜早消耗完了,整个人象要虚脱了似的,感觉这个坎委实过不去了。

屋里到处都点着烛,她浑浑沌沌的看着,瞧着象做法事似的,这情景让她害怕起来,不由得喊起墨容澉来,“王爷——王爷——”

墨容澉的心思全在她的叫声上,听到她叫自己,立刻就要进去,被郝平贯和魏仲清拖住,他怒气冲冲,“撒手,听不见王妃叫我么?”

太子拦在前头,“叫你也不能进去,这是忌讳!”

月桂趴在门缝里看到,忙跑到床边说,“王妃,您别喊了,再喊王爷要进来了。”

白千帆于是又喊:“王爷别进来,我没事,别进来啊……”

太子说,“听到了,王妃没事,把心搁肚子里吧。”

墨容澉扯着嗓子答她,“我不进去,我在外边呢,咱们就隔着一堵墙,千帆啊,我对不住你,让你受大罪了,我都恨自己,有你就知足了,要什么孩子啊。”

白千帆听到他这样说,汹涌的泪从眼睛里滚落出来,婆子忙道:“王妃别哭,得蓄着力气,眼下阵痛会越来越密,孩子已经进了产道,您得一鼓作气把他生下来。”

白千帆深深吸气,勉强止住了哭,感觉下身在被撕裂,剧痛难忍,可她不能让墨容澉失望,更不能让他自责,孩子是她自己想要的,跟他没关系,他们俩再好,没有孩子,始终觉得不圆满,孩子是爱情的纽带,一头系着她,一头系着他,身上流着他们俩的血脉,代代相传,百年之后,他们成了一堆白骨,可他们的爱情还会在子孙后代的身上延续下去。

她咬着牙,两只手死死攥着被子往下用力,听到婆子惊喜的叫起来,“见着孩子的头了,王妃再使把劲,再使把劲啊!”

白千帆一听,也来了精神,时间长了,再痛也就那样了,她轻轻喘了几下,憋着一大口气咬着唇用力往下抻,能感觉孩子的头慢慢往下来,可是他的头那样大,卡在那处下不来,婆子赶紧拿剪子小心翼翼剪了道口子。

白千帆疼得几乎要晕过去,抽着气问,“出来了吗?”

“快了,再使把劲应该就行了。”

白千帆眼冒金光,头也晕得不行,跟腾云驾雾似的走在一片云海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攥拳,猛喊一声,顿时觉得堵着她的东西一股脑全顺出去了。

“成了成!”婆子喜得大叫:“小世子生出来了。”

白千帆大松了口气,头一歪,晕过去了。

墨容澉虽然在外边,可白千帆在里边的九死一生,他全听得明明白白,当孩子嘹亮的啼哭骤然响起,如当头棒喝,他霎时泪流满面。

“好姑娘,”他含泪喃喃自语,“真是个好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却给他生了孩子,叫他怎么疼她才好。

第五百一十八章就生这一个

孩子很快就抱出来了,包在襁褓里,小小的一团。

老婆子喜滋滋的捧着给墨容澉看,“恭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他匆忙瞟一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小脸通红的,皱巴巴像一只红皮小老鼠。他嫌弃的皱眉,就为这么个小东西,让他媳妇儿九死一生,真是不值当。他趴着门框往里看,迭声问:“王妃呢,王妃怎么样?王妃还好吗?怎么听不到她的声呢?”

老婆子:“……”天底下有这样当爹的吗?看自己亲儿子就跟看一兜白菜似的,心思全在媳妇儿身上。

“王爷别担心,王妃没事,她是累很了,现在正躺着休息呢,待会儿就缓过气来了。”

墨容澉听到最后一句,立刻炸了毛,“缓过气来了,她背过气去了吗?难怪声音都没了!”也顾不得许多,抬脚就往里边闯,刚好一个婆子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差点没撞上,身子晃了晃,水溅出来一半,腾起一股的腥气,他心一紧,看着那血水眼睛都直了,当初带兵打仗,血流成河眉头也不皱一下,如今一盆血水却叫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婆子追在后头喊:“王爷,可不能进啊,里边还没妥当呢。”

绮红和绿荷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拦他,“爷,王妃睡着了,您待会儿再过来看她吧。”

可到了这时候,谁也拦不住他,都背过气去了,还不让他见么,他把她们两个拂开,几步跨到床前。

床上的人儿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窝子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似的,疼痛难当,认得她这么久,从没见她这样虚弱过。几缕头发湿哒哒的粘在额头上,眼睛轻轻闭着,眉心微微蹙着,嘴唇或许用力咬过,破了皮,渗出一点血,凝固了,结了暗红色的痂皮,一只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无力的垂下来。

他弯腰轻轻握住,她的手微凉,有些湿润,他握紧在手心,轻轻叫她,“千帆,千帆,你怎么样?”

白千帆晕死过去那一瞬,是精疲力尽过后的虚脱。她身体底子不错,躺了一会儿慢慢的缓过劲来,正好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声音很轻,但是透着喜悦,“王爷,看到孩子了吗?是姑娘还是小子?”

“是儿子,”他告诉她,“长得很结实,你放心。”

“抱来让我瞧瞧。”孩子一出来,她就晕过去了,一眼都没瞧见,现在迫不及待想看。

墨容澉试图劝住她,“妈妈抱下去收拾了,自己的孩子还能跑了不成,等你歇好了再看吧。”

“不行,我就要看,”她坚持,十月怀胎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不让她见呢?

他没办法,只好扬声叫人把孩子抱过来。

那边,婆子们给孩子洗了澡,点九黄。听说王妃要看孩子,忙把孩子收拾妥当,穿了小衣,重新包了金绣百福字的小襁褓,抱了过来。

白千帆强撑着要坐起来,可下头挨了一剪子,一动,牵扯到伤口,她疼得嘶嘶两声。

墨容澉忙按住她,“别乱动,是哪里疼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好说,支吾了一下,“没事,也不是很疼。”

绮红在边上说,“王妃,妈妈说了现在不能动,好生躺着吧,月子里的事可马虎不得。”

刚才那一下确实是很有些痛,白千帆不敢乱动了,只把身子抬起来一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孩子。红红的面皮,眼睛紧闭着,小小的脸还没有她的拳头大。她看着看着,心里牵出柔柔的疼来,喃喃道,“真好看!”是她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个世上终于有人和她血脉相连了。

墨容澉看了孩子一眼,好看吗?他怎么没看出来,不就是一只红皮小老鼠吗,哪点好看?

白千帆伸手想把孩子接过来。墨容澉拦住她,“你现在哪有力气抱他呀?好生歇着吧。我听说生孩子的时候不留神,年纪大了会坐下病来的。”

白千帆问,“你听谁说的?”

“魏大夫。”墨容澉倒也不是瞎说,在外边等的时侯,他问了魏仲清好些产后要注意的事情。

婆子在旁边插嘴,“王爷说的没错,等王妃歇好了,有力气了,再抱小世子吧。”

墨容澉挥挥手,“行了,把孩子抱下去吧,王妃看过了。”

白千帆说,“抱去哪儿,不得放在我身边吗?待会他饿了,我得给他喂奶呢。”

月桂说,“王妃,您忘了,咱们府里请了奶妈子,不需要您亲自喂奶呀。”

奶妈子是大总管要请的,当时白千帆就不同意,自己能喂养,干嘛让别人喂啊。

但大总管有他的一套,说,“放眼整个东越,别说是堂堂的楚王府,就算是一般的富户,家里少奶奶也没有自己亲自喂养孩子的,人家都请奶妈子呢,有些阔气的,得请两三个奶妈子,若是在宫里更不得了,受宠的妃子生下了皇子,人家给请八个奶妈子。”

她当时觉得奇怪,“请那么多干嘛,一个难道不够吃吗?合着喂奶的时侯奶妈子站一排,一人一口的唆?”

大总管说,“人家要的就是那排场。”最后没顾她的反对,愣是给请了一个回来。

墨容澉也不同意她亲自喂养孩子,怕她累着,听说小孩子吃奶可没个章程,想吃就吃,半夜里饿了,半夜里吃,还让不让人睡好觉了,再说了,她要是自己亲自带孩子,两个人白天在一起,晚上在一起,他怎么办?他不给硬生生挤出来了吗?所以他坚决反对。

白千帆此时还很虚弱,没力气跟他多掰持,只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

墨容澉把其他人都支出去,让大总管在外头给他们放赏钱,人一下就走空了,屋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俩。

白千帆因为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壮举,心里高兴,咧着嘴冲他笑。

先前屋里有人,墨容澉一直忍着,这时已经忍到了极限,伤感来的如此凶猛,他一下没克制得住,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辛苦你了。”声音已然带了哽咽,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小白觉得好笑,“你别这样,没的叫人笑话,孩子都没哭,你倒先哭了。”

他不怕她笑话,抓着她的手往上移,盖在他眼睛上。白千帆感觉到汹涌的泪在她手心里流淌,吓了一跳,“王爷,您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嘛,孩子也安然落地了,咱们一家三口,往后的日子过得该有多欢实,您别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白千帆面前流泪,相比第一次的不好意思,这也是他放的很开,只是侧过脸拿袖子揩了眼泪,再转回头,一脸坚决的说,“咱们说好了,就生这一个,再没有第二回了。”

白千帆幽幽瞟了他一眼,“就你那个勤勉劲,我若是又怀上了怎么办?”

他没想到她把球踢回来给自己,一时间哑口无言,半响才闷闷的说了一句,“总归有法子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伺侯月子

生孩子,楚王爷帮不上忙,但伺侯月子,他是非常积极的,本来嘛,人家差点丢了半条命替你生儿子,不尽心伺侯也说不过去啊。

他抢着丫环们的事情干,替她擦身子,换身下垫的褥子,血污邋遢的,他眉头都不皱一下,闷声不吭把事情做了,白千帆很不好意思,不停的劝他,“王爷,您歇着去吧,让她们来就好,爷儿们哪能做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会遭人笑话的。”

“谁爱笑话,谁笑话去,爷喜欢伺侯媳妇儿,管得着么?”

到了夜里,他洗漱完了就往床上爬,白千帆吓了一跳,“王爷您不能睡这里。”

“为什么?”墨容澉很奇怪,生孩子前他们一直睡在一张床上,怎么生了孩子就要分开?

白千帆吱唔着,“床上不干净,您还是去别的地方睡吧。”

墨容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恶露未尽,她怕睡着了乱动,沾到他身上去。

“我不嫌弃。”他说着就躺下了,怕她难堪,另扯了被子单盖,两个被窝筒紧紧挨着。

“夜里有事就叫我,”他抚了抚她的脸,“还好没清减,不然我要心疼死了。”

白千帆皱了眉头,她也是爱美的姑娘,并不满意现在这张肉嘟嘟的脸,“原来您喜欢大饼脸啊!”

“怎么是大饼脸呢,”他认真的端详着,“应该是馒头脸才对,白白胖胖,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

她气极,伸手要打他,被他抓住送到唇边亲了一下,颇有些得意的样子,“恼什么,爷就爱你这张馒头脸,珠圆玉润的多好看。”

她知道他是故意打趣,瞪了他一眼,突然唉唉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还没发奶呢?”

“有奶妈呢,你发什么奶啊?”墨容澉说,“别家的少奶奶出了奶还得给喝回奶茶,硬生生憋回去,你没有是老天的眷顾。”

白千帆不太高兴,“我的孩子,凭什么喝人家的奶,我想自己喂养。”

墨容澉不好反对得过于强硬,只好说,“你没发奶,喂不了啊。”

“明日叫绮红给我弄点发奶的东西吃吃,我在乌水镇的时侯,听说吃猪脚能发奶,让她给我做。”

“那么油腻的东西怎么吃得下口,”他小心翼翼的劝,“没有就没有吧,横竖有奶妈子,饿不着孩子,一个不行,咱们多请几个。”

她狠狠剐了他一眼,“多请几个做什么?让你看大胸脯子?”

墨容澉:“……”天地良心,他压根没想过,她怎么会往那方面想。

他腆着脸赔笑,手悄没声息的摸进她的被子里,趁她不注意,一下盖在她胸脯上,“凭她是谁,白送到我面前我都不看,我就爱这对。”

她身上疼,不宜过力挣扎,拔拉了几下没把他的手拉下去,便随他去了。

墨容澉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了,月份大了,她总是睡不安稳,翻个身都极困难,他不敢睡沉,听到动静就醒来帮着她翻身,瞧着她脸上的不舒坦,哪还有别的心思,唯一的希望是她快些生,生了就一身轻了。

如今总算是生了,她还虚弱着,动不了,提前支点小利总该是可以的吧,但……他默默的把手收回来,把身子侧了侧,怕她看出苗头来笑话他。

白千帆跟他这么久,又岂能不知道,在心里偷笑,脸上却是一副怜悯的表情,“这段时间委屈王爷了,您要是憋得辛苦……”

他忙打断她,不管后头是什么话,估计他都不爱听,“没什么,我能熬住,你身体要体,

我问过魏大夫了,他说好生休养一个月多月就行了。”

白千帆说,“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被剪了一刀,怕伤口裂开。”

墨容澉愣了一下,说话都结巴了,“剪,剪哪了?”

白千帆瞟了他一眼,“还能是哪,妈妈说口子小了,得剪一刀。”

他脸一沉,咬牙切齿,“哪个妈妈的主意,怎么不问过我?”

“问你做什么,你懂生孩子?”她好笑的说,“你要说不剪,孩子怎么生?”

他哑口无言,把罪责都怪到孩子身上,恼怒道,“刚出生就让你遭这么大的罪,早知道不要也罢!”

她不以为然,“我的孩子,别说剪一刀,豁出命去都要!”

“那得多疼啊,”他心疼又愧疚,低头吻她的脸“我不能再让你遭这样的罪了,赶明儿问问魏大夫,看有没有什么法子避孕。”

“也行,”白千帆说,“咱们不生这么密,隔着两三年再要一个。”

墨容澉:“……”敢情他那话,她压根没听进去,不过她肯缓个两三年也是好的。

“对了,孩子的名子你想好了么?”白千帆喜滋滋伸了个巴掌出来,“我想了五个,你听听,看哪个好?”

他笑着应道,“好,你说,我听听。”

“小宝,柱子,铁蛋,球球,壮壮。”

墨容澉:“……这就是你想的名字?”

“我奶娘说,在她们乡下,怕孩子长不好,都给起贱名,名字越接地气,老天爷越保偌,这些都是小名,大名还得请王爷起呢。”

墨容澉瞟她一眼,“一个世袭的爵爷小名叫小宝,铁蛋,你觉得他长大会不会怨你?”

白千帆尴尬一笑,“我这不是巴愿他平安健康么。”

“再想想吧,他不是乡野村夫的孩子,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爵爷,小字,大名,一个都不能少,是要上宗人府的玉碟的。”

“文绉绉的东西我不理手,还是王爷看着办吧,我就想给他取个好叫的小名,其实球球壮壮都不错的。”

“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总不能他都二三十了,还球球壮壮的叫,不成体统!”

“明天拿几本典籍给我翻翻,我给取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叫到八十岁都不为过。”

墨容澉哈哈大笑起来,捏她的脸,“得了吧,月子里不能看书,坏眼睛,取名字的事还是我来吧,绿荷跟我唠叨几回了,说小世子的名子可不能让王妃取,瞧你给小兔仔取的那些,多敷衍了事的。”

第五百二十章迟来的父爱

嘴里说着不待见,真要取名字,楚王爷还是很慎重的,在白千帆睡觉的时侯,到书房里翻典藉,可翻来翻去都不满意,眼睛看得发酸了,他放下厚厚的典藉,捏了捏眉心,去看白千帆醒了没有?

屋子里静悄悄的,月桂坐在桌前给小世子做小公仔,小世子是她的小主子,可她心里把他当自己侄子这么看待,巴心窝的喜欢,总闲不住想为他做点什么。见墨容澉进来,忙站起来行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墨容澉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撩了账子看,白千帆团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他不由得弯了唇,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静静看了一会子才退了出去。

出了屋子,转身又进了隔壁小世子的房间,保姆和奶妈正逗着孩子玩,见他进来,慌忙站起来,他摆摆手,低头看孩子。

说来也怪,才过了两天,先前的红皮小老鼠不见了,孩子白净净的一张脸,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很是机灵的样子,看着就惹人爱。

保姆在一旁殷勤的说,“龙生龙,凤生凤,咱们小世子就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奴婢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哪个孩子才一两天功夫,就长开了的,瞧这大眼睛,乌溜溜多惹人爱。”

是挺惹人爱的,墨容澉看着孩子,心里渐渐牵起一股柔软,这是千帆身上掉下来的肉,光凭这点,他都应该待见,长得像谁呢?他认真打量,眉宇间有点象他,再细看,连鼻子嘴巴也象他,他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原来血脉的传承是这样的,一个小一号的他躺在襁褓里,会慢慢长大,长成和他相像的样子,有着和他相似的脾气,这当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保姆会察言观色,前几次王爷看小世子的神情总透着嫌弃,今天好象不一样了,她把孩子抱起来,“王爷,小世子对您笑,您抱一抱他吧。”

墨容澉也没多想,伸手就接过来,第一次抱孩子,万分的小心翼翼,看着是一回事,抱在手里又是一回事,居然很紧张,腔子里的心急促的蹦跶起来,把孩子紧紧捧在心口上,那样轻盈的份量,总叫他总觉得不稳当,好象随时会从他手指间滑下去似的,他僵直着身子,微微往后仰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式站着。

孩子开了奶,身上有股子奶腥味,他觉得特别好闻,低头嗅着,想亲又不敢下嘴,怕碰坏了他。

先前的不待见早就没了踪影,如今满心都是欢喜,有了一种这是他的儿子的骄傲!

他打小亲情淡漠,可是内心一直在渴望,所以对皇帝对太子,他总是两难,不愿撇下那仅存的一点手足情,如今好了,有了儿子,断不会让小世子走自己的老路,他的儿子不需要继承大统,将来象晋王似的做个闲散王爷,悠闲自得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保姆在一旁看得别扭,再这么抱下去,王爷非闪着腰不可,她想接过来,“让王爷受累了,还是交给奴婢吧。”

墨容澉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并不想撒手,他以前对小孩子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光这么看着,心里巴甜马甜的,已然舍不得松手了。

小世子对他很好奇,直愣愣的看着,突然嘴巴动了动,吐出一个泡泡儿,墨容澉立马就笑起来,好象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保姆在一旁看得好笑,楚王爷的反应貌似比一般初当爹的慢一拍,孩子落地两天了,才找着当爹的感觉。

要不回来,保姆只好找借口,“王爷,给奴婢吧,小世子该吃奶了。”

墨容澉这才哦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孩子还回去,还不忘嘱咐,“小心点,别崴着他的胳膊了。”

保姆:“……”这话该奴婢对您说才对。

“好生照看着,”他眼睛盯着孩子,说,“小世子托给你们,要万分小心,养得好,本王有赏,如若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这么个娇主子托给她们,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敢不尽心呢,保姆和奶妈自然是诺诺应着。

墨容澉恋恋不舍的出了门,这番突如其来的父爱把自己都感动了,他站在廊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想到了远在北方的瑞太妃。养儿方知父母恩,瑞太妃生了他,并没有养他,所以母子关系向来不太好,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毕竟是她生了他,生孩子是女人的一大劫难,不管瑞太妃后来对他怎么样,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感慨万分。

他琢磨着是不是打发人把消息透到璋合殿去,不管从前有什么过节,当了阿奶,总得知会一声。

其实不管他派不派人传消息,北方早晚都得知道。楚王妃有孕并没有避人,虽说现在南北局势稳定,和平相处,但毕竟是分开了,北边有他们渗透过去的势力,南边也有北边过来的细作,只是消息传过去会晚一些。

——

瑞太妃有些心神不宁的踱着步子,问荣嬷嬷:“掐着日子算,应该快到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过来?”

荣嬷嬷笑道:“太妃您太心急了,咱们算的日子是下月初,没有这么快呢。”

“万一提前发作了呢?”瑞太妃抚了抚心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宁,怕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荣嬷嬷扶她坐下来,“除了咱们小世子出生,还能有什么事,您把心放在肚子里,一有消息,立马会传过来的。”

瑞太妃叹了一口气:“我和澉儿之间是个死结,轻易解不开,可对孙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要是能让我看上一眼,哪怕现在闭了眼也值当了。”

“都说隔代亲,”荣嬷嬷道:“这话一点也不假,太妃别说丧气话,虽说如今南北分治,但奴婢觉得,总有那么一天咱们和王爷会见面的,您得保重身子,硬硬朗朗的见小世子呢。”

瑞太妃笑了一下,“哀家也盼着那一天,如今皇上对哀家……算了,弄成今天这般田地,算他还念旧情,没让我去陪先帝爷。说起来是我对澉儿不住,他们两兄弟,哀家心里更偏疼皇帝一些,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却在我宫里养过几年,脾气性格更投缘一些,澉儿……”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到了这时侯,还是觉得自己亲生的好,只是哀家明白得太晚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抢奶娘的饭碗

白千帆本来对自己喂养孩子已经无望了,结果到了第三天,突然间就发奶了,胀得她难受,赶紧叫人把孩子抱过来,一屋子丫环都慌了手脚,这是怎么说的,原以为没有,怎么又有了呢,王妃叫抱孩子,她们都看着楚王爷。

墨容澉挥挥手把她们打发出去,扫了扫嗓子,放柔了声音,“千帆,咱们儿子吃奶妈的就够了,要不,咳咳,让我啜了得了。”

白千帆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天底下有和自己儿子抢吃的爹么,您可真长脸,头一个!”

墨容澉红了脸,“你不是胀么,我要不这么着,你难受。”

白千帆懒得跟他掰持,“别磨蹭,快把儿子抱来,我亲自喂养他。”

墨容澉找借口,“孩子刚吃过。”这要开了头,后边就收不住了。

“那么点大的孩子,说饿就饿,快抱来,吃不吃随他,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千帆,你想过没有,你要喂养孩子,奶妈怎么办?她盼着挣月银养家,你这不是抢她的饭碗吗?”

“咱们儿子食量大,我还怕自己的不够呢,奶妈留下,我和她一道喂养。”

墨容澉哼了一声,“敢情你以为咱们儿子是猪托生啊,一个不够吃要两个?”

“现在是够的,到了四五个月迎风长就不够了,咱们儿子多结实啊,一准吃得多,”白千帆实在难受得很,胳膊放下来跟腋窝里夹着石子似的疼,她哭丧着脸,“你去不去?看着我这么难受也不管,平日里说心疼我都是假的?”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楚王爷担当不起,横竖是闹不过她的,没法子,她说什么就什么吧,只好扬声叫人抱孩子来。

白千帆靠在床头,喜不迭的伸手接过来,撩了衣裳喂奶,可孩子一下嘴,天爷姥姥,她差点没叫出声来,那一下真是钻心的疼,可再疼,她也得咬牙挺住,呲牙咧嘴的表情看得墨容澉心里直打鼓:“是不是很疼,别喂了,这事你做不了,还是交给奶妈吧。”

奶妈也怕自己丢了差事,在一旁打边鼓:“王妃,这哪是您干的事,孩子下嘴没轻重,可疼着呢,跟要蹭掉一层皮似的,还是交给奴婢吧,别看咱们小世子年纪不大,力气可不小,没的啜出血来。”

墨容澉一听就怕了,伸手要把孩子抱走,白千帆呲着牙瞪他,“别动,我能挺住,习惯习惯就好了。”

门外,郝平贯打发绮红煎了回奶茶侯着,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立刻把回奶茶送进去。他是打宫里出来的,从没见过宗王里哪个王妃自已奶孩子的,一来辛苦,二来怕孩子养在跟前,慈母多败儿,成不了大气侯,小世子将来是要袭爵位做大事的,可不能太娇惯。三来喂养了孩子,将来身材走了样,保不齐做夫君的嫌弃……不过这一条对楚王妃来说,够不成危胁,天底下再找不到象楚王爷这么忠心的君夫了,别说身材走了样,就算小王妃缺胳膊少腿了,估计楚王爷也会不离不弃。

奶妈说的没错,小世子看起来小小的,力气却不小,象头小兽似的,一边咻咻的吃奶,一边还拱来拱去,那片白花花的胸脯子时不时现在楚王爷眼前。他咂巴了一下嘴,“听说这味道可不怎么样,他怎么吃得这么起劲?”

白千帆瞟他一眼,“嗬,王爷说得您小时侯不是吃奶长大的似的。”

墨容澉讪笑两声,“小时侯的事哪记得那么多,断了奶就没奶妈了,是个什么模样我都记不得了。”

白千帆想起自己的奶娘,神情黯了下来,轻轻抚着小世子的头,要是奶娘看到她的孩子,那该有多高兴啊,可惜她老人家走得太早了些。

墨容澉看她那惆怅的样子,猜到了一些,说,“等过完夏天,我让人把奶娘的坟迁过来,往后逢年过节,咱们也能祭拜祭拜。”

白千帆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真的吗?迁坟可是大动静,万一让北边的皇帝知道……”

“我办事,你放心,”墨容澉安慰她,“皇帝也是至孝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为难咱们。”

“那就好,”白千帆心满意足的看着怀里的儿子,“要是再把太妃接过来,咱们家就齐全了。”

墨容澉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真的愿意把她接过来?”毕竟当初瑞太妃是害过她的。

“当然愿意,”白千帆一脸奇怪的样子,“太妃是王爷的娘亲,小世子的阿奶,我怎么不愿意。”她想起从前的事,咧嘴一笑,“以前太妃不太喜欢我,嫌我没规矩,如今我替她生了孙子,怎么样也得改变态度了吧?”

“是这话,”墨容澉点头,“日子久了见人心,她如今应该知道你的好了。”

小世子吃着吃着睡着了,白千帆越看越欢喜,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奶妈伸手来抱:“王妃辛苦了,让奴婢把小世子抱过去吧。”

白千帆说,“别抱走了,就让他睡在这里吧。”也不肯放下来,就这么抱着轻轻摇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奶妈还想说话,墨容澉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月桂见奶妈走得不干脆,干脆扯着她出了门,外头绮红正站着,见她们出来便问,“怎么样,小世子吃王妃的奶么?”

月桂高兴的道,“倒底知道是自个亲娘,吃得可欢实了。”

奶妈撇撇嘴,没吭声,她总有不太好的预感,当初千挑万选进来的,以为自己有福气,能喂养小世子,将来也好蒙他的阴蔽,谁知道楚王妃和别的贵妃不同,居然想亲自喂养,她这差事还能不能干下去,心里很没底啊。

绮红说,“看来这回奶茶是用不上了。”

月桂看着奶妈打趣道:“王妃自个奶孩子,这茶您喝了吧?”

奶妈心里本来就没底,被她这一说,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应付的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屋里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世子睡得正香,楚王爷看着媳妇儿渗了奶的胸脯有些眼热,扫了扫嗓子,“还胀不?”

白千帆,“一边通了,一边还胀着呢。”

“那,”他腆着脸凑上去,“我给你通通?”

白千帆岂有看不穿他的,手指头往他额上一戳:“想尝味就直说,什么替我通通啊。”

墨容澉微红了脸,不肯承认,“我怕你难受才提议,你可别想歪了。”

白千帆大大方方撩起另一边的衣裳:“来吧。”

……

楚王爷抬起头,咂巴了一下嘴,表情很耐人寻味。

“怎么样?”白千帆歪着头问,“好喝不?”

他嘿嘿笑了两声,“有股子腥味,你的我可以咽下,别人的不行。”

“别人?”白千帆拔高了声音,“你还想吃谁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请辞

奶妈的预感没错,虽然没叫她走,可自打那天起,小世子就没再吃过她的奶了,楚王妃不但抢了她的差事,连保姆的差事也一并抢了,说自己坐月子闷得慌,有小世子陪在边上,时间过得才快些。

她给小世子喂奶,给他换尿片,还给他洗澡,好些事几乎无师自通,保姆在边上看着,也不禁暗暗称道,普通百姓家的小媳妇且做不到她这样,更别提那些王孙贵胄府里的少奶奶们了。以前就听说楚王妃与众不同,如今见了,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她心里一边称赞,一边又为自己的差事忧心,和奶妈两个人坐在屋里长吁短叹。

奶妈哭丧着脸,“王妃要再这么下去,我可没法过了,每日得按时挤出来,不然就胀得跟石头似的,她难受的时侯知道疼,怎么也不替我想想。再这么着,我就出府去。”

保姆叹了一口气,“咱们当初进来,喜得跟什么似的,别家府里请几个奶妈,几个看妈,楚王府不是,还以为捡着宝了,没那么些罗嗦事,谁知道咱们现在成多余的了。不用你提,到了时间自然会让咱们出去。”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压根没人提她们出府的事,好吃好住的供着,到了月底照发月例,奶妈耐不住了,对保姆说,“你每日里好歹还过去搭把手,我如今真成了闲人一个,咱们虽是小家小户的,可也没有光拿钱不干活的理,眼瞅着我这奶都憋回去了,想尽心伺侯只怕也不能够了,我还是走吧。”

保姆有种同命相怜的唏嘘,说:“既然这么着,咱俩一起走吧,我每日里过去搭把手,心里也不是滋味,活都让王妃干了,我搭把手她还不乐意,哪有让主子忙活,做下人当甩手掌柜的,再说那几位姑娘也跟我抢活干,我也难啊……”

俩人越说越惆怅,干脆出门找大总管请辞去。

郝平贯早得了白千帆的吩咐,让两位照常呆在府里,每月月例银子照发,所以她们来请辞,他显得很为难,“可是有哪儿不衬二位的意么,怎么一说走全撂摊子了?”

保姆一脸无奈的表情,“大总管这话说的,咱们撂摊子也得有摊子可撂啊,奴婢们成了吃闲饭的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府里没有白花钱养闲人的道理,还是让咱们走吧。”

养两个下人还是养得起的,不过她们执意要走,郝平贯也没有办法,只好去回白千帆。

白千帆很奇怪,“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谁欺负她们了么?”

郝平贯抽了抽嘴角,除了您,没别人了……

绿荷在摇篮边逗乐小世子,打趣道:“王妃,您抢了人家差事,人家可不要走么?”

郝平贯说,“是这话,人家说了,不能吃闲饭白拿钱,坚决要请辞。”

白千帆呀了一声,“我没想抢她们差事啊,小世子再大一点,到五六个月的时侯,怕我的奶不够他吃,奶妈还是得留下,看妈有经验,我哪里不懂可以问她,怎么是闲人呢,她们留在府里,用处大着呢。”

月桂在边上插嘴:“等到小世子五六个月大,奶妈早给憋死了。这都快一个月了,她回得也差不多了吧。”

白千帆问,“你怎么知道?”

“魏大夫说的呀。”

绿荷诧异的看着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魏大夫讨论这种事?”

月桂:“……当初王爷不让王妃哺乳,我才去问的。”

白千帆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自己的拳拳母爱害人丢了差事,不过细细一想,月桂说的没错,长久不喂,奶都胀回去了,奶妈留下也没用,至于保姆,她还是想留下。

绿荷哎了一声,“要走也一并走了吧,横竖就是吃喝拉撒的事,咱们照顾了这些日子基本也上手了,没有问题的。”

月桂笑话她,“我看你是最积极的,莫不是为将来有了孩子做准备,到时侯也不用请人了,跟王妃似的一手包揽得了。”

绿荷跟她打嘴仗:“哟,越发伶牙俐齿了,赶紧让魏大夫娶回去得了,留着那张嘴跟他对付去吧。”

月桂红了脸,过来要打她,两人在摇篮边嘻嘻哈哈打闹着,摇篮里,小世子挥着白胖的小胳膊,高高兴兴的看热闹。

白千帆把他抱起来,对郝平贯说,“既然是这样,就准了吧,但是咱们不能让人家吃亏,先前立了契约的,就按契约算一年的工钱,前儿太子那边送了几匹料子过来,说是给小世子做衣裳,他的衣裳堆得跟小山似的,哪穿得完啊,一人赏一匹吧,跟她们说辛苦了。”

郝平贯象不认得她似的,有些愣神,这还是从前那个不着调的小王妃么?果真是当了娘亲立马不一样了,这才象个当家主事的样子嘛。

绿荷吐了吐舌头,“王妃您真大方,给足一年的工钱不算,还赏那么好的布料子。”

白千帆抱着儿子轻轻摇头,“那布料子的花纹只适合给孩子做衣裳,咱们府里除了小世子哪还有孩子,放心,等你有了,我给你更好的。”

绿荷红了脸,“合着我眼红人家的布料子了?”

月桂说,“你成亲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还没消息?赶紧的啊,小世子的衣裳多得穿不完,你要是生了,什么都不用准备,全是现成的。”

绿荷不敢对白千帆不敬,对她就随便了,“你果然是恨嫁的,开口闭口总离不了这些事。不如自己加紧些,小世子的衣裳可够几个孩子穿的。”

那厢郝平贯把话传达到,奶妈和保姆面面相觑,没想到王妃会这样做,当初是立了契约的,按说是楚王妃毁约,不过她们可不敢较真,毕竟双方身份悬殊太大,没想到楚王妃不但给足了工钱,还赏她们上好的布料子。

两个人感动得不得了,跑到屋里来谢恩,进门就跪下了,说着感恩戴德的话,白千帆把孩子交给绿荷,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原说是我对不住你们,害你们空欢喜一场,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你们尽心尽力照顾小世子,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往后有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

听了这话,奶妈和保姆越发感动,眼里闪着泪花,又要拜下去,被白千帆拉住了,亲自送到门口,目送她们远去。在她看来,有缘的人才会聚在一起,小世子吃过奶妈的奶,蒙保姆照顾过几天,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份恩情。

第五百二十三章胎记

楚王爷从外边回来,听说奶妈和保姆请辞走了,脸一下就黑了,这段日子,不光保姆和奶妈难熬,他也很难熬。白千帆如今是有儿万事足,白天两人黏在一块,到了夜里也不让孩子睡摇篮,说怕他晚上蹬被子,没人知道,笑话,那么多丫环干什么吃的,再不济还有保姆啊,人家就是干这个的。可她不肯让孩子离开,硬把他塞在他们俩中间睡着,那么娇嫩的小人儿躺在边上,他真怕自己万一睡沉了压着了,只好离的远远的,挨着床铺边睡,按说他们的床不算小,可每天晚上,他都睡得不安稳,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好几次翻身悬空,吓得他立刻醒过来。

后来他拿这个提意见,白千帆倒是听进去了,把孩子挪到了里边,自己侧着身子,和孩子自成一国,把他晾在外边。他若是腆着脸贴上去,想做点小动作,她便拿孩子说事儿,小世子也总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被娘俩个瞪着,他的那点小旎旖也只能随风飘去了。

眼瞅着月子就快坐完了,他熬了这么久,可越熬越看不到希望,月子里白千帆跟没事人似的照顾孩子,出了月子大约也这样了,按理说他不该跟自己儿子争宠,说出去都叫人笑话,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行啊,听说过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没听过有了儿子忘了夫君的,这几天总在琢磨怎么说服她把孩子交还给保姆奶妈去,如今倒好,保姆和奶妈走了,他的好日子更加遥遥无期了。

不过他不敢到白千帆跟前去兴师问罪,去了也是讨骂,当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把起名字的事交给他,可这都快满月了,名字还没有着落,翻烂了几本典籍,没几个字能入眼的,觉得都配不上他那英明神武的小世子。

所以当白千帆告诉他保姆和奶妈请辞的事情,他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并没有借题发挥心里的不满。

白千帆照例问起名字的事,“还没想出来吗?”她握着孩子白胖的胳膊摇了摇,“要不就叫壮壮吧,你看他多壮实啊。”

墨容澉:“……”合着他想了快一个月,最后起了个土得掉牙的名字。

“还是……再想想吧。”

“眼瞅着就要满月,大总管已经操办起来了,您倒好,名字还八字没一撇,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爹。”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摸他的头,细声细气的说,“咱们儿子的头发多好啊,又细又软,跟小姑娘似的。”

墨容澉瞟了一眼,“好也没用,这是胎发,满了月就得剃掉。”

“那多丑啊,”白千帆把孩子的头发扒开来看,“好在儿子的脑袋也长得漂亮,圆不隆冬的,剃光头也好看。咦,这是什么?”她说着,把孩子顶上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扒开,睁大了眼睛,“呀,是条小金龙。”

墨容澉赶紧凑过去看,还真是的,刚生下来的时侯,保姆四下里检查过,说孩子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胎印都没有,是个白玉无暇的人,原来不是没有,是在头顶上,被头发遮住了。

细看之下,还真象一条游曳的小龙,龙头昂着,龙尾翘着,连身下的小爪子都有,楚王爷心花怒放,真不愧是他的儿子,连胎印都这么不同凡响。

白千帆兴致勃勃的看着,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就取辰字吧,叫飞辰,飞天的龙,多好。”

墨容澉:“……”让太子知道,恐怕得怀疑他们动机不纯了。

“不好,他只是世子,不是皇子,担不起那个字,”他想了想,“不如叫麟,麒麟的麟,墨容麟怎么样?麒麟是瑞兽,定能保佑他平安长大。”

“好,”白千帆很满意:“小麒麟,不错,跟他的胎印也相似,小字呢?”

墨容澉看着儿子乌黑的大眼睛,稍一沉吟:“他当是一块美玉,就叫子瑜吧。”

“好听,”白千帆满目崇拜的看着他,“王爷,您真厉害,”突然又皱了眉,“这么快就想出来了,之前一个月您都在想什么呢?”

墨容澉:“……”

不管怎么样,小世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白千帆亲昵的叫他麟儿,楚王爷眼红,腆着脸说,“你叫他麟儿,叫我王爷,不觉得生份么?”

“那叫你什么,澉儿?”

墨容澉:“……”还是叫王爷吧……

“麟儿胎记的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白千帆奇怪的问:“连月桂她们也不能说吗?”

“不能,多一个人知道,麟儿就多一份危险。”

白千帆不明白,怎么一个胎记能牵扯到危险上去,她有些着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麟儿怎么有危险了?”

墨容澉苦笑,希望是他杞人忧天吧,不过从古至今历来是这样,但凡天子身边有人身上出现瑞兆,这个人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本来不想说,怕白千帆和太子生了间隙,但不说也不行,他媳妇太紧张儿子,势必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只好粗略的说了说,告诉她天子的忌讳。

白千帆张大嘴巴,愣了半响,“合着我儿子头顶有条龙,就要被处死?”

“二哥倒不是那种人,不过还是不宜宣扬出去,毕竟这种事可大可小,为了麟儿的安全,就当作秘密吧。”

白千帆发了愁:“满月后要剃头,不就露陷了么?”

“可以留长生发的。”墨容澉说:“刚好留住命门上的这一撮,给盖住了。”

其实就算扒开头发,若不细看也难以发现,毕竟是极小的图案,龙身细长且色黑,粗粗一看还以为是头发丝。

白千帆把孩子的头发扒拉好,努力往中间多遮一点,嗡声嗡气说,“做皇帝有什么好,处处受约束,还要被迫娶那么多老婆,我儿子才不稀罕,在民间开开心心做个土财主,有吃有喝,自由自在的多好。”

墨容澉:“为什么要做土财主?”

“象史老板他们那样啊,你看莺莺活得多自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快哉!”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到了西北好不好,也没捎封信回来。”

墨容澉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只提一个,还有一个呢?”

白千帆哼了一声,“小心眼。”

第五百二十四章满月

楚王爷和楚王妃都是低调的人,但为了他们的宝贝疙瘩,决定高调一次,同意郝平贯和太子的意见,为小世子办一次盛大的满月酒。

摆酒的地方定在乌水镇的醉仙楼,对白千帆来说,这里是她家办喜事的首选,城里的酒楼虽然有档次更高的,但要论地方大,视野开阔,风景好,还得是醉仙楼。

正值初夏,郊外景色怡人,可踏青赏景,可闲坐垂钓,随处一望,自成风景,真是你在景里,景在你的眼中,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边还有个习俗是小孩子满月要出窝,到外婆家或舅舅家去,白千帆把乌水镇当成娘家,自然就带着小世子到曾经住过的家里去,里长早早打发人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又叫他家夫人给小世子挂上花彩线,戴上长命锁,这是对孩子的一种祝福,应该由外婆来做,白千帆没有娘亲,便由镇长夫人代替了。

月香这时侯差不多也要生了,挺着大肚子,由梁宝田搀扶着,一派珠圆玉润的样子,脸色红朴朴的,看起来过得相当不错。

几个人到了一处叽哩呱啦说个不停,围着孩子左看右看,白胖的小人儿被这么多双眼睛上盯着也不怵,兴高采烈的挥舞着胳膊,很是铿锵有力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白千帆看着月香的肚子说,“就盼着你这个快些出来,好给我们麟儿做个伴,是男孩结为兄弟,是姑娘……”

月桂在边上咳了一声,偷偷给白千帆使眼色,上回说过这个话题,王妃该不是没记住吧。

月香和她们处了那么久,哪能不明白,结为兄弟可以,做夫妻万万不能,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呢,就算王妃不在意,王爷那里也过不去,她立刻说,“是姑娘就做兄妹,有小世子这样的哥哥,都是咱们姑娘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白千帆嘻嘻笑:“不管是兄弟还是兄妹,让他俩做个伴就行。”

她觉得指娃娃亲也是不妥,有没有缘份得到时侯再说,万一现在定下来,将来两个孩子不喜欢,反而会埋怨他们这些做父母的。

乌水镇有史以来,从没这么热闹过,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坐着马车到了,更有从金陵,云城赶过来的,从街头到街尾,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王爷今天也稍加打扮了一下,头戴紫金冠,当中一颗硕大的黑矅石,在阳光下熠熠辉,穿了紫绛色的亲王服,胸口四爪金龙栩栩如生,青白玉带索在腰中,结了五彩的穗子垂下来。

今儿个他是真高兴,带着娇妻幼儿接受众人的祝贺,他本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但这种高兴是打心眼里迸出来的,无法抑住,咧着嘴,对谁都是笑模样。

太子平素是温润如玉的人,作派儒雅,今儿个也放开了,忙上忙下的帮着招呼宾客,不把自己当君主,只以一个伯父的身份张罗着。被他招呼的宾客们诚惶诚恐,恨不得要跪地行礼就好,呵着腰,堆着笑,众星捧月似的把他围在当中。

白千帆那边全是女眷,官太太们,少奶奶们围在她身边看小世子,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简直把孩子夸上了天,好象此子只应天上有,落在凡间倒可惜了了,好些话她听不太明白,反正就知道是好,低头看儿子,心里越发得意,这么好的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呢!

最忙碌那个是郝平贯,见人习惯性的呵腰,堆了一脸的谄笑,跑上跑下脚不沾地,尖细的声音扬起来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

“哟,您来了,快楼上请。”

“哎哟,韩将军到了,王爷在雅间,给你留了座呢。”

“您是钱掌柜,咱们王妃本家啊,这边随份子。”

“张府台来了,山长水远的,劳您大驾了,太子爷在雅间里侯着您呢!”

“……”

史晟诚站在二楼的窗边,瞧着这热闹场面,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惆怅,要是闺女和女婿也在就好了,可惜啊,一山不能容二虎,有楚王爷的地方,杜长风就不能出现。

因为人太多,喜宴开两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每次又有三轮流水席,史晟诚把城里的伙计全都调过来也不够用,实在不行,他同掌柜的也挽起袖子做跑堂。

掌柜的喜滋滋的道:“东家,楚王爷是大方的人,这场宴席咱们可赚了不少呢。”

史晟诚扯着袖子揩额上的汗,咧着嘴笑,“那是,咱们卖力些,说不定到时侯还有赏呢。赶明儿我得叫人做块匾,上头写着承办过小世子的满月酒,瞧好吧,城里的达官贵人家中要办宴席,说不定也有人想来沾沾喜气,到时侯咱们就财源滚滚进了。”

掌柜满脸敬佩之意,“东家果然是东家,您不发财谁发财,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东家富可敌国。”

史晟诚很是得意,他的发家都得益于他聪明的头脑,能敏锐的抓住商机,心里得意,脸上还是得谦虚:“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殿下和楚王爷都在雅间里坐着,他们坐拥天下,才是真正富可敌国的人。”

到了戌时,宴席才结束,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整条大街,并不是单一的挑挂,而是三四只一组,摆成花形,顺着长街望过去,就象黑夜里开出大朵大朵的红花似的,说不出的漂亮喜庆。

宾客们渐渐散去,大总管郝平贯找史晟诚结账,史晟诚打着哈哈说客套话,“大总管今儿个受累了,快坐着喝杯茶,这点事不着急,改天我上府里去结就是了。”

郝平贯对乌水镇的人很客气,毕竟都是王妃的娘家人么,他拱了拱手,堆着笑,“史老板客气,顺手的手,何必劳史老板跑一趟,再说咱们王妃不喜欢欠账。”

史晟诚又客气了几句,便叫掌柜的把账单拿来,指着上边的数字说,“今儿个小世子满月,咱图个吉利,来个六六大顺怎么样,多的那些就当是给小世子添衣裳了。”

郝平贯笑得眼睛眯起来,“那怎么好,王爷说了,今儿个的席面不错,大伙都吃得高兴,就照实付,他还要赏您呢。”

史晟诚是吃准了楚王爷的心思,才故意先放低姿态,果不其然,分文不减还有赏,可他不能答应得干脆,得跟大总管磨几个来回,装作被逼接受的才行,这样,大家的面子里子都顾全到了。

就在这时侯,白千帆来了。

史晟诚看到她的瞬间,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了一下,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似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以后手得紧些

白千帆大概是喝了一点酒,脸上红朴朴的,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让人眼前一亮,史晟诚微微有些吃惊,怎么每见王妃一次,都觉得她比上次更漂亮了呢,要说还是他家莺莺有眼光,这分明就是个绝色美人啊。难怪楚王和杜长风争得你死我活的。

她进门就问,“账结好了么?”

郝平贯呵着腰答:“正准备结呢,史老板客气,说弄个六六大顺,多余的当给小世子添衣了,奴才可没敢答应……”

“是不能答应,”白千帆接过账单细细看了一会,眉头一挑,“史老板,咱们这么熟,您也不优惠一些,瞧瞧今儿这排场,您得赚多大啊!”

郝平贯:“……”

史晟诚:“……”

郝平贯悄悄扯白千帆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王妃,咱们可不能跟市井小民似的斤斤计较,多失体面啊。”

白千帆咧嘴一笑,“您不知道吧,其实我也是买卖人呢,同史老板做生意不是一回两回了,史老板,别六六大顺了,我看不如来个四季发财吧。”

一旁的掌柜听到,嘴角直抽抽,先前还佩服他们东西眼光不错,合着楚王妃眼睛更毒,四季发财虽不会亏,但赚得也不多,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楚王妃开了口,那还有什么说的,就按四季发财结吧,白千帆对着史晟诚嘻嘻一笑,“史老板,您别皱眉头,就这您还赚了呢,我跟您说,别瞅着眼前这点小利,今儿个好几个少奶奶同我打听贵宝号,说这里风景好,饭菜也可口,以后家里有席面也挪到这里来摆,光做我一家的生意不算什么,大伙儿常来常往的,才是财源滚滚来哟。”

这副精明的样子,分明还是那个滑头小子钱凡,得亏她走了,要是还留在乌水镇,假以时日,绝对是他们醉仙楼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史晟诚拱着手,脸上堆着笑,“王妃说的是,借王妃吉言了。”

结了账,白千帆和郝平贯一同往外走,郝平贯还想就此事说道说道,结果被白千帆抢先开口,“大总管,您以后手得紧些,小世子还小,哪样不要花钱啊,孩子长得快,几个月的功夫,衣裳就穿不上了,咱们是哥儿,身份摆在那里,总不能让他穿王爷改小的衣裳吧,还得请师傅教他识文弄武的,将来等他长大了,还得给他娶媳妇儿,彩礼,过定,都要钱呢……”

郝平贯听着这些话,目瞪口呆,心道,做了娘亲的人,变化真这样大么?

呼拉拉的队伍开进城里去,每驾马车上都挂着灯笼,跟一条长龙似的往城里游去,今日因着小世子满月,东城门畅通无阻,只是守门的兵丁增派了两三倍的人数,整齐列队站在路两边,静静看着每驾马车上悬挂的灯笼,灯笼上有字,写着各家的姓氏,出城的时侯都有登记,回城时也不需要细细盘查,只要对得上号就行。

白千帆抱着小世子坐在马车里,累了一天,真有些乏了,孩子早睡熟了,她微微阖着眼,问“王爷呢?”

月桂答,“王爷和太子殿下坐一驾车,就在咱们后边。”

她哦了一声,“听说绿荷姐姐身子不太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月桂笑着说,“吃饭的时侯吐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贾桐伺侯着她呢,您别担心。”

“绮红姐姐呢?”

“难得今儿个高兴,大伙都敞开了吃喝,绮红姐姐喝高了,和宁九在一块,”月桂挑了帘子往外看,“真难得,头一回见宁侍卫坐马车里头。”

白千帆听了很高兴,都成双成对的了,多好。她弯着唇笑,“你呢,和魏大夫处得怎么样了?要是觉得行,我叫王爷赐婚。”

月桂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扭捏了,“没那回事,别听绿荷姐瞎咋呼。”

“怎么,魏大夫不同意?”

大约是吧,但凡能暗示的她都暗示了,魏仲清的态度不明朗,估计是没戏,他清高,她还看不上呢,一股子酸儒味。

回到府里,大伙都累了,各自散去,白千帆把孩子安置在床上,等了一会,没见墨容澉回来,不觉奇怪,“王爷怎么还没回,难不成上太子那里歇了?就算这样也得打发人来说一声嘛。”

月桂捂嘴笑,“歇是不可能的,咱们王爷认床呢,王爷今儿个心里高兴,兴许在太子那里又喝上了也不一定。”

“喝多了酒伤身,打发人去叫回来,就说小世子想爹了。”

“奴婢这就打发人去请。”月桂走到外头,叫了个小丫环去请人。

没一会,小丫环回来了,说王爷压根不在太子那里,这下主仆两个面面相觑了,不在太子那里,那王爷在哪呢?在自己家里还能丢了不成?

月桂说,“别是王爷喝高了,自己寻摸了地方去歇了吧?赶紧打发人找去吧。”

白千帆倒是不急,“横竖在自己家里,丢不了,大伙今儿个都累了,别惊挠了他们,你在屋里守着小世子,我出去找找。”

月桂不肯,“黑灯瞎火的,您上哪儿找啊,还是叫大总管把人发动起来找吧。”

“叫那么多人帮着找,王爷明儿酒醒了脸上好看?”白千帆说,“没事,叫怜儿掌灯,我自己去找就成了。”

月桂拗不过她,只好交待怜儿几句,让她跟着白千帆去了。

初夏的夜最是舒服的,不热也不冷,夜风柔柔,象小孩子的手轻抚。白千帆顺着长廊漫步走着,因着府里办喜事,到处都挂着灯,这些灯要到明早才熄掉,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光,点缀在亭台楼阁之间,散着淡淡的光晕,看上去有朦胧的美感。

白千帆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右手边的小楼,皇甫珠儿的身体不好,今儿个没一同去乌水镇,不知道大总管有没有打发人送红鸡蛋给她吃。

她顿了一下,转身往绣楼走。

这回楼下没人拦她,可走到半道,有人迎上来,“这么晚,王妃怎么来了,奴婢给王妃请安。”

白千帆抬眼一看,是皇甫珠儿的丫环银玉,她问,“你们小姐歇了么?”

银玉说:“已经歇下了,王妃有事,明儿再来吧。”

恰巧顶上有盏灯斜斜照过来,银玉虽是垂着眼,可白千帆站在低矮处,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生了疑,抬脚往上走,“听说你们小姐身子又不太好了,我上去瞧瞧。”

银玉慌忙拦住,“王妃,我家姑娘歇下了,她身子不好,您可不能这个时侯来找麻烦。”

白千帆一愣,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细细一想,是了,她刚怀孕不久上这儿来闹过一场,当时拦她的就是这个丫环,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第五百二十六章故事重演

白千帆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那晚的事又会重新来一次,她不傻,皇甫珠儿对墨容澉的情意她看得出来,只是觉得皇甫珠儿是个苦命人,心里可怜她,反正去了金陵就会分府而居,这点时间她能等,也不想让墨容澉难做。

她一路走,银玉一路拦,脸上的焦急神色也同那晚一模一样。

白千帆心里暗笑,就不能有点新意么,上回她有孕症,过后不了了之,但这回,皇甫珠儿要再装模作样搞鬼搞怪,别怪她不给面子,墨容澉如今身份不同,当爹了,孩子看着呢,可不能毁他爹的名声。

银玉倒底还是在门口把人拦住了,“王妃,我们小姐真睡下了,您有事明儿个再来吧。”

掌灯的小丫环怜儿是个伶牙俐齿的,哼了一声,“王妃好心来瞧你们小姐,不感恩,反而相拦,这是在咱们府上,你们小姐借住在此是为客,哪有客拦主的道理?”

银玉被说得噎住,身子堵在门口,就是不让她们进去。

看来这是要继续演下去的意思了,白千帆弯唇一笑,那就来吧,到这会,她该问:“王爷在吗?”

银玉脸色一变,越发的吞吞吐吐,“不,不在。”

还是那样,说不在,却偏偏做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白千帆还记得自己当初说的话,伸手把人一推,“在不在,你说了不算,我看了才算。”

一脚跨进门里,彩凤拦在卧房门口,“王妃,您可不能仗势欺人,咱们小姐和王爷好歹也曾……”

白千帆冷冷一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仗势欺人了?”

“就是,”怜儿把灯笼挂在墙边,“咱们王妃是最善性不过的,怎么会欺负人,快让开,瞧过了你们小姐,王妃自然会走的。”

白千帆看着那道青色的玉帘,关于那晚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上去撩帘子,皇甫珠儿就会开口说话?

她慢慢逼近,彩凤微微退了一步,身后的珠帘碰在她身上,撞出细微又清脆的声响,皇甫珠儿的声音就是这时侯响起来的。

“我知道你今儿个累了,睡吧……”

白千帆愣住,她刚才只是想一想,结果幻想成了现实,皇甫珠儿大概是疯了吧,又来这一出有意思么,不怕打自己的脸么?

上次她听到这里,气得转身就走,可这次不会了,她笑了笑,“不是说歇了么,怎么还在说话?”

伸手把彩凤拔开,大步走到床前,“姐姐又同狸猫说话呢……”

她怔住了,床前没有下账子,床上的情况一览无余,躺在皇甫珠儿怀里的不是那只狸猫,是墨容澉。

皇甫珠儿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神情自若。

原来和上回是不一样的,这回没打皇甫珠儿的脸,打的是她自己的脸,啪啪两声,真响啊……

她哑在那里,整个人僵住了似的。

怜儿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一般的沉静过后,皇甫珠儿开口了,却是低头对墨容澉说话,“真是可怜见的,当了爹,反倒清瘦了,一定累得够呛吧。”

怜儿觉得她应该要劝王妃先离开,因为白千帆的样子有点吓人,脸色苍白,胸脯剧烈起伏着,鼻腔里咻咻喘着气,象个一点就能着炮仗,更象一头蓄势待发的怒兽。

“王妃,咱们先走吧,”她压低了声音说,“奴婢看王爷是醉得不醒人事了,有事明儿再说。”

白千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画面,墨容澉居然躺在皇甫珠儿的床上,还被她抱在怀里……

无数个深呼吸后,她冷静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对皇甫珠儿说,“你松开他。”

皇甫珠儿的样子有些怪异,她平日里端着架子,总喜欢把规矩教养挂在嘴上,可现在却是漠然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松开!”她提高声音喝道。

皇甫珠儿仍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式,一动不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白千帆低头挽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怪不得我了。”

彩凤看到她的动作,想上前,被怜儿拦住,恶声恶气的道,“怎么,敢跟王妃动手?劝你别动,看着就好,到时侯还能做个见证。”

彩凤当然不敢跟白千帆动手,见银玉没动,她也就不动了。

白千帆把两个袖子都挽起来,露出一截细长的胳膊,不再多话,上前一把抓住皇甫珠儿的头发往床下拖,皇甫珠儿年纪比她大,可论打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她一边护着头,一边尖叫起来,本来以为白千帆会来抢墨容澉,没想到直接对着自己来了。那贱丫头力气真大,她觉得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她胡乱的应付着,又叫墨容澉,“三哥哥,你醒醒,王妃打我啊,你得给我做主,三哥哥,王妃好凶啊……”

墨容澉醉得不省人事,觉得耳边聒噪,只当还在醉仙楼喝酒,可是迷糊中听到王妃两个字,他努力的撑开眼皮。

视线有些模糊,不过他看到了白千帆,好象正抡起袖子和人干架,这还了得,也没看清和她打架的是谁,飞起一脚踢过去,“去你丫的,敢打我媳妇儿!”

他醉得太厉害,一脚踢出去,没踢到人,倒把自己摔到地上,结果摔醒了几分,扶着床柱子爬起来,使劲擦了擦眼睛看,是白千帆把皇甫珠儿压在地上打。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拉架:“千帆,别打了,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替你讨公道好不好?”

白千帆真是气疯了,活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怎么敢堂而皇之把别人的夫君抱在怀里呢?想男人到街上找去啊,跟她抢,哼,打得你娘都不认得!

她发起犟来也是不得了,墨容澉居然拉不开,只好强行把她抱起来,白千帆在他怀里乱踢,手里还死死攥着皇甫珠儿一把头发,凶狠的叫着,“再碰我男人试试,我打死你丫的!”

墨容澉一听,这里边怎么还有他的事呢……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侯,得赶紧把人带回去。

皇甫珠儿疼得厉声尖叫,“三哥哥,王妃要打死我,你得替我作主啊,你喜新厌旧我不怪你,可你眼睁睁看着她往死里打我么?”

那把头发被扯得绷直,他瞧着都觉得疼,可白千帆凶狠得象只小狼,压根不听他的,他只好抓着她的手重重一捏,迫她松开,哪知白千帆松了手,反手兜头朝他脸上打来,他没躲得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被打懵了。

白千帆趁机从他身上跳下来,狠狠踢他一脚,骂了句:“狗男女!”甩手走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说谁是狗男女?

墨容澉挨了打,懵了半响,喃喃问,“王妃说谁是狗男女?”

皇甫珠儿坐在地上只是哭:“三哥哥,你看到了,她这么凶,不但打我,还打你,呜呜呜,打我就算了,你是亲王,身份尊贵,她怎么能这样放肆……三哥哥,你可得给我作主啊,我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简直不要活了,不如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吧……呜呜呜,我爹娘泉下有知,该多心疼啊,爹,娘,你们带我走吧……”

墨容澉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会给你讨一个说法的。”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有些记不得自己怎么到了绣楼上?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为什么白千帆骂他“狗男女”,如果他没有猜错,白千帆骂的是他和皇甫珠儿,他真是比窦娥还冤,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啊。

他问皇甫珠儿,“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皇甫珠儿扬着一张泪脸,很惊讶的样子,“三哥哥怎么这样问,难不成是我把你绑来的么?是你自己走来的啊,说很久没有来了,甚为想念,所以来看看我。”

打死墨容澉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甚为想念”这种话,他眉头一皱:“我是这样说的?”

皇甫珠儿扯了手巾揩眼泪,抽嗒了几下,“你说我病了好些时侯,一直没得空过来,所以来看看。”

这样说还算正常,不过他不会在这时侯来吧……所以白千帆误会了,骂他们是狗男女。

楚王爷脑门上渐渐冒了汗,他究竟做了什么,让她气得当众打人……低头看身上,衣裳虽然皱巴巴的,但还算整齐,应该没做出格的事。

白千帆一口气冲下了楼,跑到廊上,回头看了一眼,墨容澉竟然没有追上来,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不来解释,他是不是在忙着安慰皇甫珠儿,倒底谁才是他媳妇儿……恨不得转身回去再干一架才好!

怜儿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追着,手里的灯笼摇晃得厉害,火苗忽大忽小,照得四周鬼影重重。

“王妃,您慢些走,小心摔着,奴,奴婢给你照路。”

白千帆本来慢下来了,听到她的声音,又加快了步子,愤怒过后,伤感涌上来,酸涩从胸腔里呼啸而来,泪水瞬间朦胧了双眼。她在蜜糖里泡得太久,抵抗悲伤的功力锐减,难受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怜儿跑出了一身的汗,看到她低头抹眼泪,劝道:“王妃,奴婢觉得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王爷不是那样的人,您现在伤心难过岂不刚好衬了皇甫珠儿的意!”

她怒火中烧又灰心失望,什么都听不进去,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一气儿跑回了屋里。

进了门,她就正常了,脸色平静,问月桂,“麟儿没醒来吧?”

“没有,睡得可香了,”月桂看她样子有些奇怪,问,“没找着王爷么,您瞧着怎么象哭过了似的?”

怜儿刚好到门口,听到这句,冲她使眼色。

月桂见白千帆往床边去,悄悄走了出去,低声问怜儿,“出了什么事?”

怜儿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月桂大吃了一惊,要不是怜儿说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相信,王爷怎么会躺在皇甫珠儿的怀里呢,还当着王妃的面。王爷是醉糊涂了吧,可再糊涂也不该认错人啊……

这事不怪王爷,一定是皇甫珠儿使了什么阴损的招,月桂咬牙彻齿,“小蹄子,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什么千金大小姐,礼义廉耻呢,好教养呢?这么着公然抢男人,跟勾栏院的头牌有什么区别?等着吧,明儿我非得去撕烂她那张脸才解恨!”

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听到白千帆在屋里叫她,“进来把门锁了,王爷如果叫门,请她到皇甫小姐的绣楼去睡。”

月桂说,“王妃,您这不是把王爷往外推嘛,关键时侯,咱们要拉他一把才是啊。”

其实白千帆知道,今晚这事和墨容澉关系不大,八成是皇甫珠儿搞的鬼,她就是气不过,象墨容澉这样精明的男人怎么会着了皇甫珠儿的道?心里多少对她还是有些情意的吧,平日里有所顾忌,不敢上绣楼,今儿个借酒壮胆,结果醉倒在那里,让皇甫珠儿抓住机会给她演了一场好戏。

他心肠软,皇甫珠儿是知道的,叫一声三哥哥,回忆回忆从前的往事,流两行清泪,他大约就任她摆布了。

她真是恨死了,恨得牙痒痒!这股怨气没处发,可不得往他身上发么。

“不拉,他爱谁谁!”她冷着脸,把月桂拖进来,“你今晚值夜,要是敢放他进来,以后都别跟我说话。”

月桂吐了吐舌头,小王妃平素是最好说话的,可是凶起来,也有股子让人害怕的狠劲。她朝怜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侯在外边等王爷回来,然后慢吞吞把门锁上。

墨容澉在皇甫珠儿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走了,想着白千帆离去的样子,心不觉吊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下楼的时侯,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栽了下去,赶紧抓住扶手稳住了身子。

酒喝多了果然是误事的,他一生小心紧慎,没想到在这上头摔了跟头,他摇摇头,慢慢走下楼去。

楼上,皇甫珠儿掩在帘后,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成为模糊的一团,融入了夜色里。

看清楚他的王妃是怎样的人了吧,打她还不算,连他都打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一个亲王被人当众甩了耳光,尊严何在?明日就休了那个泼妇,把小世子交与她照顾,她一定会把小世子教养成知书达理,玉树兰芝一样的人物。

桥归桥,路归路,不是一路人过不到一块去,堂堂亲王挨了打,传出去墨容澉还能做人吗?

她皇甫珠儿和楚王才是一路人,他们有曾经,也会有将来。

墨容澉顺着长廊快步疾走,又感到了微微的晕眩,他慢下来,站在黑暗里若有所思的往绣楼上看,离得远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影子,如暗夜里滋生出来的魑魅魍魉。

第五百二十八章踢断了墨容澉的腿

墨容澉到了门口,伸手一推,门纹丝不动,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没回来,怎么就锁门了?

一个小丫头不知道打哪钻出来,怯生生的禀告:“王爷,王妃说,说门锁了,请您去,去别的屋子歇觉。”倒底还是没敢说请他去绣楼。

墨容澉哼了一声,“做贼心虚,不敢见人了吧?刚才的狠劲上哪去了?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清楚!”

他拔高了声音,白千帆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万分诧异,倒底是谁做贼心虚,他怎么那么理直气壮,酒还没醒么……不应该是低声下气的求她开门么……

听不到里边的声音,墨容澉也不着急,慢悠悠在门口踱圈子,一转身看到怜儿,朝她招招手,走远了一些说话。

“刚才是你陪着王妃过去的?瞧见了什么?”

怜儿张了张嘴,触及王爷阴沉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颤,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隐瞒!”

怜儿只好照实说,“王妃见王爷没回来,怕您醉倒在哪儿,所以出门去找,结果找到了绣楼上,看到,看到……”

“快说!”

“看到王爷和皇甫小姐躺在床上……”

墨容澉倒抽一口冷气,“……本王和皇甫珠儿躺在床上?”

“确切的说,是王爷躺在皇甫小姐的怀里,”怜儿飞快的抬了一下眼,“因为这个,王妃才生气打人的。”

楚王爷这会子很想骂人,骂皇甫珠儿的祖宗十八代,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还恶人先告状,说王妃打她,打得好,敢这样污蔑他,就该往死里打!

他恶狠狠的盯着小丫头,“今晚的事给本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听到了没有?”

怜儿刷的白了脸,嗫嚅道,“奴婢,告,告诉了月桂姐姐。”

楚王爷:“……”不耐烦的挥挥手,“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怜儿如获大赦,兔仔一样窜走了。

楚王爷摸了摸鼻子回到门前,怪不得白千帆要打人,原来是捉奸在床。说起来他也有责任,大风大浪闯过来了,阴沟里翻了船,也太不紧慎了!

他抬头往远处望,原本他对皇甫珠儿是存有一份责任的,可一路走来,他对她越来越失望,曾经的情意似乎早已变了味道,他不去看皇甫珠儿,不是因为顾忌白千帆,而是自己真不想去,她变得太多了,让他觉得陌生得可怕。

他打小在封闭的环境里长大,认得的姑娘无外乎是那些公主郡主,皆是端庄典雅,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一板一眼,长得不一样,可脾气禀性都差不多,他一个都不喜欢,皇甫珠儿和她们不一样,她喜欢跟在他们混在一块,说笑逗趣,自有少女的天真浪漫,可现在,她和那些公主郡主有什么不同?耍心机,制造事端,不安份,不达目的不罢休。

也好,撕破了脸皮,再也不用顾着谁的面子,大家更自在一些。

他抬手敲门:“开门,让我进去,我喝高了,这会子头正疼着呢,媳妇儿,听见了没有,你要不开,我可就睡这了啊。”

屋里,白千帆刚洗了澡回来,坐在妆台前,月桂拿着干帕子替她绞头发,悄声说,“王妃,让王爷进来吧,夜深露重的,王爷真的睡在外边,要伤身子的。”

白千帆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气还没顺,现在开门便宜他了。

“不敢开门是不是,打了人没脸啊?”墨容澉陡然拔高了声音,“我就在这里,你再打一个试试?”

嘿!不要脸还起劲了!白千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快步走到门口去,打就打,怕他啊!

月桂在身后捂嘴笑,还是王爷厉害,一个激将法就让王妃乖乖开门去了,她怕白千帆反悔,在边上加油添醋,“王爷也真是欠打,做错了事还敢叫板,王妃就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三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白千帆寒着一张脸,把往屋里迈的墨容澉推出去,“要打在外面打,别吵着麟儿睡觉。”

她使了力,墨容澉没提防,还真给推了个踉跄,白千帆往院子里一凛着一张小脸,摆了个起势,“来吧,咱们都是练家子,不学市井泼赖打架,要打就打真的。”

墨容澉黏黏糊糊凑上去要抱她:“媳妇儿,我难受着呢,打什么架啊,真要打,咱们到床上去打……”

“呸!”她抬腿狠狠踹过来,“打今儿个起,我和麟儿睡,你爱上哪上哪,跟咱们没关系!”

要躲这一脚对墨容澉来说轻而易举,但他没躲开,结实挨了一下,哎哟一声,捂着腿肚子蹲了下来。

白千帆冷笑:“别装,您道行多深啊,还挨不了我这一脚?”

墨容澉慢慢的抬起头来,门前两盏大灯照着他额上细细密密冒了一层汗,吩咐站在门里的月桂,“快去,请魏大夫来。”

月桂哎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白千帆愣了一下,她刚才那一下确实用了八九成的力,难不成真踢出问题了?狐疑的过来查看,“踢你哪了?我看看。”

墨容澉捂着腿没动,“好象是骨头裂了,等魏大夫来了再说吧。”

白千帆吓了一跳,她踢断了墨容澉的腿……好久没练功,功力竟然涨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又看墨容澉似乎有些蹲不住,身子不停的晃来晃去,忙去搀他,“回屋里等吧,蹲着怪累的。”

墨容澉撑着她慢慢站起来,嘴里说道:“没事,骨裂而已,在床上躺上个把月就好了。”

他大半个身子压上来,白千帆被压得弯了腰,心里越发相信他是真的骨裂了,不然不会这么压着她啊。

“王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又焦急又惭愧,“我一时气恼,下手没分寸,您骂我吧,打我也成,注意台阶,提脚,慢慢儿……别管门了,我先扶您到床上躺着……啊,你,你这个小人,骗子,出去,快出去……呜……啊……嗯……”

第五百二十九章她有多幸福,她就有多失意

第二天早上,绿荷听到昨晚发生的事,气得柳眉竖倒,抡着袖子就要去找皇甫珠儿算账,被白千帆拖住了,“事情过去就算了,昨晚她也挨了打,如今撕破了脸皮,以后咱们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您是泥捏的么,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竟然算了,”绿荷不依,她向来看皇甫珠儿不顺眼,那个不要脸的,敢把她们爷抱在怀里,她一想像那个画面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说了,他来处理,”不追究是想看墨容澉会怎么做?真要做到禀公处理,她和皇甫珠儿应该各打五十大板,皇甫珠儿有错在先,却是她先动手打的人,皇甫珠儿若到她面前来下个保证,再不起这种幺蛾子,她也可以为打人道歉。

绿荷听她这样说,立刻明白过来,王妃是想看王爷的态度,如今她们占着理,且看王爷怎么打算,她先不去裹乱,反正皇甫珠儿在府里,要找茬也不必挑黄道吉日,抬脚就去了。

她把抡上去的袖子放下来,“行,看爷怎么说吧。”

月桂看她一眼,“你都要做娘亲了,怎么还喊打喊杀的,以后怎么教孩子?”

绿荷瞪她,“谁说我要当娘亲了?你往我肚子里塞了孩子?”

“没有啊,”月桂奇怪道:“怎么是我给你塞孩子,这该是贾大人的事啊!”

绿荷对白千帆摇头,“真要快些把她嫁出去了,说起这些事脸都不带红的,什么样的男人才降得住她哟。”

白千帆问,“昨儿个吃席的时侯,说你吐了,不是有了啊?”

“谁说的?”绿荷扭头瞟了月桂一眼,“八成是你,我那是不小心吃到花椒过敏才吐的,有个鬼啊!”

大家都笑起来,月桂就爱跟绿荷斗嘴,说,“你们家贾桐可比不上王爷,也够勤勉的吧,怎么还没信,别跟王妃似的,有了都不知道,要不叫魏大夫过来替你瞧瞧?”

“这样也好,”白千帆说,“你去请魏大夫过来给她把把脉,不说孩子的事,就说昨儿个吐了,有些犯恶心,请他瞧瞧是怎么回事。”

月桂哎了一声,头发一甩,轻快的出了门。

绿荷笑着摇头,“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前边铺垫得够久的,您要不发话,还不憋死她。”

白千帆说,“我瞧她是看上魏大夫了,可人家未必上了心,姻缘的事天注定,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别强求,象我和王爷……”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和墨容澉的缘份大概是天注定的,就是颇多坎坷,昨儿晚上他赖皮狗一样缠着她,最终把她弄得没脾气了,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怕吵着儿子,稀里糊涂让他蒙混过关。

他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温温存存的,句句撞在她心坎上,她很怀疑他在门外打过腹稿了,不然怎么说得那么顺溜,她觉得自己就象春日里要化蝶的蚕,被他用情丝层层缠绕成茧,晕晕乎乎的,直到他的手摸上来,才发现身上几乎要被他脱光了,好在他还有分寸,知道时间没到,心肝肉的叫着却不敢造次,最后搂抱着睡过去。

到了早上,他轻声唤她,她装睡不肯理他,听到他贴在她耳朵边说:“媳妇儿,你别恼了,等着,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他说了给她交待,她安心等着,等着皇甫珠儿上门来道歉。这件事是一根刺,不光刺在她心里,也刺在皇甫珠儿心里,不趁早解决,她和皇甫珠儿的梁子只会越结越深。她不喜欢阴谋诡计,懒得费那心思,可干起架来她绝不含糊。

没等来消息,却等来了太子,令她奇怪的是平日里永远四平八稳临危不乱的太子爷看起来很是气极败坏的样子,进来就说,“弟妹,你给评评理,珠儿倒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三弟非要把她赶出去,连我的面子也不给,我知道珠儿是任性了些,可你让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上哪去?”

白千帆有些意外,以为墨容澉会让皇甫珠儿过来道歉,把事情说开,没想到直接扫地出门了。

其实出去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什么事都解决了,可皇甫珠儿除了太子和楚王,在这世上再没有可依靠的人,就这么赶出去确实有点不尽人情。

绿荷在边上插嘴,“太子殿下,您是不知道皇甫小姐昨儿晚上做了什么,明知道咱们爷和王妃感情深厚,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也难怪咱们爷生气要赶人。”

太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皇甫珠儿和墨容澉都不肯说,可那两个丫环是他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这事吧,也不完全怪珠儿,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她和三弟以前订过亲,心里认准了人,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天天看着三弟和弟妹恩恩爱爱,她心里得多难过,弟妹或许觉得我袒护她,可珠儿实在太可怜了,你想想,你爹抄了她的家,杀了她一家老小,她不喜欢你是应当的,更何况你还把三弟从她身边抢走了。她是孩子气,做出那样幼稚的事来恶心你,弟妹是豁达的人,如今做了娘亲,胸襟更是宽阔,就别跟她一般见识吧。”

白千帆也是个心软的,听着太子说了这么多,想想也对,自己如今有多幸福,皇甫珠儿就有多失意。

她确实是个苦命的人,从侯门千金落到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田地,心里的哀怨该有多深。

罢了罢了,横竖墨容澉的态度她是知道了,这事就揭过了吧。

“二哥说得对,皇甫小姐是个苦命的人,我不该同她计较这些个,劳烦您去同我们王爷说,就说我气消了,要他别赶皇甫小姐出去了。”

提起墨容澉,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嘲的笑了笑,“他要是肯听我的,我也不用跑来求弟妹了,恐怕还得劳烦弟妹亲自去一趟才行。”

看来太子被墨容澉气得够呛,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咱们王爷是个倔脾气,火气上来了,六亲不认,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二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自然是不往心里去的,”太子笑着说,“三弟的脾气我是了解的,倔起来确实六亲不认,不过唯有弟妹是例外,幸亏他找了弟妹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就好比烈马套上了笼头才服管束,弟妹就是那笼头。”

第五百三十章有我在,你不会死

白千帆走路一阵风,把太子抛在了身后,太子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女人,这点眼介力都没有,他是君主,她怎么能走在他前边呢?可是说来也怪,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女人,皇甫珠儿却不是她的对手,想尽办法也没有把墨容澉抢回去。

白千帆还没到绣楼脚下就听到了皇甫珠儿抑扬顿挫的哭声,远远有丫环小厮站着看热闹,她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该干嘛干嘛去,可她向来不着调,在下人们面前没什么威性,他们冲她嘻嘻一笑,依旧看热闹。

她无可奈何,只好上了楼,进门就吃了一惊,皇甫珠儿额头肿了,眼睛肿了,脸也肿了,不说惨不忍睹,也是非常的狼狈不堪。

她在心里飞快的回忆,昨晚只揪了她的头发,没打她的脸吧,今儿个怎么成这样了?

皇甫珠儿看到白千帆,恨得不行,头却埋了下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可这副样子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都唾弃自己了,她的傲骨呢,她的好教养呢,为什么哭哭啼啼抱着柱子不肯松手?她应该要很有骨气的走出去,让墨容澉内疚才对,可他会内疚吗……

她真不知道墨容澉怎么想的,昨晚白千帆打了她,也打了他,那样凶恶的女人,他不狠狠教训,却要赶她出去,他是疯了吗?姓白的小贱人倒底给他吃了什么药,把他迷成这样?

墨容澉兴师问罪,她有持无恐,有太子在,他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可万万没想到,太子的劝解丝毫没有作用,他连君主的面子都不卖,阴沉着脸只叫她滚蛋。

那一瞬间,她彻底怕了,高贵的头低了下来,挺直的腰板垮了下来,惶然的看着他,一种深重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她出去了会怎么样?落在市井里,配给一个泼赖男人?如果让她过那样的生活,不如叫她去死!

墨容澉知道太子气得甩袖而去,一定是去搬救兵,他耐着性子在这里听皇甫珠儿哭哭啼啼,也是在等白千帆来,可人来了,他还得装作吃惊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白千帆把打量皇甫珠儿的目光收回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打她了?”

墨容澉摇头,“没有。”

她迟疑着问,“那,她怎么,那样了?”

“在柱子上撞的。”

“她想寻死啊?”

“……”

“算了,别把人逼死了,”白千帆说,“毕竟人家救过你的命呢。”

夫妻两个小声说着话,可皇甫珠儿句句听得真切,是啊,她救过墨容澉,现在他就是这样回报的……这个没良心的,她越想越气,本来看到白千帆来已经止了哭,这下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太子就在这惨烈的哭声中上了楼,柔声安抚她,“珠儿,别哭了,王妃过来了,今儿个有什么事,咱们摊开来一五一十说清楚,事情总归要解决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先说,你想怎么办吧。”

皇甫珠儿倚仗的是只有他,抽抽嗒嗒:“我不出去。”出去了活不了。

墨容澉说话暂钉切铁,“不行,必须出去,我替你找房子。”

太子看着白千帆:“王妃也表个态吧。”

看到皇甫珠儿这么惨,白千帆心里那点子不痛快早就散掉了,她不是见人有难就顺脚踩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王爷,算了吧,我不生气了,你就别……”

“你不生气,我生气!”墨容澉说生气不是做样子,他是真生气,他在感情是有洁癖的,只认白千帆,别的女人都碰他不得,哪怕是皇甫珠儿也不行,居然趁他醉得不省人事把他抱在怀里,想想就犯恶心。

没法子,白千帆只好反过来劝他,温言细语把太子同她说的那番话复述给他听。

墨容澉倒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是想让皇甫珠儿出府,但也知道她出了府,肯定过不好,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太子的那些话,他先前也听进去了,不过是想卖白千帆的面子,也让皇甫珠儿知道,是因为白千帆求情,他才肯让她留下来的。

虽然做了决定,嘴上却不能轻易答应,沉吟着说,“我知道王妃心软,可她要是再胡来……”

太子在边上接茬:“三弟信不过珠儿,总该信得过我,珠儿身体不好,以后没事就别下楼了,凡事都由奴才们来办,原先楼下安排了守卫,我觉得多此一举就撤了,如此还是让人守着吧,”他看着皇甫珠儿说,“既是养病就需要清静,这么做也是防止有人上去打挠你。”

这意思就是从今往后软禁她了,不能下楼,或者下楼要丫环先去请示,限制她的自由,她成犯人了。

皇甫珠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太子哥哥……”

太子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珠儿听话,太子哥哥是为你好。”

他的目光还是跟从前一样透着清贵,皇甫珠儿愣愣的看着,觉得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相信他,可如今她只有他了,墨容澉靠不住,皇后的位置也是空谈,她若是乖乖听话,将来她的归宿或许是充了太子的后宫,无论如何,她,皇甫珠儿,大学士府的嫡长女,终究还是要为祖上耀门楣的。

她认命的低下头,不再吭声。

太子给了台阶,墨容澉自然顺势而下,“我看这样不错,就按二哥的意思吧。”他起了身,牵着白千帆往外走,一眼都没有看皇甫珠儿。

皇甫珠儿瘫坐在地上,半响惨笑了一声,对太子说,“我爹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冒出来?”

太子笑道,“还不错,这时侯还能说笑,我没有看错你。”

“太子哥哥看到我这副丢脸的样子,还肯要我么?”

“当然,”太子飞快的说,“我说过,你在我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那就好,”皇甫珠儿把头发理了理,扶着柱子站起来,“就算世上的人都对我不好,至少还有你。”

太子也站了起来,吩咐丫环们,“还愣着做什么,替小姐收拾收拾,好生伺侯着,有事就来回禀。”他对皇甫珠儿说,“你累了,歇着吧,我走了,得了空再来看你。”

皇甫珠儿点点头,看他跨出门口,追了两步,“太子哥哥。”

太子站在楼梯上回头,“什么?”

皇甫珠儿倚在门边,脸色苍白,眼里透着不安,声音细细的,“……其实,我很怕死。”

太子怔了怔,微微一笑,“有我在,你不会死。”

皇甫珠儿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个人不会抛下她的。

可她不知道,在太子说那句话的时侯,他心里早已经决定要牺牲她了。

从少年时代到现在,她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第五百三十一章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如同黑夜,狂沙肆虐过后,阴霾渐渐散去,光线一寸一寸亮起来。

史莺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头上的沙,慌里慌张的四处看:“杜长风,杜长风你在哪,杜长风,你在哪啊……”

她叫了很久,也没听到回应,只有风呼呼的吹着,象谁在哀嚎。

当万道金光重新射下来,远处的沙丘如波浪一样连绵起伏,四周静谧无声,显得一派详和,好象刚才那恶梦一般的场景只是她的幻觉。

可是杜长风呢,他们明明一块来的,怎么只剩了她?

她提着裙子,一脚高一脚低踩在沙子里,慌乱的四处寻找着:“杜长风,你应我一声啊,杜长风,你在哪啊……”焦急的声音拖了哭腔,再找不到他,她真的要哭了。

她很后悔,走的时侯,她爹给她派了丫环小厮,方便路上伺侯她,她一个都不要,还埋怨她爹不懂事,这一去上千里,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太好培养感情了,弄那么些人不是坏她的事么?可如今她多希望那些人都在,可以帮着她一起找杜长风。

杜长风躲在沙丘后面,面无表情看着烈日下踉跄奔波的身影,如果就此让她以为他死了,是不是大家都解脱了?

他们一路西行,走的是官道,沿途歇在驿站里,路上还算顺利,只是今日她听驿站里的小伙计说起镇外的沙漠,一时好奇心起,一定要拉他来瞧瞧。

第一次见到辽阔雄壮的沙漠,他们委实都震憾了一把,不知不觉逗留得长了一点,结果遇上了沙尘暴。

说实话,他没想让史莺莺跟着自己到西北来,也知道史晟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女儿,可楚王那个不要脸的,居然弄了个西北最大的驿站来诱惑史家父女,许了他们一幅辉煌宏伟的画面,结果史晟诚立刻改变了主意,同意史莺莺跟过来,史莺莺更是眼睛放光,好象她只要一过来,那画面就会立刻变成现实。

一路上,他坚决做柳下惠,和史莺莺保持距离,史莺莺却相反,夫君夫君的叫他,想尽一切办法揩他的油,他真是受够了,不如……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视线里,踉跄的身影倒下了,很快又爬起来,往地上呸了几口沙,又开始四下里寻他。

杜长风硬着心肠不应,他所有的柔情只会给一个人,对其他的女人他没有感觉,更别提彪悍的史大小姐了。

阳光很烈,他躲在沙丘背面的阴影里,仍是热得不行,后背上的衣裳都汗透了,再看史莺莺,她大概是慌乱得不行,一直在附近兜圈子,头发散乱,脸上红通通的,额上滚落着豆大的汗珠,她不停的走动,满脸焦虑之色,眼里有泪,却没有放声大哭。

他看着看着,心里终于不忍起来,正要出声应她,史莺莺身子晃了晃,再一次倒下去,但这次,她没有再起来,躺在一片黄沙之中一动不动了。

杜长风大惊,忙跑过去查看,“莺莺,你怎么样,醒醒,史莺莺,醒醒……”

她的脸被他拍得啪啪响,也没有一点反应,杜长风有瞬间的慌乱,很快冷静下来,知道她大概是中暑了,忙把腰间的水壶解下来,抬起她的头,灌水给她喝。

史莺莺一点知觉都没有,水灌不进去,都流了出来。炎炎烈日当空照,望出去白光光一片,他得赶紧把她弄醒带走,不然他自己都有可能倒下,情急之下他只好含了一口水送到史莺莺嘴里去。她牙关紧扣,还是喂不进去,他用舌撬开,终于把第一口水灌进去了。退出来的时侯,不小心碰到她的舌,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吓了一大跳,怔怔的看着她,脸上腾起可疑的红云。

不过他很快把那点不该有的旎旖心思掐灭掉,又喂了两口水。

史莺莺悠悠转醒的时侯,看到杜长风刚从她唇上离开,她心里一喜,扯着杜长风的衣襟,又把他拽下来,嘟着嘴迎上去,难得他开了头,她还没尝到滋味呢。

一醒来就这么彪悍,杜长风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推开她,“你干什么?”

史莺莺理直气壮,“你亲我可以,我亲你就不行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亲你了,”杜长风气急败坏,“你中暑了,水喂不进去,我那是无奈之举,你不要颠倒黑白好不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史莺莺一点也不尴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笑嘻嘻的看着他,“你担心我啊?”不等杜长风回答,拍拍他的肩:“是个疼媳妇儿的男人,我没嫁错人。”

杜长风:“……”

史莺莺走了几步,回头叫他:“傻站着干什么,快走啊,万一你中了暑,我还得喂你喝水。”

杜长风打了个颤,麻溜的抬脚跟上去。

“杜长风,”史莺莺突然停下脚步,很认真的说,“谢谢你,没有丢下我不管。”

杜长风有点不自在,说实话,那个想法确实存在过,若不是她中了暑,他可能就不会出来了。

“你放心,从今往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她很是信誓旦旦的说。

杜长风:“……”你要是肯丢下我,我会感激你的。

两人回到驿小伙计看他们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这般模样,可是遇到沙尘暴了?”

“是啊,遇到了,”史莺莺爽朗的一笑,并不觉得后怕,指了指杜长风,“幸亏我夫君神勇,把我救回来,不然我这条小命就丢在沙漠里了。”

小伙计笑着说,“您二位算感情好的,但也有夫妻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咱们这儿常年有过往的商客,夫妻俩个一同出去,只回来一个的也不是没有过,其实咱们这块的沙尘暴不算厉害,沙尘扬过去了,把人寻着了带回来就是,可中原来的人没见识过,吓破了胆子,只知道逃命,把娘子留在沙漠里,有被沙封住了口鼻憋死的,有迷了路失踪的,这种事多了去了,还是您二位好,谁也不丢下谁。”

史莺莺笑道:“我夫君可不那种人,他可疼我了。”

杜长风:“咳咳咳……来一斤酱牛肉,两斤老白干。”还是让他一醉方休吧……

第五百三十二章你对我就没一丁点想法?

进了西北地界,明显荒凉起来,史莺莺起先看到沙漠还觉得惊喜,后来渐渐没什么感觉了,这边和中原很不一样,地方大,人烟少,不能象之前似的,每天可以在客栈或驿站打尖,她和杜长风开始露宿野外了。

正值黄昏,落日鲜红,火堆架起来,白烟扶摇直上,史莺莺信口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杜长风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史莺莺颇有些得意,“怎么,以为我没念过书?”

杜长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史莺莺不解,“天不冷,为什么咱们要生火?”

“……”

“是因为要生火做饭吗?咱们带的是馒头和酱牛肉,不用加热也能吃。”

“……”

“杜长风,你说句话啊!”

“……”

“其实那天在沙漠里,你想丢下我,自己走的对不对?”

杜长风缓缓抬起头来,“……没有。”

“都不敢看我,做贼心虚,”史莺莺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我没中暑,哪怕我把嗓子叫哑了,你都不会出来的。”

杜长风看了她一会,“你中暑是装的?”

“谁装谁是小狗,”史莺莺斜眼睨他,“本姑娘开的是酒楼,阅人无数,你这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说实话,我真怕自己醒过来后,你彻底不见了,还算好,你的良心没被狗吃掉。”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杜长风,咱们这一路也算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你对我就没一丁点想法?”

杜长风手里抓着根树枝在沙地上划拉着,正要说话,被史莺莺大喝一声,“想清楚再说!”

“我想得很清楚,”杜长风抬眼看她,一脸认真的说,“没有。”

史莺莺知道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抱着双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不过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后一句话给了她莫名的信心,她振作起来,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杜长风,“记住我今天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杜长风说,“我记住了,不过你会失望的。”

“不会,我有信心。”史莺莺呵呵一笑,看着落日坠进了地平线,“杜长风,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咱们要生火?”

“因为这里的天黑得快,胡狼要出现了。”

“胡,胡狼?”史莺莺心一跳:“是狼吗?”

“嗯,在沙漠和草原里游荡的一种狼。”

“我听说狼喜欢扎着堆的,一来就是一群,咱们不会这么走运吧?”她故作镇静,干巴巴的笑着。

史莺莺在他面前向来是彪悍的,难得有显弱的时侯,他不觉好笑,故意逗她,“那可说不定,胡狼那种东西鬼得很,它悄没声息到了你身边,你都没发觉。”

史莺莺再胆大也是个姑娘,第一次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过夜,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加上还有……狼。

广袤的大地一望远边,远处是起伏的沙丘,近处是一片草地,暮色沉下来,天那样高,地那样广,沙丘成了黑糊糊的影子,她四下里看着,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杜长风打开包袱,把馒头递给她,“吃吧,就算遇上胡狼,也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跑。”

史莺莺二话不说,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干巴巴的馒头,她三两下就咽下了肚子,伸手再要。

杜长风说,“你悠着点吃,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史莺莺伸着脖子打了个嗝,然后那嗝声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她捂着嘴,惊慌的四下里望,象只惶然的小兔子。

“放心大胆的打吧,胡狼不是靠听声音,是靠鼻子闻,它要在附近,老早就闻到你的味道了。”他把水壶递过去,“喝点水吧。”

史莺莺把自己捂得正难受,听到他这样说,松开手,痛快的嗝了几声,见杜长风怪异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舒服多了。”

她喝了几口水,“你认得方向吧,咱们可千万别在这里迷路了,沙漠里迷了路就走不出去了。”

“不会,明天早点启程,中午能赶到千叶城,到了那里,换了马匹,再赶一程子路就到地方了。”杜长风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望着墨蓝色的天空出神。

史莺莺慢慢止住了嗝,学他的样子躺下来,伸了个大大有懒腰,“真舒服。”

天那样高,星子那样亮,颗颗亮晶晶,象黑丝绒上镶满了明珠似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躺着,天高地阔,雄浑静穆,仿佛时间静止下来,人缈小得似一颗尘埃,躺在时光的长河里,并不知道下一刻,会被带到哪里去。

冷月,孤沙,无边的荒凉,却让史莺莺有一种地当床,天为被的豪迈,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慢慢阖上了眼皮。听到杜长风清晰的声音传过来,“莺莺,明日到了千叶城,你就留下吧。”

史莺莺蓦地睁开眼:“为什么?”

“千叶城是西北的大城,繁华热闹,你留下来,一定有用武之地。”

史莺莺眨了眨眼睛,“我的用武之地就是你呀,你不在,我还折腾什么?”

“合着你是想折腾我?”

史莺莺笑得很欢快,“要不要在这里折腾一次?听说相当有野趣哟!”

杜长风脸都绿了,背过身不再理她。

史莺莺放声大笑,他一路对她提防,揩不到什么油,嘴巴上占点便宜也是好的。

躺着躺着,眼皮就重了,腿上不轻不得的挨了一下,“夜里凉,去车里睡。”

史莺莺听话的坐起来,“你去吗?”

杜长风黑着脸,“我要守着火堆。”

“那我也不去,”史莺莺重新躺下来,往他身边蹭了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我就在哪。”

杜长风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咱们成亲作不得数的……”

“谁说不作数,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拜了天地,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喝过喜酒的,”她冷了脸,“杜长风,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效,可你要是不承认咱们的亲事,我可不依!”

她平素笑嘻嘻,难得沉脸,火光印在那张俏丽的脸上,柳眉倒竖,粉脸带煞,看得杜长风心里咯噔了一下,竟是不敢再说话。

第五百三十三章狼来了

睡到半夜,杜长风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条腿,他心一跳,立刻醒过来……史莺莺不知道什么时侯到了他怀里,手脚并用,将他的腰缠得死死的,她的呼吸喷在他脖子里,痒痒的,带着淡淡的甜味,他脑子一炸,虽然他和史莺莺有过一些不可描述的尴尬,象这样亲密的紧贴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少女的身体玲珑有致,淡淡幽香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咽了咽喉咙,悄悄去掰她的手,最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危机解除,否则让这个女人看到,肯定又会倒打一耙,借机讹诈他。

可是他刚一动,她却嘟噜着把他抱得更紧,腿往上一压,压到了某个地方,杜长风身子一僵,嘴角抽抽,望着天,这还怎么睡,不是要他的命么……

他被她压实了,够不到她的小腿,只好努力去拔她的膝盖,她象故意跟他做对,他往下拔,她往上蹭,一上一下这么蹭着……

杜长风赶紧停住,可是丑态已经显露,他这几天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来的形象再一次轰然坍塌,反正在她面前他早丢光了面子,破罐子破摔也不是难事。

不轻不重的推她,“醒醒,你压着我了。”

史莺莺迷迷糊糊半睁了眼,“吵什么呀,不睡觉么?”

他努力维持心平气和,“你把手和脚从我身上挪开。”

史莺莺扫了一眼,“不是你放上去吗?”

杜长风一点也不意外,就知道她醒了会倒打一耙,不跟她争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直接了当的把她的手拿开,没想到,眨眼间,那只手又搭回来了,在他腰上轻轻搓了两下,“你干嘛又把人家的手放上去呀?”

杜长风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仍被惊得目瞪口呆,不得不说,他对史莺莺的认识需要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了。

“把手脚拿下去,”他慢吞吞的说,“有狼。”

“哎哟,我好怕呀,”她趁机往他怀里扑,“夫君你要保护我。”

杜长风被她弄得简直没办法,“真的有狼,不骗你。”

“那你要它叫一声听听。”

“嗷呜——”

史莺莺紧盯着杜长风的嘴,有些怀疑:“刚才是你叫的?我怎么没见你张嘴呢?”

杜长风用眼神示意她往后看,史莺莺迟疑的回头,果然看到月光下站着一头……狼!

她差点尖叫出声,杜长风忙捂住她的嘴,“别叫,它会以为你在挑衅它。起来,到我身后去。”

史莺莺是很想躲到他身后去,可身子都是软的,提不起劲,嘴唇哆嗦着,“怎么办?”

“都这会了,你倒是起来啊,再这么缠着我,咱们就把小命丢这里了。”

史莺莺虽然怕得厉害,好在心理素质还不错,顶着那股如芒在背的恐慌,手脚并用从杜长风身上翻到他的身后去。

杜长风从火堆里捡了两根粗壮的树枝给她,“你到马车后面去守着,万一马受惊跑了,咱们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史莺莺握着那两根树枝,不可置信,“你要我一个人到马车那边去?万一有狼怎么办?”

“你手里有火,狼不敢上前。”杜长风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下巴朝胡狼一扬,“要不,你在这里和它对持?”

史莺莺权衡了一下,很果断的拿着树枝走了。

马车是她爹送给她和杜长风的新婚礼物,上好的实木架子,跑起来稳当得很,特意套了两匹骏马,高大威猛,跑起来健步如飞, 一路西行,数千里的奔波,马儿累得够呛,连毛色都没先前有光泽了,但史莺莺宁愿找地方打尖休息两日,也不肯换马。

当初走的时侯,她爹颇颇扯着衣袖擦眼泪,她却笑得没心没肺,别人说她是有了夫君忘了爹的白眼狼,走得坚决连头都不回,可没人知道,她不回头是不敢回头,实际上,她心里泪如雨下,唯有用更灿烂的笑容的来掩饰,连杜长风说这辈子没见过比她更没心没肺的人。

一里一里离得远了,这架马车是她和故乡和亲人的牵连,无论怎样,她都要保住它!

可……沙丘后面探头张望的是什么?

“杜长风……”

“什么?”

“这边好象也有胡狼,”她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发抖,“是不是狼群来了?”

原先张扬爽朗的声音这会子变成怯然的低柔,听到耳朵里让人有种怜惜的味道。杜长风安慰她,“不是,胡狼和别的狼不一样,它们喜欢单打独斗,各自为政,最多七八只,不会来一群的。”

“七,七八只……”你确定这是安慰人的话?

史莺莺想回头看他,又不敢回头,沙丘后面的胡狼大概失了耐性,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胡狼的体型比一般的狼要小,尖尖的头,尖尖的耳朵,瘦条的身形,矮矮的个子,和一只狗差不多大。

她在乌水镇的时侯,狗见得多,因为开酒楼,常常有街坊邻居的狗跑到醉仙楼来吃骨头,所以看清了胡狼的真面目,她反而没那么怕了,紧紧握着手里的柴火棍,护在马车前。

杜长风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人,瞟到有胡狼朝她过去,正想过去接应,没想到史莺莺挺沉得住气,一声不吭,挥着两根柴火棍,火光印着着她凛着的小脸,双目似寒星,凌厉的气势倒让那只胡狼止步不前了。

他放下心来,警惕的看着四周,刚才他那话是安慰史莺莺的,胡狼确实喜欢单打独斗,但每次出现不会是七八只,时间僵持得越长,它们来得越多。

史莺莺在那边说话了,“咱们干脆驾马车走吧。”

“不行,天太黑,马不识途,会迷路的,”杜长风说,“只能等到天亮再走。”他抬头望天,漆黑一片,离天亮还早,可那堆火却渐渐弱了下去,如果不添柴火,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干树枝,所剩无几,干脆全扔进火里,让火重新旺起来,火苗蹭起来的瞬间,胡狼明显往后退了两步。

必须再去弄些柴火来,不然他们将坐以待毙。

第五百三十四章一语成谶

史莺莺也察觉到他们的困境了,说,“怎么办,没柴火了。”

杜长风犹豫了一下,“我去弄点柴火,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行吗?”

他以为史莺莺不会同意,毕竟是个生娇肉贵的大小姐,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想到她答得挺干脆:“行,你快去快回。”

杜长风很意外,刚才还吓得在他怀里发抖,这一会的功夫就成长起来了?

他从火堆里重新捡了两根粗壮的树枝,过去换掉她手里快燃尽的,说,“你坚持一会,我很快回。”

史莺莺眨巴着眼睛,“你就这么走啊?”

杜长风:“还有什么事?”

“我这么勇敢,你不奖励奖励我?”她张开双臂,两根燃烧的树枝挚在手里,象一只浴火重生的大鸟:“抱抱我再走。”

杜长风:“……”

“快点呀,万一你回来,我已经没了,就当作最后的告别。”

“胡说!”杜长风低声喝斥她,“这种时侯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史莺莺保持着那个姿式,隔着火光看他,“杜长风,万一我真的被狼吃了,我也不后悔跟你成亲,跟你来这里,这一生,我过得太恣意,基本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千帆是个误会,而你,是唯一真正的求而不得,尽管如此,我还是嫁给你了。如果有来生,杜长风,我愿意做你真正的妻子。”

杜长风怔怔的看着她,心想,这倒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在两只胡狼的见证下,她居然向他表白……

他似乎有点被逼迫的样子,快快的上前去,弯腰将她紧紧一抱,然后松开,“在我回来前,不要被狼吃掉,可以做到吗?”

“嗯。”她用力点头,“我等你回来。”

他回头看一眼火堆前静立的胡狼,“我把那只狼引走,你应付这只就行,不过,或许还会有胡狼过来,你要做好准备。”

“快去吧,别罗嗦。”她催促他,“早去早回。”

他不再多话,身子一跃,几个起伏往远处掠去,火堆前的胡狼果然似箭似的射了出去,竟然不比他慢多少。

史莺莺看得心里一紧,她原本是担心自己的,可杜长风这一去万一遇到更多的胡狼呢,他手里没有火把,会不会……有去无回……

这样一想,她的心揪了起来,等回过头来,那只静立的胡狼正悄无声息向马车靠近,她赶紧上前,恶狠狠的挥动着手里的火把,“滚开!”

胡狼被火光惊得后退了几步,扭头看了看,开始围着马车绕圈子,史莺莺不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反正敌动,她动,敌不动,她不动。就这么转了两个圈,沙丘后面又走出来两只胡狼,一前一后往这边来,她暗暗叫苦,心想这可怎么办,杜长风刚走,不会这么快回来,她得想办法撑一撑才好。

心急如焚时,那两只胡狼已经到了跟前,和先前那只相比,它们显得很兴奋,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甩着尾巴试图靠近她。

史莺莺情急之下,将一只火把向它掷去,火光在半空划出一道璀璨的焰,胡狼吓得转身就跑,跑出去没多远停在那里张望。

史莺莺想了想,没办法了,分整拆零吧,她把火堆分散成好几个小火堆,围在马车边上,这样,马匹至少安全了,不过柴火少了互燃,会烧得更快,她只能寄希望杜长风在这些柴火燃完前回来,不然,她就真的要丧身狼嘴了。

祸不单行,黑暗中又冒出绿幽幽的光来,她知道那是胡狼的眼睛,好象又有两只过来了。杜长风说最多七八只,她的运气这么不好,碰到最多的了……呃……好象还不是最多……越来越多的绿光在黑暗中闪动,她毛骨悚然,这得有多少只啊……每只狼就算咬她一口都不够吃啊。

怎么办?她仓惶的退到马车边,实在不行,她只能驾着马车乱窜,生死由天了。

她挨着马站着,望着在黑暗中向她聚拢来的狼群,手紧紧握住拳,难道她一语成谶,真的只能来生再和杜长风重续缘份了?

她缓缓弯下腰,抓着裙摆用力一撕,把筒裙前后撕了两道长长的口子,这样跑起来才迈得开步子,不到最后关头,她还是想博一博的。

小小的火堆倏的一暗,灭掉了,这是第一个,接下来的几个也都会相继灭去,包围圈里出现了一个缺口,所有的胡狼都往那里涌去。

史莺莺觉得口干舌燥,不停的吞咽着喉咙,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死到临头原来是这种滋味,好象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她还是有遗憾的,答应了杜长风的事没有做到,坚持不到他回来,胡狼太多了,她势单力薄,实在没办法。最最遗憾的是,死到临头了,也没把他拿下!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月光下,长剑清亮如水,横扫千军,围上来的狼群被剑光扫中,本能的往外跃开,跳得慢的血溅当场,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狼群骚动,纷纷扑上去争食,那种凶残抢食的场面,看得史莺莺心惊胆颤,一阵阵的反胃。

可她顾不得那些,趁着还没有被吓瘫在地,等那人落稳在地,她飞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杜长风,你可回来了,我好怕啊,再晚一步,我就真的丧身狼口了,呜呜呜,你说最多七八只,这里八成有三五十只,我真的怕,怕死了啊,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杜长风背着一捆柴火急匆匆的掠过来,看到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几十只胡狼在凶狠的争食,场面混乱,而包围圈里,史莺莺紧紧抱着一个男人放声大哭……这是,怎么回事?

被史莺莺抱住的人微微一愣,面皮有些微红,清朗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姑娘,你认错人了。”

史莺莺一惊,忙松开手,借着月光一打量,原来不是杜长风,是一个陌生的年青男人,朗眉星目,身姿修长,和杜长风相风,竟然丝毫不逊色。

第五百三十五章我最擅长喂白眼狼

史莺莺的彪悍只争对杜长风,对于抱错了人这件事,她还是觉得挺羞涩的,红着脸刚退开,瞟到一旁呆若木鸡的杜长风,立刻解释:“你别误会,我以为他是你,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别人,杜长风,你千万别误会,实在是情况太危急了,你看,这么多的狼……”

她手一指,赫然发现骚动的狼群已经停止了争食,都昂着头,静静的看着他们。

这一惊非同小可,三个人都回过神来,杜长风忙解下身上的干树枝,往还没有熄灭的小火堆上添加柴火,史莺莺在一旁帮忙,那位拔刀相助的侠士则仗剑与蠢蠢欲动的狼群对持,他手里的剑刚才发挥了无比的威力,胡狼们都害怕,竟是没有谁敢第一个冒头出来的。

等火圈重新熊熊燃起来,胡狼们退远了些,在周围徘徊着,并不离去。但火圈里边已经很安全,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杜长风朝青年男人拱手,“多谢大侠出手相助,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鄙姓蓝,名霁华。”青年男人亦拱手回礼:“不知二位从何来,去往何处?”

杜长风说,“我叫杜长风,从江南过来的,去往清木寨,蓝兄你呢?”

“我本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向往大漠风光,所以过来看看。”

“蓝兄是江湖中人?”

“算是吧。”蓝霁华笑了笑,把剑鞘往身后挪了一下,转身看史莺莺,“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史莺莺大概还沉浸在抱错人的羞愤当中,被他一看,顿时慌乱起来,抬手抱拳遮住脸,飞快的说,“我是史莺莺。”

杜长风很意外,这一路走过来,她逢人就介绍他们是夫妻,怎么这会子倒避开了?莫非……瞧蓝霁华生得俊朗,把在自己这里求而不得的热情转到他身上去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盼头,便对蓝霁华说,“既然蓝兄四海为家,不如与我们结伴同行吧,相互也可以有个照应。”

蓝霁华答得很爽快,“杜兄的提议甚好,西北的风光好是好,可意外的事也多,还是结伴同行安全一些。”

杜长风很高兴,与蓝霁华习地而坐,欢快的畅谈起来,史莺莺坐在另一边的小火堆旁,抱着膝羔,沉默的望着远方。

杜长风不时看她两眼,觉得很异常,这不是他熟悉的史莺莺,难道是被狼群吓得转了性子?

史莺莺不声不吭,是在自我疗伤,虽然她和杜长风从一开始就是这种女追男的相处模式,杜长风对她也一直冷淡,可有的时侯,她还是能看出来杜长风对她的关心,比如临走时那个妥协的拥抱,再比如那次她中暑,他出手相救,他心里应该是在乎她的,可刚才,杜长风看到她抱着别的男人,不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还热情的招呼蓝霁华与他们同路,他打的什么算盘,她能不知道么?这回是真伤自尊了。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想哭,倒底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哭的时侯,狼群还在不远处游荡,危机并没有解除。

杜长风也看着不远处的狼群,“这些柴火应该够撑到天亮,到时侯我来掩护,蓝兄驾车带史小姐走。”

史莺莺听到他叫她史小姐,嘴角抽了抽,真好,当着外人就不认她了……

蓝霁华说,“不可,还是我来掩护,杜兄带史小姐走,你们本来就是一起的,万一走散就不好了。”

杜长风心说,万一走散就太好了。

史莺莺在边上插了一句,“不如我来掩护,让你们走如何?”

杜长风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没敢接话,蓝霁华却是不知道,颇有些意外,“史小姐会武功?”

“不会。”

“那为什么……”

“我可以喂狼啊。”史莺莺看了杜长风一眼,“我最擅长喂白眼狼。”

“……”杜长风干巴巴的笑,“史小姐最喜欢开玩笑了。”

终于还是熬到了天明,东方翻了鱼肚白,一缕金光刺破云层,红日跃了出来,狼群开始骚动,它们习惯于夜间活动,不喜阳光,这束光提醒它们时间到了,应该该回到洞穴里去。

有一些开始散去,有一些却在观望,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地上的火堆渐渐熄灭,只有青烟还在风里飘荡,几头胡狼呲着牙上前来,凶狠的往史莺莺围过去。

它们有聪明的头脑,大概瞧出来她是最弱的。史莺莺这时侯也不怕了,拾起地上一根冒烟的的树枝狠狠掷过去,胡狼们散开去,但很快又聚集过来了。

蓝霁华拔出剑,把她拦在身后,“史小姐到马车上去,杜兄,快驾车走,我随后赶上。”

这不是谦让的时侯,杜长风应了声好,抓住史莺莺的手腕,飞快的把她塞进马车,自己跳上马,赶着车朝着西边狂奔而去。

对于快速移动的东西,胡狼们有种本能,那就是——不顾一切的追击!

于是,狼群朝着马车奋力追了上去,史莺莺坐在车里,听着追随而来密集的嘈杂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偷偷撩了帘子往外看,刚好一只胡狼腾空跃起,张大嘴朝她咬过来。她尖叫一声,一屁股墩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声喘气。

危难之时,一个身影掠过来,长剑一挥,将马车四周的胡狼悉数斩翻,轻盈的从车门钻进去,将史莺莺扶起来,“你没事吧?”

史莺莺摇了摇头,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先前杜长风没在,她被蓝霁华搭救还说得过去,可这次,杜长风明明就在车头,听到她叫也不吭声,依旧是蓝霁华来救她,这就有点……伤心了。

刚喘了口气,杜长风的声音传过来了,“史小姐,你没事吧?”

史莺莺没好气的答,“还活着。”你是不是失望啊……

没事就好,杜长风驾着车在狼群里冲锋陷阵,左突右突,加上两匹马也争气,居然让他跑出了包围圈,太阳越升越高,狼群终于停止了追击,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让史莺莺高兴多少,她怏怏的靠在软垫上,从包袱里掏了冷馒头慢慢的吃着,听到蓝霁华在前面问杜长风:“杜兄要不要去看看史小姐?”

杜长风答,“不用,别看她是个姑娘,比起男人来也不差,歇一会就好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这是儿子吗,这是讨债鬼吧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天热得象要掉下火来,地窖里的冰块都快不够用了,小世子墨容麟特别怕热,稍微穿得多一点就不耐烦,自己抓着衣裳往外扯,白千帆只好每天给他穿个肚兜就算了,露出白胖胖的胳膊和腿,跟藕节似的,圆脑袋上一撮乌黑的发,象极了年画上的抱鱼娃娃,当真是可爱极了。

天气热,人也焉焉的,走路都跟抬不动脚似的,唯有墨容麟每日精神抖擞,坐在摇篮里手舞足蹈,一刻都不肯停歇,白净的小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白千帆在边上给他打着扇,心里骄傲极了,她是第一次喂养孩子,三个月的孩子抱出去,别人都说象半岁的娃娃,夸她养得好,墩实,漂亮,干净,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她每个月回乌水镇一次,月香生了个儿子,取名叫梁景湛,长得挺秀气,她让两个孩子结了小兄弟,墨容麟穿不上的小衣裳通通打包送过去。她和月香都是初为人母,聊起孩子来,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侯恨不得在乌水镇留宿一晚,第二天再回去,可墨容澉不同意,他撇下公务陪着来,可不是到乌水镇来留宿的。

马蹄踏着落日的余辉进了城,白千帆有些累了,抱着孩子歪在软榻上,墨容澉凑过去:“你乏了,我来抱吧。”

白千帆便把孩子给他,谁知道墨容麟胖乎乎的胳膊将他一拂,竟象是不要他抱的意思。

墨容澉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嘿,看清楚,拂谁呢,我是你爹。”

白千帆不高兴了,瞪他一眼,“那么大声做什么,吓着儿子了。”她把手收回来,安慰小世子,“不要爹抱是吧,好,咱不给他抱。”

墨容澉是很疼爱儿子的,但有的时侯吧,又觉得他太讨厌,总霸占着白千帆,身边那么多使唤丫环,谁不能抱啊,他偏不,只认白千帆。偏偏白千帆有子万事足,只要儿子高兴,她完全没有原则,都忘了她另外一个身份是楚王妃,是他的媳妇儿。

墨容麟的存在,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这些天,他心里总憋着一股火,却无处发泄,除了趁白千帆不注意,偷偷瞪儿子几眼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孩子这么小,总不能上手打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他坐在床边看白千帆喂奶,墨容麟一边吃奶,一边用警惕的眼神看他,就跟他是个不怀好意的人似的。当然,这种时侯,他确实是不怀好意的,象排着队等吃奶的孩子,那种热切盼望的神情被偶尔抬头的白千帆看在眼里,不觉好笑,不过仔细想想,他也挺委屈的,自打孩子出世,她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孩子身上,冷落他了。

她故意逗他,“你想吃啊?”

墨容澉老脸一红,不肯承认,“我又不是孩子,还吃这个。”

白千帆喂完奶,把孩子哄睡着,放进小摇篮里,唤月桂,“这屋热,让小世子在你那屋睡,夜里饿了抱进来喂奶。”

月桂哎了一声,把摇篮端走了。临走前特意偷偷瞟了楚王爷一眼,见他两眼放光,满脸昭然若揭的笑意,她忍住笑,快快的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白千帆的用意很明显,今儿晚上陪他,不陪儿子,墨容澉有些受宠若惊,替媳妇儿捏捏肩膀,“今儿个累了吧,孩子大了,挺沉手的,你别老抱着他,小心胳膊酸。”

他捏得她怪舒服的,白千帆眯着眼睛很受用,“没事,已经习惯了,我巴不得他再沉一点,见风长才好。”

“见风长那是草。”墨容澉笑了一声,头低下去,在她脖子里轻轻蹭了蹭,她做了娘亲,身上的味道也变了,原先是淡淡的幽香,现在成了一股子奶味,不过对他来说,她身上什么味道他都喜欢。

两只手从肩膀上滑下来,悄悄挑开她裙上的丝绦,气息有些不稳:“千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我都替你捏捏……”

白千帆看他游走在她胸房上的手,“我这里可没不舒服,你捏什么?”

他嘿嘿嘿的笑,宵想了许久,一直没敢下嘴,今儿个他也顾不上这张脸了,俯低了身上贴上去。

白千帆被他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刚才怎么说的,这会子变孩子了……”

他不说话,埋头苦干,白千帆本来还想打趣他几句,渐渐的就化成了一滩水,任他摆布了。

……

雨歇云收,她躺在他怀里气喘吁吁,他抚着她汗津津的背,细碎的吻印在她耳边,声音带着蛊惑,“心肝儿,你高不高兴?”

白千帆羞涩的嗯了一声,听到他说,“咱们天天夜里都这样,好不好?”

白千帆顿时清明起来,睁大了眼睛,“这可不行,麟儿……”

既然提到这个,他少不得要发几句牢骚:“你如今心里就只有麟儿,把我放在哪了?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夫君?”

“他比你小。”

“你知道为什么东越有易子而养的规矩?”他循循教导,“是因为怕慈母多败儿,你这么纵着他,可不是为了他好。”

“他还小呢,懂什么。”

“他是小,可不见得不懂事,”墨容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知道你纵着他,所以谁也不要,这样下去难免娇惯,我更怕累着你,以我看,还是请个看妈吧。”

“别请了,我一天到晚闲得慌,不带孩子做什么呢,再说还有绮红绿荷月桂帮忙,累不着我的。”

他有些不高兴,望着账顶不说话。

她过来哄他,轻轻吻他的唇,他是薄唇,可含在嘴里才觉得饱满,他闭着眼睛,手把住她的腰往身上带。难得的好机会,他若不纵情个够,可对不起自己。

两人抱在一起,正意乱情迷,听到孩子哼哼叽叽的声音到了门口,白千帆忙把他推开,扬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小世子饿了?”

月桂说,“尿过了还闹,八成是要吃了。”

墨容澉一听,脸上五颜六色,这是儿子吗,这是讨债鬼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抢食

墨容澉气呼呼的躺到里边去,留下一个背影给她们母子。

白千帆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也没管他,只顾着哄孩子,“你这个小馋猫,刚吃过又饿了,你倒是多吃一点啊……”

可小世子并不乖乖吃奶,含着乳上上下下这么揪着,小脸憋得通红,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白千帆。

白千帆不知道他怎么了,轻言细语的说,“你怎么不吃啊?不是饿了么,快吃啊,好宝宝儿,吃完好睡觉。”

小世子甩了甩头,用手抵着她的胸房,扁着嘴想哭,叽叽哼哼的,白千帆不知道他是这怎么了,端在手里左看右看,喃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热啊……”见墨容澉侧着身子理都不理,气得揣了他一脚,“你倒是过来瞧瞧,他怎么老是闹啊?”

墨容澉挨了一脚也不生气,轻描淡写的道:“他不是饿了么,这边没有,吃那边嘛。”

白千帆愣了一下,想起刚才的事,瞬间醒悟过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揣他一脚,“有你这么当爹的嘛,跟儿子抢食吃,饿着他你不心疼啊?”

她把小世子倒过来吃另一边,小世子小小的嘴巴用力吸了几下,又松开了,依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他很少大哭,这样哼哼已经是很不满了。

白千帆自己捏了一下,果然是扁的,气得她把手伸进被子,狠狠打了墨容澉一下,“你这是什么爹啊,抢儿子的吃食也不留一点,这不欺负人嘛!”

锦被之下的楚王爷寸缕未着,那啪的一声响得极清脆,他一点也不恼,反而可乐,可转眼想到屋里有人,乐不起来的了,“谁在屋里?”

月桂站在账子外头,脸早憋紫了,此时哪敢应声,猫下身子,手脚并用,悄无声息朝门口爬去,让王爷知道她在屋里,会不会被灭口啊……

白千帆剐了楚王爷一眼,“您还顾忌什么呀,我以为您早就不要脸了!”她抱着孩子温声哄着,小世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睡在边上的男人闹起了别扭,他大概也知道是谁偷吃了自己的口粮。

白千帆被闹得没办法,只好扬声叫月桂:“让绮红给弄点米汤来,不然这个小祖宗要一直闹不停了。”

月桂只差几步就到门口,装作没听见,小心翼翼的爬着,白千帆见她没应声,又叫了一次,月桂这才扬嗓子道:“王妃叫奴婢吗?奴婢在外头没听见,要米汤啊?奴婢这就去拿。”

她一气儿从屋里冲出去,到了院里正要放声大笑,想想还是不妥,又憋回去,拐进了绮红的屋子,才趴在桌上大笑起来。

绮红正准备歇着,见她这时侯进来,还这副模样,很是吃惊,“你怎么了?”

月桂摆摆手,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道:“王妃让你弄点米汤,小世子饿了。”

绮红奇怪道:“饿了吃奶啊,怎么吃米汤?”

月桂说,“有人抢先了呗,小世子没得吃,正闹着呢。”

绮红哎哟一声往厨房走,“这是什么说的,谁抢先了,咱们府里没别的孩子啊,就算有,那是咱们小世子,谁也不能抢他的吃食啊。”

月桂跟在后头,仍是不停的笑,“想想,能有谁?”

绮红明白过来,一张脸羞得通红,嗔道,“爷也真是,怎么和自己儿子抢吃的。”她一边忙活一边叮嘱月桂,“这事可不能到处传,有损爷的英名。”

“我能不知道么,”月桂拍了拍胸口,“绿荷姐我都没打算说,就到您这里打止了,王爷还问谁在屋里,我能吭声么,悄悄儿从屋里爬出来的,可吓死我了。”

绮红笑道:“你呀,跟在王妃身边别的没学到,机灵倒是抖得不错。入了秋咱们就得去金陵了,你和魏大夫的事怎么样了?”

月桂一脸惆怅,她的心思身边这些人都看出来了,可魏仲清总没个明确的态度,她是姑娘家,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直接,得了空过去帮他晒晒草药,还常打着小世子的幌子向他请教诸多问题。

魏仲清对她总是笑脸相迎,她帮忙,他接受得心安理得,一点也不见外,她来请教,他知无不言,有时也说点题外话。

别人看他们象相好的,可她心里没底,窗户纸没捅开,总隔着一层似的。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去金陵了,听说楚王府建得极大,王妃许诺,成了亲不愿意出去的,都给分院子住,那多好啊,院门一关,小家小户的日子过起来,多自在。可魏仲清心里倒底怎么想,她也摸不透。

墨容澉侧身躺着,竖起耳朵听小世子哼哼叽叽,听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这小子学唱戏的么,怎么闹起来没完,害得他媳妇儿不安宁,他翻身坐起来,伸手要接孩子,“我来抱会吧。”

小世子平时吃饱睡足不吵不闹,抱着还行,可现在,他不停的手舞足蹈,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白千帆觉得自己象抱着一条跳跃的鱼似的,有些吃力,墨容澉愿意帮忙,她也乐得让他受受罪。

可小世子到了他爹的怀里,闹得更凶了,挥舞着胖乎乎的胳膊朝楚王爷的脸上招呼过来。

“啪啪!”两声居然也很清脆。

楚王爷:“……”

白千帆呵呵打圆场,“他这是表示友好。”

“我看他是蓄意报复,”墨容澉哼了一声,伸着胳膊把他抱远些,小世子挥着短短的小胳膊再也打不着了,表情极是不爽快,他得意的笑起来,“打呀,打得着算你厉害!”

白千帆当头给了他一下,“作弄自己的儿子也好意思,你老欺负他做什么,前世有仇哇?”

“前世有没有仇我不知道,”墨容澉看着不痛快的小家伙,“但这辈子有,他抢我媳妇儿。”

白千帆好笑的瞟了他一眼,把头搁在他肩上,“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计较这个做什么,他目前是我的,可长大就飞了,眼下这点时间,我得好好珍惜,你也要珍惜。”

是啊,他也很珍惜,别看孩子才这么点大,可转眼就大了,大了就得飞走,搁谁家都是这样。他的麟儿,长得跟他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体里淌着他的血,他怎么能不爱,他不要儿子走自己的老路,一家人就应该相亲相爱。

到现在才觉得前面二十几年都白活了,权势,财富,名誉算得了什么呀,和现在的幸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低头在白千帆嘴上亲了一口,又去亲小世子,小家伙还生着气,扭着脸不肯让他亲,墨容澉偏要亲,左一下右一下,最终还是让他亲着了,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知足常乐

八月初八是一早定下的黄道吉日,太子将在这一天登基,正式成为南边的君主。所以金陵那边的宫殿也在加紧时间修建,必须赶在七月底完工,以免耽误吉时。登基大典刚完,又逢中秋,可以在新宫殿里大摆宴席,新君与文武大臣们同乐。

可惜,天太热,不小心走了水,一座刚落成的宫殿烧了间偏殿,要修复需要时间,看来吉时是赶不上了。太子是仁君,只问可有人员伤亡,对烧毁宫殿一事倒没有过多责怪,不过倒底是兆头不好,他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墨容澉只能极力安慰他,“好事多磨,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必定会更加小心,二哥放心,这程子我没什么事,多往金陵跑几趟就是,必定能赶在年前把一切置办妥当。”

太子露出一丝淡笑,“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如此,要劳烦三弟了。”

“咱们兄弟不说这些,你早日登基,是造福百姓的事,做弟弟的何乐不为。”

太子笑道:“早知道应当让你来当这个君主,摊子推给我,自己落得一身轻,老婆孩子热坑头,你如今都齐全了。”

提起老婆孩子,墨容澉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我没有大志向,守着老婆孩子就知足了,二哥是做大事的人,这天下除了你,谁还能坐得下?”

太子打趣道:“我看楚王妃才是做大事的人,把赫赫有名的煞神变成了如今没了脾气的楚王爷,这份功劳可真不小。”

墨容澉哈哈大笑,“二哥这是笑话我,不过说实在的,我倒是乐在其中,每天陪着媳妇儿,逗弄逗弄孩子,没什么不满足。”

“知足常乐,大概说的就是你了,”太子抿嘴一笑,转了话题,“北边有了新的战神,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墨容澉神情淡淡的:“大哥喜欢竖典范,当初我这个战神的称号也是他封的。”

“知道那人是谁么?”

“是谁?”

“白长简。”

墨容澉眉头一皱,“白相府的长子?”

“是,以前在山西驻营里任参领,这几年渐渐崭露头角,成了军中新贵,又有他老子的推荐,如今当上了骁骑大将军。”太子淡然笑了笑,“说起来白如廪真不简单,自己官拜丞相,一个女儿是北边的贵妃,一个女儿是南边的楚王妃,如今长子又成了骁骑大将军,这样的尊荣,可比肩当年的皇甫学士府。”

墨容澉默了一下,“一朝君,一朝臣,有人荣及一时,有人门楣衰落,更新换代就是这样,没什么可吃惊的。”

太子看了他一眼,迟疑着说,“珠儿禁足这么久,受的教训也够了,是不是……”

墨容澉的语气很奇怪,“她的事问我做什么,不是二哥接手了么?”

太子尴尬一笑:“我也是没办法,倒底有一起长大的情份在,我不能不管她,还是那句话,到了金陵,我替她挑个男人嫁了,省得你老不自在。”

墨容澉说,“我没什么不自在的,原先是想好好待她,可她令我太失望了,竟然想出那种损招来,王妃是个好性子的人,若换了第二个,当场就要撕烂她的脸。”

太子心道,亏你说得出,王妃是好性子的人么,不是把人打成那样了么,楚王爷维护起媳妇来成了睁眼瞎么。

“我把禁足的范围设大了一些,”太子说,“便是犯人也有放风的时侯,绣楼下的一小块地方圈起来给她当院子,早晚凉快下来走走,天天儿呆在楼上,没病也闷出病来。”

“二哥看着办吧,”墨容澉扭头望窗外,“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太子笑道:“也是,如今家里有了孩子,更让人挂心,回去吧。”

墨容澉笑了笑,转身走了,太子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知足常乐真不是什么好事,把一个做大事的宗王变成了居家过日子的市井男人,那一身耀眼的锋芒渐渐泯灭在家长里短的琐事当中,真是可惜了。

——

临安城,白相府前站了一群人,朝着街那头翘首以盼。有的神情激动,有的一脸漠然,有的嗤之以鼻,表情各不相同。

不远处站了一些百姓,朝着街两头张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要说白相爷真了不起,女儿在宫里当贵妃,独宠六宫,想必将来是稳入中宫的,如今儿子又当了骁骑大将军,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啊。”

“可不是,听说这位大将军还被皇上封为战神,这一朝出了两位战神,都落进白家了。”

“这话怎么说的?”有人问,“前一任战神不是楚王爷么,如今他老人家在南边扶佐太子爷称帝,怎么跟白家又牵扯上了?”

“你忘了,前年春天,楚王爷娶了白相府的五小姐,当时咱们还在街上看热闹来着。”

“噢,我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可那位白五小姐不是跑了么?”

“找着了,不是都传楚王爷爱妻如命么,这位妻就是白家五小姐,听说前不久还给楚王爷生了个小世子,夫妻两个恩爱得很呢。”

他们光顾着说话,街那头过来的一队人马从跟前走过去了,他们忙伸着脖子去瞧,“哪位是战神大将军,没见着啊。”

“当中那位吧,瞧着挺英武的,”有人说,“白家大少爷我以前见过,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这一别好几年,都快认不出了。”

白长简扯着缰绳,目不斜视往白相府的方向行进,耳朵里一直回旋着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不是都传楚王爷爱妻如命么,这位妻就是白家五小姐,听说前不久还给楚王爷生了个小世子,夫妻两个恩爱得很呢。

时间过得真快,她都已经做了娘亲了……他眼前出现了一张小小的脸,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看人的时侯总有些怯然,只有看到他会咧开嘴笑,欢笑喜地围着他打转,迭声叫着大哥哥。

“大哥哥,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大哥哥,这是给我的吗,真好看!”

“大哥哥,这是青橄榄,奶娘做的,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三颗。”

“大哥哥,吃桑果子么,我在后院的树上摘的,我现在爬树可厉害了,没给人看到。”

“大哥哥……”

第五百三十九章新战神归来

“来了来了!”白相府的管家看着街那头的人马,喜得大声叫起来,“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快,放炮仗!”白如廪喜不迭的喊。

小厮早准备好了,手里拿着一支长香,听到相爷的命令,立刻猫低身子点燃了引线。

“噼里啪啦……“鞭仗炸得四下里飞溅,震耳欲聋,远处有小孩捂着耳朵跳着脚,兴奋的大喊大叫。

白长简早早下了马,把缰绳扔给自己的亲卫,快步走到白如禀跟前单膝跪下,“儿长简拜见父亲大人,一别五年,不能在父亲跟前伺侯,长简不孝。”

“快起来,”白如禀把他扶起来,满面红光,“男儿志在四方,你在外屡建功勋,被皇上封为战神,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这已经是对为父最大的孝道,来,见过你娘亲。”

相比白丞相的激动,白长简显得很从容,对着白夫人也行了跪礼,“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白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回来了就好。”

白家没出过大将军,而且还被皇上亲封为战神,这对白丞相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他兴冲冲的拉着白长简往门口去,“走,回家,咱们爷俩坐下来慢慢说。”

他们率先进了门,后边的人也都跟了进去,白夫人走在最末,问丫环红莲:“二少爷呢?”

红莲压低了声音,“二少爷昨晚上没回来,怕是还在怡红院。”

“这个孽障!”白夫人低声骂了一句,“让老爷知道了,又是一通好骂,赶紧把人叫回来,吃饭的时侯再不露面,就真是讨骂了。”

红莲应了是,转身打发小厮往怡红院去了。

白夫人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二夫人,冷哼了一声,以为守得云开见明月,儿子回来给她长脸了,连尊卑都忘了,竟敢走在她前面。大将军又怎么样,见了贵妃还不是要跪?她儿子有能耐,能耐得过贵妃去?瞧着不顺眼,让贵妃在皇上耳边吹吹枕头吹,要他的小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一扭头,突然看到大小姐白江绫也在人群里,不由得眉头一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听说兄长当了大将军回来凑热闹了?嫌当初置办的嫁妆不够体面,找兄长讨公道来了?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把二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妇从头骂到脚,当初,她嫁进白家,整整一年,肚皮没有起色,白如禀为此要纳妾,两人大吵了一架,最后她还是同意了,认为生不出孩子半多是白如禀的问题,谁知道二夫人一进门,第二个月就有了喜,生了白长简,第二年又有了白江绫,儿女一双,整整齐齐,把她呕得要吐血。

好在后来自己也争了气,生了一儿两女,二小姐白江碧还成了当今万岁爷的贵妃,皇后都死了快两年了,早晚得把她家贵妃扶正,白家若是出了位皇后,那可是比什么大将军更光耀门庭的事。

她骂着骂着,不知道又骂到白千帆身上去了:那个小短命鬼,居然没死,还给楚王爷生了个儿子!刚听说这事时,她差点摔了手里的佛珠,因为那个贱丫头,她被白丞相关在佛堂大半年,内宅大权落到二夫人手里,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恨的是她害死了李刚,害得老父被罢官,举家迁回老家,她和那个贱丫头有血海深假,此仇不共戴天。

如今南北分治,这辈子只怕见不着那个贱丫头了,本来眼不见心不烦挺好,可一听到白千帆的消息,她就浑身不舒服,白千帆过得舒心了,她就不舒心了。恨不得南北再打起来,白长简不是战神么,让他率大军打过江去,看看倒底是楚王厉害,还是他这位新晋战神厉害,最好一举歼灭乱党,把楚王和白千帆斩杀在乱刀之下,他们死得越惨,她就越高兴。

回到堂屋正厅,白长简给父母敬茶,第一杯敬给白如禀,第二杯给白夫人,本来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他转身把自己的茶敬给了二夫人,如今他大了,对自己的亲娘也能光明正大的敬孝了。

白夫人脸色微变,还是忍了下来,二夫人很惊讶,没想到儿子当着白夫人的面这么给她长脸,她又惊又喜,却是不怎么敢接,还是白如禀开了口,“愣着做什么,儿子敬茶,快接着。”

二夫人这才接过来,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白如禀笑道,“你哭什么,儿子有出息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白夫人见他口口声声对二夫人称儿子,很是不高兴,重重咳了一声,按规矩,白长简叫娘亲的人只能是她,二夫人是妾,便是亲娘也只能叫姨娘,什么时侯轮到她叫儿子,得跟着下人们一块叫大少爷。

白丞相听到白夫人咳嗽,瞟了她一眼,问,“长典呢?”

二夫人吱唔着,“大概是衙门里,已经打发人去叫了。”

白丞相冷笑,“在衙门里?我看是在勾栏院里吧,明知道大哥今日回来,也不着家,扶不上墙的烂泥,没出息的东西,告诉他,吃饭前不回来,就永远别再进我白家的门!”

白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女儿给她长脸,儿子却给她丢脸,做的那些事,连她都觉得难堪,当下也不敢替他辩驳,只是默不作声生闷气。

白长简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叹气,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一走五年,可有些东西始终没有变。

他原先的打算是功成名就后,另立府邸,然后把娘和她接过去一起住。

如今他官拜骁骑大将军,皇上亲赐了府邸,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挺直腰杆子做人,让他母亲脸上有光,再也不用受白夫人欺负了,可最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听到她嫁人的消息,他独自跑到山上喝了一宿的酒,为自己不能回去找她而伤心欲绝,后来又听说她跑了,他很担心,可惜被军务所绊,没办法脱身去找她,总想着有朝一日,他们会有再见的时侯,可等来等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到最后南北分治,俨然成为两国,要再见她一面,谈何容易?

第五百四十章终究没有等到他回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北境大捷,皇帝龙颜大悦,在碧福殿大摆宴席,宴请凯旋归来的将领,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自然是新晋战神白长简。

白家的儿女,相貌生得都不错,和皇帝并肩坐着的白贵妃,是个绝色美人,左首赐座的骁骑将军白长简也是长眉乌目,生得十分俊朗。

皇帝越看越喜欢,笑着道:“白将军今年贵庚?”

白长简起身拱手,恭谨的答,“臣今年虚岁二十五了。”

皇帝又问,“可曾婚配?”

白长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一旁的白丞相忙道:“蒙皇上关心,臣受宠若惊,犬子这几年都在军上,离得远,臣也顾不上,多少还是耽误了,如今总算回来了,是该把终身大事定下来,臣这几日正琢磨着……”

皇旁打断他的话,“既是这么着,朕这里倒有个人选,丞相瞧瞧如何?”皇帝是惯做媒的,当初给楚王做媒就不下十次,当下便道:“是恭王府的郡主,朕的堂妹,知书达理,晓骑擅射,能文能武,配与将军,最是合适不过了。”

白丞相一听,立刻俯首跪拜,“臣谢主隆恩!”见白长简呆呆的站着,伸手扯扯他的衣袍,示意他谢恩。

白长简回过神来,撩了袍子跪下,说,“臣谢主隆恩,但郡主金枝玉叶,臣实在不敢高攀。”

皇帝一愣,没想他当场拒婚,心里有些不悦,脸上却仍是和颜悦色,“莫非将军心有所属,不凡说出来,朕也好落个成人之美,让将军得偿所愿!”

白长简在心里苦笑,他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得偿所愿了,既便她不嫁人,他也不能娶她,身份摆在那里,他只能是她的大哥哥。

白丞相也没料到白长简会如此,吓了一跳,忙笑着打圆场:“皇上别见怪,犬子鲁莽,皇上隆恩,臣与犬子感激涕零, 待臣细细问过,再请皇上定夺。”

皇帝笑了笑,“将军乃性情中人,直言直语,朕很欣赏,此事便再议吧。”

白长简松了一口气,待坐下来,白丞相低声问他,“你心里真有人了?”

白长简摇了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愿意,”白丞相道:“恭亲王家的郡主难道配不上你?”

白长简神情淡然,“是我高攀不起。”

他不亢不卑,语气疏离,并不是跟父亲说话应有的态度,倒象跟关系一般的同僚,白丞相有片刻的凝神,突然意识到坐在他身边的儿子并不是从前那个白长简了。

从前的白长简对他言听计从,性格内敛懦弱,看到大夫人欺负二夫人,他也从不吭声,原先是从文的,喜欢吟诗画画,是个儒雅的孩子,对这个儿子,虽然没对他寄与厚望,毕竟是长子,心里还是颇为看重的,计划等白长简再大一点,替他谋个一官半职,慢慢在官场上磨炼,有他护着,不说青云直上,至少荣华富贵,一世安稳是少不了的。

没想到他突然说要从军,为此,父子两个还起了争执,原先挺听话的白长简那次显得特别倔细,没拗得过他,便随他去了。这一去就是五年,再回来,已然变了一个人,单薄的身子变健壮了,眉宇间有了英气,举手投足颇有气势,自带威严。

白丞相意识到,这个儿子已经跳出了自己的手心,成了可以和自己抗衡的人。这个意识既令他欣慰,也令他不安。

散了宴,回到家中,二夫人听说皇上有意给白长简和恭王府的郡主指婚,还来不及惊喜,又听说被白长简给拒了,一下就急了,围着儿子左问右问,问得白长简烦不胜烦,推说累了,回屋歇息,把一屋子人丢在了大厅里。

大夫人阴阳怪气的笑,“倒底是当了大将军,连亲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二夫人自然是维护儿子,“姐姐莫怪,他确实累了,昨日刚回,宫里,家里,往日的同窗好友接连来拜访,也没怎么休息……”

“哟,是我说错话了?”大夫人白眼一翻,如今白贵妃受宠,她在家里越发骄横,又记恨那大半年二夫人拿了她的权,但凡有机会,她就要踩二夫人一脚。

二夫人原以为儿子当了大将军,大夫人能对她高看一眼,没想到仍是如此,心里很是忿然,只是碍着白丞相在,不好当场闹起来。

白长简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一直往后院走,过了夹道,七拐八拐,在一个避静的角落站定了,那里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便是白千帆从前的住处。如今没人住,拿来做杂物房,里边放的都是不常用的物什,平日里极少有人来,窗棂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他站着没动,定定的看着,仿佛那张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个瘦小的丫头跳出来,笑嘻嘻冲他喊,“大哥哥,你来了!”

她指着自己的头,“大哥哥你看,我自己梳的头,好看吗?”

一个歪扭扭的发髻立在头上,随着她说话动作,一颠一颠的,有趣极了,他笑着说,“嗯,好看,千帆真厉害,会自己梳头了。”

“可是我更喜欢大哥哥梳的头呢,”她昂着小脑袋看他,大眼睛眨巴眨巴,带了点期盼,其实他哪会梳什么头啊,自己的头都是丫环梳的,可是替她梳头,他竟然无师自通,梳了两个小揪揪在头顶,感觉很不错。

……

画面一闪,小丫头从屋里扑出来,抱住他的腿,“大哥哥别走,别扔下我……”她没有放放声大哭,只是任泪水肆意的流淌,抽抽嗒嗒的说,“大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何尝不想带她一起,可到了外边是什么样,自己心里也没底,再说他去从军,带着她不方便,不如留在白相府,虽然危机重重,好歹是她打小熟悉的环境,她很厉害,知道自己找吃的,也知道避开凶险,他相信她会撑到自己回来的那一天。

“千帆,好妹妹,听哥哥说,”他一张嘴,眼泪掉下来,“你乖乖的呆在府里,自己要小心,哥哥一定会很快回来接你的。”

她抱着他不松手,只是摇头,“大哥哥带我走吧,我会乖乖听话的,我给大哥哥洗衣裳做饭,你别丢下我呀……”

他抱着她,哭得象个孩子,他是白相府的大公子,有爹有娘有妹妹,可他唯一的温暖只有她,在煎熬又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她慰藉他孤苦烦闷的心。

见他哭了,她反而不哭了,抬着小手替他抹眼泪,软软的安慰他,“大哥哥别哭了,千帆听话,会乖乖留在这里,等大哥哥回来。”

“大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回来,一定!”他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心里万分难受,可是为了她,他不能不走,他需要蜕变,变得勇敢,变得强大,变成真正能保护她的人,到那时,他就能救她出苦海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走竟是五年,而她,终究没有等到他回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紫微星动

皇帝因为喝了酒,脸色显得很红晕,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喝茶,白贵妃抱着狸猫,轻轻顺着它的毛,看一眼皇帝的脸色,说,“皇上真想把恭亲王的郡主嫁与我大哥?”

皇帝看着杯中的茶汤,轻轻荡了荡,“贵妃有何高见?”

白贵妃娇笑一声,“臣妾哪敢有什么高见,只是我那个大哥是个死心眼,不懂得变通,竟然当众拔皇上的面子,臣妾以为,皇上还是别替他操心了。”

皇帝漫不经心道:“看来贵妃是不赞成了,难道贵妃不想白将军的仕途走得更顺利些?”

白贵妃把狸猫交给一旁的宫女,走过去挨着皇帝坐下来,柔声道:“臣妾是嫁出去的女儿,操心那些做什么,再说臣妾是皇上的人,自然只关心皇上。谁让皇上不痛快,臣妾就不高兴。”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贵妃如此把朕放在心上,朕甚感欣慰。”

两人正说着话,宫女进来通报,“皇上,国师求见。”

皇帝一听,立马道:“快请国师进来。”国师上任不到一年,已经大显神通,当初和蒙达国交仗,他很犹豫,有兵力,却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将才,是国师占了一卦,说将出山西,长胜为简,必能大获全胜。而报上来的将领名单里面,赫然就有山西驻营副牙将白长简,这可真是太凑巧了,皇帝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任命白长简为统率,果不其然就打了胜仗。

很快,国师进来了,并不象其他人一样呵着腰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年约四十左右,腰背笔直,束着玉冠,着道袍,神情从容,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皇帝问,“国师求见,可是有什么事?”

“皇上,”国师将手中的符呈上去,“臣昨夜观星宿,发现紫微星动……”

皇帝大惊:“可知是为何?”

“皇上不用担心,”国师慢悠悠道:“臣已经占了卦,是上上大吉之卦,卦相说皇上乃真龙天子,却龙困浅滩,疆土分离,如今杀星破天,有望助吾皇回归大统,免百姓分离之苦。”

皇帝听了,默不作声,白贵妃很是惊喜,“国师的意思是,现在发兵收复南边,有很大胜算吗?”

国师点头,“战神出动,必将大胜。”

白贵妃便道:“皇上,臣妾以为国师说的很对,楚王虽然厉害,但咱们如今有白将军,他们两个都被皇上封为战神,正好可以比试一番,听闻楚王已不是从前那个铁血战神了,诸事不理,整日围着老婆孩子打转,白将军不一样,他如一柄刚铸造的宝剑,正是大放溢彩的时侯。”

皇帝沉默半响,问国师:“确是紫微星动?”

“确是。”

“若是天下大乱,会不会是……”

“皇上应该相信自己,相信白将军,”国师微微一笑,“皇上乃真龙天子,这是无可厚非的,一但入主禁城,地位便不可动摇。白将军为破天杀星,是皇上的福将,命格与皇上相辅相成,必能助皇上成大业。另外,”国师看了皇帝一眼,说,“金陵新殿走了火,误了南主登基的良时,这便是上天的警示,皇上要记住,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您才是九五至尊!”

这天晚上,皇帝一个人在南书房呆了很久,第二天上朝上任命白长简为殿元正大将军,调守渭水统管铁骑大军。

此令一出,震惊朝野,虽然皇帝没有下令挥军南下,但如此任命已经可见一斑。

白丞相原本也想继续内战,太子和楚王毕竟是心头大患,留着对他没有好处,趁南边国力尚不富足,一举拿下也是好事,可这个仗让白长简去打,他心里有些犯嘀咕,毕竟是对阵的楚王,万一有个好歹……倒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皇上,”他出列拱手:“皇上英明,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军威大震,兵力充足,歼灭南边乱党,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不过白将军毕竟太年青,经验尚有不足,恐怕难以担当此大任,老臣以为,还是另择主帅为妥。”

皇帝如今对白家极为仰仗,听到白丞相这样说,也不恼,脸上带了点笑意:“丞相可是担心白将军的安危?”

白丞相被皇帝点破,有些尴尬,正要接话,白长简突出出列跪下,朗声道:“皇上,臣接旨。”

皇帝大悦,而白丞相脸色微白,只是苦于当场发作不得,待下了朝,他一把将白长简拖出大殿,带到避静处,低声喝斥:“简直是胡闹,别以为打赢了蒙达就可以战无不胜,楚王那个人不是好惹的,他带兵打仗的时侯,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茂然接旨,无亦于送死。”

白长简不以为然,“爹,皇上只是任命我,并没有要挥军南下。八字没一撇的事,您担心什么?”

“什么叫八字没一撇,等着瞧吧,皇上这样安排,必定有他的深意,简儿,爹知道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你刚荣升骁骑大将军没多久又升为殿元正将军,证明皇上看重你,可这种厚爱是把双刃剑,弄不好就会把自己刺伤……”

“爹,”白长简不耐烦的打断他,“儿子在军中这么多年,早已将生死度之世外,带兵打仗,岂有不流血牺牲的,战死沙场是一个将士最好的宿命。”

“你……”白丞相简直说不出话来,遇到一个不怕死的,还有什么好劝的……

他气呼呼的甩袖就走,“行,你翅膀硬了,能耐了,要去便去吧,瞧瞧你娘哭不哭你!”

白长简快步跟上,温声笑道:“娘亲那里还是先不告诉她吧。”

白丞相不理他,只顾走自己的,白长简默不作声跟在边上,突然问,“爹,当初你为什么要把千帆嫁给楚王?”

白丞相一愣,停下脚步,探究的打量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长简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好奇,明知道楚王和您誓不两立,就没想过千帆嫁过去日子不好过?”

白丞相叹了口气,“即便过得再苦,也好过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这倒是句实话,白夫人对白千帆干的那些事,并没有太瞒人,是府里公开的秘密,他公务忙,宫里宫外全是事,实在是无心看护,不如送到楚王府去,楚王虽不是善茬,但心气儿高,不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下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白长简不说话了,默然的跟在边上,他愿意去渭水边,自然是因为她,因为可以离她更近一些,如果可以,混过江去见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听说楚王对她极好,不过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必需眼见为实,如果她真的过得好,他这颗心也该落下来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强扭的瓜不甜

消息传到南边,太子立刻找楚王商议,“看样子大哥是要有所动作了,咱们不可不防。”

楚王不以为然,“大哥是犹豫的性子,虽然调兵以待,不见得会动,且看着吧。”

太子说,“他调兵以待,咱们也得做做样子,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怕了。”

“李天行的人我调往西北了,不过真要打起来,兵力不是问题,”楚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放心吧,这仗八成打不起来。”

太子不信,隔几日便在他耳边唠叨一番,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北边果然没有什么动作,显得相当平静。

楚王猜的没错,皇帝是犹豫的性格,本身并不喜欢打仗,又立志要做仁君,怕被百姓们说他挑起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再三思量,仍是没有发号施令。

但国师的话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加上白贵妃时不时吹枕边风,倒底打不打?他决定不下来,所以便拖着,这一拖倒拖到了十月。

小世子是四月里生的,到十月刚好半岁了,他真是个见风长的,呼啦啦又窜长了,已经可以自己扶着摇篮站起来,还尝试着往外翻,有一回月桂见他睡了,走开一小会,回来的时侯,他大半个身子已经翻出来了,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摇篮的边沿,把自己悬在半空,愣是没有掉下来,月桂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忙把他抱回去。

后来说给白千帆听,楚王妃的侧重点和她不一样,很是骄傲的说,“瞧我儿子能耐得,别家的孩子一岁才下地,他半岁就想走路了,他有这个想法,你别拦着,这么大的个抱起来实在费劲,让他早些走路也好。”

月桂很无语,您心也忒大了,半岁的孩子就叫他走路,骨头都没长齐全呢。

绮红端了一碗奶膏进来,小世子一见,站在摇篮里手舞足蹈,很是欢天喜地,白千帆看着他直摇头,“真真是娘的亲儿子,一点没走样,看到好吃的就两眼放光。”

月桂打趣道,“也只能随您了,王爷小时侯总不会是这副模样。”

她伸手要碗来喂,绮红不让,家里就一个孩子,众星捧月似的,都想与他多亲近,以前她没优势,如今小世子大了,开始搭着吃辅食,做吃食她是一把好手,每次送吃的来,小世子一见她就眉开眼笑,那笑容简直把她萌化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才好。

她坐在摇篮边喂食,嘴里跟月桂说话,“你和魏大夫倒底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他托人说媒呢?”

月桂脸色微变,“你听谁说的?”

“绿荷没跟你说么,他托的是贾桐。”

白千帆啊了一声,“魏大夫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这我可不清楚,”绮红说,“问绿荷,她知道。”

月桂干笑两声,“我才不问,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瓜葛,他要娶谁跟我也没有关系。”

白千帆说,“绿荷姐姐这段时间老是闷闷不乐的,还是为孩子的事吧,我师傅常找魏大夫寻医问药,估计这段时间俩人走得比较近,回头我问问。”

正说着,绿荷进来了,本来是郁郁寡欢的一张脸,瞧见小世子就笑开了,坐在摇篮边逗他,装作要抢他的吃食,“呀,不给你吃,给我吃,嗷呜,你怎么抢走了……”

她怪腔怪调的,惹得小世子一边吃,一边拿手去打她,打着了就咯咯咯的笑。

绮红说,“你别逗了,小心小世子噎着。”

白千帆便趁机问起魏仲清托贾桐保媒的事,绿荷看了月桂一眼,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怕你伤心。”

月桂装作风清云淡的样子,“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本来跟他就没瓜葛。”

于是绿荷便把事情说了,原来有一回贾桐请魏仲清看戏,结果散场的时侯,楼上掉了一块手帕下来,恰好落在魏仲清的肩上,他拾起来一抬头,看到楼上站着一位小姐,很是娴静温婉的模样,却因为掉了手帕在男人身上羞红了脸,娇媚的样子让他看直了眼。后来那小姐的丫环下来把手帕拿走了,他却因此惦记上了,知道贾桐在城里认得的人多,托他打听,看是谁家的小姐。

月桂嗤笑一声,“怎么弄得象唱戏似的,这可是上天注定的缘份,走脱了怪可惜的。”

白千帆说,“我是向着你的,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让王爷赐婚,胳膊扭不过大腿,魏大夫不敢不从,婚后你们慢慢培养感情,他会知道你的好处的。”

月桂说,“强扭的瓜不甜,硬拧到一起,只能成怨偶,再说我也没那么喜欢他,我才十八,又不老,还怕嫁不出去?”

想想也是,强扭的瓜不甜,月桂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钻牛角尖便是好的。

白千帆在心里唏嘘了一阵,挺好的一对,可惜没缘份,扯不到一起,再看绿荷,又是个有心事的,成亲都快一年了,肚子还没反应,魏仲清一直在给她调理,说希望还是有的,只是不能急,要慢慢来,偏偏绿荷是个急性子,药没少吃,一直没动静,她便有些耐不住,往日挺爽利的人,如今也变得无精打采了,贾桐别的不担心,就怕她得臆症,所以总守在身边,这次王爷去金陵,他也没去,留下来看家护院。

唯一有喜事的是绮红,宁九跟楚王提了成亲的事,楚王没什么不答应的,说只要择好了日子就替他们操办,所以这些天她也忙,帮着置办嫁妆,小世子丢给月桂的时间就多一些。

如今知道月桂心里不痛快,白千帆便想着给她寻点事做,“天冷了,小世子长得快,只怕还得做两身夹衣,王爷说了,这次他从金陵回来,就得慢慢儿往那边搬了,金陵靠着澜江,气侯更冷些,这几日便得做起来。”

月桂说,“行,我加紧时间做上就是了。”

绿荷说,“我也帮帮手,做得快些。”

白千帆对她使眼色,“不用,你给绮红姐姐赶嫁妆吧。”

绿荷知道她的意思,笑而不语。

于是各司其职,各有各忙,月桂脱了手,小世子便由白千帆自己带,横竖要买的都差不离了,就差嫁衣还没做好。再过两天,等墨容澉回来,给宁九绮红操办了婚事,举家往金陵一迁,就算安宁下来了。

可平静的日子仿佛暗藏玄机,有些事情总不遂人心愿。

第五百四十三章出大事了

月桂有心事,夜里睡不着,做小衣裳做到子时才到床上歇着,第二日便起得晚了。

横竖王爷不在,她没什么怕的,慢悠悠进了王妃的寝卧,屋里静悄悄的,账幔垂着,她悄悄撩起账子往里看,咦,居然没有人,小世子也不在,看来已经起来了,大概王妃带着小世子散步去了。

可她看了两眼,总觉得不对,王妃有好习惯,起了床,如果她们几个不在,她会自己把被子规整好,不会任由它胡乱摊在床上。还有,若在府里,王妃不会给小世子带斗篷出去,可那件小斗篷平日都搭在床尾,怎么不见了?

她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莫名的慌乱起来,跑到厨房去,绮红正在做早饭,见她过来,说,“王妃起了吗?早饭一会就得了……”

月桂有些紧张,“姐姐今天见过王妃没有?”

绮红摇头,“往日都是你在近身服伺,我起来就到厨房来了,还未曾见过王妃。”

“可是王妃不在屋里,床上被子散乱着,小世子的斗篷也不见了,我觉得不太对劲,别是一大早出去了吧?”

“哪有这么早出门的,”绮红也急起来,“赶紧禀告大总管,让他打发人找找。”

郝平贯正在廊下逗鸟,听到月桂来禀告,立刻打发人去找,绿荷听着信,回屋告诉贾桐,贾桐向来是散漫的性子,此时也不敢大意,哪有一大早找不见人的,他径直去了白千帆的寝卧,细细的查看了一圈下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绿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心一沉,问:“瞧出什么了?”

贾桐沉着脸,从屋里出来,“去告诉大总管,别让人找了。”

“为什么?”

“快去!”他突然喝了一声,“让他们都呆在原地,谁也不要乱动。”

绿荷从来没有被他凶过,很是愕然了一下,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侯,她急匆匆去找郝平贯,一路看到有人在寻,也叫他们停住。

郝平贯对贾桐是了解的,听绿荷传话,脸色都变了,提着袍子跑进后院,“是不是出大事了?”

贾桐站在窗子边,眼睛定定的盯着什么东西,听到郝平贯问话,没有回头,说,“三件事,一,飞鸽传书给韩将军,请他速速带人封住城外的几条要道,见到可疑人等立刻拿下,二,飞鸽传书给王爷,请他速归,三,同样的消息,快马加鞭派人再报一次。”

都是跟在楚王身边的老人,越是危急时刻,越沉得住气,郝平贯什么都没问,立刻照他的吩咐去做。

绮红和绿荷默不作声立在边上,月桂倒底道行浅一些,抖着声问贾桐:“看出什么来了啊?王妃和小世子在哪呢?”

贾桐不说话,突然跃上了屋顶,弯着腰站在淡淡的晨曦里,锐利的眼神在屋脊上扫视着,突然,他伸手捏起一点东西放在鼻下闻了闻,握在了手心里。

天色并不好,一大早就暗沉沉的,可贾桐的脸比这天色更加暗沉。他双臂一展,从屋上跃下来。也不说话,沿着长廊走了一圈,脚步时快时慢,突然又从长廊上下来,拔开一处灌木丛,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站起来时,脸色愈加阴沉。

郝平贯安排好了事宜,过来与他汇合,贾桐此刻俨然是主事的,沉声吩咐,“安排人手往东门沿线搜寻,看是否能找到被射杀的信鸽。”

郝平贯一惊,“这么说,对方早有预谋?所以你才觉得飞鸽传书不可靠?”

“继续往韩将军那里报信,说我先带人马往北门进发,请他随后就到,”贾桐边往外走,边问:“府里还有多少人?”

“所有守卫加在一起大约不到一百,”郝平贯问,“要不要跟太子借调人手?”

贾桐果断的摆手,“不必,留下十五人由你调度,其他的我全带走。”

他说着话,步子迈得飞快,眉目冷厉,跟换了个人似的,转眼就消失在月洞门边。郝平贯满头大汗追着他的步子也往前院去了。

很快,乱哄哄的场面没有了,后院彻底安静下来,一些丫环小厮远远的站着,往院子里探头,触到绿荷那到俏丽的冷脸,脖子一缩,各自散开。

前院已经有官员来上值了,并没有人察觉到什么端倪,但太子显然得到消息,从那头匆匆赶来,问郝平贯,“出了什么事,听说王妃和小世子不见了?”

郝平贯不敢隐瞒,只好如实禀告,太子脸色巨变,平时挺和气的人,指着他的鼻子好一通臭骂,“狗奴才!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来回禀我?你是干什么吃的,王爷那里打发人去报信了么?要是王妃和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到楚王跟前去哭去吧,看他会不会把你大卸八块!”

郝平贯垂头丧气,一声不吭,谁料到会出这种事呢,好端端的被人劫了去,要说这劫匪也是相当的厉害,府尹住着楚王和太子,守卫森严,可他愣是从他们鼻子底下把人劫去了。

“贾桐往哪追了?”

郝平贯低声答,“他没说,带着人就走了。”

“怎么不问清楚?”太子有些恼怒,“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顿了一下,说,“这样,我点齐人马,四个城门都派人去追,你留在府里,一有消息,立刻让人来回我。”

“是,奴才知道。”郝平贯呵着腰,抬眼看着太子急匆匆走了。

廊下,三个丫环神情各不一样,绮红悲切,绿荷凝重,月桂最是慌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虑不安,不能想,一想眼泪就往外冒,她抬手擦了,冲两位姐姐嚷,“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绿荷叹了一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王妃和小世子让人劫走了。”

月桂啊了一声,瘫坐在围椅上,“那,那,王妃,她……”

绮红打断她,“王妃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办法逃脱的。咱们别慌,等着吧。”

绿荷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天色比早上那会更阴沉了,云层低低的,仿佛触手可得,她喃喃道,“怕是要下雨了。”

目光收回来时,瞟到远处的绣楼上站着一个人,定晴一看,是皇甫珠儿,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但绿荷有种错觉,好象皇甫珠儿在笑,是那种计谋得逞后得意的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这事跟皇甫珠儿有关?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皇甫珠儿被关起来了,自身难保,便是她想做,只怕也力不从心。

第五百四十四章活着就好

不多时,打发往东门沿路查看的人把消息报回来了,路上果然发现了被射杀的信鸽,好在两地隔得不远,韩将军已经得到消息,立刻点了人马往北门进发,与贾桐汇合。

而飞往金陵的信鸽没有被射杀,顺利的落到了宁九的手里,当他从鸽子脚上的铜环里取出小纸条展开,向来面无表情的宁侍卫脸色大变。

而此刻,楚王爷正垂着手,好睱以整的看着他精心为白千帆打造的鱼池,余光瞟见宁九牵马匆匆过来,正要开口问,宁九一言不发将纸条递过来,瞟到上头的字,墨容澉瞳孔猛的一缩,二话不说,跃上马往门口狂奔而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不停的抽打马匹,街上行人被他惊得纷纷避让,还来不及看清楚,一骑飞驰而去,消失在城门口。

宁九在后面奋力追赶,却是看着他越行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一路马不停蹄,总算远远看到了苏城的城门,也看到了倒地的楚王的坐骑,门口守卫扯着嗓子冲他喊:“宁大人,王爷往北门去了,您快去吧。”

宁九看着那马吃了一惊,王爷的坐骑跟了王爷五六年,是难得的宝马,竟然就这样被活活跑死了。

他的马也继不上力了,赶紧换马穿城而过,出北门一路追过去。

贾桐估计得没错,他带人往北追,一路果然发现了珠丝马迹,沿着那些痕迹,他追进了山里,山峰连绵,是藏人和躲避的好去处。不过能留在楚王身边当侍卫,贾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认起真来,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致的分析不比宁九差。

不多时,韩通带人赶到了,人多好办事,密密的山林被他们一寸一寸翻开来找,下至山涧,再上到峰顶,峰回路转,显然那人在和他们兜圈子。

贾桐很着急,总觉得那人就在不远处,踏着他的足迹在追,却总看不见他的影子。

突然轰隆一声,天上响了个炸雷,乌色的云被闪电劈得四分五裂,大风涌来,吹得树枝摇颤,树叶哗哗响,天色暗沉得象要塌下来,风涌云动,飞沙走石,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韩通抬头看天,对贾桐说,“若是下雨就坏事了。”

贾桐当然知道,雨水会把所有的痕迹都冲刷掉,那个人真会挑日子,这里的线索一断,他们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没办法了,叫他们动作快些。”贾桐从一根枝条上拿下一绺细细的抽丝,那是衣裳挂在枝上被带下来的,他眯着眼睛看远处,抬了抬下巴,“往那追。”

韩通挥着手臂,大喝一声,“左前方行进!”

人群潮水一般往指定的方向移动,悉悉索索的声响充斥在耳中,这是往上的山坡,山路弯曲,有些陡峭,贾桐看到地上明显的足迹,印子很新,应该刚过去不久,他精神一震,大声喊:“快,给我追上去!”

士兵们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希望,纷纷往山坡上奔去,很快就有人叫起来,“在那里!”

贾桐身子一纵,跳到树上,踩着枝条往山上飞掠而去,没多久,隐约看到有人影晃动,肩上似乎还扛着什么东西,风里传过来细小的哭声,象婴儿的啼声。

他心里一喜,追了一整天,总算是追到了,然而,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那身影一矮,凭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贾桐脚尖在树上用力一点,身子斜斜的飞了出去,细小的枝条划伤了他的脸,他的手臂,他全然不顾,冲出树林,落在身影消失的地方,整个人呆若木鸡,望着下边的万丈深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韩通率人追上来,远远看到贾桐站在那里,脸上布满血痕,显得狰狞可怖,人却失魂落魄的样子,茫然的看着脚下,他心里腾起极不好的预感,一个箭步向前,“人呢?”

贾桐呆滞滞的,没有说话,韩通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处悬崖,他心里一惊,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两山之间,落差太大,黑糊糊瞧不清楚,扔石子下去,半响也听不到回音。余光一扫,看到一处草丛里象有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支小孩玩耍的拔浪鼓。

他递给贾桐:“仔细看看,是不是小世子的?”

贾桐抬了抬眼,一把抓在手里,“是,是小世子的,我陪着王爷亲自上街去买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泪水滑过眼角,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没有生还的机会,可他不能放弃,侧脸飞快的抹了抹眼睛:“将军,安排人到崖底去查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也是这个意思。”韩通说着,叫几个副将上来安排了一番,他踌躇了一下说,“王爷这个时侯恐怕已经接到消息,正往回赶了,咱们……”

他话还没说话,就见黑压压的士兵从中间分出一条路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走过来,声音带着不确定:“找到王妃了吗?”

贾桐卟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手里的拔浪鼓高高举过头顶,“属下罪该万死,王妃和小世子摔,摔下了……”后边的话已然说不下去,余了细微的哭腔。

墨容澉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一把抓过拔浪鼓,象是不认得似的死死盯着,化做了一尊石像。

“王爷,”韩通试图宽慰他,“末将已经派人到崖下去搜了,王妃吉人天相,或许不会有事的。”

是啊,或许不会有事的,小时侯被沉了井都活过来了,这算什么呢,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心好痛,象破了一个大洞,冷凄凄的风从这头灌进去,从那头出来,一丝一丝浸进骨子里,悲伤和绝望象水一样漫过头顶,他感到了恐惧,连呼吸都困顿起来,快要窒息。就算没有死,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她该有多害怕,还有他们的孩子……光是想一想,他心如刀绞,痛得弯下腰去,到如今,他什么都不强求,只要她们还活着,活着就好……

第五百四十五章请您回府!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怒吼,地动山摇,天地仿佛都在哭泣。

墨容澉立在风雨中,黑洞的眼眸里透不进一丝光,无言的望着崖下,幽暗的崖底一片火光,士兵们举着浇了松油的火把,正四处搜寻楚王妃和小世子。远远看去,像一条火龙在水里游曳。

雨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士兵们皆是一脸水,一身泥,精疲力尽,可是谁也不敢懈怠。有人抬头往上看,崖上的一片火光中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天地之间,依旧是笔直挺拨的身躯,却看得人鼻子发酸。

他的身后,士兵们整齐列阵,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在脸上肆意纵横,可是没人伸手抹一把。狂风暴雨中,残枝败叶,漫天飞舞,整个山林仿佛都在颤动,唯有他们像钢铁铸造,纹丝不动。

韩通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劝他,“王爷,您回去等吧,一有消息,末将立刻着人回禀,这么淋下去,非得淋出病来不可,王爷,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倒下啊。”

墨容澉站在那里,如一块坚硬的大石,不说话也不动。

韩通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答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桐,想了想,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狂风暴雨渐渐变成了凄风冷雨,没有那么肆虐,却越发显得萧条苍凉。一些火把渐渐熄下去,一些又重新燃起来,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传上来。

韩通亲自下去过,知道那下面有暗河,搜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八成是落在暗河里,给冲走了,能肯定的是,这么大的雨,水流急促,不管落在哪里,都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他有些不敢看墨容澉的脸,那是一张绝望的,了无生机的脸,深重的悲痛被强压在麻木的面容底下,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只要坏消息一传上来,他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去。他的心吊在嗓子眼,透过雨帘,一瞬不瞬的盯着楚王。

终于,雨势渐渐小了,到最后停了下来。风却更大了,墨容澉身上原先紧贴的湿袍子,被吹得飘了起来,已是深秋,风寒雨冷,天色将亮不亮,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刻,很多士兵的嘴唇,都冻成了紫色,紧紧抿着,目光齐齐看着他们的主帅。

所有的火把都已经熄灭了,天空浮着惨淡的白光,整整一夜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再找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贾桐跪在那里,身子有些微微的摇摆,一天一夜这样熬下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

韩通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听劝,他仍要劝,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他用力咳了一声,大声说道,“王爷,请您回府!”

墨容澉站在那里像一具躯壳。除了衣袍在风中飞扬,整个人仍是纹丝不动。

韩通单膝跪下,再次大声喊道,“王爷,请您回府!”

身后的众将士,跟着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异口同声,“王爷,请您回府!王爷,请您回府!”

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山林上空,天色越来越亮,有微微的淡金色的光刺破云层射下来,墨容澉便在微星的晨光里,在排山倒海的喊声里,在所有殷切深重的目光里,缓缓的倒下了……

韩通没想到自己想象中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吓得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他,万幸的是,墨容澉不是向前栽,而是向后倒,倒在了他的怀里。

旁边跪着的贾桐愕然的看着这一切,哆嗦着要爬起来,却因身子早已麻木,使不上一点力气,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晕过去倒好了,总不能责怪他犯上。韩通吁了一口气,把楚王背在身上,踏着黎明的曙光往山下走去。

宁九带人在山下找了一整晚,一脸倦容,眼睛熬红了,看到楚王时,眸中的光立刻亮起来,沉默的把人接过来,放进路边的马车里,自己跳上车辕,打马往城里去。

这一夜,四处城门洞开,通宵未禁,到了清晨,疲备不堪的士兵们拥簇着一辆马车从城外进来,全是脏兮兮的一身,满脸倦容,却依旧强打起精神,挺直腰背,骑着马整齐的穿过大半个城,进了府尹。

韩通派了士兵快马加鞭前去报信,郝平贯听到消息,立刻带着魏仲清到门口来迎接,见马车过来,忙上前打帘子,瞧见墨容澉那白得异常的脸色,不由得老泪纵横。

宁九默不作声把人送进了屋子,魏仲清上前探脉,又翻了他的眼皮查看,说:“王爷是因为悲伤过度导致精气消散,从而昏厥。”

郝平贯问,“什么时侯会醒?”

魏仲清摇了摇头,“……若阳气不回,恐怕短时间内难以苏醒。王爷对王妃情深意重,如此沉重的打击,实在是……”他叹了一口气,“先帮王爷把湿衣裳换了,给他喂点温热的参茶,若一个时辰不醒来,我给他扎几针试试。”

郝平贯抹着眼泪,“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一想到凶多吉少的楚王妃和小世子,他悲从中来,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场才好。

屋里的人都避了出去,郝平贯和宁九替楚王更衣,脱到衣袖的时侯发现楚王的右手紧紧抓着那面拔浪鼓,他们想拿走,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宁九从头到尾寒着脸一言不发,此时眼里终于忍不住泛了水光,扭头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点泪意强压回去。

替楚王擦拭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只是那参茶怎么都灌不进去,全顺着嘴角流下来。郝平贯急得不知所措,搓着手,“这可怎么是好,魏大夫,要不您现在就给扎针试试,我真怕王妃这一走,把王爷的命也带走了。”

魏仲清进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也知道王妃是王爷的命,她若是没了,王爷只怕……他在心里喟然长叹,他通晓黄岐之术,疑难杂症医起来不在话下,唯有心病医治不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他恢复得这么快

魏仲清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有信心,可几针扎下去,墨容澉毫无反应,他不免有些慌了。

所有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见他表情慌乱,个个如临大敌,宁九直接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厉的眼风似要在他脸上戳出洞来,“魏大夫,不是说扎完针,王爷就能醒么,这是怎么回事?”

郝平贯小心翼翼把他的剑拔开,“宁九,别这样,魏大夫一定有办法的,”希翼的眼神看着魏仲清,“魏大夫,您有办法的吧?”

韩通坐在椅子上,也是冷厉的模样,“魏大夫,你要是不能让王爷醒来,我就让你永远醒不过来,什么黄岐世家,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魏仲清看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长剑,心狂跳了几下,努力平复下来,把手里的银针捏了又捏,“哀大莫过于心死,一个人若是连心都死了,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他话没说完,宁九剑一挑,抵在他脖子上,“我不管什么神仙,只问你能不能让王爷醒来?”

魏仲清能感觉到剑锋的冰冷,以及剑气割破肌肤的刺痛,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他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字:“能!”

他心里明白,象楚王这样的情况,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没有求生的欲望,便是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人。但他必须试一试,稍稍沉吟:“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后王爷不醒来,我这条命任凭你们处置。”

宁九和韩通交换了一个眼神,刷的收回剑,“好,就给你三天。”

魏仲清为了随时掌握楚王的情况,干脆搬到他屋里来睡,每隔一个时辰便施一次针,他现在才知道做大人物的随行医官,其实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点也不象之前以为的那样轻松,想着等他攒够了钱,还是寻个机会出府去吧。

贾桐也病了,他回来的时侯,一身的泥和水,脸上,手臂上有伤痕,膝盖骨肿大,是被人扶进屋里的,绿荷看到他那副惨状,差点没哭出来。

进门的时侯还清醒,很是自责的对绿荷说,他没用,没有救回王妃和小世子。绿荷含泪安慰他,说没找着尸体,王妃和小世子不一定就没了,他们一定吉人天相,等他把身体养好了再去找。

等到人往床上一躺,开始发热说胡话,魏仲清抽空来瞧了他,说是染了风寒,开了药,让绿荷煎给他喝,三天必能好。

所有人都以为墨容澉三天后才能醒,可第二天早上,他就睁开了眼睛,当时郝平贯守在边上,听到床上有动静,立刻挑了账子往里看,见他醒了,高兴得叫起来,“哎哟,王爷,您可醒过来了,吓死老奴了。您喝水么,老奴立刻着人弄吃的来……”

墨容澉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郝平贯忙按住他,“王爷,您虚着呢,还是躺着吧,魏大夫刚走开一会,我叫他来瞧瞧。”

墨容澉说:“不用。”一开口,声音又哑又涩,他似乎愣怔了一下,还是撑着坐了起来。

郝平贯被他这副平静的模样弄得有些不安,照理说,此刻的王爷应该悲痛欲绝才对,怎么跟跟没事人一样……

见他执意要起来,郝平贯只好服伺他穿衣,“王爷,您饿了吧,奴才叫人送吃的来。”

墨容澉没有答他,伸手套上袍子,刚抬步,只觉一阵晕眩,身子摇晃了两下,吓得郝平贯赶紧扶住,墨容澉站稳后推开他,自己走到墙边去拧帕子擦脸,用嘶哑的声音吩咐:“叫宁九贾桐过来。”

郝平贯说,“贾桐昨天回来就病倒了,发热说胡说,现在还躺着呢,奴才先叫宁九过来吧。”

墨容澉醒来后似乎变得惜字如金,没有回应他,郝平贯不敢再问,转身出了门,刚好碰到魏仲清,他朝魏仲清使了个眼色,“王爷醒了,你赶紧去瞧瞧吧。”

魏仲清心里一喜,总算是醒了,这下宁九该不能要他的命了,他露出一丝笑意,“王爷是有福相之人,竟比我料想的醒得早。”

进了门,他直奔床边,却见账子被挑挂在彩凤钩上,床上并没有人,正奇怪,瞟见一个人从墙角走出来,迈着沉稳的步子往书房里去了。

魏仲清怔住了,他以为楚王爷醒来必是虚弱的躺在床上,等着他进来号脉,没想到……他恢复得这么快。

他赶紧跟过去,“王爷,让下官替您号号脉吧,您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是瞧一瞧,下官也好……”

墨容澉走到墙边,把剑摘下来,背对着他说:“不用。”

“王爷,还是让下官号一号吧,您郁气长结……”

墨容澉转过身,“蹭”的一下拔出剑,剑声清吟绵长,剑光微微泛蓝,一看就是一柄好剑,魏仲清隔得并不很近,却能感受到那肃杀的剑气在屋里弥漫开来,他缓慢的退后一步,终于知道宁九的路数打哪来的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不敢再罗嗦,拱了拱手,默然的退了出去。

站在檐下,他愣愣出神,行医这么些年,象楚王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明明郁气凝结,滞气伤身,不可能好得这么快,他是怎么做到的?

绮红端着早饭过来,见他站在门口,问,“魏大夫,大总管说爷醒了,他现在能吃这些么?”

魏仲清扫一眼托盘里清淡的小食,摸了摸下巴,“别说这些,一头牛都没问题,快送进去吧。”边说边为她打起帘子。

绮红以为他开玩笑,也没在意,笑了一下就进去了。

王爷醒了,全府上下没有不高兴的,她特意煮了王爷爱吃的小米粥,配了黄金脆瓜,清淡又爽口,进了屋子没瞧见人,听到书房里有动静,她走过去一看,见墨容澉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那柄龙吟剑。

绮红和魏仲清一样,以为墨容澉还躺在床上,没想到他端坐在那里擦剑,愣了一下才跨进去,“爷,奴婢给您摆早饭好么?”

墨容澉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继续擦剑。

绮红摆了坑桌,把碗碟一样一样摆放好,偷偷看楚王一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大对劲。

第五百四十七章下辈子,我还要娶你为妻

宁九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早上起来却看不出丝毫倦怠,在院子里练了一套练法,听郝平贯说王爷醒了,汗也没擦,提着剑就过去了。

进屋的时侯,墨容澉刚好用完早饭,绮红正收拾桌子,见宁九进来,抬头看他一眼,宁九却对她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墨容澉面前,拱手行礼:“王爷叫属下来,可是有何吩咐?”

人人见到墨容澉的样子,都觉得有些惊讶,唯有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好象楚王爷就应该是这样。

墨容澉问:“查过了么?”

“是,属下细细查过了,贾桐的判断没有错。”

“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宁九扭头看了绮红一眼,绮红忙加快动作,把东西收拾好退出去,出了门心里还嘀咕,怎么连她都防上了。

她回到厨房,正好绿荷在煮粥,见她进来,问:“听说爷醒了,爷精神头怎么样?吃东西了么?”

绮红点点头,“吃了,精神还行,跟平时差不多,就是不爱说话。”

绿荷叹气,“自然是这样的,谁遇到这种事受得了,何况爷和王妃情深义重,还有小世子……”想起白胖可爱的小世子,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绮红说,“爷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千万别在爷面前哭。”

“我知道,”绿荷抽了一下鼻子,“贾桐今天也好些了,我真怕爷一怒之下要他的命,我成亲还不到一年,不想变成寡妇,可我实在没脸面到爷面前去求情。”

“说起来,咱们都有罪,眼皮子底下让人把王妃和小世子劫了去,”绮红唏嘘着道:“咱们是做奴才的,没有保护好王妃和小世子,其责难咎,爷就算要咱们的命,咱们也无话可说。”她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粥,“你回去守着贾桐吧,粥好了,我送过来。”

绿荷跟她没什么客气的,说了声好,转身走了。

王爷醒了是好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同时,该追究的也得追究了,贾桐做为一等侍卫,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把王妃和小世子劫走,怎么想都是罪无可赦。她敬重王爷,忠心不二,若换了别人,她一定会觉得王爷怎么责罚都不过份,可贾桐毕竟是她的夫君,夫妻同为一体,若贾桐真判了死罪,她也只能豁出自己的命,替他分担一半。

进门看到贾桐依旧昏睡着,她暗自摇了摇头,好一阵,糊涂一阵,他瞧起来比王爷病得还厉害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还好,没有烧了。

手正要收回来,贾桐却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媳妇儿。”

“嗯,”她柔声应着,帮他把被子掖了掖:“觉得好些了么?”

“我没事,”贾桐的嗓子也有些哑,“王爷今日怎么样,醒了么?”

“已经醒了,绮红送了早饭过去,说爷精神还算好,把宁九叫过去说话,瞧着象没事了。”

贾桐一听,立刻掀被下床,“我得去见王爷。”

绿荷按住他,“你还病着呢,怎么去。”

贾桐默了一下,“王爷有没有叫我过去?”

绿荷按着他没说话。

“王爷叫我了,是不是?”他拔高了声音,“你让开,我得去一趟。”他身子还没好,使不上什么力,但对付绿荷还是不在话下。

绿荷被他推到一边,眼见他趿了鞋往门边走,心猛然一沉,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你知道这一去,或许就……”

贾桐没有回头,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他说,“没有保护好王妃和小世子,我罪该万死,”他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深深的看她,“绿荷,我对不住你……”

“别说了,”绿荷哭了起来,用力抱住他,“我和你一起去,如果王爷要杀你,一条命,两个人来偿,咱们夫妻一体,我断不会叫你孤身上路。”

贾桐心里大为震动,他把绿荷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搁在她肩上,深深嗅了一口,声音很低:“绿荷,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下辈子,我还要娶你为妻。”

绿荷揪着他胸口的衣裳,哭得不能自己,“你说话算话。”

“当然,”他笑了一下,松开她,扯着衣袖帮她擦眼泪,“下辈子,你一定要等着我。”见她哭得停不下来,安慰道:“放心,这一去,我还会回来的,王爷不会立马要我的命,眼下,有比要我的命更重要的事。”

绿荷知道贾桐的话没错,王爷着大总管来叫人,大概是有事要问,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不会立刻杀贾桐的。

“你去吧,”她抽嗒着替他整理好衣裳,叮嘱道:“爷心里不痛快,说话要小心。”

“我知道,”贾桐没有立刻走,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去,很用力的亲吻,若是平素,绿荷定是要反抗的,但这次她没有,她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热情的,也是充满伤感的。

吻完了,贾桐很利落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进书房,他就跪下来,“王爷,属下来了。”来领罪了。

墨容澉看着他不说话,宁九站在一旁也不吭声,贾桐自是不敢开口,屋里很安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进门的瞬间,他飞快的瞟了一眼,王爷清减了,眼窝子陷下去,显得眉目更深邃,象一口幽暗的古井,望着就让人生畏。

半响,墨容澉才说,“起来吧。”

他没有提问,但贾桐知道他要问什么,当下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墨容澉听他说完,沉吟着问,“你亲眼瞧见王妃和小世子坠崖么?”

“离得远,属下瞧得不是很真切,但能看出来那个人身手和脚力都很不错,若是不是咱们人多,他必定能跑得出去,属下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那人肩上扛着的也很象王妃,属下是一路跟过去的,可以断定是王妃和小世子。”

“那人既然费了心思把人劫了去,为何要坠崖?”

“……”贾桐想了想,“是因为属下追得太急了,到处都是咱们的人,逼得他无路可逃,知道劫了王妃和小世子是大罪,要是被抓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卟通又跪下了,“是属下追得太急了,属下罪无可恕!”

第五百四十八章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宁九说,“虽然跳下崖的只有一个人,但这件事显然不是一个人所为,不然,怎么沿路会有人射杀信鸽?对方很熟悉咱们,知道城外驻营离得很近,所以派了人沿路射杀信鸽,想把消息掐断,不让贾桐通知韩将军,所幸贾桐做了两手准备,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墨容澉问贾桐:“你怎么判定他会北去?”

贾桐答,“往东走,是韩将军的驻营,他去就是送死,南边是水路,过往的商客很少,咱们的水师必能发现,西边地势险要,极难行走,若是追兵将至,很难逃脱,只有北边,因着江岸贸易红火,商客往来多,容易混出去,逃起来最为便捷。”

墨容澉问宁九,“你怎么看?”

“属下同意贾桐的看法。”

所以是北上,澜江北,还是直达北边京城临安?

墨容澉沉默半响,“崖下捡到的东西呢?拿来。”

宁九犹豫了一下,“王爷……”在崖下搜了一夜,也不是全无收获,捡到了小世子的一只虎头鞋,还有楚王妃常戴的一支珠花,他怕墨容澉睹物思人,所以没把东西拿来。

“去拿来。”墨容澉的面容很平静,声音却很沉。

宁九只好转身去了,没有人再说话,屋里又是死一般的静,贾桐低着头,“王爷,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属下自知死罪难逃,王爷要属下的命,属下毫无怨言,只求王爷不要迁怒绿荷,我死后,让她再嫁人去吧。”

墨容澉没吭声,良久才说:“好,我答应你。”

贾桐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恩典。”

宁九把东西拿过来,放在桌上,墨容澉的目光盯在那支珠花上,真是个不详之物,她第一次离开,这支珠花落在皇帝手里,而这次……他伸手把珠花握在手里,这次她永远离开他了……

手渐渐用力,尖利的铜丝扎进了掌心,他无动于衷,直到血从指间渗出来,宁九看到,惊呼一声:“王爷!”

他如梦初醒,茫然的摊开手,那支珠花被他捏得曲扭着一团,早已看不出形状。

贾桐心里抽痛了一下,“王爷,叫魏大夫进来上点药吧。”

墨容澉摇了摇头,把那支珠花和虎头鞋放进抽屉里,“我没事。”

这时,门口传来郝平贯的声音,“太子殿下来了,奴才听说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太子掩着嘴咳了两声,“好些了,孤听说王爷醒了,特意过来看看他。”

墨容澉垂眼看自己掌心的伤口,用大姆指按住,一抬头,太子进来了,瞧见他端坐在桌子后面,有些意外:“刚醒怎么就起来了,感觉好些了么?”

“我没事,”墨容澉说,“二哥快坐,让您受累了。”

太子坐下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辛苦点不要紧,最要紧是把人追回来,可惜……”他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要劝一句,人死不以复生,想开些吧,还有很多事要你拿主意,现在当务之急,一是替王妃和小世子办身后事,让他们早些超生,二是替他们报仇血恨,把劫走他们的人碎尸万断。”

“二哥知道是何人所为?”

太子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直接就去抓人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下值得怀疑的也不是没有。”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墨容澉一眼,“你是了解他的,人马早早安排好了,苦于没有借口,他要做仁君,又不想担罪名,唯有出此下策,如果由咱们先挑起,他是被迫应战,也就不怕天下百姓说了。更何况,”他顿了一下,“他也不是第一次打王妃的主意了,只不过上次是诈,这回是动真格的。”

墨容澉脸色阴沉沉的,伸手端杯子喝茶,他的手有些抖,以至于杯盖碰杯口,放出细微的清脆声,太子看着那只手,说,“我知道你一直顾及和墨容瀚的兄弟情,但你顾及他,他可有顾及你?三弟,对他,不能再妇人之仁了。”

见墨容澉不吭声,太子无声的笑了一下,说,“当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万一弄错了也不好,我只是觉得除了他,好象没有谁能布这样大的局。这样吧,让暗局的人来查,能到府尹来劫人,定是个身手相当了得的人,暗局对江湖门派熟悉,必能查出珠丝马迹来,只要有线索,这件事就不难搞清楚……”

“打吧。”墨容澉放下茶盅,突然说道。

太子愣了一下,“什么?”

“打吧,”墨容澉说这话的时侯,手已经不抖了,表情很平静,“这一仗迟早要打的。”

“王爷!”宁九说,“打仗非同儿戏,请王爷三思。”

太子说,“是啊,重新挑起内战,非同儿戏,万一弄错了,不是他所为,那咱们……岂不是很被动?我看,这事不急,还是先查清楚再做决定。”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墨容澉嘴下微沉,“敢动我的人,就要担得起后果!”

他说这话的时侯,太子能感受到一股杀气驳然而发,心里咯登了一下,“你是主帅,你说打,谁也不阻止不了,但我还是要劝你,三思而后行。”

墨容澉抬眼看他,“二哥不是一直想打么,怎么又变了?”

“打仗不是凭一时之气,”太子说,“我原先是想打,可后来想想,你说的也对,横竖江山在墨容氏手里,便是平分天下也未尝不可,总归是念手足之情,况且金陵那边一切事宜准备妥当,原本下个月就要搬迁,可如果真是他做的,说起来二哥也有责任,是我把你们一家卷进这些是非来的,如今只要能替王妃和小世子报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答应,只是……打仗非同小可,你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决定了。”墨容澉吩咐贾桐:“派人去请各驻营的统率来见,本王有事宣布。”

贾桐领命而去,宁九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太子抚着大姆指上的扳指,神情有些忧虑,毕竟,要打仗了啊……

第五百四十九章丧事

虽然不想承认,可悬崖上的拔浪鼓,崖下的虎头鞋和珠花,都证明楚王妃和小世子确实是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尸身没有找到,定是掉在了暗河里,掉进暗河的人,从来只有死路一条。

郝平贯知道墨容澉心情不好,可有些事不能拖,得早些把身后事办了,好让王妃和小世子早日托生去。

他寻了个机会,吞吞吐吐同墨容澉提起来,楚王阴郁的盯着他看了半响,说,“你操办吧。”

于是当天晚上,灵堂就搭建起来了,没有尸身,棺材里装的是楚王妃的一身衣裳,墨容澉沉默的站在边上,看底下人各种活忙,神情有些哀伤,眉宇间更多的却是戾气,下人们都自动的绕着他走,尽量离远些,害怕他身上那种让人不寒而粟的迫人气势。

等到小世子的棺材抬进来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不必单独装棺,孩子太小,让他跟他娘亲在一块吧。”

郝平贯只好让人又把棺材抬出去,往王妃的棺里加了一套小世子的衣裳。

灵堂搭在前院,方便各方人士前来吊唁,棺材却摆在后院的厢房里,窗户和门帘遮得严严实实,棺材摆在正中间,四周点了数根白蜡烛,晕出淡黄的光圈,象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墨容澉盘腿坐在棺前,低着头,一丝不苟将厚厚的一叠纸钱一张一张分开,扔进火盆里。

幽蓝的火苗不停的扭曲着,忽大忽小,将黄色的纸钱吞噬,化为黑色的灰烬。

宁九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外,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除了送饭的绮红。绮红进去的时侯,两人默默的交换一下眼神,等她出来的时侯,两人再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又悲伤,每天按时送饭,送进去的饭菜再拿出来,几乎原封不动。

绮红每次进去,看到墨容澉都是保持同一个姿式坐在那里,低着头烧钱纸,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很心酸,王妃和小世子走了,对王爷来说是灭顶的打击,他难受是应当的,不过她有些奇怪,王爷跟王妃在一起后,情绪被感染得有些外露,找到王妃和王妃分娩时,他都哭了,但这次,明明最该哭的时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木然着一张脸,长久的坐着发呆出神。

老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她先前还劝,可墨容澉充耳不闻,全神贯注烧他的钱纸,好象这世上除了烧钱纸,再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到后来,绮红也就不说话了,每每收碗碟的时侯,只是哀哀的叹息摇头。

相比后院的安静凄凉,前院要热闹很多,楚王妃和小世子双双遇难,虽然没有昭告天下,却也瞒不住,得了消息的人络绎不绝赶来吊唁,大大小小的官员,城里的富贾,世家,最引人注目的是乌水镇的人,家家户户都来了代表,排着队给王妃和小世子上了香,个个哭得悲悲切切,其中又以月香哭得最伤心,跪在灵堂里,捶胸哀嚎,撕心裂肺,梁宝田不知所措的站在边上,几次要拉她起来,都被她用手打开。

月桂从人群里挤出来,与她抱头痛哭,她们与白千帆的感情不比寻常,不是主仆,是真正的姐妹情谊,上次白千帆出走,她们坚决跟着一起走,可这次,想跟去也没法子了,那是另一个世界,一想到阴阳相隔,永世不能相见,月香月桂哭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声音都哑了,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什么声音,谁看了都难受。

这场丧事是由郝平贯负责,但场面上的事由太子打招呼。他一身洁白的素服,头上没有束冠,用一根银白色的丝带系着,面容憔悴,神情哀伤,他站在灵堂一侧,按理说,他虽未登基,也贵为储君,不应该为这种事抛头露面,可他不顾忌这些,每每有人来祭拜,他便以兄长的身份照足规矩答谢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的人看到,都在心里暗暗称赞他。

门外陆续有人进来,唱礼的人,拖长了腔调,一个接一个的往里报。

“盐都史李大人前来吊唁——”

太子微抬了眼,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当头是盐都史李富乐,后面跟着一个人,头低着,虽然看不清模样,却能感受到他是实实在在的悲伤,太子不禁有些诧异,前来吊唁的人,个个都一脸沉重的表情,但他知道,真正伤心的没几个,毕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便是了,可这个人……

他留心的看着,那人等李富乐上了香,才上前鞠躬,拜跪的时侯亦没有抬头,但磕下去的每一下都额头点地,待他起了身,额上沾了少许的灰烬,他似乎有所察觉,伸手拂了一下。

太子回礼,李富乐呵着腰说着场面上的话,很是诚惶诚恐的样子,那个人也跟着呵腰,头依旧低着,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很快便跟着李富乐走了。

他走到外边,腰背立刻挺直起来,只有头仍低着,但那种气质,太子觉得有些熟悉,那是常年在军队里呆着的人才有的。

他朝李小鲁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

贾桐看到,过来问他,“太子殿下,那个人有问题?”

太子说,“虽然跟着李富乐来的,但面生得很,这种时侯,咱们不能不防。”

贾桐说,“我带人去把他抓来。”

“不用,不要打草惊蛇,”太子说,“非常时期,还是紧慎点好。”

贾桐知道太子的意思,毕竟要开战了,确实要紧慎,万一走漏了风声,让对方抢得先机,还未打,他们便输了一筹。今日这场面龙鱼混杂,有些东西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只能是自己留心一些。

李小鲁跟着那人出了府门,见他和李富乐一齐进了轿子,一般的官轿都是单人轿,不过挤着坐两个人也不是不行,李小鲁只是奇怪,两个大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不觉得难受么?

他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漕运的衙门口,见他们下轿进去,使了点小钱向门口的守卫打听,原来那人是李都史的副手,叫万原清。

第五百五十章挥起复仇的剑

李小鲁打探到了消息,回去复命了,但他并不知道,他打探的那位万原清从前门进,又从后门出去,身边跟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一路去到码头,亮出腰牌,上了漕运的船,过澜江北上,到了晚上停靠码头时,又换了黑色夜行衣,悄悄离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五日清晨,一叶扁舟从芦苇丛里荡出来,在一处避风湾上岸,早有人马等在那里,见人上岸,远远迎上去,“将军回来了。”

被称作将军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没有答话,径直上了马,一拉缰绳,迎着刚升起来的朝阳策马狂奔而去。

两个时辰后,山坳里出现了一大片淡黄色的馒头包样的营账,瞭望塔上的哨兵远远看到一队人马向着这边奔过来,大声喊道:“将军回营!将军回营——”

瞬间,正在操练的士兵们都停止了动作,整齐列阵站好,当头那人到了跟前,轻扯缰绳,马儿扬蹄,停了下来,他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声音清朗,“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士兵们异口同声,“誓死追随将军!”

“好!”将军大手一挥,豪迈的道,“兄弟们,是时侯要结束南北分治的局面,让我东越的江山统一,骨肉团聚了!”

“江山统一,骨肉团聚!江山统一,骨肉团聚!”士兵们嘹亮的喊声直冲去宵。

将军满意的点头,骑着马从队伍中穿过去,进了最大的一个营账里。解下披风和长剑丢给随从,快步走到沙盘前,伸手拿了一面小旗,眼睛定定的看着,却半天没有插下去。

真真是个晴天霹雳,简直把他炸懵了,不是说生了儿子,夫君疼爱,过得很幸福么,怎么突然间就没了,还想着寻机会去见她一面,可人没了,怎么见?可怜他那小外甥,还没见过他这个舅舅……

尽管时机并不成熟,部属们都反对,可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无论如何要去一次,哪怕见不着,在她灵前烧根香也是好的。

原以为能见到楚王,那是他的妹夫,也是他的仇人,好好的人交到墨容澉手里,不过三四年的功夫,人就没了,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可惜楚王没有在灵堂现身,在那里的是太子,他没有抬眼,也知道太子对他生了疑,知道有人跟着他,可他不在乎,很快,他就会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了。

他把手里的小旗缓缓插在沙盘里标有苏城的位置上,用力的插进去,目光坚定,带着决然,此仇不共戴天,不是楚王死,便是他亡。

副将关雄匆匆走进来,“将军,您真的决定要打么?”

“是的,决定了。”

“可是皇上还没有正式下令,您这是擅自……”

白长简手一抬,打断他,“皇上把我调过来,用意很明显,不过皇上太过优柔寡断,一再的拖延,只会对自己不利。”

“将军再等等吧,毕竟……”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白长简目光盯在苏城的位置上,“皇上下不了决心,本将军替他下,做大事的人,不能婆婆妈妈。”

关雄看他坚毅的神色,知道劝不了他,一咬牙道:“好,既然将军决定了,末将誓死追随。”他与白长简是过命的交情,既然劝不了,唯有追随他。

白长简拍拍他的肩,嘴角微微扯出一丝浅笑,男人之间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便传达了所有的情绪。

“咱们来铁骑营的日子不长,有些人心里未必服我,听到消息,表面上不说什么,只怕会连夜往京城送信,派人给我拦住,我要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末将知道,”关雄道:“将军放心,起事前,绝不会走漏风声。”

“另外,你挑一些水性好,反应敏捷的人组成一支精锐小分队,我要用他们打头阵!”白长简冷冷一笑,“他们不是自诩水师厉害么,我给他们来个火烧连城,看他们还怎么自吹自擂?”

“将军高明,”关雄道:“这样一来,他们必定会奋起直追,只要到了陆地上,就是咱们发威的时侯了。”

——

楚王爷三天后才从屋里出来,宁九看到他,吓了一跳,脸色异常苍白不说,头发有些凌乱,两鬓的居然全白了,一绺白发垂在黑发间,黑白分明,说不出的怪异。

绮红正好端了饭菜过来,见他这副模样,显然吓得不轻,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摔掉,“爷,您,您……”

墨容澉淡淡扫她一眼,“把饭摆到偏厅去。”

绮红应了一声,不敢多说,端着饭菜匆匆往偏厅去了。

墨容澉这一餐吃了很久,也吃得很多,几乎把所有的菜饭都一扫而空,好象要将空了几天的肚子都装满。

大家看到他的样子,没有不吃惊的,一夜之间白了头,这是传闻里才有的,如今却真切的发生在他们眼前,不可不谓震憾!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是人都受不了吧,魏仲清壮着胆子请脉,墨容澉倒也配合,顺从的把手伸出去,魏仲清搭了两指上去,闭目凝神了好一会儿,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虽然看得出忧思过重,不过情况比他想像中要好很多。

接下来的四天,他依旧每日去白千帆和小世子的棺前焚香烧钱纸,不过三餐按时吃了,到了一定的时辰就出来,到书房和韩通与武将们议事。

“王爷,”韩通把最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他,“白长简离开了渭水的驻营,下落不明。”

墨容澉沉声道,“去查。”

贾桐心里一动,把那日太子的怀疑说了出来,墨容澉沉默良久,脸色冷得可怕:“他胆子倒是不小,敢只身到我府里来。”

韩通一惊:“王爷认为那个万原清就是白长简?要不要我派人去追……”

“他有把握来,自然也有把握走。”墨容澉沉吟了一下,“今日就把水师往澜江北调,派五营的人马走山路,起事的时间定在王妃出殡的那天。”

那一天,他要正式挥起复仇的剑,将所有扼杀他幸福的牛鬼蛇神统统斩于马前。

千帆,黄泉路上你慢些走,等把这江山托付于人,我便来寻你。

第五百五十一章你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消息传到西北的时侯,杜长风正在屋顶上修补昨夜被冰雹打破的瓦片,听到那句“楚王妃与小世子双双遇难……”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趔趄从屋顶上摔下来。

史莺莺正处在震惊当中,就见一团黑影从上面砸下来,她本能的尖叫,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飞快的掠过来,将她轻轻一推,转身又将上面落下来的杜长风接住。

和史莺莺说话的驿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个消息过于震惊,但也不至于让人从屋顶上摔下来吧……

出手相救的人自然是蓝霁华,除了他,还有谁能在半空转得这么飘逸好看。他怀抱着杜长风,朝史莺莺眨了眨眼睛,“我又救了你一次。”

史莺莺觉得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怪诞……等等,这个时侯她不应该琢磨这些,顾不上昏过去的杜长风,一把扯住正要转身的驿官,“你说的可是真的?楚王妃和小世子双双遇难?”

“自然是真的,”驿官说道:“这种话能胡乱说吗?”

史莺莺揪住他不放,恶狠狠的问,“谁干的?”

驿官被她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抓着我做什么,我就是个传递消息的,快松开,我还要去千叶城送信。”

史莺莺迟疑了一下,松了手,驿官整了整衣襟刚迈步,又被一只手揪住了,力道之强劲,勒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再一看,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眼冒寒气,声音象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说,谁干的?”

驿官结结巴巴,“……不,不是我……”

史莺莺在边上插话,“自然不是你,你没那个能耐,告诉我们,是谁把楚王妃和小世子害了?”

“我,我哪知道啊,就,就说了楚王妃和小世子双双遇难,没,没说谁,干的……”他一面说,一面觉得揪在他衣襟上的手在不断的收紧,卡得他本能的踮起脚来,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蓝霁华提醒杜长风,“再用力,他就要被你勒死了,快松开,他后边还有话。”

杜长风听言,手一松,力道消失,驿官身子一软,往下滑溜,被蓝霁华接住,“还有什么,快说。”

其实不能说的,那是军事机秘,不过以他的经验,到这个时侯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吧,路途有时间差,说不定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他喘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楚王决定挥师北上,想来和北边脱不了干系!”

杜长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狗皇帝!”转身进了屋子。

驿官趁机朝蓝霁华抱了抱拳,匆匆忙忙走了,省得再受惊吓。

史莺莺咬着唇也跟着冲进了屋子,见杜长风正收拾包袱,一屁股坐在包袱上,“你要干什么?”

杜长风头也不抬,“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替她报仇么?”史莺莺把他手里的衣裳抢过来,“人家有夫君替她报仇,你去算什么,让王爷脸上难堪么,这一次她不在了,王爷不必再看谁的面子,一准会要你的命。”

“他要我的命?”杜长风冷笑,“我还要他的命呢,当初拍着胸脯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结果呢,说话不算话,除了仗势欺人,他还会什么,我先替她报仇,再收拾他!”

史莺莺哼了一声,从他手里又夺过一件衣裳,“瞧你能耐的,楚王手里有人马,他能挥军北上,你有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我偷进临安城,杀了狗皇帝为她报仇!”杜长风看着她手里的衣裳,还有坐在她屁股底下的包袱皮,一跺脚,转身往门口走,“你拦不住我的,没有行李,我一样要走。”

“站住!”史莺莺怒喝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快的爬到窗子上:“你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替她报完仇,再回来替我收尸吧。”

杜长风被震在当场,很是烦燥,抓了抓头发,瞪着她,“你要跳就跳,我不是受威胁的人!”

“好,算你狠!”史莺莺恨恨的一咬牙,头也不回就栽下去。

杜长风有一瞬间的心跳停止,立刻飞身从窗子里跃出去,大叫一声,“莺莺!”

楼下,蓝霁华怀抱着史莺莺,昂着脖子冲他笑,“她没事,我接住了。”

杜长风稳稳落了地,忍着想打人的冲动,过去看史莺莺,见她闭着眼睛装晕,长睫毛颤动不休,哼了一声,“既然没事,还赖在人家怀里做什么?”

史莺莺微红了脸,从蓝霁华身上下来,狠狠剐他一眼,“谁让你接的?”

蓝霁华做了好事还落埋怨,有些无奈的笑,摊着手,“谁让我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呢?”

杜长风一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怒气驳发,指着史莺莺,“姓史的,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又没有卖给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史莺莺叉着腰做泼妇状:“姓杜的,咱们拜了堂成了亲,你就是我的人,我宁愿死,也不当弃妇,”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还有寡妇!”

“你明知道我当初是迫不得已……”

“那我不管,成亲拜堂……一样也没少,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杜长风:“……”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哑了声,确实是拜堂成亲了,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都来喝了喜酒,要否认,说不嘴响。

史莺莺指着他的鼻子,“你说,还走不走了?”

“我是王爷亲点的将军,要打仗了,我得回去复职。”

“得了吧,王爷是亲点了你,可他又亲自罢免了你,不然你能来这里?将军就别想了,那是下辈子的事了,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经商吧。”

杜长风说不过她,扭头进了屋子。

史莺莺探头看了看,见他往楼上去了,压低了声音数落蓝霁华,“你不能早点接住我啊,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蓝霁华不觉好笑,“刚才还埋怨我不该接你,现在又怨我接晚了,你这闹的倒底是哪出啊?”

“废话,”史莺莺白他一眼,“要不是知道你能接住,我能舍命往下跳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让自己变得更好再回来

天色很快暗下来,各营账里都点了灯,光从小窗里透出来,交织在半空,有一种朦胧的柔和感。

关雄进了主帅的水皮牛营账,拱手问道,“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几时进攻?”

白长简站在小窗前,望着外头黑黝黝的夜,眉宇间是漫天的哀愁,半响才道:“明日是我妹妹出殡的日子,就定在破晓时分,让战鼓敲得激昂一些,我要替我妹妹送行!”

关雄应了是,要退出去,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

白长简摆摆手,心里有无尽的伤痛,更有无尽的恨,恨他爹把她嫁给楚王,恨楚王没能保护她……或许,什么爱妻如命根本就是幌子,楚王与他爹有仇,前未婚妻也回来了,她没了利用的价值,所以成了牺牲品。

他在心里喟然长叹,十七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有少女的模样了吧,他走的时侯,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眉眼淡然,如今都长开了吧,一定长得比她母亲还漂亮。他想像着勾勒她的容貌,心里越发疼痛起来。

奶娘走后,她曾说,他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其实对他而言,她又何尝不是,他没有告诉过她,她是他心里的一轮暖阳,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因为有她,他才熬得没有那么辛苦。

他不是嫡子,不受重视,父亲满脑子都是争权斗势,心思都在朝堂上,母亲软弱无能,对他望子成龙,成天在他耳边唠叨,要上进,要考取功名,要出人头地,为她争光,亲妹妹冷漠自私,一心只为自己,对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那一年,他十二岁,已经是少年了,因为贪玩,没做功课,背不出书来,被夫子责骂,大夫人趁机发威,罚他跪到祠堂里,那是深冬的夜晚,大夫人却连蒲团都不给,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屋子很大很空洞,前面的高台上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牌位,透着阴森之气,他那时胆小怯弱,连头都不敢抬,弯着腰趴在那里,心里怕得要命,只希望有人早些来解救他。

可是没有人来,娘亲不敢来,妹妹大概觉得他丢了脸,不屑于来,爹爹在外头应酬,后来喝得有几分醉意回来,听说他被罚,只是哦了一声,便无下文。

他饥寒交迫又害怕,跪也跪不住了,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心里很是绝望,恨透了这个冰冷的家。他清楚的记得,那晚外头的风刮得很凄厉,呼啸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然后门很轻微的“吱呀”一声,他吓得魂不附体,却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大哥哥。”

那一声大哥哥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他知道她是谁,府里最不受待见的五妹,他平素看到她,也是不怎么理睬,她却在这个时侯来看他。

她象猫一样溜进来,悄无声息到了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大哥哥,给你吃,我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

他饿得厉害,迟疑了一下,用冻得发僵的手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微微侧着身子吃起来。其实那时侯,他觉得自己扫脸透了,他虽然是庶子,却是长子,在府里还是有微微一点地位的,却沦落到要受她的恩惠。

等他吃完馒头,她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肉包子,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再吃一个。”

他有些不高兴,问她,“怎么不先给我肉包子?”

她说,“我怕你吃了肉包子,就不吃馒头了,奶娘说,府里的哥哥姐姐嘴都很叨的,只吃好的,不吃差的,你若吃了肉包子,定是不会再吃馒头了,可是不吃多点,会饿的呀,饿起来可难受了,我知道那种滋味。”她看着他吃肉包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吃吧。”

他心里却是很震动,没想到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掰了一半给她,“你也吃。”

她挡回去,“我吃过了,还饱着呢,大哥哥吃。”

他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跑出来奶娘不担心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悄悄溜出来的,奶娘不知道。”

“赶紧回去吧,夜里冷,别冻着了。”

她微微一笑,又掏出一样东西给他,“奶娘酿的糖果皮儿,你尝尝,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

他不爱吃零嘴,更对这听都没听过的果皮儿没兴趣,把她的手推回去,“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她趁他不备,笑嘻嘻往他嘴里塞了一片,歪着头等他的反应,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竟然脸红了,呆呆的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居然往他嘴里硬塞。他打小学规矩,与弟妹相处,说话举止皆文雅,极少有肢体上的接触,是一种淡淡的疏离,可她,差点把手指头塞进他嘴里了,一点不难为情,只是笑得有些傻气,眨着大眼睛问他,“好吃么?”

他嚼了几下咽下去,声音都不象自己的了,“好吃。”

她高兴了,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把剩下的糖果皮儿一股脑塞在他手上,又掏了个有些丑陋的手炉一同塞给他,“不知道是谁扔掉不要的,我捡了,奶娘说还能用,大哥哥留着暖手吧,我得走了,奶娘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他捧着那些东西,怔怔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是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直到她走到门边,他才轻轻嘱咐了一声,“天黑,你当心点,别摔了。”

她站在门口对他摆摆手,笑得小脸象一朵花,“大哥哥别担心,我夜里走惯了的。”

门又是极轻的吱呀一声,她小小的身子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那是一个极寒冷的夜,对他来说,却是活到十二个年头里,感觉最温暖的夜晚,她就象一盏灯,带给他光明和温暖,开启了他心里另一扇窗。

后来漫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依旧是懦弱胆怯的,却不再抱怨,不再叹命运不公,他有了转变,有了关于将来的一些想法和打算,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因为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再回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破晓

同样的夜晚,苏城府尹,月亮在云朵里穿梭,象长了一圈淡淡的白毛,不甚明亮。

这是最后一晚他守着她了,明天一早就要发丧,他不会去,所以今晚他要陪她久一点,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为一句话,“千帆,你等着我。”

前院的灵堂里在超度亡魂,道士们吟诵经文的声音忽高忽低,在风里飘荡着,他突然有种错觉,好象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明明棺材里没有躺着他的妻儿啊,这一切都是一场怪诞的梦,他被困在梦里,等梦醒了,他的爱妻娇儿就会回来了。

千般不舍,万般难过,终于还是从屋里出来,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人,他漠然的看她一眼,转身往廊上走。

皇甫珠儿追了两步,“三哥哥!”

“嗖!”一柄长剑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宁侍卫声音比剑锋还冷:“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哥哥,我有话说!”皇甫珠儿喊了起来,但墨容澉恍若未闻,脚步未缓,径直朝前走去。

皇甫珠儿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三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气她,三哥哥,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墨容澉在她带着哭腔的喊声中越走越远,宁九皱了一下眉,收回剑,快步跟上去。

皇甫珠儿无声的涰泣着,宽大的袖子掩住脸,肩膀不停的抖动着,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在她肩上,她惊喜的抬头,“三哥哥!”

太子笑得有些无奈,“让你失望了,是我。”

“太子哥哥,”皇甫珠儿微微侧过脸,把眼泪抹干,叹了一口气,“你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太子安慰她,“王妃刚走,他心里不痛快,别着急,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

皇甫珠儿凄凉的摇了摇头,“不会了,我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王妃没了,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障碍没了,可惜不是,这一次,他把自己关起来了,谁也进不去了。”

太子说,“你没发现他有了变化吗?他变回原来那个楚王了,他挣脱了儿女情长,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皇甫珠儿痴痴望着墨容澉消失的方向,“可是他不会笑了,他不快乐。”

“对男人来说,权势和成就才是最令人向往的,他助我得天下,我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天下人都要向他伏首,到那个时侯,他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皇甫珠儿摇摇头,“他向往的不是这些。”

“你一直都清楚,他向往的是错误的方向,所以我们才要把他拉回来。”太子顿了一下,目光中带了探究,“珠儿,其实你心里更爱的那个是他,对不对?”

皇甫珠儿被他说中心事,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又变得从容,苦笑一声,反问他,“太子哥哥心里其实并没有我,对不对?”

许久以来,关于这个话题,他们总是模棱两可,从不说透,因为说透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可今天晚上,冷风绕身而过,天上星月惨淡,他们面对面站着,似乎都有一种一吐为快的痛快,只可惜,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最终只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他们是同一种人,永远都有默契,有些事情只要不摊开,就可以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这天晚上,许多人都抬头看天,看到了长白毛的月亮,估摸着明天一定是风雨交加的天气。

可是破晓时分,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跳了出来,风很大,却没有雨,是连日来绝无仅有的好天气。

郝平贯对着红彤彤的东边天空双手合什,感谢老天放了晴,让王妃和小世子可以安心上路。

即定的时辰里,吹拉弹唱的礼乐班子首先出了门,后面是二十四位引幡人,白色的幡旗迎风招展,被吹得呼拉拉直响,接着便是宗亲王妃的仪仗队,七七八八加起来有五百多人,捧着各种各样的纸扎和颜色艳丽的布扎,还有金银器皿,浩浩荡荡沿着长街出东门,六十四人抬着棺木紧随其后,后面跟着轮替的扛夫,和自发来自行的文武官员,商贾,平头百姓,接下来是道士,尼姑,和尚,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不停的诵经。最后是清一色的护卫队,身着统一的银白色铠甲,由贾桐领队,高扬的旗上绣着金色的“楚”字。

尽量时间很早,但很多百姓都起来了,自发的站在街边送楚王妃一程,他们对这位充满传奇的王妃很是敬爱,市井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小故事,在大家的印象里,楚王妃和蔼可亲,善良,公平,充满正义感,尤其她在乌水镇的生活让人津津乐道。

——

皇帝突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白贵妃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软绵绵象蛇一样攀在他身上,“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抹了一把汗,“你听到什么了吗?”

白贵妃凝神听了一会,困惑的摇头,“没什么呀,皇上听到什么了?”

皇帝慢慢平复下来,过了一会才说,“战鼓,朕听到战鼓的声音。”

白贵妃趁机说,“皇上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国师那日说的话,皇上应当放在心上,天下无二君,皇上才是真龙天子啊!”

皇帝推开她,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高升海在账幔外头答,“辰时三刻了。”

皇帝一听,顿时怒了,“你个狗奴才,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朕?误了上朝你担待得起么?”

“皇上息怒,”高升海诚惶诚恐的答,“皇上连日操劳,难得今日休沐,所以老奴才没有叫起。”

皇帝抚了抚额,今日休沐,他倒忘了。白贵妃又缠过来,冲他撒娇,“皇上,再陪臣妾睡一会吧。”

皇帝推开她,“不睡了,朕还有事。”

高升海听到他这样说,立刻朝外头做手势,示意皇上起了,让他们打起精神来服伺。

皇帝洗漱过后,到后殿用早饭,满桌子的菜,他却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夹了两筷子便叫罢膳,起身到暖阁里看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屋里薰了香,他靠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听到高升海叫他起来用午膳,他肚子不饿,懒得动弹,摆摆手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高升海便退下去,屋里又清静了。

隐约的,他又听到战鼓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得他心发慌,他象在黑夜里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光明,鼓点四面八方涌过来,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脚突然踏空,坠入万丈深渊,他大叫一声醒过来,还来不及抹把汗,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心跳得厉害,坐直了身子,听到高升海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白将军和楚王打起来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打了个平手

楚王妃的送葬队伍出东门的时侯,楚王带着宁九站在街边,面无表情目送着队伍远去,直到最后一拔人进了城门,他一拉缰绳,扭转马头,朝着北门飞驰而去。

不多时,过澜江北上,如果事情顺利,他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攻克了澜江最北边的小满镇,让大部队顺利前进。

一路打马,不走水路走山路,韩通不放心,派人中途接应,终于在正午时分把楚王接进了营地。

墨容澉丢开缰绳,大步流星进了主帅的营账,“怎么样?攻下来了么?”

“那样一个小镇,攻下来简直易如反掌。”韩通笑道,“白长简大概没料到咱们绕远路,攻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也没做什么防范。他的铁骑营擅陆战,咱们的骑兵也不差,”他走到沙盘前,指着一处地方,“按王爷的意思,先头部队攻下小满镇后,调头往西行进,沿途布控,再折回北向,让敌方摸不清咱们的意图。趁其不备,攻其重镇。”

墨容澉坐下来,看着那盘沙图,“白长简能被封为战神,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可大意,我与他短时间内或许见不到面,但凡事有万一,传令下去,若是碰到白长简,不可伤他,要活捉。”

韩通不解,“王爷,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主帅,下边的散兵游勇自然就不成气侯,您老人家威名一出,他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保不齐咱们不战而胜呢。”

墨容澉默了一下,“他姓白。”

韩通说,“王爷,战场上可没有什么交情可讲,他是皇帝老子的殿元将军,咱们不打他,或许他就要打咱们……”

话没说完,有人急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往地上一跪,双手拱过头顶,“王爷,刚接到的消息,白长简的人烧了咱们六艘新造的战船。”

“瞧瞧,我说什么了,”韩通两手一摊,一副说中了的样子,“这会子已经烧了咱们六艘船,不是现在的事吧?”他问报信的小兵,“什么时侯烧的?”

“说是破晓时分。”

墨容澉难得的笑了一声,“真会挑时侯。”那笑意轻浅,透着阴冷,地上跪着的小兵并没抬头,却无端端抖了一下。

韩通愣了一下,挥挥手让小兵出去,“这么说,不是因为咱们先动手,白长简才反击的?难道咱们的人里有内鬼,走漏了风声?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咱们这头攻他的镇,他那头烧咱们的船。”

因为他到府里去吊唁过白千帆,知道她出殡的时辰,所以时间掐得刚刚好。也好,终于碰到一个棋逢对手的人,而且还姓白,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大舅哥,楚王爷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看来我之前估计的没错,”随着这声音,太子迈了进来,“先前就说墨容瀚把白长简调到渭水边,定是有所用意,果不其然,今日咱们就算还按兵不动,他们也必定会动手,如此一来倒好了,没有谁先谁后,都没失了先机,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二哥怎么来了,”墨容澉抬眼看他,“打仗的事,您不用担心,这一次,定会一气打到临安城去。”

“我是不放心你,”太子说:“你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我得在边上看着。”

墨容澉苦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先前是没有据地,所以二哥跟着一起走,如今南边已成气侯,离不开人,二哥还是回苏城吧。”

“你别赶我走,”太子仔细看他一眼,“昨晚没睡吧,呆会吃了饭,早些睡,养好精神,明日还要行军赶路。”

韩通知道太子的意思,楚王心思重,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两鬓却染了花白,他刚到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这两抹华发让人看了不免心酸。相思太甚,不是什么好事,一寸相思一寸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会慢慢熬尽精气血肉,郁郁成终。他如今一门心思想为王妃报仇,除了打仗,其他的确实顾不上,他和宁九算在楚王跟前说得上话的,可他们的劝告,楚王未必听得进去,太子不一样,是君,也是兄长,他的面子楚王或许会卖的。

——

“你说什么?”白长简嘴角一沉,“他们早上攻占了小满镇?”

“是,刚得到了消息,”关雄说,“他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绕过山头攻占了小满镇,末将猜不透他们是何用意,咱们的大部队在这里,他们为何舍近求远?”

这么说,他们并没有占着先机,楚王那个老狐狸,看来早已经做了安排,他这边烧船,他那边攻镇……明明是王妃出殡的日子,他来这一手,莫非……他摸着下巴,眉头紧紧皱起来。

是了,楚王是用楚王妃的丧事做掩护,故意混淆视听,想迷惑他们,楚王妃和小世子的死……或许另有蹊跷,找楚王报仇,看来是找对人了。

幸亏他也早做了安排,烧了对方的船只,算是打了个平手。

白长简展开地图,用笔把小满镇圈了起来,也有些不解,他们占攻小满镇做什么呢,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而已……

他负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水师那边的反应怎么样?”

“自然是加强了警惕,咱们想再烧船,恐怕是不行了。”

“楚王没有用水师,而是走山路,想来他也知道咱们守在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硬闯不得,如今不用咱们南下,他们自己跑过来,既然他们要攻,咱们死守就是了。”他稍一沉吟,“叫兄弟们给我盯紧了对岸的水师,一有动静,立刻向我禀告,另外,派人到小满镇去,他们大约是想用小满镇为突破口,绕开咱们往北行进,山路崎岖,不利于行军,你派两支精锐队伍过去,不要正面拦击,从左右斜插过去,把他们的队伍打乱,让他们在山里边多转悠几天,等到他们精疲力尽,再一一消灭。”

关雄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牵制了他们的先锋军,再逐各击破,必然让咱们士气大振,楚王兵力不足,想必山长水远来不及支援,定然损失惨重。”

第五百五十五章楚王的动机

皇帝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瞪大了眼睛问:“谁先动的手?”

高升海把军报呈上去,“上边说,都是破晓时分,看来是一齐动的手。”

皇帝展开军报拿到灯下细看,几行字,他盯了半天,看完靠坐在椅子里,静了一瞬,说,“请丞相过来。”

高升海应了是,躬身退出去。

皇帝呆坐半响,还是打起来了,最算他不动手,楚王也是会动的吧,这样也好,堵住了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不是他撕毁君子协定,是楚王和太子,倒底是兄弟,同时进攻,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他苦笑着摇头,他调白长简去渭水,他们或许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好在白长简的反应也不慢,一开战,打了个平局,这在与楚王的较量中,是绝无仅有的,国师的话果然是对的,白长简是他的福将,能助他成大业。

先前看似安稳的分治其实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假象,国无二君,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今万事俱备,是时侯要一见分晓了。

白丞相也是刚得了信,匆匆赶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皇帝问,“丞相知道了么?”

白丞相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呵着身子拱手答:“是,臣也是刚刚听说,白将军与楚王打起来了。”

“丞相知道是谁先挑的头么?”

“这个……”白丞相额上冒了汗,皇上没有下命,白长简擅自开战,论大了是死罪。

他踌躇了一下,说,“臣接到的消息说,是楚王的人攻了一个叫小满镇的地方,而后白将军才烧了他们的船只。”

皇帝笑了一声,“两个地方相隔甚远,接消失都要大半天的时间,楚王早上攻镇,白将军亦是早上烧的船,几乎是同时进行,丞相怎么说是而后?”

白丞相吓得卟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圣明,犬子胆大妄为,是臣管教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帝亲自过去扶起来,“丞相请起,朕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相反,白将军这个头开得好,之前是朕太过优柔寡断了,白将军不动手,他们也按捺不住了,如此甚好,你亲自草拟宣告天下,楚王宣战,朕被迫应战,好让天下百姓明白朕的无奈。”

当初皇帝调白长简到渭水边,白丞相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可笑皇帝这个人,都到这时侯了,还不忘做表面功夫,摆出一副仁君的脸嘴。

“是,臣遵旨。”白丞相沉吟了一下,道:“皇上,楚王狡猾多端,又是行军打仗的好手,白将军和他比起来,毕竟年青气盛,尚有不足,臣觉得应该派几位有经验的将军前往坐阵,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却不以为然,瞟了他一眼,“丞相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自己的儿子还信不过么,朕对他倒是信心十足,再说,人多了意见不统一,反而不好,白将军是朕亲自任命的殿元将军,总不好派人去束缚他的手脚,年青气盛是好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对付楚王,就得白将军这样不怕事的。”

白丞相想派人去,是怕万一打了败战,不至于要白长简一个人背锅,可转念一想,若真败了,楚王必定一举打到临安来,皇帝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治白长简的罪。其实治不的治的也不重要了,楚王恨白家,拱皇帝下了台,头一次必定就要对付白家,只可惜千帆没了,不然,还能替白家说上几句话……

思忖到这里,白丞相突然悟到了什么,上次楚王起兵,是因为皇帝骗他说抓到了王妃,这一次,王妃归天,楚王重新挑起内战,莫非……楚王以为楚王妃的死跟皇帝有关?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没了白千帆,楚王便成了脱缰的野马……白丞相冷不丁打了个颤,这一战,恐怕他们凶多吉少啊……

“皇上可知道楚王突然发兵的动机?”

“他们的动机自然和朕是一样的,”皇帝慢条斯理的说,“国无二君,先前说什么分江而治都是无稽之谈。”

“皇上忘了,楚王妃刚刚大丧……”

皇帝皱眉,“丞相的意思是,楚王发兵是因为楚王妃死了?可这跟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朕杀了楚王妃?”

“很显然,有人这么误导了楚王。”

皇帝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太子?太子杀了王妃,嫁祸于朕,所以楚王才挥师北上,要找朕讨个公道?”

“恐怕是这样。”白丞相说,“只要咱们找到证据,证明被太子陷害,楚王肯定会调转枪头对付太子的,皇上何不借楚王的手除掉太子,一劳永逸。”

皇帝思忖良久,问他,“然后呢,楚王除掉太子,朕怎么安置他?”

“借楚王之手杀太子,迎楚王回朝,设下鸿门宴,只要他进了宫,立马封锁宫门杀无赦。”

皇帝微微张了张嘴,显然被他的计划震到了,半响才道:“有了先前那些事,要诱楚王进宫,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再说太子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咱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杀王妃的证据?”

白丞相说,“这不难,没有证据,咱们不会造一个么,”他目光闪烁,“就算没这回事,咱们也给他做实了。”

皇帝有皇帝的骄傲,如果可以,他不愿再倚仗楚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楚王的阴影,现在又要回到从前,他并不乐意,再说,他对白长简还是充满信心的。

“丞相所言有些道理,但两军已经并战,时间紧迫,要想让楚王相信咱们的证据,不是容易的事,”皇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朕的意思,两手准备吧,若是赢了,将他们一举拿下,万事皆休,若是败了,再把证据抛出去,让楚王自己去定夺,丞相意下如何?”

白丞相在心里苦笑,他说这么多只为保命,命都没了,还要气节做什么,皇帝还是看不透啊……只希望到时侯楚王能看在白千帆的面子上,给他留条活路。

第五百五十六章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白千帆醒来的时侯,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洞穴很大,四周用大木桩子做梁柱,防止山洞坍塌,顶上用细小的毛竹铺就,是防止落下大块泥土,地上铺了厚厚的水牛皮,既防潮又暖和。若是忽略这些,这里和一般的屋子也没有什么两样,有床,桌椅,柜子,屏风,墙角甚至还立着一个极漂亮的熏炉。

桌上点了灯,巨大的白烛将屋子照得通明透亮,她怔怔的坐起来,有些茫然的四处张望,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低头一看,是小世子,躺在一旁,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她瞬间回过神来,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不用说,她和小世子定是被谁劫到这里来了,是谁抓她们来的,为什么要抓她们,会把她们怎么样?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只抓住了一个,那就是要保住她和孩子的命。保住命,她们才有可能逃出去。逃命是她的专长,越是陷入困境,她越冷静,不过带着孩子,她需要更谨慎些。

她没有趿鞋,仅着袜踩在坚硬的牛皮上,悄无声息往门口走,门用一道帘子遮着,从顶上坠到地面,帘子厚重,并不能随意就能打起来,她一手抱着小世子,一手用了力才悄悄拔开了一条缝,感到帘子的边缘割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涩辣的疼。

外头居然是空的,因为比里面暗,所以一点都看不清楚,只看到黑暗中有微微闪光的东西,离她很近,触手可及。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用手轻轻摸了摸,摸到温热的,微微有些软……她骇然缩回手,吓了一大跳,居然是一个人的脸。

视线这时侯刚刚适应外头的幽暗,果然看到了一个人,面无表情的站着,再看他对面,也站了一个,腰间有长柄的轮廊,大约是刀剑之类,应该是两个守卫。

既然被发现了,白千帆也没什么好藏的,用手护着小世子,奋力从帘子里钻出来,朗声问道:“你们是谁?抓我来做什么?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那两个守卫充耳不闻,沉默无言,似两尊雕像。

白千帆见他们不吭声,抬脚就走,刷刷两声,两道雪亮的光划过半空,架在她面前。

白千帆止步,“好吧,我不走,麻烦把你们管事的头叫来,我有话问他。”

话说出去,就跟石子落进了水里,一点反应也没有,白千帆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也不意外,转身又奋力从帘子边上钻进屋里去。

这一进一出,她有了发现,屋里屋外居然都挺暖和的,再仔细看,屋里没有生火,以她的见识,山洞里应该阴冷潮湿才对,怎么会这么暖和?

她抱着小世子在屋里翻箱倒柜,发现柜子里是女人和孩子的衣物,箱子里是一些被褥枕头,不难猜测,这是为她和孩子准备的,除此之外,在靠墙的书案上摆着厚厚一摞纸张,还有几支狼豪笔,她仔细看了看,纸笔都是上好的货色,证明这里的主人是个讲究人。

把能看的东西都看遍了,得出一个结论,屋里没有瓷器,剪刀,火镰,没有任何可以做为武器的东西,只有细软和拿不动的家俱。

她抱着小世子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悠悠的荡着,即来之,则安之,在困境里保持冷静的头脑是她的习惯。

屋里没有沙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过她感觉有些饿了,再低头看孩子,不吵不闹吧嗒吧嗒吃自己的手指头。

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知道到了危险的地方,不哭不闹的。她不由得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宝宝儿。”撩起衣裳给他喂奶。

小世子一看到雪白的大馒头,立刻张开小嘴,欢快的吃起来。

她轻轻抚着孩子的头,看着酷似墨容澉的小脸,心里的酸涩一阵阵翻上来,遇到困境她不怕,可是离开他,她受不住,她更担心的是,她和孩子不见了,他一定急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不眠不休的找她们,会不会一怒之下拿底下人开刀……

正胡乱的想着,门帘掀起来,有人进来了,她立刻侧过身子,警戒的抬眼,令她意外的是,进来的是一个妇人,大约四十来岁,白净的脸庞,面容皎好,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头发盘起来,插着简单的几支珠花,很是恭训的模样,有点象……她在宫里见过的嬷嬷。

她进来就行礼,动作标准熟练,越看越象宫里的做派。

小世子吃了奶,伸手把娘亲的衣裳往下扯,白千帆垂眼对他笑,整理好衣裳,再抬头时,那妇人却出去了。

白千帆有些奇怪,难道那妇人进来就为对她行个礼?

很快,门帘又打起来,这回先进来一个婆子,也是利索的打扮,手里端着托盘,里边摆着碗碟,象是给她送吃的来了。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有吃的就不怕,她不怕饭菜里下毒,辛苦抓了来,没理由就为了毒死她。

先前的妇人跟在后面进来,帮着摆碗筷,然后对她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白千帆抱着孩子坐到桌边去,妇人朝她伸手,示意把孩子给她,她当然不肯,一只手搂着孩子,一只手拿筷子吃饭,妇人也不勉强她,立在一旁,还帮着布菜。

白千帆原本是个憋不住话的,可这两个人从进来到现在,只顾忙活,一声不吭,拿放东西也是轻手轻脚,她受她们影响,居然也没有说话,直到吃上饭才回过神来,问那妇人,“婶子,这是哪啊?”

妇人微笑着摇头。

“我能见你们管事的吗?”主人不露面,她无的放矢,摸不准他的心思,逃起来就难了。

依旧摇头。

白千帆不管,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我怎么来的?你们倒底要什么?会杀我和孩子吗?什么时侯放我们走?管事的人是谁?为什么不敢来见我,因为我认得他么?”

她一边问,一边留意妇人脸上的表情,可惜她失望了,妇人脸上只有淡然的微笑,除此之外,什么都捕捉不到。

她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嚼巴嚼巴咽下去,“你们主人一定是乌龟王八蛋,有胆子抓我,没胆子来见我,他祖上缺大德,生孩子没屁、眼,猪狗不如……”

余光微微一瞟,妇人脸上果然五光十色,她在心里冷笑,还真以为是个刀枪不入的,有反应就行,慢慢来,她就不信问不出话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谁把你们的舌头割了?

从这天起,白千帆就被困在山洞里了,每天进出的只有那名妇人和婆子,送饭,收拾屋子,倒便桶,熏香,做着重复又枯燥的活,却始终一声不吭。

白千帆依旧不厌其烦的提各种问题,妇人只在头一天面露诧异,后来便神情自若,象是见惯不惯了。

这里的主人也一直没有露面,以至于白千帆怀疑,他是不是把她们给忘了。

忘是忘不了的,不过是晾着她,慢慢消磨掉她的精神和斗志,然后再来收拾她。

对方养精蓄锐,她也不能闲着,在柜子里翻出一件韧性好的衣裳,用它把小世子绑在自己身上,孩子一天比一天沉,抱起来越来越费力,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地方,她不敢离开他半步,夜里睡觉都把他绑在身上。

小世子也是好样的,到了这里,一声都不曾啼哭,夜里饿了也不吵闹,自己掀了娘亲的衣裳吃奶,吃饱了还知道把她的衣裳扯下来,乖乖的闭着眼睛睡觉。

白千帆偷偷垂眼看他,为他的懂事感到欣慰,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心酸,是她不好,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她受苦。

困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时辰,也没有昼夜之分,白千帆就用指甲在墙上划印子,按送饭进来的次数定日子。墙很硬,要很用力才能划上痕迹,几次划下来,她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变得参差不齐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泥土坚硬自有它的妙处。

帘子响了,妇人和婆子送饭进来了,白千帆不用她们招呼,很自觉的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婆子垂着手站在门边,妇人则象往常一样替她布菜,菜式不多,但做得颇为精致,味道也不错。

她吃着吃着,突然啊了一声,筷子掉到地上,捂着肚子弯腰,很是痛苦的模样,妇人吓了一跳,比着手势问她怎么了?

白千帆心想,奶奶的,都这个时侯了还跟她打哑谜,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妇人不说话,她也坚决不开口,怕窝着孩子,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紧紧拧着眉头,显得极不舒服。

妇人有些急了,跑到书案前拿笔刷刷写了一行字过来递给她,上边写着:你哪里不舒服?

字写得很好,很规正的小楷,象是练过的。白千帆瞟了一眼,呲着牙问:“你为什么宁愿写字也不说话?”

妇人很平静的张开嘴,白千帆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不是妇人不说话,是她没舌头,压根说不了话。

她觉得自己的舌头也打结了,结结巴巴指着那婆子:“她,她也,说不了话?”

妇人点点头,用手指着纸上的字,执意问她哪里不舒服?

白千帆一脸愤概,“谁把你们的舌头割了?是不是这里的主人,他倒底是谁?”

妇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怕你们说漏嘴么?”

妇人:“……”

“外面的守卫也是哑巴么?”

妇人:“……”

“算了,”白千帆问到后面,自己也有些颓然,撑着桌子爬起来,“知道你不会说的,我乏了,想歇着,你们出去吧。”

妇人对婆子打了个手势,两人一齐收拾了碗筷,很快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妇人又进来,拍了拍已经躺在床上的白千帆,朝她伸出手来。

白千帆莫名其妙,“要什么?”

妇人比划了一下,白千帆摇头,很是茫然的样子,妇人没办法,只好到书案前去写了字拿给她看。

纸上写着两个字:勺子。

白千帆问,“什么勺子?我没有勺子。”

妇人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指着纸上的字,意思是要她把勺子交出来。

白千帆很无奈,摊着手说,“我没有勺子,怎么给你?”说完不再理她,侧身躺下,拿背对着她。

妇人静静的在床前站了一会子,还是转身出去了。

白千帆躺着没动,竖起耳朵听动静,没一会儿,帘子很轻的响了一下,似乎有人在门边偷看,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良久,帘子又很轻的响了一下,似乎偷看的人走了。

这里的夜总是很长,白千帆无心睡眠,悄悄坐起来,把小世子解下来放在床上,呆了几天,她知道这个时侯不会有人进来,她得趁机做点事情。

小世子不能离她太远,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猫在地上,掀开地上水牛皮,用趁乱偷来的勺子挖下面的泥土。泥土坚实,她用手试过,挖不动,只能找硬点东西来挖,还是很难,她弄了点水浸下去,待泥土稍微有点软乎,赶紧拿勺子挖出来。

这泥土也有点意思,拿在手里有些暖意,虽然渗了水进去,很快又变成干巴巴的了,她把挖下来的土坷垃一颗颗收进衣袖里,当成铅弹,关键时刻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勺子用脚踩断成两截,露出锋利的边缘,也可以当成武器。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从留灯的数量可以推测出来现在是晚上,再结合三餐饭的时间,和她计数的日子基本一致,虽然度日如年,可是她到这里已经有七天了。

有个问题,她一直想不明白,在山洞里,没有窗,唯一的出口是门,还终年挂着厚重的帘子,可她为什么不觉得憋得慌?

应该有通气口的吧,不然呆久了要憋死的呀。

她提着灯四下里仔细查看,看了一圈,全是厚实的墙壁,手指头大小的洞口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回到床边替小世子掖好被子,俯身亲了他一口,看着可爱的儿子,她泄下去的劲又窜上来,不能坐着等死,她得想办法。

可是想什么办法呢,无声的仰天长叹,看到了顶上,眼睛一亮,四壁和地上都细细查看过了,只有顶上还不没有,会不会……

家俱都是酸枝木制成,非常沉,她能搬动,却无法凭一已之力把小桌摞到大桌上,不够高,怎么能触到顶呢?

她站在地上望洋兴叹,摸着下巴思忖,一转眼看到了拔地而起的柱子,有了主意,她爬树是把好手,虽然过了两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这些技能她没有扔下。搓了搓手,攀上柱子,两条腿夹着慢慢往上挪。

顶不高,爬一会就能用手触到,顶上铺了细小的毛竹,露出一个个方形的小坑来,她抬着脖子仔细看,又用手摸,终于给她找到了一处出气孔,但是也不大,仅她的胳膊大小,要想钻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等河面结冰

停了一年多的内战,又如火如荼打起来了,比起之前的那次,这一回的战火基本在北方蔓延。

墨容澉利用精锐的小分队把白长简的人马拆得七零八落,白长简渐渐有些被动起来,可再被动,留守渭水边的主力他坚决不动,大队人马守着险要的关口,墨容澉一时之间还真耐他不何。加上这次皇帝亲自给白长简做后盾,粮草军饷总是按时运达,这场仗持继了一月之久,白长简并没有败相。

不过他显然很忧虑,站在渭水边,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关雄走过来,“将军,又到了一批粮草,倒底是皇上亲自过问,咱们要什么,上头给什么,也没有人敢伸手乱拿。”

白长简冷笑一声,“这一仗关乎着自个的身家性命,都指望着咱们,谁还敢打粮草的主意,楚王一旦过了渭水,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是啊,”关雄道:“原先就听过楚王的残暴,没想到他还真当得起这个名声,血糊隆冬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把守城的士兵吓了个半死,哪还敢反抗,一兵未发,直接降了。至今末将仍是不明白,他总打那些旮旯里的小地方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牵扯咱们的兵力,再说咱们也不蠢,看多了便由得他去,主力依旧摆在这里,他那声东击西的招术不管用。”

白长简说,“你回去仔细看看地图,把他攻占的小地方能连的连起来,就会发现问题了。”

关雄一惊,“将军的意思是,他想打通山路过来?”

“或许他有这个打算,不过他如今在拖延时间,”关长简指着面前宽阔的水面,“入了冬,天气会越来越冷,他在等河面结冰。”

关雄愣了一下,说,“那也不怕,论水上作战,他们厉害,可论陆地,咱们的铁骑营不是吃素的。”

白长简摇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吧。”

关雄问,“那怎么办?”

“如果真要冻住了,往河面洒盐巴,派人手执长茅,日夜防守,看到结冰就捅破,办法虽然笨一点,却很实用。另外,”他顿了一下,“擒贼先擒王,我打算试一试。”

关雄大惊,“怎么试?楚王不是一般人,岂能轻易出来?”

“用我自己做诱饵,”关长简把目光收回来,“趁其不备,斩杀他!”

“将军,万万不可,”关雄道:“还是让末将去……”

“你的份量还不够,”白长简笑了一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一仗,我不光是为皇上,更是为我自己。”

关雄知道他恨自己的妹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一直卯着一口气跟墨容澉斗。他打定了主意,只怕轻易不会改变。

“将军,让末将跟您一起去吧。”

“我们两个不能同时离开,”白长简说,“咱们来铁骑营的日子不长,这里边的水深,原先就有人不服咱们,若是都离开,他们正好搞事,这种时侯内讧不得,你要替我守住。”

关雄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铁骑营原本就是皇帝的亲植力量,是王牌军,铁骑营的主帅叫袁烜,与白丞相关系甚好,可关系再好,一旦危胁到自身利益,那好就变了味道。一口一个贤侄叫着,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尽给白长简下钩子。好在白长简还震得住,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把他的气焰压下去了。

白长简站在河边,往对岸看的时侯,墨容澉也站在河边,往对岸看,问边上站着的诸葛谦瑜:“先生能观天相,不知还要多久才会下雪?”

诸葛谦瑜拢了拢身上的狐皮斗篷:“老夫一连观了好几日,云眼未散,下雪是迟早的事,不过近十日怕是不会下了。”

“十日太久,”墨容澉稍一沉吟,问韩通,“明日攻打梅镇,谁带队?”

“是刘茂全。”

墨容澉记得这个人,当初他找寻白千帆大半年无果,是刘茂全把她送回来的,她回来了,他却没有好好保护她,落得现在阴阳两隔……

他看着河面久久不说话,韩通这会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暗自懊恼,随便说个人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提刘茂全,不是勾起楚王的伤心事么。

“王爷,外头风冷,进去吧。”

墨容澉没吭声,也没动,韩通看着诸葛谦瑜,他是智者,定有办法让楚王回营账去。

诸葛谦瑜淡然一笑,对墨容澉说,“王爷,昨日的残棋还摆在老夫的营账里,总归要决个输赢,不如……”

墨容澉把目光收回来,看了诸葛谦瑜一眼,说,“好,先生请。”

太子回了苏城,让诸葛谦瑜留下来帮他,不过诸葛谦瑜在这里最主要的作用是陪他下棋,他得闲的时间不多,常常是一盘棋杀不完就要走,所以残棋总是留着下一回接着下。

诸葛谦瑜棋艺高超,与高手下棋是一种享受,能让他排除杂念,全神贯注。残棋下到一半,宁九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

墨容澉指间夹着棋子,眼皮一抬,两道精光迸射出来,坐在对面的诸葛谦瑜没来由的心一跳,见他起了身,说,“本王有事先行一步,这盘棋改日再同先生下过。”

诸葛谦瑜忙起身拱手,送他出门,“王爷忙正事要紧,得了空,老夫再陪王爷下棋。”

墨容澉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营账里,问宁九,“消息确定么?”

“确定,那人消失的时间刚好同王妃被劫的时间一致,从那以后,那人没再露过面。”

“继续查,”墨容澉站在桌边,眼底冰寒一片,“任何珠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江湖再大,本王也要把它翻个底朝天!”

他们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单是账外的守卫,连站在不远处的诸葛谦瑜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皱了眉头,负着手,慢慢回到自己的营账里。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天地间象荡着雾霭一样的轻烟,一只鸟扑棱着翅膀,从一处营账后面飞向天空,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宁九站在账前,听到动静,抬头望了一下天,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还我妹妹来

攻打梅镇,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对方像是知道到了他们的意图,提前埋伏在两侧,还没有到达即定的地方,就遭到了强烈的攻击。

刘茂全很是恼火,一个小小的梅镇,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下决心要打一个漂亮仗给楚王看,没想到半路就遭到了伏击。他气得暴跳如雷,抽出腰间的长鞭,凌空一甩,大声叫道,“都给我冲,给我狠狠的打,谁敢退缩,老子抽死他!”

楚王治军严厉,自然没有退缩的,但是对方也非常骁勇善战,而且兵力比他们多出近一倍。一般厮杀后。刘茂全意识到,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落荒而逃,要么被降,他自然不希望被降,所以带着剩余的人马突围,没想到对方紧追不放,沿路还收复了被攻占的重镇。

刘茂全在前面逃窜的时候,听到后边敌方的士兵雷鸣般的喊声,“白将军,威武!白将军,威武!”

他这才知道,原来是白长简亲自来了,怪不得他一败涂地。虽然打了败仗很丢脸,但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不能不传回大本营去。再说输在北方战神白长简的手里,也不是那么丢人了。

刘茂全是有些小聪明的人,一边突围一边想办法。扭头往后看,追赶的敌军并没有靠得很近,他把左右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自己带队高举帅旗,把敌人引开,让人回去报信。

韩通接到消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白长简会亲自上阵,他把消息往上报,在楚王面前请战:“王爷,让末将去把白长简活捉回来。”

墨容澉摆摆手,“你和贾桐留下,我带宁九去会会他。”

“王爷,”韩通还想再说,楚王手一抬,带着宁九走了。

贾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自从那件事以后,楚王到哪都不带着他了,担的还是一等侍卫的职务,可干的却是跑腿报信的事,他不怪王爷的冷落,他确实辜负了王爷的信任,如今没有别的盼头,就想快些抓住那杀千刀的劫匪,替王妃和小世子报仇。

再一个,他也觉得对不起宁九,本来人家日子也挑好了,东西也备齐了,眼瞅着就要成亲,出了这档子事,宁九和绿荷都淡了心思,绝口不提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白挂着一等侍卫的名头,眼皮子底下让人到府里劫走了王妃和小世子。

韩通过来拍拍他的肩,“行了,该干嘛干嘛去,王爷出马,姓白那小子没跑了。”

——

白长简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绝尘而来的人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吩咐左右:“把人马隐蔽好,我该去会会楚王了。”

两个长随是跟惯了他的,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但这回面对的是楚王,多少有些担心,说,“将军,让我们陪您一起去吧。”

“少罗嗦,”白长简冷声道,“别忘了咱们的计划。”他来这里不为打仗,只为取楚王性命,哪怕为此送命也在所不措,他长到二十几岁,前十二年是浑浑噩噩的,每天如行尸走肉,没什么喜,也没什么悲,和她在一起后,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为了她,他甘愿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山路崎岖,不是打仗的好地方,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山壁,狭路相逢勇者胜,楚王摆摆手,后面的队伍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人。

对白千帆常常念叨的这位大哥哥,他是有些好奇的,甚至还有一丝妒忌,每每提起他的时侯,白千帆眼里就会放光,语气里充满了感情,她说奶娘走的那天晚上,是大哥哥抱了她整晚,温言温语的安慰她,在那个冰冷的夜晚,是他给了她温暖,那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光。

细细打量,白长简和白如禀长得并不怎么像,和白千帆也不象,大概象他的母亲,面容俊秀,狭长的双眼皮,挺直的鼻梁,略微消瘦的脸颊。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铠甲,他应该更象一位温雅的书生。

白长简也在打量楚王,看看这位传说中爱妻如命却让妻儿丧命的男人,长了一副怎样的嘴脸。从上看到下,皮囊不错,气势也有,但和白千帆绝对不相配,他冷硬狠厉,不是可以温柔相对的人,可怜的千帆应该很怕他吧……

墨容澉冷声问道:“你就是白长简?”

白长简毫不示弱:“你就是墨容澉?”

墨容澉冷笑,有那么一点意思,他开门见山,“你把本王引过来,想干什么?”

他猜到了自己的用意,白长简也不意外,“打了这么久,我想应该要见见了。上次到府上,没有见着面,深为遗憾,这回补上了。”

“果然是你,”墨容澉说,“胆子不小,敢跑到我府上去。”

“有何不敢?”白长简面无表情看着他,“我去给妹妹吊唁,难道不应该吗?”

墨容澉没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提起白千帆,楚王并没有显得伤心的模样,如今连样子都不肯装了吧,白长简心里怒火狂烧,直接拔剑砍过去:“还我妹妹来!”

宁九手一挥,要带人冲上来,被墨容澉一个冷厉眼风钉住,刚转回头,冰冷的剑贴着他的脸堪堪划过去,他身子往后一仰,把剑拔出来,两剑交格,在半空撞击清脆的声响。

宁九挥手,让后边的人往远处退了一些,让出更大的空间给他们搏杀,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交战双方的主帅会在这样一条狭窄的山路上打起来。

白长简的身手自然不及墨容澉,不过他豁出命来打,短时间内,倒也没有败相。只是座下的马有些惊慌,路太窄,马蹄不时踏空,终于一个不慎,从坡上翻了下去,白长简猝不及防,被带着一起掉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墨容澉身形暴涨,跃到半空,一把拎住他的衣脖,往后面一甩,宁九伸手接住,边上的士兵早准备好了绳索,麻利的捆上往马背上一搁,队伍便呼拉拉往山下撤去。

山上白长简的人马望着这一变故,呆了一呆,立刻冲下去救主帅。

墨容澉不理会他们,打马狂奔,从人群里奔出去,将宁九手里的白长简抓过来,横搁在自己马上,扬长而去。

第五百六十章我还会找你报仇的

墨容澉跑出老远,还听到身后的异常凶猛的厮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双方果然拼杀得很激烈,看来白长简的部下是拼命要救回他们的主帅。

他对宁九有信心,并不担心,只管带着白长简往前跑,渐渐的就听不到身后的厮杀声了,他没有放慢速度,继续往前奔驰,突然,马嘶长鸣一声,蹄子高高扬起,被地上突然升起的一道细索给绊得摔了下去。

墨容澉身形一扭,腾空跃起,再落下,可是乌泱泱的人群从隐蔽处冲上来,将他围困在中间。

这片刻的功夫,白长简已经被人松开了绳索,站在人群外,负着手,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看着他。

墨容澉也看着他,“果然有两把刷子,用自己做诱饵,引我上钩,白如禀那个老狐狸教出来的儿子,果然是小狐狸。”

连他和他爹一起骂,白长简并不生气,哈哈一笑,“都说楚王擅战,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兵不厌诈,你没听过?”

墨容澉手握长剑,看着慢慢围拢来的人群,慢慢皱起了眉头,看得出来,这些都是被挑出来的精兵,个个高大魁梧,身手了得,持的持剑,拿的拿枪,朝他逼过来。

好一个楚王,以一敌百,临危不乱,手上长剑舞得让人眼花缭乱,剑光到过之处,被刺杀的士兵惨叫连连。

白长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养尊处优的楚王身手竟然这样了得,以一敌百,未见丝毫怯意,他在人群当中灵活的游走,上腾下窜,宛若皎龙,虽为敌人,却也让他在心底暗暗喝采。

只是这个人,他存了必杀之心,手扬起来,灌木丛后面立刻站起来一排弓弩手,手执强弩对准墨容澉,只等白长简一声令下,便让墨容澉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白长简大喝一声,“撤!”

与墨容澉纠缠的精兵们无一恋战,立刻四下窜开,让墨容澉成为活靶子,他能以一敌百,总不能双手敌万箭,士兵们显得很兴奋,若是在这里斩杀了楚王,对他们来说,该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身边的人瞬间撤了个精光,墨容澉孤身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直笔,神情带着几分倨傲,看着白长简,“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为何不能?”白长简信心十足,“我的弓箭手不说百步穿杨,至少你这么大的活靶子还是射得中的。”

墨容澉风轻云淡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白长简有些恼羞成怒,都这样了,还不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真以为他刀枪不入么?

“看在你是我妹夫的份上,说吧,还有什么遗言?”

墨容澉刚要开口,他突然抬手制止:“如果是想跟我妹妹合葬,那就免开尊口,我不可能答应。”

有那么一瞬,墨容澉是放弃了的,如果真的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他的千帆大概还没有走远,他可以追上去,阴曹地府做个伴也是好的。

白长简缓缓抬起手来,害死白千帆的人,他怎么都不能放过。

“放!”

一声喝令,万箭齐发,朝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射去,眼看就要将他射成一个箭垛子,墨容澉沉着冷静,持剑上下飞舞,把自己护在剑光里,箭击在剑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白长箭阴沉着脸,没想到第一轮箭还真的没有射中他,听说楚王打西汗的时侯,曾经于万人阵里取对方可汗的首级,能避过他的箭阵,想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他再厉害,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他只有一个人,而他的弓箭手已经把第二轮的羽箭搭在弦上了。

最后一支箭也被剑气挑落在地,墨容澉垂下剑,微微喘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白长简,“你还有什么本事?”

白长简抬起手,“再放!”

一声令下,弓箭手们却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去,他诧异的回头,看到一群着银色铠甲的士兵立在弓箭手身后,他们手里的剑已经穿透了弓箭手们的胸膛。

他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打哪出来的?怎么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就干掉了他的人,那些精兵呢,他四处环顾,发现远处的灌木丛里东倒西歪躺了好些尸体……

他惶然的转过身来,局势突变,现在他成孤家寡人了,被楚王的人围困在中间。他拔出腰间的剑,苦笑了一下,“我的命就在这里,来拿吧。”

墨容澉漠然的看他一眼,吩咐手下,“把他带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白长简在后面大声喊道:“墨容澉,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替我妹妹报仇的!”

墨容澉猛的一拉缰绳,把马勒住,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调转马头往回跑。

白长简此时已被士兵们捆了个五花大绑,正往马背上放,他奋力挣扎,不肯上马,他宁愿在这里战死,也不愿被活捉,传出去简直连祖宗的面子都丢尽了,大战还未真正打起来,他这个主帅就让人活捉了,况且还是被他恨之入骨的仇敌活捉,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耻辱。

墨容澉很快到了跟前,冷冷看着他狼狈的挣扎,“把他放了。”

士兵很是惊讶,“王爷……”好不容易捉到对方的主帅,怎么能轻易放人,好歹拿他同北边谈谈条件啊。

“松绑,”墨容澉冷厉眼光一扫,“让他走。”

楚王的命令,没人敢不从,刚绑上的绳子被解开,白长简被人推了一把,“我们王爷仁慈,放你走,快走吧!”

白长简狐疑的看着墨容澉,“你真的放我走?”

墨容澉没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听到我的话了,我还会找你报仇的。”

“我知道,我等着你。”

他答得很干脆,一点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都没有,白长简忍不住问,“你现在承认我妹妹是你害死的吗?”

墨容澉垂下眼眸,又很快抬起来,扭头望向远处,“算是吧。”因为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了难,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是白长简。

第五百六十一章大战前夕

白长简没有食言,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几次三番带人突袭,楚王很给他面子,每次都亲自迎战,然后每次活捉他再放,白长简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楚王的鼻子大骂:“你这个阴险小人,有本事你一刀杀了我,爷要皱一下眉头就不姓白!”

楚王爷站在不远处,看他气得暴跳如雷,一副想冲过来找他算账的样子,却被几个士兵给拦住。

他缓缓踱过去,“论单打独斗,你打不过我,论战术,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凭什么杀我,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两军交战,你我同为主帅,私底下本不应见面,见了面也应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为什么我屡抓屡放,你知道么?”

“因为你想折磨我,想耍我。”

“不对,”楚王抬眼看着他,很认真的说,“因为千帆叫你一声大哥哥。”

他一提白千帆,白长简越发气得暴跳,狠狠呸了他一口,“你还敢提她,好好的人交到你手里,不是还替你生儿子了么,你就是这样待她的,你对得起她么?你还我妹妹来,你这个伪君子,卑鄙小人,你还我妹妹来!”气得极点,怒到极点,白长简咆哮着,象一头凶狠的兽。

楚王无话可说,白长简说的没错,他是对不起白千帆,一直以为她呆在自己身边是最安全的,可偏偏有人敢从他身边把人劫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她是他的软肋啊……

转过身不再看白长简,“把他送回去。”

“是!”众将士听令,把五花大绑的白长简放在马上,护送着往对方的营地去了。

这次之后,白长简没有再搞小动作,因为终于下雪了,大雪封山,山路走不了,对他来说是好事,但河面结冰就不太妙了,楚王的主力军就在河对岸,只要冰面一结固,他的军队便会踏冰过来,直取临安。

“运盐的车到了没有?”他问关雄。

“快了,到了黑木崖,如果顺利,明日下午就能抵达。”

“派人沿途去接应,防止对方派人劫车。”

“大雪封了山,他们应该过不来吧。”

“凡事不可大意,”白长简用刀尖拔了一下灯芯:“这几次,我次次裁在他手里,对他的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当年皇上的封号名副其实,他确实是响当当的战神,和他较量,咱们要非常谨慎。”

关雄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问,“将军,楚王对您,屡捉屡放,可有什么深意?”

白长简正把小刀放刀鞘里装,听到这句,动作滞了一下,楚王说,放他是因为千帆叫他一声大哥哥,他却是不信的,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磨灭他的意志罢了。

他问,“这事是不是传到朝廷了?”

关雄有些无奈,“总有那么些多事的人,军报天天往临安送,能不提么?”

“皇上可有什么态度?”

“有丞相大人在,将军大可放心,皇上也必是相信将军的。”关雄扯开话题,“将军听说了么,因为大雪封路,楚王的粮草运不进来,如今生计是个大问题,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南边多山,北边多平原,咱们占据天时地利,可是守起来也不容易,”白长简叹了一口气,起身取了大氅披上,“走,到河边去看看。”

——

河对岸,贾桐站在冷风里抬头望天,“快了,河面结了冰,咱们就可以打过去了。”

“结不了。”宁九在一旁泼他冷水。

“为什么?”贾桐诧异道:“渭河虽然不是年年结冰,却也结过的,只要天气够冷,把冰冻结实了,上边走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长简不会让河面结冰的,”宁九说,“各处支援的盐车快到了。”

他这一说,贾桐就明白了,往河面撒盐,就不容易结冰,便是结了,也不牢固,别说行军,便是走人也危险。

他抓了抓头发,“咱们开战都一个多月了,为什么王爷不从山路走,虽然山路不好走,还要绕远路,也好过被困在这里吧。”

“山路只适合打游击,不利于行军,别说一个月,两个月都走不出去,”宁九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大雪一封山,困在里边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现在打仗的时机对咱们不利,何不等来年开春……”

宁九目光微冷,“王爷等不了。”王爷的心思他最明白,因为要给王妃报仇,他一刻也等不了。

两人正说着话,楚王冷沉的声音从账里传出来,“贾桐进来。”

贾桐心一跳,王爷有多久没叫他进去过了,他连忙应了一声,“属下在。”转身掀了帘子大步迈进去。

墨容澉坐在书案前垂眸,韩通立在一旁,见他进来,微微点了点头。

贾桐拱手行礼:“王爷,属下来了。”

“贾桐,”墨容澉抬眼看他,“白长简盐车快到了,你去劫了吧。”

一瞬间,贾桐无比激动,终于等到派差事给他了,而且是这么重要的差事,王爷还是相信他的。

立刻跪下接令:“请王爷放心,属下这次一定把差事办得干净漂亮。请王爷等属下的好消息。”

“不用,”墨容澉淡淡的道:“不是真劫,装装样子而已。”

贾桐:“……装装样子……”

“要让白长简以为咱们是真劫,把戏演足了,一定要骗过他。”墨容澉说,“这个,你应该很拿手。”

贾桐欲哭无泪,什么叫他很拿手,在王爷眼里,他就是个骗子么……

不过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不真给劫了呢,劫了他们的盐,河面就能顺利结冰,咱们的大军就能过去了。”

韩通故意卖关子,“白长简不想让河面结冰,咱们就顺他的意呗。”

贾桐还是不明白,但墨容澉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说,“办好了这桩差事,你就回苏城吧。”

贾桐哭丧着脸:“王爷不要属下了么?”

墨容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苏城有本王的家,曾经托付与你,你失职了,这一次,希望你不会再让本王失望。”

贾桐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对王爷来说,有王妃和小世子的地方才是家,如今把他派回去,是要守护什么呢?

第五百六十二章大战一

运盐车被突袭的事,白长简是第二天上午才知道的,好在他未雨绸缪,沿途派了人去接应,虽然双方交战激烈,总算是有惊无险,把敌人击退,安然的往驻营来了。

他站在河边,眯着眼打量着,下过大雪,河面已然有一些薄冰,早已被守夜的士兵拿长矛捅碎,不成气侯,只等车一到,粗盐洒上去,他就能放下心来了。

他把目光投和对岸,想必楚王也着急了吧,粮草运不过来,士兵们熬不住,体力大打折扣,再治军严谨又能怎么样,光有精气神可饱不了肚子。

他摸着下巴吩咐关雄,“这几日要特别小心,以防对方狗急跳墙,楚王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强行渡河。”

关雄道:“将军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楚王敢放胆过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晃又过了几日,大雪没再下了,但小雪纷飞,染白了山头,河面上浮着薄冰,因为夜里洒了盐,到了早上也无法冻起来。天很冷,将士们都很难熬,可他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松快,因为知道河对岸的敌军缺吃少喝,比他们更难熬。

关雄不敢松懈,每天夜里加派人手巡逻,但白长简的脸色越慢慢凝重起来,因为他知道决战的那天快要到了。

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人听到河面上传来奇怪的声响,很轻,很缓慢,却无法辩别到底是什么?

士兵进营账来报告的时侯,白长简正同几位副将商议事情,一听这话,立刻拿起剑就往外走,河面上漆黑一团,看不清什么,但那奇怪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哗——哗——”

有人大叫起来,“是划桨的声音,敌军攻来了!”

白长简大声喝道:“别慌,按计划行事,今晚咱们就和敌军决一死战!”

怎么应战是一早就制定好的,对方既然划船过来,他们占着有利地形,只要备好充足的弓箭手,那些船就是活靶子,虽然夜里能见度不高,但到了近处,还是依稀能辩别出轮廓的。

果然,很快大家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些黑乎乎的影子,是敌人的水师过来了,船上站满了人,似乎都拉着弓,想先发制人的样子。

白长简占着天时地利,当然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命令鼓手,“开始!”

激昂的鼓点突然响起来,直冲云宵,白长简的弓射手立刻朝目标发射,“刷刷刷”的破空声络绎不绝,一时间箭雨纷飞,人仰马翻,黑暗中响起一片惨叫声。

鼓点就是命令,鼓声不停,箭不停,射得河面上的船只开始打转转,显然已经失去了掌舵的人,白长简大喜,命令鼓手,“继续,打得更响亮些!”

鼓手立刻挥动胳膊, 将那牛皮大战鼓敲得砰砰直响,但敌军很顽强,并没有因为受到重创而退却,源源不断的船只从黑暗中驶出来。

一批弓射手退下去,另一批又顶上来,无数的利箭射出去,有的掉在河里,有的射在桅杆上,更多的是发出“噗噗”声,象插进了肉里,伴随而来的惨叫声,也一直没有停歇。三四轮箭雨过后,羽箭告急,而江面上的密密麻麻的船只也不动了。

白长简手一抬,鼓声停下来,箭停了,惨叫声也停了,四周一片静谧。

白长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黑暗象一块纱布,无法让他把河面上的情况看得清晰,朦朦胧胧全是模糊的影子。

半空似有烟雾在飘荡,透着诡异,倒底哪里不对劲呢?他皱着眉头思忖,关雄走过来,“将军,有些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他突然眼睛一睁,明白过来,大喊一声,“所有人后退!”

他终于想起来了,没有血腥味,发了那么多箭,惨叫声连连,却没有血腥味,这不是很奇怪吗?

可他话音刚落,一道强有劲的破空声从河面上传来,黑暗中清晰可见那上头幽蓝的火焰。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的时侯,那支大大的油箭射中了离河面最近的营账,“轰——”的一声,立刻燃烧了起来。

火光冲天,照出四周慌乱的人群,接着,又是数支油箭射过来,支支都射中营账,白长简的驻营被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照得一片亮堂堂,黑暗中象盛开了大朵大朵的妖艳之花。

“不要慌!”白长简嘶声力竭的大喊,“上马,列阵!铁骑营列阵!”

战马的嘶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铁骑营是训练有数的队伍,虽然被对方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却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跨上马,摆好列阵。

河面上的动静很大,无数船只在移动,影影绰绰,好象也在列阵似的。

白长简跨在马上,剑指河面上的船只,“都给我守住了,不要让船靠岸。弓射手掩护!”

后面那句他在虚张声势,敌人来得太快,他来不及思考,几轮箭雨过后,弓射手还在,羽箭却几乎悉数用尽。他有些恼羞成怒,墨容澉一上来就耗光了他的箭,或许说,是用了草船借箭这一招,可惜他兵法书读得多,关键时刻却没有想起来。

到这会,白长简还是有把握的,他算过了,一艘船装不了多少人,上来一批,他收拾一批,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敌人后续跟不上,只有送死的份。

河面上的船还在继续移动,却没有敌军上岸,骑兵立在岸上,看着黑暗中移来移去的船只,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些船都离得很近了,依稀可见人影晃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白长简皱了眉头,又在搞什么鬼?既然都到岸边了,为什么不上来?敌军不上来,他们怎么打?

关雄扯着缰绳打马过来,“将军,现在怎么办?”

白长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些起火的营账基本都被扑灭了,四下里又是漆黑一片,他默然的望着河面上移动的船只,移来移去的在做什么呢?在河面上摆阵列也没有用啊……

风里传来轻微的悉索声,他问关雄:“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关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皱着眉道,“好象是铁链摇晃的声音。”

“糟糕!”白长简大叫一声,“骑兵后退,长枪兵就位!”

第五百六十三章大战二

可是已经晚了,对方主帅的命令清晰可闻,“刀斧手就位,砍马腿!”

黑暗中,明晃晃的斧刀高高举起,从离岸最近的船只上冲上来,见马就砍,马匹受惊,四处逃窜,在人群里踩踏,原先还算井然的队伍瞬刻间乱成一团。

白长箭扯着嗓子叫“长枪兵就位,快,不要让敌军上岸!”刀斧手不管了,人数不多,不成气侯,总会被他们消灭掉,只要防住河面上的主力,他们还是有希望打赢这一战的。

这回响起的是真正的惨叫声,就在他的后方,受惊的战马还在奋力的奔跑,他忍无可忍,挥剑刺中那匹马,场面这才安静下来。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嗖嗖嗖”的破空声从耳边擦过,是敌军的弓箭手,他们开始正式进攻了。

“盾军列阵!”是关雄在发号施令。

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来,盾军结成队,往前推进,把大家挡在后面。

可是敌人射箭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待那阵箭雨过后,所有人都听到河面上响起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一队队人马象从黑暗中走出来似的,飞快的跃到岸上,手里拿着长枪刀剑,见人就杀,就马就砍……

白长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先前听到铁链的声音,他就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了,墨容澉并不是用船把他的大军运过来,因为速度太慢,力兵续不上,只能是送死,所以他用铁链把船只都连起来,形成栈桥,这样,他的主力便能一鼓作气攻过来,如此一来,短兵相接,他失去了天时地利,讨不到任何好处,在用兵如神的楚王面前,结局显然易见。

楚王的大军攻上岸,气势如虹,同时无数油箭再次射出,一个个营账被点燃,熊熊火焰升腾着,映着四周惨烈的厮杀。

白长简终于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他站在一片阴影里,看到无数的将士倒下去,哀嚎声在天地间回荡,尸野遍地,血流成河,犹如人间炼狱。

盼了很久的大战终于打响,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这一战,他败了,楚王大军攻上岸来的瞬间,就已经宣判了他的失败。

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看起来是那般恬静美好,却落在这杀戮的战场,悄然覆在死去的士兵身上,似乎老天有意要掩盖这人间惨剧。

白长简的脸色苍白,心痛到几乎麻木,虽然他到铁骑营的时间不长,将领们也不太服他,但底下的士底都敬爱他,每次他打马巡视,操练场上总是响起雷鸣般的喊声:“战神!战神!”

那是他们发自心底的敬意,他还记得自己打马而过时的意气风发,仿佛一切尽握手中,无所畏惧。如今,他们都倒下了,声声惨叫响在他的耳畔,而他却无能为力。

透过厮杀的人群,他看到了墨容澉,楚王骑在马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切,表情从容淡定,甚至眉目都是舒展的,看着这惨烈的场面,就象看着园子里的姹紫嫣红。

白长简简直诧异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看到自己的士兵阵亡,难道就不心痛?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楚王看过来,隔着漫天的飞雪和刀光剑影,视线有短暂的交集,他眼里依旧是波澜不惊,白长简却被他的漠然激起了心头之火,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垂死挣扎也是一条出路。

他叫过自己的亲兵,“火速赶往王将军处,请求支援,晚了就来不及了。”

亲兵应了是,趁着夜色飞身上马,往外围突去,可他还没跑出白长简的视线,便被人斩落下马,翻身跌落的瞬间,还努力的扭头往这边看,似乎要告诉他,自己有负使命。

白长简郁鹜看着盯着那道跌落的身影,狠咬了一下牙槽,把关雄叫过来,“我掩护,你带人突围,去搬救兵。”

关雄说:“不,我掩护,将军带人突围!”

白长简怒了,“这种时侯,你还迁让什么?”

关雄说,“咱们这些人,谁都出不去,唯有将军,因为楚王不会杀您。”

这是实话,楚王说了,看在白千帆的面子上,不会杀他,

白长简痛恨这句话,但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把自己的亲兵都叫过来,脸色凝重:“你们怕不怕死?”

这些亲兵是从北边跟着他过来的,与他很亲厚,异口同声的答,“属下不怕死,誓死追随将军。”

“好,你们为国效命的时侯到了。”白长简果断的挥手,“上马,跟我突围,谁能跑出去报信,高官厚禄自然少不了!”

“是!将军!”亲兵们纷纷上马,跟着他往人少的地方突围。关雄带人在两侧杀敌,掩护他们跑出去。

突围的地方是白长简选的,地方暗,人少,只要动作够快,是可以跑出去的,他跑在最前边,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突然狂奔的马往下一挫,将他甩了出去。

后面跟来的亲兵立刻伸手捞他,“将军,上马。”

白长简的反应相当敏捷,赶紧伸手抓住亲兵,正要借力翻身上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射穿了亲兵的胸膛,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将军,便滚落下来了。

白长简半跪在地上,本能的伸手接住他,往箭来的方向望去,是楚王,他手里握着弓,锐利幽暗的目光正看着他。

白长简气极,放下亲兵,拔出长剑就要往他冲过去,被其他亲兵拖住,“将军,冲动不得,过去只会送死!”

就这一会的功夫,一大群敌军涌过来,堵上了缺口,机会稍纵即逝,突围无望,白长简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张望,楚王仍是看着他,不悲不喜,面无表情。

身边的人都在厮杀,大概是得了楚王的命令,没有人来杀他,他缓缓抬起手,把剑搁在自己脖子上,便是死,他也不愿意降。

可是楚王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支箭射过来,叮的一声,长剑落地。

他颓然的站在那里,那支箭力道强劲,他虎口都震麻了,神情呆滞的望过去。

第五百六十四章你的命归我了

楚王把弓交给一边的宁九,骑着马从人群里穿过来,手里握着长剑,披荆斩棘,只见幽暗的剑光闪烁,挡住他的士兵应声倒地。

楚王到了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从现在起,你的命归我了。”

四周嘈杂,但白长简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呲欲裂:“休想!”

楚王也不说话,朝跟随而来的宁九微抬了下巴,宁九从怀里掏出一支长条的东西,点燃了往空中一抛,一颗璀璨的火星骤然升上天空,在漆黑的夜里象流星划过,发出一声巨响。厮杀的人群都抬头望,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楚王便在这个当儿,不紧不慢的开口:“放下手里的兵器,本王可饶你们不死!”

他说话的样子很轻慢,可是所有望向他的目光皆是畏惧和惶然的,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有雪花安静的飘下来。

白长简看到了士兵们眼里的犹豫和松动,他大声喊起来,“铁骑营的汉子,宁死不屈,绝不投降!”

身边的亲兵立刻抬起剑响应他,可瞬间,五六支长枪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捅成了血窟窿。

所有人都骇然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名亲兵以诡异的姿态倒地……

终于,有人松了手,兵器哐的掉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扔了兵器,木然的站着,到最后,连一些将领也扔下了手里的兵器。

白长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但他无法指责他们,没有人不怕死,比起生命,尊严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说这是内战,向自己的同胞屈服,并不是很丢脸的事。

接收战俘的事自然有一应人等去做,安静的场面又热闹起来,不过不再嘈杂喧嚣,而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楚王看着白长简,神情淡淡的,“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满足你,包括对外请求支援,我已经替你做了。”

白长简知道他指的是刚才放信号弹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在八十里开外,王将军带了一支精锐部队驻扎在那里,只要他派人去报信,王将军便会带人马过来支援,两地相隔不远,刚才的信号弹,王将军必然已经看到了。

楚王吩咐左右:“带人埋伏在路两边,等他们一进来,立马给我包圆了。”

白长简气得直发抖,他是书香门弟出身,再怎么愤怒,也只会骂一句:“你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

楚王毫不介意,挥挥手,“把白将军带下去,好生照顾着。”

东边泛了鱼肚白,微星的光浮上来,雪停了,天马上就要亮了。

楚王问宁九,“离过年还有多久?”

宁九想了一下,“今日十五,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足够了,足够把他们踩在脚底下了。

楚王负手望着东方发白的天空,黑暗即将过去,光明终会来到,可他的光明,永远都不会来了。

“给贾桐传令,让他通知太子北上,就说本王在前面为他开路。”

“是,王爷。”宁九领命转身而去。

楚王跨上马,迎着朝阳升起的地方奔去,他身后,将士们潮水一般呼啦啦的跟上来。

——

送信的人进府尹大门的时侯,贾桐正在同李小鲁喝酒,满脸惆怅,满腹牢骚:“你说说,我还混个什么劲,说是一等侍卫,可现在到哪都不让我跟了,只带着宁九,我知道他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王妃和小世子,可我有什么办法,遇着高手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着,加上那晚我媳妇也闹腾,哎,别提了,我算是倒了血霉了。”

李小鲁说,“不跟着才好呢,打仗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回来舒舒服服呆着不好么,他们在前边冲锋杀敌,咱们在后边吃肉喝酒,这日子多痛快。”

贾桐摇了摇头,“可我是个爷儿们,窝窝囊囊,没得让人瞧不起,不说别人,我媳妇儿头一个就得瞧不起我,谁不希望自家的爷儿们建功立业,瞧着吧,这一仗打下来,王爷准封宁九一个将军当当,那才威风呢。”

“一个小小的将军算什么,”李小鲁嗤之以鼻,“干的是刀口上舔血,替人卖命的活,不说别人,就说楚王,地位够高了吧,还是一样,替咱们太子爷打前阵呢,要我说,别干武将了,想办法挪挪地方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月银子够花,还能守着老婆孩子,这种日子过起来才叫美。”

贾桐叹气,“可我除了一身功夫,也没别的长处,要我咬文嚼字,那可做不来。”

李小鲁看了他一眼,凑过去一些,“太子新成立了一个叫皇城司的衙门,你知道么?”

贾桐怪异的看他一眼,“当我喝高了么,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我当然知道。”

“你如果愿意去,太子爷定是喜出望外,司督的位置说不定就落在你头上了,那可是响当当的正三品。”李小鲁说,“等王爷攻下临安,太子爷登基做了皇上,你每日穿着三品的朝服进宫上朝,人人都称你一声司督大人,下了朝,大宅里奴仆成群,娇妻美妾,幼儿环膝,那是何等的好光景。”

贾桐两眼发直,怔在那里没说话,象是被那美好的画面所打动了。

李小鲁笑看着他,“觉得怎么样?”

贾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要真是那样就好了,”顿了一下,又说,“不能有美妾,会被绿荷追杀的。”

李小鲁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就问你动不动心?”

“人活在世上,不就为功名利禄,日子安稳嘛,怎么不动心,”贾桐苦恼的抓头发,“我就是,有点觉得对不住王爷。”

“这话怎么说的,”李小鲁开导他,“楚王已经不相信你了,再跟着他也没什么意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想,为皇上效力,和为王爷效力,哪个更有面子?再说,咱们太子比起你们王爷,可要和蔼得多,王妃在的时侯,楚王脸上还有笑脸,可现在呢,不瞒你说,我是不敢正眼瞧他的,忒吓人了。”

俩人正说着,报信的进来了,对着贾桐拱手,“贾大人,王爷有令,要您护着太子殿下即刻启程北上,王爷说,他在前边为太子殿下开路,直达临安!”

贾桐和李小鲁都惊得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问,“攻过渭水了?”

“渭水大捷,王爷已经挥师北上了。”

等报信的小兵退出去,李小鲁冲贾桐扬眉,“刚才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王爷北上,不日必即攻破临安,太子爷很快就要成为新君,你可别错失良机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还想赶回去过个团圆年

白千帆数了数墙上刻的印子,一共有四十三条,这说明她被关在这里已经快一个半月了。

可是对于逃离,她还是没找到可行有效的办法,顶上虽然找到了出气孔,但径直太小,完全出不去,现挖也不行,土质太硬,还是朝上的方向,这要挖下来,得到猴年马月,她等不了。

她现在每天都抱着小世子到门外站一会儿,只要她不往外走,守卫也不赶她,且由她去。

白千帆观察了好些日子,发现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壁上没有点灯,只嵌着几颗大珠子来照亮,所以总让人觉得幽暗,她很费力的辩认过,守卫应该不只两个,有轮班的。甬道的走势朝上,这说明出口在上方,和她探查到的出气孔是同一个方向,她已经能够肯定,要想逃出去,只能朝上跑,不过这样的出口对于逃跑,无疑增加了难度。

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不自由,吃穿上都没有亏待她和小世子,她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也不用布条子把小世子缠在身上了,就这么抱着,当是练手劲了。

又过了几天,妇人和婆子进来送饭时,还给小世子送来了米粥,白千帆坚决不肯让她们喂,妇人比着手势,意思是孩子大了,不能光喝奶,还得吃点别的。

在府里的时侯,绮红也常煮米粥给小世子吃,不过在这里她坚决不肯。那妇人是温柔的好性子,见她不同意,便不厌其烦的比划着,劝她。

白千帆不耐烦了,端起那碗米粥咕嘟咕嘟倒进自己嘴巴里。在这种地方,凡事得多一个心眼,倒不是怕他们在米粥里下毒。她是怕小世子吃惯了米粥,会把她们母子分开,那对她来说,无异于灭顶的灾难。

尽管她接触的这些人从来不曾开口跟她说话,但她在危险的环境里,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她发现他们对小世子非常紧张。有一回她没抱稳,差点把小世子掉在地上,那妇人吓得急忙过来接住,结果撞到桌子脚,疼的龇牙咧嘴。

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把儿子放在心尖上疼,关键时候也是能下得了手的,为了让小世子装病,偷偷掐他的小屁股,掐得他哇哇大哭,妇人果然慌了手脚,不停的看那婆子。婆子倒是淡定,又是摸脉搏,又是探额头,还看小世子的舌苔,像个懂医术的,最后她对妇人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碍。

小白这才知道那个人计划得很周详。这里的奴仆身兼几职,既服侍她们,又监督她们,还能照料她们的身体,她能想到的,那个人估计也早就料到了。

算算日子,应该快过年了吧,外头是寒冬,洞穴里却温暖如春,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她并不怕跑出去会冻着自己。这里厚衣裳没有,薄衣裳多的是,到时候多穿几件,总能抵御一些风寒。简陋的武器偷偷摸摸做了一些,希望可以派上用场,地方只有这么大,能看的都看过了,无论如何要试一次,今年是儿子出生的第一个年,她还想赶回去过个团圆年呢。

但是她不会想到,她的大哥哥在和墨容澉交锋,更想不到短短一两个月,外头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王将军看到那信号弹,自然是带兵前来支援,到了半路,轻而易举的陷进埋伏圈,又轻而易举被包了圆,当楚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完全傻在当场,惶惶然不知所措,再一看,白长简垂头丧气的站在楚王边上,连主帅都被降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墨容氏兄弟争天下,不管哪一位坐上龙椅,他只希望保住性命就好。

就这样,楚军攻城掠池,势如破竹,终于在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侯逼近临安。

皇帝大惊失色,把所有能调派的兵力都调回来保卫皇都。也不上朝了,呆在承德殿里惶惶不可终日。

白丞相自然也是怕的,劝皇帝,“上回老臣所说的事该派上用场了,冤有头,债有主,让楚王自己去判定吧,至少给咱们一个喘气的机会。”

“然后呢?”皇帝惨白着脸,靠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抚着额摇头,“朕太了解他了,当初起兵,大半年了还在江南徘徊,他心里还是顾及我这个兄长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他把这天下一分为二,让我和太子分江而治,这次不一样,朕坐在这禁宫里都能感觉到他的戾气,不到两个月就兵临城下了,他是下了决心要朕的命啊!”

白丞相哀哀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皇上,咱们逃吧。”

“逃到哪里去?”皇帝问,“难道你要朕到外邦去?”

“有何不可?”白丞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了性命,总有东山再起的那天。蒙达如今与咱们交好,咱们到那里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说。”

皇帝脸色一正,“朕是墨容氏的子孙,岂能逃到外邦,求他们的庇护,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朕便是死,也要死在这禁宫里。”

白贵妃抱着狸猫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句,哀怨的看着他,“皇上,您千万不能死啊,您死了,臣妾怎么办?”

“爱妃放心,”皇帝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苍白的脸色显出一丝温柔之色,“朕便是死,也一定先替爱妃安排好出路。”他顿了一下,说:“听说白将军降了后,楚王没有杀他,看来他对白家的人还是网开一面的,毕竟是姻亲,楚王妃人不在了,面子还在,你们不用担心。”

提起这个,白丞相脸上讪讪的,被寄予厚望的白长简最后还是一败涂地,皇帝并没有责罚,听到消息,只是长久的沉默。

他也很不安,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楚王居然没有杀白长简,这让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或许,真如皇帝所说,白千帆不在了,但面子还在,楚王便是攻下临安,也不会要他的命。

第五百六十六章皇帝的密函

修敏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皇上,您要臣去,去面见楚王?”

“是啊,”皇帝靠在椅子里,有些没精神的样子,“朕想了很久,修爱卿是最佳人选。”

“可,可是……”修敏看了杵在一旁不吭声的白丞相一眼,“臣觉得,派白丞相去更为妥当。”

白丞相立刻反唇相讥:“大学士这是什么话,怎么派本相去更为妥当,你是楚王的老丈人,关系非比寻常,自然是你去。”

“要说这个,”修敏冷哼一声,“你女儿嫁与楚王为嫡妃,丞相才是楚王嫡嫡亲亲的老丈人。”

“满朝文,谁不知道楚王与我有仇,他哪回见我,不是吹胡子瞪眼的,只怕本相还没到他跟前,他就让人把本相给砍了,如此一来,岂不坏了皇上的大事?”

修敏不与他争辩,对皇帝拱了手,“皇上圣明,我那闺女虽嫁与楚王,却与弃妇无异,楚王走的时侯把她给扔下了,想必早已不认她了,臣若前去,只怕如丞相所言,还未到他跟前,便被斩杀,这份密函,还是另托他人吧。”

“皇上,”白丞相亦拱手,“大学士德高望众,口才了得,加上身份特殊,老臣以为,乃最佳人选。”

“你!”修敏气得脸都红了,怒视着白丞相,“天下皆知,楚王爱妻如命,楚王与丞相就算曾经有过节,也应该早化解了,如今楚王妃不在了,楚王思念之余,定是更加对白丞相爱屋及乌,臣以为,白丞相才是最佳人选。”

“修敏!”白丞相喝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楚王叛逃,皇上并没有罪怪于你,是皇上仁慈,彰显皇恩浩荡,如今皇上有难,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白如禀!你这个卑鄙小人,自己怕死,就想把老夫推出去,”他对皇旁道:“皇上,楚王没有杀白长简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对白家人是另眼相待的。”

白丞相气得不行,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这老匹夫,满口胡言……”

修敏也不示弱,狠狠回推了他一把,“你这老奸臣,媚主欺上……”

皇帝看着两个一品大员的文官在自己面前打起来,头疼得厉害,猛的拍案而起,手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丞相和修大学士都慌了,赶紧上来扶他,“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推开他们,“我没事,也被你们气得有事了,大难临头,都求自保,朕能理解,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难不成要朕亲自去么? 朕真是寒心,平素一个两个口灿莲花,表白自己如何对朝廷尽忠,如今你们尽忠的时侯到了,却百般推托,”他叹了一口气,拂着袖子走到窗前去,低低的声音透着悲凉,“朕依赖的重臣尚且如此,无怪乎国将不国。”

修敏和白丞相都沉默下来,面露羞愧,他们都是在官场淫浸数十载的老油货,早习惯了凡事以利益为前提,深思熟虑,小心谨慎,再三权衡,当初所谓的傲骨,早被岁月磨掉了棱角,变得圆滑事故,如今被皇帝这样一说,自然老脸都羞红了。

良久,修敏开口,“皇上,老臣愿意去面见楚王。”

白丞相眼睛一亮,皇帝转过身来,脸上却是淡然的表情,“修爱卿能想通,朕很高兴,但是不必勉强自己,毕竟……”他叹了一口气,“在朕心里,你们都是很重要的。”

“皇上,老臣是心甘情愿的,”修敏露出坚定的神情,“不管结果如何,老臣定会尽力的。”

“好!”皇帝嘴角扬起弧度,“修爱卿放心,朕派一队锦军护送爱卿前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楚王常年征战,不会不清楚这点,事不宜疑,修爱卿这就启程吧。”

——

郊外,贾桐护送太子一行到了驻营,墨容澉站在木桩前相迎,太子下了马车,神情有些激动,快步走过来,“三弟劳苦功高,这么短的时间就攻到了临安,不愧为战神!”

“二哥舟车劳顿,辛苦了,”墨容澉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要委屈二哥在营账里住几日,待我攻下临安城,再迎二哥入城。”

太子很感慨,当年他率军兵临城下,差点攻入禁宫,是墨容澉打着救驾的旗号,把他打得溃不成军,那时侯,他就知道,论打仗,他一辈子都不是墨容澉的对手。说起来,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楚王帮墨容瀚打他,如今帮他打墨容瀚,诸葛先生说得对,得楚王者得天下,墨容瀚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但他不会。

皇甫珠儿披着大红的洒金大氅,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象一株怒放的梅,她想上前打个招呼,又有些踌躇,娇不胜怯的掩嘴咳了几声,可楚王象并没有注意到她,与太子边说边进了营账。

她有些失望,目光幽怨的追随着楚王的背影,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楚王妃出殡的前一晚,那时的他悲痛颓然,象被抽了筋骨,有些一蹶不振。可今日一见,他冷竣锋锐气场极大,举手投足威严十足,她竟是不敢上前与他说话,可这才是她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王,是令人心怀畏惧和敬仰的战神。

太子说楚王偏离了轨道,要帮他走回正途,如今看来,果然是做到了。

白千帆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和她争墨容澉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只要她守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

那厢,楚王伴着太子在营账里坐下来,命人上了茶,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宁九走了进来,“王爷,禁宫派使者求见。”如今已不好称皇帝,又不能直称其名讳,只好用禁宫代替。

墨容澉眉头微皱:“说有什么事么?”

“说有封密函要交与王爷。”宁九踌躇了一下,“修大学士说跟王妃有关。”

太子与诸葛谦瑜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听到墨容澉哦了一声:“是修敏么?”

“是的,派来的是修敏大学士。”

墨容澉默了一下,站起来朝太子拱手,“二哥一路辛苦,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抢营账

楚王走了,太子叫左右都退下,问诸葛谦瑜:“先生怎么看?”

诸葛谦瑜捋着自己的花白的胡须,眉头微蹙,“这时侯派人来,不是好事。咱们的计划相当周密,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若是老夫没猜错,大皇子为了保命,凭空捏造一份证据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楚王已经生了疑,上次老夫飞鸽传书与殿下,殿下心里应该有了打算。”

太子叹了一口气,面色不豫,“准备是一早就做好了的,只是,孤这心里……”

“殿下,”诸葛谦瑜道:“成大事者,不能心软,楚王的例子摆在前面,殿下应该知道,所有的感情用事都会成软肋,殿下不想成为第二个楚王吧。”

太子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似喃喃自语,“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楚王停在城郊,不马上攻城,殿下猜到他的用意了吗?”

太子想了一下,“他擅战,知道这样按兵不动,能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压力,所以……”

“与其说楚王是在给大皇子造成压力,不如说他在等大皇子的反应,人性都是有弱点的,大皇子性格懦弱,为了保命,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楚王等的就是这个,殿下不要小看了楚王,从明面上看,他相信是大皇上劫走了王妃,但暗中还在派人调查,并且已经有了眉目,这种情况下,殿下若是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乱。”

太子摆摆手,“先生不必说了,孤心里有数。”

墨容澉这一去,老半天不回来,太子里心没底,在营账里踱来踱去,诸葛谦瑜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殿下还是安心些吧,切忌浮燥。”

太子说,“孤出去透口气。”虽然一早就做了决定,可真到了这个时侯,他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燥。

出了营账,却看到皇甫珠儿和绿荷站在不远处,皆是杏目圆瞪,剑弩拔张的样子,绮红在边上小声的劝解着什么。

他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皇甫珠儿和绿荷都没吭声,倒是边上的彩凤有些委屈的告状,“回太子殿下,这处营账明明是我们小姐先看中的,可绿荷却拦着不让咱们进去,硬说这个营账是她先看上的。”

太子一听就怒了,甩手给了绿荷一个耳光,骂道:“混账东西,奴才也敢跟主子叫板,谁教的规矩,王爷平日纵着你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么?”

太子平日是儒雅的人,对楚王近身服伺的这几个丫环更是和颜悦色,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在场的人都跪了下去。

这一巴掌打得重,很快就显出五个手指印来,绿荷眼里含着泪,低头跪着,不敢言语。

太子却象怒气还发泄得不够,又抬脚将她踢翻:“今日孤便替楚王好好教训你一番,看你日后还没有没分寸!”

太子是储君,他发起怒来,无人敢上前劝阻,都眼睁睁看着,皇甫珠儿很意外,她与绿荷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但太子以避嫌为由,眼见她被绿荷奚落,也从来没有替她出头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绿荷倒底是墨容澉的人,又与贾桐成了亲,怕闹得太僵不好收拾,她上前劝阻:“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哥哥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一个营账而已,她想住,便让给她吧,省得三哥哥夹在里头左右为难。”

太子慢慢压住了火气,他是冲动了,正要拉拢贾桐,却一气之下打了他的媳妇儿,贾桐是个脑子缺根筋的,浑起来盐油不尽,只怕李小鲁的功夫要白费了。他抬头环顾了一圈,明白过来,原来抢着要的那个营账离墨容澉的营账很近。皇甫珠儿的心思他知道,自然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绿荷向来与她不合,又忠于白千帆,所以与她唱对台戏,这才发生了争执。

他吩咐彩凤银玉,“把小姐的行李搬进去,谁敢阻扰,叫他到孤面前来说。”

彩风银玉面带得意,指挥着几个士兵把行李搬进营账去。

太子见事情得到解决,把手负在后面,抬脚走了,皇甫珠儿追了两步,“谢谢太子哥哥。”

太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带了笑:“跟我何必这么客套。”

他四处看了看,走走停停,再回到营账,墨容澉依旧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让人上了热茶,小口的啜着。

已经到了临安城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正等得心焦,墨容澉总算是回来了,挑了帘子迈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他忙叫人上茶,亲手接过墨容澉的斗篷挂在墙上,“怎么去了这么久?”

墨容澉搓了搓手,说,“既然他派人来,我总得耐着性子把话听完。”

热茶送进来,墨容澉捧着暖手,在椅子上坐下来。

太子想在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却失望了,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挥挥手,让左右退下去,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修敏是大学士,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与白如禀不分上下,他的话能听信几分?禁宫里那位怕是坐不住了,想尽一切办法胡编乱造,三弟可不要轻信。”

“二哥怎么知道那密函是胡编乱造?”墨容澉喝了一口茶,脸从热气氤氲中抬起来,诧异的看着他:“莫非二哥知道点什么?”

太子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想来想去,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当初咱们的判断或许错了,不是墨容瀚劫走了王妃和小世子,是……”

“是谁?”墨容澉鹰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太子却不吭声了,垂眸看着杯里的茶水,显得极其为难,墨容澉也不催他,捧着自己的杯子,不时喝口茶,安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太子终于暗暗咬了一下牙槽,低声吐出一个名字:“是珠儿。”

终于说出来了,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划过他的心,带来一阵刺痛,但那疼痛转瞬即逝,而后,他感到了轻松,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不是吗?

第五百六十八章楚王的反应

修敏从楚王的驻营离开的时侯,大冷的天,背上愣是冒了一层汗。他没想过还能见到楚王,更没想到他见到的楚王和他印象中的那个楚王已经无法重合,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让他想起了嗜血的狼,还是那种很久没有吃东西,可以追你十八座山头的饿狼。

他们说话的时侯,楚王把屋里的人都散出去了,就剩下他们俩个,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悔,修敏能做到大学士,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但他觉得哪次都没有刚才的凶险,好象楚王就是那头追上来的狼,虽然面无表情,但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以至于他说话的时侯,万分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字没说对,就会死得很惨。

他是文官,懂得怎么说话让自己更安全一些,在来的路上就打了腹稿,可到了楚王面前,他那些想好的话总有些衔接不上来似的,挺顺溜的一段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

楚王坐在椅子里,扫了一眼那封密函,点了火折子把它烧了,然后便一言不发,待他说完也没有什么表示,就那么干坐了老半天。

修敏原先还打算,如果有机会他想提一提修元霜,可在那段沉默到令人窒息的时间里,他除了一个劲的冒汗,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估计也不敢提。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楚王为什么要和他干坐那么久?但他发誓,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太吓人了。

直到进了城,他吊着的心才放下来,整了整衣袍,把帽子正了正,俨然又是一副德高望重的大学士的模样。

刚进宫,就见小太监着人抬着轿子在天街边等着了,见到他,赶紧上前打千,“修大人,皇上正等着呢,您快上轿吧。”

他知道皇帝等得心焦,也没多话,钻进了轿子里,轿子摇摇晃晃,很快到了承德殿。

高升海等在外门,见轿子过来,亲自上前打起帘子,“修大人辛苦了,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修敏迈着大步进了殿,皇帝原本懒懒的靠在软榻上,见到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样,楚王可说了什么?”

边上侯着的白丞相也是一脸紧张盯着他。

修敏上前行了礼,很有些为难,楚王留他那么久,却闭口不开,要他怎么回答。

他踌躇了一下,“皇上,楚王看了您给他的密函,说,他知道了。”

皇上满脸期盼的想听下文:“还有呢?”

“没了。”

“没了?”皇帝不信:“你去了那么久,他就说了这四个字?”

“是,老臣把皇上的话都带到了,”修敏说,“楚王看起来很平静,就说了那四个字。”

“他认真看了朕给他的密函吗?”

“看得很认真,逐字逐句这么看的。”

“然后呢?”

“看完密函,楚王点了火折子把它烧了。”

“烧了?”

“是的,烧成了灰烬。”

皇帝吁了一口气,有些不明白的样子,重新靠回软枕上,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问白如禀:“丞相,你觉得楚王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白丞相想了想,“老臣的理解是,楚王相信了那份密函。”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定是会对太子生疑。”

“还会攻城吗?”

白丞相:“这个……老臣以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他得花时间把事情弄清楚。”

皇帝象是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有时间,咱们就能想办法……你说,如果楚王对太子生了疑,他会不会重新回到朕身边来?”顿了一下,象是自言自语,“他要是和太子翻了脸,自己又不想做皇帝,这天下不还得朕来管么,这一次,只要他肯回来,从前的事,朕都不追究了,往后一定好好待他,本来朕和他的关系挺好,都是太子挑唆的……太子太可恨了!”

“正是这样,楚王和皇上手足情深,这回要不是因为楚王妃的事,他也不能挥师北上,都是太子在中间搞鬼。”

修敏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在心里哀哀叹气,如果皇上和白丞相见过现在的楚王,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

从宫里出来,他原本要回家去,走到一会叫轿夫停住,掀起帘子往金盛大街那头看,他的嫡长女还在那大门紧闭的楚王府里住着,他有好一阵子没见着她了,这会子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大门侧门都是关着的,他敲了许久,终于有个小厮揉着眼睛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是他,立刻堆起了笑脸,“原来是修大人,您快请进。”

修敏迈进去,低声喝斥他,“你这杀才又上哪打盹去了,万一贼人来把门卸走了你都不知道。”

看门小厮关上门,赔着笑道:“哪有贼人上这来呢,再说奴才也没打盹,就是走开了一小会,平日里可都是兢兢业业的。”

修敏懒得和他掰持,问:“你们侧王妃最近怎么样?”

“王妃挺好的,吃得香,睡得安稳,精神头也不错。”

修敏没吭声,修元霜虽然是他的闺女,可有些事想起来,他都觉得佩服,楚王把她扔下一走了之,她不哼不哈,靠自己的嫁妆在府里过日子。过得还不错,种花酿酒,看书做女红,很平静,很充实,并不是他想像中怨妇的样子,冬天花草枯了,她就抄经文理佛,这几次来看她,隐约都觉得她有种出世的味道了。这些事要搁在一般人身上,谁也活不成她这个样子。

当初他是存了私心的,和白如禀一样,想把女儿往宫里送,都指着皇后活不长久,能有机会一朝成凤,可惜,白如禀的女儿进去了,他的女儿却被皇帝指给了楚王,白白浪费了他的心血,说实话,白贵妃那样的,他真心看不上,活脱脱一个狐媚子,修元霜不是,她大气,端庄,精明,是内当家的一把好手。只可惜命不好,以为进楚王府能当嫡妃,结果没当成,楚王还追着楚王妃跑了,把她给扔下了。

如今楚王就在临安城郊,想必她也听到了消息,他没有皇帝那样乐观,有些事还得早做打算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重新站队

修敏进门的时候,修元霜刚刚礼佛完毕,见他这个时候来,不免有些意外,问道,“爹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有话要对女儿说?”

修敏打量着她,神情淡然,举止端庄,还有敏锐的洞察力,搁在哪里,都是块金子,真是可惜了。

修敏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来看看你,也有话说。”他瞟了一眼案台上的经文,“你的字越发长进了。”

修元霜微微一笑,“天天练还没有长进,不是白练了么。”

修敏道,“你那几个妹妹也练字,花架子挺好,可神韵半分都没有,说她们还不乐意听,把你娘亲可愁得哟。”

修元霜问,“娘亲好吗?”

“好,就是挂念你,提起你就抹眼泪。”

修元霜神情微黯,“是女儿伤了娘亲的心,如今女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困在这园子里,让妹妹们替我多尽点孝吧。”

修敏趁机接了话头,“你也知道困了这么久,就没想过出去吗?你娘亲还在家里盼着你呢。”

修元霜微嗔,“爹,你怎么又提这茬?”

修敏问:“楚王在城郊,你知道吧?”

提到楚王,修元霜的神情仍是淡淡的,“临安城里谁不知道。”

“元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楚王若不日攻城,你何去何从?”

修元霜说,“我还是那句话,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要打仗了,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和你娘亲都不放心。”

“楚王就在城外,这里是楚王府,谁敢打我的主意?”

“你就不怕闹得鱼死网破的时候,皇上拿你当挡箭牌?”

修元霜笑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女儿的命,女儿嫁进楚王府,从没为他做过什么,如果皇上拿我威胁他,我就一头撞死,绝不给他添乱。”

修敏吓了一跳,“元霜,你可不能那样想,你要有个好歹,我和你娘亲怎么办?”

修元霜把屋里的人都散出去,让秋纹在外头守着,压低了声音问:“爹,你觉得楚王能攻进来么?”

当然能,修敏觉得以楚王现在的状态,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了。

他点了点头,“我今日去见过楚王,他……”

修元霜终于没有再淡定下去,眼睛一亮,“爹去见过楚王?”

“是,皇上让我充当使者,所以爹去见了他一面。”

“王爷现在怎么办?还好么?”修元霜再怎么心如止水,还是挂念自己的夫君的。

“他,很好。”

“他……提到我了么?”见到她爹,总应该会想到她吧?

修敏避开女儿热切的目光,吱唔着,“爹与他谈的是国事。”

修元霜神情一黯,掩饰的端了杯子喝水,神情又变回淡然的样子,“爹,楚王不日便会攻进城里来,女儿倒是觉得,爹应该考虑一下何去何从。”

修敏有些苦恼,“虽然皇上送了密函给楚王,表示修好,但爹觉得,楚王攻城是迟早的事,就怕到时侯,皇上一怒之下,把和楚王有关系的人都……”他没有说下去,只拿手在脖子边划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修元霜微微挑了一下眉,“爹,时局越乱,咱们越要主动,楚王一路北上,攻到临安城外,我相信,他若要破城,不是难事,咱们何不趁机帮他一把,越早把局面定下来,咱们才越安全。”

修敏心一跳,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还有些犹豫,没想到修元霜倒比他果断。

明眼人都看得出,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了,这时侯选对队伍很重要,当初,他站对了大皇子的队伍,荣升为大学士,过了几年荣华富贵的日子,如今,再次面临选择,以他的经验来看,双方实力差得太远,再加上修元霜的关系,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因为楚王没有进城,而他还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有个风吹草动,皇帝随地可以灭了他。

“爹,不要犹豫了,”修元霜正了正脸色,“为了咱们修家,您应该要下定决心,咱们不为别的,单为能活命,也应该早些做打算。皇上为人,我不了解,可多少也听过他一些荒唐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耳根子软,不是当皇帝的料。”

她说的这些,修敏都知道,皇帝想当仁君,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遇到大事,总拿不定主意,多半是依赖白如禀父女。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的意思,爹知道了,今日这些话,对谁也不要说,现在只希望楚王快些攻城,皇上慌起来,顾不上咱们,还能有条活路。”顿了一下,说,“爹派几个身手好的护院过来,平日里谁来也不要开门,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注意安全,其余的事交给爹。”

修元霜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修敏已经打定主意了,轻轻点了点头。

——

不管楚王和皇帝打成什么样,对西北的百姓来说,那似乎是极遥远的事情,快过年了,大街小巷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贴窗花,炸春卷,包饺子,脆红的大柿子摆在屋檐下的竹筐里,到第二天早上冻得硬梆梆,吃起来满嘴脆冰甜。

史莺莺还是照江南的风俗,在驿站里到处挂红灯笼,楚王给的驿站确实很大,三栋小楼成品字型,楼与楼之间用长廊相连,下雨天四处串门子也不怕挨淋。所以这灯笼挂起来就费劲,地方大,雇的伙计却不多,各有各忙,好些事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一直挂到太阳偏西,还没有完事,她捶了捶腰,看着坐在屋顶上吹冷风的杜长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打知道白千帆死了,他的魂也跟着走了,白天在屋顶上打坐,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在月光下舞剑,把自己活成了世外高人的模样,驿站里的事,他一概不管,大小事宜都得她操心,这一天下来,她跑前跑后,忙上忙下,象只陀螺似的连轴转,累得腰酸背痛,挨床就能睡着,而杜长风,只安静的坐在屋顶上,俯瞰众生百相。

第五百七十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光下,男子衣袂飘飘,长发飞舞,凌空腾跃,剑光森森。远处黄沙万里绵长,近处树影婆娑摇曳。

剑花朵朵向皓月,风涌云动,他思绪万千,仿佛那日初见,她象个精灵似的出现在山路上,发髻歪歪,目光清澈,大步向前,看到他毫无不惊慌。

他带她回城,明明腿被马鞍磨得生疼,她咬着牙,一声不吭,窄窄的腰背挺得笔直,象一棵坚强的小树苗。

后来她送他荷包,虽然绣工粗糙,但看得出来很认真,一针一线里缝进了她的心意,可惜他那时只顾着男人的面子,把那荷包随意一塞,终是寻不见了。如今想来,悔也晚了。

再后来……

他剑一抖,一连串的银光如波浪般漾在半空,蓄了很久的泪从脸庞滑落,早知道是这样,那日下山,他就应该带着她私奔,把她藏起来,她的美,只让他一个人看到。

而如今,漫漫人生路,他将一人独行,没有了她,他的天空永远只有灰色。

最后一招,一剑破空,带出哨声,余音未了,听到有人拍掌。

他回头一看,蓝霁华走了过来,“好剑法。”

杜长风不太想说话,扯了扯嘴角给了点反应。

“喝酒吗?”蓝霁华扬了扬手里的酒瓶,有些窃笑,“我在窖里偷拿的,明日莺莺定要找我的麻烦,不管那么多,先喝了再说。”

对于喝酒,杜长风向来是来者不拒,虽然这酒是蓝霁华从他的酒窖里偷拿的。其实,他并没有把这个驿站看做是自己的,他对做生意没兴趣,加上白千帆死了,他更没心思打理,索性撂了摊子,好在史莺莺精明能干有经验,一个人也撑得起来。

两人坐在屋顶上,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喝起来。

蓝霁华问,“杜兄的剑法师承何处?”

“……”

“杜兄真的和莺莺成亲了?”

“……”

“我看杜兄不象生意人,以前不是做这行的吧?”

“……”

蓝霁华似乎已经习惯了杜长风的沉默,不答,他自说自话。

“杜兄与楚王妃是旧识?”

“……”

“杜兄这样,会让莺莺伤心的。”

“……”

“杜兄,楚王妃漂亮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漂亮,”杜长风终于有了回应,“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突然扭过脸看他,“你有没有爱过谁?”

蓝霁华摇了摇头,试探着问,“莫非……杜兄爱楚王妃?”

杜长风苦笑了一下,“确切的说,是我单相思,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与她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却一直忘不了她,为了她,我……”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很唏嘘的样子。

蓝雯华把酒递给他,“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杜兄是性情中人,爱一个人便爱得彻底,小弟唯有羡慕,想来那位姑娘也是值得被爱的。不单是杜兄,听说楚王为了她才挥师北上,如今已经逼近临安城,不日便要破城而入了。”

杜长风微皱了眉,“已经打到临安了么?”

“杜兄不知道吗?每过几日便有驿官带来消息,楚王大军已经到了临安城外,禁宫里的皇帝恐怕惶惶不可终日,大伙都在猜楚王几时破城。”

杜长风是真不知道,驿让里每日吵吵嚷嚷,各地的消息都有,他人虽在,心却紧闭着,什么都没听进去。

蓝霁华见他连喝了两喝,把酒瓶夺过来,“你别都喝光了,该我了,这瓶酒还得记我账上。”他仰着脖子喝了一口,说,“杜兄,小弟对那位楚王妃很是好奇,她长什么模样,性格凛性怎么样?”

杜长风喝开了,聊到白千帆,他话也多起来,“她以前个头小小的,象个小丫头,巴掌大的脸,但眼睛很大,乌黑乌黑的,笑起来有酒窝,很可爱,走路一阵风,说话很有意思,为人爽快,不虚伪做作,反正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蓝霁华露出奇怪的表情,“我怎么听着,你这是在说莺莺呢。她个头娇小,大眼睛,笑起来有酒窝,为人爽快,说话也挺有意思,一点不做作。”

一提史莺莺,杜长风就冷了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她哪里娇小,瞧那下巴上的肉,一低头都挤出来了,眼睛大么,我怎么没觉得,还有,她那不叫爽快,叫彪悍,你和她处久了就知道,她不但彪悍还奔放,她……总之……”杜长风有些一言难尽的样子,叹了口气,“她有多可怕,你以后会知道的,和千帆相比,简直一个天下,一个地上,没法比。”

蓝霁华忍不住笑了起来,扭头看着斜对面的窗子,那是史莺莺的房间,她要是知道自己在杜长风的眼里是这样的评价,只怕在梦里也会追杀他。

西北的百姓喜欢用陶瓶装酒,粗胚的大瓶子,能装两三斤,他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把偌大的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杜长风心里闷着事,喝多了容易上头,跟蓝霁华打了个招呼,身子斜斜一掠,从一处窗户飞进去,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蓝霁华把空酒瓶倒过来抖了抖,确定没有酒了,把它放在一边,抱着膝望着半空中那轮明月发起呆来,眼前慢慢浮现一张小小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清澈,笑起来两个大酒窝……

他恍惚的冲她笑,从未谋面,却似曾相识……突然,他一个激灵醒过来,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楚王妃,还是史莺莺……

空中有鸟飞过,他耳朵动了动,把手指放在唇边,发出极细微的哨声,过了一会,一只鸟极快的俯冲下来,落在他肩上。

那是一只灰蓝色的鸽子,在月下颜色并不分明,蓝霁华从它的脚环里取了一个小纸卷,慢慢的展开,就着月光扫了一眼,纸上就三个字“火焰山”,他眉目舒展,带了轻浅的笑意,取出随身携带的炭条,在那纸条的背后写了几个字,重新放回鸽子的脚环里,低声道:“辛苦你了,路上要当心,去吧。”

手一抬,鸽子展翅高飞,转瞬便消失在夜空里。

第五百七十一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夜,渐渐深了,不知道什么时侯,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风一卷,星星点点便远去了。

绿荷披着棉袄坐在床里,催促灯下出神的贾桐:“不早了,睡吧。”

贾桐望着桌上跳跃的烛光,神情晦涩:“绿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绿荷脸上的指印还未完全消肿,微微肿着,淡红的一片,她垂了眼眸,“想那么多做什么,他是主子,咱们是奴才,挨打受气不是寻常的事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一下又说,“我只是不甘心让皇甫珠儿离爷那么近,以为王妃没了,她就能趁虚而入了,哼,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她是个不要脸的,先前就自荐过枕席,我是怕她半夜三更摸进爷的营账去,给爷添乱。”

贾桐看着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我定要替你报这个仇的。”

他虽然有点不着调,但这么维护她,绿荷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嗔道:“你是傻子么,报什么仇,他是个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别说十年,就是下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我知道你的心了,快来睡吧。”

贾桐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去把帘子固定好,却透过缝隙看到楚王进了皇甫珠儿的营账,他回头看了绿荷一眼,不敢开口。

绿荷看他那样子很奇怪,“怎么了?见到鬼了?”

贾桐定了定神,脱了衣裳上去,把绿荷紧紧搂在怀里,说,“你担心的事还真的发生了,不过不是皇甫珠儿去找王爷,是王爷到她营账里去了。”

绿荷一听就要起来,被他死死搂着不撒手,“别闹,你去了管什么用,这回不是太子,是王爷,他要真劈了你,我也没活路了。”

绿荷挣不脱,恨声道:“王妃才走了两个月,爷就熬不住了么,先前的痛苦都是装样子么?他要真娶了皇甫珠儿,我就走,走得远远的,你跟不跟我走?”

“当然跟,你到哪,我到哪,反正王爷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好,就这么说定了,”绿荷说,“明天一早,咱们就同王爷去说,回乌水镇去,那儿有房子有门脸,咱们不愁活不下去。”

——

皇甫珠儿换了寝衣,正打算歇着,突然看到有人端着酒菜进来,她莫名其妙,问送酒菜的人,“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送来的?”

“是我,”伴着这声音,墨容澉挑了帘子走进来,“想着你大概还没有睡,过来同你喝杯酒。”

这么晚,喝什么酒?虽然觉得他这话有点没头没尾,但皇甫珠儿早已经心花怒放,也来不及细想,笑意从嘴角漫延,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既然三哥哥有此雅兴,珠儿便陪三哥哥喝一杯吧。”

墨容澉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他亲自替皇甫珠儿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上,端起酒杯虚虚与她碰了一下,仰着脖子一口饮尽。

皇甫珠儿看着他冷沉的脸,心里有点不安,强颜欢笑道:“我可没有三哥哥的好酒量,我便随意吧。”

墨容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皇甫珠儿如今对他极是患得患失,以为他表示不满意,一咬牙还是把酒干了。

墨容澉待她放下酒杯,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与你认识了二十多年,可我宁愿不曾认得你。”

皇甫珠儿终于觉得不对,笑意僵在脸上,“三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容澉扯了一下嘴角,象是笑了一声,“皇甫珠儿,我是来给你送行的。”说着,他刷一下拔出腰间的长剑。

雪亮的剑在昏暗的灯下闪着幽亮的寒光,让皇甫珠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不,三哥哥,你不能杀我。”

墨容澉步步逼近,戾气渐起,“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我,我救过你!”皇甫珠儿抖着声,眼泪成串掉下来,“我救过你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你救过我,可以把我的命拿走,”墨容澉咬牙彻齿,面容几近扭曲,低低的咆哮:“但你不能要她的命,不能!”说完,他手一推,利剑“噗”的一声插进了皇甫珠儿的胸膛。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缓缓低头,雪白的寝衣,被鲜血一点一点染红,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的弟弟也是这样,被一柄长剑穿透身体,月光下,血慢慢渗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费尽了心思,却什么都没有保住,她们皇甫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她苍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鲜红的血从嘴唇渗出来,蜿蜒向下流淌,她努力的想把话说清楚,“三哥哥,我,我是爱你的……她,她不配你……”

墨容澉剑一抽,她缓缓往后倒去,嘴唇无力的哆嗦着,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留恋。身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微微喘着气,抽搐着,仍是艰难的说道:“为了你,我,我不后,悔……”

帘子就是这时侯被挑开的,太子冲了进来,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皇甫珠儿,脸色骤然大变:“珠儿!”又惊骇的看着墨容澉,“你,你杀了她!”

墨容澉冷声道:“你告诉我的时侯,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

地上的皇甫珠儿还没有断气,听到这句,黯然的眸子里突然有了光彩,悲愤的看着太子,张了张嘴巴。

太子一个箭步上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珠儿,是我对不起你,是太子哥哥对不起你!”

墨容澉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提着染了血的剑转身出去了。

太子听到帘子掀动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搂住皇甫珠儿的手却没有松劲,反而更用力了,怀里,微微挣扎的皇甫珠儿终于不动弹了,扯在他后背上的手无力的垂下去,他跪着没动,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缓缓睁开,眸中已然有了水光。

“珠儿,”他凑到她耳边低语,“我没有骗你,在太子哥哥心里,你永远是不同的。”他松了力,拉开一些距离,仔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从小看着她长大,几乎参与过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曾经也天真浪漫过,也恣意快活过,可命运最终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他慎重其事的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第五百七十二章我要去鞭尸!

第二天早上,绿荷正在收拾东西,月桂一头闯进来,神情有些激动,“姐姐知道么,皇甫珠儿被王爷杀了。”

“啊!”绿荷被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昨天和她争营账吧?

“我也不知道,”月桂压低了声音,“是我无意间听到宁九和绮红姐姐说话,才知道的。”

绿荷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发现昨天皇甫珠儿跟她争着住的那个营账都不见了,留下一块空地,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看样子,应该是拆了有一段时间了,她想起昨晚贾桐说的话,难道王爷去皇甫珠儿的营账就是为了杀她?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默默的退回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月桂托着腮,也有些感慨,“昨儿个还跟姐姐抢营账,一个晚上,人就没了,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她叹了一口气,“王爷为什么要杀她呢?”

这时贾桐掀帘子进来,看到绿荷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说,“咱们不用走了,皇甫珠儿她死了。”

绿荷说,“我已经知道了,说是爷把她杀了,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

贾桐含糊的摆手:“我哪知道,王爷现在有什么事也不跟我说,只告诉宁九。”

“那你去问宁九啊,”绿荷说,“虽然感觉爷变了很多,但我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杀皇甫珠儿,要杀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九儿那张嘴密不透风,能告诉我么,”贾桐微微侧着身子,望着账壁上的小窗。

绿荷见他目光躲闪,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边上月桂被她吓得身子一震,再看贾桐,他倒是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撇了撇嘴,嘀咕着说,“皇城司若是要招女的,我看你去最合适不过了。”

绿荷不说话,只是瞪着他,贾桐知道他媳妇儿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只好往桌边一坐,对月桂说,“我跟我媳妇说话,你出去玩会。”

月桂坐着不动,看着绿荷,“姐姐,我也想听。”

“听就坐着,”绿荷推了贾桐一把,“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贾桐清了清嗓子,“我说可以,你们听了别激动,也别干蠢事。”

绿荷说,“人都死了,我们还干什么蠢事,有什么过节都一笔勾销了。”

“把王妃和小世子劫走是皇甫珠儿干的。”

“什么!”绿荷和月桂异口同声,“是真的?”

“嗯,是真的,劫走王妃和小世子的人是太子暗局里的高手,说是一直爱慕皇甫珠儿,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他对府里的情况和地形相当熟悉,知道怎么样避开守卫,怎么样全身而退,”说到这里,贾桐又自责起来,“那天晚上,我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话没说完,月桂嚯的站起来,“皇甫珠儿埋在哪了?”

“干什么?”

月桂咬牙彻齿,“我要去鞭尸!”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他刚把月桂扯坐下来,绿荷又站起来,“你的剑借我用一用。”

贾桐骇然看她,“媳妇儿,你要剑就什么?”

“我怕她没有死透,再去补一剑。”

“都坐下吧,”贾桐叹着气,“就知道你们会这样,为了王爷都消停些吧,王妃刚死那会,王爷那个样子,谁见了不揪心,如今再旧事重提,你们还想他好吗?”

绿荷和月桂都不吭声了,渐渐红了眼圈。

过了半响,绿荷问,“既是太子暗局里的人,这件事太子难道不知情?”

“太子是后来才知道的,”贾桐说,“倒底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他也不想让皇甫珠儿死,但是不说又对不起王爷,还有那次王妃滑胎,也是皇甫珠儿动的手脚,太子心里大概很内疚,王爷替他打江山,他再这么瞒着不象话,再三权衡才说的,所以王爷才会杀了皇甫珠儿。”

“杀得好,”月桂恨恨的道:“挨千刀都不为过。”

贾桐说,“我早上见过王爷,一身的戾气还没有消掉,你们这两天还是躲着他一点吧,免得惹祸上身,王妃不在了,王爷就是脱缰的野马,谁都掌控不了,连太子也奈何不了他,为了皇甫珠儿的事,太子殿下与王爷起了争执,但王爷一点情面都不给,把他撂在那里自己走了,是太子叫人给皇甫珠儿收了尸,送到山里去埋的。”

绿荷哼了一声,“这种烂了心肠的人,便是埋了,也会被野兽扒出来吃掉的。”

不多时,绮红也进来了,眼里闪着水光,勉强对她们笑,“都在啊,说什么呢。”见她们的样子不太对劲,明白过来,低声说,“你们都知道了。”

绿荷点点头,问她,“你来有事?”

“爷让送兔仔们过去。”

大家都愣了一下,以前王妃不在,楚王就是靠那几只兔仔慢慢熬过来的,现如今,那几只兔仔只怕又要重新派上了用场了。

好在大伙儿都知道小兔仔的重要,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伺侯着,大总管郝平贯更是常常把它们揣在怀里暖着,生怕有个闪失。

这几只小兔仔一直是绿荷照料着,用大竹篓装着放在床尾,听绮红这样说,便过去拎了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精神头还好,给爷送去吧。”

绮红指着月桂,“爷点名要你送过去。”

月桂微微吃惊,指着自己:“王爷要我送过去?”

“爷是这么说的,赶紧拎着小兔爷走吧,”绮红把竹篓交到她手上,把上面的布罩子扯严实了,叮嘱道,“爷的情绪不太好,你自己要小心。”

月桂深吸了一口气,擦了一下眼睛,把竹篓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绿荷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靠在贾桐怀里,“我真想大哭一场。”

贾桐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在这里哭过了,到王爷跟前一滴眼泪也不能掉,知道了吗?”

绿荷埋首在他怀里,带着哭腔应声,“嗯,我知道。”

贾桐又看边上眼眶发红的绮红,“你也是。”

绮红强颜笑了一下,“难得你和宁九想到一块去了,他也是这么叮嘱我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楚王攻城

没过多久,皇帝就知道楚王那句: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三天后,楚王攻城,战鼓喧天,雷霆般的呐喊声直冲云宵,楚军象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吓得皇帝一个激灵醒过来,呆呆的坐在床上,满头大汗。稍稍平复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在做梦,四周安安静静,并没有什么呐喊声,他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正要躺下去继续睡,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高升海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大事不好了,楚王攻城了!”

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

皇帝有些茫然,问道,“城门破了吗?”

“楚王用调虎离山之计,攻打东门和北门,陈将军把主要兵力都调到那两个门坚守,谁知道,他绕到后面攻打了南门,楚军从南门攻进来,肖将军和杨将军带着众将士正奋勇抵挡,但,但是,情况很不妙,皇上,您要早做准备啊……”

已经到了这个时侯,似乎做什么都是徒劳,但皇帝不是坐以待毙人,掀了账子下床,趿着鞋在波斯地毯上走了个来回,,沉声道,“你去传令,务必叫几位将军给我顶住,只要把楚军赶出城,高官厚禄,朕这里给他们备着。叫锦军退守宫门,擅近者格杀不论,紧闭宫门,用圆木顶住,叫肖子常集合宫里的禁军,悉数赶往宫门,强弩手占据制高点,谁射杀了楚王,朕封他为一等世袭公爵。”

他摘下自己的出云宝剑给高升海,“你拿着朕的出云剑去,如朕亲临,反抗不听令者,当场格杀。”

高升海原本慌得不行,见皇帝有条不紊的吩咐下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恭谨的接过宝剑:“请皇上放心,奴才必定把口谕带到!”

他转身要走,又被皇帝叫住,“再派人去璋合殿,把瑞太妃绑来,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想踩着他亲娘老子的尸体进宫来!”

高升海看着皇帝异常阴冷的表情,心里直打鼓,平素这位是儒雅的仁君,可狠起来,也不比楚王差。瑞太妃对他有养育之恩,如今说绑就绑,搞不好,还会亲手杀了她。

他应了是,拿着宝剑快快的退出去。

皇帝在地心里打转转,半响,站定身子仰天长叹一声,倒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楚王妃是不是他杀的,楚王认准了要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他默然了一会,扬声唤人,跟前听差的小太监出现在门口,“皇上,奴才在。”

“带人把贵妃的瑞福宫围起来,任何人不准进出。”

“是,奴才这就去。”小太监领令走了。

皇帝让人伺侯洗漱更衣,宫女拿来的是一套常服,这段日子他不上朝,图省事,天天穿常服,这会却摆摆手,“朕不穿这个,拿朕的金龙甲胄来。”

那套甲胄,他没穿过几次,以前阅兵和出巡都是楚王替他了,今日再不穿,只怕往后没机会了。

穿甲胄有些费时,各处都是分散的,分左、右护肩,左、右袖,前铛,侧铛……要一一往身上套,皆用黑绒镶边,用金钮扣袢联缀成一整体。甲胄很漂亮,左右襟用金线绣升龙,辅以火焰云纹,四合如意云纹,灵芝云纹等,皆用红绿金线勾边,下摆绣有平水,寿山,海珠,珊瑚等,配的是绿蓝月白色,左右肩上绣小金龙,镶嵌宝石和东珠。

穿起来复杂,可穿戴完毕往落地大镜前一照,端的是威武英气,皇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由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豪气,楚王是赫赫有名的战神煞神,他一直心存畏惧,可今日,他要与楚王一决胜负,争个你死我活!

临安城里一片混乱,家家户户闭紧门窗,所有的买卖都歇了,商铺酒楼客栈纷纷都上了铺板,百姓们只恨不得要钻到地洞里去才好,连透过窗子往外看的都没有,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乱飞的羽箭错伤了性命。

皇帝早些天便把各处的大军都调了回来,但人马并不多,眼下这样的局面,大家心里都没底,有些磨磨蹭蹭不肯动身,有些干脆找托辞,来的这些是他以前暗中培植的势力,但对打大战没经验,更别提是跟楚王打,光是听一听都闻风丧胆。

所以楚王一入城,还没怎么地,他们自己先乱了方寸,听着四面八方的厮杀声,还有震天响的战鼓,人人自危,生死关头,心里都有一本账,忠心护主的往宫门口退,明哲保身的趁乱往城外撤,准备待时局平静了再作打算。

面对溃不成军的乌合之众,楚王没费什么劲就到了禁宫门前。在这里,他们遭遇到了入城以来最凶猛的反抗。

守在宫门前的是锦军,这是一支护卫临安城的队伍,操练得当,也够忠心,门前早早列了阵式,长矛队,大刀队,盾牌队,摆成方阵,弓箭手在墙头严阵以待。退到这里的守城军顿时找回了勇气和信心,加入到他们当中,虎视眈眈盯着往前涌来的楚军。

锦军的统领叫袁培林,是白丞相的亲信,他知道以他和白丞相的关系,楚王得势,必然不会给他活路,所以下定决心拼死护主。

扬起手,一声令下,“放箭!”

顿时,千万支锐利的羽箭破空而出,直直的射向楚王的军队,因为离得近,许多人被箭射中,前行的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韩通大喊一声,“所有人听令,撤到两百米外!”

楚军如潮水一般退至两百米开外,在那里站定,两军对持,箭拔弩张,一时间,场面倒安静了下来。

皇帝听说宫门前的锦军把楚军击退,顿时心花怒放,仿佛看到了微星的希望,他穿着甲胄,背上背着弓,腰间挎着剑,亢奋的在屋里踱着步,一副随时都要冲上去的样子。

转了数个圈站定,看着椅子上坐着的瑞太妃,嘴角一弯,慢慢走过去,“太妃曾经教养过朕,说起来,朕也是您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告诉朕,朕与楚王较量,太妃希望谁赢?”

第五百七十四章轼母

宫门前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很久,楚王一身银色的盔甲,骑着马从队伍里穿过来,士兵们飞快的分散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袁培林只见马上一人威风凛凛,周身笼罩着强大的气场,锐利漆黑的眸光射过来,明明隔得那么远,他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漫延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认出来,那是楚王墨容澉。

楚王只身站在队伍前面,无遮无挡,但因距离较远,袁培林并没有把握射中他。

但那头的楚王有了动作,他从一边的侍卫手里拿过一张弓,反手抽出了箭囊里的白羽翎箭,那是他的配箭,箭镞铁质,头部平,有倒刺,箭杆杨木质,箭羽以白雕羽为之,非常漂亮,但威力也很强劲。

楚王拿着弓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韩通跟在他身边,一脸紧张,“王爷,不能再往前走了,快到射程内了。”

楚王不吭声,目光冷凝,继续往前走了五步,就在韩通差点要伸手拉他的时侯,他站定了脚步。

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袁培林也顾不得了,让人挥旗施令:“放!”

万箭齐发,象疾风劲雨一般朝着楚王而去,却堪堪离他还有一步之遥,无力的垂下去,落了满地。

楚王轻蔑的勾唇一笑,缓缓抬起手臂,把弓拉满。

袁培林虽然不信他能箭过来,还是有些慌张,喊道:“摆盾阵!”

方形的盾阵立刻散开来,在宫门前一字排开,将里面的锦军严严护住。

楚王搭弓一射,弓弦铮铮作响,那支白羽翎箭带着尖厉的破空声,竟然生生钻透了厚厚的盾牌,射中了一位弓箭手,并且正中心脏,他应声倒地,袁培林脸都白了,忙挥手,“往后退,大家都往后退!”

他们退,楚军进,距离还是刚才的距离,只是锦军几乎是贴着宫门了,墙头上的禁军严阵以待,弓箭手和强弩手都站在制高点,神情紧张的望着缓缓推进的楚军。

韩通担心楚王的安危,劝他王退到后面去,楚王面无表情,并没有理会,独立一人站在阵营最前面,韩通求助似的看宁九,后者的表情和楚王如初一辙,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好随他们去。

楚王看着墙头上的禁军,嘴角笑意更浓,双方交战,占据制高令是对的,不过遇到他,这个优势也成了劣势。

他突然出手,连射三箭,快如流星,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侯,将墙头上的强弩手射落下来,相比弓箭,强弩的威力更大,解决了强弩手,其他的就好办了。

禁军统领肖子常见到这一变故,赶紧大喊:“都下来,隐蔽!”他转头打发亲兵,“速去禀告皇上,楚王太厉害,宫门恐怕失守,请皇上快拿主意!”

亲兵飞奔而去,守在宫门外的锦军又放了一轮箭,止住了楚军的脚步,楚王有些不耐,命令韩通,“我与宁九掩护,你带人冲上去,久攻不下,必出乱子。”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城墙上冒出一个人来,穿着金丝暗福纹绣红梅的袄子,下面是浅红的马面裙,头发有些凌乱,垂散在两侧,显得有几分狼狈,她看到下面人山人海的场面,很是窘迫,返身要往下走,却被人一把拽上了墙头。

韩通低声惊呼,“是瑞太妃!”偷偷看楚王,他仍是面无表情,仿佛瑞太妃是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

今日是晴好的天气,近午时,太阳当空,照在皇帝明晃晃的甲胄上,他的脸隐在头盔里,看不太真切,但抵在瑞太妃脖子上的剑却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墨容澉!”皇帝扯着嗓子喊:“你睁眼好好看看,这是谁?”

瑞太妃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丢人过,被人胁持站在墙头,狼狈的样子全让人看到了,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意被底下那些士兵大刺刺的看着。

她看到了阔别两年的儿子,他也看着她,只是那目光陌生得让她心头直跳。

“王爷,”韩通低声道:“让末将去与他谈,定会劝服……”

“不必,”墨容澉抬手打断他的话,再次和宁九伸手,“拿弓来。”

宁九有片刻的迟疑:“王爷,您……”

“午时前必须攻破宫门,这是命令,不得有变。”

楚王拿过弓箭,叫过韩通低语两句,缓缓抬起手臂,朝着墙头上的人瞄准,皇帝见他这么浑不吝,有些慌,忙扯着瑞太妃遮住自己,恨声道:“瞧瞧你生的好儿子,他是头狼崽子,连亲娘也不顾,这可怨不得朕,是他不顾及你的性命,等你做了鬼再去找他吧。”

楚王搭弓好一会儿也没射出去,所有人都看着他,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皇帝脸上的惶然褪去,大声奚落他,“怎么,不敢射?怕背上轼母的罪名么?墨容澉,你还是心太软,这辈子,你就坏在心软上……”

他正说得起劲,就见一支箭夹着劲风射过来,尖利的啸声直刺他的耳膜,他本能往瑞太妃身后一躲,箭“噗”的一声射入肉里,瑞太妃凄利一声惊叫,软绵绵的倒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以为楚王是要射皇帝,没想到他射的是瑞太妃,个个仰着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韩通就趁这个时侯,带着人马奋力的冲上前去,与锦军厮杀在一起。

皇帝没有管瑞太妃,连滚带爬的从墙头上下来,什么话都没说,白着一张脸跨了马往后宫奔去。

这是一场大厮杀,喊声震天,锦军的长矛和大刀派上了用场,楚军训练有数,旗鼓相当,一时间,难分胜负。

楚王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手里提着剑,偶尔有锦军撞过来,他手一挥,将人挑在剑尖上,远远的甩出去。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却照不进他的内心,那是一片寒冷荒芜的地方,永远都无法暖和起来。

以为还要再打一阵子,没想到宫门突然开了,源源不断的楚军涌进去,锦军见大势已去,抵抗得也不那么顽强了,纷纷四处逃散,宫门口热闹的厮杀场面很快转到了禁宫里。

第五百七十五章送贵妃上路

白贵妃看着门口两个油盐不尽的守卫,气是脸都涨红了,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不开眼的狗奴才,皇上派你们来保护本宫,可没说不让本宫出去,赶紧闪开,误了本宫的事,要你们的狗命!”

楚王都打到宫门口了,她在宫里心急如焚,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可这两个守卫说什么都不让人出去,好说歹说,他们无动于衷,可只要往前跨一步,两柄明晃晃的长剑立刻架到脖子上。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叫兰芝拿了一袋金叶子分给两个守卫,可他们眼皮子都不抬,眼见利诱不行,白贵妃又气得骂起来,“你们绝对不是皇上的人,是混进来的奸细对不对?来人啊,这里有乱党的奸细……”

可任她喊破了嗓子,都没有人来,她宫里只是几个太监宫女,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看那雪亮的剑,个个都怕得发抖,哪敢上前与他们理论。

兰芝眼尖,指着远处疾驰而的一骑惊呼,“是皇上,娘娘,皇上来了!”

白贵妃心里一喜,那日皇上说会为她安排好出路,果然没有食言,紧要关头,没有扔下她。

皇帝很快到了宫门前,下了马,急急的迈着大步上了台阶。

白贵妃隔着两个守卫,眼泪汪汪的向他伸手,“皇上,这两个奴才不让臣妾出去。”

皇帝面色平静,问:“你出去做什么?”

“臣妾担心皇上,想去找皇上。”

“不用担心朕,”皇帝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朕不是来了么。”他携了她的手往殿里走。

白贵妃问,“宫门没失手吧?”

皇帝说,“楚王连瑞太妃都敢杀,只怕要攻进来了。”

白贵妃吓了一大跳,“要攻进来了么,那咱们怎么办?赶紧逃吧,皇上!”

皇帝笑得古怪,“贵妃别着急,朕特意来送贵妃上路的。”

白贵妃被“上路”两个字惊得愕然,“皇上,您……”

他们这时侯已经进了寝宫,白贵妃发现自己的人一个也没跟进来,内殿里只有她和皇帝,而皇帝……他阴冷的看着她,象看自己的仇人。

白贵妃惊惶的往后退,“皇上,您怎么了,您别这样看着臣妾,臣妾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皇帝冷冷一笑,“当初给皇后下药的时侯,怎么不害怕?”

白贵妃没想到他这个时侯提起了皇后,有点反应不过来,“皇上提这个做什么,楚王就会攻进来了,逃命要紧啊。”

“逃不了了,”皇帝仰天叹了一口气,“朕也不想过那种亡命天涯,提心吊胆的日子,朕要走了,要去见皇后了,可朕没有脸去见她,所以得把你带去,让你到她跟前去忏悔。”

白贵妃一屁股跌坐在床边,“皇上,皇上您不能……臣妾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

皇帝逼过来,刷一下抽出他的宝剑,“我本来可以饶了你,可你不该打皇后的主意,她本来就活不长,你还要害她……”

白贵妃把层层账幔抱在怀里,徒劳的想遮住自己,眼睛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皇上以为是臣妾害死皇后的么?其实是皇上自己,是您让她绝望,让她病情加重,臣妾不过是想让她早些脱离苦海罢了,怎么到头来,皇上把罪责怪到臣妾身上来了!”

皇帝说,“你说的没错,是朕害死皇后的,所以朕也不想苟活了,你先走一步,朕稍后就来。”他缓慢的把剑刺进白贵妃的胸脯,看着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冒出来,将轻薄的账幔层层尽染,象春天里的风催红了花朵,慢慢绽放开来。

白贵妃眼睁睁看着那柄剑缓缓没入她的身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利剑在肉里穿行,慢慢的割着她,疼得她身子都缩了起来,再也坐不住,缓缓往后倒去,哀怨而痛苦的眼神一直看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嘴角慢慢牵起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是真正的感到痛快。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多少次在半夜醒来,他都想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慢慢停住呼吸,可是很奇怪,这样一个让他憎恨的女人,偏偏又是他离不开的人,他迷恋她的身体无法自拔,迷恋她带给自己的*,可每一次欢爱过后留下的空虚又是那么让他懊恼沮丧,仿佛形成了恶性循环,周而复始,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从一个怪圈跳到另一个怪圈里,但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与他的皇后携手走过今生。

他看着白贵妃倒在凌乱的账幔里,闭上了眼睛,一条鲜活的生活变得了无生机,他撇开眼,决然的转身走了出去,听到身后有宫女低呼,“啊,贵妃娘娘……”

每个人都逃不了自己的宿命,他曾经犯了错,是时侯该还了。他重新上马,直奔凤鸣宫,如果春儿的魂还在,希望她能等着他,阳世间做不成夫妻,到地府他们再续前缘。

相比瑞福宫的鸡飞狗跳,凤鸣宫里和往常一样安静,各人做着份内的事,好象宫门口传来的厮杀声丝毫不能影响他们。

刘福迎到门口,“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楚王要攻进来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刘福笑了笑,“奴才在宫里几十年,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无处可逃,还是留下吧,命不命的,早已经看淡了。”

皇帝看他一眼,也笑了,迈着大步往寝宫里走,“朕进去后,把门关上,谁也不要进来,朕想跟皇后说会话。”

刘福把他送到寝宫门口,呵着身子:“是,老奴定不会让人进来打挠皇上。”待皇帝进去,他把两扇门关上,神情详和的立在边上。

没有谁会进去,真正要进去的人,他也挡不住,看到楚王过来,他主动打开门,“王爷请进。”

楚王迈进去,屋里很暗,也很安静,走了几步才慢慢适应里头的光线,他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皇帝,回头看了一眼,刘福指了指屋里的大床。

那张床垂着账幔,象一艘沉默的船,楚王走到床边站定没动,刘福快快的上来打起账子,一层层撩起来,终于看到了皇帝。

他笔直的躺在床上,双手垂在两侧,脖子上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子,血没凝住,缓慢的往外流淌,如此骇人的场面与他安详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透着无法形容的诡异。

楚王默默的看了一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沉声吩咐刘福,“给大行皇帝更衣。”

第五百七十六章他来报仇了

宫里的打斗仍在持续,楚王走在一片刀光剑影当中,神情淡然,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墨容瀚死了,关于他的一切将会慢慢倒退成历史,东越会开创另一个王朝,一个更加强大的,繁华的盛世。

皇帝在凤鸣宫自尽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去,和楚军奋力厮杀的锦军禁军听到消息都愣住了,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主子都没了,他们还拼个什么劲,不如保命要紧吧……一个两个纷纷扔下刀器投降,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消弥在一片哀嚎之中。

收尾的事不用他理会,自然有人接手,他抬头看天,太阳升到了头顶,正午时分,一切的阴暗丑陋都在阳光下无所循行。

楚王在心里默然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璋合殿,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信步走了过去。

门口没有人,这样一场腥风血雨的变故,人人吓掉了半条命,不会有谁还尽责的坚守岗位。

正殿里没有人,从后殿传来一些动静,是荣嬷嬷的声音:“太妃,您觉着好些了么?”

瑞太妃的声音很虚弱,伴着哭腔:“能好么,命都快没了,当初哀家想要楚王妃的命,如今他来报仇了。”

荣嬷嬷道:“您瞧您,怎么听不进劝呢,王爷这是在救您,要不是他先射中您,皇帝的剑就能割断您的喉咙,您怎么好赖不分呢。”

边上还有黄有道的声音:“是啊,太妃,王爷那是迫不得已,宫里乱成一锅粥,人人自危,到处逃命,谁还能顾上您啊,只有王爷惦记您,第一时间派了魏医官来给您医治。王爷有分寸,只伤及皮肉,未动筋骨,养些日子就好了。”

魏仲清在一旁接话,“太妃娘娘,黄公公说的对,王爷心有成算,绝对伤不了您的,还未破城之时,王爷就让宁大人将下官送进来了,不然下官哪能这么快进到宫里来。”

瑞太妃默了一会,“哀家想想还是寒心,皇上自幼养在哀家宫里,哀家自问对他不薄,可紧要关头,他拿哀家做人质……”

黄有道说,“娘娘,皇上已经去了,人死灯灭,您就别再想那么多了。”

瑞太妃愣了一下,“皇上去了?什么时侯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

“他是,是怎么……”

“皇上在凤鸣宫自刎,死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

瑞太妃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墨容澉站在阴影里,远远的看着她茫然失措的脸,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倒底是她养过的,总归有几分感情,不象他,虽是亲生的,却总隔了一层。

他没有进去,默然的转身离去,正好一个小宫女匆匆往里走,差点撞到他,吓得直哆嗦:“给,给王,王爷,请,请安……”

墨容澉没理她,大步迈出了殿门。

他一路往前庭走,看到一个人披着大氅飞快的朝他跑来,紫翠色大氅被他跑得翻飞,象一只大蝶似的,跑到他面前,叉着腰喘了几口气才说话,“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墨容澉淡然的点点头,“嗯,回来了。”

晋王原本是一脸兴奋之色,见他淡淡的,神情也黯了下来,“三哥,你……”

“我没事,”墨容澉把手负在后面,眯着眼打量他,“六弟别来无恙。”

“我很好,就是担心三哥,”晋王也打量他,越看,心越往下沉,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楚王,尽管脸上一派平和之相,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乖戾之气,让人不寒而粟。

楚王和楚王妃的过往,他是一路看过来的,当楚王妃的恶耗传来的时侯,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果然没多久,楚王就挥师北上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楚王妃和小世子突然间不明不白的死去,定有蹊跷,所以这场仗,楚王是为楚王妃和小世子而打,是在渲泄他心里的愤懑!

过往不必要再提,提起来都是伤心泪,晋王在他肩上拍了拍,“三哥回来了就好,眼下一切成定局,三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墨容澉望着承德殿,整个禁宫,只有那里最热闹,不时有太监宫女进进出出,为大行皇帝的丧事做准备。

“给大哥风光大葬!”

墨容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情中带了几分哀怜,“兄弟一场,三哥这么做是对的。”

墨容澉说,“他自己不动手,我不会杀他,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死了比活着好。”

墨容泽懂他这话的意思,一个登过顶峰的人突然从高台上掉下来,那是比生不如死还难受的感觉,不如安静的离去,成王败寇,方为英雄。

两个人都没说话,默然的站着,墨容泽余光一扫,低声说,“太子来了,我避避。”

墨容澉说,“有什么好避的,难道以后不见面了?”

墨容泽听他这样说,便站着没动,待太子到了跟前,拱手行礼:“见过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向可好?”

太子见到他倒是很高兴,亲热的拍拍他的肩:“几年不见,六弟还是老样子,刚回来那会就想见见你,但是没办法见,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现在好了,以后咱们兄弟又可以象小时侯一样在一块聚聚了。”

墨容泽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他抱歉的冲两位兄长拱手:“弟弟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日后再聚吧。”

墨容澉没说话,太子却是嗔怪:“有什么事能比咱们兄弟相聚更重要的,今日旗开得胜,咱们少不得要喝一杯。”

墨容澉淡声道:“大行皇帝丧中,喝酒就免了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附合,“三弟说的对,大行皇帝丧中,不能饮酒,日后再聚吧。”

墨容泽又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说,“六弟是不是对我有成见,怎么我一来,他就走?”

墨容澉没答他。

太子又说,“咱们现在正缺人手,不如叫他入朝,身为墨容氏的子孙,这些事他责无旁贷。”

墨容澉摇摇头,“他对入朝没兴趣,做惯了闲散王爷,随他去吧。”

太子不过是试探,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五百七十七章重回东宫

太子信步登上寿石阁,这是禁宫最高的地方,他以前最喜欢在黄昏的时侯来这里登高眺远,俯瞰整个临安城,看着繁华的街市上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看夜幕一寸一寸漫上来,天高地远,星月在头顶闪烁,由然而生一种豪迈之情,这将是他的天下,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是储君,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

他特别羡慕先皇龙袍加身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百武朝拜的样子,“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如此震耳欲聋,振奋人心,久久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先皇安静的坐着,不怒自威,那份从容清贵,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在他看来,那是一把神奇的椅子,平素先皇与他相处,与任何一位慈父无异,可一登上那把龙椅,立刻光芒万丈,那是龙椅赋予他的赫赫天威。他相信等自己坐上那把龙椅时,一定也和先皇一样。

只可惜,左防右防,还是棋差一着,被大皇子钻了空子,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天下,还让他象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他心里那个恨啊,真是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哪怕他如今死了,也难以消他心头之恨。

还好,墨容澉没有让他失望,他押对了宝,诸葛先生说的没错,得楚王者得天下,但是要坐稳江山,还要能掌控他,大皇子得到了他,却忌讳他,终日惶然,害怕养虎为患,最终一败涂地。他不一样,他有胆有识,能抓住墨容澉的软肋,让他臣服。

他自幼在权力中心长大,耳濡目染,也成为玩弄权术的好手,驭人难,驭墨容澉这样的人更难,但他做到了,这才是一个君王应有的能力。

天色慢慢暗下来,空气里几乎已经闻不到血腥的味道了,风涌动衣袍,吹起他的大氅翻飞,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在嘴角慢慢延伸,一切尘埃落定,他今天踏进了禁宫,就不会再出去,倾其一生,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禁宫里铸就自己的功德圆满,等大行皇帝发了丧,他就该择日登基,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成为东越真正的君王。在他死后,他也会有皇陵,他的牌位会和历代皇帝摆放在一起,成为后人追忆的圣人。

他本来想把住处安排在承德殿,那是历代皇帝的寝宫,但楚王说大行皇帝刚死,只怕还没走远,万一冲撞就不好了,等办完丧事,在承德殿和凤鸣宫做几场法事,彻底清除了魑魅魍魉再说。

他心里也有些忌讳,便让人把自己从前的宫殿整理打扫,暂时先住在那里,等登基大典过后,再搬到承德殿去。

大半天的功夫,打扫的打扫,收尾的收尾,宫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太子慢悠悠的往回走,碰到掌着灯来迎他的李小鲁,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是,殿下,都安排好了,孙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指挥调度一丝不乱,底下办事的也利索,长英殿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就等着迎殿下回宫。”

太子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暮色中还有忙碌的各处身影,问,“诸葛先生的住处安排了么?”

“属下把他安排在偏殿,殿下觉得可好?”

“诸葛先生是孤的良师,应当离孤近些,如此安排甚好,”顿了一下,又问,“楚王呢?回府了么?”

“没有,韩将军和下面的几位将军都在侍卫营那边处理事务,楚王在璋合殿。”

太子想起楚王射向瑞太妃的那一箭,嘴角微扬:“大约还是担着心,所以在那里守着,瑞太妃的伤势怎么样?”

“听说伤得不重,楚王第一时间就派了医官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无碍了。”

太子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承德殿,比起皇帝刚死那会,此刻的承德殿悄无声息,在夜暮中静静的趴伏着。

“大行皇帝的灵柩抬到长身殿了么?”

“已经抬过去了,那边正准备着。”

听起来事事都顺,太子放了心,走进长英殿,孙贵喜听到传报,一路小跑着迎出来,一个千儿栽下去,再起来时,老泪纵横,哽咽着道:“奴才给殿下请安,给殿下道喜,一别六年,殿下终于回来了!”

太子是打小是他伴着长大的,对主子的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六年前他舍命护主,差点没死在路上,后来大难不死,他便知道,终是会有这一天的,如今得偿所愿,怎么能不让他百感交集!

太子亲手扶起他:“好日子来了,哭什么,如今回来了,你还是东宫的大总管,等过些时侯,你就是承德殿的大总管了,当初孤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可算灵验了。”

孙贵喜抹着眼泪,“殿下洪福齐天,都是托殿下的福。”

太子在殿里四处走了走,孙贵喜有心,居然把已经改为皇子讲习所的长英殿恢复得跟从前的东宫一模一样,八开的紫檀木大屏风,镂银独铜鹤熏炉,连博古架上的瓷器都四处搜罗了来,原封不动的摆上。

但倒底还是有些不同了,书柜里没有他的书,书案上也没有他的笔墨,青花的箭筒里是光秃秃的。想来他所有的墨宝早被销毁掉了。

太子扫了一眼雪白的墙,叫人笔墨伺侯,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摊开雪白的开化纸,他提起狼毫,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荣辱不惊。

这原是他书房墙上挂的字,现在挂画的地方变成了一幅山水画,孙贵喜忙叫人把刚写的字小心翼翼烘干墨汁,好拿去裱上挂起来。

这时,诸葛谦瑜走了进来,对他拱手笑道:“老夫给殿下道喜了。”

太子对他向来敬重,忙请他过来看自己的字,“先生觉得如何?”

诸葛谦瑜认真看了看,捋着胡子点头,“不错,殿下的字刚劲有力,磅礴大气,一看就是大家风范。”他把目光从字上移开,踌躇了一下,“老夫听说宫里的禁军由韩通接管了,眼下很多事情没有理顺,韩将军是这次攻城的副帅,由他接管殿下可以放心,老夫说过,得楚王者得天下,有楚王替殿下看着江山,殿下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太子连连点头,“先生说的是,孤听了先生的话才有今日的局面,有楚王护着禁宫和天下,孤很放心。”

第五百七十八章白家的命运

白丞相看着团团围住自己府邸的楚军,知道一切都晚了。

楚军进城的时侯,他本想趁乱跑出去,可透过院门往外一瞧,全是穿着铠甲的士兵在厮杀,一个百姓都没有,他要是领着一家老小跑出去,很是扎眼,就算没被乱军砍死,也会被抓起来。

后来听到厮杀声往宫门那边去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敢打开院门,想出去一探究竟,结果……刚冒头,被人堵在门口了。

站了一排威风凛凛的楚军,领头的是一个圆脸青年,看到他还咧嘴一笑,“白丞相,别来无恙。”

白丞相认得他,是楚王身边的侍卫,叫贾桐。

贾桐笑模笑样,“白丞相,兵荒马乱的,您这是要去哪?”

白丞相打着哈哈,“没去哪,就,出去瞧瞧。”

“还是别出去的好,外头打仗呢,刀枪无眼,伤着您,属下可担当不起。”贾桐随手一指,“看到了吧,咱们王爷担心您,特意派属下带人来保护您的安全。”

白丞相知道这话得反着听,楚王当势,白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说是保护,其实是圈禁,把他们看好了,等楚王过来处置。

他只好退了回去,家里的女眷们听说楚军把府邸包围了,个个吓得惨无人色,白夫人最是惊慌,扯着他的袖子不放,“相爷,这可怎么办?楚王是要杀咱们么?可五小姐好歹是他的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应该如此啊……”

四小姐白江燕走过来安慰大夫人:“娘,别担心,都说楚王爱五妹如命,现如今五妹虽然去了,楚王心里必是拿爹爹当丈人的,不然怎么会派人来保护咱们。”

她这样一说,大伙儿倒是松了一口气,三小姐白江柔捧着手炉,“四妹说得对,楚王极宠爱五妹,定不会为难咱们,刚才那位侍卫大人也说了,是楚王叫他来保护咱们的。”

二少爷白长典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以前提起白千帆,张口闭口不是小蹄子就是贱货,如今为了保命,口口声声叫五小姐,就是不知道楚王买不买你们的脸面。”

被他当面戳穿,白江柔和白江燕面皮嫩,多少有些难堪,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白夫人是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主,说,“话不能这样说,当初五小姐在府里,咱们可没有亏侍她,出嫁的时侯也是做足了规矩,让她风风光光嫁过去的,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是相爷的骨血,楚王爱她,定是爱屋及乌,不但不会把咱们怎么样,说不定还能封相爷一个爵位。咱们都别乱猜,好生准备着,等着楚王大驾光临。”

白丞相听到她这聒不知耻的话,简直啼笑皆非,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美梦。他没心思理会她们的胡言乱语,在心里猜测楚王倒底会把白家怎么样?

满门抄斩?还是流放?斟酌了半天,以楚王对白家的憎恨,大约是满门抄斩了。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除了三个,他们全家都在这里了,大女儿白江绫嫁出去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夫家?二女儿在宫里,只怕下场也不会好,只有大儿子白长简……想到这里,他突然萌生了希望,若说白相府里还有一个对白千帆好的,就是白长简了,楚王如果大发慈悲放过白长简,他们白家便是满门抄斩他也认了,至少香火是传下了,他无愧于列宜列宗。

枯坐半日,各人皆是心事重重,二夫人拿着帕子擦眼睛,“不知道长简怎么样了,便要是死,一家人也该死在一块,黄泉路上有个伴,他万一找不到咱们,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哟……”

三小姐白江柔轻声安慰她,“二姨娘别担心,楚王要杀大哥,早就杀了,哪用等到现在,楚王不杀大哥,也定不会杀咱们,我知道二姨娘是想大哥大姐了,我也是姨娘的闺女,往后我替大哥大姐孝敬您。”

一旁的五夫人听了直撇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么,定是看白长简从前和白千帆关系好,想借机攀附,生死面前,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她有这个心也是好的,若是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她的造化。

四夫人直接哼了一声,“以前没发现三小姐这么会说话,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我也没闺女,往后三小姐也孝敬孝敬我呗!”

江碧柔轻蔑的扫她一眼,“四姨娘说这话也不怕打三哥哥的脸,他可在这里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哥哥对您不孝敬。”

这时,一直尖着耳朵听外边动静的三少爷白长英手一抬,低喝道,“都别说话,来人了。”

众人一听都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看着白丞相。

白丞相心里也怕,但做为一家之主,在全家人殷切的目光中,他没有退路,整了整衣冠到门边去迎。

果然是楚王到了,没带亲兵,只有贾桐陪同他进来。

事隔两年,白丞相第一次见到楚王,瞬间有种错觉,这不是楚王,这是来索命的阎王,那张黑沉的脸,那双阴鹜的眼,都让他不寒而粟,他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丞相,曾经还在大殿上被楚王掐过脖子,掐得他差点窒息,可那时都没有现在叫他害怕。

横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想显出一点气节的,可腿不听使唤,抖了几下还是卟通跪下了:“不知楚王大驾光临,罪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他自称罪臣,已经表明了态度和立场,只等楚王发落。心里已然有一丝安慰,因为楚王没有带白长简一道来,这说明他大概是放过白长简了,便是当场将白家诛杀在场,他也认了。

他身后,白家人也都呼拉拉跪下去,楚王气场太强,烧了地龙的屋里原本温暖如春,可打他一进来,却是寒气嗖嗖,跟象要结冰了似的,没几个能跪住的,几乎都是趴在地上,额头点地,心惊胆颤等待着楚王对他们的宣判。

生或者死,就在楚王一念之间。

第五百七十九章当初为什么把千帆嫁与本王?

楚王站定在地心,久久没有说话,屋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急促而慌乱。

气氛压抑而沉闷,良久,终于有人不堪重负,软软的倒在地上,这闷闷的一声,似乎惊醒了楚王,他抬了抬眼皮,声音冷清,“都起来吧。”

众人战战兢兢站起来,皆低着头不敢看他,听到他说:“除了白丞相和夫人,所有人都到门外去。”

白夫人猛然抬头,惊慌失措的道:“王,王爷,为何把我们分开?”看着众人无声的退出门口,她心里很不安。

白丞相倒是没言语,站在屋子中间没动。

等众人退出去,贾桐把门关好,楚王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指着白夫人:“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白夫人很害怕,看了白丞相一眼,小声哀求:“相爷……”

白丞相只当没看到,大难临头,还是各顾各吧,原本对她也没什么感情。

白夫人只好哆哆嗦嗦的上前,“王,王爷想问什么?”

楚王开门见山:“你为什么那么恨千帆?”

白夫人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吱唔着,“我没有,我不,恨她。”

“既然不恨她,为何总千方百计要害她?”

白夫人卟通跪下来,“王爷冤枉老身了,老身疼她还来不及,哪里会害她,上次不是查清楚了么,都是那两个恶仆搞的鬼,跟老身一点关系都没有,王爷明鉴啊……”

楚王看着她呼天喊地的样子,有些不耐:“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索性痛快的说出来,否则……”

他话没说完,贾桐配合的抽出了自己的剑,剑锋幽亮的光刺痛了白夫人的眼睛,她惊恐的扬着脸,象是吓傻了。

贾桐喝道:“老实点,快说!为什么要害王妃?”

白夫人被他断然一声喝惊得往后一挫,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因,因为……”心下还在计较,怕承认了就没命。但那柄剑缓慢的伸过来,抵在她脖子上,冰凉而刺痛。

楚王开始倒数:“三,二,一。”

白夫人身子一震,不再犹豫,脱口而出,:“因为她娘是个狐狸精!”

白丞相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的鞋面。

楚王问,“她娘死了,所以你把仇恨转移到她身上?”

白夫人哪里还敢接话,抖如筛糠,面如死灰。

楚王朝贾桐抬了抬下巴,贾桐稍一用力,那柄剑便顺着白夫人的脖子滋溜一下割过去,起先是细细的一道红线,接着血便从破口处喷涌而出,白夫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努力的想说话,张开嘴,却象扯风箱似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呼哧了几下,倒在血泊里不动了,只有脖子上的血还在源原不断的流下来。

倒底是自己的元配,白丞相不忍心再看,微微侧过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几近麻木,下一个大概就轮到他了。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没想到面临死亡这一刻,他能如此平静。

贾桐到门外叫了两个士兵进来,把白夫人抬了出去。围在门口的白家人看到死去的白夫人,慌乱成一团,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纷纷挨在一起,不管曾经有什么恩怨,这一刻他们只想抱团取暖。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白丞相的额边有汗滚落下来,象一条小虫爬过他的脸颊,有些微痒,他抬袖子擦了一下,深吸了几口气,不等楚王叫他,主动走过去:“王爷可是也有话要问罪臣?”

自然是有的,楚王问:“当初为什么把千帆嫁给本王?”

白丞相答:“罪臣想给她一条活路,继续留在府里,她难逃一死。”

“不怕本王杀了她?”

“王爷虽与罪臣不合,却是正人君子,断不会为难一个苦命的小丫头。”

一问一答,丝毫没有犹豫,象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

得到答案,楚王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愕然的白丞相,这是要放他一条生路么……

白家人见楚王和贾桐出来,白丞相还好端端站在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白丞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愕然。

直到院门重新关起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纷纷走到屋里,围着白丞相七嘴八舌:

“爹,楚王倒底是什么意思?”

“爹,楚王是不是放过我们了?”

“爹,楚王留下什么话了?”

“爹……”

“行了!”白丞相大喝一声,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楚王的用意,但这满屋子的人吵得他心烦意乱,“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他一发火,大伙都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白丞相觉得有些疲倦,摆摆手,“今儿个都累了,各自回房歇着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他这话颇有些认命的意思,众人也知道他不能给他们答案,纷纷离去,只有二少爷白长典站在残留的那滩血前,默默出神。

白丞相过去拍拍他的肩:“你娘亲去了,早死早托生,不要想着报仇,以她对千帆做的那些事来说,命该如此,你若想报仇,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别想了,回房去吧。”

白长典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想报仇,无亦于以卵击石,他是个纨绔子弟,对内宅的事不太关注,但是对白夫人欺凌白千帆的事还是知道的,所以正应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白长英见事情告一段落,存了侥幸,收拾了细软想逃,可窜上院墙,底下赫然站了一排楚军,正虎视眈眈看着他,吓得他一个趔趄从墙头掉了下去,把脚给崴了。

四姨娘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通,生只蛆都好过生他,大难临头,把爹娘姐妹扔在一边,只顾自己跑路,活该!

白丞相听到消息,暗自苦笑,什么藤结什么瓜,他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又能教出什么好的子女来,只除了……白千帆,这个时侯,他是真想她啊……

到了傍晚,贾桐带着楚王的旨意来了,白家人重新集合在一起,忐忑不安的看着贾桐。

楚王不是皇帝,没有正式的圣旨,只是口头旨意,贾桐大声的说道:“判白家,满门……”

听到满门两个字,所有人吓得脸色苍白,眼里瞬间充盈了泪水,不用说,满门后头紧跟着便是抄斩二字。

可贾桐象是故意卖关子似的,居然停住不说了,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紧紧盯着贾桐,只等后面那两个字一说出来,便会集体崩溃。

可贾桐随后说出来的却是:“流放!”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大喘了一口气,甚至有人欢呼起来,保住了性命,比什么都强。

白丞相卟通一声跪下来,几乎是老泪纵横,高呼:“罪臣叩谢楚王不杀之恩!”

第五百八十章年三十的丧钟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临安城大街小巷,关门闭户,冷冷清清,昨天半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到早上,路面被白雪覆盖,除了偶尔有列队的士兵走过,留下一长串脚印,其他的地方皆是平整如新,看上去象平铺的白色地毯。

突然,有人听到了丧钟,悠长的一声,隔着片刻,又传来悠长的一声。不用宣告天下,百姓们也知道死的是谁?

新主攻进了城,旧主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往常皇帝大丧,必是要家家户户挂起白绸,人人着素衣,在家中焚香磕头,表示对皇帝的哀悼。可这回,谁也不敢带头着素衣,挂白绸,本来备好了过年的新衣裳,也不敢穿了,都站在各自的院子里,踮脚往外看,左邻右舍用眼神交流,最后看来看去,大家既没有挂白,也没有穿红,都穿着平常衣裳,一脸茫然的对天发呆。

皇帝的梓宫安放在长身殿,灵堂布置得肃穆庄严,门楣上挂着白番,挑着白灯笼,丧棚里人并不多,全是后宫的嫔妃和一些太监宫女,文武百官一个也没来,这个时侯,谁也不敢来趟浑水,弄不好就得跟着大行皇帝去了。

高升海跪在人群最左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倒不是哭皇帝,是哭他自己,皇后死的时侯,他做了白贵妃的帮凶,楚王若是要秋后算账,少不得拿他开刀,现在没动他,大概是事情太多,还没顾得上,等大行皇帝发了丧,就该轮到他了。

他没想过逃走,上了楚王黑名单的人,哪里逃得掉,轻举妄动,只有死得更快。

供桌上各式供品堆成尖塔,香烛的烟雾在半空缭绕,熏得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白幡后头,道士和尚念诵经文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嫔妃们哭得也是个个梨花带雨,真情实意,照东越的规矩,她们这些前朝的嫔妃,没留过牌子份位低的可以放出去,留过牌子和份位高的,要么殉葬,要么在宫里枯死,都不是什么好结局,特别那些生了孩子的,知道太子容她们不得,怕是大行皇帝发丧后,下一波就该轮到她们,哪一回的宫变不是用血浇出来的。

在这里主事的是凤鸣宫的总管刘福,大小事宜都由他来安排,太子和楚王一直不曾露面。

瑞太妃在养伤,一来对皇帝寒了心,二来辈份摆在那里,她不去,自然没人敢说闲话。伤的是左肩,吃饭喝茶倒是不碍的,只是养优处尊惯了,一点皮肉伤也叫她受了大苦头。

早上荣嬷嬷替她换了药,说起楚王昨夜歇在配殿,她很是意外,“王爷果真歇在这了?”

“当然是真的,”荣嬷嬷看她吃惊的表情,有些好笑,“难道奴婢还诓您不成?”

瑞太妃怔怔的,“那他怎么不来见哀家?”

“局面刚平定,王爷诸事繁忙,等有了空,自然会来看您的。”

瑞太妃哦了一声,缓缓靠在软榻上,“他会住哀家的殿里,倒是让哀家没有想到。”

“王爷一直担心太妃,嘴上不说而已,心里还是记挂着,昨日他也来看了您,只是站在外头,听说您的伤不要紧,才离去的。”荣嬷嬷开导她,“咱们王爷是什么性子,娘娘应该知道的,心事重,感情轻易不外露,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咱们真是做错了,不管楚王妃是个什么人,只有她能让王爷开怀,现在她去了,王爷得多伤心,太妃见过王爷了,他那副模样,奴婢瞧着实在难受。”

瑞太妃没说话,半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以前的事都别提了,咱们往后看吧,他要是肯给哀家机会,哀家也愿意与他重修为好。皇帝去了,哀家能倚仗的只有他了,太子那个人……哀家以前帮着皇帝,太子对哀家必生了间隙,只怕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且哀家总觉得太子那个人心机太重,看不透,澉儿跟在他身边,哀家总有些担心,其实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何必替他人做嫁妆……”

“太妃,”荣嬷嬷忙打断她,压低了声音,“如今太子是储君,小心隔墙有耳,真让人听了去,必给咱们王爷添麻烦的。”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一溜烟跑进来:“禀太妃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瑞太妃和荣嬷嬷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惊,荣嬷嬷忙替瑞太妃把衣裳整理好,拿了条小毯子搭在她腿上,低声说道:“太妃不必惊慌,有王爷在,太子必不敢对您怎么样的。”

瑞太妃嗯了一声,右手压在左手上,轻轻抚着漆红镶宝的护甲,慢声道:“请太子殿下进来。”

很快,太子就进来了,笑盈盈上前行礼,“太妃伤势好些了么?昨日三弟鲁莽,我代他向太妃陪个不是。”说着拱手深鞠了一躬,显得相当彬彬有礼。

瑞太妃虚抬了手,笑道:“一点皮肉伤,不足挂齿,澉儿也是为了大局,哀家能理解,哪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让澉儿知道,倒是要怪哀家拿大了。”

“这话怎么说的,太妃是长辈,长辈受晚辈的礼本是应当,”太子坐下来,笑着说,“更何况此次攻城还连累太妃受伤,实在是儿子们的不孝。”

先帝后都不在了,以他的身份口称儿子,这算是太子对瑞太妃表明态度了,往后定是和楚王一样孝敬她,该有的荣华富贵,他不会比墨容瀚给的少。

瑞太妃突然在这一刻明白过来,她一直以为大皇子墨容瀚念及她抚养过他的恩情,才对她高看一眼,让她晚年过得滋润,原来不是,他和太子一样,是因为墨容澉的关系,因为要墨容澉替他们守江山,所以才对她好。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虽然生了墨容澉,却没养过他,也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到头来,她认为的好儿子,其实是头白眼狼,而她以为隔着心的亲儿子,才是她晚年荣华富贵的依托,可惜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国不能一日无君

太子耐着性子跟瑞太妃闲聊了好一阵,才起身告辞,到配殿找墨容澉去了,他是刚刚才知道白如禀一家被流放的事情,在他看来,白家理应满门抄斩才对,他还准备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颁给白如禀,就象当年,大皇子墨容瀚登基,头一道旨意便是满门抄斩皇甫家,他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更何况,他答应过皇甫珠儿,替她家报仇,她死了,他更加不能食言。

配殿离得不远,从夹道过去,跨过一道天井就是,却与前殿俨然是两个世界,前殿烧着地龙,虽然也安静,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总归是有些人气。可一跨进这里,立刻觉得阴森森的,再加上一个冰山脸的宁九站在门口,更显得寒气迫人。

他抬脚要进去,被宁九拦住,“太子殿下稍等,王爷现在不得空。”

太子一愣,以前宁九是这种态度,他还不说什么,眼下他马上就要成新君了,宁九还这样,就不怕他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不过他沉得住气,脸上甚至带了一点笑意,“你们王爷在做什么?”

宁九却不吭声,只沉默的站着。

太子无趣,心里恼得很,没见过这种榆木疙瘩,光认死理,眼里唯一的主子是楚王,可他登了基就是全天下的主子,连楚王都得对他三叩九拜行大礼,一个小小的侍卫算老几,这笔账暂且记着,等他一朝登高,拿捏个小小的侍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楚王知道,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侍卫与他闹翻?

正想着,就见月桂拎着一个用布罩着的竹篓子从屋里出来,对他行了个礼,快步往后头去了。

原来是同丫环在屋里呆着,太子露出玩味的笑意,莫非王妃去了,楚王便把一腔相思寄托在王妃的丫环身上了?

宁九稍稍往边上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进去吧。”

太子迈进去,郝平贯在门边打起帘子,给他行礼:“给殿下请安。”

太子站在门口,过了一会才能适应屋里的视线,虽然是白天,因为门窗都闭着,显得很幽暗,他看到楚王斜靠在一张软榻上,似乎睡着了。

他看了郝平贯一眼,郝平贯对他摇摇头,意思是楚王没睡着。

太子于是走了过去,打起了哈哈,“到处忙得不可开加,你到好,在这里躲清静。”

楚王听到他的声音,坐起来一些,神情很平淡,“二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太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接过郝平贯亲自送上来的茶,揭着杯盖撇茶叶沫,“好些事我想同你商量,可总找不见你的人。”

楚王扯了扯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我只管攻城,如今任务完成了,剩下的都是二哥的事了。”

太子看他脸色有些憔悴,说,“我知道你辛苦了,杂七杂八的琐碎事自是不用你操心,不过大行皇帝出殡后,登基大典该提上行程了,必毕国不能一日无君。”

楚王问,“日子定了么?”

“定了,诸葛先生看的日子,说大年初八是登基的黄道吉日,三弟觉得可行么?”

“初八,吉利,就定那天吧。”楚王有些漫不经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其他的事二哥自己拿主意吧,除了行军打仗,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太子看了他一眼,说,“我听说你把白家流放了?”

“嗯,流放了。”

太子说,“你不是挺烦白如禀那个老家伙么,怎么流放了,我还以为你得拿他开刀呢?”

楚王默了一下,“他始终是千帆的爹,我不能杀他。”

“可我答应过珠儿要替皇甫……”话一出口,太子就知道自己说溜嘴了,赶紧打住,楚王的脸已然沉了下来。

“二哥要为了一个杀我妻儿的女人报仇?”

太子清楚的看到楚王眼中愈来愈浓的怒气,他心一跳,赶紧赔笑脸,“不是为她,是为皇甫大学士,毕竟他曾为我的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幼受他教诲,尊他为师父,再说白家不是对王妃不好么,听说王妃在府里从小吃尽了苦头,我还以为你也是憎恶白如禀的。”

“让王妃吃尽苦头的人,我已经杀了。”墨容澉道:“我不管皇甫大学士曾是二哥的什么人,我只知道皇甫珠儿犯了死罪,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二哥若想替皇甫一族平反,我不同意。”

他说话很直白,冷着脸,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弄得太子左右为难,本来想跟他说说白如禀的事,只要楚王语气有松动,他立马就派人追上去,将白家上下斩杀在半路上,结果白家的事没谈妥,墨容澉反将他一军,不同意给皇甫家平反。

满门抄斩白家和给皇甫家平反,是他登基后最先要做的两件事,可现在,楚王拦在这里,他一件都做不成,心里不免有些郁闷。可惜他还没有登基,不能拿皇帝的身份来压他,不然来一句:不必多说,朕意已决。便能堵住楚王的口。

他打量了一下冷清的宫殿,扯开话题:“三弟这里太清静了,添多几个人吧,宫里的人手需重新分配,我让孙贵喜挑几个伶俐懂事的过来。”

“不用,”墨容澉淡淡的道:“我不会在这里住太久。”

太子刚才那话也是有意试探,虽然他相信楚王,不过建朝以来,没有过手握实权的亲王在宫里住的,这是忌讳。墨容澉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他说不长住,那肯定就不会长住。想来还是内疚,毕竟是他亲手伤了自己的娘亲,住在配殿,守在边上,也是一片孝心,他能理解。

“三弟放心,瑞太妃这里,我必会好好照应,她是你的娘亲,也等同于我的娘亲,每日晨昏定省,问安视膳,必让她老人家好好安度晚年。”

墨容澉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二哥有心了,二哥事务繁忙,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这几日我还在宫里,太妃这里有我照应,问安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第五百八十二章联姻

大行皇帝要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楚王终于出现在灵堂里,在皇帝的牌位前站了很久,垂着手,木然着一张脸,他往那里一灵堂里的哭声都低下去许多,良久,他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香,认认真真拜了三拜,把香插上去,然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太子当时正在和诸葛谦瑜说事情,听到消息,哼笑一声,“这个老三,还是心太软,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但别人看在眼里,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毕竟是他攻破城门,逼死了墨容瀚,然后再给他风光大葬,局外人看着就是个笑话。可惜,他不肯斩草除根,墨容瀚的小崽子们长大了又是祸害,他如今不大好说话,还为王妃的事伤着心,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且让着他,等风平浪静了,该收拾的,再慢慢收拾。”

诸葛谦瑜点点头,“心慈手软做不成大事,这就是楚王与殿下的区别,留着那些小皇子,当然是养虎为患,趁早除掉的好。”

“先生放心,此事,孤已经有了打算,定不会让那些小崽子活到明年的这个时侯。”

“殿下可与楚王说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说了,他欣然同意。”太子说,“想来他也知道国一日无君不妥,想让孤早些登基。”

“殿下这几日频频招见大臣,可有能依托的?”

“孤以前的旧臣,都被墨容瀚清理出去了,在朝的,也不是什么重臣,开国之初,仰仗他们是不行的,孤想到一个人,修敏,先生以为如何?”

诸葛谦瑜问,“殿下怎么会想到他?”

“修敏贵为前朝大学士,与白如禀分庭而抗,势均力敌,那日是他使人打开宫门,楚军才得以顺利杀进禁宫,他是有功之臣,这是其一,其二,他的嫡长女嫁与楚王为侧王妃,如今王妃没了,楚王府只有一位侧王妃,他算是楚王的岳父,有这层关系,他理应站在孤这边。”

诸葛谦瑜捋了捋胡须,沉吟了一会,“听说修敏家还有待嫁的嫡女,殿下何不同他联姻,让修敏成为国丈,那样的关系才更牢靠。联姻是巩固君主与朝臣关系的纽带,自古就是这样,有了朝臣们的扶持,殿下的江山才能坐安稳。”

太子愣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让修敏的女儿当皇后?”

“除非殿下心里有更好的人选。”

太子想了想,“一朝君子一朝臣,孤原本是想重新启用皇甫一族,只是皇甫青满门抄斩后,旁支并不出众,短短几年,修敏门下弟子无数,目前来说,确实没有谁比修敏更合适的,就是他吧。再说,如此一来,孤与楚王也成了连襟,兄弟加连襟,再没比我们更牢固的关系了,明日大行皇帝出殡,孤把修敏叫进宫来好好聊聊。”

诸葛谦瑜说,“殿下所言极是,后日便是殿下的登基大典,这些事都要提前落实为好。另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登基那日,暗卫也好,亲卫也好,殿下身边得多布置几个,以防万一。”

太子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有楚王在,谁敢在登基大典上闹事?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的灵柩从东华门往外发送,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白色的幡旗迎风飘扬,跟漫天大雪似的,后边是皇帝的仪仗队,有千人之多,手里拿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形形色色的纸扎或绸缎制造的“烧活”,乌泱泱一片,非常壮观。

丧事办得多风光,在宫里百姓们看不着,到了外边,才能体现出来。好几天没出家门的百姓们,悄然站在自家门口,踮着脚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城郊去,却是不太敢议论,只是眼神交流着。

修敏也算是念旧的人,虽然不敢公然送殡,也和百姓一样站在自家门口,神情肃穆的目送着皇帝的灵柩远去,毕竟皇帝与他是有知遇知恩的,如若不然,他还在文华殿里修书籍。

结果送葬的队伍还没走出临安城,他却被太子的人请进了宫里。破城以来,他托病在家,没见过楚王,也没见过太子,不过听说太子私下里招见过不少朝臣,他没想到这份荣幸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他曾经也是先皇帝跟前的红人,此次前去,是福是祸,他心里没底,很是忐忑。

他有很多年没见过太子了,见了面,却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好象任何时侯,太子都是那么温润如玉,清贵十足。

照例是寒喧了几句,太子便开门见山,提出联姻的事,按规矩,皇帝的婚事应该由太后作主,但宫里没有太后,这位储君便自己做了主,在他看来,这倒是够新鲜的。

他心里很有些惶然,跪下谢恩,“老臣不才,蒙殿下厚爱,膝下确有待在闺中的女儿,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只是她们二人姿色一般,颇为愚顿,恐怕配不上殿下……”

太子愣了一下,没想到修敏会拒绝,不由得沉了脸,“明日孤登基便是皇上,娶你女儿做皇后,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愿意,孤倒想问问,修学士的女儿连皇上都不嫁,莫非要嫁与神仙?”

“不敢不敢,”修敏赶紧磕头:“臣心下惶恐,臣是怕小女无法坐镇中宫,让天下百姓看了笑话……”

“谁敢看孤的笑话,”太子眉头一皱,“大学士莫非不愿意与孤亲近?明日孤登基,很多事情还有仗大学士,大学士若是成了国丈,身份更加尊荣,自此你修家便是天下第一世家,何乐而不为?”

修敏无奈,只好说:“只要殿下不嫌弃,臣自然是愿意的。”

太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意了,亲自把修敏拉起来,“如此甚好,往后孤少不得要仰仗修大人。”

修敏诚惶诚恐:“臣定为殿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好!”太子哈哈大笑,又许诺了一番,才让他走。

修敏出了东宫,在前庭绕了个圈,才往后宫去,太子不是个靠得住的人,他得问楚王拿个主意。

到了璋合殿,他直接从夹道往配殿去,宁九站在门口,看到他,没说话,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他心里着急,提着袍子就进了屋。

楚王正在写字,见他急冲冲进来,抬了抬眼皮,“你怎么来了,有事?”

修敏在他面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行了礼,说,“太子刚才叫下官去,说想让下官做国丈。”

楚王哦了一声“这是好事,本王恭喜修大人了。”

“王爷,下官都愁死了,王爷还有心开玩笑。”

楚王问,“你答应了?”

修敏哭丧着脸,“太子逼下官,下官没法不答应。”

“答应了好啊,还有什么可愁的。”

修敏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王爷的意思,是让下官答应?”

“嗯,明日他登基,别让他不痛快。”

修敏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明白了,拱了拱手,“如此,下官不打挠王爷,告退。”

第五百八十三章龙袍与凤袍

大行皇帝的灵柩一出宫门,太子便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加上拉拢了修敏,武有楚王,文有修大学士,想一想,今后的路怎么走都是顺畅的。

他负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扬声唤孙贵喜:“龙袍拿回来了么?”

孙贵喜道:“说好了今日去拿,奴才正准备去呢。”

太子说,“江南的刺绣虽好,倒底不比宫里的大气,你瞧仔细了,该加工的花样子,一个也不能少,还有肩上那九条小龙,得照足了绣,这是孤登基的龙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殿下,老奴一定仔仔细细检查好了,再拿回来。”孙贵喜呵了呵腰,叫上一个小太监跟着,麻溜的往内务府造办处去。

到了尚衣监,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抬头,孙贵喜有些不悦,他马上就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了,怎么都当他透明的似的。

扫了扫喉咙,咳了两声,尚衣监的杨尚宫抬头看到他,立刻堆起笑脸,“哟,孙大总管来了,快请坐,明日登基大典,要赶制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没注意,怠慢了,您别往心里去。”

孙贵喜知道宫里大乱过后,人心惶惶,各处各部几乎都是停摆的状态,过了两天才慢慢恢复过来,太子的龙袍因为怕赶不及,早在南方的时侯就做好了,只是有些花样子南边做不了,还得回宫里来做,绣工费眼睛,又是慢工出细活,只怕把这帮绣工们给忙坏了。是为他主子忙,他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拂尘一扬,笑道:“如今宫里就数你们最忙,咱家哪能往心里去,都是为了殿下,龙袍做得了么,拿来咱家瞧瞧?”

杨尚宫便叫一旁的宫女把太子的龙袍取来,摊在桌上让他看,明黄的主色衬在灯光下,立刻显出一种磅礴的威严来,绣工精湛华美,袍子上的龙遒劲有力,脚下云朵飞扬,又有海水江崖,日月星辰,斧子,宝瓶等物,孙贵喜仔细的看着,确定无一遗漏。

“很好,辛苦杨大人了。”孙贵喜笑着说,“明日太子殿下穿上它登基,必是光芒万丈,咱家替杨大人向殿下讨个恩赏,您挚等着吧。”

杨尚书倒是不亢不卑的样子,还了礼:“谢大总管抬举,这是下官份内事,不足挂齿,没有耽误吉时就好。”她让宫女把龙袍包好,交与孙贵喜带来的小太监。

孙贵喜带着小太监出门,走得太匆忙,结果在门口差点与人撞上,两人让了一两个来回,都没有错开身,惹得他要发怒,可对方却停下来,哟了一长声,侧过身子:“是孙大总管,您先请,您先请。”

孙贵喜定晴一看,是郝平贯,他们年青的时侯打过交道,后来各为其主,郝平贯随楚王出宫开牙建府,就没怎么见过了。一别得有好些年头了,虽然如此,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所以见了面也不觉得惊讶。

郝平贯是楚王身边的人,孙贵喜当然只能堆起笑脸,“原来是郝大总管,好久不见,您来这里有事?”

“是,明日不是登基大典嘛,咱家来看看太妃的吉服做好了没有?”

孙贵喜当然知道郝平贯嘴里的太妃是指瑞太妃,明日大典,瑞太妃身份特殊,定是有份参加的,做套吉服观礼也是应当,他哦了一声,“太妃的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本来就是皮肉伤,长好了就不碍的。”

“那就好,太妃身娇肉贵的,这一回可是吃了大苦头。”

“谁说不是呢,咱们王爷也是心疼得紧,天天儿守在边上,尽心伺侯着。”

孙贵喜怕太子等着着急,同郝平贯说了几句闲话,便匆匆走了。可拐过墙角,他又站住,悄悄退回去,扒在墙边往里看,隔得远,他看不是很真切,见杨尚宫亲手把一件吉服摊在桌子上让郝平贯看,是蓝色的底子,上头隐约有彩凤和牡丹。他是宫里的老人,知道以瑞太妃的身份穿绣凤的吉服不合规矩,不过宫里没有谁的辈份能高过瑞太妃,她又是楚王的生母,拿她当半个太后看,也是应当的,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回到长英殿,孙贵喜服伺太子试龙袍,说起遇到郝平贯给瑞太妃拿吉服的事,太子倒是不以为然,笑道:“我那天跟楚王说,要拿瑞太妃当自己娘亲看,他就真给落实了,瑞太妃当年跟皇后争宠,一直想穿凤没穿成,这会子倒如了愿。”

一旁的诸葛谦瑜微皱了眉头,问孙贵喜,“你看清楚了,果真是凤袍?还是绣的孔雀?”

这种事孙贵喜不敢乱说,“隔得远,奴才看得不是很清楚,或许不是凤,是孔雀也不一定,只是看起来有些象凤袍而已。”

诸葛谦瑜没再说话,默了一阵子,转身走了。

正月初八,黄道吉日,诸事宜。

一大早,太子就派官员去拜祭太庙和社稷,他则穿好龙袍,端坐东宫,等吉时到便往天坛祭祀。

孙贵喜今日也焕然一新,春风满面,早早着人将龙辇备好,吉时一到立刻出发。

太子抚了抚身上的龙袍,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问道,“诸葛先生呢?”

小太监答:“诸葛先生应该去天坛了。”

太子嗯了一声,又看落地西洋大钟,说,“吉时到,出发吧。”

孙贵喜拂尘一扫,尖着嗓子喊,“皇上起驾!”

一行人拥簇着太子浩浩荡荡往天坛去,初辰时,万道金光洒向大地,太子坐在龙辇上,心情大好,望着远处的天空,觉得天也格外的蓝,他抚着龙袍上的绣金龙,缓缓吁了一口气,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这一天,他君临天下!

可是到了天坛,很奇怪,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孙贵喜也莫名其妙,四处张望:“人呢?人都去哪了?”

因为这次时间有些仓促,好些东西准备不足,修敏建议省掉某些流程,太子也是同意的,这会便想,难道修敏把天坛祭祀也省了?

他坐在龙辇上沉吟了一下,“去常保大殿!”

常保大殿便是金銮殿,是皇帝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于是孙贵喜重新扬起嗓子喊起启,一行人又往常保大殿走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登基大典

到了常保大殿,远远便看到殿外禁军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细一看,大殿里人头攒动,看来人都到这里来了。

抬辇的人精神一震,加快了步伐,到了殿门前稳稳当当停下辇,孙贵喜扶着太子从辇上下来,昂头阔步走进大殿。

殿里乌泱泱站满了人,文武百官皆是穿着簇新的官服,脸上带着笑意,很是喜庆的样子,看到太子过来,纷纷含笑看着他。

太子目不斜视,从厚厚的红毯上踏过去,嘴角微扬,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一旁的孙贵喜却是奇怪:见到太子殿下,朝臣们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这会子也该改口称皇上了,怎么鸦雀无声的?

他觉得不太妙,可太子却浑然不觉,沉浸在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中,直到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陡然停下脚步,惊骇的看着他,“三弟,你怎么……”

你怎么也穿着龙袍……

楚王身上的龙袍与他的一模一样,但飞天的绣金龙似乎比他的更为矫健威猛,那一身金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太子是聪明人,联想到刚才的事,一下明白过来,满面的红光瞬间成了死灰色,僵在当场半天没说话。

楚王却是一派轻松的样子,含笑看着他,“二哥来观礼,怎么穿起了龙袍,这可是犯了大忌。”

孙贵喜大声喝道:“楚王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权篡位,各位大人可是亲眼所见,修大人,还不快叫人把他抓起来!”

没有人应他,所有人看他象看小丑似的,目光里有轻蔑,也有悲悯。

孙贵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杵在那里跟失了魂似的,脸色灰败,两眼发直。

这时,修敏朗声道:“吉时到,请皇上戴金冠,授玉玺!”

宏亮的编钟敲响了,礼乐声中,墨容澉走到丹陛前单脚跪下,由德高望众的老亲王将金冠戴在他头上,大学士修敏上前授玉玺,高呼:“皇帝威临天下,乃万众所归,臣民欢喜,普天同庆!”

墨容澉双手接过玉玺,高举过头顶,静了一瞬,方被人扶起来。

修敏又扬声说到:“请皇帝陛下登基!”

礼乐声再起,庄严雄壮,墨容澉龙袍加身,头戴金冠,一步一步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身后,文武百官,以及前坪里的太监宫女们纷纷拜倒在地,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子茫然失措的看着那道明黄的身影一步步登上去,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是他的宝座,为什么一次两次都失之交臂?

憧憬了那么久,希翼了那么久,可现实却是当头棒喝,把他一下打懵了。那颗心沉到了无尽的深渊里,再也回不来了……他还活着,可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了。

高呼的声浪一波高似一波,直冲云宵,惊飞了大树上的鸟,墨容澉终于走到龙椅前坐下,双手搭在雕龙的扶手上,脸上无悲无喜,目光扫过全场,落在太子脸上时,他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充满了嘲讽,奚落,轻蔑……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其他的意味。

太子的心一阵阵发凉,真是可笑,原来一直往圈套里钻的人是自己,而他浑然不觉,前一刻还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下一刻他却成了百官们的笑柄,成了天下百姓眼里的笑话。他所有的骄傲,尊严,都在这一刻摧枯拉朽,在风里远去了。

楚王不吭不声把他给耍了,原来住在璋合殿是有用意的,尚衣监给太妃做的也确实是凤袍,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只有他,费尽心机,到头来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服,不甘心,恨恨的盯着墨容澉,恨不得要咬下他一块肉来,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刚这样想,人就如一道疾风冲了上去!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道黑色身影从斜刺里掠过来,在半空一脚将他踢开,太子身手其实还不弱,不过他满腔悲愤冲着墨容澉去,一时没提防,从半空跌落下来,还不待他跃起,几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大学士修敏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当场刺杀皇上,还不快押下去!”

龙椅上的墨容澉却摆摆手:“不必,我二哥对登基大典一直心心念念,这会子让他走,他必是不甘心,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吧。”

于是禁军把太子押到一边,继续观看百官朝拜的盛典。

太子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凌迟是什么滋味!便是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肉,也不过如此吧……

——

瑞太后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问荣嬷嬷,“还行么?不花俏吧?这颜色也太艳了点。”

荣嬷嬷笑道:“这是太后的凤袍,按祖制做的,就是这个颜色,多端重多有气派,您穿在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瑞太后有些感慨,“年青的时侯想穿凤袍没穿上,一把年纪倒穿上了。”

荣嬷嬷道:“事事难料,有些东西是命里注定的,太子两次想上位,都没有得偿所愿,老天爷大概觉得还是咱们王爷更合适一些,您呀,是托了儿子的福了。”

“谁说不是呢,”瑞太后说着红了眼睛,“哀家是猪油蒙了心,那些年对他不闻不问,哪曾想还能托他的福,老了老了,还能弄一身凤袍穿穿。”

荣嬷嬷说,“哎哟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哭,小心花了妆。一会皇上就来了,看到了可不好。”

瑞太后哎哎的点头,拿着手帕细细的擦了一下眼睛,问她:“什么时辰了,大殿那边快结束了吧?”

正说着,黄有道快步走进来,“太后老佛爷快上座,皇上过来了。”

瑞太后有些慌,急急的往外走,透过殿门,已然看到皇帝的龙辇就要到门口,她慌忙往椅子上一坐,两手叠放在膝盖上,端庄的坐好,感觉袍子下的腿直打颤。

墨容澉一脸平静的走进来,在郝平贯的唱喝声中,对着瑞太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待礼成,太后亲自过来扶起他,“哀家恭贺皇上,祝皇上千秋万代,名垂青史。”

墨容澉轻笑一声:“朕与太后同喜!”

在太后这里行了礼,皇帝要赶往碧福殿,在那里大摆宴席,再次接受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们的恭贺,与臣民同乐。同时,九九八十一响的礼炮在金水桥边久久长鸣,到了夜晚,宫里还要张灯结彩,大放焰火,宣告新君临天下。

第五百八十五章太子的计划

秋纹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礼炮的声音,喜不迭的跑进屋子里去,“主子,您听到了吗?宫里放礼炮啦,咱们王爷当上了皇帝,奴婢给娘娘道喜了!”

修元霜正在写字,面色平静,恍若未闻,心里却是苦笑,墨容澉攻城近十天了,一次都没回来过,也没打发人回来,他大概是把她给忘了。

不过不要紧,修大学士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他在,皇帝总有一天会想起她来。

这两年,她一个人呆在府里修身养性,别的不说,定力是练得相当好的,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心里还是有些雀跃的,也想能到宫里去,亲自向他道贺。

她能想象宫里此刻的热闹场景,定是鸣钟击磬,羽裳飞扬,朝臣们喝得红光满面,大声的说着恭维的话,高座上的那个人,一定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接受朝臣的恭贺……

她猜的没错,碧福宫里确实热闹非凡,烧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丝竹悦耳,乐声悠扬,婀娜多姿的的舞姬们,身穿霓裳,甩着水袖,翩翩起舞。朝臣们推杯换盏,喝得满面红光,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只是高台上的那个人和她猜想的不一样,他不喜不悲,冷眼看着底下热闹的场景,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金冠的长穗在他脸上投下一排阴影,他的眼隐在阴影里,平静得象一潭死水。若是有人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必会骇得骤然心跳,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充满森森寒意,却又让人悲悯。像立在雪山之巅的一块枯石。经历了千万年的孤独与寂寞。

当然没有什么人敢与他对视,不过是装装样子。把酒杯往上一举,说几句奉承的话,再仰头把酒干了,不管上座上的人有没有看到,反正心意是到了,谁也不肯落后,一个接一个,赞美奉承之声,络绎不绝。

修敏是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他原本想趁此机会,提一提修元霜,但是看皇帝这个样子,估计也听不进去的。他不知道墨容澉经历了什么,若说是为了楚王妃,他多少有些疑惑,他是个老学究,但对感情的事研究得不多,他与夫人算是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可也娶了几房如夫人,在他看来,夫纲为常,互相敬爱,一视同仁,断没有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皇帝更加不应该是这种人。

墨容澉的眼神有些空洞,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登基的喜宴,而是很久以前,初识她的那年,参加的春宴。那是她第一次进宫,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他那时侯当然不会照顾她,带进来便撂下不管,只管同别人喝酒说话。而她安之若素,埋头大吃,吃好了便到外头去透气。

他明明想好了不管她,可目光总不由自主追随着她,见她出去,立马也跟着出去,结果遇到白贵妃和白夫人,那个恶婆子欺负她,而他不加思索替她教训了她们,或许,那个时侯,情根就种下了,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以至于后来闹出许多笑话。

多么可悲,如今的他只能靠回忆来过日子了……

他起了身,走下丹陛,郝平贯要跟上,他摆摆手,一个人从侧门出去,宁九身形一闪,跟了上去。

冬夜很冷,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凛冽,但墨容澉什么都感觉不到,沿着花径慢慢的往走前,一个小太监挑着灯笼离着两三个人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微微的一团光晕刚好触到皇帝的脚边。

宁九走在最后,默默的注意着皇帝的背影,私心里他早就希望这一天的到来了,在他眼里,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太子,都比不上楚王,他才应该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并不如想像中的高兴,因为这是拿墨容澉的幸福换来的。得了天下,却痛失所爱,对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来说,他的将来注定是一片凄风冷雨。

等墨容澉停下脚步的时侯,他才发现自己站在长英殿的殿门前。

门口站着守卫,见到他,立刻跪下行礼,“皇上。”

他摆摆手,径直走进去,殿里很安静,透着冷清,太子站在窗边,一双眼熬得通红,不到一天的功夫,温润如玉的太子象变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姿略微显出一丝佝偻,丰俊的神采全然不见,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着他,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太子愤怒的问,“便是死,也应当让我死个明白!”

墨容澉在五步开外停住,脸上依旧是不喜不悲的神情,“你应该知道,我是最没有野心的一个,今天的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

太子愤恨的打断他,“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是你们逼我的,”墨容澉平静的说,“我替大哥打天下,大哥千方百计防着我,我替二哥打天下,二哥却夺走我唯一想拥有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我?让我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么?”

太子脸色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心软,但不代表我蠢,任由你牵着鼻子走,金陵的那场火是你叫人放的吧,你嘴上答应分江而治,心里却一直想挥师北上,攻进临安城,为此,你和皇甫珠儿联手,趁我不在府里,派暗局的高手劫走了王妃和小世子,你以为贾桐是个好对付的人,其实不是,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可从来没有误过事,不然我也不会留他在府里,以他的敏锐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府里有内鬼,如果那人早就混在府里的守卫当中,那天晚上装作巡视,大摇大摆进到后院,用迷香熏倒王妃和小世子,外头又有人接应,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们母子带出去,至于屋顶上,窗子边留下来的痕迹,是你的人故意布置的,伪造有人夜闯内宅的假象。

之后,贾桐奋力追赶,你本来就想杀王妃和小世子,所以让你的死士当着他的面,带着她们坠下深渊,是为了让贾桐做个见证,由他亲口告诉我。你知道,贾桐的话,我是信的。不然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上天入地的寻找王妃和小世子。而你,必须要让我相信她们死了,激起我的恨意,替你挥师北上,找墨容瀚算账。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我说的没错吧。”

第五百八十六章楚王的计划

太子默然看着他,“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了。”

“初初只是怀疑,我如你所愿,挥师北上,暗中派人调查你的暗局,终于查到一点珠丝马迹,不能不说,你有一个很高明的军师,还有一群忠心的死士,我虽然查到一点线索,却又中断了,之后,我故意漏了些风声让诸葛谦瑜知道,所以你才把皇甫珠儿抛出来做替死鬼。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一直把皇甫珠儿留在身边,早就做好要牺牲她的准备了吧。不过有了你的证词,倒是方便我名正言顺的杀她。

我知道墨容瀚狗急跳墙的时侯,会把瑞太妃搬出来,毕竟那是唯一能挟制我的人,所以我射伤她,有了留在宫里的借口,你每日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我统统都知道,而我,呆在璋合殿的配殿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要做的事,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你知道我的痛苦么,杀妻的仇人每日里在我眼前晃着,我却只能忍耐,要杀你很容易,可我不愿意轻饶了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我这么煎熬着,就为了今天,我想看看,再次与你想要的江山失之交臂是什么心情?我想让你尝尝失去珍爱的的痛苦,你付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也深刻的体会到,为此,我不惜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布了这么大的局,就为了这一天!

墨容渊,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想要的江山,现在被我踩在脚下,你这一生也没办法再打它的主意。这,就是我的计划!”

太子的身子轻晃了两下,似乎无力支撑,用手紧紧扶着桌沿,“你若真的不想当皇帝,又何苦……”

“不,我现在想当了,”墨容澉看着他,眼眸里一片暗沉,“是我蠢,后来才意识到,唯有到达权力顶峰,才能真正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我要当皇帝,我要把你们通通踩在脚底下,让你们仰视我,畏惧我。我要成为天下的王,成为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宰!”

两个多月来,他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现在多,说出来,心里就空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了,转身往外走,对宁九轻不可察的抬了抬下巴。身在天家,亲情本来就淡漠,他们是一群没有心肺的狼,轼父杀母,兄弟倾轧,本来就很常见。但他还是不愿意亲手沾上兄弟的血。

宁九点点头,大步迈上前,太子身形一震,脱口而出,“你不能杀我,王妃还没死!”

墨容澉脚步一滞,缓慢的转过身,探究的看着他。

“只有我知道她在哪,所以你不能杀我。”

墨容澉看着他,怪异的笑了一下,“你不想死也行,”他对宁九说,“让他到天字一号房呆着。”

天字一号房指的是天牢里看守最严的牢房,一般都是关押皇亲国戚的,比起别的犯人来,环境和待遇算好的,太子一听,放下心来,可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当两根粗粗的精铁链生生穿过他的琵琶骨时,他疼得晕过去好几次,可每次都被冷水泼醒,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站在阴影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虚弱的吐出几个字:“你,会,遭*的……”

“我已经遭到*了,就因为从前对你们心太软。”墨容澉对狱监司的人说:“把你们那一百零八式都拿出来,每日喂他一式,好好给他松松筋骨,不过别把人弄死了。”

站在他身后的是狱监司有名的鬼见愁刘呈亮,他抱拳呵腰,恭谨的答:“请皇上放心,他就是把嘴巴用铁水注上,臣也给他撬开了。”

太子虚弱的靠在墙上,嘴里喃喃道:“别痴心妄想,孤不会告诉你的……”他知道,说出来,他立刻就没命了。

墨容澉没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外头,他问宁九,“诸葛谦瑜有消息了么?”

宁九摇摇头,“谁能想到他会在大典当日逃走,宫门大开,虽然有人把守,但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守卫们并不人人都认得,不过是验验腰牌就放行,想来他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皇上放心,他再狡诈,也要吃喝拉撒,总归要冒头的,只要他冒头,臣就有办法抓他。”

墨容澉说,“整件事,除了太子,他应该是唯一的知情人,要尽快抓到他,”他对空叹了口气,“或许太子说的是假话,不过是为了苟活几日而已,但朕希望他说的是真话,无论如何,有希望总是好的。”

宁九默了一下,问,“暗局被端了,但大部分人都服毒自尽,没死成的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还有太子党的那拔人,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墨容澉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宁九立刻说,“臣以为要查王妃和小世子的下落,暂且先留他们一条命……”

“不必,太子是紧慎的人,那件事除了他和诸葛谦瑜,其他的人便是知道,也只知道一点皮毛,上次不是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么,那些死士都是单线联系,断了便接不起来了,太子做的计划必然是滴水不漏,不会让朕有机可趁。”

宁九点点头,“臣知道了。”

马车就停在台阶下,前后左右站了四名大内高手,警惕的望着四周,宁九上前掀帘子,墨容澉蹬上去,靠坐在软枕上,双手交叉放于膝,目光直愣愣的望着墨色的车围子,但愿太子没有骗他,否则他定将他挫骨扬灰,永世无法托生。

夜深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马蹄声声,传出去很远,墨容澉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体一摇一晃,渐渐有些困意,正迷瞪之际,听到远远有人大声说:“宫门已落锁,来者何人?”

一个禁卫大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万岁爷的马车都不认得,惊了圣驾,小心你的人头,快快打开宫门!”

领头的人立刻诚惶诚恐,“大人莫怪,隔着远,属下眼拙没认出来,对不住了,”他扬声喊起来,“赶紧开宫门,迎万岁爷回宫!”

马车夫鞭子一扬,马车飞快的往宫里去驶去,墨容澉挑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车后边呼拉拉跪了一排人,他缩回手,重新靠回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

这,大概就是太子倾其一生想要的至高无上皇权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逃脱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察觉了什么,这一段时间,白千帆想抱着墨容麟在门口站一会都不行,守卫一见她出来,立刻用剑把她逼回来,她看着墙上的记号,欲哭无泪,那个人真是太缺德了,怎么把她们关在这种地方,困得跟铜墙铁壁似的,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算算日子,年都过完了,她的麟儿已经九个月了,可以自己站立,而且爬得飞快,她没事可做的时侯,便把他放在地上做爬行游戏,拿一些小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让他顺着路线去拿,必须先拿什么,后拿什么,错了重来。

她说的话,墨容麟基本都能听懂,所以都能完成,他若做得好,白千帆就在他脸上叭唧亲一口,赞一声好儿子!

有时侯她会想办法把地上的水牛皮揭起来一角,让墨容麟在粗糙的地面上爬行,她给他手上也穿一双小鞋,用带子扎起来,膝盖上绑着厚厚的布条子,让他象一匹小马似的,欢快的蹦跶着,她甚至想过,自己拖住守卫,让墨容麟逃出去,可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倒底还是个婴孩,他便是真逃出去了,没有得吃,还不得饿死啊。

之前试过几次逃跑,但都是无功而返,因为这样,他们才对她提高了警惕吧。好在她并没有气馁,沉得住气,随时都在等机会。

妇人每次送饭来的时侯,仍是劝她喂墨容麟吃一些米粥,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白千帆对她的耐心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什么好说的,端起来象往常一样倒进了自己嘴里。

妇人摇摇头,待她吃完,收拾了碗筷出去,白千帆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婆子怎么没来,她跟在妇人身后,等她出门的时侯,偷偷看了一眼,门口居然只有一个守卫,真是天助她也。

她往自己和墨容麟身上都套了几件衣裳,把墨容麟全副武装绑在身上,备好的东西都带上,无论如何,这是一次机会,或许会失败,但总要试一试。

出门前,她很语重心长的对墨容麟说,“麟儿,你长大了,虽然还不会说话,便娘亲的意思你都懂的,对不对?咱们的机会来了,再跟娘亲跑一次,如果娘亲让你自己跑,你别害怕,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面爬,娘亲一定会追上你,只要跑出去了,娘亲就带你回江南,回到爹的身边去,咱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墨容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似乎在回答她。

“好儿子!”白千帆亲了他一口,“娘亲就知道你都懂的。”

她悄悄走到门边,从帘缝里往外看,还是只有一个守卫,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外的右边,她对墨容麟轻轻点点头,手伸到袖筒里抓了一把泥弹,突然冲了出去,大喝一声,手一扬,泥弹用力扔过去。

那守卫被她吓了一跳,但反应极快,有过几次经验,知道她扔的是什么,并不避,一个箭步冲上来要抓她,白千帆这回的准备比任何一次都充足,从怀里扯了一大包东西往他一扔:“接住小世子!”

守卫本来是扑向她的,听此情景,赶紧返身去接那一包东西,白千帆撒开脚往外飞奔,可惜没跑多远,迎面又来了一个守卫,白千帆依旧是先洒一把泥弹,见唬弄不了他,再从怀里扯出一大包往斜方向扔,大叫:“这是真的小世子!”

守卫自然又是扑过去,飞到了她的后方,白千帆解下墨容麟放在地上,奋力的往前面扔了一只他的小鞋,“去,到前面去!”

墨容麟头也不回的冲着那小鞋爬过去了,白千帆从腰上解下自己做的布鞭缠在手上,虽然威力不大,总好过没有,两个守卫接到那包东西发现是衣裳,赶紧追上来。甬道里很暗,白千帆贴墙而守卫居然没注意,以为她抱着小孩子跑了,待他们跑近,白千帆手一扬,又是一把泥弹扔出去,守卫护着脸,无所畏惧的冲上来,白千帆手里的布鞭刷刷刷抽上去,居然打中了一个守卫的眼睛,他啊了一声,身子矮下去,白千帆瞅准机会,窜上去一把夺过他的剑,狠狠往他腿上一刺,一个身手了得的高手莫名其妙就被她刺伤靠在墙边,顽强的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白千帆不给他任何机会,又是一剑刺在他另一条腿上,守卫终是没撑住,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与这名守卫纠缠的时侯,另一个趁机往前去,楚王妃死不了要紧,但小世子一定不能有事,那是主上再三交待过的。

白千帆提着剑追上去,嘴里叫着:“麟儿快跑,坏人来了,快跑。”

甬道比她想像的要长,她不知道墨容麟爬到哪了,心吊到了嗓子眼,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没过多久,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一紧,愈发跑得快,却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绊了一跤,蹭了一脸的灰,她忍痛爬起来,来不及擦,把剑插在腰带上,又拼命的跑,她听出来孩子的哭声离她并不远,隐约还有打斗的声音,是人的闷哼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心里一喜,难是墨容澉找过了吗?一定是的,她打起精神,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没想到前面的守卫突然来了个回马枪,反手持剑刺来,幽暗中,那剑光一闪,白千帆身子一矮,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山壁上,撞得额上起了包,她来不及感受那疼痛,跪在地上,手上的剑往前一刺,守卫听到风声,急急避开,却仍是割了一道口子,他恼羞成怒,抬脚踩住了白千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用力碾压,白千帆痛得只好撤了手,守卫这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

前面的打斗声还在持续,但没有刚才的激烈了,孩子的哭声也没了,白千帆被守卫掐住脖子,大气喘不上来,心里只担心孩子。

感觉守卫带着她盘旋着往上,终于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外头有阳光照进来,她看到墨容麟被一个人抱在怀里,咧着嘴在笑。

第五百八十八章我是来救你的

白千帆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气场的,特是小孩子,当他对一个人露出笑容时,一定因为那个人是友善的。

抱着墨容麟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朗眉星目,身姿修长,站在这山洞里,仿佛自带光源,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宇轩昂。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来具尸体,其中有六具穿的衣裳和挟持白千帆的守卫是一样的,白千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情况已经摸得很清楚,山洞里的人不多,守卫加妇人婆子,一共十个人,现在死了六个,挟持她的算一个,还有一个被她刺伤了双腿,在甬道里没出来,剩下的只有那妇人和婆子了。

年青男子带来的人虽然伤亡更多,但他带来的人也更多,此刻还有十几个,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他身边。

年青男子望着白千帆露出灿烂的笑容,声音极好听,“妹妹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挟持白千帆的守卫看到同伴全都惨死在地上,知道大势已去,他把剑横在白千帆脖子上,“让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年青男子轻笑着摇头,“我不能让你走,更不会让你杀了她。”他朝左右使了个眼见,三五个人持剑慢慢走上来。

守卫大喝一声,“站住,不然我真杀了她!”说着手稍稍用力,横在脖子的剑下果然显出一道细细的红丝,围上去的人顿住了脚步。

“你敢伤她?”年青男子脸一沉,“你的下场一定会比其他人更惨。”

白千帆能忍疼,咬着唇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往上抬,余光里,那根黑色腰带的扎头离她已经不远了。

她的动作很慢,脸上不动声色,除了那名青年男子,谁也没注意她在做什么。

青年男子看着守卫,嘴角的笑意在漫延,守卫不明白他这他莫名的嘲笑从何而来,正要说话,突然腰间一松,宽大的裤子往下滑去,他本能的用手去扯,就这眨眼的功夫,白千帆趁机往边上一闪,那名守卫手里还扯着裤子,身上已经被好几柄剑穿透,露出茫然又惊诧的神情。

年青男子则着墨容麟微微侧过身子,似乎不想让孩子看到这一幕。

白千帆冲上去,一把抱过墨容麟,孩子贴进怀里的瞬间,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王爷派你来救我们的么?”她抱着孩子,一边检查他的小手小脚有没有被地面磨伤,一边问那年青男子。

年青男子答得磨棱两可,很是欣慰的样子,“总算把你们找着了。”

白千帆说,“还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婆子,她们找到了么?”

年青男子与她并肩往外走,“已经死了。”

白千帆心里有些唏嘘,虽然是敌对的关系,但她并不恨妇人和婆子,因为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们并没有为难她和孩子,反而是精心服伺着,她恨的是幕后那个人。

“你杀了她们?”

“怎么会?”年青男子耸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不打杀女人,特别是手无寸铁的女人。”

说话间,他们终于走到了阳光下,强烈的光线刺得白千帆睁不开眼睛,她忙用手遮住孩子的脸,过了一会,等慢慢适应过来,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的山顶上,这里寸草不生,全是嶙峋的怪石,有一条往下走的山道,被磨得有些光滑,往远处看,有大片的草地,低矮的房屋,象是村落,再远处,是一片黄澄澄的颜色,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

她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地方,问道:“这是哪儿?”

年青男子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帽兜仔细戴好,又拿了极薄的纱巾覆在墨容麟脸上,“这里是火焰山,地处东越的西北。”

“西北?”白千帆惊讶道,她居然离江南那么远了。

“有话下去再说吧,”年青男子护着她从崎岖的山道往下走,“路不好走,当心一些。”他小心翼翼走在外侧,问她“冷吗?”

“这里挺暖和的,不觉得冷。”

“当然,这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呆在这里不冷,下去就会感觉冷了,不过你放心,马车上备好了炭炉和棉袄,不会冻着你和孩子的。”

白千帆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笑道:“你想得真周到。”

“那是自然,”年青男子嘴角微歪,“我可舍不得冻着你们。”

白千帆默默的和他拉开距离,年青男子立刻拉住她,“别往那边去,有些岩石风化了,一挨就碎。”

白千帆看着他拉自己胳膊的手,修长白晰,不象是在外头风吹日晒当差的人,她站定不动,脸色冷下来,“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

“你不是王爷派来的?”

年青男子轻蔑的一笑,“你说墨容澉?他还不够资格指派我。”

白千帆戒备的打量他,“你倒底是谁?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别把我当仇人啊,妹妹,”年青男子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你的哥哥。”

“我有哥哥,但不是你。”

“咱们到马车里去说话好不好?”年青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这里光线太强,呆久了对孩子不好。”

白千帆用斗篷把墨容麟包起来,侧身挡住阳光,“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里也不去。”

“好吧,”年青男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我叫蓝霁华,是你的亲哥哥,我们是同一个娘亲生的。”

这是白千帆懂事后,第一次听人提起娘亲,她狐疑的看着他:“你是我哥哥?”

“千真万确,你左肩上有颗红色的痣对不对?千帆的名字是娘亲替你取的,你还有个小名叫囡囡。”

白千帆心头一震,只有奶娘叫她囡囡,他怎么会知道……

“娘亲知道你出了事,很担心,所以要我来……”

白千帆打断他,“她知道我在白家,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蓝霁华摸了摸鼻子,“娘亲有不得以的苦衷,以后我再告诉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可以走了吗,我是你亲哥哥,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走吧,到马车里就舒服了。”

白千帆的脑子有些乱,突然间冒出来的娘亲和哥哥把她的思绪全打乱了,她茫然的提着步子跟着蓝霁华往山下走,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倒底是什么呢……

第五百八十九章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马车很大,从外面看,朴实无华,但是进到里边才知道别有洞天,厚金丝绒的围布,一角摆着精致的铜香炉,似有若无的淡烟袅袅升腾,是非常好闻的香味。另一边是小炭盆,敞开口子,露出里边红滟滟的炭,印出一片红光,却一丝烟味也没有,座位很宽敞,象一个小坑似的,铺着软垫,软垫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开富贵,边上垂着彩色穗子,中间摆着红木小几,漆色油亮,浅浅雕着花草和福字边。

白千帆是见过世面的,可这车厢仍让她感觉有种富贵逼人的气势,她有些懵懂的问蓝霁华:“咱们娘亲很有钱吗?”

蓝霁华笑着点头,“嗯,她富可敌国。”

白千帆忍不住咋舌,乖乖,那得多有钱,只怕比墨容澉都有钱了。

蓝霁华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个食盒,层层打开,“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千帆看那食盒也做得十分精美,墨黑的颜色,摸上去很润手,里头装的点心五颜六色,摆成花朵的形象,一看就十分讲究。这让她想起了太子,他也是对细节很讲究的人。

她垂下眼,把食盒推回去,“我不饿,不想吃。”

“你还是不相信我,”蓝霁华苦笑,“妹妹,我真是你哥哥,如假包换。”

白千帆说,“你送我回江南,我就信你。”

蓝霁华问:“你不想见见娘亲?她老人家可是没有一天不想你呢。”

“我今年十七了,她有十七年的时间可以去找我,但是她没有去。”

“我说过了,娘亲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现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得先见我夫君,我想死他了。”

蓝霁华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笑了,“他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

“你说的他是谁?”

蓝霁华没答她,起身蹲在香炉边添了点熏香,然后坐回来,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墨容麟:“你想他,他可不见得想你。”

“什么意思?”

“你被关了这么久,外头的事一点都不知道,你夫君挥师北上攻了临安城,自己做了皇帝,立了别人做皇后。你回去也是枉然,还是跟哥哥回家吧,咱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白千帆目瞪口呆:“你说什么?楚王做了皇帝?那太子呢?这是什么时侯的事?”

蓝霁华愣了一下,她的侧重点在哪里?听到皇后不是她怎么不难过?

“楚王初八登基,宣告天下,至于太子……”蓝霁华哼了一声,“他死有余辜!”

白千帆被抓到山洞里不久,对幕后的主使大约有了猜测,只是不能完全肯定,也不希望真的是他,现在听蓝霁华这样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其实只要想通了某个点,便一通百通,什么都明白了,太子抓她不外乎是想让楚王挥师北上,替他夺天下,但他把楚王想得太简单了一点,楚王定是知道了他的阴谋,一怒之下杀了他,自己当了皇帝。

她是了解墨容澉的,他有一颗世上最软的心肠,特别是对自己的亲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姑息大皇子和太子,可人心的贪婪没有止境,终于逼得他起了杀意,亲手杀了兄长,对他来说,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

她一把抓住蓝霁华的手:“求求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到他身边去。”

蓝霁华皱眉,“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他立了别人当皇后,你回去也没有位置了,何必看人脸色过活,跟哥哥回家去吧。”

“不,我要回去,不管他是皇帝还是王爷,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爹,我必须回去。”白千帆苦苦哀求他,“你不是我哥哥吗?难道你忍心看我们一家三口分离么?”

明明隔得这么近,视线里,蓝霁华的脸却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远去,白千帆从没这么恐惧过,她伸出手企图抓住他,“别走,你……给我下了……”

话没说完,人往前一裁,倒在蓝霁华的怀里,他怀抱着她,细细端详了一会,轻轻放倒在软垫上,拉过毯子给她盖上,“妹妹,跟哥回家吧,回到家就好了。”他扭头看了墨容麟一眼,摸摸他的小脸,把他放进白千帆的毯子里。

突然很莫名的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打了一个。他把墨容麟的毯子掖好,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是她念唠我了吗?”

——

杜长风一大早就被史莺莺念唠得想*,他很想怀疑史莺莺小时侯练过音波功,就见她殷红的小嘴不停的一开一合,源源不断的声音往他耳朵里传来。

“你说蓝霁华搞什么鬼,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他不是跑路了吧,我这里可还记着他的账呢,在咱们驿站吃住这么久,说好拿劳力来抵,瞧瞧外头那些大柴,都堆成山了,还有那些水缸,也空了快十口了,再不回来,咱们吃饭都成问题了,当然了,别人也不是不能做,就是没有他效率高,他是练家子,有的是力气,脚程还快,劈柴挑水的活他做惯了,冷不丁换人,效率低了一半都不止,就这,伙计们还怨声载道呢。

哎,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啊,还有你,一个大老爷们,成天除了练剑就是打坐,你想修仙啊?看看你这张脸,原先多白啊,现在呢,你往门边一人家以为你是块石头呢,脸上坑坑洼洼看着就寒碜,你再这样,我要休夫了啊……”

杜长风接了一句茬:“那我得谢谢您。”

“呸!想得美~”史莺莺呸了他一口,看他那副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为谁守孝也该守过了吧,她是你爹还是你娘,还真打算守孝三年啊?楚王爷都没您这份孝心,人家干的是大事,瞧瞧,打到临安城,自己当皇帝了,马上就后宫佳丽三千,乐不思蜀了,人都是往前看的,傻子才跟自己过不去。”

杜长风说,“你干嘛非嫁个傻子啊。”

史莺莺:“……哎,我这暴脾气,”她四处张望,想找衬手的东西,这人太可气了,她说那么多,他总是一句话就能戳中要害,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真不知道她的厉害。

“你别找了,万一又把手扭了就不好了。”

史莺莺气得红了脸,上次拿擀面杖打他,结果他轻轻一捏,她的胳膊就脱臼了,疼得她眼泪水都下来了。

她指着他:“杜长风,你等着,总有一天,我有办法治你!”

杜长风见惯了她这一套,不以为然,往床上一躺,拉上被子盖过头顶,彻底清静了。

第五百九十章皇帝的头疼病

皇帝说完事,修敏正要告退,郝平贯进来,栽了个千儿,“皇上,奴才有一事请示下,外头的楚王府,皇上打算怎样处置?”

皇帝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封了吧。”

郝平贯迟疑了一下,“可,里头还住着人呢。”

皇帝一愣,“谁还住在里面?”

郝平贯呵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道:“是侧王妃,按理如今该称娘娘了,就是皇上您还没有赐封号,奴才知道新朝初立,皇上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奴才还得提点皇上,侧王妃老在外头住着也不好,是不是应该……”

墨容澉摆摆手,让他打住,说起来也奇怪,他这段时间天天见修敏,可愣没想起来还有个修元霜,稍一沉吟:“就让她住着吧。”

郝平贯偷偷看修敏一眼,低眉敛目道:“是,奴才遵旨。”

修敏有些尴尬,修元霜的事,他考虑了很久,觉得自己去开这个口,有些不太好,如今皇帝倚重他,几乎日日把他叫到南书房商议事情,他怕落了坐地起价的嫌疑,用自己的功绩来换女儿的前程。所以私下里求了郝平贯,让他提一提,想着当着他的面,皇帝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说不定就叫修元霜进宫了,没想到却是让她继续住在楚王府里。

他赶紧行告退礼:“皇上,老臣告退。”

皇帝的目光轻飘飘掠过他,“修大人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跟朕说,不必假借他人之口。”

修敏吓得赶紧跪下,“皇上圣明,老臣一时糊涂,老臣罪该万死!”

一边立着的郝平贯也赶紧跪下去,低着头却不敢求饶。

皇帝的声音冷沉,“朕最讨厌被人摆布,念你是有功之臣,这次便轻饶了你,若有下次,莫怪朕不客气。”

“臣知罪,”修敏出了一脑门子汗,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谢皇上不罚之恩。”

“都出去吧。”

修敏和郝平贯立刻如获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皇帝把目光投向窗边,阳光正好,斜斜的从窗格里投进来一条长长的光带,无数尘埃在那光里盘旋起伏,有的升上来,有的落下去……

皇帝想到了刚才的事,修元霜这两年一直住在楚王府,确实让他意外,不过有修敏在,她的生活应该过得下去,只是……修元霜想错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兜了个大圈,发现还有人站在原地,这种感觉让人感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偏偏是她不在了……

皇帝感觉头开始疼了,是那种要裂开来的疼法,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修敏和郝平贯从屋里出来,皆是一头冷汗,当了皇帝的墨容澉跟从前不一样了,在他面前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如覆薄冰的敬畏。

修敏对着郝平贯揖手躬腰,“大总管,对不住了,为了我的事,连累了您。”

郝平贯赶紧还礼,“哎哟,修大人说的哪里话,这本是老奴的份内事,就算您不说,奴才也是要向万岁爷提点的,只是……”他摇摇头,“这事急不得,今日虽然挨了呲达,总算皇上是知道了,您放心,皇上心里会有数的,侧王妃是皇上潜龙时娶进府的,与将来新进宫的主子们自然是不同的,您把心放肚子里,后位不敢说,四妃之位定是跑不了的。”

修敏有更深层的忧虑:“开了春就该选秀了,可皇上这个样子,只怕……新朝初立,纲基不稳,万人有万张嘴,说什么的都有,皇上若不尽快有子嗣,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郝平贯叹气,“谁说不是呢,但愿过阵子,皇上的心病会慢慢好……”话没说完,看到皇上身边的小福子急急的从屋里出来,他忙问,“怎么了?”

“皇上头又疼了,叫传月桂姑姑。”

“赶紧的,跑起来,”郝平贯催促他,正要同修敏告辞,修敏一脸奇怪的问,“皇上头疼,不请医正,怎么传个宫女?”

郝平贯唉了一声,“您不知道,魏大夫那样高明的医官都不管用,皇上的头疼只有月桂能治,一时半会也没法跟您细说,咱家得进去了。”说着微呵了腰,疾步走了进去。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修敏越发奇怪,慢慢下了台阶,沿着花径往外走,一扭头,看到小福子领着月桂匆匆从廊子那头过来,月桂手里拎着一只竹篓,上边盖着一层绒布,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两人皆是神情焦急,很快就进了屋子。

修敏心思微动,在一棵大树下站定,弯腰扫了扫鞋面上的尘,待他缓缓直起身,看到原本在皇上身边伺侯的人全都从屋里鱼贯而出,有的往抱厦里去了,有的站在廊上,他看得很真切,所有人里边,只有月桂没有出来。

有过几次经验,月桂如今不象之前那样手忙脚乱了,把小兔仔们从竹篓里拿出来放在地上,任它们四处蹦哒,不必怕它们碰翻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闯祸,在皇帝眼里,没有什么比它们更贵重的了。

她偷偷瞟了皇帝一眼,他正看着地上的兔仔们出神,她清了清嗓子,“皇上,奴才开始说了。”

皇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没有什么反应。

她习以为常,开始说话:“那一年,我们到了江南,本来计划只是暂时呆一呆,就往岭南去,都说岭南冬天不冷,连棉袄都不用穿,王妃说那太好了,省了做冬衣的钱,结果在江南呆了没多久,王妃就说要留下,说她喜欢江南的景色,烟雨蒙蒙,花红柳绿,实在太漂亮了,她那时扮成一个小子,跟着街坊邻居的小子们混一块,大伙都喜欢她,她要不出去,总有人到门边来喊凡哥……”

在她轻言慢语的叙述里,皇帝缓缓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看到了一幅画面:穿着短褂的白千帆肩上扛着一根鱼杆,带着一群半大小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在街头,小子们拥簇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笑嘻嘻的应答着……

月桂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慢慢停下来,顿了一下,见皇帝没有反应,知道他是睡着了,轻手轻脚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看着他睡梦中舒展的眼眉,心里却是涌上一阵酸涩,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比皇上更可怜的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你觉得朕有病?

郝平贯见月桂从屋里出来,比了个手势,月桂点了点头,郝平贯吁了一口气,对匆匆赶来的魏仲清悄声说:“已经没事了。”

月桂看到魏仲清跟没看到似的,拎着竹篓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魏仲清迟疑了一下,追上去,“月桂,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月桂放慢了步子,却没有停下来,轻哼一声,“我一个小小的宫女,魏医官跟我说得着么?”魏仲清还没有正式入职太医院,所以月桂仍是称他为医官。

“我是觉着,眼下也没人劝得了皇上,他就对你还有几分不同,不如你试着劝劝他,咱们都知道,皇上这是心病,可心病也不是没办法医,只要他老人家配合,我是有信心的……”

月桂斜了眼睛,“魏医官,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皇上待我有几分不同呢?”

魏仲清知道她误会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您是哪个意思?”月桂对他没好脸色:“合着我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突然间撞了大运,被皇上另眼相看了,这要传出去,我可没法活!”

魏仲清叹了一口气,“月桂,你真的要这么同我说话么,咱们一起打南边来的,你怎么对我总跟仇人似的,我可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吧。”

月桂气极反笑,“是啊,您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的呢,您别往心里去,我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跟人过不去呢。”

这话没法说下去了,魏仲清停下脚步,看着她快快的拐过院墙不见了。他怏怏不乐的往回走,郝平贯看他的脸色,打趣道:“魏医官又碰钉子了?”

魏仲清叹了口气,“她上辈子跟我有仇。”

郝平贯说,“也怪不得月桂,您当初做的那些事也忒伤她的心了,感情的事可不能拖泥带水,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的,怪不得她不待见你。”

魏仲清措着鼻子讪笑,“大总管提那些做什么,眼下皇上的身体要紧,再这么下去,我真怕他老人家受不住,铁打的身子也得垮了。”

“说的就是,”提起这茬,郝平贯直叹气,“夜里总睡不安稳,有时侯咱家亲自守夜,听到皇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着似的,最要紧是头疼的毛病,疼起来真是要命,皇上那样能忍的人,也受不了,回回都得叫月桂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家也忧着心呢。”

魏仲清说,“我就到抱厦里侯着,等皇上醒了,劳烦大总管打发人来叫一声,不管怎么样,该劝的还得劝。”

郝平贯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有劳魏医官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靠墙的一排多宝柜出神,每次听月桂说起从前她们在江南的日子,他总能睡个好觉,睡梦里是月桂描述的画面,他如同身临其境,站在路边,看着白千帆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一路紧紧跟随她的脚步,看她在草坪上放风筝,在溪沟里捕鱼,看她撒着欢的跑,笑得没心没肺,如此简单而快乐。

可是一醒来,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郝平贯的声音响在门边:“皇上,您醒了。”

他嗯了一声,问,“什么时辰了。”

郝平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已经午时了,奴才着人摆膳吧?”

皇帝闭了一下眼睛,午时了,他睡了足足一个时辰,已经算很好了,他把毯子拿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朕还不饿,晚点再摆吧。”

郝平贯趁机说:“皇上,魏医官来了,在抱厦里侯着,您要见他么?”

皇帝走到书案边坐下,“让他进来。”

郝平贯哎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那厢绮红沏了茶进来:“皇上,您请用茶。”

皇帝接过来,拿杯盖撇了撇茶沫子,问,“宁九回来了么?”

绮红微红了脸,“宁大人的事,皇上怎么问起奴婢来?当问贾大人才是。”入了宫后,宁九贾桐成了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两人兼着宫里的正副禁军统领,一个二品大员,一个从二品大员,贾桐虽是副手,政务上的事他负责得要多一些,宁九平日里总守在皇帝身边,这几日却不见人影,想来是皇帝交了差事让他去办。

宫里不比外头,事无巨细都有章程,丝毫乱不得,所以称呼上,绮红得改口,称他们为大人。她们几个进了宫,也得从头学规矩,有教习嬷嬷教,因着身份不同,一入宫就是掌事姑姑,她负责茶水,兼膳厨的事,月桂负责司账,绿荷因为嫁了人,按规矩不能在宫里任职,但她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最后皇帝开了恩,让她到内务府下边的针绣监做了尚宫,也算是人尽其才。

这时魏仲清进来了,往皇帝跟前一跪:“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淡声道:“你找朕有事?”

魏仲清起了身,低头垂目,“臣是来向皇上请辞的。”

“为什么?”皇帝问,“是因为没让你入太医院么?”

魏仲清正了正脸色,“自然不是,对臣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皇上的身体安康,皇上有疾,却不让臣医治,臣觉得自己很失败,无颜再留在这里了。”

皇帝难得的笑了一下,“你在威胁朕?”

魏仲清吓得卟通一声跪下,头磕着地面:“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皇帝其实很不喜欢他们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喊罪该万死,他不过问句话,哪里就罪该万死了?

“起来说话,”皇帝瞟了他一眼,“你觉得朕有病?”

魏仲清诚惶诚恐:“臣指的是皇上的头疼病。”

皇帝微沉了脸,“此事不必再议,朕有良方就行。”

“皇上的良方其实就是逃避,您这样下去,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皇上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月桂对皇上没有作用了,皇上该怎么办?臣知道皇上不爱听,但人死不能复生……”

“放肆!”皇帝怒了,喝道:“给朕滚出去!”

魏仲清吓得趴伏在地上,不停的哆嗦着,却坚持把话说完:“王妃若是知道皇上这样,便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混账东西!”皇帝抬腿就踹,怒喝,“把他拖出去,杖毙!”

立刻有两个禁卫进来,把魏仲清架了出去,郝平贯赶紧跪下求情:“皇上,您不能杀魏医官,他是大胆,可忠言逆耳,都是为了皇上您啊……”

皇帝喘了两口气,平复下来,“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来,不过念在他往日有功,改打十大板,以示惩罚。”

郝平贯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出去传话。

皇帝站在窗边,看到魏仲清被架到外边,禁卫立刻松了手,很是客气的做了手势让魏仲清走在前边,他身边这些人都是知道的,打南边跟回来的人是他另眼相待的,甭管犯了多大的错,都罪不至死。他护着他们,就象护着那些兔仔,因为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有一天白千帆回来了,看到所有的人都齐齐整整的,一定会很高兴。

第五百九十二章舞阳公主

宁九说只要诸葛谦瑜敢冒头,一定会抓到他,结果还真是说到做到,八天后,他把狼狈不堪,状如叫化子的诸葛谦瑜扔到了皇帝的面前。

尽管外表看起来邋里邋遢,面黄饥瘦,象是饿了好几天,但他跪在那里,从容淡定,清傲的气度并不比从前少。

皇帝看到诸葛谦瑜的瞬间,瞳孔急促的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仍是不悲不喜的神情,不想浪费时间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王妃在哪?”

他问得很妙,不问王妃是不是还活着,直接问她在哪,让诸葛谦瑜潜意识里以为他已经知道白千帆没死的事。

果然,诸葛谦瑜骇了一跳,猛的抬眼看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你主子已经招了,朕劝你也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诸葛谦瑜笑了一声,“太子殿子既然已经招了,皇上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把老夫抓来拷问?”

“你主子为人狡诈,朕自然要向你求证真假,说吧。”

诸葛谦瑜默了一下,问,“老夫若是从实招来,皇上会不会放了老夫?”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如若王妃好端端的回到朕身边,朕必然大赦天下。”

诸葛谦瑜说:“老夫再清高也是个俗人,这把老骨头已然经不起严刑拷打了,既然皇上要求证,老夫便招了吧,当日太子殿下派人把王妃和小世子从府里劫走,并没有想立刻杀死王妃,只想在贾桐面前制造一起王妃跳下悬崖的假象,所以贾桐追上去的时侯,其实已经偷梁换柱,跳下去的另有其人,劫走王妃的人并没有北去,而是往西边去了,太子这几年四处游历,给自己置办了几个安身之所,其中一个便是在西北的火焰山,那是一座休眠火山,他在山里挖掘了洞穴,那里人烟稀少,离附近的村庄也有距离,躲在那里,很难被人发现。”

皇帝抬眼看了看宁九,他立刻转身走了出去,知道了地方,得赶紧去把王妃接回来。

宁九办事,皇帝向来放心,既然知道了地方,不管真与假,都得给他落实清楚。若是人在西北也不怕,李天行的队伍驻守在那里,只要人真的在,李天行必定能把白千帆和小世子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他心里有些躁动,但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默了一下,问诸葛谦瑜:“你主子不准备杀王妃和小世子么?”

“太子没打算杀小世子,他要用小世子来要挟皇上,一辈子听他的话,为他卖命,至于王妃,那是必杀的,当初就是王妃提议在江南定居,皇上才没有继续北上,太子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以为让王妃在您身边,会左右您的意见,对他不利,所以小世子断奶的时侯,也就是王妃的死期到了。”

诸葛谦瑜刚说完,就打了个冷颤,他看到原本一直波澜不惊的皇上瞬间有了反应,那双阴鹜的眼眸刹间充满杀气,他并不怕死,可被皇帝这样盯着,也有些慌神,不由得低下头来。想想也可笑,连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被吓到。

可当他再抬起头的时侯,皇帝又恢复了不喜不悲的样子,好象刚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诸葛谦瑜其实一直都知道,太子拿白千帆开刀,是在玩火自焚,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都是他在授意,太子大概不会想到,把楚王推上皇位的人,正是自己最信赖的军师。

——

白千帆没想到蓝霁华说的富可敌国是真的富可敌国,当她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时,感觉自己象做梦一样,从丹陛上下来的女人有着绝色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她梳着高高的发式,上边插满了金灿灿的珠钗,身上的衣裳料子低垂顺滑,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逶迤在地上的裙摆足足有一丈那么长。

她看着那个象用钱堆沏起来的贵妇一步一步走过来,艳丽的裙尾扫过光洁的地面,走到她面前。

“囡囡,你总算回来了。”贵妇冲她微笑,艳丽的红唇轻启,声音悦耳动听。

白千帆象个傻子一样站着,目瞪口呆看着她。

蓝霁华在一旁笑着说,“发什么愣,快叫母皇。”

母皇是什么鬼,等等,这个女人就是她娘亲?白千帆不可置信的打量她,瞧着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大概是这位娘亲也太年轻了,一点也不象她奶娘那样有岁月的痕迹,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她咽了咽喉,狐疑的问,“您今年贵庚?”

贵妇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她一开口,会是这样的问题,不过错愕只是瞬间,她嗔笑道:“你这孩子,怎么问母皇这种问题?”

“母皇?”白千帆突然明白过来,“您是这里……”

“对,母皇是南原的君主,”蓝霁华说,“我是南原的皇子,而你,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白千帆彻底傻眼了,她不是白相府的五小姐么,怎么成南原的舞阳公主了?

“这就是我的小外孙吧?”蓝柳清惊喜的看着她怀里的墨容麟,伸出双手,“来,让阿嬷抱抱。”

白千帆警惕的一闪,“陌生人抱,他会哭的。”

蓝柳清笑了笑,没在意,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囡囡,咱们坐下说话吧。”

白千帆依言坐了下来,有宫女进来,在她面前的小几上摆上点心和茶水,她确实有些饿了,但规规矩矩的坐着,并没有伸手去拿点心。

“饿了吗?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母皇很快就叫人摆膳。”

“我不饿。”她抱紧墨容麟,余光里打探着宫殿的出口和带着佩刀的守卫。

蓝霁华在边上观察她很久,不由得笑起来,“阿妹,你安心些吧,回到家了,没有人会害你的。”

白千帆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夫君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蓝柳清微沉了脸,“胡闹!你是南原的舞阳公主,便是与墨容澉成了亲,现在也做不得算了,况且他已经立了别人为皇后,从今往后,你把他忘了吧,母皇再与你挑一门好夫婿,一准不会比他差。”

“不要!”白千帆嚯的站起来,“如果您真是我的娘亲,请您放我回去,将来我会带着夫君孩子一起回来看您。”

蓝柳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见她这么倔,正要发火,蓝霁华赶紧朝她使眼色,哈哈笑着打圆场:“阿妹,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说在母皇跟前敬孝,总该要留下来住上几天才对,哪有刚回娘家就抬脚要走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人人都有苦衷

与蓝柳清拉锯扯据似的讨价还价半天,白千帆终于答应在南原呆上半个月,前提是蓝柳清必须派人送信给墨容澉,让他知道她和孩子在哪里。

只要她肯留下来,蓝柳清满口答应,拍了拍手掌,两个身装淡紫色宫装的宫女并肩走上来,对着蓝柳清盈盈蹲了个福:“陛下。”

“带舞阳公主下去歇息。”

“是,奴婢遵旨。”两人又对白千帆行了礼。

等她们直起身,白千帆认真一看,才发现两个人居然长得一模一样,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发式,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见她傻愣愣的看着,蓝柳清说,“这是如珠如玉,在你跟前服伺的,若是缺什么要什么,尽管跟她们说就是。”

白千帆问她们,“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左边的宫女笑道:“我是姐姐如珠,她是妹妹如玉。”

白千帆点点头,也笑,“你们将来要是嫁人,最好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不然夫君弄错了媳妇就难堪了。”

如珠如玉:“……”公主您想得太长远了。

蓝柳清看着白千帆走出门口,把目光收回来,见蓝霁华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她嗔道:“这么看着母皇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蓝霁华笑而不语,蓝柳清突然皱了眉头,“你给她用香了?”

“不用怎么办?”蓝霁华说,“她死活不肯来,当时还在东越境内,闹起来不好收场,不过她倔起来的样子……”

“怎么?”

“跟母皇好像!”

蓝柳清抿嘴一笑,“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是像的。”

蓝霁华道:“阿妹自小吃了不少苦头,母皇还是善待她吧,儿臣觉得即便不用……”

蓝柳清脸色一凛:“身为南原的公主,她有她的责任。”

“母皇!”

“不必再说,你还有任务,即刻出发吧。”

“阿妹刚回来,儿臣不想那么快走。”

“华儿,”蓝柳清厉声道:“母皇是怎么教你的,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蓝霁华振振有词:“趁我还不是孤家寡人,享受享受亲情有什么不对,这个阿妹我喜欢,比浓华好。”说完不等蓝柳清开口,转身走了。

蓝柳清望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可是有什么办法,孩子生出来就是讨债鬼,她前世欠他的。

其实细看之下,白千帆觉得自己和蓝柳清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特别是当蓝柳清铅华洗净,乌发垂落时的样子,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也可以看出她们长得最像的是眼睛。

白千帆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心里的疑惑慢慢打消了,血缘这种东西似乎有天性,她相信眼前这位妇人就是自己的娘亲。

穿着丝质睡袍的蓝柳清在这一刻也放下了女帝的架子,有了一丝寻常人家的温情,她朝白千帆伸出手,“来,囡囡,让娘亲抱抱。”

白千帆走过去的时侯,心里还没多少感觉,可一投进她的怀抱,那种天生的血脉亲情便油然而生,忍不住小声的抽泣起来。

蓝柳清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声音哽咽道:“好囡囡,娘亲每天都在想你啊。”

她一哭,白千帆反而收住了,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安慰她道:“娘亲不哭,今日咱们见了面就很好。”

蓝柳清抽抽嗒嗒拿帕子掖眼泪,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的,“囡囡,你不会怪娘亲当初丢下你一走了之吧,娘亲实在是……是有苦衷的,南原的皇室错综复杂,娘亲带着你阿哥孤儿寡母的,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那些年……真是举步维坚,娘亲咬紧牙关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能明白娘亲的艰难吗……”

是啊,人人都活得艰难,人人都有苦衷,活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太多的不如意。对这个突然间凭空出现的娘亲,白千帆谈不上恨,小时侯虽然没有娘亲,但她有奶娘,在她心里,奶娘就是她的娘亲,奶娘一直护着她,教导她,并没有因为环境的不好,给她灌输阴暗的东西,反而是鼓励她如何在风雨中乐观的前行。

当然,她对蓝柳清也没有什么感情,有的只是心底涌上来的一丝怅然,原来她的娘亲是这样的,跟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娘亲不必自责,千帆能理解。再说,有奶娘陪着我,她对我很好。”

蓝柳清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个好人,所以才将你托付与她, 只可惜,”她有些唏嘘的道:“好人命不长,没享什么福就去了。”

提起这茬,白千帆倒是真的难过起来,有着深厚感情的人,不管什么时侯,提起来,总能触动她心底最软的地方。

蓝柳清看着在摇篮里吃手的墨容麟,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

白千帆说,“是啊,跟他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忒漂亮。”

蓝柳清:“……囡囡,今晚跟娘亲一起睡吧,咱们母女并头说会话。”

白千帆说好,弯腰把墨容麟抱出来,“麟儿也跟我一起睡,他自幼没离开过我。”

蓝柳清有些无奈:“囡囡,麟儿既长在皇家,将来是要成大事的,这么大应该自己睡了。”

白千帆很奇怪的看着她:“麟儿还没有一岁,哪里就大了?他成不成大事,那是后话,如今在我身边,我定是要好好看护他的。”

“慈母多娇儿。”

“我的麟儿不娇气,摔了磕了都不哭呢。”

蓝柳清见说服不了她,只好由她去,墨容麟被安置在最里边,白千帆睡中间,她睡最外边。说是母女两个好好说会话,白千帆却光顾着哄墨容麟睡觉,又讲故事又唱儿歌。

她微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脑袋,笑容温馨而满足,蓝柳清从后面看着她,听着她低低轻和的声音,既有些困惑,又有些羡慕。

她生过两个孩子,可没有一个象白千帆对墨容麟这样过,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真的不会慈母多败儿?她自小出身宫廷,对亲情看得很淡,可毕竟做了娘亲,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爱的,霁儿生下来不久被送走,她黯然神伤的时侯,也曾把枕头抱在怀里当孩子哄过,可时过境迁,就变得很淡然了,因为所有的皇子皆是如此,早早离开娘,才能磨练他的意志。

第五百九十四章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脚步声,墨容澉立刻抬起头来,尽管宁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他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放在膝上的手不觉握在了拳,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宁九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卟通一声跪下,“属下无能,请皇上降罪。”

皇帝提起的一口气倏的沉下去,“快细细说来。”

“接李将军密函,他带人马前去的时侯,发现火焰山某处有坍塌,他命人将坍塌处挖开,看到里边有洞穴和尸体,经清点,共有守卫打扮的八人,另四人分别为一老婆子,一中年妇人,还有两个,”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带了涩晦:“是年青的妇人和孩子,从形体和相貌来看,很像王妃和小世子。”

皇帝缓缓站起来,语气带了希翼:“只是很像?”

“人被砸得变了形,无法辩认,但李将军将洞穴里找到的一些东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此刻还在途中,预计三日后到达临安。”宁九接着说道:“李天将亲自走访了附近的村子,说是那名中年妇人和婆子每隔几日便到村子里来买食物,她们出手大方,从不讨价还价,有时还多给银钱,村子里的人都愿意卖粮食蔬菜给她们,只不过她们是哑巴,所以村里人对她们并不了解,虽然大家觉得她们有些奇怪,却也没人去多管闲事。”

皇帝问,“好好的洞穴为什么会坍塌?”

“据村里人说,应该是自然坍塌,那座火焰山原先也坍塌过,至于为什么坍塌,他们也不清楚,只是觉得那山的温度比别处高,很诡异,所以取名叫火焰山,平时没有人敢上去。”

皇帝站在那里呆滞了半天,方才坐下,“那便再等三天。”

宁九动了动嘴唇,想劝他一句,事情到了这一步,希望恐怕不大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皇帝太可怜了,便再给他三天时间吧。

三天后,李将军派人送来的东西果然到了,宁九把人安排去休息,自己提着东西去见皇帝,一个大包袱,打开来,东西还不少,因为在地上捡的,看上去都脏兮兮的。有一些衣物,有荷包,发钗,还有一把小银锁。

月桂和绮红被叫过来仔细辩认,那些衣物和发钗里,有一些确实是王妃的东西,荷包也是,皇帝把小银锁拿在手里,轻轻擦试上面沾的尘土,他认得这把小银锁,是小世子的,满月那天在乌水镇,史晟诚送的,还镶着金边,做得颇为精致,白千帆喜欢,亲自戴在墨容麟的脖子上。

这一次不会有错了,他把小银锁紧紧扣在掌心里,凉意从指尖一点一点浸到心里去,他无法压抑心里的那股躁动,很想杀人。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安静得可怕,对宁九说:“带诸葛谦瑜来。”

宁九转身咐咐下去,很快,诸葛谦瑜就被带来了,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受苦,餐餐能吃饱,比起刚来时的样子要好了很多。

皇帝叫月桂和绮红退下去,对诸葛谦瑜说,“朕说过,王妃若回来,朕大赦天下,可如今她没回来,朕便要杀人。”

诸葛谦瑜似乎有些意外,问:“没找到王妃吗?”

宁九说,“找到了,但去晚了,洞穴坍塌,人都埋里头了。”

诸葛谦瑜有些惋惜的样子,摇了摇头,“看来是天意。”话音刚落,他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柄剑已经插进了他的身体。

皇帝的动作太快,他压根没看清楚,那剑就没入了他的胸膛。

皇帝冷冷的声音响在他耳畔:“这也是天意。”手一收,剑拔回来,鲜红的血立刻喷涌出来……

诸葛谦瑜捂着胸口,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的往后仰,最终倒在了地上。

见了血,皇帝的怒气总算平息了下来,无尽的空虚却漫上来,似要将他没顶,他扔下剑,踉跄着从门口走了出去。

冷风迎面扑来,所经之路,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明知道无望,却总想出现奇迹,如今连尸身都找到了,是真的无望了。

到处都是阴冷,到处都是灰色,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他看着地上乌泱泱跪着的人,眼神茫然而空洞。

他夺了天下,成了君王,可是那个和他并肩分享的人呢?哪怕站得再高,权力通天,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等到他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太液湖边,微风拂过,波光粼粼,他望着那晃动的细碎金光,怔怔出神。

其实谁也不怪,只怪自己,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把一头狼变成羊,但狼就是狼,生性就是嗜血,包括他自己,所以,羊在狼的世界无法存活,狼需要的是可以追随它一路征战的同伴,哪怕它被同伴吃掉。

想了很久想不通的事,放在自然界,一下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光里,郝平贯站在不远处左顾右盼,而宁九拦着不让他过来。

“什么事?”他问。

他一开口,宁九便让了道,郝平贯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低声道:“皇上,狱监司的刘都正来了,说人犯没经得住刑,半刻钟前已经毙了。”

皇帝知道他嘴里的人犯便是墨容渊,他扯了扯嘴角,眼睛看着湖面,“把他的尸身剁碎扔到河里喂鱼。”

郝平贯错愕了一下,答:“是,奴才这就去办。”

该死的似乎都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了结,半个月后,王妃和小世子的尸体运回临安城,贾桐带着禁军接进来的,摆放在长身殿里,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揭白布看了一眼,结果连他这个见惯生死场面的人都哇的一声跑去树底下吐了,可见白布底下的尸体有多可怖。

大伙怕皇帝见了伤心,都极力劝他不要看,皇帝自然是不听劝的,阴沉着脸,揭开白布,但他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样情绪激动,甚至嚎啕大哭,默然看了一会,复盖上,便叫收棺。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悲伤过了头,亲眼见着尸体,他反而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早已经麻木了。甚至连丧事也不怎么上心,一应事务都交给修敏。

起草悼文的时侯,修敏来请示,“皇上,是不是该给……娘娘追加封号、还有大皇子的谥号,另外皇陵刚刚动土,关于下葬……”

皇帝正在写字,狼毫滞在半空,过了一会才说,“灵牌上什么都别写,空着,在皇陵边上择块地下葬,不必大操大办,停三日便发丧吧。”

修敏很是意外,原以为皇帝对白千帆爱得那样深切,必会追封她为大行皇后,赐谥号,风光大葬,没想到一切从简,甚至不入皇陵。不过皇帝是讳莫如深的人,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第五百九十五章附马还能跟别人生孩子?

白千帆在北原的皇宫里有自己的宫殿,她喜欢那个名字,叫平乐殿,平安快乐,这便是她一生所求的东西。

蓝柳清很忙,除了晚上,没什么时间陪她,蓝霁华倒是很得闲,带着她四处游荡,如珠如玉跟着她,要帮忙抱孩子,白千帆不肯,用布条把墨容麟绑在怀里,这是她在山洞里发明的绑法,看得蓝霁华失声大笑,好心提醒她,“你这样出去,会让别人笑话的。”

白千帆不以为然,“他们笑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蓝霁华跟她处了几日,大约了解一点她的性格,白千帆是个不喜欢拘着自己的人,并不将世俗的东西放在眼里,活得简单快乐,倒是让他这个被世俗所累的南原皇子有些羡慕。

走了一段,白千帆发现这里的宫殿外形很别致,有尖尖的屋顶,墙体全是鎏金的,看起来特别金碧辉煌,这和东越的皇宫不一样,东越的宫殿很大气端重,威严磅礴,人进到里边,立刻就拘谨了起来,但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拘谨,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宫女们装着飘逸的裙装,内监们则穿着白色的褂袍,上衣和下袍是分开来的,显得人没有那么死板,他们看到蓝霁华会双手合什礼行,蓝霁华微笑着点头,偶尔会触碰他们低下的头,被他触碰的人显得十分高兴,再次双手合什深鞠躬。

白千帆有感而发,“他们看起来很快乐。”

蓝霁华笑道:“因为他们跟你一样,想的东西并不多。”

白千帆指着四周金色宫殿问,“为什么要涂上金色,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蓝霁华打趣道,“你这个舞阳公主当的一点也不称职,对自己的国家一无所知,南原产金,你在东越也应该知道的,所以皇宫和一些寺庙都是镀的真金。”他随手指了指,“南原还有一大特产,你知道是什么吗?”

白千帆望着四处的花团锦簇,脱口而出:“是花吗?”

“聪明,”蓝霁华赞许的点头,“现在东越还没到春天,但南原境内早已经百花盛开,我们是鲜花的王国,品种多得你都数不过来。”

确实是漂亮,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朵相映成趣,放眼望去,随处可见,路边,树底下,屋檐下,甚至是房顶上,稍不留神就能被惊喜到。

白千帆原地转了个圈,喃喃道:“真漂亮。”

蓝霁华笑看着她,“这么漂亮的地方不想留下来?”

白千帆听出他话里有话,笑道:“再漂亮也不是我的家,我还是想回家去。”

“这话别在母皇面前说,她一准要生气的。”蓝霁华说,“这里也是你的家,虽然你从未来过,但你是南原人,不管你在哪里长大,你的根都在南原,在我们这里,每个人都为自己是个南原人而感到骄傲。所以我们国土虽小,人也不多,千百年来,我们被无数的强国所侵略瓜分,可自始至终,哪怕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们依旧没有亡国。囡囡,你要体谅母皇,她比任何一位君主都要活得艰难。”

白千帆说,“为什么她要当君主呢?其他国家不都是男人当君主吗?”

“在南原,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能者上位,在朝廷里,亦有很多女人当官,有机会你见识一次升朝就知道了。”

白千帆觉得稀奇:“这倒是闻所未闻,她们愿意吗?”

“当然是愿意的,”蓝霁华拍拍她的肩:“如果你能留下来,也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干的差事,我们的民族崇尚自由与勤劳,没有人愿意躺在家里睡大觉。”

“这挺好的,”白千帆由衷的赞道:“我以前也自立门户在外头生活过,不过得扮成小子,不然会被人欺负的。”

“南原人不欺负人,但也不会被人欺负,”蓝霁华背着手立在阳光下,俊朗的脸上是自信与刚毅的神情,“囡囡,你愿意保护南原吗?”

白千帆看着他眼里的坚定,象被感染了似的,莫名也有一种使命感,说,“我和阿哥一样,也会保护南原的。”

蓝霁华高兴的说,“母皇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两人站在路边说话,如珠如玉撑着一把很大的象伞的东西遮在他们头顶,四周垂下漂亮的彩色穗子,白千帆透过穗子的间隙,看到一个人款款走过来。

华美的衣裳,婀娜的身姿,艳丽的妆容,看上去和蓝柳清有些像,不过等她走近了,白千帆才发现她们只是妆容相似,长得并不一样。

蓝霁华看到她,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不自在,“咳咳,囡囡,我来介绍,这是丹灵公主。”

白千帆正要打招呼,丹灵公主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就是母皇遗落在外头的那位舞阳公主?”

“是的,”蓝霁华对白千帆说,“她叫蓝浓华。”

“浓华姐姐好。”

“谁是你姐姐?”蓝浓华打量她一眼,“瞧你这一身邋遢的样子,起码得二十好几了吧,怎么好叫我姐姐?”

蓝霁华有些哭笑不得,“我才二十出头,她能二十好几吗?”

蓝浓华很不高兴,瞟一眼白千帆怀里的墨容麟:“瞧这孩子,长得一副蠢相,想必他爹……”

“你才一副蠢相,”白千帆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你眼大无神,鼻梁虽高,鼻孔朝天,嘴巴比猴还大,皮肤又粗又黑,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蠢相的人了。”

蓝浓华简直呆住了,从来只有她挑剔别人,什么时侯被人这么说过,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蓝霁华侧过身子,把脸扭到一边,微微抖动的肩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那真是相当的愉悦啊……

蓝浓华将他用力一推:“你还笑,你们等着,我不善罢干休的。”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白千帆有些不明白,“她先说麟儿的,我还没生气,她怎么气成那样?”

“别理她,”蓝霁华说,“不用让着她,当然,也不能故意挑衅她,丹灵公主是个……比较麻烦的人。瞧着吧,她一准告状去了。”

“跟谁告状?”

“自然是母皇?”

“母皇还能向着别家的孩子?”

“她不是别家的孩子,她是附马的孩子,严格来说,她也是我们的家人。”

“母皇怕附马?”

蓝霁华摸了摸鼻子,“咳咳咳,母皇爱附马。”

白千帆很不可思议:“附马还能跟别人生孩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家宴

在蓝霁华的解释下,白千帆终于搞清楚了南原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蓝柳清是前朝公主,当朝女帝,她一生嫁过三个附马,正在位的便是蓝浓华的父亲,他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诗人,在南原很有名,很受姑娘们的爱戴,连女帝也对他倾慕不已,所以哪怕他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也不嫌弃,招他入赘做了附马。

蓝浓华是进了宫后才改姓的,因为改了姓才有资格竞争南原的君主,南原是个开放的国家,并不一昧强调血缘的正统,奉行的是能者居上的原则。

蓝霁华甚至开玩笑说,“阿妹,你干脆也改姓蓝算了,跟阿哥一起竞争帝位吧。”

白千帆匪夷所思,在东越的皇室,除了太子,谁也不敢说要争帝位,都只在背地里招兵买马,拉帮结派,不敢闹到明面上来,南原这种争帝位的规定太奇葩了。

“你不怕我抢你的位子?”

蓝霁华耸耸肩,不以为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在南原很奉行,好东西大家都想要,这无可厚非,把本事都拿出来晒一晒,看谁才是拔尖的那个,再说我又不止你一个竞争对手。”

“还有谁?”

“你今天看到的蓝浓华,还有一些宗室子弟,只要姓蓝,他们就有权力。”

“不怕别人下阴钩子?”

“怕什么,谁背后还没有几个阴钩子,但底线是不能死人,南原皇室一直人丁稀少,要是一个个都斗死了,不用外敌,自己就能把自己灭了。”

白千帆被他这话逗乐了,“女帝,我是说母皇允许你们这样斗?”

“当然,她喜欢有斗志的人。”蓝霁华怂恿她,“你也加入吧,母皇一定会很高兴的。”

白千帆摇摇头,“我没兴趣,”她把墨容澉放在地上,让他沿着桌边练习慢慢走路,“我只对养大他有兴趣。”

蓝霁华无奈的笑,“你真不象南原人。”

话音刚落,墨容麟吧唧一屁股坐在地上,蓝霁华忙起身想拉起他,墨容麟却将他手一拂,自己抓着桌腿奋力的爬起来,继续迈着小短腿慢慢往前走。

蓝霁华扭头看一眼白千帆,见她坐在那里毫无反应,觉得奇怪:“还以为你很紧张麟儿,怎么他摔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千帆轻描淡写道,“摔摔就习惯了,再说他不喜欢别人帮他,”

“麟儿这一点倒象南原人,有自强不息的精神,要不……”他试探着问,“让他改姓蓝……”

“想都别想。”白千帆瞟了他一眼,“到时间我们就走了,再说,他爹是东越的皇帝,他回去就是太子,还用跟人争帝位么?”

蓝霁华摸摸鼻子,“那倒也是,不过东越皇帝立了皇后,万一以后新皇后生了儿子,麟儿不就……”

“不会。”白千帆打断他,“不会有那种事的。”

“不会有哪种事?新皇后生不出儿子?”

“知道我没死,他不会立新后。”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话?”

白千帆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信。”

蓝霁华看了她半天,“你这份自信打哪来?阿妹,我告诉你,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他如今当了皇帝,肩上担负着整个东越,考虑的事情不一样了,他得为整个江山社稷着想。就象母皇,她虽然贵为女帝,很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说了半天,白千帆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神情淡然,显然没有听进去。他在心里暗自叹气,这么个倔性子,母皇的计划要实行起来不太容易啊。

不管蓝霁华如何游说,白千帆始终觉得自己到这里来做客的,时间一到就会离开,她找不到对故土的归宿感。在她看来,她的故乡在临安,她在那里长大,现在她的夫君也在那里,她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去。

对南原,对女帝和蓝霁华,老实说,她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毕竟感情是要用时间来慢慢沉淀的,而且,这里给她的感觉很怪,人人都对她好,可她心里总有些不安,那是一种直觉,谈不上危险,是一种对未知的不确定,她不确定自己在这里还能遇到什么。

如珠如玉这对姐妹花分工很明确,如珠负责所有跑腿的活,如玉负责近身服伺,所以她身边常常只有如玉一个人,白千帆不会让人帮忙带墨容麟,她到哪都带着他,墨容麟的吃食也是自己亲手制作,小家伙快一岁了,除了吃奶,还会吃一些软乎乎的饭,南原的米特别好吃,又糯又甜,白千帆给他一只小碗,一个小勺,他能安安静静把碗吃得象刚洗过一样。

白千帆喜欢看他吃饭的样子,大口嚼着,事实上他嘴里才长了四颗牙齿,吃饭的样子却十分老到,常惹得她笑,她一笑,墨容麟便吃得更起劲了。白千帆觉得他的性格挺象自己,长着墨容澉的脸,却是很跳脱的性格,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长大的样子。

三天后的家宴,白千帆终于看到了如雷贯耳的附马柏青吟,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看起来就象蓝霁华的哥哥,但据说他比女帝大了八岁,让人不由得暗暗称奇他驻颜有术。

参加家宴的还有一些宗室皇亲,女帝一一为白千帆介绍,不过她一个都没记住,无论男女都戴着金冠,衣裳无比的艳丽华贵,他们拥簇在她身边,让白千帆觉得象身处花园似的,放眼放去,皆是花团锦簇,看得她眼花缭乱。

蓝霁华替她解了围,把人都挡开,说,“诸位不要着急,舞阳公主刚回朝,以后有的是时间亲近,不要吓到了她。”

南原的宴席和东越不一样,摆着长条的桌子,桌上铺着洁白的绢布,轻盈的垂下桌沿,碗碟也不是圆的,而是各种形状都有,白千帆发现很多碟子里摆的是花,她很诧异,难道这些花是可以吃的?

蓝霁华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有些能吃,有些是摆看的,仔细看能看出来。”

白千帆学他的样子,拿了一朵黄色的大花吃了两口,有点粉,微甜,味道还不错。她觉得很有意思,向蓝霁华请教这些花的做法,想着回去以后教给绮红,她肯定很感兴趣。

第五百九十七章出逃

南原的乐曲和东越不一样,不是悠扬动听,余音绕梁的那种,而是非常活泼欢快,听起来很有意思的,舞蹈更是不一样,东越的舞姬喜欢穿薄如蝉翼的羽裳,宽松,讲究的是似露非露的撩人,南原的舞裙是贴身的,曲线毕现,直接露出一截小蛮腰,舞动起来跟蛇似的,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她们舞姿灵动,充满生机,不知不觉就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舞姬们不但自己跳,还热情的邀请在座的贵人一起跳,一些上了年纪的贵人,都老胳膊老腿了,居然跳得还不错,摇头晃脑,笑得咧开嘴,露出缺牙的牙帮子,白千帆看得眼睛都直了,暗暗咋舌,觉得他们真够奔放的。

她是今天的主角,自然也被邀请了,她也不怯场,把墨容麟绑在背上下了舞池,一板一眼学舞姬的动作,背上的墨容麟很兴奋,嘴里不停的发出奇怪的声音,手舞足蹈的摇晃着,白千帆见他高兴,越发跳得起劲,她们母子自得其乐,很快成为全场的焦点,无数目光盯在她们身上。

其中有个人看得尤其仔细,目光颇为探究。

旁边的蓝浓华不悦的拿手挡住他的视线,“你老看她做什么,人家孩子都生了。”

男人挑眉一笑,“那孩子挺可爱。”

蓝浓华愣了一下,“原来你看的是那个小家伙,我就说嘛,那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大眼无神,鼻梁挺高,可惜鼻孔朝天,瞧她那张嘴,跟猴似的。”

男人讶异的看着她,“你在说你自己吗?”

“你!”蓝浓华气得拿起一朵花摔在他身上,恨声道,“你等着瞧,我不会让你得意的。”

男人嘻嘻一笑,“大嘴猴,你换句新鲜的行吗,老是这一句不觉得腻吗?”

蓝浓华脸都气红了,“你再这样,我不嫁给你了。”

“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嫁我吗,我可还没答应。”

蓝浓华平时对他最为迁就,此时脸上也挂不住,一扭身,坐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除了嘴巴大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再加上帝姬的身份,刚一落座,立刻有俩个年轻的男子殷勤的围了上去。她颇为得意的朝男人看,却发现他的目光又盯在白千帆身上了,气得暗自咬牙。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气氛很好,几乎都喝高了,散场时人人都端着一张红通通的脸。

南原的酒不像东越那样辣,是清甜的味道,倒有些像果露,白千帆喝了很多,走的时候还记得把墨容麟背在背上,墨容麟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来捧她的脸,母子两个对望着傻笑。

她脚步有些踉跄,被如珠如玉搀扶着回去,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带着墨容麟睡下了,吩咐如珠如玉明天不要太早叫她起床,她要睡到自然醒。

如珠如玉笑着应好,见她醉醺醺的样子,知道便是叫她也不会醒的,相处了几日,这位舞阳公主的脾气,她们多少也摸到了一点,是个随意不拘小节的人。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都辰时了,白千帆还没有起来,如珠如玉悄声走进去几次,都没听到动静,因为舞阳公主有吩咐,她们也不敢冒然打挠,只好侯在门边。

如珠捂着嘴小声说,“真能睡。”

如玉虽是妹妹,心眼却比姐姐细致,微微蹙了眉,“公主没醒,小王子平时这个时侯早醒了,今日倒和他娘一块睡懒觉吗?”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悄悄走进去,挑了孔雀纹的账子往里一看,被子中间倒是拱起了一团,象是没醒的样子,她伸着脖子往里看,想看看孩子醒了没有,结果里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心一惊,赶紧掀被子,这才发现被子底下塞的是衣裳,吓得她惊呼起来,“快去禀报陛下,舞阳公主和小王子不见了!”

如珠也吓了一跳,来不及上前查看,转身就跑了,很快,蓝柳清和蓝霁华都赶过来了,看到床上的场景,蓝柳清沉下脸,蓝霁华倒是笑起来,摸了摸鼻子,打趣道,“母皇生了只小狐狸吗?昨晚玩得那么开心,今天却不告而别。”

蓝柳清瞪了他一眼,“你阿妹走了,你很高兴?还不赶紧叫人去找!”

蓝霁华虽然开着玩笑,还是有些担心的,白千帆在南原人生地不熟,若是到了偏远的地方,连语言都不通,不象在京城纳兰,很多人都懂官话,沟通起来没有什么不便,再考虑到她还带着孩子,应该跑不远,当下便把人马叫齐,一部分在城里搜,一部分出城门往郊区去。

白千帆虽然答应了要呆半个月,但她不想傻乎乎的守承诺,一天不回到墨容澉身边,她一天不安心,是南原人也好,是舞阳公主也好,有娘亲哥哥也好,在此之前,她首先是墨容澉的媳妇儿,他们正正式式拜堂成亲了的,她的夫君才是她最亲的人。

她不知道蓝柳清有没有派人给墨容澉送信,她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连太子都对她下了手,这半路冒出来的娘亲和哥哥能靠得住?再说,她夫君是东越的皇帝,她身边还带着小皇子,她们母子的身份特殊,她不害人,却也不能不防,万一她娘亲拿她们母子要挟墨容澉怎么办?以前这些问题她从来不想,因为有墨容澉在,他会替她们遮风挡雨,现在他不在,只能靠自己,要多几个心眼。

所以她要跑,这几天,天天在宫里转,出逃的路线一早在心里就规划好了,她虽然没有出过宫,借闲聊的机会,在蓝霁华和如珠如玉那里也打听了城里的一些事情,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准备还不是很充分,但机会难得,宴席散得晚,她进了自己的平乐宫,转身又出来,混水摸鱼出去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到了外边,城门早关了,她出不去,找了家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歇脚,天还没亮就雇了马车到城门边去守着,等城门一开,她迎着那轮红日一路往东,回到夫君的怀抱去。

而这个时辰,宫里的人大都没醒,不会发现她不见,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得越远越好。

第五百九十八章笑得很无耻的男人

白千帆原以为那匹看起颇为丰神的骏马出了城门便会扬蹄飞奔,可事实却是,那马儿昂首阔步,有如闲庭漫步,“的的,的的……”的蹄声敲在路面上,非常有节奏。说实话,还没有她撒丫子跑得快,照这样下去,非得被追上不可。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不见马儿有奔跑的架式,便对马把式说,“老伯,麻烦您扬扬鞭,我急着赶路呢!”

马把式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黝黑的脸,一张嘴,牙倒是白得分明,他头也没回,“你不要催,已经很快了。”

白千帆说,“这哪里快了?您得让马儿跑起来,我真的急着赶路啊!”

马把式回头看她一眼,神情不悦,“你是外地人吧,我常年赶车,没有谁嫌慢的,要想快,自己骑马跑去,再说,我这鞭子可不是用来打马的。”

“鞭子不打马,干嘛用的?”

马把式扬手凌空一挥,“啪!”清脆的声音响在半空,“用来听响的。”

白千帆欲哭无泪,母子两个大眼对小眼,却是毫无办法,后来在路上遇到别的马车,她发现车把式没说谎,和别的马车比起来,他们当真算快的了,只是照这样下去,她们免不了被追上的结果。

一路上鸟语花香,路边树木葱郁,白千帆发现南原的山林也和东越不一样,那些花草树木简直象是有无限的生命力,漫山遍野的绿意象是春潮一般要将人淹没。太阳渐渐升上头顶,山坳下小村庄的屋顶闪着金光,她惊奇的发现老百姓的房子不管多破烂,那个金色尖顶是一定要有的。

她看着淡淡的饮烟,心里一动,对马把式说,“老伯,你把我送到村里就好了。”

马把式回头看她一眼,“你不是要赶去镇上吗?”

“我突然想起有个亲戚住在这里,想去看看他。”

马把式了不多问,扯了扯缰绳把马车往坡下赶,送她到村口,白千帆付了车钱,把墨容麟绑在怀里,背上包袱往村里走去。

村子不大,村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猜不出她是哪家的贵客。

白千帆向几户人家询问了买马的事情,不过那些马看起来个头矮小,价钱也不低,谈不拢,她问了下个村落怎么走,从村子里穿了过去。

她走在狭窄的山道上,回头一看,有村民站在树下看她,她笑着招招手,回身绕过树后面,等了一会,偷偷探头再看,那村民不见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往下个村子去,而上顺着左边的山路进了山。

这片山大约常有人来,山路纵多,左一条右一条,蜿蜒曲折,伸向密密的草丛里,白千帆走了一会,找到了个好地方歇脚,是一处低坳,背靠山坡,头顶是交织的树叶和草丛,她靠坐在草堆上,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她刚才来的那条官道。

她掏出馒头,掰碎了喂给墨容麟吃,自己吃米团,南原的米好吃,但冷了有些硬,她不敢给墨容麟吃,怕他不消化,特意装了几个馒头在身上,是用来喂他的,她的奶现在不怎么多了,应急还可以,要让他吃饱,可能不够。

好在墨容麟不挑食,给他什么吃什么,总是高高兴兴,得意起来还朝她吐泡泡。

她故意板着脸教训他:“多大了,还吐口水,多脏啊,以后不许这么干了。”

墨容麟听懂了她的话,却吐得更欢快了,白千帆无可奈何,扯了袖子替他擦掉,顺势在他胖乎乎的脸上捏了一下,“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啊!”

墨容麟咧着嘴笑,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糯糯的叫了声:“娘。”

他早就会叫娘了,只是不常叫,白千帆每听他叫,都跟第一次听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她抿嘴笑,把他抱过来亲亲小脸蛋,“乖麟儿,听话,娘亲带你去找爹爹,你爹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一定高兴坏了。”

墨容麟搂着她的脖子,身子一拱一拱的,象在撒娇,突然他扭头往山下看,白千帆也看到了,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快速的往村里来了。

是追她的人来了,如果此时她还坐着那辆马车,一抓一个准,现在人马进了村,估计是车把式在回城的路上被盘问了,供出了她的下落,所以官兵才进村来抓她。

来的人不多,大约十几个士兵,带头的男人身材高大,头上戴着金冠,冠上竖着尖尖角,就嘴缩小版的屋顶似的。

她坐着没动,耐心的等着,没过多久,那队人马便顺着山路往下个村子的方向去了,跟她预计的丝毫不差。

去到下一个村子若是找不见她,他们肯定要在那里搜寻一番,而她则大摇大摆的往回走,到路上拦辆马车离开这里。

她把墨容麟绑好在身上,背着包袱从山的旁侧下去,很快到了官道上,一边疾步走,一边四处张望,希望快些找到可以搭坐的马车。

她身上驮了一个人,走起来也不慢,想着那些人此刻还在两个村子间搜寻她,不禁暗暗得意,等他们慢慢搜山的时侯,她说不定已经到了镇上。

可是……她怎么隐约听到了马蹄声,忙往树后一闪,顺着路边的坡下滑,把自己掩在草丛里,果然,那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她不敢抬头,听着那声音由远而近,从她身边跑过去。

应该和刚才的不是一拔人,他们没那么快追上来,看来母皇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追回去。

她静静的趴了一阵子,刚要起身,听到刚过去的马蹄声又回来了,她赶紧趴好,示意墨容麟安静,墨容麟用他白胖的小手在地上抓了把尘土,望着她笑。

这一回,马蹄声在她们附近停了下来,她听到士兵们翻身下马的声音,心慢慢提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难道是发现她了?

可也不象,若是发现了她,上来抓就是,怎么四下里散开,象在搜寻的样子?

等了一会,仍只听到脚步散开的声音,她不敢抬头,余光里却看到墨容麟扬起了小脑袋,似乎正冲着谁笑。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灰色的靴子,再往上,是湖青色的袍子,滚着金色的宽边,绣着曼陀铃的花纹。

她的视线停留在花纹不再往上,那人显然不满意,自己弯下腰来,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白千帆认得那双眼睛,昨晚的宴席上,他无礼的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几次他们的视线对上,他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笑得很无耻。

第五百九十九章你现在是逃犯

白千帆知道他叫蓝文宇,蓝柳清介绍了那么多人,她唯独记住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他长得人模狗样,而是墨容澉曾经有个叫尉迟文宇的发小,他那次和太子皇甫珠儿忆往昔的时侯,她记了这个名字,如今到了异国他乡,但凡和墨容澉沾点边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异常珍贵。

只是这个男人……一点也不象名字那样文质彬彬气宇轩最,倒象个无赖。

她以为蓝文宇会叫人把她抓起来,结果他只是蹲下来,象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着她,任那些士兵到处搜寻,他蹲在她面前一声不吭。

白千帆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这个看起来象无赖的蓝文宇说不定是个有同情心的好人。

她不敢发出声音,张着嘴,用口型向他求助,希望他当作没看见,放过自己。

蓝文宇脸上是迷之微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白千帆渐渐觉得不对,后知后觉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趴着而使衣襟微开,露出里面一小块雪白的肌肤。

她顿时恼羞成怒,原来这人不但无耻,还是个登徒浪子。要不是因为环境不允许,她肯定不会轻饶他,愤愤的瞪他一眼,把胸脯压下去,掩住那一抹春色。

蓝文宇抬了抬眉,做出一副没好戏看了的惋惜样子,突然伸手把她拎了起来,白千帆大惊,本能的喊:“麟儿快跑!”

刚喊完她就后悔了,地上粗糙不堪,她并没有给墨容麟全副武装,真的爬起来,手脚肯定会磨破的,好在墨容麟也没有听她的,扯着蓝文宇的袍子用力站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张嘴咬了下去。

他嘴里只长了四颗牙,不过夏裳轻薄,他咬得又凶狠,蓝文宇还真感觉到疼了,就跟被一只小奶兽咬住了似的。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又把墨容麟拎起来,可小家伙咬得挺紧,死不松口,一扯倒把自己扯疼了。

那厢白千帆被他拎着衣襟,卡着脖子憋红了脸,一句话也不出来,嘴里只能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墨容麟象在回应娘亲,咬着蓝文宇的腿,嘴里也哼哼叽叽。

蓝文宇看着这母子两个,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把墨容麟提起来了,小家伙倒没哭没闹,挥着小手,“啪!”打在他脸上,蓝文宇顿时觉得眼睛里一刺,象进了什么东西,赶紧闭上扬声叫道:“人在这里,都过来!”

四处搜寻的士兵们迅速的跑回来,把白千帆和墨容麟接了过去,见他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知道他眼里进了东西,一个士兵解下随身带的水壶给他清洗眼睛。

白千帆从士兵手里把墨容麟抢过来紧紧抱住,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表扬道,“儿子,好样的。”她知道墨容麟手心里有尘土,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机智的拍到蓝文宇的眼睛里去,只可惜,她们寡不敌众,还是跑不了。

刚洗好眼睛的蓝文宇忍不住乐了,一边拿汗巾子擦拭,一边望过来,“有其母必有其子,本将军真是小看了你们。走吧,舞阳公主,陛下等着你们回去呢。”

白千帆站着不动,“没有马车怎么走?”

蓝文宇拍拍自己的马:“本将军不嫌弃你们脏,上来,我带你们。”

白千帆不肯,“我不能和你同骑,我家夫君要是知道了会生气。”

蓝文宇哈哈大笑,“你真好笑,你家夫君在哪呢?东越那位皇帝?人家早不要你了,都立新后了,你还做春秋大梦呢。”

白千帆轻轻叹气,“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所以还是省省吧。”

蓝文宇摇摇头,很是不屑:“真是个蠢女人。”

不过白千帆死活不肯走,他也没办法,人家是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逃犯,他不能硬来,只好在路边等着。

说起来蓝文宇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让他毫无办法的人了,他外表看起来嘻嘻哈哈没正形,可在南原,提起蓝将军,没有人不敬畏。东越曾经有位煞神楚王爷,而他是南原的煞神,只不过他和墨容澉脾气性格完全相反,墨容澉走的是冷硬的路线,而他却喜欢在谈笑风声中解决掉要解决的人,所以背地里,很多人又叫他玉面笑虎。

他的长相也是南原百姓私下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既称玉面,自然是肤色白晰,又生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浓密的长睫衬出眼眸的深邃,再加上嘴角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让初次见面的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他也是南原待嫁姑娘心里排名第一的郎君,连当朝皇子蓝霁华都只能退居第二。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辆马车慢悠悠驶过来了,蓝文宇下巴一抬,他手下的士兵立刻就冲上去拦住马车,大声宣布,“停住,蓝将军要征用这辆马车,除了车把式,其余的人立刻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有四个人,看着象爹娘带着一对姐弟,最小的弟弟只有五六岁,紧紧偎在他娘身边,惶然的看着这些赶他们下来的士兵。

白千帆是个好打不平的,对蓝文宇说,“你怎么这样,把人家赶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他们怎么办?”

蓝文宇懒懒扫她一眼,“你真乐,还有闲心管别人,理他们做什么,反正你的要求达到了,走吧。”

白千帆还要同他理论,被他推了一把,有点不耐烦的道:“罗嗦什么,快走。”

“你敢碰我,我是公主!”

“你现在是逃犯。”他轻蔑的笑了一声,“再不走,我就抱你上去。”

白千帆觉得象蓝文宇这样不要脸的人,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没办法,只好同情看了那一家四口一眼,带着墨容麟上了马车。

和出来时不同,回去的时侯,在蓝将军的要求下,马把式把马车赶得象要飞起来,那扬起的鞭子不时落在马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车一快,跑起来就颠簸,白千帆抱着墨容麟在车厢里摇来晃去,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停下,我要吐了!”

第六百章做个朋友吧

无论白千帆怎么叫,蓝文宇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叫车把式快赶路,结果白千帆没忍住吐在了车里,她心里那个恨啊,真是从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她现在恨死蓝文宇了,如果可以,回去她就求母皇打他板子。

因为蓝文宇死命的催促,在白千帆吐光了肚子里的存货时,她被押回了宫里。

蓝柳清正在大殿里焦虑的踱着步子,见她回来,简直怒不可遏,她是君主,发起火来自是天威雷霆,殿里跪下了一大片,只有蓝文宇站着那里,脸上挂着懒散的笑意。

白千帆是个厚脸皮,况且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等蓝柳清骂累了,停下来的间隙,她冷不丁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蓝柳清愣了一下,蓝文宇卟哧一声笑出来,“她是饿了,一路吐过来的?”

蓝柳清一听有些担心起来,忙问:“囡囡,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吐?”

白千帆没好气的指着蓝文宇,“母皇应该问他!”

蓝文宇恶人先告状,扯起袍子露出小腿肚上的牙齿印:“陛下,臣为了把舞阳公主和小王子请回来,可是付出了代价的。”

蓝柳清看了一眼,觉得奇怪:“那是什么咬的?”暗红的一圈,却只有中间上下四颗齿印。

蓝文宇指了指墨容麟:“陛下的小外孙咬的。”

蓝柳清大笑起来,孩子那么小,自然是不会责怪,但蓝文宇是她最器重的臣子,也要好生安抚。

“蓝将军把舞阳公主和小王子平安送回来,劳苦功高,赏玉珠一百颗,花冠一顶。对了,把朕御用的雪肤膏也赏一瓶给爱卿,用它抹一抹,齿印很快就会消除。”

“臣谢主隆恩。”蓝文宇单脚跪下谢恩,起身的时侯朝白千帆飞了飞眉头,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

白千帆咬着牙,心痒痒想打人。

挨了一通骂,这事就算过去了,白千帆又回到她的平乐殿,当起了舞阳公主,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离半个月的期限还有一大半,半个月后她能不能走,天知道,她也不去想,至少在此之前,只要寻着机会她还要跑,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经验就是这样慢慢累积起来的。

白千帆把墨容麟放在地上,爬也好,滚也好,随他去,不过墨容麟小朋友现在最爱走路,扶着家俱绕着屋子打转转,但凡家俱之间有距离,而那个距离又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墨容麟小朋友就会吧唧摔个狗啃屎,然后奋力的在地上爬行一段,等到了有家俱的地方,再扶着家俱若无其事站起来,继续前行。

白千帆斜躺在软椅上,只用余光照应他,皱着眉想心事。

如玉蹲在墙角薰香,是非常好闻的味道,白千帆在东越的家里也常熏得,无外乎桂香,荷香,檀香之类,但到了南原,她算开了眼界,她来这么久,每天熏的香都不带重复的,而且不管熏哪一种,她都闻不出来。

不过南原盛产鲜花,熏香品种繁多也正常,听说还有好些贩运到周边的国家去。

她闻着这香,突然觉得自己好象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她无意识的绕着腰间的宫绦,一圈复一圈……

沉默良久,她对如玉说,“把这熏香撤了吧。”

如玉有些诧异,“公主不喜欢闻这香,要不要换一种?”

“不用,”白千帆目光追随着墨容麟,见他吧唧倒下,不由得牵唇笑,“我不习惯用香,往后屋里不熏香了。”

如玉哦了一声,转身把铜莲花的薰炉搬出去。

白千帆听她在外头叫了一声蓝将军,果然,下一刻,蓝文宇就出现在她视线里。对这个男人,她是不喜欢的,所以也不用装模作样,不客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蓝文宇没理她,眼睛看着墨容麟,见他走一路摔一路,不由得好笑,悄悄走过去,故意使坏,把他小手一拔,墨容麟矮胖的小身子就往前扑去,他都摔出经验了,永远是身子着地,头高高昂着,两只小手撑着地,再奋力爬起来。

蓝文宇蹲在那里正看得起劲,冷不丁屁股上被人狠踹了一脚,他没提防,往前一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了,墨容麟刚好扶着桌脚站起来,见状手一松,一屁股坐在他脑袋上,笑得口水直流。

白千帆看着狼狈摔倒的蓝文宇,笑得前俯后仰。

蓝文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白千帆母子欺负了,他愕然的看着放肆嘲笑自己的母子两个,如珠如玉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蓝将军表面上是很好相处的人,但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不敬,连女帝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舞阳公主和小王子……实在太过分了。

墨容麟很兴奋,从蓝文宇的头上爬到了他背上,在那里不停的打着转,把他当成一个好玩的物件,白千帆不制止他,反而笑得更厉害。

蓝文宇的怒气快要冒出头顶了,正要将墨容麟掀开,目光却粘在了白千帆脸上……他从没见谁笑得这样好看过,亮晶晶的眼睛里落满了星子似的,流光溢彩,他怔在那里没动了。

受了教训就作罢,白千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过去把墨容麟抱起来,“对不住,蓝将军,我刚才是故意的。”

蓝文宇爬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淡声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就是没想到你能踹那么重,看着瘦瘦弱弱的,劲还不小,练过?”

白千帆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你。你来有事么?”

蓝文宇听着她那带东越口音的尾声,眼里有光芒稍纵而逝。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看看你,”他稍顿了一下,很随意的说,“做个朋友吧。”

白千帆嗤了一声,“就冲你把我抓回来,咱们也成不了朋友。”

“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蓝文宇笑道:“做我的敌人可不太妙。”

白千帆默了一下,说,“那天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路边的?”

蓝文宇认真想了想,“这还真不能告诉你。”

“哼,还说做朋友。”

“你刚刚也没告诉我,咱们打平手,还是做朋友吧。”

“做你的大头鬼!”

第六百零一章你和人抢过东西吗?

蓝霁华沉着脸,疾步走进蓝柳清的寝殿,他虽贵为皇子,但半闯女帝的寝殿也是不妥,所以两名守卫拦住了他。

蓝霁华平素是温和的人,此时却面沉如水,低声喝道:“闪开!”

他难得发脾气,两名守卫大约还是有些怕的,对视了一眼,让开了道。

蓝霁华大步踏进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低吟浅唱的声音,抬头望去,柏青吟站在窗边,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一袭白袍将他衬得如仙谪一般。

再看另一端,蓝柳清披散着头发靠在凤尾榻上,眼睛盯着柏青吟的背影,目光温柔似水,充满无尽的爱慕。

蓝霁华不由得脸一红,在门边止步,他进来的动静不算小,但两位都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对他视而不见。

蓝霁华扫了扫嗓子,咳了一声。柏青吟扭头看他一眼,笑道:“来得正好,听听我新作的诗,看好不好?”

“我在门口听半天了,很好,”蓝霁华敷衍道:“是写给母皇的吧?”

柏青吟说得很坦然,“正是写给卿卿的。”

蓝霁华脸不觉又红了一分,两位都一把年纪了,可时常的恩爱举动比青年人还要浓烈,让人看了既羡慕又尴尬。

“咳咳,儿臣找母皇说点事,不如能否……”

“好,你们谈,”柏青吟过去摸摸蓝柳清的头,温存得象对待一个孩子:“卿卿,我在里边等你。”

蓝柳清脸微红,娇羞的把脸在他手臂上贴了贴,“我很快就来。”

蓝霁华:“……”还是转过身去吧,那是他的生母啊……

听到脚步声进了里间,还体贴的掩上了门,蓝霁华转过身来,刚才还似水柔情的蓝柳清面色似有不豫:“你太没规矩了,怎么敢夜闯母皇的寝殿?”

“我明日要走,有事想找母皇说。”

“什么事?”

“为什么让蓝文宇接近囡囡?”

“我没让他去,是他自己去的。”

“他不安好心。”

“你怎么知道他不安好心,你阿妹人见人爱,说不定他爱上她了呢?”

“他不是有浓华了吗?”

“是浓华一厢情愿,再说他们真的到了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蓝柳清道:“让你阿妹跟他才是对你好。”

蓝霁华沉默了一下,“母皇,放阿妹回去吧,她压根不相信我们的话,她是个聪明人,现在殿里连香都不薰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妹妹是个倔脾气,就算不熏香,母皇也有办法对付她,”蓝柳清微皱了眉头,“霁儿,母皇的心愿,你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咱们费尽了心思,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你忍心让母皇失望吗?”

“我不想伤害囡囡。”

“怎么会?”蓝柳清道:“囡囡是母皇身上掉下来的肉,母皇当然也疼爱她,你放心,母皇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蓝霁华问,“麟儿……母皇打算怎么处置?”

蓝柳清抚着自己光洁的指甲,弯着唇笑,“那是个小狼崽子,喂不熟的,当然得让他回到他父皇身边去。”

“可囡囡……”

蓝柳清打断他,“囡囡是南原的舞阳公主,她会一直留在南原。”

“母皇想过没有,把麟儿送回去,墨容澉便知道囡囡没有死,他会率大军打过来的。”

蓝柳清掩嘴笑,“他若真的率军打过来,母皇自然让囡囡跟他走。”

蓝霁华有些明白了,“母皇是想要的是那个契机?”

“墨容澉当了皇帝,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思会更缜密,得让他自己主动才行。”

蓝霁华知道蓝柳清是个什么人,也知道说服不了她,在她心里,一直有个宏伟的夙愿,在他看来有些疯狂,对蓝柳清来说却是势在必行。

“无论如何,请母皇看在囡囡是亲骨肉的份上,不要伤害她。我不想让她成为活死人。”

蓝柳清脸一沉,“这还用你说,你和囡囡都是我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母皇不会厚此彼薄,将来你当了君主,还得替母皇继续照顾她。”

从蓝柳清的寝殿出来,蓝华霁去了平乐殿,结果发现这么晚了,蓝文宇居然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殿里,他不由得沉脸,“将军,已经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蓝文宇笑得漫不经心,“殿下不是也来了吗?”

“我是她阿哥,自然……”

“殿下忘了,我也姓蓝,也是她的阿哥。”

蓝霁华知道蓝文宇嘴巴厉害,不想跟他缠纠,伸着脖子往里看,“她睡了吗?”

“我坐在这里,她大概睡不着吧。”

蓝霁华压低了声音,“你倒底想干什么?喜欢上她了?”

蓝文宇诡异一笑,“我喜欢她儿子。”

蓝霁华愣了一下,“喜欢麟儿?”

“小家伙真厉害,这么些年来,他是第一个在我身上留下印迹的人。”

蓝霁华听说了他把白千帆母子抓回来的事,不由得笑起来,“小孩子最会分辩好坏,不然他怎么不咬别人,只咬你?”

蓝文宇被他奚落,正要回应,听到一个清婉的声音从里边传过来,“阿哥,你怎么来了?”

伴着声音,白千帆从里面出来,穿着素白的袍子,乌黑长发披散,脸盘如玉,乌黑的大眼睛略带诧异。

蓝霁华笑道:“我路过,来看你睡了没有?”

“找我有事么?”

“我明天出宫,要走很长一段时间,来跟你道个别。”

白千帆眼睛一亮,“阿哥能带我一起去么?”

“咳咳咳……”蓝霁华转了话题:“你怎么还没睡?”

“已经睡下了,听到阿哥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若我没有来,你便睡下了?”他朝端坐在那里的男人抬抬下巴,“外头有人,你也能睡着?”

白千帆看也不看蓝文宇,说,“为什么睡不着,殿里总是有人的,晚上有人值夜,习惯了。”这意思是把蓝文宇和她跟前的下人们混为一谈了。

蓝霁华瞟了蓝文宇一眼,后者脸上依旧是风平浪静,嘴角甚至微有笑意,似乎对白千帆的不待见不以为然。

“行了,你睡吧,我走了,”蓝霁华站起来,“蓝将军,我们一起走吧。”

蓝文宇站起来,对白千帆说,“你安心睡,我明日再来看你。”

白千帆回他:“你要是不来,我会感激不尽。”

蓝霁华哈哈大笑,扯着蓝文宇走出了宫殿。到了外头,他笑意瞬间一敛,目光带了警告:“她不是蓝浓华,她是我亲阿妹,你别想打她的主意。”

蓝文宇却答非所问,“你和人抢过东西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很享受抢东西的过程。”蓝文宇留下一句莫名的话,扬长而去。

第六百零二章临死前诡异的笑容

四月芳菲,草长莺飞,东越的春日一片生机盎然。

然而春风也有吹不到的地方,那便是禁宫,尽管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路边大树郁郁葱葱,但行走在宫里的奴才们都觉得冬天似乎还未曾远去,因为这禁宫的主人就是一块数九寒冰,总让人不寒而粟。

郝平贯站在滴水下,老神在在的看着刚落在树上的一只鸟,那鸟真好看,翠色的羽毛,翘着紫蓝色的长尾,翅膀卟哧一展飞向天空,让人觉得眼前划过一道翠色的光。

小福子跟着郝平贯一起看那只鸟,等鸟飞走了,他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大总管,都快半个时辰了,月桂姑姑还没出来,魏太医给扎了针后,万岁爷的头疼病不是好多了么,怎么今儿个又厉害了?”

郝平贯叹了口气,“今天是咱们小世子出生的日子,万岁爷大概想起伤心事了。”

小福子对插着袖子,“万岁爷真可怜。”

“谁说不是哟,”郝平贯神情哀怜:“眼瞅着一天天好起来,可一到了要紧的日子,前边的功夫都白搭了。”

小福子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屋里传来月桂的声音:“……史家大家姐追着王妃跑,还常常上家里来堵门,大伙都被她弄得没辙,月香姐只好托里长向史老板传话,说这么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史老板也知道脸面不好看,大概是他劝了史小姐,后来她才消停了些……”

月桂一边说,一边悄悄看墨容澉,见他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地上的兔仔,并没有象往常那样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她还要讲多久,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这么些话,大约皇上也听腻了吧。

等她中间换口气的时侯,皇帝突然指着他一直盯着看的兔仔说,“那只是新的?”

月桂心一跳,不敢撒谎,卟通跪下来了,“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得好兔爷,前些日子死了一只,奴婢怕皇上责罚,所以斗胆叫人新添了一只来。”

皇帝倒也没发火,静了一瞬,说,“她不在,它们也觉得没意思吧,罢了,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把那只新添的弄走,以后也不许再添。”他顿了一下,说,“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呆着。”

“是,奴婢遵旨。”月桂起身,把兔仔们都抓到竹篓里装好,拎着出了门。

郝平贯见她出来,照常问一句,“睡了?”

月桂摇头,“皇上说让他一个人呆着,不叫进去。还有,”她声音低下去,“皇上认出来咱们新添的那只兔仔,大总管,奴婢瞧着皇上那样,真想狠狠哭一鼻子。”

郝平贯眼里泛了水光,“别说你,咱家也想哭啊。不行,咱家得到长生殿哭一会王妃去。”

月桂伴着他一块走,“大总管,您说皇上为什么不给王妃正名,还让咱们叫王妃,不是应该叫皇后么?还有小世子,那应该叫大皇子啊。”

“皇上大约是觉得皇后和大皇子叫起来太陌生,还是叫王妃和小世子听着亲切,至今王妃的牌位上还空着,为这事,咱家请示过几次了,但万岁爷一直没松口,可能是没想好吧,用情太深,以至于不敢落笔,害怕那笔一落下去,就成事实了,牌位空着还可以自欺欺人。”

郝平贯猜得没错,墨容澉就是这样想的。按规矩,白千帆是嫡王妃,他入主禁宫,她虽然死了,也应该追封为大行皇后,可他就是不肯赐封号,不肯写牌位,至今皇陵边的墓碑上还是空的,长生殿的牌位也是空着的。

没落笔,就当她还活着,他是这样想的。

悲伤是漫无止境的,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不过他倒底是个理智的人,既然夺了天下,就应该做出点样子给百姓们和朝官们看,他不是只会打仗的楚王,他也是会治国的皇帝。

他知道自己的心病,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在魏仲清和修敏的劝告下,还是接受了魏仲清的扎针疗法,刚开始不觉得,时间长了,还是颇有成效的。他脑子里原先总是乱糟糟的,象装满了桨糊一样,现在渐渐清明起来了,就象从一堆乱麻里挣脱了出来,悲伤仍在,但是他可以很好的克制。

只是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不愿意强行控制情绪,他需要思念,哪怕这种思念是噬骨的。

一年前的今天,她替他生了孩子,那天从头到尾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在门外怎么听她叫唤,记得他无比煎熬的心情,记得孩子落地时嘹亮的啼哭,更记得自己那一刻泪流满面……

阳光从窗格里斜照进来,投射在地上,距离他的脚不到一尺,触手可及,而他坐在一片幽暗里,眼角的泪黯然落下……

曾经的过往走马观花似的在脑子里闪现,一幅幅画卷那样清晰,突然,他眉头一皱,刚刚闪现的那个画面……那是诸葛谦瑜倒地前的表情,他缓缓往后仰,嘴角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为什么笑?那笑有什么含义?

墨容澉猛然站起来,在屋里踱起步子,那段时间他过得太混乱,现在想想,有些事情不是没有破绽,太子一直到死都咬牙不松口,因为他知道招了就是死路一条,可诸葛谦瑜为什么相信他?还有,诸葛谦瑜被杀的时侯,并不显得害怕,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所以他笑了。

可是怎么查呢?和那件事有关的人等都被他杀光了,现在想找个活口都没有,他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来,或许是他太希望白千帆还活着,其实诸葛谦瑜临死前的笑,什么用意都没有,又或许诸葛谦瑜死前根本就没有笑,刚才的回忆全是他的错觉。

他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里。

千帆,你还活着吧,为什么我一次都梦不到你和麟儿,你走得太远了么,还是你根本没有死,为什么不托梦告诉我?你知道吗,我在这禁宫里每日如行尸走肉,只有想你和麟儿的时侯,我才是活着的,因为想你们,心会痛,很痛很痛……

第六百零三章抓周

南原虽然很多地方和东越不一样,但孩子过周岁抓周的习俗是一样的。

蓝柳清替墨容麟在金殿里办了一个很盛大的周岁宴,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齐集一堂,吃饭喝酒,载歌载舞,为小王子的周岁庆祝。

大家分坐在四周,中间铺着大红的绣毯,墨容麟站在上边,他今天也是盛装打扮,戴着小金冠,脖子上挂着小金锁,穿着大红的锦袍,袍子很长,在地上拖出一尺来长,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眉心点了红,笑起来两个大酒窝,漂亮得就象画里的娃娃,大家都喜欢他,拍着手为他唱歌,舞姬们在边上欢快的跳着舞,长长的挽纱在他跟前飞过来扬过去,他伸手就抓,抓到谁,谁就能得到一个银祼子做奖赏。

他如今走路很少摔跤了,便是踉跄着坐下去,手往地上一撑,屁股一翘,立马又能站起来,只是说话还欠缺,偶尔会喊娘,其他时侯便叽哩呱啦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烈,重头戏开始了,金丝软毯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乐曲停,舞姬们都笑盈盈立在一旁,墨容麟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些漂亮的姐姐们怎么不跟他玩抓纱巾的游戏了?他走到一名舞姬面前,使劲扯她挽在手臂上的长纱,舞姬看着他好笑,松了长纱任他扯,结果小家伙一边扯一边打转,把自己给裹在里边了,逗得在场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白千帆过去把他解救出来,告诉他到中间的毯子上去拿一样东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但是只许拿一样。

墨容麟听懂了她的话,丢开那条纱巾,慢慢走到中间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拿不定主意,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很好奇他倒底会拿一样什么东西?

只有一个人的目光是落在白千帆身上的,象往常一样,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白千帆余光瞟到,只当作没看见,她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的了,但和蓝文宇一比,立刻小巫见了大巫,恐怕连他的一成都不及。

蓝文宇盯着白千帆,蓝浓华却盯着他,见到这一幕,嘴都气歪了,拿胳膊用力撞了他一下,“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蓝文宇被她撞了也不生气,扫她一眼,“你嘴怎么歪了?”

蓝浓华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是真的,忙拿手遮住,惊慌道:“怎么会歪了?我没干什么呀?”

蓝文宇哈哈大笑,“气的呗。”

蓝浓华这才知道上了当,恨恨的打了他一下,他们打情骂俏的场景很多人都看到了,均是会心一笑,又去看墨容麟了。

墨容麟象个花心的人,一会捡起一支笔,一会又拿着金元宝,可每当大伙以为他选定了,他又兴趣缺缺的放下了,摸摸脑袋望着白千帆,很茫然的样子。

白千帆只好又过去跟他讲一次,“乖麟儿,把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拿给娘亲好不好?”

墨容麟却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喜欢的。

大伙都奇怪,这么多东西,竟然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吗?

蓝柳清似乎一定要得出一个结论,亲自上前跟他说,“乖乖,这殿里有你喜欢的东西吗,指给阿嬷看。”

墨容麟转着小身子,四周环顾了一圈,突然转身往前走去。

白千帆正要叫住他,蓝柳清摆手制止,低声说,“不要紧,看他想要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墨容麟小小的身影而去,只见那个小人蹒跚着步子,拖着华丽的袍尾,雄纠纠,气昂昂的爬上了丹陛。上台阶他还不熟练,所以手脚并用,整个人匍匐着往上爬去。

白千帆一看,这不太好吧,想过去把他抱下来,蓝柳清按住她,“等等,或许那上边有他喜欢的东西。”

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吃东西,全看着墨容麟,看着他一步一步奋力往上爬,看着那漂亮的小袍子在丹陛上无声的拖曳着……

最后,他终于爬上了高台,扶着金灿灿的龙椅站了起来,然后再奋力的爬上龙椅,转过身坐下,双手搭在游龙戏珠的扶手上,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咧着嘴笑。

底下没有人能笑出来,大家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墨容麟最后选的是——龙椅。

墨容麟或许觉着大家的表情太有趣,歪着头看他们,突然抚掌大笑起来,白千帆赶紧附合他,也哈哈大笑起来,她一笑,四周安静的人群立刻象活过来一般,一个接一个都笑了起来,一时间,莫名的大笑响彻了雄伟的殿宇。

白千帆心里有些慌,偷偷看了蓝柳清一眼,见她也在笑,松了口气,赶紧跑上去把墨容麟抱下来。

蓝柳清把自己的内官总管招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总管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这时白千帆抱着墨容麟回来了,向蓝柳清请罪,“麟儿不懂事,母皇别怪他,要怪就怪我没教好他。”

蓝柳清笑道,“怪你做什么,难道是你教他这么做的?其实麟儿想当君主是好事啊,有志气,比你强多了。”

虽然蓝柳清这样说,白千帆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毕竟还是犯了忌讳。

蓝柳清从她怀里把墨容麟接过来放在地上,指了指毯子中间,“乖麟儿,再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就拿来交给阿嬷。”

有人同他玩,墨容麟是乐意的,迈着小短腿又去了。

这时大家才发现,那张华美的毯子上多了几样东西,有花花绿绿的点心,还有一个金印,那是蓝柳清的金印,是南原君主的信物,相当于东越皇帝的玉玺,有了金印才能名正言顺的当南原的王。

墨容麟仍是东看看西看看,但这回他并没有随手捡起什么东西,路过点心的时侯,他驻足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绕过去,停在了金印跟前,然后弯下腰,把金印捡起来,转身往人群这边来。

蓝柳清脸上的笑有些发僵,慢慢弯下腰,准备接墨容麟送过来的金印,哪知墨容麟走过来直接把金印交到了白千帆手里。

全场又是死一般的静。

第六百零四章按原计划行事

白千帆捧着那枚烫手的金印,哭笑不得,呵呵呵打圆场:“麟儿他喜欢金子,看来是想做个商人啊。”

蓝浓华站在人群里阴阳怪气道:“毯子上的金元宝可不少,怎么没见他拿?小小年纪,野心倒不小。”

虽然是犯了忌讳,但大家并不知道墨容麟的真实身份,只要他改姓蓝,将来长大了,是有机会竞争皇位的,可如果知道墨容麟是东越的储君,这事就大大的不妙了,为了以防后患,除掉他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白千帆正要反驳,听到一个清朗的笑声,“这小子眼睛真毒,知道金印的成色比金元宝好,也比金元宝重,论斤两算,值钱多了,是个会做买卖的!”

边上的人都七嘴八舌附合起来,“小王子将来做皇商,国库足不足就靠他了。”

“瞧着就是个伶俐的,做买卖一准错不了。”

“见人就笑,象个买卖人啊。”

“……”

蓝浓华横了蓝文宇一眼,低声说,“要你帮什么腔,以为人家会领情吗?”

蓝文宇不以为然,“那小子是个做买卖的苗子,一脸奸滑相。他将来不做商人,可惜了。”

蓝浓华撇撇嘴,没理他。

白千帆小心翼翼观察着蓝柳清的脸色,君王有多忌惮这种事,她是知道的,曾经墨容澉就孩子胎记的事情跟她说过这里面的险恶,所以她一直亲自照顾墨容麟,从不让墨容麟和其他人太亲近,以免发现了他头上的小金龙。

好在蓝柳清脸色如常,听着大家的议论声,笑意在嘴角漫延。

无论如何,这场热闹盛大的周岁宴在非常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白千帆抱着墨容麟回平乐宫,走的时侯,她无意中回头,看到蓝文宇朝她扬眉笑,平时她是不理睬的,但今天他帮她说话,于情于理,她也回报了一个笑容,蓝文宇似乎很高兴,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立刻好一通挤眉弄眼,比平时更象个无赖了。

白千帆默然回过头去,关于蓝文宇,她并不太了解,所知道的是他是蓝柳清堂兄陵王的儿子,是南原的护国大将军,也是王位的竞争者,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走了,蓝清柳却独独把他留了下来?

等人都散完了,蓝柳清问蓝文宇,“你怎么看?”

后者懒散一笑,“把一切危胁掐灭在萌芽的时侯,这是您教我的。”

蓝清柳想了一下,“杀他不难,就是……”

“陛下是怕囡囡伤心?”

蓝清柳叹了一口气,“对这个女儿,朕很亏欠,再说现在的时机还不行。”

蓝文宇赞同的点头,“她是个心志强大的人,能坚持这么久,不容易。”他顿了一下,“陛下,还是按原计划吧,让他回到东越去。”

蓝柳清有些犹豫:“这可是放虎归山啊。”

“不过是孩子无知的举动,您还真的相信那一套?”蓝文宇嗤了一声,“拿他换点好处,囡囡也不会同您撕破脸皮,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蓝柳清没说话,在殿里慢慢踱着步子。

蓝文宇懒懒的坐着,顺手捏了一枚红通通的果子扔进嘴里嚼起来,过了一会儿,蓝柳清停下步子,说:“朕听你的,按原计划行事。”

蓝文宇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关于那个计划,蓝柳清部署了许久,所以她不会让计划出任何纰漏,再说墨容麟才一岁,哪怕他回了东越,他们仍然可以想办法除掉他。

——

白千帆最近变得有些懒怠,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墨容麟则刚好相反,过了周岁,他似乎长得更快了,每天都是生龙活虎,不缠人,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白千帆也不去管他,只要他在自己的视线里就成,她懒懒的趴在软枕上,问如玉,“最近殿里怎么不薰香了?”

如玉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是公主您不让熏了吗?”

白千帆有些愣怔,她说了吗?怎么没什么印象?

她扭头看着近旁的大柱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上边谁给刻了印子,一道道的,是什么意思?”

如玉走过来看,描金绘彩的柱子上果然有一些印痕,不留心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她摇摇头,“会不会是小王子弄的?”

白千帆瞟她一眼,“他得搭多高的椅子才能够得着?”

如玉笑笑没说话,白千帆看她的神情却困惑起来,“你是如珠还是如玉?”

如玉掩嘴笑,“公主您是怎么了?奴婢是如玉呀,您以前可一次都没认错过。”

白千帆抚了抚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最近脑子不太好使,记性差,对了,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如玉诧异的看她一眼,“公主的阿哥是齐王殿下,他出远门去了。”

白千帆哦了一声,“他去很久了吗?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是,殿下外出很久了,公主若是想他,可以给殿下写信。”

白千帆摇摇头,“算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

蓝霁华很莫名的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史莺莺,“刚刚在念唠我吧,别想了,我回来了。”

史莺莺刚看到他时,确实有些惊讶,但等她走下楼梯,一张脸垮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啊?自己去瞧瞧账本子,欠店里多少银两了,每天劈柴挑水都不够还的。”

“你这人,太没意思了,刚见面就提钱,”蓝霁华从怀里掏了两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放,“够还债了吧?”

史莺莺眼睛一亮,拿起银子细细看了看,只差没上嘴咬了,问,“哪来的?”

蓝霁华挺了挺胸膛:“我是个江湖剑客,杀富济贫时给自己留了两锭。”

史莺莺有些不相信,“就两锭,没有了?怎么不多留两锭?”

“没有了,”蓝霁华拎着荷包晃了晃,果然空空如也。

史莺莺啧啧啧:“看来你不是个纯粹的侠士,杀富得来的银子不应该全部拿去济贫吗?怎么自己还昧下两锭?”

蓝霁华叹气摇头,“莺莺啊,有时侯你矛盾起来,真让人无言以对,刚刚还埋怨我留少了,现在又说我留钱不对。”

史莺莺把两锭大银收进银箱锁上,再放进柜子里锁上,转身答:“我首先是个商人,其次是个有良知的商人。”

蓝霁华:“……”这下他真的无言以对了。

第六百零五章比试

白千帆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蓝浓华,一脸惊诧“你说什么?要跟我斗一场?”

“正是,”蓝浓华高傲的昂着头,脸上是不屑一顾的表情:“你敢不敢?”

白千帆还没说话,怀里的墨容麟先有了反应,伸着小胖手“啪”打出去,他出手又快又狠,蓝浓华完全没有料到,被他的小拳头打在脸上,还差点打中她的眼睛,吓得她惊呼一声,本能的退出好几步远。

白千帆忙按住再次蠢蠢欲动的墨容麟,“娘亲的事自己解决,你别参合。”

一旁的如珠如玉忍不住想笑,又怕蓝浓华怪罪,只好低头憋住。

蓝浓华气呼呼的指着墨容麟:“他是野蛮人吗?不是咬就是打。”

白千帆本来还有点歉意,毕竟是儿子先出手打人,但蓝浓华说话不中听,她轻哼一声,“你错了,他只有对野蛮人才这样。”

蓝浓华是半路出家的公主,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不够金贵,白千帆的话算是踩了她的底线,咬牙彻齿道:“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还带了个小野种……”

白千帆皱起眉头,说她不要紧,但不能说墨容麟,她有些生气,“我儿子不是野种,他有爹。”

“他爹呢?蓝浓华冷笑,“他爹是谁?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说啊,他爹是谁?”

“他爹是……”白千帆动了动嘴唇,突然发现她说不出来了,关于她的夫君,她好象有些记不清了,她努力的想,也只想到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他似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有温柔的笑容,可他是谁?在哪?做什么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焦燥的道:“你管我孩子的爹是谁,跟你有关系么?不是要斗吗,那就斗吧。”

“倒是个爽快人。”蓝浓华笑了一声,挥手叫边上的人散开,“来吧。”

她把肩上的白纱拿下来,双手灵巧一绕,白千帆把墨容麟放在地上,挽起袖子,正要摆个起势,却发现一个内监站在人群里吹起了葫芦丝,优扬欢快的曲子立刻飘荡在半空,蓝浓华手一扬,白纱轻柔的荡开,她腰身一扭,裙摆洒开,白千帆这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条非常漂亮的裙子,用蓝绿紫的线在下摆绣了许多孔雀翎,阳光下,这裙子简直是惊艳,比真孔雀开屏也不差,立刻博得一阵喝彩声。

白千帆默默把手收回来,她不明白,不是要斗一场吗,怎么跳起舞来了?

墨容麟看到这场面,倒是很兴奋,在边上手舞足蹈,跃跃欲试的想去抓那条舞动的白纱。

如珠见白千帆一脸茫然,解释道:“在南原,姑娘家比试一般是指斗舞,丹灵公主的舞艺很好,跟人斗舞,她很少输。”

白千帆不擅长跳舞,自幼没学过,不过既然答应了比试,她也不会轻易认输。她安静的看着蓝浓华,默默的记她的动作。

如珠说的没错,蓝浓华的舞跳得非常好,灵动,轻盈,很有张力,不知不觉边上看热闹的就多了起来,围了一个大圈,人人都是很欣赏的表情。

等她跳完,喝彩声和鼓掌声久久都没有停息。蓝浓华很得意,挽着白纱双手合什,表示感谢捧场。

轮到白千帆了,她没有挽白纱的习惯,如玉便把自己的给了她,低声说,“公主不要怕,好好跳,奴婢会为公主加油的!”

白千帆点点头,她并不紧张,因为跳舞本来就不是她的长项,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关系呢。

她象模象样的把白纱绕在手上,用力往空中一抛,结果用力过猛,整一条都扔出去了,众人看着那团纱巾落地,都哄笑起来。

墨容麟赶紧捡起来,迈着小短腿把纱巾送到白千帆手里,高兴的怪叫,他很得意,因为娘亲比那个女人扔得远。

白千帆亲亲他的小脸,赞了一声乖,若无其事接着来,她努力的记蓝浓华的动作,不求舞姿优美,至少差不离把舞跳完就好。

她明明记住了的,可那些记忆似乎正在慢慢飘走,以至于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完全和不上曲子,看起来怪怪的,十分好笑,她是公主,本来大家不敢笑话她,可她跳得实在太有趣,而且还不肯认输,一直坚持跳着,很快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起来。其中笑得最厉害那个是墨容麟,他一边笑一边拍着巴掌,越发的得意,娘亲跳得比那个女人好,所以大家才笑得这么厉害。

终于,白千帆跳完了,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拿白纱擦着额上的汗,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却突然有清脆的掌声不合宜的响起来。

大家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侯蓝文宇站在人群最外边,含笑看着白千帆,为她鼓掌。

蓝浓华气歪了嘴,“你瞎起什么劲?难道她跳得比我好?”

蓝文宇道,“我为她的坚持和勇气鼓掌,”顿了一下又说,“你跳的是舞,她跳的是一种精神,明知道跳舞不是自己的长项,还坦然应战,很难能可贵。”

很多人先前只觉得白千帆可笑,被蓝文宇一点拔,立刻红了脸,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羞愧,纷纷朝白千帆躬了躬身子,转身走了。

蓝浓华没料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很不服气,“我也可以比她擅长的。”

白千帆哈的一笑,蹲着马步扬起手:“来吧,我们切搓一下。”

蓝浓华有些心虚,小声嘀咕着:“野蛮人才打架。”

白千帆朝她招招手,“要不要比?不比就认输。”

当着蓝文宇的面,蓝浓华当然不肯认输,学她的样子也蹲着马步左手掌右手拳,还挺象样子。

白千帆不跟她客气,谁辱骂了她儿子,她就要让谁付出代价。

蓝浓华是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哪里够她打,一拳打中,再一脚踹翻在地,她抱着头痛哭起来。

白千帆把脚收回来,拍了拍手,“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好哭的,刚才我输了也没哭。”

蓝浓华:“……”她哭不是因为输了,是真的好疼好吗……

第六百零六章废采选

墨容澉坐在龙椅上,望着底下吵吵嚷嚷的群臣,不由得苦笑,为了不受约束才当的皇帝,哪知道皇帝其实并不自由。

为了采选的事,群臣激昂,特别是那些难缠的言官,从古论到今,从后妃论到储君,通篇的谏言,口若悬河,涛涛不绝,说到最后,只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上了。

墨容澉是个勤勉的皇帝,政务上面面俱到,唯独这件事没放在心上,他以为这是自己的私事,可以不加理会,但对朝臣们来说,皇帝的事无大小无公私,只要有悖于祖制和规矩的,他们都要加以理论。

底下说的热烈,他坐在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不加理会。

“皇上,”都察院御史蔡安和跪下来叩首,“我皇自年初登基,勤政爱民,百姓景仰,南北统一,安定和谐,唯独内宫之事让臣等担忧,不说中宫空缺,后宫竟空无一人,在历朝历代都是从未有过的,皇上,旁的不说,储君乃社稷安稳的首要,您不采选,储君从何而来?便是寻常人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皇家血脉,皇上,为了东越千秋万代,请您三思啊!若皇上执意要废采选,臣愿以死相谏,请皇上成全!”

他苦口婆心,感人肺腑,可依着墨容澉的脾气,恨不得把这些恬臊的老家伙。一个一个切西瓜似的,全给砍了,但是他毕竟不是昏君,皇帝杀人,也要事出有因,不能无缘无故说砍就砍,更何况是这些言官,连他都不敢轻易得罪。

他没有吭声,余光里又有人跪下来,高声呼道,“请皇上三思,臣愿以死相谏!”

更多的人跪下来。齐呼,“请皇上三思,臣愿以死相谏!请皇上三思……”声音在大殿里回旋着,一声接一声,激昂澎湃,直冲云霄。

墨容澉面上不喜不悲,却实在觉得头疼,言官们的谏言没有错,自古以来,哪有皇帝的后宫是空着的,他成了真的孤家寡人,百年之后,皇位该让谁继承?既然他们的谏言是对的,他就不能反对,可这个时候,他是真没有心思举行什么采选。

这时,修敏从队伍中走出来,朝跪地的言官们揖了揖:“诸位大人,采选之事,皇上心里有数,诸位何必非要当场论个究竟,新朝初立,政务繁忙,皇上日理万机,确实有些事情顾不过来,大家不必心急,凡事都有个轻急缓急嘛。”

蔡安和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向皇帝叩下去,“皇上,采选之事可以缓,但后宫不能无妃,臣记得皇上为潜龙时曾娶修大学士的嫡长女为侧王妃,如今还在潜龙府住着,何不将赐号将娘娘接进宫来,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修敏没想到蔡安和把事情推到他身上,顿时尴尬起来,修元霜是他的一块心病,原想着自己常在皇帝跟前,有的是机会提,可越和皇帝处得久,他越不敢开口,上次托郝平贯去说,弄巧成拙,差点被皇帝降罪,这回蔡安和提起来,他的心立马到了嗓子跟,生怕皇帝误会是他在背后搞鬼,但此时解释,又恐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干脆杵在一旁不吭声。

皇帝果然看了他一眼,他垂眉顺眼,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但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修元霜入主后宫。

所有人皆低头,没人敢正视皇帝,但都竖起了耳朵,暂时不采选,但迎修元霜入后宫总是可以的吧,事实上他们已经退了一大步了。

殿堂里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发慌,漫长的等待过后,皇帝终于开口了:“退朝!”

郝平贯立刻拖长了声音唱:“退朝——”

底下群臣皆惊,抬起头来,却只见明皇的龙袍一闪,皇帝已经下了丹陛往后面去了。大家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只能等下次再提了。

墨容澉走这么快也是没办法,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这些人总不能跑到他的书房和寝殿来烦他吧。

修敏混在人群中往外走,听着不甘心的言官们议论纷纷,心里却是苦笑,别人看不透,他却是看得很明白,皇帝夺天下本来就是一怒为红颜,如今楚王妃尸骨未寒,叫他采选,他当然不同意,慢慢熬吧,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他相信,终有一天,皇帝会放下心结,同意采选,到那时,修元霜也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宫了。

刚下了台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冲他打千儿,“修大人,皇上请您去南书房。”

修敏并不意外,他知道皇帝会招他去,不管是为采选,还是为修元霜,他是臣,得为君分忧。

到了南书房,郝平贯站在门外,对他揖手,“修大人快进去吧,皇上正等着您。”

修敏还了礼,提着袍子走了进去,南书房的朝向很好,所以阳光充足,可皇帝喜欢坐在阴暗里,再配着他肃穆沉静的面容,让人一进去就觉得冷清。

皇帝向来不喜欢废话,开口就问,“修卿是不是也觉得朕应该采选?”

修敏呵着腰,敛着眉眼,恭谨的答,“皇上圣明,我东越自开朝以来,便有采选的制度,流传至今未废,自有它的用处,这是其一,其二,论人伦纲常,寻常百姓一夫一妻,能走到头的多,走不到头的也多,可人丁香火需代代相传,开枝散叶为根本。”他说到这里便打住,多说无益,皇帝自是知道的。

皇帝懂他的意思,寻常百姓死了老婆不续弦的少,搁在帝王家就更不行,何况他无妻无子,于江山社稷来说是大大的不妥。

皇帝沉吟了片刻,问:“朕登基这么久, 对侧王妃一直没有赐封号,修卿大人对此可有意见?”

修敏如实回答:“臣不敢,姻缘姻缘,有缘才能成姻,臣知道皇上心里没有元霜,也曾劝她离开楚王府,可惜,”他摇了摇头,“皇上离开两年,她却寸步不肯离开楚王府,如今老臣也是无可奈何,臣不敢怨皇上,只是叹小女可怜。”

皇帝沉默了半响,挥挥手,“你退下吧。”

修敏行礼,躬着身子退出去,心里并不确定皇帝会怎么做。

第六百零七章宫里来人了

修敏走后,皇帝批了一上午的折子,用过午膳歇了一觉,起来后便久久的枯坐着,久到窗棱里射进来的那束阳光由宽变窄,由明变暗,他依旧呆坐着,连姿式都没变一下。

小福子在门口悄悄探头好几次,跑去问郝平贯,“大总管,皇上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要不要传魏太医或者月桂姑姑过来?”

郝平贯摇了摇头,“皇上没叫传,咱们不能擅作主张,等着吧。”

过了一会,绮红过来请示,“大总管,今儿个皇上在哪摆膳?”

郝平贯招招手,把她带远些说话:“绮红,你自己进去问皇上,多跟他说几句话。”

“怎么了?”绮红问,“是不是皇上心里不痛快?”

“今儿个在朝上,提了采选的事,皇上没松口,底下都闹起来了,虽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可皇上对王妃的心,咱们是知道的,哪能痛快哟。”

绮红叹了口气,“王妃没了,咱们做奴婢的都恨不得要跟了去,更别说是皇上,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人还得继续往前走,奴婢倒是同意采选,那么多漂亮姑娘,保不齐有长得象王妃的,说不定皇上就此活过来了。”

郝平贯眼睛一亮,“你这主意不错,这事咱家得找六爷合计合计去,只要皇上松了口,立马给搜罗这么个人来。”

绮红问,“可皇上能松口吗?”

“慢慢磨呗,太后,六爷,修大人,还有那么些言官,轮翻上阵,咱家不信皇上不松口。”郝平贯被绮红打开了思路,越想越觉得可行,“你进去吧,咱家得打发人给六爷托话去。”

绮红进屋的时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在门口缓了缓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皇帝依旧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注意有人进来。

绮红轻步走过去,“皇上,要摆膳了,您今儿个在哪用膳?”

皇帝茫然的看着她,似乎没认出她是谁?

绮红只好又重复一遍,“皇上,今儿个晚膳您想摆在哪儿?”

皇帝哦了一声,“就摆在后殿吧。”

绮红得到答复,本想退出去,记起郝平贯的话,便说,“皇上,奴婢新酿了玉液,今儿晚上给您尝尝鲜吧。”

皇帝说声好,再无多话,绮红只好搜肠刮肚的想,还有什么可说的,“皇上,今晚上给您煮香米粥做宵夜,您看成么?”

皇帝:“好。”

绮红没撤了,她不象绿荷,是能说会道的人,只好福了福,转身退出去。

可她走到门边时,皇帝叫住她,“你等等。”

绮红转回身:“皇上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皇帝说,“你和宁九的亲事打算什么时侯办?”

绮红沉默着不说话,本来早该办了,白千帆一出事,这事就耽搁下来了,她没心思,宁九要随着墨容澉打仗,更没时间,到了现在,一切都安宁下来,他们俩个却谁都没有再提,关系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奴婢愿意终身不嫁服伺皇上。”

“你和宁九闹矛盾了?”

“没有。”

“为何不打算成亲?”

绮红低头不说话,这种事一个人说了算么,再说她是个姑娘,总不能她先开口提吧。

皇帝明白了,“是宁九的问题,有机会朕问问他。”

“皇上,您千万别为了奴婢的事操心,奴婢真的不想……”

皇帝摆摆手,打断她,“你退下吧。”

绮红咬了咬唇,转身走了,白千帆出事后,不但皇帝变了,连宁九也变得有些陌生,看她的目光跟从前不一样了,很淡然的样子,她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必明说,也不会强求。

等她出去,皇帝把郝平贯叫进来吩咐几句,也不让人跟着,自己到外面去散步,郝平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办差事去了。

暮色中,秋纹看到守门的小厮跑得跟飞起来似的往这边来,她突然害怕起来,隔着院门冲他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宫,宫里来人了,”小厮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喊道,“让侧,王妃,去,去门口……”

秋纹心跳如雷,一回头,修元霜站在廊下,脸色看起来倒很平静,“开门,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天天盼,可墨容澉登基这么久,没有封号,没让她入宫,更没来过,修大学士开始还安慰她,后来也不提了,她便知道无望了,现在看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楚王休妻,她还可以以死相要挟,可皇帝休妻,她连死都不能够,因为会牵连家族,她死了不要紧,可她不能让一家老小都跟着她去。

“主子……”秋纹哀哀的看着她,再害怕,该来的还是来了。

修元霜整了整衣裳,迈下台阶,“走吧,不要让宫里的人久等。”

小丫环开了院门,修元霜当先跨出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是她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她在这里吃饭,睡觉,种花,写字,看书……有太多属于她的回记,可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到了大门口,她看到了郝平贯,这是两年来第一次见到墨容澉身边的人,她百感交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生生忍住,以端庄贤雅的姿态打招呼。

可她还没开口,郝平贯一个千儿栽在她跟前,“奴才给侧王妃请安。”

修元霜虚虚托起他,“大总管别来无恙,过得还好么?”

郝平贯点点头,“托侧王妃的福,奴才过得很滋润,侧王妃过得好么?”

修元霜微微一笑,“也还可以,不知道大总管今儿过来是……”寒喧完了,该怎么就怎么吧,也别叫当差的人为难。

郝平贯啊了一声,“瞧奴才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是皇上打发奴才来给侧王妃送东西的。”

修元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还是咚的跳了一下,是休书?还是白绫鸠酒?

可等小太监把东西展开在她面前,她愣了一下,“确定这是皇上给我的?”

“这是江南刚送来的素锦,今年第一拔的春蚕丝纺的,皇上说让送来给侧王妃做衣裳。您摸摸,可滑手呢。”

修元霜怔在那里没说话,抚着素锦的手指微微发抖,半响,眼泪汹涌的流下来。

第六百零八章你说的某人是谁?

南原的皇宫里常出现这样一副画面:墨容麟穿着小袍子在前面蹒跚前行,白千帆面带微笑跟在后面,蓝文宇紧随其后,离他们不远,总有蓝浓华的身影,带着自己的随身宫女,不时说几句酸不溜秋的话。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蓝将军如今象条哈巴狗似的跟在女人边上,传出去可不得笑死人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蓝文宇和白千帆听到。

白千帆扭头看了蓝文宇一眼,后者毫无反应,好象被点了名比做哈巴狗的并不是他。

“你不生气么?”她问。

蓝文宇呵的一笑,“生什么气,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多了,哪计较得过来。”

‘“什么意思?”

“这都看不出来?”蓝文宇弯唇笑,顺带着还眨了眨眼,有些轻佻的样子,“她喜欢我,求而不得。”

白千帆恍然大悟:“所以那天她要和我斗舞?”

蓝文宇有些哭笑不得,“你反应也迟顿了。在南原,男人争女人,会约出去打架,女人争男人,约出来斗舞。”

白千帆的脑子嘎吱嘎吱转了转,又明白了一点:“你以为我应战是为了你,所以老跟着我跑?”

蓝文宇做了个理所当然的表情,白千帆仰天长叹,“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那你还缠着我?”

蓝文宇理直气状,“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你呀。”

“可我有孩子了。”

“我不介意当孩子的爹。”

“麟儿有爹。”

“在哪呢?”

白千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她就卡壳,不管孩子爹在哪,总归是跟她们分开了。或许死了,或许是有了新人,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仍是模糊的印象,只记得他有明亮的眼睛,温柔的笑容。她相信他们一定相爱过,因为有了孩子,只是缘份不长,所以没有走到最后。

“不管他在哪,反正你们是分开了,”蓝文宇说,“我喜欢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白千帆很直接的问,“你追求我,是为了要登上王位吗?”不等他回答,又道:“恐怕我不能答应,我更希望阿哥将来登上王位。”

蓝文宇哈哈大笑起来,“在你眼里,我是需要借助女人才能成功的男人?况且,我虽然姓蓝,却并不眼红王位。”

“所以,你是真心喜欢我?”

“对,我是个直接的人,喜欢就说出来,不象某些人,喜欢也闷在心里面,让人猜来猜去没意思。”

“你说的某人是谁?”

蓝文宇歪唇一笑,“反正有那么一个人。”

白千帆对他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有些无奈的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并不喜欢你。”

“没关系,你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怎么给?”

“允许我呆在你的身边,让我每天可以看到你。”蓝文宇目光灼灼,“对你来说,这并不难。”

白千帆困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让她似曾相识,可细想之下,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她茫然的扭头,高大殿宇的金尖顶在阳光闪闪发光,四周花团锦簇,她站在一片姹紫嫣红之间,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围着花坛慢慢打着转转。

蓝文宇问,“你在找什么?”

白千帆说,“我在找……”她搓着手,突然一下记起来,“麟儿,我的麟儿呢?”

如珠在一旁答,“公主别担心,如玉带小王子在前面喂锦鲤。”

白千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小小的孩子站在水池边,往扬手往池子里扔鱼食,一边扔一边咯咯咯的笑。

蓝文宇笑话她,“在宫里,你还怕孩子丢了吗?”

白千帆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答:“我最近的记性很不好,怕把他给忘了。”

蓝文宇怔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怎么会,你是他娘亲,做娘亲的怎么会把自己孩子给忘了。”

白千帆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墨容麟看到白千帆过来,很高兴的指着池子里红白相间的锦鲤给她看,嘴里含糊不清的依依啊啊。

白千帆知道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看到了,娘亲看到了,鱼儿真漂亮。”

墨容麟投了一把鱼食进去,顿时锦鲤们相继游过来,挤挤挨挨的争食,象打架一般,激得水花四溅,墨容麟看着这一幕,高兴的鼓掌大笑。

白千帆怔怔的看着,目光有些发虚,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池塘边投鱼食,鱼儿也是这般打架争食,小姑娘摇头晃脑,高兴的笑,有一只大手落在她肩上,轻轻将她揽进温暖的怀抱,男人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小姑娘亲昵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她看到他的披风上有金线绣的云纹,却看不到他的脸……

“在想什么?”蓝文宇递了把鱼食给她,“要喂吗?”

白千帆接过来,远远的抛了出去,鱼食飘落在水面,刚刚还聚在池边的锦鲤立刻调转身子往新的地方游曳过去,水面漾起细小的浪。

墨容麟挥舞着胖胖的小胳膊,嘴里嘿哟嘿哟的叫着,似乎在给鱼儿加油。

白千帆摸摸他的头,问蓝文宇,“我们认识多久了?”

蓝文宇先是有些莫名,随即便笑了,“咱们认识的时间可不短。”

“是吗?”白千帆执着的问,“有多久?”

“干嘛那么严肃?”蓝文宇扬了扬眉,笑得有些无赖,“咱们是青梅竹马,你说认识有多久?”

白千帆上下打量他,一脸狐疑,“我们是青梅竹马?可你看上去那么老。”

蓝文宇捂着胸口,很受伤的样子,“我只是看起来老,其实还很年轻,至少比某人年轻。”

白千帆很纳闷,“你说的某人倒底是谁?都提两次了。”

蓝文宇“哈”了一声,“刚刚还说你记性差,我的话你倒记得挺牢。”

“说呀,是谁?”

“一个很闷很无趣的人,”蓝文宇一语带过,把墨容麟抱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嘻嘻哈哈叫道:“走喽,坐大马喽!”

墨容麟抱着他头上的金冠,“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白千帆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蓝文宇老缠着她,可她并不反感,大概是因为墨容麟喜欢他吧。

第六百零九章不争皇位,只争她

孔雀是南原的吉祥鸟,皇宫里随处可见,墨容麟最爱的就是抓孔雀,只要发现路上有孔雀,立刻撒丫子就追,孔雀们被他撵得惊慌逃窜,他目标很明确,只抓看中的那只,结果那孔雀情急之下飞上了殿宇的飞檐,墨容麟仍不打算放过它,弯腰捡了一颗石头,要把它打下来,如珠如玉在边上好言相劝,说那是吉祥鸟,打了它,天上的神仙会发怒的。

墨容麟不听劝,执意要打,如珠如玉为难的扭头看白千帆,发现她神情愣怔的站在树底下,压根没往他们那边看。

白千帆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穿了一件非常鲜艳的衣裳,那张脸……涂得比衣裳还要艳丽,让人看了觉得滑稽。在她前面有一只孔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姑娘在孔雀面前走来走去,不时把漂亮的斗裙子扬给孔雀看,嘴里说着什么,似乎在同它比美,孔雀却不看她,怏怏的垂着头。

这时,一只大手斜斜伸过来,在小姑娘里的脖子里抹了一下,埋怨她出了很多汗,等小姑娘回过头,那人吓了一跳,皱起了眉头,责怪她妆容太艳丽,可目光却很温柔,用姆指轻轻擦拭她的口脂,小姑娘扬着脸冲他笑……

她依旧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她清晰的知道他的手指按在唇上的感觉,温热的,带着些许粗糙,轻柔的擦试,牵起她心里丝丝悸动。

那厢,墨容麟手里的石子终于扔了上去,还没碰到屋檐就落了下来,他显然不高兴,找了一颗石子再扔出去,还是没打到,毕竟才一岁多的孩子,没什么力气。

可他倔上了,非得把孔雀弄下来不可,气呼呼捡着什么扔什么,结果孔雀没打下来,自己累得够呛,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只孔雀趴在飞檐上,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扑了扑翅膀,似乎在嘲笑他,墨容麟双手撑地,屁股一抬,站了起来,看了看树底下站着的白千帆,正要过去,一扭头,看到蓝文宇从另一头过来,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朝他飞奔过去。

蓝文宇看到他,不由得咧嘴笑,腰弯张开双臂将他抱起来,“麟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娘亲生气?”

墨容麟说不了话,可意思都懂,一个劲的摇头,又指了指树底下,告诉他娘亲在那里。

蓝文宇正要抬脚往白千帆那边走,墨容麟却不让,扭着身子又指飞檐上的孔雀,嘴里叽哩呱啦说个不停,很气愤的样子。

蓝文宇每天都过来同他玩,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捏他的脸,“你这小家伙,做什么跟孔雀过不去?这样吧,你叫我一声爹,我就帮你把孔雀弄下来。”

墨容麟并不明白爹是什么,张着嘴试了试,发出了一个单音:“接。”

“爹。”

“接。”

“爹爹。”

“接接。”

蓝文宇抚额笑,“好吧,就当你喊了,抓紧爹的脖子,咱们要起飞了。”

墨容麟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团在他怀里,蓝文宇单手抱着他,身子跃起,在一旁的大树上轻轻一点,斜斜的飞上去,大手一捞,居然扯掉了孔雀一根翎毛,孔雀吃痛,展开翅膀飞落下来。

蓝文宇比孔雀落地要快,放下墨容麟,小家伙立刻撒丫子就追上去。

蓝文宇笑看着他跑远,一回头,“啪!”白千帆一拳打在他脸上,蓝文宇吃痛又莫名,委屈的捂着脸,“干嘛打我?”

“谁让你带我儿子飞的?”白千帆生气的问。

“我不会摔着他的。”

“可他会学着你飞。”

“他飞不上去。”

“他会从上面往下飞。”

蓝文宇不说话了,以墨容麟的性格还真会这么做,小家伙一旦对什么产生了兴趣,会想尽一切办法达成所愿,别看人小,脑瓜子极聪明,会有样学样,还会举例反三,每每把大家吓得半死。

白千帆不再看他,扬声叫墨容麟回来,墨容麟玩起来象匹脱缰的野马,谁叫也不听,唯独白千帆一叫,他立刻转身就跑回来,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撒娇的要她抱。

白千帆有些没好气,还是把他抱起来,数落道,“瞧瞧,又出了这么多汗,回头着了凉可怎么办?”

墨容麟满头大汗在她怀里蹭,大眼睛眨巴眨巴,显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白千帆对他很是无可奈何,说了他两句又笑了。

蓝文宇腆着脸过来,朝墨容麟伸手,“来,爹抱抱。”

他那个爹字说得很含糊,想蒙混过关,偏偏白千帆听得很清楚,眼睛一瞪,“爹什么爹?他是你爹!”说完一扭身就走,蓝文宇想跟上去,被她一个眼风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墨容麟歪着头看他,笑得十分得意。

等她们母子走远,蓝文宇抚着额笑得无奈,刚才那一下,他不是装的,是真被白千帆吓得不敢抬脚,好象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真的害怕她生气,也害怕她伤心难过。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转身去了金元大殿,蓝柳清正在同两位大臣商谈税收的事情,他耐着性子在一旁等,顺便打量了女帝几眼。

真奇怪,白千帆和蓝柳清长得十分相似,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但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蓝柳清冷艳高贵,让人难以亲近,白千帆刚好相反,她美得清纯无暇,性格真实简单,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在他略带霸气的注视下,两个罗嗦的大臣终于耐不住走了,蓝柳清轻轻一笑,“怎么了,瞧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阿姑看出来了?”蓝文宇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指着自己的脸,“瞧见没,我被打了。”

蓝柳清愣了一下,过来仔细一瞧,还真有点红印子,忙问,“谁这么大胆,敢打打蓝军,朕剥了他的皮。”

“舞阳公主。”

蓝柳清呵呵呵:“耍花枪了吧,这也值得蓝将军到朕这里来告状?”

蓝文宇说,“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来告诉皇上,我要娶舞阳公主!”

蓝柳清:“……可是咱们的计划……”

“她目前的情况,皇上都看到了,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很难被控制,如若真放回去,定会酿成大错,还是按计划,还是启用千面人更稳妥。”

蓝柳清探究的看着他,“你告诉朕,为何要娶她?是为了争皇位吗?”

蓝文宇摇摇头,“我不争皇位,我只争她。”

第六百一十章跳火节

五月十五是南原的跳火节,这是个隆重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蒸一种叫甜花糕的点心,用糯米做主材,可以随意添加红薯,南瓜,紫茄,山药或各种鲜花,做成各种形状,谁家做得最漂亮,味道最好,通过评选,可以送到宫里给女帝和皇子公主们品尝,是莫大的荣幸。

当然,大家最期待的是晚上的巫傩狂欢,带上各式各样的扑傩,有的踩高跷,有的嘴吐火舌,有的手里缠着大蟒,骑象的,骑骆驼的,骑矮马的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火龙是最多的,一条条或长或短,在夜色中游曳,将狂欢的场地照得亮如白昼。

虽然人人都戴着扑傩,看不出样子,但姑娘们还是盛装打扮,穿着无袖的帛衣,下面是束腰的筒裙,这是参加跳火节的传统服饰,一般由姑娘们自已制做,早早把花样子绣好,一针一线缝制起来。

白千帆的帛衣和筒裙是蓝柳清特意为她准备的,她如今是高挑的个子,穿上金丝绣的帛衣和筒裙,衬得腰肢纤细,走起路来也有婀娜多姿的韵味。

蓝文宇看着这样的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似的,他垂下眼帘,掩住情绪,再抬起时,又跟平时一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拍着手道:“囡囡,你今天真美。”

白千帆得意的转了个圈,“漂亮吗?”

蓝文宇由衷的赞叹,“今晚,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白千帆感兴趣的不是漂亮的衣裳,她手一伸,“我的扑傩呢?”

蓝文宇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手上是一大一小两个扑傩,是他为白千帆母子准备的。

白千帆拿过来迫不及待的戴上,兴奋的问,“好看么?”

扑傩原本都是一些丑陋的面具,后来几经改良,有了男女和美丑之分,只有上了年纪的还愿意戴原先那种青面獠牙扑傩,年青人喜欢选样子好看些的,蓝文宇替白千帆准备的是玄天女的扑傩,冷艳但绝对漂亮,给墨容麟的是一只小火龙兽,大大的獠牙翘在脸上,滑稽又可爱。

他想帮忙抱墨容麟,白千帆不肯,把竹篓背上,让墨容麟站在里面,他现在大了,绑在身上很重,也不方便,所以象当地人一样用竹篓背孩子,到了地方再放下来让他自由活动。

跳火节是君民同乐的节日,在这一天,没有贵贱高低之分,都带着扑傩,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区分他们的只有勇气。

跳火,顾名思义,是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跳过去,一般是年青的男子参加,女人和老人孩子在边上观看,不时为跳过火堆的年青人鼓掌喝彩。

白千帆站在人群里,颇有些遗憾,“要是不穿这身衣裳,我也能去跳。”

蓝文宇是第一次和她挨得这么近,尽管四周都是人,他还是在一片混杂当中闻到了她的气息,淡淡的,有点甜。

“你敢跳吗?”

“为什么不敢?”白千帆说:“换条裤子我就敢跳。”

她戴着冷艳的扑傩,可说话的语调却是轻快欢脱,蓝文宇不由得好笑,余光里,墨容麟拿着他的小扑傩正在津津有味的咬那颗翘起的大獠牙,他伸手去拿扑傩,“别咬了,再咬就坏了。”

墨容麟不肯给他,两只手紧紧拽着向他拉扯,两人正玩闹着,突然听到白千帆说,“你不去跳么?”

蓝文宇瞟了一眼场上的火堆,不屑道:“太矮了,没意思。”

“重在参与嘛,不然光站着有什么意思?”

蓝文宇明白过来,“你想看我跳?”

白千帆点点头,“去吧,我和麟儿为你加油。”

跳这种火堆对蓝文宇来说轻而易举,不过为了博美人一笑,他乐意至极。他从人群里走出来,扬手示意了一下,规规矩矩的站在参赛者队伍后面,扭头看了一眼,白千帆也正在看他,冷艳的扑傩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两个眼洞里似乎染了笑意。

蓝文宇的心用力跳了一下,他吁了一口气,有心要表现一下,轮到自己时,他没有象其他人一样助跑,直接原地跳了过去,博得围观者一片热烈的掌声。

火堆加高了,火舌不停的晃动伸展,似乎在挑衅参赛者。有一个瘦小的青年犹豫了一下,选择退出,顿时吁声四起,这是对胆小者的奚落。还有一个本来也在犹豫,见此情景,便硬着头皮上,结果弹跳得不高,被火烧了屁股,一边胡乱拍打一边满场乱窜,跑到水缸边一头扎进去,再出来时,火是灭了,人也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因为这种情况常有发生,所以现场会备有几口盛满水的大缸,若是不小心着了火,便跳到缸里灭火,当然,当你一身湿淋淋的从水缸里出来时,也就意味着你今年跳火失败,只能明年再来了。

越往后,火堆越高,参赛队伍的人数越少,也越精彩,蓝文宇每过一轮,都习惯性的扭头去看白千帆,她一直站在那里,他回头,她便鼓掌,似乎在称赞他的勇敢。背后的墨容麟象玩累了,在竹篓里坐了下来,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蓝文宇朝她挥了挥手,继续参加下一轮跳火,还剩下三个人,只要再淘汰两个,他就是胜利者。

火堆升得有一个人高了,这样的高度要跳过去,实在不容易,第一个参赛者犹豫了很久,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最佳的跳跃点。

围观者议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能跳过去,跳不过去,他成为失败者,灰溜溜循入人群里消失不见,如果跳过去了,他将成为今天的勇士,可以摘下扑傩,接受所有人的赞美之词,也将博得众多姑娘的欢心,这往往是年青参赛者最大的动力。

他犹豫了半响,还是决定跳,远远的助跑,奋力起跳,高度不够,直接从火海里生闯了过去,扑通跳进了大水缸里。

围观群众皆是唉的一声叹惜,把目光投向第二个,第二个心里没有把握,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于是场上只剩了蓝文宇一个人。

他扭头朝白千帆做了个抓拳的手势,表示自己一定会成功,白千帆抬起手来鼓掌,他慢慢走到起跑的地方,做了个深呼吸,正要跑起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扭头再看一眼,白千帆仍然站在那里,见他回头,立刻又鼓起掌来。

蓝文宇心一沉,大步疾走过去,一把扣住白千帆的手腕,探头往她背后一看,竹篓里坐着一个小孩在睡觉,却不是墨容麟,他手一扬,扑傩落地,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陌生的脸。

第六百一十一章是谁让你带上扑傩的?

蓝文宇又气又怒,一把将那女人揪出了人群,怒喝道:“谁让你带这个扑傩的,她人呢,她去哪了?”

他一拖一吼,女人背后的孩子醒了,哇哇大哭起来,蓝文宇越发烦躁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扯了引线往空中一扔,一簇紫蓝色的光亮往上升去,那是他召集护卫们的信号弹,他嫌护卫在边上碍事,所以遣得远远的,想着有他在,能出什么事,哪晓得,一眨眼,还真的出了事儿。

夜色中,护卫们悄无声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蓝文宇摘了扑傩狠狠往地上一摔,露出他俊美无双的脸,女人哆哆嗦嗦的开口,“大人饶命啊,是那位小夫人,给我钱,让我戴上这个扑傩的。”

他的脸扭曲的近乎狰狞,“再说一遍,是谁让你带上扑傩的?”

“是一位小夫人,她跟我换了扑傩,还给我钱,说只要您回头往这边看,就鼓掌,”说着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蓝文宇扫了那锭金子一眼,真够大方的,别说一个扑傩,就算十个扑傩,人家也愿意换。

他缓缓松开手,真是可笑,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墨容澉派人悄悄潜进来把她带走了。以墨容澉的的性格,如果知道她们母子在这里,一定会这么做。可居然不是墨容澉接她走的,是她自己走的。

他无法抑住自己的怒气,他承认,最初接近她并非出自真心,只是觉得有趣,但是后来……他是真喜欢她,也喜欢墨容麟,那小家伙太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他姓墨容,注定不能留在他身边,但他可以留住白千帆,那天晚上,他跟蓝柳清说的话是真心的,他想娶白千帆,浪,荡了这么久,第一次,他想安定下来,娶媳妇生孩子,好好的过日子。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他问清楚女人戴的是孔雀神扑傩,把护卫们散出去找,孔雀神是最常见的扑傩,戴的人很多,护卫们在人群里穿棱,只要看到戴孔雀神扑傩的,不由分说伸手就的揭,可无一人是白千帆。

蓝文宇站在广场上,望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混乱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如果是白千帆自己逃走,那么这些日子,她都是装的吗?装作不记得和蓝柳清的半月之约,不记得墨容麟的爹是谁,不记得从前的事,只为了迷惑他们吗?

他从鼻腔里重重的哼出一声,好一个狡猾的女人!

约摸估算了一下,白千帆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有走出城门,立刻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白千帆急赶慢赶,眼见城门遥遥在望,心里一急,步子迈得更大了,却突然从她身后急驰过一匹马,马上的人大喊:“将军有令,速速关上城门!”

白千帆大惊,立刻往树后一躲,她算过时间的,等蓝文宇跳过火堆,她应该已经出了城门,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难道他没有跳最后那一下?

可是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几个守卫推着厚重的城门快快的合上,把她的希望斩断在数十步之遥。

蓝文宇本来想悄悄把人找到带回宫里就算,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千帆的影子都没看到,他着急起来,也顾不得许多,把军队调来满大街的搜寻,这么大的动静,百姓们自然害怕起来,刚好庆典到了结尾,于是都一窝蜂的往城门口涌去,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蓝文宇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成群结队的百姓从他身边过去,脸上仍戴着各式各样的扑傩,他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白千帆能换一次扑傩,也能换两次,三次,所以,他要找的不是戴孔雀神的女人,而应该是所有的女人。

想来她此刻正混在出城的百姓中,企图蒙混过关,逃之夭夭。

好在城门早已关闭,他只需要守株待兔,定能将她抓获。

白千帆正躲在树后愁眉不展,远远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往这边涌来,她心里一喜,知道这是近郊的百姓要出城回家,这么晚了,总不能不让百姓们回家吧。

她戴着扑傩,把墨容麟抱在怀里,用披风遮住,混进了人群里。

守城的士兵看到大批百姓过来,瞪着眼睛喝道:“靠边都靠边别把路堵死了!”

人群里一位老者道:“军爷,怎么不开城门啊,不早了,俺们得回去睡觉了。”

“瞎嚷嚷什么,”一个士兵没好气的叫道:“上边有令,暂不开城门,都稍安勿躁,静侯上边的命令。”

“俺们能忍,孩子不能忍啊,您瞧,都睡着了,这么背着,俺们可背不动啊。”一位妇女躬着身子埋怨道,她背上趴着一个壮实的半大孩子,手脚搭耷下来,显然是睡着了,把妇女的背都压弯了,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士兵只管服从命令,哪里会管她辛不辛苦,喝道:“都别吵,靠边站着,等抓到人犯,自然会开城门。”

百姓们知道是在抓人犯,但不知道这么大动干戈倒底是抓谁,纷纷议论起来:

“抓谁啊?是不是上次那个盗了金佛的大盗?”

“好象是抓个女的,戴孔雀神扑傩的女人。”

“女的盗匪?”

“是男的,听说很是厉害,能飞檐走壁,十丈高的宫墙如覆平地,连蓝将军都惊动了,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是女的,我看到那些军爷见孔雀神扑傩就揭,如今女人厉害起来比男人也不差,象那个耍飞刀的燕女侠,一把飞刀能毙两个男人,可厉害了。”

“是啊,蓝将军亲自抓人,可见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白千帆混在人群里,听着周围的议论,有些哭笑不得,她哪里厉害了,值得蓝文宇这么兴师动众的抓她。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大家抬头望去,一队人马正飞快的往这边来,当头的正是蓝文宇,边上的护卫单手挚着火把,火光映着蓝将军面沉如水的脸。

有人认出他来,轻声惊呼:“是蓝将军,蓝将军来了。”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场面,一下安静下来。白千帆尽管戴着扑傩,仍是下意识的往人群里躲了躲,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怎么能让你走掉

蓝文宇已经查了两个城门,这是第三个,接连的不顺让他的心情很不好,平日里他总是嘻嘻哈哈没正形,难得板着脸,边上的护卫都不敢和他挨得太近。

他叫过自己的亲随耳语了几句,亲随打马上前,大声说道:“都听着,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给我站好了。”

白千帆不动声色,跟着人群往左边去,靠墙站着,她是扮过男人的,举手投足间,并不担心会让人看出破绽。

亲随看着分开的阵营,又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摘下扑傩!”

白千帆心里一惊,虽然她现在是做男人打扮,但蓝文宇若是亲自来辩认,以他的老道,不能保证认不出她来,可她若是不摘,立刻就会被发现。

她定了定心神,快速摘下扑傩,半低着头,慢慢把自己移到了人群的外围,万一情况不妙,她还可以立刻跑路。

女人们被命令一字排开,每个人都必须抬头,把脸露出来,蓝文宇骑着马,慢慢的从一头溜达到另一头,一个一个仔细的辩认着。

可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人群里仍是没有白千帆的影子。他骑在马上,狐疑的目光再次扫视,如果这里也没有,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城门了,他向来不喜欢把筹码压在最后,那会让自己很被动,可确实是没有啊……

亲随见他久久沉默不说话,过来低声提醒他,“将军,这里没有,咱们得去下一个城门了。”

蓝文宇目光一转,投向左边的男人队伍,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仍是没有,他在心里苦笑了,当然没有,她是女人,怎么会混在男人的队伍里,不过是自己不甘心罢了。摆了摆手,“开门放行。”

守门士兵赶紧取下坚木的大栓子,把城门打开,放百姓出城。

蓝文宇调转马头,朝着最后一处城门驶去,白千帆透过车门上的缝隙,看着夜色中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幸亏她机警,躲进了游行的大车里,不然一准被蓝文宇抓到了。

大车被马拉着,慢悠悠走在官道上,百姓们分走在路两边,议论着刚才的事情。不过这次,大家的话题不再是关于要抓的那个人,而是蓝文宇。百姓们对蓝将军慕名已久,但有幸见到他的人不多,这回见着真的,都很激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蓝将军长得真好看。”南原民风开放,姑娘向来胆大,当众议论男人的相貌是很正常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擦了脂粉,那张脸比我的都白。”

大家哄笑起来,有人说,“这话可千万别让蓝将军听了去,人家忌讳这个。”

“听说蓝将军人称玉面笑虎,面皮白净是一桩,喜欢笑是一桩,可刚才,他一直板着脸,倒有些吓人。”

“是啊,都说蓝将军爱笑,很少板着脸的,大概是人犯没抓着,将军心情不好了。”

“倒底是什么人犯,连蓝将军都头疼?”

“嘘!你们听。”有人大声说道。

大家都安静下来,慢慢转过身子,淡淡的月光下,一群人纵马追上来,马蹄声急促的敲在地面上,也敲在白千帆的心里。是蓝文宇追上来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明明已经查过了,怎么又把他们拦下来?

蓝文宇从马上下来,眼睛看着停在路中间那辆游行用的马车,按惯例,那里面没有坐人,装的全是节日上要用到的各种物什。

“打开。”他往最后一处城门走的时侯,突然想起来,刚才有辆马车跟着人群一起出去,所有的人都查了,唯独没查那辆马车。如果马车里混有其他香料,掩住了她的气味……到这个时侯,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地方,所以调转马头追上来。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上前弯腰行礼,嗫嗫的道:“将军,这里面装的是……”

“少罗嗦,打开。”

中年汉子不敢再说话,过去把车门打开,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各种物件,每年都是这样,去的时侯,要用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收场的时侯,就顾不得了,往车里一顿乱扔,反正到明年的跳火节,这些东西全要重新制办新的,扔坏了也没关系。

双扇木门直直的伸着,象双迎的手臂,蓝文宇缓步走到车厢边,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去……

百姓们很诧异,车厢并不大,蓝将军怎么看这么久也没反应?可是没有人敢过去张望,都安静的站着。

良久,蓝文宇弯下腰,用手捏起一角衣裳,布的颜色很暗,很难让人察觉,但他看见了,他的嘴角扬起来,笑意漫延至眼底,把覆在上边的东西都拿开,露出一张惊惶的脸来。

她越惊惶,他脸上的笑容越灿烂。把她的披风拔开看一眼,墨容麟在她怀里睡得很安然。

白千帆没说话,只用哀求的眼神看他,蓝文宇很熟悉这种眼神,第一次抓她的时侯,白千帆就是这样无声的哀求他的。可他怎么会放她走呢?

他扬了扬眉,顺手从旁边拿了一个扑傩盖在她脸上,然后把她抱了出来。

从车门后转出来的蓝将军让大家吃了一惊,先前还板着的脸笑得无比灿烂,就跟突然间捡了一大包金子似的,更令大家惊奇的是,他手里抱着一个人,穿着男人的衣裳,脸上戴着扑傩,看不清脸,如果是个男人,他这样横抱在怀里,实在是怪异,所以大家都猜,那应该是个女人。

而蓝将军接下来的举动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把人犯交给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粗鲁的行为,而是将她亲昵的搂在怀里,就这么策马离去。

大家眼睁睁看他远去,半响,才有人说:“恐怕不是抓人犯,是蓝将军在找他的女人吧?”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女人能拒绝在南原姑娘心目中排名第一的蓝将军?又为了什么要逃跑?

在百姓们纷纷猜测的时侯,白千帆用力扯开蓝文宇揽在她腰上的手,愤怒的道:“你这个大骗子!”

总算把人找了回来,蓝文宇心情奇好,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态度,慢悠悠的问,“我为什么是大骗子?”

白千帆哼了一声,“你说喜欢我,可我那样求你,你都不肯放过我!”

蓝文宇笑嘻嘻的振振有词,“正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怎么能让你走掉,那不亏着我自己了吗?”

第六百一十三章盖过他的痕迹

白千帆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她只是觉得呆在宫里极其不安,那是一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浮躁,她的脑子里时常会闪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在这些画面里,永远有一个她看不清脸的男人和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姑娘,这些画面有时久久的盘踞,有时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她觉得有些东西正从她记忆里慢慢流走,她很惶然,很不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但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和求助的人,所以她要走,离开这里,至于离开后去哪,心里并没有打算。

回到宫里,她以为会要面对某些人的怒火,然而并没有,蓝文宇象往常一样与她道别,如珠如玉也是寻常的模样,服侍她和墨容麟睡下,好象她就是从盛大的节日庆典中归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她确实很累,往床上一躺,眼皮子就发沉,很快睡过去了。

如珠如玉站在床边,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如珠转身出去,如玉从床下拖出一银制的小炉,往里面洒了一些粉末,点了个火折子扔进去,再轻轻推回床下。很快,似有若无的香弥漫开来。

这时,如珠进来了,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合什,袅袅轻烟在空中浮着,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额头冒出大颗的汗,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突然凸起一个小疙瘩,然后缓慢的游动着。

如玉默默的看着,将腰间别着的匕首抽了出来……

蓝柳清焦虑的在金砖上踱着步子,长长的裙尾拖曳过地面,发出很细微的悉索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问道:“怎么样?”

“已经睡下了,”蓝文宇迈进殿门,“陛下不必担心,一觉起来,她会忘记今晚的事。”

蓝柳清的表情有些凝重,“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想走?难道那些香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明明无色无味,她不可能察觉的。”她顿了一下,“难道真要加重剂量,可她毕竟是朕的亲骨肉,朕心里……”

“陛下,”蓝文宇打断她:“臣日日伴在她身边,臣敢肯定,那些香已经起了作用,至于她为什么想走,不是因为想回到墨容澉身边,只是不习惯宫里的生活罢了。”

蓝柳清探究的看着他,“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蓝文宇坦然的对上她的眼睛,事实上他并不能确定,但他知道加重剂量对白千帆百害无一利,他要娶的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而不是一个被香薰坏了脑袋的傻子。

“若是寻常人,早已经顺从了,但她……”蓝柳清摇了摇头,“实在让朕意外。”

“舞阳公主意志坚强,不比导常人,陛下一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蓝文宇道:“请陛下再多给臣一些时间,臣定会让公主脱胎换骨,重获幸福。”

蓝柳清叹了一口气,“她是朕亲生的,打小又受了那么多苦,朕自然是希望她幸福的,如此便罢了,让如珠如玉抓紧些吧。”

“是,臣知道。”蓝文宇微躬行礼,退了出去。

这样的深夜,外头光线倒不错,并不是一团漆黑,月亮挂在半空,又大又圆,清辉洒落,天地上浮着淡淡的白光,人漫步其中,有一种重负后的轻松感。

蓝文宇负着手,不知不觉又走到平乐宫,他站在高大的殿门外,想起了自己对蓝霁华说的话,他说他很享受抢东西的过程。

只是那时侯,他没有想到这个过程如此艰难,实在有些受打击,可不管墨容澉给她留下了多么难以磨灭的印象,他终究会一点一点盖过他的痕迹,让她的脑子里今后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究竟喜欢她什么,好象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尽管记忆出了问题,她仍可以凭直觉策划逃走,光凭这点,就让他心生佩服。

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是他在征服他,还是她在征服他了……

——

蓝霁华取下信鸽铜环里的纸条,手一扬,鸽子卟哧展翅飞向夜空,他关上窗,正要转身,突然耳朵微微一动,手心往内一转,手指一弹,小小的纸条悄无声息被弹进了宽大的衣袖,他转过身来,看着门边的杜长风讪讪的笑:“杜兄几时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大跳。”

杜长风淡然的看着他,“心里没鬼,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蓝霁华讶异的道:“杜兄,小弟可是个坦荡的人,您要说我心里有鬼,我可不乐意。”

“是么?”杜长风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一直留在这里不走,是不是为了史莺莺?”

蓝霁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你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才怪,”杜长风象喝酒似的把水倒进嘴里,咕嘟咽下去,“她嫁人了,你别想了。”

“不是说不算数吗?”

“谁说的?”

“杜兄自己说的啊,说你是被逼的。”

杜长风:“……我什么时侯说的?”

“咱们喝酒的时侯。”

“醉话不算。”

“酒后才吐真言,小弟可是当真了。”

杜长风:“……兄长给你一个警告,史莺莺可不是一般的凶悍,你最好和她保持点距离。”

蓝霁华又揉了揉鼻子,笑得越发不好意思了,“不瞒杜兄,小弟就喜欢这样凶悍的,她瞪我一眼,我都能高兴老半天。”

杜长风:“……咳咳咳,我看你长得文质彬彬,没想到口味这么特别,”他沉吟了一会,“君子有成人之美,若是我放封休书与她,你能把她带走么?”

蓝霁华认真想了想,“恐怕不行,她喜欢这驿站比喜欢我多,除非我弄一个更大的驿站给她,或许她会考虑。杜兄,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离开?”

杜长风没有答他,起身走出了门口。

在廊上正好碰到史莺莺,她高兴的过来告诉他,“一个胡人的商队把后面的房间全包了,这下咱们赚大发了。”

杜长风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对她的好消息没兴趣,丢下一句,“蓝霁华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当心点,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说完进了自己的屋子。

史莺莺听着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会,突然想到了,瞬间喜笑颜开,冲着快速关上的房门说,“你放心,我对你一心一意,别人抢不走我的。”

楼下的屋子里,蓝霁华在灯下把小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字:再逃,未果。

他把纸条在烛上点燃,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它慢慢化为乌有。

第六百一十四章找不到感觉的瑞太后

东越的六月已经有些热了,屋子里摆了冰盆,皇帝仍觉得热,伸手把领口扯了扯,也说不上来倒底是天热,还是心里的火气太盛,时隔两个月,那帮老家伙旧事重提,再议采选之事,依旧是呼拉拉跪了一大片,个个直着脖子进谏,那些老话翻过来覆过去,罗嗦个不停,让他耳朵根子不得清净。

到最后,都察院御史蔡安和辩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当场血溅三尺,以示忠孝,终于让他怒了,拍案而起,喝斥杖三十,身后群臣跪了一地,高呼求情,而蔡和安突然起身撞向殿中大柱,幸亏一旁的修敏眼疾手快,用力推了他一把,堪堪避过柱子,摔在地上,有轻微的擦伤,并无大碍。

墨容澉当时已经往后殿走了,听到动静转身,本来就心火旺,这下更是恼得不行,喝令把蔡安和关押起来,秋后问斩,然气怒气冲冲回了承德殿。

驳发的怒气收得很快,上午耐着性子批奏折,下午歇了午觉起来,一颗心却悠悠荡荡的浮在半空,好象总有什么事让他不安宁。

郝平贯站在他身后轻轻摇着扇,不时打量他一眼,劝道,“皇上,外边的日头西沉了,您出去走走,透透风吧。”

皇帝懒怠的闭上眼睛不吭声,小福子脚步轻轻走进来,“皇上,慈安宫的黄总管求见。”

皇帝问:“什么事?”

小福子躬身答:“说是太后昨日贪凉,有些伤风,已经请太医看过了。”

“太医怎么说?”

“太医开了药,说是无大碍。”小福子顿了一下,“只是太后不愿意吃药,黄总管心里焦急,这才来回皇上。”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太后为何不愿吃药?”

小福子嗫嗫的答不上来,黄有道就在门口,见皇帝的目光看过来,赶紧往里边走了几步,卟通跪下,“回皇上,太后老佛爷大约是身子不舒坦,把药碗都摔了,说……”

“说什么?”

“说这么活着没意思,不如早些去见先帝爷……”

皇帝轻笑一声,好么,又一个来逼他的。

黄有道跪在那里不敢再说话,郝平贯试探着劝道:“皇上,您去看看太后吧,她老人家一个人呆在慈宁宫也委实怪寂寞的。俗话说老小老小,太后这是在向您撒娇呢。”

皇帝站起来撩了撩袍子,“走吧,去看看。”

曾经的瑞太妃当了太后,着实风光了一阵子,穿着凤袍抱着狸猫在后宫里四处招摇闲逛,后来发现她这么逛着有点傻,后宫冷冷清清,一个宫妃都没有,她上哪逛,都没人上赶子给她请安问好。

她如今移到慈安宫,地方大,景也好,可殿里实在冷清,除了她就是奴才们,没人陪她说话解闷儿,还不如墨容瀚当皇上那会,皇后和嫔妃们时常过来走动,她那时虽是太妃的衔,也颇得她们爱戴,不时孝敬点什么过来,她不希图东西,就盼着点人气,年青的时侯不得宠,不愿意与人往来,觉得没脸面,老了却和寻常妇人一样,盼着人丁兴旺,一家子热热闹闹。

如今病了,更是情绪低落,手里拿着小小的长命锁,还未开口,眼泪先落下来。

荣嬷嬷忙劝:“老佛爷,您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怎么想不开呢,太医正说了,喝几副药立马就好。”

瑞太后拿着手帕掖眼角:“哀家是想起未曾谋面的乖孙了,可怜的孩子,连阿嬷都没见一眼就去了,怎么不让人心疼。”

“老佛爷,小世子福薄,留不住,是他的命数,您就别伤心了,往日后看吧,等皇上纳了后宫,小主们替皇上开枝散叶,到时侯您抱都抱不过来呢。”

瑞太后把小银锁塞到枕头底下,叹了口气,“这就这事让哀家心烦啊,你是知道皇上的心结的,今儿在朝上,蔡安和都被关押了,说什么秋后问斩,你听听,这样的皇帝让不让人心寒?朝臣为他好,他却要朝臣的命。”

“皇上是明君,奴婢想,他只是一时气恼放了狠话,冷静下来断不会要了蔡大人的命的。”荣嬷嬷道:“如今大伙都在想办法,蔡大人,修大人,在朝堂上谏言,郝大总管,晋王爷,还有咱们暗地里想辙,奴婢觉得晋王爷上回提的主意不错,就是奴婢想起从前的事,心里总有些害怕。”

“谁说不是呢,”瑞太后说,“如今这宫里就我们母子两个,按理说应该亲近了,可哀家觉得还不如从前呢,住得近了,反而隔得远了,几步路的距离他自己不来,总打发小福子来问安,哀家要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就晋王提的那个事,哀家觉得成,哪怕冒冒风险哀家也认了,先前是楚王妃还在,所以弄砸了,如今她不在,弄一个来补窿窟,总不会打出去。”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门口小黄门扬声高呼:“皇上驾到!”

瑞太后忙歪在榻上,脸朝里躺着不动,荣嬷嬷瞧着好笑,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到门口迎驾。

皇帝淡淡说了声:“都起来吧。”大步走进去。

宫女太监们起了身,不敢往跟前凑,都远远侯在门边。

皇帝见瑞太后背朝他躺着,问荣嬷嬷,“太后睡了?”

荣嬷嬷垂着眼道:“刚躺下,兴许还没……”

皇帝却打断她:“既是睡下了,朕下回再来问安。”

荣嬷嬷:“……”她明明是说还没睡着的。

皇帝说着,还真的转身就走,听到瑞太后在身后咳了一声,“是皇帝来了,怎么不坐坐就走?”

皇帝也不过去,远远站着,脸上带了点似有若无的淡笑,“儿子不敢打扰老佛爷清眠。”

“哀家躺了一天,都躺乏了,”瑞太后慢慢坐起来,荣嬷嬷赶紧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后,让她舒服的靠着。

瑞太后见皇帝远远站着,很有些无奈,她如今贵为太后,可在墨容澉面前,她总找不到当太后的感觉,对这个儿子,她本能的有些敬畏,不敢拿大,可毕竟是太后,当着一屋子的奴才,她得有太后的谱。

朝他招招手,“皇帝过来,让哀家瞧瞧最近可清减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容朕再想想

皇帝依言过去,坐在离瑞太后不远的酸枝木大椅上,宫女立刻把茶奉上去,退到一旁。

“儿子听说太后身子欠安,过来瞧瞧,”皇帝端着茶,揭了盖子撇茶叶沫,垂下眼帘慢条斯理的道,“听太后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是不碍的,怪不得不愿意喝药。”

瑞太后本来坐直了身子,听他这一说又歪下去,声音也低弱了些,“皇帝是同哀家说笑么,瞧哀家这样,象中气十足么?便是这么歪着,也是浑身乏力得很。”

“既然这样,为何不肯喝药,还把药碗都摔了?”

皇帝语气平平,脸上还带了点淡然的笑,瑞太后却无端端有些慌,嗫嗫的:“哀家是,不小心,手滑了。”

“失手摔了碗不是什么大事,重新煎了药来喝就是,”皇帝抬眼问荣嬷嬷,“后来太后喝药了么?”

荣嬷嬷迟疑的看了瑞太后一眼,实话实说,“回皇上,太后老佛爷没有喝药。”

皇帝便看瑞太后,“为何不让他们重新煎药来喝?”

瑞太后低头说不出话来,这哪是儿子,分明是她老子,有这么端着气势跟娘亲说话的么……

皇帝突然脸一沉,“想来是奴才们服侯不周,让太后不高兴了,来人!把这些没用的奴才都拖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慈安宫的奴才们全卟通跪下了,头磕地,却不敢求饶,太后被唬得坐直了身子,“皇帝,你要干什么?”

皇帝道:“既然他们服侍不周,儿子再另派人过来,太后要多保重玉体,您的安康就是儿子的福泽。”

太后不敢再兜圈子了,悠悠叹了一口气,叫众人退下去,只留了荣嬷嬷在边上,她也不管什么太后的威仪了,抽着手帕抹眼泪,“皇上这是要逼哀家么?哀家为何不肯喝药,皇上不知道么?咱们是母子,本该心连着心,可皇帝同哀家……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的心隔着山和海,轻易靠不拢,皇帝要做孤家寡人,连娘亲也不要了么?娘亲知道,从前是娘亲对不住你,让你伤了心……”

皇帝摆摆手,“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太后朝将来看吧。”

“哀家也是这个话,朝将来看,可皇帝看看,这宫里,除了咱们母子,还有人气么?那些宫殿空寂寂的,哀家打门前过都觉得害怕,祖上有规矩,后宫不得议政,可哀家是以一个娘亲的身份恳求自己的儿子,就当是满足娘亲的心愿,在死前能见到自己的孙子,娘亲死也瞑目了,皇上,你就可怜可怜娘亲吧……”

瑞太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起来, 荣嬷嬷站在她身后,轻轻抚着她的背,小心安慰,“老佛爷,别哭了,您别让皇上伤心啊。”

皇帝有些动容,瑞太后没有用江山社稷,朝廷根基这些大道理来说事,从前那副冷淡疏离的派头也早不见了,如今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想孙子想得落泪的寻常老妇人。

他知道让后宫空着,不合朝制,历朝历代没有光杆皇帝的,他原先也想过,将来让墨容瀚的长子来继承大统,把这层意思透露给修敏,可修敏觉得不妥,这天下是他从墨容瀚手里夺过来的,还逼死了墨容瀚,在小太子心里,这就是杀父之仇,估计等他百年之后,会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

瑞太后一边哭,一边偷偷看皇帝,见他呆坐着,脸上又是那种不喜不悲的神色,心里很委屈,她上赶子向他示好,时常嘘寒问暖,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捂热他的心,见她哭成个泪人儿,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生着病,哭得厉害了,连连咳起嗽来,荣嬷嬷看着这母子两个,很是焦急,轻轻拍打着瑞太后的背,“太后,您别哭了,身子还没好,这么哭会加重的呀。”

皇帝终于开口:“太后的意思,儿子明白了,您生着病,先养好身子再说,哪能不喝药呢,”他吩咐荣嬷嬷,“重新去给太后煎一碗药来,朕要看着她喝下去。”

皇帝肯在这里久呆,荣嬷嬷心里很高兴,只要母子两个的心结慢慢消除,她认为皇帝会听太后的话的。应了声,忙退了出去。

瑞太后歪着榻上抽抽嗒嗒,哭得眼睛红通通的,“哀家不是逼皇上,可皇上说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帝忍不住笑,“刚还说不逼朕,后一句就是在逼朕了。”

瑞太后不说话,拿泪眼看他,皇帝有些没辙,“太后还年青,怎么就想着抱孙呢,不怕把自己衬老了么?”

“只要有孙子,衬得多老哀家都乐意。”

皇帝沉默了一会,“再给朕一点时间吧,太后应该知道,朕心里有道坎……”

“哀家知道,”瑞太后趁热打铁,“哀家不求别的,便是装装样子,也弄几个人进来凑数吧,不求多,能凑一桌马吊就行,你看成么?”

果然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这么巴巴儿求着他,就为了凑一桌马吊。

“容朕再想想。”

“你要嫌多,先让侧王妃进来也成,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她一个人在楚王府也怪寂寞的,再说这事也不合规矩,楚王府早就应该抬抬规格改成潜龙府邸了,你当着皇帝,却不接侧王妃进宫,这已经让百姓说闲话了,还有修大学士,新朝初立,他可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你不顾别的,也得顾顾他的面子,当爹的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把他闺女扔在深府里不闻不问,不怕他寒心啊?”

皇帝沉默半响,仍是那句,“容朕再想想。”

瑞太后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心里应该有数了,她如今在他面前也不端着架子了,努力的做一个普通娘亲,哪怕一哭二闹,不成体统,也好过与皇帝隔山望海,总亲近不起来。

不多时,荣嬷嬷把药端上来了,皇帝坐在边上,监督瑞太后把药喝完,亲自递上一颗话梅让她压在舌头底下。

瑞太后被他的举动弄得很感动,眨巴着眼睛又泛了泪光,皇帝赶紧起身告辞。

他缓步走出殿门,外头暮色四起,象起了雾蔼,皇帝用力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象一只作茧自缚的蚕,他是想当孤家寡人的,可惜,要当真正的孤家寡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六百一十六章皇帝的寿辰

七月十八,是皇帝的寿辰,他原先就不爱大操大办,但做了皇帝,身不由已,他自己不看重,自有底下人张罗。

到了那一日,皇帝依旧上早朝,只是到了大殿上,触目所及,全是朝臣们带来的贺礼,琳琅满目摆在殿堂上,就跟赛珍宝似的,每一样都离不开珍,奇,精,最多的是如意,还有插屏,宝瓶,大丛的珊瑚,盆景,钟表,漆器,摆件等等。

皇帝刚坐好,朝臣们立刻三叩俯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祝吾皇千秋大喜,万寿无疆!”

皇帝苦笑,按惯例,今日可论做万寿节,不议政事,只为给他祝寿。

他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可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个生辰,瑞太后昨天亲自过来同他说道,新皇入宫,第一个生辰一定得过,常过常有,兆头才好。他虽不积极,也不反对,让下边人去办,他只需露个脸就成。

拜了寿,献礼是重头戏,一个个按官职大小,排着序来,都指着宝物能给自己脸上添光,若是皇帝有点反应,笑了,或点头赞许,献宝的人立刻喜笑颜开,就跟得了恩赐似的,那是莫大的荣耀。

只可惜,看着他们花了大心思大价钱弄来的宝物,龙椅上的皇帝跟往常一样端着不喜不悲的一张脸,并没什么反应。

朝臣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也不觉得尴尬,主上没反应,他们自己找乐子,相互吹捧着,惊讶的表情,夸张的话语,殿堂里不时响起阵阵欢声笑语,气氛极其热闹。

“呀,司马大人这尊白玉佛,真是难得一见,得有三尺高吧,通体没有一丝杂质,雕工极好,佛相慈眉善目,摆放家中定保阖家安康。”

“借您吉言,足三尺呢,白玉打北疆来的,雕刻大师却是南边的名家,取南北之合的好兆头。哎哟,这景泰蓝的大摆件不错,市面上不多,打西洋来的吧?”

“您眼力好,瞧出来了,不是我吹,咱们宫里的造办处都做不出这么一座摆件来,铜丝掐得精准,您再瞧那颜色,蓝绿紫不说,单是那亮黄色,别的景泰蓝上就没有,内行就看细微之处。”

郝平贯站在一旁高唱着:“司马大人,白玉佛一尊,李大人,西洋景泰蓝摆件一座……”

皇帝坐在高台上,冷眼旁观,似乎下边的热闹与自己无关,如果不是因为规矩,他宁愿呆在南书房里写几个字打发时间。

“杨大人这件插屏好,锦织缨绣的吧,瞧这花草鱼虫,跟活的似的,这可不是一般人绣得了的,花时花力不说,丝线忒细,一抻就断,这得是江南……”

“您猜的没错,是江南有名的红妆绣坊出品,开春的第一拔玉丝晾晒织的锦,花了大半年时间,刚送来的,是臣对万岁爷一片孝心。”

皇帝对江南来的东西总归高看一眼,听到郝平贯唱出江南锦织缨绣,略微抬了抬眼皮,郝平贯最是了解他的,立刻就道:“来人,把插屏挪过来些,让万岁爷好观赏。”

那位献礼的杨大人喜不胜收,跟着插屏一道过来,朝上拱手,“臣恭祝皇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请皇上笑纳!”

皇帝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不错。”他记得江南的锦织缨绣,白千帆慕名在那绣坊给小世子定过贴身的小衣,锦织得好,绣工堪称一绝,就是价格有些贵,白千帆喜欢归喜欢,还是嫌贵,后来就很少光顾了。

得皇帝高看一眼的贺礼要单独挑出来,送到南书房或承德殿,供皇帝赏玩,其余的则一律送进库房,以后做赏赐之用。

杨大人跪地谢恩,看着自己的贺礼被单独摆放,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送的礼物搁在皇帝眼皮底下,这不但是荣耀,也能让皇帝时常记得他,印象深刻,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午时,皇帝在碧福宫摆宴招待群臣,“寿宴”共有热菜二十道,冷菜二十道,汤菜四道,小菜四道,鲜果四道,瓜果、蜜饯果八道,点心、糕、饼等面食九道。

这场寿宴要吃两个时辰,待申时才结束。但皇帝没有呆那么长时间,他耐不住,群臣们轮流敬了一轮酒后,他去了慈安宫,他的生辰也是瑞太后最苦难的一天,他永远都记得白千帆分娩时的样子,跟死过一回似的,他陪着她一道经历那九死一生的场面,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生儿方知父母恩,若说皇帝心里还能有残存的柔软,那一定是为瑞太后而存在的。这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大约是经历得太多,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如今瑞太后有意向他示好,做为儿子,他更应该拿出姿态来。

瑞太妃见他过来,高兴坏了,张罗着给他下寿面,皇帝虽然吃过了,也不好拂她的意,陪着吃了小半碗。

自那日瑞太妃借生病说了一大堆掏心窝的话后,母子两个的关系似乎好了许多,皇帝只要有空,必会亲自过来请安,问太后吃饭可香,睡得可安稳,诸多小事也都细细问道,太后每次看到他,自然是很欢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一派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边下的奴才们也高兴不已,冷清的宫殿终于有了一点温情的气息。

母子两个吃了面,喝了茶,闲聊了几句,皇帝便告辞了,刚出殿门,看到迎面过来几个人,当头的见他就拱手,“原来皇兄躲到这里来了,叫臣弟好找。”

皇帝淡笑,“你们不在碧福宫里吃酒,找朕做什么?”

“寿星不在,那酒喝着也没意思,咱们找皇兄说说话。”晋王看来是喝了不少,红光满面的,指了指身后的人,“难得兄弟几个都在,上皇兄那里再讨杯好酒喝。”

跟着他一道来的是宗亲里的墨容氏诸王,但除了晋王,没人敢开口跟皇帝要酒喝,都拘谨的站在一旁笑,他们都怕皇帝,没事不敢到他跟前来,怕哪里做得不好挨呲哒,今天多喝了几杯,一时兴起,被晋王拖过来凑趣。此时见了皇帝,酒都醒了几分,诺诺的请安,规规矩矩站好,不敢象晋王那样放肆。

第六百一十七章你是不是想当皇帝?

皇帝今天出奇的有耐心,由着晋王去闹,说要去他那里喝酒,便把他们带到承德殿,叫郝平贯张罗着摆酒。

晋王今日有备而来,他知道怎么触动墨容澉内心的柔软,所以拉了几个同宗的兄弟过来热闹热闹,大家喝酒吃菜,说着宗族里的趣事,皇帝虽然不说话,但脸色还算平和,没有显出半点不耐,不时端了杯子抿一口酒。

酒过三巡,大家见皇帝好相处,慢慢胆子也大了,晋王带头说起了荤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皇帝脸上也犹有笑意。

宗室子弟最是会玩的,说起这里边的事,一个比一个精彩,简直是笑料百出,礼亲王正说着他府里的事,说去年他的小妾生孩子,请了个奶妈,有天奶妈家有事请假回去半天,回来的时侯,正好孩子饿了要吃奶,奶妈撩了衣裳喂孩子,可孩子什么也吃不着,饿得哇哇哭,他小妾很生气,问奶妈怎么没奶了,是不是在家偷偷喂了自己的孩子。奶妈对天发誓说没有,还纳闷不知道为什么没奶了,后来再三追问,知道她回去的半天功夫,还抓紧时间和夫君伦墩了一回,大伙这才知道她的奶是被谁吃了。

众人听了,笑得前俯后仰,可没想到皇帝比谁都笑得厉害,笑得眼里迸出了泪花,这事他不陌生,自己就这么干过,现在想想,真是太可乐了,他笑得停不下来,倒让晋王他们很意外,不晓得这事怎么就戳中了皇帝的笑点,让他乐得停不下来。

晋王心思一动,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趁热打铁怂恿皇帝到外头去乐一乐。

他提议的时侯,心里打着鼓,怕皇帝会拒绝,没想到皇帝靠在椅子里,面色通红,竟是不加思索的说了声好,扬声叫郝平贯去安排。

本来帝王出宫非同小可,但郝平贯和晋王一对眼神,立刻明白过来,赶紧安排轿子出宫。

皇帝要出宫找乐子,宁九不反对,默然的跟在边上,贾桐和晋王是串通一气的,禁中守卫一路畅通无阻,以最快的速度把皇帝送出了宫门。

不到申时,宫里的宴席还没散,皇帝却和几个宗室子弟偷偷溜出了宫,在晋王的指引下,到了他常去的地方。

皇帝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自己曾经做的那件荒唐事,想着那捧馨香的软雪,那让人沉醉的滋味……

他晕头晕脑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门口挂着珠帘,桌上摆着琉璃盏,火光摇曳,微温香满室,床边垂着层层叠叠的红纱。

皇帝往床边走,只觉得头晕得厉害,听到宁九在边上说:“皇上,臣就在外边。”

他摆摆手,含糊的说了句什么,跌跌撞撞的扑进去,压抑得太久,他觉得很苦闷,那层茧裹得他无所适从,必须得做点什么才好。

宁九站在门口,贾桐也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晋王从另一间屋子偷偷探头出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贾桐,贾桐点点头,眼里犹有笑意,成败在此一举,成了自然是好事,败了大家都有份,一个都跑不掉。

墨容澉扑到床上的时侯,感觉有点不对,床是软的,软得就象他刚才一直宵想的那捧香雪,他用手搓来搓去,滑不溜秋的,手感很好。

底下的人有了反应,雪白的手臂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红唇在他耳畔,吐气幽香……

墨容澉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咆哮着,很想大肆破坏,他需要剥开那层茧,让他透口气,他奋力的压着身下的人,血脉喷张……

门外,贾桐,宁九,晋王默然站着,过了一会,晋王朝贾桐招招手,两人走远了些去说话。

晋王问,“进去多久了?”

贾桐想了想:“总该有一刻钟了吧。”

晋王说,“一刻钟也差不多了,他熬得太久,应该很快才对。”

贾桐有些不放心,“六爷,您挑的人成么?”

晋王斜他一眼,“要不你试试,保管你腿软得走不了道。”

贾桐讪笑,“您饶了我,叫我家婆娘知道了,我还有命么?”

晋王打趣他:“瞧你那怂样,生不出孩子还怕婆娘?换了别人,没得商量,先把妾娶进门再说。”

贾桐苦着脸,“万一娶了妾也生不出,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晋王忍不住笑,“原来是怕这个,这好办啊,在外头偷偷相好一个,等怀了身子再娶进门,绿荷总没话说了吧,贾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贾桐干巴巴的笑,“这事绿荷比我着急,再等几年,她该自己张罗给我娶妾了。”

“什么不急,你就是惧内。”晋王嗤了一声,“三大五粗的汉子,怕起婆娘来比谁都怂!”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看到皇帝出现在门口,不安的对视了一眼,慢吞吞走过去。

“皇兄,”晋王腆着脸,“您……好了?”

皇帝的脸冷得跟冰似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作弄到朕头上来了,你是不是想当皇帝?如果想,说一声就成,朕立马让贤。”

这顶大帽子一扣,晋王立刻惨无人色,卟通跪下去了,“臣弟自知罪该万死,但臣弟对皇兄的忠心,天地可鉴,臣弟所做全是为了皇兄啊!”

边上,贾桐和宁九也跪下了。

皇帝冷笑一声,连连点头,“好,都有份,觉得朕今儿个太好说话了,还是打量朕不会杀你们?”

晋王壮着胆子道:“皇兄,大伙儿都是为了皇兄好,江山要稳,不能没有储君,您不采选,也不纳后宫……”

皇帝打断他,“朕有儿子!”

晋王愣了一下,“……太子殿下,在,在哪啊……”

皇帝默不作声的站了一会,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又成了那种不喜不悲的神情,负着手往前走了,宁九立刻跟了上去,贾桐忙把晋王拉起来:“六爷,您看这事……”

晋王匆匆往屋子里去,看到被裹了被子的女人被抬出来,只露出一绺头发丝垂在外头,他一惊,问:“这是怎么了?”

抬人的答:“死了。”

晋王一惊,和贾桐面面相觑。

第六百一十八章不想,还是不能

回到宫里的皇帝一直泡在浴池里,他趴在池壁边,脸埋在手臂里,露出厚阔的背,左肩的箭伤疤痕清晰可见。

宁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郝平贯则满脸担忧,不时探头往里看一眼,嘴里碎碎念:“都泡这么久了,皮肉都发白了,就算是夏天这么泡也得作出病来,哎,皇上心里苦啊,”他没有跟出去,外头的事不太清楚,便小声问宁九,“那事成了还是没成哇?”

宁九不吭声,只是摇头,郝平贯又叹了一口气,把一腔怨气撒在他身上,“你是皇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好歹劝劝他,怎么撬口不开呢,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才是为臣之本分,你呀你,怪不得绮红姑娘不肯嫁你了。”

宁九听到绮红的名字,抬了抬眼皮,眸中有光闪过,还是一声不吭。

郝平贯没办法,只好轻声走进去,压着嗓子唤皇帝,“皇上,水凉,该起来了。”

皇帝趴在那里默不作声,郝平贯又叫了一声,他还是没反应,郝平贯等了一会,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连瑞太后都得了信,打发人把晋王叫到慈安宫说话。

她满怀希望问:“事情成了么?”只要皇帝开了荤,那后头的事就好办多了,不管喜不喜欢,有需要就好。

晋王哭丧着脸:“估计是没成。”

瑞太后有些奇怪:“怎么是估计,成没成你不知道,不是你挑的人么?”

晋王哎了一声,“甭提了,人都没了。”

瑞太后吓了一跳,“人没了?皇上他……”

晋王吱吱唔唔道:“这事该怪我,八成是,药用重了。”

瑞太后骇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给皇帝用药!”

“儿臣也是想事情能顺利,再说,那药不伤身,儿臣常用……”

“你常用……”瑞太妃抚额,觉得头疼,有些后悔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这么个不靠谱的闲散王爷了。

“罢了罢了,”瑞太后摆摆手,在软榻上坐下来,“皇上怎么说?怒了?”

“也没发多大的火,”晋王猜测道:“估计不会追究了。”顿了一下,又说,“只是接下来再要寻机会就难了。”

“暂且按兵不动吧,”瑞太后叹气,“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皇帝不愿意离开浴池,是因为觉得身子脏,他居然碰触白千帆以外的女人了……

他很懊恼,可心里知道,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晋王那点小把戏他岂能不知道,不过是觉得太苦闷,想放纵一把,由着他们去闹,可事到临头,女人都压在身下了,却是不行,身体却跟一潭死水似的,激不起一丁点波澜。

那场爱恋,熬尽了他所有的心血,他不但没有能力再爱别的女人,连身体上的需要也没了。

他其实并没有弄清楚,倒底是自己不想,还是不能,若是不能……他已然不敢想下去,要让朝臣们和瑞太后知道,恐怕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他低头看自己,手慢慢伸了下去……

郝平贯在外头心急如焚,觉得不能再由着皇帝在水里泡着了,他悄悄走进去,在榻上拿了浴巾抖开,故意闹出一点动静。

皇帝此时已经没有趴着了,仍是背对着他,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又抖了抖浴巾,皇帝终于扭过头来。

郝平贯看到他潮红的脸,表情很有些诡异,他有些奇怪,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堆起满脸笑:“皇上,您泡得够久了的,起来吧。”

皇帝没说话,但是顺从的从水里出来了,他赶紧把浴巾递上去,余光里却看到……小皇帝精神抖擞,吓得立刻低下头。

皇帝脸色如常,穿好衣裳,大步迈出去。

——

南原平乐宫,白千帆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有了笑意:“你来了。”

蓝文宇大步流星走进来,头上的金冠在灯下闪闪发光,“你在等我?”

“你说今日有东西要送我,是什么?”白千帆看他两手空空,朝他身后张望,“没有么?”

蓝文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唇角歪了歪,“你让我抱抱,我就给你。”

白千帆鼓着腮帮子,“你这人好没意思的,说了送东西给我,怎么还有条件?”

蓝文宇笑得轻佻,“谁让我太喜欢你了呢,”他慢慢靠近,“我不乱动,就抱一抱。”

白千帆没作声,微蹙了眉,他试探的伸手揽过去,见她没有反对,立刻抱了个满怀,哪知他动作一快,白千帆的动作也快,胳膊肘一顶,正顶在他胸膛上,靠得近,距离刚刚好,蓝文宇避之不及,结实挨了一下,他捂着胸口连退两步,“你,打我?”

白千帆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没有想打你,”她是真不知道胳膊肘怎么就顶上去了。

蓝文宇狐疑的打量她,“你学过功夫?”

白千帆摇头,“没有吧,咱俩不是总在一起么,我学没学过功夫,你不知道?”

蓝文宇说,“来,你打我一拳。”

白千帆:“我为什么要打你?”

“打吧,快点。”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白千帆并不喜欢无缘无故打人,但他这么恳切的要求……好吧,她一拳打过去。

蓝文宇伸手将她的拳头包住,毫无力量,毫无章法,和刚才那一下完全不是一码事,他心里暗道,难道刚才只是碰巧?

“打过了,送我的东西呢?”

蓝文宇拍了拍手,门外有人抬着一只铁笼进来,里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很小,蜷着身子缩成一团,白千帆蹲下去敲笼子,那东西抬起头来,一张圆乎乎的脸,警惕的打量她,白千帆惊喜的叫:“是猫么?”

蓝文宇无语,“是小豹仔。”

“豹仔?”白千帆眼睛放光,“把笼子打开,让我抱抱。”

“你不害怕?”

“这么小,不会咬人的,”她很雀跃:“它吃什么,吃奶么?”

蓝文宇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温柔,“是的,它刚生下来,得吃奶,你能照顾它吗?”他把笼子打开,把小豹仔抱出来放在白千帆怀里。

白千帆抱着小豹仔,心底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很温暖,很柔软,她用力点头,“我能!我一定把它养得壮壮实实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最后一只都离开他了

白千帆有了新鲜玩意儿,很高兴,亲自给小豹仔垫了窝,还给它取了名字,叫点点,因为小豹仔身上有很淡的点状花纹,蓝文宇说那是花斑,长大了会很漂亮,白千帆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把它养成漂亮的大豹子,那种迫切的心情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每天弄羊奶给点点喝,看它伸着粉色的小舌头把碗里的羊奶一点一点舔干净,心里美滋滋的,摸它的头,称赞它乖。早上和傍晚,雷打不动的带它出去溜跶,如玉怕点点乱跑,想给它牵绳子,一开口就遭到白千帆的训斥,她是好脾气的人,但那天却发了大脾气,吓得如玉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蓝文宇来了,她还是闷闷不乐,蓝文宇于是又把如玉臭骂了一顿,让她滚远些,少杵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惹她心烦。

白千帆把点点抱在怀里,小豹仔毛绒绒的脑袋不停的蹭着她,似乎在撒娇,她看着看着,毫无征兆的流下了眼泪。

蓝文宇心一刺,忙问她怎么了?

白千帆摇了摇头,悲伤来得太突然,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就感觉点点蹭她的时侯,那种熟悉的感觉猛的冒出来,让她的心揪成一团,然后就落泪了。

她问蓝文宇,“我以前也养过豹仔吗?还是别的?”

蓝文宇笑着拍拍她的头,“你从小就喜欢养猫猫狗狗,养过的东西太多了,不过这是第一次养豹仔。”

“那我养过的猫猫狗狗呢?”

“多半都寿终正寝,也有些走丢了。”

白千帆哦了一声,把点点抱紧了些,轻声说,“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别担心,宫里守卫森严,它丢不了的,”蓝文宇看着她,她却看着小豹仔,眼里满满都是爱意,那是一种母性慈爱的光芒,调皮的小豹仔被她这样注视着,无限慵懒的舒展了一下四肢,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白千帆笑了起来。

她象在炫耀,欢快的叫他:“你看它,看它,真可爱。”

蓝文宇附合的笑道,“是啊,它真可爱。”心里却象堵了一块大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囡囡,”他认真的看着她,“你相信我吗?”

白千帆有些奇怪,“突然间怎么说这个?”

“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好,你要一直相信我,”他把手按在她肩上,稍稍用了力:“这一生,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对你好。”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呀。”她笑得眼睛弯起来,象个孩子。

——

魏仲清被月桂一路拖着疾走,有些狼狈:“你松手,我又不是不会走道,有事说话,这么拉拉扯扯的做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因为月桂的脸色很不好。

“倒底出了什么事?”他小心翼翼的问。

月桂抽了一下鼻子,跟要哭了似的,“兔爷不行了。”

魏仲清啊了一声,加快了脚伐。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习惯了南边的生活,在北边有些水土不服,那几只兔爷,隔一段时间就死一只,前些日子就剩下一只了,瞧着还不太好的样子。

每次兔爷死了,皇帝的心情都不会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呆坐半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他心情不好,身边的人便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日子也不好过。

剩下最后一只的时侯,皇帝越发看得重,每天都要问:兔仔吃东西好不好,吃的什么,精神头怎么样,比问太后还仔细。

月桂不敢隐瞒,总是实话实说,前些日子,连最后一只也开始不对劲了,她告诉给皇帝听,皇帝立刻命魏仲清来看它,魏仲清哭笑不得,他是太医,不是兽医,可皇帝不管,下了命令,无论如何要保住兔爷的性命,所以他一听兔爷不好,也着急起来。

承德殿有一间房是给兔爷住的,除了月桂,还有几个宫女是专门服侍兔爷的,知道那是皇帝的心肝宝贝,见它不好,个个都急得不行,围在兔窝边直掉眼泪。见魏仲清来了,赶紧退到一旁,让他赶紧给瞧瞧。

魏仲清见那只灰色的兔爷懒懒的趴着,耳朵搭耷着,眼睛发直,就跟快死了似的,他心一跳,赶紧摸摸它的肚子,触手温热,有微微的起伏感,还残留着一口气。

他稍一沉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人要续命,可以拿千年老参吊着,估计兔爷也是一样,于是他让月桂去取千年老参,切了片给兔爷含在嘴里,看能不能管用。

只要能吊住兔爷的命,别说千年老参,就是万年的灵芝,月桂也要弄来。皇帝这里有小库房,收着很多名贵的药材,她找郝平贯说明来意,郝平贯赶紧开库房,找了只上等的好参给她。谁也不希望兔爷有事,皇帝把对白千帆的思念都寄托在兔爷身上了,它要没了,皇帝不定怎么伤心呢。

魏仲清把参切成薄片,兔爷大概是嫌苦不肯含,他又想了个办法,用老参熬参汤,给兔爷灌进去,怕兔爷嫌苦不喝,又叫往里头掺蜂蜜。

一屋子人都分派了活,有的去熬参汤,有的去弄蜂蜜,魏仲清和月桂蹲在兔窝边,揪心的看着。

好不容易把东西弄了来,兔爷倒也喝进去了几口,摇了摇脑袋慢慢站了起来,月桂心里一喜,叫道:“成了!”

话音刚落,兔爷侧着身子一翻,这回不是趴着,是仰天躺着了,大家都傻了眼,好半天,魏仲清才抖着手去摸它的肚子,却是一点起伏都没有了……

皇帝听到消息的时侯,正在批奏折,月桂一进来二话不说先跪下,他心里预感就不太好,等她一开口,他心口一阵钝痛,笔从手里掉了下去,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一晚,他枯坐良久,永远是这样,他越想抓住什么,就越失去什么,连最后一只兔仔都离他而去了……他还能拿什么来寄托哀思……

他打开抽屉,拿出虎头鞋,珠花,拔浪鼓摆在桌上,一样一样望过去,努力的回忆着从前的好日子……可越回忆,画面越模糊,他连她们的样子都看不清楚了,突然间怒火攻心,他抓起桌上一尊宝瓶狠狠的砸下去。

“篷!”的一声巨响,那宝瓶四分五裂,滟滟的瓷片在灯下红得象血一样,渐渐漫过他的眼睛。

第六百二十章不请自来

夏去秋来,转眼到中秋,皇帝在桂花坞摆宴与朝臣同乐。

和往年是一样的规矩,偌大的场地,用屏风隔开,屏风的围子上挑着白荷琉璃盏,加上四周大柱子上雪亮的巨烛,照得这块地方如同白昼一般。屏风的左边是皇帝和臣子,右边是太后和女眷。宫女太监们川流不息,各有各的忙活。

皇帝身份尊荣,照例是独自坐在上座的。他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依旧是不喜不悲的神情,其实心里还是伤感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在这花好月圆的日子里,他比任何时侯都要想她。

朝臣们对他的寡淡似乎已经习惯了,热热闹闹的喝着酒,很是嘈杂,倒是屏风那边很安静,有资格进宫的诰命夫人不多,大概都坐不满两桌,如此安静,想必是太后还未到。

他把小小的玉杯在指间转来转去的把玩着,远处,亲水台的流水声哗哗的响着,头顶一轮明月高悬,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气,闻着似乎都要醉了,可是这一切同他无关,这样热闹的场合都与他无关。

隐约听到有人说:“太后老佛爷来了,快,咱们去请安。”

皇帝回过神来,仔细听了一耳朵,右边的动静果然大了起来,大概是那些朝臣女眷们在跟瑞太后请安问好。

他闲着无聊,端着酒杯也过去了,瑞太后穿着紫红色的凤袍,梳着端庄的发髻,插了白玉钗,被一群女眷围在当中,很慈爱的模样。

见皇帝过来,七嘴八舌的女眷一下安静下来,纷纷向他福身行礼,皇帝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等她们直起身,皇帝发现离瑞太后最近的那名丽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盛装的丽人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竟是不敢抬头,瑞太后打趣道:“天天儿念着皇上,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不说话?世上哪有你们这样做夫妻的?”

瑞太后一提点,皇帝猛然醒悟,那是修元霜,好几年没见她了,样子没变,但今儿个化了艳丽的妆容,他还真没认出来。

修元霜心里象揣着一只兔子,蹦跶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以至于连皇帝没认出她来的失望都忽略不计了,只是一味的不安,她不请自来,皇帝会是什么态度?

其实也不算不请自来,这是她和瑞太后商议了一个多月才有的结果。一个多月前,瑞太后打发人去看她,虽然皇帝没有接她进宫,可也没有休了她,瑞太后想儿媳妇,打发人来瞧,这也说得过去。

她是大家闺秀,为人处事滴水不漏,虽不能进宫,每次瑞太后打发人来,她都要细细的问道太后的饮食起居,听说太后晚上有点咳嗽,便寻了方子,自己做雪梨膏,拿小火煨好,放到井里去吸阴凉,前前后后弄了有半个多月,才托人送进宫,瑞太后吃了那雪梨膏,咳嗽果然好了许多,夸她有孝心,要接她入宫,她怕皇帝生气,没敢答应,和瑞太后商量了许久,终于决定在中秋宴上露个面,瞧瞧皇帝的意思。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里直打鼓,她是要脸面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皇帝要是驳她的面,赶她走,那她也不要活了。

瑞太后偷偷看皇帝的脸色,老实说,她心里也没底,可对修元霜实在是喜欢,本来因着她是修敏的闺女就高看一眼,相处下来,又觉得她孝顺懂事,再一见面,长得漂亮,气质端庄典雅,再没比这更满意的了,在她看来,修元霜便是入主中宫也不为过。今儿个且壮胆试一试,看皇帝是什么态度?

修元霜不尴不尬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不说朝廷命官,就连临安城的百姓都知道,楚王府里住着一位侧王妃,所以众位女眷也是屏息静气,等着看好戏。

皇帝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端着不喜不悲一张脸,敬了瑞太后一杯酒。

瑞太后喝完酒,赶紧朝修元霜使眼色,修元霜是聪明人,举起酒杯笑盈盈朝皇帝道,“臣妾恭祝皇上千秋万代,身体安康。”

机灵的小太监立刻替皇帝把酒满上递过去,皇帝接了酒杯,垂下眼帘,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把酒倒进了嘴里。

修元霜则拿袖子遮住嘴,轻轻抿了一口,瑞太妃见他们这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对皇帝说,“元霜难得进宫一趟,哀家想留她多住几日,暂且让她住在景秀宫,皇上觉得可好?”

皇帝扯着嘴角,勉强带出一丝笑意,没有正面回答,略有意味的看了修元霜一眼,转身走了。

他那一眼,看似平淡,修元霜却觉得后背发凉,忙低下头去。

皇帝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修元霜有些委屈,看了瑞太后一眼,瑞太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皇帝没发话,就是默认,打住今儿起,你就住下来吧,别着急,咱们慢慢来,如今皇帝的心是块冷石头,得靠你慢慢把他捂热,水滴石穿,你得熬得住。”

修元霜轻轻点头,“臣妾熬得住。”独守空闺都熬了三年,到了他身边,更加熬得住,她没别的本事,就是耐得住性子。

瑞太后为了给修元霜制造机会,也是绞尽脑汁,刚好黄有道过来请示下,说今年的花船扎得漂亮,老佛爷要不要去游船?

瑞太后一听有了主意,让他去请皇帝一同游船。

宫里有游船赏月的习俗,每年都扎花船,皇帝带着宫妃们在太明湖里游上一圈,饮酒赏月,是风雅也是意趣。

既是瑞太后想游船,皇帝自然要陪同,想着单是他们母子二人,难免冷清,便叫了晋王和几个宗亲兄弟一起,他则带了郝平贯,绮红和月桂往湖边走。

那厢修元霜挽着瑞太后已经站在湖边,等着登船,登船是有先后顺序的,皇帝先上去,然后是瑞太后,其余的人再按尊卑长幼依次上去。

今年的花船是新造的,宽敞的船体,高耸的桅杆,挂着一长溜的各式彩灯,上边还有灯谜,船头船尾僻出大块的地方站人,边上有圈椅可坐,中间是舱,精雕的门窗,门上挂竹帘,窗边垂轻纱,里边摆了桌椅案几,案上有茶水点心,小太监垂手立在门边等着伺侯登船的贵人们。

皇帝上了船,转身把瑞太后接上去,接下来就该是修元霜了,她伸了手,皇帝却已经转了身,携瑞太后往舱里去了,她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第六百二十一章触犯了天威

众目睽睽下,修元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得想一头扎进这太明湖里。

好在船上的小太监很机灵,赶紧把她拉上去,才没有让她继续杵在那里现眼。她只身进宫,不能带任何奴仆,上了船坐在船尾,显得很是孤伶伶的样子。

郝平贯和绮红有心想和她打招呼,但摸不准皇帝的态度,只能是远远的同情她,不敢上前搭话。好在修元霜是沉得住气的,哪怕独坐也坐得端庄大气,神情自若。

晋王在边上偷偷观察她,心里暗暗佩服,这样的女人若不入主中宫,真是可惜了。

他是附庸风雅的人,如此良辰美景,少不得要吟诗作对,他开了头,自然有人往下接,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不热闹,晋王走到修元霜身边,打了个招呼,请她一同加入,修元霜身份虽尴尬,却也落落大方,她自小琴棋书画也是过得去的,吟诗作对难不倒她。

抬头望着半空那轮浑圆的明月,心头几番思绪起伏,稍一沉吟,开口就来,“今夜月明映江水,一腔秋思浮心头。”

话音未落,立刻博得满堂彩,大家都翘着大姆指夸她有才情。

修元霜知道自己是有感而发,倒底还是有些脸红的,幸亏夜里看不真切,她恰到好处的笑着应承。

动静闹得这么大,瑞太后坐在舱里也听到了,对皇帝说,“你听听,这是受委屈了呢,哀家以前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为人品性,可今日一见,知道错不了,不说别的,就冲修大学士那样的人能养出歪瓜裂枣么?”

皇帝端着茶盅,看里头泡着的小黄菊,一朵朵柔软无骨,在茶汤里舒展着身姿,入口是淡淡的苦涩。

见他不说话,瑞太后又道:“皇上,你今儿个有点过了,入门便是客,你让她当众难堪,元霜心里不介意,可修大学士怎么想?”

皇帝老神在在的坐着,还是一声不吭。

瑞太后有点生气了,“上回说容你再想想,哀家便不逼你,可你这一想从春想到了秋,皇上,哀家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只唯愿闭眼前见一见自己的孙子,就不能称了哀家的意么?”

瑞太后的忧虑焦急全在脸上,皇帝却不紧不慢放下茶盅,淡声说,“太后别心急,儿子心里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瑞太后拔高了声音,想提一提上回晋王办的那事,想想还是咽了下去,提起来彼此都难堪,万一真弄砸了也不好。

她把语气放软了些,“她是哀家请来的,就算瞧哀家的面子,出去跟她说说话,人家等了你这么久不容易,皇上,将心比心,你就没一点想法?”

皇帝望着窗外的明月,一脸漠然,喝了修元霜敬的酒已经是给太后和修敏面子了,他是有原则的人,他让谁入宫,谁才能入宫,想试探他,想投机取巧,他不喜欢,不是耐得住性子么,三年都等过来了,眼下倒等不及了?

“不早了,太后早点回去歇着吧,”皇帝站起来吩咐将船靠岸,弯腰搀扶起瑞太后:“朕恭送太后下船。”

他开口称朕,无形中拉开了距离,瑞太后是聪明人,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她顺着他的话说,“嗯,今儿个哀家也乏了,早些歇着也好,皇上别熬夜,早些睡吧。”

皇帝应了是,扶着她往舱外走,等船靠了岸,自己先下去,转身再接瑞太后下来,吩咐她身边的奴才几句,便往朝臣那里去了。

从上船到下船,皇帝没有和修元霜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瑞太后怕她多想,安慰道,“皇帝是个冷性子,你一早就知道,别担心,先住下来,慢慢处着吧。”

修元霜心有戚戚,没有瑞太后这么乐观,皇帝虽然一声不吭,但态度显而易见,她知道自己今晚来错了。

果然,等瑞太后把她带到景秀宫安顿下来,转身刚走,宁九便出现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冲她拱了拱手,“皇上有令,派臣送侧王妃回府。”

修元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瑞太后是做了准备让她长住的,连服侍的人都调拔好了,刚跟她请了安,恭敬的叫她娘娘,她在这新宫殿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得走了。

她知道皇帝不会容她在宫里长住,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赶人,一连几次驳了脸面,再好的性子也起了火,她坐着不动,冷声道:“我是太后请来的,与皇上不相干。”意思是皇帝无权赶走太后的客人。

宁九道:“今日侧王妃入宫已经是挑畔天威,以属下之见,还是不要错上加错的好。”

他一提点,修元霜突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墨容澉并不是讨厌看到她,而是她触犯了天威惹皇帝不高兴,她应该想到的,一宫无二主,皇权自高无上,皇帝才是禁宫的主人,她有些懊恼,想补救,又找不到台阶。

正踌躇着,瑞太后去而又返,她不放心,派人盯在这里,宁九一出现,慈安宫立刻得了消息。

瑞太后对宁九是一万个不满意,皇帝整天冷着脸,没想到这位侯卫大人的脸比皇帝还冷,煞神的名头安在他身上倒更合适,对她态度虽恭谨,却是个死板的人,无论她怎么说,执意要送修元霜出宫。

瑞太后恼了,指着他厉声道:“敢对哀家不敬,反了么,来人,传哀家的懿旨,把宁九拖下去杖三十!”

门外就有侍卫,进是进来了,可望着他们的顶头上司,没有人敢动手。

瑞太后更气了,又指着侍卫们骂:“你们是不是也反了,连哀家的话都不听,明儿个我告诉皇上,让他把你们全都发落了!”

侍卫们躬着身子,默不作声,宁九有些不耐烦,命令侍卫,“送太后回慈安宫歇息。”

侍卫们应是应了,没谁敢动,为难的看着瑞太后。

瑞太后气得只差头顶上没冒烟了,指着宁九的手哆嗦着,“你,你好大的胆子,哀家现在就去找皇上……”

“太后还是不要去了,皇上已经歇下了。”宁九不亢不卑,仍是面无表情。

修元霜赶紧起来打圆场:“太后老佛爷,您消消气,宁大人是公事公办,并没有对您不敬,都是臣媳不好,臣媳不该惹皇上不高兴,今晚臣媳先回去,改日等皇上气消了,再进宫来赔罪,您千万别为了这事和皇上置气,不值当。”她扶着瑞太后的胳膊,软声软气的劝, 又对她使眼色。

瑞太后心里明白,宁九敢有持无恐,不过是仗着皇帝在背后撑腰,真要闹到皇帝跟前,事情越发收不得场,她和皇帝的关系刚刚修复,她也不想弄得母子离心,只好借着修元霜的话下台阶。拍拍她的手,“今日委屈你了,你放心,哀家定会找皇上讨要一个说法,这个宫殿哀家替你留着,日后必定还是你的。”

——

承德殿内,皇帝已经睡下了,月桂轻手轻脚下账子,突然听到他问,“月桂,你可曾梦到过王妃?”

月桂愣了一下,说,“回皇上,奴婢未曾梦见过王妃。”

皇帝古怪的笑了一下,侧过身子朝里边,声音含糊道:“朕也没有。”

第六百二十二章有谁知道他的空虚寂寞冷?

皇帝的龙辇停在丹陛下,郝平贯躬着腰,伸出手来让皇帝搭着下辇,皇帝是行伍出身,并不喜欢这一套,常常视若不见,但郝平贯依旧每日做得一丝不苟,带着水滴石穿的倔强精神,终于让皇帝习惯了帝王应有的做派。

有的时侯就是这样,越是位高权重者越不自由,因为站得太高,仰望他的人太多,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皇帝有时侯反思自己,觉得悲哀,他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站在权力中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堂上与臣子们勾心斗角,回到自己的地方,依旧得端着,让奴才们敬畏。

他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看着文武百官对他叩拜,听着他们高呼吾皇万岁,气势如山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皇权天威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但他更怀念曾经有人凶巴巴的对自己喊:不听话,小心我打你!

普天之下,只有她敢打他,也只有她打过他,那时侯,他是凡人,有血有肉,是活着的。而现在,他站在神坛之上,被人敬奉,可有谁知道他的空虚寂寞冷?

他愿意被她打,哪怕打得遍体鳞伤也愿意,只要她回来,回来就好,他哀哀的垂下眼帘,挡住那些跪拜的身影。

千帆,到梦里来吧,好歹让我见见你,我快要忘记你的模样了。

大殿上的朝臣们见皇帝老神在在的坐着,一言不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事情凑完了,总该有点反应吧,但是没有人敢催,相互看了一眼,这是要他们继续往下说么?

户部尚书梁元松迟疑了一下,从队列中走出来,抬着手朝上拱了拱,呵着腰道:“皇上,关于税收制的改革,臣认为按丁数和田粮摊派,除江南以外,全国统一折银两入数,可防止财主们隐田逃税,再者,添丁添税,是为延续之根本……”

他正侃侃而谈,不料一直发呆的皇帝突然打断他,“若是添丁添税,不会增加贫户的负担么?无可奈何之下必将隐匿人口,造成税收流失,丁役摊入田亩,将各种赋,役,杂税合为一体,全以银两折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造成恐慌,找个地方先行试验,可行再推广至全国,税收乃国脉之根本,国库充盈,方能兵强马壮,天下太平,无内忧外患,方能国泰民安,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红火了,才能都交得起税。你们可明白朕的意思?”

朝臣们个个惊讶不已,以为皇帝在开小差,没想到他发呆归发呆,他们的话他全都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且能给出中肯的意见。

在列的百官当中,武官们向来敬重他,唯他马首是瞻,但文官们暗地里颇有微词,说他冷血,武断,会领兵打仗,治国安邦却是略逊一筹,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比起大皇子和太子,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似乎更具备一个君主该有的文韬武略。

殿外,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宁九站在金色阳光里,象一柄未出鞘的剑,挺拔敛芒。

贾桐刚刚巡视了一圈,慢悠悠走过来,笑嘻嘻对他拱手,“宁大人早啊。”

宁九看他一眼,“贾大人也不晚。”

贾桐叉着腰,“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别以为你官阶大就能压我。”

“为何不能?”宁九淡然道:“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么?”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打嘴仗,”贾桐靠近一些,颇有些惆怅的说,“想当年,咱们一起吃一起睡,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如今分开不到一年,你就跟我生分了。”

宁九:“你壮了,我的裤子你穿不了。”

贾桐:“……你不怼我活不了是怎的?”他扯着嘴角哼了一声,“别怪我没告诉你,绮红快有主了。”

宁九定定的看着前方,跟没听见似的。

“得,当我没说。”贾桐悻悻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可他刚迈步,一条手臂拦在前面,“谁?”

“什么谁?”

“主是谁?”

贾桐嗤的一笑,“呵,以为你真不当回事呢,”他围着宁九打了个转,尽情奚落,“啧啧,你又不娶人家,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是个好主,已经求着皇上赐婚了,你别问我,问我也不会说,挚等着吧,等皇上赐了婚,你就知道了。”

他看着宁九暗沉的脸,得意洋洋的把手负在后边,心里那个痛快,忍不住抖着肩走起海路来。刚转身,腰间一麻,手臂往后一扭,疼得他哎哟一声叫唤,“宁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金殿前放肆,不怕皇上治你的罪么?”

宁九不说话,手上用了力,贾桐抽了口气,骂边上看热闹的侍卫,“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帮忙,我不是你们的大人啊?”

侍卫为难的道:“可宁大人也是属下们的大人,而且他职位比你大。”

贾桐只差一口老血没吐出来,“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等着,等本大人……”

宁九又用了些许力,“有这功夫不说,宁愿吃苦头,你也算有骨气。”

“哎哟,你真要扭断我的手啊,松开,不就是想知道绮红的主是谁么,我说还不成?”

宁九松了手,冷厉的目光轻轻绕了一圈,刚刚还在边上看热闹的侍卫们立刻做鸟兽散,装模作样巡视去了。

贾桐揉了揉胳膊,嘴里嘟囔着,“小九儿,不是我说你,皇上性情变了是有原因的,你怎么也变了呢,对自己兄弟都能下狠手。我且问你,真不打算娶绮红了?既然不打算娶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

宁九眉头微皱,贾桐立刻退后一步,“我说我说,是礼亲王,你是知道的,原先咱们还在府里的时侯,他就看上绮红了,那时侯皇上没舍得,如今不一样,绮红年纪大了,为了她好,皇上肯定会同意,虽然是妾,好歹是嫁进了亲王府,有皇上这层关系,受不了什么委屈的,你甭替她担心……”

“她答应了?”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答应?”贾桐又退了一步,“礼亲王老是老了点,可年纪大点会疼人,这是皇上当年说的。”

一提皇帝,宁九的脸黯下来,站回原来的位置,不再说话,又成了一柄未出鞘的剑,挺拔敛芒。

贾桐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小九儿,你这样我都觉得陌生了,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巴巴儿逼出我的话,就这反应?”

第六百二十三章让我看看她们的本事

金秋是丰收的季节,对遍地鲜花盛开,瓜果飘香的南原百姓来说,这亦是收获爱情的时侯。

八月二十三,花翎节。

这一天,姑娘们头上插着颜色鲜艳的花翎,多半是家里阿哥或阿爹打回来的野鸡翎,头上戴孔雀翎的,一般是贵族小姐,青年头上也插翎,以单色为主,颜色越纯越好,黑色或紫色为佳,黑色代表力量,紫色代表气质。

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弦琴和冬鼓从早响到晚,青年男女们跳起传统的舞蹈,随时加入,也随时可以离开,若是看中了谁,就去拔对方头上的翎,被拔的那个人若是不同意,便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头上的翎羽。于是一个追,一个逃,还不能乱了舞步,围观的便拍手叫好,各为阵营替他们助威加油,十分有趣。

如果是两情相悦,自然就不用追赶,红着脸退出舞群,到僻静的地方互诉爱慕之情,交换信物,确定关系,接下来便是托媒人上门提亲,择日结为百年之好。

蓝文宇和白千帆到的时侯,广场上如同欢乐的海洋,各色鲜艳的衣裳飞旋着,青年男女载歌载舞,正跳得兴致勃勃。

蓝文宇年年都是花翎节最受欢迎的人物,他生得俊美,挑眉歪嘴的样子带着痞痞的一丝坏,简直让姑娘们爱到了心坎里。

他今日穿了月色的袍子,越发衬得他面容如玉,凤眼狭长,鼻梁高耸,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出现就吸引了姑娘们的目光。

白千帆见那些姑娘一边跳着舞,一边拿眼睛勾勾的看他,笑道:“她们都在看你呢,你不去么?”

蓝文宇眉头轻挑,“她们会把我吃了的。”

白千帆哈哈一笑,“不至于吧,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不信?”

白千帆抬手捋了捋自己头上的孔雀翎,嘻嘻一笑,“让我看看她们的本事。”

蓝文宇佯装恼怒,拿手指了指她,“你别后悔。”说着,双臂一展,迈着轻盈的步子跳了进去。

他一进去,立刻就有大胆的姑娘凑上来,舒展手臂想来拿他头上那根深紫色的翎羽。蓝文宇头一偏,侧身一转,躲了过去,姑娘不气馁,一个双臂回旋,几乎将他抱了个满怀,蓝文宇大概没料到她这么生猛,急急往后一退,撞到前边的人身上,有些狼狈。

白千帆和围观群众都笑了起来,那姑娘象受了鼓舞,乘胜追击,蓝文宇没办法,脚下如风,在场子里飞旋着,姑娘舞技了得,凌波而至,紧追不放,再次缠上去,她优美的舞姿博得众一片喝彩声。

看了一会儿,白千帆觉得那姑娘有些熟悉,但她蒙着脸,看不清容貌,当留意到姑娘头上的孔雀翎时,白千帆恍然大悟,原来是蓝浓华。她们头上的孔雀翎是女帝亲赏的,翠绿紫粉黄五色,一模一样,以示女帝不厚此薄彼,但整个南原再找不出第三根。

蓝文宇自然知道是谁,但没想到比起去年,蓝浓华的舞技又进步了,竟然逼得他手忙脚乱,论真功夫,他轻易可以脱身,但传统摆在那里,众目睽睽下,他也没办法,只能按规矩来,一来二去,蓝浓华上了手,被他一把扣住,压低了声音:“别得寸进尺。”

蓝浓华隔着面纱冲他笑,她喜欢蓝文宇不是秘密,打见到他的那天起,她就爱上了他。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放弃皇位。

蓝文宇是个浪子,女人缘好得出奇,身边总有莺莺燕燕一大群,他跟谁都不错,但她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谁都不上心, 所以她不介意那些女人。她相信蓝文宇清楚自己对他的重要性,如果要和蓝霁华抗衡,与她联手才有胜算,她一直认为蓝文宇是认可她的,直到白千 帆的出现。

很显然,蓝文宇对白千帆更感兴趣,在女帝为白千帆举办的家宴上,她就看出来了,蓝文宇看白千帆的眼神充满了意味,她只是不明白,蓝文宇怎么会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感兴趣,南原虽然民风开放,对贞节看得不重,但做为一个蓝姓的皇族,还是希望自己将来的伴侣能够纯洁无瑕。

她以为蓝文宇对白千帆只是玩玩,可一天一天过去,蓝文宇对白千帆的兴趣有增无减,她终于觉得不太妙了。那个生过孩子的寡妇,要把她心爱的男人抢走了,这怎么可以,蓝文宇是她的,除了她,谁还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所以今天,她要抢到蓝文宇的翎羽,她要告诉所有人,她和蓝文宇才是一对。

这厢两人正斗得激烈,那厢,白千帆被热情的姑娘拖进了舞群里,她不太会跳,好在仿模的本事不错,比着手,抬着脚,倒也象那么回事。

她和所有的贵族姑娘一样,都蒙着面纱,是为了万一求爱失败,不至于那么难堪,所以大家并不知道她是谁,见她和蓝文宇一起过来,以为她是蓝文宇众多的追求者之一。

花翎节不讲究尊卑贵贱,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白千帆一入场,很多男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大约是看她跳得有趣,一个年青男人慢慢跳着往她靠近。

白千帆浑然不觉,只觉得挺好玩,她不会蓝浓华那样高难度的,只学着跳基本舞步,左三下,右三下,很简单,但要跟上节奏也得很专心才行。

那个男人到她跟前的时侯,她还冲人家笑,透过面纱,隐约看到灿烂如花的笑容,男人心一跳,没有迟疑,伸手去拿她头上的孔雀翎,白千帆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拿手护着头要跑,但她跑不掉,前前后后的人把她围起来,不让她出去,因为她的舞步乱了,坏了规矩,得接受惩法。

蓝文宇远远看到,脸一沉,将蓝浓华推出三丈远,他不知不觉用了力,蓝浓华被摔到了地上,坐在那里一脸愕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是有信仰的,怎么可以破坏神的规矩?

蓝文宇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飞快的跑过去,把白千帆从人堆里扯出来,她头上的翎羽已经没了,不知道被谁拔走了,但是没关系,有他在,那些劳什子规矩就是个屁!

第六百二十四章去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蓝文宇拉着白千帆一路狂奔,后面跟着十来个年青男人穷追不舍。花翎节求偶,公平公正,哪怕贵如蓝将军也不能坏了规矩,神佛面前,人人平等,他们要拉他到大祭司面前去说理。蓝将军自知不占理,所以才跑,跑了就是心虚,追的人越发理直气壮。虽说那位姑娘是贵族,最后的亲事不一定能成,但摘下了她的花翎,岂能轻易作罢。

蓝文宇不敢跑得太快,怕白千帆跟不上,毕竟是个姑娘家,没想到她跑起来并不比他慢,甚至还有超越之势,面纱扬得老高,露出底下笑弯了的唇。

慌不择路时,俩人跑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狭窄,墙两边摆着各种物什,是人家的后巷,平时很少走人。听着后头的追赶声渐渐逼近,白千帆甩开蓝文宇的手,将墙边竖着的一捆细竹竿用力一推,竹竿应声倒下,哗啦啦横在巷子当中,挡住了追兵们的去路。

跑在最前面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根五彩的孔雀翎,在哗然倒下的竹竿前止了步,他惊讶的抬头,看到那位姑娘正回过头去,风扬起的面纱下,是一张绝世的容颜,他瞬间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跑远,耳旁还回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后面赶上的同伴咋咋呼呼的喊:“怎么停住了,快追呀,蓝将军坏了规矩,咱们定要找他讨个说法。”

拿花翎的青年恍若未闻,过了一会才怏怏的转身,把那根花翎珍之又重的收进自己的衣襟里,“算了,贵族家的小姐,我高攀不上。”

“你摘了她的花翎,她若不愿意,得拿东西来交换。”

青年摇了摇头,“我留着花翎就行。”

“花翎又不能当饭吃,叫她给你三担谷子。”

青年笑了笑,没再作声,跟着来的见没热闹可看,嚷嚷几句,各自散去。

——

蓝文宇听到竹竿倒地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白千帆却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去,风里传来她清脆的声音,“来追我啊!”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带了三分娇嗔,三分得意,在他的注视中,身姿窜出去老远。

蓝文宇的心跳有瞬间有滞怠,继而跳得汹涌,他咧嘴一笑,迎着灿烂的阳光,足下仿佛踩着风轮,什么都不能抯挡他的脚步,奋力追上去。

白千帆很喜欢奔跑的感觉,无拘无束,游刃有余,她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仿佛似曾相识,曾经也有人这样追着她跑,高大挺拔的身姿,却是模糊的一张脸,那个人是不是蓝文宇,她不能确定。

蓝文宇终于追上她,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别跑了,不累吗?”

白千帆甩开他的手,很奇怪,他一碰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象泡沫一样碎掉,让她很是愣怔了一下。

蓝文宇见她表情有些怪,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白千帆摇了摇头,“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追着我跑?”

蓝文宇臭屁的扬了一下眉,“错,是你经常追着我跑。”

“我为什么追着你跑?”

“因为我好看呗。”

白千帆上下打量他,“是挺好看,扮女装肯定比我漂亮。”

蓝文宇:“……”

彼时,他们站在护城河边,河面上波光粼粼,象洒了一层碎金子,白千帆站在石拱桥上,她已经摘下了面纱,微风吹起她的碎发,眼眸中带着一丝迷茫,怔怔的看着桥下的河水,仿佛迷途的精灵。

蓝文宇的心微微缩了一下,说,“囡囡,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你干嘛去?”

“去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白千帆扬眉,“想去拿姑娘头上的花翎吗?去吧,我自己认得路回去的。”

蓝文宇有些无奈,“花翎不是随便可以拿的,拿了就要负责任,我没你想的那样花心。”

白千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回身继续看河面。

蓝文宇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想想又算了,扫了一眼左右,他的隐卫们分散在四周,白千帆的安全不是问题,他不是墨容澉,绝不会让白千帆在他的手里出任何事。

——

青年没了继续上广场跳舞的兴致,一个人沿着巷子往前走,他家住在城西,穿过巷子往西走,要不了一刻钟就到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才面纱下那惊鸿一瞥,他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姑娘,所以有自知之明,自己高攀不上,也不敢亵渎,只能珍藏在心底,夜深人静的时侯才敢肖想一番。

他想着心事,没注意周围,突然一只手斜刺里伸过去,要揪他的衣襟,青年身手不错,反应也很快,立马脚步一错,侧身退一步,但那人竟连他的退路也估摸得准确,另一只手绕过去,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一掌,青年被拍得向前,依旧落在那只大手里,被揪住衣襟,卡住了脖子,顿时憋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随着慢条斯理的声音,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凤眼微眯,长眉轻挑,笑的十分不正经,手上的力度却慢慢加重。

青年企图与他讲理,“蓝将军,是你坏了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蓝文宇笑得放肆,“本将军就是规矩。”他用力一惯,青年应声倒地,蓝文宇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敢打本将军女人的主意,才是坏了我的规矩。”

俯身朝他伸出手来,“拿来。”

“什么?”青年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佯装不明白。

蓝文宇笑了笑,也不多话,上前一步踩住了他的手用力一碾,青年“啊”的一声惨叫。

蓝文宇歪着唇笑,“现在知道了吗?”

青年从怀里拿出那根花翎,心有不甘的递过去,蓝文宇接过来,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脸,“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来哉。”用力再碾压一下,转身扬长而去。

年慢慢的坐起来,恨恨的捶了一下地,却也无可奈何,早就听说过玉面笑虎的厉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也别到大祭司跟前去告状了,免得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第六百二十五章我想拥有你

蓝文宇回到桥上的时候,不见了白千帆的身影,忙往左右看,见树后隐卫神色淡定,他放下心来,探头往桥下一瞧,果然,白千帆脱了鞋袜站在浅浅的河滩上,正弯腰在找寻着什么。

蓝文宇不禁好笑,金枝玉叶的公主,居然跟个乡野丫头似的,他很好奇,她这样的做派,墨容澉怎么会爱得比眼珠子还要紧?

“你在找什么?”他从桥上一跃而下,立在河边一块大石上,“我帮你。”

“有好多透明的小虾,”白千帆一边指给他看,一边咧嘴笑,“要是有个网子就好了。”她很有信心的说,“给我一个网子,我肯定能捞很多。”

“这么小的虾,便是捞上来也没用的。”

“这你就不懂了,洗干净揉点盐巴放在灶上烤得干脆脆的,可好吃了。”白千帆说完,自己倒愣住了,这些话自然而然从嘴里溜出来,好象她曾经这么干过似的。

但……应该不可能吧,她是公主,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蓝文宇伸手给她,“上来吧,在水里站久了会落下病的。”趁白千帆还在茫然,他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拖上了岸。

南原是不裹脚的,看到白千帆的赤足,蓝文宇并不惊讶,只是那双脚长得太过秀美,白暇如玉,令他心头跳了两跳,赶紧错开目光,“快把鞋袜穿上,得回去了。”

白千帆坐在石头上穿鞋袜,问他,“不去广场上跳舞了么?”

“不去了,”蓝文宇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拿到了这个。”

白千帆定晴一看,讶异的叫道:“你拿到了蓝浓华的花翎?”

蓝文宇:“……”为什么是蓝浓华,明明是你的啊……

白千帆接过来仔细端详:“跟我那根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你的。”

“我的?”白千帆张了张嘴,明白过来,“原来你刚才是去找那个人拿回我的花翎?”

“你的花翎只能被我拥有,”蓝文宇看着她,目光灼灼。“囡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千帆没吭声,抬着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所以,”蓝文宇扬了扬那根花翎,“我想拥有你。”

白千帆缓缓错开目光,望向河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这一生过得太恣意,金钱,权力,女人,什么都不缺,没有特别想要的,直到遇到你,囡囡,我很想要你。”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如墨的眸子被阳光染了金光,仿佛是燎原的火,熊熊燃烧起来。

良久,白千帆回过头来,“你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又成了你遇到我,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蓝文宇没想到在这种时侯,白千帆居然抓他话里的漏洞,诚然,他也曾对别的女人说过好听的话,可唯独这一次他是真心的……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我比你大很多,所以当初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直到你……女大十八变……”

“因为我变漂亮了,才喜欢我么?”

“……”风月场上的老手蓝将军有些词穷,咽了咽喉咙:“不是,因为你特别。”

“我哪里特别?”

“你会脱了鞋袜下河,别的女人不会。”

白千帆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蓝文宇有点挫败感,他难得一本正经的表白,可白千帆貌似并不在状态,就象……曾经他对待那些向他表白的女人,有点调侃的意味。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蓝文宇在心里苦笑,却更激发了他内心的斗志,只要白千帆给他机会,他不会比墨容澉差的。

把准备好的匕首递过去,“送给你的。”

白千帆果然很感兴趣,接过来左看右看,“真漂亮。”

“喜欢吗?”

“喜欢。”

蓝文宇摸了摸鼻子,装做随意的样子,“天真热,把你的手帕借我使使。”

白千帆没多想,扯了自己的帕子给他,爱不释手的摸着匕首上精美的图案,“谢谢你送我这么漂亮的刀。”

“你喜欢就好。”蓝文宇拿着手帕扇了扇风,不着痕迹的塞进了自己的袖筒里。

白千帆拔了一根草试匕首的刀锋,轻轻一划,柔韧的小草无声断成两截,她刷刷刷连着挥了几下,手一扬,小草变成了一把碎片,随风飘去。

“我得回去了。”她站了起来,“到时侯喂点点吃东西了。”

“如玉在,她会照顾好点点的。”

“我不在,点点会不高兴的。”她把匕首插在腰间,转身往桥上走。

蓝文宇原想着跟她在外边多呆一阵子,少了宫里那里规矩,她会自在些,也更容易培养感情,但在她心里,那只豹仔显然比他更重要,她执意要回去,当爱情不对等的时侯,先爱上的那个人除了妥协,似乎毫无办法。他无奈的摇头,跟了上去。

短短两三个月,点点长大了许多,再不是柔弱的小猫样,变成了半大的猛兽,一身金色斑纹,两只耳朵立着,大眼圆瞪,威风凛凛站在门口。远远看到白千帆回来,立刻撒丫子奔过去,身体半弓再拉开,腾跃在半空,无比矫健。

倾刻间就到了跟前,一把将白千帆扑倒在地,低头去咬她的脖子。

后面的蓝文宇看到这一幕,差点魂飞魄散,腾跃上去,扬起鞭子便抽,怒喝:“畜生,滚开!”

豹仔光顾着和白千帆打闹,没注意鞭子,结实挨了一下,疼得嗷嗷直叫,滚到一边委屈的缩成一团。

蓝文宇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还要抽它,被白千帆一脚踢开,张着双臂护在豹仔跟前,跟母鸡护仔似的,“别打,它跟我闹着玩的。”

蓝文宇解释:“囡囡,它倒底是兽,野性难驯,我怕它伤了你。”

“他不会,它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孩子……”说到这里,白千帆突然打住,回头看了豹仔一眼,是把它当成孩子了吧,所以它挨了鞭子,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看着小豹仔委屈的呜咽了一声,她突然间爆发,顺手捡了什么朝蓝文宇一骨脑砸过去,怒吼:“它是我的,你凭什么打它,再敢欺负它,我就跟你拼命!”

第六百二十六章她在我身边会不会幸福?

因为错手打了点点,白千帆一连几天没给蓝文宇好脸色看,向来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蓝将军连碰了几个钉子,怏怏不乐的往回走,走到半路被人请去了女帝的金殿。

蓝柳清任何时间都是华服加身,妆容精致,冷艳贵气。蓝文宇跪拜在她华丽的长裙下,心里却想着那日白千帆脱鞋下河的场景,忍不住感慨:这母女两个的性情实在太不象了。

“听说你和囡囡吵架了?”

“没有,”蓝文宇讪笑着垂手而立,“她是小孩子心性,过两天就好了。”

“花翎节已经过了,她同意了吗?”

蓝文宇含糊的,“嗯,……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蓝柳清诧异的看他一眼,“这可不是蓝将军的作派。”

“蓝文宇道:“请陛下放心,臣有把握。”

“最好是这样,大祭司那边差不多好了,眼下就看你这边了。”

“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大祭司办事,你大可放心。”

蓝文宇点点头,“臣会尽力。”顿了一下,又问,“陛下,大皇子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一切正常,计划没有启动前,东越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毕竟,”蓝柳清自嘲的笑了笑,“南原弱小任人欺,谁能想到楚王妃在咱们手里。”

蓝文宇单手抚胸躬身,“臣祝陛下马到成功。陛下若没其他事,臣先告退。”

蓝柳清点点头,看他转身走了两步,突然问,“她还好吗?”

蓝文宇回过头来冲她一笑,“陛下何不亲自去看看她。”

蓝柳清有些郁闷,“她不喜欢朕,排斥朕,说实话,朕还是有些担心的。”

“臣细细观察过,她很正常,陛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蓝柳清苦笑:“连大祭司都对她感到棘手,说从未遇到象她这样简单的人,有点无从下手。”

这一点,他也深同感受,因为太简单,没办法抓到她人性上的弱点,从而无法掌控,大祭司和女帝的担心是有根据的,但对他来说,她的简单正是他为之迷恋的东西。

他知道她的过往,所以深感迷惑,一个在白相府受尽了苦难的小丫头,没有变得阴暗戾气,没有学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任何环境里都保持一颗初心,所以上天才眷顾她,总让她能逢凶化吉。

因为太稀少,才显得难能可贵,放眼天下,能这么单纯活着有几个?从娘胎出来,落入凡尘,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染上世俗,男人追求功名利禄,女人争宠善妒,唯有她,还能保持初心,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无论环境怎么恶劣,她总能挺直了腰杆,活出该有的模样,所以墨容澉视她为珍宝,而他……

蓝文宇站在树下苦笑,突然转身往西折去。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唯有一个地方显得与众不同,在西南一角,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宫里其他树木被炎炎烈日晒得无精打采时,唯有这片树林永远生机内盎然,没有任何一丝颓意。

树林里,各种奇花异草遍地生长,飞禽走兽怡然自得。神鸟孔雀是最多的,除了常见的蓝孔雀,绿孔雀和白孔雀也很多,它们或在林中漫步,或倚在树枝上,走兽皆是性格温驯的食草动物,以梅花鹿居多,随处一瞥,都能见到它们轻盈的身姿。

在树林的中间,有一座白色的房子,虽然也是尖顶飞檐,却不够高大,也没有其他宫殿那样金光灿灿。但仔细一看,你会惊讶的发现,这座房子竟然是用白玉砌成,阳光穿透树枝射在宫墙上,形成半透明的奇观,可以看到内里的飞絮,仿佛游云一般,缓缓移动。

这里不像皇宫,更象是世外桃源,可它偏偏座落在皇宫的一隅。四周见不到一个守卫,但没有人敢乱闯,这是南原皇宫的一片禁区,这里住着连女帝都要仰视的人——南原大祭司。

蓝文宇在女帝面前可以放肆,但到了这里,他和每一位前来求见的人一样,必须虔诚,方能见到大祭司。

大祭司待人一视同仁,不分高低贵贱,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见,平民百姓想见他,在宫门口同守卫说一声,没有人敢不传话。曾经有个守卫狗眼看人低,对前来求见大祭司的贫民恶语相加,还把人赶走,结果没多久,这名守卫就口吐白沫倒地,浑浑噩噩了很久才慢慢清醒过来,后来才知道是大祭司做法惩罚了他。

蓝文宇在树林外站定,伸手摇了摇树上垂下的银铃,铃声随风传进去,半天没有回应。

蓝文宇于是又摇了摇,相比之下,大祭司对达官贵人没那么热情,他似乎更愿意帮助百姓解决难题。

铃声传进去,再次石沉大海。

蓝文宇不气馁,再摇,三次过后,果然有人出现,一个小童骑着梅花鹿分花拂柳而来,对他双手合什道:“大祭司请将军进去。”

蓝文宇双手合什还礼,跟在他后头,从林中穿了过去,到了殿前,另有一名童子将他带进去。

殿内没掌灯,却很明亮,站在里面,可以感觉阳光透过玉壁,温柔的洒在肩头。

国师盘腿坐在蒲团上,乌黑的头发散在白袍上,黑白分明,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仿佛能勾人魂魄,那清澈的目光就象流动的水,会让你不知不觉沉溺进去。

人人都道蓝将军是南原的美男子,可在大祭司面前,他的美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关于大祭司倒底是男是女,对南原的百姓来说,一直是个谜,因为他美得雄雌难辨。

“蓝将军来见我,可是想问白千帆的事?”

蓝文宇微微颔首,到了这里,不用开口,大祭司自然知道你的来意。

“想知道她什么?”

“想知道她今后是否幸福?”

大祭司笑了笑,“聪明人知道怎样获取自己的幸福,而她恰恰是个聪明人。”

蓝文宇默了一瞬,问,“我想知道,她在我身边会不会幸福?”

“蓝将军对自己没有信心?”

蓝文宇:“……”

“她很聪明,知道要得越少,幸福才会越多。”大祭司看着他:“将军不妨看看自己的内心,什么才是将军想要的幸福。”

第六百二十七章顺理成章的亲事

白千帆拎着一篮还带着露水的鲜花跨上台阶,进门就看见一人一豹正玩得不亦乐乎。

蓝文宇往上空抛扔花球,点点跃起接住,接住了就能得到好吃的,这是他们常做的小游戏,点点很厉害,几乎每次都不落空,但蓝文宇使坏,同时抛出去好几个花球,点点跃在半空,看着纷飞的球有些茫然,愣神的功夫,花球落地,它懊恼的低吼一声,落下来把蓝文宇扑倒在地,用爪子按住,在他脸上一通猛嗅。

蓝文宇招架不住,狼狈的用手挡着脸:“别闹,点点,起开……”

白千帆靠在门柱边,笑得直不起腰,点点看到她,发出欢呼声,转身就朝她奔来。

蓝文宇一跃而起,把歪掉的金冠扶正,扯了扯衣袍,带着嗔怪的语气道:“这家伙,越大越淘气,简直可以上房揭瓦了。”

“是你惯的,现在又来怨它,”白千帆笑嘻嘻摸着豹仔的头,“其实咱们点点可听话了,对不对?”

点点就跟听懂了似的,点了一下头,从花篮里叨了一支鲜花送到白千帆手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白千帆抬头把花插到了头上,点点高兴极了,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叨了一支花跑去送给蓝文宇。

拿着花的蓝将军哭笑不得,一本正经同它解释:“我是男人,不带花。

点点固执的盯着他,一副不看到他插花就不罢休的样子,白千帆走过来,拿过那支花,做势要插在他头上。

若是别人,蓝文宇肯定一巴掌把人打飞了,但白千帆一靠近,他就跟个傻子似的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她把花插在他耳边。

白千帆插好花,歪着头嬉笑着打量,“嗯,不错,很漂亮。”

漂亮这个词是蓝文宇相当忌讳的,可他压根没有在意,只觉得耳根子发烫,心跳如雷,白千帆的手指轻轻划过耳廓的刹那,他呼吸骤停,那异样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赶紧几步跨到花篮边,装作欣赏篮子里的花朵。

“一大早就去采花了?”

“嗯,采了插瓶,”白千帆跟过去,“你耳朵怎么红了?”

“……过敏。”

“什么过敏?”白千帆关心的问,“要不要紧?”

“花粉过敏,一会儿就好了。”

白千帆赶紧把他扯开,“既然知道自己花粉过敏,怎么老站在花篮边?”

蓝文宇看着她扯住自己衣裳的青葱玉指,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们并不是没有过身体上的接触,可越相处,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就越强烈,简直让人无法控制,他这一生没怕过什么,可现在他很怕这种感觉。

不着痕迹的闪开,捡起花球扔出去,点点箭一样射出去,半空叨住,得意洋洋过来请功。

蓝文宇切了一片酱牛肉扔给它,忍不住笑,“它大概是世上唯一吃熟食的猛兽。”

白千帆坐在桌边剪花枝,比着长短往瓶子里插:“它本来就是温驯的性子,吃熟食有什么不好?”

“就不怕有一天,它会怨你?”

白千帆哈哈笑,“它不知道生肉的滋味,又怎么会怨我?”

“如果它开了禁呢?”

白千帆看了一眼正低头吃肉的点点,目光很温柔,“开了禁它也是好孩子,不会乱来的。”

“你这样相信它?”

“当然相信,它是我喂大的啊。”

蓝文宇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来,目光灼灼望着她,“那你相信我吗?”

白千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一直都相信你。”

蓝文宇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紧张情绪,装作不经意的问:“花翎节那天,我拿了你的花翎,还记得吗?”

“记得。”

“我送你一把匕首,你回送了我一条手帕。”

白千帆抬起头,“匕首我记得,手帕……”

“就是这条,”蓝文宇飞快的从袖筒里扯出一条浅粉色绣梅花的手帕,在她面前扬了扬,“你不会不认账吧。”

“你倒底想说什么?”

“花翎节的规矩,我拿了你的花翎,我们也交换了信物,所以,”他长眉一挑,半开玩笑半正经:“你应该嫁给我。”

脸上带着嬉笑,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好。”

她答得这样痛快,倒让蓝文宇不敢相信,咽了一下喉咙,“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你说应该嫁,那就嫁吧。”

蓝文宇看了她半响,总觉得她这回答很敷衍,“你是不是不愿意?是不是怕坏了规矩所以才……”

白千帆把最后一支花插好,有些无奈的笑,“你这人怎么回事,说应该嫁的是你,我同意了,你又疑神疑鬼的。”

“你都没认真考虑……”

“还要怎么考虑呢,”白千帆两手一摊,“我到了待嫁的年纪,和你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喜欢我,我瞧着你也顺眼,这不顺理成章的事么?”

蓝将军随手拿过一支剩下的花枝,郁闷的扯上边的叶子,“我喜欢你,你却只是看我顺眼,天底下你看着顺眼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可以嫁?”

“我看着顺眼,但他们未必喜欢我。”

这个回答更戳蓝将军的心窝子,感觉他是被白千帆捡漏的那个……

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白千帆说,“当然,成亲不是小事,我觉得你……”

“你答应了,休想反悔,”蓝文宇赶紧打断她,“点点可以做证。”

“我觉得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再想想,毕竟喜欢你的姑娘很多。”

蓝文宇立刻找回了颜面,耸耸肩挑眉做无奈状,“没办法,我分身无术,只好让她们伤心了。”

他自认为做得潇洒无比,白千帆却没有看他,把点点搂在怀里亲昵的蹭它的脑袋。

“……咳咳,要是你没意见,”蓝文宇扫了一眼眯着眼睛受用的豹仔,“我这就禀告陛下,择日完婚。”

“好。”

“……”还是觉得好敷衍……

“关于成亲,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你看着办就好。”

“……”蓝将军在心里叹气,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显得积极一点,你这样,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啊……

大祭司盘坐在殿内,双眼微闭,神情祥和,半晌,他睁开眼睛,微微蹙起眉头。

女帝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祭司摇了摇头,“陛下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吧,墨容麟命不该绝。”

女帝沉默下来,来回踱着步子,有些无奈的道,“他是朕的外孙,朕何尝想要他的命,可他不该姓墨容。”

大祭司盯着眼前白烟袅袅的熏香,缓慢的道,“人已经送过去了,看他的造化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将幸福拱手让人

礼亲王信步走进承德殿,郝平贯满脸堆笑上前打千儿:“哟,礼亲王来了,奴才给您请安了,皇上正等着您,快请进吧。”

礼亲王寒喧了两句,撩了袍子往里走,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似的,他惊得扭头一看,是宁九,一身黑衣隐在柱旁,不留神还真没注意。

对皇帝身边的人,他向来客气,笑着道:“宁大人怎么站在这里,吓本王一跳。”

宁九面无表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爷怕什么?”

礼亲王:“……”宁九再横,也不过是个二品大员,他可是堂堂亲王,王孙贵胄,这小子八成是吃了豹子胆,怎么敢这样跟他说话,不过话又说回来,宁九连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他这个亲王又算老几?罢了,惹不起躲得起,没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可宁九那寒气森森的目光是怎么回事?跟要吃了他似的,他们之间没仇吧……

礼亲王顶着后背的寒意快步走了内殿,宁九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郝平贯叹了一口气,低压了声音,“小九啊,你别这么瞪着礼亲王,当初是你先撂的手,不能怪绮红,更怪不着礼亲王。”

宁九跟没听到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郝平贯摇了摇头,转身出去。

贾桐说礼亲王老了点,其实并不太恰当,礼亲王比皇帝大不了几岁,因为成亲早,家里妻妾多,孩子生得早,长子今年十六,眼瞅着要订亲了,可做老子的心思还活泛着,原先就瞧上了绮红,皇帝那时侯还是楚王,没同意,如今楚王成了皇帝,绮红年纪也大了,再提这事,皇帝松了口,说只要绮红自己愿意,他乐意成人之美。

宁九天天跟在皇帝身边,可这事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还是那天贾桐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绮红是御前茶水上的,每日两人总要打照面,偶尔目光交错,均是波澜不惊,就跟以前在楚王府时那样,是平淡如水的关系。除了御前几个老人,没有人知道他和绮红曾经有过婚约。

说起来,这桩婚约毁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各有各忙,两个人又是闷葫芦,都不主动开口,一里一里便隔得远了,就跟没那回事似的。皇帝还算仁义,百忙之中抽空问过他,他犹豫了一下,回绝了,说自己已经没了成亲的心思。

他不知道皇帝有没有问过绮红,但事情就这样淡下来,不了了之了。

绮红奉了茶进去,经过他身边时,目不斜视,他们象安静的水流,有着各自的方向,宁九的余光里,那道婀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里,他垂下眼帘,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等她再出来时,眼角眉梢似乎带了喜色,衬得那张终日寡淡的脸有了生机,她步履轻盈,人过去了,幽兰的香气还残留在他周围。

宁九不觉咬了咬后牙槽,转身跟了出去。到了廊上,他看到绮红进了值房,于是又跟进了值房。

值房里不止绮红一个,还有月桂和小福子,三人正在说话,他冷不丁闯进去,象是带进去了一阵寒风,屋里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来看来,一脸诧异。

月桂知道一点内情,对小福子说,“我要到内务府去一趟,东西太多,你去搭把手。”

小福子哎了一声,“姑姑要去拿什么,打发我跑一趟得了,您就甭去了。”

月桂扯着他的袖子往外拖,“我去瞧瞧绿荷姐姐,赶紧走吧。”

他们一走,屋里的气氛就沉闷起来,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不吭声,绮红耐不住,起身往外走,无奈宁九堵在门口,她过不去,只好说,“宁大人,请您让让。”

宁九不让开,也不说话,低头看她,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从最初的故意躲闪到后来视而不见,再到现在的淡然处之,他以为自己做到了。现在人就在跟前,只要轻轻一搂,她就会跌进他的怀抱,他没有那样做,可光是想一想,心里瞬间泛起了悸动,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他有些无措。

半响,他开口,声音低沉,“你同意了?”

绮红抬头,神情不解:“什么?”

“同意……嫁给礼亲王?”

绮红低下头,良久才嗯了一声。

宁九觉得一口气滞在胸口,闷得他无所适从,喉咙咽了又咽,艰涩的问:“决定了?”

绮红没吭声,点了点头。

宁九一脸默然,转身从屋里出来,他一路走,沿着花径走到御花园的后墙边才停住,吁了一大口气,气是出来了,可心里那股密密麻麻象针扎似的疼痛却绵绵不绝。

原来知道她要嫁人,心还是会痛的。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是他太荒唐,太怯弱,将触手可及的幸福拱手让人。

白千帆出事后,他一直跟在墨容澉身边,目睹了他所有的悲痛和哀愁。当在屋里关了三天三晚的墨容澉走出门口的时侯,两鬓的白发让他无比震憾。

他一直视墨容澉为楷模,任何事都向他看齐,甚至无意识的模仿他的习惯与爱好,可是这样厉害的人物,竟然被情摧毁成如此模样,他震憾之余,对感情一度产生了畏惧,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墨容澉在他心里永远是排第一的,说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对绮红他慢慢淡了下来。皇帝要做孤家寡人,他便孑然一身,以示忠心。

他从未想过绮红要嫁人,他以为绮红会和他一样,长久的驻扎在深宫里,一天天这么过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女人和男人毕竟不同,岁月催人老,人人都害怕艾发衰容,人老珠黄,所以嫁人是唯一的归宿,能进亲王府,是绮红的福气,听说礼亲王很重视这门亲事,按规矩,亲王可配有一位嫡妃,两位侧妃,三位的庶妃,余下的统称夫人。礼亲王成亲早,妃位早已经满额,为此,他特意求了皇上,额外补了一个庶妃的位置,虽然不上宗人府的玉碟,但若是诞下男孩,还有希望往上抬一抬。

他打听过礼亲王,为人还不错,想来不会亏了她的。这样的归宿不算坏,他应该感到欣慰,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第六百二十九章情报站

十月的西北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染白了山头和屋顶,长廊上一行行的红灯笼映着白雪,份外妖娆。

原本充满西北风情的驿站被史莺莺彻底改造成带有江南风味的客栈,细微之处可见娟秀雅致,最有特色的便是这成串的红灯笼,屋前屋后随处可见,晕在橙色的光里,粗犷的西北汉子仿佛也面目柔和了许多。

华灯初上是驿站最热闹的时侯,很多过往商队天黑前赶到这里来打尖,大家慕名而来,因为这里有一个漂亮又风趣的老板娘,跟她说笑几句,扯几句闲聊,旅途带来的枯燥乏味一扫而光,在她热情的招呼声中坐下来,喝一碗火辣辣的老白干,身子暖了,心也热了,再配上几碟可口的下菜酒,置身于喧嚣的氛围里,让人误以为到了江南繁华的酒楼。

手脚勤快的小伙计肩头搭着雪白的抹布,在人群里穿梭不停,端菜倒酒收拾桌子,不时还抬头吆喝几声,在这里,你永远感觉不到冷清,只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暮色沉下来的时侯,大厅里已经空无虚席,每张桌边都围坐得满满的,不是一起的也搭伙坐,聊几句便成了朋友。

史莺莺站在柜台里,看着这热热闹闹满满当当的大厅,喜笑颜开,人多生意好,生意好银子挣得多,以前月末杜长风才到千叶城往银号里存钱,现在每隔半个月就得跑一次。

一个长得矮墩的商人提了个包袱走过来,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金牙:“史老板,你上回要的香精油,我带来了,你瞧瞧。”

史莺莺看他把包袱在柜台上打开,露出青玉的瓶子,大约有十来瓶,颜色各不相同,瓶子密封得好,隐约还是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她拿起来仔细看,“是南原的吗?”

“你放心,正宗南原的货,我蒙谁也不能蒙你史老板啊。”商人拿起一瓶揭了盖子,“你试试手感,和东越达蒙的货完全不同。”

史莺莺用小指甲挑了一点搁在手背上轻轻抹开,果然细腻柔滑,淡淡的香气丝丝绺绺弥漫开来。她开着驿见识颇广,知道货没错,把每一瓶的封印都仔细看了看,嘻嘻一笑,“我是不懂货的,但我相信你马老板,就按咱们先前说好的价格吧。”

马老板手一挥,“我就喜欢跟史老板做买卖,说实话,为了这批货,我还搭上了一点交情,但是为了史老板,值得。”

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清,彼此皆大欢喜。

史莺莺把一瓶瓶香精油收进抽屉里锁好,对她来说,这不是香精油,是一个个银元宝,南原的香精油在东越内地奇货可居,多贵都有人买,她当然不会自己跑买卖,只赚个中间差价,慢慢的,她成了某些商人眼里有大能耐的人,别人搞不到的东西,她能搞到。她主业经营驿副业做各种紧俏商品的中间商,也很有赚头。

杜长风过来瞟一眼,撇撇嘴有些不屑,“你一个女人家,怎么什么人都能攀上交情,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开门迎八方,来的都是客,除了你,谁会说闲话?”

杜长风哼了一声,“我提点你是为了你好,史老板。”

“有劳你费心,杜老板。”

每天他们俩个若不抬杠几句,好象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但打嘴仗,杜长风永远不是史莺莺的对手,他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余光一闪,看到一个人从外头进来,忙丢下史莺莺迎上去。

那人熟门熟路的上了楼,进了雅间,杜长风亲自端了茶进去,微微一笑,“李将军。”

来的正是李天行,他养好伤后,一直呆在西北,这座驿站便是他带人建起来的,杜长风接了手后,他也常来常往,两人相当熟悉。

“怎么样,最近可听到什么消息?”

杜长风低头倒茶,西北的大叶茶香得浓郁,褐色的茶汤清亮,入口微涩,回味却甘,最是解渴。

“没什么可疑的,”杜长风把茶递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蒙达的散兵还在边境游荡么?”

李天行哈哈一笑,“蒙达不足为惧,西北门户,本将军自会替皇上看顾好的。”他顿了一下说,“由西向南,小国众多,环境颇为复杂,皇上在此开设驿实在是高瞻远瞩。”

杜长风笑了一下,“属下当初也没想到皇上的用意,他老人家是有远见的人。”

墨容澉在此开设驿站的目的,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里明为驿实际是东越在整个西北的情报来源处,主要针对蒙达,毕竟蒙达兵强马壮,不容小觑。

驿站大,走南闯北的人多,总有各种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些看似普通的消息微加关联,再仔细磨琢分析,便成了有用的情报,分轻重缓急,由驿官以不同的方式传往临安。

“对了,有个人麻烦将军查一查。”杜长风起身走到窗边,借着外边的灯光,看到后院里有人弯着腰码柴堆,抬了抬下巴,“就是他。”

李天行过去看了一眼,“他是谁?”

“他叫蓝霁华,是个江湖剑客,身手了得,在大漠里救过我和莺莺,后来便一直留在驿帮着做一些粗活来抵吃住,偶尔会离开一段时间,说是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我总觉得他有些怪。”

“你怀疑他是奸细?”

“不好说。”

“你觉得他哪里怪?”

“他使剑出神入化,说他是剑客,也不为过,但他身上有一种……”杜长风想了想,“不同寻常的气质,象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些细微之处他刻意掩饰,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天行看着院子里那道修长的身影,沉吟半响,“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蓝霁华。”

“姓蓝,”李天行摸了摸下巴,“东越姓蓝的人不多,西北更少,”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我在西北混了大半辈子,倒是听说过南原的皇族姓蓝。”

“南原皇族?”杜长风微皱了眉,“就是那个盛产香精油的神秘小国?”

李天行哈哈一笑,“连南原盛产什么都知道,你也不算孤陋寡闻。”

“哎,”杜长风无奈的摇头,“莺莺最近正同跑南原的商队打得火热,一小瓶香精油,她能赚五两纹银。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我能不知道么?”

第六百三十章准采选

十月的临安还不算冷,仿佛在努力拖住深秋的尾巴,一连几日都是晴好的天气,然而金色的阳光也留不住枝头所剩无几的叶片,半黄绿的叶子在风里要坠不坠,最后还是飘落了下来,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象被人遗弃的可怜虫。

虽然是晴好的天气,禁宫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瑞太后自中秋过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渐渐的就卧床不起了,每天床前围着一群太医,但是都束手无策,皇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太医们个个如履薄冰,总觉得脑袋离开脖子的日子不远了。魏仲清私下里同皇帝说,太后这是心病,哀思进了脾肺,滞气郁结,一日一日,最终只会如油灯枯尽,所以心病还得心药医。

皇帝知道瑞太后的心病是什么?无外乎就是皇家子嗣,大约也气他说话不算数,还有中秋的时候,驳她的面子,把修元霜赶出宫去,总总堆积在一起,便发酵成如今这样。

快两个月了,原先富态雍容的瑞太后如今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皇帝每日去瞧她,都觉得心里扯扯的疼。病床上的瑞太后已经没有精神再逼他了,很多时候都是在沉睡当中,皇帝看着被子下的一把骨头,不由得鼻子发酸。他知道,是时候做决定了。他不想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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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从窗棱射进来的一束阳光愣神,可底下的朝臣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可他们的一言一行,全落在他眼里,稍有差池,皇帝的目光便会转到他们身上。

该议的都议完了,都察院御史蔡安和左右看了看,跨出了队列,老生常谈。“皇上,臣恳求再议采选一事,眼看就到年底,今年再不采选,良机便要错过,皇上圣烛高照,深知储君乃江山社稷安稳的首要,为了东越千秋万代,皇上,您就听老臣一句,采选吧……”

上次他闹得皇上大怒,差点就被秋后问斩,可他心里有数,若皇上真为采选的事杀他,朝廷上多少大臣会寒心?皇上是明君,当时恼怒,让他吃了苦头,可事后必会放了他,果不其然,不出几日,他就被放了出来,大难不死后,他的胆子越发大起来,隔月余便要提一提,大不了在鬼门关再走一遭,他是忠臣,食君禄,分君忧,尽的都是本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要对得起皇帝。

本以为又会象前几次一样,皇帝对他的谏言不加理会,或是拂袖走人,没想到,高坐上的皇帝居然淡然的说了声:“准。”

这声“准”如平地惊雷,震得在场的朝臣们讶异不已。皇上不肯采选闹了这么久,不但朝臣们议议纷纷,民间也是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说皇帝爱白千帆太甚,立志为她守活寡,有的说皇帝不想学先皇,用后宫牵扯朝中大臣,还有的说皇帝在打仗的时侯,伤了关键部位,那方面不行了。

对于第一种,大多数人嗤之以鼻,世上的痴情种不是没有,但绝不会是坐在金銮殿的那位。对于第二种和第三种,大家各抒己见,没有定议,明着不敢议论,关起门来自家人茶余饭后说道说道还是可以的。

如今皇帝一个“准”字,便把所有的猜测击了个粉碎,朝臣们醒悟过来,立刻匍匐在地,高呼万岁英明。

下了朝,朝臣们个个红光满面,就跟要集体娶小妾了似的,心花怒放之余,开始打起了小九九,盘算着家族里待嫁的姑娘有哪些?皇帝的后宫是空的,可以大量往里面填人,官位高的自然盯着那一后四妃,官位低的,对婕妤贵人低品阶的也不嫌弃,只要入了皇帝的眼,凭他之前对白千帆的宠爱,想来很容易一跃枝头,到时侯不但极宠一时,还能提携家族门楣,自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皇帝负着手,慢慢从丹陛上下来,没有象平日似的回南书房去,而是从夹道出去,沿着花墙一路往西,那里有一座古朴雄伟的大殿,供奉着墨容氏历代祖宗的牌位。

守门的小太监见皇帝过来,立刻一个倒裁葱扎下去:“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摆摆手,声音平静,“都退开了去,朕想一个人呆着。”

小太监们扭头看郝平贯,见他点头示意,便悄无声息的退远了。

皇帝抬脚迈上台阶,亲手推开厚重的殿门,吱呀的声音象开启了一道岁月长河,原本干枯的河床,立刻充盈起来,皇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一行泪落了下来。

殿内阴暗,他在模糊的泪光中慢慢穿行,径直走到了案台前,密密麻麻的牌位,每一个上面都用金漆描了字,只有两个是空的,静静的立在角落里。

从这两个牌位入长生殿,皇帝这是第一次来,连几日前的周年祭都是郝平贯带着绮红月桂来上的香烧的纸钱。他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人可以逃一辈子,皇帝却不能,所以他来了。

他点了香,插在紫铜香炉里,拱手拜了拜,最后一次躬下腰去,久久没有上来。他睁着眼,看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滴下去,一颗接一颗,渐渐连成了串。

千帆,你是在怨我没去找你么,这么久一次也不来我的梦里,媳妇啊,你再不来,我真要忘了你的样子了……

还是你根本没有死,这一年来,我派人找遍了整个东越,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可依然找不到你。你倒底去了哪里?皇陵边的墓里躺着的真的是你么,如果是你,给我托个梦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千帆,我今天是来告罪的,我要食言了,我恐怕没那么快来找你了,当了皇帝才知道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当初一怒之下夺了江山,可社稷不是儿戏,你看看这里的牌位,墨容氏的列祖列宗都在看着我,天下的百姓也在看着我,我作茧自缚,没办法脱身,成了这世上最最不自由的人了。

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顶住风雨整整为你守了一年,但是现在,千帆,我不能再守下去了。我可以无妻无子,但东越不能没有储君,江山要代代相传,我将成为你讨厌的那个人了,可是千帆,那些女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永远只有你一个。

还有太后,她病了很久了,魏仲清一直给她瞧,却没有什么起色,我知道那是心病,心病唯有心药医,她嘴里说想孙儿,其实是为了我,怕我被天下人唾弃,怕我成为墨容家的罪人,天底下父母者,哪怕熬干了自己,依旧是一心想着儿女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千帆,我对不住你。

皇帝泪如雨下,悲痛得不能自己,慢慢的弯下腰,缩成一团,整整一年了,他把自己活成铜墙铁壁,心如坚石,可在这一刻,他坚硬的盔甲自行脱落,他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个失去珍爱妻子的悲伤男人。

郝平贯站在门外,透过细细的门缝看着呜咽痛哭的身影,无声的老泪纵横,不时扯着袖子擦拭一下。

宁九站在树下,面无表情,却是微微抬起下巴,他这一生从未哭过,唯独皇帝让他三番四次忍不住那股酸涩,只好抬头望天,让眼泪往心里流。

殿门前的大树沉默的立着,仿佛伸着光秃秃的枝桠向天空无声呐喊,一只鸟在枝头稍作停歇,卟哧一声,展翅飞向高空,小小的身影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蓝天里。

第六百三十一章想为自家闺女说句话

皇帝开了口,阖宫上下无人不欢呼,最高兴的自然是病中的瑞太后,她还有些不敢相信,靠在软榻上,虚弱的问黄有道:“你说的是真的?皇帝,真,真的准采选了?”

“哎哟,我的太后老佛爷,”黄有道好笑的道:“奴才有几个脑袋,敢在您跟前打诓语么?”

“阿弥陀佛,我的老天爷,咳咳咳……”瑞太妃激动得咳了起来,“可算是想通了,哀家就,知道皇帝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一个皇帝,怎么能无后,咳咳咳,没有储君,万代江山要传给谁……”

荣嬷嬷在一旁劝:“老佛爷,您别说这么多话,歇会吧,留着精神养身子。”

瑞太后精神不济,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断断续续的问,“这次采选,是谁督办?叫他,先来见过哀家,咳咳,对了,赶紧把晋王找来,哀家得,得问问他,那事,办得怎么样了?一样样,咳咳,都得抓紧啊。”

荣嬷嬷说,“老佛爷。天大的事儿,您也得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奴才知道,皇上开金口,是为了老佛爷,要是您的病不快点好起来,皇上哪有心思纳采。”

瑞太后闭着眼睛,匀了一下气,泪水从眼角慢慢的滑出来。

“老佛爷,您怎么还哭了呢?”荣嬷嬷忙拿帕子替她揩眼泪。

“哀家这是高兴的。”瑞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听你的,养好身子骨再说。”

——

皇帝回到南书房的时侯,修敏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杵着,见皇帝过来,立刻上前行礼,“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淡然应道,面色不喜不悲,步子不停:“修大人找朕有事?进来说吧。”

修敏神情恭谨的跟进去,待皇帝落了座,呵着腰道:“皇上,这次采选督办,老臣想毛遂自荐。”

皇帝接过绮红递上来的茶,揭了盖撇了撇,慢条斯理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

修敏没想到皇帝答得这么痛快,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都派不上用场,正踌躇着,听到皇帝问,“还有事?”

修敏卟通跪下来,一揖到地,“皇上,老臣斗胆,想为自家闺女说句话?”

皇帝皱眉,“采选之事既然交与修大人,只要符合条件,修大人不必避嫌,看着办就是,何必巴巴儿到朕跟前来说情?”

修敏在心里苦笑,皇帝这是又把修元霜给忘了,“皇上,臣说的是在楚王府里住着的元霜。”

他一提,皇帝哦了一声,“是她。”

“皇上圣明,元霜是皇上潜龙时纳的侧妃,皇上登基,却未叫她入宫,亦未与她和离,就这么不明不白住在楚王府,于情于理都不合祖制,新朝初立,皇上日理万机,好些事情顾不上,臣虽然替闺女委屈,却从不敢就此事烦扰皇上,但此次皇上同意开采纳选,臣恳求皇上让元霜入宫,不求高位,但求能让她尽心服侍皇上,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可自问不及她对皇上的心……”

修敏跪在那里,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为饱受委屈的闺女求得一方安身之所,说到哪,这都不过份。

皇帝沉吟半响,“修大人言之有理,如此便接她入宫吧。”

修敏提着的一颗心倏的落了地,几乎要老泪纵横,头重重的磕下去,“臣,谢主隆恩!”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修敏出来的时侯,眼眶微红,搁在心里的一桩大事总算有了眉目,眼下就看皇帝给修元霜一个什么份位,他是聪明人,不会去打听,皇帝自有考量。

心病果然是要心药医,瑞太后自打知道皇帝准了采选,眼瞅着一天天好了起来,胃口也开了,每日里吃些清淡的补食,第三天已经能歪在床上靠一会儿子了,第五天便下床走动,她心里记挂着事儿,总有些呆不住,叫人把修敏请来,这事拖不得,哪怕身子还不利索,也得把这件事办好再说。

她坐在酸枝木大椅上,不时抬头望向殿门口,看修敏来了没有。

荣嬷嬷笑着道:“老佛爷甭着急,皇上开了金口,这事就算铁板钉钉,没得反悔了,横竖离过年还有程子,来得及。”

瑞太后说,“北边的赶得及,南边的恐怕赶不及,山长水远的,天又转冷了,紧赶慢赶都得两三个月,都是千金之躯,一路上颠簸劳累的不是受罪么……”

话没说完,看到修敏进来,笑着道:“修大人来了。”

修敏行了礼,“听说老佛爷身子骨好多了,臣一直想来请安,只是这几日太忙,没抽得出空来,还望老佛爷见谅。”

“皇帝把采选的事交给你,自然是忙的,哀家叫你来,是想同你商议商议,看怎么跟皇上提让元霜进宫的事,眼下……”

“有劳老佛爷挂心,臣已经恳求皇上,让元霜进宫,皇上恩准了。”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瑞太后眉开眼笑,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药,一口气喝了,“皇上真是一通百通,说了封什么份位了么?”

“还未曾,这个不着急,皇上心里自有考量。”修敏看着精神抖擞的瑞太后,心里暗自好笑,皇上采选,可比什么药都好使。

“你放心,哀家会提点皇上,绝不让元霜受委屈,这孩子受的委屈够多的了,比起白……咳咳咳,总之,这是好事,皇上开了金口,以后咱们就不用发愁了。”白千帆三个字是宫中的忌讳,哪怕不当着皇帝的面,也最好少提。

修敏抬手作揖:“臣谢老佛爷恩典,老佛爷如此厚爱元霜,让老臣无以回报。”

“哀家是真喜欢她,长得好,人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韬光隐晦,在楚王府一呆就是几年,谁有她这样的坚忍?这样的女子不母仪天下,哀家都觉得可惜了。”

“太后赞誉,小女愧不敢当,她只是尽本份罢了。”

对修元霜,瑞太后是真喜欢,又闲扯了几句,问起采选的事,“皇上这时侯才松口,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依哀家看,南边的就算了,先顾着北边吧,朝中大臣位高权重者,也多在北边,修大人你说呢?”

“皇上将采选之事交与老臣,臣当尽心督办,暂且粗略合计一下人数,若是够了,南边的明年再采选也可,若是不够,臣凑请皇上的意思。老佛爷看这样可妥当?”

瑞太后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皇帝心里倒底怎么想的,没人能揣测,但江南是皇帝心里的痛,能避开是最好,至于人数,哪里会凑不够呢,等年青貌美的姑娘充了后宫,这禁宫热闹起来,皇帝身边围满了莺莺燕燕,心里的伤口才能真正愈合,明年的金秋再在全国范围内采选,到那时,甭管天南地北,都不碍事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名正言顺的进宫

没有人知道皇帝那日在长生殿里痛哭流涕,更没有人看出他的变化,只除了郝平贯和宁九。

那场痛哭本该一年前就该渲泄的,可白千帆死的时侯,墨容澉硬是没掉一颗眼泪,生生将两鬓熬白,心里憋着一口气,一举打到临安,逼死墨容瀚,杀了墨容渊,到如今,这口气终于呼出来了。

他还是象往常那样不喜不悲,郝平贯却能看出他细微的变化,痛哭过后,意味着和过去告别,他要做一个正常的皇帝了,象历代君王一样有充盈的后宫,有众多的子女,为了江山社稷,劳心劳力,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问心无愧。

修元霜终于便被接入宫中,她一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微微发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激动,她坐在轿中,轻轻摩挲着镶宝的护甲,虽然没有戴红盖头,却真有点象是出嫁一般,心里忐忑不安,皇帝准她入宫,意味着重新接纳她,如今他们之间没有白千帆,皇帝对她……总归有些不同了吧。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所有的忍耐和努力都没有白费,终于到这一天,她名正言顺的进宫了。

后宫的事,皇帝不过问,都是瑞太后在操持,她欢天喜地的把修元霜安置在景秀宫,“上回进宫你来看过,还喜欢不?若是不喜欢,后宫这么些宫殿任你挑。横竖你有这个资格。”

修元霜不敢仗着瑞太后宠爱就放肆,低眉顺眼,笑得温婉:“让老佛爷替臣妾费心,真是罪过,老佛爷眼光高,挑的自然是好的,臣妾都喜欢。”

瑞太后握着她的手,细仔瑞详着,笑眯眯道:“好孩子,哀家原说不用等多久,还是叫你等了两个月,委屈你了。”

修元霜作势要跪下,“老佛爷千万别这么说,臣妾心里惶恐,臣妾一点也不委屈。”

瑞太后拉住她,“以前的事不提了,朝将来看吧,你进了宫,又是皇上潜龙时纳进府的,份位一定不会低,且等着吧,后头还有好消息呢。”

修元霜略带娇羞道,“臣妾不为份位,只想尽心服侍皇上。”

瑞太后这才想起来,说,“你还没见过皇上吧,这哪成,他是你的夫君,进了宫,应当先去见见他的。”说完便叫黄有道亲自送修元霜去承德殿。

看时辰,这会子皇帝应该下了朝,正在南书房批奏折,若是不忙,抽空见一面也是可以的。

修元霜一听要去见墨容澉,心里打起鼓来,有些怯畏,又有些期盼。她很想知道,在墨容澉肯接纳她之后,会以什么态度对她?

黄有道叫人抬了辇,护送她过去,他知道太后这样安排的用意,一来想让他们夫妻见个面,二来也想催皇帝赐份位,人进了宫,老这么拖着,称呼上太尴尬,上回来别别扭扭叫她侧王妃,但这回显然是不合适了。

到南书房的时侯,郝平贯站在廊下,远远迎上来给修元霜打千儿,称呼上也是含糊过去:“奴才给主子道喜了!”

修元霜虚虚扶起他,“大总管别见外,我入了宫,往后还蒙您多关照。”

郝平贯见她这样说,越发恭敬:“主子可别折杀奴才了,应当是奴才今后要蒙主子多关照才是。”

两人寒喧了几句,黄有道见机插上话,“大总管,皇上在么,老佛爷命奴才送主子过来给皇上请安。”

郝平贯对修元霜呵了呵腰,“请主子稍等,容奴才进去禀告一声。”

修元霜微笑着颔首,“有劳大总管。”

郝平贯进去了,修元霜立在台阶下不敢走动,离皇帝越近,她越紧张,都听见自个的心跳声了,这时,余光里瞧见一个人从抱厦里出来,婀娜的身段,淡紫的宫袍,那袍子比一般宫女的都漂亮,素锦的底子,上边绣了大枝的荷,走起路来,如风摆柳,说不出的妩媚。

她在廊上站定,默然看着修元霜,修元霜认得她,上回中秋也见过,但那日人太多,天也黑,没瞧仔细,今日一见才发现,往日不起眼的小丫环,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月桂站在廊上,没有上前请安,冷冷看了一眼,转身进屋里了。

黄有道偷偷看修元霜,见她脸上并无愠色,松了一口气,皇帝身边的宫女不少,唯独月桂和绮红是另眼相待的,绮红是温驯的好性子,倒没什么,月桂不同,性格张扬些,有一次一个小宫女做错了事,她骂了几句,那小宫女仗着家里父兄在朝为官,没把月桂放在眼里,反唇相讥了几句,恰巧被皇帝听到,当场喝令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一个娇弱的小丫头哪经得住这么打,打完了,命去了一半,一直就没能下得了床,没过多久就没了,她爹是五官小官,哪里敢声张,使钱求了人把尸体运出来,悄无声息埋了。

瑞太后虽然着急皇帝不纳妃,却忌讳他身边的宫女邀宠献媚,听到这个事,把月桂叫过去想要教训一顿,结果月桂前脚刚到她宫里,宁九后脚就来捞人,瑞太后别人不怵,就怵宁九,他一来,她就没辙,眼睁睁看着他把月桂毫发无损的带走。

皇帝的用意很明显,月桂是他的人,除了他,谁也动不得。自此,再没人敢对月桂不敬,都拿她当半个主子这么看待。

月桂有点郁闷,她不喜欢修元霜,不是因为从前修元霜打过她,是觉得修元霜把原本属于白千帆的一切都抢走了,她替自己主子不值罢了。

她不怕修元霜到皇帝面前告状,反正皇帝没赐份位,她不上前行礼也说得过去,去了叫什么呀。

进门的时侯,听到郝平贯同皇帝禀告:“修主子在外头侯着,皇上可要召她进来?”

月桂听得心烦气闷,脚步未停,一扭身又往外走,皇帝抬起头,扫了一眼她的背影,淡声道:“不必了,请她回去。”

郝平贯得了旨意,躬身退出来,到外头回话。

月桂站在廊上,听到郝平贯歉意的对修元霜说,“实在对不住,皇上正忙着,眼下抽不出空来,主子先回去,等皇上召见吧。”

修元霜心下黯然,余光里,月桂却面露得意,头一扬,转身进去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只是朕的奴才

皇帝见月桂进了出,出了进,忍不住问她,“你当朕这南书房是集市口,想怎么进出都行?”

月桂想着心事,没太注意自己的举动,冷不丁皇帝一问,立刻往地上一跪:“奴婢大不敬,请皇上降罪。”

皇帝微皱了眉头,“起来吧,动不动就跪,你天生长了一副奴才腰肝子。”

这一年来除了郝平贯和宁九,月桂是和皇帝接触最多的人,也不太怕他,一边爬起来,一边腆着脸道:“奴才要不是天生长着一副奴才腰肝,又怎么会做奴才?从前在府里做奴才,如今在宫里做奴才,就是奴才命啊。”

皇上嗤了一声,“也不嫌绕口,听你这口气,不想当奴才,想当主子了?若真想,这次采选,朕特许一个名额给你。”

月桂心一跳,吓得立马又跪下,一下用力过猛,把膝盖都磕疼了,哭丧着脸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跟奴才开这种玩笑,奴才……”打死也不充后宫,不然将来怎么有脸去见王妃……

皇帝脸色平静,“朕没有开玩笑。”不管是月桂还是绮红,如果想充后宫,他都没意见,她们是她的人,许她们一世荣华护她们一世安稳,他可以做得到。

白千帆是宫里的忌讳,平日里无人敢提,这会月桂也顾不上了,头磕在地上,“奴才不能对不起王妃。”

“起来说话。”皇帝说,“你不想充后宫,也不想让朕纳后宫,是不是这样?”

月桂嗫嗫的站起来,不敢说话,皇帝倒笑了,搁下笔,抬头看她,“为难你,还想着她。”

月桂很想问一句,难道皇上不想王妃了么,可怎么也问不出口,皇帝看起来很平静,可那双黑幽幽的眼眸有些吓人。

“既然是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份,哪怕在心里非议主子都是有罪的,你可知道?”

“是,奴才知道。”

皇帝默了一下,“你虽是奴才,也只是朕的奴才,下去吧。”

月桂蹲了个福,带着几分困惑退了出去,什么叫只是皇上的奴才,难道除了皇上,别人都不能把她当奴才么?

到了门口,皇帝又叫住她,“绮红的日子定下了,你问问她的打算,对你们,朕总是网开一面的。”

“是,奴才这就去问绮红姐姐。”

礼亲王请人挑的黄道吉日,好日子定在十月十九,意味着长长九九,皇帝看重绮红,亲自过问了她的嫁妆,郝平贯一手操办,东西都摞在后院的配房里,嫁衣是绿荷亲手绣的,挂在架子上,象一片霞云,美轮美奂,堪称一绝。

值房里找不见绮红,她跑到御膳房去,果然看到绮红在水缸边指挥小太监摘牙菜,她把绮红拖到一旁,打趣道:“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怎么也不歇一歇,养足了精神好嫁人啊。”

绮红笑了笑,问她,“你找我有事?”

“皇上打发我来,说日子定下了,问姐姐以后的打算?”

绮红想了想,“我想呆在宫里,跟绿荷一样当差,要是天天困在礼王府的后院,我耐不住。”

“皇上这里肯定没问题,他吃惯你的手艺,茂然换了人也不习惯,就是礼亲王那头,怕不好说,他巴巴儿求皇上讨要了一个庶妃的名额,也是看重你,可王府的庶妃到宫里来当差,没这个前例儿啊。”

绮红低下头默了一下,“我不愿意离开皇上,他心里太苦了。”

月桂嗤了一声,“那是先前,如今可不一样,修元霜进来了,被安置在景秀宫,那是除凤鸣宫之外最好的宫殿,可见太后老佛爷有多喜欢她,瞧着吧,假以时日,说不定她能移居凤鸣宫,到那时,皇上皇后,珠联璧合,谁还能想得起王妃和小世子来。这世上,无论多大的悲伤,都能被时间所治愈,皇上也不例外。”

绮红想起自己和宁九,怅然的叹气,“谁说不是呢,先前那么好,到头来……想开点吧,皇上不是寻常人,你不能要求他为王妃从一而终。”

“我知道,”月桂撇撇嘴:“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修大人已经在着手采选的事了,等小主子们一进来,宫里就热闹了,也就咱们几个还记得王妃,我今儿个看大总管对修元霜一副谄媚的样,瞧着就来气,贾桐也是,还是宁九好……”说到这里,赶紧打住,偷偷看绮红一眼,“你,和宁九,你们真的……不可能了?”

绮红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别提了吧。”

“真替你们惋惜,想想当初,月香嫁了阿宝,绿荷姐和贾桐,你和宁九,成双成对,多好,可如今……”

“还少算了一对,”绮红突然笑了一下,“你和魏太医不也没成么。”

“我们压根就没开始,不算。”提起魏仲清,月桂至今不能释怀,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天晚上她为魏仲清的事情伤了神,不然也不会睡死过去,以至于王妃和小世子被劫走都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月桂余光瞟到一个身影过来,掩嘴一笑,“宁大人来了,八成是来找你的。”

绮红转身看过去,宁九已经到了跟前,面无表情把手里的单子往她一递:“皇上今天的膳单子,大总管让我送过来。”

绮红接过来,“麻烦宁大人了。”

月桂笑道:“这种事打发小福子跑一趟就成,大总管怕是糊涂了,怎么敢麻烦宁大人?”

宁九:“咳咳咳,我正好顺路。”说完也不走,杵在那里跟个木桩子似的。

月桂问,“宁大人还有事,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她作势要走,被绮红拖住,“我和宁大人之间,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要回避了,反而不好,传到礼亲王耳朵里,我倒成了不守妇道的了。”

她平素是温驯的性子,这会话里带刺,也有些扎人,宁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相识一场,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算是个意思,您笑纳。”说完塞到她手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绮红捧着那样东西,死死咬住了嘴唇,却听到月桂惊喜的叫:“哇,这么品相上乘的玉,他上哪弄来的,别是御赐之物吧?”

绮红低头一看,是个玉佩,雕的一条鲤鱼,块头不大,但活灵活现,最可贵的是玉的品质,晶莹剔透,触手温润。

她把玉佩握紧在掌心里,抬头再看走远的那个人,却已然见不到他的踪影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端妃

知道修元霜在皇帝那里碰了钉子,瑞太后第一时间过来安抚她,“皇上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好几天都没同哀家请安了,你别怪他。”

修元霜笑得端庄,“老佛爷这是哪里话,皇上日理万机,为的是天下黎民百姓,臣妾对皇上只有敬重,哪里敢有半句怨言。”

“你再清闲几日,只怕也得忙起来了,”瑞太后说,“采选已经开始,修大人督办,这会子定也忙得不可开交,等人进了宫,咱们娘俩就该忙了,把人选出来,等皇上来定份位。”

修元霜半低着头,露出弧度优美的颈,显出十分温驯的模样:“老佛爷,臣妾虽进了宫,但至今没有赐份位,采选上挑人恐怕师出无名……”

“不急不急,皇帝心里有数的。”瑞太后嘴上说不急,心里却是着急得很,安排修元霜去见墨容澉,结果连门都没让进,份位也没赐下来,她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不能采选上新进的后妃赐了份位,修元霜还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景秀宫里,岂不让人笑话,让修大学士的脸往哪搁。

不行,她得逼一逼皇帝,稍一沉吟,唤了黄有道过来,“你去承德殿,看皇上忙完了没有,就说哀家今日想请他过来一起用膳。”

黄有道应了一声,退出去传话去了,修元霜的心又开始提起来了,只要一想到会近距离接触墨容澉,她就有些心慌,中秋那晚的事在她心里烙下了阴影,原想着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时间也可以弥补一切,但今天让她吃了个闭门羹,可见墨容澉对她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

黄有道把话带到,皇帝想着确实有几天没去太后跟前请安了,既然瑞太后开了口,他便去吧,横竖也到了用膳的时辰。

郝平贯赶紧打发人上御膳房传话,又安排龙辇送皇帝过去。等皇帝到了慈安宫,跨进门槛才发现修元霜在这里,他稍顿了一下,扬步走过来,给瑞太后行礼:“儿子给老佛爷请安,知道您身子大好了,儿了心里高兴,就是太忙,抽不出空过来请空,您多担当。”

瑞太后看到他总是笑眯眯,很慈爱的样子,“你忙,哀家是知道的,只担心皇帝的身子,可有按时吃饭?”

“回太后,”一旁的郝平贯赶紧禀告:“早中晚三顿饭,皇上都按时吃了的。”

“用得可香?”

“咱们御膳厨是绮红姑娘的手艺,皇上吃顺了嘴,用得自然香。”

瑞太后点点头,又问,“夜里睡得可安?”

郝平贯答:“万岁爷睡不沉,半夜里总有几次翻身,初卯时起。”

瑞太后便皱了眉,“看来皇帝这睡眠还得调一调,屋里可薰了安神助眠的香?”

“一直薰的龙涎香。”

龙涎香能行气散结,又是专属的皇帝用香,瑞太后便不说什么了,扭头看了一眼修元霜。

打皇帝一进来,修元霜就起来行礼,可皇帝只顾着和瑞太后说话,压根没注意她,她虽然有些难堪,倒还沉得住气,见瑞太后看自己,立刻轻盈的福了福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没正眼看她,撩了袍子自顾坐下,接了宫女上的茶,这才淡淡道:“不必多礼。”

修元霜打小在家是练过的,矮着身子杵在那里,并不吃力,听到皇帝发话,腿上稍一使劲,腰便直了起来,行如流水一般,瑞太后看了暗自叫好。

修元霜起了身,不敢再坐,默然杵在一旁,瑞太后笑道:“一家人,不必拘礼,快坐下吧。”

皇帝是个话少的,瑞太后问一句,他答一句,甚少主动说话,修元霜心里怵他,更不敢主动开口,两个人闷闷坐着,就跟今儿个是第一回见似的。

瑞太后在心里叹气,恰好荣嬷嬷过来说膳摆得了,她便一手拉一个,走到偏厅去用膳。

原想着,到了饭桌上,吃吃喝喝,总能找着话说,没想到还是一样,两个人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死活不开口,瑞太后没办法,只好挑起话头,“元霜原先在府里爱吃什么,下回哀家让厨子做。”

修元霜道:“谢老佛爷厚爱,臣妾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不挑食对身体好,将来生下的孩子壮实。”

修元霜没想到瑞太后能把话头扯到孩子身上,顿时羞红了脸,偷偷瞟了墨容澉一眼,他却是老神在在盯着眼前的菜,似乎她们说什么,他压根没注意听。

瑞太后见点不醒墨容澉,心里有些不痛快,干脆挑明,“皇上,你听到哀家的话了么?”

“什么?”

“元霜进了宫,你这也不给赐个份位,难不成真要等孩子生了才赐封?”

皇帝说,“后宫的事不是老佛爷在打理么,您说什么就什么,朕没意见。”

瑞太后试探他:“我看元霜不错,是你潜龙时娶进府的,资历也有,家世也不赖,便是坐镇中宫……”

皇帝直接回绝,“她当皇后不行。”

“哪一点不行,”瑞太后跟他争辩,“品性相貌都是数一的,端庄典雅,母仪天下有何不可?”

修元霜红着脸,尴尬得想打地洞,哪有当着她的面这样讨论的,叫她的脸面往哪搁?

皇帝抬头看了修元霜一眼,“既然太后说她端庄典雅,便赐号端妃吧。”

瑞太后脸色一变,心里恼得不行,她不过是争辩几句,皇帝居然当场就给她下马威。

端妃连四妃都不够,照老例儿,若是王爷御极登基,他的侧王妃最低也是四妃之一,现在被瑞太后一闹,连四妃之位都不赐,给了个端妃,从三品的衔,比修大学士可差得远了。

修元霜心里在流血,脸上还要装作欢喜的样子,起身给皇帝行礼,“臣妾谢主隆恩。”

皇帝却嗤笑一声,“朕赐你端妃之位,你没怨言?”

“臣妾不敢。”

“受到不公平待遇,不敢吭声,忍气吞声就可以母仪天下么?”皇帝轻蔑的哼了一声,显然是极不待见她。

瑞太后恼得不行,又不好发火,只能好言相劝,“皇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元霜怎么说也跟你是结发夫妻……”

刚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拍了桌子,声音冷沉,“朕只有一个结发妻子,已经死了。”说完,饭也不吃了,拂袖而去。

留下瑞太后和新封的端妃面面相觑。

第六百三十五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白千帆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花园里剪花枝,后一刻就被人打晕送到这里来了。

看屋里的装饰摆设,应该还在宫里,敢对舞阳公主动手的人不多,她想到了一个人:蓝浓华。

果然,刚从地上站起来,蓝浓华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笑得有些得意,“醒了。”

白千帆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感觉什么异常,放下心来,“你用这种方式把我请来想干什么?”

“请你来?”蓝浓华对她的用词感到可笑,“一个外边来的野种,本公主哪用对你客气,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和文宇哥成亲了?”

“有这么回事。”

蓝浓华气极败坏冲到她面前,“你凭什么答应,他是我的!”

“怎么证明他是你的?”

蓝浓华哑了口,手指着她点了半天:“等着瞧,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凭什么?”

“凭我和他多年的感情。”

“难道我和他没有?”

“别开玩笑,你们认识才多久,他怎么可以真的对你生情,不过是想借你的身份和蓝霁华争皇位罢了。”

白千帆皱眉,“你说我和他认识没多久?”

蓝浓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吱唔着:“……反正没有我和他认识的时间长。”

——

不见了舞阳公主的平乐宫里鸡飞狗跳,宫女和内监们如临大敌,向来好脾气的蓝将军阴沉着脸,大步流星走进后殿边上的花园里,花径幽窄,路边娇艳的花朵纷纷被他掼到地上,碾作泥尘,零乱纷扬,色彩缤纷。

蓝将军站在铺满花瓣的小径上,皱着眉头沉思。

听说白千帆不见,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跑了,顿时气得心肝肺都要炸开来。

可仔细想想,都到这种程度了,应该不可能,他每日观察她,毫无异样,她并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没有离开的动机。

那么,是有人把她弄走了,难道墨容澉的人渗透进来了?如果是那样,蓝霁华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他心急如焚,面色却越发沉凝,突然,一头半大的豹仔向他扑过来,他站着没动,点点在半空收势,落在他脚下,焦燥不安的用头蹭他的腿。

白千帆不见了,最惶然不安的是豹仔点点。

蓝文宇蹲下来,摸摸它的头,“不要急,仔细嗅一嗅,看她往哪去了?”

点点听懂了他的话,一个虎扑跃进花丛,顿时花瓣四处纷扬,被它摧残了一大片,它东嗅嗅,西闻闻,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时而停住,时而跳跃,突然,它腾空而起,回到小径上,看了蓝文宇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左边奔去,蓝霁华赶紧跟上去。

闻迅而来的蓝清柳在半路遇到他们,问蓝文宇:“找到她了吗?”

蓝文宇指着前面跑动的豹仔,“它知道她在哪。”

蓝柳清让抬辇的内监加快步伐跟紧他们,走了一段路,蓝文宇和蓝柳清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知道白千帆在哪了。

——

屋里,蓝浓华扬着手里的小刀,笑得很阴险:“他不过是图新鲜,看中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若是毁了,你觉得他还会迷恋你吗?”

白千帆微微一笑,从腰间拔出蓝文宇赠给她的匕首:“谁毁谁还不一定呢。”

蓝浓华看着那柄华丽的匕首,失声惊叫:“这是文宇哥的护身刀,怎么在你手里?”

“显而易见,他送给我了。”

蓝浓华气得大喊:“来人,把她的刀夺过来!”

屋里站着她的侍卫,听到命令,并没有犹豫,两个侍卫上前就要夺白千帆手里的刀,白千帆临危不乱,身子一矮,手里的匕首刺出去,同时另一掌击向左侧的侍卫。

两个侍卫大概没料到舞阳公主还有两把刷子,有些轻敌,见那匕首幽光一闪,吓得同时一闪,堪堪避过,白千帆手一扬,喝道:“中!”

两个侍卫以为她扔暗器,纷纷往地上一趴,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赶紧一个鱼跃跳起来,身上没受伤,却伤了脸面,另外几个侍卫杵在一旁,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蓝浓华更气了,指着那些干站着的侍卫喝道:“一群废物,都给我上!”

一群男人打一个女人,况且那个女人还是舞阳公主,侍卫们有些犹豫,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厚重的门被什么东西撞开,还来不及看清楚,一团黑影猛扑过来,伴随而来的是猛兽低沉的咆哮声。

屋子里的人被这一变故吓住了,目瞪口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点点看到了白千帆,跃到她身边,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凶狠的瞪着蓝浓华,嘴里不停的发出低吼声。

“我没事,”白千帆安抚的摸它的头,“别紧张。”

皇宫里散养着不少飞禽走兽,但都是很温驯的小动物,象这样的猛兽,蓝浓华没有不怕的,哆哆嗦嗦差点连手里的刀都拿不住。

点点看着她,突然身子往前一窜,大吼一声,蓝浓华手一抖,小刀落地,腿也软,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后退,被边上的侍卫扶起来。

白千帆看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得不轻,揉揉点点的头,嗔怪道:“以后别这样了,把人吓死就不好了,走吧,我们回去。”

点点摇头晃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跟在她身边缓慢的迈着步子。

蓝浓华咬着唇,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一时激恨,冲口而出:“你这个傻瓜,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的儿,啊……”

白千帆回头一看,蓝浓华捂着胸口倒下了,鲜红的血从她指间冒出来,缓缓往下流淌,她一惊,回过头来,门外站着蓝文宇,平日里总是嘻笑的一张脸此刻阴沉得象大雨将至,扎在蓝浓华胸口的刀正是他射出去的。

“你……杀了她?”

“死不了。”蓝文宇一把将她拉出门外,“我们回去。”

出了门,白千帆才发现蓝柳清也在,一身华服,美艳动人,沉默而探究的看着她。

“母皇,”她双手合什,上前行礼。

蓝柳清把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放了一下,声音温和,“好孩子,让你受惊了,是母皇的错,平日里太纵着浓华,终于让她闯出祸事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各有各有妙处

东越,和越来越冷的天气形成对比的是空前热闹的采选,以往采选,总有些人家不愿意把女儿往宫里送,感觉难得有出头之日,会毁了闺女的一生,但这次,似乎大家都卯足了劲,对这件事全力以赴。

墨容澉的能力有目共睹,他不象墨容瀚,要靠后妃来牵制朝臣,所以他选妃,也不会按父兄的官职大小来排序,修元霜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进宫连四妃之一都不是,修敏大学士丢足了脸面,可又怎么样呢,难道为此罢官不做了么,大把人等着补缺呢。

机会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入了皇帝的眼,一切皆有可能。于是修敏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人人求到他门上,只为要一个采选的名额。

修敏烦不胜扰,干脆闭门不见客,结果家族中的兄弟姐妹也求到府上,想让闺中的小女去试一试,套交情卖人情,话里话外,让他左右为难,这股风头越刮越厉害,到后来,自家夫人也找他念叨,说家里还有一个小的没出阁,干脆一并送进宫里,去碰碰运气,有大姐照应着,吃不了亏,再说这种事讲的是运气,大姐不得宠,说不定小的有造化。

修敏一听就头疼,大家为了送女儿入宫,争得头破血流,可那后宫是什么好地方么?皇帝那人是好相与的么,眼下后宫空着,掀不起风浪,可只要往里边填了人,历朝历代那些腥风血雨的事,就将卷土重来,女人真要斗起来,比男人还狠,杀人不见血法子是闻所未闻的阴损,她们和前庭的男人一样,都是踩着别人的肩头一步步登上高位的,就象江河里的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厉害的鲤跃龙门,不厉害的沦为口中食。

儒雅的修大学士难得发了大脾气,大大的训斥了夫人一通,刚进书房想躲清静,小女儿修元霏溜进来,她在家中最小,甚为爹娘疼爱,性子被惯得有些骄纵,见修敏眉头不展的坐着,立刻撒娇的替他捶打肩背,“爹,您愁什么呀,咱家不比外头那些没根基的,在前庭,皇上仰仗您,在后宫,姐姐独占一宫,咱们修家荣宠一极,比起前朝的皇甫家也不差……”

修敏叹了一口气,“越是位高者,摔得越重,皇甫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伴君如伴虎,爹如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修元霏娇笑道:“爹就是太小心谨慎了,您得学学当年的白丞相。”

修敏脸一沉,“学他被发配?”

修元霏自知失言,吐了一下舌头,不轻不重的捶着,心里暗暗思忖要如何开口。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修敏如何不知,眯着眼睛说,“无事献殷勤,你有事求爹,想入宫?”

修元霏想的就是这个,修元霜被赐了端妃,消息传回来,家里人表情各不相同,爹还算平静,娘苦着脸,几个姨娘和庶子女装模作样哀声叹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她不服气,大姐在楚王妃只位居嫡妃之下,进了宫,却一连低了好几级,这不是让大伙看他们修家的笑话嘛。

对自家大姐,修元霏是颇为不喜的,在家的时侯没少受她管教,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跟老夫子似的,动不动就拿《女诫》说事,不过毕竟是一母同胞,修元霜被人笑话,她脸上也无光,总想着要把面子掰回来。

所以她要进宫,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比修元霜漂亮,也会来事儿,她就不信,凭修敏的关系,加上自己的条件,皇上会看不上她?只要进了宫,至少能列入四妃之位,把修家失去的面子捞回来再说。

“爹,你让女儿试试吧。”修元霏期期艾艾的道:“我是想为咱们修家争口气。”

修敏沉吟了一下,问:“万一把命丢了呢?”

“怎么可能?有您和姐姐在,谁敢动我?”修元霏道:“皇上虽然不喜欢姐姐,但太后老佛爷喜欢,我要是进了宫,老佛爷肯定会关照我的,您怕什么呀。”

修敏不说话了,摆摆手,“你出去吧,让爹静一静。”

修元霏还想再说几句,见修敏脸色沉沉,只好把话收住,怏怏不乐的出了门。

采选是个繁复的事,但这次因为时间和地域上的限制,办起来倒是很快,户部的官员们一改平日里办事拖拉的习惯,很快把名册造好,送到了修敏手里,修敏先审一道,再送进宫给瑞太后过目。

尽管采选办得如火如荼,皇帝却从始至终没问过一声,好象与他无关似的,修敏心里有数,拿在手里的名册也变得沉重起来,很为这次进宫的秀女们感到悲哀。

没想到太后把名册从头翻到尾,问他,“哀家记得修大人府上还有位未出阁的千金,怎么名册上没有?”

修敏心一跳,躬着腰赔笑道:“臣家中已有一位在宫里,不好再占名额,怕外人说闲话……”

“喛,那怎么算呢,元霜是皇帝潜龙时娶进府的,这回是正式采选,你是一品大员,家中有如花似玉的闺女,居然藏着掖着,莫非不想攀哀家这门亲?”

话半带玩笑,可份量不轻,吓得修敏卟通跪下来,“老佛爷明鉴,实在是这次的名额太少,每日都有人求到府上去,修家已有一位娘娘,再揽一个名额,臣怕坏了一世英名。”

“哀家给你撑腰,谁敢说闲话。”瑞太后抚着怀里的波斯猫,“不瞒你说,前几日元霜的妹子进宫来,模样儿长得好,又讨人喜欢,和元霜的性格大不相同,各有各有妙处,哀家甚为喜欢,哀家是想,如此妙人儿,说不定皇帝也会喜欢,修大人明白哀家的意思么?”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定是那日他回绝了修元霏,小妮子想办法进了宫,绕过他,直接求到太后跟前了。瑞太后的意思是修元霜太沉闷,皇帝不喜欢,修元霏生性活泼,说不定能入皇帝的眼,横竖试一试,有她和端妃照应着,修元霏的康庄之路比其他秀女要平坦得多。

瑞太后话说到这个份上,修敏没办法回绝,重重磕下去,“臣明白。”

第六百三十七章皇帝采选

终于到了大选的那天,天还没完全亮,空中浮着淡白的光,西宫门前热闹非凡,一列列的马车井然有序的从西直门进去,马车上挂着灯笼,上边写着各家的姓氏,密密匝匝,象串起的珠子,进了宫门不远,就有一处安扎的地方叫瑶华殿,秀女们在这里洗漱,穿着统一的服饰去领牌子,至此,身份姓氏通通抛开,只有腰上挂的那个木牌子是代表自己的唯一符号。

留牌子的去到翠微殿等一轮结束再复选,不留牌子的对不住,请您打倒回府,哪来的回哪去。

瑞太后看着满屋子莺莺燕燕,觉得哪个都好,有些挑花了眼,生怕错过和皇帝有缘份的,所以斟酌起来很是伤脑筋,每每犹豫不决,端妃就会给出中肯的意见,她说话不偏不倚,总能抓住问题的实质,很快就让瑞太后有了决断,心里对她越发嚣重。

第二轮的留宿宫中,要查看秀女的睡姿,是否打呼磨牙说梦话,是否有狐臭体味,是否划大字爱翻身,这些都要不得。于是从中又淘汰一批。

第三轮考秀女们的才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绣功,一一衡量,又刷掉一批,大浪淘沙,三轮过后,剩下的已经不多,基本都是能留下来的了。

端妃看着站在人群中的修元霏,心里暗自叹气,小妹妹心高气盛,以为她进宫能翻盘,能为修家挣回点脸面,可皇上那个人……

当初被修元霏软磨硬泡做出的决定,将来会不会后悔,她心里实在没有底。但愿修元霏是对的,小妹妹若能光耀门庭,她这个做姐姐自然会为她高兴。

秀女们安静的站了一屋子,是在等皇上大驾光临,就在今天,她们的人生将被重重的勾勒一笔,是骡子是马,此刻见真章。就跟等待放榜的考生一样,心里的激动和不安轮翻交替,都盼着能得个份位高的,又都没有把握。

人人都对皇帝好奇,皇帝还是楚王的时侯已经名声大噪,传闻他长相丑陋,凶狠残暴,但家里父兄都说那是谣言,皇帝其实生得俊美,性格也沉稳,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可怕。

秀女们来的时侯皆惶然,见了瑞太后才稍稍定了心,太后雍容华贵,长相又这么美,皇帝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其实一早已经去请过皇帝了,但皇帝推托政务繁忙,说一切由瑞太后作主。

瑞太后不是傻子,她作了主,把份位安下去,秀女们择殿而居,便如鸟归林,石沉海,再没有冒头的机会了,皇帝对采选不上心,难得到后宫走一趟,谁是谁都不认得,还怎么宠幸?

采选采选,选好了再采,采了才实用。

瑞太后别的都能妥协,这个事跟皇帝磨上了,他忙,她便等,一屋子人都跟着等,正好考验考验秀女们的耐性和功底,耐不住的,松肩垮背,左顾右盼的,不等皇帝来,她先解决了。

皇帝歇了午觉起来,月桂伺侯他穿衣,郝平贯躬着身子在一旁禀告:“皇上,太后老佛爷又差人来请了,说满屋子人都等着您去派份位呢。”

皇帝愣了一下,说,“太后没有歇午觉?”

“没有,老佛爷和端妃陪着秀女们一起等着。”

皇帝不由得苦笑,为了逼他,瑞太后也是用尽了办法,连自己都熬上了,他这样已经算不孝了吧。

他摊着手,让月桂帮他把鹰头扣扣上,说,“启驾去玉芙殿。”

郝平贯立刻出去张罗龙辇,宁九面无表情站在一边,随时护驾,皇帝上了辇,却点了月桂的名:“你跟朕一起去。”想了想,又道:“把绮红叫上。”

于是,抬辇的抬辇,随行的随行,一行人往西边去,玉芙殿是专门用做选拔的宫殿,地方大,屋子也多,秀女们按牌子上的号分配房间,一轮一轮出来比试,三轮过后,剩下的到大殿上静侯佳音。

大殿里鸦雀无声,秀女们亭亭玉立的站着,听到殿外太监扬起尖嗓唱皇帝到,齐刷刷的跪下去,皇帝跨进门槛,只看到乌泱泱一大片头顶。

瑞太后松了一口气,笑着起身迎上去,“得亏哀家这么等,盼星星月亮似的把皇上盼来了。”

“哪想到太后连午觉都不歇坐在这里等,是儿子的不是。”

墨容澉嘴里说着赔罪的话,脸上神情却是淡淡的,瑞太后当然不能当真,求着他来已经不错了,哈哈笑着把话岔过去。

修元霜和秀女们一样跪拜在地,墨容澉从她身边过去,就跟没看见似的,待坐定下来,才淡声道:“都起来吧。”

秀女们又齐刷刷站了起来,虽然都对皇帝好奇,可人到了跟前,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一来是大不敬,没弄好就是掉脑袋的事,二来,皇帝的气场比她们想像中要恐怖许多,明明落了座,离得远了,可人人都觉得那迫人的气势直压心底,让她们很是手脚无措。

“皇上,开始吧。”瑞太后观察着墨容澉的表情,对秀女们说,“都抬起头来,让皇上好好看看你们。”

秀女们听话的抬起头,可眼帘都垂着,不敢看正前方那抹黄明的身影。

瑞太后拿着名册,一个一个向皇帝介绍:“这是宋太傅家的,唤作宋巧莲,她是最有才情的,你瞧瞧她写的诗,多有韵味,还有这字,齐整,漂亮,一看就是个认真乖巧的孩子。”她边说,边把一张薄薄的纸扬起来给皇帝看。

皇帝扭头看月桂,月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再看绮红,也是一脸淡然,于是摇头,“过。”

瑞太后很惋惜的叹了口气,再接再厉,“这是李都尉家的,叫李梦琪,别的不说,就冲这一脸福相,以后必是个旺夫的……”

皇帝看过去,那是个略显呆板的姑娘,眼观鼻,鼻观心的杵着,他看了她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字,“留。”

瑞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位四妃之选了。只是这位李梦琪她并不喜欢,有点呆蠢,嘴巴也不甜,不会来事,将来必是个受冷遇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替朕掌掌眼

皇帝起初还耐着性子挑,后来就有些懒怠了,把月桂和绮红叫过来,分了竹签子给她们,吩咐道:“这里的都是太后老佛爷精挑细选过的,你们跟在朕身边的时间长,替朕掌掌眼,看上的留签,去吧。”

这话一出来,满屋哗然,当然,秀女们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最多做出目瞪口呆的样子,发出声音的是瑞太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嚯的站起来,“皇帝,你这是……你怎么……”她气得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端妃也大感意外,墨容澉居然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两个宫女,这也太儿戏了吧,若叫这些姑娘的父兄知道,岂不是气得肺都要炸掉!都说皇帝稳重,可偶尔也能干出这样荒唐的事!

绮红见太后气得脸都白了,赶紧打圆场,“老佛爷,您别生气,皇上近日批凑折到半夜,眼睛看久了不太舒服,这会子恐怕是累了,怕挑不好,所以才让奴才们帮着掌掌眼,最后还是皇上自行定夺。”

瑞太后在心里逼着自己忍,小不忍则乱大谋,皇帝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事前前后后闹了年余,若再起幺蛾子,又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她也就顺着绮红的话下了台阶,“哀家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你的眼光,哀家信得过。”

瑞太后看绮红还是挺顺眼的,加上她马上要嫁给礼亲王了,成了亲就是一家人,论辈份,皇帝还得叫她一声嫂嫂,权当嫂嫂给小叔子掌眼,她不计较了,朝她招招手,“你过来,哀家提点提点你。”

绮红会意,顺从的走过去,瑞太后在名册上指了指,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应该挑哪几个,绮红连连点头,一一记在心里,真的就走进人群,把竹签给了瑞太后中意的那几个姑娘,其中就有修元霏。

拿到竹签的修元霏得意的向修元霜眨了眨眼睛,修元霜只当作没看见,凭她再有能耐,不懂得韬光隐晦,在后宫就没好日子过。

这一幕被月桂尽收眼底,她并不认识修元霏,误以为那姑娘是在向修元霜示威,修元霜的脸色虽平静,目光却避开了那姑娘。月桂禀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走进人群里,先给了一支竹签给修元霏,这下修元霏更得意了,手握两支竹签,四妃是跑不掉的了。

月桂不同于绮红,她完全是看谁顺眼就给谁,除了给修元霏的那支,其余的都和绮红挑的不同。

所以难题来了,除了李梦琪和修元霏,还要再挑几位,瑞太后的意思是至少挑六位,四妃之上还有皇后和贵妃,但墨容澉只肯挑四妃,他没打算选后,也不需要贵妃。

绮红和月桂挑出来的这么些人又缩小了范围,墨容澉倒也公平,从两拔人里各选一人,凑足四个,总算完成了任务。

瑞太后对此哭笑不得,她在宫里这么久,这是最敷衍了事的一次采选。但是不管怎么说,后宫总算充了人进来,自此皇帝要行责,雨露均沾,皇嗣总算有希望了。

选了四妃,当场赐了封号,按次序,李梦琪为贤妃,修元霏为良妃,绮红挑中的史尔兰为淑妃,月桂挑中的吴惜芳为德妃。

等他念完,这次的采选便算是圆满结束。皇帝起身要走,被瑞太后拖住,压低了声音道:“皇帝,后边还有呢。”照规矩还要封婕妤,昭仪,贵人,美人等等等等。

可皇帝看她一眼,“太后当初只要求凑足一桌马吊,如今连轮庄的都有了,太后还不满意?”

瑞太后:“……”她那时只是说说而已好么……

三天采选,皇帝不到半个时辰就处理完毕,带着他的人呼拉拉回承德殿去。

瑞太后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很是郁闷,费了好大的心思把人选出来,皇帝只选了四妃,别的都没要,这可怎么办?全赐给宗族子弟么,那也太多了……

她咬咬牙,壮着胆子留了三四个下来,也不敢去求皇帝,自己作主赐了封号,这样后宫才显得有点规模了。

瑞太后以为皇帝得慢慢适应他的后宫,最初几天,也没想去打扰他,没想到第二天晚上,皇帝就翻了李梦琪的牌子。就跟平地起了响雷似的,整个后宫都大吃了一惊,各人反应尽不相同。

消息传来的时侯,修元霜正坐在妆台边梳头,手里捏着一把玳瑁梳子,她怔了半天,梳齿压进掌心都没察觉,秋纹担心的叫她,“主子,您怎么了?”

修元霜回过神来,嘴角牵起一丝涩意,以为墨容澉会为白千帆守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充了后宫,立马就翻牌子。也好,新人来了,才能盖过旧人的痕迹,墨容澉能走出来是好事,为了皇家子嗣,她应当感到欣慰。

瑞太妃也是吃惊不小,原本看不上李梦琪的,只是她刚好站在前边,她随意一指,没想到皇帝居然看上了,以为那个蠢呆的姑娘将来会倍受冷落,结果反而是她开了好头,这下她对李梦琪的印象大大改观,不管她为人怎么样,能留下龙种才是顶顶要紧的。

修元霏听到消息,并不往心里去,她对李梦琪有印象,长着一张略显呆板的脸,看人总有些畏缩,嘴巴也笨,居然斩五将过六关也混到了最后,还让皇上看上了。但她有信心,皇上一眼都没看她,若是看了,今天晚上就应该是翻她的牌子了。

皇帝没看她,可她偷偷看了皇帝,说实话,第一眼很震憾,先看到的是他两鬓的白发,骇了一跳,以为皇帝是个糟老头,可再仔细一看,她的心跳一下就乱了,象有头小鹿直直撞进来,她羞得忙低下头,皇帝比她想像中要好很多很多。

之前她问过大姐,皇帝长什么样?修元霜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还行,这哪里是还行,明明就是俊美得一塌糊涂,两鬓的白发不但没有破坏他的完美,反而凭添了英气。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既然入选四妃,定要好好表现,叫皇上高看一眼。

第六百三十九章皇帝为何看上贤妃

第二天一早,李梦琪的赏赐就来了,郝平贯亲自过来宣旨,站在正殿里唱歌似的大声念着:“皇上着赏贤妃李氏玉如意一对,两尺蓝宝瓶一对,东珠南珠各十颗,内造赤金珠花两对,绢两卷,纱两卷,缎两匹,金叶一袋,银瓜一袋……”

李梦琪跪在那里,神情又是呆滞的,她想不通,她就在地心里站了皇帝就赏她这么多好东西?

她爹李都尉是从三品的武官,门楣虽不高,却有颗上进的心,和所有人一样,受了这股采选热潮的影响,想方设法把她塞进来了,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堂姐,可惜一两轮里都给刷下去了,她稀里糊涂的混到了最后一轮,第三轮的时侯,本来也该刷下去的,太后老佛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在预定淘汰的人选里又拉回来几个,有点滥竽充数的意思,结果她站在了第一排,恰巧被皇上看上了。

至今她也没有正眼看清楚皇帝,总觉得皇帝的眼神不太好,那么多漂亮聪明的,怎么就看上她了呢,还入选了四妃,消息传回去,她爹肯定要高兴死了。

她进宫就是为了光耀门庭,不管怎么样,她做到了,心里还是有一点成就感的。

不多时,瑞太后的赏赐也到了,按份位,贤妃是四妃之首,后宫里除了太后就是她,要不然,比她份位高的,也得意思意思给她赏赐。

皇帝有了后宫,还翻了牌子,终于回归正常,那些言官无话可说,终于不再聒噪,闹了许久的采选尘埃落定,皇帝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眉宇间仿佛都舒展了不少。

唯一郁闷的是月桂,她后来才知道自己挑的两人当中有一个是修元霜的妹子,悔得肠子都青了,拉着绮红诉苦:“那瞧着哪象两姐妹啊,我还以为她俩不对付呢,我这叫什么,叫引狼入室,哎,想想都闹心,我怎么把仇人的妹子弄进宫了……”

“什么仇人,那是端妃,让皇上听到,吃了不兜着走。”绮红嗔怪的瞪她一眼,“再说,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别老揪着不放,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侯呢,咱们走的那几年,端妃一个人守在楚王府,单凭这份忠义就让人刮目相看,进了宫以后,安守在景秀宫,也不招惹事非,说明人家想得开,知道分寸,太后老佛爷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月桂不吭声了,她知道绮红说的是对的,过了一会又问,“姐姐,你说皇上那日为什么让咱们挑人,传出去也太儿戏了,不有损他的英名么?”

绮红想了想,“我猜皇上是特意做给太后和朝臣们看的,他答应纳后宫,并不是妥协了什么,他让太后知道他的态度,太后聪明的话,就不会再为后宫的事来烦他。皇上也想借机告诉朝臣们,他并没有拿联姻当一回事,纳妃就是纯粹的纳妃,不分高低贵贱,没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那皇上看上贤妃又是为什么?”对月桂来说,这是她最好奇的地方。

绮红也答不出来,笑了笑,“这个,恐怕要问万岁爷自个了。”

月桂心里藏不住事,还真就问了皇帝,当时皇帝歇了午觉起来,坐在书房里摆弄着几个瓶子,阳光斜斜从窗棱射进来,照在润亮的瓶子上,小小的一团白光璀璨生辉,耀在皇帝的眼里,月桂有一瞬看直了眼。

皇帝察觉了,眼波一转,“我脸上有东西?”

“哦不,”月桂慌忙跪下,“是奴才不敬,奴才应该被挖眼珠子。”

皇帝扯了扯嘴角,“起来吧,挖了眼珠子还怎么当差?”

月桂见皇帝语气松快,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吱唔了一下,“皇上,奴才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解惑。”

“说。”

“奴才不明白,那日,皇上怎么给贤妃留了签。”

“所以?”

月桂大着胆子说,“奴才是觉得论相貌才情,贤妃好象并不出众,皇上却让她做了四妃之首,如若让她打理后宫,奴才怕那几位娘娘都不会服气,贤妃娘娘只怕将来举步为维呢……皇上,您,您真的看上贤妃娘娘了么?”

皇上沉默不语,是啊,他看上了,就是那么瞬间的功夫,他看上了,可是他不能对外人说道。

“嗯,朕看上了,”皇帝淡然说道,转了话题:“绮红就要出嫁了,茶水上的事都交接好了么?。”

“已经交接好了,绮红姐姐说春桃很聪明,上手快,应该没问题。”

皇帝默了一下,说,“绮红有了归宿,你呢,充后宫你不愿意,不如也找个人嫁了吧,这禁宫你看上谁,吱一声,朕给你指婚。”

月桂哎哟一声,“万岁爷,您可别跟奴才开玩笑,禁宫里全是内监公公,难不成您要把奴才许配给一个公公?”

皇帝被她说乐了,“不还有一位魏医正么,你肖想他多年,如今朕便遂了你的愿,如何?”

月桂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若是以前的楚王爷这么开玩笑,她一点也不奇怪,有小王妃在,楚王爷威风八面的形象早垮塌了,可皇帝把自己封闭了那么久,早成了不喜不悲的一尊神,突然间怎么同她说笑起来了。居然连肖想两个字都说出来了。

月桂羞得脸通红,死不肯认账,“万岁爷别冤枉奴才,奴才什么时侯肖想魏医正了,奴才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他跟奴才……奴才这辈子不嫁人,奴才……”说到后面她有点语无伦次,只好跑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敢在御前这么放肆的,也只有她了,可他愿意她这么放肆,同他不拘着。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很些痕迹终究要沉在时光的长河里,能抓住一点算一点吧。

月桂跑到廊上,看到宁九绕着一棵大树在转圈子,她有点惊讶,但又觉得并不意外。

宁大人天天木桩子似的这么杵着,难得看到他有走动的时侯,可绮红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心里大概还是有点触动的吧。

月桂有些唏嘘,一旦沾染了情字,越是刀枪不入的男人越不堪一击,比如宁九,比如万岁爷……

第六百四十章拉肚子惹的祸

大家都以为李梦琪不会得宠多久,毕竟她的蠢样子摆在那里,每日晨昏定省到太后跟前来请安,看到那只名唤玉琉的波斯猫,她哈哈一笑,说那猫长得好,跟只小白猪一样。众人附合着笑,太后脸微沉,把猫比作猪,是夸它长得好的意思?真是前所未闻。

太后赏衣裳料子,各人来选,唯有她拿起一匹绸缎,说颜色太老气,最适合老佛爷穿。话没错,可不是那么说的,太后今年还不到五十,也想穿得年轻好不好。

总之,相处了没几天,大家都见识了她的蠢笨,没眼介力,不会说话,这样的女人会得宠,真是见鬼了哟!

可就是见了鬼,皇帝对*不热衷,隔着六七日才翻一次牌子,可每次必是贤妃李梦琪,第二日离得近的小主站在自家宫里,又能听到她被赏赐了什么什么好东西。

有人羡慕,有人妒忌,有人恨,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肉才好,一个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却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到时侯龙子一生,说不定皇帝一高兴,扶她做皇后,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修元霏在慈安宫的时侯还笑得天真浪漫,一进景秀宫就炸了,对着修元霜嚷:“昨晚又翻了贤妃的牌子,皇上的眼瞎了么……”

修元霜转身就是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阴沉着脸,“好大的胆子,敢对皇上不敬,不要命了!”

修元霏捂着脸,满脸委屈的咬着唇,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怎么能打人呢,她是良妃,比修元霜还大呢。修元霜这叫犯上,她有权利叫奴才掌修元霜的嘴。

正想着,修元霜一声喝:“知错了没有?”

修元霏被她喝得一抖,嗫嗫的道:“知错了。”

还不等她从懊丧的情绪里转出来,修元霜突然朝她跪下,“冒犯了良妃娘娘,请娘娘罚我吧。”

修元霏吓了一跳,也不捂着脸了,赶紧扶她起来,“姐姐这是做什么,是妹妹的不对,我不该说大不敬的话,您教训得对。”

修元霜起了身,脸色平静了许多,示意妹妹坐下,“元霏,当初你进宫,姐姐是反对的,可你一意孤行,我也只好遂了你的愿,只是这宫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姐姐奉劝你,安份生已,不要惹事生非,真闹出什么事来,我也救不了你。”

修元霏嗯嗯应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当一回事。在景秀宫里坐了一阵子,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她住的地方离李梦琪不远,一大早就听到郝平贯来传赏,她站在廊下,越听越恼火,那口气压在心里,怎么都散不出去,总觉得应该要做点什么,不然得活活憋死。

回到宫里,坐在桌边托着腮胡思乱想,不知道要怎么惩治李梦琪才好,一边的贴身宫女银子出馊主意,“主子,不就为出口气嘛,这还不容易。”

修元霏眉一扬,“你想到了什么,说。”

银子附耳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修元霏还嫌不够,“就这样?”

“这是开头,以后常来常往的,您等着瞧,有她受的。”银子得意的笑,“就她那个蠢样,想必是次次上当不落空的。”

修元霏掩嘴笑起来,“行,就按你说的办,雨露均沾的事凭什么叫她一个人霸了呀,就该让让位!”

——

郝平贯看了皇帝老半天,皇帝都没发觉,郝平贯在心里叹气,自从魏仲清给扎了针,皇帝的头疼病是好了,可又落下了发呆的毛病,有时侯一坐就是半日,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一口水不喝,他在边上瞧着都觉得瘆得慌。

“咳咳,”他轻咳两声。

皇帝象被惊醒,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默了一会,说,“传贤妃过来。”

郝平贯等的就是这句,贤妃来了,皇帝就正常了。他赶紧打发人去请贤妃。

过了一会,贤妃抬来了,依旧是低垂着眼,往明黄的身影拜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去吧。”

贤妃应了声是,走到南窗边,侧身坐下,那里挂着她上次没绣完的绣活,摘下绣绷子,绣针在头上轻轻一划,便认真的绣起来。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虽然依旧是不喜不喜的神情,可整个人显得松泛下来了,他收回目光,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屋里一片静谧,只有墙边的西洋钟不停的走动,发出细微的动静。

半响,皇帝突然不悦的道,“错了。”

郝平贯这才发现贤妃的微皱着眉头,脸上染了红晕,原先侧着的身子矮下去。听到皇上的声音,她立马直起来,把姿式调到原来一模一样。

可没过多久,她又矮下去了,肩膀还微微抖了抖。

皇帝把笔放下来,问她,“怎么回事?”

“臣妾,肚,肚子疼。”贤妃此时也顾不得了,她早已经憋得满头大汗,抱着肚子就往外冲了出去。

皇帝:“……”

郝平贯:“……”

皇帝问,“她怎么了?”

郝平贯想了想,“贤妃娘娘大概是拉肚子了。”

过了一会,贤妃回来了,怯生生跪在地上请罪,皇帝冷眼看着她,正要说话,她突然眉头拧起来,撑着地起来又往外跑。

郝平贯:“……看来贤妃娘娘拉得挺厉害。”

皇帝很讨厌这种莫名的变故,说,“叫她回去,不用来了,朕瞧着眼晕。”他今天本来就有些心情不佳,特意把她叫过来想安安神,哪想到是这种况状。

贤妃被送回昭华宫,这个消息立马在后宫传播开来,平日贤妃被叫去伴驾,最少是一个时辰,可今儿个一刻钟就回来了,回来的时侯脸色还很不好看,所有人都猜,她大概是惹皇帝不高兴,提前被送回来的。

消息一传开,眼红了好久的小主们个个欢欣鼓舞,都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快到了。

修元霏尤其高兴,她住的云夕宫离昭华宫最近,论排序,她是良妃,位列四妃第二,怎么想,下一个都应该轮到她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保谁舍谁

晚膳过后,皇帝到外头散步消消食,郝平贯陪在边上,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瞟他一眼,“有话就说。”

“是,”郝平贯堆着一脸笑,褶子挤在一起象朵老菊花,“奴才请魏医正去瞧了贤妃娘娘,确实是害肚子。”

皇帝没吭声,手负在后头,抬着一双幽黑的眼眸看前方。

郝平贯顿了一下,“魏医正给开了药方子,说吃上三副药就没事了,就是人拉得有些虚,最近几天怕是侍侯不了皇上了……”

皇帝眼睛一斜,吓得郝平贯头一缩,语速加快了些,“魏医正以为是贤妃娘娘吃坏了肚子,可仔细瞧了症状,说是有人给贤妃娘娘下了巴豆,所以来势才那样汹猛。”

皇帝驻足,脸上不喜不悲,问,“谁做的?”

郝平贯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据昭华宫里的人说,贤妃娘娘今儿上午就有点拉肚子,但是不严重,在那之前,她只吃了云夕宫送来的佛手黄金糕。”

皇帝问,“云夕宫里住的是谁?”

“是良妃娘娘。”

皇帝对这个良妃没什么印象,微皱了眉头仔细回忆,郝平贯忙在边上说,“良妃娘娘是修大人的千金,是端妃的亲妹子。”

皇帝哦了一声,明白了,姐姐是个沉得住气的,妹妹却是个急性子,见他独宠贤妃,有些耐不住,所以跳出来做妖了。

后宫空着,什么事没有,往里填了人,自成江湖,明的暗的全来了,他自幼在宫里长大,见识过太多阴暗龌鹾的事,男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女人,哼!他嘴角一沉,这才进来几天,就敢闹事,开了头,不定多少人效仿,不杀只鸡给猴看,他的后宫将永无安宁之日。

“叫贾桐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贾桐查这种事易如反掌,压根不用费心思,很快就证据确凿,连人证都有了。他站在云夕宫里,手里拿着搜出来的那包巴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觉得这个修元霏大概是脑子有病,以为在自己府里玩过家家呢,瞧谁不顺眼就喂两颗巴豆,事情败露了挨几句骂就过去了。

可这不是自己家里,这是禁宫,他很想问问是谁给她的勇气?

修元霏还真象贾桐想的那样,没当一回事,不就几颗巴豆么,又吃不死人,拉几天就好了嘛。她还巴不得让皇帝来骂她呢,就怕皇帝见了她,舍不得骂了。

她立在地心里,双手掖在宽大的袖子里,昂着头,带着莫名的傲气,“是我干的,我到皇上跟前请罪去,贾大人,走吧。”

贾桐哈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果然是个傻的,姐姐那么聪明,怎么妹妹是个傻子?

“良妃娘娘,这个……您想见皇上,臣替娘娘去通报一声,至于皇上愿不愿意见您,臣不敢打包票。”

修元霏奇怪了:“我去承认错误,难道皇上也不见么?”

“您还是在宫里等消息吧。”贾桐带着那包巴豆,转身走了。

修元霏是个耐不住的,哪里静得下心来等,她得找修元霜去合计合计,可走到门口才发现禁军把着门不让出去,银色的铠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怕了。

出不去,她只能盼着修元霜听到消息来见她,端妃虽然份位不高,但太后老佛爷极喜欢她,为她网开一面是有可能的,毕竟她犯的也只是小错。

度日如年,望穿秋水,没等来修元霜,等来了传旨的郝平贯,他站在大殿里,扬声念着皇帝的口谕:

“良妃修氏,品性不端,狭心善妒,惘顾皇权,行恶做歹,贬去妃位,移居永巷,钦此。”

修元霏惊得瘫坐在地上,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废她的妃位?永巷是什么地方,进了那里,再无出头之日了呀……

她失声痛哭起来,爬过去扯郝平贯的袍子,“大总管,我要见皇上,你让我见见皇上,他不能这么待我,他还没见过我呢,大总管,你行行好,让我见皇上一面吧,我冤枉啊,呜呜呜……”

郝平贯叹了口气,“良妃娘娘,您别哭了,收拾收拾就走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大总管,我知错了,我姐姐告诉我要安份守已,不要惹事生非,可我没有听她的话,我后悔了,我去跟贤妃娘娘认错,请您救救我啊,大总管,我不要去永巷,不要去啊……”

“端妃娘娘的话没错,您为什么不听呢,非得捅马蜂窝,皇上最讨厌耍心计的,您好自为之吧。”郝平贯挣脱了她的手,一脸唏嘘的走了,挺好的姑娘,可惜心眼不正,这辈子算是毁了。

按理说,皇帝这罚法是重了些,就下几颗巴豆,往轻了说就是恶作剧罢了,何至于要贬了妃位移到永巷里去。

瑞太后听到消息,吓了一跳,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别的不说,就冲修敏的面子,事也不能这么办,多让人寒心啊。她心急火燎的赶到承德殿,想劝劝皇帝。

皇帝端坐在书案前,悠闲喝着茶,耐着性子听瑞太后把话说完,慢条斯理的说,“是儿子的错,让太后分忧了,您别理这些杂七八的事,省得伤神,来人,送太后回去。”

瑞太后清楚皇帝的脾气,别看他们母子如今关系好了,可她依旧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他每每叫她太后,就是带了警告的意思。

瑞太后怕惹恼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宁九对她比比手,“太后娘娘,臣送您回宫。”

瑞太后第一怕皇帝,第二怕宁九,两尊神这么盯着她看,她嘴唇动了动,倒底没再开口,无可奈何的走了。

回到慈安宫,瑞太后仍是不甘心,为了修敏和修元霜,她也得做点什么,想了半天,最后黄有道出了主意,说这事以一人之力显得太单薄,若是后妃们都向皇帝求情,说不定皇上能网开一面。

瑞太后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把后妃们召集到一起,联名写了个求情书,落了各人的款。可让她意外的是,所有的后妃都来了,唯独修元霜称病没来。

是为她妹子求情,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出面怎么行,瑞太后体恤她身子不舒服,等后妃们把名都签上了,她亲自拿到景秀宫让修元霜签。

结果到她宫里一看,修元霜病得不轻,面色潮红,额头发烫,嘴里还说胡话,要签名是不能了。

她等了两天,修元霜病情是稳定了,但她每次过去,修元霜都在昏睡,她等不了,只好先把那份求情书呈到皇帝那里去。

瑞太后的想法,皇帝知道,后宫发生的那些事,他也知道,那份求情书他看都没看,揉成一团扔在篓子里,却叫魏仲清去给修元霜瞧了病。待她病好了,叫过来说了几句话。两天后,旨意下到景秀宫,封修元霜为良妃,补了修元霏的空缺。

关在永巷的修元霏大概不会知道,她挖坑让自己掉进去,却成全了姐姐修元霜。

对修敏大学士来说,两个女儿,一贬一封,保谁舍谁,他心里一早就有了定论。

第六百四十二章城池换皇子

修元霜生了病,没能在求情书上签名,瑞太后没有多想,可两天后的圣旨下来,她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修元霜那场病并非巧合。

她老了,心肠软了,愿意一团和气,可她忘了后宫的规矩和序次,象她这么和稀泥是不行的,必需有一个年青的,能镇得住场子的来管事,修元霜恰好就是这么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皇帝把修元霜叫去说了什么话,只有秋纹知道,她家主子回来后,平时象沉水一样的眼眸有了光芒。

修元霜把自己浸在浴桶里,让服伺的人都出去,她靠在宽大的桶壁上,微微闭着眼睛。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很长的时间,悔改,忍耐,置亲情于不顾,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三分信赖。她爱墨容澉,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她也知道,他们遇上的时机不对,这一生,她得不到墨容澉的爱,她认命,却不甘心,没有爱,获得他的尊敬与信赖是她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她不是做宠妃的料,不懂得撒娇,耍狐媚手段,可她有她的长处,只要墨容澉肯把后官交与她,她能管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进宫这么久,皇帝貌似当她透明,从来不闻不问,可她知道,这禁宫之中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在宫里的所有事情,知道她告诫过修元霏,知道她为了躲瑞太后,半夜三更往身上浇淋冷水让自己生病,知道她做人的原则,知道她的忠心。

是的,忠心,没有人比她对皇帝更忠心,她自己知道,皇帝也知道。

她还记得皇帝问她为什么这么做的时侯,眼睛里带了审视和探究,那凌厉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

但她不怕,她只凭心作答,因为忠心,对皇上的忠心。

她的虔诚由心而生,不需要任何伪装,也经得起任何考验。

从前皇帝对她印象不好,如今依然印象不好,却知道她可以信赖。

很快,皇帝的第二道旨意又来了,因为中宫空缺,由良妃修氏代管后宫一切事务,凤印没有交下来,但是另刻了一枚雁印给她,修元霜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雁印,面带微笑叩头谢恩,可没有人知道她的胸腔里,酸涩之意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她仰着头,生生忍了下去。所有属于白千帆的东西,皇帝都不会让她沾染一星半点。但是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开始了第一步,后面的路就好走了,皇帝立皇后,无非二种,要么立心爱的人,要么能力者上位。她做不了第一种,所以努力往第二种攀登。

瑞太后并没有因为修元霜故意生病的事情而减少对她的喜欢,相反,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现在的修元霜,会比当年的春皇后做得更好。

前庭有皇帝,后宫有良妃,虽谈不上珠联璧合,但某些事情上,两人开始有默契了。比如,修元霜把贤妃照顾得非常好,至少让皇帝召见她的时侯,不再发生诸如拉肚子的意外事件。

过了两天,突然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一封从南原皇宫送来的信件呈到了皇帝的案头,信里说他们捡到了一个孩子,可以肯定是东越陛下的儿子,禀着两国友好的宗旨,现将孩子送回,希望贵国用西南北一线的五城池做为回报。

信件里的内容一暴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议论纷纷,有人断然不信,有人主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人猜测信件背后更深层的意思。连后宫都惊动了,瑞太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南书房就冲皇帝哭上了,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她的乖孙找回来。

皇帝依旧是不喜不悲一张脸,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怎么考虑就同意了,用区区五城池换回他儿子,这买卖很划算。南原是小国,国力不强,如若敢欺骗他,下场一定会很惨。

于是下边的官员起草协议,两国代表签字画押,五座城池易了主,成了南原的了,那五城池本来与南原搭界,语言相通,风俗相同,归过去并没引起什么大风波。

南原说话算话,很快孩子就送进了临安城,修敏和贾桐亲自去接小皇子回宫,在路上,贾桐忍不住红了眼睛,因为那孩子太象墨容澉了,简直象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

进了宫,瑞太后一见孩子面就心肝宝贝儿搂在怀里哭上了。后妃们全都在,齐刷刷陪着她一起哭。修元霜用手帕掖了掖眼角,心里却是奇怪,墨容澉原先那样爱白千帆和孩子,怎么现在孩子回来了,他却连面都没来见一下。

孩子来的时侯,皇帝正在南书房议事,还没抽得出功夫来见,等他处理完事情,到慈安宫的时侯,后妃们围着孩子七嘴八舌,什么好说什么,把孩子夸上了天。

孩子却很木讷,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托这孩子的福,后妃们总算见着皇帝一面,乌泱泱跪了一屋子。

皇帝心情不错,叫了请,盯着孩子仔细端详,是很象他,就凭这长相,不用什么滴血认亲就能断定是他的儿。他把孩子抱在怀里,摸摸小脸,逗弄他,脸上难得露了笑容,孩子却很怕他,一个劲的与他拉开距离,不太情愿的样子。皇帝摸摸他的头,嘴角的笑意漫延开去。

瑞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不时拿手帕擦一下眼角,太不容易了,她从未谋面的乖孙终于回来了,墨容澉有了后,她也能松口气了。

这天晚上,气氛真是好得不得了,母慈子孝,夫妻相聚,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瑞太后要求把小皇子养在自己宫里,皇帝没同意,说孩子刚回来,他也想同孩子陪养陪养感情。

瑞太后想着来日方长,就同意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不想的呢,到了睡觉的时间,依依不舍的让皇帝带走了。

皇帝抱孩子坐龙辇回到承德殿,下了辇交给了宁九,脸上的笑意早就敛得一干二净,头也不回的进了寝殿。

宁九低头看孩子,孩子也看着他,他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六百四十三章真假小殿下

瑞太后挂念小皇子,怕墨容澉不会带孩子,大清早就打发黄有道过来接孩子。结果没一会功夫,黄有道就匆匆回来了,说没接到孩子,皇帝上朝去了,其他人一问三不知。

瑞太后觉得奇怪,自己亲自去了一趟,皇帝没下朝,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在,果然是一问三不知的。那么大一个孩子,还能弄丢了不成,瑞太后着急了,派小太监到常保大殿去,皇帝回不来,叫郝平贯回来也行。

小太监见瑞太后急得不行,麻溜的去了,结果没有带回郝平贯,却把宁九带回来了。

瑞太后也不管了,问宁九,“皇上把哀家的乖孙藏哪去了?”

宁九规规矩矩行了礼,“太后老佛爷是问昨日进宫的那个孩子么?”

瑞太后有些奇怪他这样的称呼,什么叫昨日进宫的那个孩子,那是他的小主子爷,不该称一声小殿下么?

“正是,孩子呢,在哪儿?”

“死了。”

瑞太后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被荣嬷嬷扶住了,脸色煞白:“死,死了?怎么死的……”

“臣杀的。”

瑞太后怀疑自己听错了,对皇帝最忠心的侍卫杀了小皇子,还能理直气壮站在这里承认,宁九是疯了么……

贾桐及时赶来,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瞪了宁九一眼,宁大人不吓人就不舒服么……

“老佛爷,您别着急,昨儿那个孩子是假的。”

瑞太后脑子全乱了,“假,假的?怎么是假的呢,长得和皇帝一模一样啊……”

“臣起初也被蒙骗过去了,可皇上说是假的,那就一定是假的。”皇帝总不能无缘无故把自己的亲儿子杀了吧……说起来,贾桐有些后悔,昨儿个怎么没留在宫里当值,皇帝不要给他多好,他正缺儿子呢,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他儿子长得跟皇帝一个模样,别人会怎么想……

瑞太后靠坐在椅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失了精气神,荣嬷嬷轻轻抚着她的背,小声安慰:“老佛爷,您宽宽心,那不是咱们的小殿下,怕是有人故意想坏了皇家的血统呢。”

瑞太后失神的望着地上的金砖,喃喃自语,“可那个孩子真的象,真的象啊……”

听说南原送来的是个假的小殿下,朝臣们气愤填膺,特别是武将们,叫嚣着要开拔队伍去把城池夺回来。文官们则指责南原不守信用,如何卑鄙无耻,朝堂上一片喧嚣的叫骂声。

皇帝坐在高台上,低垂着眼眸,依旧是不喜不悲的神情,有武官出列,请命带队去攻打南原,给他们一点教训。他颔首应允,轻描淡写的口吻,就跟答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明明最气愤的应该是他这个父亲才对啊!修敏站在列首,没有参与朝臣们的漫骂,只是若有所思的观察着皇帝。

边境本来就有驻军,派驿兵前去送信,领帅带着亲兵急行军赶过去,汇合了大部队制订方案就可以开战了。

结果仗还没打起来,南原又派人送了孩子过来,十分抱歉的说上次搞错了,这回才是真的。

这种事也能搞错?皇帝在心中冷笑,依旧派人去接孩子,倒要看看南原搞什么鬼?

去接人的还是修敏和贾桐,这回来的孩子长得也象墨容澉,个头更大些,也更沉默,眼睛很大,但没什么光彩,已经是冬天了,孩子被裹得象个棕子,他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不喜欢,时不时会不耐烦的扯扯领口和袖子。

贾桐很为上次泛滥了感情而感到羞愧,所以这次,他望着那张酷似墨容澉的脸,冷冷一笑,“可别又是个假的。”

修敏说,“应该不会,一而再,不会再而三,惹怒了咱们,南原自知吃不消。”

贾桐仔细端详孩子,“修大人的意思是,这回是真的小殿下?”

修敏摸了摸孩子的头,“最好是真的,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不管是不是打得赢,打仗总不是好事。”

贾桐,“……”倒底是大学士,说话云山雾罩的,倒底是不是真的啊……算了,他又不是孩子的爹,哪里能真的断定。

不过说起来,他很好奇,上次那个孩子长得那样象,皇帝是怎么分辩出真假的呢?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回的孩子没送去慈安宫,直接送到了承德殿,皇帝仍象往常一样在南书房批奏折,听说人到了,嗯了一声,就没有表示了。

月桂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跑去看,上次那个她没见着,这回送到承德殿,她自然要去看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归是好奇。

孩子安置在一间偏殿里,殿很大,宫女和太监四下里分散站着,小小的孩子坐在高大的椅子里,倒也不害怕,安静的低垂着眼眸,象在睡觉。

月桂一进去就骂人,“怎么让小殿下睡椅子上,都是死人么,快抱到床上去。”

一个宫女来抱人,刚伸手,安静的孩子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殿堂里显得格外的清脆。

月桂愣了一下,挥挥手让宫女退下去,蹲下来看孩子,柔着声问他,“你不喜欢她抱么?我抱好不好?”她伸出胳膊,弯着唇冲孩子笑。

孩子看着她,很空洞的样子,幽黑的眼睛里却一点神彩都没有,明明是看着她,月桂却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另外的人。

她仔细端详孩子,分开一年多了,算算日子,孩子都快两岁了,可在她眼里,还是小时侯的模样儿,那时侯,她带墨容麟的时间最多,真把它当自己孩子似的,疼到心坎里的,如今看着熟悉的眉眼,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一下漫了出来。

“你还认得我不?”她带着哭腔说,“我是月桂姑姑啊。”

孩子默然看着她,没有反应,月桂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这个孩子,记忆的长河掀起了惊涛巨浪,往日的画面全涌进了脑子里,她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贾桐过来拍她,“别哭了,上次那个比这个还象皇上呢,万一是个假的不白哭了么?”

月桂不理他,抱着孩子哇哇大哭,贾桐没办法,想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她不肯,两人就这么莫名的扛上了。

正拉拉扯扯,门口传来一声低喝,“这是做什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太子回朝,大赦天下

听到皇帝的声音,贾桐立刻退出两丈远,月桂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低头没吭声。

“把孩子放下,都出去。”

皇帝发了话,所有人都安静又快速的从殿里退出去。

到了外边一看,嗬,人还真不少,绿荷,绮红,宁九,郝平贯在,慈安宫的黄有道在,太后经不住再一次打击,这回没来,派黄有道来听消息,还有景秀宫的秋纹和其他的小主宫里的奴才们。

见月桂红着眼睛出来,绿荷忙迎上去,“怎么样,是小殿下么?”

月桂正要说话,见秋纹往这边蹭,一副想偷听的样子,她眼睛一瞪,把绿荷和绮红拉到一边说话。

秋纹还想往这么靠,宁九不知打哪冒出来,拦在中间,她讪讪的退了回去,觉得这些人也怪,不管是在楚王府还是禁宫里,总是让人感觉自成团体,别人压根都插不进去。

“怎么样,快说啊,”绿荷是个急性子,迭声催促道。

月桂揉了揉眼睛,“我觉得,八成是小殿下。”

“上回那个我也觉得八成是,”贾桐站在绿荷身后,冷不丁接茬:“结果白瞎,你凭什么说这个孩子是真的?”

月桂想了想,“我看到他就哭了。”

绿荷嗨了一声,“贾桐上回见着那孩子也哭来着,结果呢。”

绮红叹了一口气,“咱们小殿下生下来通体白瑕,一个胎记也没有,不然还能有个凭证,眼下只能看皇上有什么办法。”

月桂说,“反正我觉得那就是小殿下,不信咱们赌一把。”

贾桐来了兴趣,“赌就赌,别赌大了,十两纹银怎么样?”

月桂哼了一声,“十两纹银还叫别赌大了,我哪能跟贾大人比,”顿了一下,“行,十两就十两,我就没打算认输。”

几个人正说着,皇帝抱着那个孩子出来了,神情有些古怪,眼眶微红,两颊微微抖动,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他默然的扫了一圈,目光停在郝平贯脸上,声音很沉,“拟旨,太子回朝,大赦天下!”

所有人立刻跪下来,齐声高呼,“恭迎太子殿下回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便在这整齐而响亮的喊声中,迈着稳重的步伐,抱着墨容麟进了自己的寝殿。他一进去,地上跪着的人立刻爬起来,倾刻间跑得没影了,都向自家主子报信去了,这回是真的,而且皇帝开口就是太子,这里边信息量大了去了。

月桂几个没起来,跪在那里痛哭流涕,果然是真的小殿下,是她们的麟儿回来了,这么小的孩子在外头流浪这么久,一定受尽了苦难,幸亏老天爷开眼,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宁九和贾桐也跪在那里没动,一个肩膀无声的抖动着,一个低着头,挺直的背影透着伤感。

良久,还是宁九先起来,过去扶绮红,绮红顺带拉起了月桂,贾桐一手抹眼泪,一手拽绿荷的胳膊。几个人站在那里,抹着眼泪,都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又破涕为笑,月桂朝贾桐伸手,“十两纹银拿来!”

贾桐掏得无比痛快,“只要是真的,别说十两,一千两我都给。”

大家都笑起来,绮红双手合什对天拜了拜,“多谢菩萨保偌,让太子殿下回来了,真是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月桂在边上幽幽说了句:“要是菩萨能把娘娘也还回来该多好。”

大家脸上刚露了笑容,又因这话黯了下去。绿荷说,“会的,太子殿下回来了,王妃,不,娘娘也会回来的。”

慈安宫里的瑞太后听到黄有道报回来的消息,高兴得痛哭了一场,被荣嬷嬷劝了半天,总算劝住了,赶紧叫人送她过去,这回是真的皇孙回来了,她得去看看她的心肝宝贝去。

到了承德殿,郝平贯正从廊上下来,见瑞太后过来,赶紧上前栽了个千儿,喜不迭的道:“老佛爷,奴才同您道喜了!”

“同喜同喜,天大的好事啊!”瑞太后从辇上下来,把手搭在郝平贯胳膊上,“哀家的小乖孙在哪里,快带哀家去。”

“在屋里和皇上玩耍呢。”

瑞太后实在想像不出皇帝玩耍的样子,连他小时侯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了,这越发让她把孙子疼进心坎里,在儿子身上亏欠的,要在孙子身上补回来。

可一进门她就愣住了,皇帝和小太子双双坐在地上,身上都只穿着单袍子,正大眼瞪小眼这么互看着。

瑞太后先仔细打量一眼墨容麟,跟墨容澉长得有几分相似,个头也大,就是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幽黑的一团,就跟眼睛里蒙着一层极薄的皮似的。

“这是做什么?”瑞太后问,“大冷的天,怎么坐地上,还穿这么少,不怕孩子着凉啊?”

“屋里烧了地龙,暖和,他打小就不爱穿太多衣裳,”墨容澉解释:“也不爱坐椅子,喜欢坐地上。”

瑞太后问,“那你怎么也穿个单袍子?”

“朕陪着他。”

瑞太后鼻子一酸,心里却笃定了,这是真正的亲父子啊……

她蹲下来,摸孩子的头,结果孩子反应挺大,抬胳膊把她的手搁开了,瑞太后一愣,笑了,“哟,脾气不小,不喜欢阿嬷摸头啊?”

墨容麟呆呆的没反应,目光发虚。

瑞太后有些担心,说,“哀家瞧这孩子有点不太对劲呢,要不要叫魏医正来瞧瞧。”

皇帝摇了摇头,“他刚回来,过两天再瞧吧,这么小的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得有个适应的过程,过一段就会好的。”

瑞太后仔细端详小太子,墨容麟长得挺壮实,有点虎头虎脑的样子,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是两只眼睛活泛起来,该多招人喜欢啊,不过这样子,瑞太后也爱到心坎里,自己的孙子,不管什么样她都疼爱。

有宫女太监悄悄的进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好笑,天底下最尊贵的三个人,两个坐在地上,一个蹲着,祖孙三代凑在一起,真跟寻常百姓没两样。

瑞太后说,“皇上日理万机,自己都顾不过来呢,麟儿还是放在我宫里养吧。”

皇帝却笑,“老佛爷能抱走他才行。”

瑞太后奇怪,“怎么抱不走?”她说着就伸手,结果被墨容麟挥手打开。

“哎,这孩子,怎么连阿嬷都打。”

“甭说您,连我这个当爹的都打,下手狠着呢。”皇帝语气嗔怪,却是满眼溺爱,就跟小太子会打人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瑞太后有些发愁:“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老坐在地上啊。

皇帝扬声叫月桂,“把太子殿下抱到床上去。”

月桂应声过来,伸手把墨容麟抱了起来,看得瑞太后眼睛都直了,喃喃道:“自己的亲阿嬷阿爹不要,怎么要个外人……”

皇帝解释道:“麟儿没丢之前一直是月桂在带,大概麟儿还记得她的味道吧。”

这么一说,瑞太后释了怀,连带着对月桂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第六百四十五章寻常父亲

月桂把睡熟的墨容麟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躬着身子从脚踏上下来,刚转身,看到皇帝从门外进来,她立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皇帝微微一笑,抬手解袍子上的绞扣,月桂过来帮忙,压低了声音说话:“皇上,太子殿下要是晚上吵闹,您就叫奴才,奴才今夜当值,就在门边。”

皇帝嗯了一声,柔和的目光投向床上那一团小小的身影,“他只认你,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夜里你甭当值了,让郝平贯找人替你吧。”

“不辛苦,”月桂边替他宽衣,边笑道:“这是天大的荣幸,阖宫上下独一份,让奴才捞着了,小殿下念旧,还记得奴才,奴才都要高兴死了。”

月桂说着眼里又溢了水光,怕皇帝怪罪,赶紧抹了一下眼,抬眉笑了一下。

等她退出去,墨容澉缓缓走到床边,自己下了账子,轻声在床上躺下来,说也奇怪,本来熟睡的墨容麟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是怎么样的一眼啊,似嗔似怪,似怨似昵,十足十的象白千帆。

小太子看完闭上眼睛睡着了,墨容澉却僵在那里不动不动,他当时还没有完全躺下去,就觉得心被谁用力攥了一下,疼得难受,眼泪瞬间淌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忍了许久的伤感一泻千里,抖着肩痛哭起来。

他怕吵着墨容麟,用力咬着牙,把呜咽的声音堵在胸腔里,可屋里太安静,任何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月桂以为是小太子哭了,忙走到床边来,“皇上,是不是小殿下……”

没有人应她,但她清楚的听到了压抑的哭声,一下就明白过来,神情尴尬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墨容澉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捞了帕子把脸擦干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最初,对南原送来的那封信,他心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过了这么久,如果白千帆母子还活着,一定会来找自己,他相信白千帆一定会排除万难回到宫里来的,所以凭什么孩子在,母亲却不在?

朝臣们闹,后宫也闹,他冷眼旁观,大家都一致同意拿城池去换回墨容麟,他便遂他们的意,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南原的用意,那个神秘封闭的小国,怎么敢来惹东越?

孩子接回来,长得很象他,可他第一眼见到孩子,心里依旧是一潭死水,没有起半点波澜,他当时就有预感,血浓于水,应该不会是这种感觉吧。不过看得出南原是花了心思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那么象他的孩子。

可再象也是个假的,因为有心里准备,所以并不意外,正好有了发兵的借口,边境上那些驻军安逸了那么久,是时侯要真枪真刀的操练一把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南原居然又送了一个孩子过来,他依旧没在意,倒要看南原搞什么鬼,可居然是真的,尽管墨容麟三番四次挥打开他的手,他还是看到了掩在头发下的那条小龙,依旧很难被发现,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墨容麟,是他的麟儿回来了。他看着出生的麟儿,他抱在怀里总怕掉了的麟儿,他柔声唤作宝宝儿的麟儿……

他当时就有点想哭,千忍万忍的撑住了,直到刚才,小小的孩子轻飘飘一个眼神,瞬间让他丢盔弃甲。这一年来,他筑起铜墙铁壁,让自己心如坚石,可孩子一个眼神就在他身上打开了缺口,露出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柔软。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死死的压住,他怕自己会疯,会丢下所有,不顾一切跑去找她,孩子活着,他的千帆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南原,还是流落在其他的陌生国度,怪不得他怎么找也没有消息,原来她们母子不在东越境内。

他不知道白千帆是否还活着,但墨容麟的归来给了他莫大的希望。

一整晚,他都没怎么睡,不时惊醒看一眼孩子,怕他踢被子,怕他到了陌生的地方睡不安稳。

还好,墨容麟大概遗传了白千帆的适用能力,睡得呼呼的,中间还翻了两个身,小拳头握着举在头顶,还象小时侯的样子,墨容澉看着这熟悉的场面,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有娘的孩子最可怜,他小时侯有娘,也跟没娘差不多,所以知道那种滋味,他贴过去,轻轻吻他的后脑勺,真好,他的小宝贝回来了,希望不久后,他的大宝贝也能回来。如果菩萨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他一定到庙里给菩萨修一座纯金身。

他心里有太多的迷团,白千帆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她在哪?墨容麟和他娘亲分开多久了,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眼神总是黯然,还对人报以敌意……

第二天早上,向来勤勉的皇帝起晚了,眼睛一睁,立刻看向自己的左边,小小的孩子在他的臂弯里正酣睡着,嘴角流下一条亮晶晶的涎水。

他怔了一下,嘴角慢慢绽开笑意,昨晚他想抱墨容麟,孩子不给抱,眼睛闭着还挥着小胳膊来打,结果早上却乖乖的睡在他臂弯里了。

郝平贯听到动静,立刻上前来打账子,账子撩起来的瞬间,他也愣怔了一下,那画面太美好,太温馨,以至于他滞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有多久没看到皇帝的笑容了,自从白千帆走后,皇帝便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永远是不悲不喜的一张脸,象立在天边的神,和所有人都隔着万千距离,可小殿下一回来,他立刻下到凡间,成了爱儿深切的寻常父亲。

一主一仆,一个躺着,一个立着,目光都投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安静的欣赏他的睡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终于有了动静,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这表示他要醒了,皇帝立刻紧张起来,他起起很久以前,墨容麟醒来若见身边不是白千帆而是他,会立刻扯着嗓子哭喊,白千帆听到声音就会马上跑到床边来哄他,可现在他娘亲不在,他会不会哭?

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一个威镇四方天不怕地不怕的君王,居然会怕孩子哭。

第六百四十六章疑点越来越多

墨容麟睁开眼睛,看了墨容澉一眼,依旧是很轻飘的眼神,然后转过身子,拿背对着他。

皇帝刚要说话,他突然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缩在墙边,警惕的看着墨容澉和郝平贯。

“麟儿,是爹,到爹这里来。”皇帝也坐起来,试探着向他伸手。

墨容麟目光涣散,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绞手指头,这以前是白千帆的习惯动作,她一紧张就绞手指,皇帝奇了怪了,这也能遗传?

他问郝平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辰时了。”

皇帝哦了一声,“打发人去说一声,今儿个不上朝。”

郝平贯应了是,正转身要走,又被皇帝叫住,“请奶妈子了吗?”

郝平贯:“……呃,皇上,太子殿下都快两岁了,不用再吃奶了吧……”

皇帝抚额笑,是,这么大不用喂奶了,他还把墨容麟当成一年前的那个孩子。

这时,月桂走了进来,给皇帝行了礼,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看着墨容麟,小太子扶着墙很铿锵有力的站起来,谁也不看,就这么从皇帝身上跨过去,朝月桂抬起小胳膊。

月桂的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汪水,俯身把他抱起来,柔着声哄他,“小殿下起床了,绮红姑姑做了香喷喷的银鱼米糕,可好吃了,月桂姑姑给小殿下穿好衣服,咱们就去吃早饭了。”

她还延用从前的称呼,不过皇帝没吭声,就是默许,他觉得这样应该能让墨容麟更快的适用禁宫的生活。

小太子墨容麟是皇帝的心尖子,也是阖宫上下所有人的心尖子,宗人府,内务府从所未有的忙起来了,替小太子造金册入玉碟,修缮他的宫殿,最忙的是尚衣监,小太子所有的衣物都要做起来,又是冬天,每日所穿戴的物件不少,一样一样瞧着小,可做起来精细,打昨儿皇帝一声令下,尚衣监的人全数轮班通宵做活,绿荷也没有回家去,熬在针绣监里替小太子缝制衣物,别人做到下半夜,又困又累,饥寒交迫,她是废寝忘食,做到了早上仍是精神抖擞。没别的,心境不一样,对别人来说这是派下来的活,对她来说是心意,一针一绣把她的心都缝在针线里头了。

绮红不顾礼亲王的反对,执意推迟了成亲的日子,小太子刚回,只有她知道他的口味,得给他弄吃食,也不肯要人帮忙,怕别人弄得不细致,剥了一大篮甜豆,累得腰都要断了,用冷水浸泡待用,小银鱼一只只去掉头尾鳍,大刺也挑出来,嫩鸡脯去骨,剁得碎碎的,待甜豆蒸熟凉透,把银鱼和鸡脯掺在里头搅拌成糊,再放在锅里蒸成一小碗一小碗的豆羹,东西做起来麻烦,可味道好,有营养,小孩子吃了长得快。

至于月桂,她如今成了小太子的看妈,带着墨容麟在宫里四处行走,百无禁忌,多半这时侯,贾桐会跟在附近,有时侯眼热想抱一抱,墨容麟挥着胳膊用力打开他的手,贾桐挨了打,却笑得更欢快了。

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宁九,每每看到墨容麟,那张脸也奇迹般的柔和了不少。

瑞太后也忙,每天准时准点到承德殿看她的小乖孙。以前是所有人都要到慈安宫去请早安,如今成了她天天到承德殿来报到,因为墨容麟不太喜欢去慈安宫,每次月桂带他去,进了殿门他就闹着要走。

魏仲清来给墨容麟检查了身体,各方面都挺正常,发育比同龄的孩子要快一些,所以他个头看起来象两岁多的孩子,至于为什么眼睛里老是黯沉沉的,对人总充满警惕,估计是跟他的经历有关。

墨容澉曾修书给南原的朝廷,询问墨容麟的有关事宜,也问了是否有孩子母亲的下落。

那边的回答是,一个常年行走南原和东越边境的商队,在东越西南北境内捡到了墨容麟,当时除了孩子,没有发现其他的人。按信里描述的方位,距离太子关押白千帆母子的火焰山不远。

墨容澉把那封信看了很多遍,他能确定,当时山体坍塌不是偶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并预先摆放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来瞒天过海。是谁要这么做,太子吗?太子被他关在天牢里,受尽了酷刑却始终不肯透露白千帆母子的下落,因为他知道白千帆母子活着,他才能活,所以不是他,那么还能有谁?

诸葛谦瑜吗?他是太子的亲信,也是他招供关押白千帆母子的地点的,他这头招供,那头却安排山体坍塌,造成白千帆母子遇难的假象,可他也应该知道,白千帆母子一死,他也活不了,世上没人不惜命,除非……他身上背负着某种使命,而这个使命让他愿意牺牲自我。

诸葛谦瑜临死前那诡异的笑容,一直令他困惑,事后也派人查过他的底细,可最终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事过境迁,再从头细细的捋一遍,疑点越来越多,对他来说,这是好事,疑点越多,越证明白千帆还活着,至于在山体坍塌的那个时侯,她还活着。

他叫人把东越的版图铺开,用朱红笔把西南到西北沿线的国家都圈了起来,南原,蒙达,北齐,西夏……

他默然看了半响,提笔写了一封信,亲自用火漆封住,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到西北李天行将军手里。

侍卫领命出去,月桂抱着墨容麟走了进来,这是皇帝自己立的规矩,每天固定的时辰要见儿子,他也怕孩子让月桂带着,将来跟自己不亲呢。

结果一进来,墨容麟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版图,月桂便抱他到桌边看,逗他说,“小殿下瞧什么呢,将来咱们请先生教了认字才看得懂哩……”

墨容麟整个身子往下压,伸着手,象要到桌子上去,月桂忙退开了些,那是皇帝的书桌,怎么好乱来。但皇帝在这个儿子面前向来是没有原则的,孩子要什么,他都给,摆摆手道:“让他去吧,他高兴就好。”

月桂于是把墨容麟放在书桌上,小家伙站在版图上,低头看了一会,东一脚,西一脚的走起来,墨容澉看了半天,发现他其实走得还挺有规律,两只小脚分别踏过东越,南原,蒙达,北齐,只有西夏没有踩到。走过去,再走过来,次序一点也不乱,他不禁诧异了,小家伙这是什么意思……

第六百四十七章跟不跟我走?

虽然推迟了日子,还是到了这一天,绮红今日要正式嫁入礼亲王府。昨日皇上准了她的假,郝平贯着内务府安排了轿子送她回娘家。

绮红娘家在城郊的村子里,她是村子里的骄傲,虽然只是个宫女,却也是有品阶的,四品以下的官员见了她都要行礼,更别说一村之长了,所以村里特别为她把路面修宽修平整,以方便花轿上路,沿路的大树上挂了红彩,家里的房子也翻修一新,窗明几净,贴了大红的喜字,爹娘哥嫂都穿了簇新的衣裳,有的屋前屋后忙活,有的到村口去张望。

嫁到亲王府当庶王妃,虽然是个庶的,后头也跟了王妃两个字,还是皇帝特许的,这对整个村子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走到哪都能拿出来吹吹牛皮。

绮红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怔怔出神,她是柔和的性子,不象绿荷和月桂那样刚硬,横竖年纪到了要嫁人,谁都要走这一步,她是个俗人,不能免俗,嫁就嫁吧,礼亲王私下里跟她打过交道,举止谈吐并不唐突,应该是靠得住的,再说皇上特许她嫁了人还到御膳房当差,有差事有奉禄,她自个挣钱过日子,不必依附男人,也不用闲得无聊去趟王府后院的浑水,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

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投意合的人呢,象她的爹娘,哥嫂,没成亲之前,面都没见过,两个陌生人成了夫妻,慢慢相处,感情说不上多深,搭伙过日子,往后有了孩子,心就能安定下来了。

她从小懂事,知分寸识大体,自己受点委屈从不往心里去,中规中矩,懂得取舍,皇帝高看她一眼,同伴们也都敬重她。可是她知道,这辈子她没为自己活过什么,唯一的一次是宁九,那次撤离,她还没想明白就答应跟宁九走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动了情的,她连家都没回,就跟着喜欢的男人走了,尽管现在成了无言的结局,但她不后悔,至少她为自己也是活过的,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隐约听到了动静,她怔怔的抬眼,看向高远的蓝天,她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但今多少还是有些伤感和遗憾,总归是嫁了……

大嫂喜笑颜开的跨进门来,“快快快,迎亲的队伍进村了,快把盖头遮好,礼亲王骑着高头大马来娶你了。”

绮红坐着没动,任嫂子把那块大红的盖头盖在她头上,头上微微一沉,盖头垂下来,遮住了光线,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有微微的酸涩冲到了鼻腔里,按规矩是要哭嫁的,不管是哭什么,横竖她有哭的由头。

礼亲王看重她,虽然只是娶个妾,但一应规矩都照足了来,繁杂的过程过后,迎亲的,送嫁的,都皆大欢喜。绮红被扶进轿子,摇摇晃晃,去往她下半辈子要生活的地方,那是她的归宿。

她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可是没有,大概在皇帝身边呆久了,别的没学到,情绪的收放已经拿捏得十分好了。小小的酸涩过后,她心里平静得冬日的湖面,一点波澜都没有。

礼亲王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吃酒席的贵客把前院都站满了,等着看新娘子进门,进了府,又是一套繁杂的程序,最后绮红被喜娘搀扶下来,进了正厅。

她低着头,只看到盖头下自己的衣裳和脚,亦步亦趋的跟着喜娘往前走,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嘈杂声。

她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站定之后,喜娘往她手里塞了一根红绸缎,小声叮嘱:“拽好了,到吉时就拜堂了。”

她握着那根绸缎,心里还是有些惆怅,拜了堂就真的把自己嫁了。

这时,突然门口有人大声喊道:“皇上派人送贺礼来了!”

所有的人都往门口看,绮红看不到,心却跳得有些乱了,她的嫁妆是皇上让郝平贯办的,已经给了她很多东西了,怎么还送礼,派谁来送礼?

接着声音又响起来,“宁大人到!”

绮红脑子嗡的一响,有一瞬间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怎么来了,他居然来喝她的喜酒……她心里乱得很,再好的定力也无法压下乱了节奏的心跳。

宁九代表皇帝来送贺礼,礼亲王不敢怠慢,疾走了几步迎上去作揖:“宁大人受累,劳烦皇上记挂,还巴巴儿派了您过来跑一趟,快,里边请。”

宁九也不客气,随他走进去,让人把贺礼放下,面无表情,声音冷清:“下官奉皇上的旨意,前来给礼亲王道喜,并送上一尊七彩观音作为贺礼。”

礼亲王忙跪地叩拜:“臣谢主隆恩。”

亲王娶正妻,皇帝最多也就派人送个礼,要是娶妾,压根不会理会,也没哪个亲王娶妾敢惊动皇帝的。所以围观的宾客心里清楚,皇帝这么做,完全是给新娘子绮红撑面子,而且派来的还是宁九,重视程度可见一般。

礼亲王其实是有些怵宁九的,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近日,那张脸更是结了寸厚的冰似的,冷得人心里发瘆。

可来的都是客,他也不好赶人家走,况且宁九代表皇帝,身份尊贵。于是便客气的让坐:“宁大人,快坐,等观完礼,喝杯喜酒再走吧。”

宁九不吭声,撩了袍子坐下了,他动作很大,袍子撩得呼拉响,惊得边上的人都不由得闪了一下,尽量离他远点。

到场的有很多文武百官,平日里上朝总见着宁九,皇帝冷着脸,他也冷着脸,在他们看来,宁九那张脸比皇帝的更臭,他们私下里打趣,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点也没走样。

吉时到,主婚人扯着嗓子唱道:“一拜天地!”

大约是盖头戴久了,绮红觉得有些闷,走了神,并没有第一时间拜下去,喜娘忙在边上小声说,“新娘子拜天地了。”

绮红这才弯腰拜下去。

“二拜高堂!”

宁九坐在那里,看着那道身影缓慢的拜下去,嫁衣艳得象血,映得他眼睛也慢慢红了。

“夫妻对拜!”

绮红刚要拜下去,突然胳膊被人紧紧拽住,冰冷的声音,熟悉的语气,“跟不跟我走?”

第六百四十八章抢亲

绮红的脑子完全是懵的,但她居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好。”

在众人都来不反应的情况下,宁九拉着绮红撒腿就往外跑,所有人面面相觑,礼亲王也是傻了眼,这是闹哪出啊,马上就要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了,怎么还跑了呢……

这下象炸了马蜂窝,大家的议论声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这算怎么回事?礼亲王娶亲,皇上派宁九来送贺礼,贺礼送到,宁九却把新娘子抢走了……

礼亲王回过神来的时侯,气得脸色发青,他是真喜欢绮红,多年前就看上她了,只是那会墨容澉不放人,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他以为无望,没想到墨容澉打回临安,又把绮红带回来了。

他还记得那日进宫看到她,心猛然跳了一下,好象断掉的缘份又接了起来,试探着向皇帝提起,皇帝居然也没反对,说只要绮红本人同意,他没意见。于是他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绮红的答复,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这一片诚心,事情顺利得很,绮红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他大喜过望,开始着人选日子,筹备婚事,娶个庶妃,弄得象要娶嫡妃似的,后院里的女人当面恭喜他,背地里个个咬牙彻齿,他心知肚明,可是又怎么样呢,他是一家之主,他有权力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一个盛大的婚事,不光是因为皇帝看重绮红,更因为自己喜欢她。

为了这一天,他一连几天没睡好,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亲王,居然象个毛头小子似的紧张起来,快四十的人,又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好不容易到了这良辰吉日,可人却被抢走了,他怎么能不气。

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吉服,顶着一张发青的脸,礼亲王上宫里找皇帝评理去了。

郝平贯立在廊上,正无所事事,瞧见一身吉服的礼亲王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他心里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迎上去打千儿,“奴才给礼亲王道喜,您今儿个不是大喜……”

话还没说完,被礼亲王粗鲁的打断,“道个屁喜,我问你,宁九回来了没有?”

郝平贯一头雾水,摇头说,“没有啊,他不是代皇上给您送贺礼去了么,没留下来吃喜酒?”

礼亲王咬牙彻齿,“他把本王的新娘子抢走了!”

郝平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您说什么,宁九把绮红抢了?”

“跟你说不着,”礼亲王把他往边上一推,“皇上在吗?我得找皇上评评理去!”说着气冲冲往里走。

郝平贯赶紧上前拦住,小太子在里头呢,他对环境还不太熟悉,万一受到了惊吓,不但是礼亲王,就连他也得一顿好打。

可他哪拦得住震怒中的礼亲王,被他用力甩开,郝平贯也不是吃素的,转身一把抱住他的腰,“礼亲王,您消消气,皇上一准给您做主,只是太子殿下在里头,您得容奴才先去禀告一声,万一吓着太子殿下就不好了……”

礼亲王总算还有点理智,知道小太子刚回朝,也听说他有点不大对劲,冲撞了确实不太妙。

郝平贯见劝住了他,赶紧到门口禀告:“皇上,礼亲王来了。”

皇帝正和小太子坐在地毯上玩,听说礼亲王来了,有些奇怪:“他今儿个不是成亲么,怎么上宫里来了?”

郝平贯在门口吱吱唔唔:“这个,礼亲王说,说宁九……”

隔着门听不太清楚,皇帝眉头微皱,“进来说话。”

郝平贯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厚厚的绣花地毯上,小太子正把一把琉璃弹珠扔得到处都是,自己扔了,自己又爬过去捡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皇帝换了常服陪在边上,很松散的样子,手里也握了一把琉璃弹珠,不时帮小太子捡几个,但小太子并不领情,皇帝去捡,他挥手就打,好象不许别人动他的东西。

他躬身回禀:“皇上,礼亲王说宁九把绮红抢走了,他眼下恼得很,说要找皇上来评理。”

皇帝先是怔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宁九把绮红抢走了?”

“是,千真万确。”

皇帝沉吟了一下,“叫礼亲王进来吧,”

郝平贯应了是,出去传话,一颗琉璃弹珠滚在他脚下,没注意,踩着一滑,小太子冲过来将他狠狠一推,捡起那颗弹珠在身上擦了擦,若无其事的走回去。

郝平贯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皇上没怪罪,以至于他传话的时侯,都有些吞吞吐吐,“礼亲王,皇上,请,请您进去。”

礼亲王在外头等得着急,也没在意郝平贯的神色,听到传他进去便往里走,进门就见一大一小坐在地毯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对小太子也有些好奇,仔细观察,发现孩子虽然在玩,却和皇帝没什么交流,皇帝好心帮他,还不时挨他的打,但挨了打的皇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一副尽享天伦的模样。

——

礼亲王进宫告状的时侯,宁九带着绮红到了大街上,绮红一身嫁衣本来就打眼,此刻坐在马上,还被个男人单手搂在怀里,顿时吸引了无数诧异的目光。

宁九抢人是临时起意,他坐在那里,看着绮红一下一下拜下去,心里猛然升起一团火,脑子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一把冲上去拽住了绮红的胳膊,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他说话的时侯,感觉声音不象是自己的,问得那样急迫,可绮红答了他,象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加思索就答应了,于是他带她上马,一通狂奔,到了这里。

他一直住在宫里,宫外没住宅,跑出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骑在马上四顾茫然,不过那些诧异的目光提醒了他,不能这么站在街头,他自己无所谓,但绮红不能让别人这么评头论足。

稍一思索,他策马往前走,在路边的一间客栈停下,把绮红从马上抱下来,牵在手里,看了她一眼,迈着大步进了门,这一刻,他的心无比安宁。

第六百四十九章宁大人成亲了

进了门,两个人站在屋子里,宁九没有松手,定定的看着绮红,“后悔么?”

绮红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可后悔的,在礼王府拜堂的时侯,宁九突然冲上来问她那句话,瞬间把她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侯,他也是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用急迫的语气问她,好象只要她拒绝,他立刻会调头离开,从此,他们永隔天涯,再也见不到。那是令她极度恐慌的感觉,比任何事情都让她恐慌,所以在她还没想清楚之前,她的心做了回答。

宁九说,“我后悔了。”

绮红一惊,忙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他急急的解释:“我不是说今天,我是后悔没有早些跟你成亲,绮红,我对不住你,我让你伤心难过了,让你等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是个懦夫。”

他平素是个寡言的人,一急之下倒情深意切的说了长长的一段话,绮红眼里起了水雾,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半响才低低问,“现在怎么办?”

宁九打量了一眼的她凤冠霞帔,说,“别浪费了这身行头,咱们拜堂吧。”

绮红啊了一声,环顾屋里,“在这拜,拜堂?”

“对,今天就是咱们成亲的日子,”宁九说,“我没行头,你别嫌我没礼数就成,但红烛是要有的,你等我一会。”

他松开她,转身出门,脚步急促的下楼去,绮红忙到窗边去看,看到他从客栈出去,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她羞得脸一红,却也没躲,笑着扬了扬手。

很快,宁九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在桌上摊开,里头居然有两套簇新的衣裳,一套是女装,他指了指说,“呆会拜完堂,把吉服换下来吧,怪沉的,我比划了你的身段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说完拎起那套男装,抖了抖,“外头没有卖吉服的,我挑了这身你看怎么样?”

那是一条月白色的袍子,做工精致,袖口和衣襟上绣了几枝梅花,袍子素雅,那梅花却红得喜庆,大概他也是看中了那点喜庆才买的。

绮红点头,“很好,去换上吧。”

宁九拿着衣裳到屏风后头去换,出来的时侯,绮红把大红的喜字贴在了墙上,点了龙凤喜烛,桌子中间摆了几碟花花绿绿的点心,一旁立着细长的玉酒壶,底下是两个鎏金的酒杯。

宁九有点不好意思,“时间太仓促,只弄到这些。”

绮红把自己头上的一朵绢花拿下来,插在宁九头上,歪着头笑道,“不委屈,已经很好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住茅草屋也比住宫殿高兴。

两个人对着喜烛拜了天地,冲窗口拜了高堂,最后互对着深深拜下去,仿佛有默契似的,这一拜,两个人都久久没有起来,最后还是宁九先起,他怕拜得太久,绮红会头晕,上前扶起她,“绮红,礼成了。”

绮红缓缓抬起头来,却是泪流满面,宁九吓了一跳,“绮红,你,这是……”

“我,高兴。”绮红流着泪,脸上却是带着笑。

宁九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一阵阵抽痛,上前搂住她,紧紧的贴在怀里,半响,他很响的抽了一下鼻子,然后松开,幽黑的眼眸里带着湿润润的笑意,“绮红,咱们喝交怀酒吧。”

他说什么,绮红都是点头,宁九倒了酒,一人一杯,交臂而过,眼神胶着在彼此脸上,就这么喝了下去。

宁九觉得,他喝下的不是酒,是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绮红仰头的时侯,有种尘埃落定的归宿感,仿佛在黑夜里踯躅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光明,她被自己和宁九的勇敢所感动了。

喝完了酒,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目光躲闪了一下,绮红转动着手里的小酒杯,发现不象鎏金的,倒象是纯金的,她清了一下嗓子,打破僵局,“这是金的么?”

“是,纯金。”

绮红张了张嘴,“你怎么买纯金的,那得多贵啊!”

“我想给你最好的。”

绮红起初脑子都是朦的,摆放东西的时侯没在意,听他这样说,重新打量桌上的东西,发现糕点是临安城最负胜名,也是最贵的点心铺子出品,那壶酒看瓶子就知道造价不菲,都快赶上宫里东西了,再扭头看龙凤烛,那上头密密麻麻的洒金,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再打量宁九的衣裳,质地挺阔,底纹如流水,泛着幽幽的光泽,只怕不便宜。

“你哪来那么多钱?”

宁九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我身上没带钱,赊的账。”

“赊的账?”绮红的声音扬起来,她是真的惊到了,“人家怎么肯赊给你,别是你……”抢的吧……

“我写了欠条,画了押的。”他把手摊开给她看,果然大姆指上染了红。

绮红还是有些不信,“可人家怎么愿意给你赊账,又不认得你。”

“我跟他们说了身份,他们才答应的。”

这理由并不成立,他说是皇帝的带刀侍卫,人家就信了?绮红知道一定是他恐吓了人家,宁大人把脸一板,剑一拔,谁不怕啊!她平时是谨小慎微的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但宁九这样做,她非但没有数落他,反而觉得很窝心,暖暖的,又有点无法形容的妙不可言。

忍不住卟哧一笑,推了他一把,“你呀……”

宁九顺势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低头去衔她的唇,绮红很羞涩,却也扬起脸来回应他,唇齿相依,鼻腔里全是熟悉的味道。

宁九以为他们渐行渐远,却原来只需要一个吻,就可以找回心跳的感觉。

爱从未走远,不过是沉睡在彼此心里,唤醒它,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贴在一起,许久许久才分开,绮红气息不稳,但宁九的脸居然比她更红,吱吱唔唔叫她,“绮红。”

“嗯,”她羞嗒嗒的应。

“我,有点,不舒服……”

绮红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九咬了咬牙槽,一不做二不休,抓着她的手就往下摁:“这里。”

绮红这下真是要跳起来了,但宁九再次搂住了她,往床上一倒,压了上去,绮红很慌,“别,现在是大白天呢。”

“大白天也得把程序走完。”

第六百五十章比官老爷还横的人犯

礼亲王在皇帝那里喋喋不休告状的时侯,宁大人正在幸福的洞房。

皇帝颇有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是不象话,怎么能抢亲呢,早干嘛来着。”

礼亲王:“……”皇帝这语气也太无关痛痒了吧,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生气么,好歹也是墨容家的家事啊……

皇帝吩咐郝平贯,“去把贾桐叫来。”

很快,贾桐就进来了,他大概已经听说了宁九抢亲的事,进来后先瞟了礼亲王一眼,才向皇帝行礼。

礼亲王觉得贾桐的眼神有些奇怪,好象怪他多此一举似的。

“贾桐,你知道宁九去哪了?”

“回皇上,臣不知。”

“你平素与他交好,出去找找吧,怎么说也得给礼亲王一个交待不是。”

贾桐领命出宫寻宁九,城里的巡捕五营衙门却来了报官的人。

原来那些被赊了账的店铺等宁九前脚走,后脚就去报了官,什么侍卫大人,是骗子吧,可他那眼神真是吓死人,没人敢反抗,只好眼睁睁看他把东西拿走。拿走的东西价格都不便宜,当然要找官老爷伸冤的呀。

临安城的九门提督是龚春泓,他以前是杜长风的副将,后来杜长风跟墨容澉走了,他便顺理成章扶正了,政乱的时侯,官员们换来换去,却没有把他换掉,一直当到现在。

来报官的拢共来了四拔人,告的都是冒充御前侍卫宁大人的江湖骗子,有卖酒的,卖点心的,卖成衣的,还有卖香烛的。

龚春泓问他们,“你们怎么能断定那个人是冒充的江湖骗子?”

告官的七嘴八舌,“一品侍卫大人身上能没有钱?”

“一品侍卫大人能不讲理?”

“一品侍卫大人能亲自出来买东西?”

“一品侍卫大人无端端的能买这些东西?”

“……”

龚春泓有些头疼,他很多年以前就认得宁九,以他对宁九的了解,这位宁大人身上确实不怎么带银两。他想做的事,也没理可讲。宁大人没有带随从的习惯,所以买东西这种事当然是亲自做。至于他强行赊账的这些东西……他刚刚得到消息,宁大人到礼亲王府里抢走了新娘子,所以他买这些东西是有用意的。

再说了,冒充王孙贵胄他听说过,冒充一个侍卫倒是少见,况且冒着杀头的风险只为了那么点东西,不值当吧,所以他断定,没有什么冒充,那就是宁九本尊。

不过礼亲王没有来报官,他就当不知道,他敢保证,不止他的巡捕五营衙门,放眼整个临安城,没有哪个衙门想接宁大人的案子。

他问那些商户:“如果那人真是一品侍卫大人,你们还告官么?”

几个商户面面相觑,有一个表态说,“如果真是一品侍卫大人,自然是不告的,也不用他赊账,权当小的孝敬他老人家。”

另外几个商户附合,“对对对,咱们也是这么想的,宁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能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哪能要他的钱呢。”

“那你们回去吧,”龚春泓摆了摆手,“本官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没有江湖骗子,就是宁大人,把他写的欠条收好,回头他一准挨家挨户来还银子。”

几个商户都面露惊疑,不过官老爷既然发了话,他们且回去等着,若是没有,再过来也不迟。

贾桐出宫,第一站就到了巡捕五营衙门,听龚春泓说了商户来报官的事,笑了老半天,打发人回官报皇帝。

皇帝听了,也觉得好笑,没什么可怀疑的,这就是宁九的作风。

礼亲王一口恶气闷在心里,气愤填膺的道:“皇上,这回您可不能姑息他,瞧瞧,这是个什么人啊,到铺子里强夺东西,跟强盗有什么两样,还一连抢了四家,按东越律法,抓到了就当斩!”

皇帝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人家写了欠条,还画了手印,怎么是抢呢。”

“若不是抢,商户们怎么会报官,一准是他强买强卖,打白条算什么本事……”

“他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

“皇上,您怎么老维护他,好歹我也姓墨容不是,咱们墨容家出了这么大的丑事,我这脸都丢尽了,您倒好,朝着外人说话。”

“你的委屈,朕心里有数,别着急,等贾桐把人带回来,一准给你个说法。”

偌大的临安里,短时间内要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皇上有令,不能闹大了,省得引起百姓恐慌。尽管有困难,但难不倒贾大人。

他向龚春泓详细询问了那四家铺子的地址,稍一思索,划定了区域,带人往那块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宁九投宿的客栈。

他去的时侯,宁九和绮红正下楼,双方在楼梯上碰了个正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贾桐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故意唬着脸,大声喝道:“来呀,把人犯拿下!”

他带来的是宫里的侍卫,没人不认得宁九,都站着没动。

贾桐没好气的扫他们一眼,“本大人就这么没面子,不能配合一下么?”

说得侍卫们都笑了起来,宁九人逢喜事精神爽,居然也有笑脸,问他,“你怎么来了?”

贾桐继续板着脸演戏,“奉皇上的令,来抓你。”

宁九,“哦,皇上知道了?”

“礼亲王把你告到皇上跟前了,人犯,跟我走吧。”说着顺势抖了抖身上的铠肩。

银色的铠肩悉索作响,把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唬得面无人色,怎么店里住进了人犯,他们会不会受牵连啊……可那位人犯怎么一点都不害怕,看起来比官老爷还横……

宁九牵着绮红往楼下走,吩咐一个侍卫,“把我的马牵来。”顿了一下,又说,“再弄辆轿子来。”

侍卫很恭敬的应了是,转身出门去了。

“哎,你这个人犯,架子还不小,你等等,本大人跟你说话呢……”贾桐恶声恶气说着话,追了上去。

掌柜的和小二们面面相觑,这么大的架子,倒底是个什么人犯……

宁九走到门口想起来,对贾桐说,“你带钱了么,把住店的钱付了。”

贾桐一愣:“你住店,凭什么要我付钱?”

“我没带钱,哦,对了,我在外头还赊了账,你一并去还了。”

“你欠的债,我不管。不是写欠条了么,哼哼,你还不知道吧,人家都告到衙门里去了。”

“他们没把欠条拿给你看么,那上头留的是你的名。”

贾桐:“……”

众侍卫笑得东倒西歪。

第六百五十一章也曾年青过,应该能理解

礼亲王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简直是度日如年。枯坐半日,茶喝了四盏,还陪皇帝用了膳,到此时有些耐不住了,提了两次要回去,皇帝总说不急不急,人马上就会回来。

礼亲王别的不急,就是尿急,他当时是凭着一股激愤进了宫,如今心情平复下来,有些后悔了,不说文武百官,就算是他们这些墨容氏的亲王,哪一个和皇帝呆久了不尿急?原先墨容澉是楚王的时侯,大家就有些怵他,那时侯他发起脾气来还骂几声娘,动脚踹人,悍在明处,如今当了皇帝,甚少发脾气了,但那份讳莫如深简直让人坐立不安。

一坐大半个时辰,皇帝一声不吭,弄得他也不敢闹出动静来,放个屁都得屏住呼吸慢慢往外一点一点松着气儿,生怕一下没憋住就落了个不敬的罪名。

他不时抬头望向窗外,一是迫切的盼着贾桐快点回来,二是他总觉得屋里太闷,有点呼吸不上来,得伸长了脖子用力呼气才行。

终于,一个小太监跑到门口来报,“禀皇上,贾大人把宁大人和绮红姑姑带回来了。”

礼亲王听到这句,一下就觉得呼吸顺畅起来,不多时,贾桐果真把宁九和绮红带了进来。

礼亲王狠狠的瞪了宁九一眼,立马又换了一副柔情的脸去看绮红,他的新娇娘今儿个一定吓坏了,他得带回去好好补偿一番,说起来他也有责任,当时怎么象个傻子一样让宁九把人带走呢,他应该要拦住的,府里养了那么多人,难道还拦不住一个宁九?

绮红进来就跪下了,始终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总觉得她受大委屈了,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不敢往坏处想,被宁九抢走了这半天,不管怎么说,对她的名声总是不好。不过他不计较这些,等皇上给评了理,他把她带回去,好好安抚一番,送她两套上好的头面压压惊,她慢慢就缓过来了。

“宁九,”皇帝缓缓开口:“礼亲王说你把他的新娘子抢走了,可有其事?”

宁九跪在地上,腰背笔直,不亢不卑:“臣以为,那不是抢,那叫物归原主!”

礼亲王一听就怒了,恨不上去抓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可也只是想一想,一来在皇帝面前他不敢放肆,二来他也打不过宁九。

“皇上,您听听,都人赃并获了,他还不认错,简直不可理喻……”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把目光投向绮红:“绮红,你说,你愿意跟谁,朕给你做主。”

礼亲王期盼的看着他的新娘,还用问,肯定是跟他啊,好好的王妃不当,难道嫁给一个侍卫?

绮红没有抬头,声音很清朗:“回皇上,奴才想跟宁九。”

礼亲王只觉得当空一个晴天霹雳,炸得眼前一黑,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要拽绮红,被贾桐拦住,“礼亲王,您坐下,一切有皇上呢。”

他语气淡然,但意思明确,你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放肆呢?

礼亲王气呼呼的问绮红,“你怎么能跟他呢,这才半天的功夫,就被他灌迷魂汤了?我知道,我年纪大点,长得也没有他好看,可年纪大疼人啊,长相又不能当饭吃,再说进了府,你就是王妃,荣华富贵,奴仆成群,凡事有人伺侯着……”

贾桐打断他,“礼亲王,您是亲王,宁九虽比不上,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再说绮红嫁过去是当家奶奶,进您府里头只是个庶妃,上头多少人压着呀,不难受么,要我说,是个姑娘都会选宁九,您呀,就成全他们吧,男才女貌的一双多好啊,您平素不是自诩君子么,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礼亲王被贾桐这席话气得青筋直爆,却是哑口无言,贾桐没说错,绮红嫁给宁九是当家主母,嫁给他是个妾,光是这一点他就比不上,更别提什么年纪长相了,至于荣华富贵,宁九是二品官员,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奉禄不低,平时的赏赐也不少,这么一比较,他居然落了下风。

皇帝眉目是舒展的,说起来,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他也有责任,要不是当年的变故,宁九和绮红早成亲了,还好,两人个兜了个大圈子,终于还是尘埃落定了。

这么多人里面,他只在乎绮红的意见,她嫁礼亲王,他给她办嫁妆,她要嫁宁九,他也随她的意,她们是她的人,她走了,他自觉把责任兜过来,要让她们一个个都有好归宿。

他瞟了宁九一眼,这么个倔脾气,不逼一把是不行的,让他去观礼,亲眼目睹心爱的姑娘和别人拜堂,他但凡有点血性就做不到无动于衷,果然,这个宝让他押对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礼亲王,贾桐说得对,你就君子成人之美吧,将来他们还能念唠你的好。”

“不行啊皇上,”礼亲王急了,“是臣八抬大轿把绮红从家里接出来的,怎么能让给别人,那臣成什么了?再说,臣和她都拜过堂了,满屋子都是人证啊……”

宁九突然开口,“皇上,臣和绮红也拜过堂了。”

“是我先和绮红拜堂的,再怎么说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皇上,臣和绮红已经洞房了。”

“啊……”礼亲王跟被雷劈了似的,嘴唇直哆嗦,“大,大,大白天,你,你们,居然洞,洞洞,房……”

皇帝,“咳咳咳,礼亲王也曾年青过,应该能理解。”

礼亲王:“……”理解个屁!

绮红没料到宁九能当场把那事说出来,羞得头都要垂到胸脯上了,露出的一截脖子染了一层粉色,礼亲王见了,更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和他擦肩而过了呢……

贾桐在一旁乐得直抖肩,“小九儿这事办得好,速战速决,也不枉我替你垫付了赊账的钱,利就不要了,记得把本金还我啊。”

宁九斜他一眼,“我成亲,你不用送礼金么,抵了。”

贾桐:“……”礼金归礼金,凭什么喜饼喜酒吉服香烛都让我包干,我是你爹么……

第六百五十二章立储大典

墨容麟回朝后,虽然时间太仓促,皇帝还是赶在年前颁旨立储,并于太庙举行了立储加封大典,届时,后宫众妃、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加上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乌泱泱立了一大片,场面极其热闹。又因为皇帝脸上有笑容,小太子长得非常可爱,观礼的众人心情也是十分轻松愉悦,小太子无论做什么都博得众人善意的大笑。

墨容麟有个习惯,不爱穿得太多,寻常人家这么大的小孩被裹得象个粽子似的,他却连棉袄都没有穿,好在绿荷聪明,把他所有的衣裳都做了加厚处理,连中衣都是双层,里头夹着薄薄的丝棉,穿起来不臃肿,却很保暖。

他喜欢斗篷,所以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月桂给他披了件金光闪闪的斗篷,是绿荷熬了几个通宵赶制出来的,墨容麟很喜欢,虽然脸上没有笑,但从他不停的摩挲着光滑的面料可以看出来,他是高兴的。

等吉时到了,月桂示意他走到皇帝跟前去受封,墨容麟走了几步觉得不对,扭身看身后,发现没有拖地的大尾巴,顿时就不干了,他喜欢走路的时侯,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面料在地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很威风的样子,可现在没有。

其实绿荷是好心,怕尾拖太长,小太子不小心踩着会摔跤,所以长度堪堪到他脚踝的位置,没想到小太子为此事闹了脾气,不肯再往前走了,弯腰拿起尾拖使劲的撕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月桂知道他的心思,忙跑过去,好声好气的哄他,但墨容麟倔起来什么都不听,直到皇帝走过来。

他问月桂,“太子怎么了?”

月桂据实回答,“太子殿下想要长拖尾。”

皇帝:“……”

默了一下,他传绿荷过来,“你想办法,给太子殿下弄个长拖尾。”

于是所有人都干站着,看着场地中间,绿荷带着两个小宫女临时给小太子加缝长拖尾。

纵观东越几百年历史,从来没有任何庆典上发生过这样的事,简直就让人啼笑皆非,墨容麟年纪小不懂事,尚可以理解,可皇帝居然顺着他的意胡来,这就让大家有些叹为观止了,同时也意识到,这位太子殿子在皇帝心里有多重要。

修敏立在人群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对面后妃的阵列里,良妃修元霜亦是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有了大拖尾的小太子不闹脾气了,小胳膊扯着斗篷用力一扬,有点君临天下的小模样,逗得大家都忍不住笑,他微昂着头,目光轻慢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墨容澉身上,迈着坚定的小步伐,雄纠纠气昂昂冲他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面中间的小人身上,他披着金灿灿的斗篷,腰背挺得直笔,神情坚定,目不斜视,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王者之风。

墨容澉也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这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东越未来的希望。证实了身份真伪之后,他想都没想就立墨容麟为太子,只是纯粹的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可到了这一刻,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向自己走来,他的小脸上有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认真,步伐迈得那样坚定,他突然就觉得,就算日后他还能有儿子,也不会有谁比墨容麟更适合当储君了。他是唯一的人选。

受过册封的墨容麟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太愿意再让人抱着,喜欢自己走路,每每出门,身上总要披一件威风凛凛的斗篷,当然,长长的拖尾是必须的。

于是,宫女太监们总能看到他小小的身影,在禁宫各处行走,长长的尾拖一点一点划过众人的视线,他的身边跟着月桂绮红以及贾桐和一小队侍卫,绿荷很羡慕,也想每天跟着小太子四处里闲逛去,可她不得空,墨容麟隔几天就会拖坏一件斗篷,他的衣裳料子都是最好的质地,却是最容易坏,地上的沙砾草叶包括粗糙的路面都会划破那精美的大拖尾。现在尚衣监避出一间屋子,调拔了人手,专门缝制小太子的衣物,由绿荷掌执。

很快到了农历新年,禁宫里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与去年的悲凄场面相比,只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宫里休沐,皇帝得了空,每日都陪着墨容麟,儿子去哪里,他都跟着,儿子玩什么,他都陪着。要么一大一小坐在地上,归拢着各种玩具,要么两个人出门去逛,皇帝走路喜欢把手负在后面,墨容麟有样学样,也把手负在后面,月桂她们远远跟着,觉得天底下再没有那么象的父子了,不仅是相貌,还有神情,气度都如出一彻。

起初,父子两个还微微拉开着距离,后来越走越近,墨容澉用余光斜斜瞟儿子一眼,垂在一侧的手试探的去触碰他的胳膊,心里却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墨容麟极其不愿意有人碰他,为此,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吃过亏,特别是后宫那些嫔妃,见他长得可爱,总忍不住想摸他的头,或是捏他的脸,常常是月桂还来不及抯挡,事情就发生了,每每这个时侯,墨容麟都是一视同仁,挥起小胳膊狠狠的反击,打在手上还好,穿着厚衣裳,感觉不大,打在脸上,“啪!”那滋味……谁受谁知道。

皇帝几次试探下来,小家伙居然默许了,于是,皇帝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把他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墨容麟的手小小的,肉肉的,绵绵的,走着走着,总让皇帝产生错觉,仿佛他握住的不是墨容麟的手,而是白千帆的手。

他曾经想过各种方法来慰藉自己孤苦的心,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唯有现在,儿子牵在手里,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几天的相处,父子间的感情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到了睡觉的时侯,一般是墨容麟先睡,等皇帝来安寝的时侯,他会习惯性的睁开眼睛看一眼,再接着睡,但现在,他看到皇帝来了,会自己滚过来,贴在父亲的臂弯里。

每每这个时侯,皇帝那颗坚硬的心便会软得一塌糊涂……

第六百五十三章小太子的怪癖

皇帝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一个问题,墨容麟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虽然说两岁不会说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可墨容麟不但不会说话,连简单的叫人和表达都不会,平时几乎是一声不吭,只有闹脾气的时侯,才会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皇帝越看越心慌,把魏仲清叫到宫里来,让他瞧瞧墨容麟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魏仲清自然是安抚他,“皇上,小儿开口晚,三到四岁也是有的,依臣之见,您不必担心。”

皇帝瞟他一眼,“他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东越的储君,天性聪慧,说话也不会比别人晚,从今日起,你取消休沐,呆在宫里,好生给太子看看,要是看不好,哼,你这个医正也到头了。”

魏仲清欲哭无泪,他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孩子开口晚,他能有什么办法?以为医正是好当的么,不干了最好!

他腹腓着,目光却是看着墨容麟,这个孩子当初是他悬丝诊脉诊出来的,此后每日一诊,一点一点护着他长大直到出生,对墨容麟,他的感情不比贾桐他们少,墨容麟不会说话,他心里还是很重视的。特别听皇帝说小太子平时连声音都极少发出来,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好在他出生黄岐世家,见识广,学得也杂,检查过墨容麟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没问题,所以他不出声,是心里的因素。

心病无药可治,只能慢慢引导,他找月桂合计,准备从墨容麟的喜恶着手。

月桂对他向来是没什么好态度的,不过为了墨容麟,她也只好端正态度与他合作,毕竟都是为了墨容麟好。

月桂目前总结出来墨容麟的喜恶有几个:喜欢在禁宫里四处游荡,喜欢穿斗篷,喜欢吃各种美味的食物,不喜欢别人碰他,不喜欢去璋合殿。

魏仲清决定从吃食开始,绮红送吃的过来,他把盘子接过来不给墨容麟,非常要他开口说个“要”字。

墨容麟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很着急,踮着脚伸手要。

魏仲清不厌其烦的引导他:“殿下,说要,要就给你,”他弯下腰,指着自己的嘴,“看臣的嘴型,要……”

墨容麟伸了几次手要不到,没了耐心,正好魏仲清弯下腰来,他烦燥的挥出小胳膊,“啪!”清脆一声响,魏医正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月桂没憋住,卟哧一声笑出来。

魏医正老脸一红,直起腰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挨了打还得继续,墨容麟却明显燥起来了,嘴里发出低吼声,象头发怒的小兽,月桂在在边上看着觉得有点害怕,说:“算了,别太逼他,慢慢来吧。”

魏医正是有原则的人,坚决不肯,可是没想到下一刻,小太子墨容麟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举动,他抱着魏仲清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他长了满嘴瓷白的小牙,颗颗尖锐,象一排小钉子似的嵌在魏仲清的手背上。

月桂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墨容麟,“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不能咬人啊,快松嘴,乖,殿下,您松……”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墨容麟的唇染了鲜血,不由得心一跳,再抬眼看魏仲清,紧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大概是尝到了血腥味,墨容麟松了嘴,看到魏仲清手背上的血痕,破天荒的笑了,这一笑,简直石破天惊,小太子回朝后,什么时侯笑过啊,任凭那些小太监扮丑扮猴,花样百出的逗他,他总是淡漠的一张脸,跟他爹一样,不喜不悲,可现在他笑了,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有点诡异。别家的孩子看到血只有被吓哭的份,他倒好,居然笑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虽然魏医正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没关系,这一口值千金,魏医正看着桌子上那一堆赏赐,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

不过让小太子说话这事依旧没起色,魏医正觉得那些赏赐迟早还是要还回去的。

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对于墨容麟不愿意去璋合殿,魏仲清百思不得其解,想解开这个让人费解的谜团。

于是,在某个晴朗的日子,他和月桂带着墨容麟去了璋合殿,小太子不肯坐辇,于是大家一起走着去,一路过去,小太子挺正常的,披着小斗篷,昂首阔步的跟在月桂身边,上了台阶,月桂把他提拎着进了门槛,可刚走了几步,墨容麟就转身往外走。

魏仲清看了月桂一眼,月桂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一无所知,每次都是这样,一到璋合殿,他就要出去。

魏仲清眼珠子一转,急走几步过去拦住他,把墨容麟的小身子转回来,推着往里走,墨容麟自然不干,僵着身子不肯动。

魏仲清趁机教他,“说‘不’,说‘不’咱们就走,殿下,跟臣说,‘不’……”

他觉得这个音实在很好发,小太子应该能完成,可依旧是有力的小胳膊挥过来,他有经验,侧身一闪,躲开了。

墨容麟难得失手一次,站在那里有些怔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魏仲清。

魏仲清当时离墨容麟大概有七八尺远的距离,可他清楚的看到了小太子眼里的乖戾,那是一种表示对结果很不满的愤怒。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居然有点不敢过去,正踌躇着,瑞太后带着大队人马从里面出来,还没到跟前,心肝宝贝儿就叫唤起来。

墨容麟就在这亲昵的叫声中,顺手拿起桌上的小杯子狠狠掷向魏仲清。

魏仲清知道自己不应该躲,可本能使然,他还是躲开了,于是小瓷杯那么巧就砸在了正往外走的瑞太后头上。

一声闷响,时间象是静止了,小瓷杯落地,四分五裂,一条细细红线顺着瑞太后的眉毛缓慢的流淌下来。

太后老佛爷受了伤,所有人如临大敌,手忙脚乱把她安置在椅子上,拿的拿药箱,搓的搓帕子,都紧张的围在她身边。

只有魏仲清和月桂注意到了,小太子墨容麟站在人群外,脸上露出了怪诡又欢愉的笑容。

第六百五十四章南原第一美人

南原皇宫,蓝文宇和女帝默然坐着。

“陛下不能回答臣的问题么?”蓝文宇犀利的目光直视蓝柳清。“为什么不按计划执行?”

蓝柳清有些微怒,“你这是在质问朕么?”

“请陛下给臣一个合理的理由。”

“乱了东越皇室的血统,难道不好吗?”蓝柳清哼声道:“谁料到会被墨容澉识破。”

“陛下就不怕打草惊蛇?”

“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怀疑的。”蓝柳清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探究,“再说,朕已经将真的墨容麟送回去了,蓝将军为何还耿耿于怀,莫非将军你身在曹营心在汉?”

“臣只是觉得做人要有诚信,”蓝文宇迎着她的目光,“墨容麟是陛下的亲外孙,难道陛下真想对他下手吗?”

蓝柳清:“……”她的确想杀了墨容麟,亲外孙又如何,亲生女儿尚且养不熟,何况是外姓的孙。原先是想着把孩子送回去的,毕竟那么小,不足为患,可经历了抓周的事,她的想法变了,总觉得墨容麟将来了不得,那么小就知道要爬到她的龙椅上去坐,分明是要夺她的天下啊……

所以,她才想着弄一个假的送过去,结果被识破了,不得已,只好再把真的墨容麟送回去,毕竟一切以大局为重。墨容麟要夺她天下这种事,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计划已经展开,一环扣一环,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也不想退,成败在此一举,她不信听天由命,只相信自己,当年那样艰难,她都能化险为夷,取道东越回到南原,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诱饵抛出去了,墨容澉不会没有反应,她要做的只是等,等着东越的皇帝来自投罗网。

“千帆最近怎么样?”蓝柳清岔开话题。

“她很好,”蓝文宇颇有深意的看着她,“被蓝浓华闹了一次,虽然有些生疑,现在慢慢安定下来了,她好象把一腔母爱都放在那只小豹子身上了,当初大祭司的建议是对的,有了寄托,她的心才会满。”

蓝柳清走到窗边,春风拂面,姹紫嫣红,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春天真好,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

“时机到了,”她转身看着蓝文宇,“给殿下发消息吧,你这边也要抓紧了。”

蓝文宇默了一下,“不管结局如果,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有将军在,”蓝柳清微微笑了一下,“朕相信她会幸福的。”

蓝文宇没有再吭声,躬腰行礼,转身退了出去,蓝柳清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她是真的希望白千帆幸福,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论如何不要走她的老路才好。

她慢慢走进寝殿,看到柏青吟站在窗前,身姿修长,头发散在脑后,只用一根绛色的发带松松束着,象隐世的高人,清儒高雅。

听到动静,柏青吟扭身看她一眼,平静漠然,又回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致。

蓝柳清走过去,轻轻靠在男人背上,感觉他身体微微发僵。她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双手环在他腰上,“你还在怪朕,对吗?”

“不敢。”柏青吟淡声道,“是浓华自不量力。”

“青吟,”她贴着他的背,声音轻缓,“朕一直把浓华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她弄成这样,朕也很伤心,但朕没有办法,这里面牵扯太多的事和人,不能功亏一篑,你明白朕的难处吗?”

“我是一介书生,不懂政治,但我知道,一个人若是欲壑难填,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浓华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受到了教训,而你……”柏青吟叹了一口气,“你好自为之吧。”他扯开她的手,从侧门走了出去。

蓝柳清落寞的垂下眼帘,幽幽叹息,都来责难她,可有谁知道她的苦楚……

——

西北的春天仍是冷的,吹在脸上刺刺的疼,一大群人涌进了驿屋里的温暖立刻让他们有了笑容。

领队是个有绺腮胡的壮年男人,搓了一下脸,扬声叫老板娘:“史老板,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史莺莺正走在楼梯上,听到喊声,象只春燕似的扑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哟,胡老板来了,快坐快坐,喝口水再说话。”

胡老板嘿嘿嘿的笑,“我大老远的来,可不是为了喝水,老早就想着史老板的好酒哩!”

史莺莺豪爽的笑道,“要喝酒还不容易,有银子就成!”

胡老板哈哈大笑,把一个羊皮袋子拿起来,揭开搭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史老板总该给口好酒喝吧!”

史莺莺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花翎织布,绣毯,还有一堆香气扑鼻的瓶瓶罐罐,笑得嘴角都弯到耳朵根去了,“有有有,胡老板这么想着我,怎么能没好酒呢。”她顺手扯住一个小伙计,“去,窖里的沉酿好酒给胡老板拿一瓶来!”

“这还差不多,”胡老板很得意的样子,四平八稳的坐在桌边,“史老板,瞧瞧,都是上等的货,为了搞这些东西,我可没少搭人情,不过有史老板的酒,值了!”

史莺莺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看,果然都是好货色,她心里笑得象只小狐狸,脸上还得绷着,“还行,跟上回的差不多嘛。”

“那可不一样,”胡老板吊起粗黑的眉头,“这些货可都是上等的……”

“这是什么?”史莺莺打断他,拿起一个小卷轴,慢慢打开。

胡老板不好意思的笑,“这可不是给你的,是我自己的东西,这上边的是南原第一美人……”

史莺莺看着那画像中的人,脸色骤变:“你说她是谁?”

胡老板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是,是南原,第一美人。”

站在柜台里的杜长风装模作样在打算盘,其实一直在注意史莺莺,见她脸色有异,狐疑的走过去,“嚷嚷什么,怎么了……”

他目光一转,触到画像上的人,顿时目瞪口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斜斜靠在窗边的蓝霁华打量着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谁让他没有娘亲呢

小太子墨容麟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他变得会笑了,当然,他的开怀大笑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唯有鲜红的血,能让他发笑。月桂对此很是苦恼,把责任怪到魏仲清身上,气呼呼的埋怨他,“瞧你做的好事,好好的孩子被弄成这般模样,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告诉我,他原本是哪样的人?”魏仲清冷静的看着她,“既便不是我,他这个怪癖迟早有一天也会暴露出来的,早暴露总比晚暴露好。趁他还小,咱们还可以想办法。”

月桂忧心仲仲:“能有什么办法,小殿下不愿开口,也无法交流,我觉得他可能受过什么刺激……”

“不是应该,是肯定,”魏仲清说,“小小年纪离开了爹娘,一个人在外头流浪,一定吃了很多苦。”

听他这样一说,月桂鼻子一酸,眼眶倏的红了,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淌下去,谁说不是呢,以前的小殿下多可爱啊,尤其那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对人笑的时侯,真叫人的心都要化了,可现在,他那双大眼睛黯淡无光,象被乌云遮住的明月,失去了原本的光华。即便是笑,那笑的原因也让人心头发瘆。

魏仲清见自己把月桂说得伤心起来,有些不自在,拍拍她的肩:“行了,别难过了,最坏的都过去了,小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月桂低着头,扯着袖子擦眼泪,余光里看到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心猛的一跳,用力甩开,“你做什么,谁让你碰我的?”

魏仲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讪讪道:“我不过好心安慰你,难道还能占你便宜不成,多少年的交情了,至于么?”

“跟你有交情,我怎么不知道?”月桂哼了一声,气呼呼转身走了,贾桐自告奋勇要带墨容麟,她不放心,得回去看一看。

刚走到承德殿外,就听到墨容麟咯咯直笑,脆银铃一般,听着就让人愉悦,可月桂愉悦不起来,墨容麟在笑,表示有人在遭殃。

她快走几步进了殿,看到几个小太监站成一排,一人手里拿一个小瓷瓶,正挨个往自己额头上敲,瓷瓶很细,敲破它不费力,也不一定会见血,可小太监为了讨好墨容麟,用敲破了的瓷片用力划了一下额头,生生弄出血来,血流得不多,可东一条,西一条,象一条条长虫似的挂在脑门上,瞧着都犯恶心。

墨容麟看着他们这样,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贾桐站在一旁,叉着腰也在笑,月桂看到这一幕,简直气得吐血,喝道:“都停下,这是干什么?”

小太监平时有些怵她,听话的停了手,低头杵着,不敢吭声。

月桂问,“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贾大人么?”

贾桐摇头,“不是我,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还不错,瞧把小殿下高兴得……”

“贾桐你有病吧!”月桂才不管他职务比自己高,开口就骂起来,“太子殿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脑子让驴踢了!”

贾桐眼睛一瞪,小月桂居然敢骂他,别以为是太子殿下的看妈就了不起,他叉着腰喊回去,“你冲我喊什么呀,,皇上说了,只要太子殿下高兴,百无禁忌,再说又不是我逼他们的,是他们自己愿的,流这点血算什么呀,喝口汤就补回去了。”

月桂:“那你怎么不来?”

贾桐:“我……”他说不上来,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但嘴里不肯认输,小声嘀咕着,“我又不是没流过血,打仗的时侯,肚皮都被划开了,这点血算什么呀……”

月桂见他还不知悔改,气得要怼回去,却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裳,低头一看,是墨容麟,他已经收敛了笑容,抬着一双乌黑圆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长得象皇帝,可这神态却象足了小王妃,月桂心里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再理贾桐,牵着小太子走开了。

其实她理解贾桐的心情,他们这样宠着墨容麟,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他没有娘亲,因为可怜他,心疼他,所以才没有原则的放任他,可这样下去,好好的孩子非得长歪了不可,趁着还小,他们应该要努力的把他掰回来,她相信,有白千帆那样的娘亲,墨容麟怎么也坏不到哪里去。

走到软榻坐下,她把墨容麟抱在怀里,温言温语的教导,“殿下,其实他们流了血,挺疼的,您是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榜样,应该慈悲为怀,将来才能以德服天下,咱们不拿这个取乐了,好不好……你还记得上回么,老佛爷的头都让您打破了,老佛爷是整个禁宫里辈份最高的,连皇上都每日要去她老人家跟前请安,她是你的阿嬷啊,你把她打了,还挺乐哈,老佛爷心里该多难过啊,咱们东越可是以孝治天下,,……月桂姑姑最疼小殿下,可您这么做,月桂姑姑不喜欢……大家会怪月桂姑姑没有教好小殿下……”

月桂说着说着,心里唏嘘起来,别人怪她,她不怕,就怕将来到了阴间没脸去见白千帆。

贾桐站在那里,听着月桂的声音传过来,脸上火烧一样烫,对几个还杵在那里小太监挥挥手,“都散了,去上点药,这么着好看么!”

这事瞒不了人,一准会传到皇帝耳朵里去,月桂等着皇帝来问话,可她在皇帝跟前都来回趟三趟了,皇帝只顾着批奏折,压根不问。

皇帝不问,她只好自己主动提,可她把事情一说,皇帝哦了一声,语气很有些轻描淡写,“这事朕听说了,横竖太子还小,先由着他吧,等他再大一点,自然就懂事了。”

月桂:“……”您这心也忒大了,就不怕等他大了,变本加厉么?

“可是皇上,奴才以为……”

皇帝摆摆手,“你要说什么,朕知道,朕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为他好么,好不容易他会笑了,朕不想这么快又让他打回原形,”他叹了口气,“麟儿太孤僻了,谁让他没有娘亲呢。”

月桂开不了口了,这是个死结,没有小王妃,这两父子一个都好不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相安无事的平行线

修元霜虽然进了宫,在楚王府养成的习惯也没丢,闲暇的时侯喜欢种种花草,她让人在后殿的天井里开了一小块地,初春的时侯栽的幼苗,到现在已经发了嫩叶,她弯腰仔细的看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宫女把水桶提过来,修元霜伸手去拿长柄的水勺,秋纹说,“主子,这种活让奴才来干吧。”

修元霜摇摇头,“让你干了,本宫就没乐趣了。”这些小花苗就象她的孩子,辛辛苦苦种下,小心翼翼看护,看着它们慢慢成长,她就能收获满足。

“主子,”秋纹见她心情不错,俏皮的同她打趣,“奴才见主子容光焕发,掐指一算,恐怕好事将近。”

修元霜莞尔一笑,“本宫有什么好事?”

“主子不知道么,大家都在说,贤妃娘娘已经彻底失宠了,自从太子殿下回朝,皇上再没有翻过她的脾子,也没有召她到南书房伴驾,您说,她是不是彻底凉了?”

修元霜脸色微沉,“那些人爱嚼舌根,你也跟着她们去瞎混?早前我就告诫过你,这里是禁宫不是楚王府,如今的皇上也不是楚王,除了对他身边那几个,其他人行差踏错就是个死,你若犯了错,本宫也救不了你。”

秋纹没想到她随口一提,挨了这么大一顿呲哒,不由得脸发红,讪讪的道:“主子教训得是,奴才知错了。”

修元霜见她头低低的,便放柔了声音:“这两天太子殿下怎么样?”

秋纹拧眉一想,“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昨儿个,承德殿的几个小太监为逗他高兴,用瓷瓶把自己的额头划出了血,这事都传开了。”

修元霜手一滞,把水勺递给一边的小宫女,“有这事,谁起的头?”

“听说当时是贾大人在边上。”

“皇上知道么?”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听说月桂特意跟皇上提了这事,但皇上不以为然。”

修元霜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花苗。人跟苗一样,是需要栽培的,越是金贵,越要精心,否则长歪了后悔都来及。

她问,“皇上下朝了么?”

秋纹说:“已经巳时了,皇上应该下朝了,这会子大概在南书房里批奏折呢。”

修元霜稍一沉吟:“备辇,本宫去趟承德殿。”

秋纹一听,愣了一下,很是喜出望外的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让人备辇,送主子去承德殿。”

她真是太意外了,修元霜自打进了宫,只有上次修元霏出事后被皇帝叫过去见了一面,平时两人从无交集,其实当初瑞太后把景秀宫安排给她住是有用意的,皇帝常来给瑞太后请安,只要她愿意,来几次不期而遇是轻而易兴的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可她倒好,一次心思也没动过,还摸准了皇帝来请安的时间,特意避过去,有时侯她在慈安宫陪老佛爷说话,听到皇帝过来,慌忙就从侧门走了,因为知道皇帝不待见她,她也就不杵在他眼窝子里给他堵添。

秋纹私下里总有些替她不值,这么善解人意识大体的媳妇,皇帝怎么就不珍惜?不过眼下修元霜肯主动去见皇帝,这是个好开端,贤妃凉了,怎么也该轮到良妃了,做为修元霜的贴身奴才,她还是有私心的,如果修元霜能替皇帝生个龙子,将来太子之位最后落在谁手里还一定呢,毕竟墨容麟的外家已经被流放,而修家却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皇帝听郝平贯来禀告,说良妃娘娘求见,颇有些诧异,修元霜安居景秀宫,他常去慈安宫,一次都没遇到过她,可见她平时是有心躲着他的,他嘴里不说,心里倒是赞许,这也算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了。一个在前庭当朝,一个在后宫当家,象两条平行线,彼此相安无事,可她今儿个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

想了想,“让她进来。”

郝平贯应了是,躬身退出去,很快,修元霜就进来了,拜倒在地,态度恭谨:“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帝淡淡的道:“你来找朕有事?”

“回皇上,臣妾确实有事想求皇上。”修元霜起了身,就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自顾自的开口:“皇上,臣妾是想,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兼顾太子,实在是辛苦,臣妾想恳求皇上,让太子殿下到臣妾宫里去,东越有易子而养的风俗,是怕慈母多败儿,如今皇上疼爱太子超乎寻常,臣妾以为,皇上此般这对太子殿来的将来并非好事……”

皇帝脸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修元霜卟通一声跪下来,语气却是不亢不卑,“臣妾和皇上一样疼爱太子殿下,疼爱他,就要为他好,而不是放纵,昨天的事闹得阖宫上下人尽皆知,上次还把老佛爷的额头砸出了血,皇上,长此以往,对太子殿下的心志大大不妥,他有了偏差,咱们做长辈的应该引导他,而不是放任他胡来,这才是对他好啊……”

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休要多说,回去吧,太子刚回朝,朕想留他在身边多些日子,小儿三岁才受教,还早着呢。”

修元霜微微抬起头,看到通往后殿的宫幔边露出一张小小的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直的瞪着她。她刚要对他展露笑容,墨容麟从幔子边走出来,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突然手一扬,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他手上抛出来,砸在修元霜的额头上,再啪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四五片。

修元霜抬手摸了摸额头,没有流血,但还是有个小凸起,想必是肿了。

没看到流血,小太子不高兴,撇撇嘴,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就要往她脑门上划,幸亏皇帝来得及时,手臂一捞,把墨容麟抱在怀里,拿掉他手里的碎片,也没看修元霜,边往后殿走,边扬着嗓子叫月桂。

郝平贯赶紧上前把修元霜扶起来,“良妃娘娘,您不要紧吧,”他很有些不好意思,“您别怪太子,他不懂事,在外边……学坏了。”

修元霜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太子这样下去不行,大总管是皇上身边的人,得了空,你劝劝皇上。”

郝平贯诺诺称是,亲自把她送出门外。

第六百五十七章龙椅上同时坐了两个人

春天里穿的衣服虽然少了,但墨容麟只要出门必要披斗篷,不披就闹,月桂当然只能依着他,比起拿瓷瓶砸别人的头,这压根就算不上什么事。

最可恨就是内务府那帮谄媚献宠的人,知道小太子喜欢拿细瓷瓶砸人,居然赶制了一批白釉的细瓷瓶,特意供他砸着玩。

她跑去找内务府总管,人家赔着笑,却是拿皇帝堵她,“月桂姑姑,这事是请奏过皇上,皇上特许的。”

得,还能说什么呢,皇帝都同意了,她一个小小宫女还能越得过皇帝去?

她知道,因为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底下的人才趁机钻空子,反正能让小太子高兴就成。都想做主子的好奴才,太子虽小,可皇帝会放在眼里。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视线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昂首挺胸走得很有气势,她在后面看了都有些好笑,墨容麟走路的时侯,特别注意斗篷的拖尾,要是发现拖尾歪到一边,会停下来挥指奴才把拖尾重新摆正,所以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不时有两个小太监躬着身子上前拾起那个华丽的斗篷拖尾,清理干净,平整的铺在小太子的正后方,小人儿这才满意的重新前进。

走着走着到了常保大殿,皇帝还在上朝,大殿四周一片肃静,执长枪的侍卫穿着盔甲,面无表情的站在岗位上。平素这里是不准任何人靠近的,但小太子是例外,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侍卫们的余光都跟随着他打转,但没有人敢喝斥他。

月桂觉得不妥,悄声唤墨容麟:“殿下,小殿下,来,月桂姑姑带你到别处去玩。”

墨容麟充耳不闻,在侍卫中间穿来穿去,摸摸这个的护膝,扯扯那个的袍子,月桂没只法,只好上前去拉他。

谁知道墨容麟用力将她一甩,还呲了呲牙,月桂心一跳,就不敢再吱声了。她和墨容麟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他,别看小太子大部分时间都听她的,可横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他一呲牙,就表示不满,她要再坚持,墨容麟肯定会当场闹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敢闹出动静,不要命了么。

小太子好玩似的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了台阶前,他仰着脸,看着前方那座雄壮威严的大殿,那是至高皇权的所在。高高的门楣上挂着大匾,琉璃宝蓝的底子上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迈着小短腿就上去了。

台阶两边,每隔几步,就有两名侍卫相对而立。挎的挎大刀,持的持长枪,高大魁梧,面色冷峻,让人望而生畏,但墨容麟一点也不怕,目不斜视,从容不迫的从他们中间走过去。

月桂站在底下,看着那个小身影渐行渐远,吓得脸都白了,她想上去把他抱下来,又怕被侍卫赶,只好求助的看着站在大殿门口的宁九,可惜,宁大人也被小太子吸引住了,并没有收到她求救的目光。

月桂急的不行,一转身,看到贾桐,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逮住他,“快拦住太子,去把殿下抱下来,要闯大祸了。”

贾桐其实早就看到了,但他能有什么办法,两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说,“这个时间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大殿,你是要我去送命吗?”

小太子到了殿门口。看了宁九一眼,见他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也不吭声,弯下腰来,从高高的门槛上爬了过去,到了里面,双手往地上一撑,屁股一翘,站了起来,还不忘先把自己的小斗篷整理好,再提步子。

墨容麟刚在门口出现,皇帝就看到他了,冷硬的面容,瞬间柔和起来,底下的朝臣们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很是讶异,纷纷侧目,很快,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文武百官分站在大殿的两侧,中间是一条绛色花开富贵的短绒大毯,众目睽睽下,墨容麟昂首挺胸走在毯子上,虽然没有声音,但他走得十分有气势,一直走到丹陛的下面,然后弯下腰,手脚并用往上爬,就像一年前,他在南原,也曾这样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南原女帝的龙椅。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奋力攀爬的小太子身上,郝平贯站在皇帝座下的左侧,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小太子一个不稳从高台上掉下去,很想上前去扶他一把,可大殿的气氛太诡异,皇帝端坐着,大臣们也都屏息静气,他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了,丹陛虽高,墨容麟一步接一步,稳稳当当,朝臣们只看到那条华丽的拖尾无声的划过高高的阶梯,直到他爬到了皇帝的脚下,然后扶着椅子腿站了起来,简直一气呵成。

呆若木鸡的朝臣们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像活过来了似的,皇帝伸手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平静的目光在朝臣们脸上一一扫过,“接着议事吧。”

朝臣们都是见过风浪的,配合得相当默契,就跟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秩序井然的继续上朝。

于是,东越王朝几百年来,金銮殿的那把龙椅上,第一次同时坐着两个人,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看在郝平贯眼里,却是让他心酸的一幕,就好像寻常百姓家,死了老婆的鳏夫与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到哪儿都得带着。

皇帝起先有些担心,怕孩子太小,坐不住,会吵闹,结果墨容麟得表现得很出乎他意实之外,他非常安静。尽管坐在他腿上,腰背也是挺的笔直,两只大眼睛漠然的望着底下的朝臣。他侧着脸观察墨容麟,发现他黯淡无光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许的神彩。

墨容麟大概把这当成了一种新游戏,并且乐此不彼。每天,他都要在上朝的时间里,到金銮殿的龙椅上去坐一坐,用一种超乎他年纪的傲然,接受底下朝臣们的膜拜。

阖宫上下对此议论纷纷,但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站出来,指责小太子破坏朝堂次序。皇帝将他宠成了眼珠子,谁敢去撞山头?连那些言官也只敢私下里说一说,不敢捅到台面上去。

第六百五十八您真伟大

就在这种非常时期,修元霜再一次站在了风尖浪口上,她到承德殿,求见皇帝,请求他把小太子交给她抚养。

她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神情平静,一字一句的说,“皇上,臣妾忠言逆耳,您不爱听,可这样下去,会毁了太子殿下的,虽然他是储君,但金銮殿的龙椅从古至今,没有坐两个人的规矩,您这是在藐视天威,是在拿皇权开玩笑,太子殿下还小,不懂事儿,觉得好玩,可皇上您不能这么纵着他……”

皇帝听她念唠这些,就有些烦躁,沉声道:“他是太子,将来这把龙椅就是交给他的,提前坐一坐,有何不可,朕都不介意,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可是皇上,难道您没发现太子殿下,越来越不像话了吗?他今日能坐您的龙椅,明日就能捧您的玉玺,子不教父之过啊……”

“放肆!”皇帝一拍桌子,吓得边上的郝平贯心一抖,有心想劝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人人都知道,皇帝对太子这叫溺爱,长此以往,的确不好。月桂她们私底下也是忧心忡忡。可皇帝乐意,他们做奴才的能怎么办?

修元霜笔直的跪着,并不惧怕,皇帝溺爱太子,可他不是昏君,总不会为了这件事把她怎么样吧?

皇帝深吸了两口气,冲她摆摆手,“下去,别杵在朕的眼窝子里了,再有下次,就到永巷陪你妹子去。”

修元霜知道他在气头上,硬碰硬,只有两败俱伤,默然的叩了一下,起身走了。刚走到门口,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脆响,皇帝的语气带着愤怒:“谁给她的胆子,居然敢来教训朕!”

郝平贯好声好气的劝道:“皇上,良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您毕竟是爷儿们,照顾孩子怕不周到……”

修元霜没有再听下去,苦笑着下了台阶,秋纹侯在下面,见她面色不豫,知道事情没成,扶着她上了辇,一路上也没说话,回到景秀宫,把左右摒退才说,“主子,您也别再操那份心了,奴才在外头都听到皇上摔东西了,吓得奴才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您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份位,可别象四小姐似的,一个不小心就给弄没了。再说,您这么着,也没谁卖您的情,太子殿下要是不想学好,就随他去,”说完又小声嘟噜了一句:“要奴才说,太子成废人才好呢。”

修元霜侧身站着,反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秋纹一个踉跄,捂着半边脸,眼泪一下涌出来,可还得跪下来先承认错误,声音呜咽着,“主子别生气,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说大逆不道的话……”

修元霜是真动了怒,气得浑身发抖,低声喝斥她,“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那话,就足够你全家满门抄斩的了。”

秋纹这才怕了,哭着道:“主子饶命,奴才知错了,呜呜呜……奴才是替主子不值,主子日后若有了龙子,就得位于太子之下,呜呜呜……奴才是盼主子好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半边脸肿着,脸色惊惶,修元霜冷冷看了她一会,“起来吧,去洗把脸再过来,本宫有话说。”

秋纹诺诺的应着,爬起来到厢房里绞了帕子洗了把脸,不敢耽误太久,赶紧回到修元霜屋里。

“主子,奴才来了。”

修元霜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这话,本宫只说这一回,你要好自为之。”

“是,主子,奴才一定好生听着。”

修元霜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本宫将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第一句话就吓倒了秋纹,“主子,您以后怎么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皇上这后宫难道是虚设的?”

修元霜苦笑,“别人不知道,但本宫有自知之明,皇帝不会让本宫怀上他的孩子,所以本宫的将来只能仰仗太子。”

秋纹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主子才一而再的去求皇上,想把太子殿下要到景秀宫来养。”

“这算本宫的一点私心,”修元霜叹了口气,“但本宫真正忧心的是太子,他小小年纪流浪在外,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皇帝心疼他,本宫又何尝不心疼,毕竟,他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他一回来,这后宫只怕真要如同虚设了,所以,将来太子是一定会继承大统的,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太子若不改好,将来最头疼的将是皇上,本宫一心为他,自然不能到那时再看他痛苦,所以现在要防患于未然,本宫是为太子好,更是为皇上好,为东越的将来好。”

她语气不紧不缓,可听得秋纹眼睛都睁大了,半天才叹道:“主子,您真伟大。”

修元霜摆摆手,“伟大谈不上,这几年本宫潜心修佛,悟到了很多,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用真心付出,本宫待皇上真心,待太子真心,将来,他们也一定会待本宫真心。”

秋纹垂下眼帘,很是认真的道:“主子,奴才明白您的意思,奴才以后也会用真心待太子殿下的。”

修元霜点点头,“嗯,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太子的生辰要到了,本宫若不抓紧点,只怕要赶不及。”

秋纹道:“已经托了人,明白便会送进宫来,到时侯奴才帮主子一块弄,一定会在太子殿下生辰前完工的。”

——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呆坐了半响,把宁九叫起来问话,“还没有消息么?”

宁九摇了摇头,“还没有,一有消息,那边定会马上传过来,”他顿了一下,说,“皇上,要不然,臣亲自去走一遭吧。”

皇帝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南原,蒙达,还是北齐?”

宁九道:“臣一个一个的找,南原没有就去蒙达,蒙达没有就去北齐。”

皇帝摇摇头,“那要找到什么时侯?朕等不及,等太子生辰过了,朕亲自去趟南原。”

宁九:“禁宫不能一日无主,还是让臣去吧。”

皇帝默了半响,“朕去,朕若不亲自走一遭,心里不踏实。”

第六百五十九章生辰宴上的闹剧

太子两周岁了,阖宫上下喜气洋洋,这是他回朝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皇帝开了金口,太子的诞辰要办得隆重。

皇帝发了话,愁坏了下边一众奴才,怎么样才是隆重,怎样隆重才能让皇帝满意?月桂绮红几个成了所有人巴结的对手,都跑来问小太子的喜好,生怕哪里不周到,让墨容麟不高兴。

小太子还能喜欢什么呢,无外乎就是华丽的斗篷,细瓷瓶,现在又加了一样龙椅。

内务府如今伺侯太子比伺侯皇帝还精细,想着法的给太子制办新鲜玩意儿,太子对细瓷瓶感兴趣,内务府便设了小窑,专门烧制太子殿下的细瓷,从最初单一的白釉细瓷,到后来的青花,三彩,多彩,形状也从普通的宽口瓶,到现在的细颈美人瓶,双耳脆瓷瓶,玉春梅瓶等等,每一个都精美得让人爱不释手,每次内务府着人送东西过来,月桂都眼馋得不行,很想问墨容麟要一两个,可对墨容麟来说,无论细瓷瓶变成什么样,它唯一的用途就在碎掉的那一刻,虽然有时侯他并不往人脑袋上砸,只单纯为听那声响。

尚衣监不甘落后,也变着法给太子殿下做斗篷,以前是单一的款式,不同的面料和颜色绣工,如今不一样了,得先让如意馆的画师画了小样,呈到太子殿下跟前过了目,让他自己选,这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这样的大事,文武百官自然也活动开了,要么四处搜罗奇珍异宝,要么挖空心思弄一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当然,普通的竹蜻蜓,陶哨,布老虎是不行的,也必须做成金玉的,在这里,没有礼轻情意重一说,礼越重才说明情越重,百官们相信,他们的努力,皇帝会看在眼里。

这次皇帝虽然没有大赦天下,但提前三天在城门口布施,软绵的大馒头,香浓的米粥管够,城里的乞丐,外乡逃难的,穷得勒紧裤腰带的懒汉……都可以到城门口去吃顿饱的。

到了正日子,墨容麟穿着绣了小金龙的礼服,披着金光闪闪的斗篷,头上束了发,戴了青玉的小冠,配着他不苟言笑的脸,显得非常威武神气,只有眉心的那点红,才让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

喜庆的日子,皇帝显得特别高兴,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微微的笑容,望向墨容麟的目光总是慈爱而温暖,后妃们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她们都知道,皇帝如此疼爱太子,无非因为他娘亲是白千帆,平日里她们看惯了皇帝的冷脸,这会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难得与皇帝见上一面,大家都把这当成一次争妍斗艳的好机会,万一走狗屎运,不小心入了皇帝的眼呢。

瑞太后今日也是盛装出席,凤袍加身,浓紫的底子,金凤呈祥,大团的金银牡丹绽放在袍子上,她特意让尚衣监把裙尾加长,也是为了迎合小太子的喜好。

皇帝更不用说,穿扮也是焕然一新,里头是淡青色芝麻地纱袍,外头罩着新做的四海卷云纹龙袍,他身姿修长,脸上还微微带了笑意,明黄的龙袍穿在身上,衬出平日少有的温雅,看得宫妃们一个个目光发直。

相比刚回宫的警惕与疏离,墨容麟如今对熟悉的人还算友好,笑容也多了起来,那双黯淡的眼睛也似乎一天比一天亮了,皇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觉得用不了多久,墨容麟就能象个正常孩子一样活泼开朗,会抱着他的腿叫父皇了。

所有人的贺礼中,皇帝的礼物最为特别,他居然命人打造了一把小龙椅,让墨容麟坐在上边,接受百官们的祝贺。

墨容麟高兴坏了,小小的身板端坐着,一本正经的接受朝官们的祝贺。

月桂觉得皇帝这样有点过了,悄悄对绮红说,“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人拜寿,受得住么?”

绿荷在边上听到,笑着说,“没事,咱们小殿下福大命大,不碍的。”

朝臣们排着队,一个个上前跪拜,堆着满脸笑,说着吉详的话,再献上贺礼,场面非常热闹。

大概太千篇一律,墨容麟渐渐没了耐心,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在手上把玩着,朝臣们也不介意,反正就是一种仪式,做完就算完成了任务。

墨容麟突然抬起头,看了跪在他面前的人一眼,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朝下位朝臣招手,那名朝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不敢拂太子殿下的意,堆着笑脸,屁颠屁颠就上去了。太子的手却招个不停,直到又上来三四名朝臣,他才放下手。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皇帝也是嘴角含笑,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只有月桂脸色微变,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墨容麟从龙椅上下来,走到第一个朝臣面前,那朝臣的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可小太子一抬手,把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额头上。

“哧哐!”一声响,细瓷碎片掉在地上,墨容麟手里握着剩下的半截,飞快的朝第二个朝臣额上划了下去,锋利的薄瓷片瞬间割开皮血,鲜血漫了出来。

“麟儿!”皇帝一声大喝,墨容麟却是咯咯咯的笑,扭头望了一下,又转回身,继续往第三个朝臣额上划去。

虽然是小孩子下的手,可瓷片割在肉里,哪有不疼的,却没有人敢动,跪在那里接受太子殿下的“赏赐。”心里都想:算了,今儿个太子爷过生辰,只要小祖宗高兴就好,横竖一点小伤,不碍的。

皇帝大步走过来,把墨容麟从地上抱起来,打掉他手里的碎瓷片,脸色阴沉,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都呆呆的看着他。

皇帝顿了片刻,似乎有点茫然,然后抱着墨容麟大步进了后殿,瑞太后醒悟过来,追了过去,“皇上,别打他,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不懂事啊……”

荣嬷嬷上前拉住她,小声安慰,“老佛爷,您就甭管了,皇上有分寸的。”

瑞太后叹息着摇头,“可怜哦,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在外头倒底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哦……”

第六百六十章面壁思过

这是皇帝第一次亲眼见到墨容麟伤人,第一次见到他看到血时兴奋的样子,那一刻,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太过惊讶,太过骇然,以至于有片刻的愣神,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之前他都是从奴才们的嘴里听到有关墨容麟的那些事,奴才们向来喜欢粉饰太平,他也没当一回事,只有月桂认真的提过一回,但他以为是月桂太过忧虑,今日亲眼所见,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进了房,他放下墨容麟,转身关上门,把一切喧嚣嘈杂都挡在门外。

墨容麟大概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皇帝也站着,却是无比心酸,要是他娘亲还在,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把墨容麟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对面,很有点当面锣,对面鼓要谈一次的样子。

墨容麟睁着黯淡的眼眸看他一眼,又低垂下去,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小可怜的模样儿象足了白千帆。

皇帝提起的一口气倏地泄下去,他默了一下,声音放得极柔和,“麟儿,抬起头来看父皇。”

墨容麟低着头没动。

皇帝等了一会,声音放得更柔了,“麟儿,抬起头来看爹。”

说来也奇怪,把父皇改成爹,墨容麟瞬间就抬起头来,抬着两只大眼睛看他。

皇帝心里一暧,眼里带了笑,“告诉爹,为什么要那样做?”问完自己又觉得可笑,墨容麟根本不会说话,怎么答他?

他换了一种方式,“麟儿喜欢看到血?”

墨容麟看着他没什么表示,但是目光没有回避。

皇帝有些无奈,墨容麟不说话,也很少主动给出反应,如果喜欢便默然接爱,不喜欢,挥手打开,想跟他好好谈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管墨容麟听不听得懂,总之,他是当爹的,孩子做错了事,就得跟他好好讲道理。

“麟儿,今儿个你过生辰,本来是喜庆的日子,但你这样做,爹不高兴,无缘无故伤人是不对的,爹知道你在外头受了很多苦,你,娘亲,”说到这里,皇帝突然觉得刺痛了一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缓了口气,才接下去说,“她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样,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墨容麟的表情,当他说到这里的时侯,墨容麟似乎有点难过的样子,扁了扁小嘴,黯淡的眸子忽的一亮,有了水光。只是那点变化微乎其微,等他再仔细看,墨容麟又恢复如常了。

他没有让墨容麟再回到宴席上去,做错了事,应该面壁思过。

修元霜说的没错,子不教,父之过,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纵容的结果,他也需要一起思过,于是一大一小到宗祠对墙而坐,墙上是墨容氏的祖训。

……

小辈有过,小则责之,大则打之,切不可骂;

刻刻敬慎,不可纵之忽之;

平日养身,以怯懦机警为上;

千金之子,不坐檐瓦之下,

贵人善于自保,鲁夫玩忽性命;

童应教其读经读史,开卷有益,不可敷演无实;

不学礼,无以立;

何处不需要礼,贵人知礼,愚人无礼;

……

洒洒洋洋的祖训,刻在半尺宽的竹简上,挂满了一整面墙。

那一晚,碧福殿的盛宴照常进行,朝臣和宫妃们热热闹闹的吃席,皇帝父子枯坐宗祠,对着祖训思过,直到子时,方才回到承德殿歇息。

墨容麟睡着后,皇帝躺在边上看他,心里却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第二日,皇帝下朝回来,见修元霜站在南书房外,看到他,她忙迎上来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嗯了一声,问,“你来找朕有事?”

“是,臣妾,”修元霜半低着头,声音却是清朗:“臣妾还是为上回的事而来,请皇上恩准,让太子殿下到景秀宫去。”

皇帝负手立在那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是千帆的孩子。”

“臣妾知道,”修元霜说,“从前臣妾做错了事,皇上很难相信臣妾,但臣妾有信心,可以教好太子殿上,请皇上开恩。”

皇帝问,“你哪来的信心?”

“臣妾对皇上有多大的忠心,就对自己有多大的信心。”修元霜说,“皇上可以做个尝试,若是一个月内,太子殿下没有进步,您就把他接回去,臣妾自此再不提这事。”

皇帝想了想,“你先回去,容朕考虑考虑。”

修元霜倾了倾身子,“是,臣妾回去静侯皇上佳音。”

皇帝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迈着步子上了台阶,修元霜直起身子,默默的看着他大步跨进了屋子。

秋纹上来搀扶她,小声道,“主子,回吧,看皇上这态度,只怕还是不同意。”

“不,本宫预感这次成了。”

秋纹有些奇怪:“主子从哪看出来有希望?奴才可看到皇上有点烦恼的样子呢。”

修元霜笑了:“皇上在感情上不想把太子交给本宫,但理智却告诉他应该交给本宫,所以他才烦恼啊。”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修元霜歇了午觉起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主子,月桂姑姑送太子殿下来了。”

秋纹啊了一声,望向修元霜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和佩服。

修元霜倒是很淡定的样子,坐在那里吃燕窝,吩咐道:“去盛一碗来,放凉了给太子殿下吃。”

刚吩咐完,月桂就带着墨容麟进来了,她行了礼,眼睛有些红,但眼神里带着傲气,“奴才奉皇上的口谕,送太子殿下过来,皇上说了,先让太子殿下在景秀宫里住三日,三日过后,太子愿意留便留下,若是不愿意,奴才再接殿下回去。”

修元霜在心里苦笑,三天能看出什么气侯,皇上还是舍不得啊。

但她只客气的对月桂道:“麻烦姑娘替本宫给皇上带几句话,就说本宫多谢皇上成全,定照皇上的意思,三天后让太子殿下自己选择去留。请皇上放心,本宫定会悉心照顾,让太子殿下在景秀宫里生活愉悦。”

月桂淡然道:“这样最好,皇上说了,奴才可以随时来看太子殿下,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可立即接他回去。”

“这个自然,”修元霜依旧是客气的态度:“你照顾殿下这么久,定是舍不得,景秀宫随时欢迎你来。”

月桂来的时侯准备了一肚话,没想到修元霜这么好说话,弄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蹲下来把墨容麟抱了抱,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成功把自己说哭,才觉得有点过了,一个宫里住着,前后就是几步路的事,想他了就过来,她倒弄得象要生离死别了似的。

月桂抹了一把眼泪,摸摸孩子的头,一咬牙,转身飞快的走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检验成果

修元霜虽然求了皇帝把太子送到景秀宫来,心里并不十分有底,毕竟,她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以为月桂转身一走,墨容麟就会哭啊啊的追过去,但是并没有,他只是沉默的站在地心里,偶尔用小手把斗篷的拖尾甩一甩,显得很无聊的样子,倒底是个孩子,修元霜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好笑。

蹲下身子,温和的对他笑,“来,咱们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孃孃,也可以叫我良妃,好么?”

墨容麟看着她,突然伸手拔下她头上的一朵珠花,边上的几个奴才都唬得往前一凑,被修元霜抬手制止住,依旧是温和的声音,“殿下喜欢这支珠花?那孃孃送与殿下吧。”

墨容麟低头看着那支珠花,嘴唇动了动,有些想哭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抬起手,把珠花插在自己头上,修元霜见状,帮了他一下,插在小玉冠的边上,红艳艳的颜色衬着青白玉冠,居然十分醒目。

修元霜拍着手笑道:“呀,咱们小殿下真好看。”

墨容麟扭捏了一下,又抬头看桌上的小碗,那是修元霜预备给他吃的燕窝。

修元霜赶紧把碗端过来喂他,墨容麟不用她喂,自己拿过瓷勺,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很快就吃了个底朝天。

修元霜看着他这副吃相,瞬间想到了白千帆,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倒底是亲母子,连吃饭的样子都差不离。

皇帝习惯了墨容麟的存在,冷不丁走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光是他,整个承德殿的人都一样,尤其是月桂,跟失了魂似的,常常在当值的时侯出神,被郝平贯提醒了好几次,幸亏皇帝自己也心不在焉,不然一准要挨呲跶。

熬油似的这么熬着,皇帝几次要下令把太子接回来,可心里明白,整个禁宫,再没有人比修元霜更合适照顾这个孩子。

他自认不行,墨容麟随意扁扁嘴,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瑞太后比他更不如,墨容麟要打她左脸,她会把右脸也伸过去给他打。至于身边这些奴才,都是看着墨容麟出生的,个个把他放在心尖上疼,他要什么给什么,没人能对他硬得起心肠。至于后宫那些人,他对她们不了解,不敢轻易把孩子交出去,要碰着象修元霏那种胆大无脑的,便是事后诛了九族又怎么样,孩子出了意外,他的命也去了大半。

只有修元霜,如果说她从前还有几分清高傲气,那么几年时间过去,她已经很好的沉淀下来,宽容,忍耐,大度,坚毅,却依旧精明,周到,滴水不漏,所以,他才放心的把后宫交与她打理。

他甚至有些欣赏她那非同一般的耐性,只是在感情上并不喜欢她。

三天后,他亲自去了景秀宫,去看看修元霜是否真象她说的那样充满信心。

他特意不让人去通报,一个人静悄悄的走进殿内,他看到墨容麟坐在一块碎玉块边上,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块,拧着小眉头,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修元霜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同他小声说话,“殿下,仔细想想,这个原先是放哪的?”

墨容麟左看右看,终于把左手的那块嵌进地上的竹框里。

修元霜赞许的对他竖起大姆指,“殿下真棒!”

皇帝很好奇,缓步走过去,发现地上摆着一个四方的竹框,里边有细细的竹条纵横排列,大小的位置刚好可以嵌进玉块,玉块上有浅雕,从竹框上摆好的几块来说,居然是东越的版图。

这让他吃惊不小,问道:“怎么让他玩这个?”

修元霜这才发现皇帝来了,忙起身行礼,笑着说,“这是臣妾送与殿下的生辰礼物,一副东越版图的拼图,原想着等他大一点再玩,可殿下瞧见了,很喜欢,所以就玩上了。”

皇帝说,“朕是问,怎么会想到拿版图做拼图给他玩?”

修元霜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所以臣妾想打小让殿下接触一些社稷方面的事,就算现在不懂,混个眼熟也是好的。”

皇帝听了这个理由,有些啼笑皆非,说了句:“胡闹。”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侯,带着淡然的笑意,所以修元霜知道他只是说一说,并不会对此加以干涉。

皇帝说明来意,“把太子送过来,是朕的意思,三日约定已到,朕想知道太子自己的意思。”

修元霜退开了几步,“请皇上自己问殿下吧。”

皇帝把墨容麟从地上拉起来,问他,“麟儿,要跟爹回去么?”

他把手伸过去,墨容麟抬头看他一眼,顺从的握住了。皇帝便看修元霜,“你看到了,他想跟朕回去。”

修元霜笑道:“皇上,殿下以为您要带他出去玩,自然是愿意的,您应该问殿下,是愿意回承德殿,还是继续留在景秀宫。”

皇帝斜她一眼,“太子尚不会说话,怎么作答?”

“殿下不愿意开口,却是能表达自己的主张的,”修元霜蹲下身子问墨容麟:“殿下,您愿意跟皇上回承德殿去住么?愿意就点点头,告诉孃孃。”

墨容麟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皇帝冷眼旁观,关于点头和摇头,月桂也曾经试过,但是并没有成效。

修元霜又问:“殿下愿意留在景秀宫,跟孃孃在一起吗?”

墨容麟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并主动把手从皇帝的大掌里脱了出来。

皇帝大惊,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不是因为墨容麟不愿意回承德殿,而是他居然知道点头了。

做为孩子的亲爹,墨容麟一点点进步都让他欣喜若狂,他也蹲了下来,问他,“麟儿,爹再问你一次,愿意跟爹回承德殿么?”

墨容麟摇了摇头。

皇帝不相信短短三日,墨容麟就和修元霜感情深厚到这种地步,连亲爹都不要了,可他也想不出墨容麟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他不甘心,又问了许多个问题。

“麟儿想月桂姑姑么?”

墨容麟点头。

“那么跟爹回去。”

墨容麟摇头。

“喜欢这个拼图吗?”

墨容麟点头。

“爹把它拿回去,陪你一起拼好么?”

墨容麟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修元霜,然后走到她身边去,对皇帝摇摇头。

皇帝:“……”他怎么有种养了小白眼狼的感觉。

第六百六十二章托付

皇帝很有些郁闷的回了承德殿,月桂眼巴巴站在门口,见他一个人回来,一脸失望的表情。

皇帝清了清嗓子,“咳咳,太子在景秀宫一切安好,你不用挂心。他暂时,嗯,不愿回,就让他再多呆些日子,你有朕的特旨,可以随时去看他。”

月桂有些不相信,“皇上亲自去接,殿下也不愿意回么?”

皇帝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嗯,不知道修元霜给他吃了甜头,连亲爹都不要了。”

话是玩笑话,可月桂心里更不得劲了,这三天,她一次都没去景秀宫,因为心里很有把握太子会愿意回来,小孩子最精明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都揣着一本账,她就不相信修元霜做得比她好。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连亲爹去接都不回,就算她跑一趟……算了,皇上发了话,她还是该干什么该什么去吧。

皇帝进屋刚坐下,宁九走了进来,虽然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可皇帝看出了一丝异常,不由得眼睛一亮:“是不是有消息了?”

宁九从怀里掏出一小卷画轴,“您瞧瞧这个?”

皇帝赶紧打开画卷,紧紧盯着画上的女人,脸色变了又变,画卷上的女人很有些象白千帆,却比白千帆更漂亮,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秀眉如黛,红唇饱满,一身南原人的打扮。

“这是?”

“这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公主?”

“带着这幅画卷的人是这么说的,”宁九道:“杜长风觉得蹊跷,请旨前往南原一趟,正等皇上的答复。”

皇帝的手指轻轻抚在女人的脸上,目光幽深,声音沉沉,“不,朕要亲自去一趟。”

“皇上,眼下朝廷这么多事,您去不合适,再说太子刚回朝不久……”

皇帝默不作声,朝廷的事,他可以暂时丢开,唯一放不下的是太子,虽然今日看到太子和修元霜处得还不错,可他此去,路途遥远,就算轻车从简走捷径,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几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颈绳,生怕又象上次那样,出去打个转回来,人就没了。

老天待他不薄,把失去的儿子还给了他,可若再出事,他真要活不下去了。

他默了半响,道:“召白长简来见朕。”

宁九领命出去了,皇帝看着画卷上的女人,心里很是戚戚:千帆,这是你吗?一定是你吧,不然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可如果是你,为什么不回来,我和麟儿都盼着你啊,千帆,等我安置好麟儿,就过去接你,你一定要等我,等我……

这天下午,谁来见皇帝都被郝平贯挡了驾,直到白长简出现在殿门口,郝平贯老远就迎上来,“白将军来了,快请进,皇上等你好长时间了。”

白长简冷傲的昂着头,没怎么搭理他,迈着大步走了进去,这么久了,他心里并没有释怀,谁做皇帝他不管,他失去了妹妹,这个疙瘩没办法解开,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他也梗着脖子不肯顺从,皇帝赏识他的才干,依旧封他做殿元正大将军,可他懒懒散散,有时侯连朝都不去上,皇帝也不管,任由着他去。

今日皇帝这么急着召见他,本想抗旨不来,可他也有私心,太子回宫,还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坐了几次朝,他听到这种奇闻,第二天一早就穿戴整齐,老老实实上朝去了,见是见着了,不免有些失望,长得忒象墨容澉,他端详了老半天,才觉得墨容麟的下巴有点象白千帆,都是细细尖尖的。可是墨容麟看人的眼神很淡漠,眼里里也没什么光彩,他很心疼,这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他那段时间总是早早进宫来,就为了能在殿上看到墨容麟,可小家伙上了几天朝,又不来了,再有就是前不久墨容麟两岁生辰的时侯见了一面,本来挺好的气氛,结果他亲眼目睹墨容麟行凶,整个人都不好了,平时挺傲气的一个人,那天也只能低声下气给受了伤的朝官们表示歉意,当然,没有人会怪罪小太子,都不当回事,还很客套的让他别往心里去。

他不怪墨容麟,肯定是皇帝没教好啊,哼,皇帝不找他,他还要找皇帝呢。

进了门,皇帝枯坐桌边,怔怔出神,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画轴,

他大刺刺往椅子上一坐,略带点傲慢,“皇上,不知叫臣来,有何贵干?”

皇帝瞟他一眼,“若是千帆没死,你是不是会对朕改变一下态度?”

白长简哼了一声,“臣不喜欢做虚枉的假设。”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画轴,“你打开看看。”

白长简狐疑的打开画卷,当场傻眼,“这是?”

皇帝紧紧盯着他,象夜里觅食的鹰,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你老实告诉朕,千帆倒底是不是白如禀的女儿?”

白长简没吭声,只顾看着画上的人,半响才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不是。”

“啪!”皇帝额上青筋一跳,怒道:“为什么不早说,竟瞒了朕这么久?”

白长简没了脾气,声音低低的,“人都没了,还说那些做什么。”他问皇帝:“这上边倒底是谁,怎么和千帆如何相似?”

皇帝缓了一口气,“这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南原的,公主?”白长简又把画像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若有所思。

“你看出什么了?”

“与其说这上边的人象千帆,倒不如说更象她的娘亲。”

“你见过她娘亲?”

“是,我那时侯尚小,她娘亲进府没多久,就显了身子,我爹对她极好,特别僻了安静的院子给她住,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挠她,为这,大夫人没少跟我爹吵。我也只见过她寥寥几面。”

“后来呢?”

“后来,她生下千帆不久,就不见了,我爹对外称她产后生了病,死了,但我偷听到我爹和大夫人吵架,知道她其实是走了。”

皇帝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据朕所知,南原如今当政的是一位女皇帝,她的女儿才能称作公主,也就是说,如果这画像上的人是千帆,那么当年在你家生下千帆的,就是如今的南原女帝。”

白长简微微一振,“臣如今想来,千帆的娘亲当年不但是绝色美人,还确有几分贵气。”

皇帝眯了眯眼睛,“朕不管千帆的娘家是谁,她嫁给了朕,就是朕的人,无如如何,朕要亲自去搞个究竟。”

白长简赶紧说,“皇上,臣也去。”

“不,你留下。朕离开的这段时间,虎符交由你保管,出了任何乱子,朕回来唯你是问。”

白千简大吃了一惊,“皇上……”

皇帝扫了他一眼,“虽然你一直把朕当成对头,可朕却当你是姻亲,就算千帆不是你亲妹子,毕竟她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大哥哥,她信你,朕也信你。”

白长简来的时侯,装了满肚子的话,此时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皇帝突然来这一手,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还有麟儿,他该叫你一声舅舅,朕也托你照应,这孩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的,你做得到吗?”

白长简觉得胸口有些发堵,象心里刚挪走了一块大石,这会子又压上来更重的东西,他站起来,对着皇帝叩下去,郑重其事道,“臣,做得到。”

第六百六十三章他知道什么才是为自己好

皇帝把兵权交给了白长简,政权让修敏代管,后宫有修元霜坐镇,他相信短短几个月,没有人可以翻他的天。

白家和修家不对付,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掌控朝纲,势均力敌,相互牵制。后宫有修元霜,掀不起什么风浪,景秀宫离慈安宫近,无需他开口,修元霜自然会照应瑞太后。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麟儿。他们父子刚团聚不久又要分开,他不知道墨容麟怎么想,反正他是舍不得。他这一生,唯有两个软肋,其一是媳妇,其二是儿子。如今墨容麟回来了,他更加想念白千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

朝臣们自然是反对他出宫的,毕竟是皇帝,千金之躯,兹事体大,几个言官又拿出当年劝他纳后宫的劲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像皇帝要出远门,定会没命回来似的。

皇帝沉着脸,直接叫人上板子,当场杀鸡给猴看,立刻悄没了声息。

回到南书房,贾桐走进来,二话不说就跪下,“皇上,路途遥远,带臣一起去吧。”

皇帝摇头,“你如今为禁军统领,朕把宫里的安全都交到你手上,你给朕把这禁宫看好了。”

“宁九才是禁军的正统领,臣不过是个副将,让他留守,臣跟皇上去。”

“他性子太直,不比你圆滑,留在宫里不合适。”

贾桐,“……”皇上说的圆滑是几个意思……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贾桐,朕是给你一个补救错误的机会,朕这回出去,依然把太子交给你,你能护他平安么?”

贾桐怔了一下,一张脸胀得通红,狠咬了一下后牙槽:“请皇上放心,臣这回豁出命,也要护太子殿下平安,万一……”

皇帝脸一沉,“朕不想听到万一。”

“是,”贾桐大声说道:“不会有万一,臣定会象护自己眼珠子这么护着太子,让他一根毫毛也少不了。”

“朕不听空话,有本事,做给朕看。”

“臣,遵旨,”贾桐叩了叩首,起身出去。

到了外头,宁九站在树底下冲他招手,贾桐慢吞吞走过去,“做什么?”

“跟我说话,就这态度?”

“你要什么态度?”贾桐哼了一声,“别以为皇上带你去就了不起,皇上把我留下,是有更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我知道,”宁九说,“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能不能让皇上对你改观,就看这次的表现了。”

贾桐撇撇嘴,“要你说?”

“跟你说认真的,”宁九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万一皇上不在,修白两家斗法,你站哪头?”

贾桐想了想,“不会吧,修大人是忠臣,白将军嘛,倒是总和皇上不对付……我还纳闷呢,皇上怎么把虎符交给白将军,万一……不管他们怎么斗,反正谁站在太子一边,我就站谁。”

宁九摇摇头,“修大人曾经是前朝的大学士,他有忠心,却识时务为俊杰,牵扯到利害关系的时侯,有些东西就很难讲了,再说良妃还在宫里,里应外合的事,历史上也不少,白长简不一样,他没那么多弯弯绕,认准了就不会回头。”

贾桐缓缓点了点头,“听你这一说,好象是这么回事。”

宁九却笑了一下,“我胡说八道,你也信,我是要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样,你的任务是看顾好小殿下,要是有半点闪失,”他脸一凛,“皇上不取你人头,我来取。”

贾桐傲然道:“我失职,自有皇上罚我,关你什么事?”

宁九轻蔑一笑,“你是我的副将,你说关不关我事?”

贾桐气得口不择言,“行,关你的事,说实话,我还不想去呢,路途遥远,哪有在家里自在,我每晚搂着媳妇睡大觉,别提多安逸,你搂你的剑睡去吧!”

宁九:“天天在一块,两相看厌,我和绮红不同,小别似新婚,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没尝过吧?”

两人正在斗嘴,突然看到各自的媳妇站在一起,正慢吞吞往殿门那边挪,显然是在听他们说话。

贾桐看绿荷脸色不好,正要过去解释,绿荷头一扬,腰一扭,拉着绮红进南书房了。

贾桐问宁九:“瞧她那气呼呼的样,不会到皇上跟前告我的状吧?”

宁九仰头望天,不想同二百五说话了。

绿荷和绮红进屋的时侯,月桂和郝平贯也在,垂着手,一言不发的杵在皇帝左右。

皇帝见她们进来,咳了一声,“嗯,人都到齐了,朕叫你们来,是有话要说。”他顿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朕要出去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朝堂的事,朕都安排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太子,你们都是朕身边的老人,也是看着麟儿出生的,他……”

皇帝话没说完,几个人卟通全跪下了,异口同声说,“请皇上放心,奴才们定会好好护着太子殿下,不让他有半点闪失,奴才们和太子殿下一起等皇上平安归来。”

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托付有失身份,但此刻,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位父亲,好象托付的人越多,他的麟儿就越安全。他知道他们的忠心,便是不说,也定是全心全意护主,但于他来说,亲自嘱托,他才能更安心一些,不然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在做。

临行前,他去了景秀宫,修元霜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她自然知道,太子要有个闪失,他定会让修家赔上九族人的性命,看她敢不敢做修家的罪人。

他陪着墨容麟坐在地上玩了一个下午的拼图,看得出来墨容麟把这副拼图玩得很熟练了,拿起一块随意瞟一眼,就能准备的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他很快把图拼完,然后扬起小脸,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修元霜便奖励东西给他吃。

趁他到桌边去吃甜糕,皇帝问了修元霜他一直纳闷的问题,“那么短的时侯内,你是怎么教会他点头和摇头的?”

修元霜答得很坦荡,“臣妾不给殿下吃饭,他饿极了,自然就肯点头或摇头了。”

皇帝怒:“大胆,你……”

修元霜迎着他的怒气,淡然道,“皇上,小孩子饿一顿,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能不能走出这一步,您和老佛爷舍不得,月桂他们也舍不得,这种不讨好的事,只好由臣妾来做。”

皇帝问,“你待他不好,他为什么还愿意留在景秀宫?”

修元霜掩嘴笑了,“皇上以为这是对殿下不好么,恰恰相反,太子殿下虽然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是很明白,他知道臣妾这样做是为了他好,也知道只有呆在臣妾身边,他才能变得越来越好。”

皇帝听了她这番话,默了半响,发现自己居然无力反驳。

第六百六十四章非打不可的一仗

蓝文宇到平乐宫去道别的时侯,白千帆正在廊下喂鸟,豹仔点点在她脚步跃跃欲试,很想一爪挥过去将那鸟笼打翻,它是只爱吃醋的豹仔,不喜欢主人再有其它的宠物。

蓝文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笑,走过去说,“你瞧,它又吃醋了,若是个男人,那醋劲可吃大发了。”

白千帆低头看豹仔,摸了摸它的头,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眼角眉梢布满霜意,脸色很臭,显然有些生气,可一开口又酸溜溜的,他说:我和他,你选谁?

白千帆怔在那里,不是因为突然脑子里涌进来这样一个画面,而是那个男人的脸如此清晰,而她在前不久亲眼见到过他。是蓝文宇的那位故人。

“囡囡,你怎么了?”蓝文宇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哎,想什么呢?”

“没什么?”白千帆勉强笑了笑,把鸟食全搁在笼子里,走到一边去洗手。

蓝文宇探究的看着她,“你怎么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大概是天太热了。”白千帆拿帕子擦了擦手,其实蓝文宇说对了,她确实没什么精神,每天晚上总是不停的在做梦,梦见同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形,模糊的面孔,到后来,那男人的面孔逐惭清晰,赫然就是那天晚上夹持她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因为见了他一面,所以对他想入非非了么?每天都会梦见他,他们在一起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或说话,或走路,或写字,或喂鱼……但更多的时侯是亲热的画面,拥抱,亲吻,在床上……所以早上醒来,她只觉得累,好象那些都不是梦,而是她亲身在经历。

到现在,甚至白天发个呆,他也会出现,他就象个影子,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有些害怕他,可内心又期盼他,她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在他身边的无拘无束,也喜欢他抱她亲她抚摸她。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可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就让它成为心里的小秘密。

“你来有事么?”她问蓝文宇。

“我来同你道别。”蓝文宇注视着她的眼睛,“南原要开战了,我是主帅。”

白千帆有些奇怪,“无端端的,为什么打仗?”

“东越想夺走南原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我要去应战。”

白千帆明白了,南原最宝贵的是黄金,为了争夺资源,所以两国要交战。

蓝文宇问,“你知道东越吗?”

白千帆想了想,“阿哥上次送我的头面就是从东越带回来的,他说东越比南原强大很多。”

蓝文宇装出可怜的样子说,“我要去打强国了,你就没什么临别赠言?”

白千帆:“祝你平安归来。”

“为什么不祝我凯旋归来?”

“我觉得平安比凯旋更重要。”

好吧,权当她是关心他,蓝文宇咧嘴笑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先走了。”

白千帆:“好,你去吧。”

蓝文宇见她没有打算再说点什么,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是天意吧,她不祝他打胜仗,因为那原本就是一场不能赢的仗,只是……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得有机会跟墨容澉一较高低,让他轻易认输,他做不到!

尽管皇帝没有从别处调派军队,但东越和南原要开战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朝廷,顿时引起朝野上下一片恐慌。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仗来了,皇帝在那里啊。刀枪无情,万一伤着皇帝的龙体怎么办?新朝初立,秩序还不太稳定,东越再也经不起动荡摇摆了,刚结束内战,又打邻国,劳命伤财,这个时侯决定打仗,不是明智的决定啊!

朝官们聚集在东南门的衙门里,议论纷纷,修敏一言不发,沉默的坐着,不时有朝官向他谏言:“修大人,这事,您得拿主意啊”

“就是,修大人,皇上明明去西北巡视的,怎么就变成打仗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修大人,以下官之见,速速派兵增源,迎皇上回朝吧!”

“修大人……”

修敏烦不胜烦,只好朝白长简拱了拱手,“将军,您听见了,大家都认为应该要派兵增援,您看?”

白千帆脸上没什么表情,“若要增援,皇上定会有旨意过来,若是没有,那必是不需要增援。”

“可哪有打仗不调兵遣将的呢?”一个朝官说,“山长水远的,皇帝的安危尚未得知,难道白将军就一点不担心么?”

白长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诸位别忘了,当今圣上,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加上西北兵强马壮,诸位有什么好怕的?”

一句话怼得大家哑口无言。

正吵吵闹闹,慈安宫来人请修敏,说是瑞太后召见。

修敏知道后宫定是知道了消息,瑞太后担心,所以叫他去问话。

他匆忙赶过去,瑞太后果然一脸焦虑之色,问道:“修大人,听说皇帝在西北同南原打仗,可有此事?”

修敏点点头,“回老佛爷,确有其事,不过老佛爷不用担心,皇上本是战神,用兵出奇制,且西北是重军,兵强马壮,皇上一定会打个大胜仗,凯旋而归的。”

瑞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不管什么胜负,哀家只要他平安归来就好,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怎么又打仗了,刀箭无眼,哀家总是揪着心啊。”

修敏只得又安慰了她几句,把南原和东越的差距夸大其词,最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皇帝一定会平安归来,瑞太后才罢休,摆摆手让他走了。

修敏出了慈安宫又进了景秀宫,他知道修元霜也一定有话要问他。

修元霜倒是不担心皇帝的安危,她只对打仗的动机感兴趣,问修敏:“爹,你说,皇上为什么要打南原,南原是小国,听说盛产黄金,难道是为了金子?”

修敏沉吟半响,“皇上不是贪婪的人,东越如今国泰民安,还不至于要把手伸到邻国去,再说皇上知道眼下是休养阶段,不宜打仗,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一仗对他而言,非打不可!”

修元霜默了一会,脸色微变,“难道是……”

修敏摆摆手,“沉住气,一切都只是猜测,咱们耐心等吧,总会真相大白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我家老爷姓黄

李天将叫他等,杜长风便耐着性子等,每天打开门迎八方客,却总没有驿官的身影,他有时侯等得不耐烦,自己骑着马跑到一二十里外的山头上去张望,西北地大人少,放眼望去,只有黄土,沙砾,孤立的树,还有天边的流云。

他下了马,坐在地上,如此天高地远,让人觉得自身的缈小,但也徒生了豪迈之气,他扯了一根草,剥了根部的皮,放在嘴里嚼着,有微微的清甜。如今的他,和任何一个西北汉子没什么区别,脸膛黑黝黝的,摸上去粗糙硌手,会说当地话,在野外能快速的寻到水源,会赶骡车,兴致来了,也会扯着嗓子吼几句当地的民谣。

可他知道,他的心,还在中原,他心里,始终有一个魂牵梦绕的人。

枯坐半响,日头慢慢爬到头顶,晒得不行,他耐不住,站起来打了声口哨,在附近游荡的马听到哨声,立刻跑过来,他翻身上马,顶着烈日朝着驿站奔去。

进门,史莺莺就朝他埋怨上了,“你去哪了,店里这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你倒好,上外边躲清闲去了。”

杜长风没兴致的时侯,不爱跟她吵,默不作声到后院洗了把脸,真凉快,他甩了甩头,一睁眼,史莺莺那张脸又杵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跟着我?”

史莺莺幽幽的看着他,“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因为那张画像?以为那上边是白千帆,别想了,人家都说了,那是南原的舞阳公主,金枝玉叶,你高攀不上的。”

杜长风把洗过脸的水倒在一旁的大桶里,留着晚上擦桌椅,洗衣服。

“你在担心什么?”

史莺莺哼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怕你犯傻,又一头栽进去,好不了了。”

杜长风笑笑没吭声。

“你不是真的打算去一趟吧?”史莺莺搓了搓手,“我觉得吧,那画像上的女人跟白千帆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

杜长风问,“什么区别?”

“白千帆没画像上的女人漂亮。”

杜长风忍不住笑,“我怎么听你这话里有股子酸味?”

史莺莺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别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谁都稀罕,自作多情什么……”

一个小伙计过来打断他们:“两位老板别打情骂俏了,前头来客人了。”

史莺莺狠狠瞪了杜长风一眼,进到屋里去。

很快,杜长风就听她的尖叫声,“杜长风!”

杜长风心里一惊,赶紧往屋里冲,上一次史莺莺这么叫他,是因为来了盗匪,西北盗匪众多,他这里还算好,但偶尔也会来,不过象这样大白天光临的还没有过,他一边跑,一边暗道,小毛贼胆子越来越大了哈,白天也敢来,爷定要打得你有去无回!

奔到前厅,他一眼就看到四平八稳坐在桌边的那个人,平素大气豪爽的史老板此刻象个小媳妇似的杵在边上,半低着头,一脸慌乱的表情。

杜长风自己也跟被雷劈了似的,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到这里来。

他跟做梦似的,一脚高一脚低的走过去,刚要跪下,被一旁的宁九用眼神制止住,他只好抱了抱拳,“这,这位老爷好。”

“我家老爷姓黄。”

“黄老爷好。”

黄老爷开口了,“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有有有,”刚好边上一个小伙计路过,杜长风抓起他肩上的帕子往自己手臂上一搭,比了个手势,扬声叫道:“客官楼上雅间请,您要点什么?”

皇帝看到这样的他,倒是有点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提着步子上楼去了。

等人走了,小伙计贼兮兮过来问史莺莺:“老板,那是什么大人物,要杜老板亲自招待?开店这么久,可没见杜老板招待过谁?”

史莺莺眼睛看着楼上,喃喃自语,“他这是太紧张了……”

小伙计又问,“楼上雅间要什么,小的送上去。”

史莺莺挥挥手,“不用,忙你的去,我自己送。”她转身回到柜台,把收在柜子里的好酒拿出来一瓶,想了想,又从她搜罗的那些上好的货物里翻出一套玉酒具,再到厨房拿了店里最好的下酒菜,用托盘盛着上楼去了。

几个小伙计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李将军来了都没这待遇,楼上那位爷是谁啊,还能大得过李将军去?”

“就是,从没见史老板这么大方过,那套青玉酒具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一准大有来头。”

先前跟史莺莺套话的伙计想了想,说,“可能是史老板的爹吧,你们想,老丈人来了,杜老板可不得紧张吗?”

话刚说完,三四只手不约而同往他头上打,“脑子让驴踢了,史老板有那么年青的爹吗?”

雅间里,史莺莺把酒和下酒菜一一摆上,这才跪下来:“民女参见皇上。”

“起来吧,在外头不必多礼,往后就叫我黄老爷。”

史莺莺应了是,站在边上侯着,皇帝问她,“还有事?”

“我没事,您有事么?”

皇帝摆摆手,“我也没事,你出去吧。”

史莺莺哦了一声,退出去,把门关上,慢吞吞下楼去,她用力搓了一把脸,感觉皇帝一来,她和杜长风都有点神唠唠的了。

等史莺莺走了,皇帝抬眼看杜长风,杜长风觉得奇怪,“您老看我做什么?”

皇帝慢条斯理的说,“史莺莺是民,你是臣,你说呢?”

一边的宁九默默扭头看向别处。

杜长风本想装糊涂,见糊弄不过去,只好站起来,朝皇帝拜下去,“臣,参见皇上。”

皇帝嗯了一声,“起来吧,别不服气,朕现在可是皇帝。”

“臣不敢。”杜长风站了起来,说来也奇怪,墨容澉是楚王的时侯,对他吹胡子瞪眼,还两次把他打得半死,可他不怎么怕,现在成了皇帝,那赫赫天威立刻彰显出来了,让人没来由的心生敬畏,

“都坐下,”皇帝说,“方才朕是皇帝,现在是黄老爷,都注意点,人多嘴杂的,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是。”杜长风和宁九异口同声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你俩今天演戏呢?

坦白说,杜长风见到皇帝的那一刻,是很有些震憾的,不光是他突然出现,还因为他两鬓的白发,还是从前那张脸,不过是多了两鬓的白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突然间让他心里堵了一下下。

抛开之前的恩怨不说,杜长风对皇帝是有怨气的,怨他没有保护好白千帆,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他一直以为自己比墨容澉爱白千帆要多,可今日一见,他突然就意识到,原来他错了。

爱一个人爱到白头,他只在书馆里听过戏文,以为那是杜撰的,现在知道了,这世上确有其事。

关于去南原的事,他和皇帝发生了争执,他的意思是,皇帝千金之躯,不易冒险,在驿站等着他的消息就是,但皇帝对他冷冷一睇,回敬一句,“这是我的家事。”

杜长风立刻哑口无言。

在宁九心里,墨容澉的安全永远是摆在首位的,便说,“老爷,我和杜老板一起去,您留下。”

皇帝大手一挥,“不必再争,我意已决。”

杜长风默默的走到一边去,史莺莺趁机过去跟他说话,“怎么了,挨骂了?”

杜长风摇了摇头,突然抬起头来看她,仔细端详着,象在打量一样什么宝贝,弄得史莺莺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不认得了?”

杜长风伸手搂住她的肩,语气松快,“你去厨房催催,黄老爷难得来一趟,我要陪他老人家多喝几杯。”

杜长风难得对她这么亲昵,史莺莺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笑道:“行行行,我去催,一定好酒好菜给你们送上来。”她高兴的下楼去,木梯踩得噔噔直响。

杜长风在后头喊,“你慢着点,小心摔着了。”

“不会啦!”史莺莺扬声答,心里甜滋滋的,小样,会关心人了呢。

等杜长风回到桌边坐下,皇帝问,“看起来,你们处得还不错。”

杜长风答得含糊,“嗯,不错不错。”

皇帝又问,“成亲这么久了,怎么没一点动静?”

杜长风,“您要什么动静?”

皇帝睨他一眼,“孩子!”

“啊,这个,”杜长风挠了挠后脑勺,嘻嘻笑,“不急,我们都还年轻,晚几年再要。”

“这事还能说不要就不要??”皇帝慢条斯理道:“得空找个大夫瞧瞧吧,看看是谁的问题?”

杜长风:“……”

“不管怎么说,得有个孩子。”当了爹,就没多余的心思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了。

“……您这也管得忒宽了。”

到了傍晚,李天行来了,他接到消息才赶过来,本想带一支精锐的队伍过来护驾,转念一想,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坏事,只带了几个身手好的当随从,让他们呆在楼下,自己上楼去见皇帝。

多余的寒喧没有,李天行把带来的行军地图在桌上摊开,指着用笔勾勒出来的线段说,“我琢磨了许久,还是走这条路最为妥当,这是商队常走的线路,检查较为松散,咱们找个可靠的商队,混在里边就可以过去。黄老爷您看怎么样?”

“有可靠的商队么?”

“有,”杜长风接话,“后面那栋楼里住了一支从蒙达来的商队,途经东越,去往南原,我跟领队很熟,往他商队里塞两个人没问题。通关文碟,李将军可以弄。”

皇帝点点头,“他们什么时侯动身?”

“后天。”

皇帝轻轻敲了敲桌子,“没有更早的了么?”

杜长风摇了摇头,“我们也需要准备准备,后天一大早出发,时间刚刚好。”

李天行赞同,“我也以为这样最好,太仓促,难免有些东西考虑不周到。”

宁九没说话,只是饶有意味的看了杜长风一眼。

这时,史莺莺的声音响在门口,“菜来了。”

杜长风忙起身开门,李天行把桌上的地图卷起来,杜长风接了史莺莺手里的托盘,小声埋怨,“这么重,怎么不叫我下去拿,万一闪了腰怎么办?”

史莺莺笑嘻嘻的往桌上摆碟子,“我也怕你闪了腰嘛。”

李天行的表情有些呆滞,杜长风和史莺莺就跟两只乌眼鸡似的,除了斗还是斗,什么时侯变成得么有爱了……

等史莺莺一走,李天行朝杜长风挤眉弄眼,“行啊,会关心人了。”

杜长风大言不惭:“两夫妻,不就得相互关心嘛。”

皇帝听了,微微笑了笑,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史莺莺出了门,脸上的笑意就敛得一干二净,怏怏不乐的下了楼,小伙计很少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关切的问,“史老板,怎么了?”

史莺莺话都不想说,懒怠的挥挥手,走到柜台去。管账的先生对她说,“史老板,楼上雅间的账怎么没有登上去?到月底,会对不上数的呀。”

史莺莺说,“不用计,我心里有数就成。”

管账先生有点八卦,凑近来嘿嘿嘿,“史老板,有人都说那位黄老爷是您爹,您瞧可乐不可乐,那怎么是……”

史莺莺白了他一眼,“他是全天下人的爹!”

管账先生:“……”史老板今天脾气有点大啊……

夜慢慢深了,在前厅吃饭的客人陆续回了房间,史莺莺无精打采趴在柜台上,终于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她直起腰一看,是李天行走了,挥挥手,“李将军慢走。”

李天行没有即刻走,而是到了柜台边,望着她笑,“你俩今天演戏呢?”

史莺莺无奈的笑笑,叹了一口气。

李天行走了,但他带来的几个随从留下了,杜长风安排他们分散住在皇帝隔壁。

史莺莺听到他在廊上走来走去,奇怪,明明好几个人的脚步,她偏偏一听就知道哪是杜长风的。

她走到楼梯口去,柔着声喊了一嗓子:“长风,你忙完了就下来一趟,我要话跟你说呢。”

杜长风听到那娇柔的声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可还得酝酿感情配合着喊回去:“好的,莺莺,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了。”

皇帝在屋里听到这一叫一答,皱了眉头,问宁九,“杜长风倒底在搞什么鬼?”

宁九笑,“他搞什么鬼,您还不知道么?”

第六百六十七章那根刺是不是真的还在?

杜长风下了楼,看到史莺莺站在一张桌子边,他扬着眉笑,“叫我下来有什么话说?”

史莺莺没吭声,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往廊上拖,杜长风哎哎哎小声叫:“有话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史莺莺冷笑,“喉咙卡住了?平日里那豪气冲天的劲哪去了?”

杜长风不敢吭声了,任她拖着往后边去,路过的小伙计捂嘴吃吃的笑,“二位老板这是耍花枪啊?”

史莺莺没好气,“去去去,滚一边去!”

把杜长风拖进自己屋里,扣上门,转身寒着一张脸,直瞪瞪的盯着杜长风,“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到南原去?”

杜长风也不瞒她,“是。”

“所以才跟我演戏,以为这样皇上就能让你去了?”

杜长风耸拉着头,没吭声。

史莺莺走到他跟前,拿手指着他,“你说,到了南原,如果证实画像上的人是白千帆,你是不是打算带着她远走高飞,一辈子不回来了?”

“不是,”杜长风答得很快,“我会回来。”

“你有了她,还回来做什么?”

杜长风:“……这驿站我有一半。”

史莺莺气得发抖:“有了人,还想要钱?杜长风,我今儿个才发现,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杜长风自顾自的坐下,低垂着眼眸,“我去南原,只求一个心安。”

“然后呢?”

“如果真的是她,皇上自然会带她回临安,我回来继续经营驿站。”

“就这样?”

“不然呢?”

史莺莺坐在他对面,目光里有探究,猜测,狐疑……

杜长风迎着她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坦坦荡荡。

半响,史莺莺问,“怎么想明白了?”

杜长风指了指楼上,“你看到他的白发了么?我没有。”

史莺莺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你这个傻瓜,有白发很好么?”

杜长风苦笑,“我原以为这个世上,我是最爱她的,但其实他才是,韩将军曾经给我来过几次信,提到了当时的情况,我以为他在夸大其词,没往心里去,现在眼见为实,我服了。”

史莺莺说,“就算咱俩演戏,他会让你去么?”

杜长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下来,半响,史莺莺说,“不早了,睡吧。”

杜长风骇了一跳,结结巴巴,“我在,在这里睡?”

“美得你!”史莺莺一把拉起他,推出门外,“哪里凉快哪呆着去。”

杜长风被她推得趔趄了一下,好巧不巧又被刚才那个小伙计碰到,他惊讶的看着杜长风,“杜老板,花枪还没耍完哦!”

杜长风朝他挥拳,“滚!”

小伙计麻溜的滚了,嘴里喃喃自语,“这两公婆,一个比一个凶哦。”

第二天早上,皇帝下了楼,四处走走看看,这座驿站建好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感觉比他想像中要好一些。

三座小楼鼎足而立,成品字型,楼与楼之间用长廊相连,象长长的手臂,一溜排过去,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置身其中,让人恍惚到了江南。这里气侯不好,娇嫩的花很难养活,所以台阶下摆的是萱草,一丛丛长得极茂盛,点缀在黄土地上,生机盎然。在某个拐角,竖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瓷瓶,硕大,朴实,瓶上画着青山绿水,瓶子虽不细致,画工却很美,闲来无事,站在瓶前,可以观赏半响。

皇帝抬头四顾环望,总能发现一些细微的景致,带给人温馨和美好,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史莺莺的功劳,她有开酒楼的经验,知道怎么样给客人营造舒适的环境。他没有看走眼,史莺莺是天生的商人,将来必能超过她爹,成为史上第一个女红顶商人。

正想到史莺莺,她就来了,茶托里立着一个青玉的茶盅,“黄老爷,喝茶。”

皇帝嗯了一声,“在这里还习惯么?”

“还行,”史莺莺见他象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小的抱怨道:“就是日晒强,风沙大,我这张脸都要吹成筛子了,可费那些香啊蜜的,蒙达的货不管用,得用南原的,老贵了。”

皇帝一听乐了,这是在跟他哭穷么,“挣的钱不够给你买香么?”

虽然她来的时侯,皇帝说了,驿站挣了钱都归她和杜长风,但也就那么一说,没立正式的字据,如今到了这里,看生意不错,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史莺莺觉得不能光让皇帝看到她光鲜的一面,不然还以为这钱多容易挣呢。

“勉强也算够吧,南原封闭,商道不好走,货带出来,价格得翻好几倍,贼贵。”史莺莺偷偷看他一眼,“黄老爷,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你说。”

“我刚才说了,南原的货好是好,就是太贵了,我想着您这次去南原,能不能把杜长风捎上啊,我让他给我多带点货回来。”

皇帝大概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很是讶异:“你让杜长风跟我一起去,就是为让他给你带胭脂香粉?”

“嗯咯。”

皇帝看了她半响,笑道:“你和千帆一样,不擅长说假话。”

“我没有,我是说真……”

皇帝脸一沉,压低声音,“你敢欺君?”

史莺莺身子一抖,哆哆嗦嗦:“不敢。”

“说吧,为什么想让他一起去?”

史莺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知道,您不让他去,是因为心里有根刺,这根刺不拔掉,您永远对他有成见,可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您为何不试试,看看那根刺是不是真的还在?”

皇帝微皱了眉头,没有吭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变,您怎么就断定他还跟以前一样呢,千帆死了,他接受,千帆没死,他想去弄明白,只为求一个心安,去过了,证实了,心安了,他就回来,他无愧于心,才能一心一意走好后边的路,您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您没有信心么?”

皇帝问她:“是杜长风要你来说的?”

“不,是我自己想说的,”史莺莺很认真的说,“因为我相信他。”

第六百六十八章是喜欢,还是爱?

杜长风正四处找皇帝,见他和史莺莺一起过来,忙迎上去,先叫了声黄老爷,又朝史莺莺挤眉弄眉,“媳妇儿。”

史莺莺淡淡的道:“别演了,穿帮了。”说完一扭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杜长风装糊涂,讪笑着对皇帝说,“她偶尔喜欢耍点小性子,您别介意……”

皇帝拍拍他的肩,“珍惜眼前人吧。”不要等错失了机会,后悔莫及。

杜长风还在愣神,皇帝走了几步又停住,“收拾收拾,明早你跟我们一起走。”

杜长风:“呃?皇,黄老爷,您同意我去了?”

皇帝似笑非笑,“你家夫人说,让你去南原替她带些上好的胭脂香粉回来。”

杜长风愣在当场,看着皇帝慢慢踱向远处。他从屋后绕过去,果然看到史莺莺站在那个硕大的山水画瓶前发呆。

他讪讪的走过去,“那个,多谢啊,我……”

史莺莺抬起手,“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呃?”

史莺莺抬眼看他,用一种很坚定的眼神,“你这次走了,如果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吧,我也正好死心,给彼此一条活路。”

杜长风骇然,“你不要我回来,想独吞这驿站?”

史莺莺:“……”

“你放心,我说了回来就会回来,”杜长风看进她的眼睛里去,“一个女人独自撑这么大的驿站太辛苦了,你等着我。”

史莺莺,“咳咳咳,随你的便。”扭头走了,一转身,笑得眼睛弯弯,小样,敢不回来,本小姐追你到天涯海角去。

——

白千帆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谁来了?”

如珠打起账子,笑道,“公主,大皇子来了。”

“阿哥回来了?”白千帆一喜,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半大的豹仔点点扭着屁股,一摇一摆跟在后头。

“阿哥!”白千帆朝着软榻上的男子迎上去,“什么时侯回来的?”

“刚回来,听说你在歇息,就没让她们打扰你。”蓝霁华笑眯眯打量她,“又漂亮了。”伸手去摸她的头,“好象还高了……”

手刚触上去,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面向他扑来,吓得他一个错身,本能的拔出长剑。

“别动,点点!”白千帆喝住豹仔,不好意思的的道:“吓着阿哥了,它是我养的,不认得你,所以……”

蓝霁华见那只豹仔在白千帆的喝斥下,老老实实的蹲下来,似乎有点小委屈,睁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打量他,不禁好笑,“看起来,它很护着你啊。”

“当然,我养的嘛。”白千帆摸摸豹仔的头,问他,“这次回来还走么?要我说,干脆调回京城述职算了,离家也近。”

蓝霁华眼里有光芒一闪而过,试探着问,“调回京城做什么呢?”

白千帆怔了一下,突然笑了,“瞧我这脑子,阿哥是皇子,哪用调派呢。”

蓝霁华笑着转了话题,“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很好。”

“听母皇说,你和蓝将军要成亲了。”

“嗯,快了,正在筹备,”白千帆有点羞涩,“文宇说,他要给我一个最盛大的仪式。”

“你,喜欢他吗?”

“他是好人,我当然喜欢。”

蓝霁华默了一下,“阿哥的意思是,你对他,是喜欢,还是爱?”

白千帆有些茫然,“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

蓝霁华:“喜欢一个人,是对他有好感,爱一个人,是甘愿为他舍弃一切。”

白千帆的手一下一下在豹仔的背上顺着,半响才说,“如果要舍弃点点才能嫁给文宇,我做不到。”

蓝霁华不由得哑笑,不知道那个自以为是的蓝文宇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心情?

他把带来的包袱打开,“这是阿哥替你添妆的,看看喜不喜欢?”

白千帆看到那包袱里全是珠光宝气的头面,不过和南原的不大一样,她拿过一支细长的发簪,上面有细细的卷云纹,头发丝那细,簪头镶着绿宝石,周围用金银两色绞丝合成,做工非常精致,而簪尾细细尖尖,有点锋利。

她仔细端详着这奇怪的发簪,心里却涌起熟悉的感觉。

她一样一样拿在手里看,蓝霁华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脸色,不放任何细微的变化,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来,“原来你也来看囡囡。”

两人同是起了身,朝来人行礼,“给母皇请安。”

“一家人,不用多礼,”蓝柳清扫了一眼那些头面,略有意味的看了蓝霁华一眼,对白千帆说,“这些东西是外邦的,成亲的时侯用不着,先收起来吧。”

白千帆说了声好,叫如珠把东西收进柜子里去。

母子三个坐着说了一阵子,主要是蓝柳清和蓝霁华说政务上的事,白千帆也没怎么听,拿了一碗煮熟的肉牛,抛着喂给豹仔吃。

蓝霁华瞧着好笑,“它吃熟的?”

“它小时侯还吃素呢,”白千帆笑着说,“后来文宇说不行,哪有豹仔吃素的啊,会让它的牙齿退化,所以我就把肉煮熟了喂给它吃。”

“这样也好,”蓝霁华赞同道:“除掉了野性,性格更温驯些。”

蓝柳清扫了他一眼,“囡囡是菩萨心肠,你是妇人之仁。”她站起来,“走吧,母皇还有些事要跟你说。”

白千帆说,“不在我这里吃饭么,难得阿哥回来。”

“今天不行,明天吧,叫上文宇,都上朕那里去,让柏青吟念诗给你们听。”蓝柳清轻笑着抚了一下她的脸,“朕的囡囡越长越漂亮了,现在都传朕的舞阳公主是南原第一美人。”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在儿臣眼里,母皇才是南原第一美人呢。”

蓝柳清哈哈大笑,“母皇老了,排不上号喽!”

她带着蓝霁华出了殿门,笑容立刻敛去,语气有几分严厉:“你不应该试探她,这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蓝霁华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说,“她心里并不爱蓝文宇,母皇就不怕她哪天醒过来,会视我们为仇人,可我们明明是她最亲的人。”

蓝柳清默了一下,“咱们应该往好的方面想,她会慢慢爱上文宇,大祭司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一位仙人

初夏,南原已经热得不行了,花园里的花却是开得异常鲜艳,白千帆今天起得特别早,她喜欢这种淡淡天光笼罩大地的感觉,有些模糊,却模糊得恰到好处。

在花园里,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穿着拖地的白色长袍,轻盈若仙,乌黑的头发散在白袍上,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松松束着,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眸光仿若流水,清彻流转,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站在姹紫嫣红的花丛里,可再鲜艳的花朵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他明明淡雅,脱俗,那飞扬的眼角却又媚态横生,让人雌雄别辩。

白千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喃喃自语,“我见过你。”

在梦里,她真的见过他,骑在一只梅花鹿上,在林中穿梭,她还记得阳光从树梢洒落下来,金色的光跳跃在他肩上。他眉目含笑,对她说,欢迎你回来。

醒过来后,她一直记得这个梦,却不知为何,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她以为自己梦见的是一位仙人,没想到在这个时侯,这个地方,见到了。

那人大概听到她的话,弯唇一笑,简直是百媚生,白千帆觉得自己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砰砰,砰砰……

“原来你记得我。”

白千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问他,“你是仙人么?”

“不,我是凡人。”

“那我为什么可以在梦里见到你?”

“因为你的心至善至纯。”

白千帆不明白,傻呆呆的看着他。

那人却说,“保持初心吧,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你将成为第一个打败我的人。不要恨,不要怨,凡事有因果,坚持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说完,他从另一头走了。

他走路的姿态很优美,白袍在晨风里轻荡,象波浪翻滚,白千帆只眨了几下眼,他就莫名不见了,明明那是一条笔直的路,可那人在半道上凭空消失了。

白千帆想了半天,最后断定他就是一位仙人,她回忆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反正就是要她做个好人吧,可她本来就是好人啊。

豹仔慢吞吞到了她身边,嘴里叨着一个竹篮,白千帆笑着接过来,摸了摸它的头,“真乖。刚才我看到仙人了呢。”

点点在她身上蹭了蹭,有些雀跃的要跟她进花丛里去,白千帆制止它,“不行,你就站在这里不许动,你一进去,花全毁了。”

她语气只要稍稍不对,豹仔都听得出来,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看白千帆蹲在花丛里剪花枝。

等白千帆拎着满满一篮花回到平乐殿的时侯,看到蓝文宇站在台阶下,正看着她。

男人身姿挺拔,一双狭长的凤眼,衬出眼眸的深邃,嘴角微勾,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白千帆总觉得他那笑有点不正经,容易让人浮想连篇。好几次他们一起上街,总有姑娘被蓝文宇那笑容弄得失了魂似的,跟着他们走了好远。

为此,她警告他收敛他那招牌似的笑容,不要引起别人的误会,他却认为是她在吃醋,得瑟得不行,然后保证以后只对她一个人笑,弄得白千帆哭笑不得,再三解释,笑没问题,只是不要笑得那样骚包就行。蓝文宇不听,固执的认为她就是在吃醋。白千帆觉得,有时侯蓝文宇就象个被纵坏的孩子,有点拿他没办法。

“怎么来得这么早?”她问。

蓝文宇接过她手里的花篮,趁白千帆不注意,轻轻踢了豹仔一脚,把它踢远了些。

“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出去吗?”

白千帆笑了,“那也不需要这么早啊。”

“如果我说,是想早点看到你,你会不会很高兴?”

白千帆嗔道:“油腔滑舌。”

蓝文宇捂着胸口,扮出很委屈的样子,“人家说的明明是真心话。”

说要出去,其实一直到黄昏,他们才出宫门,因为这个时侯,日头偏西,没那么热了,晚霞红彤彤尽染,天色很晚才会暗下去,连灯都不必点,南原人有吃夜市的习惯,白天街道上安安静静,到了傍晚,所有的铺面都开了门,摆摊的小贩都涌向街头,人潮拥挤,车水马龙,是最热闹的时侯。

白千帆喜欢慢慢走着逛,所以脸上戴了面纱,既便是这样,仍有很多目光投向他们,因为骚包的蓝将军又用他那种暧昧的笑容到处勾搭姑娘了。

白千帆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玩,南原民风开放,每年有关求偶的节日大大小小有好几个,这里的男人似乎都善于勾搭姑娘,看向姑娘的目光显得格外的深情,可一转头,那深情的目光又对着另一个姑娘去了。

白千帆没理他,怕自己一开口,蓝将军又要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她在吃醋。

他们穿过大街,往巷子里走,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粥店,每天只有这个时间才开张,熬的香米粥也不多,去得晚就没了。白千帆只吃过一次,就喜欢上了,那香糯清甜的味道让她觉得很亲切,就象……小时侯,妈妈亲手熬的粥。

她不记得小时侯有没有喝过蓝柳清亲手熬的粥,如果有,一定就是这个味道。

老旧的巷子很长,青石板的路面,墙边长着青苔,行人不多也不少,蓝文宇不时抬手,虚虚的替白千帆挡住迎面而来的人。

突然,他放慢了脚步,眸光闪烁,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笑意。

白千帆却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是不是你又招桃花了,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

蓝文宇有些诧异,他是习武之人,警觉自然比一般人强,可白千帆居然也能察觉到,这倒不简单。

他笑嘻嘻的道:“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皮囊生得太好,也是件麻烦事呢。”

白千帆卟哧一笑,“这南原第一美人的称号应该落在蓝将军身上才对。”她扭头看了看,“不是说带点点出来遛一遛,在哪呢?”

“它一见你就撒娇,难缠死了,我让人带它在附近遛遛,回去的时侯再汇合吧。”

白千帆点了点头,她只是有些纳闷蓝文宇为什么非要带它出来,明明带点点出来是件麻烦事,不过有人管着,问题应该不大。

第六百七十章我以为你死了

墨容澉贪婪的看着粥铺门口的那个身影,尽管白千帆戴了面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面上仍是不喜不悲的神情,微微发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是她,她没死,她果然还活着,老天爷怜他,终于让他找到了。

只是这一面,真真恍如隔世,这么长的时间,整个东越都让他翻尽了,当真是生出绝望的心来,所以才在瑞太后病重的时侯纳了后宫,可突然间,峰回路转,儿子被送回来了,媳妇儿也找到了。所有的痛苦都成了淡淡的印迹,所有的煎熬都没有白费,不管是阴谋还是老天开恩,总之,他无处安放的那颗心,终于落下来了。

杜长风也盯着白千帆的身影,心里万分感慨,有兴奋,有激动,有喜悦,可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担心的看了墨容澉一眼,看到他微微抖动的嘴角,还有袖子底下微起的波澜。

他怕墨容澉按捺不住冲上去,轻轻按住他的胳膊,低声说,“沉住气。”

墨容澉的喉结快速的上下滑动,显然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杜长风是对的,这是南原,凡事要小心,暴露了身份就会坏事。

他把目光移到边上那个男人身上,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嘴角慢慢扯起一道弧,原来是故人,已经死了八年的故人,居然又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当初太子能诈死,未必他不能?

宁九也看着蓝文宇,犀利的眸光里带着狐疑。

杜长风并不认得蓝文宇,见他们都紧盯着那个男人,小声解释,“听说舞阳公主要嫁给一个什么蓝将军,大概就是他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墨容澉眸中的光倏的黯了下去,他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还有那件事。

杜长风说起白千帆要嫁给什么将军时,他并不往心里去,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的千帆,他亲手养大的千帆怎么会看上别的男人,完全是无稽之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可如今,他们就在咫尺之外,笑语嫣然,态度亲昵,有人迎面而来的时侯,尉迟文宇还用手虚虚将她往自己身边搂一下,而她接受得心安理得,完全就是未婚夫妇应有的模样。

墨容澉如坠冰窟,来的时侯,信心十足,怎么见面,怎么带她离开?都一一考虑周详,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脸色渐渐发白,宁九看出他的异常,担心的叫了一声,“爷。”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仿佛滔天巨浪向他扑过来,要将他没顶。

他往前走了两步,宁九和杜长风赶紧跟上,他摆摆手,“别跟过来,我没事。”

他的样子太吓人,居然把宁九和杜长风震住了,两人止了步,看着他慢慢往前走去。

离着两丈远的距离,墨容澉停下脚步,那边的蓝文宇仿佛感应到了,很有默契的扭头看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他对白千帆说,“你先进去,我遇到一个故人,说会子话就来。”

白千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墙边,她只看到他的侧脸,如刀锋般冷硬,那双眼睛幽深象古井,让她的心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她赶紧收回目光,对蓝文宇说,“要帮你叫粥吗?”

“叫吧,我们不会说太久。”

白千帆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墨容澉缩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钝硬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没感觉到疼,他真怀疑那不是白千帆,虽然她戴着面纱,可明明看到他了,没有欢喜,只有躲闪,漠然的一瞥后,她把他当成陌人,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这样弃他而去。

曾经以为失去她是万劫不复,原来不是,真正的劫难在这里等着他,如当头棒喝,震得他茫然失措,神志半天都没办法归拢来,浑浑噩噩中,他看到了尉迟文宇那张得意的笑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明明两人七八年没见,却没有一点生疏的样子,一个阴沉着脸,一个却是笑嘻嘻的打招呼:“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鸣锣敲鼓为你开道。”

“我以为你死了。”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无所谓失望,你和我本无关系。”

“也是,”蓝文宇笑了一下,“我真正要找的人那个人是墨容渊,不过听说你替我报了仇,谢了。”

“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本来还想若是墨容渊上了位,便借着南原的势力跟他斗一斗,既然你把他灭了,倒省了我的事,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故友,难得来一趟,不如到我府上多住几日,喝了我的喜酒再走。”

蓝文宇边说边看墨容澉的脸色,“刚才你看到她了吧,是不是很漂亮,舞阳公主,南原第一美人。”

墨容澉问,“她什么时侯到的南原?”

蓝文宇哈的一笑,“听你这语气,好象跟我未婚妻挺熟似的,可别让我误会,我很小气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墨容澉的脸色阴沉了两分,又重复了一句:“她什么时侯到的南原?”

蓝文宇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可是在我的地盘,我要是不高兴,扯着嗓子喊一声东越皇帝在此,你猜南原女帝是以礼相待,还是让弓射手将你射成筛子?”

墨容澉缓缓抬手按在剑鞘上,勃发的怒气在夜色中无声的漫延。

蓝文宇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行行行,我说,舞阳公主是南原女帝失落在民间的女儿,大约去年才回来,说起来还蛮巧的,她之前一直呆在东越,莫非你们真的认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认识归认识,可她现在是我未婚妻,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你可别看她漂亮就动了歪心思,我不答应……”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墨容澉的表情,可墨容澉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表示出愤怒和悲伤,他只是沉默的站着,冷着一张脸,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居然转身走了。

蓝文宇有些莫名其妙,冲他背影喊:“哎,这就走了,要不要到我府上去坐坐啊!”

第六百七十一章择日不如撞日

墨容澉回到刚才落脚的茶馆,杜长风在门口侯着,宁九却不见踪影。

杜长风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见他落了座,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爷,喝口水吧。”

刚才那一幕,他从头看到尾,心里不是不震惊,虽然他曾经多次不自量力的和墨容澉争白千帆,可心里知道,他是争不过的,不是因为墨容澉显赫的身份,而是白千帆心里只有他。

他以为白千帆看到墨容澉,定会欢喜的扑到他怀里去,夫妻两个久别重逢,总有一些伤感场面,他站定在那里,情绪很复杂,有些担心,有些感慨,也有欣慰和喜悦。

可居然没有,白千帆只远远的瞥一眼,就转身进了粥铺,这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愣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侯,墨容澉和那位蓝将军已经攀谈上了。

墨容澉不吭声,杜长风也保持沉默,场面有些沉闷,杜长风很奇怪自己的心情比想像中还要沉重,明明他一直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的心里却是异常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墨容澉。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找话题:“爷,您认得那位蓝将军?”

“他是尉迟文宇。”

杜长风不知道蓝将军怎么成了尉迟文宇,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东越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物,当初的威名和楚王不分上下,只是自己无缘得见。

他啊了一声,“传闻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墨容澉冷笑了一声,“象他这样的人,怎么轻易会死?”

杜长风:“那倒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墨容澉:“……”

这时,宁九回来了,坐下来后压低了声音,“巷口巷尾都有人,但不多,应该能冲出去。”

墨容澉并不意外,他一早就猜到了,尉迟文宇这个狂傲的家伙,这是故意在轻视他,向他示威。

杜长风说:“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布防,咱们赶紧走吧,万一……”

墨容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掩住眸中厉光,声音又低又沉,“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动手。”

杜长风张了张嘴,显然是被吓到了,“现在?可咱们什么准备都没有。”

“不需要什么准备,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墨容澉狠咬了一下后牙槽,哪怕白千帆是真的移情别恋,他也要把她弄回去,回去了再收拾。

宁九道:“我同意老爷的意见,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证实了,就今日吧。前面的巷口临着大街,再过去是一个集市,趁现在人多,容易走脱,往南折回一段路就是城门,只要混出城,就好办了。”

杜长风想了想,说,“行,我和宁九打头阵,老爷到集市等着,接到夫人,咱们在集市汇合。”

“不,我和宁九去,你去集市租一辆马车,等我们一到,立刻出城。”墨容澉说,“尉迟文宇看不到我,不会轻易出招,他打小什么都要跟我比,所以我露面,他会亲自上阵,趁我与他纠缠,宁九带千帆走。 若我没有跟上来,你们先出城,我自会想办法跟上来。”

“不行。”宁九和杜长风异口同声,让皇帝冒险,打死他们也不敢,这可不是开玩笑,万一出了意外,东越群龙无首,天下大乱,他们就成了东越的罪人。

墨容澉声音一沉,“你们要抗旨么?”

宁九和杜长风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吭声。

半响,宁九道:“就按老爷说的做吧。”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抗旨了,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帝留下。

杜长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墨容澉,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他和宁九没什么交情,但知道在宁九心里,墨容澉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他既然这样说,定是有了什么主意。

暮色慢慢垂下来,象灰色的纱账,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天边的红霞也暗了,成了火焰燃到极至后的余烬。巷子里的人反而多了起来,空气里飘着香甜的味道,正是吃夜市最热闹的时侯。

三个人坐在茶馆临窗的桌边,并不心急,默然的看着天色一点点加深,变成浓烈的黑,墨容澉微微点了一下头,宁九和杜长风站起来,背道而驰,一个往巷口走,一个往巷尾走。

墨容澉把手中的茶一口饮尽,轻轻放下杯盅,扔下茶钱,踏入门外漆黑的夜色中。

距离那间粥铺不过几丈远,他慢慢踱过去,看似悠闲,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从未有过的小心谨慎。凭他对尉迟文宇的了解,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次机会,尉迟文宇清高傲气,他用白千帆引他上钩,无非是想同他斗一场,就象小时侯那样,凭各自的本事,公平的交手,尉迟文宇很享受赢了之后,把对手踩在脚底下的那种痛快,尤其是对他。

粥铺里,白千帆已经摘掉了面纱,吃完了一碗香米粥,正在啃当地有名的小吃金鬼爪,金鬼爪就是鸡爪,在花药里浸煮,颜色染成金黄色,皮肉紧实有嚼头,又入了味,她很喜欢吃这些东西,皇宫里没有,蓝文宇纵着她,所以隔三差五带她出来吃。

蓝文宇喝着粥,看一眼正啃得津津有味的白千帆,笑着说,“你怎么不问我?”

白千帆有些莫名:“问你什么?”

“问我刚才那人是谁?”

“不是你的故人么?”

“你对他不好奇?”

“为什么要好奇?”

蓝文宇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但是只看到她眼里的坦荡,他放下心来,挑着眉,笑得有几分不正经:“他的美貌与我有一比,我好怕你会为此看上他。”

白千帆忍不住笑起来,“我可不是你。”

蓝文宇立刻抓她的话柄:“你的意思,我是见色起意的人?天地良心,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你不能这么冤枉人,太让我伤心了。”说着故意垮着脸,很委屈的样子。

白千帆看他卖力的演戏,笑得更厉害了。

她眼若星辰,唇若娇花,嘴角还沾了一点汤渍,笑得花枝乱颤,蓝文宇眼睛都直了,伸着手去揩她嘴角的那点汤渍……

第六百七十二章给我活着!

一步,两步,三步,墨容澉没有迟疑,大跨进了门里。

粥铺不大,客人也不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看到了蓝文宇伸向白千帆的那只手,他的手反应比脑子快,锃的一声,长剑应声而出,剑光如水荡漾开去。

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感到了深重的杀气,吓得纷纷从门口逃了出去,

蓝文宇就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子斜斜飞了出去,在半空一个转身,冲他无奈摇头,“还跟从前一样蛮撞,一点长进都没有。”

墨容澉见他提着气的功夫还能开口说话,不免有些意外,几年不见,这厮的功力居然大涨,他不安排人手,看来是胸有成竹。

再看白千帆,她虽然有些惊慌,却很快冷静下来,并没有随着人群往外逃,而是躲在了一处桌子后面,抬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打量着他。

明明处境很危险,墨容澉却有些愣神,这么近距离的对视,让他有些惊艳,先前杜长风怕他失望,说那画像上的人不一定就是白千帆,因为感觉画像上的人更漂亮一些,但现在他知道了,不是画像上的人更漂亮,而是白千帆更漂亮了。

愣神的功夫,一声长啸,幽蓝的光一闪,他本能的往后一跃,仍是晚了,手臂上感觉刺痛了一下,低头一看,蓝文宇的剑割破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蓝文宇一招得手,很是得意,手腕一绕,挑起几朵剑花,却听到白千帆喊了一声,“不要打了。”

蓝文宇探究的看她一眼,说,“是他先动手的。”

“你们不是故人么,为什么一见面就打。”

墨容澉心一沉,原来她知道他与蓝文宇的关系,明明知道,还要嫁,她是往他心里戳刀子啊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一年来她倒底经历了什么?

他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关切,这微星的一点关切让他刚坠入深渊的心又腾跃起来,她还是关心他的,看到他受伤就忍不住叫了起来。他想不通,既然还关心他,为什么又要嫁给蓝文宇,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迫切需要她的解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群护卫,拔了剑就围上来,顿时剑光晃动,小小的空间里一片混乱。

蓝文宇眉头一皱,正要大声喝斥,他打得好好的,这些没脑子的来凑什么热闹?

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个洞,一个人从上面坠下来,急剧的落下,摔在一张桌子上,蓝文宇定晴一看,是他的随从护卫。

再抬头,一个人飘落下来,一把抓起躲在桌子后面的白千帆,往墨容澉一扔,“爷,接住!”

墨容澉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多说,他接住白千帆喊了一声,“给我活着!”身子一转,一手抱人,一手挥剑,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宁九拖住那些护卫,注意力却集中在蓝文宇身上,蓝文宇倒也不慌不忙,哼哼一笑,“宁九,好你个忠肝义胆,可惜,你们爷丢下你走了,这种人,你还为他卖命么?”

宁九用力挑开刺过来的剑,一脚把那护卫踢到墙壁上。他用了七八成的功力,那护卫重重砸在墙上又滚落在地,早已一命呼呜,其他人见他如此凶狠,不免生了怯意,围着他退了两步。

宁九站在原地,望着蓝文宇面无表情,“宁某很久就想和将军打一场,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将军,来吧!”

蓝文宇眯起好看的凤眼,嘴里咂咂有声,“你们爷都不够本将军打,就凭你?哼哼,十年后,等我老了,你或许有机会。”顿了一下又说,“你不要在这里拖时间,以为你们爷能跑得了,他抢了我的人,横竖跑不出这九方城去。”

宁九抬手,把剑恪在胸前,脚尖一点,踩着桌子冲他飞过去,蓝文宇喊了一声,“摆阵,困住他!”

先前那些护军见同伴惨死,对宁九生了怯意,可主子一声令下,立刻又振作精神,摆出阵型上前困住宁九。

宁九跟随墨容澉也是身经百战,可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阵型,他们伤不了他,他也出不去,人影不停的晃动,每一个漏洞都封得密密实实。他急得不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蓝文宇追着墨容澉而去了。

蓝文宇一路踪而去,凭着他那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墨容澉把白千帆带走。所以他才有持无恐的站在那里和宁九闲聊了两句。

鼻子灵敏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在白千帆身上种了香蛊,只要离得够近,他总能找到她。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侯给她种上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宴席上。大约那个时侯,他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这个女人,终究是要跟着他的。

墨容澉把白千帆的面纱罩在她脸上,将她抱在臂弯里,飞快的往巷口奔去,出了巷口就是一条宽阔的大街,左侧有个集市,隐约可见里面人头攒动,杜长风就在那里等着他。

他赶紧穿过大街,冲进了集市,里面果然有很多人,却不是吃夜市的百姓,而是身穿护甲的护卫兵,杜长风一身是血,被绑在一个木桩子上面,拉耷着头,不知道是死是活。

墨容澉这才知道,蓝文宇倒底不是从前的尉迟文宇了,他轻狂归轻狂,却不打没把握的仗,他算准了他们会经集市逃脱,所以布下局,让他们往里钻。不是蓝文宇轻敌,是他轻敌了,可是又怎么样,白千帆,他还是要带走的。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宁九和杜长风生死未卜,没有人能帮他,只能靠自己。

墨容澉放下白千帆,这才发现她异常的顺从,一路过来,她很安静,一声不吭,也没有挣扎,现在放她下来,她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你……”他张了张嘴,臂弯里还留有她的余温,熟悉而温馨,可嘴里却是苦涩,一时之间不知要从何说起。毕竟分开了一年多的时间,他竟然有些不知无措。

第六百七十三章你跟我一起走

白千帆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确定自己不认得,可刚刚一路被他抱过来,她却极其贪恋他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能让她感到心的安宁,仿佛在外飘泊的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所以她不吵也不闹,安静的让他抱,对她而言,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她并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身体,连蓝文宇也不行,他偶尔碰到她的手或肩,她总是条件反射般弹开,甚至有一次他佯装要亲她,被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扇了回去,所以她不是轻浮的女子,可为什么不排斥这个男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让她身不由已的靠近,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男人并不坏,他把自己抢来,或许是迫于无奈,现在,她看到绑在柱子上的那个血人,顿时便明白了。

她大步向那些护卫走过去,摘下自己的面纱,大声喝道:“放下那个人,让他们走!”

护卫们认得舞阳公主,但没想到她会为敌人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正迟疑着,白千帆走到柱子旁,自己动手,给那人松绑。

杜长风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他刚刚苏醒过来,就看到一张惊艳的脸,熟悉又陌生,她对他笑:“你还好么?”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哑,“还好。”他是被震晕过去的,看起来一身是血有些吓人,其实伤得并不重。

护卫统领走上来,朝她弯腰行礼,“公主,您不能放他们走,他们是陛下要的人。”

白千帆问,“他们犯了什么事?”

“这个……”护卫统领迟疑着,他也不清楚这两个男人是什么人,但上头有令,他只管执行命令。

白千帆松开了绳子,朝墨容澉扬了扬下巴,“你过来扶他。”

墨容澉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但很明显,白千帆要放他们走,他走过去,看了杜长风一眼,“能走么?”

“能。”杜长风说,“我们先走,宁九呢?”

“宁九会来的,”墨容澉突然一把抓住白千帆的胳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跟我一起走。”

白千帆想都没想,便应了:“好。”

她答得这么痛快,墨容澉倒是有些诧异,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能答应就是好的,有什么事等他们回去再细说。

白千帆想的却是,她送佛送到西,把他们护送出城就行了。

三个人正要走,护卫却围了上来,护卫统领说,“对不住,舞阳公主,末将不能让您放他们走。”

白千帆拔出腰间的镶宝佩刀,“看到了么,这是蓝将军的佩刀,见刀如见人,我的话不管用,他的刀管不管用?”

“这……”

蓝文宇是所有护卫军的统帅,在护卫们眼里,比女帝的威望还高,那也确实是他的佩刀,这位舞阳公主又是蓝将军的未婚妻,听说不日便要成亲,护卫统领很是为难。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把他们围住,本将军要捉活的!”

护卫统领抬头一看,是蓝文宇亲自到了,他松了一口气,手一挥,护卫们立刻涌上来,把墨容澉三个人团团围住。

墨容澉连连冷笑,“怎么,不敢与我单打独斗了?”

“笑话,是你怂了,把自己的侍卫丢下,带着我的女人跑了,还好意思质问我?”蓝文宇大摇大摆从人群中走过来,对护卫统领说,“我与他交手,你们谁也不要插手,谁敢乱来,本将军削了他的脑袋。”

护卫统领诺诺称是,蓝将军说话总带着笑,但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他发了话,自然没有人敢动。包围的圈子往外扩,让出地方给蓝将军打架。

蓝文宇看着白千帆,“你到那边去,拳脚无眼,小心误伤了你。”

白千帆没有去他指定的地方,只是往后退了一些,墨容澉见她很听蓝文宇的话,追过去低声问,“听说你要嫁给他了?”

“是的,”白千帆说,“你既然是他的故友,欢迎你来喝喜酒。”

墨容澉听了这话,肺都要炸了,一个转身,长剑挥去,清音长吟,倒把白千帆吓了一跳,暗赞此人好身手,只是他转身时那驳发的怒气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一场恶战由此开始,蓝文宇见他扑过来,虽不至于轻敌,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刚才一招得胜让他心里有了把握,可等那道身影到了跟前,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不敢接招,错身闪开,却为时已晚,墨容澉的长剑刺中了他的左肩。

白千帆一声惊呼:“文宇小心!”

蓝文宇没在意手上的伤口,展颜一笑,压低了声音说,“听到没有,她在关心我!”

墨容澉也不答话,挑起剑又挥过去,这下蓝文宇不敢再轻敌,执剑护住自己,以守为攻。

在场的护卫们大开眼界,蓝将军的身手,他们见识过,用剑快如闪电,招式诡异,放眼整个南原,几乎找不到对手,可现在与他打斗的这个男人,却比他出手更快,招式更凶狠,他们连眼睛都没眨,却没看出来他那一剑是怎么刺中蓝将军左肩的。

两人越打越激烈,好在场子够大,围观者就见两条身影忽上忽下的飞旋着,被剑光笼罩在其中,护卫即便想上前帮忙,似乎也找不到缺口。

这时侯,杜长风听到了宁九的声音,低沉而短促,“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夫人走。”

杜长风如梦初醒,也不管墨容澉了,抓起白千帆的胳膊就往外跑,护卫们立刻围攻过来,宁九象一只展翅的大鸟,踩着众护卫的头,一路飞过来,想冲进墨容澉和蓝文宇的打斗圈里去。

杜长风以为白千帆会乖乖跟他走,毕竟是她替他松的绑,可没想到,她把手一甩,说,“要一起走。”

杜长风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可眼下这种情况怎么能一起走呢?

迟疑的功夫,护卫们杀过来了,杜长风只好先应战,叫白千帆,“你快躲开,小心伤着。”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起来,宁九成功的冲进了墨容澉和蓝文宇的打斗圈,他极快的使了个眼色,接下墨容澉,“快带夫人走。”

但蓝文宇怎么会让墨容澉再次走脱,大喝一声,“布阵!”

杜长风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喊道:“小心那阵……”他刚才就吃了那阵的亏,所以才晕过去被捉住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你这是什么态度?

让杜长风吃了亏的阵式叫梵音阵,只见那些护卫们纷纷扯下腰间挂着的状如螺样的东西,执到嘴边用力吹了起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先是低沉浑厚,尔后是尖锐刺耳,音浪声声,铺天盖地,让人仿佛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沉沉浮浮,随波逐流,无法稳住身形和脚步。

墨容澉知道南原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国度,有这种奇怪的阵法也不足为奇,虽然有些难受,但并不害怕,只是极快的在人群里搜索白千帆的身影,见她好好的站着,没有什么异常,顿时放下心来。

他身体里血流很急促,简直象在飞窜一般,他知道这声音大概跟内功心法相似,越是功力深厚的人越吃亏,所以他感觉到难受,白千帆却没什么反应。

他再看宁九和杜长风,鼻子和嘴角缓慢的流出血来,那是因为内力被那魔音逼得无所适从,急于找到出口,不然身体会炸掉的,他也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在鼻子底下淌出来,象一条小蛇蜿蜒而下。

他把剑用力插在地上,稳住身体,抬头看蓝文宇,本以为蓝文宇有法子护体,没想到他的样子和宁九他们一样,一样是血流满面,为了不让他们走脱,蓝文宇这个疯子竟然不惜以身犯险。

突然,他隐约听到了极细的歌声,那声音象一条轻丝,悠悠荡荡,时断时续,他抬头望去,居然是白千帆在唱歌,她爬到桌子上,卖力的大声唱着,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可她的声音太单薄,几乎淹没在那阵魔音之下。

墨容澉的心重重一磕,一股酸涩涌到鼻腔里,但白千帆之举给了他启发,他单手提起一张桌子,用力砸向地面,轰的一声巨响,居然在那密不透风的魔音里打开一道口子,声浪忽而低了下去。

宁九和杜长风赶紧有样学样,跌跌撞撞的把集市里摆着的一些桌椅全都砸在地面上,那厢白千帆也来帮忙,桌椅落地,四分五裂,嘈杂的声音终于让那阵魔音乱了起来,墨容澉趁机挥剑,斩杀了离他最近的一排护卫,他知道蓝文宇挥剑向自己刺来,但他头都没回,继续大开杀戒,抽剑挥剑,快如闪电。

白千帆只看到一泼泼的鲜血洒向半空再落下来,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奇怪的男人明明一身戾气,却让她只觉得心疼。

突然,她猛的一睁眼,看到蓝文宇的剑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不!住手!”她大声喊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蓝文宇和那个男人都极快的瞟了她一眼,前者在笑,可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后者面沉如水,看向她的目光却透着温柔,她怔在那里,用力抽着鼻子。

墨容澉挨了一刺,却将护卫斩杀得七零八乱,蓝文宇到他身后的时侯,他已经有了防患,所以那一剑刺得并不深,这也是他诱敌的一招,蓝文宇的剑刚剑进他胸膛,他的剑也刺进了蓝文宇的胸膛,两个人都是顶极的高手,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旋着身子快速闪开,在空中交汇的刹那。

蓝文宇,“她又在担心我了。”

墨容澉,“不,她担心的是我。”

两人同时落地,一人手捂着胸口,一人手执剑相对。

蓝文宇,“你想抢走我的女人,真不要脸。”

墨容澉,“谁不要脸,心里明白。”

宁九和杜长风与剩下的护卫们厮杀在一起,慢慢向墨容澉靠拢过来。

墨容澉道,“此地不宜久留,杜长风带夫人走,宁九与我断后。”

杜长风看宁九,宁九一声不吭,飞起身子朝白千帆抓过去,墨容澉暴喝一声,“不可!”

对宁侍卫来说,没什么不可以的,白千帆是墨容澉心里最重要的人,可在他心里,墨容澉才是最重要的人,事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故伎重演,抓着白千帆往墨容澉一扔,料他不敢不接。

墨容澉接了人,不再恋战,趁着夜色夺路而逃。

身后脚步急促,厮杀声骤起,还有蓝文宇气极败坏的声音:“给我追,封锁城门!”

一个护卫答他,“将军,城门早已经关了。”

墨容澉抱着白千帆,往南急奔而去,为了甩开追兵,他运用内功,施展轻功,本来伤口的血已经缓慢了许多,因为内力的逼迫,又汹涌而出,流到了白千帆的手臂上,她摸到一片湿漉漉黏糊糊的液体,惊道:“快停下,你流了很多血。”

墨容澉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语气里带了点情绪:“死不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失血过多而死么?快停下,我替你包扎一下。”她居然教训起他来。

墨容澉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没有人追上来,他躲进一条后巷,把白千帆放了下来,这样的疾奔很消耗他的内力,短暂休息是必要的,而且他有话要问她。

白千帆从自己裙子上撕了布条子下来,将他受伤的胸膛用力绑起来,她在做事的时侯,墨容澉没有吭声,随她去摆弄,只是剧烈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白千帆见状有些奇怪,问他,“是绑得太紧,出不了气么?可太松又止不了血啊 。”

她表现得这样自自然然,面对他,半点羞愧的表情都没有,差点让墨容澉要不计前嫌把她拥进怀里了。

就在这时侯,半空中突然一道黑色影子跃过来,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墨容澉猝不及防的被扑倒在地了。

倒地的瞬间,他才惊觉,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猛兽,他本能的拔了腰间的短刀,狠狠的刺过去,被白千帆一脚踢开,叫道:“点点,快闪开!”

豹仔却没听她的话,张着大嘴要咬墨容澉,墨容澉虽然被白千帆踢了一脚,刀却没掉,举起来又刺,再次被白千帆拦住,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没良心的家伙,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的豹。”

原来是她养的豹,墨容澉想起她以前养的那些小动物,没想到现在改养猛兽了。一年多不见,他当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此他迟疑的功夫,豹仔叨起他用力一甩,他被撞在墙上再跌下来,撞得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直响,似乎有厮杀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墨容澉晃了晃脑袋,发现不是错觉,当真是有厮杀声朝他涌过来了,巷头巷尾火光冲天,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第六百七十五章失之交臂

蓝文宇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白千帆的胳膊,又打了声口哨,豹仔应声跑到他脚下,他眯着眼睛打量墨容澉,脸上浮起轻蔑之色。

“你跑不了了。”

墨容澉没吭声,却看到墙头突然冒出来一排弓射手,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他,只要蓝文宇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射成浑身是窿窟的筛子。

蓝文宇扯着白千帆往巷子外头走,白千帆还在愣神,被扯得踉跄了几步,回头看墨容澉,男人追过来,叫她的名字:“千帆,回来!”

那只豹仔拦在路当中,不停的发出低吼声,阻止他往前。

蓝文宇已经带着白千帆退到了巷尾,大声喊:“点点,回来!”

豹仔一个转身飞奔而去,墙头的弓箭手蠢蠢欲动,慢慢将弦扯成满弧,眼看就要发射,墨容澉却是失魂落魄的望着白千帆远去的身影,丝毫没有察觉。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踩着弓射手的头从墙上跃下来,一左一右挟住了墨容澉。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漫天飞舞的羽箭射下来,宁九和杜长风赶紧挥舞手中的剑,护住墨容澉,黑暗中只听到叮叮当当,羽箭撞在剑上落地的声音。他们一边舞剑,一边挟起墨容澉跃上对面的墙头,再落下去,飞快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队人马赶紧追上去,那是女帝要的人犯,走脱了谁也担待不起,可蓝将军一声令下:“不要追!”

众人只得作罢,鸣兵回府。

蓝文宇亦带着白千帆回到皇宫,刚进殿门,蓝柳清的内监就匆忙跑过来传旨见驾,蓝文宇知道定有一顿好骂等着他,歉意的对白千帆笑笑,“今日害你受了惊吓,早点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白千帆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让如珠伺侯洗了澡,怏怏的到床上躺着,可她心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临走时,那个男人失魂落魄的面容,那双充满深切悲伤的眼睛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叫她的名字,仿佛是很亲密的人,可她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认得这样一个男人。

她闭着眼睛,慢慢回想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温热的气息,强有劲的大手,深邃似海的眼眸……

愰惚中,他在她上方,精着身子,大汗淋漓,脸上是痛苦又快乐的表情,而她勾着他的脖子,努力的贴上去……

白千帆被那诡异的画面吓得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她居然梦到自己和那个男人在*,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难道她真的见色起意,看上了那个男人……

在心里仔细比较,那个男人和蓝文宇是两种类型,蓝文宇长得极美,却有些阴柔,那个男人刚好相反,他充满阳刚之气,眉宇间有种飒爽的英气,非常让人有安全感,好象只要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因为他会撑着。

明明今天刚认得,她对那个男人却有种莫名的信赖感,那是其他人都无法给她的,连蓝文宇也不能。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叫了声点点,豹仔应声而来,从账幔下穿过来,轻盈的跳到床上,趴在她身边。

白千帆轻轻抚摸它背上的毛发,说:“你今天差点犯了错,怎么能张嘴咬人呢,下次再这样,就关你黑屋子。”

豹仔听得懂她的话,撒娇的拿头蹭她的肩膀,白千帆被它蹭得很痒,忍不住笑起来,用力推它,“真拿你没办法。”

一人一兽嘻嘻哈哈打闹起来,如珠在外边听到,忍不住摇头,一扭头,看到大祭司站在窗外,她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过了许久,再抬头时,大祭司已经不见了,如珠大喘了一口气,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蓝文宇没猜错,他一跨进大殿,蓝柳清就厉声问他:“为什么放他走?”

蓝文宇答得理直气壮,“我是按计划在行事,有错吗?”

蓝柳清被噎在那里,过了一会才说,“既然人到了这里,抓住了总是于咱们有利的。”

“有什么利?不抓他,他也会派兵来攻打,抓了他,东越更会派兵来攻打,虽然群龙无首,秩序会有些乱,但您别忘了,他在军中淫浸数载,底下的亲信掌控了整个东越的军队,到时侯大军压进,逼咱们交人,打乱了咱们的计划,不是得不偿失吗?”

蓝柳清狐疑的看着他,“你不是念旧情,故意放他走的吧?”

蓝文宇嗤笑一声,“原来您是这样看臣的,臣在南原这几年,是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心里应该有数,为了陛下,我连自己的养父都能下手,难道还不足以表明臣的立场吗?”他顿了一下,“再说,臣当年被墨容渊逼得走投无路,九死一生,此等深仇大恨,臣永世难忘,虽然墨容渊死在墨容澉手里,但臣早已发誓,要与他们墨容家的人誓不两立。夺墨容氏的江山,是陛下的心愿,也是臣的心愿。在这件事上,臣永远是和陛下站在一边的,所以,陛下可以怀疑臣任何事,却独独不能怀疑臣的忠心。”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打消了蓝柳清心里的疑虑,正要安抚他几句,蓝文宇却话锋一转,埋怨上了。

“陛下是在监视臣吗?不知会臣就派人埋伏在东街的集市里,竟然把梵音军也派了出去,是想连臣一起毁掉吗?”蓝文宇越说越气愤,“若不是墨容澉太厉害,能挑破梵音缺口,只怕臣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

蓝柳清陪着笑,“怎么会,你是知道的,梵音阵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能让人致命,朕派他们去,只是想活捉东越的皇帝罢了。”

蓝文宇嘀嘀咕咕,“多少对人的内力还是有损害的嘛,陛下不知道我们练功人的辛苦,哪怕是上十年的功力,要毁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朕知道,将军今日辛苦了,呆会朕就派人送些上好的鹿茸与老参过去,给将军补补身子,这几日将军不用上朝了,在府里好生养着,朕想,墨容澉回去后,很快就会派兵压境,到时侯朕还要仰仗将军。”

蓝文宇是个聪明人,知道有进有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为陛下分忧,是臣份内的事,应当的,夜了,臣告退。”

第六百七十六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修元霜真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接了一个小祖宗回来养么?倒不是墨容麟不听话,而是他那些所谓的看护人,一个两个跟约好了似的,往往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都到她宫里来唱大戏。

绮红是她最待见的一个,她管着墨容麟的吃食,每次来,规规矩矩行了礼,细声慢笑的,说起话来极客套,也不多呆,等墨容麟吃完,收拾了碗筷便走了。

绿荷也来,她管着墨容麟的衣裳,小孩子长得快,隔两月,小衣裳就穿不了了,得重新做,她来景秀宫要么是送衣裳,要么是量尺寸,总之是理由充分。她在墨容澉身边跟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又做着女宫,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了一点官派,来了也行礼,只是看起来远不及绮红那样恭敬。

绿荷来,贾桐也来,夫妻两个一头一尾,贾桐特别喜欢墨容麟,虽然嘴里叫着小殿下,却与他不生份,来了就举高高,骑大马,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的,也就是见了贾桐,墨容麟会主动露出笑容,有时侯贾桐怕他疯得太厉害,累着了,不肯再玩了,他会自己扯贾桐的衣袖,抬着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几下,贾桐就毫无原则的妥协了。

月桂是来得最多,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个,每次来,总是陪在小太子身边,目光黏在他身上,饱含了无尽的关切和慈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孩子的娘亲呢。她一天得来几次,特别是小太子洗澡的时侯,她是必到的,以别人不知道小太子的脾气禀性为由,抢着给墨容麟洗澡。修元霜知道她的心思,是想借着洗澡,看看她有没有虐待墨容麟,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暗藏的伤。

再有就是瑞太后,慈安宫离得近,她每日必来看她的乖孙,墨容麟本与她不太亲近,但瑞太后也有办法,她把自己的波斯猫给墨容麟玩,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猫猫狗狗的,自然就高兴了。瑞太后见他喜欢,要把那只猫留在景秀宫给他玩,她不同意,玩物丧志,便是这样开始的。但又不好拒绝,便说孩子太小,万一被猫抓伤就不好了。只一句话,成功的打消了瑞太后的念头,她被墨容麟打破了头没关系,可她的乖孙掉一根头发都要心疼半天,还让替墨容麟梳头的宫女把太子的断发一根根收集起来,用香囊装了,给供到菩萨面前,每日吃斋念佛保太子平安。

这些人里面,修元霜最烦的是郝平贯,这位大总管估计不是来看小太子,是来烦她的,每次都要到她跟前说上半天的话,他是太监,口灿莲花是看家本领,反反复复就是夸她,感激她,什么您受累了,您辛苦了,小孩子淘气,您多担待些……等等诸如此类。明明她是把小太子当儿子养,愣是被郝平贯说得她象个外人似的,话里话外都透着生份。

她真是满腔的憋屈无人诉说,他们那些人都是一伙的,不管她数落了谁,将来一准会到皇帝跟前告状,她好不容易才在皇帝面前有了一点好印象,可不想就这么毁于一旦,所以只能忍,原先的心高气傲早磨没了,如今她没别的心思,就想好好把小太子抚养成人。

隐约听到郝平贯的声音,她立刻就要躲进内殿去,可那老小子眼尖,远远就看到了她,“哎哟,奴才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今儿个过得可好?”

修元霜走不脱,只好勉强应付他,“有劳大总管费心,本宫过得挺好。”

“太子殿下没淘气吧?”

“殿下向来都很乖。”

“殿下今儿个吃了些什么?进得香么?”

“吃了香煎银鱼,鹌鹑蛋羹,香酥炸卷儿,脆奶膏,还有碧翠丸子。绮红姑娘拿来的,进得香。”

“殿下昨儿夜里睡得可安稳,翻了几次身,可有要水喝么?”

“睡得好,一次翻身都没有,也没有要水喝。”修元霜耐着性子答他,这些都是郝大总管每日一问,她都习惯了。

“那就好,小殿下可怜哦,没了母后,父皇又不在身边,可不得劳娘娘多费心么,奴才知道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养起来最耗心思了……奴才瞧娘娘眼窝子发青,是不是夜里没睡好,娘娘可别为了小殿下把自己给累坏了……等皇上回来,奴才定会在皇上面前好生替娘娘美言几句,如此辛苦劳累,当真为后宫之楷模……”

他在一边夸夸其谈,修元霜听得耳朵起了茧,微微皱了眉头,郝平贯最是会察言观色的,知道火侯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从景秀宫里出来,他去了慈安宫给瑞太后请安,瑞太后照例要问皇帝走到哪了,路上可还好,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等等,他一一作答,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出来。

再往后走,便要去瞧瞧贤妃,她是四妃之首,又被皇帝青睐过一段时间,他不敢怠慢,过去细细的问了起居饮食。贤妃是个心大的,得宠时是什么样,失宠时仍是什么样,横竖得了不少东西,皇帝也没把她怎么样,后宫有些人见她失宠便落井下石说风凉话,她关起门来自己过,一样高高兴兴。

郝平贯见她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且都是按份制送来的好东西,知道修元霜并没有苛刻她。贤妃提起修元霜也是竖起大姆指称赞,夸她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总打发人过来对她嘘寒问暖,照顾周到。

郝平贯在后宫转了一圈,觉得很满意,没出乱子,皇帝回来,他也好交差,正要回前庭去。突然看到路边跪着一个太监,精着上身,下边穿着二等内监的宫服,这样大的太阳跪在路边,不得晒晕去?

他仔细打量一眼,是个生面孔,却生了一副好相貌,身材也高大,肌肉结实紧致,看起来倒不怎么象太监。

他抬头扫一眼旁边的宫殿,里边倒是没住什么正经主子,不过是几个份低的宫人而己,他信步走进去问了问情况,外边跪着的太监果然是李贵人殿里的,因为犯了事,所以罚他在大太阳底下跪着。郝平贯今儿心情好,加上对那人印象不错,便替他求了几句情。

他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这些低等宫妃平日里连见他面的机会都没有,哪敢不听,客客气气的应着,反过来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郝平贯打着哈哈出去,见那人正被小太监拉起来,他心思一动,对送他出来的李贵人说,“要是主子不喜欢他,老奴替主子重新挑个手脚麻利的来,这人就交给老奴去调教吧。”

李贵人自然是答应的,眯着眼睛笑容灿烂,“那敢情好,有劳大总管费心了,常贵就不是服伺人的料,忒笨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回家的感觉真好

自打杜长风一走,史莺莺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刚开始那几天还好,慢慢就有些焉了,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小伙计跟她打趣,“史老板想杜老板想得茶饭不思噢!”

相熟的客人听到,便开玩笑,“史老板,杜老板不在,俺陪你呀!”

史莺莺听了,不客气的怼回去,“你能跟他比么,他是山上的鹰,你是地上的小蜢蚱。”

那人便笑,“合着您这意思,我就该被杜老板吃掉?可我不想被他吃,想被史老板您吃哩!”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史莺莺轻蔑的扫他一眼,“他是我夫君,你就是个屁!”

那人脸皮也是够厚,说,“行行行,我就是史老板放出来的一个屁。”

史莺莺本来心情郁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走南闯北的汉子虽然说话粗鲁,本性都不坏,玩笑可以开,但不会失了底线。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驿站附近的树都是杜长风刚来的时侯种的,基本都成活了,只是还不高大,树杆细细的,叶子本来就不多,还被晒得焉焉的,象一根根旗杆插在周围。

史莺莺叫人往屋顶上铺了不少茅草,水缸里的水每天都用得很快,以前是蓝霁华挑,他走了换杜长风,杜长风走了,交给伙计,可怜的汉子们走了几个来回,累得象条狗似的趴在后院里,只差没吐舌头了,这种时侯,他们和史莺莺一样无限想念杜老板。

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史莺莺的门被拍得啪啪直响,小伙计在外头喊:“不得了了,史老板,快出来!”

史莺莺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山匪来了?”

“不是,杜老板回来了。”

史莺莺穿好衣裳,呼一下拉开门,骂道:“杜老板回来,你鬼嚎个什么劲!”后边还有一堆想骂的话,想想算了,见杜长风要紧。

等她一阵疾走到了前厅,顿时明白小伙计为什么大惊小怪了,杜长风躺在那里跟个死人似的,直挺挺的,她脚步一顿,心里发虚,慢慢走过去,声音直哆嗦,“这是怎么了……”

宁九扫她一眼,“别担心,他没死。”

史莺莺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个箭步跨过去,对着杜长风胸口就是一拳,“你丫装死吓唬我是不是?”

一屋子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她。

宁九:“……”

皇帝:“……”

李天行:“……咳咳咳,他虽然没死,但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史莺莺脸色骤变,小心翼翼去探杜长风的鼻腔,有温热的呼吸,她提起来的心刚落下,手被握住了,落下的心脏也象被那只手捏住了,难受得紧。

杜长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别听他的,我死不了,咳咳咳,你刚才那一拳,确实,打得有点重,我感觉,咳咳咳,伤口崩开了……”

史莺莺眼里起了水花,怕被他看见,飞快的抹了一下,低头查看,“伤口在哪啊?我看看,得重新包扎,我去找止血粉来,你等着啊。”

宁九递过来一个包裹,“这里边都有,你给他弄吧,他不愿意我帮他。”

史莺莺马上接过来,“好,我来,他不喜欢外人碰他的,你别介意啊。”

宁九忍住笑,瞟了杜长风一眼,杜长风把头扭向另一边,脸色微红,对史莺莺的话,他竟然无法反驳。

史莺莺让伙计把杜长风抬到她房间,关上门,过来解衣裳,杜长风虽然全身上下都被她看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还是有些羞涩的,“咳咳咳,包扎就包扎,干嘛非得脱衣裳啊。”

史莺莺答得很坦白,“脱了衣裳让我看啊,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

杜长风:“……”他确实伤得有点重,不然,绝不可能让她得手。

史莺莺对料理他的伤势很有经验,知道怎么样快迅的把衣裳剥下来,剥完衣裳再剥裤子。

杜长风吓得一把拽住裤腰带,“裤子就别脱了吧,伤在腰上。”

“正因为在腰上,所以要脱。”史莺莺不由分说,手伸在被子里硬把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杜长风吁了一口气,还算好,知道在被子里脱,省得彼此都尴尬。一扭头,看到史莺莺端着铜盆放在桌上,拧了帕子过来,先帮他把脸细细的擦了一下,她俯着身,幽兰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咽了咽喉咙,想说话又没说。

史莺莺替他擦了脸,脖子,手臂,然后把被子掀下去一点,帮他擦上身,发现了好些细小的伤口,又拿了伤粉敷在上面,小声埋怨道:“有这么多伤怎么不说?不处理会更严重的。”

杜长风感觉自己象一块砧板上的肉,被她这里揉一揉,那里搓一搓,史莺莺是个细致的人,他身上每一处伤口,她都要仔细处理妥善,力求完美,横竖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他闭着眼睛随她去弄。

可紧接着下边一凉,他骇得要坐起来,被史莺莺按下去,“乱动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杜长风努力的扭转身子,“伤,在在在,后边。”

“知道,前边也要仔细看一看,万一有小伤口没被发现呢,这么热的天,不处理,会烂掉。”

“……什么,烂掉?”

“当然是伤口,”史莺莺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一下,“不然还能是什么?”

杜长风咬着牙没吭声,气自己嘴贱,该打!

史莺莺忙活了一大通,总算是忙完了,端着污浊的水盆到外头去倒掉。

杜长风身上被湿水细细擦过,伤口都上了止血粉,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对着账顶露出欣慰的笑意,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史莺莺把盆里的脏水泼掉,对着天上的月亮无声的笑,回来了就好,他回来了,她的心就安定了,再不会茶不思,饭不想了。

她在院子里呆了许久,直到发烫的脸慢慢冷却下去,才返身回到屋里,悄悄走到床边一看,杜长风已经睡着了,打着细细的鼻鼾,她站在床边看了半天,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姑娘的身子,汉子的心

皇帝和宁九身上也都有伤,不过没有杜长风那么严重,主要是最后逃走的时侯,杜长风慢了一拍,被箭射中了后腰,伤口有点深,好在他们带着上好的刀伤药,宁九及时帮他处理了,不然熬到现在,只怕真的没命了。

皇帝的伤在胸口,但刺得浅,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一直赶路,天气又热,伤口愈合得慢,动起来,还是有些疼的,但再疼也疼不过他的心。

明明见了面,她对他的态度还算可以,在他怀里温驯服贴,可最后她还是跟着蓝文宇走了,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短短年余的时间,她就把他从心里移开了,而他却不能,还要忍受相思之苦,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眠,有多少次叹过生无可恋,有多少次想追随她而去,可到头来,一切成了笑话。他苦苦煎熬的时侯,她已经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

皇帝坐在那里,喝着闷酒,长吁短叹,宁九担心的看着他,却也不去劝。

还是李天行看不过眼,走过去说,“老爷,早些歇着吧,有什么打算,明儿早上再说。”

皇帝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没了天威,可是又怎么样呢?他这会子不是皇帝,就是个跑了媳妇儿的寻常汉子,以前明知道她和杜长风没什么事,还吃醋吃得满天飞,如今是真真的了,她亲口承认,要嫁给别的男人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他是了解她的,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能吃苦,懂得退而求其次,在哪里都可以自得其乐,让自己生活得很好。相比爱情,或许在她心里,自由是更可贵的,她不喜欢被束缚,过得压抑了自己抽身走开,就象她第一次出逃。

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们有孩子了,她那样爱麟儿,怎么能舍得?

他心里气血翻滚,额上青筋暴起,捏在手里的酒杯应声而碎,宁九叹了一口气,过来收拾桌上的碎片。

李天行再上前来劝,“老爷,我扶您到房间去睡吧。”

墨容澉听话的站起来,任他扶着往楼上去,宁九收拾好桌子,默然的跟在后头,突然间很想他的绮红,走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她还好么?

杜长风醒来的时侯,略微有些意外,他以为史莺莺会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腆着脸在他床上赖一晚,毕竟,她曾经这么干过。

他想起床,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还光着,便探着身子找衣裳,找来找去,除了史莺莺自己的衣裳,他的一件没有,他这才记起来,自己昨晚上是睡在史莺莺的房间里。那么问题来了,他睡在史莺莺房间里,史莺莺又睡在谁的房间里?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史莺莺端着水盆进来,“醒了,洗把脸吧。”

杜长风不大好意思,“太麻烦你了,放下吧,我自己来。”

“麻烦什么,咱们不是夫妻么?”史莺莺说,“以后老了,要是你瘫在床上,我不得一把屎一把尿这么伺侯你?就当是提前练练手。”

杜长风:“……为什么我老了就得瘫在床上?”

史莺莺对他嫣然一笑:“就冲你老这么跟我抬杠,我也得把你打瘫了。”

杜长风:“……”

为了老了以后不瘫在床上,杜长风只有乖乖听话,史莺莺要他怎么做,他都照做,等史莺莺走了,他细细回想,发现自己想多了,才二十来岁,怎么就想到那么长远的事了呢,真到了那时侯……他的身边还有史莺莺么?

他很想象蓝霁华一样,做个仗剑走天剑的侠客,四海为家,豪情万丈,再不为这些俗事所累,后来一想,蓝霁华是不是侠客还有待查证,跟他学什么呀。

过了一会,史莺莺又来了,这回给他端了早饭来,小坑桌摆在床上,几样开胃小菜,一碗粥,两个大馒头。

杜长风还真饿了,撑着身子坐起来,薄薄的被子立刻滑了下去,他赶紧伸手扯住,嗫嗫的道:“你还是出去吧,我吃完会叫人的。”

史莺莺对他向来不客气,叉着腰道,“你也忒瞧得起你自个了,总怕我看你似的,就你那小身板,有什么呀,外头谁不比你强,宁九,李将军,还有他底下那几个亲随,那胳膊,那胸脯子,哪个不比你强,我真要看,就看他们去!”

杜长风骇然,“你,你是个大姑娘啊!”

“我就是投错了胎,我爹说我是姑娘的身子,汉子的心,你要实在不愿意跟我做夫妻,咱们做兄弟也成!”

杜长风忍不住打了个颤,怎么越听越离谱了啊,他倒底娶了个什么媳妇儿!

皇帝第二天起得晚,大概睡得还不错,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脸色寻常,没有昨晚上那种悲凄和颓意。

李天行暗暗在心里竖了大姆指,倒底是做大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皇帝。

皇帝在他的地盘上,他总捏着一把汗,生怕出什么幺蛾子,皇帝这次西行,说是到西北来巡视,京里的护卫队送了一路,瞒过那些朝官们,韩通把人带走,他和宁九就单人匹马往西边来了。

他的心里一直压着三块大石,皇帝从临安顺顺利利到西北,一块大石落地,皇帝和宁九杜长风去南原再回来,第二块大石落地,等皇帝从西北回平安回京,第三块大石才能落下。

如今就剩这第三块大石未落,他打算今日找个机会跟皇帝提一提,早些做回程安排,事办妥了,大伙儿都心安。

皇帝吃了早饭,问了问杜长风的伤势,便到廊子里去散步,李天行赶紧跟上去,“老爷,您的伤好些了么?”

“没什么事了,不碍的。”

“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史老板打理得很好。”

“可再好,也艰苦着哩。您瞧这日头晒得,别看现在热,过了九月就转冷,那风跟刀子似的割脸,可疼着哩。”

皇帝终于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嘿嘿嘿,小的想问老爷几起启程回去,好安排人沿途护送。”

皇帝沉默半响,“我没打算现在回去。”

李天行心一跳,“那……老爷打算什么时侯回去”

“打完仗吧。”

“打仗!”李天行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问,“您,您要跟谁打仗?”

“南原。”

第六百七十九章至少人要回到他身边来

皇帝想得很清楚,他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明明知道她在那里,却不能带走她,这种感觉非常让他不爽。

凭什么他为她白了发头,她却比从前长得更漂亮?凭什么他日日夜夜煎熬,她却能活得那么滋润?凭什么他把她们母子时刻挂在心头,她却撇夫弃子心安理得?

他八抬大轿娶迎进家门,正式拜堂成亲的媳妇儿,谁抢走了她,他就要抢回来,不管她的心在哪,至少人要回到他身边来。

宁九听说了他的决定,并不意外,他太了解墨容澉,知道他当时肯跟他们走,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

这一年多来,别人看墨容澉渐渐恢复正常,连后宫都纳了,象是把从前的事都放下了,只有身边的几个人知道,其实并没有,所以这么长的时间,撒出去寻找的人没有撤回来,长身殿的牌位一直空着,埋在皇陵外的墓也没有迁动。哪怕已成事实,皇帝心里也不肯接受。现在知道人还活着,还见了面,怎么可能不把人带回去?

对于打仗的事,杜长风倒是一直不知道,他一连几天躺在床上,连门都没出,想出也出不去,身上光着呢。他跟李天行一样,心里挂着事,每天都要问一次史莺莺:皇帝走了没有?史莺莺的答案永远都是没有。杜长风算了算日子,发现不对劲,墨容澉不回临安去当他日理万机的皇帝,留在他这个小驿站里做什么?

他让史莺莺给李天行或宁九传话,让他们其中一个来见见他,李天行没来,宁九来了,进门就扔给他一个炸雷:“伤要是好了就起来,要打仗了。”

杜长风支起身子,一脸骇然的看着他,“打,打仗,谁跟谁打?”

宁九轻飘飘的瞟他一眼,就象看一个傻子。

杜长风醒悟过来,“你是说,”他伸手指了指外头,“那位要跟南原打?”

“不然呢?”

杜长风默了一下,突然一把掀开被子,“有血性,我挺……”话没说完,意识到不对,赶紧缩回被子里,嘿嘿嘿笑了几声,“那个,麻烦你叫莺莺进来一下。”

宁九忍住笑,点了点头,出去了。

过了一会,史莺莺进来了,“宁九说你找我,有事?”

“莺莺,对不住啊,”杜长风坐在床头,很诚恳的道:“说好了要替你办一批上好的货回来,结果失言了。”

史莺莺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轻声说,“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我当然会回来,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史莺莺脸一红,走过来一些,有些扭捏的问他,“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瞧着办,你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史莺莺的头低下去,声音带了点娇羞,“好的呀。”

“莺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躺了好几天了,想下床去,走动走动对我的伤有好处。”

“好的呀。”史莺莺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我这就给你拿衣裳去。”

等她关上门出去,杜长风才吁了一口气,史莺莺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硬来是行不通的,只能智取。

很快,史莺莺就取来了他的衣裳,服伺他穿上,小心翼翼扶着他到外头走路,“还行么?累了就说话,这么重的伤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咱们不急,慢慢来哈。”

“我不急,我急什么呀,”杜长风扶着廊上的柱子,“你有事忙你的去,我自己能行。”

史莺莺有点不放心,不过前厅确实很忙,“我叫个人过来……”

“不用不用,都是些糙爷儿们,谁让他们伺侯,你去吧,我没事的。”他挥着手把史莺莺赶走。

史莺莺看他走路还算稳,想想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她一走,杜长风立刻绕到后院,进了门上二楼,规规矩矩敲了三声,里头传来宁九的声音,“谁?”

“是我。”

宁九开了门,杜长风闪身进去,抬手作揖给墨容澉行了礼。

墨容澉上下打量他一眼,“看这样子,是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不敢吱声而已。”

宁九奇道:“这却是为何?”

杜长风有些无奈的笑,“你不了解史莺莺,她是一言堂的性格,我自己认为好了不算,她认为我好了,我才是好了。”

语气虽然有点无奈,但宁九听得出来,他多少还是有点小小的炫耀在里面,说穿了就是史莺莺紧张他呗。

杜长风看着宁九那饶有意味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了话题,对墨容澉拱手道,“爷,我要请命当这次大战的前锋。”

墨容澉抬抬手,“准了。”

杜长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有点不敢相信,眼珠子放亮,“爷,您真的答应?”这意味着他又可以重新回到军中,和曾经的同伴并肩作战了。他倒底是个军人,窝在这驿站里,做些杂七杂入的事情,怎么能和上战场英勇杀敌相提并论,那才是一个血性汉子应该做的事情嘛!

“为什么不答应,我正缺人手,有你,有宁九,有李天行,也差不多了。”

杜长风吓了一跳,“您不准备再调配外地的驻军过来,只用西北的驻军么?”

墨容澉笑得一脸轻蔑:“一个小小的南原,哪里需要动用我东越全部人马,有西北军就足够了。”

杜长风知道他用兵如神,南原的国力也确实很弱,加上西北向来驻重兵,人数不少,应该也差不多。

“收拾一下吧,李天行正在调配军队,大概明日就能出发,你若要当前锋,便跟先头部队过去。”

“是!”在外不好行君臣之礼,杜长风这声是答得极其响亮。

只是出了门,他就犯了愁,要去打仗的事,要怎么跟史莺莺开口呢?哎,不管了,先收拾行李,临走时再摊牌,时间仓促,她也没机会闹。嗯,就这么干!

杜长风顺着原路回了自己房间,拿了包袱皮铺在桌上,开始收拾行李,天气热,不用带太多东西,带几件换洗衣裳就行了……

正收拾着,门被一脚踹开,史莺莺气急败坏冲进来,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六百八十章这,或许就是幸福

整个驿站的人都看到,杜老板被史老板追着屋前屋后乱窜,狼狈不堪,不时回头喊:“你别追了,我伤还没好呢!”

“没好,没好你还……啊!”史莺莺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打仗的事现在还是秘密,不能轻易泄露。

虽然平时杜老板和史老板老斗嘴,但象这样的大阵仗还是头一次见,看客们顿时坐不住了,一大群人跟在屁股后头看热闹。

驿站里比过年还热闹,吵闹声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皇帝怕吵,皱了眉头,问宁九,“下边怎么回事,吵什么?”

宁九把头伸出窗外看了一眼,笑了,“史莺莺教训杜长风,大伙在看热闹。”

皇帝听了,起身走到窗边去看,过了一会,果然看到史莺莺追着杜长风跑过来,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然后楼下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中间还夹杂着起哄的声音。

皇帝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着,后面脸色就慢慢沉下去了。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自己和白千帆也象一对冤家似的吵吵闹闹,外人瞧着他没面子,其实他心里高兴着呢,就象杜长风,看着狼狈,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弱女子么,不过是为了示弱,让对方发泄而已。说白了,是因为爱!爱她,就陪着她耍花枪,不爱,管你是哪根葱哪头蒜!

只是他仔细观察过杜长风,这厮大概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爱上了史莺莺,来的那两天还让史莺莺配合跟他演戏,分明就是在走他的老路,当初他也是自己没有察觉就爱上了白千帆,结果闹出了许多笑话,还差点把她拱手让人。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唏嘘,不论多精明理智的男人,一旦涉及感情,跟一头猪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媳妇儿不要他了,他还死乞百赖要把她抢回来,但凡有点傲气,他就应该死心,从此恩断意绝,把她从心里抹去。

史莺莺追了几个圈,没追上杜长风,气得把手里的木瓢狠狠掷过去,却没有打中,她一跺脚,不追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变故把大家都吓到了,哄笑声没有了,都纷纷指责杜长风,“杜老板,你做什么事让史老板这么伤心,快去赔个不是哦!”

“杜老板,你跑什么嘛,武高武大的汉子,挨女人几下打有什么嘛!”

“就是,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你应该迁让她嘛,怎么能惹她伤心哩!”

“史老板是多好的女人哦,杜老板你要懂得珍惜塞。”

杜长风听着带了各地方言的指责,脸上有些讪讪的,他也被史莺莺这一举动吓到了,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他走过去,一把将哇哇大哭的史莺莺抱了起来,史莺莺倒也没挣扎,一边哭,一边任他抱回屋里去。

杜长风默不作声拧了湿帕子给她擦脸,有些嗫嗫的,“不就骗你一下,值得这么哭么,那么多人看着,不丢脸啊!”

史莺莺自己拿过帕子擦了几下,丢回给他,“自打跟了你,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噢,都让你丢光了。”

“怎么是让我丢光呢,”杜长风觉得很冤枉,嘟噜着,“你可不能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史莺莺用力抽了几下鼻子,慢慢平息下来,“我问你,你要去当前锋,是不是为了她?”

杜长风脱口而出,“不是!”

“答得这么快,一定是心里有鬼!”她再信他就怪了,“明明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听要为她打仗,立刻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伤好不好,刚才检验得还不够么?圈着屋子跑了五六个圈呢。”杜长风作势要脱衣裳:“要不,你亲眼瞧瞧?”

史莺莺没好气,“谁稀罕看你。”

杜长风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想歪,我怎么还会为了她去做什么事呢,人家正牌的夫君在楼上呢,你也替我想想,我是一介武夫,本来就应该呆在军队里,要不是一时糊涂自毁了前程,上次攻打临安的功劳肯定是我的,哪有韩将军什么事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成护国大将军了,哪用跑到西北来经营驿站啊……”

史莺莺看着他,微皱了眉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了这么多,你问哪句?”

“什么自毁前程。”

“一时糊涂自毁了前程。”

史莺莺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

杜长风苦笑,“当时鬼迷了心窍,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一时糊涂么。”

史莺莺的眉头松开了,可没一会又皱起来,“你的意思是,若没犯糊涂,就不用跟我来这里开驿还好好的当你的将军塞?”

杜长风:“……咳咳咳,其实到这里开驿站也没什么不好的,挣得比将军还多呢,天高皇帝远,多自在啊。我觉得挺好。”

史莺莺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说,“你要去打仗,我不拦着,反正我就一句话,你不回来,这份产业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杜长风脸色一凛,“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产业岂能让你一个人独吞,说什么我也要回来的。”

史莺莺脸上终于云开见日,有了点笑容,说,“行了,你出去,一个大老爷儿会收拾什么,我替你收拾,晚上叫厨房做顿好的替你践行。”

杜长风没有说话,拍拍她的肩,“不错,是个当家理事的好媳妇啊。”

史莺莺故意拿眼睛斜他,“说什么呢?”

杜长风边说边往外走,“我说哪个娶了你,是捡到宝了。”

“滚蛋!”史莺莺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卟哧一声笑了,“得性!”

杜长风走到廊上,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开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屋里窄窄的一小块地方,史莺莺就在站在那里,弯着腰,替他收拾着行李,一件件衣裳整齐的叠放,码好……

他看着看着,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荡漾开来,慢慢的充盈了整个胸腔,让他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他头一次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幸福。

第六百八十二章与兽斗

两军对阵,战鼓齐发。

阳光下,东越的军队整齐列阵,银色铠甲熠熠生辉。

对面,应该是南原军队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但他们的战鼓却敲得格外有气势,鼓手们身穿彩衣。头上包着五彩的布条,动作整齐划一,且手舞足蹈,变幻多端,看着倒象是一场表演。

东越的士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看得饶有兴致。

杜长风和李天行骑在马上,面面相觑,这是搞的什么鬼,不是打仗么,士兵呢?难道就是对着他们敲一阵鼓,跳一阵舞就算完事了?

李天行问宁九,“南原不是答应应战了吗?人呢?难道怕了咱们,不战而败?”

宁九面无表情,正视前方,微微抬了抬下巴,“来了。”

几个人都伸着脖子去看,远处的地平线上果然冒出了一片黑色的影子。他们前进的速度很缓慢,可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很高很大,像一堵墙似的向他们推进。

奇怪,那是什么?东越的士兵都好奇的看着。

这时,对方的鼓点变了,激昂又低沉,节奏也快了许多,嘴里唱着莫名的调子。

那缓慢前进的庞然大物,突然加快了速度,向这边迅猛的冲过来。

杜长风失声叫道,“是象群!”

士兵们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勉有些胆怯,人群有些骚动起来,皇帝始终平静,从容的发号施令,“队列分三阵,你们各带一阵,宁九忘南,杜长风往西,李天行往北,迅速撤开,如果被追到,弃马上象背!”

三人听令,立刻带队列向三个方向快速撤离。很快象群奔过来了,果然是见人就踩,见马就撞,不过东越有准备,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皇帝站在原地没动,锐利的目光在象群里扫视,身子不停灵活的跳跃着,避开那些乱撞的大象。

宁九见状,要返身回去,被李天行喝住,“不要蛮撞,小心坏事。”

宁九抬头一看,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到了一头大象的背上,那是一头高大威武的大象,蒲扇般的大耳朵,高高举起硕长的鼻子,锋利的大牙露在外边,白生生地吓人,皇帝揪着它厚实的皮,抽出腰间的匕首,猛的扎向它的头顶,那大象吃痛,用力扭动身体,想要把他甩下来,皇帝被甩得身子斜斜的飞了出去,吓得远处旁观的人皆是心一沉,但是不管那头象如何用力甩,皇帝都紧紧的附着在它背上,同时,握着匕首的手,一刀接一刀往它脑门子上戳。

那头大象被戳得鲜血淋漓,终于哀嚎了一声,失去了威武的气势,脚步蹒跚,在原地打着转转,其他横冲乱撞的大象,也都放慢了速度。

皇帝大声喊道,“换长矛,群而围攻,逐个击破。”

众将士立刻听令,利用队形,将象群隔开,无数的长矛捅进了大象的身体,一头头大象被刺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场激烈的厮杀过后,庞然大物们轰然倒地。

这时,对方的战鼓突然停下来,还未倒下的大象们也停止了与士兵们的厮杀,转身朝来的方向奔去。

杜长风看着满地的大象尸体,有些不屑一顾,“还以为他们出什么奇兵呢,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战鼓又起。这一次的声音是尖锐而急促的,大家发现天空中有乌云迅速的朝他们飞过来。到了近处才发现,那并不是云,而是鸟。这种鸟并不大,但是嘴非常尖锐,从高空俯冲下来,用力一啄,便叼走了一个士兵的眼睛,手法相当老练,看来是特意训练过的,士兵捂着血淋淋的眼窝,惨叫连连,如此残忍,让在场的士兵们都气愤不已,挥舞着长剑,长矛,和空中的鸟儿们搏斗起来。这次不用皇帝下令,李天行命令弓箭手对天连发,一只只鸟儿被射了下来,却有更多的鸟补上来。他们仿佛有灵性,绕过其他的士兵,只啄弓箭手。

其他人正要过去帮忙,一声声尖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大家抬头一看。这回来的是一些体型硕大的鸟,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到士兵中间,尾巴突然打开,上面有幽蓝的火焰,点燃了士兵的战袍。激烈的战场变成了惨烈的火海。

皇帝大喊,“扬沙!”

大家醒悟过来,纷纷用长剑和长矛,挑起地上的黄沙,一来可以灭火,二来当做武器,只要力度够,也可以当成箭羽一样使用。

那些大鸟体型笨重,落了地就被士兵们杀死。小鸟被黄沙扫中,失去平衡,也纷纷被斩落在地,尽管双方战得很激烈,但最终,还是东越一方获胜。

可要命的是,对方的战鼓又敲响了。

李天行忍不住骂娘,“格老子的,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派些杂碎来是什么意思?”

宁九脸色一凛,“来了。”

可大家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杜长风问,“在哪呢?”

皇帝沉声道,“注意脚下。”

大家这才发现黄沙地里漫过来一片黑乎乎的东西,“是蛇!”有人惊叫起来,许多人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忍不住往后退,宁九和杜长风退到皇帝身边,一左一右护着他,虎视眈眈的看着快速游曳过来的蛇群。

这些蛇不但咬人,还咬马,马儿受惊,驮着将士横冲直撞,却将人甩进了蛇群,蛇群立刻爬上去,将他淹没,让人见了毛骨悚然。

皇帝面无表情的下令,“让他们脱下战袍,绑在长矛上做成火把。”

本来还惊慌失措的士兵,见皇帝如此冷静从容,也都振作精神,照他的话去做,用火折子点燃战袍,一支支火把燃起来,掷向蛇群,形势果然开始扭转,气势如虹的蛇群往后退了。

三次交锋下来,尽管东越损失了不少兵力,士兵们也很疲倦,但主帅的身影一直屹立在他们前方,笔直如松,坚韧不拔,那是他们的神,有他在,不管南原出什么幺蛾子,他们都不怕。

然而,鼓声再次停了,漫天黄沙,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但没人敢放松警惕,都睁大眼睛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许久,那里终于冒出了一个小黑点,大家精神一振,却发现那只是一人一马,朝着他们飞驰过来。大家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这回终于派了人来,可怎么只派了一个人,难道对方想凭一人敌杀千军万马?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谁赢了,她归谁

那人到了跟前,灿灿的一身金甲,宝塔样式的头盔下,是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李天行看到他,顿愕了一下,脱口而出,“尉迟将军。”

南文宇笑了笑,“尉迟将军已经死了,现在我是蓝将军。”他看着皇帝,“借一步说话。”

皇帝抬抬手,周围的人立刻向后退开。

蓝将军挑了挑眉毛,英气中带着一丝痞样,“我一直以为你擅长与人作战,没想到,对付这些爬虫猛兽,你也有一手。”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作为一个主帅,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莫非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顿了一下,“你的爬虫猛兽用完了,现在该用人做战了吧?”

南文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我们陛下可不像你,冷酷无情,白白让这些年轻人去送死。她仁慈宽厚,有一颗悲悯的心。所以,没有士兵,只有本将军。”

皇帝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南文宇两手一摊,“很简单,没有人啊。南原人的命是很宝贵的,死一个,我们陛下都要伤心半天,所以怎么可能派到战场上来白白送死。”

皇帝越发不解,“难道,你们就真的只派这些爬虫猛兽来打仗?”

“正是,”蓝文宇有些得意,“他们也是南原的一份子,为什么不可以代替南原出战?”

皇帝脸一沉,“这是在藐视朕吗?”

“岂敢?”南文宇要笑不笑的样子,“实话跟你说吧,在你们眼里,神秘的国度南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家。几百年来,它的人口一直在减少,所以,他总是以弱国的姿态出现,对强国称臣,他有最丰富的金矿,它的版图里,河流,山川,密林,资源都是最好的。它盛产鲜花和飞禽走兽,在南原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姹紫嫣红,他的猛兽比人口还多,狮子老虎在街上闲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很多人家都有圈养猛兽的习惯,”说到这里,他嘴角歪了一下,笑的有些邪乎,“囡囡不是也养了一只豹仔吗?在这个国家,好像什么都能养的好,唯独人养不好,他们能歌善舞,却并不擅斗。所以,南原从不卷入战争。”

“上次,朕亲眼看到了你们的士兵。”

“对,那是我们陛下的亲兵。”

皇帝眉头一皱,“那次是南原女帝想抓我?”

南文宇哈哈大笑,“一个皇帝偷偷摸摸跑到别人的国家里来,换了谁都会这么做吧?”

皇帝突然想起来,“你刚刚叫她什么?”

南文宇笑得更得意了,“我叫她囡囡,你没有这样叫过她吧,这是她的小名,她娘亲给她起的。”

皇帝问,“她真的是南原女帝的女儿?”

“当然,千真万确。”

“她爹是谁?”

蓝文宇耸了耸肩,“无可奉告。”

皇帝静了一瞬,“那么,你来是什么意思?”

“两个意思,”南文宇说,“第一,我要与你决斗一场,因为你想枪走我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二,我是代表南原来求和的。”

皇帝沉着脸,“那是我的女人,我要回她,天经地义!”

“可她马上就要嫁给我了!”

“那也得等我休了她以后再说!”

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锐利的眼眸对视着,半空中仿佛有电流穿过。

半响,蓝文宇说,“那就决斗吧,谁赢了,她归谁?”

皇帝拔出剑,“来吧。”

南文宇不示弱,拔出剑,跳下马,虎视眈眈看着他,皇帝也下了马,两个人微微弓着步子,谨慎的绕了一个来回,南文宇先进攻,皇帝退守,一个转身亮剑,宝剑在空中,清吟一声,刺向他的后背,蓝文宇不急不忙,错身闪开,堪堪避过那尖锐的剑锋。他拔高身子,来了一招大鹏展翅,皇帝身子一矮,就地翻滚,鱼跃而起,又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中他的后腰。

看两个高手过招,是一件特痛快过瘾的事,士兵们看的眼睛都直了,不过论剑术和拳脚功夫,蓝文宇始终略逊皇帝一筹,三五十个回合过去,他渐露败象,皇帝却愈战愈猛,终于一掌逼着他长剑脱手,“铮!”的一声,插进了黄沙地里。

皇帝执剑抵在他喉咙上,“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南文宇哼了一声:“几年不见,你的功力倒是有所长进,我原本就略逊你一筹,你便是赢了我,也没什么光彩。”

皇帝嗤笑了一声,还跟小时侯一样爱耍赖,便说,“你要比是什么?”

“自然是弓射,你敢不敢跟我比?”南文宇胸有成竹的问,他与墨容澉从小斗到大,别的总输给他,唯独弓射他是稳赢的。

皇帝没有犹豫,说了声好。

风吹起的黄沙,漫天飞舞,士兵们忍不住闭上眼睛,只听见风里有破空的声音,“嗖嗖嗖!”三声,大伙睁开眼睛一看,南文宇连发三箭,支支射在东越高扬的大旗上,黑色的尾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皇帝也不示弱,抬弓拉弦,照样是三支箭嗖嗖嗖发出去,射在南原的大旗上,不同的是,蓝文宇的三支箭是一字排开,而皇帝的箭却全射在一处,白色的尾羽往外张开,象一朵箭花。

蓝文宇打量他一眼,“哟,不错啊,这些年一直没放下,就为了想超过我?”

皇帝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以为你早死了。”

蓝文宇说:“咱们比活物怎么样?让两个士兵一直往前走,射他头盔上的翎羽,谁的射得远,谁获胜。”

对他的提议,皇帝没有意见,转身问有没有愿意当活靶子的?

结果大家都争先恐后的举手,皇帝随意选了一个,那厢,蓝文宇也从南原鼓手中挑了一个,把自己的头盔给他戴上,让他和东越的士兵一起往前走。

第一轮,蓝文宇先发箭,嗖的一声,箭出弦,正中头盔上的翎羽,他得意的往皇帝一瞟。

皇帝看起来颇为轻松,拉满弓,箭发出去,一样射中前方士兵头盔上的翎羽。

接下来两个人都静默着没有动,看着前面的两个人越走越远。

杜长风在边上看着心急,悄悄问李天行,“皇上怎么不射啊,都要走出射程了。”

李天行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正要说话,就见两人同时抬起弓,齐齐射了出去。就着这破空声,李天行解释:“他们在比耐心,谁沉住气,谁就赢了,先发的,便是射中了也不一定赢,后发的只要射中,便赢了,因为已经到了射程的最大距离。”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两支箭以同样迅猛的速度远去,被射中的两个人同时停住脚步,摘下了头盔,一个高高举起扬了扬,一个却拿在手里没吭声。

结果显而易见,东越的士兵都欢呼起来,蓝文宇的笑脸终于敛去,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命那人将头盔送回来。

很快,两顶头盔都送回来了,蓝文宇的箭在翎羽的下方,刚刚挨着一点边,皇帝的箭却正中翎羽,一箭上垛!

第六百八十四章打仗打回来一个皇后

不管这一战打得怎么怪异,总之,东越胜,南原认输求和。

墨容澉只提了一个要求,带走白千帆,蓝文宇做为南原女帝的代表,比试又输了,自然只能答应,不过怎么带走,他还需要回去听女帝的旨意。

墨容澉不怕他们不应,大军压在境线上,三天不回消息,便挥军打过去,抢了人再说。

但第二天,蓝文宇就到了他的驻营里,表达了女帝的意思,说女帝刚把白千帆找回来,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又要把她送走,心里十分愧疚,再说,白千帆现在是南原舞阳公主,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岂能就这样悄没声息的走?若是东越皇帝有诚意,何不千里迎亲,她也好风风光光将舞阳公主嫁过去,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墨容澉皱了眉头,他别的不想,一心就想带走白千帆。不过转念一想,南原女帝的话也有道理,白千帆如今的身份变了,成了邻国公主,他应该按礼制来迎娶,再说他第一次和白千帆成亲的时侯,是晋王替他迎的亲,他那会压根没当一回事,马马虎虎拜了堂,其他的都省了,大概就是他那时太敷衍了事,所以老天爷惩罚他们这一路走得颇为心酸坎坷。

好吧,他也正正式式大办一场,把白千帆风风光光迎回宫里做皇后。

那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墨容澉点了头,但大军仍压在境线上,等着迎接舞阳公主。他则先打道回府,着手安排婚事。

皇帝大婚可是件大事,中宫空缺,突然说要迎娶南原的公主,除了宁九和白长简,没有人知道那位舞阳公主就是白千帆。

禁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文武百官,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南原虽小,物资却丰富,在西南一线也占据了有利的地理位置,当然,他们认为蒙达,或北齐的公主更适合一些,不过,已然这样了,就当是缘份吧。

瑞太后也很高兴,皇帝终于肯迎人入中宫,这说明他的心结已经打开,只要他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别的女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管那个女人来自哪里,她都是欢喜的。

愁的自然是后宫那拔宫妃,皇帝只宠幸过贤妃,对其他人皆是一视同仁,至今都未有招寝过,她们也没别的办法,望穿秋水这么等着,可哪知道,皇帝出了一趟宫,打了一仗,结果就要娶回来一个皇后。那可是唯一能和皇帝并肩而立的女人,就算皇帝不爱她,也够她们拈酸吃醋一阵子的。

修元霜去慈安宫里请安的时侯,听到后妃们为这事议论纷纷。

淑妃呵的一笑,“有意思,咱们万岁爷打仗打回来一个皇后,这在日后可要传为佳话的。”

贤妃向来缺心眼,笑道:“咱们有了主子娘娘,这后宫总算有人挑头了。”

淑妃飞快的瞟了修元霜一眼,笑着说,“臣妾一直以为咱们良妃娘娘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这后宫打理多井井有条啊,小殿下也教导得好,昨儿个我去看他,还冲我笑了呢。”

修元霜不知道她这话是挖苦她呢,还是替她不值,她是沉得住气的,自然不往心里去,淡淡一笑,“臣妾只管将份内事做好,替皇上分忧,其他事情自有皇上定夺。”

李贵人咦了一声,“不是说皇上心里只有小殿下的娘亲么,所以才一直不肯立皇后,如今怎么肯娶了?难道那位新皇后果真入了万岁爷的眼?”

修元霜心里咯登了一下,她听到和南原打仗的消息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时侯,平白无故打什么仗呢?既是打仗,有那么多将领,为何要墨容澉亲自上阵?她那会心里就有些莫名的不安,如今又说要迎娶什么皇后……她别的不怕,就怕到时侯成了亲,墨容澉让新皇后亲自教导小太子,那她就真有点得不偿失了。毕竟带了这么久,也带出感情来了。

瑞太后垂眼喝茶,听着大家议论纷纷,余光里却偷偷打量修元霜,见她并没有露出怨恨不甘的表情,微微放了心,毕竟女人心,海底针,她自己也是从年青的时侯过来的,后宫的女人是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为了争宠,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虽然这些女人里面,她最喜欢修元霜,但后宫里永远有一句至理名言: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墨容麟还养在她宫里,万一因为这个迁怒到小太子,暗地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那可是大罪过了。

她嫌这些女人吵得慌,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独独叫了修元霜留下。

亲昵的把她的手握住:“元霜啊,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等皇帝回来,哀家一定让他好好奖赏你。”

“老佛爷哪里的话,臣妾做的是份内事,不求奖赏,但求无过。”

“你事事都做得这样好,有什么过呢,别人不知道,哀家是知道的,为了教导小太子,你可是操心操大发了,”她叹了一口气,“原本哀家是想,既然皇帝让你统管后宫,小太子也交到你手上,多早晚是要提一提你的,在哀家看来,你入主中宫是迟早的事,哪曾想,皇帝在外头打了一仗,打回来一个公主,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建交,想必皇帝也是没办法,无奈之下才答应的,你别往心里去。咱就算做不成皇后,提个贵妃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别人哀家不管,但是你,哀家是时刻放在心上的。”

修元霜赶紧谢恩,“臣妾谢老佛爷抬举,老佛爷如此看重臣妾,倒叫臣妾汗颜了。”她顿了一下,说,“但臣妾求老佛爷别去开这个口,臣妾不在乎份位,如今这样挺好,只要能替皇上分忧,皇上也信任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臣妾一心巴望皇上好,他若有了喜欢的人,臣妾真心替他高兴,毕竟对皇上来说,要走出来不容易。老佛爷放心,等新皇后入了宫,臣妾定当象尊敬皇上一样尊敬她。”

瑞太后听了修元霜这番话,心里总算有了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这么想就对了,就是委屈你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嫁出两位公主

东越迎娶南原舞阳公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百姓们都很好奇,从南原那个神秘小国迎回来的公主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否衬皇帝的心意?以前听说皇帝还是楚王时,爱楚王妃爱进了骨子里,如今当了皇帝,先是采选,现在又迎娶皇后,看来再长情的人,也敌不过岁月的痕迹。

南原女帝倾其所有替舞阳公主添妆,十里红妆,浩浩荡荡,从河西走廊,一路往北,进东越境。公主坐的是花车,车身和车顶缀满鲜花,车辕上挂着银铃和丝带,送行的护卫穿着金色的袍子,一路都有人吹奏葫芦丝和弦鼓,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到了境线上,由李天行接手,除了公主随行的宫女嬷嬷们,护卫们都要打道回府,剩下的路程将由东越的人护卫至京城临安。

那一天,南原皇宫张灯结彩,女帝亲自送出宫门,站在城墙上抹泪送别,但没人知道,当天,从皇宫里嫁出了两位公主,一位是嫁往东越的舞阳公主,一位是下嫁给蓝将军的丹灵公主。

丹灵公主和蓝将军的婚事,民间早有耳闻,所以便是听到也不足为奇,况且,舞阳公主嫁往东越,声势浩荡,万众瞩目,其他的消息不过是河面上的一点涟漪,很快便趋于平静了。

花桥入夜才抬往将军府,白千帆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心里没来由的发慌,好象前面是万丈深渊,她只要再往前一步,便会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可她明明是去成亲啊,嫁给青梅竹马的爱人,这么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给她这种感觉?

她晃得头晕了起来,索性靠在围子上闭目养神,可眼睛刚闭上,那个男人就出现了,他一声不吭,满目都是悲凄,就那么看着她,深重的眼神似要与她告别。

她的心揪起来,问他,“你倒底是谁?为什么总来纠缠我?”

男人还是不吭声,低头叹了一口气,她这才发现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有一双特别乌黑清澈的大眼睛,他扬着小脑袋,甜甜的叫她娘亲。

她的脑子轰的一炸,她还没成亲,怎么有个孩子叫她做娘亲?

小孩子走过来,扯她的衣裳,伸着手要她抱,她弯腰抱起他,很熟练的样子,孩子搂着她的脖子,小嘴在她脸上左一下右一下的亲着,有股子奶腥味,但她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居然不舍得放手。她也亲孩子,孩子怕痒,咯咯咯的笑,两个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这时,那个男人终于开口,“千帆,你还不打算回来么,我和麟儿都在等你。”

她疑惑的抬头,他知道她的名字,可麟儿是谁?为什么她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会刺痛?

孩子看出她的疑惑,歪着头说,“娘亲,我就是麟儿啊,我叫墨容麟,他是我爹楚王墨容澉,你是我娘楚王妃亲白千帆,咱们是一家人啊!”

白千帆猛的睁开眼睛,如遭雷击,她把红盖头慢慢扯下来,露出惨白的一张脸。

她全都记起来了,她是楚王妃,她的夫君是楚王墨容澉,她有个孩子叫墨容麟?她和孩子被劫,后来被蓝霁华所救,到了南原,再后来……。

她的头有些疼,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的麟儿呢,她发誓不让麟儿离开自己的,可麟儿呢,为什么每天陪在她身边的是一只豹仔,应该是麟儿才对啊,麟儿,她的麟儿,她把麟儿弄丢了,怎么有脸回去见墨容澉?

在山洞的时侯,她尚且能保护他,怎么到了南原,她反而把他弄丢了,她还记得墨容麟满周岁的时侯,披着金灿灿的小斗篷,模样儿可爱极了。

她抓着红盖头,用力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来,麟儿,娘亲对不起你,你好生等着,娘亲会来找你的,娘亲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一定要等着娘亲啊……

蓝文宇今日着盛装,大红的喜袍上绣着神鹿,金冠节节往上,边上挑着一朵大红的花,他面色如玉,唇红齿白,狭长的凤眼波光流转,弄得那些来喝喜酒的贵妇小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蓝文宇对她们的目光毫不在意,一双眼睛不时望向外头,听到前门那边放炮仗,立刻提起袍子疾步走过去。

飘泊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成亲了,娶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尽管这个女人曾经有过夫君,还生过孩子,可他不介意,在他看来,不管人还是物,有人抢才招人稀罕。

花桥落地,喜娘将新娘子扶出来,高挑的个头,婀娜的身段,大红盖下底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蓝文宇满心欢喜去牵她的手,到了今日,白千帆总不能不让他碰了吧?

喜娘把新娘的小手放进了新郎的大掌里,说着喜庆的话,示意新郎领进去拜堂成亲。

蓝文宇握着那只柔软的小手,心里一阵欢喜,可刚迈脚,就听周围的人惊呼一声,接着,白千帆软软的倒下去。

吓得他忙伸手接住,打横抱在怀里,焦急的问,“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了,囡囡,囡囡,你怎么了……”

边上的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快放床上,叫大夫来瞧瞧。”

“新娘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哎哟,病得可真不是时侯。”

“快,大家都散开些,让她透口气。”

蓝文宇心里很乱,也有些茫然,不知道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弄成这样。他把白千帆抱进新房,叫了府里的医官来看,翻了眼皮,探了脉,看了老半天,说是久郁成疾,大约是劳累过度。

蓝文宇觉得不可思议,白千帆天天儿在平乐宫里好吃好喝的呆着,婚事一点也没让她插手,她劳累了什么?

医官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说让新娘子静养了一会,也许很快就会醒来,蓝文宇便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他一个人留在屋里守着她。

屋里点着大红的喜烛,烛泪缓缓往下流淌着,蓝文宇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白千帆,她的脸色确实惨白得可怕,连上了口脂的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羸弱,他握住她一只手,心里象有一根小针,冷不丁扎一下,冷不丁又扎一下……

第六百八十六章全城戒严,搜捕舞阳公主

蓝文宇正心神不宁,余光里,白千帆的眼皮子似乎动了动,他立刻凑上去,压着嗓子问,“囡囡,你怎么样,好些了么?”

白千帆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些茫然,“我这是在哪?”

“在咱们的新房,你忘了,今日是咱们成亲的喜日子。”

白千帆哦了一声,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这么快就成亲了,”她扭头四处寻找,“我的麟儿呢?”

蓝文宇就跟被雷劈了一下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不相信似的,“你说谁?”

“我的孩子,我的麟儿,”白千帆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蓝文宇掩饰的咳了一声,“哦,我,我没听清楚。”

“麟儿呢,今日我成亲,他要做撒花童子的。”

蓝文宇没吭声,探究的看着她,心里很是纳闷:她记起了墨容麟,却忘了墨容澉,提起成亲好象理所当然,怎么会这么奇怪?

“麟儿的事,我晚点再跟你说,眼下吉时都快过了,咱们赶紧去拜堂,前头宾客们都等着呢。”

“不行,不说麟儿在哪,我哪儿也不去。”白千帆抱着双臂坐在床头,寒着脸,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蓝文宇知道她的性格,平素好说话,可较起真来,还没谁拧得过她。

他认真的看着她,“你记得麟儿的爹是谁吗?”

白千帆蹙着眉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印象总是很模糊,我就记得是阿哥把我们母子接回来的,母皇说我以前吃了太多苦,所以要补偿我,我想,我以前过得应该不是很好。”

“让我来告诉你吧,”蓝文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麟儿的爹是东越的皇帝,但是他把你们母子抛弃了,所以陛下才让大皇子把你们接回来。”

“麟儿爹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因为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东越和南原不和,他的国家不容许他和一个敌国公主在一起,他们认为你留在他身边只是想谋害他。”他顿了一下,又说,“况且那东越皇帝也不是非你不可,他有后宫三千佳丽,大把的美人,少你一个不少,所以就把你们抛弃了。”

“那我的麟儿呢?”

“他抛弃你们后,以为后宫那么多嫔妃会为他诞下儿子,可是老爷并不厚爱他,他至今没有子嗣,所以他又把麟儿要回去了,但是你,他坚决不要。”

白千帆说,“他不要我,我还不要他呢,我只要我的麟儿。”

“麟儿是他的儿子,是墨容氏的人,他不会再把麟儿给你的。”蓝文宇说到这里,狭长的凤眼妩媚一笑,“如果你喜欢孩子,以后咱们多生几个就是了,”

“不,我就要我的麟儿。”

“可是麟儿已经在东越的皇宫里了。”

“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蓝文宇把右手放在左胸上,慎重其事的道,“我以雀神灵的名义起誓,绝无半句虚言。”

南原人是很敬仰孔雀神的,以他的名义起誓,只怕是真的了。

她垂下眼帘,很响的抽了一下鼻子,再抬起来,目光里带了企求,“文宇,麟儿是我的孩子,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不管他爹是谁,总之我要他回到我身边来,你答应我,想办法把他接回来。”

蓝文宇很为难,可白千帆难得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他咬了咬牙根,豪气的一挥手,“没问题,成了亲,他也是我儿子,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谢谢你,文宇。”白千帆感激的握住了他的手。

蓝文宇第一次被她主动握手,心里有些雀跃,“咳咳,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去拜堂成亲了。”

白千帆说了声好,下床趿鞋,刚站起来,就觉得头一阵晕眩,差点没跌倒,幸亏蓝文宇及时扶住了她,“你怎么样?”

“我的头好晕,”白千帆抚着头,慢慢又坐下来,疲怠的靠在床头,“可能我还得躺会再出去,你别陪着我了,先出去招呼客人,让他们先吃上喝上,别没了礼数,往后让人说闲话。我一会好了,会让人通知你的。”

这话说得蓝文宇心里暖洋洋的,倒底是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亲昵。

他说了声好,抓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心里甜滋滋的,到外头叫了人进来伺侯,自己到前头招呼宾客去了。

一到前头,宾客们把院里的席都坐满了,见到他,个个起来拱手向他道喜,他人逢喜事精神爽,扬着笑脸一一应酬着。

好不容易脱了身,叫管事的把礼式筹备起来,准备拜堂,管事的却说吉时已过,大祭司算了卦,还要再等一等。

蓝文宇无奈,只好叫大伙儿先吃起来,吃到一半再观礼也是可以的。

他在人群里穿棱着,身边跟着几个长随,替他挡着酒,拜堂前,他一滴酒都不能沾,怕白千帆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不高兴,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总得把新娘子哄高兴了,才好洞房呀。

酒过三巡,管事终于跑过来告诉他,“将军,吉时到了。”

蓝文宇很高兴,“那快请公主出来行礼吧。”

话音刚落,喜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把他拖到一边,“将军,坏事了,公主不在房里。”

蓝文宇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啪”的断了,他其实隐约有些不安,又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不好让人看出来,使劲压着,结果真的出事了。

他急忙赶到新房,房间里一切照旧,和他出去前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地上倒了一个人,穿着大红的嫁衣,可那不是白千帆,是他叫进来伺侍白千帆的丫环,此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心里怒火滔天,气得不行,他可不管什么男人女人,气起来照打,一把抓起那丫环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打得她鼻清脸肿,可好歹是被打醒了,摇晃着肿胀的脑袋,目光虚散的看着蓝文宇。

蓝文宇狠狠将她一墩,“说,公主哪去了?”

丫环还是呆呆滞滞,可眼神终于聚了焦,看清了抓着自己的是蓝将军,顿时就哇哇哭叫起来,“将军,公,公主跑了,她打晕了我,跑,了……”

蓝文宇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从丫环嘴里说出来,让他心里又添了一把堵,他面色发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传我的令,全城戒严,搜捕舞阳公主!”

第六百八十七章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新娘子跑了,这么大的事,压都压不住,何况蓝文宇压根没想压,他是真被白千帆气到了。喜欢她,因为她纯真简单,没什么心计,也不说假话,哪曾想,她不是没心计,她的心计都用来对付他了,关键时刻摆了他一道,让他丢尽了颜面,闹了天大的笑话。

宾客们大概察觉到不对劲,不是吉时到了吗,怎么不见新娘子出来,只有蓝将军铁青着脸匆匆从后院过来。

女帝嫁女,也亲自来了,因为身份尊贵,与几位族长坐在厢房里,蓝文宇沉着脸进屋子的时侯,她还有些莫名其妙,“将军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蓝文宇怒气冲冲,“这就要问问陛的好女儿了,舞阳公主跑了。您让臣怎么收场?”

女帝吓了一跳,“怎么跑了?什么时侯的事?”

“没有多久,臣已经命人全城戒严,她跑不远的。”

女帝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屋里的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等人走光了,随侍把门关上,女帝问,“她可有同你说什么?”

蓝文宇冷冷一笑,“陛下的计划可能要泡汤了,她全都记起了。”

女帝骇然后退了一步,“全都记起来了?这不可能,明明大祭司说……”

“大祭司也说过,她是最难控制的一个。”

女帝仍有些不信,“当真全记起来了?”

蓝文宇这时心绪平静了些,说,“也不尽然,她只说记起了墨容麟,来南原之前的事,似乎还是很模糊。”

女帝在屋里急促的踱着步子,“想必是那次她见到了墨容澉的缘故……得赶紧把人抓回来。”

这时,蓝霁华一头冲了进来,“母皇,听说囡囡不见了?”

女帝叹了一口气,“不是不见,是跑了,母皇自问对她不薄,为了弥补她,挖空心思的对她好,可倒头来,她把母皇撇下跑了。”

蓝霁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瞟了蓝文宇一眼,说,“母皇放心,囡囡肯定是对成亲还没想好,所以才想逃走……”

蓝文宇呵了一声,“你是说她不想嫁给我,所以才逃走吗?”

“我可没看出来她有多喜欢你。”

“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你可是她的亲哥哥。”

“你胡说八道什么?”

眼看两个人就要跟乌眼鸡似的斗起来,女帝赶紧打圆场,“都别吵了,囡囡逃跑是因为她记起了墨容麟,现在不确定她记起了多少,但必须赶快找到她,绝对不能让她回到东越去。”

蓝霁华和蓝文宇也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侯,互瞪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女帝缓缓坐了下来,抚着额叹气,心里很是戚戚,筹谋了这么久,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囡囡,你怎么就不体谅母皇的一片苦心呢,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原的族人啊!

前两次出逃,白千帆都是有计划的,唯独这一次是临时起意,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只好打晕了丫环,和她互换了衣裳,在新房里拿了一些吃的和轻巧的金银器物便逃之夭夭了。

将军府里很热闹,张灯结彩,高朋满坐,下人们穿棱不停,她很轻易就混出了府外。

因着是将军和公主大喜的日子,外头也很热闹,为了方便来吃酒的宾客,城门到现在都没关,做生意的小贩便抓住难得的好时机,在街边一字摆开,大声吆喝着,远处吃夜市的集市里也是人头攒动,一派歌舞升平的好景象。

白千帆拿面纱蒙住脸,趁着夜色往集市那边走,先到在一家成衣铺子拿银烛台换了一身普通衣裳,老穿着丫环的衣裳,一来怕被认出来,二来也不方便行事,接着便到当铺,把那些金银器物都折成银钱,若是丫环打扮,当铺老板肯定要怀疑她是从主人家里偷拿的,会捉她去见官,而且丫环蒙面也不合规矩。

现在她换了一身普通人家的装扮,肩上挎着包袱,脸上蒙着面纱,混在人群里,并不引人注目。

她在路边买了四个大馒头塞进包袱里,到集市上打听马车的事,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她不打算雇马车,准备买一辆,虽然没驾过车,好歹也骑过马,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马车比她想像中要贵,几乎倾其所有,才买到一辆不算特别好的车,她不挑车,只挑马,南原百姓用的基本上都是矮马,但跑起来也不慢,尤其擅长走山路。

她付了钱,坐在车辕上,准备出城,倒底还是生手,车子打着转转就是不往前走,马车老板见她为人爽利,钱给的也痛快,对她印象很不错,说,“姑娘,干脆雇个车把式吧,不贵的,送到地方,给个回来的钱就行。”

白千帆摇了摇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雇车把式不方便,要不你教教我吧。”

车老板本来对她印象不错,又见她态度谦和,便欣然答应,告诉她怎么驭马,怎么转向,遇到上坡路要怎么样,下坡又要怎么样,都告诉她。

白千帆一一记在心里,再驾车的时侯,果然就好了很多,车老板站在底下修正她的动作,又夸她聪慧,领悟得快。

她没有闲功夫听车老板罗嗦,挥挥手,驾着车往城门赶。可没走多远,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头一看,一队护卫兵骑着马朝城门口飞奔而去,沿途大喊:“全城戒严,封锁城门。”

顿时,街上的百姓们惊慌起来,有些往城门口涌去,有些站在路边议论着。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戒严?”

“今天不是蓝将军大婚吗,怎么要戒严,难道是来了刺客?”

“快走吧,关城门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不是今晚不禁宵吗?关了城门我们怎么回去?”

白千帆没有惊慌,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马车上,与那些护卫兵们擦肩而过,等他们过去,她才扭头看了一眼,扯了扯缰绳,调头准备去往另一个城门口。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缰绳,一个身影跃了上来,将她挤到一边,“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白千帆大惊失色,刚想扭身往车下跳,那人却按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了点苦笑,“囡囡,就是要走,也得跟阿哥道个别吧。”

白千帆脸上没什么表情,“阿哥是要把我抓回去么?”

蓝霁华看了她一眼,把头上的帽子压低了些,“我要真的想抓你回去,就不用这副样子出现了。”

白千帆狐疑的打量他,南原大皇子穿着粗布的衣裤,头上戴着大帽,帽边垂下来宽宽的风布,遮住了他的眉眼。

蓝霁华将一个包袱塞给她,“我知道你以前扮过男人,包袱里有男装,进去换了再出来,我替你望风。”

白千帆心里有疑问,但她二话不说,转身撩起帘子钻了进去,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有男装,还不只一套,连裹胸的素布都有,还有一顶车把式常戴的帽子,再看衣服底下,居然有一大叠银票,有南原的,也有东越的,再有就是通关的文碟和几个小瓶子,白千帆看着这些东西,眼眶慢慢湿润了。

她与蓝霁华相处的时间不长,感情也算不得太深厚,可他从外地回来,会给她带漂亮的头面,在她出逃的时侯,不声不吭的替她准备了这些。

她抽了一下鼻子,速迅把衣裳换好,把帽子戴在头上,从车厢里钻出来坐在蓝霁华身边,“谢谢你,阿哥。”

蓝霁华笑了笑,“冲你叫我一声阿哥,我也要帮你。囡囡,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是,都想起来了,蓝文宇说麟儿在东越皇宫,他没骗我吧?”

“没有,麟儿确实在东越皇宫,”蓝霁华面露愧意,“囡囡,你不会怪阿哥骗你吧。”

白千帆摇了摇头,“你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已然到了这一步,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的好,东越才有你想要的幸福。”蓝霁华说,“不过囡囡,阿哥要告诉你,人都是会变的,我以前骗你说墨容澉娶了别人做皇后,其实没有,但他确实纳了后宫,弄进去了一堆女人,还有以前那个侧王妃也接进宫里去了,囡囡,他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了,感情上的事,阿哥多少也懂一点,当一个人的心不再纯粹,你凡事就要多一个心眼……”

“我会小心的,阿哥。”

蓝霁华抬头望着前方,“你原本就不属于南原,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当初是我把你接来的,现在我送你走,希望我们兄妹还有见面的一天。”

“会见面的,”白千帆说,“欢迎阿哥到东越来做客。”

蓝霁华苦笑,“东越和南原,只怕做不成朋友,”他顿了一下,说,“囡囡,你记住,不管将来东越和南原的关系怎么样,我都是你的阿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阿哥也请记住,我是你的阿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蓝霁华欣慰的笑了,在她帽顶上拍了一下,“行了,快走吧,你去北门,那里是我的人,你拿着我的令牌,他们会让你出去的。”说着,他把一面金色的令牌交到她手上,纵身跳下了马车。

白千帆叫住他,犹豫了一下,问,“母皇和蓝文宇是不是很生气?”

“都到这会子了,还管他们做什么?”蓝霁华想起蓝文宇的样子好笑,“你把蓝将军的鼻子都气歪了,笑面玉虎变成歪嘴玉虎了。至于母皇,你别怪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心里是疼爱你的。”

白千帆嗯了一声,不再多说,扬了扬缰绳,往北门而去。

走了一会,她才突然想到蓝霁华为什么安排他的人守在北门,因为她从那里出去,离东越的边卡最近,连这点都替她想到了,真是个周到细致的人,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份做她的嫂子。

北门的人也很多,路当中排着长长的车队,有牛车,骡车,马车,白千帆驾着车混在中间,耐着性子等过关。

眼看着就快要到她了,突然后在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扭头一看,来了一队人马,当头的那人她认得,是蓝文宇的副将龙三刀,有时侯蓝文宇带她出宫,都是龙三刀护卫他们的安全。

白千帆心一跳,下意识的低下头,听到龙三刀骑着马从她身边过去,对守城门的人说,“蓝将军有令,现在起,由我来接管城门。”

守城门的是蓝霁华的亲信,领头的叫余华,他自然不干,扯着喉咙道:“是大皇子派我们在此,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哪里也不去。”

龙三刀喝道:“城门之责原本就归附在将军之下,大皇子今晚不过是协助而已,你们速速撤离。”

余华坚持,“我们只听令于大皇子,其他的一概不管,需大皇子亲自下令,我们才会离开。”

龙三刀眼睛一瞪,“你们想造反吗?”他的属下纷纷亮刀。

对方也不示弱,纷纷拔出了佩刀,眼看就要打起来,白千帆远远的看着,心里很是着急,打起来最好,趁乱打开城门,百姓们自然会一窝蜂的涌出去,到时侯她也就跟着混出去了。

可偏偏没如她的意,龙三刀抬抬手,叫自己的人把刀收起来。

“你们不撤也行,那就一起当差,若是放走了蓝将军要抓的人,便是大皇子也保你们不住。”

余华听他这样说,一时也不好反驳,只好随他去。

龙三刀检查得很仔细,举着火把,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个看得十分仔细,白千帆知道自己虽然改了男装,只怕也没办法骗过他。她若是过去,一准抓个正着。

正犯愁,突然看到车队后面有一辆很豪华的马车,车厢宽大,围着厚实的车围子,四边有立柱,垂着软软的纱,看不清颜色,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着,十分透澈,一看就是上等绡纱。

她灵机一动,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拥有这样豪华马车的人非富即贵,或许他有什么法子出城。

她打定主意,悄悄下了马车,混进路边的人群里,小心翼翼摸到那豪华的马车边,趁人不备,轻轻跃上车架,躲在一个隐蔽处,前面的车把式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匕首,准备一进去就将人挟制住。

她趁马车颠簸的时侯,一把掀了帘子进去,伸手就要抓坐在里头的人,结果那人一抬眼,彼此都愣住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放行!

白千帆结结巴巴,“怎,怎么,是你?”

柏青吟也很讶异,“全城都在搜捕你,你居然在这里?”

白千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匕首对着他,“只要你敢叫,我就杀了你。”

柏青吟看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乐了,用手轻轻把匕首推开,“我以为你会求我,没想到却是威胁,再说,你能杀得了我吗?”

白千帆打量他一眼,把手垂下去,“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你说。”

“你带我出城,我离开,对蓝浓华有好处。”

“此话怎讲?”

“我知道丹灵公主喜欢蓝文宇,我离开,可以成全她。”

柏青吟摇了摇头,“你的成全是个错误,蓝文宇并不爱她,勉强凑在一起,只会成为怨偶,她不会幸福。”

白千帆:“……那你开条件。”

柏青吟还是摇头,“你看错了我,我不喜欢跟人做交易,你是柳清的女儿,也等于是我的女儿,我已经毁掉了一个,不能再毁第二个,所以,我会带你出城,没有任何条件,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希望柳清将来不要怪我。”

白千帆很意外,“你放我走?”

“是的,我放你走,就当作是替柳清赎罪。”

“母皇把我困在南原,倒底想干什么?”

“我不能说,但是孩子,她有她的苦衷,你不要记恨她。”柏青吟站起来,把马车里的软榻打开,里面居然是空的,刚好可以躺下一个人。他指了指里面:“要委屈你在这里躲一躲,出了城,我再放你出来。”

白千帆感激的朝他鞠了一躬,麻溜的钻了进去,柏青吟把上头的盖子放好,两端有些许镂空的木格可以透气,但是从上面看不进里头去。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很快到了城门口,守门的见到豪华的马车,态度立刻好了很多,“是哪位要出城,可否出示随身铭牌?”

铭牌是南原百姓的身份证明,需随身携带,进出城门时要查看。

车把式有些傲慢,指了指车上悬挂的灯笼,“我家老爷的车也要查吗?”

士兵看到那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柏字,南原姓柏的不多,最出名那位是女帝的皇夫,柏姓一族托了皇夫的福,这几年在南原也算混得风生水起,轻易不好得罪的。

士兵陪了笑,“原来是柏老爷,这么晚了还出城啊?”

车把式哼了一声,“我们老爷要出城,还要你管啊?”

“不敢不敢,”士兵扬着声吆喝:“放行!”

车把式扬了鞭,马儿刚抬了蹄子,听到有人说,“等等。”

是龙三刀过来了,朝车里朗声问道:“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哪位柏老爷?可否赏脸说句话。”

柏青吟撩起帘子露出半张脸,“是我。”

龙三刀立刻右手捂胸行礼,“原来是殿下,您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柏青吟淡然道:“我女儿在城外,我出城自然是去看她,龙大人是明知故问吗?”

龙三刀脸微红,他当然知道蓝浓华的事,说起来和蓝文宇有关,他又是蓝文宇的部下,关系扯来扯去,不免有些尴尬。

饶是这样,他也还是公事公办,“殿下,今晚蓝将军搜捕人犯,每个人都要搜查,您看……”

柏青吟仍是淡淡的表情,“那你上来搜吧。”

龙三刀也不客气,跳上车架,钻进车厢里,左看右看,柏青吟说:“要不要我下去,方便龙大人搜查?”

龙三刀倒底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那倒不必,地方不大,看看就好了。”

车厢就那么大,藏没藏人,一目了然,况且柏青吟是蓝柳清的附马,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窝藏舞阳公主。

龙三刀跳下马车,大手一扬:“放行!”

车把式斜了龙三刀一眼,扬了鞭,马儿的的的,轻快的走起来,柏青吟松了一口气,藏在底下的白千帆也松了一口气。

眼看就要跨出城门,后面却有人追上来,马蹄急促,声音清朗:“停下!”

听到这个声音,柏青吟和白千帆都吓了一跳,居然是蓝文宇来了,柏青吟见城门近在咫尺,本想叫车把式硬闯过去,转念一想,这一跑,反而暴露了,凭蓝文宇的本事,他一定能追上他们。

车把式只好又把车停下来,不耐烦的冲来人道:“怎么回事?不是检查过了吗?耽误了我们老爷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蓝文宇呵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耽误了本将军的事,可担待得起?”

那车把式这会子才认出来蓝文宇,立刻就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柏青吟掀起帘子,“蓝将军要再查一次吗?”

蓝文宇看着他,挑起一边的眉,“没办法,搜捕的这个人对本将军非常重要,少不得要再次打扰殿下。”

“好说,你进来搜吧。”柏青吟倚在窗边,神色自若,垂在下边的手却微微发抖。蓝文宇的出现,总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若是方便,还请殿下下来等一会,我很快的。”

柏青吟心一跳,但是也没办法,他轻轻在木榻上敲了一下,大声说:“好,我这就下来。”

等柏青吟从车上下来,蓝文宇一个箭步跃上去,猫腰钻进车厢,静静站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弯腰将软榻的上部位端起来,露出下面的躺着的人来。

他以为会看到白千帆惊慌失措的样子,但是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抬着她那双乌沉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慢慢的,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象说了很多,那哀伤的眼神象凌迟的刀,钝钝的割在他的心里。

两人默默的对视着,外边的人都觉得奇怪,就算把车里全拆了也不用这么久吧,可是没有人敢上去。

柏青吟的后背都湿透了,就在他差点撑不住,要上去的时侯,见到一个身影跃下来,声音有些哑:“殿下请上去吧。”

柏青吟放下心来,却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哦了一声,上了车,听到他又说了一句,“保重。”

柏青吟说,“我会的。”

蓝文宇大手一挥,声音象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吼得震天响,“放行!”

马车渐渐走远了,他站夜色里,一动不动,眼里慢慢起了水雾,渐渐凝成水滴,从眼角滑落下去。

心爱的姑娘,你可知道,这一去,把我的心也一并带走了……

第六百九十章香蛊

白千帆被柏青吟从木榻里拉出来的时侯,神情有些恍惚,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出了城门,更没想到蓝文宇会放了她。

她有些担心,说,“让马跑快些吧,我怕蓝文宇会后悔,他怎么会放了我呢。”最后一句声音低低的,象喃喃自语。

柏青吟听了她这话很是吃了一惊,“蓝文宇发现了你?”

白千帆怏怏的坐下,“我也很纳闷,只要他在我附近,一准能找到我,前两次我逃走,都是被他抓回来的,这次也是,他好象一早就知道我在木榻里,一上来,哪儿也没找,直接就掀了上头的盖子。”

柏青吟沉吟片刻,皱了眉头,“难道,他给你种了香蛊?”

“什么是香蛊?”

“南原盛产鲜花,从古至今都有人制香玩香,其中有一种就是香蛊,以香为媒,种在你身上,无色无味,当事人浑然不知,独特的香味只有香主才感应得到。所以,他只要在你附近,就能准确的找到你。”

“香蛊是做什么用的呢?”

“以前是用在自家养的宠物上,丢了容易找到,后来渐渐发展到往情人身上种香蛊,蓝文宇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原人,但他很聪明,也是玩香的高手,他在你身上种香蛊,轻而易举。”

白千帆恍然大悟,抬起胳膊左嗅嗅右嗅嗅,果真是什么都闻不到,她垮着脸,“这么说,我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我么?”

“当然不会,你刚才也说了,只有他在你附近才能准确知道你的位置,离得远就没用了。”柏青吟挑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象现在这样,他就找不到你了。不过,香蛊有深有浅,若是种得深,化成虫,他今后还是可以找到你。”说到这里,他有些纳闷,“他果真放了你吗?发现你逃婚的时侯,他可是雷霆震怒的。我认得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成那样。”

白千帆没吭声,她也很纳闷,当时她躺在木榻里,蓝文宇站在边上,他们就那样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直到她因为绝望流下眼泪,他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他弯腰把上头的盖子重新盖回去,又静静站了一会子,就听到他下车的声音了。

柏青吟突然抚额笑了,轻声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白千帆愣愣的看着他,“您的诗作得真好,可惜我不太懂。”

柏青吟笑道:“这不是我的诗,这是出自东越的诗,我不过觉得应景罢了。”

“应什么景?”白千帆问,“是说我们逃过一劫么?”

柏青吟摇了摇头,“不,是男人对失去爱人的一种无奈的情怀。”

白千帆明白过来,望着窗外,很是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感情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他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他,哪怕被嫁接了记忆,假的就是假的,情不到心,一切都是枉然。

只是回想起他对她诸多的好,白千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意的,她换了话题:“我失去记忆也是因为香么?”

“是的,只是需要时间,一点点潜移默化,用他们准备好的那一套,替代了你的记忆。”

“就不怕我会突然记起来?”

“大祭司亲自做的法,从来没有失败过,唯有你是个例外。”

“为什么?”

柏青吟想了想,“大祭司说过,越是简单无欲无求的人,越不好掌控,大概你就是这种。”

“大祭司又是谁?”

“南原的神。”

“神仙?”

“对南原百姓来说,是这样。”

白千帆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人,白袍黑发,勾人魂魄的眼,她记得他,在花园里碰到的神仙,难道那就是大祭司?

——

蓝柳清急急的走进大祭司的宫殿,“大祭司,赶紧算一卦,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大祭司盘坐在蒲团上,面色安详,两手合什,“一切都是天意,天命难违,我算不到她。”

蓝柳清呆了一呆,“大祭司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知道她对计划有多重要?”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的,现在,把一切交给天意吧。”大祭司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蓝柳清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答话了,默然的站了一会子,转身出了宫门,对左右下令:“传朕的令,叫送亲队伍加快行程,务必要赶在白千帆之前到达临安。”

——

史莺莺很有些欲哭无泪,杜长风去南原回来,别人都是轻伤,唯独他重伤卧床,休养了好久才恢复,这一次去打仗,大家高高兴兴凯旋而归,唯独他又带伤回来了。

而且这次伤得很奇怪,被蛇咬了,当时就一个小口子,不痛不痒,杜长风没当一回事,随意洒了点药粉就算。后来他再看,那个小口子并没有愈合,可是也没什么变化,他也就不管它了,跟着军队一起撤回来。

结果回到驿站就发作了,倒也不疼,就是脚背肿得老高,象个发了酵的老馒头。

好在西北地域也常有毒蛇,驿站里备有专治蛇毒的伤药,是为了方便过路的商客们的,史莺莺赶紧把药给他敷上,又用纱布包扎起来,这会子不象馒头,象一个圆不隆冬的球,瞧着怪滑稽的。

史莺莺处理好,把杜长风的脚轻轻往里边挪了挪,直起腰指着他就骂起来,“你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别人都没受伤,怎么就你伤着了?一回二回都这样,你是铁打的呀,眼睛长屁股上了,那么大一条蛇看不到啊……”

杜长风被她骂得头低低,嘴里却不服气的嘟噜着,“你没看到那场面,那么多的蛇,都没处下脚,哪避得过来……”

“那蛇怎么不咬宁九,不咬李将军,偏偏就咬了你,它跟你有仇哇?还是看上你了?”

“嘿,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蛇爱咬谁,我哪知道啊?”

“它就爱咬你,因为你往它跟前凑呗!”

“哪呀,因为我相貌堂堂,威武英气……”

“臭不要脸!”

“我臭不要脸,你还爱往我跟前凑?”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嫁了臭不要脸的呢。”

“……”杜长风竟哑口无言。

史莺莺得意的笑,扭着腰肢走了,留下一脸憋屈的杜长风躺在床上仰天长叹。

史莺莺一口气走到那个山水画的大瓶前,长长吁了一口气,若是搁从前,杜长风一准会说:有办法啊,我立刻就写份休书给你好不好?

现在,哼,说不出那话,他歇菜了。

史莺莺想起他刚才那憋屈样就好笑,感觉离她胜利的日子不远了,她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对着大花瓶哈哈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两个小伙计看到这一幕,惊魂不定。

“史老板这是……发什么疯?”

“哎,都说杜老板被蛇咬了,命不久矣,史老板能不发疯吗?”

第六百九十一章我伤在心里,你看不到吗

舞阳公主的车辕起初走得很慢,似乎这样才能体现公主的优雅和派头,可没过多久,行程就快了起来,载歌载舞的都没有了,公主也不再从窗口露出她绝色的容貌和甜美的笑容,一直沉默的坐在马车里。

车队进东越境内后,直接绕过清木寨,直达千叶城,在那里的会馆休息一晚,又起启往北去了。

史莺莺听到消息,很是惆怅了一阵子,她与白千帆很久没有见面了,虽然关系有点怪怪的,但白千帆既然到了西北,她还是很想去看看如今成为舞阳公主的白千帆的,不是说比从前更漂亮了么?别人说的不算,她要眼见为实。

对白千帆的奇遇,她很好奇,有时侯站在柜台里闲来无聊,托着腮异想天开,她娘亲也是很早就死了,会不会哪天突然冒出来,说她没死,成了某某国的皇帝老子,她摇身一变也成了公主,她别的不要,要紧是捞个红顶商人当一当,为她爹长长脸。

白日做梦做一做就罢,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去,她揉了一把脸,叹着气到杜长风屋里去,药用了许多,杜长风的伤势一点起色都没有,那只脚已经肿到了小腿上,眼瞅着有往大腿漫延的趋势。她无法想像整个人都肿胀起来的杜长风会是个什么样子?

杜长风大概是灰了心,这几日越发的哀声叹气起来,整个人焉焉的,跟霜打的秋茄子的打不起精神,她虽然也叹气,但到了杜长风面前,却神情如常,什么事也没有。

一进门,看到杜长风脸朝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咳了一声,“今天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杜长风状若石像,充耳不闻。

她又咳了一声,“舞阳公主的嫁队进西北了,你知道么?”

杜长风果然回过头来,“到了么?那得赶紧准备准备,把后边那小楼腾出来……”

“她没走清木寨,绕道过去了。”

“哦,这样啊。”

“我打听过了,千叶城有家医馆专门治蛇伤,明儿个我带你去看看。”

“不费那个神了,听天由命吧。”

“舞阳公主的嫁队在千叶城的会馆歇脚。”

“那地方比咱们驿站好,她住那挺好的……你说哪家医馆专治蛇伤?”

“千叶城南街有家隆杏行,里头有位姓葛的大夫,听说是祖传治蛇伤的,要不要去看看?”

“……行吧。”

“杜长风!”史莺莺一声暴喝,把神游天外的杜长风喝得一个激灵,“你怎么回事,想吓死人啊!”

“我问你怎么回事?”史莺莺气愤填膺的指着他,“我跟你说话,你不理,一提白千帆,你就来精神,我好心送你去千叶城求医,你不肯,一听说她在那里,立马就答应了,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啊!是不是当我冤大头,你说!”

她越暴跳,杜长风反而越平静,脸色淡淡然,“说实话,我觉得打你跟着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是个冤大头,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死乞百赖的跟着我,你不冤,谁冤?”

史莺莺气得浑身发抖,扬着手要打他,余光里,杜长风那条肿胀的腿格外的刺眼,她恨恨的又放下来,指着他骂,“好,我冤大头,从今儿个起,本小姐不伺侯了,你爱谁谁吧,就是你腿上长了蛆,也不关我的事!”

说完,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将门摔得震天响。连后院的小伙计都听到了,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

小伙计甲:“史老板和杜老板又吵架了。”

小伙计乙:“杜长板久病缠身,心情不好咧!”

小伙计丙:“心情不好就要同史老板吵架啊,真不象个爷儿们!”

小伙计丁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你们就不懂了,没有人比杜老板更爷们。”

众伙计齐问,“什么意思?”

小伙计丁甩了甩手,将桶子挑在肩上,“蓝爷还不回,苦命的差事总得有人干啊。”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扬长而去。

众伙计切了一声,各自散开。

虽然放了狠话,但史莺莺不可能真的不管杜长风,把驿站的事托付给几个管事,板着脸叫人驾了车,亲自带杜长风到千叶城求医去了。

杜长风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伤残人士,自然只能屈服在史大小姐的淫威之下,不情愿的坐在马车里,脸朝着窗外。

史莺莺坐在他对面,阴沉着脸看他,“又闹什么脾气,不是你说要去看大夫的么?白千帆在会馆,你不想去见一见?”

杜长风头都没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只在会馆住了一晚,早就走了。”

“所以你就不肯去了?”史莺莺气得手发痒,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啊,这家伙又开始对她顶心顶肺了。

杜长风不吭声,表示默认。

史莺莺终于没忍住,在他那条好腿上重重的踢了一下。

杜长风没提防,疼得哎哟一声,总算把头扭了回来,“你还算人么,我伤得这么重,还踢我?”

史莺莺拍着自己的胸口,“你才不是人,你伤在腿上,我伤在心里,有多重,你看不到啊!”

她愤愤的拍着胸脯,拍得那丰满一颤一颠的,起伏不定,杜长风面红耳赤,立马又把脸扭向窗外。

“怎么,心虚了,不敢看我?”史莺莺拿脚去撩他,“脸红什么?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不对?”

她蹭在他腿上,杜长风却觉得那脚蹭在他心里,一上一下,痒得不行,他咬着牙,拼命忍,额上的汗颗颗往下流淌。

“哎,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对不对?”史莺莺稍稍用了力,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杜长风捏住了,他捏得很重,象要拧断她脚脖子似的。

“哎哟,好疼,松开,骨头要断了,杜长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松开,疼啊……”史莺莺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样。

杜长风松了手,缓缓的吐了一大口气,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么,把他逼急了,就算断了一条腿,该干的事他也绝不含糊!

第六百九十二章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

史莺莺和杜长风离开的这天晚上,驿站住进了一个商队,大约有二十几个人。虽然两位老板都不在,但底下的管事都是史莺莺亲自调教出来的,一座小楼有一个管事,来了客人,马匹迎进后院,喂草刷毛,客人请进前厅,好酒好菜伺侯着,待酒饱饭足,往干净舒适的客房里一躺,那叫一个美得冒泡,一觉起来,旅途的疲劳全然不见,整个人焕然一新。

按规矩,身份尊贵的住单间,底下跑腿的睡大通铺,管事的把屋子安排好,他只管应酬那身份尊贵的,点头哈腰请上楼去,底下人自有小伙计负责。

十来个人分两间大通铺住着,小伙计把人数点好,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到了后半夜,一个人偷偷从右边的那间屋子里溜出来,摸黑往后院去,闪身进了马厩,在靠墙的地方堆了些茅草,歪着身子靠着墙,就那样睡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侯,早起的小伙计发现马厩里有人,吃了一惊,拍拍他的肩:“哎,你怎么睡这里?”

那人揉了揉睡眼腥松的眼,打了个呵欠,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早起给马喂草,不小心又睡着了。”

小伙计夸他,“你可真勤快,天没亮就来喂草,在咱们这里,有人喂马,你回去再睡一会吧。”

“不用了,”那人伸了个懒腰,冲他笑,“天快亮了,还睡什么,得干活了。”

小伙计看着那张脸,心突突跳了两下,仿佛有些种错觉,好象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男人,是个容貌清秀的大姑娘,那眼神,那笑容,真让他有些恍惚了。

他用力甩了一下头,再仔细瞧,哪是什么姑娘,分明是个小伙子。长得确实清秀,个头不高,单瘦,就是那两道眉,又浓又直,跟用刀裁出来的似的,嘴边还有颗黑痦子,忒突兀,有点煞风景,不然还是清秀小哥一枚的。

那人见小伙计老盯着他,有些慌张,边摸自己的脸,边侧过身去,“你老看我做什么?”

小伙计卟哧一笑,“看你有意思咧!”挥手赶那人走,“我管喂马的,没你的事,上前边吃早饭去。”

那人哦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去了,小伙计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呵了一声,“真是的,还以为我看上他了是怎么的,小爷我能公母不分么?”

刚说完,就听到马厩里有动静,抬头一看,那些马都冲他昂着头,鼻孔里哧哧喘着气,仿佛在对他说着什么,小伙计走过去,拿长毛刷在它们头上撸了一圈,“凑什么热闹,都老实点,”说着又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两道眉,还有那个大痦子,上千叶城的清妙馆里谋个生,不比这风吹日晒的活计好?”

小伙计不知道,马儿们确实是笑他公母不分,那个小伙子就是女扮男装的白千帆,她这次扮了男装,虽然顺利的过了关卡,但是一路走来,还是有诸多不便,比如在吃饭的时侯,总有人盯着她看,那目光饶是不怀好意,她就纳了闷了,明明扮得很男人,怎么还色眯眯盯着她看呢,直到有一回,一个男人轻佻的跟她搭讪:“小兄弟,一个人赶路不寂寞吗?要不要搭个伴,晚上也有人暖脚不是?”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白千帆这才明白过来,冷冷回了他一句,“这么热的天你还要暖脚,不如钻到牛屁股里去算了。”

大家笑得更起劲了,那个男人也不恼,笑嘻嘻的道:“干嘛钻牛屁股,要钻就钻你的。”

都是走南闯北的粗鄙汉子,开起玩笑来没个底线,都没当一回事,白千帆没理他,吃完饭径直走开去。

晚上几支商队都歇在野外,架了篝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累了一天,倒下没一会就睡沉了,到早上起来,一个汉子摸着自己的头气极败坏的大叫,“谁干的?哪个王八蛋干的,敢给爷爷剃头,活腻歪了,给我站出来,是谁,是谁干的……”

大伙看着他的脑袋,都笑得不行,被剃了个癞痢头不说,连眉头也剃掉了一边,那副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他骂骂咧咧半天,也没有人出来认账,这时才想起昨天调戏过的那个小伙子,四处里一找,没人,一拍大腿,嘿,一准是他,做了缺德事,溜了!

汉子骂骂咧咧的时侯,白千帆早走远了,她蹲在小河边,看着河面倒映着自己的脸,愁眉不展,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蓝文宇赞她漂亮不是奉承,是真的。

可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扮个男人都能让人起歪心思。她原本想在嘴边粘两撇胡子,又觉得不合适,想来想去,最后拿炭条把眉毛加粗画直,再在嘴角点了颗痦子,果然就大变样了,就冲这两道浓眉和那颗痦子,总算没有人再冲他不怀好意的笑了。

她找了个商队混进去,做个打杂的,嘴甜人勤快,到哪里都吃香,一路上也没有人再欺负她了,就是夜里住宿是个问题,野外还好,住店打尖,跟那帮汉子挤在一起实在不方便,所以她总是趁他们睡着了,偷偷溜到马厩里睡觉,气味虽不好闻,好歹宽敞自在。

她到前厅吃了早饭,找了把长柄的鬃毛刷,把堆在后院的货都刷一道,别小看了这活计,一路上风里来雨里去的,上上下下刷下来得有一二十斤沙尘,马受累不说,漏到油皮纸下,让货物也跟着受损,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她就要把货物打扫一遍,去去尘土。

这活本应该是大家干,可她起得早,等大伙起来的时侯,她已经干完了,大伙嘻嘻哈哈冲她作揖:“阿凡,多谢多谢,你这手脚可够利索的。”

领队的老板从楼上下来,问小伙计,“你们老板什么时侯回?”

小伙计说,“哟,这可没个准,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个月。”

领队老板想了想,说,“我给她带了货,先留下,回头我再来取银子,老顾客了,我信得过她。”

小伙计点头说,“也成,我到柜台给您记个账,咱们过过数,回头您跟史老板取钱。”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伴着领队老板往前厅去了。

白千帆有些奇怪,问同伴,“咱们的货不是要贩到中原去的吗?怎么卖给驿站?”

同伴解释:“那是史老板点名要的货,每次老板走货,就给她带回来,史老板会做生意,为人豪爽,价格给的也公道,走这条道的都喜欢跟她做买卖。”

白千帆说,“开着驿站还兼做走货买卖,这人头脑够灵活,天生是个买卖人。”

“可不是,”同伴说,“走吧,把东西归置归置,等老板那头把账结清,咱们就启程了,阿凡,你脑子也不错,跟着老板多跑几年,说不定也发了。”

白千帆笑笑没说话,她想起了史莺莺,要说做天生的买卖人,她倒可以算一个。

第六百九十三章难找的药引子

要说隆杏行那位葛大夫还真有两把刷子,不但一眼就认出杜长风中的什么蛇毒,还把那蛇的习性跟他们一一道来,史莺莺看着大夫两眼发亮,可葛大夫把手一摊,说,“治不了。”

史莺莺心一沉,问,“为什么呀?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有钱也没用,没有药引子。”

“要什么药引子,您说,我去弄。”

“要初冬的新雪,腊月初八生人的喉血,掺到药里,方有成效,否则,神仙来了也没用。”

史莺莺一听傻了眼,“可眼下是夏天,哪来的雪啊?”

大夫说,“那就先找腊月初八生的人,等到冬日来临再说。”

“可他这样,不能等啊!”

“两样都没有,我也没办法,而且喉血不好取,弄不好就一命呜呼,只怕你找到那个人,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史莺莺扭头看了杜长风一眼,他倒象事不关已似的,漠然的看着窗外。

史莺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葛大夫说,“你把药方子给我吧,我回家想办法,西北的冬日来得早,十月底就下雪,要是他有命活到那个时侯,总归要试一试。”

葛大夫问,“光是初冬的新雪还不够,还要腊月初八生人的喉血。二者初一不可。”

“我会去找的,把药方给我吧。”

见史莺莺坚持,葛大夫便把药方子开给她,叮嘱道:“这药一共三副,第一天吃一副,如果没有呕吐腹泄等异常,第三天吃一副,然后用刀把腿划一道口子,把乌血放掉,一定要放干净,等到第七天再吃一副,蛇毒基本就清干净了,趁着还没漫过膝盖,越快治疗越好。”

史莺莺谢过了葛大夫,见天色已晚,便在城里歇了一晚,她要了两间房,一间给随行的两个伙计住,一间是她和杜长风住。

她把饭菜叫到房间里来吃,杜长风脸色平静,吃着饭,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我在城里呆几天,你先回去,驿站事多,少了主事的不好。”

史莺莺说,“你又不能走,在城里做什么?”

“我有钱啊,想去哪,雇人雇车就是。”

“你想上哪啊?”

“好不容易来一趟,得上会馆去瞅一眼啊!”

史莺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杜长风,你不气死我,不舒服是不是?”

“我想去会馆,你知道的呀。”

“可是她早已经走了!”

“那又怎么样,走了我也要去。”

“你,”史莺莺筷子一拍,“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又不是才知道。”

史莺莺静了一瞬,声音放柔了些,“你别这样对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想把我哄走,然后一走了之,你怕自己好不了,所以不想拖累我,对不对?”

杜长风嘴角牵起讽刺的笑意,“史大小姐异想天开的本事越发长进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知道,你从南原回来,对她的心思就淡了,你自己亲口说的,皇帝才是真正爱她那个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能爱她爱那么久?”

“反正我不会丢下你,一起来的,要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

“行,你说去哪,我都陪着你,把你想去的地方走完,咱们再回去。”

知道史莺莺难缠,杜长风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史莺莺赶紧过去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刚吃完饭,先坐会子,呆会我打水给你洗漱了再睡觉。”

“你睡哪?”

“睡这啊。”

“不行,我怕你夜里碰着我的伤腿。”

“拢共就两间房,”史莺莺瞟了他一眼,“要不我和伙计们挤一铺?”

杜长风,“……”

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第二天,史莺莺果然叫伙计驾车带着杜长风去会馆周围转了一圈,转完了,问他再去哪,杜长风冷着一张脸不吭声,史莺莺得逞的笑,冲赶车的伙计扬声道:“回家!”

“得勒!两位老板坐好喽!”伙计鞭子一甩,马儿扬蹄跑了起来。

从千叶城回去,快马加鞭都得好几个时辰,等他们到的时侯,已是傍晚时分了,暮色笼罩下来,炊烟在风里飘荡,象丝丝白雾。

史莺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家好啊!”

她跳下车,正要叫伙计把杜长风背下来,却见门边倚着一个人,剑眉星目,身姿修长,看着她,似笑非笑。

史莺莺啊了一声,跑过去捶了他一拳:“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你不在,挑水劈柴的活都没人干了。”

“你惦记我就为这事?”

“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惦记我说的惊喜。”

史莺莺早把这档子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他一提,她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你说给我惊喜来着,惊喜呢,拿来,我等着呢!”

“在屋里,自己去看!”

史莺莺跑进屋里,看到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盒子,有木的,铜的,玉的,金银的,都雕刻着花纹图案,非常精美,且不说里面装的是什么,史莺莺知道光是这些盒子都价值不菲。

她兴冲冲打开一个盒子,望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傻了眼,居然是金子,十打十的金块,一块块整齐的摞在里面,吓得她赶紧关上盒子,跟做贼似的左右望望,望到了门边的杜长风,她嘿嘿笑了笑,身子倚在柜台上,手臂压着那些盒子,很是得意的对他笑,“瞧见了么,蓝霁华送我的!”

杜长风哼了一声,“他倒知道投其所好,这回是送对东西了。”

史莺莺叫小伙计把那些盒子通通搬到她房间去,她要关上门来细细观赏,那乐不可吱的模样,十足十的见钱眼开。

杜长风撇了撇嘴,不屑的吐了两个字,“奸商。”

史莺莺叫伙计:“怎么还没把杜老板送房间去,让他在这里眼红我,象话吗?回头又把自个气着了!”

两个伙计憋着笑走上来,一左一右把杜长风架走了。

杜长风那个气啊……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伤残人士呢,他被架走了,听到史莺莺对蓝霁华说,“你送我这么多东西,一定有话对我说,咱们上我屋里说话吧。”

第六百九十四章你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

史莺莺呆滞着脸,跟被雷劈过一样,半天回不过神来,“你,你说的是真的?”

蓝霁华很认真的点头,“是真的,千真万确。”

史莺莺喃喃自语:“我当不成公主,却可以当王妃,将来还能当皇后,跟白千帆一样了……”

“你喜欢吗?”

史莺莺缓缓抬眼,仔仔细细打量蓝霁华,“虽然你长得还人模狗样,但你真的是南原的大皇子么?”

蓝霁华,“……我岂只人模狗样,我明明玉树临风好吗。”他慢悠悠转了一个身:“我这一身的王者贵气,你就一点也没看出来?不是说自己阅人无数,眼光毒辣吗?”

史莺莺嗫嗫的,“可是你挑水劈柴的时侯,也很象模象样,就跟经常干粗活似的。”

“那只能证明……我适应环境挺快。”

“你真是白千帆的哥哥?”

“是。”

“她好吗?”

“应该会好吧,毕竟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去了。”

史莺莺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觉得她会很高兴,皇上那么宠她。”

“可皇上纳了后宫,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了。”

“这倒也是,”史莺莺略微有些惆怅,“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娶那么多老婆呢,不嫌聒噪么,杜长风有我一个都嫌死了。”

“他嫌你,我不嫌,”蓝霁华温柔的笑,露出雪白的牙,这一刻,倒真象个谦谦贵公子。

“可你将来要做皇帝,要纳后宫,”史莺莺有些为难,“我不喜欢这样。”

“为了你,我可以不纳妃。”

“我……已经嫁给杜长风了,一女不好嫁二夫的。”

“我让他出张休书,你就自由了。”

“你……怎么这样?”史莺莺嘴里搭着话,手一刻也没停,把那些盒子都打开,一个个金光闪闪,珠光宝气,总之,她这个见过世面的人也被这些金银珠宝给震住了,最后的几个盒子,她都不敢再往下开了。

“你……这是要买我……还是要买我的驿站?”

蓝霁华笑,“买两个这样的驿站都足够了吧,至于你,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多少钱都买不来,我送你这些,只是想表达我的诚意。”顿了一下,他问,“怎么样,算不算惊喜,我的诚意够不够?”

“很惊喜,诚意也够。”史莺莺把盒子一个一个都关上,刹时,屋里都黯了下去,她狠狠咽了一下喉咙,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着脖子喝了大半杯,转身再看蓝霁华,“现在,我们正式谈谈。”

“好,你说。”

“你想娶我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尽管开口,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替你摘来。”

“你把那些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不要,”史莺莺说,“既然你是南原的大皇子,事情就好办了,杜长风的脚是上次去打仗被蛇咬伤的,你应该知道怎么救他吧,只要你治好他,我就嫁给你。”

蓝霁华愣了一下,“就这个要求?”

“是,就这个要求。”史莺莺扭头看了那些盒子一眼,“反正我嫁过去,它们也是我的。”

蓝霁华哈哈大笑,“史老板果然不做赔本买卖。”

“怎么说我也在生意场上泡了这么多年,亏本的买卖,能不做就不做。”史莺莺抬眼看着他,“我条件开出来了,你答不答应?”

“这有何难?那蛇本是我南原之物,我自然有解毒的法子。只是我需要你一个承诺,可别我把人治好了,你又不跟我走了。”

史莺莺哼了一声,“你上外头打听打听我史老板的名声,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既然这样,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给杜兄疗伤。”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史莺莺反而有些担心,“大夫说这种毒非常难解,必须要有药引子。你的莫非是灵丹妙药?说解就能解?”

“那是自然,普天之下也只有南原的皇宫才有这种药,不但能解蛇毒,还能解百毒。只是药异常珍贵,熬制一颗,得花费数年的时间,可不比那药引子更难弄吗?”

史莺莺说“那行,你去给他治吧。”蓝霁华刚提脚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你去给他疗伤,但是咱们之间的交易,不能告诉他。”

蓝霁华饶有意味的看着她,“你对他还真是有情有义。”

史莺莺叹了一口气,“谈不上有情有义,不过是好聚好散罢了。他跟着我时,齐齐整整的一个人,现在要分开,我自然希望他还是齐齐整整的,也不耽误他再找媳妇儿。”

蓝霁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门右拐,没多远,就是杜长风的房间。他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杜长风靠坐在床上,一条腿肿得老大,乌黑的颜色,皮肤薄得发亮,好像稍稍用力就会裂开来。

他拱手笑道,“杜兄,好久不见。”

杜长风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能送那么多好东西给她,不是一般的人吧?”

蓝霁华撩着袍子坐下,“杜兄早就看出来了吧?”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不像个剑客。”

蓝霁华哈哈大笑,“杜兄和莺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变得这般口齿伶俐了。”

杜长风问他,“你真的是南原的大皇子?”

“正是,之前有所隐瞒,实属迫不得已。小弟向杜兄赔罪。”说着,他拱了拱手。

杜长峰漠然的扫他一眼,“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是南原的皇子,居然敢只身到东越来,就不怕闹出什么误会?”

“我妹子嫁给了东越的皇帝,我也算是东越的国舅爷,到东越来做客,有什么误会可闹?如今两国联姻,关系自然不同往常。或许要不了多久,两国的通商口岸就可以建起来了。”

杜长风说,“你来找我,总不是聊通商口岸的事。”

“自然不是,我来找你,是为了你这条腿,”蓝霁华指了指他的伤腿,“没想到杜兄伤得这么重,小弟若是早回来一步,杜兄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杜长风不以为然,“区区皮肉之苦,不足挂齿。”

蓝霁华伸手想去触碰,杜长风拦住他,“你干什么?”

“小弟来是特意来替杜兄疗伤的。”

“不用。”杜长风断然拒绝。

蓝霁华很意外,“为什么?难道杜兄愿意这么烂下去?杜兄可知道,若再不治疗,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烂到大腿,烂到全身,只要这乌黑漫过心脏,便是我这灵丹妙药也没有用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你敢不敢让他给你疗伤?

蓝霁华以为他把利害关系说出来,杜长风就能明白,没想到他依旧摇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就这个命,不劳烦大皇子了。”

“命什么命?一点小挫折就想寻死吗?”史莺莺从门外进来,瞪着一双杏眼,叉着腰,凶巴巴的问他,“你说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寻死?”

不等杜长风回答,她指着他数落开了,“你说说你呀,二十好几的人了,是光宗耀祖了,孝敬爹娘了,还是功成名就了?明明啥都没有。这驿站不是靠着我经营,能撑得起来吗?就看你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懂得做什么生意?只怕老本都被你赔光了,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寻死?”

杜长风被她骂得头低低的,半晌才说,“我没寻死,李将军派人到南原寻药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你是猪脑子啊,且不说时间的关系,他便是寻了药来,能有蓝霁华的药有用?人家说了,这药只有皇宫才有,不但治疗蛇毒,还能治百毒。解毒这种事,赶早不赶晚,你还等什么?傲气个什么劲?”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不就是因为他送了我那么多东西吗?不就是因为他瞧上我了吗?你心里吃醋,所以不肯让他疗伤!”

“我没有!”杜长风叫起来。

史莺莺的声音比他更大,“那你敢不敢让他给你疗伤?”

“有什么不敢的?”杜长风赌气般的把腿挪到床边,藐视的看着蓝霁华,“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蓝霁华说,“我需要一个白瓷碗,还要一个白瓷勺。”

“都有,我去拿,”史莺莺一阵风的跑走了,很快又一阵风的跑回来,手里拿着碗和勺。

蓝霁华说,“杜兄,会有一点痛,你要忍一忍。”

杜长风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真的会很痛,要不要找条手帕给你咬着?”

杜长风很气愤,咬着牙巴说不要,他觉得蓝霁华是毁他的英雄形象,可是史莺莺把自己的手帕递到他面前,令命似的语气,“咬住!”

杜长风,“……”

蓝霁华憋着笑,把脸扭到一边。

史莺莺见杜长风不动,一把钳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手帕塞进他嘴里,顺势还在他头上打一下,就跟当娘的教训自己的儿子似的,“属牛的吧,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

杜长风咬着手帕,瞪了史莺莺一眼,却没有反抗。咻咻的喘着粗气,真跟一头牛似的。

蓝霁华笑了笑,拿出匕首从上往下轻轻的划开他的腿肚子。

杜长风身子一震,果然是剧痛无比,史莺莺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杜长风垂眼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心卟卟直跳,那两只手搁在他肩上就跟两块烙铁似的。

突然,他眼前一黑,史莺莺居然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把他往怀里按了按,“怕就别看。”

杜长风,“……”

她的胸怀真是软啊,幽兰扑鼻,将他的口鼻堵得严严实实,他喘不过气来,心跳都要停止了,什么痛不痛的,早抛到九宵云外云了,后背冒汗,手心里也全是汗,他全身无力,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很难受,可是又很欢喜,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让他无比煎熬,他很想抬起胳膊圈住她的腰,可手却无力的垂着,这一刻,他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有史莺莺在,天大的事也能过去,他微微有些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紧张和害怕,害怕他奋不顾身的爱上这个彪悍的姑娘。

史莺莺察觉到了,将他搂得更紧,“疼吗,是不是很疼?”

他没有吭声,终于壮着胆子,抬起胳膊圈住了她的腰,搂得紧紧的,仿佛真的很疼,很疼……

蓝霁华专心致志的替他疗伤,余光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乌黑的血,顺着腿往下流,他用小碗接着,拿小瓷勺轻轻往下刮,杜长风的手环上去的瞬间,他用力一使劲,杜长风的身子猛的一震,却咬着牙帮没有叫出声来。

史莺莺埋怨道,“你轻点,他疼着呢。”

蓝霁华解释,“越往后越要重,不然残毒出不来,留在身体里面,总是个隐患。”

史莺莺问,“还要弄多久?”

蓝霁华说,“乌血清了就差不多了。”他不紧不慢的用勺子时轻时重的刮着杜长风的腿,意料之中的看着杜长风不时的颤动一下身体,但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个怂包。

终于,在杜长风的后背全湿透了的时侯,乌血流尽了,露出鲜红的血色。

蓝霁华说,“杜兄,现在会更痛,你要做好准备。”

杜长风反正是不理,只管抱着史莺莺,就跟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蓝霁华用匕首在他腿上划了长长的一刀,接下来又一刀,再一刀,圆柱形的腿被他均匀的划了四条杠,血流下来,象四条细细的直线。

史莺莺皱起了眉头,“你要早些划,乌血早排干净了,不是浪费时间么?”

蓝霁华哦了一声,“一时没想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瓶嘴是尖尖的,他把那小尖嘴对准划开的血线从上往下洒着粉末,白色的粉末遇血便融了进去,很快,四条刀痕都布满了白色的粉末,他这才抬起头来,“差不多了。”

史莺莺问,“要包起来么?”

“不用,敞着吧,干得快些。”

史莺莺拍了拍杜长风,“喂,好了,起来吧。”

杜长风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她低头一看,卟哧一声笑了,这家伙居然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亮晶晶的涎水,她嫌弃的将他放倒在床上,小声嘀咕:“这样都能睡着!”

杜长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桌上点了一盏灯,看样子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借着灯光打量自己的腿,肿还是肿的,但是颜色变淡了很多,差不多已经接近肉色了,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不再是之前那样硬邦邦的,变得软乎了。

门口的伙计听到动静,推开门,探进头来,“杜老板,你醒了,我拿饭给你吃。”

杜长风问,“史老板呢?”

“她和蓝公子在房间里说话。”

杜长风撇撇嘴,干嘛非要到房间里去说话?孤男寡女的,不会是想给他戴绿帽子吧……

第六百九十六章我想请你给我一份休书

小伙计说去给杜长风端饭菜,但是来的却是史莺莺,她提了个大食盒进来,把里边的碗碟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杜长风扫了一眼,不但有好菜,还有好酒。但最后摆在桌上的只有一个酒杯,他正纳闷,听到史莺莺说,“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虽然没有酒,但她给他倒了一杯茶,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她这样慎重其事。杜长风越发纳闷,问道,“你今天怎么啦?”

“没什么,你的伤拖了这么久,总算有了起色,我心里高兴,想喝一杯。”

杜长风瞟了一眼那些菜,见里面有几样是她高价收来的山珍,平时轻易不拿出来招待人的。

“弄那些做什么?留着卖钱多好。”

“不用,我不缺那两个钱,”史莺莺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再说这些也不算什么,我以后见天都能吃。”

杜长风打趣道:“见天都能吃,史老板发财了?”

“差不多吧。”

点到为止,却不往下说,杜长风好奇的问,“你发什么财了?就蓝霁华送你那些东西?”

史莺莺突然有些恼火,“这么多好菜还堵不住你的嘴么,哪那么多费话?”

她一发火,杜长风便不吭声了,可他怎么瞧,史莺莺都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对他的泼辣劲都不见了,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小心翼翼的问,“莺莺,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嗯,吃了饭再说。”

杜长风哪还吃得下饭,放下筷子,“现在就说吧,我听着哩!”

“我说了吃完饭再说!”史莺莺的暴脾气说来就来,一声断喝,杜长风又乖乖拾起了筷子。

很安静的一顿饭,两个人都默默无语,这在平日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好几次杜长风想开口,看着史莺莺那张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史莺莺端起了酒杯,“你以茶代酒,同我喝一杯吧,这一杯,我敬你,长命百命,无病无灾。”说完,同他的茶杯碰了一下,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杜长风喝了口茶,刚放下杯,史莺莺给自己添了酒又端起来,“这一杯,我祝你前程似锦,成功名就!”

杜长风有些懵,忙又端起杯同她碰了一下,“多谢你吉言。”

“第三杯,”史莺莺再次端起杯,“我祝你,”她顿了一下,咽了咽喉咙,“我祝你早日找到心爱的姑娘,喜结良缘!”

杜长风手一震,愕然的看着她,“莺莺……”

史莺莺把酒倒进嘴里,抹了一下嘴角,“你要吃好了,咱们谈谈吧。”

杜长风被她骇得不轻,“谈什么?”

“首先,我很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其实,也为我经常骂你打你向你赔个不是,最后,我想请你给我一份休书。”

杜长风觉得这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一个接一个的,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以至于他的反应都迟顿了,“什,什么休书?”

“这对你应该不是难事吧,”史莺莺慢条斯理的说,“咱们没来这里之前,你就说只要我愿意,你随时可以给我一份休书,到了这里以后,你也是隔三差五拿休书说事,现在,我如你的愿,”她把手伸过来,“给我吧,休书给了我,你就清静了,再没人逼你做这做干,数落你,骂你,打你,跟你较劲,你应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不是我这样的,咱俩大概上辈子是冤家,八字不合,这辈子做不成夫妻。”

杜长风的心里象散了一团麻,怎么都理不顺,他茫然失措,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史莺莺天天儿追着他跑,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了,整天跟他斗嘴较劲起吆喝,突然间就说八字不合,做不成夫妻,问他要休书……

杜长风觉得他的天要塌了,他用力扶住桌子,看进她的眼睛里去,“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蓝霁华送了你那些好东西?”

“是,他送了我你这一辈子都送不起的东西,”史莺莺说,“我是个商人,还是奸商,见钱眼开的那种,跟着他,我要少奋斗三十年,还能捞个红顶商人当当,何乐而不为?”

她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这是其一,其二,他喜欢我,把我当宝,说我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摘给我,可你呢,你不喜欢我,你心里有人了,你只会气我,挖苦我,嫌弃我,整天都想摆脱我,所以到现在,咱俩也没能做成真夫妻。其三,他是南原唯一的皇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我嫁给他,能象白千帆一样当皇后,母仪天下,光耀门楣,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杜长风突然明白过来,“是不是你答应嫁给他,所以他才肯给我治伤?”

“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史莺莺说:“他知道咱俩的关系,你若是一直不好,我肯定要挂念的,所以他把你治好,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走也走得安心些。”

杜长风恨得要吐血,一把抽出枕头底下的刀,就要朝自己那要伤腿砍去,“我宁愿断掉,也不要他治,我把腿还给他,你就不用受他胁迫了!”

史莺莺抓起筷子朝他劈头砸过来,气得声音都发抖:“杜长风,你还是不是爷儿们,这点气量都没有,他没有胁迫我,是我自愿的!”

杜长风被筷子砸中,额头上砸出一道红印子来,很快就肿起来,他握着刀扯着嗓子喊“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见钱眼开,况且将来还能当皇后,这么大的诱惑,谁能拒绝,我就是一俗人,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

史莺莺边吼边过去抢他的刀。

杜长风死死抓着刀不松手,史莺莺低头一口咬在他手上,是真的咬,尖利的牙刺破了他手背上的皮肉,血腥弥漫在嘴里。

杜长风突然想起来,用力把她拉起来,“我身上余毒未清,你别……”

史莺莺趁机拿过那把刀,狠狠砍在桌上,一脸阴戾的看着他,“你再敢这样,我就死给你看!”

杜长风被震住了,丧气的垂下头。

虚掩的门外,蓝霁华默然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第六百九十七章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这天晚上,杜长风失眠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史莺莺的场景,那是墨容澉刚和白千帆团聚的时侯,一起回乌水镇摆酒席,请全镇的百姓吃饭,史莺莺被安排坐在他身边,墨容澉有意要拉拢他们俩个,他是越压越弹的性格,所以对这事深恶痛绝。

大约就是从那时侯起,心里有了疙瘩,不管史莺莺怎么对他死缠烂打,他从来不为所动,对她也没有好印象。但令他惊奇的是,史莺莺居然是愈战愈勇的性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这一点,他倒是蛮欣赏,就是觉得她太彪悍,不要脸起来,简直令人招架不住。

再后来,他被墨容澉打了个半死,是史莺莺悉心照顾,他才捡回了一条命,他心里是感激的,可又觉得不能因为感激就以身相许,这对他和史莺莺都不公平。

一路西行,他几次三番想甩了史莺莺,终究没成功,他想,他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好人吧。一路扶持,两个人也算相依为命,遇到很多艰难险阻,但都一一克服,患难与共后,关系亲近了许多,只是他不愿往男女那方面发展,因为心里还有一根刺,无论如何,他不愿如了墨容澉的愿。

到如今,他似乎早习惯了史莺莺对他的呼呼喝喝,拳打脚踢,恶言相向,当然他也不示弱,呼呼喝喝就当听不到,拳打脚踢多数是史莺莺自己吃亏,她恶言相向,他挖苦人的本事也见长,两个人斗起来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他一直以为她是没心没肺的,所以,写休书,散伙,分手之类的话总挂在嘴边,斗嘴的时侯信手拈来,总能气得她拂袖而去。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寂寞的大西北,可他过得并不枯燥,他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家,曾经无数次想走,可终究没有走,他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史莺莺在这里,她在,所以他才在。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哪怕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依旧会斗嘴,他想像着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跟斗鸡似的,张着光秃秃的嘴,说着漏风的话,那场面简直要笑死人……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怕吵着别人,把头埋在被子里笑了半天,笑得肩膀发抖,声音压抑在喉咙里,听起来十分怪异。

半响,他停了下来,肩膀不抖动了,但脸依旧埋在被子里,就那么安静的趴着,一动不动。

史莺莺的选择是对的,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成真夫妻,是命里没缘份,大概真是八字不合吧,可成亲的时侯,明明把两个人的八字拿去请人看过的,说是吉吉上相,是极般配的姻缘,现在想来,只怕都是墨容澉搞的鬼,他买收了算八字的人。

无缘就无缘吧,至少史莺莺找到了她的有缘人,他应该要为她感到高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曲终人散,岁月难回,各自安好吧。

杜长风胡思乱想了一夜,到早上才睡着, 迷迷糊糊听到窗子底下有人说话,“哎,你知道了吧,史老板要走了呢。”

“知道,蓝公子原来是南原的皇子,他要把史老板娶回南原去。”

“史老板真是好福气,听说南原就只有一位皇子,等蓝公子当了皇帝,史老板就是皇后了哩。”

“哎呀,坏了,史老板走了,杜老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又不是真夫妻。”

“就是,你看到哪有夫妻不在一张床上睡的?”

“可史老板总说她是杜老板的媳妇儿。”

“那是因为有杜老板罩着,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嘛。”

“哈哈哈,史老板那个厉害劲,就算没杜老板罩着她,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杜长风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看了看那条伤腿,伤口结了痂,也消了肿,就是刀痕有些长,四条长长的血痕整齐笔直,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下了床,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下楼去,看到史莺莺在柜台里和账房先生核对账目,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对账目。

杜长风看柜台上的账本子摞得老高,倚在边上问,“怎么要对这么多账?”

账房先生说,“都是些陈年老账,史老板说重新清算一遍,免得到时侯杜老板瞧不明白。”

杜长风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经开始跟他清算账目了,这是急着要走的意思。

他咳了一声,问她:“你什么时侯走?”

史莺莺看他一眼,答非所问,“眼圈怎么是青的,昨晚没睡好?”

岂只没睡好,压根就没睡,杜长风摇了摇头,“没有,睡得挺好。”

史莺莺问,“伤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好了,”他抬起腿给她看:“结了痂,消了肿,感觉挺好。”

“蓝霁华那药果然灵通,”史莺莺眯着眼睛想了想,“我得叫他留一瓶在驿危急的时侯可以救命。”

杜长风摸了摸头,“咳,你都要走了,还管这些。”

“那可不,我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驿总有感情的,不象某些人,冷血冷面,对他好还不当回事。”

杜长风,“咳咳咳,蓝霁华呢?”

“我在这,”声音从门口传来,杜长风扭头一看,蓝霁华捧着一丛野花进来,送到史莺莺面前,“这里没什么花,我跑了好远才找到这些,送给你。”

“谢谢,”史莺莺把花接过来,低头嗅了嗅,“还有股子香味呢。”

“喜欢吗?”

“喜欢。”

杜长风冷眼旁观,“这是花么,这是狗尾巴草吧?”

“狗尾巴草我也喜欢,”史莺莺又闻了一下,“难得有心人么。”

“小心那草上有虫子,蜇一口可不是好玩的。”

“没关系,霁华有解百毒的灵药。”

账房先生感觉有点水深火热,“咳咳,史老板,你们聊,我到库房去查点一下。”说完,匆匆走了。

他一走,场面倒是安静下来了,谁也不说话,史莺莺捧着花站在柜台里,杜长风倚在柜台边,蓝霁华神情自若站在他边上。

谜一般的沉默。

第六百九十八章一封休书

最终还是杜长风先开口,“你们什么时侯走?”

史莺莺看了蓝霁华一眼:“后天。”

“这么快?”

“也没什么要交接的,我把账目理一理就行了,底下几个管事是我亲自调教的,生意上的事不用你操心多少,账上有账房先生,活计有底下的伙计,你还是可以当你的甩手掌柜。日子和从前不会有什么变化。”

没有变化吗?为什么他觉得天要塌了呢?

杜长风心里跟油煎似的熬着,脸上却异常平静,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你们成亲我去不了,提前祝你们百头到老,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永远幸福。”

说完,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房间去了,史莺莺久久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了弯,才把目光收回来,撞见蓝霁华似笑非笑的脸。

史莺莺问,“你说,他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蓝霁华,“都到这会了,问这个有意思?”

史莺莺惆怅的叹气,“哎,有些人啊,总是要等到失去的时侯,才知道珍惜。”

蓝霁华笑起来,“莺莺,你是我见过最没心没肺的姑娘。”

“那你还娶?”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

杜长风回了房间,拿出笔墨,铺了白纸,准备写休书。

蘸了墨,先写下两个大大的字:休书。

接着便是正文:兹有史氏恶妻,成亲数载,对夫呼呼喝喝,恶语相加,拳脚相向,且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为人不齿,尚无已出……

写到这里,他笔一顿,苦笑着摇头,都不是真夫妻,怎么可能有孩子……突然脑子里念头一闪,她后天要走,不如今晚跟他做了真夫妻,也不枉这么多年他当的虚名。但念头一闪而过,他知道不可能,如果那样做,连他都要唾弃自己了。

搁下笔,抓起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重新铺纸,再蘸墨提笔,慎之又慎的写下两个字,接着笔成龙蛇,几乎不用思考,行如流水,一气呵成,写完也不看,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出神半响,等他再回到桌边,墨汁已干,将纸叠好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口,拿着下去找史莺莺。

她和蓝霁华还站在柜台边,说说笑笑,态度亲昵,杜长风故意把拐杖在地上戳得砰砰响,俩个人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杜长风努力的维持脸上淡定的表情,看到史莺莺伸手拈掉蓝霁华袖子上的一点草芥子时,终是忍无可忍,“史莺莺,我还没给你休书呢,你现在还是我媳妇儿,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是要被浸猪笼的。”

史莺莺呵了一声,“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终于承认我是你媳妇了?”

杜长风被打了脸,愤闷的把气往肚子里咽,犹豫了半天,终是把那封信掏出来扔给史莺莺,“拿去,你要的休书。”

史莺莺脸色微变,但很快笑得花枝乱颤,拿着那封信就要拆。杜长风叫住她,“等等,等你们成亲的那天,你再看。”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咳咳,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

“好吧,”史莺莺把信揣进袖筒里,象江湖儿女一样豪爽的朝他拱了拱手,“如此,多谢你成全。”

杜长风笑得苦涩,“不必谢我,君子有成人之美。”

交了休书,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蓝霁华象只苍蝇一样总围着史莺莺打转转,他瞧着就刺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躲了出去。

腿伤虽没好全,勉强也能骑马,一路扬鞭,向着草原奔去,风从耳旁呼啸而过,他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凭着感觉冲上了山坡,再往上,往上,一直到顶峰,马儿累得直喘气,他慢慢的下了马,腿脚不便,一下跌坐在地上,干脆躺下去。

远处的黄沙,天边的流云,笔直的孤树,最他最熟悉的风景,可如今掠入眼帘,却只觉得荒芜,天高地远,到处都是荒芜,他心里也象长了草,疯狂的生长着,似要将空虚的心填满,可哪里填得满呢,草底下,还是空洞洞的啊……

他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简直难受得想哭,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吼声直上云宵,他象个西北汉子似的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曲不成调,忽高忽低,却充满了悲伤和哀愁。

远处的树林边,有一骑停在那里,遥遥相望,马上的人戴着宽边的纱帽,遮住了脸,她将袖筒里那封休书拿出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它拆开了。

——

日子一晃到了第三天早上,杜长风一觉醒来,见阳光照进了屋里,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桌上模七竖八倒着几个酒瓶,那是他昨晚喝过的空瓶子。

他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再看腿,肤色已经正常,上头只有一点浅浅的疤痕,他下地走了几步,感觉一切正常,不由得欣赏若狂,跑下楼去想告诉史莺莺,屋前屋后跑了一圈,却没找着人。

抓了个伙计问:“史老板呢?”

伙计答,“史老板跟蓝公子走了。”

如晴空霹雳炸在头顶,杜长风愣在当场,是啊,她说是今天走的,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抬头看天,哦,其实也不早了。可总该同他道声别吧,哦,还是不道别的好,免得彼此伤感。

杜长风象被抽了筋骨,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刚好的那条腿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又瘸了,一拐一拐的,很是可怜的模样。

小伙计看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叹气道:“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话音刚落,就见一匹马从后院冲出来,跟屁股着了火似的,顺着官道急驰而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群伙计跑出来,“杜老板这是怎么了?”

“找不见史老板,心慌了呗。”

大家都哄笑起来,有人很惋惜的摇头,“多好的一对,硬生生给作散了。”

“史老板是精明人,有皇后当,还屈在这小驿站做什么?”

“我看史老板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

“她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第六百九十九章他对我的好,你看不到

杜长风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他要再见史莺莺一面,他还有话跟她说,要是见不着,他会死的。

追了半天,可前边连个人影子也没有,他急得不行,干脆弃马上树,双臂一展,脚尖轻点,身子飞掠过树梢,可惜,优美的姿态只维持了一小会,那身形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在半空摇摇欲坠。

他伤未痊愈,情绪波动太大,气血翻滚,一口气提不起来,自然就往下掉,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在半空扭转身子,朝边上一棵大树落去,准备借力再起,哪想眼看就要撞到树了,他的脚却无力踢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头撞上去,“砰!”头上剧痛,眼前一黑,掉在地上,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侯,屋里阳光灿烂,他茫然的看着床边的人,视线一点一点清晰,最后聚集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伸着手去触碰,细皮嫩,肉,滑滑的,温热的,他轻轻掐了掐,没有反应,正要下狠手,被史莺莺一巴掌拍开,“行了,你没的做梦,是我。”

“你没走?”

“我走了,谁把你捡回来。”史莺莺要笑不笑的模样,“杜长风,我又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肯定让狼叨了去。”

杜长风很诚恳的承认,“是,你救了我的命。”

“怎么报答我?”

杜长风摸了摸鼻子,“现在以身相许,是不是晚了点?”

史莺莺终于笑起来,一拳打在他胸口,“是晚了点,你休书都给我了。”

杜长风趁机抓住她的手,“没关系,只要你没有成亲,就不晚。”

史莺莺甩开他的手,把那封休书扔给他,“你这是休书么?”

杜长风不好意思的笑,“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是不是你看了,所以才回来?”

“我回来是因为这压根不是休书,我怎么好跟人家走,快,重新写过。”

“不写。”

“写不写?”史莺莺指着他,恶声恶气,杜长风却是嘻嘻一笑,抓着那根手指啜了一下。

史莺莺瞬间呆若木鸡,半响才回过神来,抓着他一顿暴打:“打哪学的,跟谁学的这么轻浮,不学好,我打死你……”

杜长风一把抱住她压在身下,“莺莺……”

史莺莺惊慌失措,“你要干什么?”

“咱们是夫妻,你说干什么?”

“不要脸。”

“我不要脸。”

“王八蛋!”

“我王八蛋!”

“你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你!”

“啊,你来真的,现在是大白天!”

“我等不及了,省得你又跑了,还是把生米煮成熟饭安全点。”

“你会不会呀!”

“我是个男人,你说会不会?”

“不是这样,你得抓着我的腿,这样,笨啊,是这样……”

杜长风狐疑的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史莺莺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带给我的货里有春闺图,闲来无事,我就看了。”

“有好东西,不与为夫一起分享!”杜长风压着她一顿乱动,“看我怎么收拾你。”

“慢着点,小心折了腰,”史莺莺娇喘吁吁,“今儿晚上,咱俩一起看啊!”

“好,就这么说定了。”

地动山摇,天翻地覆,斗转星移,雨歇云收,风平浪静……

杜长风象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偷偷去看史莺莺,史莺莺闭着眼睛,长睫抖动,脸上的红潮一直漫延到脖子,胸脯,象染了一层珠儿,美不胜收……他第一次觉得史莺莺原来这么好看,简直倾国倾城,而他瞎了眼,平素只看到了她的彪悍。

他目光定在她胸脯上,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装模作样咳了一声。

史莺莺眼睛都没睁开,却说,“想看就看,我看光了你,如今你可以看回来了。”

杜长风嘿嘿嘿,“好象有点看不够哩。”

“要怎么才够?”史莺莺半睁着眼问他,“天天脱光了给你看?”

杜长风不吭声,笑得有几分龌鹾,史莺莺一脚踢过去,“臭不要脸!”

杜长风一把抓住她的脚,在手里摩挲着,“莺莺,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媳妇儿。”

“你叫我什么?”

“媳妇儿。”

“再叫一声。”

“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杜长风迭声的叫,史莺莺听着这称呼,慢慢濡湿了眼眶,真是不容易啊,几年里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终于换回来他一声媳妇儿。

她垂下眼,声音轻轻的,“杜长风,你是个死心眼,其实你是不知道罢了,咱们俩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斗嘴的相处模式,我哪天不跟你斗几句就浑身不舒服,你不也是么,逮着机会就挖苦我,我要是跟蓝霁华走了,你找谁斗嘴去?”

“是啊,你走了,我连个吵嘴的人都没了,那日子还怎么过?”杜长风缓缓抬起双臂。

“干嘛?”

“过来,让我抱抱。”

史莺莺脸一红,“我离你很远么?”

杜长风嬉笑着手臂一展,将她捞进怀里,“说真的,你为什么又回来了?蓝霁华肯放你回来?”

史莺莺没说话,只幽幽叹了一口气。

杜长风把自己撞到树上晕死过去时,她和蓝霁华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说,“杜长风都这样了,你还要我跟你走吗?”

蓝霁华说,“怎么,想反悔了?”

“没有,你说走,我就走。但是你知道,我心里爱的永远是他。”

蓝霁华久久没有说话,仰头看天,半响才说,“莺莺,你是吃定了我吧。”

“你是千帆的亲哥哥,我想你应该会理解,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三个人都痛苦。”

他苦笑看她,“你是天生的商人,账算得真清楚。我真的是满怀诚意而来,没想到最终空手而归。他对你那样,我以为……”

“他对我一直很好,只是你看不到。”

你看不到在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他总是小心翼翼,不惹我生气,不让我碰冷水。

廊上那个大花瓶是从江南运来的,他每天都要拿抹布擦两道,因为我喜欢站在那里发呆。

去千叶城运货回来,总会带好吃的回来,装作大家都有份,其实我知道是给我的,因为那是江南的味道……

我生病的时侯,他大半夜偷偷溜进我的屋子,看我还有没有发热……

那回山匪冲进来,他差点没把人活劈了,因为那人推了我一把……

他对我的好太多太多,只是被日复一日的吵架斗嘴所掩盖,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

第七百章她一定要进宫去

皇帝从西北回来,虽然还是端着一张不悲不喜的脸,还是会在上朝的时侯偶尔出神,但细心的修大学士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就拿皇帝出神这事来说,以前他出神,目光悠远,隐约有哀思,嘴角是下沉的,而如今,他深邃的眼眸里总有光亮一闪而过,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修大人觉得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概括皇帝的变化,最恰当不过了。

皇帝能有什么喜事呢,不外乎就是迎娶南原的舞阳公主。说起来,他很纳闷,皇帝对纳后宫推三阻四,对迎娶舞阳公主却是很有兴趣,一回朝,立刻令人着手筹办,皇后住的凤鸣宫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还给修了鱼池,养了一些锦鲤,种了小叶睡莲,弄了葡萄架,安了秋千……总之,全是姑娘家爱的玩意儿,公主还没进门,皇帝就上赶子做这些讨好她,实在是令人费解。难道他见过那位公主了?

修元霜与她爹有同感,皇帝回宫后,到她殿里来看墨容麟,把孩子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慈爱的目光温柔得能溺出水来,那目光里分明透着欲说还休的喜悦。可是她与他说话,他立刻又变回冷淡的模样。

她为此很不安,皇帝倒底要迎娶的是位什么样的公主,怎么能令他如此欣喜?

皇帝对人一视同仁,她要皇帝的敬重,可皇帝若真的看上了什么人,那她的敬重还有什么用?

——

一步一步,拖动着脚步,近了,当临安的城门映入眼帘的时侯,一阵酸涩翻涌上来,白千帆湿润了眼睛,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

这一路,她遭了太多的罪,风餐露宿不说,还要躲避女帝的追捕,在南原境内时,她靠着机警,躲过好几次危险,直到有一次,她躲在暗处,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看到黑暗中交手的模糊身影,她才知道这一路上都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她猜大概是蓝霁华的人,毕竟路途遥远,她一个弱女子千里拔涉,阿哥不放心,所以暗中派人保护她。

到了东越,女帝的人不敢明目张胆了,她一路乔装打扮,靠着对环境的熟悉和自身的警觉,慢慢甩开了那些人,终于回到了临安城。

可刚进城,就遭到了守卫的呵斥,“要进城快走,不要挡在路上,公主的凤驾就快到了。”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随人流进了城,城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身着银色盔甲的锦军把百姓拦在路两旁,不时呼喝一声,“别挤,惊着公主,小心你的脑袋!”

终于,在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时,公主的车辕缓缓进了城,四周全是着银铠甲的东越护卫,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车顶的华盖,五彩的穗子在风里飘扬。

马车从路当中缓缓行过,人群挤挤攘攘,吵吵闹闹,可那位公主始终没有探出头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听说是个绝色美人儿,可惜,咱们是凡夫俗子,无缘一见。”

“可不是,那是给真龙天子看的,咱们哪有那个眼福,瞧瞧热闹就算了吧。”

白千帆伸着脖子看着那五彩的穗子从眼前飘过,她问边上的人,“这是哪来的公主,要进宫么?”

大家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你是外地人吧,这都不知道,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是要嫁给咱们皇帝的。听说吃了败战,所以派公主来联姻,咱们皇上可重视了,瞧见没,早早派人出城百里相迎,至于是哪里来的公主,倒一时记不起来了。”

有人说,“好象是蒙达的公主。”

“不对,是北齐的。”

“你们都说错了,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是么,不是蒙达的么?”

几个人争来争去,白千帆默默从人群里钻了出去,一个人沿着护城河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弯下腰去,心如刀绞,终是撑不住,缓缓蹲下来,又缓缓坐在地上,半响,有泪滴下来,一滴,二滴,渐渐连成了串,模糊了双眼。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悲伤依旧排山倒海,瞬间将她淹没,他们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要亲自回来验证,结果他们没有骗他,墨容澉不但纳了后宫,如今又要娶邻国的公主做皇后了。

不管是哪国的公主,反正不是南原的舞阳公主,不是她!

她脸上眼泪长流,嘴角却挂着一丝苦笑,果然物是人非,不到两年,一切都变了。楚王成了皇帝,她成了南原的公主,而如今,她从南原逃了回来,皇帝却要迎娶别国的公主做皇后了。

阿哥说得对,他不再是她一个人了,当了皇帝,要纳后宫,他们夫妻感情再怎么深厚,怎敌得过似水年华,她终将一天天老去,而鲜嫩美貌的姑娘却一茬接一茬的往宫里送。

她想起那年中秋在宫里吃宴,后妃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只能看着皇帝和皇后谈笑风声,眼底交错着羡慕和失落。她当时就想,这么多女人眼热一个男人,多心酸呀,她以后决计不会这样。

可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还真到了这一天,她仰天长叹,她该何去何从呢……

远处传来了几声巨响,那是迎公主进宫的礼炮声。她坐在河堤上,望着下边幽深的河水,使劲呸了一口,迎什么皇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是和墨容澉拜过堂成过亲的,论秩序,谁也越不过她去。

可她现在不想做什么皇后,她消失了快两年,墨容澉大概以为她死了,所以娶迎了新皇后,她不能说他错了,可反过来,如果她误以为墨容澉不在了,哪怕一个人过一辈子,也绝不会再嫁,因为心里只能装一个人,装进去了,就是一辈子,不会再有别人的位置。

曾经,一个修元霜已经让她心里起了疙瘩,现在又娶进去一位皇后,还有那些后妃们,想一想那莺歌燕舞的后宫,她就头疼。

伤心归伤心,可是她理解墨容澉,想必也是没有法子,他是皇帝,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他呢,他不能没有皇后,没有后妃,因为不论哪个朝代,皇嗣都是稳固朝纲的基本。他是做大事的人,他有更广阔的天地要遨游,她不应该拖他的后腿,可也绝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他。

既然他有这么多女人,想必将来也会有很多孩子,可她只有一个墨容麟,她的麟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命,谁也不能抢走他,墨容澉应该把孩子还给她。

她会带着墨容麟回江南去,回到乌水镇和月香做伴,把孩子拉扯大,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她一直是个简单的人,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复杂的境地,虽然会有遗憾,但有麟儿陪着她,她相信这些遗憾都是能弥补的。

现在当务之急,她要如何要回孩子?她不想惊动墨容澉,如果他对她还有情,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她留下来,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悄悄带走墨容麟,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看着水中的自己,目光很坚定,她一定要进宫去偷走墨容麟!

第七百零一章舞阳公主进宫

舞阳公主的车辕从西直门进,宫里的仪仗早侯在边上了,大红的华盖排成一溜长,小黄门们排成两排立在两边,见车过来便垂首行礼。

舞阳公主到这会才微微吁了一口气,撩起帘子偷偷看了一眼外边,映入眼帘的是朱红色的大门,门上缀金钉,高大厚重,透着雄伟的气势,与南原截然不同。南原是小巧秀丽,处处彰显奇美,东越是浑然厚成,威严壮丽。两国的实力在这细微之处便可看出高低。

进了宫,换乘舆轿,银顶子,黄盖头,红色的帷子,红纱挡住视线,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她坐在里面,心慢慢提了起来,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心里并没有底,到了这里,有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停了下来,前后都是仪仗,乌泱泱的排成一列,从前面的宫殿里涌出来一群人,当头的太监手里执着尘拂,脸上堆着媚笑,人未到,尖细的声音先传过来。

“奴才黄有道给舞阳公主请安。”

随后,帘子被打起来,一只胳膊伸进来搀扶她。

舞阳公主把面纱拉好,手交出去,提着裙子下了轿,隔着白纱,看到一座巍峨的宫殿,门楣上三个蓝底的金字:慈安宫。

“公主请随奴才进去吧,太后已经等侯您多时了,皇上朝上的事还未忙完,过会子便过来看公主。”

舞阳公主轻声慢语,“有劳公公了。”

黄有道听着这把声音,不免愣了一下,似曾相识,就是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一步一步,她走得很小心,她是公主,言行举止,皆要有分寸,上台阶,过门庭,她微微颔首,莲步轻移,她觉得如今身份不同了,多少还得端着点公主的架子,让他们知道她与从前其实已经不同了。

嗡嗡的议论声在她跨进殿来的那一刻,停止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她脸上,想瞧瞧这南原的公主倒底长成什么样子,只可惜轻纱蒙面,除了婀娜的身段,什么也看不清。

舞阳公主看着那一双双略显失望的眼睛,心里却是暗笑,只怕等她们看到她的样子,会更加失望 。

她朝着上首的太后盈盈拜下去,“南原舞阳,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笑眯眯的打量她,“不必多礼,快请公主坐下,一路行来,诸有不便,公主辛苦了,听闻公主是南原第一美人,既是进了宫,便不必再蒙纱,让大伙见见公主的真容吧。”

舞阳公主赶紧又起身福了福,“是舞阳的不是,入乡随俗,舞阳这便摘了面纱吧。”说着,她抬手摘下面纱。

果然听到有低低的抽气声,不是别人,却是太后。

后妃们都觉得奇怪,这位舞阳公主是长得挺漂亮,可也不至于让太后这般失态吧。再仔细一瞧,不但是太后,连平素四平八稳的端妃的脸色也不对劲,她们二人盯着那位舞阳公主,目光如炬,好象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舞阳公主倒是落落大方,任她们看,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瑞太后确实是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南原的舞阳公主竟然和白千帆长得一模一样,可细细看下来,她又比从前的白千帆要更为漂亮些。她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也不知道这对墨容澉是好事,还是……另一场劫难。

修元霜终于知道皇帝的变化从何而来,原来他娶回来一位和白千帆一模一样的女人,怪不得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就象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堵得慌,心跳得杂乱无章。

白千帆死了,可她阴魂不散,居然不远千里找回来了。

瑞太后倒底是经过风浪的,很快平静下来,重新端起笑脸,“公主果然好相貌,想来南原女帝也是美若天仙一般的人吧。”

舞阳公主谦逊道:“论相貌,我不及母皇的一成。”

“果真是这样,”瑞太后笑着说,“连你都这么说,可见一斑,只可惜,哀家无缘见她一面,不然倒可以好好瞻仰一番。”

舞阳公主道:“在我眼里,太后也是天仙一般的人呢。”

“瞧瞧,人长得漂亮,嘴还这么甜,真招人爱,你到了这里,便当自己家里一样,随意些,不用拘着,哀家没有女儿,往后便当你是亲闺女一样疼爱,这些姐妹也都是好相与的,日后你们姐妹和睦,一起服伺皇帝,早日开枝散叶,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舞阳公主倒底是待嫁的姑娘,听到这些话,绯红了脸,微低着头。

这时,修元霜站了起来,“公主不远万里而来,一路辛苦,请受臣妾一拜。”

舞阳公主赶紧起身,虚虚托了一把,“娘娘太客气了,我如今还未入主中宫,如何受得起你这一拜。”

“应该的,”修元霜笑着说,“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贤妃,这是淑妃,那是德妃,李贵人,乔美人……”

她介绍到谁,谁就起身蹲个福,舞阳公主微笑着点头回应。从大到小,一个不漏,修元霜全介绍到了。

舞阳公主在心里默数,不算多,一共就八个,对东越的皇室来说,这算是少的了,她知道皇帝和白千帆的事,大概纳这些后妃回来,皇帝也是不得已的。八个女人共侍一夫,表面上看荣华富贵,奴仆成群,其中的辛酸却只有自己知道,采选这么久,听说只翻过贤妃的牌子,只是至今也没有喜讯。

她微微侧头,打量了贤妃一眼,四妃当中,她算是最普通的一个,长得没有淑妃漂亮,气质没有良妃好,说起这位良妃,她倒是饶有兴趣,听说后宫是她当家,可见皇帝对她是另眼相待的,这一番接触下来,果然是长袖善舞,滴水不漏的人物。

正想着,听到外头太监扬着嗓子通传:“皇上驾到!”

她心一跳,不免有些紧张,手心里冒出汗来。赶紧站起来,低眉垂目,规规矩矩立在一旁,除了瑞太后端坐着,后妃们均已跪倒在地,等侯圣驾光临。

第七百零二章象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什么叫近乡情怯,皇帝算是很好的体会了一把,他本应该亲自去迎接舞阳公主入宫,却被各种琐事拖着,不肯挪步,郝平贯催了他几回,他都是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想去见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时问公主的凤驾到了哪里?可真的入了宫,他反而平静下来了,就跟事不关已似的,从前庭到后宫,距离并不远,坐辇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可他忘不了那日街头,她与蓝文宇态度亲昵的说笑,忘不了她亲口承认要嫁蓝文宇,而且面对他,也丝毫没有愧意。如今,她总算回到他身边来,可那是他用大军压境,逼迫南原将她送回来的,不然,她这时侯说不定已经嫁给蓝文宇了。

他从不相信她会变,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残酷的事实不能不让他多想一些东西。

很多东西都变了,身份变了,初心也变了么?

他一直捱到连慈安宫都来人催了,才上了辇,去往慈安宫。

一进门,他就看到她了,低眉垂目立在一旁,很温顺的样子。宫妃们跪了一地,他谁也没看,直直走了进去,向瑞太后请安。

瑞太后一直在观察皇帝,见他一进来,目光就盯在舞阳公主身上,那迫切的心思,几乎让人一眼看穿,这哪里还是平素那个稳重如山的皇帝,分明就是见了漂亮姑娘走不动道的市井男人。

皇帝进来的时侯,舞阳公主极快的一瞥,仍是与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顿时心头一跳,她是第一次见到东越的皇帝,英挺的眉,深邃幽亮的眼眸,论五官的精致,他比不上蓝将军,但那份高贵威严的气势,仿佛从他骨子里长出来的,是蓝将军望尘莫及的。

最令她诧异的是他两鬓的白发,明明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两鬓却生了华发,并不显得苍老,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岁月的沉淀。

瑞太后说,“这是南原的舞阳公主,皇上见一见吧。”

皇帝侧身看过去,舞阳公主上前两步行礼,皇帝虚虚一托,很快放开,垂着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事,在宫里没几个人知道,皇帝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不公开这个秘密,好象他真的就是从南原迎回来一位公主,而不是找回自己的媳妇儿。

“皇上?”瑞太后叫了他一声,“你看让公主住哪个宫殿为好,以哀家之见,还未行大礼,暂且让公主留在慈安宫吧,等大礼过后,再入主凤鸣宫,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说,“朕没有意见,问过公主自己的意思吧。”

舞阳公主立刻道:“我听太后老佛爷的。”

瑞太后对皇帝略微使了个眼色,皇帝这才记起来,宫妃们还跪着,他突然有些尴尬,想必他那日见到白千帆和蓝文宇在一起,与今日白千帆见到他这么多后妃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这件事他没办法解释,咳了一声,沉声道:“都起来吧。”

众妃们这才站起身来,修元霜打量着皇帝,她是最了解他的,虽然皇帝掩饰得很好,可她看出来他的紧张和无措,反观那位舞阳公主,却是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她起了疑心,就算长得再象白千帆,皇帝也不至于这般模样,心虚的样子就象……被当场捉奸。

她又扭头去看舞阳公主,若不是知道白千帆死了,她会以为这就是白千帆……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墨容麟都能回来,白千帆为什么就一定死了呢,如果这就是白千帆,那皇帝这些奇怪的举止就好解释了,只是白千帆样子没变,人却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皇帝落了座,宫女上了茶,他端着茶盅老神道道的坐着,一声不吭,他不来,气氛还算可以,他一来,大家都安静了,气氛也沉闷下来。

平常这时侯,瑞太后是最会扯话题的,可她今儿个了哑了声,抱着怀里的波斯猫一下接一下的顺着毛儿,也是一声不吭。

太后皇帝不开口,下边的人就更是大气也不敢喘,都小媳妇儿似的坐着,盯着自己的鞋面看,好象多看几眼,那鞋面就能开出花来。

波斯猫不耐寂寞,喵的叫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都抬起头来,修元霜笑着说,“老佛爷今儿个带着雪奴去瞧瞧太子殿下吧,他都惦记这猫了,不会说,拿笔画了一只猫,臣妾一看,呀,这不是雪奴嘛。”

瑞太后很是欣喜,“他会画猫了?真是画的雪奴?”

“臣妾还能给老佛爷打诓语不成,若是不信,您自个去瞧瞧。”

“这孩子指不定是想哀家了,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懂。”

“可不是,”修元霜看了舞阳公主一眼,“麟儿心思敏捷,人又聪慧,他画雪奴定是想老佛爷了,平素若是想皇上了,他会画龙,他知道皇上是真龙天子,皇上要是连着几日不来看他,他就拿着那画来找臣妾,扯着臣妾要出去。你瞅瞅,这孩子真是什么都明白。”

瑞太后点点头,“谁说不是哟,可怜啊,小小年纪没有娘亲,心里的苦楚没处说。”

皇帝听着这些话,眼睛看着舞阳公主,倒要看看她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进了宫,对他客套生疏,可对儿子,也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可舞阳公主就是无动于衷,听她们谈论墨容麟,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皇帝心里很失望,他不知道他们夫妻怎么变成了这样,难道就因为身份变了,就因为他威胁她的国家了,所以要与他这般生疏,连儿子也不闻不问?

和亲是迫不得已的外交手段,他私心里不希望她背负着政治上的使命,那会使他们的感情带上政治色彩,但显然,她来得心不甘情不愿,对一切都可以做到漠然,这样的她真令他失望,让他觉得如此陌生。明明上次他去南原,她虽然承认要嫁给蓝文宇,对他总归没有绝情,而如今,她漠然坐在那里,真的就象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第七百零三章小太子的恶作剧

皇帝不死心,把墨容麟带到慈安宫来见她,舞阳公主倒是想抱他,墨容麟却不肯,一副别扭的样子,瑞太后在一旁说,“麟儿,她以后就是你的母后,快让母后抱抱。”

墨容麟躲在皇帝的身后,就是不肯出来。

舞阳公主笑道:“小孩子认生,别逼他,以后熟了就好了。”

皇帝看着她,“麟儿认生,公主认生么?”

舞阳公主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我又不是孩子。”

她说得模棱两可,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他在一旁仔细观察,舞阳公主虽然不和孩子接触,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孩子身上,那目光中隐约有温暖的意味,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墨容麟却突然端了杯什么东西朝舞阳公主走去。

皇帝心思一动,紧紧盯着孩子,见他到了舞阳公主面前,将那杯子递给她,舞阳公主刚要接,他却突然撒手,杯里的东西全倒在公主的身上,是奶黄的膏子。

瑞太后哎哟一声:“瞧这孩子,快看看烫着了没有?”

一旁的荣嬷嬷答,“老佛爷别担心,那本是凉的,烫不着太子殿下的。”

瑞太后便笑,“哀家就说这孩子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都明白,他知道公主是他的母后,这是讨好公主呢,可惜手没拿稳,倒弄脏了公主的衣裳。”

舞阳公主笑道:“他有这份心便是好的,老佛爷,皇上,我得去换身衣裳,失陪了。”说完,微微蹲了个福便往后面去了。

皇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墨容麟,见他朝舞阳公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还呲了呲牙,那样子活脱脱象足了白千帆,可他的娘亲……他在心里叹气,却已经不象她自己了。

墨容麟一抬眼,见皇帝正看着自己,忙垂下眼,做出一副委屈的小可怜样,好象刚才那个恶作剧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帝忍不住哑笑,把他拉到腿上抱着,问他,“麟儿,你喜欢她么?”

墨容麟不吭声,只是低着头,瑞太后便说,“别这么问孩子,他会不好意思的。”

回去的路上,皇帝问郝平贯,“你说,太子为什么要把奶膏倒在公主的身上?”

郝平贯躬着身子,恭谨的答,“奴才想,太子殿下一定是不小心的,就象太后老佛爷说的,太子殿下知道公主是他的母后,他在讨好公主。”

皇帝扯着嘴角笑了,在他看来,墨容麟就是故意的,所以他才会对公主翻白眼和呲牙,明显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知道她是自己的生母,还是因为……

皇帝坐在辇上,望着前方,目光悠长,久久的出神。郝平贯呵着身子跟在边上,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皇帝的心思难揣测,小太子的心思也难揣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那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呢,难道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娘亲,怨她把自己抛下,所以故意针对她?

修元霜在宫里坐立不安,皇帝把太子接去慈安宫,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的不安在扩大,她早就决定不活夫君,活孩子,可如果谁把墨容麟从她身边夺走,那她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她是真的喜欢墨容麟,尽管他是白千帆生的,但长得和墨容澉一模一样,她一见他就高兴,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他身上,既严厉又慈爱,如今的墨容麟除了不会说话,其他方面比同龄孩子表现得都要优秀。还不到三岁,已经会握笔写字,画画,尤其拼图玩得好,修元霜送他那块东越的拼图,他闭着眼睛都能拼出来,内务府根据他的喜好,做了更复杂的拼图给他玩,不但有东越,还加进了周边一些国家的区域,他很喜欢,每天可以坐在地上,安静的玩上半天。

正焦急,见黄有道将墨容麟送回来,她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来,但她是感情不外露的人,哪怕心里高兴,脸上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说,“殿下回来了。”

没多时,秋纹那个包打听便把慈安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笑着说,“主子,您对太子殿下的心没有白费,除了您,他谁也不认,那位公主长得象他娘亲又怎么样,在殿下眼里,您才是他的母妃。”

修元霜心里也很欣慰,虽然她不知道墨容麟为什么要那样做,但很明显,他不喜欢舞阳公主,对不喜欢的人,他才会捉弄她。

翌日便是中秋,天气不错,郝平贯刚从殿里出来,看到一个太监匆匆过来,走到他跟前打了个千儿,“儿子给干爹请安。”

郝平贯笑哈哈的道:“你今儿个来得早,皇上刚起,等会子再进去。”

常贵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儿子特意来得早,想跟干爹碰个面,把这个给您。”

郝平贯问,“这是什么?”

“前些日子听说干爹腰疼,儿子按着老家的方子调的药膏,您试试,一准有效。”

郝平贯哟了一声,“我就那么一说,你倒惦记上了,真是有心了。你的心意干爹收了,弄这些忒麻烦,以后别弄了。”

“不麻烦,要不是干爹那回把我从李贵人那里要走,指不定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呢,这份恩情,儿子永远记在心里。”

“举手之劳罢了,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别耽误皇上早朝。”

“是,儿子先进去了,干爹慢走。”常贵又行了个礼,这才脚步轻快的进去。

郝平贯看着他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宫里的大太监有收干儿子的习俗,他是御前大总管,自然是一等一尊贵,想拜到他门下的小太监不计其数,他一个都没看上眼,就那回从李贵人手里要走了常贵,反而结了缘,常贵虽然是个太监,却长得相貌堂堂,身材也高大,有这么个干儿子,他也觉得脸上有面子,总比那些常年腰背挺不直的强。

把常贵要过来,才发现他梳得一手好头,于是推荐给皇帝,皇帝让他试过一次,也甚为满意,于是常贵便到御前做了皇帝的梳头太监。

常贵进了门,月桂刚伺侯皇帝洗漱完毕,皇帝往妆台前一坐,月桂便朝他打了个手势,常贵悄没声息走过去,轻声说,“皇上,奴才替您梳头了。”

皇帝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常贵虽然长得高大,手指却极为灵巧,一丝一绺的头发被他编成辩子压在玉冠下,束冠的时侯也是极轻巧,皇帝丝毫没察觉,冠便戴上去了。他梳头又快又好,完事后把皇帝的碎发一一捡起来放进一个黑色丝绒袋里,那是要拿去焚烧的。以免心怀不轨的人拿了去做对皇帝不利的事。

他把东西收拾好,行了个礼,又悄声退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月桂对他印象不错,笑着对皇帝道:“这个常贵倒比之前的陶太监好,做事又快又利索,还不罗嗦。”

皇帝说,“可惜是个太监,朕看他长得相貌堂堂,个子也高大,不然配你正好。”

月桂脸一红,扭身出去了,她怎么觉得舞阳公主一进宫,皇帝就活泛起来了,冷不丁还同他们开起玩笑来。

第七百零四章什么是小采?

皇帝勤勉,中秋也上朝,只是这一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下午歇了午觉起来,叫人把墨容麟接过来,父子俩个一起玩拼图,墨容麟虽然还不肯开口说话,却也日渐活泼,跟从前相比,那双黯沉的大眼睛就跟重新刷过漆似的,又黑又亮,镶在白胖的脸上,一眨一眨的,甭提多可爱了。

他高兴的时侯会咯咯咯的笑,生气的时侯板着脸,思考的时侯皱眉头,睡觉的时侯在床上摆大字,皇帝觉得他只是样子长得象自己,性格上全随了白千帆,一举一动越来越象他娘亲了。

他也知道,墨容麟能恢复正常,修元霜的功劳最大,他知道修元霜要什么,不过除了赏赐,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

尽管几年没来,白千帆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奶娘的坟头,坟前的草并没有多深,黑岩的墓埤,泥金描字,还是那么气派,还没开口,她眼睛就发胀,蓄了好久的一泡泪跟雨一样打下来,扑到墓前就哭起来。

“奶娘,千帆来看您了,千帆不孝,这几年,身处异乡,过得浑浑噩噩的,连自个是谁都不知道,逢年过节也没来看您……奶娘,千帆没用,丢了夫君,还把儿子给弄丢了,我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了……呜呜呜……

奶娘,我找着自个的娘亲了,她是南原的皇帝,她把我困在南原,不让我回来,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人人都说她有苦衷,可她的苦衷就是让我不幸福么?她当初丢下了我,我不怨她,有您陪着我长大,您就是我的娘亲,可她如今找着了我,却要破坏我的幸福,奶娘,我不想恨她,可……说实话,她毁了我的生活,如果我早些回来,很多事情都可以挽回……”

很奇怪,在亲娘跟前,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讲,但在奶娘坟前,她可以痛痛快快吐露心事,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苦和憋屈,一吐为快。

山风从林中过,似乎是奶娘在回应她,白千帆哭够了,慢慢平复下来,摆上贡果点心,插上白烛,点了细长的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把香插在墓前,然后坐在地上烧纸钱。

她抹了一把眼睛,喃喃自语,“奶娘,或许这就是天意,我的命本该如此,谁也不怪,您说过,得失有当,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我曾经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如今却通通失去。奶娘,我不贪心了,我只要回麟儿,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我不想失去孩子,更不想让他成为没有娘亲的孩子……”

烧完纸钱,她把坟墓四周的杂草都扯干净,拿着帕子把墓碑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道,黑岩透亮,描金的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她看着那行字,眼前浮现出那个憨厚纯朴的妇人,又忍不住酸了鼻子,但是不能哭,哭太多,奶娘看着要伤心的,,她深吁了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扯着袖子把脸擦干净,“奶娘,您好好安息,我会再来看您的。”

恭恭敬敬再鞠三个躬,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是中秋,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连茶馆酒楼都冷清了许多,白千帆把手对插在袖子里,进茶馆打了转,小二看到她,立刻笑着打招呼,“哟,钱爷,您怎么这时侯来了?要喝茶赶早,今儿个小店要早些打烊呢。”

“知道,”白千帆粗着嗓子应他,“来壶白茉莉,爷喝完就走。”

“得勒!”小二扬声喊道:“雅座白茉莉一壶!”

很快,茶就送到了,还配送了两盏茶点心,店里没什么人,小二一边替她沏茶,一边拉家常,“钱爷,您今儿个不回家吃饭啊?”

白千帆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呆会上酱铺子称上两斤牛肉,打上一壶酒,也就全齐了。”

小二说,“哟,那您得赶早,今儿个城里至少一半的铺子得提前打烊呢。”

她探了探头,说,“咦,宋胖子今儿个没来?”

小二问,“您找他有事?”

“他答应我找个活计干干,不晓得成了没有?”

小二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他是不是答应给您谋个宫门口的差事?”

白千帆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了?”

“哪啊,您刚来不知道,他就是个混子,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在宫里当侍卫,他在外头逢人就吹嘘自己能替人谋差事,是不是管您要钱了?”

“要了,我还没给呢。”

“哟,您千万别给,那一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白千帆苦着脸,“那我那差事黄了,还想着进了宫,吃香的喝辣的呢。”

“干嘛非得进宫啊,”小二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咱们这位,可不是善茬。”

“我又不到皇上跟前去,在宫门口杵着也不行啊?”

小二又凑过来一些,“您要非进宫,也不是不可以,上西华门的厂子去,一准没问题。”

白千帆用力将他推个了趔趄,“去你的,你才做太监,你们全家都做太监!”

小二嘻嘻哈哈,“小的开玩笑,钱爷别恼啊!”

白千帆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喝茶没理他,小二也是闲得无聊,竟然不走,又说,“要是您是个姑娘家,想进宫倒有法子。”

白千帆眼睛一斜:“什么法子?”

“最近在小采,您不知道,好些人家为此愁眉苦脸呢。”

“什么是小采?”

“大采是进去做宫妃娘娘,小采是进去当宫女,宫女可比娘娘苦多了,到了里边又分三六九等,托生不好的,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每年沉井的抛尸的,不知道有多少,好些人家上护城河那块寻自家姑娘去,寻着了算运气,寻不着的就给冲走了。就算能熬到出来的,也得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来,都成老姑娘了,出来这辈子也完了。”

白千帆每日泡茶馆,就是想打听消息,今儿个还真让她打听着了。

她点头说,“是啊,只要能吃上饭的,谁愿意进宫啊,好好的姑娘不给耽误了么?”

“可不是,有些人家就想了个辙,花上几个钱,买个贫苦丫头往宫里一送,就算完事。”

白千帆吓了一跳,“那不成冒名顶替了,万一叫人查出来怎么办?”

“末等的宫女,谁吃饱了没事干,查这个啊!况且数量又多,查得过来么,进去也是做粗活的,不会安排到主子娘娘跟前伺侍。”

白千帆一听,这最好不过了,不用和贵人们打交道,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悄没声息进去,偷了墨容麟就跑。

第七百零五章朕很急,等不了

舞阳公主坐在妆台前,如珠替她贴眉心的花钿,笑着说,“这么打扮出来,东越的妆容倒比南原的更适合公主。”

舞阳公主弯唇一笑,“那是自然,原本就是在东越长大的么。”

“今日吃宴,皇上定会约公主一起赏月,公主可要做好准备。”

“知道,我自有法子搪塞他,”舞阳公主道:“别人倒是没关系,就是小太子墨容麟好象认出我来了。”

如珠不以为然,“那么小的孩子记得什么。”

舞阳公主道:“连陛下都忌讳他,不要小瞧了他。”

“他就算记得,也只知道您是他的母后,除此还能知道什么呢?”

舞阳公主默了一下,“小的不好对付,老的更难揣测,为避免夜长梦多,叫黑鹰那边抓紧些。”

“我知道,”如珠左右看了看,“殿下,有机会还是另择宫住吧,住在慈安宫行事不方便,毕竟隔墙有耳。”

“无事,咱们说的南原话,他们未必听得懂,住在慈安宫省去了许多麻烦,不然后宫那些嫔妃们岂是好相与的?”

如珠笑道:“殿下想的周到,让瑞太后给咱们挡驾,倒是不错,便是那位良妃也不敢轻易到您跟前来。”

舞阳公主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本来就是绝色佳人,这样一打扮,滟潋生辉,光彩夺目,只怕会让某人移不开眼去。

“你说,皇上怀疑我了么?”

“不会,除了性子冷了些,你与白千帆没有任何区别,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性格上有所转变也是正常的。”

渐渐入了夜,宫灯挑起来,黄色或红色,在夜色中连成一串,东一条,西一条,像明亮的珠子。

中秋宴席照例摆在桂花坞,今年参加的人多,排场也更大,皇帝亲自下令造的花船停在太明湖上,龙头凤尾,中间是彩翅,用小小的琉璃灯盏串起来,橙黄青蓝红绿紫,闪着各色的光,远远望去,流光溢彩,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早到的官员们站在湖边对着那艘花船评头论足,议论着今年谁有资格登上花船与君上同游。

修敏也站在人群中,眯着眼睛打量那艘船,他从修元霜嘴里得知,舞阳公主竟然与白千帆长得一模一样,心里吃惊不小,再加上皇帝种种反常的迹象,他很怀疑那位舞阳公主说不定就是白千帆本人,但修元霜说样子虽然象,性格上却有差异,并不是从前那样跳脱的样子,反倒有一点公主的架子。

亲水台错落有致,湖水一层一层落下来,水花四溅,声音却并不嘈杂,有时哗哗作响,有时淅淅沥沥,响得很有节奏。人陆陆续续往这边来,招呼声,说话声,不绝于耳,互相拱手问好,迁让着就坐。

不多时,瑞太后带着后宫众妃过来了,早到的官眷立刻起身迎上去,请安行礼,笑语嫣然,后妃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一只只花蝴蝶似的,左顾右盼,隔着巨大的屏风都能闻到那股子幽兰的脂粉气。

被众星捧月的瑞太后最是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比起去年的冷清惨淡,今年这般热闹,处处都是花团锦簇,她不住点头,这才有点皇家宴会的意思。

接着皇帝也到了,手里牵着小太子,父子两个皆是穿着绣金龙的礼服,人长得一样,衣裳也一样,有趣的是,神情也一样,皇帝不喜不悲的一张脸,墨容麟亦是端着小脸,很老道的模样,竟然隐约也有种王者之气。

皇帝带着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果露,说,“这是你娘亲爱喝的,想来你也应该喜欢的。”

墨容麟捧着杯,表情严肃的看着皇帝,皇帝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笑着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朕祝我儿快快长大,平安健康。”

墨容麟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然后喝了一口果露,一尝之下,果然好吃,小脸也不端着了,笑得两眼弯弯,捧着杯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皇帝宠溺的摇了摇头,“你跟你娘亲真是一模一样。”

朝臣们见到这一幕,都纷纷笑了起来,不吝其词的夸小太子聪慧过人又可爱,正说笑着,太监尖细的声音从屏风那头传过来,“舞阳公主驾到!”

喧嚣声一下就低了下去,碍着皇帝在,没有人敢伸长了脖子去看,但心里都很好奇,不知道这位即将入主中宫的公主是个什么样子?

皇帝起了身,牵着墨容麟绕过屏风,看到了款款而来的舞阳公主,莲步轻移,姿态妙曼,那张熟悉的脸慢慢到了近处,竟是从未有过的光华夺目,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他一时之间愣在那里,直到舞阳公主向他行礼,“舞阳祝皇上长乐吉详。”

皇上回过神来,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慢慢绽开了笑容,“跟朕无需多礼,快起来。”

舞阳公主不等他来扶,自己站了起来,对着皇帝妩媚一笑,“没想到舞阳还能与皇上一起过中秋,若是从前,舞阳不敢想。”

“为何?”

舞阳公主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从皇帝身边走过去时,低低道:“因为往事不堪回首。”

皇帝心念一动,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今日是中秋,本为团圆之意,朕特意造了花船,便是为了今夜与公主一同赏月饮酒,公主,请吧。”

舞阳公主有瞬间有慌乱,“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你即将成为朕的皇后,有何不可?”

舞阳公主为难的看着瑞太后,瑞太后笑着打哈哈,“皇帝,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先让公主坐下吃点东西再说。”

皇帝不松手,扯着嘴角笑得邪乎,“朕很急,等不了。”说完,众目睽睽下,拖着舞阳公主往湖边走了。

没有人敢吭声,后妃们羡慕嫉妒恨,什么样的都有,瑞太后有点不太自在,儿子大了管不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咳了两声,低头喝汤。

修元霜虽然早就对皇帝断了念想,可皇帝拽走的是酷似白千帆的舞阳公主,这让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疙瘩的。

正落寞之即,一个小小的身子依偎过来,是小太子墨容麟,修元霜立刻抱紧了他,向来沉得住气的她差点红了眼眶,果然善因有善果,小太子给她的这点温暖足以抵消了刚才的那点不快。

第七百零六章你如今真叫我刮目相看

舞阳公主被皇帝拽得踉踉跄跄,想挣扎又怕失了体面,终是被皇帝扯到花船上去,岸上灯火通明,湖面便显得暗些,大家只看到公主被皇帝扯进了船舱,船被划向湖心,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朝臣们对此很是惊讶,没想到平素沉着稳重的皇帝也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毕竟对方是邻国公主,还未正式成亲,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但那又怎么样,这是在东越,皇帝是东越的君主,他想干的事,谁也管不了。

皇帝把舞阳公主带进船舱就松了手,自顾自的坐下,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水,船舱里没有人,整条船只有船头站着撑船的一个人,那是宁九。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舞阳公主,“从你入宫到现在,咱们俩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单独说话。”

舞阳公主坐在他对面,神情冷淡,“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想干什么?”

“我来和亲,可是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去他的和亲,和什么亲?”皇帝问,“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认我,也不打算认麟儿?”

舞阳公主哼了一声,“反正皇上又不缺女人。”

“你怪我纳了后宫?”

“岂敢,你如今做了皇帝,自然是要纳后宫的。”

“你嫁给蓝文宇又怎么说?”

“他只有我一个,我为什么不能嫁?”

皇帝厉声道,“朕还活着,你还不是寡妇,有什么资格嫁?”

“对我而言,从东越到南原,就等于是死过一回了。”

皇帝哑了声,半响才问,“你是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和麟儿,让你们害了苦。”

“从前的事我不想再提,”舞阳公主的表情始终平淡,“我是南原的公主,我有自己的国家,我在自己的国家里生活得很开心,麟儿还给你了,为什么还要逼我回来?为了逼我回来,你率大军压境,你可知道南原是不擅打战的国家,区区几万大军就能让他们灭国,你行事蛮撞又霸道,只顾自己,可有想过别人?”

“所以,你不想回来?”

“是的,不想,把麟儿还给你,就表示同你一刀两断。”

“顺便拿麟儿换五座城池?”

“如果什么都不要,你岂不是要起疑心?”

皇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是有计划的,白千帆,你如今真叫我刮目相看。”

“皇上如今也叫我刮目相看,另外,请叫我舞阳,那个名字带给我太多灾难,我既然重生,便不想再提。”

“嫁给我,你不甘愿?”

“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简单的生活,不愿意让自己陷在这种复杂的局面里。”

“嫁给蓝文宇生活就简单了?我听说他花名在外,与他有染的女人可不少。”

“如果他娶了我,就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你相信他?”

“为什么不?”

“好吧,”良久,皇帝点头,“你若不愿意,可要我送你回去?”

“那倒不必,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再反悔,毕竟事关两国关系,只是,”她顿了一下,“婚期可否由我来定?”

“你想定什么时侯?”

“两个月后,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这么久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两个月,就按你说的吧。”

“但是这两个月,我希望皇上能尊重我,不再发生象今晚这样的事。”

皇帝笑了笑,“看起来,你很怕我?”

“不是怕,只是你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难堪。”

——

游船停在湖心,许久不见回来,岸上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有人离席四处走动,看宫灯的,猜灯谜的,或是到桂花林里赏花品香的都有。

修元霜见墨容麟被瑞太后搂在怀里,听贤妃讲天狗吃月的故事,小家伙显然是听入了迷,眼睛都不带眨的,她笑了笑,起身到附近走了走。

起风了,树影婆挲,影影绰绰,她往那树影里走,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她正要走开,发现那声音很耳熟,便停下听了一耳朵,却是绿荷和月桂。

月桂很是惊讶,“绿荷姐,你听谁说的?舞阳公主真是从前的楚王妃?”

绿荷道:“我骗你做什么,贾桐说了,这事咱们几个知道就好,你别外传,皇上不让公开。”

“为什么?”

“皇上的心思,我哪知道,反正你别外传就是了,”绿荷有些不耐烦,“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在皇上身边当差,可曾见过那位公主了?”

“没有啊,皇上去慈安宫只带大总管和宁九,也不带我去,我哪见得着啊。”月桂很是欣喜:“真是太好了,咱们王妃回来了,小太子就有娘亲了。”

绿荷笑话好,“一会王妃,一会太子,瞧你这乱得,应该叫皇后了。”

“对对对,应该叫皇后,哎,绿荷姐,皇后和皇上已经成过亲了,怎么还要再成一次亲啊?”

“事关两国,总要做做样子吧,政治上的事,咱们不懂也不问,我就想呆会能见见公主,我可想她了。”

“我也是,都想死她了。”

修元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她脚步虚浮,一脚高一脚低,仿佛踩在棉花堆上,原来心里的预感是对的,舞阳公主就是白千帆,她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可皇上为什么不肯公开她的身份?看舞阳公主对皇上的态度,他们之间并不象从前那样好了……突然,她打了个颤,如果舞阳公主是白千帆,那她就是墨容麟的娘亲,她会抢走小太子,不,这绝不可以,墨容麟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

她疾步走回桌边,见墨容麟还在瑞太后怀里,便伸手把他抱过来,温声说,“太子殿下玩好了么,该歇着了。”

小太子素来听她的话,乖乖的点头,修元霜把他放下来,让他向瑞太后行礼告退,瑞太后笑眯眯的挥手,“去吧,乖乖听话啊!”她一抬眼,看到修元霜的脸,有些奇怪,“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看。”

“没什么,兴许是累了吧,歇一会就好了。”修元霜勉强笑了笑,蹲了福,牵着墨容麟走了,走到拐弯处再回头,那艘船依旧停在湖中心没有动,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眼底浮起一丝哀愁。

第七百零七章她不是白千帆,她是舞阳公主

白千帆走在大街上,一只手里拿着几个兔儿爷,一只手捏着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满街都是人,挨挨挤挤,人潮如织,今晚有灯会,城里不禁宵,到处都挂着灯,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这热闹只怕要一直延续到深夜去。

她今儿个虽是一个人过,但过的也不含糊,在有名的老字号吃了晚饭,等到天黑下来,灯笼一盏盏挂起来,她便信步走到外头去,看见那些提前打烊的铺子又拆了门板重新开起来,吆喝声渐起,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一路走,一路吃,一路买,手里的东西渐渐多得拿不住,看到几个孩子在扎堆疯跑,她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想起了墨容麟,快三岁了呢,早就能到处跑了吧,也会叫爹娘了,爹只有一个,后宫那么多女人,他会叫谁做娘?

她想着想着湿了眼眶,努力撑出一个笑容,把孩子们叫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都分了出去,桂花糕,月饼,灯笼,兔儿爷,全分光了,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于是又一边走,一边买,横竖街边摊子一线排开,走到哪,就能买到哪。

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前,她的夫君和儿子就在那座禁宫里,可她进不去,她站在一棵树下,遥遥望着车水马龙的宫门口,这是官员们吃罢宴席回家去了,各人的马车上挑着自家的灯笼,拱手道别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宴都罢了,墨容澉该歇着了,他今晚会翻哪位嫔妃的牌子?

酸了半天,突然惊觉自己在吃醋,不由得苦笑,瞧,还没进宫就愁上了,这要是进了宫,一天到晚的,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烦心事呢,算了,不想了,还是早点想办法进宫接走麟儿,有了麟儿万事足,她才不会再想不相干的人。

只是那小采的范围有限,她该如何找个合适的人家,让自己代替那家的姑娘进宫呢?

——

孤男寡女在船上,船在湖心,老半天不回来,于是大伙趁着酒兴开始脑补那不可描述的画面,没有人敢妄自揣测,但眼角眉梢都透着暧昧的笑意,去那么久,船又没划动,两个人总不能是坐在里头畅谈人生吧。

朝臣们心照不宣的笑,心里却是感慨,以为皇帝是正人君子,一个采选拉锯扯锯好几回才办成,只差言官没有血溅当场了,没想到浪起来也是够生猛的,他临走前那句:朕很急,等不了,早已经传遍了每个角落,想想也是,听说太子殿下回宫后,皇帝就再没翻过任何人的牌子了,只怕早憋坏了,能不急嘛。

只是再急,今晚这事也有点荒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还未过门的邻国公主强行拖上船,宴席上可还有别国的使臣,瞧见了,传到外邦,人家只道东越皇帝荒淫无耻,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久等船不回,朝臣们不时交换一下眼神,最后一致决定,还是走了吧,不然等到最后,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君臣皆失了体面,彼此尴尬,于是,一个两个都起身走了。

女眷那边,瑞太后上了年纪,坐了一阵子便觉得乏,让荣嬷嬷扶着回去了,她一走,一些后妃也跟着走了,剩下几个想看热闹的在那里枯坐闲话,可四周渐渐冷清下来,她们一看,独独剩下自己,心思昭然,落在皇帝眼里说不定就是罪过,一思量,赶紧走了。

等船终于回到岸边时,宴场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了皇帝的几个贴身随从,绿荷,月桂,绮红站在一起,看着那船慢慢划过来,脸上都是雀跃又激动的表情。待船一靠岸,三个人立刻跑到船边,想接舞阳公主下船。

可从船舱里走出来却是一位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女人,熟悉的面孔,疏离的神情,让伸出手去的月桂不免有些迟疑起来,舞阳公主并没有看她,把手伸给边上的人,她这才发现,旁边也站着一位宫女,看样子是舞阳公主的侍女。

月桂停在半空的手颇为尴尬的收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叫王妃不合适,叫皇后也不合适,嗫嚅的了半天,叫了声,“主子。”

舞阳公主转身看她一眼,“我不是你的主子。”

月桂一下就慌了神,对着她跪下来,“主子,您怎么不认奴才了啊,奴才是月桂啊……”

绿荷和绮红也过来跪过,流着眼泪叫主子,给她行礼磕头,舞阳公主微微侧过身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清的,她清了清嗓子,“都起来吧,从前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们不用这样,我不是白千帆了,我现在是舞阳公主,桥归桥,路归路,还是各过各的吧。”

生硬的一句桥归桥,路归路,就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月桂几个伤心透顶,嚎啕大哭起来。

皇帝在边上看了半天,冷声喝道,“哭什么,都起来,各过各的很难么?”

月桂几个忘了皇帝还在,一时吓得都起了身,扯着袖子抽抽搭搭抹眼泪。

舞阳公主不想再留在这里,带着如珠和随从往慈安宫去,刚走了两步,有人叫她,“千帆。”

她转身望过去,一个人站在屏风边,背着光,看不真切,她皱了皱眉,似乎没有认出那是谁。

那人慢慢走过来,修长单瘦的身形,长眉乌目,透着英气。

“千帆,我是大哥。”他走近来,上下打量着她,眼里隐约有水分闪动。

舞阳公主依旧是冷着脸,皇帝今日的作为实在让她恼火,她冷冷一睇:“我大哥在南原,是南原的大皇子。”

白长简脸微红,“你不当我是大哥,可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你的妹妹白千帆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舞阳公主,”舞阳公主厌厌的道:“以后别没事上来套近乎,我不喜欢。”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长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差点被这话堵得背过气去,柞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里的血液好象一点一点冷下去。

皇帝过来拍拍他的肩:“回去吧,她说的对,她不是白千帆,是舞阳公主。”

第七百零八章他这是捡漏来了

夜深了,皇帝还在南书房枯坐,郝平贯进了劝了几次,请他去歇息,他不声不吭,恍若未闻,皇帝没旨意,总不能强行拖着他去睡吧,郝平贯摇摇头,转身又出去。

今天晚上,他们这些从前的老人总算见到了白千帆,可就如皇帝说的,那不是白千帆,她已经彻底的变成了舞阳公主,她跟所有人都撇清了关系,人人都为她伤心,可郝平贯知道,这里边最伤心的那个,应该是皇帝。

他站在廊上吹夜风,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忍不住悲从中来,明明该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日子,怎么弄成这样?当初皇上为了小王妃差点都魔怔了,好不容易事过境迁,又把小王妃接了回来,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对,瞧这样,还不如不接回来呢。

他扯着袖子抹眼泪,哀声叹气,听到皇帝在里面叫人,“宁九进来。”

郝平贯刚要通传,宁九却已经大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看着那快速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人人都伤心,连贾桐都垮着脸,一言不发,唯独宁九从始至终,脸色如常,这家伙果然是皇上的第一心腹,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宁九进去行了个礼,“皇上叫臣进来有何吩咐?”

“朕与舞阳公主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宁九,“……臣耳力过人,没法听不到。”

“你觉得舞阳公主身上可有疑点?”

“臣以为疑点很多。”

“说。”

宁九踌躇了一下,“皇上,臣是否该以皇后相称,还是……”

皇帝摆摆手,“她不会喜欢当皇后的,还是照以前的称呼吧,听着亲切。”

“是,以臣对王妃的了解,她就算对皇上生恨,也不应该对月桂她们这般冷淡,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臣见不到舞阳公主对小殿下的拳拳母爱。”

“人都是会变的,她历经了那样大的劫难,难免不埋怨朕,从东越到南原,认了自己的娘亲,成了公主,为国为家都多了一份责任,加上朕率军攻打南原,才逼得她回来,她这样的态度不很正常么?”

“皇上比臣更了解王妃,人是会变,但有些人变的是阅历,不是心。王妃就是这样,臣以为,再怎么变,王妃的初心不会变。”

“太子那日故意往舞阳公主身上倒奶膏,你怎么看?”

“臣以为有两种答案,其一,太子殿下认为有人冒充王妃,其二,太子殿下怨恨王妃把自己丢下。”

“你觉得是哪种答案?”

宁九道:“臣的答案和皇上是一样的。”

皇帝露出一丝苦笑,“人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朕倒是希望你与朕的答案不一样。”

宁九问,“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何还答应两个月后的大婚。”

“因为,”皇帝摩挲着大姆指上的扳指,“朕还想试最后一次。”

宁九道:“他们能送个假的过来,真的必然还在他们手中,咱们何不再发兵……”

皇帝摆摆手,“南原女帝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朕也看看她倒底想干什么,这个计划应该筹备了很多年,从诸葛谦瑜接近墨容渊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要枉费了她的心血。”

“皇上就不怕万一……”

“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千帆是她手里最后一道筹码,她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打千帆的主意,否则,”皇帝冷厉的目光一闪,“朕血洗了南原!”

宁九点点头,“舞阳公主住在慈安宫,会不会对太后不利?”

“朕上船的时侯试探过她,她体内没有内力,不足为患,带过来的随从不多,把慈安宫的侍卫替换几个便可,不要打草惊蛇。”

“是,臣知道怎么办。”宁九顿了一下,说,“不早了,皇上该歇着了,明天还要早朝。”

皇帝默了一下,突然问,“你说,若是真的千帆回来,是不是也会和舞阳公主一样不理朕?”

宁九:“……”别的还好说,就是后宫里那些嫔妃们……

——

白千帆很早就醒来了,一睁眼,看到了枕头边的兔儿爷,昨晚上心绪难平,很晚都没睡着,对着免儿爷说了半宿的话,她就这点好,心事说出来,人就舒服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洗漱一番,该描的粗黑眉毛描好,该点的痦子点好,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突然发了愁,若是要改回女装,只怕以她这天生丽质的相貌会很麻烦,就算不被人认出来,也得惹人妒忌,招来横祸。

她怏怏托着腮犯愁,以前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淡眉淡眼的挺好,可越长大,越漂亮,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怎么办呢?

她东翻西翻,翻出蓝文宇给她的那些药,她一瓶瓶打开来看,闻着都挺香,颜色也各异,她突发其想,拿了描眉的小刷子蘸了一瓶黄色粉末往脸上刷,效果居然不错,能把她白洁如玉的肌肤都遮住,显出一种腊黄色来,衬得人很没精神,只是那双眼睛太清澈,没办法弄,总不能把粉往眼睛里刷吧,她对着镜子蹙眉,把眼睛眯了又眯,装出一副睁不开的样子,最后拍板,成,就这样了。

于是,白千帆顶着新鲜出炉的形象出门了,依旧是男装,不过脸腊黄,眼睛眯着,嘴角再吊起来,活脱脱一副井市泼赖的样儿。

她到了茶馆,小二居然没认出她来,雪白帕子往肩上一搭,扬高了声道:“客官里面请,要热闹坐大厅,要清静楼上有上好的雅间勒!”

白千帆手里拿一把折扇,朝他肩上一打,“给爷来一壶白茉莉!”

小二一愣,这才认出她来,哟了一声,“钱爷,您这脸怎么黄了?”

“涂了蜡。”

“为啥涂蜡啊?”

“怕冷啊。”

“才刚中秋,就怕成这样,,那您冬天可怎么着啊?”

白千帆不以为然的道:“到冬天再说嘛。”

等小二上了茶,替他倒上,白千帆将一锭碎银塞在他手里,压低了声音,“替我打听打听,哪些人家的闺女入了小采的范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小二很奇怪:“钱爷,您打听这个做什么?还是想进宫?可您是爷们,爷们只能当太监……”

“你想错了,我不进宫了,”白千帆勾勾手指头让他凑过来一些,“我要娶亲,那些有闺女的不是不愿意进宫么,爷我上门提亲,也算是搭救了她们。”

“可您只能娶一个,为什么……”

白千帆眼睛一斜:“爷我不得挑一挑啊?”

小二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嫁给您总比进宫强,人家还不能问您要彩礼钱。我说的对不对?”

白千帆嗯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小二嘿嘿嘿转了身,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这位钱爷在京城没根没底,要娶个有家世的姑娘不容易,他这是捡漏来了。

第七百零九章相亲

小二办事的效率还真不错,隔天看到白千帆就眯着眼睛笑,“钱爷,下午腾出功夫来,小的带您上门相人去。”

白千帆心里一喜,“这么快就办妥了?”

“那是,我包打听的名头是白来的么,下午我告个假,带您去一趟,成不成看您自个的。”

“让你受累了,”白千帆很高兴,“事成之后,爷忘不了你的好处。”

小二上下打量她一眼,“今儿个没涂蜡倒是显得精神不错,回头您再捯饬捯饬,第一回上家去,得留个好印象啊。”

“我懂,沏壶茶来,”白千帆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喝完茶,爷好回家做准备。”

到了下午,白千帆在家里稍稍收拾了一番,便去了茶馆,小二果然侯在那里,见了他就做手势,哈着腰在前头带路,胡同里七拐八拐,越走越深,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口,院门虚掩着,二小推门进去,冲里头喊了一声,“来客了!”

他一叫,屋里呼拉拉出来一帮子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有,十分热情的同白千帆打招呼,“哟,来了!快,快请进,屋里坐。”

白千帆稀里糊涂的被这些人拥簇进了门,按坐在坑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给她上茶,红着脸,目光躲闪,很是羞涩的样子。

刚刚那群人也都一一坐定,一道道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这么趟着,白千帆还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过,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里有些不安,脸上却很坦然。

二小做了开场白,“钱爷,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包老太爷,包老爷,包夫人,包二爷,包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介绍完一大家子,又向他们介绍了白千帆。

说实话,白千帆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寒酸的老爷夫人,青布的袍子,黑布鞋,老爷头上一顶方巾帽,显得有点大,罩下来连眉毛都遮住了,夫人头上倒是插了好几根珠花,但都是银的,值钱的货一样也没有,她稍稍一瞟,看到三小姐的袖子上钉了个补巴,见她看到,三小姐忙把手往身后藏。

这时,包老爷慢悠悠开口了,“钱爷是吧,您的情况,小二多少说了一点,这个这个,有些事,我还得问清楚,您祖上哪里人啊?”

白千帆以前很少说假话,可如今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祖上江南。”

“这个这个,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没了,就剩我一个,想出来见见世面,就来京城了。”

“那您,这个这个,靠什么,我的意思是……”

“我懂,靠什么为生嘛,”白千帆打断他的话,“祖上阴蔽,养我两辈子都足足有余。”

包家人皆是眼晴一亮,包夫人问,“您在京城可有置办房产?”

“未曾,暂时租着,瞧着好的再买下来。”

“那是那是,”包夫人喜滋滋的说,“买房子不是小事,得瞧准了再买。”她与包老爷对视了一眼,微微点点头,对屋里的三个姑娘说,“你们回屋去,爹娘与客人说几句话。”

三个姑娘应声而起,哎了一声,一起走了出去。

“这个这个,我家三个姑娘,您都见了,三姑娘尚小,还未及笄,大姑娘二十了,二姑娘十六,您自个挑,挑上哪个我们都没意思。”

一直未开口的包老太爷突然开口了,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白千帆,“有钱的姑爷上门来了?”

一屋子里猝不及防,尴尬的打哈哈,“老爷子,您瞅瞅,新姑爷还行不?”

包老太爷说,“什么新姑爷,这就是个大姑娘么!”

白千帆心一跳,包家人忙打哈哈,“钱爷,您别恼,老爷子眼神不好,老糊涂了。”

包老太爷一听就火了,拍着椅子扶手说,“我老糊涂了么,我今年才八十。”

白千帆抽了抽嘴角,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包家人见她笑了,倒是放下心来。

小二伸头过来,“别理他,他才六十,早糊涂了。”

白千帆问,“要进宫的是哪位姑娘?”

她一提这茬,包家人都看着小二,小二笑嘻嘻道:“钱爷,您干嘛非要进宫的姑娘啊,大姑娘二姑娘不好么,您要不好挑,干脆,两个都娶了得了,您瞧瞧这……”

白千帆眼睛一瞪,嚯的站起来,“好你个小二,敢骗爷?”

“不敢不敢,我是为钱爷好啊,”小二赶紧解释:“实话跟您说吧,虽然往年也有那冒名顶替的,但也是极个别,今年我敢打赌没人有那胆子,如今宫里那位是谁啊,曾经的楚王爷,煞神,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啊?小的劝您打消那念头吧,我家大妞二妞……”

白千帆拿着扇子使劲敲他,“漏馅了吧,原来你真叫包小二啊,这是你家吧,把我当冤大当往家领,想坑我了吧!”

“没有没有,”包小二一时说漏了嘴,有些懊恼,还想掩饰,包老太爷抓着头上的那顶帽子往桌上一摔,“漏了漏了,不好装了哟!”

包二老爷喝他,“老东西,你给我安生些。”

包老太爷拿着他的旱烟杆要打包二老爷,几个女眷拦在中间劝架,屋里一时间闹得不成样子。

白千帆很无语,本想狠狠骂包小二一顿,看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就别添乱了,起身走人。

包小二赶紧跟出去,耷拉着头,“钱爷,您别生气,小的,就是觉得您人好,想同您攀个亲家,那什么……”

“算了,不提了,你把我当冤大头,可我当不了这个冤大头。”

“您当真一个都没瞧上?”小二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要不我替您再寻摸寻摸……”

白千帆不吭声,推开院门快步往外走,小二跟到胡同里,见前边来了一辆骡车,扬手同那人打招呼,“老倌头,这就走了?”

老倌头说:“得早早儿去排队,进宫的手续繁琐着呢,等到天黑了才能进去。”

白千帆脚步一顿,问小二,“他是做什么的?”

“宫里运潲水的。”

白千帆侧过身子,让那骡车过去,看着那装潲水的大桶,神情若有所思。

小二见那骡车走远了,她还老盯着,问,“您看上他家闺女了?”

第七百一十章要进去却比登天还难

尽管包小二帮了倒忙,白千帆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他街坊老倌头是宫里运潲水的,如果能让老倌头把她偷运进去,不就行了么?可问题又来了,这种事弄不好就得掉脑袋,老倌头凭什么帮她呢?

她的身份不好暴露,生命攸关的事,也不好强逼着人家答应,白千帆想了半天,自己寻摸到阜成门去,阜成门是专供潲水车,运煤车,运粪车等出入的,每天上这里排队的骡车马车不计其数,虽然杂,但检验的手续颇为繁琐,天光去,到天黑兴许还没有排到自己,所以大伙儿都赶早去排队。

白千帆站在树后边,看着那些骡马车,只要她能躲到其中一辆车上,就能被带进宫去,她等到天黑,悄悄往车队里钻,听到宫门口一个侍卫叫道:“那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边说,边提着灯笼照过来。

白千帆没想到他看到自己了,干脆站着没动,她又没犯事,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抓她吧。

侍卫过来拿灯笼照她,“干什么的?”

“过路的。”

“这里是让走道的么?快说,干什么来了?”

“看热闹。”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侍卫挥手赶她,“看了热闹掉脑袋,你干不干?”

白千帆低着头,灰溜溜走了。

她以为人多好蒙混过关,谁知道,一个小小侍卫都能那么火眼金睛,她走出老远才回头,看着宫门口的灯火通明,暗自叹了一口气,再看那高耸的宫墙,夜色里已辩不清那朱红的颜色,但墙头有压镇的兽,张牙舞爪,样子狰狞,尽职尽责的守护着禁宫。

白千帆记得自己那次从宫里出来,曾经感叹再也不要进去,因为那禁宫象一座牢宠,不自由,且太复杂,不是她喜欢的环境。可如今,她却想尽一切办法要进去,只可惜,出来容易,要进去却比登天还难。

——

夜色中的禁宫看起来安静宁远,在西五所后边的林子里,有座不大的房子,里头放着一些花锄,簸箕,扫帚之类的工具,这里树木众多,遮阴蔽日,平时白天都很少有人来,今儿夜里屋里却亮着一点幽弱的光,只是四周都是树木,即便有人从外头的花径路过,也一点都察觉不了。

屋里点了一支金色的小蜡烛,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手里端着一只木碗,碗里是一些黑幽幽的东西,象是头发,还有些别的,他用一根短短的木棍不轻不重的捣着,却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那些东西被他捣成粉末。

他脚边还有一只木碗,烛光下,那里面赫然是鲜红的血。他把粉末倒进血碗里,用小刀割了自己的手指,挤了一滴血在碗里,再搅拌起来,一直搅到起了泡沫才停下。

他看着那碗颜色怪异的东西,食指伸进去,沾了液体放在烛上烤了一会,然后快速的按向自己的眉心,再松开,眉心印上了一个鲜红欲滴的指印。

那指印如同一颗艳红的痣,竟然微微发光,微光里,男人深邃的五官象波浪一样翻滚着,急剧的变幻着,若是有人不小心看到,一定会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男人似乎很痛苦,身子端坐着,双手却紧紧握成拳,额上冒了豆大的汗滴,两侧的太阳穴鼓得老高。

光芒最盛的时侯,变幻停了下来,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喘息了两声,缓缓睁开眼睛,拿过一旁的铜镜,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很满意。

眉间红印的光芒渐渐黯了下来,等到光芒消失的时侯,那红印也消融在他眉间,象是渗进了体内,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端起那碗鲜红的糊糊,用手扒着,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

承德殿里,皇帝转辗反侧,似乎被梦魇困住了,额上冒了大汗,突然一人激灵坐起来,外头值夜的小太监立刻跑到床边问,“万岁爷,您要什么?”

皇帝坐在床里,声音沉沉,“端水来。”

“是,”小太监应了声,赶紧拿琉璃玉杯倒了水递进去。

皇帝喝了几口水,慢慢平复下来,心里只奇怪为何会做那样荒诞的梦,怔了半响,方才躺下去。

——

慈安宫的配殿里,舞阳公主的寝宫薰着幽兰的香,门口站着宫女,床边落着层层账幔,舞阳公主盘腿坐在床上,紧张的看着如珠,如珠也盘腿坐着,脸色惨白,额上大汗淋漓,一只雪白的手臂露在外头,仔细看,手臂上有一个小瘩疙,时快时慢的在皮肤下游走着。

半响,那小疙瘩不动了,如珠睁开眼睛,将手里的银针刺下去,一点黑色的血冒出来,如豆般大小。

舞阳公主低下舔下那点黑血,低低的吁了一口气,很是满足的样子。

如珠拿帕子擦了汗,说,“黑鹰做得很好,只要咱们能撑到那一天,事情就成了。”

舞阳公主说,“白千帆已经走脱,这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既然黑鹰那头成了事,我得找个机会让皇帝提前举行大婚。”

“你有把握吗?”

舞阳公主目光闪烁,“有,成败在此一举,完成了任务,咱们才有活路。”

如珠叹气,“其实完成任务又如何,一样还是受香蛊之苦。”

“为了南原,便是死了,也值得。”舞阳公主一脸坚定,“被诅咒的命运不能一代一代传下去。”

如珠默了一会,“我没想到白千帆能跑出南原。”

“我也觉得奇怪,蓝将军明明在她身上种了香蛊,怎么还能让她跑了?”

“蓝将军的香蛊不是问题,她能摆脱大祭司的控制才让人不可思议。”

“是啊,她是第一个在大祭司手里觉醒的人。”

如珠苦笑一声,“这大概是神的旨意。”

舞阳公主想了想,“她这么厉害,说不定已经到了临安,让宫外的人注意一下,一旦发现立刻抓起来,千万不能让她进宫来坏咱们的事。”

“我知道,会把话传出去的。”

“皇帝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起了疑心,换了几个侍卫。”

“不要紧,侍卫总不能进内寝,发现不了什么的。”

舞阳公主哼笑一声,“这对夫妻都不简单,咱们算是碰上对手了。”

如珠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千面人。”

第七百一十一章人命面前,一视同仁

这天早上,西五所后面的荒井里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因为是荒井,里头的水不多,尸体打捞上来时,还能看出本来面目,既是死在这块地方,便从西五所查起,把各处的头头叫过来辩认,最后认出是一个末等粗使宫女,唤作银豆,家里是个落迫的包衣,没什么背景,爹娘都死了,就剩下一个败家哥哥。

这事报到了景秀宫里,本来在宫里死个宫女不算什么大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禁宫之中,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了,查是当然要查的,至于查不查得出就另当别论了,横竖最后都能结案。

这种事一般不必惊动皇帝,修元霜自己就能处理了,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承德殿,把事情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她,“依你之见,是为了什么?”

“这个……”修元霜低眉顺眼的道:“臣妾不敢枉自断言,毕竟闹出了人命,此事得一查到底,我朝更新换代,一统江山,重显河清海晏的新气象,但宫里这些人全是前朝留下来的,臣妾觉得可以利用这次的事件好好查一查,那些个为非做歹的,混成老油条的,横行霸道的,全得给他们上上紧箍咒,整治整治风气不可。”

皇帝看她一眼,“既然有了想法,去做就是,何必到朕跟前来讨主意?”

修元霜被皇帝锐利的目光刺得心一颤,却没有退缩,“这次后宫要大动,臣妾会一查到底,所有人等皆一视同仁,臣妾是怕……”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

皇帝看着手里的笔,脸上不动声色,“你怕什么?”

修元霜鼓起勇气,“臣想问皇上,是不是查到谁,都绝不姑息?”

皇帝笑了一声,“原来你怀疑舞阳公主。”

“臣妾以为,任何人都有嫌疑,只是舞阳公主没来之前,宫里一切太平,她刚来,就出事,所以嫌疑要大些,当然,一切要待查证过后才知道真相,臣妾只是觉得……”

“觉得她和从前的楚王妃长得很像,怕朕因此包庇她?”

修元霜低着头没吭声,后背起了一层汗,黏乎乎的极不舒服,可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她得撑到底,她得知道皇帝的意思,才好办下面的事。

正惶然不安,听到皇帝慢条斯理的说:“人命面前,一视同仁,你去办吧。”

修元霜悬着的心倏的落了下来,有了皇帝的态度,她就好办事了。

宫里有专门的仵作,过来检验了一番,说了那银豆大致遇害的时间,她着人上各个宫里去问话,将所查之人的话做了详细记录。

秋纹很不解,问她,“主子,您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么?就不怕那真正做了坏事的人跑了么?”

修元霜笑了笑,“后宫太平静了,是时侯要动一动了,查银豆的死只是个楔子。”

秋纹还是不明白,待要再问,修元霜整了整袍子,说,“走吧,本宫该去会一会那位舞阳公主了。”

秋纹是她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事,见她这架式,不免担心,“主子,皇上那头……”

“本宫只是公事公办,皇帝能怪罪我什么?”

她带着一行人进了慈安宫的后殿,舞阳公主歇了觉起来,披散着头发坐在妆镜前,如珠站在身后替她梳头,听到脚步声,两人均是回头看了一眼。

几年之后,修元霜再见到楚王妃,两人身份却都变了,她成了良妃,楚王妃成了舞阳公主,她打量着舞阳公主,心里很是感慨,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竟已出落得如此沉鱼落雁,连她这么傲气的人都不能不承认,在舞阳公主面前,她确实逊色了。

舞阳公主也打量着她,冷淡的开口,“原来是良妃娘娘,不知道上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修元霜自顾自的坐下,朝底下的人抬了抬下巴,一个管事太监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请见谅,今儿早上,西五所后边的井里发现了宫女的尸体,我家主子正挨家挨户的查,所有的宫殿都要走一道,刚好顺着路就过来了,若是有什么得罪的,请别见怪。”

舞阳公主和如珠对视了一眼,说,“想问什么,问吧。”

那太监刚要开口,听到修元霜说,“你退下,公主是贵客,还是本宫亲自问吧。”她看着舞阳公主,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皇上日理万机,这些事顾不过来,所以令本宫处理,本宫着皇令,不敢怠慢,还望公主见谅。”

舞阳公主说,“你问吧。”

“昨天夜里,公主在哪里,干什么,有何人为证?”

舞阳公主笑起来,“听你这意思,我要杀个人,还得亲自动手?”

“本宫只是例行询问,公主何必妄自菲薄?”

“昨晚我睡得早,哪也没去,如珠可以做证。”

“那么谁又能做证如珠在做什么?”

“如珠伴我同眠,殿里的人都知道。”

修元霜微微有些诧异,“公主与奴婢同眠?”

“有何不可?”

“没有,”修元霜笑了一下,转了话题,“公主入宫这么些天了,本宫想与公主好生说说话,可惜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皇帝让本宫代管凤印,责任重大,本宫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况且还要肩负太子殿下的教导,有时侯真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才好。好在太子殿下天资聪慧,又肯听本宫的话,教起来倒是不难,只是孩子大了,有些黏人,经常缠着本宫同他玩耍,换别人却是不肯,这孩子打小没有娘亲,接回宫里,皇上便送到我宫中,让我教导,本宫与他情同母子……”

舞阳公主冷冷打断她,“娘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带孩子的辛苦,不知道公主是否有体会?本宫觉得,太子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舞阳公主便知道修元霜以为她就是白千帆,冷清的笑了笑:“娘娘不必担心我会抢走孩子,太子姓墨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虽然中秋那晚,修元霜看出来舞阳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不复从前,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她还是很吃惊,做了邻国公主的白千帆变得太彻底,这对她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契机?

第七百一十二章望女成凤

白千帆一连几天都在琢磨要怎么混在那些煤车或潲水车里偷进宫里去,可每次她一过去,那些侍卫总能发现她,然后象赶苍蝇一样将她轰走,她怕他们起疑心,又想到便是偷进去,也得躲躲藏藏的,禁宫那么大,还得打听墨容麟在哪儿,很难当天进去当天出来,吃饭睡觉都是问题,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到茶馆里去,小二一见他,立刻热情的迎上来,“钱爷,您好几天没来了,快,雅座有请。”

白千帆把手背在后头,象男人一样走着八字路,慢条斯理的说,“一壶白茉莉。”

“知道知道,”小二殷勤的把她让到座位上,压低声音说话,“钱爷,您是不是还在恼上回那事,怪我,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这么好的人得往自个家里搂,当然,您不愿意,小的也不能强求,您若一定要那入了小采的,小的这几日也打听了,还真有一家,住在八柳胡同,家里倒也过得去,两个闺女,选进去一个,还有一个,我和他们家不熟,要不您自个先去瞧瞧,要是瞧上了,小的再托人上门提亲,您看怎么样?”

白千帆一听,喜上眉梢,“这感情好,”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碎银却没有抛给他,斜着眼问,“住八柳胡同哪啊?姓什么叫什么?”

“住在胡同尾,姓李,户主是个文书,叫李良计,大姑娘十七,二姑娘十五,您进去一打听就知道了。”

白千帆把银子抛给他,起身就往外走,“那壶茶哪天再来喝,爷先走了。”

小二哎了两声,望着他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笑着摇了摇头,“这位爷,可真够急的。”他把赏银收进怀里,心里只是惋惜,这么大方的主儿要是真成了他妹夫,那该有多好。

白千帆赶到八柳胡同,径直到了巷尾,门口的牌子上就写着李宅二字,不用打听,一准就是这里,她伸手叩门,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打的门,打量她,“你找谁?”

“请问是李良计李大人府中么?”

妇人有些诧异,正待说话,屋里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没错,您是哪位?”

妇人只好侧身让她进去,白千帆进门就看到说话的男人,也是四十左右的样子,穿戴很整齐,戴着四方纶巾帽,湖青的袍子,腰上系着玉佩和绦子,手里拿一把折扇,端端正正的坐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你是谁?找李大人做什么?”

白千帆有些好笑,官不大,谱还挺大,她随意扫了一眼,屋里有些简陋,几乎可以称作家徒四壁,屋子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腿是折的,用绳子加木棍支起来,几把椅子看起来年岁更久,漆在都快磨光了,窗户纸左一层,右一层,打着补丁,外头的光透不进来,显得屋里很暗,可是并没有点灯。

白千帆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说,“我来是有事想求李大人。”

“说吧,什么事。”李良计展开扇子摇了摇,语气里透着一种傲气。

“是这样,小人听说李大人家中的千金被选中小采,小人来是想求大人,能否把这个名额让给小人。”

妇人狐疑的看着她,“让给你?可你不是男……”

“小人有一胞妹,长得跟小人样子差不多,小人因为要出远门,三五年内是不会回来的,剩下她一个在家里,小人不放心,想着若是能进宫,有人管吃管穿的,倒好过在外头自个一个过。所以……”

妇人面露喜色,“你的意思是,让你胞妹代替我家大妞进宫?那太好……”

“好什么好!”李良计喝斥妇人,“你懂什么,这次小采是大妞的机会,小采虽比不上大采,但就凭咱们大妞那模样,万一入了皇上的眼,升了小主子,咱们李家的坟头就算冒青烟了。”

妇人道:“就算升了小主子,凭咱家这根底,还能升个妃位么?撑死了就是个美人才人,皇上图个新鲜撂了手,咱们大妞的日子可怎么过?我宁愿没这好彩头,倒不如安安份份做个宫女过得安乐,可那得到二十五才放回来,到时侯岁数大了,上哪找婆家去?”

李良计瞪她一眼,“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做个小主有什么不好?若是留了龙种,生下龙子,那就是一步登天,别说小主,就连皇后都有得做!”

“呸!皇上已经有了一位皇后,就是前些日子进宫的那位公主,大妞能和人家公主比?”

白千帆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们谈论的是她的夫君,瞧瞧,果然当了皇帝,麻烦事就多了,就连一个小采都有人打主意,天底下望女成凤的爹娘还有多少?虽然在宫里,宫女自荐枕席是大罪,但荣华富贵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贪婪总让一些人前赴后继,当然,大多数人都只落得悲惨的结局。

那座禁宫有什么好,她一点也不稀罕,给她一个皇后,她也不当,她吸了一下鼻子,当然,她想当也当不了,皇后是宫里的那位公主,听说马上就要举行大婚了,到时侯普天同庆,墨容澉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惆怅了半天,待回过神来,屋里争吵的这两位还没有结束,都发展成互殴了,妇人抓起一个粗毛刷子朝李良计扔过去,破口大骂,“有你这么当爹的么,别人家都怕进宫,你倒好,指望着闺女替你奔前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你是那当官的人么,给你一顶乌纱帽,你戴着象个马猴,平日里人五人六摆足了架子,可谁上家里一瞧不全明白了么,为了给你买行头,家底子都快掏空了,如今你开始打闺女的主意,你压根就不配当爹!”

被媳妇指着鼻子一通骂,家底捅了个精光,李良计脸上挂不住,扬手要打人,从外头跑进来两个姑娘,一边架一个把他给拦住了。

白千帆仔细看了两位姑娘一眼,都是平庸的姿色,她们的爹还真有点想多了,墨容澉不是饥不择食的人,眼光高着呢,得象她这样的绝色美人才行。

瞧两位姑娘拉架的熟练劲,看来平时没少干,得,这会子谈不成了,改天再来吧。

第七百一十三章路见不平来一掌

白千帆怏怏不乐的往胡同口走,看到路边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汉子在拉拉扯扯,小姑娘单单瘦瘦,脸很白,头发又细又黄,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脚边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摆着几双布鞋。

那汉子则是肥头大耳,一脸横肉,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一副邋遢相,他手里拿着一双鞋要走,小姑娘则紧紧拽着他,小声哀求,“大爷,行行好,好歹给两个子吧,您不能白拿啊。是我辛辛苦苦熬夜做的呢,大爷,行行好吧……”

白千帆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走了几步,停在一棵树边,指着那汉子,很有气势的说,“你,要么把钱还人家,要么给钱,拿了鞋不给钱,不是明抢么?”

那汉子见是一个面色腊黄的青年,没怎么放在眼里,哼哼冷笑,“小子,少管闲事,快滚,不然爷叫你吃糖炒粟子!”

“哟,那您给我吧,我还真爱吃那个。”白千帆说着,瞟了一眼竹篮里的鞋,虽然样子有些简陋,但这种厚底鞋做起来很费功夫,她能想像出小姑娘熬夜做鞋的辛苦,可恨这个汉子竟然欺凌弱小,当街明抢。

那汉子将小姑娘推开,向白千帆走过来,白千帆站着没动,嘴角还露出一丝笑意,汉子见她这副模子,倒有些犹豫起来,停在两尺开外,威喝她:“趁爷没发火,快滚!”

白千帆冷冷一笑,“我怎么能滚呢,糖炒粟子还没吃呢,”说着,突然出手,对准身边的树就是一掌,树卡嚓一声,应声而断,汉子与那小姑娘皆是目瞪口呆。

白千帆朝汉子勾勾手指头,“来吧,你请小爷吃糖炒粟子,小爷却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她吸了口气,左手掌,右手拳,摆了个起式。

汉子看了那棵树一眼,虽然树不粗,可也有小孩的胳膊粗细,换作他是没那个本事的,再看那青年从容淡定,举手抬足象个练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恶狠狠瞪了白千帆一眼,扔下布鞋走了。

白千帆把鞋子拾起来还给小姑娘,“给你,以后到集市上去卖,那里人多,卖得动些,遇到不讲理的,就嚷嚷着报官,不要怕他。”

小姑娘把鞋推回给她,“谢谢大哥,这鞋值不了几个钱,送给大哥穿。”

“我不要,你留着卖钱吧。”

小姑娘很执着,一定要塞给她,白千帆哭笑不得,说,“你这鞋子忒大了,我穿不了啊!”她提起袍子给小姑娘看。

小姑娘很惊讶,“大哥您的脚怎么这么小,跟个姑娘似的,不过我家里有一双,您跟我回家拿吧。”

白千帆自然不肯去,小姑娘说,“大哥,刚才那人是我街坊,是个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主,他刚才吃了闷亏,指不定在哪守着呢,您好事做到底,送我回去吧。”

她这样一说,白千帆只好答应,拎着篮子,送她回家去。狭长的胡同七拐八拐,走到一半,她问,“你敢把我往家领,万一我是坏人呢?”

小姑娘扬着头冲她笑,“不会,您是好人,我能瞧出来。”顿了一下又说,“大哥真厉害,一掌就打折一棵树。”

白千帆笑得摇头晃脑,“我哪有那本事,那棵树上有裂痕,是生了虫蛀的,里面估计都空心了,我瞅准了才敢发那一掌,要不然树没折,我胳膊折了。”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看她,半响卟哧笑出声来,“大哥还是厉害,唬人的本事一等一的。”

俩人说着话,进了一处院子,房子倒比她刚才在八柳胡同的看到的李家还要好一些,只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姑娘叫她坐,忙着倒水,又翻箱倒柜找吃的,想招待她。

白千帆说,“你别忙活,我坐一下就走的,你家里人呢?”

小姑娘滞了一下,轻声说,“我爹娘都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对不住,我不知道……”

“没事,都过去了,”小姑娘笑了一下,“爹娘虽然走了,但给我留下了房子,我有个地方住,总不至于流落街头的。”

白千帆看着小姑娘强颜欢笑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小时侯的自己,一样的可怜,一样的胆小,也一样的坚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余,叫余小双。”

“平日里就靠卖鞋度日么?”

“嗯咯,小时侯娘做鞋的时侯,我在一边看,后来他们走了,我就慢慢回忆着做,刚开始做的不行,料子都废了,可心疼了,后来做得多就好了,就是卖不上价钱,平日里还接一些针线活回来做做,不然吃不上饭啊。”

白千帆心里一动,说,“我跟你一起住怎么样,你免了我的房钱,我让你每天吃得饱饱的。”

余小双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了,“大,大哥,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好住在一起噢,要让人说闲话的。”

白千帆笑着把嘴上的痦子扯下来,恢复了本来的声音说话,“我不是大哥,是大姐,扮成男装是为了在外头行走方便。”

余小双张了张嘴巴,半响,如释重负的笑起来,“原来是姐姐啊,姐姐愿意同我一起住再好不过了,咱们可以搭伙过日子。”她还有些扭捏,“我原来就想有个姐姐,这会子倒如愿了,真好。”

“小双,姐姐会照顾你的,”白千帆握住她的手,“姐姐也是一个人,在京城没有自己的家,租着房子住,明儿个我就去把房子退了,省下租金给你买肉吃。”

“肉?”余小双的眼睛一亮,自打爹娘死后,她就没尝过肉滋味了,白千帆一说,把她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白千帆灵机一动,“干脆我以后就随你的姓,你叫余小双,我叫余大双,咱们对外就称是姐妹。”

余小双有些为难,“可是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是独女,没有姐妹。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她们都眼红,我家院子上个月被强拆了一半,给归到别家去了。”

白千帆说,“那不欺负人么,你放心,有姐姐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就说我是你的远房堂姐,特意从外地来陪你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余小双高兴的蹦跳了几下,说,“我昨天发了豆芽,咱们今儿个可以吃酿豆芽。”

白千帆笑着摇摇头,“不,咱们今天庆祝一下,下馆子吃顿好的,姐姐说了,以后每一顿都让你吃得饱饱的。”

余小双看着她,笑得两眼弯出水雾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七百一十四章孩子都生过了,还矫情什么?

修元霜办事是有手腕的,一声令下,后宫顿时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借着查案子,把所有的阴暗角落,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都翻出来重新理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很多问题,揪出来一大拔横行霸道的老油条货,有的是贪得无厌,不仅贪账上的,还苛刻下边的奴才,少发月银不算,连换季的衣裳也扣下拿出去改改样子再倒卖出去。

有的脾气暴躁,在上边受了气,把火撒到底下奴才身上,拿他们点天灯,抽嘴巴子,夹耳朵夹子,怎么*怎么来。

有的一肚子脏腌玩意儿,把新来的漂亮宫女和清秀的小太监弄到屋里供自己取乐……

这些人大都是有点靠山的,但犯在修元霜手里,谁来说情都没用,杀鸡给猴看,必须要做样子来。她要让后宫的人都看看,她修元霜是有能力可以治理后宫。她也要让皇帝看看,他把后宫交给她,没有交错人,她更要让那位舞阳公主看看,皇帝给她多大的权力,便是对她有多大的信任,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处理了一大批人,后宫里人人自危,都畏惧修元霜的铁腕手段,以前有些不太服修元霜的嫔妃,也对她生了敬畏,不敢再若事生非。

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他笑了笑,说了句,“她要是个男人倒好了。”便再无后话。

整治完了,重新清点人数,发现宫女和小太监的数量比起之前几乎是锐减,都有点清黄不接了,于是造了册子,在原先小采的人数上加了三层,让下边人去办。

整治归整治,案子也在查,很快,所有的宫殿都有人去问过话了,把记录的内容细细比照,终于发现了问题。

有三个宫里的人看到了舞阳公主的侍女如珠在那天晚上与坠井的宫女银豆接触过,还有人之前见过她们在一起说话。这证明如珠和银豆是认识的,可修元霜去询问的时侯,如珠却失口否认,而且能证明她那天晚上睡在床上的只有舞阳公主,其他人只看到如珠进去,有没有再出去,就不知道了。

既然有疑问,就要弄清楚,修元霜带着一队禁军去了慈安宫的后殿,把那几个人的证词摆在舞阳公主面前,看她有什么话说。

舞阳公主却是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修元霜端坐着,神情平静,“本宫对事不对人,既然查到如珠有嫌疑,对不住,公主,本宫得把她带走。”

“你敢!”舞阳公主怒视她,“她是我的人,不是你们东越的人。”

修元霜轻蔑一笑,“连你都是咱们万岁爷的人,何况是一个奴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站在东越的土地上,就属于东越。”朝禁军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拉人。

舞阳公主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如珠拦在身后,“我看谁敢动她!”她怒视着修元霜,“你知道我是谁,就不怕我去皇帝面前告你的状么?”

“本宫不怕,皇上有口谕,人命关天,一视同仁。王子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

“我要见皇上。”

“皇上日理万机,只怕没时间见公主。”修元霜厉声道:“还不给本宫拿下!”

又上去几个禁军,拦住舞阳公主,将如珠抓了过来,双手往后一扭,如珠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张着嘴直叫唤。

舞阳公主想上前救人,可哪敌得过那些禁军,只好眼睁睁看着如珠被他们抓走,她知道,如珠只要进了刑房,肯定九死一生,大计未成,她不能让如珠死。

她在屋里快快的踱着步子,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其实也不是无计可施,她突然站定,狠咬了一下牙,匆匆往承德殿去。

皇帝正在批折子,听说舞阳公主求见,倒也不意外,修元霜来他这里要求他表明态度的时侯,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不管那些证词是真是假,他反正不管,且让她们去闹,他正好隔山观虎斗,看看舞阳公主的反应。

舞阳公主进来的时侯,倒是没有气极败坏的样子,规规矩矩行了礼,很平静的向他提出诉求,“请皇上让良妃娘娘放了我的侍女,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来保证,那名宫女的死与如珠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性命是我的,岂能拿来替一个侍女做保证?”皇帝不悦的皱眉,尽管知道这很可能不是真的白千帆,但她站在面前,对他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只要皇上肯放了如珠,我可以答应您任何要求。”

皇帝轻飘飘的说,“那你今晚侍寝吧。”

舞阳公主瞠目结舌,她没想到皇帝说得这样直白。

皇帝眉头一挑,“不答应?”

舞阳公主艰难的咽了一下喉咙,“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答应。”

皇帝轻哼一声,“连孩子都生过了,还矫情什么?”

舞阳公主低眸沉吟半响,抬起头来,“我答应把婚期提前,您看这样行么?不必等两个月,一个月成么?”

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下去,眼神里有哀求的意味,怯然的,又似鼓足了勇气,那样子还真有几分象白千帆。

皇帝的心微微波动了一下,说,“行,我不逼你,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会让人把如珠放了的。”

“要快啊,我怕他们把如珠弄到刑房去,一进去她就完了。”

能替下人这样操心,像足了白千帆,皇帝看她的眼神渐渐温柔起来,“朕知道,你回去吧。”

舞阳公主这才放心的走了,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愰惚起来,心里却是哀叹,她明明不是真的。

皇帝下了令,贾桐亲自去要人,修元霜脸都气白了,皇帝明明有言在先,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他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呢?

可是没办法,贾桐带了皇帝的口谕过来,她若强行不放便是抗旨,只好眼睁睁看着贾桐把人带走。

如珠回到殿里,还心有余悸,对舞阳公主说,“黑鹰也太不小心了,差点露馅。”

舞阳公主嗤笑一声,“你傻吗,黑鹰要真露了馅,又怎么会查咱们,直接抓黑鹰不就完了么?”

如珠先前完全懵了,这时才醒悟过来,“对啊,咱们和黑鹰从未接触,怎么会冲咱们来。”

“就这是所谓的后宫,女人耍起阴谋诡计来,比男人还要狠,”舞阳公主目光冷然,“所以咱们要快,不要大事未成,反而陷进这些是非里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千帆在余小双家里住下来后,改回了女装,她如今对涂那层黄粉很有心得,原先没经验,只管往脸上抹,真跟涂了蜡似的,如今她只需要半颗黄豆大小的粉末便能均匀的涂满整张脸,薄薄的盖一层,比起之前来自然了许多,痦子拿掉了,眉毛一贯的浓黑粗悍,却不是笔直一条,稍稍加了修饰,有点姑娘的味道,不然也太突兀了。

余小双愣愣的看着她往脸上涂抹东西,问,“姐姐,您干嘛把脸涂成这样啊,明明那么好看?”

白千帆说:“这叫保护色,懂么?太漂亮招是非,咱们两个姑娘家,还是得注意点。”

余小双,“那给我也涂涂吧。”

白千帆看她一眼,“……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加工。”

余小双有些受伤,气鼓鼓的坐下,手指头绕着自己微黄的头发,“姐姐你就明说我不漂亮呗!”

白千帆安慰她,“姐姐象你这么大的时侯,还不如你呢。”

“真的?”余小双两眼放光,“我以后能长成你这样?”

“呃……会比我更漂亮。”

“那还不错,”余小双喜滋滋的说,“到时侯让胡同口那个车把式后悔去吧,我一定嫁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白千帆很惊讶,“你看上那个车把式了?”那个车把式都快三十了吧……

余小双有些羞涩,用力绕着头发:“我,不是一个人嘛,就想着能有个伴,车把式也是一个人……但他没看上我。”

白千帆更惊讶了,“你跟人家提过了?”

余小双低着头,嗫嗫的,“我问他,愿不愿意上我家来,我家房子可比他家大多了呢,可他说,说不愿意趁人之危。打那以后,我,我就绕道走,不想见他了。”

白千帆哦了一声,“他是对的。”

“姐姐,你怎么站在他那边?”余小双腮帮子又鼓起来。

白千帆觉得她有点缺心眼,就跟从前的自己一样,当然,她现在也缺心眼,奶娘说缺心眼的人好啊,少几个心眼子,活着不累。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在外头敲门,余小双跑去开门,呀了一声,“是里长啊,您来有事?”

里长说,“进去说吧,有事。”

里长平日里从不登她家的门,余小双有些受宠若惊,扯着袖子把凳子擦了又擦,讨好的笑,“里长快坐。”

白千帆沏了茶上来,里长看她一眼,问余小双,“这位是?”

“她是我远房堂姐,叫余大双。”

里长觉得有意思,“你叫余小双,她叫余大双,还远房的?”

白千帆说,“不可以么?您还管谁叫什么名?”

里长一看,哟,这姑娘腊黄的一张脸,却是浓眉大眼,有点彪悍,还是别惹了,说正事要紧。便嘿嘿笑了两声,“不管不管,我就是觉得有趣,那个,小双啊,我来呢,是有好事,你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过日子也艰难,难免受人欺负,前头院子被人占了一半了吧,这往后呢,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等着你,我身为里长,也得为你考虑不是,所以这回小采的名额,我愣是为你要了一个,进了宫,管吃管穿管住,还有月例银子,不比你每天熬夜做鞋强?那皇宫是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象我,这辈子估计都没希望了。”

白千帆插了一句,“您要愿意做太监,也能进去。”

里长瞪她一眼,“我这说正经事呢,你插什么嘴啊。”他看着余小双一眼,接着说,“那皇宫可是个好地方,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在那里头,你想啊,你进了宫就能见着皇上,那得是多大的福份啊,祖坟上得冒青烟啊,要是一不留神让皇帝老爷看上了,那更不得了,成小主子了,往后我见了你,都得下跪行礼,那祖坟……”

白千帆又插嘴,“祖坟直接裂开大口子了。”

“哎,你这位远房堂姐,”里长被她气着了,吹胡子瞪眼:“你成心捣乱吧?”

余小双这时侯幽幽来一句,“这么好的事,您怎么不让自家闺女去,您不是有两闺么?”

里长噎了一下,说,“我那两闺女都订了亲,立马夫家就要迎过门了,去不了。你不一样,你没定亲,车把式不是没答应么?”

余小双没想到她和车把式的事连里长都知道了,觉得没脸见人了,呜咽一声把脸捂住就要哭,白千帆忙拍拍她的肩,对里长说,“您先回话,我劝劝妹妹,回头再给您信。”

里长见余小双抖着肩膀,情绪颇为激动的样子,知道暂时也谈不下去,便说,“那行,我等你们的信,不过得快点,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他一走,余小双就把手放下来,愤愤的道,“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明明就是没人愿意去,觉着我好欺负,把事情都推我头上。”

白千帆说,“你装的啊,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我不装,里长能走吗?那宫里是好进的么,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我愿意去。”白千帆认真的说,“你不愿意,我代你去。”

余小双诧异的睁大眼睛,“姐姐,你别为了我,我不去,你也别去。”

“不,我不是为了你,我是真的想去。找里长说说,让我代你去吧。”

余小双很不解,“为什么呀,姐姐,都说那宫里吃人不吐骨头,而且咱人这样身份的人进去,是最低等的宫女,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在外头虽然清苦,至少是自由的呀!”

白千帆笑了笑,“你放心,姐姐不会受人欺负的,就当是帮姐姐一个忙,去跟里长说说,让我代你去。”

余小双坐着没动,狐疑的打量着她。

白千帆对着她卟通一跪:“算姐姐求你,帮我这个忙,让我进宫去。”

余小双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忙拉她起来,“姐姐进宫倒底要干什么?”

“宫里有姐姐一个很重要的人,姐姐必须去找他。”

余小双似懂非懂的点头,偏着头喃喃自语,“就算您找着了,他也成太监了呀……”但是经不住白千帆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去找里长说说。

第七百一十六章顺利入宫

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白千帆没想到自己认了个妹妹,事情就有了转机,她心急如焚的在地心里打转转,不知道余小双会带回来怎样的消息。

到了天黑的时侯,余小双终于回来了,愁眉苦脸进来,往椅子上一坐,“里长不答应,说你的籍不归他管,他做不了主。”

白千帆心一沉,沮丧的倒在坑上,叹了一口气,听到余小双说,“不过我哀求了半天,里长最后答应了。”

白千帆一蹦而起,喜笑颜开,“真的?你没骗我?”

“我骗姐姐做什么,”余小双见她这么高兴,也笑起来:“自然是真的。”

白千帆照着她肩膀就是一下,“差点吓死我。”

余小双笑嘻嘻晃了晃身子,“不过里长有个条件,说我也得一起进宫。”

白千帆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你答应了?”

“答应了,他说替你办黄籍,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宫了,咱们姐妹一起进宫,有个照应。”

白千帆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小双,你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真的,姐姐可以再想办法。”

“我想过了,姐姐进了宫,我又是孤伶伶一个人了,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我喜欢姐姐,姐姐有难处,我想帮姐姐。”

白千帆很感动,过去轻轻揽住她,“谢谢你,小双,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等咱们出来,你愿意留下就留下,若是不愿意,姐姐带你去江南。”

余小双笑了笑,“等咱们出来,这房子不知道姓了谁的姓了。”

“不会的,谁敢霸占你的房子,姐姐定会让他老老实实还回来。”

里长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替白千帆办妥了籍证,催促两人赶紧去宫门口报道。

要离开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余小双多少有些舍不得,在屋子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慢慢红了眼眶,白千帆拍拍她的肩:“走吧,咱们还会回来的。”

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带几件贴身的衣物就行了,其他的反正宫里都会发,余小双看看自己扁扁的包袱,再看看白千帆鼓鼓囊囊的那个,问,“姐姐,您带了些啥,怎么这么重?”

白千帆笑嘻嘻的道:“姐姐喜欢未雨绸缪,多带点没坏处。”

余小双好意提醒她。“听说进去要检查的,您可别带什么不该带的。”

“都是该带的,没事。”白千帆把包袱挎在肩上,“走吧,听说人挺多的,去晚了得排好长时间的队。”

余小双依依不舍锁上门,和白千帆一起,迎着那轮阳朝,昂首挺胸朝着宫门进发。

她们算去得早的,到了那里一看,嗬!好家伙,漫山漫海的人,一进去就被淹在其中,若不是两人手牵手,一准半天找不着对方。

余小双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莫名有些兴奋,她以为大伙都不愿意进宫,这里定是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这么多人,这说明进宫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可怕,她的心情瞬间明朗了许多,拉着白千帆东看西看,很是雀跃的样子。

白千帆则习惯性的观察门口的侍卫,多少人轮一班,有没有熟面孔,宫墙的高度,檐角的位置,门边有没有树……

排了半天的队,总算递了籍证,领了牌子,然后到另一队重新排,这才正式进宫门。

白千帆注意了一下,一共有三种颜色的牌子,她和余小双都是蓝牌,还有黄牌和白牌,不同的牌子归到不同的队伍里,站在最前面的是黄牌,随意瞟一眼,便会发现那队伍里站着的姑娘大都衣裳光鲜,相貌皎好,神情也有些傲然,似乎高人一等,她知道这些姑娘的家中都是有一定地位的,进去了,稍加调教,会指派给太后或主子娘娘用,身份自然也比她们高。

再看白牌那一队,要次一些,神情也平静一些,她们这队执蓝牌的,大约因为没怎么见过世面,最是雀跃,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区别对待的结果就是她们虽然来得早,却是要等那两队的人全进了宫以后,她们才能进去。连吃中饭的时间都耽误了,白千帆听到好几个人的肚子咕咕叫,她的肚子也叫了,问余小双饿不饿,小丫头现在雀跃不起来了,焉焉的点了一下头。

见没人注意她们,白千帆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馒头,偷偷塞进余小双的手里,悄声说,“偷着吃,别让人看见。”

余小双大概没想到白千帆还有这个准备,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但饿肚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她笑着眨了眨眼睛,把馒头分成两半,一个手里攥半个,这样不容易发现,抬这只手吃一口,抬那只手又吃一口,慢慢把馒头吃进了肚子里。

白千帆见她还挺有经验,心照不宣的笑了,当然,她比余小双更有经验,所以吃得更快。

余小双怕被发现,所以都是低着头吃的,抬头的间隙,几眼的功夫,白千帆手里的馒头就不见了。她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姐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好象天底下就什么事能难倒她的。

进了宫,在一个阴森森的大殿里集合,其他人都饿得无精打采,腰塌背驼的,只有白千帆和余小双两个人精神抖擞的杵着,被一个老嬷嬷点名表扬,“进了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象那二位姑娘似的,腰背挺直喽!一门之隔,天壤之别,往小了说挨板子,往大了说就是丢命,诸位都惦量惦量自个,倒底有几条小命,够丢几回的!”

她声音不大,但气势威严,立刻让乌泱泱一屋子人都挺直了背。

白千帆听说过选妃的严格制度,好象还要掰着嘴看牙口,就跟集市上买卖牲口似的,想想都隔应。但是小采没那么严,象她们这些低等粗使宫女放得更松,只要不是歪瓜咧枣,一般都能入选,走几步路,回答几个问题,几个老嬷嬷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几轮,相互交换一下眼神,基本就定了,然后重新给了牌子,就算正式在宫里有了身份。

第七百一十七章受欺负

白千帆和余小双都顺利进了宫,被分派到浣衣局,在德华门以西,挺大的一个院子,一排排平房,红砖绿门窗,装点得还挺好看,院里呈三角列着三口井,黑洞洞的井口嗖嗖冒着凉气,边上砌了半人高的台子,用来摆放衣物,靠墙搭着一排排整齐的竹竿,上头晾晒着衣裳,五颜六色,跟彩旗似的。

新来的在一声空地上集合,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给她们训话。

“我姓李,你们可以叫我李嬷嬷,你们能进来伺侯主子,是祖上有光,到了这里,就要认真做事,少说话,多干活,各处都有门禁,不可随意走动,若是坏了规矩,到处乱跑,被抓到,轻则挨板子,重则丢命,大伙都别抱什么侥幸,以为出了事总有贵人搭救,那是说书里的戏文,咱们这里没有。更不要生了那不安份的心,自个几斤几两,自个知道,若是让我知道谁敢媚上,活剥了她的皮!”

李嬷嬷训完话,又来了一个瘦高的太监,长得尖嘴猴腮,单眼皮吊着,还真有几分象猴,他姓杨,单名八,是这里的总管事,没说话先笑了笑,一咧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白牙,有点瘆人。

“该说的,李嬷嬷都说了,我就一句话,赖狗服粗棍,在咱家手底下做事,都打起精神来,不定咱家那鞭子就落到谁的身上。”说完,似笑非笑的扫了一圈,每个人都打量一眼,看到她们生出敬畏的样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从这天起,白千帆和余小双就正式开始了浣衣局宫女的生涯。

余小双自己单过了几年,能吃苦,手脚也利索。白千帆呢,这几年过的都是富贵日子,初初入手,难免生疏,做得就要慢些,余小双洗完自己的,便去帮她,想着姐妹俩个互帮互助,早些做完便可以休息。

结果她刚从白千帆那堆衣裳里拿了几件过来,背上就挨了一下,她没提防,被打得一声惊呼,跌落在地。

白千帆慌忙将她扶起来,抬头一看,是杨八,手里扬着一根大姆指粗细的鞭子,一脸阴笑看着她们。

“不懂规矩么,自个的事,自个做,宫里不养闲人,干不了的滚蛋,可不需要有谁充好人。都给我警醒点!”

已是深秋,幸亏穿得厚,不然那一鞭子下去,铁定皮开肉绽,余小双吓得直抽气,眼泪无声的流出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白千帆生生把那口怒气憋回去,用眼神示意余小双别哭,她默默的回去洗那堆衣裳。

杨八见她们还算听话,也没有再为难她们,哼笑两声走了。

刚来的第一天就挨了打,余小双很难过,又觉得丢了面子,半夜都睡不好,一睁眼,发现本来睡在她边上的白千帆不见了,她以为白千帆去方便,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回来,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白千帆知道禁宫不可久留,所以她得早些熟悉环境,为将来跑路做好准备。还有那个杨八,今天打了余小双,她得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她跟猫似的悄无声息溜下屋廊,在台阶下的萱草边躲了一会,草丛里秋虫唧唧,叫得热闹,等敲梆子的人过去,她弓着身子窜出门口,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余小双久等白千帆不回来,心里着急,又不敢闹出动静,怕有人查房,只好把自己半边被子卷成人形,塞在白千帆的被子底下,以免让人看出来。

到了早上,她迷迷糊糊醒来,赶紧摸边上,触到温热的身体,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白千帆睡眼腥松的朝她笑,手在被子底里钻过来握住她的,示意她宽心。

等到她们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到外头干活的时侯,看到杨八气冲冲的走到院子里来,脸上布满了红点点,象突然发了麻子似的,让人忍俊不禁,但没人敢笑,装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早乐开了花。

“谁干的?”杨八把鞭子甩得啪啪响,“谁往我床上扔臭虫了?”

大家面面相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皆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么?

杨八凶神恶煞叫了一阵,见没人出来承认,眼睛眯了起来,凶恶的目光在人群里一遍一遍的扫视着,大伙都不敢与他对视,纷纷避开。

杨八的目光最后落在余小双身上,“新来的,咱家昨儿个打了你,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余小双是领教过他的厉害的,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不是不是,大总事,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昨儿个夜里有谁离开过屋子?”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摇头表示没有。

杨八问不出什么名堂,恶狠狠的道:“你们的心倒真齐啊,今儿个都给我加活,不准吃饭!”

大家一听,都愁云惨雾起来,但没人敢吭声,只能怨自己倒霉。

杨八虽然被咬了满脸的疙瘩,但精神很好,执着皮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谁动作慢了赏一鞭子,谁腰背挺不直又赏一鞭子,满院子人似乎都是用来给他打着玩的。

白千帆不动声色的看着,把一件衣裳的里子悄悄撕了个小口子。

第二天,大家正在干活,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杨八立刻点头哈腰迎上去,“哎哟,桂枝姑娘,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叫桂枝柳眉竖立,气呼呼把手里的衣裳摔在他脸上,“把咱们主子的衣裳洗成这样,杨大管事就是这样当差的?这是不拿咱们玉薇宫当回事么?”

杨八把衣裳抖开一看,没发现什么,再一翻里头,看到一道小小的裂痕,顿时白都脸了,嗫嗫的道:“这,这个……”转向朝着干活的宫女们大喝一声,“昨儿个这衣裳经了谁的手,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吭声,杨八气得把鞭子一甩,没人承认,就得他来背锅。

“痛快点,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连累别人,不然咱家查名册也能查出来,不过是费点功夫,到那个时侯,休怪咱家翻脸不认人!”

人群里有了一点小骚动,大家小声议论起来,白千帆左右看了看,突然冲出来,卟通跪在桂枝的脚下,“姑娘饶命啊!”

第七百一十八章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断

桂枝是玉薇宫淑妃史尔兰的贴身宫女,她主子是个高傲的千金小姐,因是独女,被父母看做掌上明珠,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到宫里后,仗着父亲官拜兵部尚书,兄长又是军机参营,到了宫里也是不可一世,除了修元霜,谁也不服。

桂枝每日伴在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了许多,主子面前屈膝献媚,外人跟前颐指气使。见一个下等宫女扑到自己脚下哀求救命,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拖长了腔调说,“什么事,你慢慢说。”

“求姑娘给我们做主,昨儿个杨管事一整日都不给咱们饭吃,还加派了活,姐妹们饿得头昏眼花,手脚慢了还要挨打,您瞅瞅奴才这袍子,都裂成什么样了?”她趴在地上,露出背上的几道布帛裂缝,声音带了哭腔,“好几个姐妹受不了都晕过去了,奴才不敢晕,怕耽误功夫,极力忍住,一不小心就,就出了错,可奴才真不是故意的啊,求姑娘给咱们做主啊……”

这时,有一个宫女扑出来,跪倒在桂枝面前,“求姑娘开恩,救救咱们吧,这样下去,咱们可怎么活,只有死路一条啊……”

杨八气得暴跳,扬起了鞭,“敢胡说八道,咱家抽死你们!”

桂枝冷冷睇他一眼,“杨管事,你当着我的面也喊打喊杀的,可见她们说的也并不完全是假的。”

杨八刚要反驳,人群里又冲出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哭诉起来,求桂枝替她们做主。

桂枝不过是个宫女,真要论起职务来,屈于杨八之下,但难得这么多人求到她跟前,都当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她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再一个,宫里刚刚才整顿过一次,正要抓典型,她主子喜欢到良妃跟前卖乖,若是把这事捅出去,主子在良妃跟前立一功,她也能得些好处。

杨八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桂枝已经把事情分析透彻了,他陪着笑道,“姑娘不在咱们这,不知道她们心里的小算盘,她们这是故意跟咱家做对呢,来宫里是干活的,不是来享福的,不卖力就得受惩罚,到哪都一样,说我没给她们饭吃,”他指着没跪下的那些宫女说,“你问问她们,有没有给饭?”

宫女们都低头不吭,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跪在地上的都是这次新来的,白千帆昨晚上同她们说好了,要一鼓作气把杨八拉下马,新来的这几个因为干活不熟练,都挨了打,恨杨八恨得要死,都一口答应下来,但老的那些被杨八欺负惯了,总归胆子小了点,没敢答应,暂时保持中立。

杨八见那些宫女给他震慑住了,很是得意,对桂枝说,“姑娘应该听听大多数人的意见。”

桂枝哼了一声,“她们开口了么?”她暗暗朝跟来的小宫女打眼色,小宫女会意,悄悄回宫里报信去了。

杨八见桂枝跟他耗上了,句句怼他,本来看玉薇宫的面子给她好脸色,如今也失了耐性,脸上笑容一敛:“姑娘,这是我们浣衣局的事,跟姑娘没关系,谁洗坏了衣裳,咱家自然会把人交出去,定会给淑妃娘娘一个交待。”他边说,边往门口抬了抬下巴,俨然就是送客的意思。

桂枝一来要维护自己的面子,二来已经打发人回去报信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恶人给主子立功,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管事,你欺压奴才,犯了宫规,怎么,说你几句就恼羞成怒了?”

“咱家的奴才,咱家还管不了了么?”

桂枝一下抓住他的话柄,“谁的奴才,你的奴才?你自己还是个奴才呢,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奴才,是主子们的奴才,你这是要造反啊!”

杨八恼羞成怒,“尊你一声姑娘是给你脸面,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小宫女也敢在咱家面前指手划脚,就算你家主子来了,咱家也……”

“也什么?”一声尖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本宫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样?”

杨八一看淑妃来了,气焰顿时泄了不少,他起先对桂枝客气也是因为知道淑妃不是好相与的人,得罪了她,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就算她不得皇帝的宠,可毕竟位列四妃,再加上有那样的爹和兄长,他心里还是畏惧的。

太监嘛,变脸是常事,当即又堆起谄媚的笑,一个栽葱倒下去,“奴才给娘娘请安”又高声唤小太监:“搬椅子给娘娘坐。”

淑妃摆摆手,“不必了,良妃娘娘让我帮她照看着点,哪里有为法犯纪的事,她必将严惩不贷,本宫听说杨管事打奴才了?”

“没有,没有的事。”他嘿嘿笑着说,“就是凭空打个响,让她们警醒一下。”

刚过去的那场肃清风波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霉运会落到自己头上,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淑妃一提,杨八的心就提了起来。

淑妃缓步走进来,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个,再抬头问站着的那些,“你们说,杨管事是不是不给你们饭吃,还打人?”

大家伙面面牙觑,仍是没敢吭声。

“不要害怕,本宫给你们做主,”淑妃道:“但若你们不说实话,姑息了恶人,一来自己受罪,二来包庇恶人,也会受到惩法,说吧!”

白千帆悄悄回过头,给了她们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宫女犹豫了一下,卟通跪下来,“昨儿个是没给大伙吃饭,还打,打了人。”

大伙想起昨晚白千帆的话: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断,只要大伙心往一处使,就能一鼓作气把杨八拿下。

既然有人带了头,于是一个接一个,纷纷跪了下来,若是真能凭大家的力量把杨八拿下,冒点风险又有何不可?

她们齐呼,“请娘娘为奴才们作主!”

杨八的脸都白了,惊惶的抬头,听到淑妃一声令下,“来呀,把这个欺善作恶的家伙拿下!”

两名佩刀禁军上前,一把扭住杨八的手臂,将他拖了下去。

杨八被带走了,整个浣衣局都轰动了,大家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看向白千帆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尤其是原先那些人,杨八在浣衣局为非作歹多年,根基深厚,她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都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没想到一个新来的丫头演场戏就把杨八弄下去了。

白千帆到了陌生的环境,首要的就是打探消息,她笑容真诚,嘴巴又甜,同这个说几句,同那个聊一会,很快就把宫里近段的事情知道了一个大概,既然那位良妃是个禀公办事的,趁着风头还没过去,做个局把杨八弄下去应该不难。

第七百一十九章知道你是个能耐人

浣衣局里没了杨八,大伙感觉天空都亮了不少,闻到了空气中自由的味道,当然,对白千帆来说,这种自由远远不够,毕竟出了浣衣局的门,外头倒处都是门禁和哨岗,要神不知鬼不觉在偌大的宫里找到墨容麟不是容易的事。

杨八走了,由李嬷嬷代管,她不打人,只训人,虽然常常板着脸,但她对事不对人,只要把活干好了,其他的并不管束太多。

太子养在良妃的景秀宫不是秘密,一问就知道,可白千帆不知道景秀宫在哪?

有人告诉她,景秀宫离太后住的慈安宫不远,瑞太后还是太妃的时侯,白千帆在她宫里住过,大概知道位置,可那是璋合殿,现在瑞太后搬到了慈安宫,她怎么找?

她每天趁吃饭的点,避过禁军,四处闲逛,慢慢的,浣衣局附近的环境就熟了起来,她发现了一条捷径可以通往御花园,沿着浣衣局的墙壁往东走,拐弯处有个狗洞,爬过去,走一段是个小树林,顺着山坡上去,从背面滑下去,绕过东五所的围墙,那里也有一个狗洞,钻过去就是御花园了。

正值浓秋,御花园的花开得一派欣欣向荣,尤其是菊花,大的小的,五颜六色,散得到处都是。千日红插在其中,象鹤立鸡群,自带傲气。或白或粉的木芙蓉在枝头绽放,丰姿艳丽。金茶花开得如火如荼,耀眼夺目。

有花便有美人,她去两次,两次都遇到了来游园的宫妃们,第一次没摸清环境,怕被发现,没敢停留走了。

这一次,她找到了绝佳的藏身之地,有持无恐,所以躲在那里没动,宫妃们哪怕从她身边经过,也难以发现她。

下等宫女知道的消息有限,她需要另觅途径,知道更多有关太子或是良妃的事情。

只是……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妃们,她心里酸溜溜的,有那么一瞬把墨容麟丢在一旁,耷眉丧眼的悲春伤秋起来,当了皇帝真好,能娶这么多媳妇,这么多漂亮姑娘里,墨容澉总有一两个喜欢的吧,或许来年,他就能为墨容麟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所以把墨容麟给她吧,让她们母子远走高飞,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这禁宫有什么好的,她一个从来不耍计谋的人,刚进宫就被逼得玩了心计,她真心不喜欢这样,可是没办法,生生被逼到了这一步。

一想到墨容麟要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她就觉得心惊胆颤,她的麟儿多乖多可爱啊,她不想多年以后,墨容麟象前太子墨容渊一样成为一肚子阴谋诡计的人,那多可怕啊。

三名宫妃从她眼前款款而过,留下一阵馥郁的香气,她幽幽叹了口气,几个跟随的宫女过去,又留下一阵淡香,她看着她们走远,惆怅的想,连小宫女都长得这么好,墨容澉该挑花眼了吧……

她抱着腿盘坐在地上,满腹心事的唏嘘着,听到刚过去的脚步声又转回来了。

“真不知道贤妃怎么想的,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一声不吭,明明她才是四妃之首。”

“就是,想当初,她也是得宠过的,万岁爷夜里翻她的牌子,连白天都叫她到南书房去伴驾,那份尊荣,后宫里她独一份。”

“淑妃不就靠着良妃么,以为傍上了大树好乘凉,可阖宫上下,最大的那棵树是皇上,贤妃闷声不吭受委屈,要是我,就告到万岁爷跟前去,看淑妃还得意什么!”

“淑妃刚刚立了大功,说是把浣衣局的管事给揪了出来,那些宫女们对她感恩戴德,良妃也夸了她,如今正得意呢。”

“淑妃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真不知道良妃娘娘怎么待见她,要我说,良妃为人还不错,是非分明,处事公正,所以皇上才把太子殿下放在景秀宫里养着,将来好成大器。”

“良妃对太子真是不错,悉心教导着,上回在慈安宫,看到太子殿子又进阶了,不象刚回来那会,谁也不理,喜欢打人,打出血就高兴,如今那些坏毛病都改过来了。”

“唉,可怜见的,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不过他很听良妃的话,有时侯良妃抱着他到慈安宫请安,乍一看,还真象两母子。”

“我看将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良妃娘娘怎么着也得捞个西宫太后当当……”

她们说着话走远了,白千帆魂不守舍的坐着,耳朵里嗡嗡直响,她们说的那些话她都听清楚了,可是反应总是有点迟顿。

墨容澉有了宠妃啊,夜里翻牌,白天伴驾……过得很滋润哈,可是宠妃怎么受欺负呢,不是应该持宠而骄么,难道跟她一样,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墨容澉就爱这一款,指不定照着她的样子找的吧……

麟儿怎么不会说话?明明那时侯他已经会叫娘亲了啊,他是个好孩子,只打坏人,不会乱打人的,什么叫打出血就高兴,他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把人打出血?

她的心揪成一团,她的麟儿倒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在有人教导,他如今改掉了坏毛病,那个良妃听起来不错,有机会,得好好谢谢良妃,替她悉心照顾麟儿……

她脑子里闪出一副画面,墨容澉,墨容麟和那位良妃,象一家三口似的坐一桌吃饭,你替我夹菜,我给你盛汤……好温馨……

她呆坐半响,突然惊觉她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赶紧按原路返回,偷偷溜回浣衣局,宫女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她趁人不注意抱了一大堆衣裳到井边去,却被李嬷嬷叫住,“你上哪去了?”

“我去方便了。”

“去这么久?”

白千帆心情不太好,焉焉的答,“我拉肚子。”

“中午吃了什么拉肚子?”

白千帆心不在焉,“没吃饱。”

李嬷嬷:“……”

上下打量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个能耐人,刚来就鼓动大家把杨八弄走了,但我还是要警告你,别给我惹麻烦,犯了事,一样不饶你!”

白千帆突然弯起眉眼笑:“嬷嬷干嘛老板着脸,其实笑起来挺漂亮的,多笑笑吧,我得赶紧干活去,晚了又没饭吃了。”说着,抱着衣裳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李嬷嬷诧异的看着她的背影,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跳脱的性子,她抬手摸了摸脸,自己都没发觉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第七百二十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帝的婚期提前,所有的东西都要提前赶制出来,整个内务府,尚衣监是最忙碌的,太多的礼服要赶制,人手忙不过来,便到各处调派,李嬷嬷问浣衣局的人有没有擅和针线活的,去尚衣监帮忙虽然也累,但不用整天把手泡在冷水里,伙食也要好一些,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被那里的尚宫看中,就把人留下来了,这是个升迁的好机会,许多人都表示想去。

余小双也想去,她会做鞋,针线活自然不错,她是有上进心的,如果能凭手艺留下,吃住穿的都要好一些,月例银也高一点,她想和白千帆一起去,可白千帆不愿意,她傻啊,替墨容澉做成亲的礼服,她才不干。

但她让余小双去,一来可以多打探一些消息,二来如果余小双能脱离浣衣局也是好事。

余小双舍不得她,不肯分开,她说了好些安慰的话也不行,最后只好说想让她去打探消息,余小双才勉强同意了。

余小双问她要打探些什么,她当然不能说,怕余小双说漏了嘴,害了她自个,便说只要把在尚衣监听到事都告诉她就成。

她不愿多说,余小双也不多问,带着任务高高兴兴就去了。

头天回来告诉她,尚衣监那边环境比浣衣局好多了,杨尚宫待人很和气,但是针绣监的夏尚宫有点凶,大家都怕她,听说她是皇帝潜龙时的贴身丫环,后来嫁给了禁军副统领贾大人,在宫中是可以横着走的人,连良妃娘娘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白千帆听了,默不作声,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她是真想念绿荷绮红月桂她们,可她不能去找她们,奶娘说天下无不散之宴散,知道她们都好就行,她安静的来,又安静的走,彼此都不打扰了吧。

“夏尚宫有孩子了么?”

余小双摇头,有些奇怪:“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听你说她很凶,大约是没有做娘亲。有了孩子,做了娘亲就不会那么凶了。”

余小双歪着脑袋看她,“听姐姐这口气,就跟您做过娘亲似的。”

白千帆笑了笑,没说话,是啊,她做过娘亲,可是把孩子弄丢了,所以才来这里找她的麟儿。

第二天,余小双回来的时侯很兴奋,告诉她,“姐姐,我今儿个见着贾大人了,待人真和善,平时见那些禁军都是黑口黑面没一点笑容,他们的头一定更吓人,没想到他一点不凶,还对我们笑呢。”

白千帆笑起来,眼前浮现贾桐那张圆圆的脸,贾桐是她的师傅,还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侯,墨容澉派贾桐盯她的梢,结果她反将一军,拜贾桐做师傅,他居然不懂得拒绝,还真的答应了。自从有了师徒关系,明里暗里,他总护着她,有点师傅的样子,就是人有点傻,跟她一样缺心眼。

她问余小双,“贾大人是禁军副统领,那正将是谁?”

余小双想了想,“我听那边的人说,皇上潜龙时,身边有两位最看重的丫环,除了夏尚官,还有一位钟尚宫在御膳房,是负责皇上膳食的,嫁给了禁军统领,想必那位就是正将了。”

白千帆很欣慰,她离开的时侯,绮红还没有同宁九成亲,如今看来,是皆大欢喜了。想必月桂和魏大夫也成了,一个两个都有了归宿,她真替她们高兴。

深秋里,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狂风夹着暴雨席卷了禁宫,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倒有点象六月的天气,风雨过后,满地狼籍,到处都是被打落的树叶,有枯败的黄叶,也有碧绿的叶子,红的绿的黄的,交夹在一起,有点五彩斑斓的味道。

但没人欣赏这斑斓,清扫路面的宫女太监齐齐出动,皇帝素爱整洁,不喜凌乱,所以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路面清理干净,以防皇上出来时看到。

人手不够,到处凑,是禁宫的一大特色,所以白千帆被点名去帮忙清扫路面,简直是心花怒放,这对她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大好事一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去逛了。

要清扫的地方太多了,她一边扫一边移动位置,渐渐离走得远了,好在大家都在忙,也没有注意。

禁宫比她想像中还要大,她只过去吃宴席的碧福殿,瑞太妃的璋合殿,还有皇后的凤鸣宫,其他的地方都不熟悉,这一路走下来,感觉还真象迷宫似的,幸亏她认路的本领强,一边走,一边查探各道宫门的侍卫情况,在心里一一默记。

这时,一个中年太监突然叫她,“你,过来。”

白千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装出畏缩的样子走过去,“公公是叫我么?”

中年太监却没理她,又点了几个人,说,“都跟咱家走,景秀宫那条道上不够人手,万一皇上要去看太子殿下,咱们就该倒霉了。”

白千帆一听景秀宫,心里着实喜了一下,但听到下一句,又有些犹豫,万一真碰到墨容澉怎么办?

但是容不得她多思考,中年太监一声令下,就得跟着走。

她抱着大扫帚,提心吊胆的走在队伍里,跟着中年太监一路疾走,到了地方,远远看到一座宫殿,上边的扁牌写着景秀宫三个大字,她心里一阵狂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苦苦寻找的景秀宫就在她的眼前。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低头扫着地,目光却不时瞟向那座宫殿,希望下一刻墨容麟从宫殿里跑出来,让她能看上一眼。

她们并没有安排在前往景秀宫的主道上,那条道上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扫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中年太监让她们打扫的是旁边往左斜过去的一条侧道,并不宽敞,只是很长,扫着扫着就离景秀宫远了。

白千帆不愿意走远,磨磨蹭蹭挨着,想趁那中年太监不注意,偷偷溜到主道上去。

正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溜过去,突然那中年太监疾走过来,一声低喝,“快跪下迎驾,皇上来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真象一家三口

白千帆心头一震,手里的扫帚落地,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几乎是跌下去的,膝盖着地,磕得生疼,可她毫无知觉,就跟那不是自己的腿似的。她微微侧着身子,怕被墨容澉认出来,等最初的震动过去,才发现自己有些可笑,皇帝走主道,压根不会上她这边来,她胆子大起来,微抬了眼,瞥见一顶明黄宝盖头的辇缓缓往景秀宫去。

那辇上的人端坐着,穿着明黄的龙袍,头上束着玉冠,抬着眼望着前方,神情不喜不悲,哪怕隔得远,也能看出那清华的贵气和王者之势。

他果真与从前不同了,变得她都要不认得了,白千帆愣愣的看着,心里跟跑进来一万只兔子似的,蹦跶个不停,胸腔被撞得生疼,仿佛突然间又漫进了海水,一点一点升高,压在她喉咙处,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辇走得不快,可她觉得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墨容澉从侧身变成了背影,晃过她眼前,渐渐离她远去。

她紧紧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心里的情绪太复杂,她已然说不上来,憋屈,伤心,喜悦,惆怅,埋怨,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恨,恨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她……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她沮丧的拿着扫帚正要慢慢往远处扫,听到景秀宫那头传来了动静,扭头一看,一大群人从宫里跑出来,当头的是一个小孩子,举着一个白纱网兜欢快的跑着,后头跟了一群人在追,嘴里叫着,“太子殿下,您慢着点,地上还湿着,小心滑倒,太子殿下,您慢着点啊……”

白千帆的扫帚再次落地,忍耐许久的眼泪刷一下流出来,是麟儿,是她的麟儿,他长这么大了,跑得这么稳了,她情不自禁的移动脚步就要往那边去,被人当头一喝,“你做什么?”

白千帆如梦初醒,赶紧低下头,藏住泪流满面的脸。

中年太监却踱过来,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没有,风迷了眼,”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老毛病了,迎风就流泪。”

“嗬,还有这种毛病。”中年太监喝斥她,“万岁爷就在景秀宫,给咱家打起精神来,把这里弄干净了,赶紧回去。”

白千帆低头应了是,加快了扫地的动作,中年太监看了她一会,转身去了别处。

白千帆偷偷往景秀宫瞟,墨容麟并没有跑远,在宫殿前的平台上撒着欢,举着网兜东跑西跑,作势在捕什么东西。

小太监在边上喊:“殿下,这里可没有蝴蝶,改日上御花园吧,那里准有。”

墨容麟跑了一阵停了下来,原来是皇帝和修元霜并肩出来,皇帝朝墨容麟招手,小太子便跑过去,昂着头冲他笑。

皇帝问他:“喜欢么,这可是朕亲手做的。”

墨容麟点点头,笑得嘴角显出两个大酒窝,修元霜却是嗔怪的语气,“皇上干嘛送殿下这个,小姑娘才爱捕蝶呢。”

皇帝道,“他还小,知道什么?高兴就行,大了自然就懂了。”他弯腰捏了捏墨容麟的脸,“等天气晴了,让他们带你去御花园捕蝶,那里的蝶儿多。”

墨容麟拖着他的手,表示现在就想去,皇帝笑着摇摇头,“现在不行,刚下过雨,进去就是一脚泥,滑着呢。”

墨容麟听他这样说,便不勉强了,皇帝摸摸他的头,“麟儿,父皇要回去了,你乖乖的,下回父皇再来看你。”

墨容麟很规矩的给他行了个礼,皇帝又摸摸他的头,转身便走了。

墨容麟很自觉的往修元霜身边一靠,让修元霜牵着他进去了。

远处的白千帆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无边的寒意浸来,冷得她血液都要被冻住了,那颗冰冻的心落了地,碎成一地的渣,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吧。

平台上的三个人站在一起真象一家三口,当真有一种被替代的感觉,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修元霜,从前墨容澉对修元霜一点都不待见,提起来就没好脸色,可如今在她面前也有了笑模样,原来一切都是会变的,她变了,墨容澉变了,连她的麟儿都变了,以前只和她亲,可刚才被修元霜牵在手里,自自然然一点不生份,就真跟母子俩似的,可那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她在南原的时侯,从来没有什么事可以真正影响到她,永远都能保持平常的心态,可自打入了宫,那看不见的尖刀子一把接一把戳她的心,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她这才发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一抬头,那中年太监又过来了,她赶紧低头,拿着扫帚使劲拂,尝到了血的味道,她的心反而很快平静下来。也越发坚定了要带墨容麟出宫的决心,她不后悔爱上墨容澉,至少他给了她一个孩子,与他在一起的时光美得象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该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中去了。

摸清了景秀宫的位置就好办,改天来偷回她自己的儿子,就是门口的侍卫有点难对付,刚才听到小太监喊御花园,想必墨容麟得了个捕兜,总得去御花园过过瘾,她就在御花园守株待兔,总会有机会的。

回到浣衣局的时侯,一个相熟的宫女冲她咦了一声,“你脸上怎么了?涂了粉么,怎么东一块西一块的?”

白千帆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头一低,用手捂着脸,吱唔着,“别是长什么了吧,怪不得挺痒的,我去瞧瞧。”说完赶紧进了屋子。

找了面小铜镜一照,脸上的黄粉被眼泪冲出两条白色的道道,又被她扯着袖子胡乱抹,抹得眼皮子底下一块白,一块黄的,就跟长了癣似的。

她赶紧找出那瓶药膏,挑出一点粉末抹在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抹均,心里暗暗懊恼,差一点坏了大事,往后心肠得放硬一点,墨容澉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跟她再没有半点关系,放在心上只是庸人自扰。便是再看到墨容麟也该不动声色,若叫人看出好歹来,就前功尽弃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瑞太后正抱着猫儿闭目养神,听说晋王爷来了,眯着眼笑了一声,“这个不着四六的晋王一走这么久,总算回来了。”拍拍怀里的猫让它自个下去,刚坐正身子,晋王迈着大步进来了,揖手躬腰给她请安。

“儿臣给老佛爷请安。”

“快起来,”瑞太后亲自扶起他,“差事办得怎么办?”

晋王眉飞色舞,“江南可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出美女,您别说,还真给我寻摸到几个,我让她们在殿外侯着,叫进来给您瞧瞧?”

瑞太后苦笑了一下,“哀家问的是你去江南督办织造的事情,那件事啊,黄了!”

晋王有些意外,“怎么黄了?”

“皇帝马上要大婚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娶南原的舞阳公主嘛。这我哪能不知道。”

“你见过舞阳公主么?”

“那倒没有,听说是个绝色美人,住在老佛爷的后殿里,”晋王笑着一挑眉,压低了声音,“我倒是想见见,就是有点不合规矩吧?”

瑞太后叹了一口气,“是不太合规矩,大婚那日再见吧,其实见不见的也没什么,你见过从前的楚王妃,她和楚王妃长得一模一样,有个模子摆在这里,你找的那些没用了,自个受着吧。”

晋王张大了嘴,这消息太让人惊讶了,他有些不信,“真的一模一样?”

“你要不信,她就在后殿,你去瞧瞧。”

晋王呆了半响,“那,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他应该是高兴的吧,可惜那舞阳公主不怎么待见他,打中秋后,皇帝一次也没来看她,哀家真是发愁,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入他眼的,又不对付,将来成了婚,不定怎么别扭呢。”

晋王嗬了一声,“皇兄这样的人物,舞阳公主还不待见,她眼睛长头顶上了吧?”

“哀家老了,好些事看不明白,是不是非得这么别扭着才舒服?你和他亲近,得空劝劝皇帝,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的问题上放不开,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非得在一棵树吊死,绕来绕去就绕不开一个白千帆了?”

两人正说话,听到外头黄有道扬起了声音,“给万岁爷请安!”

瑞太后笑着说,“他不去后殿,往哀家这里倒跑得勤了,怀的什么心思,当哀家不知道么。”

说话间,皇帝进来了,见晋王在,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自个家没回就上这来请安,你倒是个有孝心的。”

晋王笑嘻嘻道:“那是当然,百善孝为先么。”

待皇帝落了坐,晋王偷偷观察他,依旧是不喜不悲的脸,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坐着喝了一盏茶,聊了聊江南的事,晋王起身告辞,皇帝向来坐不久,跟着一起走,到了外头,皇帝却没有上辇,扭着脖子往后头看了一眼。

晋王趁机打趣他,“皇兄站在这里能瞧见什么,几步路都不肯走么?”

皇帝没吭声,拂了一下袍子似乎有些犹豫。

“皇兄,想去就去呗,您是皇帝,还怕个公主?”

皇帝突然抬起头来,“你还没见过舞阳公主吧,朕领你去见见。”

晋王讶异的看着他,且不说小叔子见未来嫂嫂是不是合规矩?皇帝明显就是拿他当借口啊,他不由得好笑,还没成亲就这么惧内了?

既然皇帝不介意,他也无所谓,陪着走一趟吧,正好见识一下舞阳公主有多象白千帆。

尽管有了心里准备,晋王见到舞阳公主的第一眼时还是骇了一大跳,这不是象白千帆,明明就是白千帆!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象的人,除非是双生子。难道这位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孪生姐妹?

和瑞太后说的一样,舞阳公主不怎么待见皇帝,见了他,一副冷淡的样子:“皇上过来,可是有事?”

“婚期就快到了,朕来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皇上费心了,”舞阳公主连请皇帝坐的打算都没有,说,“照规矩,大婚之前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皇帝扭头看晋王一眼,晋王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公主,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舞阳公主一声怒叫:“皇上欺负人么,怎么能领外男见我?”

晋王试图解释:“公主请息怒,我不是,我……”

舞阳公主怒气冲冲,拂袖进了寝卧,皇帝转身对晋王说,“走吧,她不会再出来了。”

兄弟俩个默默步出了后殿,沿着花径一路往承德殿去,晋王欲言又止,瞧一眼皇帝又忍住了。

皇帝却突然笑了,问他,“你觉得他象千帆么?”

“确实如老佛爷说的,一模一样,”晋王感慨道:“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象之人,实在难以想像。”

“如果,她就是千帆呢?”

晋王脚步一顿,骇然,“皇兄的意思是……”

“南原的舞阳公主就是白千帆。”

“啊?那,那,皇嫂她,你们怎么……”晋王被这个消息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皇帝叹了一口气,“分开这么久,多少有些生疏了吧,身份变了,心思也变了。”

晋王不解,“既然舞阳公主就是皇嫂,皇兄为何不公开?连老佛爷都不知道。”

“大婚那日再公开吧,”皇帝望着前方,目光闪烁,声音有些低沉:“可朕希望那不是真正的她。”

晋王又不懂了,“皇兄不是一直盼着皇嫂回来么,怎么又希望不是真的……”

皇帝笑了笑,说了一句颇为高深的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完便上了辇,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晋王独自站在那里发呆。

晋王发完呆又发愁,事黄了,等在慈安宫抱厦里的姑娘们怎么办?瑞太后说让他自个受了,他那个后院还能塞得进人么,再说,弄几个长得白千帆的留在身边,皇帝知道了能饶他?

晋王越想越发愁,一甩袖子不管了,人留在慈安宫让老佛爷想办法吧,反正当初这事是老佛爷挑的头,他只管办事,如今到好,事办成了,正主子却回来了。他坐在辇上的时侯还在感慨,缘份这东西真是可怕,皇帝和白千帆一次两次分开,眼瞅着断了,却总能再接回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大婚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这天早上,舞阳公主接到了诏书,上曰:南原舞阳,肃雍德贤,温懿良淑,静惠高仪,今授金册凤印,立为中宫,特旨,饮此。

舞阳公主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诏书,神情却依旧淡漠,好象这即将到来的凤位与她丝毫没什么关系。

接了诏书,便焚香沐浴,梳妆打扮,今日必须浓彩,有专门化喜妆的姑姑来弄,拿着笔左一下右一下,小心翼翼在她脸上画着,粉扑得比平时都厚,眉斜上鬓角,眼角拉出影红,其实并不比素颜好看,但要的就是这份隆重。

描完妆再更衣,礼服穿起来很费劲,三五个宫女围着她,从里到外,一层裹一层,分毫不能乱,最后坐下来梳头,戴上厚重的凤冠,

帝后大婚是举国瞩事的大事,极其隆重,声势浩大,不但大赦天下,更昭告四方,各国使臣皆来祝贺。

仪式也其繁复,舞阳公主站在台阶上,只看到平地里全是宝盖,华铺,信幡,仪仗的队伍象长龙似的见首不见尾。她被拥簇到大殿内,接受使臣和朝臣们的叩拜,礼官宣读着皇帝的诏书,字句华美,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木然着一张脸,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只希望这繁杂的仪式早些结束。

底下叩拜的朝臣们却纷纷讶异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如果他们没听错,刚刚礼官宣读的是:公主乃朕之结发,太子生母,然机缘巧合……

那么高台之上的舞阳公主便是从前的楚王妃么?怪不得长得一模一样,原来就是一个人。

使臣和朝臣拜完,换宫妃和命妇们进来行礼,这回是满殿堂的珠环翠绕,香气扑鼻,可每个人脸上都五光十色,看舞阳公主的目光皆是饶有意味,原来这就是搁在皇上心尖上的人,怪不得中秋那晚,皇上那般失态,本来就不待见她们,如今正主子回来了,她们的日子更没盼头了吧。

终于礼毕,舞阳公主被扶下丹陛,进了侧殿,如珠为她盖上红盖头,现在要正式拜堂成亲了。但是很奇怪,皇帝竟然省了拜堂的流程,直接让人将她扶进了喜房。

舞阳公主倒是无所谓,她心不在此,但这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她只希望可以坐下来歇一歇,最后的时机就快到了,女帝处心积虑这么久,她扮了舞阳公主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

透过边角的流苏,她能触目到的不是红便是金,琉璃盏透出柔和的光,一派喜气洋洋。屋里很安静,大约有人陪着,她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终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一直走到她面前,然后她感觉身边的褥垫微微沉了沉,皇帝与她并肩坐下了。

她垂着眼,能看见皇帝的手,修长的手指交织放在膝盖上,坐得四平八稳,她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手指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攥成了拳。

夜了,一切喧闹都过去了,没有人敢闹皇帝的洞房,况且大家知道了舞阳公主真正的身份,夫妻团聚不容易,又怎么忍心再打挠。

帝后大婚,所有奴才都有赏头,除了硬钱,婚宴上八百多道膳珍全赏下去,每一处都接到了赏,聚堆吃皇帝的喜宴。难得这么喜庆的日子,那些死板的规矩先扔一边,有些还弄了酒,美滋滋喝上一杯,好不快哉。

浣衣局里跟别处一样,扎堆吃喜宴,人人都兴高采烈,只有白千帆如梗在喉,怎么也吃不下去,她再没心没肺,也佯装不出笑脸来,闷头喝了一杯酒,罢了杯子走到外头去。

今晚门禁不严,她借着夜色慢慢往承德殿去,走到一半想起来不对,她特意打听了,帝后大婚,洞房既不在承德殿,也不在凤鸣宫,而是设在太极殿。那座宫殿她上次清扫路面的时侯看到过,知道在哪,一路避开巡视的禁军,朝太极殿去。

到了太极殿外,她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她记起多年前,怒气冲冲上皇甫珠儿的绣楼捉奸,痛打皇甫珠儿和墨容澉,那时侯,她是何等的理直气壮,威风凛凛,可如今,她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树后边,哀哀的叹气。

大概为了给帝后行方便,太极殿的奴才不多,门外也显得冷清,只有两个侍卫站在台阶边上。白千帆绕着太极殿慢慢的转着圈,走得有些失魂落魄,越走心越空,最后她停下来,找了一处厚实的草垛子靠着,坐着不动了。

皇帝沐浴完毕,穿着白色的睡袍,走进寝殿,舞阳公主大概也洗过了,头发披散下来,薄薄的睡袍拢在身上,坐在桌边发呆,听到动静,抬头看是他,嚯的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戒备。

皇帝笑得坦然,“今日你总不能再拒绝朕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舞阳公主却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咱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咱们本是夫妻,不需要那套,”皇帝靠近她,似笑非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时间了。”

舞阳公主起初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转身往床边走,声音低低的,“早些歇息也好。”

她变得这么顺从,皇帝倒有些意外,不过顺从是好事,皇帝笑得很温柔,走过去轻轻拥住她,声音低哑,“千帆。”

舞阳公主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羞涩娇媚,皇帝正要有所动作,突然听到外头“啪”一声响,他愣了一下,问舞阳公主,“你听到什么了么?”

舞阳公主没睁开眼睛,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不象平日那般冷清,烛光下,脸上漫上来一层粉红,皇帝看着这样的她,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正凝神,外头又是“啪”的一声响。

皇帝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娶回来两房王妃,但每每要洞房的时侯,却总被白千帆破坏……

大概见他半天没反应,舞阳公主睁开眼睛,手主动绕上他的脖子,“皇上,您自个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还等什么呢。”

皇帝问,“你真没听到什么?”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微皱着眉,若有所思的躺下来,舞阳公主被他这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您……”

皇帝慢条斯理说,“这么久不见,让朕看看你长本事了没有?”

舞阳公主踌躇了一下,慢慢伏低身子凑过来,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热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轻轻滑过,皇帝能感到她的紧张,因为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咻咻的鼻息喷在他脸上和脖子里,很热,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试图点燃他心里的火,但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灯光昏暗,满室旖旎,外头又是“啪”的一声,皇帝猛然睁开眼,舞阳公主僵在当场,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第七百二十四章你根本就不是白千帆!

白千帆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砸一颗骂一句,“陈世美!”

骂一句砸一颗:“喜新旧厌!”

再砸再骂:“公主有什么好,我还是公主呢,有什么好稀罕的!”

愤怒盖不过悲伤,她手一松,石子都掉在地上,撑着地仰头望天,奶娘说,这样眼泪不会流下来,可是奶娘不知道,这样眼泪会往心里流,慢慢把心淹没。

也好,索性绝望就不再抱有希望,他有了新皇后,将来也会有新太子,他注定是高高在上的人,需要象修元霜那样的女人才能比肩。而她带着麟儿远走高飞,到江南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一生也算圆满。

其实弄到现在这样,也不能全怪墨容澉,他去南原找过自己,是她亲口告诉他自己要嫁给蓝文宇了。

他大概伤了心,所以才娶了别的女人。

事以至此,一切都是天意,就让他们从此相忘于江湖吧!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把手在袍子上揩了揩,起身走了。

大殿前,护卫甲问护卫乙,“你听到什么了吗?”

护卫乙说,“记住宁大人的话,什么都不用理,等皇上的暗号。”

——

皇帝盯着那把匕首,眼睛眯了眯,声音很平静:“你想杀朕?”

他明明闭着眼睛一副动情的模样,怎么会突然睁开眼睛?舞阳公主惊慌失措,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抓着匕首刺下来。

可她又怎么敌得过行武出身的皇帝,他身子没动,手腕一绕,轻而易举夺过她的匕首。舞阳公主反应也不慢,失了武器,立刻跳下床,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剑。

剑身幽蓝,在昏暗的屋里闪着淡光,舞阳公主执剑在胸前,凛着脸看着皇帝。

皇帝也下了床,慢慢朝她走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笑,“就这么恨我?”

舞阳公主没吭声,只是警惕的看着他。

“或者,”皇帝面色一沉,“你根本就不是白千帆!”

舞阳公主骤然色变,舞着剑刺过来,皇帝侧身躲开,低喝道:“你倒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舞阳公主冷笑,“重要的是,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皇帝哑然一笑,“就凭你?”

舞阳公主不说话,却是看着他身后,皇帝猛然回头,目瞪口呆,身后居然站了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真的是一模一样,连他自己都糊涂了,怎么可以扮得这么象,连那不喜不悲的神情都如出一彻。

假皇帝对舞阳公主点点头,示意她让开些,他扬起手里的剑,欺身而上,向皇帝进攻。

皇帝起初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接了几招,发现他身手不凡,他假扮自己,连功夫也学得有几分象,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皇帝有些恼怒,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连身手也这么接近,这是要取代他么?

假皇帝出手很小心,尽量不弄出声响,皇帝倒也如他的意,闷声不吭与他纠缠,一个执剑,一个徒手,打得悄无声息,舞阳公主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见假皇帝久战不下,想寻找机会想上前帮忙。

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去,却是如珠,她垂着手,双手握拳,对假皇帝说,“不可恋战,让开。”

假皇帝一个回旋,身子跃出两丈远,皇帝要追过去,如珠手一扬,黄色的粉末漫天撒开,象一张细密的网飞向皇帝。

皇帝抓着桌上的茶壶往那粉末一泼,连壶带水全扔出去,“砰!”的一声响,茶壶落地,水溅得到处都是,粉末遇水即化,消散于无形,几乎是同时,宁九带着几名侍卫冲了进来。

可是大家都呆住了,屋里居然有两个皇帝,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脸,一样的衣裳,一个执剑,一个徒手。

执剑的喝到,“来人,快将这个假冒的乱党拿下!”

几名侍卫本能的冲着徒手的皇帝而去,宁九道,“等等,搞清楚再动手。”

执剑的皇帝怒视着他,“宁九,连朕都不认得了吗?”

徒手的皇帝冷冷一笑,“宁九,瞧仔细,可别认错了。”

“宁九,”执剑皇帝将剑往前一递,“你瞧瞧清楚,朕手里拿的是什么?”

宁九仔细一瞧,那是皇帝的龙吟剑。他锐利的目光在两个皇帝之间扫来扫去,似乎有些犹豫不定,转身看着舞阳公主,“请皇后娘娘告诉臣,哪位才是真的万岁爷?”

舞阳公主脸色青白,身子微微发抖,紧紧握着如珠的手,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她抬起手,目光游离着,缓缓指向执剑皇帝,抖着嘴唇说,“他,他是假的。”

几个侍卫一听,立刻向执剑的皇帝围上去,执剑皇帝暴跳如雷,“一群废物,他们是南原派来的奸细,来颠覆我东越的,还不快把他们拿下,宁九,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宁九面无表情的说,“臣听皇后娘娘的,他说谁是假的就是假的!”

“宁九,你这个蠢货,枉费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连个冒牌货都认不出。”宁九朝侍卫们抬抬下巴,“把他拿下。”

执剑皇帝哪肯束手就擒,挑起剑花迎战,就在这时,舞阳公主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宁九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舞阳公主抬手指着徒手的皇帝,结结巴巴的说,“好像他,他才是假的。”

宁九眉头一拧,“娘娘想清楚了,到底谁才是假的?”

“是他,”舞阳公主语气坚定起来,手指着徒手皇帝,“他是假的。”

她出尔反尔,侍卫们踌躇起来,都看着宁九,宁九道,“臣以为,娘娘的第一感觉是对的。”他指着执剑皇帝,“把他抓起来。”

“宁九,南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执剑皇帝还在怒喝,侍卫们纷纷亮出武器将他围住。

“宁九,他是皇上,”舞阳公主也怒了,指着徒手皇帝,“他才是假的。”

宁九不为所动,拔出腰间的剑挑着剑花就攻上去,执剑皇帝身手虽然不错,但宁九是一等一的高手,那几名侍卫也不弱,刀光剑影中,人影疾掠,执剑皇帝被逼的步步后退,居了下风。

舞阳公主焦急的看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扭头一看,是皇帝,他目光审视而锐利,嘴角却微扬,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让人取代朕,就是你们的计划?”

第七百二十五章不管她是谁,都不会杀朕

假皇帝渐渐招架不住,破窗而出,却一头撞进了网里,细密柔韧的网里嵌着铜丝,俩头一收紧,网里的人就被牢牢锁住,他这才知道,原来皇帝一早就做了准备,顿时泄了一口气,一抬头,宁九站在面前,出手如闪电,封住他几大穴位,让他不能动弹。他被带走,秘密关押。

皇帝连夜审问舞阳公主和如珠。开口就问,“白千帆在哪?”

舞阳公主很诧异,以为他肯定问计划之类的,没想到第一句就问白千帆,她嘴角牵起冷笑,“我就是白千帆。”

皇帝看宁九一眼,他走过来,抓起如珠的胳膊一扯,如珠惨叫一声,胳膊呈一种怪异的姿势垂下来。

皇帝面色平静,“你们最好还是合作一点的好,朕的侍卫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女人也照打。”

舞阳公主咬着唇,愤怒的看着宁九,宁九手上用力,脱臼的关节相互摩擦,骨头擦出难听的声音,如珠惨叫连连,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满头大汗如雨般滚落,这是连铁汉都难忍的酷刑。

“住手,”舞阳公主终于出声,“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就是白千帆?”

“白千帆不会杀自己的夫君。”

“可我现在是南原的舞阳公主,背负着整个国家的使命,不能不杀你。”

皇帝坚持,“不管她是谁,都不会杀朕。不要再同朕兜圈子,快说。”

舞阳公主看了如珠一眼,犹豫了一下,“好吧,我说,她嫁给了蓝将军。”

皇帝脸色沉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与我同一天出嫁,我来东越,她嫁去将军府。”

皇帝起身走到窗边,阴沉的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过了一会,他转过身来,“谁是真正的舞阳公主。”

“她,她是。”

皇帝过来重新坐下,“你是谁,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

“不能说,”如珠忍痛大叫。“说了咱们就会死。”

“朕不会杀你,但朕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的语气平平,但舞阳公主冷不丁的打了个颤。

宁九不知道又使了什么手段,如珠叫得腔调都变了,听得人心里瘆得慌,舞阳公主咬了咬后牙槽,“我若说了,你会放过我们吗?”

“不一定,”皇帝漫不经心撩了一下袍子,“但是不说只会更惨。”

舞阳公主望向如珠,如珠已经昏死过去了,宁九下巴一扬,一个侍卫立刻提了一桶水进来,朝如珠身上泼,深秋的夜晚,寒意乍起,冰冷彻骨,如珠被激得一哆嗦,缓缓睁开眼睛,宁九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尖刀,捏着如珠的下巴,一声不吭划下去。

“住手,我是千面人,我叫如玉,”如玉带了哭腔,“不要动她。”

“什么是千面人?”皇帝问。

如玉完全失去了气焰,抽抽搭搭,“千面人是南原的一种巫术,从小用药物饲养,千面人和谁在一块就会长得像谁,会模仿对方的性格和举止,然后趁机取而代之。”

“所以你们想杀了朕,取而代之?”

舞阳公主没吭声,但是答案显然易见。

皇帝呵了一声,“南原女帝很早就开始谋划了吧,从把诸葛瑾瑜派到慕容渊身边就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么说,朕能当这个皇帝还是她的功劳。”他顿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朕也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以为会有多么精彩的场面,居然就是这样,以为凭你们三个人就能颠覆我东越,南原女帝的脑子长在脚板底了么?”

他冷嘲热讽,出言不逊,如玉到底忍耐不住,“不许你侮辱我们陛下,她这么做,是为了南原的百姓。”

“是吗?”皇帝冷笑一声,“说吧,朕洗耳恭听。”

如玉抹了一下眼睛,“我们南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与世无争,在我们的国家里,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各种兽类与我们友好相处,我们的地下有大量丰富的金矿,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我们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家。从古至今,我们的人数,从来只有减少,没有增加。我们国家,只有皇宫护卫队,若是有别国来侵犯,我们派不出兵力来应战。我们靠着天然屏障自保,可每隔数年,总会有人想尽办法来侵犯,杀死我们的百姓,夺走我们的金子,药材,香料,织布……”

“所以他想找人代替我,把东越控制在自己手里,变成他的后援国,这样就不怕别国来进犯了?”他琢磨了一下,“可就算是这样,能打破对南原的诅咒么?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如玉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说,“陛下打算控制了东越以后,将南原的百姓移民到东越境内。再从东越迁移一部分百姓过去南原居住。”

“朕明白了。”皇帝说,“她认为南原不适合居住,所以想让朕的百姓去当替死鬼,替她看着金矿和资源,让她的百姓在我东越境内安居乐业。为了这个匪夷所思,异想天开的计划,南原女帝多年前就开始策划了,”不过皇帝还是有些不明白,“难道他把白千帆留在东越就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当初将公主留在东越境内,对陛下来说是迫不得已的,陛下之前的目标是前太子墨容渊,只是后来,当皇上爱妻如命的美名传到了南原,计划才有所改变。”

皇帝不由得苦笑,原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爱一个人爱得众所周知,成了天下人尽知的软肋。

“她后来用画像把朕引到南原,是想杀了朕?”

“不,如果皇上死在南原,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会给南原惹麻烦。”

“悄悄杀了朕,封锁消息,让千面人替代朕回东越不就行了么?”

“那个时侯,假扮皇上的千面人还没有准备好,千面人需要常呆在皇上身边,有机会接触皇上的身体,要有一个过程才能蜕变。”

皇帝看了宁九一眼,宁九立刻走出去对郝平贯低语几句,郝平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帝接着说,“朕大概知道了,你们女帝把朕引去南原,只是为了让朕看到千帆和蓝文宇在一起,让我们夫妻产生隔阂,只有让我和千帆拉开距离,你才不会露出破绽,对么?”

如玉点了点头,“千面人虽然相貌上可以一模一样,但对熟悉亲密的人来说,某些行为举止上还是会有漏洞,拉开距离是最好的办法。”

皇帝之前设想过种种,但他没想到女帝的计划这么石破天惊,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用假皇帝控制东越,在他看来,这个计划太过荒唐,就算假扮他的样子,能假扮他的内心么?

他没有杀如玉和如珠,而是将她们关在西华宫里,那宫殿很大,但位置很偏僻,很少安排人住在里头。对后宫的嫔妃来说,几乎相当于冷宫。

第七百二十六章太子殿下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后宫众人听到新皇后被迁到西华宫的消息,心花怒放的有之,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只有贤妃一声叹息,为远道而来的舞阳公主感到惋惜,天仙一般的人儿,配给皇上正好,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修元霜听到消息,暗自吃了一惊,不过想一想,就算曾经感情多么如胶似漆,如今,身份不同,各自为政,闹成这样,也并不为奇。她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太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白千帆被打入冷宫,应该就不会来跟她抢孩子了吧。

新皇后在大婚之后被打入冷宫的事,并不是秘密。白千帆听到消息的时候。吃惊之余,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如负释重。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并不能改变当前尴尬的局面。毕竟,后宫里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宫妃们。

她见过淑妃,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盛气凌人,趾高气昂,让她想到了曾经的白夫人。还是走吧,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走得远远的,不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眼不见心不烦。

宫女们私下里都在议论新皇后的结局,皇帝会不会废了他?听说那西华宫倒也不是真正的冷宫,吃穿用度和一般的宫里没什么区别,只是地方很偏,加上新皇后被禁足,门庭冷落,看起来跟冷宫也差不多。

每当听到别人议论新皇后的时候,白千帆就默默的走开,不大想去听,那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关注点只有墨容麟,她想方设法的打听,每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外出,想找机会接近墨容麟。

她一直记得墨容麟嚷着去御花园扑蝶,她每日都去,大概是时间不对,一次也没碰上。但是今日老天爷开了眼,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举着网子,欢快的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白色的小斗篷在身后扬得像一面旗子,斗篷上的金丝银线在阳光下明明暗暗,耀进她的眼睛里来。

白千帆紧紧的咬着唇,指甲陷进了肉里,才能抑制自己不哭出来。当激动的情绪过去,她捡了一把石头在手里,轻轻的滚出去一颗,她的动作很轻,石头又不大,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墨容麟看见了,他弯腰捡起来,一抬头,前面又有一颗,他跑过去又捡起来,跟在后面的太监宫女并没有靠得很近,都远远的跟着,因为小太子不喜欢周围很多人,会影响他玩耍的乐趣。

他把扑蝶的网子扔在一旁,似乎对捡石头的游戏更感兴趣,宫女太监们隔着花丛看到他不时弯腰,起来,弯腰,再起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小殿下高兴,奴才们自然也跟着高兴,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小太子弯下腰去,却没有再起来了。

大家以为他摔到了,赶紧跑过去,然而那条花径上,空无一人,大家顿时傻了眼,纷纷扯着喉咙叫起来,“太子殿下,您在哪儿?太子殿下快出来,太子殿下……”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御花园上空回荡着。

修元霜就在花亭这里坐着,听到叫声,忙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娘娘,太子殿下不见了。”

“啊?”她心一跳,几步下了台阶,“御花园能有多大?怎么会找不见,快去找,太子殿下要出了什么事,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她平日里端庄温婉,难得放狠话,奴才们都吓得惶恐不安,在御花园的花径上,四处寻找,说来也怪,御花园并不大,这么多人找,可愣是没找到小太子的踪影。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修元霜的脸色变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过去了,赶紧打发人去报告皇帝。

白千帆怕墨容麟因为惊吓叫出声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但是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墨容麟很乖,不吵不闹也不挣扎,任凭她抱着,一路钻出御花园,爬过狗洞,进了密密的树林子,七拐八弯的到了她平时落脚的地方——一个平时没什么人来的放杂物的屋子。

她放下小太子,仔细打量他,这个时候,她才敢宣泄自己忍耐已久的情绪。还未出声,已然泪流满面,哆哆嗦嗦不停的叫着麟儿,把小人儿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

小太子并没有被她奇怪的举动吓着,很平静的看着她,表情有些茫然懵懂。

白千帆呜呜的哭着,太多的心酸和委屈,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都融在这哗哗流淌的眼泪中。

母子两个,一个情不自禁,哭的稀里哗啦,一个淡定从容,默然相对。

终于,白千帆哭着哭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做娘亲在儿子面前哭成这样,也忒没有形象了。

她抽抽搭搭抹着眼泪,“麟儿,娘亲对不住你,娘亲把你弄丢了,还好老天保佑,你平安的回到了你爹的身边。要不然娘亲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了。这回好了,娘亲终于找到你了。从此以后,咱们娘俩再也不分开了,谁要再把你从娘亲身边抢走,娘亲就跟他拼命,哪怕是你爹也不行……”

墨容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睁着两只乌黑圆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白千帆,看她哭花了脸,哭肿了眼睛,听着她叨叨唠唠,他平静的眼眸里,渐渐起了波澜,他慢慢的靠近,小狗一样,皱着鼻子不停的嗅,闻着闻着就钻在她怀里,蹭着拱着,白千帆想抱她,却抱不住,他像一只小狗,在她怀里不停的拱着。

白千帆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咝的抽了一口冷气。墨容麟居然隔着衣裳咬了她一口,咬住就不放,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尽管隔着夹衣,白千帆却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愤怒和悲伤,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紧紧抱着儿子,“麟儿,娘亲错了,娘亲不该把你弄丢,娘亲没用,没有保护好你,你打娘亲吧……”她边说,边拿着他的小手,往自己脸上啪啪的拍,只打了两下,墨容麟就挣开她的手,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汇成小小的溪流,在脸上无声的流淌着。

白千帆在他这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再次抱紧他,“麟儿,哭出声来,让娘亲听听你的声音。”

墨容麟却是摇头,甩的眼泪飞溅下来。

“麟儿,他们说你不会说话,可娘亲知道你会说。乖,叫声娘亲好吗?”

墨容麟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小小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麟儿,你可以的,”白千帆拿手帕替他擦眼泪,“乖,再试一次,叫娘亲。”

墨容麟又张了张嘴唇,终于,轻轻的叫出来,“娘亲。”

这一声娘亲,白千帆等得太久,霎时又是泪流满面。

第七百二十七章麟儿跟娘亲走

皇帝听到消息,怒气冲冲赶过来,修元霜正要上前解释,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朕信任你,把太子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皇帝虽然为人严厉,但是很少动手打人,今日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挨了打,修元霜自觉脸面尽失,捂着脸倒在地上,半天没吭声。

秋纹兢兢战战的上前将她扶起来,本想替自家主子说两句话,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头低低的杵在一旁,不敢开口。

贾桐带着禁军包围了御花园,一寸一寸的重新搜索,宁九则传令下去,封锁宫门,他亲自到宫门上去盘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墨容麟除了会叫娘亲,其他的话说的不大利索,他更多的是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搂着白千帆脖子,用自己的小脸去蹭她,用柔软的嘴唇去亲吻她,这是他小时候,撒娇时惯用的动作。

曾经的好时光仿佛瞬间从时空的那头被拉了回来,白千帆又忍不住要哭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侯,等墨容麟情绪平复了一些,她问他:“麟儿,你愿意跟娘亲走吗?”

墨容麟毫不犹豫的点头。

“咱们离开这里,到江南去,和桂香姑姑做伴,你就是在那里出生的,那里可好玩了,只是,麟儿不能象爹一样做皇帝了。”

墨容麟眼里的光芒黯了一下,垂下眼眸,扯了扯他的小斗篷,但很快他又抬起头来,“跟娘亲走。”

白千帆看出他小小的犹豫,不由得好笑,“麟儿想当皇帝呀,其实当皇帝有什么好,困在这禁宫里,一点也不自由,”她说着说着又有些伤感起来,“如果可以,娘亲相信爹也不想当皇帝的,但是现在天下的大任落在他肩上,他没有办法,爹是做大事的人,咱们不在这里拖他的后腿了,你爹他不愁没人继承王位,毕竟他有那么多……但娘亲只有你,麟儿,娘亲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舍不下你……”

墨容麟软软的靠在她怀里,小手摸着她的脸,“麟儿跟娘亲走。”

“真是娘亲的乖宝贝,”白千帆亲了他一口,“天马上就黑了,等天一黑咱们就走。”

但是很显然,她想的太简单了,丢了小太子,整个禁宫都戒严了,天黑后宫灯全部点亮,照得阖宫上下如同白昼,白千帆之前踩好了路线,可她发现自己寸步难移,猫在树丛里,看着四面八方的灯火,一脸沮丧。

“今儿个看来是走不了了。”白千帆把墨容麟抱了又抱,“麟儿先回去,下次娘亲再来找你。”

墨容麟听她这样说,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好象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娘亲,不要,丢下麟儿。”

“不会,娘亲就算把自己丢了,也不会再丢下麟儿了,但是娘亲现在不能暴露,被你爹抓到就完蛋了。”

墨容麟眨巴着大眼睛,“娘亲,爹爹,在一起。”

白千帆鼻子一酸,“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娘亲在这里会不开心。”

墨容麟确实不明白,但他不喜欢娘亲难过,懂事的点点头。

“去吧,娘亲看着麟儿走,放心,娘亲很快会来找你的,别回头,走吧。”白千帆千般舍不得,但她没有流露出伤感的情绪,微笑着看着墨容麟离开。

从前庭到后宫,到处都是人,一队队禁军举着火把高呼着,四处寻找小太子,突然,光亮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他对四周乱哄哄的场面视而不见,昂首阔步的从人群中走过去。

他出现得这么突然,又这么淡定,着实让大家都呆滞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到禁宫来劫人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怎么这么快就把人给放了?小殿下被抓走,一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怎么能如此从容淡定?众待卫惊讶之余,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帝王之子,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强大内心。

慈安宫里,瑞太后哭晕过去两回了,靠在软榻上抹眼泪,“要是找不着麟儿,哀家也不活了,我的乖孙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皇帝坐在一旁,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太后,您宽宽心,仔细哭坏了身子,麟儿不会有事的,朕就不信,还真有人能从禁宫把麟儿带走!”

“可是到现在怎么还没信啊,麟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哀家也不活了……”

修元霜在一旁温声劝道:“老佛爷,麟儿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一个小人儿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后头远远跟着一群侍卫和太监宫女,皆眼巴巴的看着他,一直看他走到皇帝跟前,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到墨容麟,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正要抱起他,瑞太后从软榻上冲过来,一把将墨容麟紧紧搂在怀里,喜及而泣:“麟儿,你吓死阿嬷了,”她又哭又笑,手忙脚乱的检查墨容麟身上有没有伤。

皇帝在一旁默然打量儿子,心里有些奇怪,毕竟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怎么能如此镇定?

倒底是被人劫走,还是他自己躲起来?

他把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叫过来问话,“你们可看到抓太子的劫匪?”

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瞧见那位高手,就看到孩子头一低,不见起来,跑过去一看,人没了,他们当时到处找,这么小的孩子跑不远,所以一定是有高手将太子殿下劫了去。

“回皇上,奴才们没,没有看到那个劫匪……”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墨容麟,不管瑞太后问他什么,他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但皇帝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他仔细的观察着,终于发现墨容麟眼睛里最后一点黯然也消失了,象黑珍珠去了蒙尘,露出璀璨的光芒,隐约还藏着一丝兴奋。

这就有点奇怪了,他为什么兴奋,因为藏起来让大家师兴动众的找他?

第七百二十八章叫爹

仔细检查了一番,墨容麟毫发无损,皇帝越发相信他是自己藏起来作弄大家了,本想教训他一顿,心里又舍不得,稍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脸:“去吧,跟良妃回宫去。”

修元霜赶紧上前来想牵墨容麟的手,却被他甩开,他抱着皇帝的胳膊,突然扬起脸叫了声,“爹!”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朕什么?”

“爹!”墨容麟清脆利落的再叫一声。

皇帝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是他的麟儿打出生起,第一次叫他做爹,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颗心象泡在蜜糖水里,软柔得冒泡泡。冲这声爹,哪怕墨容麟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毫不犹豫叫人搭梯子去摘,

半响才珍而重之的应了一声,将墨容麟抱在腿上坐着,亲亲他的小脸,怎么都爱不够似的,就算墨容麟今儿个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不打算追究了。

瑞太后眼睛红红的凑过来,巴巴儿看着墨容麟:“乖孙,叫声阿嬷,叫声阿嬷好不好?”

墨容麟垂下眼眸,神情恹恹的,又变成不会说话了,好象刚才那声石破天惊的“爹”只是一个幻觉。

他懒懒的靠在皇帝的怀里打了个呵欠,皇帝摸摸他的头,“麟儿困了,回去睡了。”

修元霜就立在边上,听到皇帝的话想过来接人,皇帝却抱起墨容麟,温声问他,“今晚上跟爹睡好不好?”

墨容麟点点头,很乖巧的搂着皇帝的脖子,他极少表现得这么粘人,皇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亲了他一口,高高兴兴抱着他走了。

修元霜和瑞太后眼巴巴看着父子两个扬长而去,都惆怅不已。

瑞太后觉得倒底隔了一代,平日里她那么疼他,可小家伙还是跟自己的爹最亲,不然怎么不叫阿嬷呢?

修元霜是最会控制情绪的人,可今天这事,着实让她感到了失落,孩子丢了,皇帝第一个责怪的人就是她,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孩子找回来了,父子亲伦和睦,欢欢喜喜走了,临走时谁都没有看她一眼,辛辛苦苦带大了孩子,仍感觉自己就象个外人,虽然那个女人被打入了冷宫,可她倒底是墨容麟的生母,再这样下去,她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晚上睡觉的时侯,皇帝试图和墨容麟交谈一番,但小家伙表现得特别乖巧,总是抬着黑高的眼睛冲他笑,糯糯的叫他爹,他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让他枕着自己的臂弯,一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小家伙入睡。

尽管猜测那天是墨容麟自己躲起来的恶作剧,但皇帝还是不敢调以轻心,调了一队精锐的侍卫保护墨容麟。

他发现那日之后,墨容麟比从前要粘他了,他上朝的时侯,墨容麟经常会过来,大概是懂事了,他不再冒冒失失跑进殿里爬到龙椅上和他并肩坐,而是站在殿门外边偷偷看他,一看就是半响的功夫。

他在南书房议事的时侯,墨容麟也会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扯扯他的袖子,扬脸冲他笑,或者清脆的叫声爹。这时侯,他多半不舍得赶他走,而是把他抱坐在膝头,继续跟朝臣们议事。

朝臣们知道小太子是皇帝的宝贝疙瘩,对此见惯不惯,只有郝平贯杵在一边鼻子发酸,小殿下要是有娘亲,哪至于这么粘着爹哟!

墨容麟自打那天以后,就一直住在承德殿,由月桂带着,修元霜来接他,他也不肯回去。

“殿下还是跟我回景秀宫吧,内务府又送了新的拼图来,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墨容麟摇了摇头。

修元霜觉得奇怪,墨容麟虽然小,却是讲道理的人,只要好生说道,他一般会听话的,但这次怎么这样固执。

“皇上日理万机,心里装的是天下,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殿下,殿下还是随我回去吧。”

月桂在边上听了半天,有些耐不住,“娘娘,太子殿下有自己的意愿,他不愿意回去,您再劝也没用,还是请回吧。”

修元霜的心情不太好,白千帆回了宫,当了皇后,虽然被打入冷宫,但封号还在,哪天皇帝要是消了气,说不定就让她出来了,到时侯一家三口团圆,她还有出路么?聚了多时的一股无名之火全都发在月桂身上。

脸一冷,声音发寒:“本宫与殿下说话,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月桂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却也不示弱:“我虽是个奴才,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看顾太子殿下,良妃娘娘若有异议,不如去找皇上讨个说法。”

修元霜冷笑一声,“皇上护着你,是因为白千帆,如今她惹恼了皇上,被打入冷宫,你以为皇上还能护着你么?”

提起白千帆,月桂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她们几个贴身伺侯的都知道西华宫里的舞阳公主是假的了,真正的白千帆还不知道在哪里?皇上为这个发愁,她们几个也一样,修元霜一提,她就想炸毛,正要嚷嚷,墨容麟突然小手一抬,制止她开口,站起来对修元霜行了个礼,随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去景秀宫。

孩子虽小,身份却高,他表达得很清楚,便是修元霜也不能勉强他。无奈之下,只好离开,走之前,她冷冷对月桂说,“殿下要留下也可以,你们尽点心,好生照顾着,本宫若是发现殿下少了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月桂哼了一声,“不劳您费心,殿下是奴才看着出生的,比奴才的命还重要,殿下在承德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走好不送。”

可惜没两天,月桂就打了自己的脸,她带着墨容麟在宫里玩耍,眨眼的功夫,小殿下就不见了。因为有前车之鉴,她以为又是墨容麟在玩躲猫猫的游戏,没太往心里去,还装作配合的样子,打发宫女太监们去找他。可找了一圈,哪里也没有,她才有些急了,赶紧把禁军叫过来到处搜索。

第七百二十九章到西华宫去看看

皇帝听到消息的时侯,正在南书房议事,并不往心里去,反而笑了一声,“这小子躲藏的本事得了他娘亲的真传,把奴才们都唬住了。”

几个大臣都附和着说着奉承的话,把小太子夸上了天。

可坐了不到一刻钟,皇帝自己坐不住了,“得,今儿个就到这吧,朕得过去瞧瞧。”

他说走就走,几个大臣刚起身躬身送驾话,皇帝已经出了门口,也不坐辇,箭步如飞的往御花园去了。

到了那里,月桂一见他就跪下了,哭丧着脸,“皇上,奴才没有看护好太子殿下,罪该万死!”

皇帝哼了一声,“起来吧,附近都找过了么?”

“回皇上,都找过了,哪里都不见太子殿下的踪影。”答话的正是皇帝指派保护墨容麟的侍卫。

皇帝一听就恼了,抬脚踹他,“干什么吃的,朕让你们看好太子,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一群废物!”

侍卫被踢得往地上一趴,嗫嗫的,“太子殿下不让我们跟着……”

“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朕的?”气不过,又是一脚。抬头看看天色,“不见多久了?”

月桂低低的说,“快,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皇帝瞪她,“怎么才去报朕?”

“奴才以为,殿下又,又象上次那样,藏起来……”

别说月桂,皇帝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是了解墨容麟的,别看年纪小,发起脾气来也是蛮吓人的,真横起来,这些奴才侍卫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他虽然认为墨容麟会象上次一样自己走出来,但时间拖得长了,他还是有些担心的,万一摔了磕了也不是小事。只是……为什么预感不太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又要象上次那样兴师动众,把阖宫上下翻过来找么?倒底是麟儿自己躲起来,还是有人把他劫走了?这个念头一起,皇帝呆不住了,下令全宫戒严,叫宁九调拔禁军全力搜寻墨容麟。

动静一大,想藏也藏不住了,瑞太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皇帝,好端端的麟儿怎么又不见了?都找过了没有,上回说是他自己藏起来的,这回呢,哎哟,哀家的小心肝哎,什么不好玩,要玩躲猫猫,都这会了,躲哪也该出来了不是?”她说着喊起来,“麟儿,快出来,阿嬷找你来了,麟儿,乖,快出来,天要黑喽……”

修元霜也赶到了,焦急的四处张望,一转眼看到月桂低头杵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是怎么同本宫说的,说殿下比你的命还重要,如今殿下不知所踪,你的命还好好的,没担待的奴才,亏得皇上那么信任你……”

瑞太后心里正急得不行,一听这话,立马就说,“来呀,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拖下去杖毙!”

月桂吓得卟退就跪倒下去,可是没有脸求情,人是在她手上丢的,本来就是罪该万死。

皇帝烦燥的摆摆手,“行了行了,先把人找着再说。”

宁九在边上插了一句,“皇上,要不要西华宫去看看。”

虽然假皇帝被关起来了,如珠如玉也被圈在西华宫里,但南原的巫术神出鬼没,没准这事真的跟他们有关。

皇帝立刻拔腿就走。修元霜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咬了一下唇,肩头却微微一沉,抬头一看,瑞太后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宽心。

对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事,瑞太后并不太意外,天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虽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白千帆回来对墨容澉父子是好事,只是没想到洞房花烛夜,俩个人就闹翻了,新皇后连夜被圈到了西华宫,看皇帝刚才那箭步如飞的样子,想必过去问麟儿是其一,想见白千帆是其二。

皇帝踏进西华宫的时侯,抽了门口侍卫的长剑在手里,进门就拿剑指着如玉,“把太子交出来!”

如珠如玉皆是大惊失色,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皇上,冤枉啊,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再说门口那么多侍卫,我们就是想出去也出不去啊……”

皇帝冷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鬼把戏,你们那些神神鬼鬼不是很厉害么?”

“没有大祭司下符咒,我们对太子殿下什么都做不了,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朕凭什么相信你们?”皇帝把剑往前送一寸,剑锋微微刺破了皮肤,印出一点红印来。

“我们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我们干的!请皇上明查!”

“这是朕的宫殿,向来相安无事,朕想不出除了你们还有谁?”

“会不会是舞阳公主!”一直没吭声的如珠叫了起来,“她……”

皇帝瞳孔一缩,“她不是嫁给蓝文宇了么?”

如珠看了如玉一眼,低下头,嗫嚅的道:“舞阳公主没,没嫁给蓝将军。”

“这么说,那日你们骗了朕?欺君是什么罪,你们可知道?”

如珠怯然的抬眼,“如果我们说实话,皇上能饶我们一命吗?”

“朕姑且听一听再说。”

“可是……”

“不要跟朕谈条件,你们没资格,快说,舞阳公主没嫁蓝将军是怎么回事?”

“公主被大祭司摄了心神,慢慢失去了部分记忆,她不记得太子殿下和皇上,她的精神被人控制,会听从主人的旨意,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大婚的晚上,她突然跑了,下落不明。”

“什么时侯的事?”

“如玉嫁来东越的那天,公主也从宫里下嫁到将军府,后来我们收到了公主逃跑的消息,所以才急赶慢赶到了临安,就是怕她突然出现占了先机。”

皇帝沉默半响,把剑抛给宁九,“朕暂时不会杀你们,但朕若是发现你们有任何不轨,格杀不论。”

“不会不会,皇上放心,我们绝不敢乱来。”

皇帝转身走了,出门的时侯,有些心不在焉,被绊了一下,宁九赶紧扶住他,“娘娘若到了宫里就跑不了,皇上别心急。”

“多事,”皇帝瞪他一眼,“宫门都闭了么,天马上就黑了,找太子要紧。”

第七百三十章一声回去

白千帆暗自窃喜,原以为小太子身边多了一些侍卫,再想把他带走增加了难度,但是她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 有墨容麟在,那些侍卫根本不是问题,她非常轻易的接走了儿子,并且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侍卫来追捕,只要他们能够顺利到达阜成门,等天一黑,躲进煤车混出宫,从此远走高飞,过自己舒心的小日子去。

母子两个笑嘻嘻的对视,一个因为自己甩开了侍卫洋洋得意,一个因为事情太顺利沾沾自喜。

可他们高兴的有点早了,刚到半路,就听到不同寻常的动静,吓得忙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白千帆偷偷抬眼一瞧,一队身着银铠甲的禁军从不远处的小道上快步走过去,更远的地方,禁军头盔上的红缨在树叶中一闪而过,看来皇帝还是派人搜宫了。

“不好,”白千帆低声说,“你爹派人搜宫了,咱们要出去没那么容易。”

墨容麟皱着小眉头,“娘亲别怕,麟儿保护你。”

白千帆笑着摸摸他的头,欣慰的道,“麟儿长大了,可以保护娘亲了呢。”

墨容麟神情很坚决,“麟儿,保护娘亲,一辈子。”

“好儿子,”白千帆牵起儿子的手,“咱们走这边。”

走大路,他们没有优势,但是钻猫洞狗洞,他们在行。两个人在禁军的包围圈里,迂回着前行,依旧向着阜成门而去。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阜成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墨容麟有些心急,甩开白千帆的手,自己跑起来,想冲到那片大的芭蕉叶后头躲起来。

突然,远处一声大喊,“在那里。”

墨容麟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蹲,但是已经晚了,潮水一般的禁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白千帆心急如焚,正要冲过去,墨容麟却站起来,大喊一声,“回去!”

他的声音稚嫩而响亮,却淹没在嘈杂混乱的脚步声里,只有白千帆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这声回去,是对她喊的。

迟疑的当儿,墨容麟一个转身,向着左侧快速的跑去,禁军们跟着后面紧追不舍。

白千帆只看到墨容麟的斗篷在暮色中一扬一扬的远去。她躲在那里没动,神情颇有些复杂,既沮丧又欣慰,沮丧的是,这次又失败了,欣慰的是,墨容麟够机灵 关键时刻居然懂得把人引开掩护她。

墨容麟跑得很快,东跑跑西跑跑,把侍卫们耍的团团转,他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乐不可吱,捡起地上的石头,往他们扔去,再转身,前面却是一堵人墙,贾桐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边抖着眉毛,一边朝他笑,“殿下还要往哪里跑?快随臣回去吧,皇上和老佛爷都着急了。”

墨容麟也跑累了,伸着手要他抱。他怕宁九,对贾桐却很亲昵,两个人到一块就嘻嘻哈哈没正形。贾桐抱起他,他就扯着贾桐的腮帮子使劲往两边拉。贾桐佯装呲牙咧嘴叫疼,逗得他咯咯直笑,他又去揪贾桐的耳朵,贾桐:“啊啊啊,别扯,耳朵要掉了。”

一大一小,就这么嬉笑着往承德殿去,众侍卫跟在后边,看着他们平时英明神武的贾大人,被一个孩子戏弄得哇哇直叫,都忍不住偷笑,想想也是感慨,前一刻还如临大敌,后一刻又成了欢声笑语。

皇帝那里得了信,急急从宫殿里迎出来,远远看到墨容麟在贾桐怀里嘻嘻哈哈,他微微一怔,墨容麟虽然跟他还算亲昵,但远没有在贾桐面前这么放肆。这样看上去,墨容麟和贾桐倒更像一对亲密的父子。

他心里微微发酸,径直过去,把墨容麟接过来。一到他怀里,墨容麟瞬间安静了,低着头,微微有些不安的样子。

找到墨容麟的时候,有侍卫第一时间来禀告,说只看到太子殿下一个人,并且太子殿下看到他们就跑,还拿小石子扔他们,想来跟上次一样,是故意躲起来让大家找。

皇帝有些失望。不是她来了,是他想错了吗?不过孩子找到就好。他让人去慈安宫报平安,心里却想,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教训墨容麟一顿,可是孩子软软的趴在他怀里。胖乎乎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胸膛上,乖乖巧巧的样子,让他没法板起脸来。

贾桐小心翼翼看皇帝的脸色,生怕他责怪墨容麟,说,“皇上,那个,太子殿下还小,不懂事,贪玩,您……”

他不提,皇帝就准备不追究了,可他一提,还当着众侍卫的面,皇帝就没有退路了 不能让人说他教子无方啊,只好唬着脸,在墨容麟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爹是怎么跟你说的?玩什么都可以,玩失踪不可以,阿嬷都快被你急死了。咱们东越以孝治天下,你是将来的君主。不可以再这样吓唬长辈,知道吗?回去,面壁思过!”

墨容麟很温顺的哦了一声,微微侧着脸,趁人不注意,狠狠的瞪了贾桐一眼,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大灵光,不知道绿荷姑姑怎么会嫁给他的?

小太子面壁思过的时候,皇帝把众侍卫叫过来问话,他仍然心存侥幸,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小太子再机灵也是个孩子,能躲过那么多人的视线,从御花园跑到西直门那边,其中必有蹊跷。

贾桐和皇帝的想法不一样,在他眼里,小太子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当年,白千帆在他眼皮底下循走数次,弄得他好没脸面。墨容麟大概是得了他娘亲的真传,在偌大的宫里隐匿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只是,他皱着眉头想,这种本事也能遗传?

他见皇帝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有些忍不住,“皇上,太子殿下不是一般的小孩,他聪明机灵,完全有能力躲开所有人的视线。臣以为……”他话还没说完,挨了皇帝一脚,立刻不敢吭声了。

皇帝这一脚是替墨容麟踹的,本来都没事儿了,都怪这个多嘴的二百五,让他的麟儿挨了一巴掌。

第七百三十一章她,回来了!

问了半天没问出结果,皇帝仍不死心,“再想想,太子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一举一动都要细细禀来。”

众人沉默良久,觉得就是一个小屁孩儿的恶作剧,哪有什么异常,突然,一个侍卫想起来,“皇上,臣听到太子殿下,好像喊了一声什么?”

“对对对,臣也听到了,太子殿下喊了一声。”

皇帝问,“喊了一声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喊了什么呢?当时只顾着抓人,没注意听啊。

皇帝怒了,“给朕想,把脑袋想破了也得给朕想出来,否则一个都别想好过!”

顶着皇帝的怒火,众侍卫抓耳挠腮,搜肠刮肚的想。终于有人想出来了,“皇上,臣听到太子殿下喊的是,回去。”

“回去?”皇帝眉头一跳,“叫谁回去?”

贾桐在一旁接茬,“回皇上,自然是叫侍卫们回去,太子殿下不喜欢有人跟着他。”

“是么?”皇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水。

“自然是的,”贾桐是个厚脸皮,刚挨了踹,不记事儿,腆着脸凑上去,“皇上,臣看护禁宫,您大可放心,依臣看,并没有什么人想劫走太子殿下,是殿下自己……”

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下去吧,都下去。”

众侍卫齐齐行礼告退,贾桐跟着退出去,却被皇帝叫住,“你,守护禁宫是重要,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实在不行,朕给你指门亲怎么样?”

贾桐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这可使不得呀,您是知道绿荷的厉害的,她会抓花臣的脸,让臣没脸见人的呀!”

皇帝哼了一声,“那就赶紧治,魏仲清要是不行,换别的大夫试试,京城这么大,有名的大夫那么多,总有能成事的。”自己没孩子,上赶子惦记别人的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贾桐赶紧说,“是是是,臣在宫外再寻摸寻摸,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操心臣的家务事,臣真是感激涕零,无以回报,来生……”

皇帝手一摆,“滚。”

“是,”贾大人麻溜的滚了。

皇帝问一直没吭声的宁九,“你怎么看?”

宁九的答,“臣以为,回去二字,既可以对侍卫们说,也可以对娘娘说。”

乍一听,他这话等于没说,但宁九懂皇帝的意思,他需要有人认同他的怀疑,而不是象贾桐那个二百五,一口否定,只要有一丝希望,皇上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皇帝沉吟半晌,他是宁可信其有的,那声回去就是对白千帆说的。

“把太子的护卫队撤了,下次太子再玩失踪。不要派人去搜寻,把各道宫门给朕看紧了就行,她想玩猫捉老鼠,朕就陪她玩个够。”

皇帝回到后殿,看着那一老一小,有些哭笑不得,既是面壁思过就要有个面壁思过的样子,他离开的时侯,墨容麟是规规矩矩站在墙边的,可现在,那位小爷四平八稳坐着,瑞太后手里端着一碗甜糕正哄他吃。

“你父皇也是,怎么能不给饭吃呢,你正长身体,不吃饭哪行啊,听话,张嘴,阿嬷喂乖孙吃啊……嗯,大口,真乖……”

小的吃得眉开眼笑,老的喂的也眉开眼笑。

皇帝有些无奈:“老佛爷,这样不行,太惯着对他没好处,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这不成纨绔子弟了么?”

“怎么就成纨绔子弟了,他是太子,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孩子了,又这么小,不给饭吃怎么行?”

“没说不给饭吃,”皇帝看向墨容麟微沉了脸,“怎么还坐着?”

墨容麟搭头耷脑的站起来,被瑞太后按住:“坐下,在外头跑那么长时间不累啊,皇帝到哪去还坐个辇,哀家的乖孙今儿个全靠两条腿,乖孙,呆会阿嬷给你揉揉腿啊。”

皇帝:“站起来!”

“皇帝,你不能对他这么凶。”

“老佛爷,您回去吧,朕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你说你的,哀家喂哀家的,又没妨碍你。”瑞太后把墨容麟拉到身后,“听说皇帝打麟儿了?哼,你倒下得了手,他娘亲可在西华宫里住着呢,要是知道了,一准跟你闹。”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头皮一麻,白千帆要真的在宫里,知道麟儿受惩法,一定会更加对他怨恨,也更加不愿意出来见他了。

他咳了一声,放柔了声音对墨容麟说,“老佛爷说的对,坐着吧,跑了这半天够累的,一会叫小福子替你捶捶腿,今儿个的晚膳摆得晏些,你先吃点东西垫垫也好。”

瑞太后很诧异,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不过这态度她喜欢,让墨容麟坐下,她接着喂。

墨容麟跑了那么久,着实有些累了,一会就把甜糕子吃完子,弯着眼睛朝瑞太后笑:“阿嬷。”

瑞太后正把碗递给一旁的月桂,听到这声,不由得喜及而泣,“好乖孙,再叫一声。”

墨容麟眨巴着大眼睛,糯糯再叫一声,“阿嬷。”娘亲说,光叫爹不行,还要叫阿嬷,她是祖母,是家里辈份最高的人,是值得所有人都尊敬的。

瑞太后一把将墨容麟抱在怀里,真好,乖孙叫她了,叫她做阿嬷了,哪怕这一刻闭过眼去,也心满意足了。

皇帝站在一旁,虽然也很高兴,心里的疑虑却慢慢放大,第一次失踪,开口叫了爹,第二次失踪,叫了阿嬷,是真这么巧,还是有人在教他?这么久以来,不管他如何诱导,墨容麟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却在连着失踪两次后开了金口,如果真有人教,那么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白千帆。

好不容易哄走了眼睛红红的瑞太后,皇帝装作不经意的问墨容麟,“你娘亲好么?”

墨容麟正低头玩银琐环,听到这话,猛的抬头,表情惊诧,但很快他的表情又茫然起来,歪着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小滑头,跟你娘亲一样滑头。”皇帝唇角牵起一丝笑意,他觉得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离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越来越近了。

他的千帆就在宫里,她,回来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爹也有怕的人咧

修元霜借着墨容麟第二次失踪为由,上承德殿来接人,这回是皇帝亲自拒绝了她。墨容麟现在是钓白千帆出来的诱饵,怎么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呢。修元霜跪在地上,忠言逆耳的说了一大堆,说得他都烦了,脸一沉,挥手叫她出去。

修元霜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墨容麟,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起了身,养不熟的白眼狼,实心实意待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亲娘一回来,就把她抛到一边了。

她很久没有这样难过了,比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更难过,付出了真心,却得不到回报,这种落差让她心灰意冷,虽然不喜欢白千帆,可对墨容麟,她是真心疼爱的。

抬脚跨门槛,衣袖却被人扯住,低头一看,小小的人儿抬头看她,笑得眉眼弯弯,“姨母。”娘亲说,有养育之恩要报答,要有礼貌。

修元霜愣在当场,眼里聚了水雾,她不是喜欢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可墨容麟这举动着实让她的心落进深渊又抛上云霄,她蹲下来,轻声问,“殿下叫我什么?”

“姨母。”

不是宫里的叫法,是民间的称呼,却透着亲切,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宫里没人这么教他,只能是白千帆了,他时刻观察着墨容麟,从他细微的举动辩别出白千帆在宫里的可能性有多大。

修元霜不在意孩子称呼她什么,他能开口叫她已经让她喜出望外,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跟姨母回去好么?”

墨容麟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望向皇帝,皇帝咳了一声,“朕的话你没听到么,太子暂时住在承德殿。”

修元霜问,“皇上说暂时,那么将来呢,还能让殿下住到景秀宫去么?”

皇帝脸一沉:“这不是你该问的。”亲娘回来了,墨容麟自然要跟亲娘住一块的。

修元霜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松了墨容麟的手,提步走了,不管如何,小太子还是给了她一点安慰的,他不是无情的孩子,唤她作姨母,只要时机把握得好,迟早是要回到她身边的。

晚上,皇帝和墨容麟睡一床,父子两个穿着雪白的中衣,并肩平躺着,皇帝瞟了墨容麟一眼,他闭着眼睛,但睫毛抖得不停,显然是在装睡。

他瞧着好笑,侧过身,伸手捏儿子的脸,“你明明会说话,却只肯叫人,不愿意说话,是怕我逼问你娘亲的事么?”

墨容麟闭着眼睛不吭声。

“咱们虽是父子,也是君臣,君问,臣不答,是为不敬也,朕能治你的罪。”

墨容麟犹豫了一下,睁开眼睛叫了声,“爹。”

“你娘除了教你叫爹,阿嬷,姨母,还教了什么?”

墨容麟摇头表示不懂。

“你这是欺君,是死罪,想清楚再答。”

墨容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浓密得象一把小扇子,他只踌躇了一下下,便抬眼望皇帝,仍是摇了摇头。

皇帝又捏他的脸,“你对你娘亲倒是忠诚,宁愿欺君也不把她供出来。”

墨容麟继续呆滞着一张脸,表示不懂。

“行了,爹不治你的罪,治了你的罪,你娘亲要找爹拼命的,”皇帝叹了一口气,“爹虽然是皇帝,全天下的人都怕我,可爹也有怕的人咧。”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低下去,轻不可闻,墨容麟主动挨过去,在他手臂上轻轻摸了摸,以示安慰。

皇帝说怕,是真的怕,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怕,白千帆没有嫁蓝文宇,他却纳了后宫,一个修元霜已经让她心有戚戚,这么多女人,他要怎么办?真是恨不得全藏起来才好。

等了一年,找了一年,音讯全无,若是寻常人,这一生就这样了,可他不是,他是皇帝,担负着天下,他痴情,可他也有理智,知道分寸,懂得孰轻孰重。他虽纳了后宫,可皇后之位一直空着,谁也没有资格与他并肩携手,那个位置一直是她的。后宫那些女人是为了宽慰瑞太后的心,堵朝臣们的嘴才纳的,或许若干年后,等他把心熬成了灰,他会下决心和她们开枝散叶,但不是现在,她们也不是他的妻,称其量只是妾,她们的命运和历朝历代的宫妃一样,没有什么恩宠,但可享受荣华富贵,并靠子嗣来提升家族门楣。

如今她回来了,子嗣的事自然不需要那些女人了,只叹造化弄人,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从前做不到,现在仍更不到,所以他怕,怕见她,可更想见她。

皇帝撤掉了墨容麟的护卫队,示意身边的奴才不必跟得太紧,默许他单独行动,完全是散养的状态。

郝平贯几个很是不解,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天下最尊贵的人,怎么身边能不跟奴才呢,万一摔了磕了怎么办?他们猜不透皇帝的想法,又没办法不执行,总提着一颗心,每天远远的跟着,不时伸长脖子张望。

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放下政务不理,也偷偷在远处瞟着小太子。

墨容麟有事没事总往御花园跑,皇帝不认为他是去赏花,两次失踪都在御花园,这说明御花园是白千帆和墨容麟碰头的地方,所以他吩咐下去,禁军每日的巡逻要避开御花园,方便他们母子见面。

又怕白千帆以为打草惊蛇,短期内不敢露面,暗中吩咐几个奴才四处宣扬小太子的恶作剧。没过两天,阖宫上下都知道小太子顽皮,喜欢躲起来,让大家兴师动众的找。

白千帆果然上了当,又来偷墨容麟了,皇帝只来得及看到墨容麟的身子矮下去,立刻冲过去,人却不见了,除了风吹花枝摇叶,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仔细听,一个箭步窜向右边,在花墙边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低矮的狗洞,藤蔓垂下来遮住洞口,若不趴下来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禁军们几次搜御花园都没有发现,因为没有人觉得那里可以藏人,可皇帝弯下他高贵的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终于发现了御花园的秘密。

并不是他多么英明神武 是他太了解白千帆了。

皇帝没有犹豫,拨开藤蔓,奋力往里钻,然后……悲催的卡住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猫捉老鼠的游戏

皇帝被卡得想暴跳,可惜跳不起来,没办法,他只好一点一点,退回来。

宁九躲在花丛里,看到这一幕,嘴角直抽抽,可是他不能过去,在保证皇帝安全的前提下,皇上的脸面是最重要的,这正是他比贾桐聪明的地方。

皇帝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脏兮兮的,龙袍被粗糙的石壁刮破了,沾满尘土,他怒不可抑的抬起双臂,暗运内力,要把这堵墙推倒。

宁九吓了一跳。忙从花丛里飞出来,“皇上万万不可。”

“为何?”皇帝冷冷瞟他一眼。

“如果这是娘娘的必经之路,您毁掉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皇帝冷笑,“有墨容麟那个白眼狼在,她只怕早知道了。”

说起这事,他又气愤起来,墨容麟回来这么久,把他当眼珠子这么疼,一到关键时刻,他心里就只有白千帆,难道从谁身上掉下来的,就这么重要?

他猜的没错。此时此刻,他嘴里的小白眼狼,正努力的组织语言,向白千帆讲述他知道的所有情况。

“爹爹知道,娘亲在宫里。”

“他怎么知道的?”

“爹爹聪明。”

白千帆瞟他一眼,“你没有走漏风声吧?”

“麟儿聪明。”

白千帆恍然大悟,“所以你爹才撤掉了侍卫,想故意引我上钩。”

“麟儿偷偷听爹同宁九说,他要陪娘亲玩。”

“陪我玩什么?”

“猫捉老鼠,的游戏。”

“呵,”白千帆冷笑,“想抓我,没那么容易。知道了也好,他想捉我,我偏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你偷出宫去。”

“娘亲,”墨容麟突然嘴巴一瘪,“爹,打麟儿。”

白千帆眼睛一瞪,“他打你哪儿了?”

墨容麟指着自己的屁股。“这儿。”

“你等着,娘亲逮到机会一定替你报仇。”

“爹吓唬麟儿,麟儿不说,娘亲在哪,欺君。”

“好你个墨容澉,拿君臣那一套,来对付咱们娘俩。行,你做你的皇帝,咱们过咱们的小日子,从此河水不犯井水!”

墨容麟眨巴着大眼睛,发现自己貌似说错话了,他本意只想撒个娇,让娘亲抱抱他,亲亲他,哪想到娘亲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着气呼呼的白千帆,他机灵一动,“爹想娘亲。”

“你爹才不想娘亲。”想她能娶这么多女人回来。

突然,她耳朵一动,悄声说,“别说话,有人来了。”

墨容麟赶紧猫下身子,紧紧贴着娘亲,不吭声了。

来的只有一个人,透过疏散的树叶,高大的身影,正缓步朝这边走过来。白千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她恢复记忆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墨容澉,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他们是被迫分开的恩爱夫妻,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应该第一时间扑进他的怀里诉说衷肠,可是中途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他当了皇帝,不再是曾经的楚王,还有后宫里那些女人……乱麻一样缠在她心上,而她呢,不再是白家的五小姐,成了南原的舞阳公主,还差点嫁给了别的男人。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次他去南园,是要把她带回来的,可是看到她和蓝文宇在一起……

若是中间没有发生这些糟心的事该多好,可惜,时光无法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看到墨容澉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树下,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判定他们躲藏的位置?白千帆痴痴的看他,还是记忆里熟悉的眉眼,只是那神情,已然有些陌生了,她在心里喟然长叹,原来这就叫物是人非。

墨容麟低低在她耳边问,“跑吗?”

她哑笑,怎么跑,在墨容澉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带着一个小的。她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右边,“今儿个走不成了,你去那边,引开你爹,娘亲得走了。”

墨容麟扁嘴巴,“娘亲又要丢下麟儿么?”

“来日方长,娘亲过两天来找你。”墨容麟懂事的点点头,照白千帆的指示,手脚并用,往右边慢慢爬行而去。

皇帝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是因为他感觉到白千帆就躲在附近。她若是一个人,或许他没有把握抓住她,但是现在带了一个小的,想遁走,谈何容易。今天他非要抓住她不可。

聆听半晌,他转身往右边去,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比耐心,白千帆永远不是他的对手,远处,草丛在晃动,像风吹过,但他知道,那不是风吹的,那里有人。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一把将人提起来,手一提就知道不对劲,分量太轻了,果然,映入眼帘的是墨容麟那张笑嘻嘻的脸,“爹。”

他赶紧转身,林子里一片寂静。但他知道,他想找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你娘亲呢?”

墨容麟,“嘻嘻嘻。”

“不说爹打你屁股。”

“嘻嘻嘻。”

“真的要欺君么?”

“嘻嘻嘻。”

皇帝无奈,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光知道同你娘亲,同爹就不亲了么。”

墨容麟搂着他爹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皇帝扯他,“别闹,爹身上脏。”

“麟儿也脏。”墨容麟说完,就知道坏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皇帝哈哈大笑,“露馅了吧,爹看你要装到几时,小小年纪,一肚子鬼,跟你娘亲一样。”

墨容麟不好意思的笑,但是装就要装到底,他继续嘿嘿嘿……

皇帝好笑的摇头,抱着他往回走,郝平贯带着一班奴才,站着承德殿的门口望眼欲穿,远远看到暮色中走来一大一小,赶紧迎上去,到了跟前一看,傻了眼,皇帝脸上还算干净,一身龙袍却是脏兮兮,小太子从头到尾邋遢得像只小花猫似的,不知道在哪里疯玩去了。

“哎哟,皇上,您这是?”

“叫人伺候着,朕和太子去池子里泡个澡。”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等到奴才们把洗浴的东西都备好,皇帝却把人都赶出去,浴池里就剩下他和墨容麟两个人,算是父子两个第一次,坦诚相见。没有那身龙袍,他就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寻常父亲,带着他的娇儿在池子里戏水玩耍,尽享天伦之乐。

郝平贯站在外头,不时听到里头传来欢声笑语,很是高兴,皇上这几日脸上总是阴晴不定,嘿,今儿个好了,放晴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有胆子进宫,没胆子来见我

一连几天皇帝的心情都不错,承德殿里也好似艳阳高照,人人脸上都透着松快,小太子的心情更好,像一匹顽皮的小马,在殿里跑进跑出,一路撒着欢快的笑声。

郝平贯最是细心,他发现皇上和小太子虽然心情都不错,但是行为举止总透着那么一丝奇怪。有时候父子两个会齐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然后一身脏兮兮的回来。

有时候,皇帝在南书房同臣子们议事,只要宁九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帝立马冲出门口,跟火烧了屁股似的,留下一屋子大臣目瞪口呆,再回来,必是他和太子两个人一起,又是一身脏兮兮的,回来了就一起去浴池里泡个澡,在水里嘻嘻哈哈打闹一番。

不单是郝平贯纳闷儿,月桂贾桐他们,也都觉得很奇怪,皇上跟太子,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皇帝不准任何人跟着,除了宁九,谁也不知道谜底。

没过多久,情况有了变化,小太子依旧阳光灿烂,皇帝的脸上却渐渐晴转阴,再仔细观察,小太子面露得意,皇帝一脸愤然。大家更奇怪了,直到有一天,皇帝回来到时候额头上起了一个油亮青红的疙瘩,众人大惊,如临大敌,谁敢打得皇上额头起包,谁干的?简直胆大包天。

最紧张是郝平贯,说话的腔调都变了,扯着嗓子喊:“快传御医,请魏太医来……”

皇帝眼睛一瞪,“涂点药油就行了,叫什么太医。”

郝平贯哦哦哦,赶紧去拿药油亲自替皇帝涂上,涂完了仍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贾桐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皇上,谁干的?臣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皇帝阴沉着脸,猛的一拍桌子,“放肆,朕将你碎尸万段!”

贾桐吓得打了一个颤,退到一旁不吭声了。

月桂在一旁检查小太子身上有没有伤势,墨容麟怕痒,她一碰,他就咯咯咯的笑,他一笑,月桂就放了心,知道他应该没有事,她悄悄问墨容麟,“皇上撞到头了吗?”

墨容麟摇了摇头。

“是殿下不小心……”墨容麟懂她的意思,赶紧摇头,这个锅他不背,他猜是娘亲上次说要替他报仇,所以才拿石头砸了爹的头。

月桂一惊,还真让贾桐说着了,有人打了皇上。

贾桐本来有些懊丧,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事情没闹明白就咋乎,挨了皇帝的呲哒,但他就站在月桂和小太子旁边,他们的对话,他看得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又咋呼起来,吩咐手下,“皇上遇袭,即刻戒严,任何人……”

话没说完,被宁九捂着嘴巴拖出去了。

“小九儿,你干什么?皇上遇袭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无动于衷,你的忠心义胆呢?”

宁九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好歹是个从二品的武官,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我问你,天下谁最大?”

“皇上。”

“谁敢打皇上?”

“肯定是乱党。”

“乱党混进宫里来,就为了在皇上头上砸个包?”

贾桐哑口无言,半响,揉了一下鼻子,“是啊,如果有乱党混进来,必定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怎么只在额上砸个包呢?不合理。”

“还有。”宁九说,“皇上遇袭,太子殿下能笑成那样?”

“这点最奇怪,”贾桐皱了眉头,“我懂了,要说这宫里,谁有资格打皇上,那只能是太后老佛爷了。”

宁九无语,跟他说话咋这么费劲呢,拍拍他的肩,“记住,我又救了你一命。”说完转身就走。

贾桐跟着后头,“我猜对了么?是不是太后老佛爷……”

宁九叹气,“老佛爷是有资格打皇上,可你觉得她有这个胆吗?”

贾桐喃喃自语,“那还会有谁?”

宁九斜他一眼,“你说呢?”

皇帝生气不是因为挨打,他原本踌躇满志,以为很快就能抓到白千帆,没想到,次次都被她溜走,别说抓住她,连影子都没怎么见,这让他很有挫败感,原本是耐着性子陪她玩,可一次又一次,心火被挑了起来,除了强烈的思念,还关乎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越想越气。把桌上的东西全拂到地上,又愤然地砸了一个瓷瓶,一声巨响,瓷瓶四分五裂,所有人都吓得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墨容麟事不关己的坐着,脸上到底是敛了笑容。

郝平贯们都惊讶不已,自打皇帝进了宫,四平八稳,不喜不怒,把自己活成了铜墙铁壁,什么时候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倒有点像当年的楚王了,那时候楚王为了白千帆,把自己关在屋里砸东西,正是这般模样。

皇帝发泄了一通,仍不解恨,提着袍子冲出殿外,众人怕他有闪失,也顾不得会不会挨骂,心惊胆战的跟上去,看到他站在空旷的坪里,对着夜幕大喊,“白千帆,你这个胆小鬼,缩头乌龟,有胆子进宫,没胆子来见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让你知道朕的厉害……”

众人大惊,有些人以为西华宫里的就是白千帆,对皇帝的话表示听不懂。明明皇后就在宫里,怎么叫没胆子来见皇上呢?

知道西华宫里那位是假的就激动狂喜,比如贾桐,怔了半响,终于明白宁九那话的意思了,原来是真娘娘进宫了,他就说嘛,皇帝挨了打,不让声张,小太子还笑嘻嘻,敢情是他徒弟回来了。

等皇帝平静下来,宁九劝他,“皇上,既然娘娘不愿意出来,还是挨个查吧。”

皇帝默然不语。

贾桐还未平复心里的激动,一冲动,出了个馊主意,“皇上,娘娘最疼爱太子殿下,不如您把太子打一顿,咱们放出风去,看娘娘会不会来找您算账?”

皇帝还未出声,墨容麟冲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大家都哄笑起来,皇帝也忍不住笑了,笑完又惆怅,要是千帆在这里该多好。

郝平贯同意宁九的意见,“皇上,就按宁大人说的。娘娘既然不肯出来,咱们就把她找出来。”

皇帝有些犹豫,“朕怕打草惊蛇,她万一溜出宫去,想再找她就难了。”

月桂突然跪下来,“皇上,娘娘指不定在哪里吃苦呢,得快些把她找回来呀,奴婢也同意宁大人的看法,求皇上开恩。”

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白千帆混进宫里,自然不是主子,那就是奴才,他的媳妇怎么能给人当奴才呢?他心里刺痛了一下,马上命令宁九,“即刻替朕把人找出来,但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要是让她跑了,朕拿你是问。”

宁九领命,“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小心谨慎,把娘娘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第七百三十五章只想知道我妹妹在哪

白千帆有些后悔,她扔那颗石子本想砸在墨容澉身上,替麟儿出出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砸到他头上去了,墨容澉挨了砸,倒是没吭声,就是捂着头站在那里不动了,她有些担心,等了半天,没见他头上流血,才松了一口气。

说是为麟儿出气,其实也是为自己,多少有些不甘心,有些怨气,不过打了他,自己也不好受,闷闷不乐的往回走。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但她心里没有底,害怕最终还是会落到他手上,被困在这座禁宫里,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从此陷入无穷无尽的是非,在复杂混乱的漩涡里沉浮,一如曾经的白相府。

她不喜欢这样,真的不喜欢这样。她给了他全部的爱,而他,把曾经对她全部的爱,分成若干份,她如今只拥有其中的一份了,她害怕自己变成善妒的妇人,为了得到宠爱,不择手段,阴险狡诈……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

她心里灰蒙蒙的,回到浣衣局,也是一片愁云惨雾,进屋就看到大家眼睛红红的,有几个人还在抹眼泪,见她进来,大家都低下头。

白千帆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啦?”她四处张望,“小双呢?我妹妹呢?”

一个叫环儿的宫女抽抽搭搭的道,“小双,被抓走了。”

“为什么?”她很吃惊,“被谁抓走了?”

“是杨扒皮搞的鬼,他今天突然带人来,诬陷小双偷了主子们的衣裳,在小双的被褥底下翻出一件细绢缎面的百褶裙,说她私藏。可大家知道,明明不是那样的,那件衣裳是小双洗的,她洗好之后,和我的一起交出去的,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被褥底下,分明就是有人栽赃。可是人赃并获,上边的人根本不听这些,把她抓走了。”

白千帆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抓去哪了?”

“就吃饭前的功夫,抓到哪里去了,我们不知道,”说到这里,环儿突然想起来,拿出两个馒头给她,“这是小双给你留的。”

白千帆握着俩馒头,好看的秀眉拧了起来,“犯了事的宫女一般会抓到哪里去?”

“永巷,”几个宫女异口同声的说。

白千帆把馒头揣怀里,转身就出去了。环儿追上来,“大双,你不能去啊,去了也没用,说不定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杨扒皮就是为了报复咱们,故意诬陷小双的,你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千帆说,“她是我妹妹。就算把我搭进去,也得把她救出来。”

“可是……”环儿还要劝,白千帆却已经走远了,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她这段时间把宫里各处都走了个遍,知道永巷在哪里,借着夜色,急冲冲的往西边去。

皇帝大概是为了方便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把宫里的守卫巡逻减少了一些,一路过去,她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很快到了永巷,她没有掌灯,里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白天这里就很冷清,到了夜晚,越发显得凄凉,深秋的夜晚起了风,风从细窄的巷子里吹出来,带着一股子阴冷。

白千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没有进去过,不知道这里边有多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余小双,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进去。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大步走进去。

她从未做过亏心事,所以不怕黑,她只怕救不了余小双,小双是陪她进来的,活计上帮她,吃饭的时候为她留馒头,现在还成了她的替罪羊,她欠小双太多了,只希望小双不要有事,不然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可是这条路竟然这么长,仿佛没有尽头,地面不平,坑坑洼洼,她在跌跌撞撞中,把两个馒头吃的一干二净,没有水,食物落不下去,仿佛都堵在喉咙口,她用力捶了捶胸口,方才感觉好了一些。

两边都是厚重的门,有些推得开,有些推不开,她每一间都进去看,推不开的就翻围墙过去。证实了余小双没在里边,她才离开。有些里边住着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惊慌失措,有些看到她却很麻木。这一夜,她不停的找啊找,推门,翻墙,面对或惊诧或麻木的眼神。

她的衣衫破了,手上划出许多印子,到后来累得精疲力尽,可是她没有放弃,这一整晚,她走遍了永巷的每一间屋子,可是没有找到余小双。

当天边泛起来鱼肚白的时候,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心里怀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这时候小双已经好好的呆在浣衣局,正准备吃早饭干活了。

可是她失望了,小双没有回来,大伙看到她一个人走进来,眼睛里都充满了失望和悲伤。不管怎么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就这样没了。

她去找李嬷嬷,李嬷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昨晚一夜未归,我不计较了,但这件事,你也不用再追究了。”

白千帆说,“我只想知道我妹妹在哪?”

“听不懂我的话吗?”李嬷嬷皱了眉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

白千帆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你真是可笑,平白无故少了一个人,你居然说不追究了,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么。若她是你的妹子,你要不要追究?”

“不是平白无故,她私藏了主子的衣裳,本来就是死罪。”

“你亲眼看见她拿的吗?如果没有,就不要胡说八道。”

李嬷嬷有点想发火,但是她忍住了。“我知道你为你妹妹的事抱不平,但事情已经出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你还是想想怎么顾全自己吧,杨公公是个呲牙必报的人,他对你们姐妹怀恨在心。虽然惩治了小双,也不会放过你的,只要逮到时机,下一个,他就会对付你。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要自己不受欺负,就要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她顿了一下,“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你自个掂量掂量吧,我跟你说这么多。已经是破格了。”

白千帆呆了半晌,“我妹妹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嬷嬷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白千帆明白了,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她双手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哑,“请嬷嬷告诉我,死了的宫女,他们将如何处置?”

第七百三十六章本宫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白千帆几乎走遍了宫里所有废弃的井,大半是干枯的,黑幽幽的洞口,石子扔下去半天才听到落地,她扔了火折子下去看,可哪哪都没有余小双,她想,莫非那些人把余小双扔在正在使用的井里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来容易被发现,二来,那些人也是喝井里的水,总不能隔应自个吧。

又想,是不是被扔在那个暗沟里给冲到护城河去了,听说宫里通往护城河的暗渠久不久总有尸体横堵在那里,专门有太监守在那里,拿长竹竿去拔开,让尸体流出去。

不管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万一余小双的尸体真的被冲进了护城河,这会子已经不知道飘到哪个水域了。

她闷闷的蹲在井边,抱着双臂愁眉不展,望着四周的荒凉景色,不由得愤懑起来,什么破地方,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不行,她得为余小双讨一个说法。

人是她带进来的,说好了护余小双周全,可她只顾自己的事,把余小双扔在一边,这个妹妹心好,一点不怪她,还替她打掩护给她留吃食,想到种种,巨大的内疚感充斥在她心里。

她站起来甩开步子往承德殿方向走去,墨容澉是禁宫的主人,他的奴才犯了错,找他算账是天经地义。

她怒火中烧,从没有这样恨过,恨这冷酷无情的禁宫,恨禁宫里的主人,如果他管教有方,底下的人怎么敢草菅人命?

气冲冲的过来,远远看到承德殿,看到站在廊上的小太监,她突然惊觉,止了脚步,有些犹豫起来,真的要去见他么?

她相信,若是她求墨容澉,他会为小双出头,可是她怎么办?从此就要被禁锢在这冷酷无情的禁宫里了么?

正踌躇着,皇帝的身影出现了,手负在后面,缓步而行,脸上不喜不伤,郝平贯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她心一跳,赶紧转身就走,一口气走到后宫才停了步子,她不敢去见他,终究是缺乏勇气。

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唾弃自己,白千帆,怕什么呀,他还能吃了你么……

抬脚正要走,突然看到前方宫殿上的三个大字景秀宫,她默默的看着,记起宫女们对良妃的评价,说自从她掌管后宫以来,处事公平,赏罚分明,从不苛刻奴才,是一位贤良的娘娘。

如果修元霜真象她们说的那样好,关乎人命的事,她一定会管。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担心修元霜会认出自己来,但是为了余小双,她决定冒一冒风险,毕竟她和修元霜有好几年没见了,修元霜不待见她,大概印象都淡化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认出她的。

她缩着肩,勾着头往景秀宫走,被门口的侍卫挥手喝斥:“干什么的,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

她穿着最下等宫女的衣袍,确实没有资格见良妃,怎么办?白千帆看着虎视眈眈的侍卫,不敢再上前,钻进花径里僻开他们的视线。

没有别的办法,守株待兔了,瞧今儿个天气不错,希望修元霜能出来走一走。

等了老半天,她猫在那里都有些要打瞌睡了,突然看到那边的路上过来一群人,当头的正是修元霜,身边跟着秋纹,还有几个随行的宫女和太监。

她有些意外,一直以为修元霜在宫里,没想到她从外边回来,再往远处看,她明白了,修元霜这是刚从慈安宫过来。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白千帆赶紧一溜烟从树后跑过去,往修元霜面前一跪:“娘娘救命啊!”

她突如其来的冲出来,把修元霜吓了一跳,秋纹板着脸喝斥,“哪来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娘娘,担待得起么,来人,掌嘴。”

白千帆低着头,只一个劲的说,“娘娘救命,求娘娘救命……”

一个宫女要上前掌嘴,被修元霜制止了,问她,“救什么命,从实说来。”

白千帆于是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说杨扒皮如何虐待浣衣局的宫女,如何报复,如何抓走了余小双,以至于现在下落不明,她说得悲切,却始终不敢掉一颗眼泪,怕象上次一样,眼睛底下被泪水冲出淡淡的印子来,那瓶易容的粉子随身带着,但当着修元霜的面,她不敢有半点马虎。

修元霜听着她的话,脸色果然有些不豫,“如若你说的属实,这个杨八欺下瞒上,确实不该留在宫里了,你先回去,待本宫查明,自然给你一个交待。”

白千帆说,“娘娘,那我妹子……”

修元霜叹了一口气,宫里的这些龌鹾事,她最清楚不过,知道余小双多半是没了,“待本宫处置了杨八,你妹子就算沉冤昭雪了。”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白千帆知道无望了,伏身磕下去,“谢娘娘大恩。”

修元霜嗯了一声,提脚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白千帆心里一惊,却不敢不照做,慢吞吞抬起头,却是垂下眼帘。

修元霜看着她,心里也是一惊,这个小宫女初一看长得真有点象白千帆,但细一瞧,又不太象,面黄饥瘦的,一看就是没过几天好日子的,想想西华宫里的那位,她心里隐隐作痛,墨容麟仍没有回来她身边,只怕再过不久,皇帝会把小太子送到她亲娘身边去,日子长了,恩怨淡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只可怜她,将全部感情都倾注在墨容麟身上,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悉心教导,努力栽培,希望他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她即便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凭着这么多年的情份,后半生也能无忧了。

她十分想念墨容麟,又不能老去承德殿,只好往慈安宫跑,运气好的时侯会碰到皇帝带着小太子到慈安宫来请安,她呆在那里多看几眼,以慰藉自己这颗思儿的心。

她站在那里,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终于咬了一下牙,挥退左右,对白千帆说,“本宫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第七百三十七章爹!你怎么了!

墨容麟有些闷闷不乐,娘亲说了第二天就来找他,一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可娘亲食言了,她没来。

皇帝也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他一下令悄悄搜查,白千帆就不出现了呢,难道听到风声逃走了?

他把宁九叫过来问话,“找得怎么样了?”

“臣正在尽力找,要不着痕迹,是必会慢些,但臣保证,五天之内,一定将娘娘找出来。”

皇帝道:“就怕五天不到,已经跑了,她别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一流。”

宁九:“……”这才一天,皇上您也太着急了吧……

小太子跑过来,趴在他爹的腿上,怏怏的打不起精神,皇帝把他抱在腿上坐着,两人默然相对无言。

宁九嘴角抽了抽,娘娘一回来,这父子两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到不行,皇上更是把政务扔在一旁,陪着娘娘和小太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不见了踪影,父子两个又都跟秋天的霜茄子似的,眼眉都搭耷下来了。

得,还是赶紧的找娘娘吧,宫门上下了死命令,这几日谁也不能出去,若是有要紧事非出去不可,除非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否则免谈。娘娘再有本事,总不能凭空让自己多长点东西吧。

长廊上,小福子从袖筒里掏出一样东西,宝贝似的往郝平贯面前一递,嘿嘿嘿的笑,“大总管,奴才昨儿个得了个宝贝,特特儿拿来孝敬您。”

郝平贯低头一看,是只玉手镯,他举起来对着天光照:“嘿,是不错,哪来的?”

“您甭问哪来的,喜欢就成。”

郝平贯摩挲着温润的玉石,斜眼睨他,“说吧,有什么事要求咱家?”

小福子腆着脸笑,“瞧大总管说的,有事才孝敬您么,奴才在您手下当值,大总管总是诸多照应,应当的。”

郝平贯哼的一笑,“猴崽子,不说实话,真没事求咱家?”他做佯提步要走,“行,东西咱家收了,走了。”

“大总管大总管,”小福子见他真要走,立刻又拦住,倾着身子,吞吞吐吐的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有一个同乡,有一手梳头的绝活,这会子在玉薇宫当梳头太监,您是知道的,淑妃那人忒难伺侯,稍不如意,顺手就着什么劈头就打,按说主子打奴才天经地义,可挨打挨骂成了家常便饭,这日子确实难熬,所以……想求大总管开个恩,能不能把人换到咱们这里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平贯在额上狠敲了一下,“猴崽子,你这是要害咱家啊,前些日子……”他说到这里住了嘴,常贵是南原千面人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人被关了起来,封锁了消息,皇帝的梳头太监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知情人不说,也没有人问起。

提起这事,郝平贯老自责了,都怪他一时心软,收什么干儿子,结果收出祸来了,哪能想到一个梳头太监竟是南原派来的奸细呢,还被他这个老糊涂送到皇帝跟前,让常贵有机会近身接触皇帝,这才让他的千面人计划成功,差点在大婚之时取而代之,幸亏皇帝英明,早就察觉到舞阳公主不妥,暗地里做了安排。

虽然有惊无险,事后,郝平贯悔青了肠了,自个抱着板子到皇帝面前请罪,皇帝也没客气,赏了他十大板,好在执刑的太监有分寸,不至于要他半条命。

自此,再往皇帝身上派人,他是慎之又慎,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个一清二楚才放心。

现在小福子一提,他立刻就绷了一根弦,把那只玉手镯往小福子手里一塞,“这个忙咱家帮不了,你拿回去吧。”

“大总管,您别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理,”小福子把玉手镯又塞回来,“您别生气,不调到咱们这里,往昭华宫调也行,贤妃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伺侯她一准松快。”

“想松快,做什么奴才哟。”郝平贯不要,俩人在廓上相互推搡着。谁也没看到皇帝牵着小太子出来了。

皇帝本来就心烦,见他们吵吵闹闹,脸色一沉,“吵什么,还嫌朕不够烦么?”

郝平贯和小福子吓了一大跳,赶紧分开来,谁也没顾得上那只手镯,皇帝只见什么东西往地上坠去,本能的手一抄,把玉手镯接到手里。

郝平贯和小福子对视了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谁的?”

小福子颤巍巍举了手,皇帝也没为难他,把手镯递过去,“收好了,掉地上就碎了。”

小福子刚要接,皇帝却又把手收回去,盯着那手镯若有所思,小福子的手抬在半空,见皇帝没有要给的意思,讪讪的又放下了。如果皇帝喜欢,他倒是很想送,只是不敢开口,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

皇帝把手镯举起来从内壁往外看,就着光,慢慢的轮着圈仔细瞧,,脸色渐渐沉下去。

小福子有些害怕,求助似的看了郝平贯一眼,郝大总管没理他,突然间气压低下来,他觉得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半响,皇帝终于开口,“哪来的?”

他声音平静,小福子却跪了下来,哆哆嗦嗦不敢有一句虚言,“是,是内务府那边的,奴才一个同乡,送,送的。”

“他哪来的?”依旧是平静,却带着无法压抑的寒气。

小福子更怕了,伏在地上,“说是,是,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她她她……”

“她在哪?”皇帝终于没法平静了,吼了出来。

小福子往地上一栽,差点没吓晕过去,皇帝一脚将他踢起来,“没用的奴才,快说,那个宫女在哪,对她用刑了么?”

“打打打打……板子了。”

“还活着么?”

郝平贯听出点眉目,能让皇帝这样失态,一定跟白千帆有关,那么这个手镯肯定是白千帆的,他再仔细看一眼,果然觉得有些眼熟,脑子嗡的一响,终于想起来,这只手镯一直带在白千帆手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有一次她不小心磕着了一下,内壁上有了细小的裂痕,皇上说要给她换一只,她不肯,说是她娘亲留下来的遗物,是了,刚才皇上对着光照,就是在验证那道裂痕……

“恐恐恐恐……怕,没没没没……了。”小福子被皇帝吼得完全成了结巴。

郝平贯骇了一跳,抬眼看皇帝,以为他会怒气驳发,哪料到他眼皮一翻,直直的往后倒去,小太子墨容麟一声尖叫:“爹!你怎么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线索到这里断了

皇帝这举动把周围的人吓得魂飞体外,郝平贯把嗓子扯成了一把荡悠的丝儿,“快来人,来人啊,快传魏太医,快……”

皇帝倒下去的瞬间,一道黑影箭一般射过来,垫在他底下,双手一托,皇帝没倒下去,被扶了起来,这一颠簸,倒把他颠醒了。

眦目裂目一把抓过小福子,“她在哪,带朕去!”

小福子被他揪住衣领子,勒得直翻白眼,郝平贯在一旁劝,“皇上,您别着急,娘娘不会有事的,您是知道的,她保命的本事天下数第一,您别自个吓自个。”转头又喝小福子,“快把详情说出来。”

小福子被吓得一脸呆滞,抖个不停,说不出话来,宁九试图从皇帝手里把人接过来,“皇上,您把人交给臣,臣去查。”

皇帝松了手,眼神都是涣散的,感觉到袍子被人拉扯,低头一看,是墨容麟,他抬着小脸,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爹,娘喜欢活。”

皇帝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愣怔。

墨容麟又重复了一句,“娘,喜欢活。”

皇帝这回听懂了,墨容麟的意思是,白千帆不会轻易的死去。他突然有些羞愧,以白千帆的性格,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麟儿相信她,他却失了分寸,让人看了笑话。

小福子到了宁九手里,被他往臂弯里一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皇帝虽然冷静了些,仍是坐立不安,不肯进屋,在廊下来回踱着步子等消息,墨容麟跟着他身后,小脸凛着,小小的斗篷被他走得飘扬起来。郝平贯侯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这副模样,不免又心酸起来,在心里求菩萨保偌娘娘,一定要平安无事。

宁九这一去,快两个时辰才回来,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回禀。

“皇上,臣已查明,镯子的主人来自浣衣局……”

“浣衣局?”皇帝心里狠揪了一下,他的心肝儿居然在浣衣局受苦。

“现在人呢?”

“人挨了板子,扔在地上冻了一夜,现在已经……”眼见皇帝和小太子同时脸色大变,他忙道:“那不是娘娘,臣亲眼去证实过,那人相貌和体态都与娘娘相差甚远。”

皇帝提起一颗心吊在半路不上不下,“那人是谁,她怎么有千帆的手镯?千帆呢,是不是也在浣衣局?”

“臣马不停蹄赶到浣衣局,但是没有找到娘娘,问那里掌事的,只说有一对姐妹失踪,一个被内务府抓去,就是手镯的主人,另一个说是出去找妹子,然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这么说,另一个就是千帆?”

“臣以为是这样。”宁九顿了一下,“可惜,线索到这里断了。”

“打人的那帮人是谁?”

“原先是浣衣局的管事,叫杨八,背后人称王八,为人霸道,贪婪,好打人,娘娘刚进宫的时侯,大概是被他欺负了,所以联合浣衣局的宫女们一起告状,良妃娘娘主持了公道,降了杨八的职,但他在宫里根基不浅,有个干哥哥叫杨备元,在内务府当差,是个执腰牌的管事,俩人合计把娘娘的妹子抓走,但娘娘是不是落在他们手里,臣还没查到。”

皇帝头一次对他发了脾气,“蠢货!为什么查不到,把人抓到天牢逼供,还怕他不开口?”

挨了骂,宁九也是面无表情,“杨八和他的干哥哥也一同失踪了。”

皇帝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知情人死的死了,失踪的失踪了,朕的媳妇还是找不到?”说着又发了怒,抓起桌上的雕龙的镇纸狠狠摔在地上,厉声道,“你是怎么同朕保证的,五天内一定把千帆找出来,现在可好,你上哪去找?这可不成了笑话么,在朕的宫里把朕的媳妇儿丢了!”

龙颜震怒,奴才们跪了一地,没人敢吭声。

皇帝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侯,人还得接着找,他再不要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找到了就把人拴在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再也不把她丢下了。

想想真是后悔,那些日子,她逃他追,几乎要无限接近了,只要他使个计,必能让她现身,可惜他那会没胆子,不敢茂然行事,想着,总归她愿意见的时侯再见吧,模竖到了跟前,不在乎这三五天。

哪成想,一念之差,事情却进了死胡同。

半响,他说,“那名宫女的尸体在哪,朕要去瞧一眼。”她认的妹子,定是爱护的,后事定要办得妥当才行。

宁九跪在地上说,“皇上,臣去的时侯,那宫女还没有死透,臣斗胆把人安置在后面的围房里,请了魏太医来瞧,但魏太医说,要想救活很难。”

“传朕的旨,让魏仲清务必把她救活了,救不活,拿他的命来抵。”

“是,臣这就去传旨。”

“不用你,”皇帝说,“你去查杨八和杨备元的下落,同时封闭宫门,任何人等不得进出了,只留午门,门上盘查要做到滴水不漏,去吧,现在就去布置。”

“是,臣遵旨,”宁九行了礼,退了出去。

皇帝带着一行人去了后边的围房,围房本是承德殿宫女太监们住的地方,皇帝从不过来,不当值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万岁爷,都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迎驾,有呆在屋子里的,干脆就躲在里边不出来了。

前边有小太监探路,知道人在哪间,早早打起帘子侯在那里。

宫女住的屋子不甚宽敞,而且在大殿后头,背光,屋里显得很幽暗,皇帝弯了腰才钻进去,看到不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若不是露出头来,被子底下就跟没躺人似的。脸上大概是清理过了,青红紫绿,还有数道血痕,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皇帝看着这个宫女,心里有些感慨,白千帆是最见不得弱小的,明明自己也不强,却总是扮演保护者,现在可好,为了这个半路认的妹子,把自己搞丢了。

魏仲清掀帘子进来,见皇帝在屋里,吓得忙行礼,“皇上怎么到这里来……”

皇帝摆摆手,问他,“能救活么?”

魏仲清摇了摇头,“很难,恐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皇帝瞟他一眼,“朕亲自来给你传旨意,救不活她,你拿自己的命来抵。”

魏仲清吓了一跳,又要往地上跪,被皇帝拉住,“有这功夫,多想想办法,不论花什么代价,你替朕把人救活。”他是最了解白千帆的,她的妹子要死在宫里,心里肯定恨死他了,谁让他是这禁宫的主人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太子换狸猫

当修元霜把计划合盘托出时,白千帆愣了半响,仍是搭耷着眉眼,嗫嗫的道,“娘娘觉得我长得象那位公主?”

“当然,还需要再装扮一下,”修元霜打量她,“身形和眉眼象,脸不象,你黑,她白,抹上粉就好了。”

白千帆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墨容澉娶了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公主么?说起来,她对那位公主也有些好奇,现在听修元霜这样说,就更好奇了。

“万一让皇上看出来怎么办?”

“你放心,皇上轻易不会去西华宫的,那就是个冷宫,除了一个宫女,也没有别的奴才,不会穿帮的。”

“那名宫女……”

“她主子在本宫手上,她自然不会乱说话。”

白千帆舔了舔嘴唇,“娘娘会杀了那位公主么?”

“自然不会,本宫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只是这里边的缘故,你不需要知道,没有人会因此丧命,除非你不能保守秘密,本宫虽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杨八和杨备元,本宫已经替你杀了,以告慰你妹子在天之灵,本宫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如今就看你的了。”

白千帆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那位公主,她需要去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见到如珠和舞阳公主的时侯,她震惊了,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珠和如玉也目瞪口呆,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

修元霜很满意双方的表情,也不说话,只抬抬下巴,一个亲信侍卫便上前捉住如玉,黑布罩子往头上一罩。

如玉大叫:“你们要做什么?”

“闭嘴,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的,到时侯再放你回来。”

如珠始终表情愣怔,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如玉带走,一声不吭。在白千帆面前,她还能说什么呢?

修元霜威胁她,“想保你主子的命,就别多嘴,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如珠不明白修元霜想干什么,但她不多嘴,为了如玉,更是为了白千帆,她听出来,修元霜并不知道白千帆的真实身份。

修元霜在这里不能呆得太久,给了白千帆一个暗示的眼神,很快带人走了。

白千帆在见到如珠如玉的时侯,脑子轰的一炸,过去所有的画面纷至沓来,凌乱的,漫天飞舞,她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可她知道,真相就在里面。

“说吧,”良久,她终于开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如珠踌躇了一下,低下头。

“快说,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白千帆气势如虹的低喝,惊得如珠身子一抖,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说便说吧,公主是当事人,她有权知道所有的事。

于是,她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说了出来,说出来,她就轻松了。

白千帆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因为太过震惊,她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她终于知道自己受尽磨难,饱含相思之苦和失子之痛是拜谁所赐,她也为女皇异想天开,匪夷所思的计划而感到可笑。

是的,很可笑,一个抛弃女儿的母亲,在多年之后含泪拥抱她,唤她做囡囡,说亏欠她,要补偿她,事实上却是拆散他们夫妻,造成东越大乱的罪魁祸首。

所以,她会忘记墨容澉和麟儿,会愿意嫁给蓝文宇,是因为她被控制了心神。

还好,墨容澉的到来,唤醒了她封住的记忆,她终于逃回来了。然而,局面已经变得不好收拾,墨容澉纳了后宫,还娶了别国的主公,她心灰意冷,只想带着墨容麟离开,可万万没想到,墨容澉娶的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她,就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他费尽周折把她娶回来了,可惜,娶了个假的。

她捂着脸痛哭流涕,哭造化弄人,叹自己曲折的命运。

如珠站在一旁脸色惊慌,却是束手无策,半响才低声劝她,“殿下,您别哭了,也别怨陛下,她是为了南原的百姓,想打破诅咒,不想南原终有一日自取灭国。”

白千帆把头从手心里抬起来,若她是深明大义的人,确实不能怪女帝,为了国家,牺牲一个女儿无可厚非,这大概就是女帝常挂在嘴边的苦衷吧。

如珠说了,女帝把她留在南原,确实是为了她好,蓝将军也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墨容澉会死在千面人的刀下,东越会被女帝不着痕迹的接管,而她,会在女帝为她编造的美好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下去。

她不敢相信,如果女帝设置的这一切真的成了事实,她的人生该有多么可悲。

好在她及时醒过来,好在墨容澉比女帝想像的更聪明,好在夫君儿子都好生生的活着,不然,她这个最惜命的人,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她胡乱的抹着眼泪,听到如珠诧异的声音,“殿下,您的脸……”

白千帆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吩咐她,“去打水来,我就是舞阳公主,不必再扮谁了。”

如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白千帆久久的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很有些唏嘘,若是修元霜知道,她原本想狸猫换太子,结果却用太子换掉了狸猫,会是什么表情?

对于修元霜这个人,她已经无法简单的定义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修元霜的口碑在宫里不错,底下人敬她,也怕她,她尽心操持宫务,处事公平,赏罚分明,悉心教导墨容麟,爱护有加,她一度很感恩,可修元霜把自己弄到西华宫,是为了要代替舞阳公主,据如珠说,除了皇帝和几个亲信,没有人知道西华宫的舞阳公主是假的,所以修元霜打算用一个假的,换了真的公主,只是她误打误撞,把真公主换回来了。

如珠端水进来,白千帆把脸上涂得厚厚的一层白粉洗掉,恢复了本来面目,现在她谁也不扮了,就是她自己。

她吩咐如珠,“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更不能在皇上面前露陷。”

如珠点点头,“只是殿下,良妃用您换走假的公主,用意何在?”

白千帆托着腮想,是啊,修元霜用意何在呢?

第七百四十章爹去找娘亲

说来也怪,明明封锁了宫门,可就是找不到白千帆,也找不到杨八和杨备元。

三天后,宁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皇帝的脸色更难看,小太子脸上没了笑容,沉默得象一颗小石子。整个承德殿上空乌云笼罩,眼看就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宫里的人对这次稽查都有些莫名其妙,秋纹很是担心,对修元霜道:“主子,怎么皇上管起内务来了,是不是……”

修元霜在抄经文,自从墨容麟走后,她又开始整天抄写经文以求内心的平静。

她不以为然,“听说内务府要重新拟定宫人内册,大概是因为这个吧,皇上仁慈,在税收上做了减免,如今国库不甚充盈,原先就有吃空饷的,如今查实了人数,倒是可以省出一笔来。”

秋纹听她这样说,心落了地,“奴才还以为那事……”

修元霜一个眼锋钉过来,秋纹打了个颤,低头不敢再吭声了。

到慈安宫问安的时侯,淑妃也提起稽查的事,颇有些愤懑的说,“老佛爷,您说说,查就查呗,那位宁大人板着个脸,就跟臣妾宫里藏着什么人犯似的,好歹我是主子,他是臣,一点规矩都没有。”

瑞太后呵呵呵,宁九眼里连她这个太后都没有,你淑妃又算得个什么,谁让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呢,惹不起就躲吧,别自找没趣。当然,话不能直说,安定团结最重要。

“宁大人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多担待些,他奉旨意稽查,你给人家行个方便,两相无事,岂不是好。”

淑妃勉强笑了笑,“老佛爷说的是,臣妾自然是配合的,宁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臣妾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修元霜瞟了她一眼,在心里默然叹气,抻不住事的人,迟早坏事,就这种脑子还想坐稳四妃之位,恐怕是难了。

平日寡言少语的贤妃难得开口,“臣妾倒是挺欣赏宁大人的耿直,不阿谀奉承,干脆利索,比起那些谗言献媚的好多了。”

贤妃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旁的意思,但淑妃听着有心,觉得她话里有话,太后她不敢怼,对贤妃,她倒没看在眼里。

当即冷笑一声,“哟,贤妃娘娘欣赏宁大人啊,不如求了皇上,把宁大人拔到昭华宫去当差可好?”

贤妃被怼得脸一红,正要开口,修元霜咳了一声,“行了,都少说两句吧,皇上派宁大人稽查内宫,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但臣妾以为,大概和库银的短缺有关系,所以臣妾特意来同老佛爷讨懿旨,看能不能把宫妃的月例都减一减……”

她话没说完,周围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关乎到自身利益,没人能做到置身度外。

瑞太妃对修元霜的话倒是不意外,她原本就是个识大体的,赞许的点点头,“皇上没明说,是不想咱们跟着忧心,不过哀家从宁大人嘴里倒是听出一点意思,确实是库银短缺,咱们都是一家人,皇帝有困难,你们就该心往一处使,多替他想想,不过想来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良妃,”她看向修元霜,“皇帝既然让你掌管后宫,你就自个拿主意,不必来讨哀家的懿旨,横竖哀家和皇帝都信得过你。当然,等困难过去,国库充盈了,再把欠大伙的都补上。”

“是,臣妾知道了。”修元霜微微颔首,抬头的时侯眼风一扫,四周的议论声便消失了。她是端庄温婉的,但她也是杀戮果断的,除了瑞太后,这里没有人敢同她正面冲突。

回到宫里,她叫秋纹笔墨伺侯,拟了个单子,后宫的人不多,脾气凛性她也都了解,只要做到公平公正,谁也无话可说,只是写到西华宫的时侯,有些迟疑下来。

西华宫那位是正主子,她一个二品妃没有资格减免皇后的月例,更不能让皇帝抓了她的把柄,笔尖顿了顿,还是照原来的数目写上去。虽然瑞太后说她可以自个拿主意,但这份名单必须送到皇帝面前,落了他的御笔才算数。

写完搁了笔,她吩咐秋纹,“派人把昨日南边刚送来的特等白玉瓜给西华宫送一个去。”

秋纹应是应了,嘴里却是嘟噜着,“拢共就三个特等瓜,老佛爷那里送一个,皇上那里送一个,剩下一个该主子自己吃,怎么还往外送啊。”

修元霜斜她一眼,“三个特等给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不是应该的么。”

秋纹不服气,“都知道西华宫那位失了宠,皇上拢共只去过一次,还是为太子殿下去的,废后是迟早的事,皇上都不管了,您还管什么?”

“你懂什么?”修元霜把单子折起来,放进烫金描红的信封里,“正是本宫照应了,皇上却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必多言,送到承德殿去吧。”

——

到了第四天,皇帝连上朝的心思都没了,午后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帐顶,沉默不语,墨容麟跟他老子一样平躺着,也是沉默不语。

半响,皇帝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墨容麟:“娘亲,不会,丢下麟儿的。”

“可是她在哪呢?”找了这么久,人影子都没见,是出了意外,还是出宫去了,比起前者,他当然希望她出宫了,但出宫意味着再次分离,他不喜欢这样的结果。

躺久了也没意思,懒洋洋起了身,月桂伺侯他穿衣,郝平贯躬着身子进来,轻声禀告:“皇上,景秀宫来人送了单子来。”

“什么单子?”

“良妃娘娘说,现在国库吃紧,各宫的主子们可以减些月例,下边的奴才也都照着比例减,可以省出一笔银子来贴补国库,她说到年底了,要花钱的地方多了,省着点也好。”

皇帝嗤了一声,“难为她替朕操心这些,”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各宫都减了,唯独慈安宫和西华宫没减,他看着西华宫三个字,脑子里灵光一闪,宁九查了那么多宫殿,但他没有查西华宫,西华宫里住着南原的奸细,白千帆是南原的舞阳公主,会不会是她们收藏了她?

一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抬脚就要往外走。

墨容麟追上来去扯他的袍子,“爹,去哪里?”

“爹去找娘亲。”

“麟儿,也去。”

皇帝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妥,最好不要让南原的人和墨容麟有接触的机会,她们的手段太诡异,他不能不防。

“麟儿乖乖听话,爹去去就回。”他摸摸孩子的头,让月桂带他去玩,抬脚跨出了门口。

很快,皇帝的龙辇急匆匆朝着西华宫去了。郝平贯跟在边上,心里很是纳闷,皇上这会子怎么突然想去西华宫,莫非是太过于想念娘娘,哪怕去看一眼假的也好?

第七百四十一章一切尘埃落定

皇帝想来个突然袭击,特意不让人禀告,叫所有人都留在门外,他悄身一人进去。

白千帆正好从寝殿出来,两人一打照面,彼此都愣怔了一下,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如珠随后出来,见此场景也是目瞪口呆,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等白千帆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逃。

她一转身,皇帝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如珠见他这样,下意识的开口,“皇上,她……”

“退下。”白千帆一声低喝。

如珠:“……是。”

皇帝:“站住。”想去给里边报信么,他冷笑一声,松开白千帆,一个箭步窜进了寝殿,留下白千帆和如珠杵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他去寝殿做什么?

如珠有点紧张,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白千帆心里也打鼓,但她脸上很从容,用眼神示意如珠淡定一些。

皇帝在寝殿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他站在那里,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象闻到了熟悉的幽香,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刚才他抓了假公主的胳膊,心里冷笑,还在装么,连香气都是一样的。

他从寝殿出来,冷冷的打量着白千帆,“把人藏哪了?”

白千帆神情自若的问,“皇上说的人是谁?”

“白千帆就在宫里,你们把她藏哪了?”

白千帆明显怔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为她而来,她心里一阵狂跳,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绪。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她,哪怕纳了后宫,皇后的位置也给她留着,可是……

她低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怎么,又装上了?”皇帝欺近来,冷声道:“把你的香换了,还有你这张脸,朕迟早也叫人给你换了,既然留你一条命,就给朕安份些。”见白千帆低头不吭声,扬高了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朕。”

白千帆缓缓抬头,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了,幽黑深邃的眼眸,梭角分明的脸,微沉的唇角……当目光停留在他两鬓的白发上时,她的心狠狠的磕了一下。

皇帝:“……大胆,谁让你这样看朕的,把头低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南原的妖术,怎么感觉那双眼睛要把他吸进去似的,弄得他有些心慌慌的。

他转身看如珠,“你来说,白千帆在哪?”

如珠偷偷看白千帆,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全落在皇帝的眼里,“看她也没用,告诉朕,白千帆在哪?若不说实话,朕现在就宰了你们两个。”

如珠卟通跪下来,“皇上,奴才实在不知道,不知道啊……”

皇帝一脚把人踢翻,“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白千帆明明就在宫里,可朕翻遍了整个禁宫都没找到,若不是你们使妖术把她藏起来了,朕怎么可能找不到?”

白千帆把如珠扶起来,“皇上的耐心就只有这样?”

皇帝觉得这个千面人今天有点不对劲,上回来还对他诚惶诚恐,这回却换了个人似的,态度有点嚣张啊。

他总怀疑她是不是又使了什么妖术,反正他一看她的眼睛,心就跳得不正常。为了保险起见,他走远了说话,“朕警告你,别再耍花样,伎俩用一次还行,再用就不灵了。”他指着如珠,“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如珠不敢过去,怕他又踢她,求助似的看着白千帆。

“皇上有什么话,就问我吧。”白千帆往他跟前走了两步,挡住了身后的如珠。

她一进,皇帝就退,感觉她身上好象有种让他害怕的气势,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你站住!”他手一摆,试图制止她,“别过来,就站在那里说话。”

白千帆因为余小双的事,始终有些迁怒于他,当即冷冷一笑,“皇上认为白千帆失踪了,可见这失踪是宫里常有的事,皇上只关心白千帆,可想过还有其他人失踪么?”

皇帝喝斥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朕,冲你这话,朕就可以要你的脑袋。”

“皇上动不动就要人的脑袋,人命在皇帝眼里就这样轻贱么?”

“朕是君主,朕要谁死,谁就得死!”

白千帆本来是想借着余小双的事敲打他几句,谁知道他如今当了皇帝,反而变得不讲理了,什么叫要谁死,谁就得死,这样专制武断的墨容澉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了。

她反唇相讥,“这么说皇上是个暴君。”

“放肆!”皇帝怒了,上前一步,恨不得要挥手打人。

白千帆也上前一步,“只有暴君才不把人命当回事,若是明君,自然是爱惜百姓的性命的。”

“你们不是我东越的百姓。”皇帝道:“你们是南原的奸细,本来就是将死之身。”

白千帆又往前走了一步,摊着手说,“皇上看不出我们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么,现在的我们对皇上有威胁么?皇上杀了我们,会感觉痛快么?皇上是君王,自然要谁死,谁就得死,可皇上……”

皇帝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的小嘴巴嗒巴嗒说个不停,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扰乱他的心神,他无比的烦躁又焦虑,只想狠狠的堵住她的嘴。

念头刚起,他就吻了下去……

吻下去的瞬间,他还有点清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是个假的,他怎么……可他无法控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唇落在她唇上……

声音骤停,万籁俱寂,娇柔的唇滋味甜美,他吻得甘之若怡,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如万马奔腾,血流急速飞窜,每一个毛孔都在快速的打开闭合,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仿佛倦鸟归巢,船入港湾,一切尘埃落定。

白千帆拼命挣扎,只觉得委屈,不是要杀她么,怎么就亲上了……

终于用力挣脱,皇帝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睁开眼睛,满脸震惊,嘴唇蠕动着,喃喃的叫了声:“媳妇儿。”

白千帆身子一扭,跑进寝殿去,如珠看了皇帝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要让一只蚂蚁都爬不出来

郝平贯侯在廊上,瞧见皇帝失魂落魄的出来,不觉有些奇怪,忙迎上去,“皇上,启驾回……”

皇帝浑浑噩噩的,似乎被他惊醒了一般,扯着嗓子叫,“宁九,宁九呢。”

“皇上,宁大人不是执行您交待的差事去了么?”

“贾桐,叫贾桐来!”

郝平贯忙打发小太监去叫贾桐,却被皇帝叫住,吩咐那小太监,“叫贾桐带一百侍卫来把西华宫给朕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不,两百名,叫他带两百名侍卫来。朕在这里守着,快去。”

他声音急促,神情慌张,郝平贯也被他弄得紧张来,压低了声音问,“皇上,是不是里头的人又弄了什么妖术……”

皇帝瞪他:“你才妖术。”

郝平贯:“……”是有妖术吧,怎么皇上都不对劲了呢……

贾桐很快就把人带到了,皇帝亲自下命令,“都给朕听仔细了,把西华宫给朕左三层右三层的围住,但是切记不能让屋里的人看到,明白了么?”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明白,既是左三层右三层的围住,又怎么能不让人看见呢?

贾桐讪笑,“皇上,这个,只怕有点困难……”这不强人所难么……

皇帝扫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都转为暗卫。”

贾桐:“……”都转为暗卫,往哪躲呀?不忒挤么,

继续讪笑,“请皇上放心。臣定将这里团团围住。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皇帝说,“还不够,要让一只蚂蚁都爬不出来。”

贾桐:“……”他看了一眼郝大总管,皇上在西华宫里到底怎么了?被那两个南园的奸细使了妖术吗?

侍卫们来了,皇帝提袍子要走,贾桐跟上去,皇帝说,“你在这里留守,给朕盯紧了。”

贾桐:“……”不至于吧,就两个女人,两百个侍卫还盯不住吗?

皇帝走了,但没有坐龙辇,他双手背在后面,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前去。郝平贯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想着,西华宫离承德殿有点远,待会儿还得劝皇上坐辇,可是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对劲了,皇帝走的不是往承德殿的路,而是围着西华宫绕行。

眼看着日头慢慢偏西,皇帝却在这里磨蹭,郝大总管心里纳闷,偷偷观察,见皇帝脸色如常,壮着胆子说,“皇上,不早了,该回去了。”

皇帝嗯了一声,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郝平贯看着已经经过一次的拐角,心里叹气,再转就是第三个圈子了。

贾桐也很纳闷,他尽职的守在西华宫外,远远看到皇帝的身影在树影间闪过。过了一会子,又看到皇帝闪过,他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问边上的侍卫,“那是皇上吗?”

侍卫恭敬的答,“是的,大人,是万岁爷。”

贾桐心想,皇上迟迟不离开,是不放心他么,什么时候他在皇上心里变得如此无用了……

皇帝的心里很乱,觉得像做梦一般,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这也太不真实了。是南原的妖术作怪吗?拥她在怀,他整个人就像被点燃了似的,悸动一波接一波,细细密密让他喘不过气来,原来身体是有记忆的,他很惭愧,他的身体比他更早认出她来,他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假公主变成了真公主,假公主去哪呢,谁操纵了这一切?还是白千帆暗中跟她们有联系。是他猜对了吧,白千帆果然就躲在这里。只是他们的见面如此猝不及防……

他百感交集的叹了一口气,站定身子,抬头望向那座宫殿,终于还是离开了。

回到承德殿,皇帝让人把宁九叫来。

宁叫一进屋子就跪下来,“臣,有辱使命,还未找到娘娘的下落。”

“起来吧。”

宁九听到皇帝的声音有些松快,有些意外,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平静的脸,但他可以看出,皇帝心里的阴霾没有了,他的眼睛里有光,嘴角的弧度是上扬的。

他诧异的问,“皇上,是不是……”

皇帝点点头,这件事他谁都没有告诉,但他也需要有人来分享内心的喜悦,而宁九是唯一能守住这个秘密的人。

宁九脸上一喜,“娘娘在哪?”

“西华宫。”

宁九便不再问了。白千帆是南原的舞阳公主,她和南原的人有联系,这不奇怪。只是……他看着努力抑制激动的皇帝,暗暗有些担心。娘娘的身份变了,她和皇上还能回到从前吗?

西华宫里,白千帆问如珠,“皇上是什么时候发现如玉是假扮的?”

如珠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但是大婚之前,皇上就应该知道如玉是假扮的了。”

白千帆哼了一声,“知道她是假扮的,还成亲,莫非看上她了?”

如珠忍不住笑,“殿下,如玉的脸和殿下可是一模一样呢,这只能说明皇上念旧。”

“念什么旧,他刚才压根没认出我来。”

“可最后还是认出来了。”

“他要不亲我能认出来吗?”

如珠:“……”公主殿下这是在较真儿呀?

白千帆又说,“他是不是对如玉也下嘴了,才知道她是假的?”

“不不不,绝对没有,”如珠说,“因为怕穿帮,大婚之前,如玉一直和皇上保持距离,这点奴婢可以做证。”

“那大婚之夜呢?”白千帆冷笑,“你们的计划,不是要在洞房的时候杀了他吗?”

如珠额上冒了汗,嗫嗫的道:“不是没,没成吗,奴婢进去的时候,皇上和如玉已经打起来了……”

白千帆沉默下来,她突然意识倒,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捏酸吃醋?她是南原的舞阳公主,而她的母皇要杀墨容澉……

如珠见她不说话,有些心虚,“殿下一定恨死奴婢了。”

白千帆苦笑,“你充其量只是帮凶,我母皇才是罪魁祸首。我恨你有什么用,他应该恨我才对。”

“不会的,奴婢看得出来,皇上是爱殿下的。”

白千帆垂下眼帘,“可是我没有脸见他。”

为什么要逃,要什么赶他走?到这会她才明白,她没脸见他。毕竟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第七百四十三章魂不归位

人人都看出来皇帝有点不对劲,猜测大约是因为找不到白千帆,不然怎么这么焦躁呢,就跟发春的猫似的,感觉他时刻都在挠心挠肺。一会抓起书本翻几页,一会拿起青花瓶在手里转转,一会在屋里踱着步子,一会又站在台阶上朝着后宫方向发呆。

只有郝平贯觉得,皇定肯定是在西华宫受了什么妖术的影响,心里思忖着要不要请皇觉寺的高僧来贴几道符,镇一镇那些魑魅魍魉。

就连墨容麟也看出他爹的异常,表现得很乖巧,也不去烦他,直到睡觉的时侯,才小心翼翼的问皇帝,“爹,是不是,找不到娘亲?”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百感交集的答,“找着了。”

墨容麟眼睛一亮,就要从床上跳起来,被皇帝按住,“你要干什么?”

“去找娘亲,”墨容麟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贾桐说,天黑了,要跟媳妇睡,爹不跟娘亲睡么?”

皇帝怒,“这个不知脸皮的二百五,怎么敢告诉你这些?”

“爹别生气,上次麟儿不准贾桐回去,让他住宫里,他才这样说的。”

“那是个不着调的,以后你少跟他在一起。”

小太子转回正题,“爹,我要娘亲。”

皇帝为难的摸了摸鼻子,“爹和娘亲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你知道吧,如今爹抓到娘亲,爹赢了,但是你娘亲吧,面皮薄,输了有点不好意思,咱们给她一点时间缓缓,行不?”

“行。”墨容麟响亮的答,乖乖的躺好,“明天早上,麟儿再去见娘亲。”

皇帝:“……爹说的一点时间,不是指明天早上,要久一点……”

墨容麟嘴巴一扁:“娘亲不想麟儿么,不要麟儿了么?”

“当然不会,你娘亲最疼的就是你,她不会丢下咱们父子的。”

墨容麟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说,“娘亲不会丢下我,她会丢下爹。”

“胡说。”

墨容麟急急的辩解,“我没胡说,娘亲说把我偷出去,让我和她一道远走高飞。”

皇帝心口一凉,“她真的打算这样做?”

墨容麟奇怪的道,“娘亲不是已经这样做了么,只是失败了。”

皇帝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楚,她真打算这样做么,好不容易进了宫,把麟儿偷走,留他一个人在这禁宫里孤老终身,这个没良心的,他盼星星盼月亮这么盼着她,她倒好,想带着儿子一走了之,哼,以为这禁宫是什么地方,随意进出的么,没门!

墨容麟倒底是孩子,虽然也激动高兴,说着说着还是睡过去了,皇帝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呆呆看着账顶,半响,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门上值夜的小太监在打瞌睡,皇帝走到他面前时,仍丝毫没有察觉,靠在门边睡得正香,皇帝没心思喝斥他,径直走了出去,台阶下的侍卫大概刚换过班,精神抖擞的站着,见他出来,均是一愣,正要说话,皇帝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从他们中间缓步走过去。

深秋露重,寒意入骨,皇帝没穿多少衣裳,借着淡淡的月色,就这么一路走到西华宫去。

刚到殿门口,五六条人影突然冲出来,剑光晃动,将他围住,有人低喝,“什么人,竟敢擅闯……”

话没说完,贾桐傻了眼,“皇,皇上。”

侍卫们倒是临危不乱,刷刷刷,长剑入鞘,安静的站立在一旁,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反正有贾大人在呢。

贾桐哭丧着脸,瞧他这眼神,怎么连皇上也没认出来,险些出了大事。守到半夜,什么事也没有,正嘀咕皇帝派他们守在这里有点小题大作了,禁宫深深,哪那么多人敢来闯……,可真就有人撞上来,立刻又觉得皇帝高瞻远瞩,带人悄而围攻,结果……把皇上围住了。

可是皇上的样子好奇怪,被围攻也不恼怒,跟失了魂似的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径直上了台阶,然后站定在那里,望着黑茫茫的夜色发起呆来。

一个侍卫看了半天,小心对贾桐说,“大人,皇上这样子是不是发了臆症啊?”

“什么臆症?”

“就是梦游啊,您千万不要去叫醒他,魂不归位就麻烦了。”

贾桐有些害怕起来,“什么叫魂不归位?”

“这个……属下也是听说的,但属下小时侯村子里有个老头,也有梦游症,有一次夜里出去,被人拍醒,就变得有些疯疯颠颠,举止怪异不说,还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家里人请了道士来收邪,说他困在自己的梦里,出不来了。”

贾桐吃了一惊,“哟,这么厉害。”他悄声传令,“吩咐下去,谁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免得惊动了皇上。”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象是一种本能,她在哪,他就想去哪,特别在夜深人静的时侯,贾桐说的没错,天黑了,要跟媳妇睡,搂着媳妇儿心里才踏实。

可这次不同上次,他们分开得太久,中间夹杂着太多复杂的事情,彼此都不能做到若无其事,他说给白千帆一点时间缓缓,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听到白千帆要带着麟儿远走高飞的消息,他又气又怒,却也能理解她的心结,她母皇设计杀他,而他纳了后宫,这是他们中间最大的两个障碍,而且短期内没办法解开。

所以她躲他,而他到了这里也有种近乡生怯的情绪,不敢再往前一步。

弯月如钩,铺洒着如水清辉,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靠在柱子上抬头望月,痴眼迷离里,那是白千帆的脸。

寝殿里,白千帆坐在床边,透过高高的窗棂,看着天上那轮弯月,亦是叹了一口气,她不是软弱的人,却总是想哭,眼里泛起水雾,那轮弯月变得朦胧,仿佛化成墨容澉的眉眼。

贾桐带着众侍卫静静趴伏在暗处,望着廊下的皇帝,心里戚然,皇上弄成这般模样,都是想娘娘想的呀,真的找不到,就到假的这里来寻求安慰。

他唏嘘着又纳闷起来,娘娘明明在宫里,怎么就找不着呢,是不是宁九那厮不行啊,赶明儿让他试试,娘娘好歹是他徒弟,总得给他一点面子,出来露个脸吧。只要她一露脸,他就把人抓住,让皇上得偿所愿。

第七百四十四章人手还够么?

皇帝向来是不喜不悲的一张脸,可今日他坐在金銮殿上却是嘴角上扬,微微带笑,显出平日里有少的柔和,大家不明白他的喜悦从何而来,明明禀告的是国库吃紧的事,难不成年底要用的大笔款项有着落了?

只是他的样子……这回总该是出神了吧。

禀完事的工部尚书迟疑的左右看了一眼,叫他,“皇上。”

皇帝无动于衷,继续微笑。

郝平贯看着底下的群臣开始窍窍私语,轻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皇帝,“皇上,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什么?”

工部尚书立刻松了一口气,皇上果然在出神,还以为跟往常似的,他会发表什么高见。

他正要再叙述一遍,皇帝却摆摆手,问道:“这个时节,临安城有什么好玩的?”

深秋冬至,天气越来越冷,连花都开败了,哪有什么好玩的……不对,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大臣斗胆揖手问道:“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好玩的呢?是斗虫,斗鸟还是……”

“不是那些,”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站起身来,“今儿个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到南书房去禀。”也不顾群臣诧异的目光,转身下了丹陛。

郝平贯赶紧跟上去,听到皇帝吩咐,“上外头去弄一窝兔仔来,选漂亮些的。”顿了一下,又说,“再弄两只鸡来……”

郝平贯问,“皇上想吃鸡兔么?”

皇帝眼睛一瞪,“朕要养。”

郝平贯苦着脸,“兔仔还行,鸡养在承德殿,有点……”满地拉屎,不嫌脏啊。

“你说,朕把后宫遣散了怎么样?”

郝平贯张口结舌,这都哪跟哪啊,刚还在说鸡兔,眨眼又到了后宫,这两者有联系么?等等,遣散了后宫,这不开玩笑么,先别说臣子们会怎么样,光是太后老佛爷那关就过不了,不怕她又得心病卧床不起啊。

“后宫都有些什么人,你给朕拟一份名单来。”

郝平贯继续张口结舌,皇上这是要动真格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皇帝突然站定脚步,扭头问他,“朕有了白发,是不是显老了?”

“皇上春秋鼎盛正当年,一点也不显老,反而平添了沉稳之气。”

皇帝想了一下,“你问问魏仲清,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朕的头发变黑。”

“……是。”郝平贯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的说,“皇上,快到下月初了,不如这次您到皇觉寺去拈香吧。”

“为何?”

因为去那里叫高僧给您去去身上的邪气。

“老佛爷说了几次想同皇上一起去,一直没有成行,总同奴才念叨……”他边说,边观察皇上的脸色,见他似乎在考虑,赶紧趁热打铁,“快到年底了,再不去就去不成了,眼下的时机刚刚好,丹香山上的枫叶正红,皇上陪老佛爷登山,赏枫叶,岂不美载?”

皇帝心里一动,“恩,你去安排,但不要通知太后,朕这次不同她去,下回吧。”

郝平贯:“……”不跟太后去,那是跟贤妃,还是良妃?除此之外,后宫也没皇上瞧得上眼的人了呀。

郝平贯一边走,一边思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回承德殿并不远,怎么走这半天也没到,抬眼一瞧四周,呃,怎么到西华宫来了……

贾桐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睁着一双熊猫眼向皇帝汇报,“皇上,臣昨儿个守了一宿,没有苍蝇飞进去,也没有蚂蚁爬出来。”

皇帝哼的一笑,“真没见什么人进去?”

“没有。”

“想清楚再答。”

贾桐眼珠子转了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昨晚上来西华宫了么?不行,为了皇上的脸面,打死也不能提。

他一脸坚决的答:“确实没有。”

皇帝乐了,赞许的点头,“聪明,快赶上宁九了啊。”

“谢皇上夸奖。”贾桐有些得意,转念一想,又有点不舒服了,宁九那么死板的人聪明个屁,谁同他比噢!

郝平贯杵在一旁听不明白,总觉得他们话中有话,心里不免有点惆怅,皇上最信任宁九,第二就应当是他了,贾桐什么时侯排他前面去了?

更令他费解的是,明明南书房有大臣在等着,皇帝却站在这里跟贾桐闲聊,“最近太子很黏你么,听说晚上不准你出宫去?”

贾桐挠头笑:“嘿嘿,臣平易近人。”

“你的意思,朕很难相处?”

贾桐,“……”

“上回同你说的找大夫,找着了没有哇?”

“正找着呢。”

“要是不行,朕还是给你指婚吧。”

贾桐卟通跪下,“皇上饶了臣吧。”

皇帝斜他一眼,“以后少同太子说什么天黑了要同媳妇睡,他才多大。”

贾桐红了脸,嘟噜着,“正因为殿下还小,不懂那些,臣才敢说嘛。”

皇帝把手负在后边,四周环视了一圈,又问,“人手还够么?”

贾桐:“……”两百名一等一的高手,至少能灭敌六百,做什么不够?

“行了,你守着吧,朕回了。”皇帝刚提步要走,又停住,“屋里的人一直没出来?”

“没有。”

皇帝喃喃自语,“会闷坏的吧。”

贾桐,“……”两个南原的奸细,不杀就算捡着便宜了,还怕闷着她们……

郝平贯,“……”不行,他得赶紧安排皇上去皇觉寺一趟,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了。

景秀宫里,秋纹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修元霜,“昨儿个去了一趟,大半天才出来,今儿个又去了一趟,倒是没进去,站在外头站了一阵子就走了。”

修元霜冷笑,“哼,贼心不死,都不侍见他了,还往边上凑,皇上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心里却暗自庆幸,得亏把人换了,不然夫妻两个多见几次面,旧情复燃,一家三口团聚,就彻底没她什么事了。

秋纹和她想的不同,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奴才听说皇上调了侍卫在那里守着,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修元霜摇了摇头,“若是真发现了什么,现在已经来景秀宫抓人了,哪里还会这么平静,不过皇上老这么去也不成,本宫怕那个宫女经不住事要穿帮。”

第七百四十五章到这个点就得找人

贾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皇帝又来了。

他立刻做了个手势,所有的人通通隐到暗处,不敢闹出半点动静,万一惊醒了皇上,那就是死罪啊。

这回皇帝没有停留在廊上,而是悄悄进了殿门。

贾桐叹了口气,果然是在梦游,清醒时侯的皇上哪里会这么鬼鬼祟祟,就跟做贼似的。

皇帝做了一天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遵从内心,他实在太想她了,明明就在眼前,凭什么不能见!

西华宫很大,他慢慢走进去,空旷的殿里,一丁点微弱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震耳欲聋。

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皇帝借着这点光亮到了床前,挑起账幔钻进去。

账子里更暗,他站在脚踏上等适应了光线,慢慢弯下腰去,他想看看她的脸,然而……黑暗里那两颗宝石一样闪着光的是……她的眼睛么。

皇帝象做坏事被抓了现形,有点讪讪的,咳了一声,“你没睡么?”

白千帆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皇帝摸了一下鼻子,“还是被我吵醒的?”

白千帆终于开口,“你来做什么?”

已经被撞见了,皇帝干脆就不要脸了,掀了被子钻进去,“你是知道我的,到这个点就得找人,不然没法睡。”

白千帆有些慌,边压被子,边拿脚踹他,“你能找的人多了去了,干嘛非找我呀。”

“谁让我就认你呢。”皇帝连人带被一起抱住,他的前胸抵着她的后背,紧紧的抱住。

“墨容澉,你怎么这样,”白千帆扭着身子挣扎,他们之间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怎么就纠缠到一起去了。

说来也怪,抱住了,心里那种躁动奇异的平复下来,是太久没有过的安宁,他的声音有些哑,“别动,让我抱一抱你。”

白千帆突然就有些想哭,他的怀抱太温暖,她居然一点都不想离开,她气自己,怎么到了他面前就这么软弱。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她,带着怜惜的轻叹,“你瘦了。”

白千帆说,“我没有瘦。”

皇帝坚持,“你瘦了,我记得那时侯,你腰上全是肉,现在摸上去都是骨头。”

白千帆在黑暗里笑得鼻子发酸,“那时侯我还在奶孩子,自然要胖些。”

“还是胖一点好,摸上去不硌手。”

“那你别摸。”白千帆去拔他的手,皇帝趁机把她翻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四周一团漆黑,可他们都看到了彼此。

“亲一下,好不好?”他哑着声问,实在不敢鲁莽,一如最初那样问她。

这句话仿佛是魔咒,瞬间让白千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皇帝去捧她的脸,捧到一手的泪水,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不管不顾的吻上来,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他一边吻,一边喃喃道,“别哭,我们又在一起了,不会再有人分开咱们了,千帆,媳妇儿,别哭,回来了就好,再没比这更好的了,明儿个我就去皇觉寺给菩萨修金身……

千帆,我真想你啊,以为你死了,恨不得跟着你去,没人知道我的苦楚,天一黑,我就慌,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跟丢了魂似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我让月桂说你们在南边的事,让她把兔仔们都照顾好,可它们后来还是死了,一只都不留,千帆,我连念想都没了……”

皇帝本来是想安慰白千帆,可说着说着,满腔的委屈抑制不住,自己倒哭了起来,把白千帆的声音盖住了。

如珠静静的站在门口,抬手揩了一下眼睛,悄无声息的走了。

白千帆听着他的哭诉,心如刀割,慢慢环上了他的腰,“你是皇帝,别哭了,没的让人笑话。”

“除了你,谁敢笑话我。”墨容澉抹了一把眼泪,认得白千帆之前,他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这几年,连底下的奴才都看过他痛哭的样子了。他不觉得丢脸,铁汉亦有柔情,吃五谷杂娘的,都有七情六欲,这才是人的真性情,活得铜墙铁壁一般有什么意思。

“皇,皇上。”白千帆叫了他一声。

“叫不习惯么,不喜欢就叫夫君,你想怎么叫我都成。”皇帝扯着袖子给她仔细的擦眼泪。

白千帆说,“我还是习惯叫王爷。”

“那就叫王爷。”

“……”有这么没原则的皇帝吗。

皇帝把她的脸擦干净,捧在手里,珍而重之的亲着,亲一口叫一声她的名字,“千帆。”

白千帆若是不应,他就一直亲,亲到她答应为止。

白千帆被他的柔情蜜意弄得有些慌乱,总觉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她抬手挡住他压下来的头,“皇上,你别这样,咱们说会子话成么?”

“你说你的,我亲我的。”

“别,我们之间,我母皇她……”

“别说那些,”皇帝把她的手拿开,贴在她脸上,“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们还跟从前一样。”

白千帆的声音带了哽咽,“你明知道不一样了,好多事情都变了,我……”

“都交给我,”他来堵她的嘴,轻轻咬着她的唇瓣,“别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我,麟儿,我们才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把咱们分不开了。”

白千帆被他堵得喘不过气来,嘴一张,皇帝趁虚而入,长舌勾缠,自己也喘了起来:“心肝儿,还有人跟我一样想你呢。”

“啊……谁……”

皇帝抓着她的手往下一按,白千帆惊得要跳起来,被他死死压住,低低的哀求她,“咱们都分开这么久了,想想我的难处,我是真难啊,差点以为自己不行了,”他拿她的手去触碰,“你摸摸,他都憋屈成什么样了,就不心疼心疼你男人?”

一个皇帝,说话忒粗俗,白千帆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趁她愣神的功夫,皇帝飞快的把她剥光了,白千帆惊觉身上一凉,想反抗却已经晚了,他的手,他的嘴,到处点火……

两个相爱的人,到了坦承相待的这一刻,爱和欲早已分不清,谁都逃不掉……

第七百四十六章皇帝怎么不见了?

白千帆这一觉睡得很沉,尽管昨天夜里墨容澉食髓知味,她被折腾了许久,仍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在南原的那些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有时侯甚至晨昏颠倒,回到东越后,人是清醒了,跟小时侯一样是浅睡眠,一丁点动静就会惊醒,所以墨容澉昨晚一进来,她立刻就察觉到了,本以为他不会进账子,但她低估了墨容澉的脸皮。

还是不睡了吧,贪得一夜欢愉,心里更乱了,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墨容澉似笑非笑的脸,慌忙又闭上,男人凑上来吻她的眼睛,“不想看到我么?”

白千帆推他,“一大早别黏黏乎乎的。”

墨容澉抓过她的手,十指相扣,“睡得好么?”

白千帆不答,问,“什么时辰了?”

“应该不早了。”

“你不上朝么?”

“不去。”他规规矩矩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偶尔为自己放纵一回,谁敢说闲话?

白千帆看到他眼里跳动的小火苗,不免有些心慌,干脆背过身去,身后的男人立刻贴上来,抵在她身后,她心一跳,想逃下床去,墨容澉大手按住她柔软的腹,让她更紧的贴合自己,嘴唇贴在她耳畔,带着坏笑,“往哪里逃?”

白千帆又羞又气,“你想我就是想干这个?”

“夫妻伦敦,天经天义嘛,再说小别胜新婚,你想想,咱们都分开多久了,不得补回来啊……”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摇着她,手也没闲着,往她胸上挪去。

白千帆知道,每次鬼打架,她总是打不过,无论她怎么反抗和不甘,他最后总能让她迷失在他热情似火的欢爱之中。

他并不弄出多大的声响,却是异常的激烈,他压抑得太久,需要释放,不是身体,是他苦闷已久的心,他用动作告诉她,他有多爱她,仿佛没有明天,所以抵死缠绵……

她的眼前闪过万道金光,恍惚中,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心肝儿,你快活么?”

她没有回答,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她知道自己是快活的,快活得都流下眼泪来,回到临安正好碰到假的舞阳公主进宫,伤心欲绝的那一刻,她想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可现在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亲密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他们的心跳在一起,呼吸交织在一起,多么熟悉,多么安宁,爱情到了最深处,情随心动,因为爱,所以快活。

墨容澉和白千帆在西华宫缠绵的时侯,承德殿大乱,到了时辰,没听到屋里有动静,郝平贯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不见皇帝醒来,只好到床前去叫,“皇上,卯时二刻了,再不起就晚了。”

账子里没有声音,他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次,“皇上,该起了,已经卯时二刻了。”

依旧毫无反应,他觉得奇怪,悄悄打起账子一看,小太子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皇帝却不见踪影。

他心一跳,赶紧出去找人,这大清早的,皇帝上哪了啊?问值夜的小太监,吱吱唔唔说不上来,气得他劈头盖脸一通好骂,月桂听到声音过来问怎么回事,听说皇帝不见了,也慌了神。

得赶紧找啊,丢了谁也不能丢了皇帝啊,把当值的人通通叫来挨个问,终于从轮值回去的侍卫嘴里听到皇帝昨晚上出去了,但是去哪了,他们不知道,皇帝也不让人跟着。

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来,朝臣们都进宫了,可皇帝还不见踪影,郝平贯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消息传到慈安宫,瑞太后匆忙赶来,见他就问,“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皇帝怎么不见了?”

郝平贯陪着笑,“老佛爷,您别着急,正打发人四处找呢,万岁爷兴许是早起上哪遛达去了,过会子就会回来的。”

“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朝臣都在金銮殿等着了吧。”瑞太后想了一下说,“皇帝不知道什么时侯回来,去传个旨吧,让大家稍安勿躁,再等一会子。”

郝平贯应了是,匆匆走了,瑞太后问月桂,“去把宁九叫来,他平日里跟皇上寸步不离的,一准知道皇上在哪?”

月桂说,“宁大人昨儿个下了值就回家去了,这会子应该进宫了。”

正说着,宁九大步走过来,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问,“出了什么事?”

“皇上不见了。”月桂哭丧着脸,“宁大人,您知道皇上去哪了么?”

宁九淡淡的道:“在宫里还能丢了皇上不成,兴许过会子皇上就回来了。”

瑞太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最近宫里不太平,上次死了个宫女,前阵子又听说有个宫女失踪了,说不定有什么歹人混进来了,皇上龙体金贵,身为一等贴身侍卫,竟然对皇帝的行踪漠不关系,哀家问你,你的忠心呢?”

“太后不必担心,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近得了皇上的身,况且宫里守卫严密,皇上不会有事的。”

瑞太后更气了,拿手指着他,“枉费皇帝对你那样信任,他不见了,你就这种态度,等皇帝回来,哀家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他们站在殿里大声说话,把墨容麟吵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从床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给瑞太后行礼,“孙儿给阿嬷请安。”他人不大,却在修元霜的调教下,十分的懂规矩。

瑞太后的注意力立刻到了他身上,忙抱起他,“哎哟,乖孙怎么没穿衣裳就出来了,”她边说边往寝殿里走,“来人,伺侯太子殿下更衣。”

月桂早把衣裳备好了,从瑞太后手里接过墨容麟,给他穿衣服。

墨容麟问瑞太后,“阿嬷,你们在找我爹么,我爹去找我娘亲了。”

瑞太后有些意外,大婚过后,皇帝把舞阳公主迁到西华宫,并且禁足,摆明了俩个人的关系出了问题,这么长时间了,她以为他们会一里一里远了,白千帆最终落得个废后的下场,没想到皇帝居然又找她去了。

“是真的?你爹真找你娘去了?”

墨容麟点点头,“我爹真口说的。”

瑞太后扬人叫人,“去西华宫看看皇帝在不在那里,请他赶紧回来。”

月桂一直没吭声,心里却是不安,皇帝这几日确实不太对劲,若是真去了西华宫就糟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除了你,我没什么可忙的

去西华宫找皇帝的小福子被贾桐拦住了,他睁大眼睛熬了一宿,愣是没见皇帝出来,怕自己看漏了,问了其他侍卫,也都说没见皇帝出来,所以皇帝一定还在殿里,他有些奇怪,皇上这个梦做得真够久的,那天晚上在廊上站了一会子就走了,昨儿个呆了一宿,倒底做的是什么梦?但不管什么梦,他都不能放人进去,不能惊着皇上啊,魂不归位不完蛋了么。

小福子哭丧着脸,“贾大人,您让奴才进去吧,老佛爷让请皇上回去呢,说朝臣们都在殿上等着了,可别误了朝事。”

贾桐睁着一双熊猫眼,“朝事再重要,也没有皇上重要,本大人不能放你进去,想找皇上,一边等着去。”

“贾大人,您平日里最好说话的,今儿个怎么……”小福子腆着脸笑,“您就让奴才进去吧。”

贾桐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到没有,本大人一宿没睡,今儿个不好说话,你最好别烦我,一边去。”

小福子悻悻的吸了一下鼻子,没办法,只好到一边去蹲着等。

贾桐连着守了两晚,精神有些不济,叫侍卫们警醒点,自己靠在树上打瞌眼,刚闭上眼,有人拉他的袖子,正要发火,睁眼一看,却是月桂。

月桂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皇上真在里边?”

贾桐说,“你问这个干什么?皇上的行踪可不需要你知道。”

月桂眼一斜,“你说不说,不说我让绿荷姐来问你。”

贾桐切了一声,“动不动就拿绿荷说事,真以为我怕她是怎么的。”

月桂也不多话,提脚就走,贾桐慌忙拉住她,“月桂妹妹,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皇上确实在里边,不过我不能让你进去。”

“为什么?”

“皇上有臆症,惊了他,魂不归位,就麻烦了,咱们千万不可轻举万动,耐心等他出来吧。”

月桂一头雾水,“什么臆症?”

“就是梦游症,皇上昨晚上做梦上这里来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月桂翻了个白眼,“绿荷姐愿意跟你过日子,真是发了善心了。”

贾桐也翻脸,“哎,怎么说话的,绿荷愿意跟我过日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桂没好气的道:“你几时见皇上梦游过?那日他从西华宫回去,就有些不对劲了,一连几天都怪怪的,我是担心西华宫的人对他不利。”

贾桐皱起眉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怕是西华宫里的人对皇上使了什么妖术,大总管上次也忧心这事,说要上皇觉寺替皇上除除邪气。”

月桂点点头,“皇上一直在找娘娘,可最近几日不找了,提都不提了,我怕的是皇上被那个千面人迷惑,把她当成娘娘,那才是最糟糕的事。”

贾桐哎呀一声,“大婚的时侯,千面人就是趁和皇上亲热的时侯动手,若皇上真被她迷惑了,岂不是……”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弹射了出去。

众侍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涌到台阶下,只是没有贾桐的命令他们不敢进去,只有那个认为皇帝在梦游的侍卫小声喊:“大人,小心别惊着了皇上,魂不归位啊……”

贾桐冲进去,如珠拦住他,“你不能进去。”

贾桐没把她放在眼里,伸手推开,瞧见皇帝从里面出来,衣冠不整,满面怒容,“你想干什么?”

贾桐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皇上,太后老佛爷请您回去,说朝臣们还在殿上等着。”

皇帝手一挥,“让郝平贯传旨,今日朕不上朝,还有,没有朕的命令,你和外头那些人不得跨进这殿里一步。出去!”

“可是皇上……”

“出去!”

“皇上……”

“出去出去出去!”皇帝怒了,一脚把他踹出去。

月桂就等在殿外,见贾桐灰溜溜的出来,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好,皇上一定是被那千面人迷惑了,娘娘已经进了宫,要是让她知道可不得了。”

贾桐揉了揉还痛着的屁股:“皇上还真下力气,疼死我了。”

“皇上发火了?”

“火气大着呢,”贾桐继续揉屁股,“依我看,你的担心是对的,皇上被假公主迷惑了,我进去的时侯,皇上的衣裳都是敞着的,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月桂,“……你你你,怎么能在我面前说这个?”

贾桐一时说突噜了嘴,讪笑道:“我没把你当女人……”

月桂:“你把我当男人?行,今晚我睡你媳妇去。”

“你能出宫再说。”

“我让绿荷姐留在宫里住。”月桂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话题跑偏了,瞪了贾桐一眼,“懒得跟你说,我去大总管去。”转身就跑远了。

贾桐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瞧瞧,连腰都没有,上下一边大,怪不得魏太医瞧不上她,跟男人有什么两样?”

不管怎么说,皇帝在西华宫留宿的事还是传开了。

修元霜听到消息的时侯,很是惊讶,问秋纹:“你没听错,皇上确实在西华宫留宿了?”

“是啊,一大早发现皇上不见了,承德殿的人都找疯了,连太后老佛爷都惊动了,找了半天才知道在西华宫里。”秋纹的声音有些哆嗦:“主子,怎么办?那余大双瞧着不太机灵的样子,会不会穿帮啊?”

修元霜也有些慌,她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事情没搞清楚,咱们不能先乱了分寸,你赶紧派人去打听,皇上出来了没有,若是出来了,本宫得亲自去一趟。”

西华宫里,白千帆在赶墨容澉,“你走吧,一个皇帝失踪了一整晚,大伙能不着急嘛,快回去。”

“千帆,跟我一起回去,你也别住凤鸣宫了,就跟我住吧。”

白千帆摇摇头,“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清楚,你别逼我,我……”

看她眼圈要红,墨容澉立刻投降,“好,我不逼你,你想住这里就住这里,远点没关系,我愿意跑,这样吧,我让月桂来服伺你。”

“我还不想公开身份,再给我一点时间,”白千帆抽了一下鼻子,“我心里太乱了。”

墨容澉说好,却没走,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亲了亲,“你累了,歇着吧,我呆会再来看你。”

“你忙你的,不用来看我。”

墨容澉放她躺下,笑得戏谑,“除了你,我没什么可忙的。”

第七百四十八章算漏了人性的贪婪

白千帆心里很乱,她本是个简单的人,她的打算也很简单,既然墨容澉走不出禁宫,而她又不适合在禁宫生活,那么带着墨容麟走就是了。

可昨晚被墨容澉胡搅蛮缠一通,她发现要离开,真的很难,那个男人不但拿走她的身子,还拿走了她的心,她愤愤的锤着铺板,把头埋在被子里,暗自恼怒,说什么想她,分明就是想那事,他又不缺女人,何苦折腾她嘛。

如珠到床边叫她,“殿下,睡不着就起来吧,早饭送过来了,奴婢替您摆上。”

白千帆的声音闷闷的从被子底下传出来,“如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怎么会,殿下和皇上夫妻恩爱,如珠替殿下高兴。”

“可是我母皇要杀他。”

如珠:“殿下回到皇上身边,就不用理会南原的事了,山长水远的,陛下也无可奈何。”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把脸上的被子扯下来,喃喃自语,“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把母皇放在心上,可她还是我的母皇啊。”

如珠扶她起来,“殿下别想那么多,就象当初在南原一样,简单的生活不好吗?”

“可是到了这里,我发现自己简单不起来了,”白千帆伸着手让她穿衣裳,“这禁宫的水太深,呆久了,我怕自己也会变的。”

“有皇上在,他会护着您的。”

“朝堂上那么多事都够他忙的,还要分心来顾着我,”白千帆摇摇头,“我不能帮他,更不能拖他的后腿。”

她们说话的时侯,修元霜带着秋纹到了西华宫,侍卫们都散在暗处,见是良妃过来,都看着贾桐,贾桐想,皇上只不让他们这些人进殿,没说不让良妃进去,他不好拦吧。

明面上,皇后娘娘被禁足在西华宫,所以台阶下总有两个侍卫站着,照例要问话:“娘娘来有何事?”

修元霜笑得端庄,“我给皇后娘娘送点心过来。”

只是禁足,并非不准人进去,再说良妃管着后宫内务,她进去看皇后无可厚非,侍卫们并不抯拦。

修元霜进了殿,见白千帆正在用早饭,笑着问,“怎么这会子才吃早饭?”

白千帆不肯公开身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知道修元霜的计划,为什么要用她来替代如玉。

“刚起来。”白千帆坐着没动,“良妃吃了么,要不要陪本宫吃点。”

修元霜诧异的看着她,这就摆起谱来了?

秋纹低喝,“没眼介的奴才,怎么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白千帆眼皮一抬,“一个奴才敢对皇后无礼,信不信我叫人掌你的嘴?”她看着修元霜,“是良妃娘娘说要我装得像一点的,我这样做错了么?”

修元霜瞪秋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事,装着吧,装得越像越好。”她坐下来,指了指带过来的食盒:“我宫中小厨房做的点心,你尝尝。”

白千帆端着一碗粥,喝得呼啦啦响,放下碗说,“我吃饱了,先放着吧,饿了再吃。”

修元霜看着她喝粥的样子,不知怎么想起在楚王府时的那个楚王妃了,感觉她们的样子还真象。只不过后来楚王妃变成了舞阳公主,吃相就文雅多了。

“你这吃相得改改,哪有公主吃得呼噜响的?”

白千帆嘻嘻一笑,“我本是个粗人,就这吃相。”

修元霜皱了眉头,觉得她这小赖皮的样子也象足了曾经的楚王妃,她也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的问,“听说皇上昨晚上在这里留宿了?”

白千帆脸一红,乖乖,这才多久,敢情阖宫上下都知道了。

修元霜看她那娇羞的样子,心蓦地一沉,语气也沉了下来,“皇上宠幸你了?”

白千帆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修元霜还没说话,秋纹倒气急败坏起来,“是不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皇上了?就算宠幸了又怎么样,你是假的,是个下等奴才。别以为穿了这身衣裳就能变成真公主,没的给脸不要脸。”

她开口骂人,如珠沉不住气了,“放肆,不准你辱骂公主殿下。我要禀告皇上,治你的罪。”

“哟,对假主子倒尽起忠心来了,”秋纹冷哼一声,“搞搞清楚,你真主子可在我们手上”

“够了!都少说两句。”修元霜终于开口,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看着白千帆,“本宫说过,要和皇上保持距离,免得穿帮,你若是不听,到时侯惹出祸来,可别怪本宫没有警告你。”

白千帆说,“皇上不愿意保持距离,我也没办法,我又打不过他。”这倒是真话,如果打得过,她决不让墨容澉轻易就讨了便宜去,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侯。

修元霜被她这话气着了,扔了个银戒指给她,“以后皇上来,你把这个带在尾指上,皇上自然会同你保持距离的。”

白千帆拿着那枚银戒指端详,有点不相信,“带上这个就能让皇上远离我?”

“宫里的规矩,凡是来了月信不能侍寝的妃子要带上这个。”

白千帆懂了,把戒指收起来,“行,皇上来了,我就带在手上。”她顿了一下,问,“我妹妹的尸体找到了么?”

修元霜压根就没找,正要拿话搪塞过去,秋纹在边上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替你教训两个太监就算了,还要找什么尸体,要我说,你妹妹肯定被冲进护城河,早就被鱼吃掉了。”

白千帆紧盯着修元霜,“你说话不算数,你没有帮我找妹妹。”

修元霜脸色一沉:“别以为你假扮公主就能用这种语气跟本宫说话,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装模作样,秋纹说的对,你妹妹的尸体早就被冲进护城河了”

“你不帮我,我让皇上帮我。”

修元霜愣了一下,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大概看错了这个余大双,瞧她这熟络的口气,自己这是引狼放室了么?

好么,换走了真公主,来了个野心勃勃的假公主。她怎么没想到,真公主对皇上冷淡,他们之间才有距离,假公主只要稍稍对皇上热情一点点,皇上一准就往上贴,他们真要好了,墨容麟还是到不了自己手上

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人性里的贪婪。

第七百四十九章你瞎啊,我是个女人

修元霜是端庄稳重的人,可回到景秀宫,她气得摔了一只杯子,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个小宫女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竟然想把假的变成真的,如果皇帝真着了她的道,那后果

她跌坐在椅子上,心里的怒气半天也无法平息,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被一个小宫女耍了。

换回去吧,她不甘心,不换吧,小宫女想爬到她头上做威做福,若是揭穿余大双,自己却是主谋,当真是骑虎难下。

修元霜撑着额,有些头疼起来。

秋纹显得比她更气,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道:“主子,您得想想办法,可不能让一个小宫女真当了皇后,到时侯她撒撒娇,皇上一开恩,便让她回凤鸣宫了,小太子也能名正言顺的跟过去,咱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修元霜本来就心烦,被她念唠得愈发恼火,厉声喝道,“闭嘴!”

秋纹被她喝得一抖,不敢再吭声。

修元霜走后,白千帆也出了门,既然修元霜靠不住,她就自己找,反正连最怕见的那个人都已经见到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如今她是顶着假身份的真皇后,光明正大查个人应该不难了吧。

可她想错了,一出门就被拦住了,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傅贾桐。

曾经总对她笑嘻嘻的贾桐此刻却是板着脸,连称呼都没有,简单粗暴的两个字,“回去。”

白千帆不动声色,“让开,我要出去走走。”

“皇上有令,西华宫的人不得离开宫门半步。”

“如果我偏要出去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

贾桐愣住了,是啊,怎么个不客气法呢,首先,他不打手无寸铁的女人,其次,冲这张脸,他也下不去手,再者,皇上昨晚留了宿,既便是千面人,也是皇上的女人了,他如何动得?

“别耽误我的事,”白千帆绕过他往前走,但后面的侍卫又把她拦住。

白千帆回头看贾桐:“我也不为难你,打发人去问问皇上,他若真不允许,我就不出去。”

这话正中贾桐下怀,赶紧叫人去禀告皇上,他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千面人,有些好奇,走过来上下打量她,嘿嘿一笑,“还真象,你们千面人扮谁都能扮得这么象么?”

“应该是吧。”白千帆含糊的答。

“象我这样的能扮么?”贾桐是那种跟谁都能搭上话的人,十分自来熟,“假扮一个我回家去,我媳妇一准辩不出来。”

白千帆暗自好笑,几年没见,她师傅还是这么不着调。

“扮是能扮,不过我扮不了。”

“为什么?”贾桐打量自己,“扮我有难度?”

听那语气有点小失望似的,白千帆卟哧一笑,“你瞎啊,我是个女人。”

贾桐哦了一声,“我以为你们有办法呢。”

白千帆:“”

——

皇帝今儿个上朝晚,所以下朝也晚,侍卫到了金銮殿,不敢进去,见宁九站在殿外,只好去求助于他。

“宁大人,西华宫里的皇后娘娘要出去,正同贾大人闹呢,贾大人让属下来请示皇上,您看”

宁九转头看殿上,皇上清神气爽的坐在龙椅上,唇角微扬,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她回来了,皇上才算是真正活过来了。

如今在皇上心里,大概没有什么比皇后的事更重要,可朝堂有朝堂的规矩,若不是火急的军情,是不允许打断皇帝听政的。

正踌躇,皇帝眼角一斜,看到了这一幕,能让宁九为难的事不多,他心咯噔了一下,让郝平贯去问怎么回事。

少倾,郝平贯回来了,在他耳边低语,皇帝拍案而起,第一个念头便是她要逃,她甩人的功夫那么好,只要离开侍卫们的视线,指不定就找不见了。

底下的朝臣们吓了一跳,跪了一地,却不明白,前一刻还艳阳高照,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呢,皇上这脸也变得忒快了。

皇帝本要反对,转念一想,白千帆是坐不住的性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再这么关着,她就更不痛快了,昨晚上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有点后怕,怕她翻脸,她没回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她一回来,他立刻就成了惧内的男人。

他向来是喜欢惯着她的,她想出去走走就去吧,加强守卫就行了。

他把郝平贯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坐下来继续听政,“都起来吧,接着议事。”

朝臣们起了身,抬头望去,咦,雷雨过了,天又晴了。

贾桐听到侍卫带来皇帝的口谕,有些意外,原以为皇上断不会同意让千面人外出,谁知道竟准了。

他对白千帆说,“皇上准你出去,不过得有人跟着。”

白千帆看着周围三五个侍卫,说,“行,跟就跟吧。”

贾桐手一挥,“都出来。”

立刻,屋前屋后,树上树下,草地上,花丛里,各种角落里,蹦跶出乌泱泱一大群人,白千帆粗略一看,总该有百八十吧。难怪她在殿里的时侯,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似的,原来不是错觉,敢情墨容澉怕她跑掉,派了这么多人守着她。

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腹腓了一句:真是个傻瓜。

众侍卫都觉得,皇上果然是爱皇后的,出个门都这么大排场。可贾大人好象对皇后娘娘有意见啊,爱搭不理的。

一个侍卫悄悄问贾桐,“大人,您怎么对皇后娘娘称你,这是不恭啊!”

贾桐嘴一撇:“哼,什么狗屁娘娘。”

侍卫,“”连皇后都敢骂,大人真乃天下第一勇者。

于是,整个禁宫的人都看到,大婚之后被禁足的皇后娘娘,带着一百多号侍卫在宫里浩浩荡荡的逛着,那排场,比皇帝还要大。

后宫各妃听到消息都出来瞧热闹,装偶遇装邂逅,上赶子来请安问好。

白千帆原本是想查余小双的下落,结果一路都遭遇莺莺燕燕,她们都比她年青,?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别说皇帝,她都看花了眼。她不知道皇帝看到她们是什么心情,反正她是越看越糟心

第七百五十章皇后娘娘凭什么打我?

白千帆想起很久以前,她上赶子给墨容澉娶小妾,每每弄得他大为恼火,如今好了,不用她张罗,他的后宫里已经有人了。

她原本是随和的性子,宫妃们亲亲热热的叫她,上赶子讨好她,她做不出冷脸子来,强颜欢笑应付着。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来了,修元霜没来,贤妃也没来,来的是淑妃,德妃,还有底下的贵人,美人。

李贵人最是会拍马屁的,“娘娘果然是南原第一美人,臣妾几个在娘娘面前都黯然失色了呢。”

淑妃不愿意太贬低自己,她是个高傲的人,四妃里边数她容貌最好,仗着这点,她总觉得高人一等,唯独对修元霜服气,在她看来,原来是良妃掌管后宫,如今皇后放出来了,她手上有凤印,良妃的那枚雁印只怕要靠边站了。她出来见皇后,纯粹是好奇,听李贵人拍皇后的马屁,心里有点不舒服,阴阳怪气的笑了笑,“臣妾早就想去给娘娘请安,可惜西华宫的侍卫不让臣妾进去,如今娘娘出来才能得见一面,往后侍卫们要是不拦着了,臣妾每日都去给娘娘请安。”

白千帆淡淡一笑,“不必了,侍卫们定是要拦的。”

众人皆是意外,难道皇上还没下令解禁,若是没解禁,皇后怎么又出来了?总不至于是偷跑出来的吧,后边跟着那么多侍卫呢。

淑妃眉一挑,“娘娘定是跟咱们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不信你问他。”白千帆指着贾桐。

贾桐远远站着,观察谁离千面人最近,离得近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千面人的下一个目标,现在千面人被困在西华宫,逃不出去,可如果她扮成另外的人,就很有可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他得未雨绸缪,盯紧了她。

淑妃顺着白千帆的手看过去,看到贾大人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心一跳,粉脸涨得通红,一个侍卫居然敢盯着皇帝的女人看,不要命了么?

她有心在皇后面前耍耍威风,以示自己不是个软柿子,怒气冲冲走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好大的胆子,再这么盯着本宫看,本宫告诉皇上,让他挖了你的眼珠子!”

贾桐虽然盯着淑妃,心里却是想着千面人的事,人到了跟前也没注意,直到那一巴掌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才醒悟过来,捂着脸莫名的望着淑妃,“娘娘,您……”

淑妃板着脸正要教训他,就见光影一闪,“啪!”清脆一声响,她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挨了一下,粉脸上清晰印出五个手指头印。

白千帆自己受欺负不要紧,可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欺负,况且也不是小时侯任人欺的那会了,她如今挂着皇后的衔,教训一个宫妃有什么难的。

这一变故把大家都惊呆了,还没从贾桐挨打的事情里回过神来,淑妃又被打了,出手的还是皇后娘娘。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都知道淑妃不是善茬,平日里傲得很,挨了皇后的打,看她要如何?

贾桐很意外,千面人居然替自己出手教训皇后,他捂着脸想:千面人帮他,莫非是想跟他套交情,偶尔让他行个方便出来溜达溜达?

淑妃长这么大,头一次挨打,气得整个人都在抖,“皇后娘娘凭什么打我?”

“你凭什么打贾桐?”

“他对本宫不敬,本宫难道教训不得?”

“他离得那么远,碰都没碰你,怎么就不敬了?”

“他盯着本宫看。”

“你也盯着我看呢。”

淑妃被她的歪理噎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喘着气,“我要找良妃娘娘评理去。”

李贵人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平素最看不惯淑妃,当下便笑,“史姐姐怕是气糊涂了,皇后娘娘为后宫之首,您真要找人评理,得找皇上才行。”

淑妃哪有胆子找皇上,一口气呕在心里,肺都要气炸了,恨恨的转身要走,白千帆叫住她,“你别觉得委屈,是你打人在先的,往后尽量动口不动手,好么?”

好个屁!淑妃眼圈红了,“您是皇后,可我也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妃,我打奴才有什么不对?”

这话白千帆不爱听,“谁是奴才?”她问贾桐:“你是几品的衔?”

“我是从二品。”

白千帆目光绕回来,对淑妃说,“你二品,他也二品,他是奴才,你不也成奴才了?”

淑妃目瞪口呆看着她,能这样算么?她是皇帝的女人,贾桐是皇帝的奴才,也等同于是她的奴才,应该这样算才对啊。

她重新打量皇后,在这之前,她见过皇后两次,一次是进宫那天,还有一次是中秋,那时侯的皇后对谁都冷淡,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可今天的行为举止有点奇怪,为了一个侍卫竟然跟她动了手……

贾桐也默默的看着皇后,不得不佩服这个千面人,连脾气性格都装得这么象。

闹了这么一出,白千帆也觉得没意思,不知道她有没有给墨容澉惹事,听说这些宫妃都是有背景的,皇帝为了稳固朝堂,所以需要用联姻,这是以前春皇后告诉她的,先皇帝那样爱春皇后,后宫也塞得满满的,她那时还庆幸自己不用象春皇后那样,可如今……一样了。

不愿意让宫妃们跟着了,摆摆手打发她们走,可她们都向她福着身子告退,弄得她很不习惯,有点别扭。

看着她们走远,白千帆对如珠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女人的战争,我小的时侯就知道女人成堆没好事,所以立志要嫁一个不娶妾的男人,可嫁进楚王府,王爷娶了侧妃和庶妃,如今他当了皇上,又纳了这么多宫妃,我不喜欢这么复杂,可简单得起来么?今儿个一出来,就动手打了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定成什么样了。”

如珠说,“殿下怕什么,皇上总归是护着您的。”

“他护着我,背后要受人非议,这样更不好。”她扭头看贾桐,“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我有话说。”

贾桐慢吞吞走过去,“你说吧。”

“你以后别老盯着女人看,尤其她还是皇上的媳妇儿,就算漂亮……其实我觉得还没绿荷漂亮呢。”

贾桐一惊,“你连我媳妇儿都知道?”

白千帆也是一时说溜了嘴,嗯了一声,“我能来这里,自然要把你们都调查清楚才好行事。”

贾桐更惊了,“莫非你还想扮我家绿荷来着?”

白千帆,“……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第七百五十一章离我远点,那是不可能的

淑妃气呼呼的进了景秀宫,看到修元霜就哭上了,“姐姐给评评理,皇后也太不象话了。”

修元霜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皇后怎么了?”

淑妃把一直捂在脸上的手放下来,“姐姐您看,我脸都被她打肿了。”

修元霜仔细一瞧,果然,淑妃的脸上微微有些红肿,她有些不信,“这是皇后打的?”

淑妃点头,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修元霜叹了口气,“这事你也有错。贾桐是什么人?皇上身边的老人,他对身边几个老人总是另眼相待的,别说你一个二品妃,就是我爹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你倒好,竟然打了他。”

淑妃拿着手帕擦眼睛,仍是愤愤的,“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瞧,跟个登徒浪子似的,不该打么。”

修元霜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登徒浪子,人家有个厉害的媳妇儿,惧内着呢,哪敢起花花肠子,许是你弄错了吧。”

淑妃嘟着嘴,“那我不管,他看了就该打,要是在宫外,我告诉我爹和兄长,眼珠子都得挖了他的,还有那个皇后,”她恨声道:“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挨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可她是皇后,你能怎么办呢?”修元霜其实有点意外,她对余大双的印象又有了一个新高度。这个小宫女不但想当皇后,还很高调。

淑妃看了她一眼,“其实我是替姐姐不值,姐姐的能力有目共睹,皇上也信任姐姐,可皇后被放出来了,后宫的大权肯定要回到她手上,姐姐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修元霜淡淡的道:“本宫为皇上分忧,不求回报。皇后是后宫之首,自然是要统领后宫的,这无可厚非。”

“皇后哪比得上姐姐,说话奇奇怪怪的,在我看来,端庄典雅全跟她挨不上边。”

修元霜在心里冷笑,一个低等宫女,自然是没什么端庄典雅的。

“不过想想有些奇怪,”淑妃说,“皇后替贾桐出头,可贾桐好象还不怎么领情的样子,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修元霜微皱了眉头,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大婚之夜,帝后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皇上要禁皇后的足?而事后,皇上和他身边的人对这事都讳莫如深,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她觉得只要解开了这个谜团,或许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本宫记得你有个表哥在侍卫处当值,你找他打听打听,大婚之夜倒底发生了什么?”

淑妃想了想,“我表哥在近卫里,不过大婚之夜他有没有当值就不知道了,我找他问问。不过姐姐,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皇上对皇后的好,整个后宫里恐怕只有本宫最清楚,所以皇上能禁皇后的足,一定是皇后犯了天大的错误,而皇上隐瞒下来了,皇上英明神武,只是一碰到皇后,就会感情用事,是非不辩,本宫有些担心,毕竟如今的皇后是南原的舞阳公主,事关两国,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淑妃有些感慨,“姐姐一心为皇上着想,这份忠心无人可及,可惜皇上眼里只有皇后,总不领姐姐这份好意。”

修元霜苦笑,“咱们是皇上的臣妾,为臣者,自然要忠心。”

淑妃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妹妹倒有个主意,咱们把事情打听出来,若真是皇后犯了什么大错,咱们便趁机把事情宣扬出去,让太后老佛爷来定皇后的罪。只要把老佛爷牵扯到里头来,皇上便是有心袒护,总该有些无奈的吧。”

修元霜没说话,秋纹在边上暗笑,这就是主子的高明,她什么都没说,却能借淑妃的嘴把她的打算说出来,日后便是清算起来,主意是淑妃出的,与她无关。

皇帝下了朝便去西华宫,昨晚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没皮没脸先把要紧的事办了,这会子心里有后怕,怕白千帆生他的气,但怕也要到她跟前去,看不到她,他心里慌。

一边疾走,一边吩咐郝平贯,“朕今日在西华宫用膳。”

郝平贯:“……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叫绮红做,她知道千帆喜欢吃什么。”

郝平贯:“……”皇上果然是中了邪,把千面人当成娘娘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去皇觉寺的事办好了么,朕明日就启程。”

“已经通知了庙里,明日封山。”

“嗯,朕要替菩萨塑金身,着内务府去办。”

郝平贯吃了一惊,皇觉寺里供奉的是一座八丈高的大菩萨,那得要多少金子啊……

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上回内务府的霍大人交了账目来的,库里的金子只怕不够啊。”

“无妨,慢慢修吧,朕会让人把金子送来的。”

郝平贯不知道皇帝从哪里弄金子,但他不敢多问。天天跟在皇帝身边,事无巨细没他不知道的,可皇上冷不丁一开口,就能给他一个意外。

白千帆也刚回来,她到内务府去走了一趟,杨备元死了,他的两个亲信也不见了,在宫里,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怕惹火上身,都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所以她什么都没查到。

正托着腮苦恼,瞧见熟悉的身影进来,立刻身子一扭,不想理他。

皇帝一腔热情的进来,结果看到个后脑勺,他脚步微微一顿,朝一旁站着的如珠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放轻了步子过去,弯腰把头伸到白千帆面前,“怎么,不愿意看到我?”

白千帆把脸扭到另一边,皇帝嬉皮笑脸的跟过去,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白千帆拿手抹脸,愤声道:“你是皇帝么,怎么这样没皮没脸的。”

皇帝呀了一声,“谁惹你生气了,早上走的时侯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来气性了,是怪我昨晚没伺侯好你么?”

他一提昨晚,白千帆的脸蓦地一红,伸手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

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收紧手臂低头笑,“那是不可能的。”

第七百五十二章我现在就拿绳子把你拴住

贾桐和郝平贯站在树下说话,两个人脸上皆是忧心忡忡。

郝平贯,“皇上怕是中了邪,真娘娘不找,到假娘娘这里找安慰来了。”

贾桐,“可不是,”他冲廊下的如珠下巴微抬,“喏,连她都被赶出来了,皇上这是要白日宣……”

郝平贯慌忙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万岁爷就在殿里呢。”

贾桐叹气,“大总管,万一千面人要皇上的命怎么办?”

郝平贯尽量往好处想,“不能吧,她杀了皇上,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贾桐,“若她和诸葛谦瑜一样是死士呢?”

郝平贯,“……”

贾桐扭头看远远站着的宁九,有点气不打一处来,“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哭着喊着表忠心,如今眼看皇上有难,却无动于衷,从前的忠心都是装的吧。”

郝平贯,“……”宁大人哪里哭着喊着表忠心了……

贾桐气不过,过去踢了宁九一脚,“哎,皇上进去这么久了,你不去看看?”

宁九闪身躲开那一脚,“贾大人是要犯上么?”

贾桐更气了,拔出腰间的剑,“来来来,反正有时间,咱们打一架,我知道打不过你,可是为了皇上,这一架我必须打。”

宁九轻蔑的一笑,“为了皇上,你应该消停些。”

贾桐当然只是装装样子,顺势又把剑插回去,勾着宁九的肩,“你给我透个话,皇上倒底怎么想的?想诱敌深入?”

不知怎么搞的,宁九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对,诱敌深入,必须深入。”

“死小九,咋笑得这么荡漾哩!”贾桐问,“我们都急死了,你为何不急?”

“皇上的事你少管。”宁九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跟着皇上这么久了,归根结底你还是不了解他,。”

“这话怎么说?”

“若是了解皇上,那么皇上做的事总归有他的用意,他不说,你无须问,静侯就好。”

“可是……”

“别可是了,自个琢磨去吧。”

正说着,绮红和月桂送饭过来了,听说皇帝要在西华宫用膳,她们俩都捏了一把汗,实在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

郝平贯忙到门口去通报,“皇上,摆膳了。”

屋里传来皇帝略带笑意的声音,“进来吧。”

郝平贯领着绮红月桂进去,收拾条案摆碗碟,绮红专心做事,月桂却不时偷偷打量皇后,见她盯着那些菜,眼睛发亮,活脱脱就是从前的白千帆,她在心里鄙夷道,哼,装得再象也是个假的。妖女!

摆好碗碟,月桂和绮红是想留下来伺侯的,谁知道皇帝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月桂看着郝平贯,郝平贯便笑着说,“皇上,您用膳哪能没人伺侯呢,让她们留下吧。”

皇帝指指白千帆,“有娘娘在呢。”

白千帆眼一斜,“我可不伺侯你。”

“我伺侯你行了吧。”皇帝说着,夹了一块水晶鸭脯放在她碗里,“趁热吃,都是你喜欢吃的。”

月桂和绮红傻了眼,皇帝果然中了邪,怎么办,怎么办……

三人退出来的时侯,月桂偷偷对白千帆做了个口型:妖女!

等她们出去,白千帆仍不住卟哧笑出来,她一笑,皇帝顿觉通体舒畅,说,“你笑什么?”

“她们怕我害你呢,还有贾桐那个二百五,怕我假扮他,都不敢离我太近。”

皇帝说,“别瞒着他们了,他们也很想你呢。”

白千帆摇摇头,“还是别说了,见了面又分离,怕他们受不住。”

皇帝一听就跳起来,“分什么离,怎么又分离,以后不准再说这两个字,朕不喜欢听!”

白千帆默了一下,说,“你是皇上。”

皇帝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自打见了面,他无处不小心翼翼,叫她媳妇儿,用你我自称,就跟从前一样,生怕她多心,可刚才她一提分离,他就慌了神,也没注意,自称朕,她瞧着没心没肺的,小心眼起来天底下也是数得着的。

“在你面前不是,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媳妇儿,咱们之间就是这个关系,没有别的。你不用同我行礼,甚至不用称我为皇上,一切照着你的想法来还不行么?”

他拉她的手捂在胸口上,“媳妇儿,你能感觉到么,我的心在跳,可你没回来前,它不跳了。”

白千帆有点震动,用力把手抽回来,“胡扯,心不跳不死了么。”

“你不在,我就是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又把她的手握住,“答应我,不要再说什么分离,咱们永远不分离。”

白千帆低头不吭声,皇帝一急,火气又冒上来了,“既然要走,你回来做什么?干脆让我断了念想不是更好?我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怕在禁宫里不自由么,你的胆子呢,龙潭虎穴都敢闯,一个禁宫你就怕了?自私鬼,想带着麟儿到外头逍遥快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下,当初说的话都忘光了么?自己数数,你都丢下我几次了,我哪次计较了,你就知道自己委屈,怎么不问问我委不委屈,我告诉你,从今儿个起,我到哪,你到哪,我得找根绳子把你拴上,天天儿抓在手里,你别想那些没用的,想了也没用……。”

白千帆被他吼得火大,她一生气就喜欢动手,用力推他:“你叫我怎么办?谁让我摊上那样的娘亲,她做出这样的事,我夹在中间要怎么办?事情现在是瞒下来了,若是公开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说你?你只管自己,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谁敢说你,我灭他九族!”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就该让我走。”

“休想,我现在就拿绳子把你拴住。”

“你敢,你干什么,放开我……墨容澉!”

郝平贯他们站在外头,虽然听不真切,但那声音时高时低,显然是在吵架。几个人面面相觑,吃着饭,怎么还吵上了呢……

正纳闷,门开了,皇帝出现在门口,对绮红说,“菜凉了,重新送一份过来。”

他们几个就在廊上,看得分明,皇帝手上牵着一根带子,带子那头系在千面人的腰上,千面人正低头解着绳扣,皇帝手一拉,她就到他怀里去了,他们还想看,皇帝脚一抬,门合上了。

树底下,宁九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七百五十三章我给你长长记性

白千帆解不开腰上的死疙瘩,转而去抢皇帝手上的带子,皇帝自然是不给的,俩个人扭打在一起,白千帆一时恼火,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咬他也不松开,白千帆越发生气,一狠心,破了他手上的皮,腥甜弥漫开来,她心猛的一悸,豆大的眼泪砸下来。

皇帝把她的头捂在胸口,“没事,我不疼,你要觉得咬我舒服些就用力咬吧,弄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和麟儿。”他轻轻摸她的头,“媳妇儿,不闹了啊,咱们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接下来的日子好生过吧。”

绮红和月桂重新送饭菜进来的时侯,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皇帝朝她们做手势,示意动作轻一些。

白千帆这会子没脸见人,干脆就埋在他胸口装驼鸟,直到听到她们出去的声音,才长吁一声抬起头来。

皇帝捧着她的脸,吻她脸上的泪,“有事吃了饭再说,你不扛饿,越饿脾气越暴躁,可别逮什么咬什么?”

“逮什么咬什么那是狗。”白千帆说完才看到皇帝眼里狡黠的笑意,身子一扭,坐到桌边去。

“特意叫绮红做了你爱吃的菜,多吃点,把刚才使出去的力气补回来。”

白千帆瞪他一眼,“没完没了了么?”

皇帝笑眯眯看着她,她愿意同他闹就好,就怕她什么都不说,疏离的样子让他心里惶然。

闹了一场,白千帆正饿了,看着那一道道熟悉的菜式,忍不住咽喉咙,她看哪样,皇帝就给她夹哪样,没一会,盘子里就堆得象小山一样了。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皇帝索性放下筷子,认真专注的看着她。

白千帆问:“你怎么不吃?”

“正吃着呢。”

“筷子都放下了,吃什么了?”

“秀色可餐。”

白千帆脸一红,不理他,埋头大吃,在外头飘了那么久,除了夫君和儿子,绮红的菜也是她想得紧的一样,如今终于又吃上了,一如记忆中的味道,好吃得她想哭。

饱餐了一顿,白千帆打了个嗝站起来……呃,扯住了,明明皇帝手上没带子了呀,抬眼看过去,带子那头不知道什么时侯拴在皇帝的腰上了。

她又好笑好又气,“你怎么还拴腰上了。”

“皇帝金口玉言,说拴腰上就拴腰上。”

“这样我怎么走路?”

“我们一起走就行了。”他牵她的手,“想去哪,我陪着你。”

“你就不怕他们以为皇帝疯了?”

“在他们眼里,我早就疯了。”

白千帆说不过他,只好又坐下来,“知道如玉是千面人后,你为什么没杀她,而是关在这里?”

皇帝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说,“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现在我回来了,你要杀她们么?”

“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身边,不觉得可怕么,她随时有可能代替你。”

白千帆沉默了,确实挺可怕的,“她们只是听命于人,放她们回去吧。”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皇帝说这话的时侯,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千帆意识到,他对自己的爱还跟从前一样,可他的心肠不象从前那样软了,当了皇帝的人,倒底不一样了。

她知道他是对的,可心里总归有点不能接收,朝夕相伴的人,说杀就杀,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皇帝见她沉默,知道她于心不忍,他也不想让她为难,“好吧,我放她们回去。”计划失败,回去的结果一样是死。

白千帆心里一松,却垂下眼眸,吞吞吐吐问了真正令她难以启齿却又无法逃避的事,“……你,会攻打南原么,会杀了我母皇么?”

皇帝笑了笑,手摩挲着把他们拴在一起的带子,那是他的腰带,上等的丝帛,质地坚韧,金丝银线的刺绣,在他指腹下微微有些硌手。

“你说呢?”他把球抛给她。

白千帆不敢看他,舔了舔唇角,“会的吧,毕竟她做了那样的事,我都恨死她了,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娘,没有她就没有我。”

“你错了,应该是没有你奶娘就没有你,南原女帝生了你不养,若不是你奶娘护着你,你早死八百回了。”

“她给了我生命……”

“她也毁了你。”

这是句大实话,白千帆脸色一变,不吭声了。

“要不这样吧,”皇帝把她拉到身边,“她杀我一次,我也杀她一次,要是她能躲过去,我就放过她。”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要是躲不过去,岂不是你就杀了她?”

“如果大婚之夜,我没躲过去,现在你就得披麻带丧的哭我了。”

她说什么,他都有话堵她,而且句句在理,白千帆哑口无言了,闷了半天,道:“你成了我的杀母仇人,还怎么在一起?”

皇帝一听这话,乐了,低头看她,“不走了?”

白千帆拉拉带子,“你拴着我,怎么走啊,只是这禁宫,我是真不喜欢,今儿个一出门就给你惹了事。”

“哦?”皇帝很感兴趣的问,“你惹什么事了?”

“淑妃打了贾桐,”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我替他打回去了。”

“什么?”皇帝怒,“贾桐这个二百五,好事没有,尽干这没脸皮的事,挨了欺负还得你出头,是爷儿们么?”

他气得站起来往外走,白千帆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他回头牵住她,“身为侍卫,不能保护主子,还要主子保护他,拿朕的俸禄干什么吃的!朕非得踹他个狗啃屎不可!”

白千帆死死拖住他,“别去,他们以为我是千面人,正不待见我,你一去,他知道我告状,还不得往死里恨我啊。”

皇帝被她拖得缓了脚步,白千帆趁机把话题扯开,“怎么好象只有他们几个以为我是千面人,其他人都当我是皇后?”

“大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没有公开,所以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皇帝拉着她往寝殿走,“但是连我也不知道,西华宫里的假皇后什么时侯变成真的了,告诉我,你把那个千面人藏哪了?”

白千帆吱吱唔唔,“你别管,到时侯再告诉你。”

皇帝狐疑的看着她,“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是想借着她再逃走,我灭了南原,让这个世上不再有什么千面人。”

“不会。”

皇帝心刚一松,又听她说,“我要走也走得光明正大。”

“我叫你走。”他恨得呲牙,抱起她往床上一放,白千帆挣扎,“你干什么,刚吃完饭,你就压我肚子。”

“我给你长长记性,还有,”他吻她的手指,“以后教训人别自己动手,叫身边的奴才去,手打得不疼么……”

第七百五十四章还愿

第二日,皇帝带着皇后去丹香山,说是要到皇觉寺烧香礼佛,但是不要皇帝出行的仪仗,只一驾轻车,带着一队侍卫就出发了。

他们去得早,朝阳还在半空慢慢的爬升,马车已经到了山下,皇帝下了马车,转身把白千帆抱下来,人刚落地,宁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白千帆跪下了:“臣宁九,恭请娘娘金安。”在宫里不方便,所以这个礼到外头来补。

白千帆愣了一下,忙去托他,被皇帝拉住,语气嗔怪,“跟你说过了,动口不动手。”随口又对宁九道:“请来吧。”

宁九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来。

金芒缓缓漫上山顶,半山坡的红枫已经到了尾声,夹着枯黄的颜色,倒更显得五彩斑斓,皇帝握住白千帆的手,温柔的笑,“咱们走上去吧。”

白千帆点点头,“走山路可难不倒我。”

他们手牵着手,拾级而上,皇帝今日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深紫色的常服,这个颜色是他当楚王时常穿的,只是把原本的四爪龙换成了五爪金龙。他希望这身衣裳能让白千帆觉得亲切,象从前一样对他敞开心扉,尽管他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还是能感觉到白千帆的心并没有真真正正落下来。

白千帆穿的是新衣裳,粉红的薄袄,镶着白狐的毛领子,绒毛团在脖子里,愈发衬得她小脸尖尖,脸色如玉,如今她不用描妆,已经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皇帝越看越喜欢,还没离开侍卫们的视线,就忍不住亲她的脸颊,颇有些骄傲的道:“天底下再没有谁比我媳妇更漂亮。”

白千帆瞟他一眼,“肤浅。”

山林间清静,偶尔听到鸟清脆的叫声,清晨的风有些冷,白千帆打了个颤,皇帝立刻用披风把她裹进怀里,“冷么?”

他的怀抱温暖如故,熟悉的气息索绕在周围,白千帆鼻子一酸,无端端想哭,但极力忍住了,摇摇头,“还好。”

走了一阵子,她有些奇怪,“咦,是太早了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皇觉寺本是皇家寺庙,不接受百姓参拜,这座山景色不错,平时也有人来,不过今儿个本大爷图清静,叫人封了山,就只得咱们两个。”

白千帆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皇帝坏笑,在她腰间捏了一下,“我只想和你独乐乐。”

白千帆怕痒,笑着从他怀里钻出来,“礼佛的路上心不诚,小心菩萨怪罪。”

“我把你带去,就是最大的诚心,”他重新牵住她的手,“我发过誓,你若回来,我便来寺里还愿,给菩萨塑金身。”

白千帆没说话,只用手回握了一下他,皇帝立刻握得更紧,低头冲她笑。

走了一会,皇帝指着右侧说,“看那边,这回来的时间晚了些,枫叶都快落了。明年咱们早些来,那景色才美呢。”

白千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和在山底下看到的不同,这一面的枫叶红得似火,连绵一片,象怒烧的焰,层层叠叠如卷,她被这景致迷住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气,“还是很漂亮呢。”

皇帝从身后拥住她,将她裹进披风里,“喜欢就多看会,咱们不赶时间。”

白千帆问,“你不是来还愿的么?”

“还愿是一桩,想带你看景也是一桩。”他低头吻她的侧脸,“你不喜欢禁宫,咱们就到外头来,只有我和你,不好么?”

当然好,白千帆出了禁宫一身轻松,在这山林中,一切都是那么自在,她欢喜的道:“我喜欢这里。”

“喜欢咱们就常来,这山里还有别的景致,呆会我带你去看。”

看她笑得脸若桃花,粉嘟嘟的一张小嘴扬在他面前,皇帝心一动,低头去衔她的唇,轻轻的摩挲,声音哑下去:“千帆……”

美景当前,白千帆也有些心神荡漾,搂着他的腰,踮起脚来,看到她回应,皇帝心花怒放,手臂一收,将她抱紧,馨香温软,胜过人间所有美味,怎么也尝不够,总想索取更多更多……

白千帆被他亲得身子发软,快要站不住,皇帝心跳如雷,小腹发紧,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披风兜头,在山间疾走起来。

白千帆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眼睛又看不见,挣扎着要下来,皇帝作势吓唬她,“别动,路窄,小心一起滚下去。”

白千帆便不敢乱动了,等皇帝把她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屋子里了,屋里烧了银炭,温暖如春,四处垂着厚厚的帘子和账幔,把门窗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哪儿?”她问。

“丹香阁。每次来皇觉礼佛拈香,没有人坐轿,都爬山以示虔诚,所以半山腰建有供休憩的屋子,便是这丹香阁了。”

白千帆说,“可是我并没觉得累,还可以再走上一程子。”

皇帝脱掉她的披风,“我累了,歇会再走。”把披风搭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给她,“喝水。”

白千帆接过来,“谢谢。”

“跟我还客气?”皇帝脱了自己的披风,又开始解袍子上的盘扣。

白千帆奇怪道:“你脱衣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睡一觉?”

“正是如此。”皇帝冲她笑,眼眸里的小火苗越窜越高。

白千帆终于明白过来,站起来往外跑,嘴里咋咋呼呼的叫:“你怎么这样,菩萨要怪罪的!”

皇帝哈哈大笑,长臂一伸,把她捞回来,摁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小傻瓜,菩萨说要阴阳调合,才不会失了常伦,为夫已经养精蓄锐太久了……”他的声音含糊起来,吻落在她额上,慢慢往下蔓延开去。

白千帆放弃了抵抗,倒在床上,顶上的账子象一团轻烟笼罩下来,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就这样吧,她想,她原本就是他的……

只是他的动作太轻柔,并不如她想像中那样激烈,珍而重之,待她如宝,她眼角湿润,幽幽的叹气,他立刻吻过来,火烫的舌卷去她的泪意……

“心肝儿……”他低低唤她,目光近乎贪婪,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

她报以微笑,躬起身子迎合他,“我在。”

第七百五十五章我一直相信你,从未变过

瑞太后正在和修元霜说话,小太子一阵风似的卷进来,钻进瑞太后的怀里咧着嘴哭起来,“阿嬷,我爹带我娘出去玩了,不带我去,呜呜呜,他们都不要我了。”

瑞太后把墨容麟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哄着,“乖乖,不哭,爹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当然是要的,他们今日去拜菩萨,保诺麟儿快快长大,不哭啊。”

墨容麟抽抽嗒嗒:“爹天天晚上出去陪娘亲,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都知道,我不怕黑,可娘亲是我的,他凭什么霸着不还给我。”

瑞太后听着这话笑起来,捏他的小鼻子,“乖乖,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他们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的。听话,不哭啊,阿嬷让人给你做了一只木马,等做好了,阿嬷陪你玩。”

墨容麟对玩最感兴趣,他嚎了几嗓子发泄不满,却没有眼泪,听到有木马,又弯了眉眼,“多大一只?”

瑞太后比划着给他看,“这么大,这么高,底下安着半圆的轮,这么摇晃着,多好玩啊。”

修元霜静静的看着墨容麟,这也是她的孩子,虽然只带了几个月,可那是最艰难的几个月,那时侯的墨容麟目光呆滞,性格怪戾,不同人交流,是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他引上正轨,让他学会点头摇头,学会表达自己的意愿意,变成正常的孩子,现在,他娘亲回来了,就不要她这个姨母了。

“太子殿下,”她叫他,“怎么不到姨母宫里来玩了,姨母让人做了新的拼图,要不要去玩?”

墨容麟迟疑了一下,说,“多谢姨母,我得回去等我爹娘,下次再去吧。”

瑞太后笑道:“还是你教得好,麟儿现在多懂规矩呀。”

墨容麟从瑞太后身上下来,“阿嬷,我回去了,我爹回来,您得说说他。”

瑞太后亲了他一口,“好,阿嬷说他,往后去哪都得带着麟儿,好不好?”

墨容麟眼角一飞,“爹朝务繁忙,以后娘亲出门,麟儿陪着就行,不劳烦爹了。”

瑞太后笑得有些无奈,挥挥手,看着月桂在门口把他接走。

“如今好了,”瑞太后颇有点感慨,“皇帝和皇后重归于好,一家团聚,皇帝高兴,麟儿也高兴,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修元霜淡然的笑,“可不是,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感天动地,终得以团聚,臣妾也替他们高兴。”

瑞太后意识到了什么,讪笑两声,“你放心,皇帝和皇后虽然重归于好,这后宫还是你当家,你有这个能力,皇上也信得过你。”

“老佛爷说笑了,皇后入主凤鸣宫,后宫的事务自然要交还给她,臣妾原本只是代管,正主子来了,臣妾巴不得卸担子呢。”

“皇后没这个能力,还是你管着吧,找机会,哀家同皇帝说说。”瑞太后的语气里带了点讨好的意思,对修元霜,她是真喜欢,但皇帝喜欢白千帆,她这个做娘的也管不了,总觉亏欠修元霜,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

香丹阁里,热气氲氤,白千帆披头散发,身上的潮红还没褪去,莹白的肌肤上到处是青红的印子,皇帝有些懊悔,明明记得分寸的,一纵起情来又给忘了,他把白千帆扒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要喝水么?”

白千帆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皇帝便跳下床,到桌边倒了水喂给她喝,自己也喝了一杯,回到床上,把女人搂在怀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别怪我不知羞耻,我真是想你想疯了。”

白千帆闭着眼睛笑,声音小小的:“其实我也想哩。”

皇帝心里一热,摸了两把又憋了坏,“你还想不?”

白千帆把眼睛一睁,“我是说想你,净往瞎处想。”

皇帝嘿嘿笑,“许是憋坏了,同你在一起,满脑子都是那事,就想把你压在身下可劲的造……”

“听听,这是皇帝该说的话么?不嫌臊得慌。”

“我就同你说,又没往外头说,你不嫌臊就行。”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缠,并肩躺着,“你的心思我全知道,就当我自私吧,自己困在这禁宫里,也要拖着你一起。我订过一次亲,你知道的,但是我把皇甫珠儿杀了……”

白千帆啊了一声,这茬她倒不知道,一时间有些嗫嗫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杀了她,我一点也不后悔,还有太子和大哥,他们虽然不是我杀的,却是我逼死的,”皇帝闭着眼睛苦笑,“这就是天家,为了问鼎权力,手足残杀,最后你那个南原的母皇布了一手好棋,把我推上了王位,却分离了咱们。我从来不向往权力,你也不喜欢禁宫,可偏偏最后,是咱们成了禁宫的主人。当了皇帝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我走不了了,所以恳求你也留下来,我一个人在这禁宫实在是孤寂,有你在,我就不寂寞了,千帆,”他扭头看她,“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好么?”

白千帆抽了一下鼻子,“我是鲁莽的性子,留下来会给你添麻烦,昨儿个不就动手打人了么?”

皇帝问,“打了谁?”

“淑妃啊,昨儿个跟你说过的。”

“管她是谁,打就打了,”皇帝说,“皇后还教训不得么,你又不是胡乱打人。”

“你就不怕她跟家里人告状,能列位四妃的,家世都很高的。”

“再高能高过我去?”皇帝嗤之以鼻,“管她是什么家世呢,敢拿这事来烦朕,朕打他板子。”

他说着说着,又拿了皇帝的谱,白千帆听着也没以前觉得别扭了,有心问他,“淑妃倒底是谁家的,你知不知道?”

“朕还管那些?压根没正眼瞧过。”他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太后那程子病得厉害,我也不会松口,一年算什么,十年八年我也熬得住,可魏仲清说太后熬下去只会油灯枯尽,你又没有一点消息,我想着活人在眼前,总归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她还是我亲娘老子。”他说着唏嘘起来,“我与太后的感情不深,可生死关头,我狠不下心肠……”

“我明白,”白千帆往他怀里蹭了蹭,“就象我对母皇一样,她从小抛下我,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是算计我,还要杀我的夫君,我真是恨死她了,可你真要杀她,我心里也不好受。”

“不提这个了,”皇帝说,“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所有的事,一样一样,我都能解决好,你相信我。”

白千帆点点头,“我一直相信你,从未变过。”

第七百五十六章你醉,有我呢

皇帝伺侯起白千帆来驾轻就熟,兑了温热的水,搓了帕子给她细细的擦拭,再伺侯穿衣梳头,白千帆想自己来,他把她手摁下去,“同我见外么,以前又不是没伺侯过。”

他把她按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绯红的脸,刚被滋润过,显得格外娇艳,她冲镜子做鬼脸,不好意思的笑。

皇帝怕弄疼她,动作尽量轻柔,“我给你梳元宝髻吧。”

白千帆嗔道:“我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梳那个,没的叫人笑话?”

皇帝照例是那句,“谁敢笑话你,朕打他板子。”顿了一下又说,“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么?朕就喜欢看你梳那个,小姑娘似的,多可爱。”

白千帆一听小姑娘就犯了小心眼,要笑不笑的,“我现在不年青了吧,比不上后宫里那些小姑娘了,昨儿个一见,哟,个顶个的水灵。”

“这就吃上味了?你可别多心,朕正眼都没瞧过她们,谁是谁都弄不清呢。”皇帝说着,手上也没停,挑起一绺头发绕成圆圆的发髻,拿小夹子轻轻夹紧,再弄另一边。

白千帆从镜子里看他,“真的没正眼瞧过?”

“骗你是小狗。”

白千帆卟哧一笑,“行,我记着这话呢。”

皇帝把她梳妆打扮好,仔细端详了一番,很满意,“手艺没丢,不错,我叫内务府着人画些珠花样子来挑挑,每天给你插一对,不重样。”

白千帆哭笑不得,“你见过梳元宝髻的皇后么?今儿个在外头随意些,回到宫里我可不敢。”

皇帝立刻揪她的话柄,“承认自己是皇后了,那就别藏着了,公开吧。”

白千帆故意跟他唱反调:“跟你拜堂的可不是我,是如玉。”

“让你失望了,我没同她拜堂,”皇帝笑得很得意,“知道她是假的,还拜天地,当朕傻么,再说咱们已经成过亲了,那不过是走个过场,给你母皇看的,反正朕娶的是舞阳公主,天底下的百姓都知道。”

白千帆说,“你要我当皇后,我心里还真没底,以前的春皇后多有气派啊,你瞧瞧我,”白千帆扭头冲他呲牙,“我就是个混市井的,装都装不出那副贵气的样子来。”

皇帝瞧着好笑,捏她的脸,“相府里出来的,骨子里流着南原皇室的血,结果是个混市井的,象你这样的,天底下独一份,叫我捞着了。”

白千帆哈哈大笑,“叫你捡着便宜了。”笑着笑着,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她用力嗅了嗅,“哪来的香气,闻着都饿了了。”

皇帝也不吭声,拖起她往外间走,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摆好了饭菜,搁着筷子,还有一小壶酒。

白千帆惊喜的道,“谁拿来的?”

“甭管谁拿来的,”皇帝让她坐下,“反正饿不着你。”

有酒有菜,皇帝兴致颇高,给她斟了酒,夫妻对饮,白千帆说,“呆会要去寺里,喝酒不好吧。”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皇帝淡然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喝吧。”他端起杯,“这杯酒,我敬你,这一生我没服过什么人,但我服你,一想到你自己山长水远的回来,我这心里就……”皇帝眼圈一红,仰头把酒干了。

白千帆也要干了,皇帝说,“你别干,酒劲容易上头,随意就好。”

白千帆没听他的,把酒倒进了嘴里,辣得直哈气,皇帝忙往她嘴时喂菜,“逞能吧,这么个喝法,醉了可别怪我。”

“我心里高兴,愿意醉,反正有你在。”真好,又回到从前了,有他在,她无所顾忌,做什么都可以,反正天塌下来,他替她撑着。

白千帆的眸子水光光,亮晶晶,眼波一动,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妩媚。

皇帝的心里柔软得直冒泡泡,“好,你醉,有我呢。”

夫妻俩个喝着小酒,吃着菜,就这么看着,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有些事情不必说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罢了饭,皇帝带着白千帆去寺里拈香还愿,夫妻俩并肩跪在蒲团上,对着庄严的宝相大佛,齐刷刷的磕下去,均是百感交集。

在寺里没有逗留多久,他们下山去,走在树林里,风吹着脸颊,白千帆却不觉得冷,反而有些臊热,她知道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抚着额笑,“我真醉了,有点晕呢。”

皇帝看她迷离的醉眼,笑了,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白千帆往后退,保持着清醒说,“不行,我怎么能让皇上背呢。”

“这会子我就是你男人,”皇帝不耐烦的催她,“快上来,皇帝背皇后,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白千帆笑嘻嘻往他背上一跳,她带着一股子冲劲,可皇帝的身子纹丝不动,稳若磐石,让她觉得异常的安心,她趴在皇帝背上,扬起手叫,“驾!”

皇帝失笑,“我是马儿么?”

白千帆:“现在你就是我的马儿。”

皇帝说,“好,现在你骑我,到了床上,就该轮到我骑你了。”

白千帆没明白,“在床上怎么骑,床就那么点大,跑起来还不连床板都塌了?”

皇帝闷声笑,“可以骑,到时侯我教你。”

白千帆的头越来越晕,她搂紧男人的脖子,嘴里呢喃着,“你小心些走,别摔着我……”

“真要摔,也是我垫在下边,摔不疼你的。”他回头答话,却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竟是睡着了。

皇帝微微一笑,把她往上挪了挪,缓步走在这幽静的山林里,尽管已是秋末冬初,山里一片萧条景象,可他却象走在生机盎然的春天,每一步都是希望,每一处都让人赏心悦目。因为背上这个女人,他的生命圆满了。

真好,他脸上带着满足,嘴角漫延着笑意,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幸福……

突然,皇帝站定身子,锐利的目光警惕的扫向四周,树丛间有轻微的响声,他耳朵动了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他把白千帆往上挪了一下,尽量声音平缓,“什么人,出来吧。”

第七百五十七章你那慧眼不要也罢

皇帝叫了一声,没有反应,他有些奇怪,按说有宁九在,不应该让人混进来,莫非来的是绝顶的高手?

今日与佳人有约,想着封了山,又有宁九带着精锐的侍卫在,什么武器也没带,如今两手空空,身后还背着人,皇帝不敢轻敌,悄悄伸手摸白千帆的腰间,他记得她是个武器不离身的,但是腰间没藏东西,再摸她的靴子,触到了一个硬物,象是匕首小刀之类的,他在心里哑笑,果然带武器这个习惯她一直没有改。

把匕首抽出来握在手里,背上的白千帆无意识的嘟噜了两声,皇帝轻轻摇了摇,再沉声道:“什么人,出来吧。”

依旧没有反应,皇帝觉得奇怪,是敌是友,总该出来亮个相吧,这么鬼鬼祟祟的算几个意思?

他不再理会,抬脚往前走,刚走两步,两个黑衣人同时从草丛里窜出来,目标很明确,想偷袭他背上的人。

皇帝大怒,他刚和白千帆团聚,就有人来破坏,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好呢?他倒底招谁惹谁了?

怒气一起,压都压不住,低喝一声,身子急转,将白千帆护在胸前,单手环抱,另一只手挥着匕首刺向右边的人,那人身手明明看起来极好,却被吓得往地上一坐,连滚带爬的跑了,左边那个急了,扬手刚哎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狼狈的也逃走了。

皇帝站着没动,怀里的白千帆却醒了,迷迷瞪瞪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四处张望,“跟你打架的人呢?”

皇帝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望着那两个蒙面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跑了。”

白千帆有些担心,“是,是什么人?”

皇帝摇了摇头,“能出现在这里的,不会是泛泛之辈。”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冷笑,“不过,他们跑不了。”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黑衣人如丧家之犬似的又跑回来,他们身后,宁九带着侍卫紧追不舍。

两个黑衣人的身手明显不在同一个层次,一个活蹦乱跳满山跑,另一个却被地上的树枝绊得跌倒在灌木丛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侍卫们按住了。

不等侍卫摘掉他脸上的蒙面,皇帝挪愉的声音传过来,“晋王爷,你这身手跟从前比可差远了,别是被掏空了吧。”

晋王摘掉蒙面,冲山坡上的黑衣人喊:“你别跑,跑了我也把你供出来。”

那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回来束手就擒,宁九一脚把他踹翻,“就知道是你,昨儿个同你说了,皇上的事你别管,好么,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一个侍卫正要上去死死摁住黑衣人,他把蒙面一扯,侍卫就没动了,那是他的顶头上司贾大人。

晋王的脸被灌木划伤,捂着脸直抽气,对着贾桐一通数落,“你说万无一失,如今倒好,抓了个正着,本王这张英俊的脸也毁了,听你这个二百五的,本王的脑子也是进水了。”

贾桐哭丧着脸,小声说,“谁让皇上发现咱们了呢,本来可以一击就中的,皇上一瞪眼,我心里就发怵……”

皇帝牵着白千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亲卫,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联手来对付他。

他淡淡的道,“行了,别埋怨了,事情败露了,洗干净脖子,挚等着受死吧。”

晋王骇了一跳,“皇兄,您应该明白的呀,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这个妖女,”他指着白千帆,“她用妖术迷疑了你,再这么下去……”

皇帝抬脚要踹,被白千帆拉住,她走近两步,一巴掌拍在晋王的肩头,“好了,你现在已经被我种了香蛊,七七四十九天后,你就……”

她故意停住不说,晋王满头大汗,“就怎么样?”

白千帆狡黠一笑,“到时侯你就知道了。”

都这时侯了还玩,皇帝无奈的摇头,伸手将她搂回来:“他胆小,别吓唬他。”

白千帆扭头看贾桐:“师傅,你以前常说自己长了一双慧眼,连自个徒弟都没认出来,你那慧眼不要也罢。”

贾桐连啊了几声,一嗓子嚎出来:“娘娘啊,您可算回来了,皇上想死你了!”

皇帝咳了一声,“朕的事不用你提。”

贾桐继续嚎:“我也想……”

宁九咳咳咳……

贾桐顿了一下继续嚎:“我们大家都想娘娘啊,您回来就回来,还躲躲藏藏,不露面,扮什么不好啊,非得扮千面人,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皇帝哼了一声,“自己没脑子,还怪别人,明日到城墙上站两个时辰,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贾桐抹了抹眼睛,不解,“皇上要臣到城墙上站着是为何?”

宁九替皇上答他,“把脑子里的水份晒干了,人就聪明了。”

白千帆看到边上几个侍卫脸都憋紫了,说,“想笑就笑吧,憋出内伤就不好了。”

侍卫们本来就憋得难受,一听这话,卟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不妥,偷偷看皇帝,见他也是一脸笑意,于是放了心,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贾桐和晋王看到皇帝的笑脸,知道事情过去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也是没法子了,只有干掉千面人,皇帝才能恢复正常,可弄不好就是丢命的事,真比在刀刃上行走还难,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忠心,皇上心里应该有数的吧。

皇帝脸上带着笑,语气轻松,“来人,把这两个企图行刺皇后的乱党捆起来,交与大理寺审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犯。”

“有有有,”哪用捆到大理寺去,贾桐当场就叫起来,“我全供,还有大总管,月桂,绿荷,绮红。”他说绮红的时侯,特意瞟了宁九一眼,你媳妇也参与其中呢,看你如何置身事外?

白千帆哈哈大笑,要上前去扶起他,被皇帝拉住,踢了贾桐一脚,“演够了就起来。”

那厢晋王被宁九扶了起来,也踢了贾桐一脚,“事情没弄清楚就急吼吼的叫本王参与,差点叫你害死了,怪不得大家背地里都叫你二百五。”

贾桐搭耷着头,小声嘟噜,“你这是背地里么,都当面叫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是我的娘亲

看到皇帝把白千帆回到承德殿,郝平贯吓了一大跳,他帮作镇定的迎上去,“皇上回来了。”

皇帝脸色平静的嗯了一声,“叫绿荷,绮红,月桂到南书房来。”

郝平贯的心蓦地一沉,事情败露了?

很快,人就到齐了,并排站着,忐忑不安,不敢看皇帝,都去看宁九,宁九却只盯着绮红。

别人看宁九是面无表情,唯独绮红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淡然的笑意,她放下心来。

皇帝和白千帆坐在一起,手也握在一起,月桂瞟到,撇了撇嘴,在心里暗骂:妖女。

“叫你们来,是因为贾桐把你们供出来了,说行刺皇后的计划你们都有份。”

大家脸色齐刷刷变得惨白,绿荷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边上绮红月桂赶紧扶住,听到她抖着声问,“皇上,贾桐现在是死是活?”

本来是跟他们开个玩笑,见大家吓成这样,白千帆不敢玩了,站起来冲她们嘻嘻笑,“这事得怪我,是我要皇上瞒着你们的,绿荷,你别担心,贾桐好好的呢,一点事没有。倒是晋王爷把脸划伤了,近段日子见不了他的红颜知已,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一路都在埋怨贾桐。”

月桂几个目瞪口呆看着她,这是她们的小王妃吧,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跟中秋夜的舞阳公主截然不同,再看她头顶上还梳着元宝髻,那样熟悉,哪是什么千面人,是货真价实的小王妃啊!

月桂头一个冲上来抱住她,“主子,您可回来了,奴婢做梦都想着您,就是梦不到您的样子,呜呜呜,您回来就好,皇上太苦了……”

绿荷和绮红也哇哇哭着上来和她们抱成一团,皇帝眼里含了泪,默不作声走了出去,宁九仰着头,眼眶却是红的,顿了一下,也出去了,郝平贯扯着衣袖子老泪纵横,想跟着皇帝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张着嘴呜咽的哭着。

皇帝站在台阶上,仰头望天,宁九在身后说,“皇上要不要去劝劝娘娘,哭久了伤身。”

皇帝摇摇头,“让她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了。”

白千帆许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了,借着伤感,把心里的委屈,苦闷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

皇帝在外头等了一会子,再进去,几个人仍是抽抽嗒嗒收不住的样子,郝平贯眼睛都哭肿了,本来脸就圆,眼睛再鼓起来,跟大头金鱼似的,瞧着有点滑稽。

皇帝把白千帆搂在怀里,替她擦眼泪,“拿个盆接住多好,可以养海鱼。”

白千帆被他逗乐了,锤了他一拳,不哭了。

绮红几个见皇帝进来,也都擦了眼泪,不敢再哭了。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内殿跑进来,一把抱住白千帆的腿,“娘亲,谁惹你不高兴,麟儿打他。”

白千帆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没人惹娘亲,娘亲高兴才哭呢。”

墨容麟看着她的脸皱起了眉头,“娘亲,你的脸……怎么变了?”先前白千帆见他的时侯脸上还涂了黄蜡,如今露出本来面目,他自然觉得奇怪。

白千帆笑着说,“娘亲把脸洗干净就变漂亮了。”

墨容麟认白千帆不是凭相貌,是凭她身上的味道,还有血脉相连的那份感觉,反正味道和感觉没变就是对的。

他搂着白千帆的脖子,小脸扬着,颇有些骄傲的看着众人,“我的娘亲。”

大伙都乐了,再看他们齐整的一家人,想想其中的心酸,又忍不住想哭。

皇帝伸手想抱他,“下来,娘亲累了。”

原先墨容麟都很听他的话的,可如今他眼角一瞟,轻飘飘的说,“爹和娘亲呆了一整天了,轮也该轮到我了。”

皇帝,“嘿,你这小……”瞟到白千帆略带警告的目光,他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家伙,挺可爱的嘛。”

墨容麟得意了,身子矮下来,小脑袋贴在白千帆胸上,象只撒娇的小猫。

皇帝看着他,突然想起墨容麟小时侯的那些事,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这一天,承德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小膳厨里,绮红绿荷月桂,再加上白千帆母子,几个人叽叽喳喳,又象当年在江南的府衙一样,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皇帝和宁九下棋,贾桐回家换了一身衣裳,进门先看皇帝的脸色,倒底是太岁头上动了把土,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干掉千面人的计划是昨天他们几个站在西华宫外,临时想出来的。总觉得皇帝太奇怪,绮红和月桂进去收碗的时侯,看到他居然把千面人绑在自己身上,那压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嘛,他们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合计了一番,认为今天在外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千面人的办法最好。

只是贾桐一个人去,大伙觉得胜算不高,想来想去想到了晋王,晋王对皇帝的忠心不比他们少,又是个练家子,两个人一起也有个照应。贾桐去找晋王,晋王知道千面人的事,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就是上山的时侯费了点周折,毕竟要躲过宁九不是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埋伏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想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晋王引开皇帝,贾桐对千面人下手,结果皇帝一发怒,贾桐就焉了,逃跑几乎是他的本能反应。

讪讪的站在宁九身后,小声嘀咕:“小九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瞒着我。”

宁九头也不抬,“我给你暗示了,你自己没脑子怪谁?”

贾桐说,“你什么时侯给我暗示了?”

宁九,“我叫你别管,你听了么?”

贾桐,“你不管,我能不管么,我能看着皇上以身犯险么……”说到后面他稍稍提高了声音。

皇帝哼笑一声,“不用再表忠心,你的忠心朕知道。”

贾桐脸一红,指着棋盘上的棋格说,“皇上,走这里,把他包圆了。”

宁九忍不住笑,“贾大人,你搞清楚皇上执黑子还是白子,再来献殷勤吧。”

贾桐瞪他一眼,朝皇上拱了拱手,“皇上,臣去娘娘那边搭把手。”

皇帝瞟他一眼,站起来,“你别去了,朕过去瞧瞧,你和宁九接着下。”

贾桐哦了一声,坐下来,刚把一颗黑棋执在手里,宁九啪一颗白子落在他刚才指的地方,冲他得意的笑:“包圆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老子和儿子结下梁子了

这天晚上,承德殿东暖阁的门紧闭,大圆桌架起来,热饭热菜摆上来,大家围桌而坐,没有主子和奴才,没有皇帝和臣子,跟一家人似的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这样的事,皇帝先前不是没做过,那年在江南寻着白千帆,楚王爷带着楚王妃回到乌水镇,也请全镇的百姓吃了一顿饭。

他生在帝王家,自小阶级分明,半点都乱不得,可白千帆喜欢,他便由着她,看她欢喜的样子,他心里就很高兴。

墨容麟自打开口说话,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也没人教他,拍马屁献殷勤全都会,晃着圆圆的脑袋,笑眼弯弯,瞧着白千帆跟瞧着宝贝似的,月桂给他喂鸭脯,他觉得好吃,叨在嘴里就往白千帆跟前送,“娘亲,吃。”

一说话,嘴张开,鸭脯掉桌上,大家都笑了起来。

他不气馁,伸手从盘子里抓一块再往白千帆嘴里送,“娘亲,这个好吃。”

白千帆张嘴接了,摸他的头,“嗯,好吃,绮红姑姑做的菜都好吃。”

墨容麟抬头看她,踮着脚去够她头上的元宝发髻,“真好看。”

白千帆弯下腰让他摸,喜滋滋的说,“好看吧,你爹给娘亲梳的。”

皇帝老脸一红,“咳咳咳,麟儿,别摸了,手上有油。”

贾桐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都这么久了,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绿荷瞟他一眼,“皇上对娘娘有心,手艺自然不会丢,你几时也给我梳一回?”

贾桐哪会那个,闺房里也曾自告奋勇试过,下手没轻重,被绿荷暴打了一顿,从此再没敢提过,绿荷一说,他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蒙混过去了。

皇帝虽然坐在白千帆身边,可他总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每回刚要同她说话,墨容麟就把白千帆的脸拔过去,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眼里总带着不言而喻的意味。

皇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到睡觉的时侯,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墨容麟显得很兴奋,在床上蹦蹦跳跳,还翻跟头给白千帆看,得到她的夸奖越发高兴,嘴里也哼唱起来,就跟一个人要唱台大戏似的。

皇帝穿着中衣坐在一旁,对月桂说,“把殿下抱走,他该睡觉了。”

墨容麟玩得正欢,听到这话,一头钻进白千帆的怀里,“娘亲,我今晚跟你睡。”

白千帆最是疼爱他,自然是应允的,“好,麟儿跟娘亲睡。”

“不行,”皇帝微沉了脸,“麟儿长大了,不能再跟娘亲睡了,你是个爷儿们,就该有爷儿们的样子。”

白千帆没回来之前,墨容麟和皇帝也算得上是亲密无间,可白千帆一回来,他立刻同皇帝划清界线,搂着他娘的脖子撒娇:“娘亲,麟儿还小呢。”

白千帆便对皇帝说,“他还不到三岁,跟娘亲睡怎么了?”

皇帝:“……”好么,小时侯跟他抢媳妇,这都多大了,还跟他抢媳妇,本来觉得他挺可爱的,这会子再瞧,嘿,讨债鬼又回来了!

睡就睡吧,三人睡一床,又跟当初在江南一样,墨容麟睡在最里边,白千帆侧身轻轻拍打他的背,哄他睡觉,墨容麟不睡,不停的说话,又背诗给她听,好象要把他这两年憋住的话全都说出来。

皇帝几次贴上去,被白千帆暗暗用手肘挡回来,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枕在头下,望着账顶发呆,耳边充斥着母子两个的声音,一个奶声奶气,一个温言软语,听不太真切,但他觉得很美妙,心中无比安宁。

墨容麟撑着小身子越过白千帆的肩头,看了一眼皇帝,小声对白千帆说,“娘亲,爹睡着了。”

白千帆笑着点头,“爹睡了,麟儿也快些睡吧。”被子底下,墨容澉的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

第二天一早,皇帝起来的时侯,白千帆想跟着起来,她想去慈安宫请安,既然决定留下来当皇后,就该有个皇后的样子,昏定晨省是必须的,便是民间每日给长辈请安也是应理的事,何况是在禁宫里。这里边的规矩多得吓死人,可以说,这座禁宫就是用规矩砌出来的,想当初,瑞太后为了让她学规矩,还把她强行留在宫里住过几天……

皇帝按住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安心睡,还早着呢,请安的事不着急,等我下了朝再一起去。”

白千帆知道他担心瑞太后为难自己,说,“你上你的朝,我请我的安,哪能回回要你陪着呢。”

皇帝坚持,“我也有几日没去给太后请安了,等我一起吧,太后看着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定会高兴。”

他这样说,白千帆就答应了,“好,我等你回来。”

皇帝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有点恋恋不舍,又去亲她的嘴唇,余光一瞟,睡在里边的墨容麟正眯着眼睛偷看,他背着白千帆瞪儿子一眼,起身走了。

郝平贯给他穿衣的时侯,皇帝心里还在嘀咕:好么,媳妇一回来,老子和儿子结下梁子了。

——

慈安宫的早上最是热闹,宫妃们都来请安了,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坐了一屋子,瑞太后瞧着就高兴,有几个挺俏皮,会说话,开口就能逗她乐,她也爱跟她们逗趣说笑。

淑妃抚着袖口的金边,象是无意中提起,“昨儿个皇后解了禁,今儿个应该要给老佛爷请安来了,是不是给忘了?”

她一提皇后,屋里就安静下来,昨儿个的事没闹出什么动静,但各宫的主子们都收到了消息,听她提皇后,都猜到她的用意。这分明就是说皇后没把瑞太后放在眼里嘛。

瑞太后淡淡的笑了笑,“皇后昨儿个同皇帝去皇觉寺拈香,下半响才回来,兴许是累了,睡晚了点也无妨。”

淑妃见瑞太后护着皇后,有点意外,她从修元霜那里得来的消息,瑞太后从前很不待见白千帆,为此皇帝那时还和她闹翻了,怎么现在又替白千帆说话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修元霜,后者面色平静,唇角带着恬静的笑意,眼角微微一斜,淑妃便不再吭声了。

第七百六十章我家皇后最是讲理的

等皇帝下了朝,一家三口同去慈安宫给瑞太后请安,黄有道站在殿门上,远远看到龙凤辇往这边来,立刻进去禀报,“老佛爷,皇上,皇后和太子来了。”

瑞太后喜得眼睛一眯,“快,叫人准备上茶,皇后爱吃点心,都给摆上。”她原先是极不待见白千帆的,但如今事过境迁,儿子视白千帆为命,又给她生了孙子,加上心里还藏着一丝愧疚,对白千帆,她也想示好一番。

底下的宫妃们一听,心里暗想:倒底是皇后面子大,她们来,太后什么时侯这样殷勤过。

平日这个点,宫妃们都请了安回去了,但今天大伙仿佛都有默契似的,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篇,赖着不走,为的就是等皇后。

也算她们没白等,不但等来了皇后,还等来了皇帝,她们平时极少见到皇帝,皇帝早上一般不来,喜欢黄昏的时侯来,时间没个定数,不一定能碰上,有时侯忙起来,好几天不来,只打发郝平贯或小福子跑一趟。先前她们还积极,总想在皇帝跟前露个脸,但即便碰上了,皇帝看她们跟看摆设没什么区别,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而且这种机会,也是极少的。

如今帝后一起过来,大家都很好奇,传闻皇帝深爱皇后,不知道在皇后面前,皇帝会是什么模样?

皇帝特意挑这个时间来,就是想避开这些宫妃,免得给白千帆添堵,没想到,他一进来,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顿时有些傻眼。

白千帆冷眼旁观,见他那表情,把手从他掌心里挣开,皇帝有些讪讪的,也没理那些宫妃,径直上前给瑞太后行礼。

瑞太后从椅子上起来,左手扶起皇帝,右手扶起皇后,然后抱起小太子,笑吟吟的说,“一家人,不必多礼,皇后快坐,晚秋的桂花还剩了一点,特意让厨房做了桂花糕,哀家记得皇后喜欢吃甜食,你尝尝。”

白千帆行礼谢恩,刚要往大椅坐,皇帝把她扯到自已身边坐下,叫人把茶和点心摆过来。

瑞太后看着他在广袖底下偷偷牵白千帆的手,总有种错觉,好象他身边坐的不是皇后,而是他的宠妃。

瑞太后抱着小太子在逗乐,皇帝的心思全在白千帆身上,只有白千帆还记得底下跪着一群人,朝皇帝抬抬下巴示意,皇帝这才沉声道:“都起来吧。”

宫妃们起了身,皇帝没叫坐,没人敢坐,直直的杵着,也不敢正眼瞧帝后,但余光里,皇帝和皇后紧挨在一起,广袖下的手似乎也叠在一起,跟连体人似的。

见了这一幕,大家心里微微有些惊讶,见惯了皇帝的冷脸,想着他对皇后顶多是笑脸相迎,没想到恩爱到这种程度。

皇帝叫了起便当她们是空气了,对瑞太后说,“朕和皇后昨日去皇觉寺还愿,替老佛爷求了长寿牌,皇后一大早就要送过来,是儿子不让,她是个马虎性子,宫里大,儿子怕她迷路,所以到这会子才过来,您多担当。”

瑞太后还没答话,墨容麟抢着说,“我娘亲才不会迷路,她记性可好了,跟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爹总抓不住她。”

皇帝:“……”

白千帆笑得干巴巴:“……偶尔,偶尔我也迷路的。”

瑞太后干巴巴的笑:“……不要紧,呆长了就不迷路了。”

皇帝又道:“老佛爷是知道我们夫妻的,习惯了同进同出,往后来请安,必是一起,只是这时间上……”

瑞太后:“……多晚早的不要紧,来了就好。”

墨容麟在一边凑热闹,“还有我,阿嬷,我也跟我娘亲一块来。”

众宫妃听着这些对话,心里刺了一下又一下,看看,果然对深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开口闭口我们夫妻,连请安都要同来同往,还说什么习惯了,感情再好怎么能好到这种份上?

白千帆吃了块桂花糕,浓香扑鼻,松软可口,她点头称赞,“晚秋的花果然是要香一些,很好吃,”她是热情大方的人,招呼着众宫妃也来吃,“都来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皇后发了话,宫妃们便上前福身谢恩,一人拿了一小块桂花糕品尝,再看皇帝,他伸手揩掉皇后嘴角的一点糕屑,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再平常不过。皇后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你也尝尝。”

瑞太后好心提醒她,“皇帝不爱吃甜食。”

白千帆说,“他爱的,”扭头问皇帝,“甜不甜?”

皇帝很给面子的说,“甜,好吃。”

瑞太后嘴角抽了抽,好吧,是她多此一举,恐怕白千帆喂颗黄莲,皇帝都得说甜。

众宫妃的心又接连被刺了好几下,纷纷垂下眼帘,还是不看的好吧,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淑妃垂着眼,可心里的怒火一寸一寸燃起来,白千帆昨日打了她一巴掌,今日却跟没事人似的,提都不提,她位列四妃,不是底下的小主子,皇后打人得有个由头,不能说打就打吧。

正想着,听到皇帝说,“昨儿个谁惹皇后生气了,自己站出来。”

淑妃吓了一跳,怎么是她惹皇后呢,明明是皇后打了她呀,皇上这是要颠倒黑白么?

倒底还是怕的,忐忑不安的站出来,往地上一跪,“求皇上给臣妾作主,臣妾没有惹皇后娘娘,是娘娘她,她打了臣妾。”她垂泫欲泣,极是可怜的模样。

皇帝哼了一声,“我家皇后最是讲理的,从不乱打人,定是你惹她生气了,别怪朕没把丑话说在前头,往后你们见了皇后绕道走,少往她跟前凑,下次再让朕知道谁惹皇后生气,朕定不饶她。”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众宫妃不寒而粟,心里却是苦哇哇的,她们往皇后跟前凑,是想讨她喜欢,哪敢惹她生气,天底下哪有这样护短的啊,一开口就是我家皇后……

连瑞太后也听不下去了,笑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大伙都敬重她,哪敢惹她生气,她们姐妹和睦相处,皇帝在前庭才没后顾之忧嘛。”

皇帝道:“皇后与朕和睦相处,朕才没有后顾之忧。”

瑞太后,“……”她竟无言以对。

第七百六十一章没有分房睡的习惯

皇帝的小心思哪逃得过白千帆的法眼,皇帝这样做,自然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宫妃,免得心里添堵,她暗自好笑,心里也不是不感动,他处处为她着想,那份小心翼翼让人无法不动容。

因着皇帝这话,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太后默了半响,终于重新找到话题:“凤鸣宫是一早就收拾好的,皇后哪天迁进去?哀家这里有副上好的八折透雕屏风,当作迁喜之礼……”

“皇后不住凤鸣宫,”皇帝打断她,“她住承德殿,我们夫妻没有分房睡的习惯。”

左一个习惯,右一个习惯,习惯了同进同出,习惯了同房睡,众宫妃听到后一句,脸齐刷刷的红了,皇帝这一年来,只翻过贤妃的牌子,太子一回朝,贤妃立刻被他忘在了脑后,大家都觉得皇帝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可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刺刺说出同房睡……众宫妃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不可描述的画面,脸越来越红,跟集体喝了酒似的。

瑞太后,“……咳咳咳,皇帝,哀家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哪有皇后住在皇帝的寝宫的,毕竟是一宫之主,皇后也应该有自己的宫殿。”

“朕的话就是规矩,”皇帝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十分之霸道猖狂:“谁敢罗嗦,朕灭他九族。”

瑞太后身子一抖,差点要拍案而起,灭哀家的九族不就是灭你自个么,这个糊涂皇帝!

自打他当上皇帝,当楚王那会的乖戾张扬全都收敛了,越发的讳莫如深,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才是当皇帝的样子,可白千帆一回来,好么,又打回原形,这是皇帝么,这是当初的煞神楚王爷好么……

白千帆也觉得皇帝有些过了,忙打圆场,“其实有个宫殿挺好的,我喜欢……”

“好什么好?”皇帝最怕的就是白千帆要跟他分开住,她不在他身边,他总觉得不踏实,白天要理朝政,见面的机会少,夜里再分开,他还活个什么劲,不把她抱在怀里,他这颗心就无处安放。他在广袖底下捏她的手,白千帆不服气,反过来掐他,他一把扣住,让她动弹不得,“这事没商量,就这么定了。”

墨容麟不嫌热闹的插嘴,“爹,给娘亲一个宫殿,我与娘亲一起住。”

皇帝说,“你也不小了,既为太子,该入主东宫了,这样吧,朕让人把长英殿收拾收拾,你迁进去,从明天起到上书房念书,别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

瑞太后愕然,“皇帝,麟儿还不满三岁,念书尚早了点吧。”

“对他来说不算早,”皇帝看着墨容麟,微微一笑,“他天赋异禀,是时侯了。”

墨容麟从瑞太后怀里跳下来,跑到白千帆跟前抱她的手臂:“娘亲,麟儿还小。”

白千帆甩开皇帝的手,把儿子抱起来,“你爹是望子成龙呢,不过现在念书确实早了些,过两年再说吧。”

“千帆,你别太纵着他,慈母多败儿,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

“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白千帆:“你政务繁忙,麟儿就交给我吧。”

皇帝,“……”

墨容麟高兴了,搂着娘亲的脖子蹭蹭,“麟儿喜欢交给娘亲。”

众宫妃眼观鼻,鼻观心,这是皇帝的家事,与她们半个子的关系也没有,权当看个热闹吧。

帝后在慈安宫没呆多久就走了,他们一走,众宫妃也顿做鸟兽散,修元霜叫住淑妃一起走,摒退左右,问她,“那件事你打听了没有?”

淑妃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有些沮丧的道,“我问过表哥了,可他不肯说。”

修元霜道:“身为皇帝的近卫,自然是不会轻易开口的,你要想想办法。”

淑妃问,“如果知道了大婚之夜的秘密,就能扳倒皇后么?”

修元霜望着路边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扯了扯唇角:“不知道,但是有机会总好过没有机会,而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

淑妃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咬了一下牙:“好,我去想办法,一定把事情打探个水落石出,姐姐挚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修元霜点点头,“这几日你少到我宫里来,等有了消息再过来,省得落了人的口舌。”

“这个妹妹知道。”到了分岔口,淑妃带着婢女回自己宫里去,修元霜是站在路边,久久的出神。

秋纹侯了半响,见她仍是发呆,便上前催促,“主子,回宫吧,外头怪冷的。”

修元霜若有所思的往承德殿方向看,“你说,今日与皇帝一起来的,是余大双么?”

秋纹哼了一声,“不是她还有谁?扮得真可象,把皇上和太子哄得团团转,当初的舞阳公主可不是这样,皇上居然一点也没察觉,主子,上辇吧,风冷,可别吹病了。”

修元霜摇了摇头,她需要吹点风,让自己冷静冷静,刚才在慈安宫,她一直在观察皇后,但是越观察,她的心越往下沉,怎么可以扮得那样象,说话的语气,笑起来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从前那个楚王妃,和舞阳公主比起来,她更加象白千帆,所以皇上才没有丝毫的怀疑。

为什么那么象,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有种作茧自缚的困挠。那日她分明警告过余大双,可转天,她就和皇帝去皇觉寺还愿了,还什么愿?夫妻团聚么?真是可笑,一个小宫女也配和皇帝成双成宿?

是她的错,她不该引狼入室,弄成这样的局面。从寺里回来,余大双就住进了承德殿,听皇帝那口气,此后,余大双都是要住在承德殿的了,那个地方,连她都不能轻易进去,要见余大双一面不容易,她该怎么办?

她一路走,脑子里百转千回,可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坏的结果是鱼死网破,她揭露了余大双,可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眼下,只能把希望都放在淑妃身上了,如果她能带来好消息,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第七百六十二章背着我偷嘴儿

因为皇帝的坚持,皇后没能入主凤鸣宫。因为皇后的坚持,小太子没能入主长英殿,于是一家三口继续在承德殿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皇帝看太子越看越不顺眼,慈父的光环慢慢褪去,成了严父,他不让墨容麟喊爹了,要叫父皇,他要让墨容麟知道,生在帝王家,不可以活得象寻常百姓那样惬意,尽管一生荣华富贵,尊贵显赫,却要吃比常人更多的苦,很多事情并不自由,甚至是身不由已。

墨容麟是个进退有度的人,知道不能跟他爹对着干,多数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实在不行就把娘亲搬出来,尽管爹是皇帝,可在娘亲面前,哼哼,照样俯首称臣,而娘亲最疼他,什么都听他的,所以这样一算,他墨容麟才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人。

帝后不分彼此,让郝大总管很为难,毕竟是在宫里,规矩还是要的吧,皇帝有皇帝的奴才,娘娘也应该要有娘娘的奴才,承德殿人手不够,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实在让他头疼。

把这为难的事告诉皇帝,皇帝发了话,把绿荷调回来伺侯皇后,依旧吃尚宫的俸禄,绿荷从针绣监离开的时侯,人人对她都抱以同情的目光,毕竟是下调,好好的尚宫当不成,要去做近身宫女了。

只有绿荷欢天喜地,她早就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每日里给那些主子们做衣裳,还要攀比谁的花样子好看,谁的绣工细致,没做好,跑到针绣监指着鼻子就骂,她是有身份的,小主们不敢怼她,拿下边那些人置气,她看不惯,自然要维护自己的人,一来二去的,也是劳心费力,苦不堪言。现在好了,她回承德殿了,回到白千帆身边,又跟从前一样了。

绮红依旧在御膳房,负责皇帝一家三口的吃食,月桂本来就是白千帆的人,她一回来,自然物归原主,皇帝司账上短了人,不再启用宫女,郝平贯精挑细选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唤小六,一个叫四喜,都是聪明伶俐的人,加上小福子,茶水上的春桃和外围的一些粗役,也够用了。

金銮殿上的皇帝有了笑容,朝臣们心里也高兴,纷纷感慨,果然是爱妻至甚,帝后一和好,皇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戾气和阴郁一扫而光,偶尔还能在朝堂上跟臣子们开几句玩笑。只有修敏的心一天天的往下沉,想起修元霜,他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一个女儿在永巷里不死不活,另一个虽然只位列四妃,但手握后宫大权,深得皇帝信任,她稳打稳扎走到这一步,却突然杀出来一个皇后,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修元霜来说,是一道劫,她能不能跨过去,他心里没底,想着得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几句才好。

皇帝觉得很奇怪,明明人在跟前了,他却比从前更想她,朝堂上,南书房里,时不时就要出一阵神,盼下朝盼得归心似箭,郝平贯刚拖长了声音唱退朝,他人已经下了丹陛。

在南书房议事,只要听到外边传来白千帆的声音,立刻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听,弄得议事的朝臣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他很想多抽点时间陪陪白千帆,他们夫妻离多聚少,他想把失去的时光一点一点补起来,可皇帝的事情哪有做得完的,又近年尾,一件件事情堆在案头,让他分身无术,很多时侯他回去的时侯,白千帆和墨容麟已经睡着了,娇妻憨儿,各有各的睡态,他坐在床上,总要痴望半响才躺下。

身体是疲倦的,可心是充实的。媳妇和儿子就是他坚强的后盾,有他们在,再难再苦,再多的坎,他都无所畏惧。

皇帝睡得晚,醒得却早,睁着眼睛慢慢适应账里的光线,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千帆看。看着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感动,当初小丫头刚到他身边时,才十三四岁,还是淡眉淡眼的青果子,哪哪都没长开,如今不一样了,生了孩子,有了女人的娇媚,眉眼如画,身条儿也更加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象成熟的果子,散发着芬芳的香气,总引诱他去吃她。

意念一起,身体便去执行,手挑开中衣钻了进去,轻捏慢搓,指尖琼脂滑腻,他微微喘起来,凑过去亲她。

白千帆在他身边总是睡得很沉,但会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钻,大约她潜意识里,也是喜欢与他这般亲昵的。

他细细的吻着她,手慢慢滑到她腰上,白千帆有痒痒肉,于是醒了,睡眼腥松的冲他笑,笑得慵懒,笑得妩媚,笑得皇帝心里春水泛滥。

他捧着白千帆的脸,亲得咂咂有声,白千帆也有些动情,刚要有所反应,一颗小脑袋从肩头冒了出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一把推开皇帝,抱着白千帆的头,鸡啄米似的狠狠啄了几下,然后横眉竖眼瞪着皇帝。

皇帝一腔热情被他瞪得很是尴尬,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他媳妇,怎么他倒成了偷情的了?

白千帆捂嘴直乐,把儿子抱在怀里,“你怎么醒了?”

墨容麟仍是愤愤的,“背着我偷嘴儿。”

皇帝臊得不行,伸手要打他,“小小年纪跟谁学的,你懂个屁,耽误你老子的好事,你天下数第一。”

白千帆嗔怪的瞟他一眼,“听听你这做老子的话,也不嫌臊。”她哄着墨容麟:“还早呢,再睡一会,娘亲陪着你,好么?”

墨容麟嘴上说好,眼睛却是睁着的,不时看一眼皇帝,很警惕的样子。

皇帝恨得牙痒痒,小时侯就是个讨债鬼,现在越发变本加厉,再大一点还得了么?不行,当务之急,要把墨容麟解决了,不然,他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

原本不喜欢贾桐和墨容麟太接近,怕那个二百五教坏自己的儿子,但转念一想,就墨容麟那一肚子弯弯绕,还要人教么,相比之下,貌似贾桐的性子更纯良,他不把贾桐教坏就算好了。

于是,皇帝一纸调令,贾大人成了小太子墨容麟的贴身侍卫兼总教师傅,贾桐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喜欢孩子,尤其喜欢墨容麟,墨容麟也喜欢他,一大一小挺对脾气,成天在宫里疯玩,偶尔贾桐胆大包天把小太子带回家去,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不碍他的事就好说。

第七百六十三章你说吧,怎么补偿?

眼瞧着一切都越来越好,日子越过越舒心,唯有一件事让白千帆发愁,如玉至今还在修元霜手上,她一直保守秘密没说出来,就是怕皇帝一气之下杀了修元霜,又怕修元霜狗急跳墙,对如玉不利。

至于修元霜为什么要把人换了,并不难猜测,无非是怕皇帝和她重归于好,所以弄个假的,但修元霜不知道,她不是假的,她是如假包换的白千帆。

绮红送刚蒸好的紫竽包进来,“主子尝尝,这紫竽真不错,又粉又甜。”

白千帆刚要去拿,她又说,“主子小心烫,刚出笼的,您拿筷子夹着吃。”

白千帆笑道:“你做事总是这么细致,宁九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绮红打趣道,“要不是万岁爷,他可没这个福气,我这会成礼亲王的庶妃了。”

紫竽包确实烫,一口咬下去,热腾腾的馅流出来,紫汪汪的,瞧着就好吃。白千帆边唆气边吃,嘴里嚼着,含糊的问她,“若是宁九那天不抢亲,你真嫁给礼亲王么?”

绮红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若能眼睁睁看着我成亲,我也就死心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没什么主见,一生过得平淡无奇,不象绿荷和月桂,贾桐虽然不靠谱,但在感情上很执着,对绿荷忠心不二,月桂是个宁缺毋滥的,我跟她们不同,家里催,父母着急,我也觉得女人这一辈子应该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嫁不了我喜欢的,就嫁一个喜欢我的,礼亲王很早就对我有意思,人品也靠得住,有皇上给我撑腰,在他府上,我的日子不会艰难,不嫁宁九,这一生我也能过下去。”

“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会幸福么?”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幸福是种奢望,还好,”绮红很有点感慨,“老天怜我,我没有嫁错人。”

白千帆恍了一下神,脑子里突然闪过蓝文宇的脸,他放她走的时侯,她分明听到他那声长啸里的悲伤和痛苦。可是感情的世界里总有个先来后到,错误的时间爱上错误的人,最终就是无言的结局。

她把筷子放下,“还有么,给皇上装上一盒,我给他送过去。”

绮红抿嘴笑,“主子想皇上了?”

白千帆下巴一抬,笑眼弯弯,“是他想我了。”

提着食盒到了南书房外,郝平贯看到她正要行礼,白千帆嘘了一声,“别声张,我给皇上一个惊喜。”

郝平贯很配合,无声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白千帆悄悄进去,听到宁九的声音,“李将军已经接到皇上的密令,不日将整合队伍开拔,对付南原的兽军咱们有经验……”

白千帆一声暴喝,“好啊,答应得好好的不打南原,转身就给李将军下密令,你这个大骗子!”

皇帝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些慌乱,“你,你怎么没声就进来了?”

白千帆冲到他面前,宁九正手忙脚乱的收桌上的图纸,被白千帆一巴掌按住,在东越和南原的交界处,用朱红的笔画了进攻的路线,她满腔都是被欺骗的愤怒,把手里的食盒砸向皇帝。

皇帝轻巧的接住,放在桌上,腆着脸笑,“媳妇儿,你别生气,这不正商量着么,还没开拔呢。”

白千帆气得不轻,胸脯剧烈起伏着,皇帝使个眼色,宁九赶紧退了出去。他上前搂她的肩,被白千帆抖开,“别碰我!”

皇帝把食盒打开,捏了一只紫竽包吃起来,“嗯,不错,好吃,”他把吃了一口的紫竽包喂到白千帆嘴边,她头一抬,把脸扭向别外。

皇帝把紫竽包一口塞进嘴里,“你嫁给了我,就是我墨容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娘家没有任何关系,南原的一切也跟你无关。”

“不是这样的,”白千帆辩驳道:“这一切都是我母皇的主意,跟南原的百姓无关,你没去过南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在南原,奇花异草,珍奇走兽,遍地都是,南原的百姓能歌善舞,热情好客,日子过得悠闲自得,百姓们住的都是吊脚楼,没有门窗,没有院墙,夜不闭户,他们相信神灵,相信善恶终有报,没有人喜欢武斗,甚至连正规的军队都没有,何况南原的人口逐年减少,根本不堪一击,这样弱小的国家,这样善良的民族,你怎么忍心去杀他们?母皇犯的错,为什么要强加在百姓身上?”

她一番严厉的说辞,竟然让皇帝说不出话来,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人害得他妻离子散,他自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只是也不想白千帆夹在中间难做,所以要瞒着她,没想到还是让她知道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吭声,阴沉着脸,眼睛盯着战图上。

白千帆走过去,蹲下来,把头搁在他腿上,声音轻轻的,“皇上,战争一起,民不聊生,不管是南原还是东越,受苦的都是百姓,你要对付母皇,我不反对了,但求你留她一条命,苟延残喘也好,好歹再让她活些日子吧。她是骄傲的人,没了权力就如同斩了手臂,不会再做怪了。”

皇帝抬手摸她的脸,叹了口气,“因为她,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一想这些年的种种,我心里就不好受,恨不得一剑杀了她,可偏偏,她是你的娘亲,你于心不忍,不想她死。说实话,千帆,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白千帆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我知道,她犯了难以饶恕的罪,你实在气不过,就打我几下出出气。”

皇帝一把拉起她,狠狠按在怀里,“说什么傻话,她是她,你是你,不相干的,”稍顿了一下,幽幽叹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不打战,也不杀你母皇,这件事就此揭过,只是我这心里总归不痛快,你得补偿我才行。”

“行,你说吧,怎么补偿?”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眼睛问他,一脸认真的模样。

皇帝咳了一声,“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下手了。”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准确无误的罩在她的胸脯上。

第七百六十四章干爹

皇帝在南书房批折子,郝平贯轻手轻脚走进去,“皇上,贾桐又把太子殿下带家去了。”

皇帝,“嗯,知道了。”

郝平贯舔舔发干的嘴巴子,“皇上,太子殿下是金枝玉叶,到贾桐家里夜宿,不合规矩。”

皇帝不以为然,“无妨,绿荷会照顾好他。”祸害贾桐去吧,总得让他喘口气儿。

郝平贯踌踌了一下,“皇上,今儿个内务府来报,说,西五所东厢房一溜排的窗户纸都给捅了窿窟……”

皇帝皱眉,“朕还管这破事?”

“说是太子殿下拿弹弓打的。”

皇帝笔一滞,“叫他们补上就是了。”

“碧福宫前的那几只白鹤,被泼了油彩,糊了眼睛,都奄奄一息了。”

皇帝头也不抬,“又是太子做的好事?”

郝平贯犹豫了一下,“……也许是贾桐。”

皇帝语气肯定,“不,是太子做的。”

“皇上,奴才以为,把太子殿下交给贾桐,并不合适,他会把太子殿下教坏的。”

“不要紧,他娘亲说了,孩子要散养。”

“可皇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是未来的储君啊。”

皇帝放下笔,“朕知道,正因为他将来要困在这座禁宫里,所以朕才让他撒着欢的玩,朕不想让他跟朕一样,成为一个无趣的人,至于贾桐,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太子的玩伴。”

郝平贯张了张嘴,没再说话,皇帝都这样说了,他还操什么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

贾桐带着墨容麟出了宫门,正要钻进轿子,墨容麟扯住他,“不,我要骑大马。”

“骑马风大,还是坐轿子暖和。”

墨容麟坚持:“不,骑马。”

太子小小年纪却是执拗,贾桐拗不过他,只好骑马,把小太子裹在自己的披风里,扬鞭策马而去。

墨容麟把眼睛露在披风外头,好奇的看着临安城的街景,年关了,街上到处都是卖年货的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挂彩灯,吹花哨,一派热闹场景。

路过天桥,看到耍大刀的,墨容麟来了兴趣,要贾桐停下来观赏,贾桐怕他冷,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喂给他吃。

墨容麟觉得大街上真好玩,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还可以看杂耍,吃烤红薯,嗯,太香了,烤红薯真好吃,他吃了一个不够,要贾桐再买,贾桐对他言听计从,买了一堆,用纸包着捧在手里,墨容麟骑在贾桐的脖子上,边看杂耍,边吃烤红薯,高兴得摇头晃脑。

贾桐在外头不敢暴露墨容麟的身份,称他为少爷,“少爷,红薯别吃太多,会胀肚的。”

墨容麟问,“胀肚会怎样?”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一个响屁,接着又一个,再一个……

贾桐实在受不了这连环屁的威力,把他从脖子上摘下来,哭丧着脸,“我叫你别吃这么多,你不听,全打我脖子里了。”

墨容麟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师父,这种好事,别人想都想不来,你还嫌弃。”

贾桐哼了一声,把他重新抱起来上了马,“行了,回家吧。”提起这个称呼,他有些郁闷,低头对裹在披风里的小太子说,“辈份全乱了,我是你娘亲的师父,你应该叫我师公。”

“我问过父皇了,他说娘亲也没跟你学着什么,不算什么正经师父,打我这里才是。”

贾桐撇撇嘴,在心里嘀咕,找借口,以为他不知道,皇上不就是怕自己跟着矮了辈份么。

到了贾府,小厮远远看到一骑飞奔而来,立刻把大门敞开,大声喊道:“大人回府,都避开!”

他话音未落,贾桐双腿一夹,马扬蹄上了台阶,一气儿奔进了府里,惊得小厮们纷纷避开,墨容麟乐得抚掌大笑。

绿荷听到动静迎出来,见贾桐又把小太子偷带回来,吓得脸都变了,上前就拧他的耳朵,压低声音喝斥,“你不要命了,怎么又把殿下带回来了。”

贾桐哎哟哎哟的叫,朝墨容麟使眼色,墨容麟立刻摆出太子的架式,“师娘,不得对我师父无礼。”

绿荷松开贾桐,转身把墨容麟抱进屋里,“殿下出来,跟皇上和娘娘说了么?”

墨容麟说,“这事不能明说。”

绿荷问,“为什么?”

墨容麟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自己无法准确的表达出来,于是看着贾桐。

贾桐替他作答,“我带殿下出宫也不是第一次,皇上从不过问,这说明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反正出了事,由我背黑锅。”

绿荷:“……明知道皇上的用意,你还背锅,真有个闪失怎么办?”

贾桐撇撇嘴,“我要连个孩子都看护不好,不成废物了么?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出宫,宁九都派了暗卫在后边,不信,你叫人半夜来敲咱们家的门,一准被悄悄拿下。”

对于墨容麟的安危,绿荷倒不担心,皇城根下,又有这么多人护着,能出什么事,她怕的是贾桐教不好墨容麟,倒头来不落好。

刚把墨容麟安置在热坑上,就听到他啪啪啪连打起了连环屁,绿荷自己没孩子,最是宝贝他,忙问贾桐,“你给殿下吃什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就几个烤红薯,大概胀了气,放出来就没事了。”贾桐边说边嫌弃的看着墨容麟,“你把我家的被褥都打臭了,改明儿得赔我。”

绿荷一听,随手抓着坑上的鸡毛掸就往他身上扑,“谁让你给殿下吃烤红薯的?这么金贵的人能吃那种粗食么,还吃了几个,你猪脑子啊……”

贾桐被她扑得猫弹狗跳,在屋里乱窜,“不就几个烤红薯么,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哎哟,疼死我了,徒弟哎,你吃香的打臭屁,凭什么挨打的是为师,你得补偿我……”

墨容麟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笑得前俯后仰,就跟为了凑热闹似的,连环屁又啪啪啪响起来。

等到绿荷追累了停下来,贾桐倒在坑上吭哧吭哧喘粗气,墨容麟爬到他身边,拍他的脸,“我叫你一声干爹吧。”

贾桐愣了一下,一骨碌坐起来,“你说什么?”

“我为我挨了打,我叫你一声干爹吧。”

绿荷听到,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要命的事,他何德何能,怎么能当殿下的干爹呢?”

“我背着人叫,不让人听到就是了。”

贾桐是个不怕死的,他如今就稀罕一声爹,甭管是干的是湿的,叫爹就行。

“那你叫我一声。”

墨容麟叫得清脆响亮,“干爹!”

贾桐亦答得响亮,“哎!”

绿荷有些眼热,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反正门窗都紧闭着,没人听到,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呢?”

“干娘。”

“哎!”她眼眶瞬间红了,一把抱住墨容麟,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这声娘她盼得太久太久。

第七百六十五章告状

瑞太后有些头疼,这两天总有人在她眼前嘀嘀咕咕,虽然措词委婉,但明显就是告状啊。说皇后在宫里疯跑,还爬到树上去,不管太子殿下,任由他在宫里闯祸,还让贾大人把太子带回家去等等等等。

身为皇后,不顾礼仪,身为母亲,不管孩子,任是哪条都有过错,皇帝操持前庭,日理万机管不了那么多,所以都告到她跟前来,她是太后,有这个权力管。

瑞太后在心里苦笑,皇后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皇帝在后面撑腰,皇帝别的事都好商量,唯独在白千帆的事上寸步不让,凤鸣宫到承德殿只有几步之遥,都不肯让她搬过去,可见对她爱之深切。

只是这些事在她看来,确实不太妥,别的不说,单是让贾桐把太子带回家去就大大的不妥,无论如何,这件事她得说一说。

打发人去请皇后过来,去的人很快回来答话,说还没见到皇后娘娘就被人挡了驾,皇上发了话,没有他的陪同,皇后不去慈安宫。瑞太后心里不太舒服,怎么说得好象来她的慈安宫跟进虎穴一样,她还能吃了白千帆不成?等到皇帝陪着皇后来,她还怎么说,皇帝一准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底下坐着的宫妃有些失望,皇后不来,她们没有热闹看啊。

瑞太后面子上挂不住,正要发火,门上却通报皇后娘娘到了,原来慈安宫去人的时侯,她不知道,被月桂挡了驾,后来她听着信,便急忙赶过来了,她知道皇帝的担心,但她不能老躲在皇帝的庇护下,回避不是办法,面对才是正途。

一听皇后到了,瑞太后的脸色好看些了,露出淡淡的笑意。

白千帆上前行礼,“臣妾恭请老佛爷圣安。”

“快坐吧,来人,给皇后上茶。”

白千帆在瑞太后下首坐下来,“听说老佛爷急着找臣妾,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皇后回朝后,哀家还没有好好同皇后说说话,今儿个你们姐妹都在,叫皇后过来凑凑热闹。”

白千帆扫了那些宫妃们一眼,目光与修元霜的碰了个正着,后面审视的看着她,她则一脸坦然的笑。

“老佛爷这里确实怪热闹的,不过臣妾在承德殿也不寂寞,麟儿”

瑞太后正等她提墨容麟,“听说皇上让贾桐做太子的总师父,贾桐身手是不错,可教导太子是不是有点不妥?”

“皇上说了,麟儿与贾桐投缘,就是陪着麟儿玩耍,还不曾教导什么。”

“可他带着麟儿到处闯祸,把西五所东厢房一溜排的窗户全砸了窟窿,大冬天的,这不祸害人么,害得内务府着人连夜给补上,还有,碧福宫前边的白鹤惹着谁了,用油彩给蒙了眼睛,好好的鹤弄得半死不活的。”

白千帆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到瑞太后跟前告了状,瑞太后找她师兴问罪来了。

“老佛爷别生气,这事臣妾问过了,麟儿打窗户是为了练眼力,先前支会过屋里的人,大伙都站在边上给他加油鼓劲呢,当然,这事是他不对,臣妾已经说过他了,至于那些白鹤,麟儿是好心,想给它们涂成彩色更漂亮些,这事臣妾也说过他了,他答应以后不给白鹤涂颜色了。”

“那皇后在宫里不顾形象的跑又是怎么回事?哀家怎么听说皇后还上树了呢?皇后母仪天下,是礼仪庄雅的典范,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当初这些规矩,皇后都是学过的。”

她一提当初,白千帆就笑了,“是啊,当初为了学这些规矩,臣妾可是受了老大的罪了。”

瑞太后老脸一红,没想到白千帆会当面讽刺她,她有点心虚,意识到如今的白千帆不象从前那样好说话了。

“臣妾在宫里奔跑,是因为麟儿说要同臣妾比赛看谁跑得快。”

“那为何上树?”

“臣妾觉得掌握爬树的技能很重要,臣妾打小就会爬树,所以就想教教麟儿,结果他很喜欢,一教就会,别看年纪小,爬得可顺溜了。”

瑞太后的脸色不知不觉沉下来,“便是搁在寻常百姓家,也断没有哪个娘亲主动教孩子爬树的,皇后就不怕麟儿掉下来?”

“没事,有贾桐在呢,掉下来,他会接住的。”

瑞太后:“”这么无关痛痒,是她生的么

底下的宫妃们也是窃窃私语,原以为会看到皇后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挨训,没想到不管瑞太后说什么,她都能掰出歪理来,还振振有词,实在是让她太开眼界。

只有修元霜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紧紧的盯着白千帆,仿佛想透过她的面皮看到里头真实的那个人。

瑞太后咳了几声,尽量让自已保持平静,“还有一桩,哀家怎么听说贾桐把太子带回家去了,可有这事?”

“皇上说了,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既然把麟儿交给贾桐,就要相信他,贾桐说起来也是我的师父,一身功夫过得硬,别看他平时不太靠谱,但真正要紧的事,他一点也不含糊,不然这么多年,皇上也不能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瑞太后被白千帆堵得无话可说,亲爹娘是这样的态度,她这个做阿嬷的何苦操这个心,不是自个给自个添堵么。

瑞太后叹了一口气,“麟儿是你的孩子,哀家本不该插手,皇上政务上忙,很多事情顾不上,麟儿的成长皇后要多费心,不管怎么说,麟儿是太子,是储君,多少与别的孩子不同,宫里的规矩慢慢也要守起来,首先称呼上就要改,一直叫爹娘怎么成,那是小老百姓的叫法,还是改口叫父皇母后吧,”顿了一下,似乎是喃喃自语,“原先教的多好,如今越大倒越不懂规矩了。”

白千帆这次没同她顶嘴,极恭顺的应了声是。

瑞太后说了这么多也乏了,扶着荣嬷嬷起了身,“都回去吧,哀家要去躺会子,人老了,说会子话就犯困。”

众宫妃起身行礼,目着瑞太后往寝殿里去,一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三三两两往外走。

第七百六十六章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白千帆出了慈安宫,刚要上凤辇,听到有人叫她,“皇后娘娘请留步。”

她回头一看,是修元霜,迈着莲步走上来,扫一眼她左右的人,“臣妾能和皇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么?”

白千帆也正好有话跟她说,挥挥手,示意左右退开些,月桂不放心,站着没动,白千帆拍拍她的手臂,低语道:“去吧,没事,论打架,她不是我的对手。”

月桂当然知道没事,也不看看皇上给娘娘派了多少暗卫,修元霜只要敢轻举妄动,那些暗卫们便会冲出来,将她斩杀在利剑之下。

等人走开了,白千帆看着修元霜,“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你倒底是谁?”修元霜盯着她的眼睛,“你是浣衣局的余大双么?”

“我是谁,你应该很清楚。”白千帆笑道:“不是你让我当这个皇后的么?”

修元霜问,“如果你是余大双,你倒底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干,只是过日子而已。如果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就把我换回去吧。”

修元霜有些糊涂了,“你想换回来?”

“可以换回来,皇后我当过了,就那样,你刚才也听到了,太后不喜欢我呢,规矩太多,我也不习惯。”

“可是皇上”

“你还他一个皇后,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修元霜狐疑的看着她,“真想换回来?”

“无所谓,你不想换,我继续当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宠爱,太子也喜欢我,吃穿不愁还有人伺侯,挺不错的。”

修元霜垂下眼眸沉吟半响,“你让本宫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白千帆点点头,笑眯眯的说,“行,你想吧,不过要快,皇上对我太好了,说实话,再拖下去,我恐怕不会想换了。”

修元霜没理会她的得瑟,冷冷睇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宫里,出宫探亲的淑妃竟然在屋子里等她,见她进来赶紧站起来,“姐姐,我打探到了。”

修元霜心一跳,使了个眼色,秋纹立刻把左右都散出去,关起门来让两位主子娘娘说话。

“快说,倒底怎么回事?”

淑妃便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她。

修元霜越听脸色越惨白,最后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是这样,真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用真皇后换了假皇后,事情到了这般田地,竟是自己瞎了眼,叫白千帆骗过去了。

她气得不行,抓起桌上的东西砰砰啪啪全砸在地上,秋纹和淑妃吓坏了,直愣愣的看着她。

“主子。”秋纹还没想明白,“就算咱们手里的是千面人,那余大双也成不了真皇后啊。”

淑妃不知道太子换狸猫这一出,没听明白,“什么真皇后假皇后的?”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修元霜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惨笑一声,“是本宫的错,本宫只想要太子,没想到反而把真皇后送到他们父子身边了。”

秋纹大吃一惊,“主子的意思是,余大双就是白千帆?”

“你瞧不出来么?”修元霜冷笑,“除了她,皇上还会对谁另眼相待?”

秋纹张大了嘴,“这,这也太她怎么在浣衣局,又怎么成了余大双”

修元霜咬着牙,眼里恨出血来,“若早知道余大双就是白千帆,本宫一定”让她永世没有出头之日,一手好棋摆在她面前,她全给下烂了,枉她聪明一世,却被白千帆耍得团团转,怎么能不恨!

淑妃大概有些明白了,心里埋怨,又不好明说,问:“姐姐,现在咱们怎么办?”

修元霜望着满地的狼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想要千面人,本宫便让千面人永远消失。”

秋纹问,“可是没了千面人,咱们手里就没有把柄了啊。”

修元霜问淑妃,“你打探的消息可靠么?万无一失么?”

淑妃很肯定的点头,“绝对是真的,这事没多少人知道,我表哥本来也不愿意告诉我,是我,我想了法子逼他,他才说的。”

“你怎么逼的他?”

淑妃脸一红,吱吱唔唔:“这个,姐姐就别问了,总之,我表哥拍着胸脯发了誓的,绝对没说假话。”

“好,”修元霜压低了声音,“咱们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不但是宫里,还有宫外,但是记住了,没有千面人,只有舞阳公主,记住了么?”

淑妃也不算太蠢,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没有千面人,大婚之夜,是皇后要杀皇上,她是南原派过来的奸细。”

她这样一说,秋纹也懂了,对修元霜竖起大姆指,“主子果然好妙计,这回,连皇上也护不了白千帆了。”

淑妃道:“既然有了计划就赶紧,免得夜长梦多。”

修元霜摇头,“不着急,咱们需要一个好契机,一举让白千帆翻不了身。”

——

承德殿,皇帝下了朝,听说白千帆被叫到慈安宫去了,不免有些慌神,吩咐郝平贯,“赶快,起驾去慈安宫。”

刚下台阶,就看到白千帆回来了,他赶紧迎上去,把人从凤辇上抱下来,也不落地,就这么抱进内殿去,一众奴才睁大了眼睛,偷偷掩嘴笑。

“放我下来,”白千帆微微挣扎,“我又不是没有脚。”

皇帝把她放在软榻上,“太后叫你去做什么?训斥你了么?”

“没有,太后怕我一个人在这里怪寂寞的,叫我过去凑凑热闹。”

皇帝哼了一声,挨着她坐下来,顺手把人搂在怀里,“有朕在,你寂寞么?”

“不寂寞,”白千帆故意逗他,“有绮红绿荷月桂陪我,怎么会寂寞呢。”

皇帝眉一扬,“朕怎么听出一股子酸味,怪朕太忙没陪你么,”他把人抱在腿上,头搁在她肩窝里,“朝常上的事太多,朕都烦死了,干脆撂摊子得了,咱们回江南去。”

“这是皇帝该说的话么?”白千帆瞟他一眼,“天下是你自个打的,打下来就要管。”

“这天下我是为你打的。”他说着话,头从她肩上滑下来,在她胸脯上拱来拱去。

白千帆怕痒,抱着他的头嘻嘻哈哈的笑,“又不是孩子,还要吃奶么。”

皇帝象被她提醒了似的,抬起头来认真的说,“再要一个孩子吧,朕打听过了,第二胎没有第一胎艰难,顺顺的就下来了。”

他是个实干家,抬手就解白千帆的盘扣,“赶紧的,趁着小讨债鬼不在,麻溜来一回,早种早收果子。”

白千帆哭笑不得,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扯到那上头去。不过也能体谅他,皇帝在房事上热情不减,只可惜太忙,一个宫里住着,有时侯一两天都见不着他的面,但凡有点空隙,他就黏乎上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速战速决

初冬下了几场罕见的瓢泼大雨,地下水被激得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东郊水库是最大的隐患,邻近的山体滑坡,掩埋了半个村子,伤亡惨重。

皇帝龙颜大怒,不顾群臣阻拦,冒着大雨亲自去察看,他在堤坝上一呆就是几天,口子没堵住,他就不回宫,东郊地势高,若是守不住,一旦山洪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在东郊,并不知道白千帆在宫里已是四面楚歌,就象惊雷一声平地起,突然间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遍了禁宫的每一个角落。

皇后白千帆是南原的奸细,大婚之夜行刺皇帝不成,被禁足西华宫,但皇帝被她美貌所惑,没多久又给放了出来,并置祖制不顾,让皇后住在承德殿,还事事顺从她。

瑞太后听到消息,差点没气晕过去,连连拍打着桌子,“果然是这样,哀家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大婚第二日,皇后就被禁足在西华宫了,什么舞阳公主,分明就是南原的奸细,皇后居然要杀皇帝,这还了得,赶紧的,着大理寺来人,把皇后关押起来。”

修元霜在边上劝她,“老佛爷,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还是等皇上回来再定夺吧。”

“不能等,”瑞太后别的事好商量,要她儿子的命,这可开不得玩笑,对黄有道说,“传哀家的懿旨,赶紧把人先抓起来,皇帝糊涂,哀家不能糊涂,不能让一个奸细日夜守在皇帝身边,那太可怕了。”

淑妃在边上添油加醋,“老佛爷说的对,不能等,皇上对皇后如何宠爱,大伙都有目共睹的,只怕皇后要皇上的命,皇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等皇上回来,皇后便有持无恐了,老佛爷,这事您得赶紧拿主意。”

瑞太后从来没有这样果断过,事关皇帝的安危,她没办法置之不理。发了懿旨,着大理寺抓人,也是有用意的,本来该宫里的侍卫营抓人,但她知道侍卫营的人对皇帝忠忠耿耿,大概不会听她的,所以她叫大理寺抓人,新任的大理寺卿是她娘家侄,有这层关系,事情就要好办一些,先把人抓了,再叫上宗亲一起案子,速战速决,等皇帝回来,一切已无回天之力,哪怕皇帝急怒之下要杀她,她也认了,她老了,不为自己,只为儿孙,只要他们好,恶人她来当就是。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哗哗的水帘子从天而降,承德殿的前坪里,白千帆的侍卫和大理寺的尉士在雨里默然对峙着。

天暗沉得象倒扣的锅,风雨飘摇中,瑞太后的凤驾到了,她没想到皇帝给白千帆派了这么多暗卫,乍一看,大理寺的人倒处了下风。

四个太监撑着紫阳太伞,瑞太后在伞下缓步往前走,侍卫们自然不敢拦她,让出一条路,让她过去。

白千帆站在廊上,冷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皇后,”瑞太后在她面前站定,“哀家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南原的奸细?”

“不是。”

“既然不是,大婚之夜为何刺杀皇帝?”

“那不是我。”

“和皇帝成亲的只有你,不是你还有谁?”

“是千面人。”

瑞太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千面人?千面人是准?”

“有人假扮我与皇上成亲。”

“哦?那所谓的千面人呢?”

“在良妃手里。”

“怎么又牵扯到良妃,难不成是良妃派人刺杀皇帝?”

“不是,良妃用我换掉了西华宫里的千面人,所以千面人在她手上。”

“良妃为何要用你换掉千面人?”

白千帆手一摊,“这个,恐怕要去问良妃。”

瑞太后怒道:“一派胡言,无非是想把脏水往良妃身上泼,哀家知道你们从前有过节,但这次的事,与良妃无关,你是南原的舞阳公主,南原将你嫁过来是想颠覆我东越的,难怪你对麟儿放任不管,由着他胡来,也难怪你要住在承德殿,因为有更多的机会下手是不是?”

“我说的句句属实,太后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不承认,哀家有办法让你承认,到了大牢里,你自然就会说了。”

“我为什么要去大牢,我又没犯错,”白千帆扫了一眼雨中对峙的侍卫和尉士,“再说,你们的人没我的多,真打起来,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你,你真是厚颜无耻,嚣张至极!”瑞太后指着她,手指发抖,“人手不够么,你等着,哀家会调更多的人来,就算血洗了承德殿,哀家也,也……”

瑞太后急起来,口不择言,一旁站着的老亲王听到,忙打断她,“太后息怒,咱们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免得产生了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瑞太后看着白千帆,“我问你,大婚之夜,皇帝被人行刺,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

“你听听,她都承认了!”

“但不是我,我没做过,不要逼我承认。”

“不是你是谁?”

“千面人。”

“千面人在哪里?”

“在良妃手里。”

边上的大理寺卿叹了口气,怎么又绕回来了,他问白千帆,“敢问娘娘,你说千面人在良妃手里,可有什么证据?”

“西华宫的如珠可以做证,整件事她都清楚。”

“好,那就传西华宫的如珠过来。”

这么一会子功夫,瑞太后耽误得起,趁这个时侯抓人,就是知道绿荷绮红都下了值回家去了,贾桐带太子出了宫,宁九和郝平贯跟着皇帝在外边,白千帆身边只有一个月桂,宫门也早落了锁,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去给皇帝通风报信。

原想趁着皇帝没回来前,把事情麻溜的办好,有大理寺和宗人府,再加上她,就算皇帝再气再怒,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

她唯一算漏了的是皇帝派给白千帆的这些暗卫,如果没有这些人,哪用跟白千帆废这么多话,早把抓走了。

但她不知道,皇帝跟前新来的一个叫四喜的小太监是个机灵鬼,早见形势不对,拿着皇帝的腰牌出了宫门,驾着车往东郊送信去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两道圣旨

四喜驾着青篷小车在风雨里艰难的走着,当他一身泥一身水出现在皇帝面前时,皇帝的心蓦地一沉,低声喝道:“出了什么事?”

四喜喘了两口大气,把事情大概一说,皇帝气得额上青筋直跳,连粗口都爆了出来,“妈拉个巴子,朕一走就出幺蛾子,这是要造反么!就见不得老子过几天舒心日子么!”

坝上正是最危急的时侯,搞不好就一泻千里,淹了良田是小,尸横遍野是大,他急得揪了一把头发,宁九比他冷静,说,“皇上,娘娘身边都是臣挑选出来的精锐,大理寺的尉士不是他们的对手,您这里走不开,臣回去一趟。”

皇帝揉了一把脸,他知道那些暗卫能保白千帆平安,可是这种时侯,他多想站在她身边,替她遮风挡雨,将她护在腋下,她是他的媳妇儿,他应该保护她,可很多时侯,她都是一个人在战斗。想到往事,他心里愧疚难当。

“带朕的口谕回去,”皇帝冷静了一些,依旧怒气未散:“谁他娘敢动皇后一根头发,朕灭他九族,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是,臣走了。”宁九穿着蓑衣,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风雨里。

皇帝不放心,回到营账里写了一道圣旨,交与郝平贯:“你带小福子回宫,让四喜留下,见圣旨如朕亲临,朕会尽快回宫。”

郝平贯不敢耽误,带着小福子急冲冲驾车走了。

——

承德殿里,白千帆,瑞太后以及几个亲王和大理寺卿都默然坐着,等着西华宫的如珠被带进来,可去带人的尉士回来禀告,说他们赶去西华宫的时侯,如珠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已经断了气。

白千帆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死了?什么时侯的事?”

瑞太后冷笑,“不是你下的手么,听闻南原的人会巫术,隔着老远都能取人性命。”

白千帆看她一眼,缓缓抬起双手,瑞太后吓得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我试试有没有这个本事。”

月桂低头偷笑,吓一吓瑞太后也好,真是老糊涂了,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非要置皇后于死地不可,可惜啊,就算皇上没在,娘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老亲王神情凝重起来,“宫里出了人命,非同小可。此事定要一查到底。”

大理寺卿说,“下官同意王爷的意见,无论如何,皇后娘娘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还是请移驾随臣等走一趟吧。”

白千帆坐着不动,“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刺杀皇上,所以哪里也不去。”

“如此,别怪臣无礼了。”

“你的人没有我的人多,别怪我无礼才对。”白千帆叹了一口气,看他象看一个傻瓜,“一个两个都是猪脑子,我天天跟皇上在一起,真要害他,皇上得死十回八回的了,还用等到现在?”

瑞太后对她嚣张的气焰很是不满,手指着她,“你们听听,好大的口气,皇上英明神武,岂能那么容易就中了你的招,你这个妖女,还是束手就擒吧!”

月桂听道这声妖女,脸一红,想起之前自己也这么叫白千帆来着,但瑞太后一叫,她就气了,往前走了一步,“太后老佛爷,您今儿个气势汹汹的来,不就是因为皇上不在宫里么,皇上不在宫里不等于他就不回来了,您这么欺负皇后娘娘,可想过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

“大胆,一个奴才竟然敢同哀家叫板,来人,掌嘴!”

瑞太后身后的老嬷嬷上前一步,白千帆站起来,甩了甩胳膊,摆起架式,“要打她,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瑞太后看她浑不吝的样子,更气了,她拿皇后没办法,难道一个小宫女也耐何不了么?

厉声叫起来,“都愣着做什么,把那个奴才拖下去,杖毙!”

跟瑞太后来的人不敢动白千帆,但动月桂没问题,正要涌上前去,一道身影掠进来,把他们拦住,“皇上有口谕!”

月桂正懊恼自己沉不住气,给白千帆惹了麻烦,一见宁九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几个老亲王夹在白千帆和瑞太后之间,正为难,一听皇上有口谕,忙道:“快宣圣谕!”

宁九一字不落的传达:“谁他娘敢动皇后一根头发,朕灭他九族,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瑞太后身子一震,皇上连粗口都出来了,可见是极怒,可他一句灭九族又激起了她的愤怒,他是她生的,灭她不是灭自己么,皇帝当真是鬼迷了心窍。这么下去,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她喝斥道,“宁九,这是皇上的口谕么,空口无凭,谁能相信?”

宁九难得的笑了笑,“太后信也好,不信也好,结果是一样的。”

瑞太后还在琢磨他这话,郝平贯一身湿嗒嗒的跑进来,抖着手里的明黄绢轴:“圣旨到,皇上有旨!”

除了瑞太后和白千帆,其他人都齐刷刷的跪下了。

郝平贯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白氏,乃朕之结发,朕心头之宝,尔等胆敢辱之,朕誓必诛之,钦此!”

圣旨不长,但让在场的人均是身形一震,两份圣旨内容大致一样,口谕显然是盛怒之下的气话,但紧跟而来的圣旨也没有温和多少。

白千帆听到那句“心头之宝,”老脸一红,心却象泡在蜜罐里一样甜。

其他人则被那句“誓必诛之,”吓得噤若寒蝉。

一时之间,屋里极其安静,落针可闻。几位亲王蒙生了怯意,相互对了个眼神,老亲王咳了两声,“老佛爷,事关皇后,还是等皇上回来再行定夺吧。”

瑞太后看出他们打退堂鼓,但她骑虎难下,心里又急又惶然,“各位都是皇上的叔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皇上被这个妖女所惑么,皇上当朝以来,万民景仰,乃我东越之幸,若真是死在妖女的手下,则为我东越之大不幸啊!”

殿外依旧风雨飘摇,漆黑的夜里,雨中站立的侍卫和尉士都一动不动,雨势倒是渐渐小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太后说谁是妖女?”

第七百六十九章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皇帝浑身湿嗒嗒的,衣袍上往下滴着水,他只身掠进来,裹进来一股子寒气,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帝直奔白千帆而去,看她安然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尽管派了宁九回去,他的心依旧悬在半空,在坝上熬油似的这么熬了一会子,亲眼看着水位线落下去一寸有余,水利司的人都欢呼起来,他知道退洪有望,便再无顾忌,翻身上马,冒着大雨连夜赶回宫里。

瑞太后瘫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看着皇帝,皇帝却是满眼厌恶之色,怒视她,“来人,送太后回慈安宫,太后精神不济,身体欠安,以后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众人均是一惊,皇帝这意思是要禁太后的足了,瑞太后面色惨灰,嘴里喃喃自语,“澉儿,哀家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是么,每一次你都口口声声为了朕好,但每次都将朕害得好惨,”皇帝冷笑,“朕始终不明白,你一次次对千帆不利,她倒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不是这样的,”瑞太后抽抽嗒嗒哭起来,“哀家早已经改过了,想和皇后相处和睦的,你们夫妻恩爱,便是不恩泽后宫,日后多生几个孩子也是好的,可是皇帝啊,皇后她是南原的奸细,大婚之夜刺杀过你的呀,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哀家寝食不安啊,她想谋害你,哀家总不能坐视不理,你不但是东越的皇帝,也是哀家唯一的儿子,为了你,哀家便是死在这里又如何……”

她越说越伤心,皇帝却没耐心听,手一挥:“把太后送回去。”又瞪着几位亲王,“各位王叔还要朕送么?”

“不敢不敢,臣等告退。”几位亲王拱拱手,急急的退出去。

大理寺卿见势不好,也想赶紧溜,正躬腰行礼,皇帝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来人,把他拿下,押回大理寺,朕要亲自审问。”

大理寺卿被踹坐在地上,很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部属上来把他按住了,来的时侯还是大理寺卿,响当当的一品大员,回去的时侯怎么就成了人犯?

他醒悟过来,哭天喊地,“皇上,冤枉啊,皇上,臣可什么都没做啊,皇上……”

皇帝充耳不闻,恨透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郝平贯一身湿衣裹着,冻得直哆嗦,眼见人都清理完了,赶紧上前说,“皇上,去浴池泡个热水澡吧,不把湿衣裳换下来要作病的。”

皇帝抬眼一看,白千帆扭身往内殿去了,他没理会郝平贯,跟了上去,见白千帆坐在软榻上,背着身子,肩膀微微抖着,他的心重重一磕,走过去轻轻揽着她的肩:“媳妇儿,委屈你了,我真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你有气就冲我发,别憋在心里,好么,你知道么,我在坝上走不开,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忒难受,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回来……”

他悄悄去摸白千帆的脸,咦!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湿意,他把她扳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笑脸,不由得愣住了,“媳妇儿,你这是……”

白千帆捂嘴直乐,“那道圣旨能给我么?”

皇帝有些不解,“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有皇帝在圣旨上写朕心头之宝的,亏你写得出,也不怕人笑话。”

皇帝不以为然,“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是朕的心头之宝,搁哪朕都这么说。”

白千帆有些扭捏,推着他往外走,“你敢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快去洗个澡,一身的泥水都浸进去了吧。我今儿个也得洗,叫月桂放水……”

皇帝大手一抄,把她抱起来,“放什么水啊,浴池里现成的,干脆一起吧。”

白千帆不肯,在他怀里挣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成,我得泡浴桶去。”

皇帝有些委屈,“你怎么尽往那处想我,夫妻俩个一同洗个澡怎么了,又不是非得干点什么。”

白千帆不信,“真没起歪心思?”

“真没有。”皇帝一脸信誓旦旦。

白千帆不太相信,却也不闹了,再闹,皇帝真要作病了,他们两个也不是没一起洗过,每次皇帝都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水里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不把她吃干抹净,不准上岸。

到了浴池,皇帝把人都赶出去,白千帆离他远远的,正低头解衣裳,他的大手却伸过来,替她解开盘扣,抽掉腰带,外袍,夹衣,中衣,亵、裤,肚兜,一样一样坠落在地上,然后把她抱进水里,他自己也脱了衣裳进了池子,让她趴在池壁上,拿着节巾,细细的给她涂香精油。

他的手指在她背上轻轻划着圈,指腹有些粗粝,划过她的肌肤,总令她心底微微颤粟,她是做好了要看他做小人的,但他迟迟没有动作,真就是规规矩矩的替她擦背。

洗前面的时侯,她红了脸,要自己来,他拿开她的手,“今儿个让朕伺侯你。”

她偷偷观察他,他的眼睛里分明跳跃着熟悉的小火苗,但他的神情是虔诚的,他很仔细的给她洗澡,任何角落都不放过,简直比小时侯奶娘给她洗澡还要细致。

白千帆的脸越来越红,几乎不敢抬眼看他。

皇帝给她洗得很慢,轮到自己,却是飞快,擦干身子用单子裹着她,就这么走回寝殿去。

没想到他真的能忍住,没在浴池里兽性大发,白千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期欺艾艾的道:“那个,你要是,想,其实,也,也没关系。”他抱她往寝殿走,每走一步,就有什么戳她一下,她知道那是什么,憋成这样,她也心疼他。

皇帝笑了笑,没作声,把她放在床上,拿帕子把头发随意擦了擦就躺下了。

他喜欢从后面抱着她,头搁在她的肩窝里,象两片瓷勺叠在一起,就这么静静的拥着,一声不吭。

白千帆感觉到他发僵的身子慢慢放松下去,以为他今日太累,困倦了,也闭上眼睛睡觉,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侯,她听到他说,“媳妇儿,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第七百七十章清君侧,杀妖女

白千帆和瑞太后他们对峙的时侯没有垮,可听到这句,一下就委屈了,转过身,把头埋进皇帝的怀里,闷声不吭。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强硬的面对,而是乖乖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那么皇帝就算得了信赶回来,她只怕也已经受过刑了。宫廷的残酷和无情,她算领教得多了,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一相冲突,便要闹个你死我活。

皇帝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语气有些自嘲,“原想着当了皇帝,给你天下最尊荣的地位,就不会再有人打你的主意了,没想到……是朕不好,朕没有保护好你。”

白千帆抬起头来,“你已经保护得很好了,没有那些暗卫,我今晚可能就真的被带走了。”

皇帝借着幽暗的灯光端详她,“千帆,你长大了,比从前更坚强了。”

白千帆抿嘴笑,“是啊,想想以前真是傻,学不好规矩老被打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我可没那么傻了。”

皇帝把手盖在她脸上,还是巴掌大的小脸,那么叫人疼爱,却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强大到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他很高兴她的变化,同时又有些心酸,低头吻她的眼睛轻叹,“禁宫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情的地方,充斥着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皇帝是孤家寡人,坐拥六宫,却不能动情,可是我们注定与历朝历代的帝后不同,因为有你,朕成了有血肉的人,这座禁宫也有了生机,千帆,将来或许咱们还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麻烦,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也会一直相信你,只要彼此信任,咱们就能克服所有的困难。”

白千帆在被子底下摸到他的手,紧紧扣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有的困难咱们一起面对,你不用太紧张我,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皇帝轻笑了一声,“有时侯,你比我更坚强。”顿了一下又问,“贾桐又把麟儿带出宫了?”

“嗯,说要到河堤上看什么龙抬头,幸亏他不在,麟儿还小,我不想让他这么早就看到这种局面。”

皇帝颇有微辞:“贾桐是不是脑子又进水了,看什么龙抬头,那么危险的事也带太子去,万一被洪水卷走了怎么办?”

“贾桐说好多百姓都去看的,你放心,他对麟儿的紧张不比你少,再说还有那么多暗卫跟着,出不了事。”

皇帝哼了一声,“他自己没儿子,总喜欢打别人孩子的主意。”

说起这事,白千帆有些犯愁,“成亲都这么久了也没动静,绿荷说看了几个大夫,也查不出什么原因,真够愁的,让麟儿跟着他们也好,听说身边有个孩子,怀胎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没准,麟儿还真给他们招个孩子回来了。”

皇帝又哼一声,“贾桐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白千帆打趣他,“不是你让贾桐当麟儿的师父么,人家师徒两个关系好,你又吃味儿。”

皇帝道:“那个二百五总说他是你师父,要这么算,他也成我师父了?美得他,他喜欢当师父,朕就亲封一个给他,看他以后还敢胡乱说话不。”

白千帆笑起来,“就知道你打的这个算盘。不过麟儿确实喜欢他,选他比选宁九好。”

夫妻两个说了一阵子闲话,白千帆见皇帝没什么睡意,试探的问他,“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皇帝知道她的意思,眼一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是谁,禀公处理,绝不姑息。”

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稍稍过一遍,并不复杂,修元霜用白千帆换掉了如玉,然后又爆出大婚之夜的事,并且隐瞒了千面人,那么如珠的死,便是为了证明没有千面人的死无对证,绕来绕去,修元霜总归是脱不了干系。

只是大婚之夜的事情没多人知道,是怎么爆出来的,从哪里传出来的?还有如玉倒底在哪里,这两件事要彻查清楚。

皇帝觉得事情基本上有了眉目,处理起来不难,但他没想到,第二日上朝,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在殿堂上,口径统一的请求诛杀南原的奸细舞阳公主。

皇帝勃驳大怒,扶手拍得啪啪响,只恨不得一人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才痛快。

可众朝臣并不畏惧,又拿出当年逼他纳后妃的劲头,甚至比那次更厉害,不但言官,所有的文武官员,一个也没落下,齐声高呼,对他们来说,清君侧,安君忧才是为臣根本,尽管忠言逆耳,尽管皇帝被皇后迷得失了心窍,说不定会杀几个大臣来以儆效尤,但他们绝不放弃,为了他们的君主,便是奉献一腔热血又如何,为人臣子,忠不忠,此时便可见分晓。就算是真的死了,也能名留青史,被后人所祭奠。

皇帝被这潮水一般的高呼声气得青筋乱跳,杀白千帆是不可能的,但因此杀大臣也不可取,看这势头,便是杀一两个,只怕也挡不住他们的势头,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吧。

他心烦意乱喊退朝,可是没有人离开,一屋子人依旧是乌泱泱跪着。

皇帝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喜欢跪就跪着,倒要看他们跪到几时去。

瑞太后在慈安宫禁足,景秀宫被禁军团团围住,本来很快就能处理完毕的事情因为群臣的干扰,变得有些棘手了。

回到承德殿,白千帆正给墨容麟讲故事,见皇帝脸色不太好,让贾桐带太子出去玩,问他,“怎么,事情办得不顺利?”

皇帝苦笑,“事情闹开了,变得有些不好收拾,不过没关系,朕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其实我都听到了,”白千帆说,“先前带麟儿出去走了走,大臣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不想听到都不行。”

皇帝问,“你听到什么了?”

“清君侧,杀妖女。”

“一派胡言!”皇帝恨恨的道,“让朕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朕一定剥了她的皮。”

——

贾桐带着墨容麟在外头游荡,见小太子搭耷着眼眉,有些焉焉的样子,便说,“殿下,咱们出宫玩去吧,师父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墨容麟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去,娘亲昨儿个被人欺负了,我要留下来守着她。”

昨晚的事贾桐也是早上才知道,特意瞒着墨容麟,听他这样说,不免吃了一惊,“殿下怎么知道……没有的事,谁敢欺负皇后娘娘啊。”

“我早上偷听大总管和小福子说话,还有,刚才咱们到前边去走了走,那些大臣吵吵嚷嚷的,别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谁敢欺负我娘亲,我就跟他拼命。”

“有皇上呢,皇上会保护娘娘的。”

“娘亲说了,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天底下我和她最亲,爹都比不上。”他摸摸兜里的琉璃弹珠,“走,咱们到前边去。”

贾桐问,“去前边干什么?”

“眼我走就是了,”墨容麟斜眼睨他,“怎么,不敢啊?怕什么,有事本太子担着。”

贾桐:“……”你一个小娃娃担得着么?哪次惹了祸,不是我给你背。

第七百七十一章一群蠢货

这一次朝臣们的执着出乎皇帝的意料之外,居然一直跪在大殿上,谁也没离开。

侍卫每隔半个时辰便来禀报一次,但这次来禀报,却有些吱吱唔唔,“大人们都跪在殿上没走,嗯,有两位大人,嗯,遭到偷袭,受伤了。”

皇帝一愣,“在金銮殿遭到偷袭?谁干的?”

侍卫垂下眼帘,没敢吭声,一旁的白千帆接话,“能这么胆大包天的,除了麟儿还有谁?”

“嘿,这个小兔崽子,这不给成心给他爹添乱么。”皇帝怒了,拔腿就往外走,他正焦头烂额呢,墨容麟还给他惹祸。

白千帆没拉住他,只好追了上去。

到了常保大殿,朝臣们都还跪在那里,皇帝离开时,他们是安静沉着的,此时却个个东张西望,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有几个人抚的抚额,抚的抚肩,面露痛苦,嘴里丝丝的着气儿。

皇帝以为墨容麟就在殿外,找了一圈,没找着,贾桐也没见,但看这场面,绝对是墨容麟所为了,只有他才干得出这种事来。

正找人呢,突然殿里有人哎哟一声,皇帝寻声望去,这才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侯上了丹陛,就躲在龙椅边上,身子低下去,露出半个小圆脑袋。皇帝站在门边没动,等了一会,见他缓缓抬头,手里拿着弹弓,牛筋弦上扣的是琉璃弹珠,手一松,嗖的一下,弹珠飞出去,打在谁的脑门上。

皇帝怒喝道:“住手,给朕下来!”

墨容麟一见皇帝来了,吓得赶紧从丹陛上跳下来,大声喊,“师父,快接住我。”

贾桐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从暗处冲出来,稳稳的接住了太子,一大一小分头就跑。贾桐冲出殿外,小太子跑不快,机灵一动,借助殿里跪的这些大臣做掩护,两父子围着大臣们打起转转来。

众大臣跪了半响,本来就精神不济,看皇帝和小太子这么围着圈跑,越发晕乎起来。

皇帝跑了两圈不耐烦了,身子斜斜的跃过去,直接将墨容麟拎了起来,“朕看你还怎么跑?说,为什么这么干?”

墨容麟昂着小脑袋,一脸倔强,“他们骂我娘亲,我就要打他们,父皇下不了手,让儿子来。”

皇帝愣了一下,轻轻把他放下,扫视跪着的群臣,“都听到了吧,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尚且知道维护他的娘亲,朕身为夫君,若是不能保护妻子,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他这样一说,朝臣们立刻趴伏在地上,“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朕是明君还是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日后必有定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们就来逼朕杀妻,可有想过朕和太子的感受?”

墨小太子听他爹这样说,又有些气愤填膺了,扬起手里的琉璃弹珠就准备开砸,被皇帝按下去,低声训斥,“还嫌祸闯得不够大?”

白千帆一直站在殿门边,这时走进来牵墨容麟的手,“麟儿跟娘回去,这里的事,让父皇来处理。”

墨容麟斜着眼睛看着大臣们,“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骂娘亲。”

“大人们受坏人蒙敝,不知道原委,但他们的心是好的,”白千帆突然扬高了声音,“诸位大人,你们的皇帝若是昏君,又怎么会亲自上东郊护堤,皇上早出晚归,事事勤勉,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的逼迫他,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么?”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众臣微微震动,是啊,皇帝都是养优处尊的天子,轻易不出禁宫,只有他们的皇帝,听到东郊出现险情,一连几天守在堤坝上,这样的皇帝哪是昏君,应该是千古一帝才对。

小太子昂着头扫视着群臣,学他父皇的语气,“一群蠢货!”

白千帆见他还要发表什么言论,赶紧把他抱走了,外头,贾桐远远的站着,见皇帝没跟出来,贼兮兮的跑过来:“娘娘,这回您可要救我。”

白千帆瞟他一眼,“太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怎么就让他胡来,打臣子是好玩的?”

贾桐嗫嗫的,“殿下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君要打臣,臣就应该受着。臣觉得,这话好象也没错。”

“他现在还不是君,天底下只有一个君,就是皇帝。”白千帆说,“就算是皇帝,也没有随便打臣子的,那不寒人的心么?这一回,我救不了你了。”

贾桐抬眼看太子,小太子把头搁在他娘亲的肩上,懒洋洋的道:“娘亲,我饿了。”

“好,咱们这就回去吃点心。”白千帆抱着他往承德殿去。

贾桐:“……”真是只小狐狸,不是说有事他担着么……

不知道皇帝后来说了什么,总之,跪在金銮殿上的大臣们最后还是陆续走了。只是皇帝回来的时侯,眉头仍是拧着的。

到了下午,皇帝在南书房看折子,郝平贯进来通告:“皇上,白将军求见。”

皇帝愣了一下,自打中秋那晚,白长简被假的舞阳公主伤了心,又回到从前的状态,懒洋洋的的提不起精神,上个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侯一连几天没见着人影,怎么今儿个倒来了?

“请他进来?”

郝平贯应了是,转身出去传话,没一会,白长简就进来了,依旧是爱理不搭的模样,倒是规矩行了个礼:“臣白长简,参见皇上。”

皇帝抬了抬眼皮,“朕如今难得见将军一面,说吧,找朕什么事?”

“外边都传千帆是南原的奸细,大婚之夜刺杀皇上,可有其事?”

皇帝问他,“你信么?”

白长简犹豫了一下,“千帆成了舞阳公主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但臣以为,无论如何,她不会刺杀皇上。”

“如果朕告你,那个舞阳公主是假的,并且她确实在大婚之夜刺杀朕,你会怎么想?”

“假的?”白长简先是惊,继而释怀,“原来是假的,我就说千帆不会变得那么绝情的,如今朝臣们要求清君侧,杀妖女,皇上为何不同意?”

“大婚之夜那个是假的,现在这个却是真的,朕如何能同意?”

白长简喜出望外,扭着脖子朝门口张望,皇帝微皱了眉头,“放肆!”

白长简立刻来了个大转弯,腆着脸笑,“皇上,千帆呢,臣想见见她。”

“她很忙,大概没空见你,你要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皇帝话音刚落,门口传来白千帆惊喜的叫声,“大哥哥!”

第七百七十二章兄妹相见

白长简心头剧跳,急急转身,果然是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他一个箭步迎上去,白千帆扬着笑脸奔过来,眼里闪着泪光,白千简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想抱住,就象小时侯那样,他几乎都要触到她的手了,突然一道身影插在他们中间,把白千帆抱住了。

白长简:“……”

皇帝抱着热泪盈眶的白千帆,“瞧瞧,都当娘的人了,还爱哭鼻子,没的让人笑话。”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扯袖子抹眼泪,“我这是高兴的。”

白长简愣了一下神才明白皇帝的意思,退后一步行礼:“臣白长简,参见皇后娘娘。”

白千帆忙要去扶他,皇帝扯住她,说,“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吧。”

白长简见皇帝将白千帆护得紧紧的,知道在他面前,兄妹抱头痛哭一场是做不到了,只好撩了袍子坐下来,他仔细打量着白千帆,和中秋那晚的假公主相比,其实还是有区别的,真的白千帆眉目舒展,眼睛里是柔和的光,一笑一嗔鲜活灵动。假公主板着脸,冷口冷面,表情显得生硬,只是他那时以为白千帆成了南原公主,对东越的亲人都生疏了,并没有多想,毕竟长得一模一样。

“大哥哥还好么?”白千帆扫一眼他的官袍:“做将军了?”

白长简嗯了一声,“蒙皇上厚爱,如今官拜殿元正大将军。”

白千帆惊喜的道:“大哥哥果然出息了。”

皇帝插了一句嘴,“他是你大哥,朕自然要高看一眼。”

白长简:“……”难不成我这个将军是裙带关系?

白千帆,“高看一眼也得有本事,我大哥哥从小就聪明,早年去军队历练,我爹那时侯书信给山西驻宫,都赞大哥哥能吃苦。”

白长简,“咳,也算小有功勋吧,打达蒙的时侯,同僚们给了赞誉,说我是战神,其实我哪……”

皇帝,“你这个战神还不是败在朕手里了。”

白千帆直接忽略了皇帝的话,很是欣喜,“战神?这么厉害,怪不得皇上要封大哥哥做殿元正大将军。”

皇帝看白千帆一眼,“当年先帝爷也封朕为战神,你忘了?”

白千帆皱着眉头想了想:“……不是封的煞神么?”

皇帝:“……”有封煞神的么。

白长简忍不住笑起来,看皇帝脸色不好,识趣的换了话题,“皇上大概不知道,在临安城,清君侧,杀妖女的口号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就连说书馆里都有这出戏文了。这样下去,谣言愈传愈烈,对千帆可不是什么好事。听说今日文武百官在朝堂上逼皇上了?”

皇帝恨声道:“一群昏庸的蠢货。”

白长简道:“自古以来,民为水,皇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若是不给天底百姓一个交待,这事恐怕难以过去,以臣之见,何不干脆承队有此事,将那千面人杀了示众,以安天下百姓的心,等风平浪静,再把千帆接回宫里。”

皇帝听到了最关键的一句,“什么叫把千帆接回宫里,她要到哪里去?”

“臣以为,风尖浪头上,千帆最好回娘家避一避。请皇上放心,娘娘是臣的妹子,臣定尽心尽力守护好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皇帝总算明白了他的心思,好么,这是明目张胆的惦记上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算哪门子娘家人,赶走了一个杜长风,又来个白长简,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干脆调他去守南疆得了。

他还没开口,白千帆居然附合上了,“我觉得大哥哥的意见可行,我出宫避段时间,先把民众安抚下来再说,不然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皇帝的耐心到了头,这比百官逼他还要恼火,他沉下脸,“白将军,你的心意朕领了,但皇后哪里也不去,她就呆在朕的身边,朕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白长简见皇帝有了怒气,忙低头肃目,“皇上息怒,臣只是提个建议,凡事好商量。”

“此事没得商量,你回去吧。”皇帝站起身来,“来人,送白将军出宫。”

白千帆有些不舍,“大哥哥与我刚见面,不如今日一起吃顿饭吧,我还有好多话想……”

皇帝拖着她往内殿去,“下回吧,今日不是时侯。”

白长简看着帝后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皇帝这酸劲太大了,他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舍得白千帆在宫里受委屈,到他那里清静一段有什么不好?

白千帆知道皇帝生了气,她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皇帝的怒气从何而来,去自己哥哥家住几天怎么了?

她甩开皇帝的手,“我大哥哥是一番好意,你怎么说掉脸子就掉脸子,这宫里住着确实闷,出去透透气也好。”

皇帝怒气难消,拔高了声音,“你出去透透气,我怎么办?又要把我丢下了?”

白千帆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干嘛这么生气,我又不是不回来。”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半步也不能。”他实在是太害怕,一旦离开他的视线,又会发生什么事。

“你不能这么霸道。”

“是谁拍着胸脯说,有困难要一起面对?是谁说彼此信任就能克服一切?这才刚起头,你就想丢下我么?”皇帝怒气难消,拔高了声音:“还有,白长简不是你亲哥子,你住到他府上,不怕落了别人的口舌?”

白千帆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问过蓝柳清,她的亲爹是谁,蓝柳清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她便识趣的没问了,人人都有伤心往事,何必揭人伤疤,关于她的爹倒底是谁,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白如禀虽然不怎么管她,毕竟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让她避免风吹雨淋,偶尔也会过问她的衣食住行,为了她和白夫人争吵过,对她而言,白如禀就是她的爹,白长简就是她的大哥哥,生和养,孰轻孰重,她心里有本账,所以她回来后没有一开始揭穿修元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修元霜教导过墨容麟,不管她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恶意,至少她是真心对墨容麟好的。

看皇帝站在一边生着闷气,白千帆过去掐他腰间的痒痒肉,“别生气了,皱纹又多了。”

皇帝下意识的抚了一下眼角,白千帆伸手搂他的脖子,“其实你就是吃醋对不对,因为白长简不是我亲大哥。”她噘起嘴唇,“你倒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皇帝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嘴,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道:“我是皇帝,天底下还有比我更优秀的么……”

第七百七十三章清者自清

民间的激愤越来越厉害,甚至有人偷偷往城墙上砸臭鸡蛋,文武百官虽然没有再逼皇帝,但是态度还是摆在那里的。

承德殿的人皆是忧心忡忡,月桂急得嘴上都长了泡,对绮红说,“咱们主子的名气给糟蹋成这样,我真是气死了,恨不得出宫去跟那些造谣的人打一架才好。”

绮红滤着手里的豆桨,“沉住气,咱们要相信皇上,他会还娘娘一个公道的。”

月桂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听说景秀宫让人围了,不许进出,你说,良妃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绮红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与她有关,倒可惜了,我始终觉得她不是坏人,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对小殿下也尽心教导,这人啊,还是要看宽一些,一旦进了死胡同就没有后路了。”

月桂哼了一声,“我倒一直没觉得她是好人,看她对小殿下好,以为她改过了,结果呢,主子一回来,她就有些阴不阴阳不阳的了。”

“一山不能容二虎,”绿荷走了进来,“主子没回来,她或许能继续当个好人,主子一回来,她就耐不住了呗,还是想争,可她也不想想,凭什么跟咱们主子争,娘娘是皇上的眼珠子,小殿下的亲娘,她争得过来么?”

月桂笑起来,“是这个话。”

绮红把豆桨碗搁在托盘上,“行了,端出去吧,小殿下爱喝这个。”

月桂问绿荷:“这两天怎么不见小殿下跟着贾大人了?天天儿陪在主子身边。”

绿荷说,“别看咱们殿下小,却是个懂事的,他说有坏人欺负主子,他哪儿也不去,要守在主子身边呢,前两天在金銮殿拿弹珠砸朝臣们的事,你们知道了吧,咱们小殿下可不是吃素的。”

绮红掩嘴笑,“怪不得这两天没见着贾大人,敢情背锅去了。”

月桂明白过来,吃吃的笑,“贾大人受罪了,这两天躺着了吧,绿荷姐,您得多给贾大人做点好吃的,不是谁都能当咱们殿下的师父。”

绿荷有些不好意思,“罚是罚了,皇上也没真的怪罪,意思意思就过去了,哪至于起不了床嘛,他这两天早出晚归的,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没见来宫里,大概是皇上给了差事。”

——

慈安宫,黄有道慌里慌张的跑进内殿,“老佛爷,大事不好,大队禁军朝咱们这里来了!”

瑞太后吓了一跳,也有些慌张,看着荣嬷嬷六神无主,“都已经解哀家的足了,还要怎么样?难不成真要为那个女人杀了哀家?”

荣嬷嬷安慰她,“老佛爷,你别自个吓自个,断没有这样的事,皇上英明神武,就算是咱们弄错了,也不能因为这个杀老佛爷,皇后娘娘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瑞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真是为了皇上好,邻国的奸细放在他身边,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老佛爷,”荣嬷嬷有心劝她,“奴婢虽然也觉得皇后不象个称职的皇后,但要说她杀皇上,奴婢心里却不能尽信,您瞧见了,皇上和皇后多恩爱,皇后和小殿下也是母慈子孝,那可不是装出来的。女人嘛,不管娘家是谁,嫁了人,心就挂在夫君身上了,有这么好的夫君和儿子,皇后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瑞太后怔怔的,“是么,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荣嬷嬷笑得无奈,“奴婢一早劝过您了,不要走当年的老路,可老佛爷心里着急,生怕皇上有个什么闪失,也不听奴婢的。”

瑞太后缓步走到门边去,“不是禁军到了么,怎么没听着什么动静?”

黄有道躬身答,“奴才再到廊上去瞧瞧。”说完,急急的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语气很诧异,“老佛爷,禁军不是朝咱们宫里来的,去景秀宫了。”

瑞太后吃了一惊,“难不成这事真跟良妃有关?”

荣嬷嬷道:“那日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千面人在良妃手里,或许跟这个有关。”

“难道真有什么千面人?”

“老佛爷,咱们不要管那些了,皇上禁您的足,也是怕您受人蒙蔽,越陷越深,咱们如今出不去,乐得轻静,是非黑白总归有一个交待的。”

瑞太后点点头,“大概真是老了,这两日哀家精神越发不济了,哀家得去躺会了。”

——

景秀宫宫外站满了禁军,银色铠甲在冬日肃肃的寒风里越发显得冰冷,秋纹从窗户缝里往外看,扭头哭丧着脸对修元霜说,“主子,又来了一队人,这是要把咱们困死在宫里啊。”

修元霜喝斥她,“慌什么,本宫清者自清,没有证据,皇上也不能拿本宫怎么样!”

秋纹被她喝得头低低的,过了半响才嘟噜着,“可是也不给吃的喝的,这么下去,主子怎么受得了啊。”

修元霜冷清着脸,“本宫就算饿死,也绝不会认罪。”

秋纹过去把斗篷给她披上,“断了咱们的银炭,连个手炉子都没有,皇上这次是动了肝火,奴婢死了不要紧,奴婢是可怜主子,对皇上忠心耿耿,可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

修元霜呆了半响,幽幽叹气,“一切皆是命数,本宫没什么好说的。”

景秀宫周围的泥土被禁军们用锄头和铁锹翻了个底朝天,假山,鱼池子,还有修元霜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也全被刨开了,露出底下黄褐色的泥。

宁九皱着眉头一处一处的看看,没道理,就算修元霜把千面人杀了,也该埋尸才对,怎么哪哪都寻不见?难道人没死,被送出宫去了?可他仔细查阅过宫门上的记录,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何况他始终认为,象修元霜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会让千面人脱离自己的视线,毕竟抓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心的,所以,人应该就在景秀宫。

景秀宫的奴才一个一个验过身份,被关在后厢房里,只有秋纹留在修元霜身边,当然,这是有用意的,秋纹是修元霜的心腹,应该会知道一些事情,可他派了听力最好的侍卫躲在暗处,并没有听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修元霜似乎知道隔墙有耳,开口闭口都是清者自清。

第七百七十四章你的心不纯净

宁九正低头琢磨着,余光里,一道明黄的身影往这边来了,他忙迎上去,“皇上。”

“有眉目了么?”

宁九摇了摇头,“良妃不肯招,也没找到有关千面人的蛛丝马迹。”

皇帝皱起了眉头,“贾桐那边查出来了,近身侍卫里出了问题,和玉薇宫有牵扯,朕已经派人把玉薇宫围住了,外头白长简和晋王也查到了一些眉目,正在控制当中,现在就差最关键的证据了,有了千面人,就可以还皇后一个清白。”

“是,臣一定尽快查出千面人所在,还娘娘一个清白。”

皇帝在台阶下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子,突然提步走了上去,门口把守的侍卫立刻分散在两边,让他进去。

秋纹远远看到皇帝的身影,吓得直打哆嗦,“主子,皇上来了。”

修元霜坐着没动,恍若未闻,秋纹咬着唇,自己跪了下来。

皇帝走进来,见修元霜披着斗篷,四平八稳的坐着,既不迎驾,也不吭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个聪明人,早些交待了,大概朕还能念点旧情,让修家的面子好看一些。”

修元霜冷笑,“皇上待臣妾有过旧情么?臣妾十六岁嫁与皇上,到如今二十有余了,依旧是处子之身,不知旧情从何而来?”

“若是要了你再冷落你,朕就是错上加错,当初娶你是个错误,后来朕极力弥补,愿意认你做义妹,十里红妆送你出门,可你一意孤行,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这般局面,老实说,朕这辈子阅人无数,从没见过象你这样爱钻牛角尖的,修家将你教得很好,庄端典雅,知书达理,可你不该生了歹心,在王府的时侯,朕信任你,将内府交与你打理,你却差点要了千帆的命,就冲这,朕也不应该再相信你。到了宫里,朕以为你改过了,依旧将后宫交与你,将太子送到景秀宫让你教导,你若是安份,一世荣华自然是有的,修家的门楣也能抬得更高,可你都做了什么,想用千面人的事情让皇后深陷身囹圄,朕真是佩服你,若是个男儿,倒是个做官的好料子,至少比你爹更有胆识。”

这大约是皇帝对修元霜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她缓缓抬起头来,“皇上,如果没有白千帆,皇上是不是能看见臣妾?”

皇帝默了一下,“没有千帆,朕依旧不会喜欢你,因为你的心不纯净。”

“白千帆就纯净了么?”修元霜尖着嗓子叫起来,“她偷偷进宫,假扮宫女,为何皇上不问问她想干什么?”

“她想偷偷带走太子,离开禁宫。”

修元霜张了张嘴,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意外,白千帆进宫只为带着墨容麟远走高飞么?她不要皇后的份位,不要荣华富贵么?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皇后更好的事情?

皇帝看着目瞪口呆的她冷笑,“你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份,在千帆眼里并不值当什么,她要的和你所追求的永远是两码事,你本质上不是个坏人,可有人触及到你的利益时,你会不择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她不同,她这一生受过太多苦难,可再难再苦,她从没想过要害谁。这就是你和她的区别!”

修元霜肩膀一垮,整个人都矮塌下来,是这样么,可她若不争取,不出人头地,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看了跪在地上的秋纹一眼,突然大喝了一声,“来人,把这个奴才拖出去杖毙!”

秋纹吓得趴在地上哭嚎起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呀……”

“身为奴才,看着主子行差踏错,不加以提点,反而沦为帮凶,罪加一等,拖出去。”

两名侍卫上前来拖人,修元霜喝道:“住手!”

她往地上一跪,“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皇后说千面人在臣妾手里,皇上就信,臣妾说没有,皇上却不信,反而要杀臣妾的婢女,侍卫和禁军把景秀宫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道,可曾有发现?压根就没有什么千面人,臣妾不知道皇后为何血口喷人……”

“住口!”皇帝怒了,“你刚才说不知道皇后为何偷偷进宫假扮宫女,便承认是你将皇后带进西华宫偷梁换柱的,朕亲耳所闻,你还想抵赖不成?”

修元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她是个紧慎的人,可刚才被皇帝一番话激得冲口而出,并没发现自己已经露了陷,皇后假扮宫女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她知道却没有上报,光凭这个,后头的事情她就说不清楚了。

侍卫拖起了秋纹,她怕极了,胡乱的挣扎,“主子救我,救我,主子,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修元霜愣愣的坐在地上,一脸的泪水,却无能为力。

秋纹在地上拖着,手指死使的趴着地砖,嘴里凄惨的叫着,眼睛死死盯着修元霜。

修元霜却不看她,把头扭到一边去,秋纹的心瞬间冷下来,大场喊着,“我说,我知道……”

皇帝手一抬,侍卫松了手,秋纹连滚带爬到了皇帝脚边,“皇上,奴才要招……”

修元霜离她不远,伸手过来要打她,“没用的东西,留你何用?”

皇帝眼疾手快脚一抬,把她的手踩住,她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小银剪,秋纹看着那把小银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子,你……”

皇帝哼了一声,“朕说得没错,只要有人触及你的利益,不管是谁,你都能下手。”

修元霜此时头发凌乱,形似疯颠,不住的冷笑,“不忠不孝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

秋纹伤心得不能自己,“主子,奴才不想死,也不想主子死,便是招了,也想求皇上开恩,饶了主子的……”她哭着拜在皇帝脚下,“皇上,奴才招了,您饶了主子吧,念在她操持后宫,尽心教导太子殿下的份上,饶了她吧。”

皇帝正要说话,修元霜突然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爬到屋子中央的那张雕花大床上去,她极慌乱,把账幔使劲往下扯,似乎这样便能遮住自己。

皇帝目光冷凝,缓步走了过去,“把这张大床给朕凿开。”

第七百七十五章檀奴

皇帝猜的没错,连宁九都找不到千面人,修元霜一定将她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但连他也没想到,修元霜竟会把死去的千面人藏在床里,一个养优处尊的宫妃,胆子再大,也不能和一具尸体睡在一起吧。

修元霜看到侍卫来凿床,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拼命的厮打侍卫,此刻,她披头散发,衣裳凌乱,已经不是状如疯颠,而是个真疯子了。

秋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的哀求皇帝,“皇上,您饶了主子吧,她藏人的时侯,奴婢就觉得她不太对劲了,您饶了她吧,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呀……我家主子好可怜啊……您发发善心,饶了她吧……”

皇帝看了一眼正同侍卫们厮打在一起的修元霜,缓缓转过身去,问秋纹,“你告诉朕,她为何要把人换了?”

秋纹哭着说,“主子不知道西华宫的千面人是假的,害怕有遭一日皇帝和皇后和好,到时侯,太子殿下便会回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去,她不想皇后娘娘把太子抢走,所以才换掉皇后,这样,就不会有人同她抢太子了。”

皇帝很震惊,“太子回到皇后身边理所当然,何来抢一说,难道太子是她的么?”

“我家主子教导过太子殿下一段时间,很喜欢他,主子说皇上不待见她没关系,她以后靠太子殿下活,谁也不能从她手里抢走太子殿下。”

皇帝摇了摇头,“你家主子是个疯子。”

当白千帆知道这一切后,很是吃了一惊,坐在软榻上半响没说话,皇帝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他吻她的鬓角,“你放心,没有可以抢走麟儿,他是咱们的孩子。”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可悲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她是咎由自取。”皇帝缓声道,“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这种人,死有余辜。”

白千帆倒底有些不忍心,“可是她已经疯了,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真疯假疯还不一定,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皇帝捏她的脸,“自己儿子都差点让人抢走了,还可怜她。”

“毕竟她真心待过麟儿,我奶娘说,多记恩,少记仇,心里就不会发霉。”

“朕正想同你说这个事,朕准备追封你奶娘为一品诰命夫人,等明年开春,给奶娘重修墓地。”

“真的?”白千帆眼睛都亮了,“太好了,在我心里,奶娘比我亲娘还亲,但是,”她迟疑着说,“她就是一乡下妇人,你封了这么高的品阶,别人不会说闲话么?”

“谁敢说闲话,朕打他板子。”

“皇上,”

“别叫皇上,叫名字。”

“澉啊”

“澉就澉,加个啊做什么,跟叫孩子似的。”

“澉!”

“哎,你就不能叫得柔和些,跟石头掉在地上似的,硬梆梆。”

白千帆身子一扭,“不叫了,就叫皇上。”

皇帝默了一会,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我有个小字,不太喜欢,也没什么人叫,要不给你专用,怎么样?”

白千帆抬眼看他,“是什么?”

皇帝没说话脸先红,象费了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檀奴。”

白千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捂嘴大笑起来,“男人小字叫奴的不少,可为何是檀奴?嫌你不够香么?”

皇帝伸手挠她,“不准笑,从小到大,谁这么叫朕,朕就打他,连太后也叫不得,独独准你叫,天底下独一份的尊荣,你还笑话朕,该打!”

白千帆在他怀里笑得直打滚,迭声叫他,“檀奴,檀奴,檀奴……”

“叫一声就行了,你故意的是不是?”皇帝把她按倒在软榻上,一边挠她,趁机在她胸脯上腰上揩点油。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子方才坐起来,皇帝问,“你刚才叫朕,是想说什么?”

白千帆揉揉发酸的腮帮子,“我想,带麟儿去见见良妃。”

皇帝皱眉,“见她做什么?不准。”

“檀奴,”白千帆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一叫这个名字又忍不住笑,“就让她看一眼,嗯?檀奴。”

说来也怪,皇帝打小嫌弃这个名字,谁叫就打谁,唯独白千帆叫起来别有味道,让他心里酥酥痒痒的。

“好吧,就一眼,别让麟儿接近她。”

“放心,不会有事的,”白千帆凑到他耳朵边吹气,“檀奴。”

皇帝后悔了,不该把自己的小字告诉她,简直无法无天了,正要惩法她,白千帆却身子一扭,轻盈的跑了开去,远远的还对他做口型:檀奴。

白千帆带着墨容麟去见修元霜,她还是上次在慈安宫见过修元霜,一隔数日再见,修元霜的变化很大,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披散着头发,抱着膝静静的窝在椅子里,看到有人进来也无动于衷。

墨容麟抬头问她:“娘亲,姨母怎么了?”

“姨母病了。”白千帆在离修元霜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良妃,我带麟儿来看你。”

修元霜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墨容麟脸上,虚散的光一点一点聚拢来,汇成了一个点,死死的盯着墨容麟,饶是墨容麟胆子够大,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着白千帆的腿。

“别怕,姨母病得有些厉害,”她拍拍孩子的肩:“麟儿出去呆一会,娘亲和姨母说几句话就来。”

墨容麟听话的点头,转身跟着侍卫出去了。

修元霜清醒了些,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白千帆摇了摇头,“我想你以后大概没机会见麟儿了,所以带他来见你。”

“收起你那副假慈悲,在我面前不必惺惺作态,我承认,我输了,可那又如何,咱们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总归只能留一个。”

“如果你不搞出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皇上,如玉在你手里。”

“是么,你有这么好心?”

“麟儿告诉我,姨母是好人,陪他玩拼图,教他规矩,给他讲故事,所以我并不想让你死。”

修元霜蜡黄的脸色有红晕在散开,她直起身子,抖着嘴唇:“太子他真这么说?”

“是的,”白千帆很肯定的点头,“真心对他好的人,他心里都记得。”

修元霜怔怔的瘫下去,喃喃道:“你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不要……”她不再看白千帆,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七百七十六章败者为寇

夜里,突然飘起了雪花,今年初冬的雨下得多,一直未见雪的影子,但还是在年前来到了,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修元霜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宫灯下的雪花,映着微黄的光,倒象春天里的柳絮儿。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可她知道,自己已经看不到了,她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

是她错了么?她不过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那么难?嫁了夫君,夫君不是她的,有了孩子,孩子也不是她的,她熬了那么久,终于熬进了宫,熬到了皇帝的信任,眼看着一步一步朝着她的目标前进,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她是修家的嫡长女,是父母的骄傲,她能把修家的地位更上一个台阶,让修家象当年的白家一样,成为赫赫有名的皇亲国戚,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皇上说她的心不纯正,她的心怎么不纯正呢,她有目标,有梦想,并且为之努力坚持不懈,连爹都称赞她这份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她一心为了皇上,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忠诚的了,怎么能说她的心不纯正?

可是后来,她发现忍耐并不能让她实现梦想,因为白千帆回来了。白千帆的回归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也让她这么长久的忍耐变成了笑话,她费尽心机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白千帆只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皇帝的心就勾走了。

他们一家三口那么好,皇帝看皇后的目光那样温柔,小太子那么可爱,她很妒忌,坐在慈安宫里,广袖下她的指甲都掐进掌心里了,她第一次那么深切的感到了妒忌,心里困着一头兽,大概是忍耐得太久,一旦复苏,一切都变得疯狂而不可理喻。

妒忌烧掉了她的理智,迫使她走出那一步,千面人在手里始终象火药,不知道什么时侯就会炸,机会难得,她要为自己拼一把。

她拼了,然而失败了,怨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没有遗憾,关在屋子里,最想念的居然是小太子,他先前叫她孃孃,后来叫她姨母,一次也没叫过她母妃,当然不会叫,因为她不是他的母亲。不过不要紧,他也一次没直呼过她良妃。对此,她已经感到欣慰。

她没想到白千帆会带墨容麟来见她,更没想到白千帆说太子记着她的好。还能再见墨容麟一面,已经算惊喜,得到他那声好,她再无遗憾。

所以,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

她仰头望天,那些细细密密的雪花片子直坠下来,似乎要将她掩埋,埋了吧,把一切丑陋罪恶都埋在地下,到明天早上,这个世界又将是崭新纯净的了。

她抽下自己的腰带,挂在窗棱上,搭着绣墩站上去,把头进套子里,脚轻轻一踢,绣墩倒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闷卟的一声,这个世界彻底清静了。

第二天早上,侍卫发现了修元霜把自己挂在窗梭上,放下来时,身子已经僵了。消息封锁了,只说是良妃暴病而亡,匆匆收了棺。

早在大臣们在朝堂上相逼的时侯,大约为了避嫌,修敏称病在家,得到修元霜的死讯时,他长跪在堂屋里,接着那份密旨,痛哭流涕。皇帝仁慈,最后还是顾全了修家的脸面,并且将永巷里的修元霏送回了修家。但是修家已经不能再留在临安城了,举家迁往外地,永世不得回京。

他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是他的默许,让修元霜越走越远,等到他想阻止的时侯,为时已晚。

修敏原以为自己与白如禀不同,但最终,他们殊途同归。

淑妃那边的事也查清楚了,千面人的消息是她当近卫的表哥泄露出来的,她表哥原本就爱慕她,只是后来她入了宫才断了念想,淑妃为了得到大婚之夜的秘密,让修元霜批准她回家省亲,用酒灌醉她表哥,一夜颠鸾倒凤,拿这个要挟,她表哥才不得已说了出来。自然,两个人皆是死罪难逃。

白长简为了自家妹子,办起事来绝对是雷厉风行,和晋王用各路方法查到了谣言的源头,把人抓了起来,还有书馆里写戏文的先生,一经拷问,果然是收了重金,自然,这些都是淑妃与修元霜指使亲信所为,涉罪人等一个都没跑掉,捆在城门下示众,执鞭刑,谣言自然慢慢就散去了。

事情明了了,千面人的事轻描淡写带过,关于真假皇后无人再提及,大家只知道皇后受了冤屈,如今算是沉冤昭雪,还了清白。

一场祸事,四妃缺了两位,各宫的主子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有眼红皇后得宠的,也只能在心里腹腓,人家是正经两口子,恩爱是应当的,她们这些人,原本就是送进宫里来凑数的,能够安稳的过日子已经不错了,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不敢妄想。

瑞太后又病倒了,怏怏的躺在床上,愁眉不展,她没想到整件事居然是修元霜搞出来的鬼,枉她那么相信她,一心想把她往中宫的位置上推,可修元霜辜负了她的信任,还拿她当枪使,弄得他们母子不合,上一回皇帝与她生了间隙,隔了几年才慢慢和好,这一回,只怕她等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瑞太后又哭上了,哭自己有眼无珠,永远看不清好赖。皇帝那日说,她把他害得好惨,这句话如今成了她的心病,仔细想想,皇帝似乎也没说错,她觉得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起幺蛾子,口口声声为了皇帝好,其实还是心里不喜欢白千帆,皇帝不原谅她也是应该的。

她最怕的是再也见不着她的乖孙,儿子与她形如陌路,可孙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小嘴甜甜的叫声阿嬷,她能欢喜半天,就这么一里一里的远了,真叫她伤心,还不如早点去见先帝爷的好。

“阿嬷,”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瑞太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转过身子一看,墨容麟就站在床前,睁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她:“阿嬷,你为什么哭?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瑞太后摇摇头,“好孩子,看到你,阿嬷哪里都舒服了,”她突然想起来,“你怎么来了?”

“娘亲说阿嬷病了,让我来看看。”

“你娘亲,她,怎么没一起来?”一次两次这么做怪,肯定恨死她了吧。

“娘亲说阿嬷不喜欢她,免得来了惹阿嬷生气,”墨容麟有些不解:“阿嬷,您为什么不喜欢我娘亲,大伙都喜欢她呢。”

“是阿嬷有眼无珠,看不到你娘亲的好,阿嬷”瑞太后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嬷别哭了,”墨容麟懂事的替她擦眼泪,“娘亲说,生病的人不能哭,叫我劝阿嬷想开些。”

瑞太后听这话,哭得愈发厉害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这禁宫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皇帝走进屋子,见白千帆懒洋洋坐在南窗边,出神的望着外面。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一把蒙住她的眼睛,故意变着腔调问她,“我是谁?”

“檀奴。”

她答得懒洋洋,尾音微翘,象羽毛划过他的心上,带出微微的酥意。尽管不喜欢这个名字,可他爱听她这么叫他。

皇帝硬挤在她的大椅里,顺着目光望出去,“看什么呢?”

“看雪,铺天盖地的,下得真大。”

皇帝把她搂在怀里,去摸她的手,“开着窗,不冷么?”

白千帆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皇帝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低头端详她,“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白千帆过了一会才答,“生活再艰难,我也想活着,为什么有些人能够轻易的死去?”

皇帝知道她是在说修元霜,尽管她们两个互不喜欢,但修元霜的离去还是让白千帆很是唏嘘了一番。

“想那些做什么,咱们好好活着就行了。”

白千帆抬头看他头上的冠,“做皇帝真的好么?”

皇帝苦笑,“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做这个皇帝。”

“如果你不当皇帝,咱们就可以到外边游山玩水,过快活日子去,唉,我是真不喜欢禁宫,地方大,空旷,人气儿不足,有时侯走在夹道里觉得凉嗖嗖的,人分三六九等,一层压一层,大都是踩低拜高的主,最可怜是低等奴才,连只蚂蚁都不如,死了就死了,也没人过问。还是外头好,凭本事吃饭,天高地远,想去哪就去哪……”

皇帝越听越不对劲,握紧她的手,“你不是又想出宫吧,朕可把丑话放在前头,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唯独出宫不成。”

白千帆斜眼睨他,“你把我看得牢牢的,我出得去么?”

皇帝哼了一声,“你别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一流,我不看紧点,万一给跑了,我上哪找媳妇去?”

白千帆打趣他,“有什么要紧,跑了一个,后宫里还有几位呢。”

一提这个,皇帝就气短,掐她腰上的痒痒肉,“又吃味了,明知道朕和她们不搭兜,还故意气我,等着,朕一个一个都给解决了。”

白千帆一惊:“怎么解决,你可别胡来,人命关天,你……”

皇帝有点没好气,“在你眼里,朕就是个杀人如麻的皇帝?”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先放着吧,人家在后宫呆得好好的,又没招惹你,何苦来呢。”

“她们没招惹我,可你总招惹我。”皇帝看一眼外头,“雪停了,朕陪你出去玩雪去。”

白千帆诧异,“你是皇帝,怎么能……”

“谁规定皇帝就不能玩雪了?”皇帝说干就干,站起来拖着白千帆就往外走。

前坪里还没有人走过,平展铺陈,象一床厚厚的大被子,白千帆踩上去,立刻踏出两个深深的脚印来。

皇帝说,“朕给你堆个雪人如何?”

白千帆笑着说好,本来心情有点低迷,到了雪地里,有种可以随意撒欢的兴奋,心情不觉又高涨了些。

皇帝决心要把事情做好,非常认真的滚雪球,有小太监跑过来想帮他,被他挥手赶走,叫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免得玩起来不尽兴。

白千帆趁他不注意,手一扬,一个拳头大的雪团朝他打过去,专心专意堆雪人的皇帝被打了个正着,碎雪溅进脖子里,凉得他一激,也不客气的还击起来,

两个人你追我赶,嘻嘻哈哈的打起雪仗来,远远站着的太监随从们只看到雪团子飞来飞去,个个目瞪口呆。皇帝平日不喜不悲的样子早已深入人心,难得见他跌下神坛,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郝平贯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有皇后在,皇上没正形的时侯多了去了。

要论真实力,白千帆自然不够皇帝打,但皇帝疼媳妇,样子做得凶,打在她身上并没有几个雪团,倒是白千帆下手狠,团团不落空,皇帝的头上,龙袍上沾满了雪沫子,显得有些滑稽。

白千帆边跑边扭头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脚下没留神,一下扑在雪地里,沾得满头满脸都是,她笑得没了力气,也懒得爬起来,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

皇帝跑过来,本来要拉她起来,可绝代佳人躺在雪地里,红衣映白雪,眉眼如画,看得他愣了神,也缓缓的在她身边躺下来。

远处小太监一见,有些慌神,忙要过去,被郝平贯低声喝住,禁宫是个让人没法喘大气的地方,难得帝后玩得这样痛快,便随他们去吧。

皇帝摸到白千帆的手,轻轻扣住,“你看,这禁宫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差,一样能痛痛快快的玩。”

白千帆扭过头来,嘟起小嘴,“檀奴,亲亲我。”

皇帝心一紧,忙俯身过去衔住她的唇,轻轻厮磨,雪,不知道什么时侯又下起来了,星星点点,漫天飞舞,无声的坠在他们头上,身上……

在雪中亲吻的帝后浑然不觉,眼里只有彼此,雪是冷的,他们的心却是火热的。

四周万寂俱静,离得很远,有侍卫拦在路边,不许任何人走动,宁大人有令,若是惊着皇上和皇后,自己去刑房领板子。

不敢在地上躺得太久,皇帝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把白千帆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皇帝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带着她往北走,过了夹道,在一排他坦屋前停下来,指着其中一间说,“你进去看看。”

白千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言挑了帘子进去,屋子很小,弥漫着药香的味道,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听到动静,扭过脸看门口,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白千帆惊喜的叫:“小双。”

余小双却愣愣的看着她,“您是?”穿戴得这样富丽,长得这样好看,不是她能认得的人吧,可那双眼睛为何那样熟悉?

“是我,我是大双。”她过去握余小双的手,“仔细看看,认出来了么?”

余小双仔细打量她,虽然样子变了,声音也有变化,但她认得那双眼睛,是她的姐姐余大双,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姐姐!”

白千帆抱紧她,“你身子骨还没好,别哭,你没事,姐姐真高兴。”

皇帝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抱在一起的身影,嘴角露出了笑意。

第七百七十八章我当爹可比你早

又到大年三十,对白千帆来说,有两桩喜事,一是余小双没死,二是绮红有喜。

对皇帝来说,今年的三十意义非凡,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头一个年,是真正的合家团聚。他一高兴,给朝臣们多放了几天假,自己也想多陪陪白千帆。

余小双当初伤得过重,到这会子身子仍是很虚,不能长久的站立,虽然是最低等的宫女,却一直坐在垫了厚锦垫的大椅上,连皇帝进来也不必行礼。小太子站在边上好奇的打量她,扭头问白千帆:“这也是姨母么?”

白千帆笑着摇头,“她比娘亲小,叫孃孃。”

余小双很惶恐,连忙摆手,“使不得,娘娘,太子殿下怎么能叫奴才阿孃呢,奴才会折寿的啊。”

“咱们认了姐妹的,他自然可以叫你孃孃。”白千帆说,“奴才怎么了,我不也当过奴才么,咱们之间不论这个。”她对墨容麟说,“让孃孃给你讲故事,她可会说故事了。”

墨容麟一听来了兴趣,问余小双,“孃孃给我讲一个吧。”

余小双还是很不安,嗫嗫的:“那,我,我给殿下讲一个,鬼故事。”

月桂在边上听到,正要提点她,小太子巴掌拍得啪啪响,兴高采烈的嚷:“好哇,我就爱听鬼故事!”

白千帆微微一笑,转身往厨房去,绮红害了喜,反应挺重的,她得去帮把手。

走到外面,看到皇帝和郝平贯站在那里说话,她走过去,很自然的往皇帝身边一皇帝便牵住了她的手。

郝平贯余光瞟到,赶紧告退,皇帝和皇后如今不秀恩爱就活不下去了似的,他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

白千帆说,“我觉得你那天说的挺对,这禁宫里其实也没我想的那么差。”

皇帝有些得意,“皇帝金口玉言,哪有不对的呢。”

“是因为有你,”白千帆看着他的眼睛,“有你在,冰冷的禁宫才让我觉得温暖,谢谢你救了小双。”

皇帝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没有她,你也进不了宫,她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等过了年,朕打算给她封个郡主,你觉得怎么样?”

“那我替她谢谢你。”白千帆拖着他往前走:“她也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一个人住在胡同里,总受人欺负,有了封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遇上你,是她的福气。”

“遇上她,也是我的福气,那会子为了进宫,我脑袋都要想破了,本想藏在潲水车里偷偷进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幸亏遇到她,捞了个小采的名额,不然现在还在宫门口打转转呢。”

她说起这个,皇帝心里不太好受,进了宫居然混在浣衣局里,他以前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后来查到余小双的时侯,亲自去了一次,看到那里的宫女们在冰冷的水里洗涤衣裳,冻得手跟红萝卜似的,他当时心就绞痛了一下,无法想像他的千帆也象她们一样干着这样的粗活。后来遇上了,特意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果然是粗糙了许多,还长了薄茧,他心疼得不得了,每天给她涂润肌膏,养了那么些日子,如今她的手总算恢复到了从前,握在手里又是软绵绵的了。

到了御膳房,白千帆说,“你别进去了,免得他们手忙脚乱的。”

皇帝也不勉强,说,“好,我回去了,你别累着。”

“哪累得着我呢,就是在边上盯会,绮红身子不方便,宁九可紧张了。”

皇帝笑了:“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头一次当爹,说不紧是假的。”

绮红虽然身子不便,却不肯离开膳房,皇帝皇后外加小太子都爱吃她做的菜,又是过年,她哪能撂摊子呢。

可是她反应重,闻见饭菜的香味就反胃,宁九寸步不离的守着在边上,一见她捂着胸口皱眉头,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出来再说,绮红便在外头透口气,歇一会再进去接着干。

平日里总面无表情的宁大人如今表情比谁都丰富,担心,喜悦,紧张,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得意。

贾桐瞧着他就别扭,撇嘴道,“哟,这才刚开始,您就这样,真要生了,您不得吓晕过去。”

宁九心里高兴,故意得瑟:“没办法,头一回当爹的心情,您体会不了。”

贾桐对这事特敏感,一下就戳中他的心窝子,从鼻子里哼出一长声,“谁说我体会不了,我当爹可比你早。”

宁九愣了一下,故意扬高了声音,“外边的生了?多大了?”

“什么外边的?你胡扯什么?”贾桐作势要打他,宁九身形一闪,笑得嚣张,“你当爹比我早,可不是外边的么?”

白千帆正好进来听到,咦了一声,“贾大人当爹了?”

贾桐见绿荷往这边看,臊红了脸,“没有,没有的事,娘娘别听小九儿胡说,他是成心挤兑臣呢。”

绮红嗔宁九一眼,“你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贾大人的心窝子做什么?”

贾桐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开得起玩笑,嘿嘿一笑,“没事,他就这德性,不戳我几下就不舒服,多少年了,早习惯了。”

绿荷数落他,“不是你先挑的事,人家宁大人能戳你?”

贾桐挨了呲达,没吭声,拿眼睛瞟着宁九,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正好小太子跑了进来,“师父,陪我堆雪人去。”

贾桐说了声好,带他出去,出门就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墨容麟头一昂,“这有何难?”他扭头冲屋里叫,“宁九,出来。”

宁九不知道太子叫他做什么,应了一声,麻溜的出来了,贾桐冲小太子使了个眼色,墨容麟对着宁九很是响亮的叫了一声:“干爹!”

宁九吓了一跳,“殿下,这可不能乱叫,让皇上知道,臣就没命了。”

贾桐皱眉,“哎哎哎,他是在叫我,听不出来么?”

宁九,“太子殿下明明冲我叫的。”

“我要他叫的,他叫的是我,我是他干爹,明白没,我当爹比你早。”

宁九,“呵呵,你把这么大一个把柄交到我手里,是有多信得过我?”

贾桐:“……”

第七百七十九章过年

宫里过年是有规矩的,祭拜完祖宗,要到太后的慈安宫摆膳,太后端坐上座,由皇帝和皇后给太后敬菜,数道菜敬完,便是皇帝皇后上座,由皇子们来敬菜,这个程序一走至少是两个时辰,菜冷了要及时更换,还有更换大量的筷子,银勺,玉碟等等,所以底下的奴才也是站了满满一屋子,看起来非常肃穆而隆重。

但是在墨容澉当皇帝这两年,一次也没照规矩做过,因为白千帆不在,他没有心思,今年白千帆回来了,他依旧不守规矩,也不管事,任由白千帆去操办,反正她高兴,他就高兴了。

白千帆没别的,就图人多热闹,主子奴才先放一边,欢欢喜喜吃顿团圆饭才是正经。

上桌前,大伙先向皇帝皇后行大礼,磕了头,白千帆每人发一个红包,等皇帝皇后入了座,其他人才敢坐下来,毕竟尊卑有别,不敢坐实,虚虚坐在椅子边上。

吃菜喝酒,说说笑笑,酒过三巡,人人脸上都有了红晕,皇帝在桌下悄悄牵媳妇的手,白千帆扭头看他,相视一笑,幸福的滋味甜进了彼此心坎里。

饭后,大伙去湖边放烟花,小太子最是高兴,手里拿着细长的香,跃跃欲试要去点引线,郝平贯吓得叫他做祖宗,左拦右拦,不敢让他上前半步,万一炸着了,那就是天大的事。还是贾桐最懂小太子,抱着他上前,点燃引线纵身跳开,小太子在他怀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哟嗬哟嗬的叫着。

白千帆也放了一个,引线一点,幽幽冒蓝光,她立刻转身就跑,一头撞进熟悉的怀抱里,扭头一看,炮仗嗖一下冲上了天,啪的一响,爆出无数金丝银线,映在湖面上点点金光晃动。

皇帝总担心她会炸到手,拿过她手里的香,自己去点,白千帆笑盈盈站在一旁看,倒底是男人,点个炮仗也这么豪气,大步走上前,又大步走回来,从容不迫,哪象她似的猴窜,就算炮仗响在耳旁眼睛都不眨一下,淡定得让人无比安心。

一簇簇的烟花炸开了沉沉的夜色,人人都抬头望,喜笑颜开,白千帆站在人群里,眸光轻掠,笑得娇媚,是最靓丽的风景。

皇帝看得有些怔然,上前执了她的手,轻声低语,“咱们回去吧。”

“可是还有好多烟花没有放呢。”

“让他们放吧,咱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

皇帝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白千帆的脸刷的红到了脖子里,嗔怪的瞟他一眼,皇帝哈哈大笑,牵着她扬长而去。

今晚的禁宫是热闹的,到处是大红高挂的宫灯,照得寒冬的夜有了喜色,皇帝牵着白千帆在淡红的光里慢慢走着,四周一片寂静,渐渐的,身后的欢笑声模糊起来,只有炮仗仍响得清晰。

进了门他就吻她,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上,眼睛上,鼻梁上,最后才到嘴唇,手悄悄的解她的腰带,白千帆察觉到了,含糊的叫:“我自己来。”

他哑着声,“今儿个我伺侍你。”

他脱她的衣裳,一件件落下,象花瓣层层绽放,露出娇嫩的蕊来。

她慢慢仰下去,勾着他的脖子,面红耳赤却勇敢的与他对视。

皇帝覆在她身上,“叫我。”

“檀奴。”

糯糯的,软软的,带着翘尾音,皇帝的心一阵酥麻,悸动象水波一样荡漾开去。

他在上方象矫健的豹,她在底下象娇嫩的花,他的汗颗颗滴下来,灌溉着她,她的身子泛着粉色的珠光,迷离的看着他。

她继续叫他,“檀奴,檀奴,檀奴……”

在她娇媚的叫声中,他渐渐癫狂起来,不再压抑,摇着她,颠着她,无休无止,他不想停,就这样一直下去,填满所有分离的相思和痛苦。

远处的烟花炮仗还在噼噼啪啪的响着,但他一点都听不到了,他只听到她唇边逸出的低吟,如此美妙,他便知道她和他一样快乐。

大年初一的早上,皇帝赖床不想起,也不准白千帆起来,用腿压住他,极其的霸道,白千帆有些无奈,“你不起,得让我起呀,我还得给大家发红包钱呢。”

皇帝闭着眼睛,声音慵懒,“昨晚上不是发过了吗?”

“那是月桂她们,其他的人还没发呢,喜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唱安的时候,给他们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太监和宫女站成一排,一个个上前给皇帝皇后唱安,说吉祥话,皇后便打赏喜钱,这是宫里的规矩。

皇帝哟了一声,“你连这个都知道?”

“大总管告诉我的。”

皇帝眼皮子一抬,“嗨,这个老小子……”

白千帆怕他大年初一不说好话,忙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他,是我自个问他的。”

皇帝琢磨点意味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愿意当这个皇后了?”

白千帆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想当呢,是你硬塞给我的,可我觉得,既然当了,就要当好,你也不想当皇上的,可事事勤勉,人人都称赞,我虽然没经验,也不想拖你的后腿,咱们是夫妻,我总得并头赶上才好。”

皇帝很感动,把她搂过来,狠狠亲了一口,“真是我的好媳妇。”抱在怀里就不想撒手,耳鬓厮磨一番,附在她耳边说,“你给我拜个年,我也给你发红包。”

白千帆很惊喜,“我也有吗?”她小的时候最是羡慕家中姐妹,大年初一的时候能拿到白夫人发的红包,每个人都有,偏偏把她忘了,奶娘和大哥哥会给她,钱不多,但她很欢喜,宝贝似的收着,从不乱花。

她伸出手来,“快给我。”

“还没给我拜年呢。”

“皇上吉祥如意,圣体安康。”

皇帝斜眼睨她,“这种话朕每日不知要听多少,再说。”

“拜年不就说这些么?”白千帆问他,“你想我说什么?”

皇帝微微有些脸红,“有句话,我一次也没听你说过,现在我想听你说。”

“是什么?”

皇帝附耳过去,说了几个字,白千帆的脸瞬间红成油焖虾,嗫嗫的:“怪难为情的。”

“你脸皮厚,不怕难为情,说吧。”皇帝鼓励她。

白千帆咬了咬嘴唇,羞怯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檀奴,我爱你。”

皇帝的心重重磕了一下,“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他也看着她,深邃幽暗的眼眸象星空下的海,被子底下拿过她的手。

白千帆察觉到他往她手上套了个什么东西,抬起来一看,是一只绿汪汪的手镯。

“你那只送给余小双了,这只是我送的,不许再给别人,要一直带着。我没法真的用绳子拴着着,所以用镯子套住,这是有灵性的玉,它能保偌你平安。”

第七百八十章和解

春暖花开,柳絮飘飞,小太子墨容麟三岁了。皇帝禀着小儿三岁受教的祖训,给他请了教习先生,每日要到上书房去念书。

果然是大一岁,就长一份心智,墨容麟对念书这件事显得十分感兴趣,每日和他爹一样寅时起,卯时去上书房,午饭后,小憩片刻,又跟着贾桐扎马步练基本功,到申时方结束。夜里也不缠着要跟白千帆睡了,虽然还没有辟宫而住,却是单独住一间屋子。皇帝把四喜派给他用,另挑了个稳重的小太监唤作长良,算是他的贴身跟随,贾桐仍是总师父,每日陪在身边,教习先生是翰林院的大院士杨承海,为人古板严厉,哪怕太子身份尊贵,亦是不讲情面,错了照样拿戒尺打手板心。

皇帝如今成了严父,隔上几日便要检查太子的功课,若是背不出书,或是写的字歪歪扭扭,便要惩法他。在这样严厉的调教下,小太子变得越来越规矩,虽然皇帝不去慈安宫,但他每日清早必要去给瑞太后请安,然后才去上书房,傍晚回到宫里,见了帝后行礼,称父皇母后,从前的玩劣全然不见。

皇帝对此非常满意,白千帆却有些担心,觉得小孩子应该多玩耍才好,这样才能快乐的长大。

皇帝对此不以为然,“他生在天家,肩上有担子,自然不可与寻常百姓的孩子同日而语。”

白千帆的想法和皇帝不一样,对她来说,孩子的快乐更重要,她私下里找墨容麟说话,小太子却头一昂,一脸老成的安慰她,“母后不必担心儿子,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父皇说过,若不劳其心志,是做不成大事的。”

“你不觉得辛苦么?”

“不辛苦,父皇悉心栽培儿子,儿子又怎么能偷懒耍滑,母后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儿子会做得父皇更好。”墨容麟小脸凛着,双目炯炯有神,俨然已有王者之风。

白千帆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问他,“麟儿想当皇帝?”

小太子答复响亮,“想!”

好吧,是她想多了,墨容麟对皇权有种执着的渴望,他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并且乐在其中。

既然这样,白千帆也就不管了,眼下就只有一件事让她有些操心了。

自从去年初冬瑞太后闹了一场,皇帝执意不肯原谅她,到现在也未解禁,好象瑞太后一放出来,就会对白千帆不利似的,但白千帆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瑞太后也算受到教训了,再说她年纪大了,老这么关着也不好。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犯错,但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瑞太后好几次托墨容麟传话,向她表示歉意,一个骄傲的太后能拉下面子示好,又是墨容澉的亲娘,白千帆觉得她应该选择原谅,但她几次想去看瑞太后,皇帝都不同意。

刚刚魏仲清过来给绮红把脉,说起瑞太后也是颇为唏嘘,说她身子又不大爽利了,正吃着药呢。

白千帆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去看看瑞太后,于是趁皇帝上朝的时侯,去了趟慈安宫。

门口的禁军虽然没有解除,但看管得并不严,除了瑞太后不能出去,其他人进进出出倒是松散的。

听到通传,黄有道急急迎出来,远远就跪下,“奴才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不必多礼,听说太后身子不爽利,好些了么?”白千帆说,“我拿了一些人参燕窝过来,每日炖给太后吃吃,总有些益处。”

黄有道很是感激:“多谢娘娘挂念,老佛爷这几日正念唠娘娘呢,可巧娘娘就来了。”

“念唠我什么?”

“念娘娘的好,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能让太子殿下每日过来请安,单是这份大度就常人所不及,还说她愧对您,要是能见个面,定要陪个不是。”

白千帆听了只是笑笑,没说话。

进了寝殿,大概是听到了通报,瑞太后靠在软榻上,身上搭着毯子,往门口张望,看到白千帆进来,有点不好意思,故作镇定,“皇后来了。”

“听说太后身子不爽利,过来瞧瞧您,好些了么?”

“吃了药,好些了,为难你还惦念哀家。”

“应该的,”白千帆说,“臣媳带了些血燕来,您每日吃一碗,对身体有益处。”

她不提从前,语气寻常,就跟她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瑞太后突然发现,她并不了解白千帆,以为她不稳重,行为跳脱,不够端庄,无法胜任皇后的位子,可其实白千帆是大智若愚,不提从前的事,是保住她的脸面,给她台阶下,单是这份大度就令她刮目相看。

她不提,瑞太后自己提,总得迈过这道坎,解了心结才好,垂下眼帘叹气,“没想到皇后能来,想想从前的事,哀家觉得扫脸透了,皇后大度,不计较,可哀家这心里……”

“太后,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奶娘说,人要朝前看,老揪着过去不放,心里会长霉。”

瑞太后点点头,很是感慨,墨容澉以前在她面前提过白千帆的奶娘,但她并不以为然,一个乡下妇人哪入得了她的眼,可是如今想想,她真是连个乡下妇人都比不上。

她轻轻握住白千帆的手,有些惭愧的道,“你奶娘说得很对,过去的就不提了,皇后啊,以前哀家对你不住,往后你瞧着吧,哀家再不会干涉你和皇帝的事了,你一回来,皇上的脸上就有了笑容,哀家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断不会逼他什么了,后宫那些嫔妃也是哀家逼他纳的,他就只翻过一个贤妃的牌子,其他人都不待见,如今你回来,他更是连贤妃也不理了,你们这么好,再给麟儿生个弟弟是顺理成章的事,妹妹也成啊,哀家不盼别的,就盼着人丁兴旺,麟儿一个人委实寂寞,往后有兄弟姐妹照应总归是要好一些,你说呢。”

白千帆笑了笑,“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孩子和父母有缘份,自然会来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白千帆看瑞太后有些倦怠,便起身告辞,瑞太后居然有些不舍,期期艾艾的道,“皇后,得了空和麟儿一块来坐坐,横竖也不是外人。”

“臣媳会的。”白千帆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把毯子细心的掖好才离开。

第七百八十一章打死你个红杏出墙的

白千帆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使了小性子,把皇帝递过来的珠花一巴掌打到地上,皇帝简直愕然,“媳妇儿,谁惹你了,告诉朕,朕灭他九族!”

白千帆偏不说,扭着身子坐在桌边,板着脸不理他。

皇帝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的小媳妇儿平素最是乖顺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他把珠花捡起来,弯着身子偷偷看她,“不喜欢这珠花?朕叫造办处再做就是了,何苦发这么大的火。”

白千帆把脸扭到左边,皇帝又绕到左边,赔着笑脸,“媳妇儿,怎么了这是,你告诉朕,朕是皇帝,天底下没有朕解决不了的事。”

白千帆气呼呼的坐着,这事没发说,说了倒显得她小气。可他不该骗她,说什么纳的那些宫妃他一个都没正眼瞧过,也没碰过,她当时还厚着脸皮问他怎么熬得住?他说她不在,他压根没那心思,连手都不用了。

她听了不知道多感动,心疼他憋屈得太久,在房事上尽量迁就他,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可实际上呢,他翻牌子了!

乍听到瑞太后一说,她心里砰的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要弹起来,想问是不是真的?又没好意思,可是已经坐不住了,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从慈安宫出来,她直接去了敬事房,调了档来看,果然记得清清楚楚,去年贤妃封位的当天晚上,他就翻人牌子了。她突然记起来,当初偷进宫的时侯,躲在御花园里听到宫妃们议论过贤妃,说她很得皇帝的心,翻了牌子,白天还被叫到南书房陪驾,她当时听了心都碎了,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她渐渐就忘了。

这个不要脸的,说得多好听,多可怜,原来都是假的!

其实他不骗她,她也没这么气,她是知道他的,那方面强悍了些,他们在一起时,他总有些索取无度,便是真熬不住,有了别的女人,说清楚,她也能理解,可是不该骗她!

这事没法对人说道,毕竟他是皇帝,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哪有只讨一个媳妇儿的?他还算不错,拢共也才八个,当初在楚王府就没办法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到了宫里,越发做不到,她也不为难他,后宫那些女人已经进来了,总不能赶人家出去,且好生供养着吧。

反正她住承德殿,她们在后宫,中间隔着一道宫门,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好。可如今,后宫里有一位贤妃承恩过雨露,有过夫妻之实,万幸没有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了,以前不计较这个,可爱得越深,眼睛里越容不得沙子。

她就象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心里发堵,说不出来的憋屈。

皇帝很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也恼了,走出去喝斥月桂,“今儿个谁惹皇后生气了?”

月桂被他阴沉的脸吓得颤了一下,“娘娘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

“皇后去哪了?”

“慈,慈安宫。”

皇帝怒得不行,抬脚就踹:“是死人么,朕说过多少次,不准皇后到慈安宫去,为何不拦着?”

白千帆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气得使劲推了皇帝一把,一肚子不满刚好发泄出来,“你做什么?为什么踹她,她是我的人,打狗还看主人呢,我知道,横竖你如今有人了,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杵在这里碍你的眼,走就是了,你放心,我不带麟儿走,他有远大的志向,且让他留在宫里,我自己走!”

她口口声声说要走,把皇帝气疯了,脸涨得通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你这没良心的,我为了你差点熬成了灰,你拍屁股说走就走,我告诉你,没门,你哪里也去不了,来人,把承德殿的每一道门都给朕锁起来,调禁军来,把宫殿给朕围起来,朕要让你插翅难逃!”

白千帆扯着嗓子叫:“你拦得住我么,我要走就一定能走得掉!”说着,她迈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眼珠子都红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往腋下一夹,转身回到屋里,“哐当”把门锁上了。

月桂头一次见皇帝皇后吵得这样凶,整个人都吓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出去找人。

白千帆见皇帝锁了门,突然不吵了,安静的坐在桌子边。

皇帝却是气大发了,围着她打转转,“朕算明白了,你这通火是跟朕发的,说说吧,朕倒底哪里惹到你了?”

“你没有惹我。”

“没惹你,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自个发自个的脾气不行么?”白千帆微微昂着头,眼里慢慢起了水雾,伤心积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悲哀。

皇帝看她这副模样,心狠狠揪了一下,站在她身边沉默良久,声音缓下来,“千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成么?”

白千帆把头又昂高了些,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皇帝慌了神,哀求她,“千帆,你说句话,说什么都行,你别这样,我害怕,你说话呀,天大的事好商量,如果你觉得在宫里实在闷得慌想出去走走,等过些日子我得了闲,带你去春围好不好,你弹弓瞄得准,射箭也一定没问题,射只鹿回来,剥了皮给你做靴子好不好?”

白千帆倔强的咬着唇,还是不吭声,皇帝只差没给她跪下了,最后没办法了,撩起袍子一甩,“今儿个去了慈安宫是吧,行,朕这就去问问,看太后……”

见他要走,白千帆只好叫住他,“不关太后的事,她什么都没做。”

“那你说,倒底怎么了?”皇帝转身看她,无可奈何的叹气,“小祖宗,我叫你祖宗行了吧,快说啊,你非得急死朕不可。”

“说就说,”白千帆把眼泪一抹,愤愤的问道:“你做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还不说实话,”白千帆咬牙彻齿,“你翻了贤妃的牌子!”

皇帝愣了一下,继而大声笑起来,白千帆恼羞成怒,抡起拳头打他,“你还笑,我让你笑,打死你个红杏出墙的……”

皇帝听她口不择言,越发笑得厉害,一把将她抱住,“行了,别打了。”

“哼,知道疼了吧?”

“我是怕你手疼。”

白千帆气起来又要打,皇帝哈哈大笑,抱紧她,“别闹,你呀,听风就是雨,就算要判我的罪,也得听我解释不是?”

外头,月桂把郝平贯,绿荷叫来,却只听到屋里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七百八十二章你不善妒,刚才能跟我那么闹

等皇帝说完,白千帆良久的沉默。

皇帝急了,“你不信么,不信可以去找她对质,看我说的是不是属实。”

“真拿她当拦箭牌?”

“是。”

白千帆还有些酸溜溜的,“那人家得多难过。”

“朕瞧她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挺高兴的,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白千帆有些奇怪,“为何是贤妃?”她印象中,贤妃好象资色一般,比起其他几个来要欠缺一些。

皇帝吱唔过去,“瞧着她呆头呆脑的,想着大概是个省事的,没什么麻烦。”

其实不用他堵咒发誓,一解释,她就信了,她了解墨容澉,倒也不是没骗过她,但不会闹到这个份上还不说实话。

她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揪着不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真没有一点想法?”

皇帝一咬牙,干脆不要面子了,“实话跟你说了吧,不是你,压根不成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千帆这下抓住他的话柄了,“不成事?你跟谁试过了?”

皇帝:“……”

“说漏了嘴吧,”白千帆冷笑,“快老实交待,不然,我住麟儿那屋去。”

皇帝这会才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以示清白,反而被拿了话柄,“……是晋王,他给朕下了药,但是你放心,没成事。”他顿了一下,把头扭到一边,“倒是你,在南原差点嫁给了蓝文宇,我都没说什么。”

“我被香控制了心神,什么都不记得。”

皇帝嘀咕了一句,“那不跟我被下了药一个道理么?”

白千帆不吭声了,其实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横竖是过去了,只要他不骗她就好。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来,试探的去碰她的手,白千帆把手放开些,他赖皮糖似的又过来碰一碰,白千帆眼皮一抬,“你做什么?”

皇帝嘿嘿笑,光明正大把她的手一握,“不气了吧。”

白千帆回想自已发的那顿脾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仍是不理他,眼角却染了笑意,皇帝知道她的脾气,心里不喜欢藏事,这表示已经过去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语气认真起来,“千帆,今儿个既然说到这个事,咱们都别回避,该怎么就怎么,摊开来说吧。”

白千帆低垂着眼,细声细气的道:“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还要说什么?”

“是朕亏欠你的,虽然没同她们怎么样,总归是让你堵心了,朕思虑良久,想着还是遣她们出去吧。”

白千帆吃了一惊,“怎么遣?她们能愿意么?那些朝臣们能愿意么?”

皇帝冷哼了一声,“当初就是他们逼朕的,他们逼朕的时侯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若不是太后,”提到太后,皇帝顿住了,长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白千帆说,“这件事暂时缓一缓吧,我刚回来,你就遣人,传出去,只怕会说皇后善妒,不能容人……”

皇帝打断她,“你不善妒,刚才能跟我那么闹?”

白千帆脸一红,“你知道就好,要是敢起什么歪心思,我可是母老虎,铁定饶不了你。”

误会解释清楚了,夫妻俩个重归于好,依旧是好得蜜里调油。只是白千帆心里有些不安,墨容澉既然说遣后宫那些女人出去,就一定会付诸于行动,上次的事情让她深知那些朝臣们的厉害,她不想让墨容澉为难。

但是她也不能否认,在这件事情上,尽管她象一只驼鸟似的把头埋起来,不闻不问,可那些女人的存在,依旧象一根刺一样藏在她的心里,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狠狠刺她一下。她是个大度的人,唯独在感情上自私,不希望皇帝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存在,尽管,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存在,也让她觉得别扭,打发出去她不反对,不过她觉得,应当从长计议,给她们一条好的出路,她始终希望彼此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件事她不想让墨容澉插手,对那些女人来说,皇帝大概是个薄情的人,由她出面,事情或许更好办一些。自打进了承德殿,她就没去过后宫,墨容澉努力的给她营造一个温馨安宁的环境,可她不是娇花,不愿意老是躲在他的身后,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月桂听说她要去后宫,脸都吓白了,虽然皇帝没下狠劲踹她,可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要再来一下,真要把小命丢了。

但是不管她如何劝如何拦,白千帆要干的事,连皇帝都拦不住,她能拦住?

倒底没有拗得过,月桂不敢吱声,连郝平贯也瞒着,端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跟着白千帆去后宫了。

白千帆径直去了贤妃的昭华宫,听到皇后驾到,昭华宫的人如临大敌,都慌了手脚,贤妃快快的迎出来,往地上一跪:“臣妾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白千帆把她扶起来,笑着说,“不必多礼,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你要这么着,倒让我不自在了。”

贤妃对皇后始终好奇,帝后大婚前,她见过舞阳公主两次,皆是冷漠的一张脸,对谁都没有笑容。后来听说帝后和好,在慈安宫又见了一面,那时侯的皇后巧笑嫣然,在皇帝身边象个小姑娘似的,十分可爱,但看得出皇帝对她极其宝贝,看她的时侯,目光里满满都是宠爱。

对这位传闻里,唯一侍过寝,得过皇帝青睐的贤妃,白千帆也很好奇,仔细打量她,圆脸,五官端正,有些木讷,神情显略呆板,看起来有点闷。

白千帆有些纳闷,这样的人,怎么入得了皇帝的眼?

半响,贤妃怯怯的开口,“娘娘来找臣妾,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白千帆笑着说,“进宫这么久,很少过来走动,今儿个天气好,出来走着走着就到这了,所以进来看看你。”

贤妃垂下眼帘,有些拘谨:“臣妾原先想去给娘娘请安,可听说皇上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娘娘,所以就……”

终于提到皇帝,白千帆趁机问,“你觉得皇帝怎么样?”

贤妃吓了一跳,“……什么,怎么样?”背后非议皇帝不是死罪么,怎么皇后娘娘说起来跟家常便饭似的?

第七百八十三章谋划出宫

贤妃吭哧了半响,才挤出一句,“皇上,他,挺长情的。”

“哦?此话怎么说?”

贤妃是个直肠子,见白千帆笑模笑样挺和蔼的,也就实话实说。

“臣妾有幸见过皇上几次,但皇上的举止一直令臣妾有些纳闷,方才臣妾看到娘娘右边的耳垂,终于明白过来。”

白千帆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垂,不解的问,“我的右耳垂怎么了?”

贤妃把头偏了偏,给白千帆看,“娘娘的右耳垂上有颗小痣,臣妾也有,想来皇上就是因为这个才让臣妾入选四妃的。都说皇上对娘娘情深似海,可采选的当天晚上,皇上便翻了臣妾的牌子,臣妾心里还有些嘀咕,可到了承德殿,皇上让臣妾侧着身子站了一会子就回来了,第二日还给臣妾赏了好些东西,把臣妾都弄糊涂了,后来又给叫到南书房去伴驾,也是侧着身子,只能让右边落在皇上的视线里,要么看书,要么做女红,臣妾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上次娘娘和皇上到慈安宫给老佛爷请安,臣妾第一次看到皇上有说有笑,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臣妾便知道,大概问题出在哪了,所以刚才臣妾斗胆打量了娘娘的右耳垂,果然让臣妾找到了答案。”

白千帆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真是个傻子,一颗痣也值得他寄托相思。

“你们在一块的时侯,皇上不说话么?”

“基本不说,只有那次我闹肚子,皇上便开了金口。”

“说什么?”

“说我坐的姿式错了。”

白千帆笑得有点伤感,“他是不是很傻?”

“皇上对娘娘一片痴情,让人闻之落泪,臣妾不觉得傻,臣妾能带给皇上一丁点的安慰,亦觉得荣幸。”

“做我的替身,你心里不会不舒服么?”

贤妃摇头,“不会,臣妾能理解皇上,这个世上,唯有情字不可解。”

白千帆有些意外,没想到贤妃会这样说,她不习惯拐弯抹角,干脆开门见山,“你喜欢皇上么?”

贤妃吓了一跳,按理说,甭管皇上爱谁,后宫的嫔妃应该个个都要爱皇上。可从来没这样问的呀。

说爱吧,她确实没那心思,说不爱吧,又怕传出去不好。

正犹豫着,白千帆又说,“皇上若是放你出去,你愿意么?”

贤妃眼睛一亮,“真的么,放臣妾出去?”她平时反应迟顿,到这会也明白过来,说,“娘娘,臣妾不喜欢皇上,臣妾有喜欢的人。”

白千帆一听,也很高兴,让贤妃和她的情郎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是皆大欢喜?

“快说给我听听,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贤妃有些羞涩,不过真要能放她出去,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打过什么交道,但她对皇后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臣妾家住城北云龙大街,臣妾有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街坊,他父亲与臣妾父亲同在朝中共事,关系极好,如果不是采选,今年臣妾便要与他订亲了,可惜造化弄人,他,”贤妃叹了一口气,“他恨我父亲送我进宫,一气之下去了西北军营,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别老是他他他的,快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替你打听打听,若是他还未娶,便让皇上作主,替你们指婚如何?”

贤妃十分震惊,“娘娘,真的可以这样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白千帆赧然笑了一下,“我也是为自已呢,你得到幸福,我也省了心,多好。”

“可我已经被册封,成了人尽皆知的贤妃。还有我家里,他们不知道肯不肯接纳我,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我爹……大概还指望着靠我再往上升一升……”

“他就不管你的幸福了?”

贤妃苦笑,“象我们这样的门楣,原本不高,可没想到入了皇上的眼,进了四妃之列,对我家里来说,这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他们只看到表面上的好,却不知道我心里的苦,老实说,与其在这宫里孤独终老,我宁愿出去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听了贤妃的这番话,白千帆倒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触,想到蓝柳清,心里亦是唏嘘,把自己认为好的强行加在儿女身上,可有想过他们是不是愿意,会不会幸福?

“不必理会家里,如果你自己愿意,我就来操办,告诉我他的情况。”

贤妃有些激动,抿了抿唇,说,“他叫杨荣皓,原是五营巡捕营的,去年去了西北军营,具体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白千帆说,“没事,西北军是李将军的部下,叫他查一查便可,就是你出宫得有个名目……”

贤妃见屋里没别人,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真要出宫也不难,臣妾以前就听人说过,有死循出去的,还有修行出去的。”

白千帆来了兴趣,“你且说说,怎么个死循法,还有修行是什么?”

“死循简单,只要皇上那里开了恩,便说得了急病暴亡,将人送出宫去,从此宫里没有这号人了,外头则多了一个替换了身份名字的人。修行则是宫妃自愿去庵子里带发修行,吃斋念佛,为皇上圣体安康祈福。借着这个名头出去,照样换了身份生活。”

白千帆看着她,“你知道的这么多,是不是早有打算?”

贤妃不好意思的笑,“大家都觉得我是一根筋不想事的人,其实我比她们想得都长远,娘娘一回来,整个后宫如同虚设,臣妾想着不给皇上娘娘添堵,若是能出去对彼此都好,总好过在这宫里虚度光阴,怎么活都是自己过日子,可这么虚耗着,臣妾不愿意。”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若是她们都象你这样想就好了,皇上怕我添堵,执意要把你们都放出去,可万一有人不愿意……”

“臣妾以为,看到皇上和娘娘这样恩爱,大家都会愿意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若臣妾这一步走得顺利了,其他人自然会想明白的。”

第七百八十四章又解决一个

皇帝下朝来,远远看到白千帆站在路边,嘴角微弯,似春风拂面,脸上瞬间有了笑意。

“来迎我的么?”

“嗯,”白千帆扬着笑脸,主动去牵他的手。

皇帝有些受宠若惊:“看你一脸喜色,可有什么好事?”

“回去再说。”白千帆握着他的手轻轻荡了荡,象个小孩子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

进了屋子,白千帆便把贤妃的事告诉了他,喜滋滋的道:“她自愿出去的呢,我可没逼她,你让李将军查一查那个杨荣皓,若是可行,何不成全了他们。”

皇帝二话不说,坐下来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住,扬声叫宁九进来,“用最快的法子把这个发给李天行。”

宁九脸色微变,看了白千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白千帆说,“也不用这么急的,弄得好象是火急的军情似的。”

“对朕来说,这比军情还要火急。早些把这些人都解决了,咱们俩都不添堵。”

白千帆想起宁九的表情,问,“宁大人为什么那样看我,是不是准备要打战?”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按你的意思,朕让蓝霁华登了帝位,你的母皇已经退下来享清福了。”

白千帆不太愿意提起蓝柳清,只要她没死就成,哦了一声就不吭声了。

皇帝最怕她沉默,上来搂她的腰,一只手贴在她小腹上,“还没动静,是朕还不够勤勉么?”

白千帆一下就笑了,打开他的手,嗔道:“哪有那么快。”

“绮红肚子都大起来了,你这一点动静都没有。朕可不能落到宁九的后头。”

“不是已经落后了么?”

“不算,他是第一胎,咱们的麟儿虚岁都四岁了呢,现在要紧的是把老二弄出来。”多生几个,看她还敢一生气就提要走的事。

白千帆嫌他那个“弄”字太粗鄙,白了他一眼:“这是想弄就能弄出来的么?孩子跟父母有缘才能来。”

皇帝笑起来,“是啊,缘份到了就来了,你别说,要当爹了就是不一样,昨儿个朕要宁九去通县跑一趟,就两三天的事,这家伙居然敢抗旨,说什么绮红大着肚子不方便,他不放心,要朕另派人去。打从跟在朕身边起,朕说什么,他做什么,如今有了家室倒底不一样了,铁血的汉子也有了柔情的一面。”

白千帆捂嘴笑,“这是夸您自个呢?”

皇帝挠她痒痒:“你还笑,朕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

没过两天,趁皇帝上朝的时间,贤妃差人来请白千帆。白千帆以为事情有变化,自然是去了。

进了门,贤妃就冲她跪下了:“臣妾斗胆请娘娘移驾,实在是皇上有令,后宫诸人皆不可擅自去承德殿。所以……”

“无妨的,快请起来吧。”

白千帆扶起贤妃,边上却又有人开口,“奴才恭请娘娘圣安。”

白千帆扭头一看,这人她认得,是那四个小主中的一个,因为份位低,所以自称奴才。

“快请来吧,”白千帆把她拉起来,仔细一端详,嘿,姑娘脸盘子真漂亮。

贤妃在边上介绍,“这位是乔美人。请娘娘来,是乔妹妹有事想求娘娘。”

原来,在后宫,唯有乔美人和贤妃交好,贤妃同她说了自己要出宫的事,乔美人也动了心思,所以央求贤妃请皇后过来,她也想为自己博个好的将来。

对白千帆来说,只要她们愿意出去,她自是巴不得,况且又是这么美貌的姑娘,

她招呼她们坐下,笑眯眯的对乔美人道:“说说吧,你的如意郎君是哪位,说出来,让皇上给你们做主。”

乔美人没想到皇后说话这么有趣儿,果然和贤妃形容的一样,她放下心来,略有些羞涩的道:“娘娘,奴才没有如意郎君。”

白千帆一愣:“没有,那是……”

乔美人赶紧解释:“是这样的,娘娘,奴才打小爱搬弄药材,立志当一名女医官,成为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可家中爹娘不同意,都指着我能光耀门楣,去年采选,硬把我塞进来,没想到选上了,奴才不愿意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深宫里,如果娘娘能放奴才出去,便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奴才感激不尽。”

白千帆想了想,“我听说太医院好象有女医官的职,你要真想去,我找魏仲清说说。”

乔美人大喜过望,卟通跪在她面前,“奴才谢娘娘开恩,娘娘就如同奴才的再生父母……”

白千帆咦了一声,拉她起来,“什么再生父母,我比你也没大多少的,可别把我叫老了。”

美人都怕老,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乔美人和贤妃都笑了起来,觉得这位皇后一点架子都没有,亲和得很,跟她说话完全不用拘着,想说什么都可以,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以前,她们连想都不敢想。

白千帆问乔美人:“你打算什么时侯出宫?”

“越快越好。”乔美人很激动,满眼都是期盼,人人都以为她飞上支头变凤凰,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酸,大好的光阴耗在这深宫里不说,份位不高还要受人欺负,后宫人虽不多,可三个女人就能撑一台戏,是是非非,她不愿意沾染,和贤妃一样置之度外,去依旧要听闲言碎语,说她仗着漂亮就清高,不搭理人,背后给她捅刀子,她早就想出去了。

乔美人说越快越好,这话皇帝听了最高兴,点头称赞:“是个省心的,既然她想当医官,朕便遂了她的心愿吧。”

就这么着上,乔美人竟比贤妃早一些出宫,明里说她自愿去菩宁庵出家修行,为帝后祈福,暗地里摇身一变,顶了她死去姐姐的身份,依旧是乔家的女儿,却成了太医院的女医官。

能入太医院的麟毛凤角,能当上女医官的就更少,对乔家来说,家里出了一位拿俸禄的女官,同样是光耀门楣的事,假以时日,说不定乔美人的官阶还能高过她爹去。把女儿送进宫里,其实也是身不由已,荣华富贵且不说,这一送进去,再见一面就难了,亲生骨肉,谁愿意生生分离,如今这样,对乔家来说再好不过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怎么会相看两相厌呢?

原以为贤妃的事还要等上一阵子,毕竟西北到临安路途遥远,没想到事有凑巧,从西北来了一队护送黄金的队伍,里边赫然就有杨荣皓,皇帝亲自把他召到南书房密谈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侯,杨荣皓一脸激动,走到廊上转身对着门口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郝平贯侯在一旁,等他起了身,带去了昭华宫,再出来,他两眼通红,明显是哭过了,眉梢的喜色却怎么都藏不住。

于是,贤妃突然暴病而亡,由娘家接出去,高高兴兴做新娘子去了。

短时间内送走了两位宫妃,尽管明面上理由都充份,但剩下的几个都有些忐忑不安,这事明摆着,皇后回宫,八位宫人如今只剩了四位,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嫌她们碍眼要遣出去,若能平安出去倒也挺好,就怕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四位小主里头,李贵人位份最高,却是最沉不住气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越走越焦躁,干脆出门去找德妃。

德妃原是四妃之末,平素是个不吭不哈的主,很容易让人忽略,但如今四妃里头就剩她了,于是内务也自然落到她手里,谁的宫里要添减奴才,谁生辰到了,谁身子不利爽了,每月的月例银子,还有按单子发放的各种物什……都需要她操持。

她是新手,没什么经验,事无巨细,都小心谨慎,唯恐做错了事,让人拿了话柄。李贵人来的时侯,她正在盘算着香薰,拿着一支小狼豪在纸上记录着,见李贵人进来,忙直起身子,笑道:“妹妹来的正好,陈才人爱薰什么香,你可记得?”

李贵人一直当德妃是颗软柿子,虽然份位比她高,却也没多少恭敬,当下有些没好气,“姐姐管她爱薰什么香呢,给她什么就是什么,有得她挑么?”

德妃谁都不愿意得罪,老好人的笑笑,“就咱们这几个姐妹,关照一下也是应该的。”

李贵人呵呵一笑,“如今就咱们几个,过些日子不知道还能剩谁?贤妃和乔美人一个死了,一个出家了,当真是这样么?我虽不聪明,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德妃笑笑不接茬,李贵人看她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有些恼火,“姐姐,如今四妃当中就剩下您了,您可要为自个做打算,别到时侯事情来了还没做好准备。”

德妃说:“关在宫里有什么好,说起来我还真想出去透透气,听说皇上准备春围了,不知道会不会带咱们去?”

李贵人撇嘴道:“皇上眼里哪有咱们几个呀?皇后才是他的宝贝疙瘩。”

德妃打趣她,“皇上和皇后夫妻一体,恩爱有加,你看着眼红啊?”

“我哪有资格眼红,我是替姐姐不值,先前以为皇后是个大度的,嘻嘻哈哈好说话,没成想也是个拈酸吃醋的主,咱们碍着她什么事了,非得把咱们都遣出去。”

“或许是皇上的意思吧。”

“若她不回来,皇上能这么做?”

德妃扯开话题,“我小时侯倒是跟着哥哥们学过骑射的,若是能一块去春围多好,骑着马畅快的跑一跑,甭提多痛快了。”

“姐姐真想去?”

“想啊,”德妃冲她颇有意味的一笑,“说不定就此不回来了,皇上也懒得找,从此宫里又少了一个宫妃。”

李贵人想了想,“姐姐若真想去,妹妹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姐姐别管,成不成且试一试。”

李贵人想的办法很简单,春天里百花盛开,她知道皇后爱花,每日会到御花园走一走,有时还会剪枝回去插瓶,她虽然不能去承德殿,但要偶遇皇后还是没问题的。

和皇后打过交通,知道她是个好说话的,遇到了请个安,闲聊几句,叹一叹深宫的寂寞,抒发一下对宫墙外边的向往,皇后果然上钩,主动问她要不要去春围,也算是去解解闷。她欲迎还拒,说若是因此惹怒了皇上就不好了,皇后拍着胸脯说没事,有她在呢。

李贵人便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到了临近的日子,承德殿的大总管亲自去德妃那里传达皇帝的意思,此次春围,所有宫眷一同前往。

大伙自然是高兴坏了,关在这深宫里,嘴里都淡得出味了,不管托了谁的福,能出去透透气,自然都乐意。

于是到了四月底,由贾桐为随行统领,率领护卫浩浩荡荡护送皇帝皇后以及宫妃们前往皇家猎场进行春围。

皇帝坐在马车里,靠着软枕微闭着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白千帆跟他刚好相反,她第一次去围猎,很有些莫名的亢奋,挑着帘子一路往外张望。看到和贾桐共骑一匹马的墨容麟,高兴的挥起手来,那厢墨容麟也朝她挥了挥手,眯着一双大眼睛朝她笑。

本来墨容麟也该是坐在马车里的,但他一脸严肃的拒绝了,说只要女人才坐马车,男儿应当雄纠纠骑在马背上,对他的这番言论,皇帝表示赞许,让小太子和他师傅共骑一匹,自己转身就上了马车。

小捣蛋不在最好,他和媳妇共享二人世界。

皇帝等了半天,当真要迷瞪过去了,也没见白千帆到他身边来,他有些不爽,倾过身子,长臂一捞,把人搂进了怀里,“有什么好瞧的,瞧你夫君不是更好?”

白千帆抓着他的脸皮轻轻一扯,“天天瞧有什么好的,相看两相厌么?”

皇帝瞪她,“怎么说话的,咱们两个怎么会相看两相厌呢?”他抬起下巴吻她的嘴唇,含糊的话语逸在唇间。

“多漂亮的一张脸,朕一辈子也看不厌。”

白千帆闷笑,勾着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应着,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这般熟悉,可每每他热情似火的吻她,总能让她象第一次似的,心跳如雷,羞怯又欢喜,如果一直这样痴缠下去多好,离开了那道宫门,无所顾忌,江山社稷都抛到脑后,更没有什么规矩阶级,只有他和她,相拥在一起,彼此给彼此以温暖。

第七百八十六章春围

东越有春秋两围,但每年只举行一围,即有了春围,便无秋围,无春围,便有秋围。选在春秋两季,无外乎是贪春景好,秋猎肥。皇家就在临安近郊,从宫里出发,快马加鞭不要两个时辰,但皇帝出行,浩浩荡荡的仪仗,又要兼顾队伍的整齐有序,行进就要缓慢一些,到猎场已经是天黑了。

那边早得到信,提前做好准备,行宫收拾一新,点亮宫灯,就等着贵人们来住了。行宫呈一个半圆弧形,正中装饰得金壁辉煌的屋子是皇帝和皇后住,侧边刷着宝蓝顶的是小太子墨容麟的屋子,往右隔着几间才是宫妃们住,往左则住着跟来的武将大臣们。

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个个精神抖擞,都想去林子里大显身手。白千帆穿了一套红色的骑装,胸前一排铜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端的是英姿飒爽。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叫枣花 ,那马儿性子温驯,是皇帝特挑给她的。

小太子也穿了骑装,外边照例披着斗篷,他还不能独立骑马,但昂首挺胸,气势很足,身后坐着他的师父贾桐。

皇帝本是行武出身,金色骑装一穿,英武的气质立刻彰显出来,白千帆看着他,眼睛都笑弯了,心想,天底下再没谁比我家夫君更帅气了。

皇帝目视前方,余光里白千帆爱慕的眼神尽收眼底,很是得意,越发将背挺得笔直。

等人都到齐了,白千帆发现德妃和李贵人也都换了骑装,一个穿蓝,一个穿紫,平日里瞧着娇滴滴的宫妃此刻也英气逼人,令人刮目相看。

所有的人马一字排开,只等角号一响,便要冲进林子里,开始追逐猎物,比一比看谁射杀的猎物最多。

皇帝看白千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担心,叮嘱她,“你跟紧我,别乱跑,林子忒大,后边全是大山,可别跑丢了。”

白千帆不以为然,“我是会迷路的人么?南原那么远我都找回来了,区区一个猎场就能把自个丢喽,你也太小看你媳妇了。”

皇帝知道白千帆在认路方面有天赋,断不会把自己弄丢的,林子里都是温驯的猎物,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只是关心则乱,总归要多罗嗦几句。

白千帆打弹弓很有准头,为了这次春围,还特意和小太子一起在贾桐的指导下练了箭法,她的箭是特制的,用凤尾花染红了翎羽,彰显皇后独一无二的尊荣。

号角终于吹响了,大家欢呼起来,策马扬鞭,一窝蜂的跑进了山林,蹄声如雷,回荡在山林上空。

皇帝先前还注意着白千帆,但跑着跑着就顾不上了,追着各自的猎物而去,林子大,枝叶茂密,慢慢大伙就散开了,瞧不见人,但不时能听到箭羽破空的声音。

白千帆很兴奋,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打猎,追朔起来,还是那回她被抓到牛头山,和牛家阿叔们一起在林子里打过几只野鸡,不过那时侯她只有在边上旁观的份,这回不同,全副武装,真刀真枪的干,且看她的厉害吧。

她有心要露露脸,打一只鹿回去让墨容澉大吃一惊,也让墨容麟瞧瞧,他娘亲有多厉害!

在林子里穿棱着,看到了野兔,她拔箭就射,谁知道箭刚上弦,野兔一溜烟就跑了,她扯着缰绳奋力追赶,要是连只野兔都射不到,岂不让人笑话?

跑了一会,她听到发箭的声音,还没弄清楚箭声从哪个方向来,胯下的枣花突然发了狂,扬蹄乱窜起来,白千帆吓了一跳,却没有慌乱,死死抱住马的脖子,枣花胡乱的踢着,胡乱的跑着,白千帆夹紧马肚子,整个人贴在马背上,好几次都觉得马要把她颠下来了,可她丝毫不松懈,依旧是紧紧贴着。

直到感觉地势陡峭起来,才扭头望一眼身后,发现枣花把她带离了林子,往山上来了,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猎场有多远了,但是她不能弃马,林子连着山脉,连绵数十里,没有马,靠她徒步,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走出去?

枣花似乎累了,终于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白千帆翻身下马,发现一支箭射在马腿上,这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受惊发狂。

不管射箭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是遇到麻烦了。

她是未雨绸缪的人,身上带着伤药膏,寻思着要帮枣花把伤口处理一下,不然一直带着箭,越跑越痛。

替马儿包扎,她没有经验,怕那家伙劲太大,她按不住,摸着它的头温言细语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枣花的眼睛里有泪光,似乎很痛苦,她把脸贴上去,温声道:“乖枣花,我要给你拔箭,有些疼,你忍一忍。”

说完趁它不备,抓着箭一拔,枣花受痛扬蹄,她堪堪避开,手仍搂在马脖子上,“已经拔掉了,不会再疼了,你别担心,涂上药膏子就会好了。”她抱着它的头,不停的安抚,终于再次让它平静下来。

接下来就好办了,上药膏子止血,从裙边扯下一条细布条给马儿扎上,伤口就处理好了。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四处张望了一番,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没关系,往山下走总是没错的。

“走吧,”她拍拍枣花的头,“咱们掉队了,得赶紧回去。”

怕给枣花增加负担,白千帆没有再骑,牵着它往山下走,枣花很温驯的跟着她,眼里闪着水光。

往下走并没有什么路,白千帆很奇怪枣花是怎么跑上来的,她只能捡宽一点的地方走,走了一程子路,她停住了脚步,身后的枣花又惊慌起来,用蹄子刨着地,不停的喷着鼻息,扬了扬脖子,想挣脱白千帆手里的缰绳。

白千帆本以为麻烦已经过去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的麻烦刚刚开始。

大约七八丈开外,一头斑额大虎拦住了她的去路,它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圆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无声的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冷森森锋利的尖牙。

第七百八十七章殊死博杀

白千帆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靠近枣花低语,“我放你走,你回去找人来救我,要快,我刚救了你,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侯的了。”她松了缰绳,“快走!”

枣花转身就跑,那边的老虎看着远去的马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凶狠的目光依旧盯着白千帆的脸上。

白千帆有和猛兽相处的经验,她站着不动,显示自己并无敌意,一人一虎长久的对峙着。老虎的耐心足够好,白千帆的也不差。她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意来,目光如炬,努力的挺直腰背。

兽类大多是强食弱肉的,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会选择回避,她希望用自己气势吓倒老虎,但显然,她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老虎终于朝她过来了,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白千帆反手抽箭,快速的搭在弦上,她知道这么大的猛兽,一支箭伤不了根本,除非是数箭齐发或连发,可她没那样的本事。

见她搭箭在弦,老虎停住了步子,似乎被她震慑住了。

白千帆语气冷厉:“退回去,不然我就射死你,听到没有,再往前我就射了!”

老虎只驻足片刻,依旧往前走,白千帆顾不得许多,扯着弦用力一拉,箭翎射出去,可老虎很灵活,身子一晃,居然避了过去。

白千帆赶紧抽箭再射,老虎避过一箭,大概有了信心,不再缓慢前行,咆哮着扑过来。

白千帆大叫一声,也不管箭有没有射中,扭头就跑,她刚才看了一下,四周都是大树,她是爬树高手,只要爬到树上就没事了。

可是老虎来得太迅猛,她刚上树,老虎就到了树底下,跳起来想咬她的脚。

白千帆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她不能慌,慌了就要坏事。她紧紧的趴在树干上,努力的想再往上爬一点,但树干笔直,靴子滑,踩不住,她用力蹬掉,凭借着脚掌脚背的摩擦力又往上爬了一点,树皮粗糙,很快就磨破她的袜子,磨烂了脚背,火辣辣的疼。

她抱紧树干,只能寄希望枣花可以找到队伍,带人来救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老虎在树下打着转转,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白千帆体力有些不支,稍一松懈,身子就往下边滑,老虎立刻跃起来咬,总堪堪差一点,老虎显然有些不耐烦,咬不到她就撞树,凶猛的撞击着,一下两下三下,枝叶晃动,发出哗哗的响声,白千帆连抱都抱不住了,眼见身子又往下掉,与其被它咬住,还不如自己跳下去。

一念及此,白千帆摸出腰间的匕首,大喝一声,撒开手跳了下去。

老虎被她那声大叫喝得愣了一下,并没有扑过去,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白千帆举着雪亮的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摆出凶狠的模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不相干不好么?你想吃我,可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老虎不听她废话,怒吼一声扑过去,白千帆身子一躲,举着匕首往前一刺,没有刺到,老虎腥臭的大嘴已经伸到她的头边,吓得她连连后退,一个不稳坐在地上,连匕首也掉了,倒底只是个姑娘家,这样的猛兽连两三个男人都应付不了,何况是她?

罢了罢了,老虎近在咫尺,已然逃不掉了,历经千辛万苦回来,好日子才开头,又要葬身虎口了,白千帆从不埋怨命运不公,可这会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妈了个巴子。”

就在老虎张着大嘴要上前咬她的时侯,伴随一声低吼,半空一道黑影狠狠的扑向老虎,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老虎吃痛,身子一扭,压翻了一片灌木丛,两只猛兽撕咬在一起,互不相让……

两兽相争,白千帆刚要趁机逃跑,可她定睛一看,眼泪瞬间流下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点点!”

那是一只金色的豹,身上布满铜钱大小的斑纹,有着矫健的身姿,尽管体型比老虎小了许多,却并不畏惧,凶狠的咬着老虎脖子上的一块皮肉不放。听到白千帆的叫声,它抬了一下头,老虎趁机摆脱它,翻身站了起来。两只猛兽咻咻的喘着气对持着。

白千帆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捡起地上的匕首插回腰间,又把散落的箭翎都拾起来,抖着手,把箭搭在弦上,一支两支三支,她一连搭了三支箭,瞄准了老虎,她并不会数箭并发,但眼下也顾不得了,距离这么近,她不信射不中那个庞然大物。

使出全身力气拉满弓,手松开的同时大声喊道:“点点!”

点点与她向来心意相通,急有默契,立刻扭着身子腾挪,老虎反应也不慢,跟着往边上跳开,三支箭躲了两支,还有一支射在它背上,老虎显然被激怒了,咆哮着朝她扑过来,豹仔腾跃而起,将身子拉成一道弧,拦在老虎前面,两只兽再一次撕咬在一起。

它们撕打得很激烈,接近发狂的边缘,吼叫咆哮,仿佛地动山摇,粗壮的树也被它们拦腰撞断,白千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并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趁这个时侯逃走是最佳机会,但她显然不会那么做,在她心里,点点也是她的孩子,一个母亲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孩子?

她把匕首握在手里,不断的寻找机会,想上前给那只大老虎以致命一击,最好捅瞎它一只眼,这样或许还有胜算。

老虎背上中了一箭,血染红了它的毛皮,黏结在一起,显得十分可怖,可它并没有露出半点败迹,倒是点点有些体力不支,被它压在身下撕咬。

白千帆急得不得了,也顾得许多,举着匕首猛的刺向老虎的头顶,老虎灵敏的躲开,抬起爪子将白千帆打翻,欺身上去咬,豹仔奋不顾身的拦住它的血盆大口,被它一口咬中,一人一豹皆被老虎压在身下。

白千帆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肺都要炸掉,她奋力的把手往回抽,低声叫豹仔,“点点,撑起来!”

豹仔被咬得发出呜咽声,却奋力的撑起身子,白千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将匕首狠狠插进老虎的肚子里,她捅得很用力,连自己的手也一起捅了进去,被热烫的内脏包裹住。

老虎受了重创,嗷嗷叫着倒地,豹仔被它咬得浑身是血,依旧奋力的博杀,反身压在老虎身上,白千帆抽出手来顺势一划,将老虎的肚划开一条大口子,淌出来一堆肠子。

第七百八十八章我的好姑娘

皇帝带人赶来的时侯,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场面,一片狼籍的坡地上,一头斑额大虎倒在血泊里,内脏流了一地,一头豹子奄奄一息的倒在另一边,他的皇后也倒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裳褴褛,浑身是血,但眼睛是睁着的。

“千帆!”皇帝惊叫一声,从马上直接飞跃过去,护卫们紧随而来,“皇上,小心,豹子还未咽气!”

有人立刻搭弓要射豹子,看到皇帝都没反应的白千帆见有人要射点点,立刻连滚带爬扑到豹仔身上,发出嘶哑的喊声,“别杀它!”

皇帝见状,立刻手一抬,不许任何人轻举妄动。他将白千帆抱在怀里,眼里泛了水光,嗓子堵得发疼:“千帆,好样的,我的好姑娘!”

白千帆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她只是累得虚脱了,倒在皇帝怀里,断断续续的道:“是点点救了我,你一定,要救活它。”

皇帝嗯了一声,“你别说话,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他让人给豹仔包扎伤口,用枝藤做了担架,把豹仔抬下山去。老虎掏掉了内脏,用枝条捆着扔在马上,也带下山,这是皇后的战利品,这次春围,大概没有人比皇后更厉害,捕杀了这样凶狠的猛兽。

皇帝给白千帆喂了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搂着她,一手扯着缰绳,朝山下急驰而去。

侯在行宫里的魏仲清得到消息,做好了准备,只等皇后一到,便给她仔细检查一番。

但是他没有等来皇后,皇帝把皇后抱回屋里,让人打了水,关起门来,他要自己检查。剥下那件血迹斑斑的衣裳时,他的心几乎都要停止了,可仔细检查下来,她身上只有一些血痕,并没有大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他搓了帕子给她擦拭身子,小心的避开那些血痕,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白千帆闭着眼睛,任他去弄,精疲力尽后的她,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一下,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皇帝把她从头到脚都擦得干干净净,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有后怕,也有欣慰,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都能和猛兽博斗了,别的姑娘看到老虎,只怕一眼就吓晕了,但她没有,她奋力博杀,为自己和豹仔赢得了胜利。

虽然她说是豹仔救了她,但他看到老虎肚子上整齐边缘的伤口,可以确定,那是他的小姑娘用匕首划开的,他为她的勇敢,再一次红了眼眶。

魏仲清听说皇帝把皇后带回房间了,正想收拾东西过去,几个护卫抬进来一只豹:“魏医正,皇上让您替这只豹子疗伤。”

魏仲清被那只大家伙吓了一跳,离得远远的,结结巴巴,“我又不是兽医,哪会给它疗伤?”

“医正,这是皇上的命令。”

魏仲清还是有些清高的,脸一凛:“本医正只给人瞧病,便是皇上来了也这么说。”

贾桐挑了帘子进来,“魏太医,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您不给治,万一让它死了,娘娘可就该伤心了,娘娘一伤心,皇上就不能让您有好过,您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再说,从前您还给兔仔瞧过病呢。”

魏仲清一听这只豹救了皇后,立刻转了态度,但该维持的傲气还得维持,“我可不是怕皇上,冲它救了娘娘,本医正自然应该救,将它放在台子上,本医正好好给它瞧瞧。”

护卫们依言把豹仔放在台子上,魏仲清还是有些怕,走两步停一步,见豹仔没什么动静,这才壮着胆子到了它面前,吩咐护卫们,“你们别走,我给它清理伤口,会有些疼,得有人在边上按着,免得它闹起来不好收拾。”

贾桐乐了,“魏大医,这只豹都奄奄一息了,您怕什么?”

魏仲清嘴硬,“我不怕它,是怕它疼起来闹腾,不好包扎。”说着,他把手在豹仔伤口边上压了压,豹仔果然动了一下,吓得他忙退了两步,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魏仲清红了脸,装模作样的喝斥豹仔,“不想死就老实点,一惊一乍做什么?”

他叫一个护卫过替豹仔清洗伤口,自己在一旁调制伤药,等血迹都清理掉,露出一个个的伤口来,他能想像那场撕杀有多惨烈,因为它伤得太重了,背上被撕裂了几块肉,脖子上的血洞深见白骨,他赶紧洒上止血的粉末,一处一处都给包扎好。能不能续命,他心里并没有底,毕竟流血过多,伤势太过严重。

贾桐在屋里看了一会子,见魏仲清不害怕了,便走了出去。他的职责是小太子,离开一会都不放心,扭着脖子四处找他,看到空地上围着一群人,正对着什么指手划脚的谈论着,他知道是那只死去的老虎。

走过去拔开人群一看,小太子墨容麟一脸兴奋的围着老虎转悠,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不时在老虎身上捅一捅。

贾桐嗬了一声,娘亲一身是胆,儿子也是个胆大包天,几岁的小娃娃看到猛兽不哭,还敢拿棍子去捅,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墨容麟看到他,非常骄傲的昂着头,棍子一指,“师父,我母后打回来的。”

贾桐立刻马屁送上,“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

小太子嘿嘿一笑,问,“师父,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哪一句?”

“你说这次围猎,一定要拔个头筹,让父皇赏你金弓一张。”

“那自然是算数的,”贾桐这次来,有意要在太子面前挣些脸面,免得太子小瞧了他,以为他只在吃喝玩乐上在行,不拿出点真本事,他这个师父算白当了,他卯足了劲头,要猎一只最大的家伙让小太子开开眼界。

墨容麟等的就是这句,懒洋洋拿棍子一指,“你能猎一头比它还大的家伙么?”

贾桐傻眼,一心想挣脸面,结果被小太子啪啪打脸,老虎是山中之王,哪里还有比它更大的家伙嘛

小太子看他吃瘪的样子,哈哈大笑,又说了一句风凉话,“猎不到更大的,猎一头这样的来也可以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桐:“”我是你师父,是你师父啊,有这样尊师重道的么

第七百八十九章疑点

夜深了,皇帝还没有睡,呆坐在床边,痴痴望着早已沉入梦乡的白千帆。良久,他把目光收回来,投向窗外,幽暗的眸子变得冷凝。

今天的事倒底是巧合还是人为?枣花腿上的箭是误射还是有意?还有那只叫点点的豹仔,它是怎么从南原来到东越,又怎么出现得那样及时?

他走出门口,外头燃着篝火,巡夜的护卫在屋前屋后穿梭,贾桐站在那只老虎跟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弯腰抱拳行礼:“皇上,您还没歇着?”

皇帝嗯了一声,“太子睡了么?”

“已经睡下了,四喜和长良守在边上了。”此刻的贾桐眉头紧锁,与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大不相同,“皇上,臣看过枣花腿上的伤,扎的并不深,说明力道不重,说是误射也不为过,奇怪的是它为何会发足狂奔?”

皇帝没说话,似乎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臣想请旨去趟山里,捡回那根箭翎。”

皇帝沉吟半响,“吹号角的时侯,还有谁没有回来?”

“有四人未归,韩将军,李卫尉,德妃和李贵人。”

“明日天一亮你就带人进山,骑枣花去,它识途,除了找箭,还要做什么,不需要朕交待吧。”

“臣明白,”贾桐点头,“皇上,臣一定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你明日出去,谁负责太子的安全?”

“十七,宁九亲自调教的,身手相当不错,”贾桐笑了一下,“就是那个脾气也跟小九儿一样,殿下不一定喜欢。”

十七原是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宁九不但是禁军侍卫的总统领,也负责挑选好苗子教授武功技艺,将来派作大用场。

皇帝瞟他一眼,“都跟你一样嘻嘻哈哈没正形,太子就喜欢了?”

贾桐嘿嘿嘿,当然喜欢,不然能叫他做干爹?

皇帝回了屋里,除了外袍到床上躺着,手刚伸过去,熟睡中的白千帆象是知道他来了,顺着那只手滚进了他怀里,皇帝呼吸一窒,纷乱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

第二天,皇帝醒得很早,臂弯里的白千帆还在熟睡,她确实累坏了,半夜里大概做了梦,还说了几句梦话,他竖起耳朵听,听到她含糊的声音,“我射一百支箭,把你扎成刺猬,看你,怕不怕?”

他哑笑,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尽管有惊无险,可他依旧后怕,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只要想到那一幕,他就无法平静。

他陪着白千帆又静静躺了一会子才起来,出门就看见墨容麟往这边来,看到他,规规矩矩的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父皇昨夜睡得可好?”

皇帝嗯了一声,“你上哪去?”

“儿子给母后请早安。”

“你母后还没起,不必去了。”

“儿子叫母后起来。”

“让你母后多睡会儿,她昨日猎了头大家伙,累坏了。”

墨容麟哦了一声,“那儿子先回去了,还没早读的呢。”

“去吧,等你母后起床了再过来 。”

墨容麟行了告退礼,迈着小短腿走了。

皇帝目送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刚下台阶,有人过来请安。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这里不比宫里,没有宫门相隔,瞧见皇帝不上前请安问好是大不敬,所以明知道皇帝不待见她们,德妃几个仍是过来请安,免得落了话柄。

“起来吧。”

德妃起了身,往皇帝的屋子张望了一下,“皇后娘娘还未起么,臣妾还想给她请早安呢。”

“昨儿个累了,让她多睡会。”皇帝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回到德妃脸上,“你昨儿个猎了什么?”

德妃脸一红,“臣妾久未骑射,骑马还行,射箭的准头偏了,什么也没猎到。”

“什么都没猎到,还去了那么久,吹号角的时侯都没有回来。”

德妃吱唔着,“臣妾在林子里迷了路,绕了半天才出来的。”

皇帝又问李贵人:“你也迷了路?”

李贵人摇头,“臣妾昨儿个遇到一只野兔,连发了几箭都没有射中,臣妾一时恼火便追了上去,最终还是把它猎到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郝平贯这时走过来,“皇上,贾大人已经带人进山了,让奴才替他说一声。”

皇帝点头,“朕知道了。”他负着手,踱着步子远去。

李贵人问郝平贯:“大总管,贾大人进山做什么呀,难不成又去猎头大家伙?”

“昨儿个有人射中了皇后娘娘的马,马儿发狂才跑上山的,皇上令贾大人去捡回那支箭,看是谁射的,不管是不是误射,害皇后娘娘受惊一场,皇上肯定轻饶不了他。”

德妃说,“除了咱们几个的,其他人的箭都长得一样,怎么查?”

郝平贯躬着身子笑,“皇上让贾大人去捡箭,自然有法子查,几位主子不必担心的。”说完,他追着皇帝去了。

四位宫人立在晨曦里,目送他远去,半响,李贵人嗨了一声,“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的箭都有数,反正又不是咱们射的。要我说,皇后娘娘被受了惊的马带到山上,不巧遇到虎,这没什么可怀疑的,难不成那虎是别人故意放在那里,专门等着皇后的?皇上就是太紧张了。”

德妃道:“皇上与皇后恩爱,皇后娘娘受了惊,皇上自然会紧张,这是人之常情嘛。”

李贵人撇嘴,有些阴阳怪气的,“昨儿个要是咱们受了惊,可没人紧张。”

德妃笑道:“你呀,小心祸从口出。”

李贵人眼角一瞟,“怕什么呀,我说的可是事实。”手帕一甩,转身走了。

另两位小主,一个才人,一个常在,地位低下,与李贵人同住一个殿,常被她欺负,所以在她面前不太说话,等她走了,两个人才活跃了些。

齐才人见周围没人,小声问德妃,“姐姐,我听说乔姐姐如今就在太医院供职,是不是真的?”

德妃问,“你怎么知道?”

“前几日,我头疼病犯了,叫小德子去拿药,他亲眼看见了,说那位戴着乌纱帽的女医官就是乔姐姐。”

“是么,这个本宫倒是不知道。”

另一个刘常在道:“我瞅着皇上这意思,得把咱们几个都打发了,老实说,我是想出去的,留在宫里有什么好,不如象乔姐姐似的,自谋出路,拿朝廷的俸禄多好。乔姐姐能去太医院,我想去御史院,打小爱看书,若是能让我日日有书看,可不比什么都好。齐姐姐你呢?”

齐才人脸微红“我若能出去,还是找个郎君嫁了吧。”

德妃听着她们叽叽喳喳,温和一笑,“既是这样,你们去求皇后娘娘,她一准能让你们得偿所愿。”

第七百九十章它是我的孩子

没多久,贾桐去山里找箭的事就传开了。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满天飞。

李贵人闪进德妃的屋子,低低叫了声,“姐姐。”

德妃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你们都出去。”

待奴才们退出去,她把门关上,转身再看李贵人,和先前在外头若无其事的样子截然不同,面露惶然。

德妃把手压了压,“你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贵人松了一口气,嗫嗫的道,“姐姐,其实我”

德妃摆手,“你什么都别说,说了我也当没听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着吧。自家姐妹,难道姐姐还能把你往外推?”

李贵人笑道:“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把心放肚子里了,反正我不承认,谁也拿我没辙,总不能屈打成招吧。”

“是这话,你把心放肚子里,风头浪尖上的,咱们还是少见面,先回去,等回了宫,咱们再叙。”

李贵人便起了身,朝她福了福,“妹妹谢过姐姐,妹妹这就回去了。”

德妃亲自送到门口,“妹妹走好。”

白千帆睡到巳时才醒,一睁眼就看到皇帝放大的脸,吓了她一跳,“你做什么?”

皇帝勾着腰,垂着头,脸几乎要贴上她了,闷声笑道:“我在听你说梦话。”

白千帆以为他故意打趣她,嘟着嘴说,“你才说梦话呢。”

他们本来就挨得近,她嘴一翘,碰着他的脸,他立刻就吃嘴里,笑的得意,“这可是你自个送上门来的。”

白千帆闹了个大花脸,顶着他的胸脯不肯就范,但哪敌得过男人的力道,被他霸道的抱在怀里,热烈的吻了一回。

亲完了,他把头搁在她肩上,依旧紧紧搂着不松开,白千帆察觉到异样,轻声问,“你怎么了?”

皇帝似乎憋了一口气,这会子才长长的呼出来,“媳妇儿,你吓坏我了。”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白千帆是晕睡着回来的,这会子醒过来,也是有些后怕,但她不想让皇帝担心,拍拍他的背,“怕什么,我命硬,关键时刻总能化险为夷的,对了,”她抬起头来,“点点呢,它还好么?”

“它伤得很重,不是太好,不过你不用担心,朕给魏仲清发了话,要是救不活它,他的医正就不要做了。”

“我去瞧瞧它。”白千帆急急忙忙要下床,被皇帝按住,“早饭都没吃,肚子不饿么,先吃点东西,有了精神再去看它。”

皇帝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关切,白千帆无法拒绝,点了点头,“叫他们弄点熟牛肉,我呆会去喂点点。”

她吃了饭,拿着一包熟牛肉到魏仲清屋里去,皇帝自然是寸步不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怪味,魏仲清脸上蒙了一块黑布,见帝后双双驾到,赶紧上前行礼,白千帆把他丢给皇帝,径直往屋里去了。

豹仔侧躺在台子上,身上被绳索虚虚的绑了三道,白千帆脸色一凛,扭头问道:“这是做什么?”

魏仲清在帝后面前不敢打诓语,颇有点尴尬的道:“回娘娘,臣胆小,夜里和它睡一屋害怕,不得已做些防护。”

“你救治它,它心里都清楚,不会好歹不分的。快松开!”很少发脾气的白千帆面上笼着一层薄怒。

皇帝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护卫忙上前解开了绳索。

“喂它吃东西了么?”白千帆过去看豹仔。

“它伤得太重,没什么精气精,从回来到现在,还不曾吃东西。”

白千帆越发火了,“兽跟人一样,吃了东西才好得快,你是大夫,连这个都不懂么?”

魏仲清挨了呲达,低着头不敢吭声,余光里,皇帝的目光寒冰一样射过来,吓得他打了个颤,退到一边去。

白千帆轻轻摸豹仔的头,“点点,你饿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是你最爱的五香牛肉呢,吃一点吧。”

她把牛肉放在豹仔的嘴边,豹仔毫无反应,再摸它的肚子,只能感觉到很微弱的起伏,看着很不好的样子。

她急了,用手去扳豹仔的嘴,这一举动差点又把皇帝吓得魂飞魄散,再怎么亲近,倒底是猛兽,再说豹仔现在神志不清,万一一口咬下来,白千帆的手就没了。

“我来,我来喂它。”他好言相劝。

白千帆不肯,“它和你不熟,万一咬着了怎么办,你们都退后一些,闻着生人的味,它不高兴的。”

皇帝,“朕怕它不留神伤着你”

“不会的,点点知道我是谁。”见边上的人都不退开,她急得跺了一下脚,有些恼:“都出去!”

皇帝向来拿她没辙,挥挥手让大家都出去,只留他站在边上。

“你也离远点。”白千帆指挥他。

皇帝有些无奈,“千帆,它只是一只兽。”

“它是我的孩子。”白千帆声音哽咽起来,“麟儿不在的日子,是它一直陪着我。”

“你别哭啊,我站远些就是了。”皇帝最怕惹她哭,往后退了一些。

白千帆掰开豹仔的嘴,把一小片牛肉塞进去,情绪一下收不回来,小声抽泣起来,“点点,好孩子,你倒是吃呀,别让我担心,你要是不快些好起来,我该多伤心啊,点点,点点,你听到我说话了么,快吃吧,吃饱就有力气了,我带你回宫去,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好不好,点点?”

她的泪落在豹仔的脸上,豹仔缓缓睁开眼睛,尽管没什么精神,但眼里有淡淡的光,一点一点聚拢,停留在白千帆脸上,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白千帆蹭着它的头,不停的催促它,“点点,吃啊,快吃啊,吃了才能好起来”

豹仔蠕动着嘴唇,真就慢慢嚼了起来。

白千帆见它这样子,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眼泪大把大把的落下来。

皇帝上来想拉开白千帆,可他刚过来,豹仔嘴里立刻发出低低的闷吼,似乎不许别人来破坏它与白千帆相处的好时光。

白千帆赶紧轻轻摸头安抚它,泪眼模糊的冲皇帝道:“你先出去,我喂它吃完东西就出来。”

皇帝很有些无奈,除了儿子,现在又多了一只豹仔跟他抢媳妇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水落石出

白千帆喂完点点出来,看到墨容麟朝自己飞奔而来,身后除了四喜和长良,还有一个箭步如飞的青年,冷峻的气质倒有几分和宁九相似。

她问皇帝,“那是谁?”

“宁九替麟儿挑的贴身侍卫。”

“贾桐呢?”

“他进山去了?”

“进山做什么?”

“捡你扔掉的那支箭。”

白千帆一愣,“你是说射枣花的那支箭?你怀疑……”

皇帝哼笑一声,“不管是有意或无意,朕都饶不了他。”

白千帆想了一下,“大概是有意的。”

“何以见得?”

“直觉。”

皇帝:“……”好吧,她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墨容麟跑到半路,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昂首挺胸,很一种很老沉的姿态走到帝后面前。

“儿子见过父皇母后,母后您醒了,身子可安了?”

白千帆每次见他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都想笑,一把将他抱起来,“母后很好,你呢,玩得好么?”

墨容麟有些难为情,“母后,您快放儿子下来,儿子都多大了,您还给抱着,让底下人看到了要笑话的。”

白千帆哈哈大笑,“谁敢笑话太子,你再大也是我的儿子,母后不能抱么?”

皇帝咳了一声,“放他下来吧,太子爷是有尊严的。”

白千帆偏不放,抱着小太子亲了一口,“现在大了,都不让娘亲抱了,跟娘亲生份了。”

正说着,听到山林那边传来马嘶,扭头一看,是贾桐回来了,皇帝远远递了个眼色,转身往屋子走去。

他一走,小太子笔直的背立刻塌下来,搂着白千帆的脖子,撒娇的告状:“娘亲,你可醒了,我想听你说故事,可父皇不让我去吵你。”

白千帆问,“你要听什么故事?”

“娘亲和大老虎博斗的故事。”

“好,娘亲说给你听,”白千帆把小太子放在地上,装作书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一手上,一手下,脖子一昂:“话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跨着枣花马噔噔噔上了山……”

四喜在边上拍巴掌,咧着嘴乐,“娘娘还会说书呢。”

小太子一脚踹过去,“别打断我娘亲说故事。”

小人儿踹得不重,但那份气势象足了皇帝,白千帆有些纳闷,怎么连踹人的习惯也遗传么?

——

屋里,贾桐向皇帝汇报情况。

“箭是最普通灰翎箭,真要查出物主是谁,看来很难。”

皇帝瞟他一眼,“别卖关子,说说你看家的本事吧,虽然过了一夜,想来凭你的眼神,是会有收获的。”

“是,”贾桐嘿嘿一笑,“臣一路上仔细查看,往西的方向除了娘娘的枣花马,还有两枚特制的马蹄,分别是李贵人的梨花马蹄和德妃的梅花马蹄。”

人人以为贾桐进山是去捡箭,可实际上他是去查看马蹄印,他在痕迹方面有独到的眼光和方法,常常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更有价值的线索。

皇帝冷哼一声,“果然沉不住气了,朕倒没想到她们敢在春围上动手。”

“现在还不清楚,倒底是哪位主子动的手,”贾桐想了一下,“皇上,要不这样,”他凑上去低语了几句。

皇帝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午膳后,李贵人被叫去了皇帝的屋子,出来的时侯,所有人都看到她惨白着一张脸。不久,大家私底下传开了,说射中枣花马的是李贵人,但她并不肯承认。

然而第二天一早,服伺李贵人的宫女冬梅发现主子死在床上,嘴角淌下一丝血线,她骇得不行,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叫人。

贾桐进去探了探鼻息,确实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皇帝倒没为此发怒,朝贾桐使了个眼色,贾桐手一指,护卫们便把德妃的屋子围住了。

白千帆站在廊里,默然的看着这一切,等皇帝踱上来,她问,“确定是她么?”

皇帝点点头,“没想到,她才是隐藏最深的,朕差点被她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还是走了良妃的老路。”

屋里,贾桐在审德妃,“为了不吃苦头,都交待了吧。”

德妃冷然坐着,“本宫不懂贾大人的意思。”

“李贵人已经招了,那支箭是你给她的。”

“笑话,死无对证,空口无凭,这是污蔑。”

贾桐笑了笑,“你以为李贵人没承认,知道她一旦暴露,迟早会把你供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在她茶里下了毒,好来个死无对证。”

“你血口喷人,本宫要见皇上!”

“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皇上不想见。”

“我不会认的,我没有射那匹马,我也没有给李贵人箭,我什么都没干。”

“你不但给了李贵人箭,还在箭上涂了一种让人奇痒难耐的药粉,所以马才会跑到山里去。而你早从围场管事你堂哥吴德的嘴里打听到这附近山头有老虎,你想试试皇后的命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硬,可巧,让你得逞了,皇后真的遇到了老虎,但是你没想到的是,凭空跳出来一只豹,救了皇后,你的计划落空了,但是你不以为然,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看起来这一切都是天意,就算皇上对那支箭起了疑心,那也是李贵人动的手,与你无关。我说的对么,德妃娘娘。”

德妃一口咬定,“我什么都没做,贾大人你这是污蔑!”

“你若不杀李贵人,或许我还不能下这个结论,可惜,你沉不住气,怕李贵人泄露箭的出处,还是动了手。”

“我没有,我没有杀李贵人,她是服毒自尽的。”

“本大人都没公布她是谋杀还是自尽,你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是自尽?”

贾桐说着拍了拍手,帘子打起来,一个人走了进来,德妃看到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惊道:“你,你没死。”

来的正是刚死去的李贵人,此刻她的脸色还是惨白的,但眼睛是有光彩的,恨恨的看着德妃。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枉我叫你一声好姐姐,你居然想害死我,要不是贾大人提醒,我真要着了你的道。”李贵人步步逼近,咬牙彻齿,“那支箭明明就是你给我的,还故意说多支箭多一点胜算,反正是灰箭,射偏了也没有人笑话,不承认就好了。你知道我对皇后妒恨,听了你的话,心里一定会有想法,我是个蠢人,你一说,我果然就那么做了,我没想害死皇后,只想让她吃点苦头,出一出洋相,想要皇后命的人是你,德妃!”

德妃被她逼得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平日里不争不抢,对谁都温和,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不管别人怎么争怎么闹,她都不参与,只冷眼旁观,看着良妃和淑妃一步步丢了性命。四妃去了三妃,独剩下她一个,后宫的内务轮也轮到她手里了,她一直知道自己的野心,可权力抓在手里的感觉比想像中更好。她表面上仍是老好人的样子,心里却着实享受这种掌控权力的*。她要的远不止这些,她不要皇上的爱,可她要皇上的孩子,皇后是唯一的绊脚石,只要除掉皇后,不管皇上多伤心,她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无论如何,后宫只剩下她一家独大,这个机会她不能放过。

只可惜,机关算尽,到最后她还是走了良妃的老路。

第七百九十二章一只豹弟弟

八个宫人,安份守已的,都有好出路,心怀不轨的,都不得善终。依着皇帝的意思,李贵人不管是想让皇后吃点苦头,还是想让她坠马而死,其罪当诛,但白千帆是个对生命极其看重的人,总觉得世间万物唯有生命最宝贵,且无可逆返,她不同意,最后皇帝让李贵人剃发出家,带罪修行,终其一生来忏悔她犯下的罪过。

至此,后宫空无一人,郝平贯对此很有感触,站在坪里与月桂绿荷说话,“甭管什么人,日子长了,什么凛性都得露出来,藏是藏不住的,其实这人啊,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一遮掩就是要起幺蛾子了。”

“您说的太对了。”绿荷点头道:“象咱们主子娘娘,从最初到现在,一直就这样,活得多自在。”

月桂不乐意了,瞟她一眼,“姐姐拿娘娘跟她们比什么,娘娘多简单的人啊,哪象她们几个,一根肠子能绕九十九道弯。”

大家都笑了起来,绿荷眼尖,看到皇帝从门口出来,说,“事情都解决了,我怎么瞅着皇上还心事重重的呢。”

后宫的事解决了,一直以来压在皇帝心头的大石算是彻底搬走了,但他心里依旧绷着一根弦,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是什么呢?他负手而立,看到墨容麟兴冲冲的往豹仔住的屋子跑,心里那根弦啪的断了,是豹仔点点。

他以前和这只豹打过交道,对它并无好感,不过因为它救了白千帆的命,多少也要待见一点,令人好生伺侯着,看着它一天一天好起来。可它是怎么从遥远的南原跑到东越来的呢?

豹仔自从那天开始吃东西,情况一天天好起来,三四天后已经能够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了,墨容麟对它很感兴趣,总是在门口偷看,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叫想引起豹仔的注意。

贾桐对此忧心忡忡,生怕不小心有个闪失,不但要十七寸步不离,更调了护卫兵层层把守,每次小太子一靠近那间屋子,他就如临大敌。因为豹仔总是显得有些焦躁,只有白千帆来了,它才会安静的趴伏下来,很温驯的样子。

看到白千帆把豹仔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小太子特别眼热,在门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下一刻就冲进去摸一摸那头凶猛的大兽。

“娘亲,娘亲,”他软糯的叫道,只有撒娇的时侯,他才叫白千帆娘亲。

他这点小心思,白千帆全看在眼里,笑着朝他招手,“进来,和它打个招呼。”

小太子等的就是这句,欢呼一声,提脚就要进去,呃,走不动,回头一看,贾桐把他的衣裳扯住了。

贾桐没有看他,对白千帆道:“娘娘,这恐怕不妥吧,皇上要是知道了,可饶不了臣啊。”

白千帆打趣他,“你刚立了大功,还怕皇上怪罪?没事,让殿下进来,我会看着他的。”

贾桐抬出皇帝不过是个幌子,他就是自个担心,小太子是他的小主子兼徒弟,还叫他一声干爹,他没儿子,满腔的慈爱都扑在墨容麟身上,皇帝不太管,皇后心又大,有时侯他真觉得墨容麟就是自个的孩子,那份小心谨慎任谁都比不了。

皇后发了话,他也不能再拉着不放,毕竟皇后才是小太子的亲娘。不放心,便跟着一起进去,俩人刚往里走了几步,豹仔突然昂起头,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吓得贾桐拉着小太子往后一退,险些没摔倒。

白千帆安抚豹仔,“别闹,是自已人,乖乖的。”

她拍几下,豹仔就低下头不吭声了,一双琉璃球样的圆眼睛盯着进来的两个人。

小太子虽然兴奋,多少也有点怯意,绕了个圈子,站在豹仔的尾部,贾桐站在他身后。

“不要怕,过来,它不会咬你。”白千帆鼓励墨容麟:“说起来,你比它大,你是哥哥呢。”

小太子喜欢称大,一听自己是哥哥,壮着胆子挪过去了一点。

“娘亲,它多大?”

白千帆回忆了一下,“大概比你小一岁多的样子。”

小太子笑了,“我有一只豹弟弟。”

“过来让它闻闻你,以后熟了,它自然会对你亲热。”

小太子又挪过去一点,尝试着用手去触豹仔的毛发,贾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了,又不敢开口,怕惊着豹仔。

摸上去了,软绵绵的,温热的体感,小太子乐得咧开嘴,骄傲的对白千帆说,“娘亲,我摸到它了。”

“麟儿真棒!”白千帆朝他竖大姆指。

小太子又扭头看贾桐:“师父,我摸到它了。”

“嗯,殿下勇猛过人,令臣等佩服。”

“师父要不要过来摸一摸?”

“……下次吧。”

摸了豹仔,小太子不怕了,学他娘亲的样子,靠在豹仔身上,摸它的肚皮,豹仔把头伸过来在他脸上舔了舔,又闻他的脖子,还在他身上蹭了蹭,小太子怕痒,嘻嘻哈哈滚到一边去。

贾桐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皆汗流夹背,这么快就打成一团了,真的假的?

回銮的时侯,皇帝和皇后依旧坐马车,贾桐骑马,怀里却没有小太子的身影,他有些伤感的看着前面,小太子坐在豹仔的背上,雄纠纠气昂昂,碰到认得的人招手打招呼。

“韩将军。”

“哟,殿下威武,换作臣可不敢。”

“白将军,舅舅。”

“殿下真气派,咱们骑马,您骑豹。”

“侍郎大人。”

“殿下英武!”

“李大人。”

“殿下真厉害!”

“……”

小太子洋洋得意,连他父皇都没骑过豹,他给骑了,一路打招呼过去,大约是先头劲头太足,慢慢就乏了,小肩膀塌了下来,头一点一点的,身子慢慢栽下去,趴在软绵绵的皮毛上,睡着了。

豹仔扭头看他一眼,目光温柔,放慢了步子,走得更平稳些。

阳光正好,春色更浓,路两边大树绿荫重重,身姿矫健的豹仔驮着小太子,慢慢悠悠走在队伍边上,璃琉珠样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象一只大猫一样。

第七百九十三章孤要治你的罪!

八个宫人,安份守已的,都有好出路,心怀不轨的,都不得善终。依着皇帝的意思,李贵人不管是想让皇后吃点苦头,还是想让她坠马而死,其罪当诛,但白千帆是个对生命极其看重的人,总觉得世间万物唯有生命最宝贵,且无可逆返,她不同意,最后皇帝让李贵人剃发出家,带罪修行,终其一生来忏悔她犯下的罪过。

至此,后宫空无一人,郝平贯对此很有感触,站在坪里与月桂绿荷说话,“甭管什么人,日子长了,什么凛性都得露出来,藏是藏不住的,其实这人啊,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一遮掩就是要起幺蛾子了。”

“您说的太对了。”绿荷点头道:“象咱们主子娘娘,从最初到现在,一直就这样,活得多自在。”

月桂不乐意了,瞟她一眼,“姐姐拿娘娘跟她们比什么,娘娘多简单的人啊,哪象她们几个,一根肠子能绕九十九道弯。”

大家都笑了起来,绿荷眼尖,看到皇帝从门口出来,说,“事情都解决了,我怎么瞅着皇上还心事重重的呢。”

后宫的事解决了,一直以来压在皇帝心头的大石算是彻底搬走了,但他心里依旧绷着一根弦,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是什么呢?他负手而立,看到墨容麟兴冲冲的往豹仔住的屋子跑,心里那根弦啪的断了,是豹仔点点。

他以前和这只豹打过交道,对它并无好感,不过因为它救了白千帆的命,多少也要待见一点,令人好生伺侯着,看着它一天一天好起来。可它是怎么从遥远的南原跑到东越来的呢?

豹仔自从那天开始吃东西,情况一天天好起来,三四天后已经能够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了,墨容麟对它很感兴趣,总是在门口偷看,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叫想引起豹仔的注意。

贾桐对此忧心忡忡,生怕不小心有个闪失,不但要十七寸步不离,更调了护卫兵层层把守,每次小太子一靠近那间屋子,他就如临大敌。因为豹仔总是显得有些焦躁,只有白千帆来了,它才会安静的趴伏下来,很温驯的样子。

看到白千帆把豹仔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小太子特别眼热,在门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下一刻就冲进去摸一摸那头凶猛的大兽。

“娘亲,娘亲,”他软糯的叫道,只有撒娇的时侯,他才叫白千帆娘亲。

他这点小心思,白千帆全看在眼里,笑着朝他招手,“进来,和它打个招呼。”

小太子等的就是这句,欢呼一声,提脚就要进去,呃,走不动,回头一看,贾桐把他的衣裳扯住了。

贾桐没有看他,对白千帆道:“娘娘,这恐怕不妥吧,皇上要是知道了,可饶不了臣啊。”

白千帆打趣他,“你刚立了大功,还怕皇上怪罪?没事,让殿下进来,我会看着他的。”

贾桐抬出皇帝不过是个幌子,他就是自个担心,小太子是他的小主子兼徒弟,还叫他一声干爹,他没儿子,满腔的慈爱都扑在墨容麟身上,皇帝不太管,皇后心又大,有时侯他真觉得墨容麟就是自个的孩子,那份小心谨慎任谁都比不了。

皇后发了话,他也不能再拉着不放,毕竟皇后才是小太子的亲娘。不放心,便跟着一起进去,俩人刚往里走了几步,豹仔突然昂起头,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吓得贾桐拉着小太子往后一退,险些没摔倒。

白千帆安抚豹仔,“别闹,是自已人,乖乖的。”

她拍几下,豹仔就低下头不吭声了,一双琉璃球样的圆眼睛盯着进来的两个人。

小太子虽然兴奋,多少也有点怯意,绕了个圈子,站在豹仔的尾部,贾桐站在他身后。

“不要怕,过来,它不会咬你。”白千帆鼓励墨容麟:“说起来,你比它大,你是哥哥呢。”

小太子喜欢称大,一听自己是哥哥,壮着胆子挪过去了一点。

“娘亲,它多大?”

白千帆回忆了一下,“大概比你小一岁多的样子。”

小太子笑了,“我有一只豹弟弟。”

“过来让它闻闻你,以后熟了,它自然会对你亲热。”

小太子又挪过去一点,尝试着用手去触豹仔的毛发,贾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了,又不敢开口,怕惊着豹仔。

摸上去了,软绵绵的,温热的体感,小太子乐得咧开嘴,骄傲的对白千帆说,“娘亲,我摸到它了。”

“麟儿真棒!”白千帆朝他竖大姆指。

小太子又扭头看贾桐:“师父,我摸到它了。”

“嗯,殿下勇猛过人,令臣等佩服。”

“师父要不要过来摸一摸?”

“……下次吧。”

摸了豹仔,小太子不怕了,学他娘亲的样子,靠在豹仔身上,摸它的肚皮,豹仔把头伸过来在他脸上舔了舔,又闻他的脖子,还在他身上蹭了蹭,小太子怕痒,嘻嘻哈哈滚到一边去。

贾桐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皆汗流夹背,这么快就打成一团了,真的假的?

回銮的时侯,皇帝和皇后依旧坐马车,贾桐骑马,怀里却没有小太子的身影,他有些伤感的看着前面,小太子坐在豹仔的背上,雄纠纠气昂昂,碰到认得的人招手打招呼。

“韩将军。”

“哟,殿下威武,换作臣可不敢。”

“白将军,舅舅。”

“殿下真气派,咱们骑马,您骑豹。”

“侍郎大人。”

“殿下英武!”

“李大人。”

“殿下真厉害!”

“……”

小太子洋洋得意,连他父皇都没骑过豹,他给骑了,一路打招呼过去,大约是先头劲头太足,慢慢就乏了,小肩膀塌了下来,头一点一点的,身子慢慢栽下去,趴在软绵绵的皮毛上,睡着了。

豹仔扭头看他一眼,目光温柔,放慢了步子,走得更平稳些。

阳光正好,春色更浓,路两边大树绿荫重重,身姿矫健的豹仔驮着小太子,慢慢悠悠走在队伍边上,璃琉珠样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象一只大猫一样。

第七百九十三章孤要治你的罪!

转眼到了初夏,阳光明媚,花红叶绿,白千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幼儿绕膝,夫君疼爱,亲如姐妹的婢女每日陪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义妹余小双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她想出宫,皇帝便下了诏书,册封她为多格郡主,原本是要赐宅子的,但白千帆觉得余小双一个人住没人照应也不好,干脆让她住到白长简家里去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既便是外姓,有她在中间做纽带,倒也说得过去。

她舒心了,皇帝自然也舒心,唯一不对付的是那只豹仔点点,它视皇帝为眼中钉,每次他回来,豹仔总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有时侯皇帝想跟媳妇儿亲热亲热,刚把人抱在怀里,总能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吼声,让他有一种无时无刻被人偷窥的感觉。

九五至尊的皇帝哪里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叫人把豹仔拖出去。白千帆夹在他们中间,总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没办法,只好让豹仔每日跟着小太子去上书房,小太子念书,豹仔便懒洋洋趴在廊上等。

墨容麟觉得带着豹仔去上书房很有益处,至少教习先生杨承海院士不敢再打他手板心了,头一天带豹仔去,杨院士不知道,答不出问题的时侯扬了戒尺要惩法,豹仔在外头低吼一声,杨院士手一抖,戒尺落地,差点连人都滑下去了。贾桐把豹仔带远了些,他才敢壮着胆子把课上完。

皇帝对此颇有微辞,同白千帆商量,“点点倒底是猛兽,凶性难改,不能这么散养着,会闹出祸事来的。”

白千帆不以为然,“在南原的时侯就是散养的,我还带它出宫去过呢。”

“南原有散养猛兽的习惯,东越没有,你带它到街上蹓一圈瞧瞧,看会不会闹得人仰马翻?”

在白千帆心里,豹仔点点跟人是一样的,以前她还带它睡过呢,要把它关进笼子里,从感情上她接受不了。不过皇帝的话不无道理,东越和南原的情况不一样,虽然点点大多数的时侯还算安份守已,偶尔也有点顽劣,谁越怕它,越吓唬谁。前几天,把一个小宫女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跳湖里去了,虽然当时救了上来,小宫女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送回去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皇帝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总觉得它的出现太突然,一只豹,怎么能千里迢迢从南原来到东越,并且找到你的呢?”

白千帆答得振振有词:“我也千里迢迢从南原回到东越,并且找到你了呢。”

皇帝,“……”这能一样么?什么不好比,竟拿自个跟只豹子比。

“你怕它是来杀你的?”白千帆笑道:“放心好了,它是我养大的,它的品性我最清楚,它知道你是我的夫君,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

皇帝哼了一声,“我堂堂一个皇帝,还怕只豹子?我就是觉得它散养在宫里不方便。昨儿个在南书房外,把前来觐见的户部尚书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如今名声传出去了,那些大臣们一听朕传他们,都恨不得后头跟队禁军压阵才好。”

见白千帆没吭声,接着劝:“朕觉得还是把它送到御兽园去得了,那里还有别的虎豹,有个伴,不比在宫里好?它一准高兴。你要想它了,叫郝平贯按排轿子,随时去看就是了。”

白千帆被皇帝哄了半天,勉强同意把豹仔送到御兽园去。

小太子下学回来,听说豹仔被送走了,当场就要撇嘴巴,瞧见皇帝的脸色又忍住了,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不吭声,等皇帝转身走开,他扑到白千帆怀里撒娇:“娘亲,那是我弟弟,怎么能扔到外边去呢,御兽园那些虎豹可是凶狠的,没准会欺负它,它身上伤刚好,万一又给咬了怎么办?还有,它到那边,一个人也不认得,得多闷啊!”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挂着豹仔,被小太子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牵挂,又怕皇帝说她慈母多败儿,便道:“乖麟儿,娘亲知道你想点点,先忍一忍,过两天娘亲带你去御兽园看它。”

小太子把头埋在她怀里,闷声闷气答,“好吧。”

两天后,白千帆说话算话,果然带着小太子去御兽园看豹仔。结果那里的管事一见她就有些神色不对,白千帆起了疑心,问他豹仔怎么样?

管事吱吱唔唔的答:“回娘娘,别的还好,就是,不,不怎么吃东西。”

白千帆问,“喂的什么?”

“和别的虎豹一样,投食生牛肉。不过咱们这只金贵,用的全是上等的好牛肉。”

白千帆一听就来气,“谁让喂生牛肉的?来的时侯没交待要喂熟的么?”

管事:“……没,没交待啊。”

“走,带我去看看它。”

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前边带路,到了猛兽区,别的猛兽几只关在一起,点点有优待,独住一间,它趴在地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圆了,扑到笼子边,摇得铁笼子一阵哗哗巨响,吓得管事大叫,“快,上长矛,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小太子冲上去踢他一脚:“混账,上什么长矛,把孤的豹弟弟饿成这样,孤要治你的罪!”

小太子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一众奴才跪了一地。

白千帆也很生气,才两天,豹仔就不成样子了,毛发没有光泽,肩胛骨突出来,连下巴都显得尖了。

“它不吃东西,为什么不上报,就这样由着它,让它等死么?”

管事诚惶诚恐:“奴才想着,它真要饿极了,还是会吃的,有些兽送过来,不熟悉环境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白千帆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越发生气,“过段时间,我就得给它收尸了,打开笼子,我要带它回去。”

皇后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听,何况是一个小管事,只要皇后娘娘不怪罪,她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铁笼一打开,豹仔冲出来,其他人都吓得往后退,只有白千帆和小太子站着没动,他们蹲下来,拥抱了豹仔,又轻声细语的和它说话,豹仔咬着小太子的衣裳往背上甩,一改无精打采的样子,昂头挺胸跟着白千帆走了。

接回了宫里,白千帆死活不同意再把豹仔送走,皇帝没办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人把御花园后边那片林子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头又给添置了池子假山,修了低矮的房子,找了专人伺侯,让豹仔在这里安了家。

第七百九十三章孤要治你的罪!

转眼到了初夏,阳光明媚,花红叶绿,白千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幼儿绕膝,夫君疼爱,亲如姐妹的婢女每日陪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义妹余小双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她想出宫,皇帝便下了诏书,册封她为多格郡主,原本是要赐宅子的,但白千帆觉得余小双一个人住没人照应也不好,干脆让她住到白长简家里去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既便是外姓,有她在中间做纽带,倒也说得过去。

她舒心了,皇帝自然也舒心,唯一不对付的是那只豹仔点点,它视皇帝为眼中钉,每次他回来,豹仔总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有时侯皇帝想跟媳妇儿亲热亲热,刚把人抱在怀里,总能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吼声,让他有一种无时无刻被人偷窥的感觉。

九五至尊的皇帝哪里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叫人把豹仔拖出去。白千帆夹在他们中间,总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没办法,只好让豹仔每日跟着小太子去上书房,小太子念书,豹仔便懒洋洋趴在廊上等。

墨容麟觉得带着豹仔去上书房很有益处,至少教习先生杨承海院士不敢再打他手板心了,头一天带豹仔去,杨院士不知道,答不出问题的时侯扬了戒尺要惩法,豹仔在外头低吼一声,杨院士手一抖,戒尺落地,差点连人都滑下去了。贾桐把豹仔带远了些,他才敢壮着胆子把课上完。

皇帝对此颇有微辞,同白千帆商量,“点点倒底是猛兽,凶性难改,不能这么散养着,会闹出祸事来的。”

白千帆不以为然,“在南原的时侯就是散养的,我还带它出宫去过呢。”

“南原有散养猛兽的习惯,东越没有,你带它到街上蹓一圈瞧瞧,看会不会闹得人仰马翻?”

在白千帆心里,豹仔点点跟人是一样的,以前她还带它睡过呢,要把它关进笼子里,从感情上她接受不了。不过皇帝的话不无道理,东越和南原的情况不一样,虽然点点大多数的时侯还算安份守已,偶尔也有点顽劣,谁越怕它,越吓唬谁。前几天,把一个小宫女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跳湖里去了,虽然当时救了上来,小宫女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送回去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皇帝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总觉得它的出现太突然,一只豹,怎么能千里迢迢从南原来到东越,并且找到你的呢?”

白千帆答得振振有词:“我也千里迢迢从南原回到东越,并且找到你了呢。”

皇帝,“……”这能一样么?什么不好比,竟拿自个跟只豹子比。

“你怕它是来杀你的?”白千帆笑道:“放心好了,它是我养大的,它的品性我最清楚,它知道你是我的夫君,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

皇帝哼了一声,“我堂堂一个皇帝,还怕只豹子?我就是觉得它散养在宫里不方便。昨儿个在南书房外,把前来觐见的户部尚书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如今名声传出去了,那些大臣们一听朕传他们,都恨不得后头跟队禁军压阵才好。”

见白千帆没吭声,接着劝:“朕觉得还是把它送到御兽园去得了,那里还有别的虎豹,有个伴,不比在宫里好?它一准高兴。你要想它了,叫郝平贯按排轿子,随时去看就是了。”

白千帆被皇帝哄了半天,勉强同意把豹仔送到御兽园去。

小太子下学回来,听说豹仔被送走了,当场就要撇嘴巴,瞧见皇帝的脸色又忍住了,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不吭声,等皇帝转身走开,他扑到白千帆怀里撒娇:“娘亲,那是我弟弟,怎么能扔到外边去呢,御兽园那些虎豹可是凶狠的,没准会欺负它,它身上伤刚好,万一又给咬了怎么办?还有,它到那边,一个人也不认得,得多闷啊!”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挂着豹仔,被小太子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牵挂,又怕皇帝说她慈母多败儿,便道:“乖麟儿,娘亲知道你想点点,先忍一忍,过两天娘亲带你去御兽园看它。”

小太子把头埋在她怀里,闷声闷气答,“好吧。”

两天后,白千帆说话算话,果然带着小太子去御兽园看豹仔。结果那里的管事一见她就有些神色不对,白千帆起了疑心,问他豹仔怎么样?

管事吱吱唔唔的答:“回娘娘,别的还好,就是,不,不怎么吃东西。”

白千帆问,“喂的什么?”

“和别的虎豹一样,投食生牛肉。不过咱们这只金贵,用的全是上等的好牛肉。”

白千帆一听就来气,“谁让喂生牛肉的?来的时侯没交待要喂熟的么?”

管事:“……没,没交待啊。”

“走,带我去看看它。”

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前边带路,到了猛兽区,别的猛兽几只关在一起,点点有优待,独住一间,它趴在地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圆了,扑到笼子边,摇得铁笼子一阵哗哗巨响,吓得管事大叫,“快,上长矛,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小太子冲上去踢他一脚:“混账,上什么长矛,把孤的豹弟弟饿成这样,孤要治你的罪!”

小太子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一众奴才跪了一地。

白千帆也很生气,才两天,豹仔就不成样子了,毛发没有光泽,肩胛骨突出来,连下巴都显得尖了。

“它不吃东西,为什么不上报,就这样由着它,让它等死么?”

管事诚惶诚恐:“奴才想着,它真要饿极了,还是会吃的,有些兽送过来,不熟悉环境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白千帆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越发生气,“过段时间,我就得给它收尸了,打开笼子,我要带它回去。”

皇后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听,何况是一个小管事,只要皇后娘娘不怪罪,她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铁笼一打开,豹仔冲出来,其他人都吓得往后退,只有白千帆和小太子站着没动,他们蹲下来,拥抱了豹仔,又轻声细语的和它说话,豹仔咬着小太子的衣裳往背上甩,一改无精打采的样子,昂头挺胸跟着白千帆走了。

接回了宫里,白千帆死活不同意再把豹仔送走,皇帝没办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人把御花园后边那片林子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头又给添置了池子假山,修了低矮的房子,找了专人伺侯,让豹仔在这里安了家。

第七百九十五章诡异

转眼到了初夏,阳光明媚,花红叶绿,白千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幼儿绕膝,夫君疼爱,亲如姐妹的婢女每日陪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义妹余小双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她想出宫,皇帝便下了诏书,册封她为多格郡主,原本是要赐宅子的,但白千帆觉得余小双一个人住没人照应也不好,干脆让她住到白长简家里去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既便是外姓,有她在中间做纽带,倒也说得过去。

她舒心了,皇帝自然也舒心,唯一不对付的是那只豹仔点点,它视皇帝为眼中钉,每次他回来,豹仔总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有时侯皇帝想跟媳妇儿亲热亲热,刚把人抱在怀里,总能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吼声,让他有一种无时无刻被人偷窥的感觉。

九五至尊的皇帝哪里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叫人把豹仔拖出去。白千帆夹在他们中间,总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没办法,只好让豹仔每日跟着小太子去上书房,小太子念书,豹仔便懒洋洋趴在廊上等。

墨容麟觉得带着豹仔去上书房很有益处,至少教习先生杨承海院士不敢再打他手板心了,头一天带豹仔去,杨院士不知道,答不出问题的时侯扬了戒尺要惩法,豹仔在外头低吼一声,杨院士手一抖,戒尺落地,差点连人都滑下去了。贾桐把豹仔带远了些,他才敢壮着胆子把课上完。

皇帝对此颇有微辞,同白千帆商量,“点点倒底是猛兽,凶性难改,不能这么散养着,会闹出祸事来的。”

白千帆不以为然,“在南原的时侯就是散养的,我还带它出宫去过呢。”

“南原有散养猛兽的习惯,东越没有,你带它到街上蹓一圈瞧瞧,看会不会闹得人仰马翻?”

在白千帆心里,豹仔点点跟人是一样的,以前她还带它睡过呢,要把它关进笼子里,从感情上她接受不了。不过皇帝的话不无道理,东越和南原的情况不一样,虽然点点大多数的时侯还算安份守已,偶尔也有点顽劣,谁越怕它,越吓唬谁。前几天,把一个小宫女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跳湖里去了,虽然当时救了上来,小宫女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送回去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皇帝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总觉得它的出现太突然,一只豹,怎么能千里迢迢从南原来到东越,并且找到你的呢?”

白千帆答得振振有词:“我也千里迢迢从南原回到东越,并且找到你了呢。”

皇帝,“……”这能一样么?什么不好比,竟拿自个跟只豹子比。

“你怕它是来杀你的?”白千帆笑道:“放心好了,它是我养大的,它的品性我最清楚,它知道你是我的夫君,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

皇帝哼了一声,“我堂堂一个皇帝,还怕只豹子?我就是觉得它散养在宫里不方便。昨儿个在南书房外,把前来觐见的户部尚书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如今名声传出去了,那些大臣们一听朕传他们,都恨不得后头跟队禁军压阵才好。”

见白千帆没吭声,接着劝:“朕觉得还是把它送到御兽园去得了,那里还有别的虎豹,有个伴,不比在宫里好?它一准高兴。你要想它了,叫郝平贯按排轿子,随时去看就是了。”

白千帆被皇帝哄了半天,勉强同意把豹仔送到御兽园去。

小太子下学回来,听说豹仔被送走了,当场就要撇嘴巴,瞧见皇帝的脸色又忍住了,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不吭声,等皇帝转身走开,他扑到白千帆怀里撒娇:“娘亲,那是我弟弟,怎么能扔到外边去呢,御兽园那些虎豹可是凶狠的,没准会欺负它,它身上伤刚好,万一又给咬了怎么办?还有,它到那边,一个人也不认得,得多闷啊!”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挂着豹仔,被小太子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牵挂,又怕皇帝说她慈母多败儿,便道:“乖麟儿,娘亲知道你想点点,先忍一忍,过两天娘亲带你去御兽园看它。”

小太子把头埋在她怀里,闷声闷气答,“好吧。”

两天后,白千帆说话算话,果然带着小太子去御兽园看豹仔。结果那里的管事一见她就有些神色不对,白千帆起了疑心,问他豹仔怎么样?

管事吱吱唔唔的答:“回娘娘,别的还好,就是,不,不怎么吃东西。”

白千帆问,“喂的什么?”

“和别的虎豹一样,投食生牛肉。不过咱们这只金贵,用的全是上等的好牛肉。”

白千帆一听就来气,“谁让喂生牛肉的?来的时侯没交待要喂熟的么?”

管事:“……没,没交待啊。”

“走,带我去看看它。”

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前边带路,到了猛兽区,别的猛兽几只关在一起,点点有优待,独住一间,它趴在地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圆了,扑到笼子边,摇得铁笼子一阵哗哗巨响,吓得管事大叫,“快,上长矛,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小太子冲上去踢他一脚:“混账,上什么长矛,把孤的豹弟弟饿成这样,孤要治你的罪!”

小太子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一众奴才跪了一地。

白千帆也很生气,才两天,豹仔就不成样子了,毛发没有光泽,肩胛骨突出来,连下巴都显得尖了。

“它不吃东西,为什么不上报,就这样由着它,让它等死么?”

管事诚惶诚恐:“奴才想着,它真要饿极了,还是会吃的,有些兽送过来,不熟悉环境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白千帆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越发生气,“过段时间,我就得给它收尸了,打开笼子,我要带它回去。”

皇后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听,何况是一个小管事,只要皇后娘娘不怪罪,她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铁笼一打开,豹仔冲出来,其他人都吓得往后退,只有白千帆和小太子站着没动,他们蹲下来,拥抱了豹仔,又轻声细语的和它说话,豹仔咬着小太子的衣裳往背上甩,一改无精打采的样子,昂头挺胸跟着白千帆走了。

接回了宫里,白千帆死活不同意再把豹仔送走,皇帝没办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人把御花园后边那片林子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头又给添置了池子假山,修了低矮的房子,找了专人伺侯,让豹仔在这里安了家。

第七百九十四章以德服人

转眼到了初夏,阳光明媚,花红叶绿,白千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幼儿绕膝,夫君疼爱,亲如姐妹的婢女每日陪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义妹余小双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她想出宫,皇帝便下了诏书,册封她为多格郡主,原本是要赐宅子的,但白千帆觉得余小双一个人住没人照应也不好,干脆让她住到白长简家里去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既便是外姓,有她在中间做纽带,倒也说得过去。

她舒心了,皇帝自然也舒心,唯一不对付的是那只豹仔点点,它视皇帝为眼中钉,每次他回来,豹仔总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有时侯皇帝想跟媳妇儿亲热亲热,刚把人抱在怀里,总能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吼声,让他有一种无时无刻被人偷窥的感觉。

九五至尊的皇帝哪里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叫人把豹仔拖出去。白千帆夹在他们中间,总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没办法,只好让豹仔每日跟着小太子去上书房,小太子念书,豹仔便懒洋洋趴在廊上等。

墨容麟觉得带着豹仔去上书房很有益处,至少教习先生杨承海院士不敢再打他手板心了,头一天带豹仔去,杨院士不知道,答不出问题的时侯扬了戒尺要惩法,豹仔在外头低吼一声,杨院士手一抖,戒尺落地,差点连人都滑下去了。贾桐把豹仔带远了些,他才敢壮着胆子把课上完。

皇帝对此颇有微辞,同白千帆商量,“点点倒底是猛兽,凶性难改,不能这么散养着,会闹出祸事来的。”

白千帆不以为然,“在南原的时侯就是散养的,我还带它出宫去过呢。”

“南原有散养猛兽的习惯,东越没有,你带它到街上蹓一圈瞧瞧,看会不会闹得人仰马翻?”

在白千帆心里,豹仔点点跟人是一样的,以前她还带它睡过呢,要把它关进笼子里,从感情上她接受不了。不过皇帝的话不无道理,东越和南原的情况不一样,虽然点点大多数的时侯还算安份守已,偶尔也有点顽劣,谁越怕它,越吓唬谁。前几天,把一个小宫女吓得慌不择路,直接跳湖里去了,虽然当时救了上来,小宫女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送回去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皇帝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总觉得它的出现太突然,一只豹,怎么能千里迢迢从南原来到东越,并且找到你的呢?”

白千帆答得振振有词:“我也千里迢迢从南原回到东越,并且找到你了呢。”

皇帝,“……”这能一样么?什么不好比,竟拿自个跟只豹子比。

“你怕它是来杀你的?”白千帆笑道:“放心好了,它是我养大的,它的品性我最清楚,它知道你是我的夫君,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

皇帝哼了一声,“我堂堂一个皇帝,还怕只豹子?我就是觉得它散养在宫里不方便。昨儿个在南书房外,把前来觐见的户部尚书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如今名声传出去了,那些大臣们一听朕传他们,都恨不得后头跟队禁军压阵才好。”

见白千帆没吭声,接着劝:“朕觉得还是把它送到御兽园去得了,那里还有别的虎豹,有个伴,不比在宫里好?它一准高兴。你要想它了,叫郝平贯按排轿子,随时去看就是了。”

白千帆被皇帝哄了半天,勉强同意把豹仔送到御兽园去。

小太子下学回来,听说豹仔被送走了,当场就要撇嘴巴,瞧见皇帝的脸色又忍住了,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不吭声,等皇帝转身走开,他扑到白千帆怀里撒娇:“娘亲,那是我弟弟,怎么能扔到外边去呢,御兽园那些虎豹可是凶狠的,没准会欺负它,它身上伤刚好,万一又给咬了怎么办?还有,它到那边,一个人也不认得,得多闷啊!”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挂着豹仔,被小太子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牵挂,又怕皇帝说她慈母多败儿,便道:“乖麟儿,娘亲知道你想点点,先忍一忍,过两天娘亲带你去御兽园看它。”

小太子把头埋在她怀里,闷声闷气答,“好吧。”

两天后,白千帆说话算话,果然带着小太子去御兽园看豹仔。结果那里的管事一见她就有些神色不对,白千帆起了疑心,问他豹仔怎么样?

管事吱吱唔唔的答:“回娘娘,别的还好,就是,不,不怎么吃东西。”

白千帆问,“喂的什么?”

“和别的虎豹一样,投食生牛肉。不过咱们这只金贵,用的全是上等的好牛肉。”

白千帆一听就来气,“谁让喂生牛肉的?来的时侯没交待要喂熟的么?”

管事:“……没,没交待啊。”

“走,带我去看看它。”

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前边带路,到了猛兽区,别的猛兽几只关在一起,点点有优待,独住一间,它趴在地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圆了,扑到笼子边,摇得铁笼子一阵哗哗巨响,吓得管事大叫,“快,上长矛,保护娘娘和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小太子冲上去踢他一脚:“混账,上什么长矛,把孤的豹弟弟饿成这样,孤要治你的罪!”

小太子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吓人的,一众奴才跪了一地。

白千帆也很生气,才两天,豹仔就不成样子了,毛发没有光泽,肩胛骨突出来,连下巴都显得尖了。

“它不吃东西,为什么不上报,就这样由着它,让它等死么?”

管事诚惶诚恐:“奴才想着,它真要饿极了,还是会吃的,有些兽送过来,不熟悉环境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白千帆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越发生气,“过段时间,我就得给它收尸了,打开笼子,我要带它回去。”

皇后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听,何况是一个小管事,只要皇后娘娘不怪罪,她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铁笼一打开,豹仔冲出来,其他人都吓得往后退,只有白千帆和小太子站着没动,他们蹲下来,拥抱了豹仔,又轻声细语的和它说话,豹仔咬着小太子的衣裳往背上甩,一改无精打采的样子,昂头挺胸跟着白千帆走了。

接回了宫里,白千帆死活不同意再把豹仔送走,皇帝没办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叫人把御花园后边那片林子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头又给添置了池子假山,修了低矮的房子,找了专人伺侯,让豹仔在这里安了家。

第七百九十六章甜不甜我不管,我就想把它扭

淡淡的霞光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得天地间一片亮堂堂。

墨容麟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笑脸,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干爹,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这声干爹叫得贾桐心头一喜,睁眼就叫爹,果然是越带越亲,“干爹在等你醒来,好伺侯你穿衣裳。”

墨容麟皱了眉头,“四喜和长良呢?怎么让师父伺侯我,他们撂摊子了?”

第二声换成了师父,贾桐拿眼瞅着他,“怎么又不叫干爹了?”

小太子眼一抬,“不是你不让多叫的么,说叫顺口了,没准就惹祸了。”

“是这个话,”贾桐心说,师父就师父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样的。

“我让他们在外头侯着呢,”贾桐把太子的衣包拿过来,在里头挑挑拣拣,挑出一件月白色的小袍子,“今儿个穿这件成么?”

小太子摇头,“忒素,换一件。”

贾桐知道他的喜好,又拎起一件紫色绣麒麟的袍子,“这件不素了吧。”

小太子瞅一眼那只金光闪闪的麒麟,咧嘴笑,“行,就它了,干娘绣得真好看。”

贾桐吹捧媳妇是一流,“那是,到四方城打听打听,谁的手艺能越过你干娘去,你干娘说你名字里有个麟,给绣个小麒麟应景,将来你穿龙袍的日子多了去了,穿麒麟袍也就这几年光景,她请示过皇后,说没事,让你穿呢。”

小太子喜滋滋往袍子里套胳膊,“成,母后答应了就没问题,反正父皇也要听他的。”他顿了一下,问贾桐:“师父,男人长大了都要怕媳妇么?我看你也挺怕师娘的。”

贾桐,“……有句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爷儿们哪能跟娘们一般见识呢。”

小太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但是我觉得你在师娘跟前也忒没骨气了,以后我长大了,定要叫媳妇儿服服贴贴的。”

贾桐打趣他,“哟,毛还没长全呢,就惦记着娶媳妇儿了?你放心,将来你君临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谁也不敢不对你服贴。”

小太子眼一斜:“女人多了忒麻烦,到时侯我看着娶吧,总归要看得上眼才行。”

贾桐看他一脸老道的样子,乐得不行,揉揉他的头,“坐下吧,师父替你梳头。”

“师父还会梳头?”

“你师父我八十一般手艺,就没有不精通的,不信你试试。”

小太子往椅子里一坐,贾桐拿着牛角梳轻轻梳理他光滑顺柔的头发,其实贾大人哪会梳什么头啊,就是想过过干爹的瘾,把小太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给他穿衣,梳头,就差没喂饭了。

绿荷挑帘子进来,一看这场面,直接就叫上了,“你连自个的头都梳不好,还想替殿下梳,弄疼了殿下,仔细你的皮,”扭头叫外面的奴才,“长良,进来伺侯殿下梳头。”

贾桐被自己媳妇揭了老底,有些不好意思,嘴里硬撑着,“我偷摸着学了一点,哪至于一点也不会。”话是这么说,长良来接手时,他还是让开了。

小太子捂嘴直乐,又摇头叹气,“师父啊,你什么时侯能老道些,老这么二百五可不行。”

连小太子都叫他二百五了,贾桐脸都气绿了,愤愤的摔了门帘出去。

绿荷和小太子对视一眼,使劲笑起来,要想让贾桐生气,那真比登天还难,装模作样一会子,转眼又嘻嘻哈哈了。

吃完早饭,小太子站在院子里看藤上结的小香瓜,跟他拳头一般大小,青白的皮面,圆溜溜的看着挺好玩。

他伸手就摘,四喜在边上劝,“殿下,这瓜还没熟呢,摘不得。”

小太子不听,使劲扭,四喜又劝,“殿下,强扭的瓜不甜,您没听过么?”

小太子答:“它甜不甜我不管,我就想把它扭下来。”

远远站着的十七不知道什么时侯到了他身后,长臂一伸,那根被拧成麻花状的藤蔓应声而断,连带着瓜一起扯下来。

“殿下,给您。”

小太子怒,“是我扭还是你扭,你扭的给你,给我做什么?”说完气冲冲一拂袖子,“回宫!”

十七拿着那根藤蔓有些愣怔,四喜嘻嘻笑,“十七哥,你跟了殿下这么久,还是没摸清他的性子啊。走吧,摆驾回宫了。”

十七默然的把那根藤蔓插在泥地里,快步跟了上去。

回宫的时侯,街上已经很热闹了,临街的铺面都开了张,各式牌匾一路挂过去。墨容麟挑着帘子看外头,突然叫停车,贾桐问怎么了?

墨容麟指着一间铺子,“母后喜欢吃那家的糕点,我买一些回去。”

贾桐赞他,“娘娘没白疼你,等着,师父去买。”

墨容麟知道以他的身份确实不宜下马车,便坐在车里乖乖的等,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他的目光停在街边吃馄饨的摊子上,确切的说是一个吃馄饨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戴着宽沿的帽子,象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可他偶尔抬头,露出帽沿底下一双漂亮的凤眼来。

墨容麟并不认得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目光转过来,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但很快,他便低下头去。

正凝神,贾桐买了东西回来,墨容麟便指给他看,“师父,那边坐着吃馄饨的男人,你见过么?”

贾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顶宽大的帽子,还有帽子底下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明堂。

“没见过,怎么了,你认得他?”

墨容麟摇头,“不认得,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天又不热,干嘛戴那么大的帽子,好象怕人认出他来似的。”

贾桐不以为然,“那种帽子大多是风流文士戴的,附庸风雅嘛,不足为奇。”

马车重新走动起来,墨容麟放下帘子,若有所思,等他再挑开帘子看时,那人却如惊鸿一瞥,消失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可是那双凤眼却在墨容麟心头越发的清晰起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小白

“娘娘,娘娘,”月桂把手在白千帆眼前晃了晃,“您发什么呆啊?”

白千帆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啊了一声,“怎么了?”

“该是奴才问您怎么了才是,”月桂说,“你都发了半天的呆了,想什么呢?”

白千帆叹了口气,“也没想什么,就是精神头有些不济,我得去躺会子。”她边说边往屋里走,“太子呢?”

“殿下在上书房呢。”

“皇上呢?”

“皇上在南书房批折子呢。”

白千帆怏怏的哦了一声,让月桂替她除了外袍躺在床上,等月桂放下账幔轻手轻脚的出去,白千帆却没有闭上眼睛,抬起右手仔细端详,这只手倒底怎么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用手去掐皇帝的脖子?

她掐得不重,皇帝大约是累着了,居然也没醒,翻了个身,把她拖进怀里继续睡,那只手被他圈住,无法再抽出来,可那只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它想再次伸上去,重新掐住皇帝的脖子。

可一觉起来,她又觉得昨晚都是楚境,她怎么可能去掐皇帝的脖子呢,一只手更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识和主张。是她做了个荒诞的梦吧。

一觉醒来,皇帝在身边,温热的大手搂着她的后背,白千帆含糊的问,“你怎么来了?”

“朕来歇个午觉,陪你一起睡会。月桂说你精神不太好,身上不利爽么?”

“没什么,躺会子就好。”

皇帝的手慢慢往下摸,覆在她小腹上,“是不是有了,得叫魏仲清来把把脉,别跟上回似的,有了都不知道,咱们成了糊涂爹娘。”

他的大手隔着中衣摸了一会子,又往里头探,白千帆按住他,“别闹,我没精神。”

皇帝轻声说,“我只是想和你贴得更近些。”他的手探进去,停在肚子上,并没有不规矩,肌肤相亲,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暖,白千帆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发堵了,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还睡么,我要起了。”

皇帝低头吻她的头发,“朕也眯瞪一会了,都起了吧,正好有样东西送给你。”

“是什么?”白千帆来了兴致,皇帝要送的,肯定是她喜欢的。

皇帝故意卖关子,拿衣裳给她穿,“急什么,拿来就知道是什么了。”

白千帆套上衣裳急急的下床,月桂替她把鞋穿上,笑着说,“娘娘还象小孩子似的,一听有礼物收就欢喜得不得了。”

那厢郝平贯也替皇帝穿上了袍子,皇帝说,“行了,朕自己扣,你把朕送给皇后的礼物拿来,她都等不及了。”

郝平贯应了一声,迈着细碎的步子快走出去,转身又进来,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上回你从慈安宫回来,说太后的猫怎么怎么好,朕便让人寻摸了一只来,瞅瞅,不比太后的那只差吧。”

白千帆向来喜欢小动物,自然是欢喜的,忙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这只猫确实漂亮,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毛发松软,跟一捧雪似的,尤其眼睛好看,太后那只是绿眼睛,这只是锭蓝的眼珠子,眼神里带着一点慵懒和傲气。

皇帝说,“这是一只纯正血统的波斯猫,你要觉得闷就让它陪你玩。”

白千帆摸着波斯猫的毛,沉吟着,“我得给它起个名字。”

月桂在边上卟哧一笑,“娘娘取名字还不是信手拈来。”

白千帆有些赧然,“我可不会取文绉绉的名字,就叫它小白吧。”

郝平贯忙摆手,“不可不可,这犯了娘娘的忌讳。”

白千帆说,“难道我姓白,天底下姓白的都要改名字了?没那么多忌讳,就小白了,多好,朗朗上口。”

皇帝笑着道:“无妨,反正你也不是真正的白家人。”

白千帆突然眼睛一亮,“点点正寂寞呢,让小白去陪它,它们两个的脸长得还有点象,就是体形差得有点大。”

皇帝:“……”

郝平贯:“……”

月桂:“……娘娘,您就不怕点点吃了小白?”

白千帆哈哈大笑,“我说着玩的呢,你们居然相信,点点倒是不会吃小白,但是会拿它当玩具,对小白来说,那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宠爱的捏她的脸,“淘气。”

郝平贯和月桂低眉垂目,当作没看见。

有了小白的陪伴,白千帆的精神头果然好了很多,找了许多布头做绣球给它当玩具,每日里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她到哪,小白就到哪,小尾巴似的。

但她养猫和别的贵妇不同,别人养猫,讲究精细,有专人喂食,梳洗,薰香,不是主人抱着,就是有奴才给捧着。轻易不下地走路。

白千帆的猫不同,她喜欢散养,带着它到处跑,早上月桂把小白收拾得干干净净,象娴静的贵族小姐,到下午,它就成了灰头灰脑的小邋遢。大家见惯不怪,只要皇后娘娘高兴就好,就是委屈了小白,一只拥有高贵血统的波斯猫,本以为到了皇后身边可以锦衣玉食,过着悠哉悠哉的好日子,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偶尔犯了脾气,也会停住不走,怼怨的叫两声。

白千帆回头看它,“怎么不走了,就快到了。”她指了指前面的一排房子,“快走,到了那里给你肉桂吃。”

小白又喵了两声,才不情愿的跟着她走了,白千帆去的地方是太医院,见皇后娘娘大驾光临,魏仲清忙带着下属们出来迎驾。

白千帆最烦他们见人就跪,远远就摆手,“起来起来,不必多礼,都散了吧。”

其他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洗药,晒药,切药,配药……一派繁忙景象。

魏仲清自然不能走,陪在边上,小心伺侯着:“娘娘来太医院,可是有事?”

“没事,正好路过,来看看,”白千帆看长条的桌上铺满了药材,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她很好奇,凑过去看,不时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魏仲清一一作答,又告诉她那些药材有些什么功效,具体是治疗什么的。

白千帆听得很仔细,象个受教的学生,听了一会子,她说,“对了,你弄点肉桂来,小白爱吃,不然它不愿意走回去了。”

魏仲清应了声,正要叫人,白千帆看他一眼,“这么点小事还用叫人么?自已去。”

魏仲清尴尬的笑了笑,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白千帆继续低头看草药,手在里头挑挑拣拣,趁人不注意,把一样东西握在了手心里。

第七百九十八章重回故里

临安城北一处老宅子,远看还是有些气派的,院门高耸,门口两座大石狮威风凛凛,两丈宽的台阶铺就而下,但走近来,厚重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封条上的字模糊不清,门上布满灰尘还有斑驳的裂痕,门上本应挂匾的地方空无一物,显然是被查封的某位大员的宅子。

蓝文宇坐在不远处的茶摊上,慢悠悠喝着茶,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两扇门上。

茶摊子冷清,摆在树下,没两个客人,摊主是个老汉,见他一直盯着那座宅子,嘿嘿一笑,“客官对那宅子感兴趣?”

蓝文宇把手里的大碗茶晃了晃,懒声道:“这宅子看来封了很久一段时间了,朝廷不肯放出来么?”

“放是放了,可谁敢买啊?”老汉啧啧了两声,“您光看门楣就知道,这是个世家,里头可是五进五出的宅子,后头连着景山,还有个大湖,风景不知道多好,这么大的宅子,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您知道这宅子是谁家的么,说出来能吓着您。”

蓝文宇淡然一笑,“我胆大,轻易吓不着,你说吧。”

老汉掰着手指数了数,“得有八九年了吧,那时侯京城有一文一武两个大家族,文是皇甫大学士,武便是这家,尉迟大将军,当时这两家权倾朝野,红极一时,只可惜,花无百日红,皇权动荡,他们都成了斗争的牺牲品。老汉在此摆摊也有数年,眼见着尉迟家从荣极一时到落败,短短的时间里,族人跑得一个都不剩,后来朝廷封了这宅子,就没再管过了,您看那封条都烂了也没人理,估计上边的人早把这宅子给忘了。”

老汉拎着茶壶过来继水,“瞧客官不象京城人,老汉才敢说这么多,不过如今金銮殿下已经换了两位皇帝了,尉迟家的事大概不算什么忌讳了。”

“尉迟家的族人都跑到哪去了?”

“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老汉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旁枝的大概还在世,但主家就……唉,尉迟大将军是个好人,他三个儿子也都骁勇善战,特别是小儿子尉迟文宇,生得一副好相貌,自幼便是太子的陪读,听说与当今皇上也有交情,可惜年纪青青便战死了,不然活到现在,得有三十了吧。”

蓝文宇没有说话,帽沿下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不是三十,他已经三十二了。

“老伯,这附近有卖香烛的么?”

“哎哟,那您得穿过前面的巷子去,从前这一带挺热闹,自从尉迟家出事后,这里就冷清多了,好些做生意的都迁走了。”

“老伯怎么不走?”

“老汉就是念个旧,尉迟家曾经恩惠过我,老汉没别的本事,便守在这里,有淘气的孩子到门口去撒尿,划门,老汉便去喝几声,有时侯也帮着打扫一下,就是不敢做得太勤,怕被人发现。”

蓝文宇哦了一声,“在下能打听一下,老伯受过尉迟家什么恩惠?”

“当年老汉的孙子出世不久害了重病,没钱请大夫,老汉腆着脸拦了尉迟小将军的马,小将军给了我一锭成足的银两,这样老汉的孙儿才得了救,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半大小子了,长得可结实哩。”

“老伯好福气,”蓝文宇站起来,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多谢。”

老汉望着那锭银子傻了眼,喝碗茶就一个铜子的事,怎么给这么大的钱,他为难的搓着手,“客官,老汉找不开啊,您要是实在没散钱就算了。就老汉今天说的这些,您别外传就是了。”

蓝文宇笑了笑,“那就别找了吧,在下不但喝了茶,还听了故事,值了。”

他走的时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宅子,老汉站在一旁看到帽沿下的眉眼一闪而过,惊愕的的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等人走远了,他才猛的跪倒在地,朝着那人远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这一生只收到过两锭十成的银两,却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时隔几年,小将军风采依旧,只是有家难回,实在令人唏嘘。

蓝文宇买好了香烛,绕着院墙到了后门,那里相比之下更偏避,看四下无人,纵身一跳,跃起了墙里。

后院里长满了杂草,将小径全部遮掩,他走去上,半人高的草到了腰间,仿佛走在荒野之上。可这里不是荒野,这是他的家!

看着熟悉一草一木,蓝文宇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水雾,快十年了,离开时,他刚二十多一点,回来却到了而立的年纪,只是他无功名,无妻子,孤身一人,拿什么立?

他甚至没脸回来见祖宗,因为他连姓都改了,不但改了姓,还叛了国,姓了南原的皇姓。对这一点,他并不后悔,不逃亡不改姓,他就活不到现在,如今他回来了,他要向列祖列宗赔罪,要让尉迟家重新恢复光耀的门庭,当初是他犯的错,理应由他来偿还。

尽管离开了这么久,尽管宅子已经破旧不堪,但他一刻也没忘了这里,一砖一瓦都刻在他脑子里,清晰无比,他箭步如飞,越走越快,很快就到了祠堂,那里供奉了尉迟家的列祖列宗。

推开尘封的门,吱呀一声,沉闷的尘土味扑鼻而来,他用手挥了挥,看到供台上,祖宗们的牌位依旧林立在那里。当初大皇子墨容瀚上位后,尉迟家的人大概都跑光了,虽然抄了他的家,却没有砸他家的祠堂,所以才能保持原封不动。

不但原封不动,还多了四个牌位,他慢慢走过去,目光从那四个牌位上一一扫过,从父亲到大哥二哥,最后是他自己。上面写着他曾经的名字:尉迟文宇。他当时身受重伤在混乱中逃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他们收尸,但是有人偷偷刻了牌位摆进了祠堂里,好让他们有个可以歇息的地方。

他把香烛拿出来点上,手持细长的香,跪下来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拜祖宗,拜父母,拜兄长,最后,他再次点燃了香,对着自己的牌位重重的拜下去……

第七百九十九章你要杀朕么?

白千帆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上了台阶,郝平贯站在廊上,见状忙迎上来要接,“怎么让娘娘亲自端过来,月桂和绿荷呢?”

白千帆身子微微转了一下,避开他的手,“大总管别骂她们,是我自己要送的。”

郝平贯笑道:“诸位老亲王都在里边呢,看到皇后娘娘这么贤惠,定要大大赞誉的。”

白千帆问,“事情还没说完么?”

“十年一大祭,自然事事都要妥当才行,您进去吧。”

白千帆便端着托盘进去了,屋里坐了一些人,是宗室的长辈和几个子弟,晋王也在,正同皇帝商谈着什么事。

皇帝有点心不在焉,见白千帆进来,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我看皇上午膳吃得不多,想着这会子定饿了,所以煮了粟子羹给你填填肚子。”

晋王笑道:“皇嫂真是体察人意的,怪不得皇兄待皇嫂如珠似宝。”

皇帝接过那碗粟子羹,拿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斜眼睨着晋王,“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了,你但凡收收心,晋王妃也能如此。”

晋王佯装恼羞成怒,“皇兄定要当着诸位王叔的面揭我的短么?”

诸位亲王都笑了起来,有几个偷偷打量白千帆,对这位皇后,外头传闻颇多,她是曾经的白相府五小姐,又是南原的舞阳公主,前阵子还闹出大婚之夜刺杀皇帝的传闻,但皇帝极力避谣,对她异常宠爱。

果真是宠得有点没边了,对着皇帝就敢你我相称,一点规矩也没有。

皇帝舀了一勺往嘴里送,说道,“还有么,叫人盛了来,让诸位王叔也尝尝皇后的手艺。”

白千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眼见那勺粟子羹要吃进嘴里去,突然冲上来,一巴掌把碗打翻在地,雪白的粟子羹洒了一地,众人正愕然,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跑到那滩粟子羹面前低头舔舐起来。

白千帆大叫:“小白,不……”

波斯猫抬头看了她一眼,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晋王离得近,上前一探鼻息,竟是死了。他慢慢直起身子,看着白千帆,“皇后,你想干什么?”

所有的人目光随着晋王的问话,都移到了白千帆的脸上。真是天下奇闻,皇后给皇帝下毒,居然敢还当着众人的面,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没有人敢相信。

白千帆脸色苍白,看着地上已经断气了的波斯猫,泪如雨下,声声叫着,“小白,小白……”

一个老亲王喝道:“皇帝,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人把皇后抓起来。”

“皇帝,你还犹豫什么,大家眼见为实,难道还能冤枉了她?”

皇帝面沉如水,缓缓走到白千帆面前,“皇后,你要杀朕么?”

“不是,我,我……”白千帆哭着摇头,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皇帝转身看着诸位老亲王,“王叔都听到了,皇后说不是,朕信她。”

“皇帝,”老亲王痛心疾首:“大家都知道你平素爱妻如命,可她现在要你的命,你还要护着她么?”

“朕不相信是她干的,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冤枉皇后。”

晋王拱手道:“皇兄,就让臣弟来彻查此案如何?此事火急,若不及时弄清楚,不但是王叔们,就连臣弟也不放心皇兄和皇后呆在一起,皇兄贵为天子,乃千金之躯,半点闪失都容不得,身边有个这么大的隐患,要传出去,天下臣民皆寝食不安啊。”

一个老亲王上前拦在皇帝与白千帆之前,“晋王的话言之有理,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在没查清楚之前,为了皇上的安危,最好不要再见皇后。”

“放肆!”皇帝把老亲王拂开,握住白千帆的手,“她是朕的媳妇儿,出了这样的事,朕怎么能弃她于不顾?”

“皇上!”老亲王朝他跪了下来,“您不能这么糊涂啊,为了一个女人,您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不顾,是要遭天下人唾弃的呀!”

晋王也跪下来,“皇上,无论如何,要将事情查清楚再说,这样也能还皇后一个清白啊。”

“皇上!”诸位亲王都跪下齐呼。

皇上很有些无奈,摆摆手,“罢了,你去查吧,朕就在这里等着。”

众亲王起了身,晋王道:“要查此事不难,传皇后的贴身宫女来一问就知,另外,传魏太医来查验粟子羹里倒底是何毒?还要查毒药从何而来,只要把这些都查清楚,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

皇帝点了头,于是月桂被叫了起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觉得大家都虎视眈眈盯着她,有些莫名害怕,再看地上的粟子羹和波斯猫,脸色一下就变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千帆。

晋王喝问:“这粟子羹是谁煮的?”

月桂吓得打了个颤,忙把目光收回来,却是低头不语。

“快说,要是有半句假话,本王就让人活剐了你。”

月桂腿一软,跪下了,哆哆嗦嗦道:“是,是娘娘煮的?”

“从开煮到送来,可有假借人手?”

“娘娘说,她要亲自给皇上煮甜品,不让任何人插手。”

“也就是说,从开煮到送来,都是皇后娘娘一人所为?”

月桂咬着嘴唇踌躇了半天,还是点了头。

这时,魏仲清疾步走了进来,朝皇帝拱手,“臣魏仲清见驾,这么急召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没吭声,从晋王开始审案子,他便一直保持沉默。

晋王说:“魏太医,请你验一验,地上这滩粟子羹有何毒,为何这猫刚舔食两口就一命呜呼了?”

魏仲清一惊,赶紧上前细细查看,半响,他的脸色黯沉下来,起身回禀:“王爷,猫的颈部筋状僵硬,瞳孔极度收缩,全身发紧,牙齿紧闭,似有惊厥,以下官所见,这只猫中的是马钱子的毒。”

晋王皱了眉头,“可这马钱子从何而来呢?”

魏仲清突然跪倒在地,“王爷,昨日,太医院有二钱马钱子下落不明。”

“混账!”晋王猛的一拍桌子,“为何不早报上来?”

“数量不多,下官先前以为混在其他药材里,可查来查去,仍是没有,那日只有皇后娘娘到过太医院,下官不敢妄断,所以……”

第八百章世上有这么蠢的人么?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皇后在太医院偷了马钱子,给皇帝下了毒,但或许是良心发现,最后一刻又打翻了那只碗,没有酿成大祸。没有人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但不管她怎么想,已经付诸于行动,便罪无可恕。

皇帝看着白千帆,目光冷凝:“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不知道,”白千帆惶然失措,平素挺直的腰背缩成一团,象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皇帝看着这样的她,不免有些心疼,走过去安慰她,“不要急,慢慢来,把你心里的想法告诉朕,咱们是夫妻,没什么不能说的。”

老亲王看不得皇帝这温吞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站住,身为皇帝,岂能如此是非不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还不把这个女人抓起来!来人,把这个南原的奸细抓起来!”

皇帝冷冷扫他们一眼,“朕看谁敢动皇后!”

亲王们口气也很硬,证据确凿,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皇帝再这样护着皇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辈份最高的老亲王今年已经七十了,在宗室里德高望重,平日见了皇帝亦不用行跪拜之礼,当下便沉脸道,“你是皇帝,但你也是墨容家的子孙,若再不听劝,本王就要请家法了!”

墨容家虽为皇族,早在开国之初,为了避免后世君王骄纵跋扈,只要通过宗亲表决,便可以请家法,教训君王,让他警醒。

墨容氏的家法是一条两指宽的粗鞭子,犀牛皮而制,质坚皮硬,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痛彻心肺。但东越开国数百年来,那根鞭子几乎没动用过,一直供在宗祠里,要不是老亲王提起来,皇帝还真忘了这茬。

老亲王一提,其他的亲王都附合起来,谋害皇帝的事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他们岂能姑息?

皇帝知道亲王们有权对他动用家法,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白千帆被人带走。

正思忖着,白千帆在一旁怯然的问道:“什么是家法?”

老亲王瞟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不理睬。

晋王在一旁作答:“墨容氏的家法就是请祖宗的鞭子,狠狠打一顿!”

白千帆啊了一声,“还有人可以打皇帝么?”

“只要宗亲们一致通过,便能这么做,一顿鞭子下来,少说也得……”

晋王还没说完,白千帆便打断他,“别打皇上,把我抓起来吧。”

“胡闹!”皇帝怒气冲冲,“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不行,”老亲王叫道:“必须把皇后关进天牢,择日审判,在百姓面前将她斩首于午门。”

“放肆!”皇帝怒气滔天,把白千帆拖到身后,“朕说了,她哪里也不去,便是关也要关在承德殿!”

“请家法!”老亲王毫不示弱,皇帝糊涂了,他没糊涂,不能让墨容氏断送在一个妖女手里。

晋王左右为难,两头劝,“皇兄息怒,王叔们也是为您好。毕竟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把皇后关起来也说不过去。三王叔,您老也消消气,皇兄没说不关皇后,要我说,关在承德殿也行……”

几个老亲王来了脾气,都犟上了,不依不饶非要请家法,要把皇帝打醒再说。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郝平贯尖细的声音扬得老高,“太后老佛爷到!”

话音未落,太后急冲冲走进来,板着一张脸,非常有气势的瞪着老亲王们,“谁敢打我儿子?”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皇帝是晚辈,可太后是平辈,又是先帝的妃子,当今的太后老佛爷,在她面前,几个亲王不敢称大,赶紧请安问好。

瑞太后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一直没出过慈安宫,便是后来皇帝撤了禁,她也不曾踏出殿门一步,慈安宫地方宽敞,前后殿,配殿加上后花园,足够她平日里散心的了,她不出来,是不想让皇帝看到心里添堵。

身子一直不太好,病一段好一段,白千帆时不时去看她,有好东西都往她那里送一份,日子长了,是好是坏,自然能品出味来。皇帝虽不待见她,皇后和太子却没有忘了敬孝道,她心里都清楚,皇后和太子与她之间的纽带还是皇帝,所以她也识趣,轻易不出来露脸。

今日是郝平贯打发小顺子上她那里搬救兵,她才知道这里的事,听说老亲王要请家法打皇帝,她唬得不轻,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就过来了。

瑞太后年青的时侯也是个厉害角色,板着脸瞪着眼,也有几分凌厉的气势,一时间,屋子里竟是没有人说话。

这时,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小小的个头,跑得倒快,跟刮进来一阵风似的,一进屋就看白千帆,见她好好的站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过去站在她前面,圆溜溜的大眼睛冷冷的盯着几个亲王,“谁敢抓我母后?”

这一老一小突然跑进来,一个护着儿子,一个护着娘亲,一开口都这么盛气凌人,几个老亲王当真是有些傻眼了。

他们试图把事情解释清楚,还不等他们把话说完,瑞太后便冷笑,“你们说皇后想谋害皇帝,还当着你们的面,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世上有这么蠢的人么?”

几个亲王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对啊,真要害人,哪有当着别人面害的,这不自投罗网么?可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干?

“依哀家看,天底下再没有比皇后更心善的人了,她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倒是你们,个个凶神恶煞,把她吓得不轻,脸都白成一张纸了,真真可怜见的。”太后摇头叹气,悲悯的目光投向白千帆。

小太子抬头看娘亲,果然是一副惶然胆怯的模样,他气极了,冲上去要打人,被晋王拦住,他挣不脱,顺势踢了晋王一脚,“谁敢伤害我母后,我跟他拼了。”

皇帝终于开口,“麟儿,休得胡闹,都别争了,此事朕会再查,皇后就在承德殿禁足,朕会看着她的。”

几个老亲王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犹豫不决。皇帝糊涂,太后应该不至于吧,听说以前她对皇后有成见,关系一直不太好,今儿个怎么也向着皇后?

晋王瞅准机会劝道,“几位王叔,皇上有了警觉,自然会小心,再说,宁大人心细如发,又与皇上寸步不离,有他在,皇上断不会有事的,既然此事有蹊跷,皇上要再查,便请各位王叔稍安勿躁,此事定会有个水落石出的。”

第八百零一章请君入瓮

隔日,临安城有了新的传闻,说皇后谋害皇帝,被抓了个现行,已经被关起来了,不日便要在午门前斩首。

蓝文宇坐在茶馆里,听着边上的人低声议论,微微皱了眉头,动手了么?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能摆脱大祭司的控制,怎么在他这里翻了船?可即便是这样,墨容澉舍得杀她么?

议论声忽大忽小,不时传入他的耳朵里。

“都说皇上爱妻如命,怎么舍得杀皇后?”

“明摆着呀,你不杀我,我就要杀你,人都是为自己的嘛,皇上再宠皇后,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蓝文宇在心里暗哼,墨容澉要能杀白千帆,当初就不会千里迢迢去南原找她,更不会发动战争把她娶迎回来,可见消息并不属实。

“你们说的都不对,”有人压低了声音,“皇上倒没有要杀皇后,为了此事还和几个老亲王杠上了,毕竟是弑帝的大罪,皇上虽然没让杀,也只能让皇后被人带走,现在关在天牢里,受尽了折磨,便是皇上不杀,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个兄弟在狱司供职,他悄悄告诉我的。”

有人惋惜道:“上回皇上春围的时侯,我有幸见到了皇后娘娘的脸,那可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要我说,不如一刀杀了干脆,何苦让她遭那些罪。”

“杀了,皇上舍不得嘛。”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怕是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是如此。”

蓝文宇的眼睛眯起来,帽沿下,那双凤眼似要喷出火来,墨容澉,你这个孬种,千辛万苦娶回来就这样待她么?

他起身扔下一颗碎银子,大步走出门去。

——

夜深人静,狱监司高耸的围墙外,一道黑影飞快的掠过。

敲梆子的喊得嘶声力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

更夫同狱监司门口站岗的相熟,遇见了便寒喧两句,“陈哥,今晚怎么又轮你的班,昨儿个不是刚轮过?”

叫陈哥的哎了一声,用手虚虚一指,“里头进了大人物,轮休的都得在岗。”

更夫好奇的问,“什么大人物?”

陈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甭打听,能进天字一号房的,自己去想吧。”

更夫吐吐舌头,敲着梆子走了。

屋顶上,黑衣人缓缓抬头,往身后那片房屋看去,嘴角微微勾起,天字一号房,他太熟悉了。

贴着屋脊往右边挪动,顺着柱子滑下来,闪进走廊,曲折的尽头,黑幽幽的洞口露在外头,等巡逻的校卫过去,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穿进洞里,狭窄的梯阶仿佛没有尽头,铁门边有守卫在打盹,黑衣人一个箭步冲过去,两名守卫听到动静刚抬头,被点了穴道无声的瘫下了。

黑衣人笑得轻蔑,堂而皇之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边的一间,一个女人侧身躺在地上,一身雪白的袍子衬出身姿婀娜,柔顺的长发散乱在两旁,象是睡着了。

黑衣人伸手扭断门上的大锁,悄悄走了进去,轻声唤她,“囡囡。”

“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黑衣人惊愕的回头看了一眼,再扭头回来,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地上的女人站了起来,却不是他嘴里的囡囡,是一张陌生的脸。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蒙面,笑了起来,“好一招请君入瓮。”

皇帝的声音响在铁笼外,“这样多省事,自已走进来束手就擒。蓝文宇,别来无恙。”

蓝文宇扬眉笑,“墨容澉,你就是这样招待故人的?在南原,我可是放了你一马。”

“是么?放朕走,不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么?”

“如玉告诉你的?”

“答案并不难猜,这回也一样,那只叫点点的豹仔出现的时侯,朕就起了疑心,若是背后没有人,它自个千里迢迢跑过来,还能准确的找到千帆,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朕要谢谢你,它出现得很及时,救了千帆一命。”

蓝文宇讥讽的道,“到了你身边,还让她身处险境,你这个夫君当得可真够格。”

“是不太够格,”皇帝苦笑,“包括这次也一样,为了诱敌深入,不得已让她受了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

“少在这里假腥腥了,为了你的江山社稷,自然是谁都可以牺牲。”

“不要这样说他,”随着一声娇脆的声音,白千帆从角落里走出来,“这是我的意思,原本皇上想让我得手,传出他的死讯,我拦着没让,蒙达新王登基,在北部境线上蠢蠢欲动,这个时侯若是听说东越的皇帝死了,定会趁机挑起战火,我不过受点小委屈,便能避免北部的百姓卷入战火之中,有何不可?”

她走到皇帝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宽大的广袖下,皇帝习惯性握住了她的手。

“蓝文宇,你当初既然放我走,今日为何又要生出这些事端,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一个坏人。”

蓝文宇深深的看着她,一别有年余,她似乎跟从前有所不同,眉眼更鲜活,眸光里少了警觉,多了欢喜,在自己的爱人身边,她当然无须警觉,因为会有人替她撑起一方天地。但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囡囡,”他轻声叫她。

皇帝眉头一皱,“她已经不用这个名字了。”

“是的,不要再叫我囡囡,这个名字带给我的回忆并不好。”白千帆说,“我问你,用香蛊控制我杀皇上,是你的主意么?”

蓝文宇微微有些吃惊,“你知道我给你种了香蛊?”

“逃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也知道自己为何一连数次都逃不掉,是因为你给我种了香蛊。”

蓝文宇笑了笑,“知道了也无妨,没错,我一早就给你种了香蛊,原以为你一定是我的,但……你还是跑了。”

皇帝不愿意听他说这些,说:“南原女帝已经被幽禁,那么杀我是你自己的主意么?”

蓝文宇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你猜?”

第八百零二章自投罗网

蓝文宇瞟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哼笑一声,“墨容澉,你请君入瓮,却不知道我愿意自投罗网。”

皇帝问,“什么意思?”

“别把我当傻子,想当初,我也是东越赫赫有名的尉迟小将军,你这点小伎俩怎么会瞒得过我,至于我为什么要自投罗网,”他把目光投向白千帆,“囡囡,把你的右臂伸出来给我看。”

“放肆!”皇帝怒吼。

但白千帆察觉到了什么,依言把右臂的衣袖挽起来,胳膊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凸起,象是皮肤下埋了一颗小豆子。她骇然的看着,“这是什么?”

皇帝拿过她的手,轻轻在那凸起上摸了摸,冰寒的目光射向蓝文宇:“你对她做了什么?”

隔着一道铁栅栏,蓝文宇的表情很轻松,把手负在后面,在屋里踱着步子,慢条斯理道,“我控制囡囡的心神,让她给你下毒,不过是想试验一下她强大的内心,她能摆脱大祭司的掌控,必然也能摆脱我的,所以她任务失败被抓,我还真有些信了,只是到了这天牢,布防这么大的漏洞,我便知道是你布的局了。”

他顿了一下,“至于我为什么要自投罗网,便是因为这个,”他指着白千帆手臂上的凸起,“要靠近了,我才能完全激活蛊虫,她也才能被我掌控。”

“你这个卑鄙小人,”皇帝怒不可抑,随手拔了边上宁九的佩剑就要刺。

蓝文宇往后一跳,笑起来,“别说我没有警告你,我若是死了,囡囡也活不长,她的蛊虫和我的是一对。”他把自己的衣袖挽起来给皇帝看,粗壮的手臂上亦有一颗凸起,但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缓移动着,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你瞧,它知道囡囡那只被激活,已经有些兴奋了。”

皇帝这时冷静下来,“说吧,你倒底想怎么样?”

蓝文宇眯起好看的凤眼扫了一圈屋子,“我不喜欢这里,给我找个好住处。”

“可以。”

蓝文宇得寸近尺:“我要离囡囡近,最好住到你的承德殿去。”

“可以,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才放心。”

“不能关着我,必须好吃好喝,有人伺侯。”

“可以。还有什么都说了吧。”

蓝文宇沉吟了片刻,表情变得很认真,“我要你为尉迟一门平反,恢复我尉迟一门的清白,返还祖宅,让族人回迁。”

“你的回报呢?”

“我会把囡囡体内的蛊虫弄出来,还她自由。”

“你回东越,就是想为尉迟一门平反?”

“不然还能怎么办?”蓝文宇两手一摊,笑得苦涩:“靠南原收拾你,已经行不通了,不论如何,我不想成为尉迟家族的罪人,还有,我现在不是蓝文宇,是尉迟文宇。”

“好,成交,”皇帝吩咐左右,“来人,开闸,迎尉迟将军回宫。”

尉迟文宇反正有持无恐,也不怕皇帝使诈,闸门一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从豹仔点点回来,到白千帆的异常,皇帝猜到是尉迟文宇来了,本想出动官兵满城搜捕,又怕尉迟文宇狗急跳墙,做出对白千帆不利的事,或者逃之夭夭,再抓他就难了。不得已,他利用了尉迟文宇对白千帆的感情,来了一招请君入瓮,结果尉迟文宇反将他一军,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激活了白千帆体内的蛊虫。他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恨不得要捏死尉迟文宇才好。

回去的马车上,皇帝一句话也没说,铁青着一张脸,握着白千帆的手却是越来越紧,白千帆把身子依在他怀里,安慰道:“别担心,他为人并不坏,说了要帮我把蛊虫弄出来,就不会食言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样,何必演戏,便是我不抓他,他也会自动送上门来的。”

“是啊,可惜了小白,”白千帆有些惋惜的道:“你送小白给我就是为了演那出戏,可你不该瞒着我,那也是一条小生命。”

“知道你心软,告诉你了,怎么能演得逼真,宫里上万人口,若是余孽未清,朕怕他不上钩。就是委屈你了。”

“这点子委屈不算什么,就是王叔们那里,你还要费点心思同他们解释才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已经解释过了,外头的谣言也控制下来了,如今朕只担心你,”他隔着衣裳摸到那个小凸起,“但愿尉迟文宇没有骗朕,否则,朕让他和尉迟一门都彻底完蛋。”

“没想到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给家族平反,想想他也不容易,改了姓在异国他乡飘着,内心大概从未平静过。”

“尉迟家的败落归根于墨容瀚和墨容渊当初的斗争,不过真要说来,尉迟家并没有什么过错,不过是对前太子太忠诚,忠诚让他们断送了性命,墨容瀚登基后,尉迟家族的人四处逃散,大都隐姓埋名了,墨容瀚新君执政,有太多事要忙,哪有空去理会他们,现在要把尉迟一门招回来,应该不难。说到底,都是为了名利,为了权势,可历朝历代,牺牲在权政下的名门世家不知道有多少,一朝天子一朝臣,外人看来门楣尊贵,无限风光,可时局一动荡,首当其冲的,但是这些所谓的世家。历史的演变何其相似。”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白千帆不想再继续下去,嘻嘻一笑,“这次的事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太后这次是站在我这边的,都看到证据了,还跟王叔们争得面红耳赤,可见她是打心眼里相信我了。”

皇帝也笑了笑,目光幽然的望着垂下的帘子,没有说话。

白千帆问,“你还是不肯原谅太后么?”

“她总是在为朕好,却总是不停的犯错,唯独这次知道用脑子想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充其量自私了一些,把自己的喜恶强加在别人头上,现在总算知道,便是亲眼所见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了。朕只希望她能记住教训,好自为之吧。”

第八百零三章他本性并不坏

尉迟文宇在承德殿的侧殿住了下来,郝平贯挑了一些伶俐的奴才伺侯他,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是遛鸟斗蟋蟀,就是调戏小宫女,屋檐下挂了一溜排鸟笼子,到了早上,鸟儿们开声叫唤,叽叽喳喳个不停,跟进了山林子似的。

他长得俊美,又喜欢撩人,宫女们被那双凤眼一勾,个个都心如撞鹿,老半天还是面红耳赤的。每当看到宫女们娇羞的样子,尉迟文宇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每日的行踪和大小事务都有专门的人报到皇帝那里,皇帝觉得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位尉迟将军迟早会霍乱宫廷,一声令下,让郝平贯把宫女们全换成年纪大的,长相平庸或难看的。这下踩着尉迟文宇的尾巴了,气冲冲跑到南书房来找皇帝评理。

“凭什么把我的人都换了?”

“只是不想让你心有旁骛罢了,进宫有几日了,怎么还不见你替千帆把蛊虫弄出来?”

“急什么,要弄出来不难,得等你把答应我的事办妥了再说。”

皇帝锐厉的目光盯在他脸上,“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朕会让尉迟一族都给你陪葬。”

尉迟文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有本事你杀了我,杀我就是杀你的皇后,不信你试试。”

皇帝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懑的拍桌子,如今他脾气算好了,唯独尉迟文宇能让他一点就着。

不过皇帝的忍耐功夫也算不错,很快平复下来,知道他越气极败坏,尉迟文宇越高兴,就跟小时侯一个样。

“城北的宅子,朕已经让人着手在修僐了,荒废太久,还需要一点时间,朕也向天下颁发了诏书,召尉迟一门的族人回京,大概没人相信,迟迟没有回音。这事,得靠你自己,你不现身,你的族人不会相信。”

尉迟文宇沉吟了一会,“我知道怎么做,宅子的事请皇上加紧些,若是修僐好了,我趁早搬过去,省得你瞧见我就闹心。”

“朕答应你的事都在进行当中,你答应朕的事什么时侯办?”

“我搬进宅子的那天,便还囡囡自由。”

“朕警告你,不要再那样叫她。”

尉迟文宇抛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小心眼。”转身走了。

皇帝有气发不出来,天底下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概也只有这位尉迟文宇了。

第二日,散了朝的文武百官出宫的时侯,看到金水桥上站着一个人,相貌俊美,气度不凡,身姿卓然,堆着满脸笑,跟相熟的官员打招呼。

“黄叔,您头发怎么全白了。”

“吴世伯,您老还是这么老当益壮。”

“张大人,看授带您这是又高升了?”

“杨呈山,你不在军中呆着,怎么回京了?”

“陈大人,好久不见。”

“……”

大家都吓了一跳,虽然皇帝颁发了召尉迟一门回京的消息,可一个尉迟家的人都没见回来,怎么突然间,尉迟文宇就站在金水桥上了呢?况且,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次争斗已经是前朝的事了,过去这么久,是非曲折,自在人心。虽然当时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尉迟家说话,但尉迟老将军的人缘和口碑都是极好的,这次皇帝下诏书召尉迟一门的族人回京,大家都感到欣慰,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回来的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尉迟文宇。

一时间大家把他围住了,和尉迟老将军交好的老臣看到他便想起他爹,不由得双眼发红,喉头哽咽,也有当初与他交好的同僚,惊喜的在他肩上捶了几拳。

“好家伙,原来你没死,这几年跑哪去了?”

尉迟文宇搪塞过去,“没去哪,躲着呗。”要是让这些大臣们知道他去了南原,改了姓,还配合那个疯狂的女帝执行了刺杀皇帝的计划,说不定立马就能叫他血溅当场。

尉迟文宇伴着他们一起往宫外走,“难得碰着面,走走走,喝酒去,今儿个我请客。”

众人皆笑,“要的要的,当是为尉迟将军接风啊。”

“快别这么叫,如今在下可是闲人一个,无权无职,到时侯少不得要各位赏口饭吃。”

“尉迟公子说笑了,就凭您和皇上的交情,封将军还不是迟早的事。”

“就是,凭尉迟公子这一身好本事,皇上定要封你当大将军,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尉迟公子回来得正是时侯。”

尉迟文宇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奉承,开心得哈哈大笑,其实他心里明白,他们奉承他,不是因为他们尉迟家马上要恢复门楣,而是怜悯他这些年受的苦。

尉迟文宇出手阔绰,在临安城最豪华的金元大酒楼包下一间雅间,请大家吃饭,又叫了唱戏的,玩杂耍的,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皇帝听到消息,摸着下巴笑了,“这个尉迟文宇,倒是不笨,这回他的族人该进京了。”

白千帆说,“看这样子,他是打算不回南原了,皇上准备如何安置他?”

皇帝瞟她一眼,“朕与他的交易一结束,自然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过各的。”

“他也算是个人才,皇上不打算给他一官半职,让他为朝廷效力么?”

皇帝哼了一声,“他这次回来,倒底心怀何目的,朕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万一他是回来做奸细的,假意归顺朝廷,却为南原效力,岂不是引狼入室?”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她倒没有想到这个,始终觉得尉迟文宇不是什么坏人,她那时侯在南原虽然过得浑浑噩噩的,但记忆都在,尉迟文宇伴在她身边,却相当君子,没有任何越逾的地方,就冲这点,他也不象坏人。

她打趣道,“倒底是皇上,想的就是比常人深虑,可太深虑了也不好,日子长了再看,我敢打赌,他本性并不坏。”

皇帝沉了脸,“这有什么好赌的?你认得他多久,朕认得他多久,尉迟文宇这个人……不地道。朕和他当初也算得上兄弟,兄弟的媳妇都敢觊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白千帆知道他计较这个,趴在他背上软软的叫他,“檀奴,别生气,生气要长皱纹的,你头发都白了,再长皱纹,真就成老头了。”

皇帝被她说得又气又笑,大手从后面搂过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为谁白了头,你心里不清楚?竟拿这个说事,看为夫晚上怎么收拾你。”

第八百零四章永记我的恩泽才是

尉迟文宇高调的在临安城露了个脸,最负盛名的酒楼传出了他的消息,当红的戏子目睹了他的风采,一传十,十传百,当年的尉迟小将军又回来了,有好事者专门跑到尉迟家的老宅子去看,果然已经去了封条,工匠们正在里头大兴土木。前门树底下的茶摊子,卖茶的老汉逢人就说尉迟小将军是真的回来了,还给了他一锭银元宝。

没几天,终于有尉迟家的族人露了脸,到宅子的祠堂痛哭了一场,有一个就有两个,慢慢的,尉迟文宇的那些堂伯父兄弟们都回来了,他们在京城原先都有宅子,锁了七八年的宅子通通开了门,稍加修僐就往里头住人,个个都怀着激动的心情,就等着皇帝下诏书为尉迟家平反。

尉迟文宇这些天很忙,早出晚归,忙着与族人们见面,有时侯夜了懒得回宫里去,就歇在外头。他爹有三兄弟,尉迟老将军排行老二,当年那场争斗死了两个,还剩下一个最小的叔叔尉迟宗华,伯父的几个儿子也都活着,当年半大的小子全都成了人,另外还有一些隔得远的堂叔父和兄弟,全都聚在一块,如今尉迟家的门庭也不算冷清了。

看着泱泱济济的一大家子,尉迟文宇心里五味杂陈,伯父与叔父家皆是人丁兴旺,唯独他家就剩下自己一颗独苗。

尉迟宗华成了大家长,最是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与他商量,“文宇啊,如今你与皇上亲厚,不如让皇上替你指一门亲事,早些开枝散叶,把你们这一脉撑起来。叔叔老了,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这一辈里头,就指望你了,等皇上给咱们尉迟家平了反,你再官复原职,咱们尉迟家的门楣才算重新撑起来。”

尉迟文宇神情淡淡的,“年纪一大把了,不想那个事了,在族里挑个伶俐的孩子过继给我就行了。”

尉迟宗华一愣:“什么年纪一大把,明明正当年,不娶媳妇了么?”

“不娶了,过继的事您看着办,抓紧点,等皇上诏书一发,我带着孩子回老宅子住。叔叔一家也搬回来,人多热闹。”

尉迟宗华想不通,眼瞅着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好了起来,以尉迟家的门楣,娶个一品大员家的千金,不是难事,有了外家帮衬,前面的路才能越走越顺啊,这小子不肯娶亲,只愿意过继孩子,是不是被谁伤了心啊?

他还想再劝,尉迟文宇手一摆,“叔叔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尉迟宗华素来知道这个小侄儿的脾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又见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眉宇间有倦意,便问,“是不是这几日两头跑太累了,宅子的事有叔叔和你兄弟们,你在宫里好生休养着,等到好日子再正式迁回来。”

尉迟文宇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有劳叔叔,侄儿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尉迟宗华送他上轿:“到了宫里,代叔叔向皇上请安,就说皇恩浩荡,尉迟一门永世铭记在心。”

尉迟文宇却有些不以为然,嗤了一声,“墨容澉当是永记我的恩泽才是。”

“文宇!”尉迟宗华低喝,“皇上与你私交再好,也不能如此放肆,这个节骨眼上,让旁人听了去如何是好?”

尉迟文宇散慢的笑了笑,弯腰进了轿子。

尉迟宗华目送他远去,半响,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心气儿太高,小时侯处处和三皇子比,如今三皇子成了皇帝,他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么?他知道这次尉迟一门能够平反,全是尉迟文宇的功劳,他也将是尉迟一门的顶梁柱,可老这么跟皇上较劲,也不是个事啊。

尉迟文宇回到宫里,刚下轿,有个小身影站在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个子不高,气势却很足,待他走近,小太子面无表情对他说,“我见过你。”

尉迟文宇乐了,伸手想抱他,小太子灵敏的躲开,“别碰我。”

“怎么了?”尉迟文宇笑道:“当初,你还管我叫爹呢,忘了?”

小太子脸一板,“放肆,我爹就在前面的殿里,让他听到,立刻斩了你的头!”

尉迟文宇进宫后,远远见过小太子几次,他一直很喜欢墨容麟,每次想近距离接触,小太子立刻跑远了,似乎刻意在躲他,今天倒主动到他跟前来,大概是有话要说。

“你找我有事?”

小太子傲气的抬抬下巴,“听说你曾经跟我父皇是朋友?”

尉迟文宇懒懒打个呵欠,“算是吧,怎么了?”

“我知道你是从那个邪恶的地方来的,”小太子恶狠狠的说,“要是敢对我父皇不利,我就叫人斩了你的头!”

尉迟文宇有些意外,“你记得我么?记得在南原的事?”按理说,墨容麟当时才一岁多,不会记得当时的事吧。

“是你把我交给了老妖婆。”小太子指着他,“我当然会记得。”他有一个不能与人说的梦魇,梦魇里曾经出现过这张脸,那天早上,他在馄饨摊上看到尉迟文宇的时侯,就知道他是谁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尉迟文宇进宫后,他却总是躲着,但心里又不服气,这是他的家,凭什么躲着一个外人,所以他今天来了,慎重的警告尉迟文宇,不要做坏事,他会盯着他的。

对于当初的事,尉迟文宇确实有些愧疚,他没想到女帝会送一个假孩子回去,要做个假的,真的就要受罪,这孩子经历了那一切,没被吓出毛病,内心强大到令他惊讶。好在墨容澉不笨,认出了假的,不然墨容麟的小命就真的要丢在南原了。

他伸手想摸小太子的头,墨容麟仍是躲开,他无奈的笑,“我和你一样,受了老妖婆的蒙敝,不然我不会把你交给她。我很喜欢你,从没想过要害你,以后你长大些就明白了。”他掩着唇咳了几声,“以后看到我,不要再躲了,过几天我就走了。”

小太子打量着他,仍是板着脸,“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尉迟文宇笑起来,“不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玩去吧,我刚回来有点累,要进去躺会了。”

第八百零五章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白千帆从南原回来,仍保留了早上采摘鲜花的习惯。这天早上,她剪了一篮子花枝,带着月桂往回走,看到尉迟文宇站在路边,一袭月白的袍子,头上束着青白玉冠,腰间坠着玉佩,白晰的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尉迟文宇在南原的绰号:玉面笑虎。

他本是东越人,穿回自己的衣裳,倒更显出他玉树临风的气质。

为了避嫌,白千帆一般不与他太过接触,点点头打个招呼就想过去,没想到尉迟文宇叫她,“囡囡,请留步。”

白千帆有些不高兴,“你若再叫我囡囡,我就对你客气。”

尉迟文宇耸耸肩:“好吧,千帆。”

一旁的月桂横眉竖眼,“休得对皇后无礼。”

尉迟文宇漂亮的凤眼瞟过来,“哟,小姑娘人长得漂亮,气性也挺大,我和你家皇后是老交情了,她差一点就……”

“你找我有什么事?”白千帆及时打断他,在南原的那段经历,她并不愿意再提起。

“我快要出宫了,你陪我去看看点点吧,”尉迟文宇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整个禁宫,大概只有它是最欢迎我的。”

“我没空,你自己去吧。”

“别介,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是知道的,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让墨容澉闹心,但我这段时间循规蹈矩,什么都没做,你应该可以看到我的诚意。”说完,他有意无意的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凸起来。

明明在威胁人家,却偏偏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天底再没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了吧。

白千帆站着没动,突然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小疙瘩在缓慢的蠕动,她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尉迟文宇很无辜的看着她,似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这个无赖!白千帆在心里暗自气恼,偏又拿他没有办法。

“好吧,我陪你去。”

月桂叫起来,“娘娘,不能去。”要是让皇上知道还得了?

“无妨,我去去就回。”白千帆用眼神示意她先回去。

关于香蛊的事,月桂知道一点,也知道尉迟文宇有持无恐,连皇上都耐何不了他,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厚颜无耻之人。

“娘娘自已小心,奴才先回去了。”月桂打定主意要回去叫人。

她这点小心思哪逃得过尉迟文宇的眼睛,弯唇一笑,“不要叫任何人来,不然,我让你们的皇后娘娘当众跳一曲孔雀舞。”

月桂当真是气得要吐血,嘴唇都咬破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把人惹怒了,尉迟文宇倒哈哈大笑起来,对白千帆做了个手势:“请吧,皇后娘娘。”

白千帆跟着他到了那片小树林,她每天都会过来看点点,一闻到她的气味,豹仔从林中飞快的窜出来,那道栅栏如同虚设,它直直的跃过来,落在白千帆的脚边。

“又不听话了,说了不许出林子。”白千帆在它头上敲了一下,豹仔自知理亏,缩着头呜嗯一声,拿头顶开栅栏走了进去。

豹仔也认出了尉迟文宇,欢快的围在他脚边,当年白千帆走了后,它失去主人有些郁郁寡欢,是尉迟文宇把它接到自己家里,一直陪着它,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在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豹仔把尉迟文宇扑倒在地,用头去顶他,一人一豹又象在南原时那样,玩得不可开交。白千帆站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对尉迟文宇,她始终觉得他人并不坏,这个男人嬉笑怒骂,用层层伪装包裹自己,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内心,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是坏人。

尉迟文宇翻身坐了起来,掩着嘴咳了两声,抬眼看着她,“可能你觉得,在南原的日子是一场梦魇,但对我来说,遇见你,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事情,我差一点就娶到你了,可惜,缘份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白千帆有句话一直想问他,“当初为什么放我走?”

尉迟文宇坐在草地上,一只手在豹仔身上轻轻抚着,“我去求见过大祭司,问他,你在我身边会不会幸福?大祭司说,要我看看自己的内心,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幸福。我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白千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虽然你离开我,我很伤心,可是看到现在的你,看到你脸上的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不要把我想成坏人,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是。”

白千帆垂下眼帘,“你应该要找一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尉迟文宇切了一声,“别以为我是将就的人,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不过你别替我操心,我已经有儿子了。”

白千帆很意外,“哪来的儿子?”

“我兄弟的孩子过继给我,我们这一支就剩下我自己,总不能在我这里断了香火,”尉迟文宇苦笑一声,“那样我就真成了尉迟家的罪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白千帆抬头一看,居然是皇帝来了,铁青着脸,手执长剑,怒气冲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白千帆赶紧迎上去,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一脸紧张,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事,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快把剑收起来,”白千帆往他身后看,“你一个人来的?”

皇帝闷闷的嗯了一声,冒火的眸子紧盯着慢慢站起来的尉迟文宇。

“他当然是一个人来的,万一我对你做了点什么,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皇帝恨不得让他血溅当场,可惜这家伙不能死,他忍了又忍,冷声道:“外头的宅子已经修僐完毕,平反的诏书明天就发,你今天就出宫去吧。”

尉迟文宇笑了笑,“好,不过我来的时侯,你没有给我接风,现在要走了,总得给我践个行吧。没有别人,就咱们俩,好好喝杯酒,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看了他半天,说,“好”。

第八百零六章死马当活马医

六月的天,娃儿的脸,一场大雨说下就下。

瓢泼大雨里,圣旨到了尉迟府,尉迟文宇领头跪在人群最前面,听着郝平贯扬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慈有尉迟一门,功高忠胆,先帝亲赐爵位,然遭不平,烈胆前护国大将军尉迟宗……钦此!”

读毕,郝平贯捧着圣旨走到尉迟文宇面前,“请尉迟公子接旨。”

“草民接旨,叩谢皇恩,”尉迟文宇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双手伸过头顶接住圣旨,头重重磕在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整个尉迟家族的人全都聚集于此,齐声高呼,“草民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郝平贯扶起尉迟文宇,压低了声音,“皇上要奴才来问问,公子答应皇上的事究竟何时办?”

尉迟文宇掩嘴咳了几声,笑道:“急什么呢,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回去告诉皇上,就是这几天的事。我身子不太利爽,先行告退,大总管喝杯茶再走吧。”

郝平贯还要再罗嗦几句,尉迟宗华过来请罪,“大总管,真是对不住,文宇这两天抱恙在身,今儿早上差点起不来,为了接旨才硬撑着出来,得回去歇着了。”

郝平贯也觉得尉迟文宇脸色不太好,但没想到病得这样重,不由得着急,“哟,找大夫瞧了么,有病得赶紧治,不能拖,要不我回宫请魏太医来瞧瞧?”

尉迟宗华喜道:“那感情好,太医来瞧,保管药到病除,草民先行谢过大总管。”

尉迟文宇道“不必麻烦了,我躺会子就好,大总管您坐,招待不周切莫见怪。”他瞧起来确实不好,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由一个家仆扶着进里屋去了。

郝平贯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坐了,急匆匆的回宫去。

雨下得让人心烦,皇帝也没有什么心思看折子,搁了笔,站在窗前等郝平贯带消息回来。

结果人是回来了,却是脸色焦急,“皇上,尉迟文宇好象病得不轻,得赶紧让魏太夫去瞧瞧啊。”

皇帝一惊:“病了?什么时侯的事?”

“说是昨晚上就不太好了,今早差点起不来床,接圣旨的时侯倒是跪得好好的,就是脸色有点不好,奴才看他走路都没劲,还是家里的奴才扶进屋里去的。”

皇帝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他和尉迟文宇喝酒的时侯,他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但精神瞧着还不错,一直同他说着从前的事,他懒得搭理,尉迟文宇也不介意,自说自笑,说到有趣的事,眼泪都笑出来了,走的时侯带了几分醉意,脚步踉跄,但是没看出来有病有身的样子。

事关白千帆,皇帝不敢轻怠,赶紧吩咐,“叫魏仲清去尉迟府给他瞧瞧,这家伙狡猾得很,别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天对皇帝来说,过得特别的慢,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全落在他心上似的,他走到寝宫里去,屋子中央那张大床垂着层层账幔,他一层一层的撩开,看到床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白千帆今天似乎很倦怠,厌厌的不爱说话,自己爬到床上去躺着,睡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

皇帝觉得,这一定跟尉迟文宇的病有关系,他病了,所有他的千帆也不好。

他试着轻声叫她,可白千帆一点都听不见,这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她平素睡眠浅,稍微一点动静就能醒来,现在轻轻推她,拍打她,她却毫无反应。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子,她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皇帝急得直搓手,扬声叫人:“魏太医回来了没有?”

宁九在门口答,“还没有。皇上,要臣去一趟尉迟府么?”

他们扯着喉咙一问一答,这么大的声音,白千帆仍是没有半点反应,皇帝心急如焚,“速去速回,再带几个人去,若是魏仲清走不了,让人每隔一刻钟便回来报信。”

“是,臣知道。”

尉迟府,魏太医很想死。

怎么断,尉迟文宇都是死脉,命不久矣,偏偏这家伙还笑得出来,“魏太医,别诊了,再诊也是这样,明摆着呀,我要死了。”

出来的时侯,皇帝下了死命令,治不好尉迟文宇,就提着人头去见他。魏太医不想死,可他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救不活尉迟文宇。

来的时侯,他还踌伫满志,他在宫里碰到过尉迟文宇,见他活蹦乱跳的,想来便是生病,也是小病,开几副药方子便行了,怎么知道会是这样?

看到宁九的时侯,他吓了一跳,想必是皇帝等不及了,派人过来看看。

宁九问他怎么样,他答得很委婉:“尉迟公子是不太好,心脉衰竭,污气漫底,这个……得静心休养,慢慢调理……”

尉迟文宇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乐了,靠在床上笑道:“宁九,魏太医的意思是,我快要死了。”

宁九眉头一皱,看着魏仲清:“他说的可属实?”

宁九冷着脸的样子实在吓人,魏仲清不敢欺瞒,沮丧的点了点头。

“一点办法都没有么?你刚刚说静心休养,慢慢调理的法子……”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宁九也急起来,他是皇帝的心腹,自然知道香蛊的事情,今日娘娘一直昏睡,看起来不太好,万一尉迟文宇真死了,娘娘只怕就醒不过来了。

他看着魏仲清,“你确定真救不了了?”

魏仲清咬着牙点头,死就死吧,枉他一世英名,可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

宁九也不再罗嗦,扯着魏仲清就走,“既然救不了就回去,娘娘也不太好,你去瞧瞧。”

匆忙回了宫,皇帝听魏仲清把情况一说,腿一软,差点没背过去,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死了?尉迟文宇要是死了,他的千帆怎么办?

他一把揪住魏仲清的衣脖子,“朕是怎么跟你说的,救不活尉迟文宇,提脑袋来见!”

魏仲清吓得缩成一团,“皇上,臣,臣确实无能为力,他心脉衰竭,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皇帝拖着他往寝宫里走,“你去瞧瞧皇后,看她怎么样?”

这时侯也顾不得避讳了,月桂直接打起账子,把白千帆的手拿出来让魏仲清诊脉。

魏仲清细细的诊了一会,愁苦的脸色慢慢缓下来,“皇上,娘娘脉象很稳定,体征也正常,想来只是在睡觉而已。”

“为何叫不醒她?”

“这个……”魏仲清也不知道,但他能保证皇后没有事。“请皇上放心,娘娘一切正常,只须耐心等她醒来便是。”

“你确定?”

“臣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皇帝瞟他一眼,“你这颗人头早就记在账上了。”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尉迟文宇要死了,白千帆却只是在睡觉……

他突然停住,对魏仲清说,“你在这里守着皇后,朕去趟尉迟府,有任何问题,差人来报。”

第八百零七章我死了,她才能得到自由

看到皇帝出现在门口,尉迟文宇一点也不意外,似乎猜到了他会来。靠在床头,他嬉笑如常,“知道我要死了,来给我送行么?”

皇帝走过来坐在床边,门在身后无声合上。皇帝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只是一个晚上没见,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属于死亡的青灰色。

半响,皇帝涩然开口,“为何要这么做?”

“不然怎么样,我活,你死?”

“你不是很讨厌墨容家的人吗?我死了岂不趁你的意?”

“你若死了,她只怕也活不了,你死了没关系,她死我舍不得。”尉迟文宇叹了一口气,“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为何要骗我?”

尉迟文宇似笑非笑看着他,“如果一开始就说真话,你会让我死吗?”

皇帝答不出来,长久的沉默着。

“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你吗?心肠硬起来比谁都硬,但是软起来又比谁都软,还有她,要是整天对着我愁眉苦脸,哭哭滴滴,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你不应该骗我的,至少那时候还有时间,可现在……”

“没有用的,你不了解你那位丈母娘有多神通广大,她是女帝,也是用毒的高手,她用自己的血字制毒,她施的毒,全天下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那些千面人从小被她以毒养身,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续命,所以对她忠心耿耿……”

皇帝打断他,“女帝不是被幽禁了么,难道蓝霁华失信于朕?”

“幽禁是幽禁了,蓝霁华性格温和,又是孝子,哪里肯让女帝受苦,好吃好喝供着,看管也不严,她要出来对谁下个毒轻而易举。”

“她要你控制千帆杀了我,然后呢?”

“你一死,小太子登基,千帆成为太后,把持朝政,她控制我,我控制千帆,东越仍要落到她手上,她还是没有放弃那个疯狂的计划。这么多年,她一直暗中部署,费尽了心思,一心想打破南原的诅咒,用一种常人无法想像的毅力坚持着,弄成现在这种局面,她岂能甘心?”

“她太过执念,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皇帝看他嘴唇发白,还起了细小的皮屑,便起身给他到了杯水,“她无可救药,你呢,落得这般下场,可后悔当初帮她?”

“能借你的手收拾了墨容渊,我不后悔。至于她那个疯狂的千面人计划,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会成功。”

“为什么?”

“她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你若是真上当,就不是墨容澉了。况且,没有强大的国力,仅凭一些歪门邪道,想以弱胜强,不是异想天开么?女帝疯,我可不疯。”

“你一开始就没想颠覆东越?”

“我的仇人是墨容渊,他死了,我心愿已了,虽然身处南原还改了姓,我也不想将来去阴曹地府没脸见祖宗。”

皇帝默了一下,“麟儿能安全回来,想来定是你暗中周旋……”

尉迟文宇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我挺喜欢麟儿,不怕告诉你,他在南原还叫过我做爹,他很厉害,小小年纪已经令女帝有了危机感,将来肯定比你强,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最后还是平安回来了,我也算对得起她娘亲了。”

“既然是这样,你娶千帆也是假意……”

“这个倒是真的,”尉迟文宇歪着唇,笑得不太正经,眼神却是相当认真,“我是真的动了要娶她的念头。反正是你们墨容家先对不起我的,就当是给我的补偿。”

若是平时,皇帝肯定一拳打花他的脸,可现在,他只是默然的坐着,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而这个结尾,实在让他……心情沉重。

“文宇,你还有什么想让我办的么?”

“这声文宇,让我想到了从前,”尉迟文宇笑起来,眼里却渐渐起了水光,目光变得幽长,似乎沉浸在当年回忆当中。

皇帝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年少轻狂的那些时光。

半响,尉迟文宇问,“我们打过多少场架?”

“没数过,反正不少。”

“不会有人超过我了吧。”

“不会。”皇帝深深的看着他,“除了你,没人敢和我打架。”

尉迟文宇笑得咳起来,拿帕子掩着嘴,松开的时侯,赫然染着腥红色。

皇帝心一紧,“你别说这么多话,歇一会。”

尉迟文宇摇摇头,“没时间了,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见了也是掐架,小时侯是这样,长大了也没变,象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真少。反正要死了,有些丢脸的事不妨告诉你。虽然那时侯咱们都以墨容渊马首是瞻,但我心里真正佩服的是你。”

“我这个人,生来太自负,总以为你是靠着身份压我一头,你做什么,我都不服气,可是后来你去了军中,舍弃了荣华富贵,长年累月随军奔波,操练,打战,连过年都没有回来,一个皇子甘愿清苦寂寞镇守边关,那时侯我就知道,你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可我尉迟小将军最要面子,心里认输,嘴上从来不说。”

皇帝笑起来,“我知道。”

“你知道?”

“那年我回京述职,你嘲笑我黑得象块木炭,可转眼你就在烈日下练了半天拳,还偷偷问小六,脸有没有变黑?”

尉迟文宇哈哈指着自己的脸,“天生丽质难自弃,南原日照那样强,我依旧没有黑。下辈子还是投胎做个女人的好。”

两个人都笑起来,笑声爽朗,毫无芥蒂,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还是青衫少年不识愁的年纪,他们性格脾气相反,一个爱穿深紫衣袍,沉默寡言,一个喜欢着白色,嬉笑怒骂,在一块就斗,相看两相厌,却永远有他就有他,一个人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听说族里给你过继了一个儿子?”

“是,”尉迟文宇已经越来越虚弱了,青白的脸色透着虚虚的笑意,“总不能在,我这里断了香火。”

“朕明日就下旨让他世袭你的爵位,”皇帝顿了一下,“朕会看着他长大。”

“多谢你,”尉迟文宇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最后,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声音已经低得快听不清楚,皇帝凑过去,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道:“这一生,我什么都,比不过你,但我能,能为了她死,你却没有,这个机会,因为这个,她会记得我,记得我一辈子……”

皇帝把脸扭到一边,低低的笑骂了一句,“你这个疯子!”

“我是个疯子,我把自己,玩死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告诉她,解香蛊的方法,只有我,我死了,她才能得,得到自由……”

第八百零八章改密函

等了许久,那扇紧闭的门才打开,皇帝面无表情走了出来,外头站满了尉迟一门的族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焦虑的,甚至忘了向皇帝行礼。

停了多时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望着灰暗的天空,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后事吧,按公爵等级操办,宫里会来人督持,走的那天,朕要亲自送他一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不敢大声哭,低着头,饮泣吞声。

天边有雷滚过来,由远及近,沉闷压抑,一道闪电划长空,照亮地上跪着的乌泱泱的人群,雨势渐大,强劲的风席卷而来,跪在走廊上的人衣裳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但是没有人愿意挪动一下,他们就象风雨中的坚石,守着屋里永远沉睡过去的尉迟文宇。

白千帆这一觉睡得很沉,她梦到了尉迟文宇,他站在云端,而她在地上,仰头看他,他一身白袍,衣袂飘飘,俊逸得象要乘风归云的仙人。

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笑得很儒雅:“囡囡,我走了,你自由了。”

她因为那个称呼不高兴,对他板着脸,“说了不许再这样叫我。”

“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叫了,珍重。”说完,他转过身子,云层掩上来,渐渐隐去他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追上去,“哎,你别走,你还没有给我解香蛊……”她一路追,脚下一踏空,掉下万丈悬崖,把自己惊醒了。

睁开眼,账子挂在龙凤钩上,皇帝坐在床边,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有些奇怪,就象不认得她似的。

白千帆揉着眼睛坐起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皇帝起身坐到床沿上,一声不吭把她抱过来,交颈而拥,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低沉沙哑:“尉迟文宇走了。”

她有些奇怪,“走去哪了?他不是回家了么?”

皇帝的手臂慢慢收紧,“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奇怪,我刚才还梦到他了,他向我告别,说他走了,还我自由。我去追他,结果一脚踩空,就醒来了。”

皇帝越箍越紧,简直让她喘不过气来,白千帆心里有些不安,她了解皇帝,轻易不感情外露,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她轻抚他的背,“出了什么事么?”

皇帝没有回答,白千帆突然察觉到肩头有微热的濡湿透过薄薄的衣裳,她心一跳,用力推开皇帝,抖着声问,“倒底怎么了?”

皇帝站起来,背过身去,良久才道:“我刚才说了,文宇走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痛,让白千帆脑子一炸,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挽起衣袖来看,右胳膊上光滑如初,那个小疙瘩消失不见了。

白千帆再愚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嘴里喃喃道:“他骗了我们,对么?他死了,才能解我的蛊,对么?”

皇帝平复了一些,“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用最高规格厚葬他,走的那天,你和我一起去送送他吧。”

白千帆趿鞋下床,“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皇帝拦住她,“不早了,明日再去吧。”

“不,我现在就去,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皇帝默了一下,“好吧,我叫人送你过去。”他取了外袍给白千帆穿上,“他不喜欢你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别让他走得不安心。外面下着大雨,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白千帆伸手套进袍子里,低头看皇帝给她腰上系绦子,“你不陪我去么?”

“我不去了,”皇帝垂着眼帘,“你陪他一会子就回来。”

白千帆走了,皇帝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到书房去,也没叫人,自己铺了纸,提笔写了一封密函,扬声唤宁九。

宁九没进来,进来的是郝平贯,“皇上,绮红刚刚肚子痛,宁大人过去了。”

皇帝哦了一声,“要生了么?”

“应该还没有,魏太医说要八月才生,没这么早发作的,所以宁大人才急了。对了,刚刚太子殿下来找皇上,皇上说不许人打扰,奴才照实说了,殿下说他呆会再来,您看要不要请殿下过来……?”

“他找朕有事?”

“这个……奴才不清楚。”

“不必传了,朕去瞧瞧他。”

皇帝随手把密函压在镇纸下,提步走了出去。

他刚走,一个小身影立刻跑到书桌前,拿起那封密函打开,密函是发给李天行将军的,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秘密潜进南原,杀女帝!

小太子看着那行字,眼珠子转了转,提了笔正要蘸墨,有人走了进来,他抬眼一瞟,吩咐十七,“到外头给爷放风去。”

十七没动,“殿下,这是皇上的书房,您无权这么做。”

小太子眼睛一瞪,“警告你,别惹怒了本殿下,孤是个记仇的人,等将来孤当了皇上,定要百般折磨你。”

四喜在边上小声劝,“十七,你搞搞清楚,殿下才是咱们的正主子,你听殿下的准没错,快去外头守着。”

十七名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四喜机灵,忙上前准备笔墨伺侯,小太子摆摆手,“不必,孤就写一个字。”

他提笔在“杀”字前面小心翼翼的添了个“不”字,这句话就成了:秘密潜进南原,不杀女帝。

四喜有些奇怪:“殿下,您不是说南原女帝是个老妖婆,您恨她么?”

小太子冷冷一笑,“父皇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这么早让她死太便宜她了。”

“可您这么添字,这话就不通了啊,既然不杀,为何要潜进南原?”

小太子捧着密函,轻轻吹着墨迹,“管他呢,看不懂更好,先留她一条狗命,到时侯小爷亲自收拾她。”

他把密函重新折好,压在镇纸下,带着四喜悄无声息溜出去。

两个月后,这封密函快马加鞭送到李天行将军手里,他打开密函,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先不说意思不通,那个被挤在中间的“不”字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且不是皇上的笔迹,这封密函明显被篡改过。

可是谁有胆子敢篡改皇上的密函?

李将军不敢胡乱猜疑,终究没下命令,而是写了一封信,将密函夹在里头,原封不动的又送了回去,密函重新被送回的结果可想而知,小太子生平第一次挨了打,只是这一闹,皇后娘娘便知道了事情原委,她一句话也没说,但皇帝也没有再往西北下命令。杀女帝的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八百零九章怎么突然就胖了

白千帆到尉迟府的时侯,尉迟文宇还没有收棺,安静的躺在床上,因为中毒的缘故,他的脸呈浅青色,皮肤光滑细腻,灯光下象青玉的质地。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奶娘说,喜欢笑的人,一定坏不到哪里去,因为他心里有阳光。我觉得,你心里就有阳光,皇上说你不喜欢我哭哭啼啼,所以我不哭,我笑着跟你说话。”她咧着嘴,努力让笑容更灿烂,眼角的泪却猝不及防的落下来,象窗外的雨,滴滴嗒嗒,连成一串珠子。

“整件事情,你是帮凶,可我没有恨过你,真的,在南原的那些日子,陪在我身边的人始终是你,你彬彬有礼,进退有宜,不唐突,不冒进,你关心我,逗我开心,还把点点送给了我,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人,只是咱们遇上的时间不对,所以我注定是要辜负你的。”

白千帆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咧嘴笑,“小时侯,奶娘看我的眼神总是很怜悯,仿佛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可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因为有她,有大哥哥,有皇上,这一路走来,我遇到太多太多的好心人,找回了亲阿哥,还有你,在那个陌生的国度,你给了我太多的温暖,虽然我不说,可心里是记着的。尉迟文宇,你做我的哥哥吧,逢年过节,我给你烧香烧纸钱,给你供长生牌位……”

门外的尉迟族人依旧安静的站着,他们有些奇怪,皇帝在里面陪了那么久,是因为他们是儿时的玩伴,感情与旁人不一般,可皇后怎么也在里边呆那久?况且,床上躺着的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啊……金枝玉叶的皇后不害怕么?

门开了,皇后走了出来,眼睛微红,眸光泛着水雾,嘴角却是弯着的,这样怪异的表情让大家都有些诧异。

“尉迟文宇是我义兄,一定要好生操办后事。”

尉迟宗华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不知小侄与娘娘何时结了金兰?”

“刚刚在屋里,我认了他做哥哥。”白千帆回头看了一眼门:“我先回去,出殡的时侯,我和皇上会送他。”

第二日,皇帝下旨追封尉迟文宇为一等护国公,身后事以公爵的规矩操办,七日后护国公出殡,送葬的队伍连绵数里,其隆重程度与皇族相差无几。百姓们皆出家门驻足观望,令人奇怪的是,队伍从尉迟府开出来,并没有往城门口去,而是东去,在禁宫前面的金盛大道上缓慢绕了一圈。

帝后携手立在角楼上,静静的注视着绵长的队伍缓缓往城门而去,纸钱抛洒,纷纷扬扬,象无数雪白的蝶,漫天飞舞。

白千帆想起尉迟文宇那张嬉笑的脸,不由得悲从中来,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皇帝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你的直觉是对的,他是个好人。”

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皇帝望着远处轻慢移动的游云,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

中秋节过了没多久,绮红诞下一个大胖小子,把向来面无表情的宁九乐得牙梆子都露出来了。

贾桐眼热的看着襁褓里粉嫩的小婴儿,语气却是酸溜溜的,“长得真好看,一点都不象他爹。”

白千帆笑着抱过来,“这么小哪看得出,得等长开了眉眼才知道象谁呢。”

小太子挤在大人们中间踮脚,“让我瞧瞧,快让我瞧瞧。”

白千帆抱着小婴儿弯腰给他看了一眼,“有趣吧,等他长大一些,就会跟在你屁股后面叫太子哥哥了。”

小太子歪着头笑嘻嘻的看,问白千帆,“母后,你什么时侯也给我生个小弟弟?”

白千帆笑着问:“为什么要小弟弟呢,小妹妹不好么?”

“小姑娘爱哭鼻子,不喜欢,还是小弟弟好,小弟弟可以陪我摔布库。”

皇帝故意逗他,“这可怎么办?父皇和母后都想要位小公主呢。”

小太子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就先生个小妹妹,再生小弟弟,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哑然失笑,墨容麟总想让自己显得老成一些,事事都向他看齐,可毕竟稚气未脱,有时侯表现出来便觉得可笑。

到了晚上,皇帝把白千帆压在身下,“麟儿今日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白千帆一边拦着他上下其手,一边问,“什么话?”

“咱们得生孩子,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白千帆将他一推,“别黏黏糊糊的,今儿个看绮红生孩子,我都使了一把子劲,觉得乏了,生孩子的事明儿再说吧。”

皇帝看她侧过身子朝里边,哎了一声,“等明天做什么呀,这事得趁早,早些播种,早些结果嘛。”

白千帆扭头瞟他一眼,“别拿这套糊弄我,你倒是早早就播种了,可孩子呢?”

皇帝有些憋屈,看着白千帆露在外边的一截雪白的脖子暗暗咽喉咙,一块香饽饽搁在眼前不让碰,不得愁死人么。

他悄悄伸把手搭在她腰上,轻轻的揉搓着,一不留神就挑进了小衣里,满手都是琼脂,馋得他热血沸腾。

“别闹,”白千帆没好气的拔开他的手,“我正困着呢。”

皇帝厚着脸皮又摸上去,“咦,你腰上长肉了呢,我瞅瞅是不是胖了?”他顺着腰肢摸了一圈,还真是肥了不少。

白千帆自己也摸了摸,“嗯,是胖了,最近胃口太好,可不吃着吃着就胖了。”

可皇帝觉得有些不对劲,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胖了这么多,几天的功夫腰膀就圆了?大意不得,叫魏仲清来看看,可别是什么虚症?”

白千帆不以为然,“我到了秋冬季,吃得多些,自然是要胖一些的,这么晚了,魏太医都歇下了,明日再说吧。”

皇帝不听她的,扬声唤人传魏仲清。

郝平贯一听传太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打发小福子去请魏仲清,听皇帝那担心的语气,定是皇后有事,于是又把月桂叫起来,在门口侯着。

第八百一十章娘娘有喜

魏仲清一听这个时侯传他,吓了一跳,赶紧穿好衣裳跑过去。

到了承德殿才知道,原来皇帝觉得皇后胖得有些奇怪,要他瞧瞧,可别是什么虚症。

魏仲清便上前摸了脉,摸着摸着,脸上透出一丝疑惑,皇帝看着他的神情,一颗心呼悠悠荡起来,咽了咽喉咙:“怎么了?”

魏仲清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凝神片刻,一丝笑意从唇边漾开,揖手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皇帝傻住了,“什么时侯的事?”

“得有一个多月了吧。”

皇帝怒,“你这个医正怎么当的?皇后有孕你都不知道?”

魏太医有些委屈,皇后每天活蹦乱跳的,没事谁愿意要他号脉啊,再说一个多月才发现也不晚啊。

白千帆瞪皇帝一眼,“我自个都不知道,魏太医怎么会知道?”

魏仲清偷偷看皇帝一眼,“还,还有一件喜事。”

“快说,”白千帆很是雀跃:“魏太医请快说。”

“娘娘怀的是双胞胎。”

“太好了!”白千帆高兴的问,“是男是女?”

“这个……”魏仲清为难的笑,“胎儿太小,臣还未能辩别。”

“没事,是男是女都好。”

皇帝也高兴起来,问,“怀着双胎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咳咳,”魏太医掩嘴咳了两声,“这个,房事上……”

“朕晓得,不就是三个月后才能同房么。”

“毕竟是双胎,万事小心为上,臣的意见是……”魏太医缩了缩脖子,咬牙说出来,“到分娩之前,最好能免则免……”

白千帆连连点头,“免,肯定免。”

皇帝:“……”

郝平贯和月桂听到这个大好消息,也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皇后这回倒是没念叨生孩子的事,可冷不丁就有了,一怀还就是两个。

皇后娘娘有喜,阖宫上下都欢呼雀跃,最高兴的是瑞太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好消息,老天爷眷顾,让皇后一得就是两个。

她在菩萨跟前磕头谢恩,又叫人去皇觉寺添香油,原先躲着皇帝,在慈安宫不出来,如今也顾不得了,见天就往承德殿跑,怕奴才们不尽心,事事都要问道。

白千帆怀头胎的时侯得过臆症,但这回看着挺好,一点反应也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到了隆冬,正是三个月的时侯,那肚子迎风长,包在棉衣里圆得象个球,能顶人家五六个月大。

皇帝如今也不想那档子事了,成日揪着心,怕白千帆走路不留神跌跤,又怕她身子沉走不动道,坐辇不方便,特意叫人做了轻便的小轿子,白千帆不乐意坐轿,她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脚踏实地的舒服,到哪都愿意走,也不忌讳什么,依旧是走路一阵风,上坡爬台阶照样来。

绮红在月子里听到这个消息,急得不得了,自己奶着孩子,又惦记着主子的吃食,她最知道白千帆的口味,也知道怀了孕的人要吃些什么,可眼下什么忙也帮不上,天天儿盼着宁九回来,问她宫里的情况。

宁九弯腰看摇篮里的儿子,目光温和慈爱,说,“你甭操心,拢共就那么一位金主子,谁敢不好好服伺,离生还早着呢,大总管就张罗着请奶妈子了,我听到他吩咐底下人,要请十六个。”

绮红笑着说,“娘娘每回有喜,大总管就紧张得不得了,上回请了奶妈子,结果压根就没用,娘娘喜欢自个奶孩子,不过这回是两个,估计不够吃,还是得备着奶妈子。”

两人说着话,孩子醒了,咧着嘴哼哼叽叽,绮红说,“你把儿子抱来,他要吃了。”

宁九轻手轻脚把小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没几天功夫,他抱孩子的姿式已经相当熟练了,绮红靠在床上,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好笑,大家都觉得宁大人为人冷厉,几乎没见他笑过,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男人也有温柔的时侯?

宁九觉得他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媳妇儿奶孩子,孩子白胖的脸凑在雪白的乳边,殷红小嘴一拱一拱,怎么看都爱人。

绮红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吃呢!”

宁九脸一红,嗫嗫的,“我能跟孩子抢吃食么?”

绮红笑起来,“皇上倒是干过这事。”

宁九也笑,看孩子吃了一会又睡着了,乳汁从嘴边溢出来,流到脖子里去,他赶紧拿帕子擦了,接过孩子放回摇篮,那厢绮红把衣裳放下来了,胸前有一片小小的湿印子,他垂下眼,期期艾艾的道:“听说孩子刚出生的时侯,吃得不多,会,会胀得慌,你胀么?”

绮红轻轻揉了两下,“咋不胀呢,等儿子再大一点,吃得多些就好了。”

宁九抬眼看她,腼腆的道:“要不,我,我帮帮你?”

绮红闹了个大花脸,“哎呀,你怎么……也不嫌臊?”

“皇上都……”做过了,他怎么就做不得,宁九在某些事情上不善言谈,他喜欢实干。

绮红被他这莽撞的举动弄得愤羞欲死,可被他啜了几口后,倒底舒服多了,也就半推半就了。

等宁九抬起头来的时侯,那张脸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个,下,下次,你要不舒服,再,叫我,我给你通通。”

“嗯。”绮红垂着头,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

绿荷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贾桐从门口进来,摸摸她的头,“媳妇儿,怎么了?”

“没什么,”绿荷闷闷的答,把一只青花瓷的杯拔过来拔过去。

“是不是又受刺激了?绮红刚生,娘娘又有了,就咱们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坐下来,把绿荷搂在怀里,“这事甭放在心上,你把我当孩子得了,反正他们都觉得我二百五。”

绿荷被逗乐了,用力捏了捏他的下巴,“你也知道自己二百五啊,连太子都长进了,你还是老样子,我看假以时日,连他都要嫌弃你了。”

“你不嫌弃我就行,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眼红,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就行,我反正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绿荷幽幽叹口气,“抱养一个孩子,还是娶妾,你觉得哪样好?”

贾桐很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吧,孩子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好,免得将来……”

绿荷一声暴喝,扬手就打,“好啊,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还是贼心不死!”

贾桐抱头鼠窜:“冤枉啊,我压根没想那些,真的,我发誓……”

第八百一十一章这才是圆满

又是一年春来到,桃红依旧,青竹如昔。

在充满希望的春季里,皇后娘娘有了分娩的迹象。一时间,整个禁宫都惊动了,走在路上的宫女太监们看到谁都要问一句,“娘娘生了么?”

承德殿更是如临大敌,人仰马翻,魏太医带着太医院二十几号人都侯在外头,天气并不炎热,人人后背都是湿的,因为皇帝象头暴躁而凶猛的兽,不停的在庭院里踱着步,走到魏仲清跟前,问他,“你不是说生第二胎就跟如厕似的,一下就拉出来了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头一次生产的阴影象座大山一样压着皇帝心头,他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况且这回是双胎,万一难产,万一……他不敢再想下去。

“皇上,”魏仲清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刚刚接生的嬷嬷出来说了,娘娘刚破了一点羊水,还不到时侯。”

上次也是这样,先破了羊水,没有了羊水的润滑,生起来十分艰难,产妇要受老大的罪,皇帝捏着他胳膊的手不觉用了力,“羊水都破了?那,得想办法啊……”

宁九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凑过去说,“皇上,您再捏下去,魏太医的这条胳膊就废了。”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魏仲清感激的朝宁九笑了笑,轻轻动了动胳膊,还好,骨头没事,不过皇帝下手忒重,青紫印肯定是有了。

宁九安慰皇帝,“皇上,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不受罪哪能生得出呢,一会就过去了,您别担心。”

皇帝:“……”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随即对他瞪眼睛,“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都多大一会了,过去了么?”

宁九:“……”当初绮红生孩子的时侯,在里头扯着嗓子叫痛,他急得不得了,皇帝就是这么安慰他的,怎么到他这里,就行不通了?

郝平贯也过来劝,“皇上,娘娘有经验,魏大医也说了,生第二胎比第一胎容易,娘娘没那么遭罪,您是娘娘的定心骨,您要乱了,娘娘可怎么办?”

这时,月桂出来了,皇帝忙问,“生了么?”

“回皇上,还没有。”

皇帝怒,“没生,你出来做什么?”

“娘娘在吃面,说少了醋,奴才去拿醋。”

皇帝愣了一下,都什么时侯了,怎么在吃面?

他走到廊上去,贾桐拦住他,“皇上,现在不可以进去。”

“我不进去,就隔着窗子看一眼。”

贾桐狐疑的看他一眼,明显不太相信,鉴于第一次的经历,包括皇后,瑞太后和晋王在内,大家集体商量了一下,为了不让皇帝失控,有损他皇帝的颜面,一致认为要阻止皇帝靠近走廊,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贾桐。

皇帝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但显然,他出尔反尔了,伸手把贾桐往边上一拔,上了台阶,趴在窗子边,透过细细的缝隙往里头瞧,果然看到白千帆捧着一个大碗,正吃得满嘴是油。月桂拿了醋送进去,她接过来往碗里倒了一些,拿筷子拔拉拔拉,又埋头吃起来。

皇帝看到这一幕,提着的心莫名就落下来,隔着窗子问她,“千帆啊,这时侯怎么吃上面了呢?”

白千帆脆生生的声音传出来,“吃饱了好用力呗。”她突然觉得不对劲,抬头往窗边看,“说了不许看的,快走开!”

她一声厉喝,皇帝吓得连退了两三步,一直退到台阶边,小太子站在那里,负着手,很严肃的看着他,“父皇,君无戏言,您这皇帝当的,啧啧啧……”语气颇有些不屑。

皇帝怒,嘿,小兔崽子,倒教训起你爹来了。

不过,他如今连教训他的心思都没有,怏怏的走到一旁去,瑞太后轻声细语的劝:“您听听皇后的声音,中气多足,哀家相信她定能顺顺利利的,哀家日日念经,夜夜诵佛,保偌她们母子平安,菩萨一定听到了。”

晋王爷一脸戏笑的看着皇帝,问边上的郝平贯,“娘娘生太子的时侯,皇上也这样?”

郝平贯唏嘘的道:“这都算好了,那次娘娘吃了苦,皇上可去了半条命,”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哭得都收不住呢。”

晋王忍不住笑起来,无法想像他这个威严的皇帝哥哥是如何哭得眼泪鼻涕一巴交的模样。

皇帝勉强坐了一刻钟,又站了起来,在院子里开始踱步子,不时掏出西洋怀表看时间,又跑去问魏仲清,“又过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魏仲清,“娘娘刚才不是吃面了么?”

“吃碗面要半个时辰?皇后吃东西利索得很,不比得那些吃猫食的千金。怎么说现在也该发作了吧,就算哼哼两声也好,至少让朕知道她怎么样了,这么悄没声息的,朕心头发怵。”

魏仲清很无奈,他就是个大夫,对妇人产子这种事,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里头不是他媳妇,他没法理解皇帝的心情,不就是生个孩子么,又不是没经历过,至于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子里头似乎有了一点动静,皇帝竖起耳朵听,但没听到白千帆的叫声,这让他很不安,这份安静几乎要逼疯了他。

他做了个深呼吸,一鼓作气往廊上冲,贾桐反应很快,赶紧拦住,那头宁九也飞身掠过来,挡在他前面。

皇帝正要怒喝,门开了,两个接生嬷嬷喜笑盈盈走出来,一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齐齐向皇帝纳福:“恭喜皇上,添了一位小公主,一个小皇子,娘娘托奴才带话,她很好,请皇上放心。”

皇帝怔怔的看着两位嬷嬷手里的襁褓,傻眼了,这么快就生了?都没听到她喊几声就生了?真的假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后边一窝蜂的人涌上前去争着看孩子,把他和孩子隔开了。

皇帝看着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总觉得跟做梦似的,透着一股子不真实,他做好了要揪心拧肺的准备,再去掉半条命,没曾想,情绪还没到那个份上,一切都结束了。

他踮着脚,透过人群,看了看两个孩子,皱巴巴的小脸,眼睛半睁着,好奇的看着众人,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有酸涩涌上喉头。

他悄悄从边上绕过去,进了屋子,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味,地上依旧有污浊的装着血水的盆子,床上躺的的人尽管有些疲倦,可眼睛那么明亮,笑容那么烂灿,她向他伸出手来。

皇帝三两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好姑娘,真给我长脸,一下就生了俩。”

白千帆笑嘻嘻的,“还真让魏太医说着了,生二胎真没那么难,一使劲就出来了,顺畅得很。”

皇帝:“……”还好没说跟拉泡屎似的。

“就跟拉泡屎似的。”

皇帝:“……”

白千帆说,“你抱抱我吧。”

皇帝立刻俯身抱住她,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拥抱着,白千帆眼里渐渐泛起水雾,这滋味太幸福,让她忍不住要流泪。

“看到孩子了么?”

“看到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都长得象你,漂亮极了。”

“瞎说,刚生出来,哪里看得出象谁。”

窗外,春光正好,夫妻俩个都有些感慨,彼此泪眼相对,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们通通尝了个遍,可人生就是这样,在苦中作乐,在甜中忆苦,珍惜所有的岁月,感恩路途中的贵人。没有酸甜苦辣,人生便不完整,经历了,才会成长,忘记所有不好的事,记住所有美好的时光,心里不留阴暗,阳光便如影相随。甜也有,苦也有,这才是圆满。

全文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番外之萌娃一

皇帝给两个小宝贝赐了名字,小公主叫墨容清扬,取自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小皇子叫墨容晟,是光明的意思。

出生的时侯,其实是小公主清扬先出来,但皇帝偏爱小公主,想让她当老幺,上头有两个兄长护着,万千宠爱于一身,贵不可言。

在皇帝的设想中,墨容清扬会长成一位活泼可爱,乖巧听话的小公主,墨容晟则文韬武略,骁勇善战,将来成为太子哥哥的左右臂。

但是没想到,两个小宝贝长着长着就偏离了即定的轨道。墨容清扬倒是活泼可爱的,但乖巧听话嘛……除了白千帆,阖宫上下没有人能管得住她,才四岁大的人,上房揭瓦,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什么危险做什么,胆子大得吓人。奴才们私底下都管她叫鬼见愁公主。

反观墨容晟,木讷,胆小,象白千帆的小尾巴,娘在哪,他就在哪,寸步也不远离,总喜欢牵着白千帆的衣角,见人腼腆的笑,象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皇帝觉得他们两个在娘肚子里互换了性别,墨容清扬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汉子,墨容晟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姑娘,一个胆大妄为,一个胆小如鼠,叫他愁得不行。

皇帝愁归愁,但是看到小公主那张酷似白千帆的脸,那点子愁立刻化为乌有,总是自我安慰:胆大就胆大吧,横竖是本朝第一尊贵的长公主,便是骄纵些,也无可厚非。

一天没见那小淘气,皇帝怪惦记的,放下御笔,伸了个懒腰,起身踱到外头去,冷不丁从哪里冒出个小东西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皇帝哟哟哟的怪叫,伸手把她拎起来抱住,一打量,哭笑不得,小公主穿着一件明黄的小褂子,对开的梅花盘扣一路往下,底下穿着裤子,还系了绑腿,脸脏得象花猫一样。

小公主一脸愤然,冲皇帝道:“父皇瞧不起我么?”

皇帝很诧异,“这话怎么说?父皇哪里瞧不起你?”

“明明是我先出生,为何让我做妹妹,墨容晟哪点比我强,他怎么能做我哥子?”

皇帝愣了一下,“谁说你先出生的?”

“谁说的,我不告诉您,有没有这回事吧,您是皇帝,金口玉言,要是骗了我,哼!”小公主把头一昂,气咻咻的样子,很有些威胁的语气。

“骗了你如何?”

“那往后我也骗您,反正父皇是大骗子,我就是小骗子。”

皇帝微沉了脸,“放肆,有这么跟父皇说话的么?”他想跳过这个话题,问她,“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怎么穿男人的衣裳,嘿,还挺合身,哪找的?”

“我央着绿荷姑姑给我做的,娘亲说我穿着英武极了。”

皇帝有些惊讶:“你娘亲同意你穿?她不知道这是摔布库的衣裳?”

“娘亲说她小时侯也跟小子打过架,有什么呀。打得赢才是本事。”

皇帝:“……”好吧,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跟谁摔布库,赢了么?”

“跟宁家那小子,输了。”

“输了?”皇帝又吃了一惊:“他敢不让着你?”

“谁要他让?”小公主漂亮的大眼睛冲天翻了个白眼,自有一种虽败犹荣的气势。

她说的宁家那小子便是宁九的儿子,名唤宁安,因为当爹的想给他取名宁十,绮红死活不肯,自己给取了宁安,反过来就是安宁,平安宁静的意思。比小公主大不了一岁,可老成的样子和太子有一拼,只不过他的性格象足了宁九,沉默得让人心发慌,谁跟他在一块呆久了都不自在。

“摔疼你了么?”皇帝知道宁安是个实心眼,打起架来,谁的面子都不卖,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这么娇贵的长公主哪经得起那个混小子的摔打,一准哪里磕了碰了。

他放下小公主,检查她的手臂和膝盖,见到有几处青红印子,立刻驳然大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伤公主,来人,去宁家把那宁安那小子给朕抓来。”

一旁的侍卫应了是,心里却是嘀咕,四五岁的小孩子打架,皇上跟着掺合,这短也护得忒厉害了。

小公主叫住侍卫,“站住,不许去。”

皇帝问,“为什么?他打了你,父皇替你出气不行么?”

“您要是抓了他,他以后就不会再跟我打了。”

皇帝很无奈,“清扬啊,你是公主,以后别成天在男孩堆里混,你应该学女孩子该学的东西,象女红啊,弹琴啊……”

“娘亲的女红也不好,说当年为了给父皇绣个荷包,手指头都扎成窟窿了,您舍得让我的手指头也扎成窟窿么?”

皇帝:“……”自然是舍不得的。

小公主被皇帝带着绕了一圈,这会子想起正事来,揪着皇帝的袍子说:“我跟您说正经事,您别给我绕圈子,我不当妹妹,要当姐姐,您给下道圣旨,让墨容晟以后都管我叫姐姐。”

皇帝:“……”

见皇帝不说话,她用力一扯,扯得皇帝微微弯了腰,“答不答应?”

皇帝好生劝她,“清扬啊,做妹妹,有哥哥们护着多好啊。”

小公主嗤之以鼻,“就墨容晟那个熊包样还能护着我?”

“不许这样说你哥哥。”

“您答不答应?”小公主突然撒了手,仰天大哭起来,“明明是姐姐,硬要我做妹妹,这是欺负人么,呜呜呜……”

她一哭,皇帝顿时慌了手脚,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心肝宝贝儿的哄:“乖乖别哭,快别哭,你是公主,掉的是金豆儿,可珍贵着呢,父皇答应还不成么?你做姐姐,让晟儿做弟弟。”

小公主立马干脆利落的收了声,把挤在一起的眉眼展开,脸上干干的,哪有什么眼泪,扬着小脸冲皇帝笑,“皇帝一诺千金,没有反悔的。”

“你这个二皮脸,”皇帝捏她的脸,“快回去换衣裳洗把脸,整天疯玩成何体统?”

小公主见好就收,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刚走两步又被皇帝叫住,“你这一哭二闹的法子谁教的?”

小公主嘻嘻一笑,“没人教,我自个想的。”

皇帝在心里暗哼,不说也知道是谁,贾桐那个二百五,太久没给他松筋,皮痒痒了吧。先记着,回头一起算账。

第八百一十三章萌娃二

虽然人人都爱小公主,但大家更护着小皇子墨容晟,因为他是一只单纯胆小的小白兔,人见人怜。

墨容晟胆子小,不敢上房,不敢上树,不敢下水,不敢做任何危险的事,相比小公主一天到晚弄得脏兮兮的一身,小皇子任何时侯都是干净整齐,一张小脸洁白如玉,是娘亲的乖宝宝。

他不爱那些小公主那些危险游戏,却爱弹琴,画画,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六皇叔晋王,他十分想成为六皇叔那样,俊美无双的男子。他跟六皇叔学琴艺,上年皇帝生辰,他还当众演奏了一曲,简直惊艳全场。

墨容晟胆子虽小,也有身为皇子的尊严,叫了几年的妹妹突然变成了姐姐,这让他有些不能接受,所以墨容清扬逼着他叫,他也不开口。

小公主恶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叫皇姐,快点。”

小皇子怯怯的缩着肩,勉强撑着他的小尊严,鬼见愁公主真是可怕,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见她就好。

小公主哼了一声,抓着他,脚一钩一缠,胳膊一顶,小皇子就被她摔了个狗啃屎,还不待他起来,小公主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得意的拍他的头,“叫皇姐。”

小皇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是真哭,泪珠儿滚滚而下,梨花带雨似的,瞧着就可怜。连皇帝都烦他这招,说他八成是水做的。

小公主赶紧拿手捂着他的嘴,她知道他这一哭会把人引来,到时侯抓她一个现形就不好了,其实现在身边也有人,各自的奴才都在边上看着呢,可没谁敢上来拉扯,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谁敢惹她这位鬼见愁公主。

小皇子哭是因为被小公主压着好痛,而且他的衣裳脏了,他有深度洁癖和强迫症,他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很爱惜自己的东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破损。小时侯两个人一模一样的玩具,小公主的没玩两下就缺胳膊断腿,甚至是不见了,但他的玩具任何时侯都完好如初。

小公主知道怎么治他,捂着他的嘴说,“再叫,我就把你那件新做的月白袍子给剪了。”

小皇子羡慕六皇叔有件月白袍子,上头绣了青竹,穿起来非常飘逸,他也想要一件,后来白千帆便让绿荷给他做了一件,刚做好,还没穿过一次,叠在衣箱子里,是他珍爱的宝贝。

小公主的威胁戳到了他的痛处,小皇子不得不妥协,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声皇姐。

小公主满意了,起身把他拉起来,“早点叫不就行了,也少吃点苦头。我可不是逼你,父皇下了旨意的,以后我是姐姐,你是弟弟,你要是不答应,就是抗旨,自己到父皇面前领罪去吧。”

提起皇帝,小皇子的身子抖了一下,整个禁宫,他对皇帝的害怕程度仅次于那只叫点点的豹子。皇帝只要对他一瞪眼,他能立刻利索的尿裤子。

小公主得到她想要的,带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小皇子哭哭啼啼去找娘亲。

对于谁大谁小这个事,白千帆原先并不赞同把秩序换过来,拦不住皇帝宠女之心泛滥,硬把墨容清扬变成老幺。

她拿帕子把墨容晟的脸擦干净,安慰道:“清扬说的没错,她本来就比你先出生的,如今换回来也好,以后多一个人疼你,不好么?”

小皇子撇嘴,“她什么时侯疼过我,欺负我还差不多。”

白千帆对他多少还是有点恨铁不成钢,说,“晟儿,你是男孩,做什么要怕女孩呢,你父皇发了话,你们姐弟俩打架,任何人不许干涉,他就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奋起反抗,不要老想着让人来帮你。”

小皇子振振有词:“打架是野蛮人的行径,六皇叔就不打架,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

白千帆无可奈何的笑,她并不想太过勉强他,总归得等他慢慢长大,自己去体会才好。

墨容晟向她告状,她转头便向皇帝告状,“你得管管清扬,她今儿个又欺负晟儿了。”

皇帝哦了一声:“这回是为了什么?”

“她让晟儿叫她皇姐,晟儿不肯叫,被她按在地上了。”

皇帝满眼期盼,“真的没叫么?”

“后来还是叫了,晟儿哪是清扬的对手。”

皇帝哼了一声,“朕还以为他硬气了一回呢,白扯。”

“就你那个鬼见愁公主,谁在她面前能硬气,还说晟儿,你自己不也一样?哪次在她面前不是妥协?”

皇帝嘻嘻笑,“从前天下人都管朕叫煞神,如今朕的闺儿成了鬼见愁,别说,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公主虽然不待见小皇子,但身为皇姐,她很为小皇子的胆小担心,身为东越的皇子,将来是要扶佐太子哥哥当政的,芝麻绿豆大的胆能成什么事?

她想了许久,觉得应当从墨容晟最害怕的事物着手,只要他克服了最害怕的东西,其他的就不成问题了。

墨容晟最害怕的是什么呢?当然是豹园里的那只叫点点的豹。

她从小跟娘亲到豹园里玩,和点点熟得不能再熟,但墨容晟一次也没进过豹园,甚至远远听到点点的吼声就吓得走不动道。

所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她骗小皇子玩瞎子摸象的游戏,用黑布条蒙着他的眼睛,把他推进了豹园。

等小皇子发现不对劲,扯下布条时,为时已晚,那只叫点点的豹子就立在他面前。

他有片刻的呆滞,眼神涣散,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涣散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在那只豹子身上,才凄厉的大喊大叫起来,他一叫,点点就以为他同它玩,把他扑倒在地上,亲昵的用头去蹭他。

可怜的小皇子蜷缩着身子,象只球似的被点点用头顶着滚来滚去,叫得嗓子都哑了,裤裆处一大片湿印子。

附近巡逻的禁军听到声音,赶紧过来,这才把小皇子解救出来。

小皇子被吓得不轻,抱回去的时侯,已经昏过去了,躺在床上说着胡话,不时惊厥得颤抖,来了一屋子太医。

小公主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看到小皇子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她很后悔。

白千帆气坏了,狠狠教训了她一顿,不给饭吃,让她到宗祠去面壁思过。

小公主跪到半夜,又饿又困,但她极力让自己撑住,皇帝悄悄溜进来,拿了点心给她吃,小公主不肯吃,眼里有悔意,也有一点小委屈。

“父皇,我不是故意要吓他,我是想让他变得胆大起来。”

皇帝有些感慨,“父皇知道你是为了晟儿好,只可惜好心办了坏事,闺女啊,往后长点心吧。”

第八百一十四章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爱上了一个人,但是很不幸,我的一腔爱意只能成为水中花镜中月,暗自神伤,因为我不能爱他。

他是当朝的国舅爷,佑殿元大将军白长简,我不能爱他,不是因为他显赫的身份,其实我的身份也不低,我是郡主,还是皇帝亲赐的封号。不能爱他,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纽带——皇后。

他是皇后的兄长,而我,是皇后的义妹,我与他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且住在一个府里。他对我很好,把我安置在清静的后院里,对我嘘寒问暖,当然,他的关心都是通过下人们来传达,管家每次去看我,头一句话便是:将军说了……

管家带来的所有东西和问侯都是将军的意思,这让我真是受宠若惊,但是不是真的将军说了,我不想去深究。

想来想去,是这层身份连累了我,想当初,莫名成了郡主,还觉得是祖坟上冒青烟,爹娘在天上保偌我,如今,我情愿不当这个郡主,因为耽误了我的好姻缘,可转念一想,若我还是那个贫苦的余小双,又怎么会有机会和白长简相识?

我想赌一把,我换下华服,穿上普通百姓的衣裳悄悄离开了将军府,回到了我曾经住的小麻朵胡同。

天下百姓都知道皇帝封了一个民女为多格郡主,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位多格郡主就是我。

所以当我站在我家门口的时侯,这座房子显然已经换了新主人,墙上挂着小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王宅。

皇后姐姐曾说一定会保住我的房子,但后来她给了我比这所房子更好的东西,也安排我住在比这房子好了数倍的将军府,她大概觉得我不需要这房子了,所以就没再理会这些小事。

但对我来说,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有儿时的回忆,还有爹娘的影子,是个可以睹物思人的地方,虽然我估计里边已经变了模样,但我还是想把它拿回来,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离开将军府后,可以安身的地方。人说狡兔三窟,我只需要一窟足矣。

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郡主当了数月,已经给了我应有的底气,我昂首挺脑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矮胖子,瞪着一双牛眼睛,不太友好的问我:“你找谁?”

我说,“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的房子里?”

矮胖子指了指墙上的木牌:“你眼瞎了,还是不识字,王宅,这是我的房子。”

我伸手:“房契拿来看看,我看看是谁把房子卖给你的。”

矮胖子当我是神经病,挥手赶人,“去去去,哪来的黄毛丫头,赶紧滚!”

我不乐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以前我的头发是有些黄,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嘛,可后来我吃了太多的好东西,都补回来了,现在头发又黑又顺,怎么还是黄毛丫头?

“你别不讲理,把房契拿出来看一眼,我就走。”

“嘿!你这个丫头,信不信我打你!”矮胖子终于不耐烦,推了我一把。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叫起来,“你干什么,拿不出房契,跟我到衙门说理去!”

这一闹,左邻右舍全出来了,很多街坊认出了我,站在一旁小声议论。

“呀,这不是余家的丫头嘛,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啊,她当初进宫了呀,还不到时侯,怎么出来了,别是逃出来的吧?”

“别说,进了宫就是不一样,腰背都挺直了。”

“是有些变了,原先头发黄黄的,现在也变黑了,宫里吃得好吧。”

“……”

我很得意,问那矮胖子,“听到了吗?大伙都认识我,他们能证明这房子是我的。”

矮胖子哈哈一笑,提高了声音问街坊们,“你们说,这房子是她的吗?”

刚才还嗡嗡嗡的议论声瞬间消失,变得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很愕然,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我看到了车把式,他已经成亲了,边上站着他虎背熊腰的媳妇儿,媳妇手里抱着一个大胖小子,吸着小嘴滋溜流口水。车把式看到我,目光有些躲闪,把脸侧向别处。

我明白了,连一向忠厚老实的车把式都这样,这个矮胖子,他们惹不起。

这时,里长匆忙赶到了,一见我就哎哟一声,“余小双,你怎么回来了?偷跑出宫是死罪,赶紧的,趁人还没发现,快回去!”

我质问里长,“我的房子怎么成别人的了?”

里长不接话,仍是很着急的样子,“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偷跑出宫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会把大家都害了的!”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想煽动大家的情绪,但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呵呵一笑,“里长,你别吓唬我,所谓九族指的是我余家族门里的人,诛连九族没有坐连街坊这一条,东越的律法可不能让你擅自给改了,让皇上知道,那才是死罪。”

里长没想到当年受惯了欺负的余小双如今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不由得老脸一红,喝斥我:“余小双,我是为你好,别在这里吵了,赶紧的,哪来的回哪去!”

我指着面前的房子,“我从这里来的,当然要回这里去,这是我爹娘留下的房子,没理由给外人住。”

矮胖子真是个没耐心的人,又推了我一把:“滚,谁说这是你的房子,再不滚我抽死你!”转头又对里长说,“舅舅,你不管,我真打了啊。”

原来是里长的外甥,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霸占了我家的房子,除了里长没别人了,当初把我送进宫去,大概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很生气,质问里长,“原来是你把我的房子给了别人,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这叫霸占别人的家业,我要去衙门告你。”

“我叫你告!”矮胖子顺手一个耳光把我抽到地上。

他手劲真大,打得我耳朵嗡嗡响,半天回不过神来,还不等我站起来,他又一脚踢过来,“快滚,不然打死你。”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因为没有人敢与里长为敌。

我的嘴角沁出了血,腰上挨了重重的一脚,感觉骨头都断了,我在地上慢慢的爬,爬到车把式的脚边,哀求他,“去将军府,找白将军来……”

边上虎背熊腰的媳妇把车把式拉开,象避鬼邪一样避开我。

第八百一十五章说倒底是兄妹

我是个命大的人,上次在宫里,杨八他们那样打我,我都没死,熬了一个冬天又活过来了,所以这次,矮胖子把我打得满地翻滚,我也依旧不认输,骂他和里长卑鄙无耻,霸占我家房子。

令我感到心寒的是车把式,枉我当年还跟他表白过,看到我被人痛打,他居然走了,大概心里也是纠结的,所以眼不见为净吧。

倒底是强弱悬殊太大,围观的街坊们终于看不下去了,“别打了,再打就闹出人了。”

“小双,你服个软吧,他真会把你打死的。”

“里长,劝劝你外甥,闹大了对他也没好处。”

里长于是喝住了矮胖子,“算了,她应该长记性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我躺在地上,不停的喘着气,头发凌乱,衣裳滚了一身的尘土,象个疯子,我说,“除非你把我打死,不然我还会来。”当时我心里真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今天被人打死在这里,白长简会不会难过?

矮胖子一听,那双牛眼睛又瞪起来,上前要揍我,“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很可惜,没能如他的愿,他今天打不死我,因为白长简到了,当他从马上跳下来,直奔我而来,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把我抱起来,越过他的手臂,我看到了后头的车把式,他对我笑,我很欣慰,倒底是我表白过的男人,没有看错他,他还真的去找将军府报信了。

接下来的事就相当顺利了,白长简带来的人把矮胖子一顿胖揍,连里长也一块打,听到他们被打得鬼哭狼嚎,我心里不知道多痛快!

白长简抱着我要走,我说等等。

他问怎么了?

我说,再看一会,解气。

他笑了,笑得很纵容,真的停下来,让我继续观战。

其实我不走,是想在他怀里多停留一会,他从来没有抱过我,这是第一次,我得把这难忘的时刻牢牢记在心里。

他的胸膛很宽阔,也厚实,还有好闻的气味,其实他看起来是瘦高的个子,可是这么抱着我,一点也不费力,至少我没有听到他的喘气声,而我的呼吸却是一下比一下粗重,心跳也越来越快,我情不自禁把手勾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有些诧异,低头看我,我半眯着眼,低低的哎哟一声。

他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担心的问,“是不是哪里疼了?别看了,赶紧回去,我让大夫来给你瞧瞧。”

我嗯了一声,偷偷看他,看到他脸红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直红到脖子里。

我心跳如狂,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回到将军府,大夫已经侯着了,给我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没伤着筋骨,都是皮肉伤,不碍的,休养一段就会好。

白长简很高兴,让管家送大夫出门,转回头看着我,表情却严肃起来。

我有些心虚,垂下眼帘,视线里的身影缓步过来,在床边坐下,“郡主殿下,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偷偷跑出去与人理论,吃了多大的亏,你是郡主啊,这要传到宫里,且不说皇上怎么样,皇后头一个就不能饶我,会怪我没把你照顾好,世道险恶,便是要出门,身边也得跟几个人,要不是有人来报信,今天你就被打死在那里了……”

我打断他,“我若是被打死了,你会伤心么?”

他愣了一下,怪异的看着我,仿佛不明白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我笑了笑,“我开玩笑的。”还是别回答了,那个答案一定不是我想要的。

被我这一打断,他后边的话就没有再说了,只是替我把被子掖好,转身出去了。

一旁杵着的丫环小螺眼含热泪看着我,白晰的脸上印着一个巴掌印,委委屈屈的说,“郡主,您以后可别再丢下奴才了。”

我说:“对不住,害你挨打了。”

小螺的眼泪掉下来,“奴才不打紧,奴才是心疼郡主啊,要是奴才也在,就没人敢欺负郡主了。”

我看着她娇小的身量,点头,“好,以后到哪都带着你,不让别人欺负我。”

我知道白长简这一去,大概又跟从前一样,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我们一个前院,一个后院的住着,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说熟悉,是因为管家每天会向他汇报我的情况,而我也能从总管那里知道他的行踪。

但是出乎我的意外,养伤期间,他来看过我两次,这真叫我受宠若惊。

第二次来的时侯,他把一张房契放在我手里,“这是你的房子,我替你要回来了。”

我一激动就流下泪来,他大概很少见到姑娘流泪,有些慌神,拿了帕子给我擦,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个痛快。

虽然他没动,但慢慢的,还是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自在,因为他的身子一直是僵硬的。

我把他的袍子都哭湿了一大片,抬起头来的时侯,有些不好意思,嗫嗫的道:“我,我太高兴了,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房子,终于又回来了。谢谢你,白将军。”

他在我头上摸了一下,象长辈对晚辈:“不必客气,咱们说倒底是兄妹。”

兄妹二字让我刚刚还饱满的心一下干瘪下去,有气无力的倒在床上,脸冲着里头,把背对着他。

他显然不知道我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有些尴尬的说,“你休息吧,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我知道他这是句空话,因为他再没有来看过我,当然,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下了床又活蹦乱跳的了。

我的情况,白长简自然是知道的,刚蹦跶了两天,管家过来了,开口说道,“将军说了,小麻朵胡同的宅子已经空了有些日子了,将军让来问问殿下,是恢复旧貌,还是重新修僐?若是恢复旧貌,要劳烦殿下亲自到现场去指挥工匠们怎么做,若是重新修僐,将军便让人画了图纸来让殿下过目。”

呆在这府里实在是闷,我想了想说,“恢复旧貌吧,也算是个念想。”

管家得到指示走了,转天便安排了轿子和护卫队,亲自送我去小麻朵胡同当监工。

姓王的矮胖子真不是东西,把我家糟蹋得面目全非,地上铺的是光滑平整的地砖,屋里摆的是一水的上好楠木桌椅,墙上还挂着漂亮的仕女图和山水画,博古架上摆满了造型各异的瓷器,将我家原先的穷酸样遮得一点痕迹都没了。

我站在屋子中央发了半天呆,才咬着牙痛下决心,“把院子的一半盖成房子,在那里恢复旧貌吧。”

不是我忘本,实在是当初爹娘有教导,不能暴殄天物,好好的房子把它破坏掉,要遭雷劈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丢人

借着修缮房屋,我每天都出去,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这天从外头回来,都到将军府门口了,轿子突然停下来,我正纳闷儿,就听到白长简的声音传过来,“请郡主殿下先进。”

我很久没看到他,想出来和他打声招呼,可我的脚刚伸出来,轿子却抬起来了,我尖叫一声,往前面扑去,电光火石见,坐在马上的男人,大鹏鸟似的掠过来,稳稳地接住了我,我本能到的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身子一僵,手一松,我吧唧掉在地上。

瞬间,万籁俱静。

我把脸贴在地上,因为我已经没脸见人了。

我听到他惊慌的声音,“还不快把郡主殿下扶起来。”

丫鬟小螺过来扶我,我暗自使劲,把自己和地面贴的牢牢的,小螺没办法把我拉起来,只好温声劝我,“郡主殿下,殿下起来吧。”

我趴在地上,恨不得能扒出一条地缝来,死死贴着地面。

白长简大概有些生气,但他不会说我,只会骂丫鬟,“死人么,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殿下拉起来!”

又有两个丫鬟一起上来拽我,我寡不敌众,眼看要被她们拉起来,可我真是没有脸见人,没办法,我只好使出绝招,放声大哭起来,手脚一阵扑腾,把丫环扑走,所有人都吓到了。

瞬间,又是万籁俱静!

这时候我真恨不得天能够塌下来,把这一切都压到地底下去。

白长简也懵了,过了一会才弯着腰,好声好气的劝我,“殿下,快起来吧,别闹了,传出去,有失身份啊!”

我才不管什么身份,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经郡主,从小到大,我做过丢人的事多了,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我向车把式告白,被他拒绝。想来这大概是车把式至今为止最引以自豪的一件事了,毕竟他拒绝了一个响当当的郡主,当然,我要感谢他,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拒绝我,也就没有现在的多格郡主了。

我觉得人生的境遇真的是……一言难尽。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车把式拒绝了我,当我拥有一切的时候,想要的男人,依然要不到。

白长简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心存愧疚,陆陆续续让管家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看着那些精美的头面和绫罗绸缎,不屑一顾,我虽然是个穷酸,可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初在宫里,皇后姐姐的凤冠,我都拿在手里玩过,这些算什么呀?

我让管家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让他转告白长简,无功不受禄。

后来白长简亲自来了一趟,大概是愧疚到不行,一进门脸就是红的,很诚恳的说,“对不住,郡主,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松手,不该把你摔了。”

我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没摔疼。”

他很尴尬,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殿下,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我说:“好哇!”

他很惊骇的看着我,大概被我这个回答吓到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堂堂估殿元大将军不能反悔,便站在那里说,“那你动手吧。”

我说好,慢慢的走过去,不轻不重的往他身上捶,别说,到底是行武出声,那胸脯子真厚实,捶上去,砰砰响,于是,我改拳为掌,一掌一掌拍在他身上,拍完前胸拍后背。

白长简站在那里,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一只蒸熟的大虾,只要剥开壳就能吃了,我有那么一瞬间是这样想的,手滑下来的时候,勾住了他的腰带,非常想顺手就把它扯开,但我到底是个姑娘,我还有郡主的身份,落一个调戏将军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别人我不管,可我不能给皇后姐姐丢脸。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我就是在调戏他,丫鬟们都避到门外面去了,但是我听到她们捂着嘴闷笑的声音,其实我想就这么一直打下去,打他个三天三夜,毕竟我对他宵想已久,但看白长简紧抿着嘴唇,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别人看我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可偶尔我也有点蔫儿坏。

我停了手,带着稍许窃喜,在椅子上坐下来,垂下眼帘,轻声说,“我打了你,咱们俩就算两清了,等外头的房子弄好了,我就搬出去吧。”

白长简很吃惊,“殿下在这里住的不好吗?”

我摇头,“不是不好,是不方便,我毕竟是个姑娘家,哪有老住在男人家里的。”

白长简说,“可你是我妹妹。”

我抬眼看他,“你姓白,我姓余,我们怎么是兄妹呢?”

白长简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皇后让你住在这里的,她怕你一个人住,没人照顾你,你若是要走,她一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反问,“你照顾好我了吗?”

他是否认真的想了一下,点头,“我自问对殿下,嘘寒问暖,照顾周到。”

我说,“对我嘘寒问暖的是你吗?那是管家。”

因为我平时很少和他说话,他很惊讶于我的伶牙俐齿,又做出一副惊骇的样子来,我嗤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小声嘀咕,“虚情假意。”

他站在那里,越发的局促不安,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那天开了口,是真的打算要搬出去住了,和他天天在一个府里呆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给自己添堵,倒不如离开,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可是事情并不如我的意,眼看房子要修僐好了,突然横梁砸了下来,万幸没有打到人,只是工期耽误了,我还得在将军府呆一阵子。

我因为这件事有些愁眉苦脸,白长简却心情很好的样子,亲自给我送了一篓香莲来,说是湖上刚摘的莲子,让我尝尝鲜。

我哀声叹气,问他知不知道房子的事情,他轻描淡写的点头,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也不着急搬走,慢慢再修就是了。

我看着他,觉得他说这话的时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忠厚老实的白将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这大概是我的错觉。我潜意识里是希望他幸灾乐祸的。

第八百一十七章茶诗会

过了两天,白长简邀我一起去杜府的茶诗会。

杜府是当朝丞相杜英林的府邸,传闻杜丞相有一个千金,不但倾国倾城,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尤其做得一手好诗,所以,这位杜千金便久不久在府里开设茶诗会,邀请王孙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们欢聚一堂,吟诗作词,共谱佳话。

这些公子小姐都以收到杜府的邀请为荣,但我没想到有一天,这荣幸能落到我头上,我虽然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但,咳咳,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和那些金枝玉叶们相比,她们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隔着天和地。

平时这种事,打死我都不云,毕竟我心虚,但这次,我要去,因为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杜丞相原本是打算把自己的千金献给皇上的,但皇上有了皇后姐姐,哪怕仙女站在他面前,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所以,杜丞相退而求其次,看上了白长简,只要把闺女嫁过来,毕竟还是和皇上沾了亲带了故,也可以称为皇亲国戚了。

去的时侯,我坐轿,白长简骑马,我坐在轿子里能听到他马蹄的声音,的的的,就响在身畔,让我很是安心。

我撩了帘子偷看,他果然就在我边上,高头大马,白衣飘飘,儒雅俊朗。

一路上,我偷看了他五次,但他一次也没看我,永远是目视前方,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每看他一次,他的红就要脸一点,等到了杜府,他的脸已经红得象冬天的大柿子了,只要轻轻揭开皮,就能露出厚实多汁的美味果肉……我偷偷咽了一下喉咙。

我们是尊贵的客人,所以杜丞相亲自迎出来,对我们行礼问好,恭谨的请我们进去,先到他那里坐着喝了一盏茶,聊了聊闲话,才让人去请杜千金过来。

杜千金过来的时侯,我很注意观察她的表情,果然,见到白长简的瞬间,她的脸腾的红了,娇媚的模样儿真真勾人魂。

再看白长简,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对杜千金作揖,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杜千金对我行礼,我端坐着,略带点矜持的微笑。皇后姐姐说,当你无法应付的时侯,要以不变应万变,有时侯打肿脸充胖子是必要的。

幸亏记住了她的至理名言,不然我肯定会受宠若惊得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换,那样漂亮高贵的小姐给我蹲福,真是……三生有幸。

杜丞相完成了他的使命,功成身退,杜千金领着我和白长简往茶诗会的地方去。

那是一处极美的地方,临着一个大湖,湖里有长得正好的荷,碧绿一片,粉色的花箭在绿叶中探头,似乎极害羞。平地上搭了凉亭,象长廊的样子,但比长廊要宽阔,摆着长条的桌椅,桌上是精美的茶点,四周布以假山花草,树木扶疏,风从四周穿堂而过,端的是无比惬意。

那里已经坐了很多人,看到我们过来,纷纷站起来行礼,说实话,对这种繁琐的礼节,我有些不太喜欢,无形中就拉开了我与大家的距离。

我和白长简被安排在主位,和杜千金坐在一起,可以不用扭头就能欣赏满湖的荷叶。

我既不懂茶,更不会咏诗,过来纯粹是为了一睹杜千金的风采,我知道自己和她云泥之别,但死也要死得明白。

白长简坐在我和她中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我坐在这里很无聊,他们说着文绉绉的话,我一点也不习惯,百般无赖的端着茶喝了一口又一口,我想白长简大概也跟我一样无聊,毕竟他是个武官,哪里懂作诗噢!

但很出乎我的意料,当杜千金吟了上句,让白千帆接下句时,他居然对得十分工整漂亮,赢得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我知道这掌声里有讨好的成份,可他念诗的样子充满了自信,很有些眉飞色舞,我想那句诗一定是极好的,况且杜千金的脸又红了,抬着脸羞嗒嗒的看着他。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想当场拂袖而去,他们这是当众眉目传情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我身后站了个丫环,见我的杯子空了,及时给添上茶,我端着小小的骨瓷杯,一口就干了,跟喝酒似的。

就这么一连干了三四杯,白长简终于注意到我了,“你很渴?”

嗯,我很渴,望你。

“别喝太多,当心晚上睡不安。”

如果你在,我就能睡得安。

“吃点心吧。”他把碟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有点小感动,毕竟他还是挺关心我的,正要呲牙对他一笑,他却早扭回头跟杜千金说话去了,我看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捏起一块点心砸过去。

我气呼呼的捏了一块点心,但是没有砸他,因为太浪费。

接着他们又玩什么飞花令,飞到谁,谁就得作答,但是轮到我这里,我唯有沉默以对。

白长简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说话呀。”

我:“……切。”

这声切带了明显的不屑,大家都有些尴尬,我很镇定,皇后姐姐说,哪怕心里抖成了筛子,脸上依旧要风平浪静。

最尴尬的是白长简,因为我是他带来的,他干笑了两声,“郡主殿下对了个切字,切闻莫望柳荫处,一枝红杏垂墙头。”

杜千金带头鼓掌:“对得真好,将军和郡主真是有默契呢。”

我一头雾水,那声“切”不过是不满情绪的发泄,怎么就成了默契?

茶喝多了,小腹酸胀,我起身上茅厕。

白长简问我去哪,我不好说得太大声,便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一时没留神,凑得太近,嘴唇在他耳垂上扫了一下,就跟火星子点着了似的,那只耳朵奇异的变成了艳红色,然后他的脸也红了。他很慌乱,装作喝茶,低下头去。但露出来一截脖子也是红的。

我觉得奇怪,不过就是碰了一下他的耳朵,就红到这种程度,万一哪天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他不得烧起来啊……

第八百一十八章一场闹剧

杜府的丫环带我去茅厕,我的贴身丫环小螺想跟着一起去,我没同意,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见世面,毕竟机会难得嘛。其实我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主子,我注意到她一直看着一个穿紫衫,面皮白净的青年男子,脸色绯红,眼神娇媚,我知道这个小妮子估计是发春了。但……门不当户不对,她又没有我这样的狗屎运,这一腔爱意估计只能付诸东流了。

我从茅厕出来,领路的杜府丫环居然不见了,我站在一片竹林边上,望着那几条曲折幽径一脸茫然,我没有皇后姐姐那样的好记性,我迷路了。

但是没关系,先离开这里再说,只要碰到人,就能把我送回茶诗会。

我随意选了一条路,从竹林中穿过去,竹林很幽静,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阳光从间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斜斜的影子,排列整齐,我便踩着那一道道纤细的影子,慢慢往前走,影子在我身上不停的滑动,我觉得很有趣,低头看着它们慢慢从地上爬上我的裙子,渐次的闪动,突然,我站住了,因为有人挡住了去路,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厚底青色软皮小靴,一看就是有钱人,我顺着那双鞋往上看,湖青的袍子,身姿修长,四方脸,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当然,比起白长简还是差了点。

男人冲我笑,“姑娘有礼了。”

我一愣,人人都叫我郡主,他怎么叫我姑娘,难道不认得我是谁?

我觉得有点意思,也对他笑,“你从那头来,能告诉我,那头通往哪里,可以去湖边吗?”

他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迷路了,姑娘要去湖边吗?在下可以替姑娘领路。”

我一听,嗯,这人不错,“那就谢谢你了,我要去湖边。”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走前面,很是谦逊儒雅的作派,我便提了脚往前走,他在我身侧,离得很近,不时还殷勤的叮嘱一句,“路面不平,姑娘小心些。”

脚下是一条花石彻的小路,拼出好看的图案,偶有不平,我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呀,再烂的路我也走过的。

我的不以为然,很快遭到了打脸,就那么巧,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一斜,往右边倒去,男人眼疾手快揽住了我的腰,他身上有好闻的熏香,象松子味,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很厚实。

我脸一红,赶紧与他分开,他估计也慌了,把手一缩,只听到哧的一声,很莫名奇怪我的袖子居然被扯了下来,露出白嫩嫩的一截胳膊。

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捡起地上的半载衣袖手忙脚乱想往我胳膊上套,我觉得他真是太慌张了,袖子没套上去,又把我的衣襟扯开了,露出里面淡粉色的里衣。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上前替我把衣襟拉起来,又有些不敢,满脸通红,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实在不忍心责怪他,因为他看起来象要哭了一样,一个大男人若是为了这点子事在我面前哭鼻子,感觉画风有点诡异,男人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勇于承担就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就在这时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人,看到我们,他们都做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有几位千金还捂住了眼睛,好象看到了什么辣眼睛的画面。

白长简从人群里走出来,解下自己的长袍披在我身上,脸色很不好,“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话,又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居然是杜丞相,他的脸色也不好看,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男人的脸上,“你这个孽障!”

这一巴掌打得可真重,脸立马就肿了,五根手指妥妥的印在上面。

男人跪下来,对杜丞相痛哭流涕:“爹,我会对她负责的。”

杜丞相对我揖手,“郡主,臣教子无方,请郡主降罪,但请郡主放心,这件事,臣一定给郡主一个交待,明日臣就奏请皇上,请皇上指婚。”

我,“……”怎么就指上婚了……

白长简皱眉,“丞相大人,事情还没搞清楚,还是……”

我幽幽的说了一句,“都这样了,还要怎么清楚。”

其实我不想指婚,但白长简一开口,我就本能的想堵他,正好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欢天喜地的把我嫁出去,那我一定……从此跟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如果,他对此表现出一点点抗拒,那我就添油加醋,把他的真实想法逼出来。

跪在地上的男人自己站了起来,深情款款的看着我,“郡主,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没担待的人。”

他确实有担待,而且这份担待来得太快,快到我现在还是懵的。我觉得今天这事有点荒唐,明明是杜千金看上了白长简,怎么到最后,变成我和杜家公子喜结良缘?

最后,我被白长简带回了府里,进了府门,一直到二道门上,我落了轿,看到他居然还跟在边上。

我作势要把他的袍子拿下来,他慌忙按住,喝退左右,说,“我们进去说话。”

我心里一喜,他居然说我们,看来有戏,我嗯了一声,快步进了屋子。

白长简跟在后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郡主,你要是不想嫁给杜衡,我来想办法。”

原来那个男人叫杜衡,名字听着还顺耳,我说,“出了这种事,我名誉扫地,不嫁他嫁谁?”

他不吭声,在屋里踱着步子,喃喃自语,“你这话倒也没错……”

没错个屁,我不愿意听他说这种没有建设性的话,“将军,你刚才说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如果你不想嫁杜衡,我可以物色其他的才俊。”

我紧紧盯着他,“谁?”

他站定地心,仰头望天,手指随意拢了拢,象算命先生似的,“粗粗一算,大概有四个,郡主可以好好挑一挑。”

“都有谁,说来听听。”

“司马大人家的公子,尉迟大人家的公子,镇国公的长孙,礼亲王的……”

四个里头没有他,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好想哭啊……

第八百一十九章择日指婚

没过两天,皇后姐姐派人接我进宫,我有段日子没见皇后姐姐了,自然是兴高采烈的去了。

但是我没想到皇上也在,只好照规矩上前行礼,宫廷礼节我一点也没学过,只能是摆摆样子,可惜,样子也没摆好,蹲下去的时侯,身子不稳,一个趔趄往前冲,好在我反应很快,手臂用力张开,把身体平衡住了,饶是这样,也没能制止满堂哄笑。

皇后姐姐说,“别笑了,郡主没摔就是好的,应该鼓励。”她带头鼓掌,于是那阵哄笑变成了一阵巴掌声。

我在皇后姐面前很放得开,但在皇帝面前很拘谨,所以此刻我是拘谨的,脸上有僵硬而窘然的笑容。

不过今天皇帝对我很和蔼,还叫我坐,我受惊若宠,赶紧坐下来。

皇帝说话向来是开门见山,“听说郡主和杜丞相家的公子杜衡私定了终身,虽然这不合规矩,但皇后说要有成人之美,既然郡主同意,那朕就择日指婚了。”

我愕然,一次误会,怎么就成了私定终身?

皇后姐姐说,“上回春宴的时侯,杜丞相家的公子和千金都来了,挺不错的,公子相貌堂堂,小姐也生得漂亮。杜丞相原本意属白将军,想把千金嫁与他,如今小双要是与杜家公子喜结良缘,岂不是好事成双?”

我诧异的看着她,以前都不知道皇后姐姐说起话来还能这么文绉绉的,我觉得她离我有些远了

“小双,你的意思如何?”皇后姐姐问我。

我低着头,识趣的就应该说,小双全凭姐姐作主。

可婚姻大事,为什么要别人作主?

“姐姐,我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

“也不小了,都十六了呢,姐姐象你这么大的时侯,都怀太子了。”

皇帝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想嫁杜衡?你想嫁谁?”

我觉得他的目光里带着鼓励,我差一点就冲口而出那个名字,可是皇后姐姐幽幽叹口气,“大哥哥配一个知书达理,秀外惠中的姑娘,给你配一个气宇轩昂,能知冷知热的郎君,杜丞相家的那双儿女都挺符合的,你们兄妹与杜家兄妹结缘,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啊。”

我心里苦哇哇,一个字也反驳不了,白长简要配一个知书达理,秀外惠中的姑娘,可我哪点都挨不上边。我觉得皇后姐姐有点嫌弃我,难道我就一点可取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还是那句话,“我暂时不想嫁。”

皇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姐姐说,“好吧,既然你不想嫁,这事就暂时搁浅,赶明儿问问大哥哥,看他对杜家千金是什么意思,你们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的妹子,对你们,我是半分勉强都不会的。”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提起来一口气,白长简会同意娶杜家千金吗?

既然知道了我的意思,皇帝便去南书房办政务了,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过问我的婚事,我心里是很不安的。皇帝后宫没人,他无法靠联姻来笼络朝臣,我好怕他会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还好,皇帝不是那种人。

皇帝刚走,太子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进来,给我行礼,“见过孃孃。”

小皇子很喜欢我,跑过来依偎在我身边,把他的小袍子扯起来给我看,“孃孃,看我的新衣裳,好看不?”

我做出夸张的表情,“哇,怎么能这么漂亮,穿在晟儿身上太好看了。”

小皇子很得意,咧着小嘴笑。

太子说,“皇弟,孃孃最会讲鬼故事,你要孃孃讲一个。”

小皇子面露惊恐,啊一声,象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下窜回他娘亲身边去了。

但是另一个小身影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抱我的手臂,“孃孃,我最爱听鬼故事,你给我讲一个。”

我看到小皇子把脑袋缩在皇后姐姐的背后,一个劲的摇头,我笑了,说,“清扬,鬼故事要晚上听才好玩。”

小公主说,“孃孃今日别走了,晚上咱们一起睡,你给我讲鬼故事。”

我笑着说好,皇后姐姐许我特权,我进出宫都是随意的,想留也可以留下。

我想留下来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对皇后姐姐说,“姐姐可曾问过白将军的意思?”

“那倒没有,”皇后姐姐说,“杜丞相只提了你和杜公子的事,所以我想先问问你。”

“不如趁这个机会,姐姐问问白将军吧,他是兄长,哪有兄长还没成亲,妹子就先出嫁的。”

皇后想了想,觉得我说的也对,便叫人去请白长简进宫,顺便让太子把弟弟妹妹带出去,免得不好说话。

白长简来得异常快,听说去传旨的小公公出了宫门刚好碰到了他,就到把请进来了。

更奇怪的是,他前脚进来,皇帝后脚就跟进来,皇后姐姐很奇怪,问他,“不是说有朝臣在南书房等么,怎么又过来了?”

皇帝摸了摸鼻子,望着白长简笑,“朕打发他们走了,听说白将军来了,朕过来瞧瞧,抛开君臣不说,朕也要叫他一声大舅兄。”

白长简起身行礼,“臣惶恐。”

“坐吧坐吧,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

皇后姐姐问白长简,“那日你去杜府参加杜小姐的茶诗会,感觉如何?”

“挺好。”

“我是问你对杜小姐印象如何?”

白长简没说话,皇帝这时侯突然莫名咳了一声,咳得很重,象是某种暗示。

白长简:“挺好。”

“你要是觉得杜小姐合意,不如让皇上早些指婚,大哥哥年纪不小了,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如今我没什么可愁的了,等你成了亲,再给小双找个好郎君,也就知足了。”

白长简:“有劳娘娘关心,臣现在还不想”

皇帝:“咳咳。咳咳”

皇后姐姐,“皇上,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痒痒。”

“要魏太医给你瞧瞧么?”

“不用,一会就好。”他望着白长简,笑得意味深长,在我看来,这又带着某种暗示。

果然,白长简慢吞吞的说,“臣觉得那杜小姐甚好,但臣觉得成亲之前还应多加了解,如果脾气性格真的相投,再论成亲也不迟。”

他肯答应,皇后姐姐自然是高兴的,说,“我东越民风开放,成亲前见见面也没什么的,得了空,你约杜小姐出来走走,吃个饭,加深了一下了解,如果真觉得好,我就该筹备成亲的事了。”

我觉得比皇后姐姐更高兴的是皇帝,因为他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咧到了耳朵根,大概怕有失威严,还把头扭到一边,装作看架子上的花瓶。

我敏锐的觉得皇帝和白将军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八百二十章没有郡主脸皮厚

我以为白长简答应与杜小姐交往是敷衍皇后姐姐的,没想到过了几天,他果真以赏花的名义把杜小姐邀到府里来了。

我听到这个事的时侯,气得想打人,可惜我没有把气往奴才身上撒的习惯。

小螺看我对着屏风大口呼气,说,“郡主何必自生闷气,白将军又看不到。”

我有点心虚,问她,“我生我的气,干嘛扯上白将军?”

“郡主不是生白将军的气吗?”

“你怎么知道?”

小螺答得很直白,“郡主爱慕白将军,大家都知道啊。”

我啊了一声,难道我对白长简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了吗?既然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

我绞着手指头扭捏了一下,“你说,白长简能看上我吗?”

“郡主身份高贵,白将军自然不敢轻视,郡主如果真有这心思,何不求皇后娘娘指婚。”

我叹了一口气,苦恼的说,“皇后姐姐当他是哥哥,当我是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这不合规规嘛。”

“皇后娘娘和白将军一块长大,多少还有点兄妹情份,可郡主您和白将军先前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这有什么啊。”

听小螺这样说,我立刻有了信心,“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

小螺上下打量着我,颇有几分踌躇:“别的还好说,就是如今有个杜小姐,两相一比较就,有点”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吞吞吐吐的意思我明白,我比不上杜小姐呗,长得不漂亮,又没才学,样样都比不上。

我自然也知道是比不上,可白长简是那肤浅的人吗?难道他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她的皮囊,而不是她的灵魂?难道就不能透过我的皮囊看到我的本质?

我越想越恼火,脑子里已经闪现了好几个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漫步在花园里,不时相视而笑,一个深情,一个娇羞。

白长简摘了花朵替杜小姐戴在头上。

他们的手在广袖下悄悄牵在一起。

他们在假山后面拥抱在一起

我突然一掌击在屏风上,不能再想了,再想我就要疯了,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戴上皇帝上次御赐的金冠,换了一件雍容华贵的袍子,往花园里去了。

小螺一路上都给我打气,“郡主加油,杜小姐什么都比您好,可有一样她比不上您。”

我喜上眉梢:“快说,是什么?”

“杜小姐没有郡主脸皮厚。”

我顿住脚步扭头看她,“你确定这是在夸我?”

小螺赔着笑,“奴才的意思是,好男怕女缠,您天天儿缠着白将军,就算他烦着您,您也别气馁,等他习惯了,您再突然间冷下来,保管白将军不适应,他就该主动来找您了。”

“你觉得这法子能行?”

小螺很高深莫测的说,“这叫欲擒故纵。”

“如果真的可行,”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本郡主就不要脸一回吧。”

说话间,我们到了花园,远远看到白长简和杜小姐坐在凉亭里,我放缓了脚步,尽量走得摇曳多姿,就算比不上杜小姐,我也想让白长简看到我的诚意,为了他,我愿意培养千金小姐的气质。

白长简其实早就看到了我,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轻轻掠过,很快收了回去,就跟没看到似的,我抿了一下嘴唇,压下这口气。

等走近了,他象刚看到我似的哟了一声,“郡主来了。”

杜小姐赶紧起身行礼,我很矜持的嗯了一声,笑模笑样的问,“杜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若是怠慢了可不好。”

白长简说,“杜小姐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怕打挠郡主,所以未曾通报。”

先前装做没看到我,如今说话又顶心顶肺,是不想让我出现么?怕我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么?

又一口气压下去,压着不等于消散,只是暂时不发作而已,我不是个大方的人,到时侯总归要和白长简算一算这笔账的。

“那就算我不请自来吧,”我厚着脸皮说,“春光如此之好,人多游园子才热闹,杜小姐,你说呢?”

“郡主说的是,”杜小姐对我低眉垂目,显得很恭顺,抬眼看白长简又是另一番千娇百媚,“白将军,就让郡主和我们一起游园子吧?”

我呸,我游个园还要她求白长简?

偏偏白长简愿意配合她,微微点头,“唔,杜小姐喜欢人多热闹,那就一起吧。”

我真要被他气死了,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压下去,我不知道还能压下多少口气,反正那股怨气已经顶着我的心肺了,最好别再伤我,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三人行,杜小姐在中间,我和白长简象她的左右护法似的,一边一个,他们在谈诗论词,我不懂,只好沉默。说实话,我也就和皇后姐姐聊得来,我们聊的都是带烟火味的话题,其他人动不动就端架子谈高雅,出口成章,全是文绉绉的词,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瘆得慌。

我听着他们说话,不时抱着胳膊抚一抚,这个奇怪的举动引起了白长简的注意,他问我:“郡主你是冷吗?”

我不是冷,我是颤粟,因为鸡皮疙瘩在翻滚。

“没事,”我笑着说,“你们聊你们的,我听着就好。”

杜小姐大概怕冷落了我,说,“郡主也跟我们一起吟诗吧,你看那边湖里荷花长得正好,我们过去咏荷如何?”

我说,“我们过去吃莲子如何?”

杜小姐,“”

白长简说,“刚生的新荷,哪有什么莲子,还早着呢,不过新荷初长,确实漂亮,我们过去看看吧。”

杜小姐很性急,还没走到湖边就开始吟诗了,我听着有些烦,打断她,“你知道荷叶有什么用吗?”

杜小姐不明就里的看着我。

“可以包东西啊,”我说,“用荷叶把剖好的鸡包起来扔在火里烧来吃,就是有名的叫花鸡,可香呢。”

杜小姐:“”

“还可以用荷叶煮饭,做荷叶粑粑也好吃。”我想了一下,又说,“对了,下雨天要是没带伞,可以把荷叶顶在头上避雨。”

杜小姐:“”

我说,“荷叶的用途真的很多,你一个都想不到吗?”

杜小姐红了脸,说,“惭愧惭愧。”

我总算扳回来一局,得意的笑了笑,余光瞟到白长简,他勾着唇,似乎也在笑,但我不知道他是笑我上不得台面,还是笑杜小姐没见识?

第八百二十一章落水

到了长荷叶的地方,杜小姐的表情象吃了仙丹一样梦幻,纤纤玉手轻轻抵在红唇上,惊呼:“真美啊!”

我撇了撇嘴,说得好象她没见过似的,明明她家那一湖的荷叶比这里更多,长得更茂密。

“我记得杜小姐府中也有一个湖,湖里也长了荷叶。”

“鄙府只是一些粗胚叶,不能同贵府相比,你看那高低错落有致,粗细分布均匀,小大相宜得彰,随处一瞥都是一副画,真是太美了。”

我睁大眼睛四处看,荷叶不都长成这样吗?怎么到她嘴里,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了?

白长简说,“杜小姐要是喜欢,可以时常过来观赏,我若不在,郡主总是在的。”

我明白了,原来铺垫了半天,是为了等白长简这句话。

“我也不常在府中,”我对白长简说,“你忘了,我外头的房子正在修缮呢,我要去监工。”

“那种地方都是工匠,郡主还是少去的好。”

“为什么?”

杜小姐插话,“自然是尊卑有别,郡主身份高贵,岂是那些工匠能见的呢。”

我顶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见,我以前就住在胡同里,什么人没见过。我本来就是个半路出家的郡主,没好么多规矩。再说了”

“郡主。”白长简出声制止我,目光里带了点严厉,他平时很少对我这种态度,毕竟身份拘着嘛,这会子倒真象个兄长了。

我卖他面子,没再吭声了,但杜小姐的目光里有着明显的轻蔑。

我在心里轻哼,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大概是看气氛有点尴尬,白长简提议到湖里划船,杜小姐很高兴,娇羞的看了他一眼,说,“是泛小舟么?只能坐两个人吧?要不我就不去了,将军和郡主去吧。”

白长简说,“杜小姐是客人,哪有客让主的道理,那船也不小,可以同坐。”

我在一旁磨牙,好明显的意图啊,想把我甩开,呵呵,没那么容易。

上了船,白长简和杜小姐坐前面,我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不时低头窃窃私语,不时又对着那片荷叶指指点点,说着酸不溜秋的话,压根忘了我的存在,我心里那个火啊,使劲的烧,都快把自己烧着了。

闲得无聊,我起身到后头拿了竹竿划船,其实我不会划船,但是我力气不小,所以船开始偏离路线,在湖里打起转转来。

负责划船的奴才一脸苦哈哈的望着我,我报以迷之微笑,对,我就是不想让坐的那两个人好过,白长简大概没问题,杜小姐身娇肉贵,会晕的吧?

但是我想错了,杜小姐非但没有晕,反而很惊喜的看着我:“郡主会划船啊?”

我把竹竿一伸,“你要不要试试,很好玩的。”

杜小姐见白长简望着她,大概不想示弱,便起身到了船尾,接过竹竿,船尾很小,我被她挤得差点掉下去,她却是站得稳稳当当,嘴角饶有笑意。

我心里一动,伸手把竹竿往回拉,“算了,还是我来吧”两个人挤在一起,卟通两声,纷纷落水。

杜小仙惊慌失措的尖叫,我也扯着嗓子叫,眼睛却是看着白长简,看他倒底会救谁?

人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本能反应,顺意心里所想,对他来说,谁更重要,他便会救谁。

白长简反应很快,几乎是没有犹豫,跳下水往杜小姐身边游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手脚也不动了,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让自己沉下去,但是,有人来救我,是负责划船的奴才,他诚惶诚恐的想把手揽住我的腰身。

我都想死了,谁要他救啊,一脚踹开他,恶狠狠的喝他,“滚开!”一说话,嘴里灌了水,呛得我咳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眼睛上,说不出的狼狈。

那个奴才不敢靠我太近,更不敢远离,在隔着一臂之距的地方踩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侯,白长简已经把杜小姐救上岸,交给了岸上的一众奴才,回头看到我还在水里,扯着嗓子叫,“快上来!”

上来你个头!

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连头也不见,岸上一阵嘈杂的叫声:“快救郡主,郡主沉下去了!”

那个奴才自然也跟着往下沉,想把我顶起来,我和他在水下无声的交战,水面大概只看到有旋涡在不停的搅动。

白长简终于还是来了,手臂从我前胸绕过来,搂在腰上,就这么揽着将我往岸边带。

我仰着脸,一动不动,手脚无力的垂着,在水里坚持那么久,此刻我真是有点乏力了。

上了岸,奴才们来接我,但是白长简没有松开,抱着我往后院去了,杜小姐一个人留在那里,当然,有管家在,杜小姐应该会被照顾得很好。

白长简一路疾走,把我抱回我的房间,没放床上,而是往地上一掼,有点生气的样子,叫丫环给我放水洗澡换衣裳。

本来我不打算生气的,但是他把我扔地上的动作太粗鲁,惹毛了我,加上前面压下去的那几口气,我真想叉着腰指着他骂娘,我很少骂架,因为胆子小,现在不一样了,有了那个高贵的身份撑腰,很多以前我不敢做的事,也有胆子做了。

“你干什么?”我指着他恶狠狠的问。

“这句话应该换我问你?”他站着那里,表情冷漠。

我又气又委屈,“我落了水,你还凶我?”

“是你自找的,为什么把杜小姐推进湖里?”

我老脸一红,对,是我使坏把杜小姐撞进湖里的,可我自己不也下去陪她了么,再说,是她撞我在先的,只是她没得逞而已,难道他看不到吗?

“我念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想说你,但今儿个这事,你确实有些过了。”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郡主,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本来撑着一口气,听到这句,那口气一下就泄掉了,委屈得我想再往湖里跳一次。

我怎么就让他失望了?就因为把他的意中人推进湖里了吗?

白长简看着我慢慢发红的眼睛,有些焦燥,把气都撒在奴才们身上,“人呢,都死哪去了,带郡主去沐浴!”

他边说边抬脚往外走,我咬着唇,盯着他同样湿漉漉的背影,大喝一声,“站住!”

第八百二十二章为何救她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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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简被我喝住了,扭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因为太激动,腮帮子有些颤抖,我咬了一下牙,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问他,“你为什么救她不救我?”

他没有马上回答,看我的目光若有所思。

我很紧张,只要他承认自己对杜小姐的感情,我立马挥剑斩情丝,从此再不对他留半点念想。

他并没有沉默很久,说:“你会凫水,她不会,我不救她,难道让她淹死吗?丞相府的千金在将军府溺毙,你知道会给皇后惹多大的乱子吗?”

看,这就是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区别,我永远只看到脚尖,他却能看到八百里以外的东西。

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也没想真的淹死杜小姐,我们几乎一同落水,如果来不及,我也是可以救她的。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凫水?”

“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侯说了?”

“上次你喝醉了,说要跟我比试凫水,忘了?”

我认真想了想,然后老脸一红,确实有这么回事,我觉得他看不起我是因为我没什么本事,我也的确没什么本事,除了会做鞋,就是凫水,没搬来京城前我家住在河边,我从小跟着我爹在河里扑腾,我娘说我两岁的时侯,穿个肚兜能在河里扑腾一整天不上岸。

所以那次借着醉了酒,我硬拉着他要比试凫水,大晚上的,他当然不肯,我不依,扯着他的衣袖生拉硬拽,最后,那只衣袖被我成功的从他身上扯下来了,裂帛的声音让我稍微清醒了点,怔愣的当儿小螺赶紧把我带走了,酒醒后,我听小螺说起整件事,恨不得把后院的门封起来,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因为没脸见他。

不过我忘性大,没过几天就把事情丢在了脑后,还喜滋滋跟着他去了丞相府做客。

现在他提起来,我自然不太自在,正要去沐浴,他突然又发火了,冲小螺吼:“还愣着做什么,带郡主去沐浴,郡主若是着了凉,我拿你是问!”

小螺被他吼得娇躯一震,急忙拖着我走了。

我趴在桶沿上,小螺替我擦背,“郡主,我觉得你有戏,白将军很紧张你呢。”

我懒洋洋的答:“可他先救的是杜小姐。”

“谁让你会凫水呢,不然,白将军肯定救的就是郡主啦。”

“你分析得很对。”我张开手掌,五指慢慢收紧,好象把白长简抓在里面,牢牢握住,“我决定按你说的办,纠缠他。”

“这样就对了嘛,”小螺说,“女追男隔层纱,容易得很。”

我回头嫣然一笑,“是容易,捅破那层纱就是了。”

小螺:“”

后来我才知道,白长简从我这里出去,并没有再去见杜小姐,而是让人给杜小姐换了衣裳把她送回去了。

只不过我想纠缠白长简的计划也开展得并不顺利,他大概还在生气,看到我神情淡淡的,负着手,昂着头,有点距人千里的味道。

我原本就有些怵权贵,他一摆架子,我心里就打鼓,恨不得拜倒在地,唤他一声大将军。

“郡主有事吗?”

“我,没,那个,”我把手拢在一起,广袖下紧紧握住,“你吃了吗?”

“吃了。”

“哦。吃了就好。”

“郡主过来就是问我吃了没有?”

“嗯,如果没吃,就上我那里吃点。”

“郡主还没吃饭?”

“吃过了,还留了一些剩菜。”

“”

我觉得扯远了,赶紧拉回来,“你现在要做什么?”

“马上要春围了,这回的行程皇上交由我来办,所以”

我懂他的意思,所以有点忙,如果没事,就此告退嘛。关键时刻,我的厚脸皮起了作用,问他,“春围就是打猎吗?”

“正是。”

“能带我去吗?”

“郡主会骑马?”

“不会。”

“会射箭?”

“不会。”

“那你去做什么?”

因为你去,所以我也想去嘛。

我娇羞的低下头,“因为我喜欢打猎。”

白长简很诧意的看着我:“你没打过猎,从何而来的喜欢?”

因为你在,所以喜欢啊。

“我听说很好玩,所以喜欢。”

“好吧。”白长简败给我了,“你想去跟我说没用,跟皇后说吧,她同意就没问题。”

“皇后姐姐肯定会同意的,”我喜滋滋的看着他,“嗯,将军可以教我骑射吗,我学好了,一定能猎个大家伙。”

白长简看起来有点头疼,上下打量我,“我最近很忙,要操练,郡主如果真心想学,不如到军营来,和将士们一起操练。”

我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好哇!”

白长简:“”他大概以为我会知难而退,一个姑娘家谁愿意去军营和那些粗老爷们一起玩耍啊。但是我可以,连那么壮的车把式我都能咽得下,军爷们应该没问题。

“郡主,”他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你是郡主,怎么能和士兵混在一处,皇后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不会,有将军在,皇后姐姐会很放心,”我很有信心,“将军会护我周全。”

白长简把负在后面的手放下来,垂在两侧,我趁机抓住他一条手臂使劲摇晃,“行不行,将军?”

白长简被我摇红了脸,但是并没有甩开我,“别摇了,再摇袖子又断了。”

这回轮到我脸红了,这厮真是,老拿上回那事糗我。

我松开他,转身要走,没想到他主动扯住了我的袖子。我低头看着袖子上的手,心里一阵狂喜,并不转回身,就那么侧身站着。

“算了,我教你吧,也不用你去军营,省得给我添麻烦,先教你射箭,骑马的事往后挪挪,等寻着适合你的马再说,不然就你这个头,马背都上不去。”

我虽然计较他嫌我矮,但他肯答应,我已经心花怒放了,瞧瞧,这就是厚脸皮的好处。我趁着这股高兴劲,先是蹦跶了一下,惊喜的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

听到下文,我毫不犹豫的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将军,你真好!”

在他翻脸之前,又很快松开,红着脸蹦蹦跳跳往后院去,一路欢呼,“我能学骑射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学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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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简说话算数,让人在后院立了靶子,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小弓给我,让我先试着拉一拉。

我用手指在弦上轻轻划了一下,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抬起弓拉弦,嘴上用力,手却纹丝不动,然后扭头看白长简,“将军,我拉不动。”

“用点力,弦不紧的。”

我脸上用了一把力,眉眼都皱在一起,连牙都呲了,手依旧纹丝不动,我又扭头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将军,我真的拉不动。”

白长简有点无奈,只好走到我身后,两条修长壮实的胳膊从我肩上搭过来,握住我拉弦的手,我的小手被包在他的大手里,心里甜滋滋的,一激动,我就真的用力了

“嘣!”弦断了。

我:“”

白长简,“我说了弦不紧的。”

可是我哪里知道这么不紧嘛,他低估了我的实力穷苦孩子出生,谁没两把子力气。

白长简把他的弓递过来,“既然你力气不小,用我的弓吧。”

我苦着脸接过来,试了试,这回不是装,是真拉不开。我没敢说话,只抬眼看他,大概是我的表情比较真实,他再一次上来帮我。

依旧是从肩上伸过来,握在我的手上,我很用力的往后拉,用力得整个人都嵌在他怀里了,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我背上。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手一松,弓强劲的力道带着我往前去,我惊呼一声,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捞我,好巧不巧,那只手揽在了我并不丰满的胸上,他像被一只大马蜂蛰了似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弹开去,我悲催的扑倒在地,脸和地面亲密的贴合。

他连忙把我拉起来,“郡主,我不是故意的。”

我扬起脏兮兮的脸,“你说的是哪个?害我跌倒,还是摸我的胸?”

他吓得脸色都变了,忙摆手,“我,我,没摸你的,的”他憋红了脸,胸字也没说出来。

我低头看沾了灰尘的裙子,“就不帮我打打灰尘?”

他哦了一声,弯腰来拍,手还没落下去,人却已经直起了腰,叫一边杵着的小螺,“还不快替郡主拍拍?”

小螺的脸都憋紫了,慢吞吞走过来,手和腿有点不协调,我怀疑她已经憋成了内伤,她看了我太多糗事,应该早已经习惯了,但每次,她的反应都这么强烈。

看不得她这个猥琐的样子,我弯下腰干净利索的拍了拍,出了这样的小状况,白长简也没有心思再教我了,对我揖手,“今日郡主受惊了,改日再学吧。”

这么点小挫折就让他打了退堂鼓,我特瞧不起,被摸了胸的是我,摔得灰头灰脸还是我,我说什么了?

“将军,没事,接着来吧。”

白长简苦着脸,他大概想说,你没事,我有事。

“还是改日吧,郡主的弓坏了,我让人修一修才行。”

“用将军的不行吗?”

白长风怪异的看着我,好像我要给他下圈套,不过他猜对了,我已经打算不要脸了。不过他执意不肯,我也不能生拉硬拽,只好作罢。

回去的时候,我问小螺,“你说将军是不是看出我的意图了?”

小螺说,“没事,看出来就看出来呗,反正您是郡主,白将军不敢把您怎么样。”

我摇头,“我不想仗势欺人。”

小螺说,“您这不是仗势欺人,这叫死缠烂打。俗话说得好,光脚的怕穿鞋的。”

我瞟她一眼,“我是光脚的?”

小螺也看我一眼,眼神显而易见。

好吧,我是光脚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要矜持,我小家碧玉都不是,脸皮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连车把式我都能表白,白长简这样的再丢脸都不亏。

但是第二天,来教我的人不是白长简,是他手下的一个参领,叫冯天魁,人如其名,长得挺魁梧,浓眉大眼,但是对我非常恭谨,总保持着合适的安全距离,进度有度,我对他还挺满意,认真的跟着他学。

那把小弓重新上了弦,力度于我刚好合适,我用得很衬手,学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和皇后姐姐有着同样的兴趣,她喜欢舞刀弄枪,我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了,也觉得很喜欢,我更高兴的是,今后我和白长简就有共同话题了。

我眼力不错,练了一会也算小有成就,除了最初的几支箭不知去向,慢慢就都能射上靶子了,冯天魁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我大悦,让小螺赏他金瓜子,冯天魁跪在地上不敢接,只说是份内的事,无需奖赏。

有时侯拒绝也是一种伤害,我原本挺高兴的,他这样,我有点不开心了,亲手把他扶起来,把那袋金瓜子往他手里塞,心里却嘀咕:这年头还有人嫌钱多,不傻么?

我和冯天魁正在推搡,冷不丁一声喝斥从月洞门那里传来,“冯天魁!”

冯天魁脸色都变了,扭身跑了过去,直挺挺的站着,行了个礼:“将军!”

白长简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在做什么?”

“郡主,郡主她”

“她什么她,下去!”

“是!”冯天魁如临大敌,赶紧退了下去。

白长简负着手走到我面前,先瞟了一眼我手里的那袋金瓜子,脸上没有笑模样,“郡主在给他赏赐?”

“不然呢?”我扬了扬荷巴,“金子相撞的声音,好听吧?”

“冯天魁教郡主射箭,是份内事,郡主不用给他打赏,一应用度,由我来负责。”

我心里本来有点不爽,听了他的话,顿时就高兴了,我的用度由他负责,是不是将来,我也由他负责?

我对他眨眼睛,“好,我听你的。”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顺从和示好有点不太适应,似乎想说什么,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的样子,抬了抬手,“如此,郡主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说,“将军,不如一起吃饭吧?”

他加快了脚伐,就跟我要拉住他似的,“不了,我怕郡主又要喝酒。”他还有下半句没说:郡主喝醉了要耍酒疯

第八百二十四章大姑娘调戏爷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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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简越是怕什么,我越是给他来什么,我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和他的距离感,心里那团火烧得我都不象个姑娘了,我想如果我是个采花大盗,老早就把他给采了。

他不愿意跟我吃饭,是怕我醉酒,我偏喝醉了去找他,七分糊涂三分清醒的状态最好,红着一张脸,跑到他的院子去,他在书房跟人说事情,见我踉踉跄跄的进来,立刻如临大敌,站起来往墙上退,那个听事的奴才大概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杵在那里看傻了,而我步步逼近,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他终于回过神来,喝斥奴才,“还不赶紧下去!”

奴才慌忙跑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我在心里给那奴才记了一功,准备事成之后赏他一袋金瓜子。

白长简正了正脸色,抖了抖袖子,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郡主,你又喝酒了?”

“对啊,你不陪我吃饭,我就喝酒了。”

白长简哭笑不得,“难道我陪郡主吃饭,郡主就不喝酒了吗?”

“当然啊,你管着我,我就不喝,”我笑呵呵的靠近他,“我听你的话嘛。”

他皱着眉头与我拉开距离,“郡主,你倒底想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呢,厚着脸皮做了这么多,还不够明显吗,府里的奴才们都看出来了,他这个当事人还在装糊涂。

“白长简,”我叫他的名字,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都拧起了疙瘩。

“没大没小,叫将军,或者兄长。”

“下属叫你将军,妹子叫你兄长,我既不是你下属,也不是你妹子,为何不能叫名字?”

他大概不想与我一般见识,所以没说话。

“白长简,你真的看不上”

“郡主,”他突然打断我,“你醉了,回去歇着吧。”

“为什么不让我说完,”我紧盯着他,眼睛里差点要流出泪来,“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什么,”他很冷静的看着他,“我只是不想郡主失了分寸。”

什么分寸?我冷笑,无非又是老生常谈,他是兄长,我是妹子,我喜欢他是有悖常伦的。或许在他心里,还是瞧不上我这个土包子郡主。

我本来想按小螺说的,先厚着脸皮纠缠一段,暂时不挑明,结果刚才一时冲动喝了酒,脑子不受控制,就成了这种僵持的局面。

我还是有点羞耻感的,不想再闹下去,白长简一直都只是在暗示我,如果有一天他很直白的拒绝,大概我脸皮再厚也没用了。

我转身要走,身体不平衡,被桌子撞了一下,痛得我哎哟一声,他忙扶住我,“撞到哪里了,我看看?”

我最讨厌他的就是这一点,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又何必管我死活,他知不知道这样子会要我的命的。

我一咬牙,又不要脸了,靠在他怀里,“将军送我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把我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门打开的时侯,外头站了几个人,见我们出来,刚刚还杵着不动的他们,立刻扫地的扫地,擦柱子的擦柱子,浇花的浇花我看到小螺也混在他们中间,蹲在地上拔着小草。

我把头靠回白长简怀里,无声的笑了。我记得那时侯天还没有完全黑,朦朦胧胧的,四周很安静,有微风拂过我的脸庞,带来淡淡的花香。

我半睁着眼,看着他英俊的脸庞,黑亮的眼睛,里边似乎浮着幽幽的光,让人无法看进去。我把目光移到他的下巴上,轮廓的弧线真漂亮,我忍不住用手轻轻划了一下,他一震,惊讶的垂眼看我。

我呵呵笑,再呵呵笑,反正我醉了,做了什么不知道。

他没板着脸,居然也笑了,把我往上紧了紧,用嗔怪的语气说,“小醉猫。”

哎哟我去,我太喜欢他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跟我说话了,有点宠溺又有点无奈的样子,我心狂跳,好想勾下他的脖子亲他的嘴巴。

我伸出手,慢慢攀上他的肩,他看了我一眼没吭声,我觉得他这是默许,反正边上没人,就算被他当场扔在地上,我也认了。

于是我的手继续往上攀,一点一点触到他的脖子,他明显僵了一下,终于不能坐视不理,把我的手拉下来,“别闹。”

我听话,不闹了,乖乖闭上眼睛,任他把我抱回去。

白长简并不是第一次把我送回房间,所以还算熟练,把我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盖住,我闭着眼睛叫他,“将军。”

他应了一声,等我说下文,但我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我半睁着眼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比刚才还要低。

他俯下腰,凑到我面前想听下面的话,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因为太慌张,撞得有点重,牙齿在里头磕到了,有甜腥味漫出来。

他呆在那里,象是定住了,而我极快的松开他,转身朝着墙壁,仅管是借酒发疯,也感觉太疯狂了一点,我倒底是个姑娘啊,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已经过了我的底线,我爹娘要是知道,说不定会从坟里钻出来痛打我一顿。从来只有爷儿们调戏姑娘,哪有大姑娘调戏爷儿们的?

白长简回过神来,风一样冲了出去,我扭头看他风驰电掣般的背影,心里一阵落寞。

第二天早上我装作若无其事出门去,结果白长简远远看到我就避开了,就跟看到鬼了似的。我知道这回可能混不过去了,我冒犯了他,他大概更加瞧不起我了,说不定心里在嘲笑我:瞧这个穷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她也敢肖想我,不撒泼尿照照自个什么样?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细眉细眼的不够漂亮,身材倒是苗条,可该大的地方也不大,气质也不行,便是当了郡主,举手投足跟从前没什么两样,除了在皇帝面前稍稍拘着,别人面前我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背地里,府中也有奴才叫我四不象郡主。

我有点懊恼昨晚太冲动了,心想如果白长简从此视我为蛇鼠,处处避着,那我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抓紧小麻朵胡同的房子修缮,早点搬走,眼不见心不烦的好。天天面对他,我真不知道哪天又会干出禽兽的事来。

第八百二十五章郡主可曾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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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白长简,一来他躲着我,二来我也不想去自讨没趣,索性每日在后院射箭,尽管没有人教,但我也射得象模象样,小螺站在边上看,眼睛发亮,“郡主,你这次春围,一定能打头大家伙。”

我笑着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我知道当年皇后姐姐春围的时侯,很英勇的打了一头虎,我不敢比过她去,甚少射头鹿应该没问题吧?

练了一会射箭,手臂有些酸痛,我便叫小螺安排轿子出府,好久没麻朵胡同了,我得去察看一下修缮工程的进度。

可是到了那里,我吃了一惊,有段日子没来了,进度完全停住了,还是上次我来的时侯那个样子,我很生气,把负责的工头叫过来问话,“这是怎么回事,合着你们拿着工钱不干活么?”

工头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更气了,连这些做工的都瞧不起我么?我这个郡主难道真是吃素的?

我难得的仗势欺人一回,唬着脸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敢怠慢当朝皇上亲封的郡主,胆子不小啊。我要把这事如实禀告皇上,让皇上来定你的罪!”

工头吓得赶紧跪下来,举着双手叫冤:“郡主殿下,小民冤枉啊,不关我的事,是上面的意思啊!”

“哪个上面?”

“小民也不清楚,反正是上面的意思,让先停下,过一段再说。”

“胡说,我的房子,只有我说了才算,你管上面干嘛,他比我大吗?”

工头满头大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又有几分不忍,想起我以前被人欺负的时侯,叹了一口气,叫他起来,“算了,你赶紧叫人开工,我限你十日之内完工,否则,连这次的事一并算账。”

“是是是,小民知道。”

工头咋咋呼呼叫人去了,我在空寂的屋子里走了走,仅管家陡四壁,我还是倍感亲切,看来,无论我的身份怎么改变,胸腔里还是装着一颗穷酸的心。

我等了一会子,看到工头把人都叫来,开始做事,我便走了,时间还早,不想回去,和小螺到大街上去逛。轿夫抬着轿子远远跟着,我和小螺在最负盛名的金盛大街集市瞧热闹,路过当年的楚王府时,我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子,原来这就是当今皇上龙潜时的府邸,如今里头没住人,不知道干什么用,门却开着,有人把守。

见我直愣愣的看着,门边的两个守卫一脸戒备的盯着我。

我问小螺,“这里边没住人,还派人守着做什么?”

小螺说,“这是皇上以前的住过的地方,如今做为纪念官邸,里边的东西都得原封不动,跟从前一模一样,是要让人来瞻仰的。”

我撇嘴,规矩真多,住着那么大的皇宫,外头还占着这么大的王府,真是浪费,想想街上那些成群成队的叫化子,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多好。

想归想,倒底不敢说出来,这是皇权的天下,而我却在腹腓皇帝,实在大逆不道。

我闻着香进了一间饭店,其实很少有在外头吃饭的习惯,将军府的伙食很好,为什么要浪费银两在外头吃呢,每次念头一起,就被自己无情的掐灭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是没有在外头吃饭的习惯,毕竟从前那样穷那样穷。

但是今天,我要打破这个习惯,我有钱,也有身份,为什么不能象别人一样衣着光鲜的坐在这里吃顿饭?

我把袖子一甩,带着小螺进去了。

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小姐,几位?”

小螺挡在我面前,“楼上有雅间吗?我们小姐喜欢清静。”

“有有有,”小二更热情了,把我往楼上迎:“这边走,楼上有临湖的雅间,风景不错,您来一间?”

我不懂这些门道,看着小螺,她虽然是个丫环,却什么都懂,说,“行,那就临湖的雅间。”

小二把我们带到雅间,说来惭愧,我平时只顾着吃,对菜名什么的一概不知,是小螺点的菜,等小二走了,我问她,“临湖的雅间有什么讲究吗?”

小螺一语中的,“能看到好风景,比别的雅间贵呀。”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倚在窗口看风景,湖边杨柳依依,绿荫荫,隔得远,象是笼着一团团绿烟,湖里波光粼粼,跳跃着细碎的金光,更远的湖面长了一片荷叶,挤挤簇簇,在风中摇曳不止,我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事,也不知道那位杜千金后来倒底怎么样了?心里大约恨死我了吧?

出了半天神,感觉屋里过于安静了,回头一看,小螺不在,门半开着,走廊里似乎有谁在说话,我正要走过去看,有人从门口进来了,是个有点面熟的男子,小螺跟在边上,看着我欲言又止。

自从心里有了白长简,我对其他男人的印象都自动减淡,估计这位已经淡出了我的记忆。

“郡主,别来无恙。”他对我弯腰长揖,态度甚是恭谨。

直起身来的时侯,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让我心里一咯噔,我想起他是谁了。

“原来是杜公子,”我挺直腰板想摆架子,可惜这厮比我高太多,我只能仰视他。“这么巧?”

“无书不成巧,”他笑得温雅:“巧就是缘份,说明我和郡主很有缘。”

“杜公子也在这里吃饭吗?”

“是,有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吃饭。”

“哦,那你快去吧,别让朋友等。”

杜衡,“”

“呵呵呵,无妨的,难得遇到郡主,我想,”他扭头看小螺,小螺巍然不动。

他有些脸红,声音低下去,“我有些话想和郡主说。”

“你说。”

“可否单独跟郡主说?”

“没事,她是自己人。”

杜衡很奇怪的看我一眼,眼里染了几分喜悦,我想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小螺和我是自己人,没有包括他在内。我连最机密的事都告诉了小螺,他这种无关痛痒的人,更没必要让小螺避开了。

“郡主,”刚叫我一声,他的脸红了,“郡主可曾想念我?”

第八百二十六章故计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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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分震惊,他已经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了吗?他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想念他?

“我与杜公子只是一面之交,为何要想念,”我指着窗口,“与我一面之交的人多了,岂不是人人都要想念?”

杜衡被我怼,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我与那些人怎么一样,毕竟我与郡主”他瞟了上螺一眼,没有说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充满了暧昧。

但是他演得再好也没用,小螺知道我的最高机密,除了白长简,我对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

杜衡还算识趣,并没有纠缠太久就走了,小螺把门掩上,有些忧虑的说,“郡主,杜公子对您的意图很明显,我怕”

“我知道,”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我不聪明,可我也不傻,上回在杜府,明摆着是给我下套,拉破了我的袖子,还扯开我的衣襟,然后看热闹的人出现得那么及时,他又口口声声要负责,当时我没计效,是想看白长简的态度。”我冷笑了一下,“杜丞相打的一手好算盘,闺女嫁给白将军,儿子娶郡主,两全其美,富贵滔天。”

小螺说,“不能让他得逞,历朝历代,外戚独大,都要搞事的。”

我有些意外,“你还有这种见识?”

小螺不好意思的笑,“我听书看戏,戏文里什么都有。”

我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小螺那广博的见识打哪来的。

我和皇后姐姐一样,都是不爱讲规矩的人,所以叫小螺坐下一块吃,小螺是个心大的,我都不在乎,她自然也不在乎,大大方方的坐下,还跟我抢菜吃,就跟两个从小一块长大的闺中姐妹似的。

菜的味道很好,我和小螺吃得都很尽兴,我一小心还吃撑了,坐在那里连连打嗝。小螺说她会治疗打嗝,走到我后面,用手肘压在我背上,另一只手勒住我的脖子,叫我憋住一口气,随着她一声喊,再呼出来。

一切待绪,就等她发号施令,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看到这场面,脸色一变,纵身过来一脚踢翻小螺。

小螺惨叫一声倒地,我吓得赶紧去看她:“小螺,你怎么样?还好吗?”

小螺用手压着她的腰,痛苦的皱眉,嘴里不停的抽着气。

我扭头怒视杜衡,“你干什么踢她?”

杜衡愣在那里,“郡主,她方才要对你不利啊!”

“不利你个头!”我把小螺扶到椅子上坐着,替她揉了揉腰,“能走吗?咱们赶紧回去,找大夫来瞧瞧。”

小螺扶着我的手站起来,“郡主,我没事。”

我瞪着杜衡,“杜公子,我家小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轻饶了你。”

杜衡解释:“郡主,我是看她要对你不利才”

“你眼瞎啊,她在替我治打嗝,”我懒得理他,扶着小螺往外走。

杜衡跟了上来,在边上小声道歉:“对不住,我没弄清楚,我赔小螺姑娘的药钱。”

“还用你说,当然得赔,除了药钱,还有小螺挨的苦受的罪也得赔。”

杜衡问,“怎么赔?”

我问他,“如果有人出十两纹银想捅你一刀,你干不干?”

他摇头,“当然不干。”

“一百两。”

摇头。

“一千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一万两。”

“会捅死我吗?”

“当然不会,就见点血,算是轻伤吧。”

“那没问题。”他说,“这点痛我还是挨得起的。”

我笑了,“男人挨刀和刚才小螺挨你那一脚的痛是一样的,现在你知道该赔多少了。”

杜衡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我。

“怎么,”我脸一沉,“不想赔?”

“当然不是,只要郡主满意,再多的钱我也无所谓。”

是吗?我怎么看到他嘴角在抽抽呢。

我纠正他,“不是我满意,要小螺满意才行。”

小螺低着头,咬着唇,我感觉她在颤粟,大概又要憋出内伤了。

我们边说边走到了楼梯边,明明步子迈得很稳,却突然松开小螺,整个人往前扑去,杜衡大叫一声,“郡主小心!”

他飞身扑过去接住我,我在他怀里,而他腾身在半空,优美的旋转了一个半圈才稳稳落地,大堂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继而爆发了热烈的掌声,杜衡松开我,抬手将我脸上的头发温柔拂开,“你没事吧?”

我想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深情款款,众目睽睽下,我无力辩驳,这厮还挺聪明,当着大家的面演了一场戏,把我与他的关系宣扬出去,造成舆论再说,他赔出去的一万两,迟早会随着我的嫁妆再回到他手里。

不愧是杜丞相的公子,跟他爹一样,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不动声色的笑,“我没事,谢谢你。”

楼梯上,小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捂着腰,慢慢的走下来,小声跟我请罪,“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身上有伤,我就能拉住郡主。”

我用眼神安抚她,便是没伤也没用,杜衡不会让她拉住我的。

回去的时侯,我让小螺坐轿,我走路,小螺不肯,硬拉我一起,我只好与她挤在轿子里坐。

小螺苦着脸说,“这可怎么办?大伙都看到了,肯定会误会,要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她一准又要替您指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

“刚才倒底是怎么回事,您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呢?”

“杜衡搞的鬼,”我冷笑,“故计重施,上次在杜府,只是小范围的传播,这回在大庭广众下,估计要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小螺咬牙彻齿,“这个杜公子真不是好东西,想借用舆论逼您就范。”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笑了笑,“对我来说,名声真不是那么重要的,大不了不当这个郡主了,只要没这层身份,他自然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小螺点点头,突然哎呀一声,“要是传到白将军耳朵里怎么办?他会误会您的呀!”

我捂嘴直乐,“就怕传不到他耳朵里,躲我好几天了,看他忍不忍得住?”

第八百二十七章巧遇车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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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白长简没有忍得住,我回到府里,刚替小螺腰上的伤涂了药油,就听到底下人来报,说白将军来了。

我忙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白长简跨进门槛,我注意观察他的脸色,嗯,有点难看。

“郡主,听说你和杜家公子今日一起吃饭是么?”

果然,谣言来得如此之快。我心里窃喜,脸上却波澜不惊,“是又怎样?”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郡主,你是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同男子一起外出吃饭?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反唇相讥,“就允你邀请杜小姐到府里来游湖,我就不能和杜公子相约吃饭?”

他被我噎得哑口无言,我得意又挑衅的笑。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我东越民风开放,便是未婚男女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只是你不该,”他顿了一下,看我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和男人举止亲密。”

我知道这才是他来找我的目的。

“将军介意吗?”

他看着我,“你应该为皇后娘娘着想。”

看,他又在逃避,如果真的介意,拿出一点霸气来又何妨,你应该说,:对,我介意,以后不许再同任何男人见面。

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昂着头,有些倔强的望向别处,他苦口婆心劝我,“郡主,你年纪小,教导你是我这个兄长的责任”

“少来,我不爱听。”我捂住耳朵,听到那两个字就烦。

他很有些无奈,“我不知道要怎么教你,有时侯,真拿你没办法。”

有句话在我嘴边滚来滚去,我思量着要不要说出来,可真的说出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郡主,你和皇后虽是结义的姐妹,但性子还真有点象,皇后很小的时侯,我就离开家了,后来回来,她已经嫁了人,我没有好好照顾她,让她吃了不少苦,心里一直很内疚,现在你来了,你机灵聪明,心地善良,看到你,我总会想到她,说实话,我很感激她让你住在这里,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想好好照顾你,为你挑选一个好的夫婿,让你的下半辈子过得幸福快乐。”

我呆呆的看着他,原来他对我好是因为我象皇后姐姐,他是真的把我当妹妹了,这可怎么办?我不想当妹妹,想当他媳妇儿啊

“是不是我改个性子,你就不会当我是妹妹了?”

这回轮到他呆呆看着我了,“性子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甭管,我就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性子?”

“你这样挺好。”

“你喜欢我这样的性子?”

“喜欢。”

完了,进死胡同了,他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却又当我是妹妹,把我们嵌死在兄妹关系里头了。如果我转个性子,他未必喜欢,好矛盾

嘴边的那句话,终于滚了出来,“如果我不是郡主,不是皇后姐姐的义妹,你会喜欢我吗?”

他微微张开嘴,看得出很惊讶,脸慢慢红了,我从没见哪个男人脸红得象他这样好看的,真的是由内向外层层晕染,从脸到耳朵,再到脖子,泛着粉红的光泽。

他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严肃:“郡主,你要面对现实,如果并不成立。”

“如果我非要如果呢?”我坚持。

他不吭声,我等了半天,心慢慢沉下去,他不说,大概是不想直接刺激我,但是他不知道,沉默也是一种伤害。

我咬了一下牙,一股酸涩猛的冲上来,我不想让他看到,拔腿就往外边跑,结果他从后面追了上来,“郡主,别跑,小心摔着。”

我边跑边把泪意往回压,也没看路,不知怎么就跑出了将军府,他大概怕我摔,没敢跟得太紧,只是在后头喊,“郡主,别跑了,停下!”

停下给他看笑话吗?我知道那句话说出去,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一口气跑到大街上,我跑出去,就那么巧,居然碰到车把式,我忙叫他,“车把式,等一等,载我一程。”

车把式也看到了我,吁的一声停了马车,让我上去,我说,“快跑快跑,后头有人要抓我。”

车把式很讶异,“谁敢抓郡主殿下?”

“快走!”我没时间解释,只好一声怒喝。

车把式甩了鞭子,让马车飞快的跑起来,后面传来白长简气极败坏的声音,“混账,站住!”

车把式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发颤,“郡主,是白将军。”

我不屑的白他一眼,“怎么,怕了?”

车把式倒底和我有过那么一点渊源,当下脸一红,长鞭一甩,大喝一声,“驾!”

站在将军府门口的白长简很快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心里却是没有底,今日就这么跑出来,我又该以何姿态再回去?

车把式回头看我一眼,“郡主,你和白将军吵架了?”

我心情不好,斜他一眼,“少管闲事。”

他吃了瘪,讪讪的转回头去,“郡主要去哪?”

“小麻朵胡同,我要回家。”

车把式一愣,又扭头看我,突然脸色一变,“郡主,白将军追上来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白长简骑马追来了。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害怕起来,对车把式说,“快,快跑,不能让他抓到我。”

“你是郡主,白将军不敢”

“他会杀了我的!”我冲他吼了一声。

车把式被我吼得一震,赶紧扬鞭叫马儿快跑。

我没有骗他,如果再这么熬下去,我真的会被白长简搞死的。

因为车把式的卖力,马车和白长简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很快又被他追上来,车把式说,“郡主,你到前面来。”

我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想来他不会害我,于是小心翼翼爬到车辕上,这个时侯的车把式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他面色沉静,两眼直视前方,对我说,“郡主,抱紧我的腰。”

我:“”

“快点。”他的语气又急又快,非常有气势,我居然无法拒绝,上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车把式反手把车纽子一松,大喝一声,“去!”

那么大的套车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松开了,快速往后倒去,我的乖乖,车把式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我睁大了眼睛打量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这样的沉着冷静,看着有些不同凡响,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曾经的表白应该不算黑历史了吧。

第八百二十八章我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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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没了负重,欢快的撒着蹄子跑,白长简被脱开的套车阻碍了一下下,和我们拉开了距离。我一得意,回头对他比了个手势,大概把他惹毛了,居然身子腾空,脚在马头上一踩,大鹏展翅向我扑来。

我吓得大叫,“车把式,快跑!”

然而,不同凡响的车把式也毫无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白长简拎起来,就象大鹏鸟爪下无力反抗的小鸡仔。

白长简稳稳落了地,而我腿发软,直接拿屁股坐地,白长简赶紧又把我拎起来,伸直手臂,就那么远远拎着,真是个狡猾的狐狸,我短胳膊短腿,想打他都打不到。

感觉自己能站稳了,我喝道:“撒手!”

他很听话的撒了手,我的脚跟终于落了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我吁了一口气,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白长简也生气,“这话应该我问你,好好说着话呢,你跑什么跑,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我跑我的,你凭什么追我?”

“凭我是你兄长!”

我冷笑,“狗屁兄长!”

白长简:“……郡主说话不能这么粗鲁。”

“你没想到吧,我其实比皇后姐姐还粗鲁,姐姐好歹是相府里长大的,我可是胡同里长大的,别说骂架,打架我也不怵。”

白长简放缓了语气,“算了,不跟你吵,跟兄长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左一个兄长,右一个兄长,我受刺激受大发了,指着一旁当了半天吃瓜观众的车把式,“我要嫁给他。”

车把式:“……”

白长简:“……”

两人的表情如初一辙,都象被雷劈了似的,面容有些扭曲。

半响,白长简说,“胡闹!”

车把式搓着手,笑得很羞涩,“殿下这话当真?”

“当然是假的。”白长简替我回话。

“不,是真的。”

“不行。”

“为什么?”

“他有媳妇儿。”

“我嫁给他做妾。”

“不行。”

“为什么?”

“郡主没有下嫁平民的规矩。”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郡主,”我昂着头,理直气壮的说,“我想嫁给我喜欢的男人!”

车把式笑得更羞涩了,低着头,很扭捏的样子。

白长简再一次被雷劈了,一脸不相信,“你喜欢他?”

“是啊,我以前跟他告白过,街坊邻居都知道,不信你去打听。”

白长简愣怔了好一会儿,上下打量了几趟车把式,最后语重心长的说,“我没有要看不起他的意思,虽然他矮了些,胖了点,脑袋大了点,样子丑了点,收入少了点……”

这回轮到我诧异了,我真没想到,白大将军损起人来嘴皮子这样顺溜。

但是车把式伤了自尊,他涨红了脸,嗫嗫的:“其实,我收入还,还可以,吃饱饭是,是没问题的。”

我直视他,“说话的时侯抬起头来,声音大一点,再说一遍。”

车把式把他那硕大的脑袋昂了昂,声音果然扬了起来,“我,收入还可以,能管饭饱!”

儒子可教也,我满意的点头,“不错,以后就这样大声说话,不要怕。”

白长简一记眼刀射过来,“你敢让一个郡主嫁你为妾?”

车把式嘴唇蠕动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可以休妻。”

我为他的勇敢倒抽一口冷气,在小麻朵胡同监工的时侯,我可是听说过他那虎背熊腰媳妇儿的厉害的。

白长简冷笑,“就算休妻又如何,管饭饱就行了?你能养得起一个郡主?你知道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头上戴的是什么,光是胭脂水粉你都供用不起,拿淘米水给她洗脸吗?”

车把式的头慢慢低下去,越来越低,都垂到胸口了,我怒其不争,没办法,深受压迫几十年,他的奴性改不过来了。

白长简踱到我面前,“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总得找个象样的,高一点,瘦一点,玉树临风一点,气宇轩昂一点,最重要的是,他要配得起你的郡主身份。”

我心里一动,这不就是说他自己吗?难道他想通了?

他能退一尺,我自然就退一丈,扭着身子,脸上飞起可疑的红云,声音小小的,“那,那个人是谁嘛?”

“这事包在我身上,可以了吧。”

我狐疑的看着他,“不会是你上次说的司马大人家的公子,尉迟大人家的公子,镇国公的长孙,还有礼亲王家的那谁?”

“郡主不喜欢,我自然不会勉强。”

“那是谁?”

他故弄玄虚,“反正有那么一个人,迟早我会让他见郡主的。”

我越听越觉得有戏,声音也越发的娇嗔:“你说的啊,可别骗我。”

他似乎有些无奈,“我什么时侯骗过你,不过,你还小,晚两年再嫁也不迟。”

“不小了,我都十六了,皇后姐姐十三就嫁了,我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我在心里琢磨,真要嫁给白长简,皇后姐姐以后得管我叫嫂子了吧。

“上马,跟我回去。”

“哎!”我答得清脆,站在马边,却苦着脸,“你还没教我上马。”

他摸了一下鼻子,“嗯,是该教你骑马了。”说着,把着我的腰,轻轻一送,将我放在马上,然后自己也坐上来。

我很自然往他怀里一靠,他明显一僵,却没有推开我,柔着声问,“累了?”

“嗯,跑了那么久,可不累了吗?”

白长简笑得有些无奈,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你两句就跑,长能耐了。”

我心里一甜,他对我是典型的打一个巴掌喂一颗糖,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要怎么做我才高兴。

车把式愣愣的站在边上,一副梦游的表情,见我要走,终于醒过来,哎了一声,“郡主,那我呢?”

我对他挥挥手,“回去吧,你媳妇在家等着你呢!代我向她问好……”

话没说完,白长简鞭子一甩,马儿扬蹄跑起来,我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

我回头看了一眼,车把式牵着马到脱开的套车站着,似乎很难过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难过我走了,还是车马套不起来,回家会挨媳妇的骂?

白长简不让我往后看,把我的脸拔回来。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带着些许力度,触在我脸上,我觉得我要醉了。

总之,这一天,我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啊……

第八百二十九章终于与他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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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白长简把我从大街上追回来,我们结束了尴尬的僵持局面,又和好如初了。我还自作多情的觉得,他貌似比从前对我好了那么一丢丢。

第二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了一匹枣红小马,要教我骑马。

我个头不高,马也不高,只要脚用力,就能蹬上去,他在边上虚虚的扶着,结果我第一下就没蹬上去,一屁股坐在他手上。

这回,他没象前几次被马蜂蜇了似的松手,而是托着我一举,把我送上了马背。

我扭头看他,果不其然,他的脸红了,我也红了脸,羞涩的低头笑,一边的小螺侧着身子,脸扭到一旁,肩膀在抖,不用说,她的脸肯定又憋紫了。

白长简牵着马,先让我适应一下,然后把缰绳交给我,“不着急,慢慢走就行。”

说实话,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和这马不熟,万一有什么事人畜也无法沟通。我担心的看了白长简一眼,他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不要怕,有我呢。”

听了他这句话,我真的不怕了,以前皇后姐姐是我的主心骨,有任何拿不定主意的事,我都找她,除了暗恋白长简这件,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侯起,白长简悄悄代替了皇后姐姐在我心里的位置,在他身边,我觉得很有安全感。我喜欢有个男人可以象山一样依靠,并且希望这种感觉能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我骑着马沿着湖边慢悠悠的走着,白长简走在身畔,白衣飘飘,俊朗无双,阳光透过树枝照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有金色蝴蝶在他肩头跳舞,我不禁看呆了。

他的脸慢慢红了,声音透着无奈,“看路。”

我哦了一声,把视线调回去。

就这么走了一段,他看我适应了,便说,“试着跑一跑吧。”

我担心起来,“你呢?”

他往后伸手,一直跟着我们的小厮把他的马牵上来,他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太温暖,顿时鼓舞了我,我抖了抖缰绳,嘴里叫了一声“驾”,马儿就真的撒着欢跑起来了,然后我发现马在走和跑的时侯完全是两码事,它走的时侯,我坐在上面稳如磐石,可它一跑,我就跟不倒翁似的,被颠得东倒西歪,完全不得要领。

白长简赶上来,伸手拽住了我的缰绳,把马喝停下,他看我满头大汗,有点惊魂不定的样子,说,“郡主,下来歇会吧。”

我说好,却坐着不动,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身子都发僵了。

我哭丧着脸,“将军,我腿麻了。”

他只好把我抱下来,叫小螺帮我揉腿,等我站直了,他望着我直摇头,“马儿跑起来的时侯,你得夹紧马肚子,不然会被颠下来的。”

我哦了一声,“你不早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跑掉了,也太性急了。”

我汗颜,本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出了洋相。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骑马,慢慢的,我就能跑得很好了,我和马儿相处得也不错,它很温驯,叫它跑就跑,叫它停就停,歇气的时侯,我给它喂豆饼,它湿润的舌头在我手心里扫过,痒痒的,很有趣。

我摸它的头,给它梳理鬃毛,它高兴的拿头蹭我的肩膀。

我和它玩了好一会儿,一抬头,撞上白长简的目光,他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很温柔,可是和我的视线一撞,他立刻错开,颇有些慌张,显得好傻。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站在那头,侧脸对我,我看到他的嘴角弯起来,明显也在笑。

我心里象有一股清泉流过,说不出的畅快和高兴,我的要求真的不高,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飞蛾扑火,灰灰湮灭。

接下来的几天,白长简每天抽出时间教我骑马,等我熟练了,他提高难度,在湖边的大树上挂了靶子,让我在跑动中射箭,如此高难度,我自然不行,所有射出去的箭都掉进了湖里。

于是府里的下人每天都要用网子在湖面上打捞箭羽,把它们洗干净晾干,第二天再拿给我用,如此循环了几天,我的箭终于射上了靶子,尽管是碰巧,好歹是碰了靶。

我看着堪堪立在靶边上的长箭,心喜若狂,因为白长简答应,只要我射中靶子,他就请我吃饭。

是正儿八经到饭店里去吃,我很少在晚上出门,看到外头灯火通明的夜景,很是兴奋,不肯坐轿,要骑马与他并肩而行,他拗不过我,只好答应。

于是,我们在春日醉人的夜晚,骑着马在大街上溜达,我终于与他比肩,可以携手共看红尘,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我就跟做梦似的,一直在傻笑,骑马的时侯傻笑,吃饭的时侯傻笑,喝酒的时侯还在傻笑。

白长简没有象往常那样对我说教,看到我喝酒也纵容,但是不许我多喝,还不停的给我夹菜。偶尔他会发呆,托着腮静静的看着我。

我沉醉在他温柔的目光里不能自拔,心里却总有一个错觉,好象被他温柔看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但是据我从皇后姐姐那里得来的消息,白长简并没有什么情史,当年离家去军营,军营里全是清一色的男人,后来官拜大将军回了京,也是孤身一人,从未和哪位千金有瓜葛,是个清清白白的男人。

满桌子的菜,我吃了个遍,但是什么味道没太注意,反正他夹到我碗里,我就吃。

我嘴里吃菜,眼睛吃他,这一顿是真正的秀色可餐,而且气氛十分温馨。

走的时侯,我有些微醺,小螺想来扶我,被我一个眼风钉住,白长简明明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见,主动搀着我的胳膊,轻声说,“郡主慢点走,小心摔着。”

我倚着他娇笑,“在你在,我怎么会摔。”

我觉得他越来越上道,照这样下去,离我们的花好月圆多半不远了。

出了饭店,他担心我骑不了马,想叫个轿子给我坐,我不肯,执意要骑马,他没办法,只好把我抱上他的马,和他共骑一匹,靠在他坚实宽阔的怀里,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真想就这样一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第八百三十章护妹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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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一起外出吃饭后,我觉得我和白长简之间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他不再象从前那样避着我,或是刻意拉开距离,而是远远看到我就面露微笑,而我看到他,自然是笑得脸象一朵绽放的花,无比灿烂。

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经常沉迷在他的目光里无法自拔,那里边满满都是宠溺,对很早就失去双亲,特别缺爱的我来说,那简直就是让我上瘾的毒药。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我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放肆,我觉得他在有意纵容我,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可爱又乖巧啦!

直到有一天,我偶尔听到两个丫环聊天,一个说,“将军对郡主可真好。”

另一个说,“是啊,将军太宠郡主了,他们越来越象亲兄妹了。”

我的心瞬间冰凉,眼睛瞎了吗,我和白长简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就象兄妹了,有兄长含情脉脉望着自家妹子的吗?

我和白长简越走越近,就差捅开那层窗户纸了,可底下的人都说我们越来越象兄妹,我很苦恼,问小螺:“你也这样认为吗?”

小螺托着腮坐在桌边,仰着头想了半天,“将军对郡主的态度确实是变了,至于象情郎还是象兄长,我觉得有点混淆,有时侯吧,他对郡主说话的语气和蔼可亲象兄长,有时侯他看郡主的眼神却含着情意,我都弄糊涂了。”

我有点欣慰,至少小螺还是看出来他的眼神了,我娇羞的问,“你觉得他会不会跟我表白?”

小螺果断的摇头,“不会。”

“为什么?”

“直觉。”

我嗤之以鼻,“你的直觉准吗?”

“很准的,”小螺说,“有一回下大雨,我看到一个叫化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我觉得他活不长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倒在墙角断了气。”

我:“……”她的乌鸦嘴有这么厉害?

但我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个问题,因为杜小姐来了,白长简不在,管家直接把她带到后院来了,由我招待她。

我心情好,看到她也不觉得碍眼,和她去湖边玩,“你不是喜欢看荷叶吗?又长高了呢,已经打了箭朵子了,等开了花就有莲子吃了。”

杜小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说,“郡主每日在府里不觉得闷吗?”

“还好,”有白长简在,我哪里会闷嘛。

我试探她,“杜小姐是来找将军的?”

“也不是,就是来串串门,”杜小姐对我嫣然一笑,“将军什么时侯回来?”

我:“……”都问得这么直白了,还说不是?

“将军的行程我不清楚。”

听了我这话,杜小仙显得高兴了一点,头一扭,指着树上的靶子问,“这是什么?”

我眉一挑,笑容绽开,“这是我练箭的靶子,杜小姐会射箭吗?”

我总想同她比点什么,不能比做鞋,凫水,比骑马射箭总是可以的,这两样是上得台面的。

杜小仙摆着手,很谦逊的样子,“我兄长倒也教过我,只是资质有限,射不好。”

“既然杜小仙会射箭,不如咱们玩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将军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呢。”为了让她射箭,我不惜把白长简都抬了起来。

杜小姐果然答应了,我让人去取了两副弓来,都是白长简为我做的小弓,轻巧,精致,雕刻着花纹图案,还镶了宝石。

杜小姐拿着有些爱不释手,“真漂亮,是将军送的?”

“嗯,我力气小,拉不开大弓,所以将军叫人给我做了小弓。”

“将军对郡主真好。”

我迷之微笑,白长简对我当然是极好的。

但是我笑得太早了,我和杜小姐比射箭,她几乎每一箭都离靶心不远,而我,每一箭都离靶心极远。

她笑得象一朵花,而我脸上的花早已凋谢。

比了一轮,我就知道自己不如她,“真没看出来,原来杜小姐这么厉害。”

“是我兄长教我的,”杜小姐颇有点得意,“郡主的本事也是将军教的吧?果然天底下的兄妹感情都是极好的。”

我呸!你们是亲兄妹,我们可不是。

“我兄长还教我骑马了呢,”杜小姐说,“将军教郡主了么?”

“自然是教了的,”我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坐在我身后,手把手的教我怎么扯缰绳呢。”

杜小姐的笑容敛了不少,“呵呵,将军真是位好兄长。”

我想,她这会大概才想起来,白长简和我不是亲兄妹。不是亲兄妹却不避讳的坐在同一匹马上,那感情得有多好啊!

“是啊,将军对我非常非常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远远看到白长简大步流星走过来,他现在每天回来,总要先来看我,然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杜小姐看到他,很高兴的迎上去,“将军。”

白长简跟她打了声招呼,“杜小姐来了。”说着话,脚步却没停,一直到我面前。

我很清楚的看到杜小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怎么一脑门子的汗?”白长简又用那种宠溺的语气跟我说话,掏了他的汗巾子替我擦汗。

我余光打量杜小姐,她的脸这会子绿了……

“你们在玩什么?”白长简问。

我指着箭靶子说,“我们在比试射箭,但是杜小姐比我厉害多了。”

杜小姐赶紧说,“不敢不敢,是郡主承让。”

白长简听出我语气里的惆怅,安抚我:“没关系,你才刚学,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她的。”

那个“她”的脸再一次绿了……

我心里暗笑,哪有这样夸自己人却贬低别人的,太护短了。

杜小姐呆不下去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白长简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却把她的心踩成了碎渣渣,和上次那个温文尔雅的白将军相比,现在的白长简在她眼里大概成了护妹狂魔。

她笑得有点勉强,“将军,郡主,我出来有一会了,就此告辞。”

我说,“还早呢,再玩一会吧。”

杜小姐看着白长简。

白长简微微一笑,“杜小姐请慢走,有空再来。”

杜小姐眼睛微红,蹲了蹲福,转身走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春围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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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埋怨,“将军,你怎么这样对待杜小姐?”

白长简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我不喜欢的,将军也不喜欢么?”

“当然,”白长简突然捏我的脸,“你不喜欢的,兄长自然也不喜欢。”

我脸一冷,转身就走,被他拉住,“无端端的,怎么又发脾气?”

我已经不想为了兄妹关系再跟他吵,实在没必要,他如今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以兄长自居,破坏气氛,但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至少他愿意和我亲近,再也不象从前那样用条条框框拉开我们的距离了。

我故意说,“怎么办呢,杜小姐可是皇上准备指给你的。”

“有皇后在,皇上不会勉强我。”白长简说,“正如皇后也不会勉强你嫁给杜衡。”

“是啊,有皇后姐姐护着,我们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

白长简听了这话,不知怎么脸色有些黯下去,望着湖里的荷叶发起呆来。

我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没事,”他笑了笑,“我在想明天的行程。”

“明天就走?”我高兴得跳起来,天天困在这府里,能有个机会出去玩耍,不知道多开心。

我的高兴似乎感染了白长简,他把我按住,“别跳了,走,吃饭去,今天早点歇着,明天一早就要起程了。”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起来了,行礼是一早就收拾好的,我骑马,小螺坐在轿子里,从后院到了前院,白长简看到,说了句:“胡闹。”

这是和皇帝皇后一起出行,规矩一点都乱不得,哪有丫环坐轿,郡主骑马的?郡主身份尊重,轻易不能抛头露面,我没办法,只好拉着小螺一起坐在轿子里。

行程有点远,我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感觉轿子停了下来,有人在窗口跟小螺小声说话,然后一件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温热的大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我很想睁眼冲他笑一笑,但眼皮实在太沉,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我被人拍醒的时侯,是要吃中午饭了,我一睁眼就看到白长简,他弯腰站在我面前,直直的看着我,“怎么这样困,昨晚没睡好?”

我嗯了一声,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因为昨晚太兴奋,确实没睡好,所以才睡得这么香。

他把我拉出轿子,我看到四周一片绿意,原来已经出了城,官道边,一边是山林,一边是田野,风吹草动,山花绚烂,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头顶,空气里有花香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气,是许久没有的惬意。

护卫们架起了火堆,宫里的厨子在做饭,饭菜的香味很快盖过了花香,弥漫在空气里,闻着香,我的肚子咕咕叫了。

白长简皱眉,“早上没吃饭?”

“吃了,”急着想走,所以吃得不多。

我想和他一起在这山野间用饭,但是不凑巧,皇后姐姐叫我到前面去与她一道用膳,白长简则被同僚叫走,男人们聚在一起,自然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更痛快。

我们一个朝前走,一个往后走,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他,他刚才也回头看我,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避开,就这么静静的凝视了一下,彼此都露出微笑,挥了挥手,再背道而行。

我问小螺,“你看,我和他现在连默契都有了。”

小螺说,“是啊,我现在觉得白将军应该是喜欢郡主了。”

我向来很看重小螺的话,听她这样说,我很高兴。

吃完饭,我重新回到轿子里,白长简没有再过来,但他的披风留在轿子里了,我靠在围布上,把他的披风盖在身上,再次阖上了眼睛。

并没有再睡过去,我闭着眼睛听声音,总是希望下一刻,他的声音响在轿子边,但是并没有,一直到了行宫,他也没有出现。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相伴,他不在,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特别在这山郊野外,尽管篝火点起来了,却驱不散我心头的愁云。

皇后姐姐叫我到她那里去,我推说身子乏,没有去,怏怏的坐在火堆前,用树枝在地上无聊的划着。

地上有个长长的倒影过来了,我心一跳,低着头不看他。

那人在我身边站定,“郡主。”

我一惊,怎么不是白长简的声音,忙抬头看,却是杜衡。

“你怎么也在?”

“我是军机处的营尉,自然要跟来的。”

我都不知道杜衡原来是武官,不过凭他那日在楼梯上接住我那一下子,确实身手不错。

他挨着我坐下来,“郡主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我随口答,“晚饭吃多了,有点撑。”

“我陪郡主去散个步消消食如何?”

“不去。”

“不消食,老撑着也难受,”杜衡说,“我妹妹也有偶尔贪嘴吃撑的时侯,都是我陪着她散步消食的,莫非郡主想让白将军陪着散步消食?他这会子忙着呢,大概分不开身。”

我问,“他在忙什么?”

“将军是这次春围的大总管,事无巨细都得请示他,”杜衡说,“我来的时侯,他正跟我妹妹说话呢。”

我吃了一惊,“杜小姐也来了?”

“是啊,父亲求了皇上恩典,一起来了。”提起杜小姐,杜衡颇有些骄傲:“我这个妹妹生得文弱,别人以为她只懂琴棋书画,其实她骑射也不错,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这回春围,除了皇后娘娘,估计没有哪位女眷能赢得过她去。”

我在心里腹腓:大话谁不会说,比试了才知道,她射箭是比我厉害,但是真正射猎,比的是反应和运气,这两样我不一定会输给她。

这次春围,我本来就下了决心,要做出点样子给白长简看看,现在杜小姐来了,我更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猎头大家伙给他瞧瞧。

杜衡唯一的好处便是知趣,见我不肯起身,也不勉强,又寒喧了几句就走了。

他刚走,白长简就过来了,望着杜衡的背影皱眉,“他怎么来了?”

“陪我说话。”

他的样子有点严肃,“你的清誉不要了?”

我哼了一声,“许你和杜小姐说话,就不许杜公子陪我说说话?”

他看我气呼呼的样子,反而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坐下来,“哟,郡主吃味了。”

我没理他,安静的看着前面的火堆,他也不说话,托着腮搭在膝盖上,火光下,他的长睫毛在脸上映下一道小小的阴影,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幽深黑亮。我痴痴的看着,在心里喟然长叹,太没出息了,总是不经意间就被他轻而易举的勾住了魂。

第八百三十二章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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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穿着新做的骑装,兴高采烈骑在马上,我的骑装是和天空一样湛蓝的颜色,阳光下,胸前的铜扣闪闪发光,我摸着铜扣,心里象装了一只小鸟,很想一飞冲天。

空旷的草坪里,人马正在集合,我看到皇后姐姐,她身材一身滟红,头盔上的红缨迎风招展,骑装上绣了金色的凤,威武又英姿飒爽。她和皇帝在一起,皇帝伸手把她的头盔拔正,手收回来的时侯顺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得嘴角都歪了,恩爱中又透着那么一丝不正经。在别人眼里,皇帝是站在神台上的,轻易不下凡间,但我看到过很多次他嬉皮笑脸黏着皇后姐姐的腻歪样,所以我也从最初看到皇帝总吓得腿发抖,到现在能平静的向他问好了。

其实我很羡慕皇后姐姐,全天下都害怕的那个男人是她的裙下臣,在我眼里,真正厉害的那个是皇后姐姐。我也好想有一个臣服在我裙下的男人,想到这里,我在人群里搜寻白长简。

没找到他,却看到了杜小姐,她骑着和我一样的枣红马,穿着绿色的骑装,她的骑装很别致,袖口和衣摆处有许多流苏,她一动,那些流苏就跟活了似的晃个不停,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她也看到了我,扯着缰绳信步走过来,“给郡主请安。”

“不必多礼。”我看着她,“今儿个你想猎什么?”

“有什么猎什么吧,”杜小姐拉缰绳的手翘着兰花指,端的是妩媚,“能射中一只小野兔,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微微一笑,小野兔,那多没意思,我要猎只鹿,剥了鹿皮做靴子。

“郡主想猎什么?”

我眯着眼睛冲她笑,“不告诉你。”

杜小姐:“……”

余光里,有两骑一同朝我们这边过来,抬眼一看,是白长简和杜衡,看到我,白长简眼睛一亮,加快速度跑过来,上下打量我,目光温柔,语气宠溺,“郡主真好看。”

我羞涩的低下头,“将军也威武。”

杜衡也过来了,哈哈一笑,“将军和郡主真是兄妹友爱,看得我们都眼热了,”他扭头对杜小姐说,“妹妹今儿个真漂亮。”

杜小姐回他,“哥哥真帅气。”

我冷眼看着,觉得他们有点象东施效颦。

等到号角吹响,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冲进了树林,我听到白长简在后面喊我,“郡主,慢点,别跑散了。”

“别担心,”我兴奋的扯着缰绳,大声回应他,“等我的好消息。”

林子比我想像的大,那么多的人闯进来,没跑几下就四处散开,象一群鱼游进了海里,热闹的场面很快归于平静。

我运气不算坏,没跑多久就看到了一只鹿,身姿轻盈的散步在树林间,褐色的皮发,身上的白色的斑点,眼睛湿漉漉的,非常漂亮。

我慢慢的靠近它,举起弓搭射,它非常灵敏,似乎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味,突然撒开蹄子扭身跑开,箭没有射中它,落在了草丛里。我赶紧打马过去,顺着它逃跑的方向穷追不舍。

我一心想射中它,给白长简长脸,毕竟我的骑射都是他教的。

我被那只鹿带着在林子里左冲右突,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我只知道不能跑丢了它,最后它停下来的时侯,已经无路可走,前面是一面陡峭的山壁,它跳不上去,站在那里哀哀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一根箭搭在弓上,但是久久没有射出去,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大家伙,以迅猛之势向我撞来,我傻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它撞上来。

一只箭飞射过来,贴着那头大家伙的背嗖过去,因为这个变故,那家伙身子一躬偏离了方向,并没有撞到我,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头公鹿,长着一副漂亮的犄角,正凶狠的瞪着我。

我的心跳刚刚骤停,现在才又大力的跳动起来,因为后怕,整个人微微发抖,公鹿慢慢退到母鹿面前站定,一副:这是我女人,我要保护她的模样。

有马匹向我靠近,我不抬头都知道是谁,突然有点想哭,我想,任何一个姑娘在危难关头被个英俊的男人搭救,都会心生以身相许的念头吧,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我心仪已久的白长简。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抽了一下鼻子,“你要再晚一步,我可能就有事了。”

白长简微微皱眉,反手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瞒准那头公鹿。

我痴迷的看着他,他的侧脸真是太好看了,鼻梁那么挺,下巴那么刚毅,眼神那么犀利,有那么一瞬,我希望自己是那只鹿……啊,不对,我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别杀它。”

白长简扭头看我,“为什么?它刚才差点撞死你。”

“它是为了救那只母鹿。”我说,“它太有情有义了,我都感动了,放过它吧。”

白长简望着我笑,笑容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心软。”

我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我为什么要变,本来我的心就那么软啊……

“既然不杀就走吧,”白长简扯着缰绳让马调了头。

我也跟着调转马头,走了几步回头,那两只鹿头蹭着头,脸贴着脸,似乎是公鹿在安抚受惊的母鹿。

我心里有点唏嘘,兽和人其实是一样有感情的,母鹿有危险的时侯,公鹿相救,我有危险的时侯,白长简来救……想到这里,我心里打翻了蜜罐,问白长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直跟着我吗?”

“嗯,你第一次打猎,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了,”白长简笑着说,“跑得还挺快,我都差点跟丢了。”

我喜滋滋的说,“但是你没有跟丢啊。”

“不会了,”他说,“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我心重重一磕,他这是……表白?不会丢下我,那么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罗!

我心花怒放,扯着缰绳用力一抖,马儿似乎受到了某种暗示,欢快的在山路上跑了起来,白长简在后头喊:“慢点,小心!”

他话音刚落,我就被路边一根粗壮的树枝挡了一下,掉下来的时侯落在陡峭的山坡上,顺着茂盛的杂草轱辘轱辘滚下去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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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这是乐极生悲了,幸亏骑装够厚,肩上有甲,头上有盔,除了手被枝条划出几道血痕,头被滚得有些晕乎,其他地方都没受什么伤。

我一点都不怕,因为白长简会想办法把我救上去的,我非常之确信。但是我刚坐起来,就见山壁上轱辘轱辘又滚下来一个人,是……白长简。

他看到我,连滚带爬的过来,捉住的我肩四下查看,“你怎么样?摔哪了?能走吗?”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着滚下来,从上面垂根绳子把我拉上去不好吗?现在两个人都下来了,难道要马儿把我们拉上去?

他看我呆呆的,更着急了,拉起我的手臂把袖子往上撸:“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他的大手在我手臂上抚上去,又抚下来,抚得我心惊胆跳,面红耳赤,感觉好羞耻……

“我没事,”我把手臂抽回来,站了起来,伸手扶他,“快起来吧。”

他搭着我的手站起来,突然抽了一口冷气,把右脚抬了起来,我一惊,慌忙蹲下来看他的脚,“怎么了,是不是崴了?”

他苦笑,“大概是的。”

这下轮到我着急了,还指望着他把我带出去呢,现在可好,他成了伤员,一切都得倚仗我。

“先找个地方歇会,”我四处看了看,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搀着他往左边走。

他尽量不把重量压在我身上,一瘸一拐的走着,没走多远,我看到了一个山洞,眼睛一亮,“快,我们到那里边去歇会。”

白长简说,“万一洞里有野兽呢?”

我:“……”

他松开我,“我进去看看。”

“你这样子怎么去,还是我去。”

他看着我,“你行吗?”

我其实胆子很小,但是为了他,我愿意让自己变得勇敢,我把胸脯一挺:“我可以的。”

好在身上的武器都还在,只是箭囊里洒掉了一些箭,我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悄悄的靠近洞口,阴风阵阵吹出来,我仔细辩别,风里没有腥气和臭气,这说明里边或许没有住野兽。

我缓步进去,看到一个空旷的洞穴,潮湿,阴冷,但是空无一人。

我赶紧把白长简扶进洞里,让他靠着山壁坐下,又到外头捡了些枯枝回来,白长简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了枝叶,生起了一堆火。

生了火,洞里便不觉得阴冷了,火光印红了山壁,一切都显出一种朦胧的美。

白长简看着在不停往山洞里进进出出忙着捡树枝的我,温柔的目光简直能溺出水来。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娇羞的问,“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呀?”

他向我招手,“过来,让我抱抱你。”

我的心猛然一跳,他是摔坏了脑袋吗?怎么敢提如此让我心喜若狂的要求?

我低着头,很羞涩,却是飞快的跑到他身边,他长臂一伸,把我拉下来,抱坐在怀里,“冷吗?”

我摇头,可他手臂一缩,把我箍紧了,下巴抵在我头上,声音轻而缓,“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

我有点奇怪,明明一次也没有过好吗?但是不管了,此刻的我真是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我的脑子有些不清醒,象做梦一样,软软的趴在他怀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他很快回答,“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天啊……我被幸福冲击得无法呼吸,眼前闪过道道金光,我真的要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抱着你,抱了整晚……”

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想去细思量,哪怕立刻死去,我也知足了。

我并没有晕过去太久,睁开眼睛的时侯,白长简很专注的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但是目光里的情意藏不住,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我心雀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他的唇是暗红色,润薄,唇形分明,唇峰微微翘起,我咽了咽喉咙,慢慢的靠上去。

他没有动,依旧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得那是暗示,于是心一横,把唇贴上去,他又象被马蜂蜇了,用力往后一仰,我愕然的看着他,他满脸震惊,我觉得内心很受伤。

他怔了半天,突然捧住我的脸,用力亲下去,我们鼻子对鼻子,嘴唇对嘴唇,所有用来呼吸的道都被堵得死死的,我快要窒息了,相信他也是,于是他松开了我,我们象两条被抛在岸上干渴已久的鱼,大口喘息着。

我还没有完全平复过来,他又贴上来,拿脸蹭我的脸,然后慢慢寻到我的唇,轻轻的厮磨。

他的动作很轻,但对我来说,却比刚才那一下更要命,明明他没有堵住我的口鼻,我依旧无法呼吸,我睁大着眼睛看他,而他闭上了眼,浓密的长睫微微抖动着,象羽毛刮在我心里,痒得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我,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叹息一声。

我们谁也没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着火光渐渐暗下去,突然,火堆里爆了颗火星子,我们都象吓了一跳,象是还了魂,我忙从他怀里站起来,吱唔着,“火要灭了,我去捡点树枝来。”

他没有吭声,也没有看我,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心微微刺了一下,转身出去了,捡了几根树枝抱在手里,突然听到右边传来动静,我生怕是遇到野兽,慌忙去看,却看到一人多高的杂草中,有红缨在飘扬。呼喊声随风传进了我的耳朵,“郡主!白将军!郡主!白将军!”

是找我们的人来了。

我当时的心情有点复杂,不想有人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毕竟在患难与共的时侯,感情才是最真实的流露,就象刚才那样。

但是白长简的脚崴了,如果不早些出去擦药,伤势会更严重。

我犹豫的当儿,有人看到了我,惊喜的叫,“是郡主,郡主在那里。”

我强颜欢笑冲他们摆摆手,心里却是苦哈哈,多么难得的单处机会啊,就这样没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想求娶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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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长简顺利的回到了行宫,最着急那个是皇后姐姐,我们刚进屋,她就急匆匆跑来了,见我没事,又去看白长简,看他坐在床上,都吓坏了,“大哥哥,你伤着哪里了?”

说着就要扑到他边上去看,皇帝随后进来,长臂一伸,把她捞住,“你又不是太医,看了也没用,魏太医,你给白将军看看。”

随行的魏太医上前查看了白长简的脚,向帝后汇报,“皇上,娘娘,大将军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请娘娘放心。”

皇后姐姐这才放下心来,对白长简说,“你还是大将军呢,小双没事,你倒把脚崴了。”

白长简目光低垂,并没有看她,显出恭谨的样子,“臣有罪,让娘娘担心了。”

“大哥哥,你再一口一个臣,我可真恼了。”

白长简刚要说话,被皇帝插了嘴,“你不让他自称臣,称什么,虽是在外头,规矩总归是要的。”

白长简看了皇帝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我想起上次在宫里他们两个也是这般古怪,果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皇后姐姐对着白长简又罗嗦几句,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看得出她是很心疼白长简的,但是她没有呆多久就被皇帝拉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百般无赖的玩手指头,等我抬起头的时侯,发现屋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侯都走光了。

白长简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低头看他受伤的脚,“还疼吗?”

他没有回答我,但目光移到了我脸上,眼神有些发虚,这样的他真是太奇怪了,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他垂下眼,叫我,“郡主。”

“嗯。”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他说话的时侯,已经没有曾经那种宠溺的语气,目光也不温柔,象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侯我们一个前院,一个后院住着,客套而生疏。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这是怎么了,抱了我,亲了我,想不认账了吗?

我哀怨的看着他,可他不看我,我心乱如麻,低着头快步走出来。

小螺在门口迎我,见我脸色不对,有些担心,“郡主,怎么啦?”

“回去再说,”我沉着脸,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快到门口时,听到有人叫我,“郡主。”

我回头一看,是杜衡,他一脸关切的看着我,“听说郡主从山坡滚下去受了惊,不要紧吧。”

“不要紧,多谢关心,”我敷衍一句,脚步未停,从他面前过去。

他大概没想到我是这种态度,有些愕然,“郡主,郡”

我进了房间,小螺把门一关,“郡主累了,杜公子有话下次再说吧。”

我趴在床上,有点想哭,在山洞的时候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伤心,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回原形了。

“郡主,到底怎么了?”小螺弯腰看我。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说,“小螺,你说我去当个姑子怎么样?”

小螺大惊,“郡主,你怎么这样想,白将军把你怎么了?”

我咬了咬牙,愤愤的道,“他不想对我负责。”

小螺惊得身子一震,“你们,那个了?”

“没有,”我脸刷的红了,声音像蚊子嗡嗡,“就,就亲了。”

“我的老天,”小螺仍被震得不轻,“你们发展得可真快,”她看到我脸上的哀怨,想到最关键的问题,“将军怎么不想负责,他说什么了吗?”

“他的态度不一样了,还让我出去,说他想自己呆着,我觉得他是后悔了。”我向来视小螺为我的军师,苦着脸问她,“我现在怎么办?”

“别急,”小螺笃定的说,“郡主可不是等闲之辈,难道是白亲的?咱们找皇后娘娘,让她给郡主做主。”

“不太好吧,”我有点犹豫,“强扭的瓜不甜。”

“白将军有胆子亲,就该有担当,我以前觉得将军挺爷儿们的,如今这样,真让人失望。”

我盯着她,“你不是也喜欢他吧?”

“没有没有,”小螺赶紧摆手,“我对将军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不管小螺怎么劝,我还是不同意找皇后姐姐为我做主,尽管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不想将来和他成为怨偶。

到了晚上,前坪里燃起好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侍从摆好了座椅,听说这是春围的规矩,白天射猎,夜晚行功论赏。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只有我兴趣缺缺,一来心情不好,二来我什么都没有猎到,拿什么论赏?

本来不想参加,但小螺说帝后都到场,我若不去,会让人说闲话,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不想皇后姐姐觉得我不懂事,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在乎她的感受。

所以我还是来了,坐在右侧下首,托着腮望着前面那堆篝火百般无聊,火堆上架着白天射到的猎物,空气里飘着阵阵烤肉的香气,尽管我没什么胃口,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四周闹哄哄的,不停有人在走动,隔得远看不清楚,只觉得人影绰绰,嘈杂的声音无休止的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听到有人在说:“白将军,您的脚好些了么?”

我心一跳,抬眼望去,幽暗之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往火堆旁走过来,有士兵想去扶他,被他用拐杖挡开。缓慢的走到左下首坐下来,正在我对面。

现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了,他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隔着火堆,他抬眼看我,目光轻轻在我脸上掠过,仿佛风过无痕,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我实在无法把这个冷漠的他和在山洞里对我热情似火的白长简联系在一起。

贾大人站在皇上身边,高声唱着今天射猎的结果,我仔细听了一耳朵,没想到射猎最多的居然是杜衡。

皇帝龙心大悦,叫人赏酒与杜衡,又问他,“既是论功行赏,杜卿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杜衡从座位转出来,朝皇帝跪下揖手,“禀皇上,臣大胆,想求娶郡主!”

第八百三十五章明察秋毫的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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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没想到杜衡会当众求婚,大家也都吃惊不小,我看到白长简眉心拧成了疙瘩,但很快恢复如常,端起杯饮酒,眼帘低垂,火光摇曳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皇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杜卿对郡主的确情有独钟,朕向来喜欢成人之美,只是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皇帝聪明,他把球踢到我这里,我勾着头没吭声,小螺在身后轻轻推了推我,“郡主,皇上问话呢。”

我抬起头来,先看了皇后姐姐一眼,她笑吟吟的看着我,目光里带着期盼,也有鼓励。

我起身行礼,朗声道:“皇上,杜公子今日拔得头筹,是为勇士,蒙勇士厚爱,小双自不敢担,但小双亦敬佩勇士,若是明日,杜公子仍能拔得头筹,小双便应允这门亲事。”

我的话刚说完,四周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我谁都没看,只盯着白长简,他终于抬起头来,讶异的看着我,表情有点不敢相信。

我轻轻吁了一口气,有一种扳回一局的痛快,哼,你不想对我负责,可想求娶我的人多了去,以为谁稀罕么?

饭后回到房间,小螺问我,“郡主,如果明日杜公子真的再次拔得头筹,郡主真的要嫁给他么?”

我歪唇一笑,“他自然是拔不了头筹的,我想好了,明日我不射猎,就跟着他,让他什么都打不着。”

小螺松了一口气,“原来郡主早有打算,害我白担心了一场。”顿了一下又忧愁的说,“就算杜公子失算了,可白将军那里……”

白长简是我的软肋,一提他,我就焉了,倒在床上,“随他去吧,我是不会勉强他的,大不了回到临安城,我就搬到小麻朵胡同去,到时侯你要随我一同去么?”

“当然,我生是郡主的人,死是郡主的鬼,自然是要跟去的。”

“那里可不比将军府,清苦着呢。”

“不怕,郡主能吃的苦,小螺也能吃。”

我郁闷了一天,总算有了一丝安慰,这个世上,总算还有一个人对我不离不弃!

第二天,我打定主意跟着杜衡,偷偷尾随他,只要他端起弓,我就大声咳嗽,猎物听到声音,自然逃走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发现了我,并没有怪我,反而邀请我与他一道。

由暗转明,我也很坦然,与他一同策马前行,他一路跟我说话,我偶尔敷衍,在外人眼里,我们看起来好象还挺和睦。

我看到了不远处的白长简,明明出发的时侯没有看到他,他的脚伤应该还没好,这会子却骑在马上,不知道想干什么?

杜衡也看到了他,正要抬手打招呼,白长简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走了,杜衡有些尴尬,垂下手讪笑。

我安慰他,“别介意,将军大概是怕吓走猎物,所以不敢大声喧哗。”

杜衡哦哦点头,“白将军脚伤未愈就来射猎,实在让人佩服。”

我不太想谈论白长简,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树上停了只大鸟,忙压低了声音说,“看,好大一只鸟。”

杜衡说时迟那时快,抬弓射箭不过是眨眼间,那只鸟便被射了下来,我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也太快了吧,杜衡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接下来的行程,尽管我一会咳嗽,一会抢着射箭,但杜衡还是猎到了不少的猎物,看到马背上堆的猎物越来越多,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这厮不会今日又拔了头筹吧,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他?我暗自恼怒自己没用,这么紧盯着,还是让他得了逞。

回到行宫,我粗略的扫了一眼,果然谁都没有杜衡的猎物多,贾大人拿个小本子在记数,我踱过去,听到他在念叨,“鹿一只,狍子一只,雀八只……”

“哪有八只,”我说,“贾大人眼花了吗,明明只有六只。”我把手背在后头,手里拎着两只雀。

贾桐弯腰查看了一下,一脸困惑,“明明刚才点过是八只,难不成有两只飞走了?”

我说,“飞走了就表示人家没死,不算。”

贾桐很认同我的话,拿笔改数字,“雀六只,野兔三……”低头一看,“咦,野兔怎么也跑了一只?好吧,野兔两只。”

我对他笑,“贾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他也对我笑,“郡主快走吧,不能再少了。”

我脸一红,都说贾大人是二百五,原来他是真的明察秋毫。

“知道郡主不愿下嫁,”贾桐冲我眨眼睛,“我能帮的也只能这样了。”

我心一暖,对他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贾桐虽然是皇帝的人,但他曾经做过皇后姐姐的师父,现在又是太子殿下的师父,有了这层关系,对我,他总是多加关照的。

到了夜晚,又一轮的论功行赏开始了。

贾桐站在皇帝身边大声念着今日谁谁谁打了多少猎物,分别是什么,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念到杜衡时,更是万籁俱寂,因为大家都记得昨晚我的承诺,等着看好戏。

等贾桐念完,杜衡射的猎物很明显比别人多,小螺在身后紧张的握住了我的手腕子,她怕我一时冲动会做出点什么来。

但是我比她想像中冷静,我看着对面的白长简,他跟昨晚一样,垂着眼帘,独自喝酒,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再一次领悟到万箭穿心的疼痛,这个男人,我真是恨死他了!

皇帝对杜衡大加赞赏,“杜爱卿果然勇猛无敌,勇士的称号当之无愧,来人,赏……”

“皇上,”贾桐突然插话,“臣还没有念完。”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我在内,难道这不是最终结果?后边还有更厉害的么?我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万一那人英勇无敌,却相貌丑陋,我岂不是要哭死?

皇帝斜眼看他,嘴角抽了抽:“快念!”

贾桐清了清嗓子,扬声念道:“白将军今日射猎,雀十二只,野兔八只,鹿两只,狍子两头……”

贾桐每念一样,大家的眼睛就睁大一分,表情越来越诡异,他们大概都忘了,白长简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这个称号当初只有皇帝当过,所以,谁才是真正勇士,显而易见。

我放下心来,尽管白长简不会求娶我,但他打败了杜衡,间接也是帮了我。

皇后姐姐尤其高兴,皇帝还没开口,她就很兴奋的,“白将军想要什么,快说,让皇上赐给你。”

白长简放下酒杯,走到火堆旁跪下行礼,“谢皇上隆恩,臣想求娶郡主!”

第八百三十六章喜结良缘,择日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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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再一次万籁俱静,只有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还有猎猎的风从头顶吹过,我死死的抠着桌角,生怕自己乘风飘走,真的象灵魂出窍,游荡在半空,看到只剩一副躯壳的自己嘴巴大张着,一副呆傻样。

不但是我,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皆是目瞪口呆。

皇帝是最先回过神来的,我看到他在广袖下握住了皇后姐姐的手,大概是在安抚她。

“白将军,你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白长简朗声道:“臣想求娶郡主。”

“这个,”皇帝看皇后,皇后看着我,“小双,你的意思呢?”

怎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就象从云宵跌到阴曹地府,受尽折磨,突然有人跟我说,不好意思搞错了,你还是应该回到天上去。我有种被愚弄的恼怒,但惊喜又一点一点从心里迸发出来,两种极端的情绪混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杜衡显然是急了,出列向帝后行礼:“皇上,娘娘,将军乃是郡主的兄长,兄长又怎能迎娶自己的妹子,这有悖常伦,不合规矩啊!”

“皇上,臣与郡主并非亲兄妹,相识也并不长久,娘娘担心她没人照应,才安排郡主住在我府上,我与郡主日久生情,情投意合,请皇上成全。”

皇帝照样把球踢给我,“郡主的意思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站了起来,“皇上,娘娘,我以为射猎的多少并不能证明什么,不过是运气罢了,真要论勇气,应该要比谁射的猎物更大更凶猛,不如,明日再比一轮。”

“好!”皇帝一捶定音,“就按郡主说的做,明日再比一轮,为了公平起见,明日谁也不要入林子,白将军和杜爱卿不带随从,各自带干粮,三个时辰为限。”

皇帝定了规矩,底下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我觉得大家无端端都兴奋起来,仔细听了一耳朵,听到有人说,“哇,赌注升级了,我赌一百两白将军胜。”

好么,这才是让大家兴奋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气氛就不同寻常,皇帝亲自敬酒,让二位勇士入林子,皇后姐姐担心白将军,问他,“大哥哥,你的脚伤好全了么?”

“不碍事了,娘娘放心,”他微笑的看着皇后姐姐,“等着,等我猎头大家伙给你看。”

我站在一边,总觉得别扭,他这话不应该对我说才对么?

一声号角,一白一黑两骑没入林间。

除了侯在外头接应的亲卫,其他人都散了,皇后姐姐特地来找我问话。

“小双,姐姐问你,白将军和杜公子,你终究中意哪一个?”

我低头不语。

“你是我唯一的妹子,不管今日胜负如何,我都会按你的心意来办。”

我问:“要是我心属的那个人输了怎么办?”

“那就交给皇上办,他总归有办法的。”

我在她这话里听出了端倪,就是让皇帝做恶人的意思呗,皇后姐姐真狡猾!

我想赌一把,“姐姐,我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他们两个谁赢了,我嫁给谁。”

“真的?”

“真的。”

“好吧,姐姐依你,”皇后姐姐说,“哪怕定了婚约,到真正成亲的日子还有段时间,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就算到成亲的那天才想明白也不怕,姐姐安排人来抢亲。”

我,“……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皇后姐姐不好意思的说,“我听说宁大人当年抢了亲,可惜当时我没在场,一直引以为憾。”

我,“……”所以想在我成亲的时侯补回来?皇后姐姐你跳脱成这样,皇上知道么?

三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皇后姐姐走后,我在屋里呆不住,四下里逛了逛,发现大伙都在扎堆下注,我一时兴起,也下了注,赌杜衡赢。居然很多人跟风,他们大概以为,哪怕杜衡输了,我也是不会嫁给白长简的,毕竟从年龄上来说,我和杜衡更般配一些。

我逛了一圈,让小螺拿一百两去赌白长简赢,小螺人微言轻,没什么人注意她,所以没掀起什么风波。

终于熬到了太阳落山的时侯,杜衡先从林子里出来了,带回来一头硕大的野猎,两颗长长的獠牙露在外头,白森森让人害怕。

杜衡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迹,手臂上有伤,但他身姿笔挺,精神抖擞,脸上带着笑,似乎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反而更衬出他的英武。

他一亮相,立刻博得满堂喝彩,连皇帝都不住点头,很是称赞。

我虽然也在笑,心里却是很担心,离三个时辰的期限已经不远了,等日头完全落下去,白长简再不出来就输了。

很多人是下注赌杜衡赢的,此刻围着他,喜笑颜开,左一声勇士,右一声勇士,好象这已经是最终的结果。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还没看到白长简的踪影,皇后姐姐急了,说,“皇上,叫人进去接应吧,万一大哥哥……”

皇帝打断她,“时辰还未到,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暮色中,一个白色人影快步而出,我提着的心啪的落了地,我和皇后姐姐的心是一样的,我宁愿他输了比赛,只要平安归来就好,如果不是小螺扯住了我的衣袖,我真恨不得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大家看到他走路出来,而且身上衣物完好,都面露诧异,各种猜测都有,但是转念一想,人回来就好,别的都是身外之物。

杜衡唇角微弯,露出得意的笑容。

白长简走到皇帝面前行礼,“臣不辱使命,打回来一头黑熊。”说着,手往后一指。

众人大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匹马驮着一头熊在林子里慢慢走出来。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熊太重,马儿驮着费力,所以白长简才自己走路出来。

皇帝并不意外,哈哈一笑,“白将军果然神勇无敌,不愧为战神的称号!”他转头看我:“郡主,你昨日的承诺可是要兑现了么?”

我看着白长简,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小双说话算数,自然是要兑现的。”

“好!”皇帝很高兴,“朕现在就宣旨,白将军和郡主喜结良缘,择日成婚!”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我红着脸,娇羞的接受大家的祝福,白长简也红了脸,他明明打了一头熊,但白袍上竟然没染半点血迹,站在人群里端的是气质非凡。最高兴的是小螺,她买中了,赢了一大笔钱!

第八百三十七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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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婚约,我和白长简反而不能随便了,见了面远远就避开,免得落人口舌。我对接下来的射猎失去了兴趣,每日和小螺呆在房间里,商量嫁妆的事情。

我们正说得兴高采烈,杜小姐走了进来,自从皇上为我和白长简指了婚,杜家兄妹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我能看出他们饱受打击。杜家想要的两门亲事,一门都没成,是够沮丧的。

杜小姐给我行礼:“给郡主道喜了。”

我人逢喜事精神爽,对她很客气,“多谢,杜小姐快请坐。”

杜小姐坐下来,哀声叹气道:“本来还想叫郡主一声嫂嫂,看来我兄长没这个福气,只是他爱慕郡主,郡主是知道的,受此打击,兄长心情郁结,昨晚一个人闷头喝酒,把自己灌得伶仃大醉,今日我去看他,虽然醒了,却是郁郁寡欢,还跟我说活着没意思,想去当和尚。”

我有点想笑,为什么人在感情上受了打击,都这么破罐子破摔,前两天我还想当姑子呢,如今杜衡又想当和尚。

“我是真怕他走那一步,父亲就我们一双儿女,不求我们有多大出息,至少能安然幸福的过一生就好,可兄长他……”她说着又叹气,眼里蒙了水光,“他怕是好不了了。”

我是心软的人,杜衡又是因为我弄成这样,便说:“你别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杜小姐突然对我跪下来,“我想求郡主去看看我兄长,好生劝劝他,这个世上,或许只有郡主的话,兄长才会听。”

事情由我而起,责无旁贷,那就去吧。

我们一起去了杜衡的屋子,小螺被杜小姐劝在了门口,怕人多,杜衡抹不开面子,毕竟他也是个骄傲的男人。

我只身进去,杜衡又在喝酒,靠坐在椅子上,看到我进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郡主。”

我摆摆手,“你坐,坐吧。”

他听话的坐了,我也坐下来,自己拿了杯子端了酒,“我敬你一杯,敬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

杜衡端着酒杯僵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我伸手在他杯底托了一下,“喝了吧。”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都拖过去抱住,我刚要挣扎,他哑着声音说,“别动,我心里难受,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他的语气充满悲凉,仿佛是绝望到底,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便随他去,还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就让一切都过去吧,缘份的事强求不来……”

就在这时侯,门突然开了,白长简站在那里,脸色黑如锅底,他的身后是皇帝和皇后,再后面,乌泱泱的人群……

我缓缓松开手,愕然的看着门外,杜衡醒悟过来,想解释:“白将军,您别误会,我们只是……”

都我们了,还什么别误会,难道是抱在一起取暖么?

死一般的沉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其丰富。只有皇帝风轻云淡,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智商不高,到这会才明白,是杜家兄妹给我下了圈套,皇帝指了婚又怎样?人人都看到我心所属还是杜衡,所以才会跑来与他私会,还抱在一起。皇帝虽然金口玉言,但皇后姐姐如果也和大家想的一样,肯定会让他有办法改口的。

其他人的想法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白长简,不知道他会怎么办?我象个被审判的人,提着一颗心,等着最后的结果。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走进来,牵住我的手,把我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牵着我往林子里走,日头已经西沉,这个时侯入林子不是那么安全,有一度我以为他是想把我丢进去喂野兽,毕竟我还没过门,就给他戴了绿帽子。

他带着我在林子里转悠,最后停在一棵长得怪里怪气的树边,别的树都竖着长,这棵树却横着长,于是我们并肩坐在它的树干上。

“你是故意气我才那样做的?”

他一开口就让我意外,原来他并不相信我心属杜衡。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认为?”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我追问,“为什么生你的气?”

“因为,”他握住我的手,“我不好,这两天我一直在反思,我向你道歉……”

我反握住他的手,急急的说,“不要道歉,你很好。”

我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他眯了眯眼睛,“敢给你下套,打断他一条腿怎么样?”

我成功被他逗笑,笑得花枝乱颤,趁机往他怀里一靠,“不要,别再惹事了,我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

“好,听你的。”他揽着我的肩:“这两天让你伤心了。”

“知道就好,”我嗔怪的瞟他,“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那是当然,”他把我的手捏了捏,“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心里开了一坡艳艳的春花,无法表达内心的狂喜,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这个时侯,他要是亲亲我就完美了。

但他显然没有收到我的暗示,说,“你还真敢答应,要是我输了怎么办?”

“没事,皇后姐姐说了,哪怕到了成亲的那天,只要我反悔,她就安排人抢亲。”

白长简笑起来,“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

他笑归笑,可是笑意敛得很快,望着远处幽深的山峰发起呆来。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总有些担心,我说,“天黑了,咱们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牵着我原路返回,从林子里出来,坪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篝火,很多人围在火堆旁大声的说笑着,大概在谈论今天射猎的事情。

我们正往篝火那边走,皇后姐姐迎面而来,先是看了白长简一眼,确认他表情尚可,才把目光移到我脸上,“小双,姐姐跟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皇后姐姐想说什么,也不想解释太多,直接把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扬给她看,“姐姐,你不用为我操心了,我愿意嫁给白将军。”

皇后姐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们是我最亲的人,能在一起,我是最高兴不过的。”

我也很高兴,再看白长简,他的脸色不知怎么却黯淡了那么一丢丢。

第八百三十八章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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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婚期定在初夏,听说将军府湖里的那片荷已经长了莲蓬,但是我还没见过,为了避嫌,我已经从将军府搬出来,住到小麻朵胡同的房子去了。

自打我搬过来,小麻朵胡同一改往日的脏乱差,每天不定时有人在清扫,路面连一颗小石子都不见,那些猫儿狗儿的,也从未在我家附近出现过,以前住在胡同里的邻居说话喜欢大嗓门,现在说话也变得小声了,有一晚,我听到隔壁两口子吵架,赶紧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结果,他们吵得太秀气,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里长是新换的,隔三差五过来请安,估计对他家祖宗都没我这样殷情。有一回他提议在我家门口铺个红毯,以显得尊贵,我拒绝了,现在的小麻朵胡同比将军府后院还清静,我实在不习惯,叫他不用刻意做什么,一切还按原来的就好,原来的那些才让我感到亲切。

于是,慢慢的,清早我能听到鸡鸣狗叫,白天邻居们在门口走过的脚步声,半夜里又能听到吵架声了。我觉得自己回到了烟火凡尘中,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

我轻易不出门,免得造成混乱,所有的人都很留意我家门口的动静,只要门一开,一准有无数个脑袋在院门那里探头,一睹多格郡主的风采。

白长简很少来看我,毕竟要避嫌嘛,但偶尔他还是来的。

那天,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气宇轩昂,儒雅中带着逼人的英气,他一出现,立刻受到街坊邻居热情的追捧,简直是万人空房,都挤到巷子里来瞧热闹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下了马,跟逃难似的钻进了我的院门。

我站在台阶下,羞嗒嗒看着他,他给我带了个小玩艺,是个胖乎乎的不倒翁,我有些意外,“为什么送我这个?”情郎送意中人,不应该是发钗手镯玉佩之类的么?

他摸摸我的头,“你不是喜欢这些小玩艺么?”

好吧,他把我当成了孩子,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我欣然接受。

院子里新建的房子已经恢复成旧貌,当然很多东西并不是原物,是我后来四处搜罗来摆上的,我指着墙上的渔网说,“这是我爹的东西,我爹没来京城前是打鱼的,整个村里,他下网最厉害,从来没有落过空。”

又拿起纳鞋底的椎子,“这是我娘用的,她教我纳鞋底,还教我做鞋,后来她走了,我靠做鞋才能勉强度日。”

他看着我手上的东西,表情有些凝重,突然一把抱住我,“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我莫名其妙,那时侯我压根不认得他好吧。但是他肯抱我,我自然心花怒放,其他的事也不愿意去细究。

我还想他亲亲我来着,那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真的是欲仙欲死,但他只是静静的抱着我,没有别的举动,我觉得他真是个君子!

他没有坐多久就走了,那天晚上,我玩了一个晚上的不倒翁,小螺对此有看法,嘟着嘴说,“白将军真小气,不说头面首饰,胭脂水粉总该送一盒吧,怎么送郡主这个?”

我拿着不倒翁喜滋滋的说,“礼轻情义重,你不懂了吧?”

小螺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终于到了成亲的日子,头天晚上,我就没睡着觉,一晚上翻来覆去,实在是太激动了。结果早上起来,顶着两只熊猫眼,可把我愁坏了,我是新娘子啊,不漂亮了怎么办?

好在给我妆扮的是宫里来的绮红和绿荷,她们生得漂亮,也忒会打扮,一个给我梳头,一个描妆,我看着镜子里细眉细眼的自己,慢慢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只是到卸妆的时侯,我担心白长简心里的落差会有点大……

白长简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今儿个不是一身白了,换了艳色的喜袍,官帽上插着一朵大红花,但是并没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我觉得他有点压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

但是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他一笑,我也笑了,然后他就看痴了。

小螺掩嘴笑,悄声说,“郡主,将军被你迷住了。”

我说,“以后你就照这个样子给我画。”

小螺:“您这是新娘妆,平日里这样画会不会太艳丽了点?”

“怕什么,只给将军看,又不给别人看。”

“哦,那行。”

白长简很快被人拉走了,我也盖上了红盖头被人扶着进了轿子。

轿子摇摇摆摆,一路都有人在放鞭炮,有人大声的欢呼,我可以想像大概又是万人空巷的场面了。

我的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用力捏着,还是太紧张,可毕竟是嫁了啊,嫁了一个喜欢的男人,我想我将来一定和皇后姐姐一样幸福。

想到这里,我有点感慨,去春围的时侯下定决心要猎头大家伙,结果却给自己猎了个好女婿。

佑殿元大将军和多格郡主都是皇后至亲的人,所以皇帝很卖面子,亲自来吃喜酒,他一来,文武百官,谁敢不来,就连杜衡都被杜丞相拉来了。

一应复杂繁锁的程序过后,我终于被牵进大厅和白长简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每一次弯腰,我都能感受到手里牵的红绸微微一沉,似乎他比我躬得还要低,我觉得躬身越低越虔诚,所以也尽量弯下去,结果头一低,盖头掉下去,我抬起头,看到白长简的眼睛,虽然脸上在笑,但眼睛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想仔细看他,一旁的喜娘捡起盖头迅速的遮住了我的视线,我觉得我一定看错了,今儿个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他怎么会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不合理啊!

拜完堂,我被送回后院的厢房,等着他过来揭头盖,喝合卺酒。

我等了很久很久,头重得不行,小螺几次要帮我把凤冠霞帔取下来,我没同意,想着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最后我都犯困了,终于有人来禀报,说白长简喝大了,醉得象一滩泥,直接倒地睡得不省人事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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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白长简醉倒在地的消息,并没有很意外,毕竟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他这是高兴的嘛。

只是我想像中的揭红盖头,喝合卺酒,相拥滚在满床的花生桂圆上的场面通通没有了。

不过也没关系,谁的人生中还没有一点意外呢,当初皇后姐姐说她成亲的时侯,压根没有什么洞房花烛夜,她和皇上还不是照样幸福得羡煞旁人?

我让人把白长简抬回来,不能真让他睡地上啊,再说了,我们虽然不能洞房,总得睡在一张床上啊,毕竟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我让小螺伺侯着摘了头饰,脱下厚重的霞帔,沐浴过后,白长简也被人弄回来了,我把人都赶出去,打了水给他擦脸,还费力的替他更换了衣裳,脱他衣裳的时侯,我有点羞涩,不敢看,不过转念一想,我们都是夫妻了,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红着脸大大方方的多看了几眼,还上手摸了摸。

最后,我终于和白长简并肩躺在床上了,我把他的手搭在我腰上,他的呼吸喷在我头顶,带着浓浓的酒气,我不知道他倒底喝了多少酒,才让自己醉成这样?不过醉了也好,挺听话的。

我抱着我的夫君,幸福的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个,我真的很激动,半天睡不着,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他毫无反应。

床头的红烛还亮着,照着账子里一片滟红的光,白长简的脸在这片朦胧的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我伸手描他的眼眉,左一划,右一划,描完眼眉到鼻子,然后是嘴唇,再到下巴,一点一点描绘他的轮廓。

真真是个美男子,怎么能生得这般英俊,我禀着呼吸,悄悄凑上去亲他,他的脸很光滑,我舔了舔嘴唇,感觉尝到了甜头,又壮着胆子去亲他的嘴,他的嘴比我想像中要软,滋味更好,我们在山洞里亲过一次,我知道那种滋味,所以很卖力的亲他,想再试试那种晕眩的感觉。

我终于成功的把他亲醒了,他开始回应我,翻身把我压住,只是还醉着,力道没控制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被压得陷进被褥里了,五脏六腑都已经瘪了。

我拼命的推他,“白长简,你要压死我了,让我到上边去。”

他居然听到了,一个翻身,变成我压着他了。

他的大手变得火热,在我背上游走,我兴奋又欢喜,原以为今晚洞房无望,结果还是来了。

人生第一次,未免有点紧张,他也有点慌乱,把我揉在怀里,好象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眼睛半睁着,红通通的,泛着迷离的光。

他介乎半醉半醒,我亦是半梦半醒,我们不停的亲吻,彼此都喘着粗气,

我热情似火,白长简显然招不住,非常动情的哼哼,“叫我,叫大哥哥……”

我:“……”

“叫我,叫大哥哥……”

如当头棒喝,我僵在那里,沸腾的热血瞬间冷下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叫他大哥哥,那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姐姐!

我缓缓从他身上下来,他却不许,抱住我的腰不让我离开,还伸着脖子来亲我。

去你的!我一拳打在他额上,把他的头打下去,飞快的跳下床走人。

因为今天是我和白长简的新婚之夜,外间没有人值夜,我穿好衣裳出去的时侯,一个人都没碰到,尽管夜深了,但府里办喜事,到处都挂着红通通的灯笼,我走在这喜庆的灯光里,心冷得象冰窖一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前脚去见皇后姐姐,皇帝后脚就到。为什么他和皇后姐姐说话的时侯,总是不敢直视她。为什么会温柔的看我,用宠溺的语气跟我说话。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所有的谜团,迎刃而解!

他喜欢的是皇后姐姐,而我,做了皇后姐姐的替身!

难怪他不嫌弃我长相普通,不嫌弃我出身低微,原来只是想让我做个替身!

这个认知让我恨得牙痒痒,但我不能怨皇后姐姐,她或许根本不知道白长简的心思,她心里只有皇帝。我只能恨白长简,恨这个超级大骗子,恨他用温柔的目光和宠溺的语气让我步步深陷。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路过湖边的时侯,我悲痛得真想跳进去,可皇后姐姐一直教导我,死很容易,活着才难,但活着有希望,人任何时侯都不能放弃希望。

我没有跳湖,回到曾经住的院子,黑灯瞎火的爬上床睡觉,我把悲伤化为睡意,居然也睡着了。

我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是被一片嘈杂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味道,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床边坐着一个人,正温柔的看着我。

白长简很少这么早来看我,我正有点奇怪,听到窗外小螺的声音,“找着郡主了,都回去吧。”

我于是想起昨晚的事了,大概是今天早上,下人们发现我不见了,所以满世界找,找到这里来了。

我以前常常沉醉在白长简这种温柔的目光里,但是现在我却厌恶之极,所以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看他,他却俯低身子凑过来,“怎么,还不想起么?”

他醉酒的时侯把我当成皇后姐姐,我还能接受,但是现在,他相当清醒,却依旧来迷惑我,我呸!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虚伪的人!

“郡主,你忘了爹娘还在府里,咱们得去问早安。”

因为我和白长简成亲,皇帝派人把白长简的爹娘接了回来,让我们有高堂可拜,现在正在府里住着呢。

可是我不想去,因为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所以依旧闭着眼睛。

“昨晚累坏了吧?”他轻声问我,摸了摸我的头,“要是想睡,就再睡一会,中午吃饭再见他们。”

句句为我着想,处处透着关心,可越这样越显得他虚伪,我的心在滴血,默默的转身对着墙,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他丝毫没在意,又或许根本没看出来我的不对劲,只是替我掖了掖被子,悄声走了出去。

第八百四十章两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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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去见了白长简的爹娘,说起他爹,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叫白如禀,是前朝的丞相,当年荣极一时,贵不可言,一个女儿嫁给先皇当贵妃,一个女儿嫁给楚王为嫡妃,世上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成了他的女婿,后来先皇毙,楚王当政,女儿成了皇后,他理应成为国丈,但可惜,他并非皇后姐姐的生父,且与当年的楚王为敌,楚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白家流放,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白家流放,但白家的一子一女却尊贵荣耀,无人能及,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一切的根源还是皇后姐姐,对皇后姐姐好的人,皇帝自然高看一眼,对皇后姐姐不好的人,便罪不可恕,所以白长简是白家唯一对皇后姐姐好的人,我想,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喜欢皇后姐姐了。

我知道暗恋是什么滋味,就象我对他,会随着时间潜移默化,一点一点渗入骨髓,化成深深的眷恋。

白长简的娘是白如禀的如夫人,不过大夫人死后,她便被扶了正,听说当年因为白长简的关系,她可以留在京城,但是她执意要跟着夫君一起去流放,所以白如禀心生感动,扶她做了正妻。

她很是小心谨慎,对我客客气气,说话的时侯低眉垂眼,并不敢直视我。

我没有随白长简叫他们做爹娘,身份摆在那里,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客套的称呼我为郡主。倒是白长简有点意外,频频看我,似乎怪我不懂礼节。

我如今很少与他对视,余光瞟见也当作没看到,应付了一顿饭就离开了。

午后小憩,我带着小螺到湖里去划船,其实是想摘莲篷,总得找点事做,才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小螺看着船尾撑竿的下人,欲言又止,四周全是密密的荷叶,很阴蔽,阳光偶尔漏进来一星半点,明晃晃的刺眼睛。

我问撑竿的下人,“你会凫水么?”

他有些得心的卖弄,“奴才能在水下一口气游到岸上去。”

我说,“那好,你现在就一口气游到岸上去吧。”

他有些傻眼,“郡主,我游走了,谁给您撑船啊……”

我眼皮一抬,“我和小螺会把船划回去的,你不用担心,下去吧。”

我极少摆郡主的谱,但偶尔沉下脸,还是有那么一点威严的,所以他也没多话,麻溜跳进了水里,我看着他渐游渐远,不知道这件事会白长简会不会知道?

小螺都快憋坏了,赶紧问我,“郡主,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花烛夜,您自个回了后院?您和白将军洞房了么?白将军是不是得罪您了,奴才怎么觉得您对白将军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苦笑了一下,“是不一样了,也不能一样了,小螺,你觉得我是不是傻?”

“郡主不傻,郡主只是单纯。”

我剥了莲子往嘴里塞,“单纯和傻不是一个意思么?”

小螺有些急了,追问道,“白将军倒底怎么得罪您了?”

我剥了几颗递给她,“你觉得白长简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不然白将军怎么会当众向皇上提亲?”

“那他看上我什么了?容貌?家世?才学?端庄典雅?”

小螺哑口了,我知道这些都跟我沾不上边,一个穷酸胡同里的穷酸小丫头,她有何德何能,可以嫁给皇帝的大舅爷佑殿元大将军!

最后小螺嗫嗫的说,“奴才以为,将军和郡主是日久生情,将军不是肤浅的人,不在乎那些虚名和外在的东西。”

“日久生情么?”我冷笑:“都是我在缠他,他几时对我主动过?”

“好男怕缠,所以白将军就投降了啊。”

“并不是那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说了,我需要有人分担,不然得憋死我自己。

小螺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惊骇的看着我,半响才道:“郡主的意思是,将军喜欢皇后娘娘?”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兄妹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一起长大,白将军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这不有悖常伦么?”

我愤愤的道,“所以他才变态。”

小螺很认可我的定论,往嘴里塞了一颗莲子,“确实变态。”

接下来,我们都沉默了,各自低头剥着莲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小螺怕苦,吃莲子喜欢把莲心挑出来,我刚好相反,整颗往嘴里丢,我喜欢那点子苦味,很符合我的心境,但是悲伤越来越重,我觉得远远不够,干脆把小螺挑出来的莲心收集在一起,全塞进嘴里,一咬下去,满口的苦涩,连呼吸都是苦的。

小螺想制止已经来不及,她担心的看着我,“郡主,现在怎么办?”

“两条路,”我边嚼边说,“那么自欺欺人,接受自己成为替身,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要么,快刀斩乱麻,及早抽身,重新开始。”

“郡主会选哪条?”

我咽下莲心,苦恼的说,“还没有想好。”

“郡主是不是对白将军还很留恋?”

我没吭声,挑了一个硕大浑圆的莲篷开始剥莲子,过了一会才说,“为了他,我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到头来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都是幻像。”

小螺歪着头打量我,“果然挫折能使人变得成熟,郡主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了。”

“小螺,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小螺想了想,“我看郡主还是选第一条路吧,不管白将军喜欢的是谁,反正他对你好就行了。你就装糊涂呗,这样,你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幸福生活下去了。”

我换了一种方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小螺立刻眉一挑,“要是我,就先把那个龟孙打一顿,然后收拾包袱走人,这种臭男人,活该他连替身都得不到。”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茅塞顿开,是啊,凭什么我独自戚戚哀怨可怜,应该让白长简连替身都得不到啊!

我对小螺说,“把船划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遇上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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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船划到岸边的时侯,白长简居然站在那里,一脸担心的看着我,见我站起来,忙伸手过来接:“郡主,你去划船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出去,毕竟除了他,没有人敢向我伸手了。

我们从湖边离开的时侯,奴才们远远跟在后头,彼此间有些挤眉弄眼,大概是不想打扰我们新婚燕尔,只有小螺的表情很担心。

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白长简,他一袭白衣,神情儒雅,眉目含笑,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因为我的心境不同了。

他终于觉得我太安静,“郡主,你看起来好象有点不高兴?”

我在心里冷笑,有点不高兴?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好吧!

“没什么,”我说,“大概有点累了。”

“划船累了么?”他说,“那怎么让撑船的走了?”

我抬头看他,他审视的看着我,似乎想看进我心里去。

我的手在广袖下握成了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居然敢揣测我!

我不想再和他呆在一块了,我怕自己忍不住会打他,“白将军,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他拖住我,皱着眉头,“你叫我什么?”

“白将军。”

“不觉得生份么?”他好心提醒:“我们已经成亲了。”

“那又如何?”我说,“你还不是叫我郡主。”

“好吧,我以后不叫你郡主了,我叫你……”他想了想,“我叫你小双吧。”

“不敢担,”我冷傲的昂着头,“还是叫郡主吧,免得坏了规矩。”

他默了一会子,“你倒底怎么了?早上醒来就有点不对劲,是恼我昨晚喝醉了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心的委屈大了去了,咬着牙甩开他的手,疾步朝前走,但是没走两步,他从后面追上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低低的哄我,“小双,对不住,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早上听小螺说你等了我很久,我真是……对不住。”

我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无力反抗,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懈下来,我真的很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气息,他只要这样抱一抱,我就轻易的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他抱着我站在树下,久久都没有动,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是不是又把我当成皇后姐姐了……

我猛的推开他,“大白日的做什么,让人看到成何体统?”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怕什么。”

夫妻?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很快就不是了。

“你爹娘什么时侯走?”

他看着我,“你不喜欢他们在这里?”

“不是,”只是有些事不想太多人掺合进来。

“皇上给了三天时间,”白长简说,“后天一早,会有人送他们走。”

我点点头,“他们难得回来一趟,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我就不陪他们了……”

“不用你陪,”他理解的说,“你和他们不熟,免得不自在,今日陪着吃顿晚饭,明天他们会去我妹子家。”

这样的安排挺好,等他们走了,就可以解决我和白长简的事了。

这三天,我是打算躲着白长简的,但是到了晚上,他没在房间看到我,觉得奇怪,叫人一问,知道我搬回后院住,于是就过来了。

当时我刚沐浴完毕,躺在床上,屋里薰了安神的香,小螺替我放下账子,突然很惊讶的叫了声:“将军。”

刚躺下的我吓得连忙往被子里躲,想装做睡着了。

白长简问小螺,“郡主睡着了?”

小螺,“没有,郡主刚躺下。”

我:“……”聪明一世的小螺怎么变蠢了?

白长简挑了账子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揭开被子上来,我无法再忍受与他同床异梦,只好转过身来,“白将军,你干什么?”

他很理直气壮,“睡觉啊。”

“请你回自己的屋子去睡。”

“你一起去么?”

“不去。”

“那我也睡这里。”

“不行。”

“为什么?”他惊讶的看着我,“我们已经成亲了。”

我凶巴巴的说,“那又怎样?”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小双,昨晚我确实错了,昨晚错过的,今晚补上还不成么?”

我问他,“补上什么?”

他老脸一红,答得很坦白,“洞房。”

我咬着嘴唇,有点想哭,太厚颜无耻了,明明不喜欢我,还想和我有夫妻之实。我突然觉得车把式比他好多了,至少车把式为了我肯休妻,他甚至连杜衡都比不上,杜衡对我的意图从来都那么明显,不藏着也不掖着。

“我不想。”我也坦白的拒绝他。

他挑了挑眉,笑了,伸手来抱我,“别生气了,好么?”

语气太宠溺,目光太温柔,这是他对付我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但是现在,这武器不管用了,只会让我更痛恨。

我挣扎,使劲的推他,但我在他手里就跟小鸡仔似的弱小,没两下就被他剥得只剩下肚兜了,我气得不行,不管不顾,张嘴咬在他的手上,我下了死力咬他,他受不住痛,把我推开,望着手腕上深深的牙印,非常愕然。

“小双,你……”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拧巴,也有些火气,静默了片刻,说,“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睡吧,我走了。”说完,他就翻身下床走了。

我把自已包在被子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小螺掀账子进来,担心的看着我:“郡主,你还好吧?”

“没事,”我努力让发抖的身子平复下来,“他没得逞。”

“郡主,”小螺说,“您真的想清楚了么?如果放弃,你和白将军就再无可能了。”

“想清楚了,”我长吁了一口气,“皇后姐姐说,尊严就好比身体里的骨头,如果丢了,就成了软骨头,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奴才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小螺感慨的说,“郡主为了追到将军,做了那么多。”

我心里凄凉,但是努力往好的方面想,“我还年青,还可以再遇上更好的男人。”

“对,”小螺笃定的点头,“郡主一定能遇上更好的男人。”

第八百四十二章我就能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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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我足不出户,白长简也没有来找过我,小螺告诉我,府里的下人们私下里都议论纷纷,毕竟是新婚,不说成天黏在一块,至少也应该夫唱妇随,可我和白长简竟然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我不是个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所以不在乎,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摆脱白长简夫人的身份,做回真正的余小双。这种煎熬真是快把我憋死了。

三天后,白长简的爹娘终于被送走了,我让小螺笔墨伺侯,铺了雪白的纸张奋笔疾书。

这时侯,白长简掀帘子进来,明明这两天我们在呕气,他却象没事人一样,神情自若的问,“你在写什么?”

“休书。”

他脚步一滞,“休书,休谁?”

“你。”

他快走几步过来,低头看我写字,“……自古只有休妻,没有休夫。”

“我是郡主,我就能休夫。”

“小双,你倒底哪里对我不满意,说出来,就算是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我吸了一口气,“白将军,不是我对你不满意,是你对我不满意。”

“我哪里对我不满意?”

“你哪里都对我不满意。”

“你这是不讲道理嘛。”

“不讲道理的人分明是你。”我指着他,“你是厚颜无耻,道貌岸然,卑鄙虚伪的小人!”

我没想到气起来,我的口才反而了得,一口气蹦出三个四字词语,小螺看我的目光都充满了仰慕。

白长简也惊呆了,过了一会才说,“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就不过,”我说,“别打扰我写休书,写好了,大家一拍两散,谁也不耽误谁。”

“郡主,你别忘了,这是皇上指的婚。”

我傲娇的昂头,“那有什么,我有皇后姐姐还怕皇上?”

他来抢我的笔,“小双,你别冲动,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力气大,笔被他抢走了,但墨汁糊了我一手,我顺手就揩在他袍子上。“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决定了。”

他终于动了肝火,把笔狠狠掷在地上,“余小双,你倒底什么意思?当初我不愿意,你三番四次纠缠,如今我如了你的愿,你却做出这般姿态,故意耍我玩么?你别以为有皇后撑腰就可以目中无人,她也是我妹子,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孰轻孰重,她心里有杆称!”

我气得嘴唇直哆嗦,手指着他,“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我与她在你心里孰轻孰重,只怕也有杆称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有些话还是不要摊开来说的好。”

“你摊啊,我行得直,坐得正,没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的。”

“是吗?”我看着他冷笑,上嘴皮碰下嘴下,轻轻吐出三个字,“大哥哥!”

他脸色剧变,“余小双,你……好大的胆子!”

我依旧冷笑,“我不过叫了声大哥哥,怎么就胆子大了,你不要冤枉我,咱们进宫找皇上评理去,看看皇上怎么说?”

我一提皇上,他就冷静下来了,“你想跟皇后一样叫我做大哥哥么?你与她不同,我们是夫妻,哪有妻子叫夫君做大哥哥的?”

还在装疯卖傻,我气得口不择言,“不是我想叫你做大哥哥,是你自己要我叫的,不记得了么,三天前的洞房花烛夜,大哥哥?”

白长简象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僵在那里,话已经摊开来了,不能再装听不懂,不过我想他大概是刚想起来,所以非常之震惊,脸上五光十色,我已经无法形容。

他杵在那里许久,终于转身,可是刚提脚,身子就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垂手站着,看他失魂落魄的离去,心下百转千回。

“郡主,”小螺怯生生的声音传过来,“您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么秘密的事情,白将军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我叹了一口气,“我也怕他杀我灭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小螺一听,赶紧就收拾起来,我在小麻朵胡同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吃穿用行什么都有,只用把值钱的东西带过去就行了。

上螺把东西摊了满桌子,请我过目,我看了一眼,说,“白长简送我的都留下,其他的带走。”我不稀罕他的东西,光是皇后姐姐给的,还有皇上赏赐的,已经足够我生活了。

我和小螺把大包小包收拾好,坐着轿子回了小麻朵胡同,下轿的那一刻,我心里无比轻松。那封休书我还是写完了,把它压在白长简的书桌上,他会接受的,从现在起,我又是孑然一身了,又有了追求幸福的权力,当然,白长简让我大伤了元气,近段时间,我不会考虑个人感情问题,只想好好的过几天安静日子。

我搬回来的事情,将军府的管家是知道的,自然会告诉给白长简,但是白长简当天没有追到小麻朵胡同来,之后的几天也没有来,我知道这件事彻底是凉了。

想想也真好笑,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嫁给了他,结果新婚之夜一拍两散,到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这叫成哪门子亲哦!

回来没几天,我总能听到车把式从我家门口过,扯着粗嘎的嗓子,把鞭子在空中甩得脆响,让我觉得象带了某种暗示。

小螺挺烦的,说,“下次我得去会会这人,别人都知趣,打门前过悄无声息的,就他张扬,一个车把式,傲气什么呀。”

我哈哈一笑,“他自然有傲气的原因。”

小螺来了兴趣,“真的?什么原因,我听听。”

“我曾经向他告白过。”

小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是见过车把式的,“郡主当真跟他告白过?就他那大脑袋……”

“我那时侯觉得大脑袋聪明。”

小螺被我打败了,不是郡主的余小双什么都不是,只想找个人做伴,她了解我,能猜到我的当时的想法。

“可是现在您贵为郡主,跟从前不一样了,他怎么还这么张扬……”

“大约一个多月前,我为了逼白长简,当车把式的面说想嫁给他,大概是那次又给了他勇气。”

小螺对天翻了个白眼,摇头叹气,“郡主,为了得到白将军,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也叹气,“所以现在打脸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帝后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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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我离开将军府的事终于传到了皇后姐姐耳朵里,她着人把我接进宫里问话。

皇后姐姐是我最亲的人,我们曾经同甘共苦,彼此相依为命,那段清苦却快乐的日子永远是我心里最温馨的记忆。

因为她,我在宫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侯,是皇帝下了死命令救回来的,也是因为她,皇帝爱屋及乌,封我做郡主,当然也是因为她,我被安排住在将军府,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所以现在看到她,我的情绪颇有点复杂,皇后姐姐大概不知道,她和我的关系已经从姐妹变成了莫名的情敌。

“小双,”皇后姐姐象往常一样亲热的招呼我,“快坐,绮红新做的荷花饼,可香了,你尝尝。”

我在她面前向来不客气,伸手拿了一个吃起来,“姐姐叫我进宫,就是想请我吃饼?”

“当然不是,”她怪异的看着我,“你这小妮子,好端端的怎么搬到胡同去住了?和白将军吵架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说,所以没吭声。

“当初我说过,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毁婚,可是后来我见你欢天喜地的,好象对白将军挺满意,我大哥哥为人仁厚,会体贴关心人,你们结为夫妻,一下了却了我两桩心事,我真是高兴,谁知道现在弄成这样。”

“是小双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皇后姐姐叹了口气,“我自己过得幸福,所以希望你们都幸福,你和大哥哥弄成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小双,就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么?”

我没答反问,“白将军找过姐姐么?他是什么意思?”

“大哥哥自然是希望可以和好如初,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在心里腹腓,好一个装腔做作的人,对我真心?只怕他那一腔真心是对皇后姐姐吧。

“当时皇上也在吧,皇上是什么意见?”

“你和大哥哥是我娘家的人,皇上自然以我的意见为准,而我,自然又要以你和大哥哥的意见为准,我希望最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皇后姐姐握着我的手,轻轻抚了抚,“小双,能不能皆大欢喜就看你的了,只要你松口,我立刻让大哥哥上胡同去接你。”

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低低的,“姐姐,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皇后姐姐默了一会子,说,“好吧,姐姐不逼你,横竖还有时间,你再想想,别一下把话说死,权当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行么?”

我点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皇后姐姐叫人拿刚酿好的果露给我喝,说是她亲手酿的,刚到初夏,果露酸酸甜甜,入口极好,我挺喜欢,姐姐便叫人装了一些让我带回去。

见我情绪好了一些,她问我,“小双,你和大哥哥倒底是因为什么闹成这样,问他,他也不肯说。”

他当然不肯说,说了就是砍头的罪,皇后姐姐是皇上的宝贝疙瘩,要是有人挑明说爱慕皇后姐姐,不管这个人是谁,皇上一定会灭他九族。

我自然也不肯说,这件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虽然当事人都心知肚明,但一日不公开,就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彼此相安无事。

我吱唔着,“姐姐还是别问了吧。”问了你就该发愁了。

皇后姐姐就是这点好,虽然好奇心有点重,但从来不勉强人,见我不肯说,也就作罢,又扯了一些别的闲事。

快到饭点的时侯,皇后姐姐留我吃饭,我推辞了,实在不想跟皇帝一道用饭,皇帝是个厉害的人,我的满腹心事大概瞒不过他。

我不想碰到谁,却偏偏碰到谁,下了台阶就被皇帝叫住,他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招呼我,“郡主来了,怎么不吃饭就走?”

我福身请安,“小双给皇上请安,因为约了人,所以要出宫用饭。”

他哦了一声,却没有叫我走的意思,把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的问我:“听说你和白将军吵了一架,搬回胡同去住了?”

皇帝从来不过问我的任何事,但这次,我知道他为什么操心。

我在皇帝面前从来不敢造次,低头垂目,视线里,皇帝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无形中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

我想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姐姐,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招,我老实承认,“回皇上话,是有这么回事。”

“因为什么吵架?”

我心猛的一跳,这就是皇帝,他从来不需要转弯抹角,他只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皇帝问话,我不能象在皇后姐姐面前那样敷衍。

可是怎么答呢,不能说实话啊……

见我沉默,他又问,“怎么,不能说么?”

语气平常,但声音明显沉了两分,我知道这是警告。

“当然不是,”我陪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成亲那天大伙送的份子钱……我和他意见不统一,所以争执了几句。”

皇帝显然不信,“白将军会为了区区份子钱跟郡主吵架?据我所知,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皇上误会了,将军想把份子钱都给我,做我的私房钱,我不肯要,我觉得我们是夫妻了,这钱应该充公才对,因为这个,我们才吵的架。”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我,半响轻笑了声,“白将军娶了郡主,真是他的福气,希望他早日消了气,把郡主接回府里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我本来想求皇帝下旨准许我与白长简和离,现在也不敢提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到家里,我赶紧写了一封信,叫小螺送到将军府去,务必交给白长简本人,我是怕穿帮,万一皇帝问白长简,他答得不一样,我就犯了欺君的大罪了。

小螺走了后,我才想起来,白长简应该是比我先进宫的,或许皇帝已经问过他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坐不住了,感觉要出大事,于是到门口去张望,希望小螺快些回来。

没多久,小螺回来了,但是后头为什么跟着白长简?

第八百四十四章送花的车把式

这一次,小螺没有留在屋里听我和白长简说话,毕竟连皇帝也牵扯进来了,她连白长简都怵,更别提皇帝了。

白长简进了屋子,坐在桌边半天没说话,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个人就跟雕像似的静谧无声。我望着地,白长简大概望着我,因为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你好象瘦了。”

我下意识的抚了抚脸,“瘦一点好看。”

“不,胖一点才好看。”他打量我,“小螺的手艺倒底比不上厨子,要不我给你派个厨子来吧。”

“不必,我这里小,住不下那么多人。”我讨厌他假腥腥的关心,有些不耐烦,“你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

他从怀里掏出我写的那封信,“为什么给我这个?怕皇上对我不利?”

“错,是怕皇上对我不利,毕竟是欺君之罪。”

他笑了笑,“皇上已经问过我了。”

我心里一紧,果然已经问过了,“你怎么说?”

“我什么都没说。”

“皇上问你也不说?”

“不说。”

我冲他竖大姆指,“牛!”

“他不过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白长简淡然一笑,“你担心什么,有皇后在,皇上断然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所以你也是仗着皇后姐姐的势罗?”

“不是,”他别过脸,似乎有点不自在,“以前我和他打过仗,我被他抓过很多次,但他一直没有杀我,所以我知道他不会杀我。”

“就算你对皇后姐姐的心思公开了,也不会杀么?他毕竟是皇帝,不要脸面么?”

白长简缓缓低下头,哑口无言了。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起身送客:“你走吧,休书给了你,我们便没什么瓜葛了,以后别来了,孤男寡女的让人说闲话。”

他只好站了起来,默默的往外走,到门口他突然站住,回头看我,很认真的说,“小双,对不起。”

我本来没什么,可是那句对不起让我真是……佛都有火了,我猛的把他推出去,嘶声力竭的喊,“滚!”

白长简被我推得滚了,我叉着腰大口喘着气,看到车把式站在墙边,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我的火烧到他身上,“看什么看,滚!”

大概是我这泼天震怒太吓人,车把式居然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小螺拉我进去,“郡主,气大伤身,我熬了玉米排骨汤,给你盛一碗去。”

我坐在院子的凉棚下,拿手往脸上扇风,真是气死我了,本来尊严就被白长简践踏了,他还跑来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你个头!

日子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杜衡不知怎么成了我家的坐上客,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他每次来都给我带新奇的小玩艺,我一个人住着甚是无聊,全靠那些小玩艺打发日子,所以每次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总是无法拒绝他进屋。

再后来,我们开始一起上街吃饭了,白长简说得对,小螺做饭的手艺确实强差人意,偶尔到街上下下馆子,还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偏偏杜衡对吃有研究,不说那些有名的饭馆,便是藏在巷子里的独具特色的小吃,他也门儿清,人生在世,无外乎吃喝玩乐,杜衡真的是一个好玩伴,样样精通。我和他越来越熟,几乎可以称兄道弟了。

还有一个人也慢慢闯进了我的生活,那就是车把式,他不知跟谁学的玩起了浪漫,每次打我家门前过,总要悄悄留下一束花,今天两朵玫瑰,明天一把杜鹃,后天又成了牵牛花……总之好多天都不重样,我知道他每天出车,要跑很多地方,能弄到花不稀奇,但是每天不重样还是很难得,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我听到他的马车回来了,赶紧到门口去,趴在院门的缝隙里偷看,他果然停下车,把几朵紫色的小野菊放在我家门槛上。说实话,我真有点感动,男人给女人送花并不难,难的是坚持以恒,只是……他脸上那些伤打哪来的?看着象是被谁用指甲抓的,这样的抓痕,我曾经只在贾桐大人的脸上看到过。

有过路的街坊在跟他说话,“车把式,你又给郡主送花,不怕你家婆娘把脸给抓花了?”

另一个说,“瞧你这张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值当嘛,郡主连脸都不给你露一个。”

车把式嘿嘿嘿的笑,“郡主肯定是心情不好才住回来,我给她摘些花,让她高兴高兴。”

“你怎么知道郡主会高兴,说不定嫌你烦呢?”

“不会的,郡主不是那样的人。”

“别傻了,车把式,郡主可不是从前的余小双,以为她对你还有意思呢?”

车把式的脸红了又白,“我不图她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突然,一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冲过来,揪住他的耳朵:“你这个杀千刀的,有没有想过我高不高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跟我回去!”

车把式被他媳妇揪着耳朵,疼得呲牙咧嘴,“姑奶奶,你小声点,小心吵到郡主。”

他媳妇儿哼了一声,“她惦记我家爷儿们,我还怕她!”

车把式脸都绿了,伸手来捂他媳妇的嘴,被他媳妇一个嘴巴子扇得往边上一滚。

都打起来了,我没办法不现身,把院门推开,喝斥道:“吵什么?”

外头已经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正嘻嘻哈哈看车把式两口子打架,见我出来,立刻不敢吱声了。

车把式被媳妇打得一边脸微微有些红肿,不好意思见我,躲在他媳妇的身后,我叫他:“你过来。”

他媳妇想拉住他,被我一个眼风钉住,只好眼睁睁看着车把式走到我跟前。

我明知故问,“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当然没有人吭声,我又问车把式,“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说,我给你出口气。”

车把式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看到了吧?”我对车把式媳妇说,“他被打成这样,还不肯把你招出来,可见在他心里,你是多么的重要。”

车把式媳妇的表情五颜六色,愤怒中带着惶然,惶然中又带了一点羞涩。

“车把式是我的街坊,曾经对我有恩,以后不管是谁,都不能打他,要是我再看到他身上有伤,一定严惩不贷,拉他去见皇上,让皇上灭他九族!”其实我没见过皇上灭了谁的九族,只是谁要让皇后姐姐生气,他一准说这话。

大家都被我震住了,吓得腿发抖,眼要都要冲我跪下,我手一挥,“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如鸟兽散,纷纷钻进自己的院子,我叫住车把式,“谢谢你的花,以后给你媳妇儿送吧,她比我更喜欢。”

车把式愣了一下,看他媳妇儿,他媳妇习惯性想揪他耳朵,手抬到半空又落下,改成挽他的胳膊,夫妻俩冲我鞠了一个躬,手挽手走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我不耽误你

自从那次我表明了态度,车把式的脸上再也没有见到过抓痕了,他也不再给我送花,但是隔三差五,会有小竹篮摆在台阶上,里头装着一些自家做的点心糕饼之类,我拿回去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小螺见我吃饼,吓得忙抢了过去,“郡主,你怎么乱吃东西,万一有人在里边下了毒怎么办?”

我两手一摊,不以为然,“毒死我做什么?我跟人无冤无仇,手里也没有谁的把柄……”

“有,”她提醒我,“郡主手里有白将军的把柄。”

我白了她一眼,说,“这肯定是车把式媳妇送来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对了,呆会你把篮子还回去,再把上次皇后姐姐送我的锦缎送一匹过去,说谢谢她的饼。”

小螺觉得我很神奇:“郡主怎么知道是车把式媳妇送的饼?上边又没有写她的名字。”

我指了指头,“多动动脑子,比起跟车把式打架,这招自然更有用,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螺拿着东西,半信半疑的走了,回来后,她手里还是提着那个篮子,里头放了好些东西,她一样一样拿出来,全是一些自家做的特产,辣椒萝卜,酸豆角,咸菜疙瘩等等。

她眉开眼笑的说,“郡主还真没有猜错,那饼是车把式媳妇送的,她收到郡主的锦缎,高兴得不得了,翻箱倒柜搜罗东西,让我带回来,今天晚上,奴才给郡主做酸豆角炒肉,咸菜疙瘩汤,还有这辣椒萝卜,又脆又爽口,可好吃了。”

我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咽口水,很早以前,爹娘还在的时侯,我娘也做这些,好吃得不得了,特别是那脆萝卜,我馋起来总偷吃,一大罐辣椒萝卜,没多久就见了底,我娘还抱怨是爹拿去做下酒菜了。

好几年了吃不着了,现在摆在我面前,香气扑鼻,我立刻拿了碗筷到坑上,和小螺两个盘腿而坐,一人一双筷子就吃起来。

说真的,比起车把式的花,我更喜欢车把式媳妇送吃的。

车把式渐渐从我生活中消失了,他媳妇补了他的缺,她送我吃的,我送她漂亮的布料子胭脂水粉发钗之类的,我们礼尚往来,成了不太见面的朋友。

我和杜衡依旧走得勤,不知被谁传到了皇后姐姐耳朵里,她把我叫进宫里说话。

这回皇上也在,虽然白长简说皇上是个纸老虎,但我知道,他只在皇后姐姐跟前是纸老虎,在别人面前,是会咬人的真老虎。

我不敢放肆,规规矩矩行了礼。皇帝赐座,我便堪堪的坐了半边凳,垂眉顺眼做出非常恭谨的样子。

“小双,”皇后姐姐叫我,“姐姐上次说给你时间考虑,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老这么拖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爱上一个人容易,忘掉一个人却很难,没有十年八年,我估计很难想明白。

“听说你最近和杜丞相的公子走得很近,当初,杜丞相在皇上跟前提过此事,后来去春围,杜公子也向皇上表达了对你的心意,只是输了比赛,被大哥哥抢了先,如今你若是想和杜公子好,姐姐也可以成全你。还是照以前的计划,让杜小姐嫁给大哥哥,皆不两全其美?”

我:“……这不太好吧,我毕竟成亲没多久……”

“不碍的,一切由姐姐作主。”

一直没吭声的皇帝突然插话,“朕也觉得有些不妥,如果郡主真的嫁给了杜衡,杜家千金又嫁给了白将军,杜丞相有个佑殿元大将军的女婿,又有个贵为郡主的媳妇,朕怕他一家独大,会走了白如禀的老路。毕竟历来外戚都是朝廷动乱的不利因素。”

皇后姐姐没想得皇上那样长远,当即一脸钦佩的看着皇帝,“还是皇上想得周到,那这事……”

“朕认为郡主与白将军和好,是最好的结果,白将军和郡主是皇后最亲的人,亦是朕信得过的人,断出不了什么乱子。”

皇后姐姐点头,“皇上说的是。”

我偷偷抬眼,皇帝正探究的看着我,我心一跳,赶紧低下头来,不敢让他看出我的心事。

这次入宫,其实并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皇后姐姐的本意是,如果我喜欢杜衡,便尽量让我达成心愿,但皇帝的意思,是劝和不劝离,所以我要继续考虑。

出宫的时侯,我看到了白长简,他站在金水桥上,对着宫门的方向翘首以盼,我不知道他在等谁,但是看到我,他眼睛似乎一亮,急急的迎上来。

许久没看到他,我心里也有点澎湃,但脸上很淡然,“将军怎么在这,是在等谁么?”

“等你。”

“等我做什么?”我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怕我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吗?”

他咳了一下,转开话题:“听说皇后有意成全你和杜衡?”

“跟将军没关系。”

他低垂着眼帘默了一下,再抬起来,“小双,我认真的问你一次,是不是真的想和杜衡在一起,如果是,我们一起去见皇上,请求他准许我们和离,我……”他的声音低下去,略带伤感,“我不耽误你。”

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愤愤的推了他一把,凶巴巴的吼:“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被我推得一个踉跄靠在桥栏上,惊愕的看着我,我提着裙子飞快的朝高大的拱门跑去。

这个该死的白长简,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说让我伤心的话?他是老天派来故意气我的么?

我奋力疾走,听到他在背后大声叫我:“小双!”

我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两个字居然叫得破了音,就象琴弦被用力挑断,嘎然而止。

我顿住脚步转回身,他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我在心里默数三声,他没有追上来,好吧,错失良机,回见了您勒!

我继续往前走,小螺紧紧跟在边上,小声说,“郡主,我看到白将军的眼睛红了。”

我切了一声,“你一定是眼花了。”一个堂堂的大将军,流血不流泪,怎么会为了我在光天化日下红了眼睛?

第八百四十六章英雄救美

我独自站在巷子里,无聊的等着杜衡,这厮去如厕,久久都没回来。

我低头拿脚尖挫着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赶紧抬头看,却不是杜衡,是一个黑衣蒙面人,面露凶光的盯着我,我心道不好,转身就走,没想到又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堵住了。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狭窄的巷子,前有狼后有虎,我无路可逃,只能麻着胆子硬撑。

“你就是多格郡主?”

“我不是,”我忙摆手,“你们找错人了。多格郡主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别狡辩了,”一个黑衣人说,“我们从你住的地方一路跟过来的,你分明就是多格郡主!”

两个人向我逼近,“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则……”

他们很得意的笑,我可以想像得出,蒙布下他们的嘴角肯定笑得歪到一边了。

“站住!”一声爆喝,一个人从屋顶飞旋而下,银白的袍子旋出光波,姿态优美,如天外飞仙,他轻飘飘的落在我面前,伸手把我护在后面。

“郡主,别怕,我来了。”

杜衡的声音虽然低,但非常坚定,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嗯了一声,“有你在,我不怕。”

他让我贴墙站着,大喝一声,上前与那两个黑衣人打起来,他们打得太快,我一点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谁输谁赢,只看到两黑一白三条身影紧密的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也不害怕,津津有味的看着,最后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我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的头上负了伤,殷红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流,而杜衡毫发无损,依旧是那么玉树临风。

最终,黑衣人被杜衡打跑了,危机解除了。

杜衡上前告罪,“让郡主受惊了,请郡主降罪。”

“你救了我,只有功,哪来的罪,”我说着话,余光却看着巷口,刚才我分明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可现在他不见了。

尽管杜衡打败了黑衣人,我情绪却不高,杜衡出现的时侯,白长简就站在巷口,看到我被人胁迫,却没有进来救我,当真是没有半分关系,所以也没有半点情意了么?

我的心真的是好痛!

回去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痛定思痛,足足三天没出门,最后咬牙下了决心。

小螺听到我的决定,很讶异,“郡主,你不是说那日在小巷子里,是杜衡找人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么,足以见这人心术不正,为何你还?”

“他陪我这么久,但是我一直没有松口,他也是急了,才会想出这一招,虽然他心术有点不正,但整的来说,都只是为了得到我,而且并没有做出什么真正伤害我的事情。”

小螺总觉得我的决定不妥,在边上唠唠叨叨,我听着烦,便躲出去,拉开院门,看到车把式,他手里挎着小竹篮,咧嘴对我笑,“俺媳妇新腌的藕尖,叫我给郡主送一点过来。”

我接过来,道了谢,他打量我两眼,说,“郡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苦笑,倚在门边问他,“车把式,你喜欢你媳妇么?”

他脸红了,好一会才点头,“喜欢,外人都觉得她老欺负我,其实她心眼不坏,家里家外操持着,有了她,家里才象个样子,”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感慨:“不瞒郡主,以往郡主抬厚,我总有些想法,如今算是想通了,不是我的,想再多做再多也没用,不如脚踏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些事情哪怕成为遗憾,对我来说也是美好的,毕竟曾经奢望过。”

我很惊讶,没想到车把式竟然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而且我觉得他是在暗示我和白长简的关系,是啊,不是我的,想再多做再多也没用,不如脚踏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本来就下了决心,听了车把式一席话,更坚定了这个决心,既然不能跟我爱的男人在一起,便找个爱我的男人吧,或许这样更幸福。

我让小螺给白长简捎了信,双双入宫请皇帝应准和离,皇帝尽管不太愿意,但拗不过皇后姐姐,于是我们得到了盖有皇帝玉玺的和离文书,真正变成两个陌人了。

出宫的时侯,我坐轿,白长简骑马,我坐在轿子里,轿外马蹄声声入耳,我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最后的时刻,他是想送我回家么?

走了一路,我终于忍不住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却不是白长简,而是他的手下,就是上回教我射箭的那个冯天魁。

他看到我,在马背上抱拳作揖:“给郡主请安。”

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将军吩咐末将护送郡主回家。”

“替我多谢他,”我面无表情,“但是不必了,请回吧。”

冯天魁没吭声,只是扯住缰绳放慢了速度,落在轿子后边,我依然能听到马蹄的声音,我知道他们这种所谓的军人,军令如山,是断不会半路丢下我自己回去的。

我不知道白长简最后还要腥腥作态有何意义,明明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连兄妹或朋友都不是。

没多久,我便与杜衡定亲了,杜丞相特别高兴,在府中大摆宴席,门口铺了长长的红毯还不算,院墙边挂了一溜排的红灯笼,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弄得别人还以为那天是我和杜衡成亲。

我本来不想去,但是架不住杜衡苦苦哀求,只好去走了个过场,好在身份摆在那里,杜丞相不敢叫我在文武百官面前露相,只需呆在后院,由一些女眷陪着吃饭聊天。

所有的人里头,我身份最显赫,所以坐在上座,人人都对我恭谨,其中不乏溜须拍马跟的妇人,夸我长得漂亮,又有气质,漂亮的词不停的往我身上挂,我真是觉得……太无聊了。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说,“哎,我听说白将军下江南了,说是去收春织,他一个武将,怎么办这种差事。”

另一个说,“这本是我们老爷的事情,历年都是我家老爷亲自走一趟,听说是白将军亲自向皇上讨要的差事,如此倒便宜了我家老爷,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白将军呢。”

我默然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定是知道我与杜衡定亲的事情,所以选择回避,毕竟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吧。

第八百四十七章郡主,跟我走吧

岁月如梭,天越来越热,整个夏季,我的心情就如同那七月流火一般,焦燥不安,怎么都不爽快。

白长简一走数月,杳无音讯,而我与杜衡的婚期却越来越近,我的焦燥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脑子里总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杜衡是可托付的良人,他对我百依百顺,哪怕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搭梯子去摘。

别一个却说:杜衡是冲着我郡主的身份才对我好的,是虚情假意,将来嫁过去,还知道会过怎样糟心的日子。

我一日一日瘦下去,瘦出了尖尖的下巴,小螺看在眼里,心疼极了,说,“郡主,你何苦为难自己,给白将军捎封信,让他早些回来吧。”

我摇了摇头,“给他捎信做什么,他便是回来,又能改变什么,我与他之间终究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人。”

“可是,郡主若真要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将来会痛苦的。”

“我爱的男人不爱我,”我破罐子破摔,“便是嫁给谁又何妨?”

“郡主!”

“别说了,”我懒洋洋的趴下来,“我心意已决,就这样吧。”

我真是不想再折腾了,到了入秋之时,我的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我什么事都不过问,混吃等死,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八月初八,大吉之日,杜丞相之子杜衡迎娶多格郡主。

迎亲的队伍比上次更为隆重,花轿所到之处,漫天花瓣飞舞,象下了一场花瓣雨,百姓们在街边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我听到有人在说,“多格郡主怎么又成亲啊,数月前不是已经嫁给白将军了么?”

“听说成亲三日,多格郡主便搬离了将军府,后来便和离了。”

“原来是这样,好女不嫁二夫,多格郡主这命数只怕不太好。”

“嘘,别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多格郡主是皇后娘娘的义妹,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我把盖头轻轻扯下来,露出一丝苦笑,好女不嫁二夫,可惜这一嫁,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终点,若还有三嫁四嫁,又当何解?

我不愿想得太长远,太费神,阖着眼,闭目养神。

前面唢呐吹得震天响,轿子摇摇晃晃,摇出了我的困意,我打了个呵欠,靠在围档上,昏昏欲睡。

突然,轿子停住了,我听到杜衡充满愤怒的声音,“白将军,你为何拦我去路?”

我就象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个激灵窜出了轿子,就在队伍的前方,一人一骑拦在路中,白衣胜雪,容颜依旧,是白长简。

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脚象踩在棉花堆里,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边上小螺兴奋的叫:“郡主,是白将军,白将军回来了!”

杜衡见我从轿子里出来,脸色大变,上前来拦我,“郡主,你怎么把盖头扯下来了,快回轿中去。”

他拦着我,我过不去,眼睛却是看着白长简。

他也看着我,轻盈的从马上下来,大步流星迎着我而来。

杜衡急了,叫他的随从,“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他!”

可是白长简居然也带了人来,一色的银铠甲,与杜衡的随从们对恃,剑拔弩张,白长简终于走到我面前,隔着杜衡问我:“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笑了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瘦了好看。”

“胡说,还是胖点好看。”

杜衡看看白长简又看看我,有点懵了,他没想到我们站在路当中,竟然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白将军,请你让让,今日是我与郡主成亲的大喜日子,你若赏脸,便到府上喝一杯喜酒,若是再阻挡,误了时辰,我们杜家也不是好惹的!”

白长简终于看了他一眼,极快的一眼,带着轻蔑,然后把目光投向我:“郡主当真要嫁与他?”

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我能自欺欺人,可是能欺骗他么?我垂下眼帘。

“郡主,抬起头看着我,”他的声音低缓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要嫁与他么?”

我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一双清亮无比的眼眸,仿佛是一面镜子,照进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无法欺骗他。

杜衡紧张的看着我,“郡主,告诉他,你要嫁给我,做我杜衡的妻子!”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杜衡,对不起。”

只这三个字,他便知晓,脸色剧变,仿佛不敢相信,我深知这三个字的厉害,并能身同感受,当初白长简跟我说的时侯,我大概也是杜衡这般滋味。

“不,郡主,你,”他摇着头,脚步踉跄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白长简向我伸出手来,“郡主,跟我走吧。”

我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小螺在边上推了我一把,“郡主,去吧,和将军好好谈谈,没有解不开的结。”

我被推得往前迈了一大步,白长简趁机握住了我的手,把我带到马边,揽着我的腰,一同上马,一抖缰绳,马儿扬蹄,撒着欢的跑走了。

我不知道那个烂摊子最后如何收尾,我只知道自己长吁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被移开了,身后是男人坚实的胸膛,前方是一条鲜花盛开的大道,天上垂下来无数金光,白长简带着我在这道道金光中穿过,等我回过神来的时侯,发现四周是金色的田野,麦穗低垂,随风起伏,如同金色的海洋。

我们穿过金色的海洋,穿过碧绿的湖泊,穿过一座座农舍,最后跑上了山,山林静谧,偶有鸟鸣,我闻到了草木和泥土的气味,阳光从枝叶中漏下来,斑斑点点的光影不停落在我们身上。

我问白长简,“你要带我去哪?”

他却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山路崎岖,马儿走得很稳,只是我第一次骑马上山,未免有点惊惶,白长简的手臂将我的腰牢牢圈住,让我靠在他胸前,在我耳边低语,“别怕,有我在呢。”

我嗯了一声,其实有他在,我真没什么可担心的。等到从林子里钻出来,眼前豁然开朗,我看到了一座墓。

第八百四十八章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这是一座非常气派的墓,占地很大,修有凉亭,凉亭里摆在石桌石椅,四周有树木花草,看起来象是人工栽种的,墓两边种着高大的桂花树,此刻满树米粒大黄色的小花,浓香扑鼻,还有数棵香樟树,枝叶繁盛,绿荫幽幽,替墓碑遮挡风雨,底下是菊,兰草,月季等一些常见的花卉,花丛中有一条彩色碎石铺就的小路,通往那座大墓。

白长简领着我从花径中走过去,站在墓前,我好奇的问,“这是谁的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白长简没说话,把方才在凉亭里拿的香点上,分了三支给我,恭恭敬敬的合掌鞠躬,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上。

我照着他的样子,也把香插在香炉上,仔细辩认碑上的字,黑金沙岩的碑上刻着几个金色大字,一品诰命夫人孙氏老孺人之灵,落款是孝义女白千帆。

我心一跳,原来是皇后姐姐的义母,不过我从没听她说起还有一位这样的义母,我更奇怪的是,白长简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长简在墓前仁立良久,终于开口:“奶娘,我带我媳妇来看您,您可以放心了。”

我又吃了一惊,他叫奶娘,那么也是皇后姐姐的奶娘么?对这位朴实慈详的老人我倒是时有耳闻,因为皇后姐姐时常把她挂在嘴边。

其实我听白长简说那句话,心里有些窃喜,但在庄严肃穆的墓前,不好太放肆,我只好保持沉默。

白长简又站了一会,带我到凉亭里去坐,我问他,“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他取下腰间的酒壶揭开盖,抿了一口递给我,“要喝吗?”

我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听他解释,非常之迫切的想听他的肺腑之言。

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仿佛这样才有勇气开口。

“我对千帆的感情,奶娘是第一个看出来的,她那时便警告我,如果没有能力保护她,就不要去招惹她。因为这话,后来我便投身军营,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干出一番成绩,到时候衣锦还乡,便能给她庇护,可惜事与愿违,我那时尚在军中历练,便听说她嫁给了楚王,我怨老天不公,叹命运无情,当真是心灰意冷,恨不得放弃一切去寻找她……”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喝了一口酒,对我笑笑:“我给你讲讲我与她小时候的事吧。”

我说好,托着腮,安静的听他讲故事。

“那一年,我十二岁,因为贪玩,没做功课,被大夫人责罚,跪到祠堂反省,不给吃喝,寒冬腊月,跪在地上,连蒲团也不给一个,我那时胆小怯弱,望着空洞阴森的屋子,怕得要命,可是心里又恨,恨透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家,我听着外头的大风呼啸而过,几乎要绝望了,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溜进来,抬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给我,那一刻,我觉得她象个从天而降的精灵,我当时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可是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是她拯救了我,改变了我。如果不是她,我还是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的白家大公子,是那个看大夫人眼色行事的庶子。 我只觉得自己过得苦,可后来慢慢相处之下,我才知道,自己的苦不及她的一成……”

他缓慢的说着,将一个悲惨的故事娓娓道来,我托着腮,泪流满面。

他停住了,有点慌,伸手来揩我的眼泪,“怎么啦?”

我哽咽着说,“姐姐小时候太苦了。”我也是个苦命人,我也以为自己是最苦的,可是相比之下,皇后姐姐比我们过得都苦,和她认识这么久,却从没听她抱怨过,诉苦过,皇帝曾说皇后姐姐是他的阳光,其实,又何尝不是我的,不是白长简的。

这样的姑娘怎么不值得让人喜欢?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喜欢她。

“是啊,她很苦,”白长简认同的说,“可我从未见过象她一样苦中作乐的人,她总有法子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那时已经知道她与我并无血缘关系,所以不知不觉,那份感情就泛滥成灾了,可命运就是这样,我是最早认得他的,可最终她并不属于我,虽然遗憾,但看到她如此幸福,我也很欣慰,皇上防着我,一直想替我保媒,每次我都拒绝了,直到遇到你……”

我心一跳,怎么说着说着,把话头引到我身上来了。

“你和她小时候有些像,看似胆小,其实有自己的主见,淘气起来也是颇令人头疼的。我先前真把你当妹妹看,后来……”他略有意味的看我一眼,歪着嘴笑,“你缠人的功夫实在了得。很多时侯我真拿你没办法,不知不觉就把你当成了她,对她的遗憾,想在你身上补回来,我宠着你,疼着你,希望你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不想你嫁人,所以春围的时侯抢了杜衡的头功,请皇上赐婚。”

他叹了一口气,“可是真到了成亲的那天,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感觉自己背叛了初心,也觉得拿你当替身有些卑鄙,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所以喝的伶仃大醉,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叫人把我送回喜房,更没想到我酒后失言,让你知道了真相。

知道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后,我反而轻松了,但是对你很愧疚,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如果你嫁给杜衡会幸福,那我祝福你们,我确实也这么做了,那次在巷子里,我看出来杜衡在演戏,却没有进去揭穿他,我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了讨心爱的女人的欢心,所做出来的一切,后来知道你们订婚,我向皇上请差去江南,远远的避开,我想这样对大家都好,至少不会太尴尬。”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壶,手指摩挲着,却没有喝,再次开口,声音有了一点异样,“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也以为我对你始终只是愧疚之情,可是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这几个月,我一次都没想她,想的全是你,一想到你马上要嫁给杜衡,我就坐立不安,干什么都没有心思,睁开眼睛是你们拜堂,闭上眼睛是他牵着你入洞房,我没办法再忍耐,所以我来了,小双,”他握住我的手,“再嫁我一次,好吗?”

我听着他这些话感动都哭了,连连点头,“好。”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他,把话说清楚了,心结解开了,为什么不好呢?

他把我抱在怀里,替我擦眼泪,“别哭,相信我,我们会幸福的。现在我们就下山,回府里成亲。”

“不,”我说,“上次成亲,还有一事未做,我得先补上。”

他问,“是什么?”

我羞涩一笑,“洞房。”我怕他再反悔,干脆把关系做实,省得再起什么幺蛾子。

他张大嘴巴,有些愕然,但很快笑出声来,在我嘴上亲了一下,“好,依你。”

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答应他或她的要求就好。

所以,他说成亲,我说好。我说洞房,他说好。

仅管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崎岖坎坷,让我几乎心力交瘁,但是还好,他终究是来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责任重大的太子殿下

我叫墨容麟,是大东越帝国的皇太子,我朝倾权野,万人之上,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再厉害还要位居一人之下,那个人就是我的父皇,大东越帝国的皇帝——墨容澉。

说起他,可真是了不起,一个原本无心朝政的人,愣是为了我的母后,逼死原来的皇帝,杀了原来的太子,自己当上了皇帝。

我觉得他做得很对,任何一位皇家贵胃,生下来就应该有君临天下的竞争意识,为了登顶,佛来杀佛,鬼来斩鬼,为了神圣的皇权,哪怕腥风血雨,也在所不惜。

不过这样一位权高位重的大人物,让邻国闻风丧胆的战神,让天下百姓瑟瑟发抖的皇帝,依旧要位居一人之下,这个人当然就是我的母后,大东越帝国的皇后,白千帆。

她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相反,她非常和蔼可亲,人人都喜欢她,她大概是历史上最不像皇后的皇后,一点规矩都没有,高兴起来还跟身边的奴才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可父皇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对她百依百顺,在她面前就像只吧儿狗似的,除了摇头摆尾,就是腆着脸笑,真不象个帝王。

说实话,我顶瞧不起他这样的,夫纲不振,何以震天下,可是在禁宫,惧内就像传染病,不但父皇是这样,他的两个亲信也这样,宁九算厉害的,对本太子也是板着脸,面无表情,一身铁骨铮铮,可倚红姑姑一出现,他那坚硬的骨头就软了,小眼神飞来飞去去的,本太子都没眼看。

还有我师傅贾桐,他是惧内的典型,绿荷姑姑柳叶眉一竖,他能立马吓得满禁宫乱窜,我看着他们被媳妇吃得死死的,实在不屑一顾,但是又深深感受到身上担子的沉重,本太子除了要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还要担起重震夫纲的大任。

我正站在锦鲤池边为此忧虑,贴身小太监四喜凑上来低语,“殿下,皇上和娘娘来了。”

我抬头望去,我的父皇和母后正携手并肩而来,母后看着我,满目慈爱,父皇看着母后,温柔的眼神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只是那目光一转到我身上,画风大变,温柔散去,只余了严厉,都说女人变脸快,我觉得父皇比她们都厉害,他看着母后和清扬的时候是一张脸,看着我和皇弟的时候,又是另一张脸,我常常看到他在喜怒之间切换自如,好生佩服。

不过本太子也不弱,当他的面背他的面,我也是俩张脸,毕虎父无犬子嘛。

我上前行礼问安,母后问我,“麟儿在做什么?”

我恭谨的答,“回母后,儿子在观鱼。”

父皇说,“美景当前,太子不如吟诗一首吧。”

我有点不悦,动不动就考我,好像他是文曲星投胎似的,最令我不爽的是,明明我吟得挺好,他却总要骨头里挑刺,当着母后的面,显得他特别能耐,这一点,我特别不喜欢,但他是皇帝,我是他儿子,也是臣,他任何一句话都是圣旨。

我沉吟了一下,把手背在身后,扬着脖子,张嘴就来,“春来水暖清,碧池连天尽,鱼戏莲盘间,人来惊涟漪。”

我自认为挺好,但父皇习惯性找茬,皱着眉头说,“前俩句还马虎,后边是什么,打油诗吗?”

我心里不服气,但脸上毕恭毕敬,“儿臣恳请父皇指教。”

父皇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母后,因为他要开始卖弄了,但母后对这些从来没兴趣,她弯着腰在看鱼,父皇刚要开口,母后咦了一声,“小绿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向来急母后之急的父皇立马丢下我,转身到池子边去了。我也跟过去看,小绿是条名贵的锦鲤,因身上有一抹淡淡的绿色而得名,母后取名字是短板,印象中,全是小字开头的,小红小绿小白小灰之类。

在父皇眼里,只要关乎母后,丁点大的事都是天大的事,他扬声叫人,“去请魏太医。”

我真替魏太医委屈,他以前就是母后的随行医官,但是他不光替母后看病,还替母后养的各种宠物看病,以前替母后的兔子看过病,后来替母后的豹看病。

对魏太医来说,每次被叫到豹园是他最想死的事,大概因为他替点点剔过骨,所以点点对他并不友好,每次都用它铜铃般的大眼睛把魏太医盯得毛骨悚然,从豹园出来的时候,魏大医总要湿透好几层衣裳。

如今更好,要替母后的鱼看病了。我不声不吭站在一旁,装着很替小绿忧心的样子,其实是看魏太医知道自己被叫来给鱼看病,是怎样一副精彩的面孔。

皇帝有旨,魏太医来得很快,但听说让他给那条叫小绿的鱼看病,脸上果然是五光十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紫,紫了又绿,绿了又黑,无可奈何又欲哭无泪,摊上这么一个荒唐的皇帝,本太子都替他叫屈。

这时候,母后发话了,“皇上,魏太医怎么知道给鱼看病呢,您不是为难他嘛。”

她指挥身边的小太监,“把它捞出来,单独放在水缸里,悉心照料,能不能好起来,听天由命吧。”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把那条小鱼捞起来,放进了水缸,水缸里布置的很漂亮,小小圆圆的荷叶,三两朵紫色和粉色的睡莲,再撒上一些鱼食,给它单独享用,母后趴在水缸边唠唠叨叨跟小鱼说话,轻声细语的安抚它,鼓励它。

母后有跟宠物们对话的习惯,我听着好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父皇垂手,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像细密的大网,将母后牢牢的笼罩着里边。

没过一会儿,小太监惊喜的叫起来,“呀,有精神了,娘娘的话,小绿听到了。”

魏太医立马马屁送上,“娘娘心善至诚,感天动地,便是灵丹妙药也无法比拟。”

旁边的奴才个个都阿谀奉承,把母后夸上了天,他们越夸父皇越高兴,看母后的眼神也就越温柔,最后,父皇和母后高高兴兴携手离去。

四喜说,“其实小绿是体弱争不过那些鱼抢不到食,所以才没有精神,给它单独放到水缸里,有东西吃,自然就活蹦乱跳了。”

魏太医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奴才,没眼办介么,皇上哄着娘娘呢,干嘛非得说穿,是想挨板子么?”

四喜除了吐舌头,不敢再吭声了。

我叹了一口气,父皇愿意这样花思哄母后,我是乐意的,我当然希望母后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但是将来本太子绝不纵着自己的媳妇,绝不!

第八百五十章要这样才对

孤大概是史上最操心的皇太子,因为我有一个不上进的父皇,一个不母仪天下的母后,一个鬼见愁皇妹和一个软萌萌的皇弟。

父皇越来越懒,每天早朝的时候,老神在在的坐着,等臣子们说完,目光懒懒往我一扫,“太子对此怎么看?”

于是我就得认真的做出回答,有据有理,滔滔不绝,表达自己的见解,父皇耐心的听完,说,“这件事就交给太子吧。”

我有点无语,这已经是当月父皇交给我的第八件事了,不过我知道,他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偷懒,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栽培我,身为太子,应该要接受这样高难度的挑战,自从我开始参政之后,我发现我的地位在臣子们中间大大的提高了,以前我的教学先生,翰林院的大院士杨承海看到我,只微微躬身叫声殿下,如今老远就规规矩矩的抬手长揖,恭恭敬敬说一声,“给太子殿下请安。”

我非常享受这种站在权力顶峰的滋味,我的房间里有很多版图,东越以及周边国家的,每当看这些版图的时候,我总会热血沸腾,想象着当我君临天下的时候,率领我的铁骑将这些国家一一踏平,最后都臣服在本太子的脚下。

为了这个伟大而崇高的目标,我至今没有杀掉老巫婆,甚至派人暗中保护她,上次尉迟家族曾经派人秘密潜入南原刺杀她,是我的人拦住了,救她一命,我甚至还叫太医调理她的身体,让她活得够长久,一定要活到我踏平南原的那一天,我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我登上南原的龙椅。

我想起未来的种种,有点感慨,对我师傅说,“孤这一生”

话没说完,被师傅敲了一下,板着脸教训,“七岁的娃娃就敢说一生,你置皇上和娘娘于何地,置为师于何地?”

说起我师傅,那也是个传奇的人物,一个典型的二百五,愣是给他混成了堂堂二品大员,二百五的贾大人摆完师傅的谱,画风一转,对我点头哈腰,“嘿嘿嘿,殿下,今儿个皇上和娘娘出宫了,公主和小皇子要与殿下一起用膳。”

因为母后向往宫外的自由,父皇便时常与她微服出宫玩耍,两个人逍遥自在,把皇妹和皇弟扔给我照看,可怜我还不到八岁,就要担负起照看弟妹的重担。

我的弟妹是双生子,妹妹闺名唤作清扬,弟弟单名一个晟字。当初母后有孕的时侯,我很希望能有个小弟弟,因为觉得小妹妹太麻烦,动不动就喜欢哭鼻子,但是我想错了,爱哭鼻子的是小弟弟,小妹妹反而胆大包天,非常英武,令我惊喜,我对小弟弟的遗憾在她身上得到了弥补。

清扬吃饭没有规矩,不是弄出声音就是对着晟儿做怪样,教养她的赵嬷嬷在边上苦口婆心的啰嗦。

清扬很烦,捂着耳朵使劲摇头,嘴里喊着:“不听不听,烦死了!”

一个“烦”字,嘴里的饭全喷了出来,满桌都是,晟儿望着溅到自己碗里来的那几颗米粒,脸刷的白了,义正言辞的教训她,“你是个公主,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我要告诉母后。”

清扬被赵嬷嬷说的不耐烦,又被自己的弟弟教训,有些火大,猛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晟儿怕她,嘴里却不认输,压低了声音,嘟噜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清扬顶看不惯他这种小里小气的样,又拍桌子,“墨容晟,要说就大声说,那么小声说给谁听呢?是不是爷儿们啊?”

晟儿虽然秀气,自尊心还是有的,最恨别人说他不是爷儿们,气得眼眶都红了。

“我要去告诉母后。”

他说完这话,应该像猴一样窜出去才对,可惜他打小被教导得很好,无时无刻都端着皇子的风度和修养,所以注定他跑不出这间屋子。

清扬跑上去,干净利落的把他撂倒在地,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上,耀武扬威看着他,“晟儿,大声的告诉姐姐,你确定要去告诉母后吗?”

她边说边扬起拳头,嘻笑着看他。

晟儿嘴巴扁扁的,一面宁死不屈,一面又瑟瑟发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这种时候我多半是看不到他的,说实话,这么胆小的弟弟,我真替他害臊。

因为父皇一早就有令,清扬和晟儿打架,任何人都不能上前拉架,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话,当然现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也很怕鬼见愁的清扬公主。

清扬的拳头还没落下去,晟儿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为了避免矛盾升级,这时候我就应该出场了,我上去把清扬拉起来,“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动不动就坐在小子的身上?”

清扬向来崇拜我,问,“太子哥哥,那我应该怎样做呢?”

我看到晟儿正努力的要爬起来,一抬脚又把他踩下去,我指着自己踩在他胸口的脚:“要这样才对。”

清扬看我的眼神非常敬佩,因为这个姿式确实更显得威武大气。

晟儿看我的眼神幽怨又愤怒,“我一定要”

我脚下用了点力,弯下腰笑眯眯看着他,“你一定要什么?”

晟儿把头扭到一边,不吭声,当然,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并不会把他怎么样,我把他拉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清扬这时候表现得很像一个姐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晟儿擦眼泪。

可是对晟儿来说,清扬的举动无异于是致命的,因为那条手帕太邋遢了,他可以想象清扬拿着那条手帕干过一些什么事,一边后退,一边哭得越厉害了。

清扬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太子哥哥,我没打他,他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

我笑着说,“因数晟儿他太感动了。”

清扬恍然大悟,拿着脏兮兮的手帕又要上前,晟儿惊恐的往后退,我忙拦住清扬,朝边上侯着的奴才们眼神稍稍一递,晟儿的奶妈立刻掏出雪白喷香的手帕给他擦脸,晟儿这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第八百五十一章象土匪一样的长公主

墨容清扬兴冲冲跑到校场,但是没看到她想找的那个人,还没说话,整齐站着的一排小子和师傅齐刷刷的冲她弯腰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墨容清扬摆摆手,“起来起来,陈师傅,宁安今天怎么没来?”

陈师傅名唤陈启英,是负责教皇子们摔布库的,皇帝子嗣并不兴旺,只有两子一女,太子殿下有自己的师傅,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练,小皇子墨容晟是被皇帝逼着来的,他并不喜欢这种野蛮的打架方式,玉树临风的站在一边,小褂子永远洁白如新。

长公主墨容清扬是个异类,她对布库很感兴趣,皇帝极宠长公主,对她百依百顺,她要练布库,便下令召了一些王孙贵胄的子弟陪着她一起练,公主问起的宁安便是当朝一品带刀侍卫宁大人的独子。

公主问话,陈师傅不能不答,但……这个事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因为宁安不让着公主,皇帝不高兴,所以不让他来了。

踌躇了一下,他说,“回公主的话,宁安生病了,所以没来。”

“病了?什么病?”清扬公主很关切的问,“请大夫看了吗?”

“咳咳,宁安的病,宁大人和宁夫人自会照顾妥当,公主殿下不必忧心。”

“这倒也是,”清扬公主点点头,“绮红姑姑最是细心不过的,有她照料,宁安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不过,”她犯了愁:“今天谁陪我摔布库?”

整齐站着的一排小子争先恐后的叫,“我,我我,公主殿下选我……”

清扬公主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最后停留在站在场外的墨容晟身上,“晟儿,你陪姐姐摔一局。”

墨容晟站着不动,明明他和清扬一般大,她偏偏老气横秋的唤他晟儿,好象比他大了很多似的,再一个,他也不喜欢摔布库,特别是和墨容清扬摔,别的小子陪他摔,都不敢真的摔他,只有鬼见愁公主,不把他摔哭就不罢休。

他如今也学乖了,态度非常恭谨,“皇姐技艺过人,摔我没意思的,还是摔别人吧。”

墨容清扬觉得他这话也对,摔他确实没意思,还没过瘾呢,他就嚎起来了,哭得她想直接把他打晕。

她又看了一圈,点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战斗力的小子,两人慢慢的绕了一个圈,她刚抓着那小子的腰带还没使劲,他腿一软,倒下去了,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又爬了起来,对她揖手,“长公主威武。”然后退回到队伍当中。

墨容清扬皱眉,这些人,没意思透了,还是宁安好,至少他不弄虚作假。

她凶巴巴的说道,“谁要再敢让着我,我就赏他鞭子!”

小子们面面相觑,齐齐看陈师傅,陈师傅诚惶诚恐:“长公主殿下,您,您,皇上……”

清扬公主哼了一声,“皇上,皇上也饶不了你们。”

陈师傅苦哈哈的陪笑,真要摔着了公主,皇上才饶不了他们呢。

再练的时侯,那班小子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他们的害怕其实有两方面,一方面怕自己下手没轻重,摔疼了公主,被皇上怪罪,另一方面,他们见过清扬公主把晟皇子压在身下使劲打的场面,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令他们难忘,没有人真的跟公主交过手,不想打她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却是另一回事。

清扬公主觉得没意思,一脚把个小子踢趴下,拍了拍手说,“今儿个就到这里吧,我看看宁安去。”

“殿下留步。”陈师傅急急的拦在前头,“长公主殿下,现在还没有下课呢,皇上……”

“甭拿我父皇说事,”清扬公主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谁的账都不卖,叫自己的随从,“小德子,备轿出宫,我上宁府看宁安去。”

小德子应了一声,小碎步跑远了,清扬公主走到晟皇子面前,指了指他的腰:“把这个给我。”

她说的是两粒淡青色的玉扣,晟皇子嫌布库褂子穿在身上不好看,特意在腰间别了两粒玉扣,阳光一照,闪闪发光,说不出的好看。

墨容晟忙捂着那两粒玉扣,惶然的看着她,“皇姐,这是我的。”

墨容晟只有在害怕的时侯,才肯叫清扬公主做皇姐,他是真怕清扬公主把他的东西拿走,鬼见愁公主就象个土匪,但凡她看上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

墨容清扬威胁他,“快给我,不然我抢了啊。”

抢的意思就是要打人,墨容晟怕挨打,只好乖乖的取下玉扣放在她手心里,可是那滋味……分明就是在割他的肉啊……

他愤愤的想,说什么他也要告诉母后去。

但清扬公主太了解他了,继续威胁:“不许去母后那里告状,不然,我每天从你的百宝箱里拿一样东西。”

墨容晟倒抽一口冷气,知道自己惹不起,清扬公主说的百宝箱里面装满了他花心思收集起来的宝贝,这对玉扣就是其中之一,拿走一样,他都心疼得不得了,要是每天都拿,他还要不要活了?

他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有太多把柄在清扬公主手上。他身边的人给他出主意,说清扬公主拿他的东西,他也可以拿清扬公主的东西,这叫以牙还牙。

有一次,清扬公主迷上了九环锁,造办处给她做了一个镶金带银的,她非常喜欢,到哪都带着,爱不释手,墨容晟寻着机会悄悄把东西拿走了,希望可以看到清扬公主不见了宝贝哭闹的样子,没想到她风平浪静,就跟没这回事似的,他纳闷不已,旁敲侧击的问,清扬公主很不以为然,说有什么呀,丢了让造办处再做一个就是了呗。

而且她还特大方,不管多喜欢的东西,谁问她要,她都给,就这么个货,他怎么玩得过她啊……

“皇姐,”墨容晟眼巴巴的看着清扬公主把玉扣放进兜里,“你要这个做什么,这是给男人衣裳配的。”

“哦,没事,”清扬公主笑眯眯的答:“我不是要去看宁安嘛,总得带点礼物去,他用挺合适的。”

第八百五十二章公主探病

宁安是个正直的小小少年,他的性格极象了父亲宁九,对于因为墨容清扬要来家里,他必须装病一事很是抵触。本来他布库练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让练了,他问为什么,大人们都讳莫如深,不愿意提及原因,但他不蠢,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他把清扬长公主摔了,皇上心疼呗!

不但不让他练布库,还得装病,这不欺负人嘛。

小小少年生闷气,对宁夫人说,“反正我不见她,您把我锁在屋里就是。”

宁夫人是个好脾气的,温和的笑,“你这傻孩子,清扬公主来看你,是把你当朋友,怎么能不见呢?”

“我不愿意装病。”

“也不用装什么,陈师傅已经那样说了,你不能让他打脸吧,不戳破就成。”

宁安敬重陈师傅,可他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为什么那么复杂,明明就是皇上的意思,为什么让陈师傅背黑祸?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小厮飞奔过来禀告:“夫人,少年,长公主殿下来了。”

宁夫人说,“快请长公主殿下进……”

话还没说完,墨容清扬象只小鸟一样欢快的飞进来,扑进她怀里,“绮红姑姑。”

宁夫人看着她好笑,拿手帕擦她额上的汗,“看看,又出一脑门的汗,赵嬷嬷看到又该说你了。”

墨容清扬不以为然,扭头看宁安,上下打量他:“咦,你不是病了么?怎么坐着?”

宁安瞥她一眼,“我又不是病得下不来床。”说完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承认自己病了的,他怎么也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一样,学会说假话了。

墨容清扬伸手探他的额头,宁安头一闪,躲了过去,没好气的道:“你干什么?”

“我看你发热了没有?”

“没有。”

“那你哪里不舒服呢?”

宁夫人知道儿子不喜欢说假话,便接茬说,“他就是头有点疼,别的倒没什么大碍,有劳公主挂心了,还特意来家里看他。”

“应该的应该的,”墨容清扬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说,“今儿个宁安不在,都没人陪我摔布库了,得快点好起来啊。”

宁夫人说,“皇上不是钦点了五六个吗,他们不陪公主练吗?”

墨容清扬嗨了一声,“甭提了,那些家伙没意思透了,还没开始就倒地上了,还是宁安好,他不玩虚的,”她边说,边把胳膊搭在宁安肩膀上,“看你病得不厉害,明儿个咱俩继续练吧?”

宁夫人忙把她的胳膊摘下来,有些哭笑不得,“你是长公主殿下,可不能跟小子勾肩搭背的没规矩,让皇上看到,铁定要生气的。”

墨容清扬不以为然,“没事,父皇不逼我学规矩,说我还小,大了再学也不迟。”

皇帝对清扬公主的态度,宁夫人是知道的,只要清扬公主不杀人放火,其他的一概不管,再加上有那么个皇后娘娘在前边做榜样,清扬公主就养成了霸道野蛮的性子,阖宫上下,没有谁敢惹这位鬼见愁长公主。

宁夫人让两个小朋友说话,她去做点心,清扬公主最喜欢吃绮红姑姑做亲手做的点心,当即高兴的欢呼起来。

等宁夫人走了,她从袖筒里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拳心,对宁安说,“伸手,我有东西要给你。”

宁安问,“是什么?”

“伸手就知道了嘛。”

宁安只好伸出手去,悬在上方的小拳头轻轻打开,两粒小小的带着温度的东西落到他掌心上,他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来,“这不是晟的玉扣么,怎么在你手里?”

清扬公主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

清扬公主把玉扣扣在他腰上,得意的说,“它现在是你的了。”

宁安对清扬公主的土匪作风太了解了,“你从晟那里抢来的吧?”

“不是,他给我的。”

宁安嘴角扯了扯,信她才怪,墨容晟爱惜东西也是出了名的,自己的心爱之物,从不轻易赠送,若不是她使用了暴力,怎么可能会在她手上。

他把玉扣取下来,“你还给晟吧,我不要。”

清扬公主纳闷了,“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弄来。”

“谢谢你,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出来挺久了,回宫去吧。”

“不,我不回去。”清扬公主扭了一下身子。“绮红姑姑的点心还没吃着呢。”

宁安冷下脸,“你是来看我,还是来吃点心的?”

“并不冲突啊,”清扬公主撇着嘴:“我先看你,后吃点心。”

宁安站起来,往门口走,“你不走,我走,你自个呆着吧,我不奉陪了。”

“哎哎哎,”清扬公主追上去拖住他,“你去哪,现在头不疼了么?”

宁安说实话,“我没病,看到你才头疼。”

“为什么?”

“……”因为讨厌你啊,可这话没办法说出来,鬼见愁公主的势力很大,他得罪不起。

“你真的没病啊?”清扬公主皱着眉头问他。

“没有。”说真话让宁安很有底气。

“明白了,”清扬公主歪着头想了一会,说,“你是不是怕被我摔,所以装病不去校场啊?”

宁安:“……”

他不知道清扬公主这种结论打哪得来的,明明每次都是他把她摔得够呛,怎么变成他怕被她摔了呢?

“别那么胆小,”清扬公主拍他的肩:“瞧着你平日里挺爷儿们的,怎么变得跟晟一样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会被人轻视的,我头一个就瞧不起你。”

这时,宁夫人带着丫环进来摆点心,“公主殿下来做客,没什么好招待,尝尝绮红姑姑亲手做的点心。”

宁安倒底也只是个孩子,闻着香喷喷的味道,看着颜色鲜艳的点心,忍不住伸手去拿,清扬公主把碟子端走,“你生着病,胃口不好,别吃这些。”

宁安,“……”

清扬公主抱着碟子,捏着点心往嘴里塞,笑得眉眼弯弯,含糊又欢快的说,“嗯,好吃,好吃极了。”

宁安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有些欲哭无泪,他都已经躲回家来了,鬼见愁公主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第八百五十三章贾夫人救美

今年的隆冬特别冷,大雪连下了好几天,铺天盖地,搓棉扯絮,整个临安城银装素裹,白皑皑的一片。

百姓们每天早上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把自家门前的雪打扫干净。尽管天冷,大街上依旧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皇城,任何时侯都那么繁华似锦。

贾桐今日跟夫人一起下值回家,夫人坐轿,他骑马,夫妻两个不喜欢太高调,一般只带两个亲卫,一个开路,一个垫后。

但是今日,开路的亲卫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有人拦住了去路。他骑在马上喝斥:“让开,让开,不要把路堵了。”

他没有自报身份,百姓们哪管他是谁,依旧围在那里看热闹,没理会。

亲卫火了,正要发飙,被贾桐抬手制止,他抬眼望去,被百姓围在当中是一具尸体,脸上盖了帕子,看不出样子,但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个男人,一个姑娘正趴在尸体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贾桐仔细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绿荷把头从轿子里探出来,问他,“前边怎么了?”

贾桐说,“是个姑娘在卖身葬父,看热闹的把路给堵了。”

绿荷哦了一声,柳叶眉皱起来,“这么冷的天,没有人出手相助么?”

不是没人出手相助,而是出手相助的人太多了,因为那位姑娘长得忒漂亮,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大冷的天,穿着白色的素衣,很单薄,娇柔,羸弱,让人无法不怜惜。

贾桐说,“怎么没有,都打起来了。”

绿荷,“如今风气这么好了么?”

贾桐嗨了一声,“哪呀,都想争那姑娘。”

绿荷,“那姑娘长得漂亮?”

贾桐两眼放光,“岂只是漂亮,”说完意识到不对,忙补救:“不过比你差远了。”

绿荷才不信他的鬼话,从轿子里出来,说,“你让我上去看一眼。”

贾桐下来,把媳妇抱上去,绿荷一看,还真是个美人儿,她斜了贾桐一眼,对亲卫说,“开道,让我进去。”

亲卫先前压着一腔火,听夫人吩咐,立刻来了劲,扯着嗓子喊:“贾侍卫大人与夫人在此,都让开,让开!”

百姓们一听,贾大人,那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啊,立马就让出一条路来,贾桐牵着马进了围观的圈子。

绿荷端坐在马上,仔细打量哭泣的姑娘,尽管那姑娘眼睛都哭肿了,脸也被风吹得起了皱,但五官和轮廓的确很美,是个标准的大美人。

本来场面很喧嚣,姑娘在哭,几个男人在争吵,都想要那姑娘,但贾桐和绿荷一进来,大家都停下来,只有姑娘哭得昏天暗地,丝毫没有察觉。

绿荷说,“姑娘,别哭了,你爹的身后事还要你操持,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姑娘听到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瓜子脸,大眼睛,花瓣样的小嘴因为冷冻得发白,贾桐看着她,心里微微划过一丝怜惜。

绿荷问,“姑娘是希望价高者得么?”

出价最高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一双绿豆小眼正目不转目的盯在姑娘脸上,眼里的贪婪显而易见。

姑娘打了个冷颤,赶紧摇头。

绿荷指着方才那几个争吵的男人,又问,“他们当中,姑娘可有属意的?”

那几个男人长得都有点歪瓜裂枣,一个相貌端正的都没有,别说这样的美人,一般的姑娘家也瞧不上的吧。

姑娘没有摇头,也没有指人,保持沉默。

绿荷说,“行,我明白了,”她取下自己的荷包抛给一个亲卫,“你们两个留下来帮这位姑娘处理她爹的后事,剩下的银两给姑娘做盘缠。”

说完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抛给那姑娘:“天冷,披上吧,呆会上成衣店买件厚实的棉衣,出门在外,得自个仔细自个的身子。”

姑娘感动得又哭起来,趴在地上给她磕头:“奶奶真是活菩萨,活菩萨啊!”

绿荷说,“别跟我磕头,留着呆会给你爹多磕几个头吧。”她扫了一眼人群,“都散了,散了吧,别耽误人家办正事。”

贾夫人的泼辣在临安城也是有口碑的,她发了话,没人敢不听,一窝蜂都散开了。

贾桐把绿荷从马上抱下来,顺势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打趣道:“活菩萨。”

绿荷打开他的手,“别闹。”转身钻进了轿子。

对贾桐来说,这件事不过是回家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过了就过了,没什么好想的,但是睡觉的时侯,两口子并肩躺在被窝里,绿荷问他,“你觉得今天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漂不漂亮?”

“当然漂亮,”贾桐永远是冲口而出后找补救:“不过没你漂亮。”

绿荷白了他一眼,“口是心非。”

“真的,”贾桐认真的说,“媳妇在我眼里永远是最漂亮的。”

“如果我不你媳妇,你还会觉得我漂亮么?”

贾桐有点傻眼,“你怎么不是我媳妇呢,你就是我媳妇呀。”

“我是说如果。”

贾桐很固执,“没有如果,你就是我媳妇。”

绿荷试探他,“还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么?”

“不记得。”贾桐应付的答着,手在被子底下熟练的挑开绿荷的小衣,钻了进去。

绿荷推他,“干什么呀,跟你说话呢。”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贾桐在这种时侯丝毫不含糊,睡媳妇是他的一大乐趣,另一个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想要个孩子,尽管绿荷已经灰了心,也不吃药调理了,他却没有,他偷偷打听过,皇上在这事上也是孜孜不倦热火朝天的,所以皇后娘娘才会一索得两,他认为还是得多播种,说不定哪根苗就成活了呢?

别的事绿荷都占上风,唯独这事……剥光了打架,她有羞耻感,不是贾桐的对手,被他一通搓揉,身子就软成了一滩水,只好任他胡作非为了。

贾桐动情的时侯喜欢闭着眼睛,可这一次,他在天空翱翔的时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是今天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妩媚又迷离,他吓得身子一僵,忙睁开眼睛。

绿荷有些奇怪,“怎么了?”

贾桐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不是真的,压在身下的是绿荷,是他媳妇儿。他不敢再闭眼,定定的看着绿荷,缓缓动了起来。

第八百五十四章留在贾府

第二天早上,贾府的小厮刚把门打开,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那人听到开门声,扭过头来,本来小厮是要骂人的,堂堂的二品大员的门口岂是谁都可以坐的,但一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他的气焰灭了,换上温和的表情:“姑娘,你找谁?”

这位姑娘正是昨天在街边卖身葬父的那位,她起身盈盈行了个礼,“这位小哥,我是来找贾夫人的,”她把手里的一个包袱捧起来,“夫人心善,昨天看我穿着单薄,把披风借与我,我来还披风的。”

小厮说,“夫人大概刚起,我拿进去吧。”

姑娘没把包袱递过去,迟疑了一下,说,“我想亲自给夫人道声谢。”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神情哀求,小厮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但是又不好擅自放陌生人进去,便说,“姑娘请稍等,小的先行去禀告一声。”

小厮急匆匆进了内院,在门口回禀,贾桐穿戴一新从里屋出来,听到这事,脚步一滞,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昨晚做那事的时侯,会把绿荷想像成那姑娘?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绿荷倒是很高兴,说,“请她进来吧。”

小厮得了令,转身走了,绿荷看贾桐站在那里发呆,笑着说,“怎么,没睡醒?”

“不是,”贾桐打了个呵欠,“我饿了。”

“饿了就叫人摆饭,吃了饭,好进宫去。”

贾桐哦了一声,慢吞吞踱出门口,往偏厅去,在走廊上,他远远看到小厮领着那姑娘往这头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有刹那交集,贾桐心急慌乱的错开,一转身,被柱子撞得踉跄了一下,他大窘,扭头一看,那姑娘捂嘴轻笑,他更乱了,抬脚进了边上的屋子,身后丫环叫他,“大人,您走错了,饭摆在前厅了。”

贾桐有点恼羞成怒,回身瞪了她一眼,“本大人走累了,想在这里歇会不成么?”

丫环,“……”几步路的距离,还要歇么……

走廊那头,小厮正在向那姑娘介绍,“您瞧见了么,刚才那位便是我们大人,我们大人可了不得,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当今太子爷的师傅,但是他为人特别和蔼可亲,一点架子也没有。”

姑娘礼貌的微笑,“是,看得出来。”

小厮把姑娘领到绿荷跟前,姑娘二话不说,先跪了下去,“夫人菩萨心肠,心悦感激涕零,心悦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夫人。”

绿荷上前把她拉起来,“你爹的后事都办妥当了么?”

“办妥当了,”心悦说,“多亏了夫人指派的两位大哥,事事都妥当。”

绿荷说,“这么早过来,还没吃的吧?走吧,陪我一块吃早饭,咱们边吃边说。”

心悦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低下头,“我不饿。”

“到了吃饭的点,哪有不饿的?”绿荷牵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厅去。

她们到前厅的时侯,贾桐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到她们进来,忙站起身来,绿荷笑着说,“心悦姑娘,来见过我们家大人。”

心悦便上前盈盈福身,“心悦见过贾大人。”

贾桐虚虚的托了一把,“请起,你爹的事都办妥了吧?”

“托大人和夫人的福,都办妥了。”

“那就好,那就好。”贾桐手负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试图让自己镇定一点,所以说心里有鬼,真的会发虚的。

“坐吧,咱们边吃边说话,”绿荷拉心悦坐下,夹了个肉卷放在她碗里,“也是咱们有缘份,刚巧遇上了,听心悦姑娘的口音不是临安人吧?”

“不是,我和爹爹从南方来的,爹爹本来身体就不好,在路上病了,一路过来也看了大夫,吃了药,但是爹爹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刚到临安城,爹就不行了,我们的盘缠也用光了,心悦实在没办法,才……”

“心悦姑娘到临安是投亲戚么?”

心悦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半响才点了一下头。

绿荷瞧出这里边有故事,说,“有什么难处,你直管说,能帮上忙的,我和大人肯定帮你。”

心悦摇摇头,“算了,那亲戚……不认也罢,就当从未相识过,心悦不想自添烦恼。”

她不想说,绿荷也不好勉强,“既然这样,心悦姑娘有什么打算,回老家去么?”

“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回不去了,”心悦叹了一口气,“心悦在临安举目无亲,又得夫人恩典,心悦感激不尽,冒昧前来,想求夫人收留,心悦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侯夫人。”

绿荷和贾桐对视了一眼,贾桐几乎是条件反射,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不行。”

绿荷则打量了心悦两眼,说,“心悦姑娘谈吐不凡,举止典雅,定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哪能上我们家当奴婢,使不得的。”

“我家中虽是书香门弟,但早已败落,家徒四壁,连温饱都成问题,若非这样,爹爹也不会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带着心悦到临安城来,夫人若不嫌弃,便留下心悦吧,您要不留下心悦,心悦也无处可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说着她激动起来,起身跪下,“求夫人留下心悦吧,心悦什么都会做,绝不偷懒。”

绿荷把她拉起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心悦不肯,又要往下跪:“夫人,就当可怜可怜心悦吧,我爹爹在天之灵也会感激夫人的。”

绿荷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行,你就留下吧,不过不需要为奴为婢,府里的下人已经够多了,你好歹是书香门弟出身,便当我妹子留在府里,到时侯寻个好郎君嫁了,也是美事一桩。”

心悦争辩,“夫人,我是来当丫环的,怎么能做小姐呢,万万不可啊……”

绿荷打断她,“就这么定了,”她问贾桐:“大人的意思呢?”

贾桐其实是不太赞同心悦留下的,毕竟他心里藏了龌鹾事,但不留吧,世道险恶,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日子想想也艰难,他沉吟了片刻,把球踢回去,“夫人,你是当家作主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第八百五十五章大人心里可有人选?

于是,心悦就在贾府住下来了,绿荷给她拔了屋子,还分派了丫环侍侯她,但她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服侯,她是来报恩的,不是来享福的,没人分派事情给她,她就自己找,打扫庭院,或是到厨房帮忙,有时侯绿荷要赶制衣裳,把活带回家来,她便帮着做些零碎事情,一来二去的,府里的人都挺喜欢她,加上长得漂亮,对人客气,举止文雅,好些小厮都对她心生爱慕。

绿荷是个好奇心重的,虽然心悦那天不肯说出她要投奔的亲戚,但没两天,还是被绿荷撬开了嘴,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心悦要投奔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打小定了娃娃亲的未来夫君,名唤杨奇天,他父亲杨林文是户部的员外郎,一个从四品的官。

既是朝庭命官就好办了,叫贾桐打听一下不就完了么,夫人有令,贾大人自然不敢怠慢,亲自上杨府走了一遭。

贾大人光临,杨府如临大敌,至今为止,还没有这么大的人物光临过府上,全府上下都震动了,齐齐出动,一睹贾大人的风采。

贾桐看到激动的人群迎面而来,吓了一跳,走在最前面的当然就是杨林方,他躬身长揖,几乎揖到了地上,看得出十分的虔诚,“贾大人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贾桐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说,“杨大人客气,叫他们都散了吧,人多不好说话。”

杨林文一听,立刻摆了摆手,身后的泱泱大军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把贾桐请到大厅里坐,“贾大人这次来鄙府,不知有何贵干……”

贾桐手一抬,打断他,“没什么事,刚好路过这里,有点口渴,进来讨杯水喝。”

杨林文:“……”

这时,丫环把茶奉上来,杨林文说,“贾大人请用茶,鄙府的粗茶只怕入不了大人的眼,大人可不要嫌弃哟。”

“无妨无妨,”贾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不挑剔,有茶叶味就成。”

贾桐不想浪费时间说这种虚无飘缈的话,便问,“杨大人有几位公子?”

“下官有两位犬子。”

“哦,可否请出来,让我见见?”

贾大人要见,自然是没问题,很快,两位杨公子进了大厅,抱拳作揖给贾桐行礼。

贾桐打量了两位公子,相貌倒不错,不过他把心悦当成自家人,娘家人看外婿,多少有点挑剔,以他看来,这两位公子谁也配不上心悦。

“两位公子可曾婚配?”

杨林文介绍,“大儿子已经成亲了,小儿子刚刚与杜翰林家的千金订亲。”

贾桐一听,咦,这不没心悦的事了么?

“杨大人,还有公子么?”

“没了,下官就两个犬子。”

贾桐还算聪明,知道另辟蹊径,“杨大人老家是哪里?”

“下官老家在江南。”

“哦,江南好啊,本官曾陪着皇上和娘娘在江南住过,确实是个好地方,大公子是在江南的时侯成的亲么?”

“是,成了亲才北上的。”

“二公子也是在江南定的亲喽?”

“他……”杨林文迟疑了一下,很快的扫了一眼自家儿子,“他不是,到了临安才定的亲。”

就这一眼,贾桐便知道了个大概,很明显啊,杨家老二就是原先与心悦定亲的人,但是他们到了临安后,大概是嫌弃心悦家道中落,所以单方面毁约,和翰林家的千金定了亲,典型的嫌贫爱富嘛。

贾桐顶看不上这样的,眼珠微微一转,表现出一点遗憾:“既是二公子已经定了亲,那就算了,行,我不打扰了,告辞。”

杨林文一听,这话里有话啊,忙拱手,“大人请留步,不知道方才大人说的意思是……”

贾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上门来替人做媒的,谁知道大公子成了亲,二公子也定了亲,那就……”他两手一摊,再次表示遗憾。

贾大人提的亲,那定是极好的,杨林文很好奇:“不知道大人是想替哪家的姑娘……”

贾桐打着哈哈,“是我夫人的妹子,不过,唉,算了。”

杨林文一下睁大了眼睛,贾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贾夫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啊,皇上怕娘娘,全天下都知道,所以贾夫人的妹子……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他和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贾桐把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说,“杨大人,多谢贵府的茶水,告辞。”

杨林文点头哈腰送他出去,提出自己的疑问,“贾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什么会相中犬子呢?”

“这个……”贾桐继续打哈哈,“大概就是缘份吧!”

杨林文:“……”

回到府里,贾桐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绿荷,绿荷是个直肠子,当场就骂起来,“烂肠子的黑心鬼,一准是知道心悦家道中落就嫌弃人家,可怜人家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们,连命都送掉了,他们一点情份都不念,逼得心悦要卖身葬父,那么漂亮的姑娘,真要让什么土财主买回家当妾,岂不是罪过!”

她骂得正痛快,一抬头,看到心悦站在门口,一下收了声,有些尴尬,“心悦,你……都听到了。”

“夫人,我没关系的,”心悦迈进门槛,尽管穿得厚,体态却轻盈,“虽然杨家冷漠寡意,但夫人和大人对心悦很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心悦如今过得很好。”

“这样想就对了,”绿荷拉心悦坐下来,“你放心,将来我和大人一定替你找一个比杨家公子好上百倍的郎君,对吗大人?”

贾桐自从心悦进门就老神在在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绿荷跟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绿荷扬高了声音又叫了他一声,“贾大人?”

贾桐的魂收了回来,“嗯?什么?”

“我说将来咱们替心悦找一个更好的郎君。”

“那是自然,”贾桐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我今日见着那杨二公子了,确实配不上心悦姑娘。”

“大人心里可有人选?”

贾桐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皇亲贵戚吧,心悦配不上,一般般的吧,他又瞧不上眼,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第八百五十六章提亲

大家都看贾大人是个二百五,但他其实比大伙想像中要聪明,他是故意在杨家说的那些话,果不其然,没多久,杨林文就来找他了,很愤然的样子,“贾大人,你说气不气人,杜翰林家居然毁婚了,说什么我家是高攀,又嫌弃我儿子太文弱,把聘礼都还回来了,真没见过他们这样无耻的小人。”

贾桐淡然一笑,安抚他,“杨大人,别生气,要我说,这倒是好事,省得成了亲,令公子被人瞧不起,直不起腰杆子来。”

“下官也是这样想的,”杨林文一脸谄媚的笑,凑上来小声问,“上次大人专程到府上说的那件事,不知道……”

贾桐明知故问,“哪件事啊?”

“就是替贾夫人的令妹提亲的事……”

“哦——”贾桐恍然大悟:“上次的提议是我个人的意思,不知道我那小姨子看不看得上令公子,不过嘛……”他拍拍杨林文的肩膀,“上次我见到杨二公子,那真是一表人材,人中龙凤,不错不错。”

这话给了杨林文希望:“大人觉得有希望?”

贾桐鼓励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林文简直雀跃起来了:“大人,下官择日带犬子去府上提亲,您觉得怎么样?”

贾桐装作为难的样子,“别的都好说,就是我夫人吧,她喜欢热闹……你懂我意思吧?”

杨林文:“……”热闹,是要请戏班子过去唱戏么?

“大人的意思是?”

“你们家总共有多少人?”

杨林文说,“在临安,只有我们这一支,亲戚都在江南,我与夫人,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还有两个孙儿,其他也没什么了。”

贾桐歪头想了想,“除了两个孩子,其他人都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杨林文说,“大人,孩子去了更热闹,我家孙儿……”

话没说完,贾桐眼睛一瞪,语气有些不善,“你这人好没意思,让孩子来,这事一准不成。”

杨林文心里一咯噔,突然想起贾大人与夫人成亲数年,膝下无子,带小孩子去,是犯了忌讳啊,他吓得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对不住,贾大人,是下官没眼介力,不带孩子,坚决不带,就我与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去。”

贾桐缓了脸色,“行,约个日子,你们来吧,我跟夫人说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两人约定了日子,杨林文欢天喜地的回去筹备了,贾桐回到府里,把事情告诉绿荷,绿荷是最了解他的,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摸摸他的脸,“这事办得不错,回头要奖励你。”

贾桐把她腰一搂,嬉皮笑脸的问,“奖励我什么?吃穿用度我可不要。”

“你想要什么?”

贾桐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绿荷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推了他一把,“想得美。”

贾桐象牛皮糖似的又黏上来,低头亲她的嘴,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好象谁撞到柱子上了似的,夫妻俩个赶紧扭头看,却没看到人,贾桐快步走到门口,两头张望,远远的看到一道影子一闪,慌里慌张的闪进月洞门里去。

绿荷问,“是谁啊?”

“没,没人,”贾桐红着脸,心卟卟跳,“大概是猫吧。”

他其实看清楚了,那个身影是心悦,被心悦看到他和绿荷亲热,感觉臊得慌。

绿荷狐疑的看着他,“你脸怎么红了?”

贾桐吱唔着:“人家害臊嘛。”

绿荷呸他,“真新鲜,就你那厚脸皮还知道害臊。”

贾桐坐到桌边去喝茶,绿荷想了想,有点不放心,“你说,万一心悦不是咱们想的那样,怎么办?”

“无论是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她吧。”

绿荷点点头,“嗯,有了我们这层关系,她便是嫁进杨家,也不会受欺负的。”

贾桐把脸转向窗外,暮色四起,荡起薄薄的灰雾,他的心情有微微的低落,如果心悦真象绿荷说的那样,还真是不值得。

很快,便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贾桐和绿荷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把杨家要来人的事告诉心悦,想看看她最真实的反应。

绿荷去叫她的时侯,也只是说,有人上门来提亲,想让她自己过去看看,同不同意也是她自己决定。

心悦觉得有点突然,不过贾大人和夫人一片好意,她不好拒绝,便随着绿荷去了。

一跨进门槛,看到屋子里坐的那些人,她脸刷一下变了颜色,对方看到她,同样是目瞪口呆。

贾桐打量着双方,说,“我来介绍,这位是我夫人认的妹子,叫心悦。”

杨家人一脸尴尬,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贾夫人的妹子竟然就是心悦,不由得面面相觑。

贾桐又对心悦说,“这是杨大人,杨夫人,还有……”

心悦冷着脸,“大人不必说了,我认得他们。”

贾桐哦了一声,“这倒有趣了,你何时认得杨大人的?”

“我爹与杨大人是故交,”心悦冷冷看着杨林文:“当年杨大人进京赶考,是我爹给的盘缠,后来杨大人高中,回乡做官,与我爹称兄道弟,往来频繁,两家因此还定了娃娃亲,杨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杨林文一张老脸红成了猪肝色,干巴巴的笑,“心悦啊,你几时到的临安,怎么不去找世伯呢,你爹他还好么,你们住在哪里……”

“不要提我爹,”心悦气得脸都红了,明明他们父女千里迢迢投奔到杨府,却连门都没有进,就被赶走了,当年义结金兰,拜过把子的,两家好成一家,没想到杨家到了临安城,开了眼界,结识了新贵,嫌贫爱富,立马就毁了婚约,想想还真是心寒。

她目光轻轻一绕,极快的扫了杨二公子一眼,那个跟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也曾花前月下对她山盟海誓,此刻却缩着肩,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看她。

她轻蔑的一笑,“大人说有人来提亲,原来是杨公子啊,杨公子不是已经和翰林家的千金定过亲了么?如今又以什么身份来向我提亲?”

第八百五十七章出气

杨林文不愧是官场老手,虽然不知道心悦是因为怎样的机缘巧合,成了贾夫人的妹子,但只要攀上了贾家,他就有了靠山,将来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他堆起满脸笑,装出慈祥和蔼的样子,“心悦啊,你误会我们了,听世伯跟你解释,世伯虽然调任京官,也不过就是个从四品,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人微言轻,实在算不得什么,世伯曾派人回乡打听过你们的,听说你们遍卖了房屋,不知去向,你是知道的,奇天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既然杜翰林抬爱,我们也不好拒绝,所以才……”

心悦撇嘴冷笑,目光轻轻一掠,看到贾大人正望着自己,他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今天的事情是贾大人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出口气。

她进府里来,因为男女有别,很少和贾大人打交道,但他以这种方式替她讨回公道,实在让她感动。

她抿嘴微微一笑,随即低下头去。

贾桐被她那嫣然一笑勾走了魂,虽然也收回了目光,人却傻了,端着茶杯发起呆来,边上绿荷低声叫他,“想什么呢,别走神,看好戏啊。”

他掩饰的咳了两声,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心里有点微妙的小慌张。

心悦听杨林文说完,不客气的指责他,“我和爹爹遍卖了房屋,就是为了来京城投奔你们,爹爹体弱多病,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花费了别人数倍的时间,盘缠也花光了,好不容易到了临安,寻到了府上,但是你们是怎么做的?不念旧情把我们赶走,杨林文,当年若没有我爹给你凑盘缠,你能有今天吗?”

“冤枉,真是冤枉啊,”杨林文叫起屈来,“我压根不知道你们父女找到府里来了,我要是知道,绝不能让你们走,我杨林文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他指责自己的夫人,“是不是你趁我不在的时侯,把心悦父女赶走的?”

杨夫人哭天喊地的抹眼泪,“天地良心,我也不知道啊,心悦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是来了,我岂能不让她进门,良心都是肉长的,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为什么赶她走?”她问儿子媳妇,“心悦来的那天,你们谁在家,谁知道这件事?”

杨家两位公子和媳妇自然都是摇头说不知道,杨夫人便骂:“定是那看门的小厮狗眼看人低,不分青红皂白把心悦父女赶走的,回去我定要狠狠的责罚他,心悦你放心,你受的委屈,伯娘一定替你讨回来。”

心悦看着他们一家人演戏,不由得好笑,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嫁进杨家,这样一个虚伪的,连廉耻之心都没有的夫家,真是令人太恶心了。

杨林文见心悦不吭声,对杨奇天使了个眼色,杨奇天红着脸上前,嗫嗫的,“心悦,我,我不喜欢翰林家的千金,实在是,是因为你下落不明,所以家里才,才……”

心悦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杨奇天的相貌生得不错,对她也很好,从前在江南,他们小儿女情怀滋长的时侯,她也曾对他寄予过厚望,毕竟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对自己的情郎都有一种热切的期盼。

她还记得收拾行礼北上的时侯,自己心里的那份雀跃和欢喜,连爹都打趣她,说姑娘大了留不住,到了京城就让他们成亲。她当时闹了个大花脸,却也不反驳。

北上的路途很艰难,因为爹爹一直在生病,他们走走停停,花费了别人数倍时间才到临安城,可是再苦再难,她心里仍有期盼,想着忍一忍,熬一熬,只要到京城就好了,杨世伯,还在奇天哥会请大夫帮爹爹医好身子的,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们到了杨府,门口的下人说进去通报的时侯,她还在期盼,期盼着双方见面百感交集的场面,可是并没有,等来的是府里奴才凶神恶煞的喝斥,挥着手把他们赶走,说家主人压根就不认得他们。

再后来,他们跟附近的人打听,这才知道杨奇天已经和翰林家的千金订亲了,她与爹爹恍然大悟,爹爹受不了这个打击,熬了两天,撒手而去,剩下她孤苦伶仃,得卖身才能葬父,看着为争她而吵闹的几个男人,她灰心失望,只希望葬了爹爹后,便一头撞死在他坟前,反正卖给那些又老又丑的财主为妾,也是死路一条。

可她又何其幸运,遇上了贾大人和夫人,因为他们,今日她能站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指责他们,看他们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贾大人夫妇不但救了她,还让她找回了尊严,这份恩情,她这一生只怕都回报不了。

“心悦,我,我是中意你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心悦打断他,“你不是跟翰林千金订亲了吗?”

“那是被逼的,而且杜家已经毁婚了,心悦,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杨公子,”心悦冷笑,“你来这里的时侯,并不知道贾夫人的妹子就是我吧?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脸说除了我,谁也不要?”

杨奇天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杨家看中的只是贾夫人的妹子,并不在乎这个妹子长什么样,性格禀性如何,可当他看到是心悦时,心里是高兴的,毕竟心悦那么漂亮,这么多年,他一直念念不忘,只不过家族利益至上,如果联姻可以光宗耀祖,身为杨家后人,他责无旁贷。

心悦继续说,“不管是你们毁婚,还是杜家毁婚,都跟我没有关系,还有,我是不会嫁给一个贪图富贵的卑鄙小人,更不会嫁进你们这种没有廉耻的家里,尽管我爹过世了,我也一贫如洗,可是你杨奇天没资格娶我,你们家也配不上我!”

贾桐眼睛都看直了,心悦平时柔柔弱弱的样子,说话也秀气,没想到她凶悍起来,居然这么厉害。

绿荷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和贾桐对了个眼色,冷下脸来:“既然我家妹子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吧,来人,送客!”

杨家人个个惨灰着脸,欢天喜地的来,到了这里却挨了心悦一顿好骂,偏生他们还不能还嘴,这哑巴亏吃得,真是够憋屈。

在回去的路上,杨林文把前因后果仔细联想了一番,猛的一拍脑袋,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贾大人搞的鬼,贾大人早就知道他们和心悦的关系,故意弄这一出,就是为了让心悦出口气的。

他气得一拳打在轿门上,为了和贾府攀亲,他想尽了办法才让杜家退了亲的,现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第八百五十八章心里有鬼

贾桐终于打探到了杜翰林家为什么退婚,不由得心情大好,进了月洞门,大步流星往内院走,到了廊上,突然看到心悦站在那里,一身粉红的袄裙,头发梳了个螺髻,插着简单的发钗,素面朝天,却是让他心头一震,清澈的眼眸,粉色的唇,最难得是她的笑容,雅致又纯真。

平素他都躲着她走,今儿个已然到了跟前,再躲有点说不过去,正有点愣怔,心悦朝他盈盈福身,“大人回来了。”

贾桐慌忙伸出手去想托起她,刚挨上她的衣袖,又立马缩了回来,嘿嘿嘿的笑:“不必多礼,快起来。”

面对心悦,贾桐总有点心虚,说到底还是那天晚上的事闹的,他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那种时侯怎么会把绿荷想像成心悦呢,就因为她漂亮吗?更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比如当今的皇后娘娘,他怎么没想像成皇,呸,大逆不道!

他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抬头看心悦,有点没话找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心悦专程等大人。”

贾桐心一跳,“你等我做什么?”

“大人让我出了一口恶气,心悦很感激,想当面感谢大人,只是一直碰不到大人的面。”

贾桐大咧咧的摆摆手,“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别往心里去。”

“大人的恩典,心悦会记一辈子的,大人和夫人都是菩萨心肠,对心悦这样好,心悦无以回报,只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

“言重了,”贾桐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有点收不住话匣子,“你知道杜翰林家为什么退婚么?”

“为什么?”心悦倒底只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好奇心还是有的。

“是杨家自己想毁婚,但杨林文的官阶不及杜翰林高,不好直说,所以自毁名声,说杨二公子有隐疾,不能人道,这话传到杜家,杜翰林自然要退婚的,谁愿意自家女儿嫁过去守活寡,杨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往后,我看谁家的姑娘还愿意嫁给杨二公子,这一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说完,看到心悦的脸红通通的,粉艳艳的,轻轻咬着唇,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他奇怪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心悦越发的窘了,匆忙福了福身,“大人,我先走了。”

贾桐看她慌里慌张的往前走,不禁纳闷,自言自语道:“我倒底说了什么让她这样?”

进了屋,绿荷拿着一件小衣裳在比划,贾桐问,“给谁做的?”

“还能有谁,小皇子呗,”绿荷笑着说,“真有意思,那么小的人儿,话都说不好,却比小姑娘还爱俏。”

她给他看刚绣的花样子,“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看着她欢喜的样子,贾桐突然有些心酸。自从绿荷回到皇后身边,不再兼任针绣坊的事,甚至连皇后娘娘的穿戴也不过问了,原先给太子殿下做,后来清扬公主和晟皇子出世,她便包揽了所有的针线活,宁愿自己辛苦熬夜,也不肯把手头的活派发出去。

他知道她的心思,虽然嘴里说对孩子不强求,但她跟他一样,心里并没有真正放下来,也只能从给小公主和小皇子做小衣裳的过程中得到一丝安慰和满足。

他突然抱住了她,把她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胸膛上,绿荷吓了一跳,使劲推他,“大白天的仔细叫人看到。”

贾桐满在不乎,“看到又怎么了,谁敢乱嚼舌根,我剥了他的皮。”

绿荷笑话他,“哟哟哟,原来贾大人这么厉害的。”

贾桐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他不是个有架子的人,非常之平易近人,常常跟下人们打成一片,要说他瞪眼睛发脾气,那是少之又少的,反正有绿荷管家,他乐得清闲自在。

他把那件小衣裳从绿荷手里拿过来放在桌上,“你叫我打听的那件事,我打听着了。”

绿荷果然感兴趣,忙问,“快说,倒底怎么回事?”

他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绿荷乐得不行,拍着巴掌笑,“活该,谁让他们起坏心眼,到头来把自个给坑了。不行,我得告诉心悦去,让她也跟着乐一乐。”

贾桐说,“我刚刚在廊上碰见她,已经告诉她了。”

绿荷问,“她是不是很高兴?”

贾桐歪着头想了想,“好象也没看出有多高兴,有点怪怪的,你说她是于心不忍,还是怪咱们把事情做得太过了?”

绿荷沉吟了一下,“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跟你说的一样啊,就说杨二公子有隐疾,不能人道”

绿荷呀了一声,“你怎么跟她说这个,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得多害臊啊!”

贾桐一听傻了眼,“那怎么办?她一准把我当成不正经的人了。”

绿荷瞟他一眼,“你什么时侯正经过么?”

贾桐在椅子上坐下来,摸着下巴说,“不行,我得赶紧替她物色一个好郎君,趁早把她嫁了,不然多尴尬啊。”

“不着急吧,”绿荷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里,“我还挺喜欢她的,留在府里做个伴也不错。”

“人家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再拖下去不就给耽误了么?”

“你说的也是,”绿荷惆怅的叹口气,“谁有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她突然眼睛一亮,看着他,“让心悦给你做妾怎么样?”

“不行不行不行”贾桐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不行。

绿荷惊讶他这么大的反应,看了他半响:“你这样反对,我怎么反而觉得你心里有鬼呢?”

贾桐气起来,放下杯子,把她抱进了里屋,关上门就撕扯衣裳,绿荷反抗:“你做什么,好好说着话呢,动什么手啊?”

“我让你看看,我心里有没有鬼?”贾桐一边扯衣裳,一边把她往床上推:“你说,我心里有没有鬼?那话说一次就好,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绿荷还要说话,贾桐及时堵住了她的唇,账幔轻轻飘落下来,遮住一床春色,只余了粗重的喘息声。

第八百五十九章别在躲着我了

心悦着急忙慌的拐到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她虽然和贾大人没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他为人其实很简单,在下人们之间口碑很好。

所以他那些话应该并不是有意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摸了摸热烫的脸,慢慢平复了心绪,正要回自己屋子去,听到柱子那里有两个丫环在说话。

“日子过得真快,又到年关了。”

“可不是嘛,明儿个我得请个假,把攒的积蓄送家去,我娘还等着我的钱过年呢。”

“我娘倒不指望我的钱,不过夫人赏的布料子她稀罕,都是宫里的东西,外头买不着,我娘可喜欢了。”

“夫人待咱们可真好。”

“谁说不是呢,天底下打着灯笼也难找,夫人好,大人也好,可惜老天爷不开眼,都这么久了,总不肯赏个一儿半女,夫人嘴上不说,可她的苦,咱们都看在眼里,这几日熬夜做小衣裳,说是给宫里的小公主和小皇子做,可她做得那么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自己的孩子做。”

“大人也喜欢小孩子,你还记得不,前两年,大人常把太子殿下偷偷带回府里来,跟亲爹似的服侍他,给殿下梳头,穿衣,就差喂饭了。”

心悦听到这里,心微微沉了沉,她知道府上没有小公子,但不知道贾大人和夫人喜欢孩子到这种程度,她有些唏嘘,这么好的人,老天为什么不赏他们孩子呢?

两个丫环沉默了一会,一个说,“夫人为什么不给大人娶妾呢,生了孩子过到正房,让夫人喂养不成么?是不是夫人不愿意给大人娶妾?”

另一个说,“两口子感情好,自然是不希望有个人插进来的,夫人原先不肯让大人娶妾,自个吃药调理身子,可日子长了,她也看淡了,如今是大人不肯娶妾,他与夫人情深意切,死活不松口,夫人也没辙。”

两个丫环为主人惆怅了一会子,各自散去,心悦站在拐角,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生不出孩子,又不肯纳妾,夫妻两个又那么喜欢孩子,这不是走到死胡同了么?她靠在墙上,抬头望天,雪后晴空别样蓝,纯净得象一片巨大的琉璃瓦,她怔怔的看着,心绪起起伏伏,半响也沉不下来。

——

贾桐是个没皮没脸的人,在谁面前都放得开,哪怕是帝后,他也敢说混话,唯独那次在心悦面前说了那些,他觉得羞愧,很羞愧。所以更加躲着她,远远看到就绕道。

心悦是个敏感的姑娘,她能察觉到贾大人在特意躲着她,她自我反省,在人家府上,倒底主人不自在,实在是她的错。

她想和贾大人谈一谈,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免得彼此尴尬,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但贾大人见了她就绕道,总不能让她一个大姑娘提着裙子追吧,于是,她只好站在贾大人的必经之路等他。

贾桐回内院的时侯,一抬头,心悦姑娘立在眼前,冲他盈盈福身,他有刹那的呆滞,啊了一声,“姑娘快请起。”

心悦微微一笑,“大人今日回来得晚些。”

“近年关了,宫里事多,夫人呢?”

“夫人在屋里。”

“哦,我进去看看她。”

见他要走,心悦忙叫住,“大人。”

“心悦姑娘,还有事?”

心悦心里打鼓,却是勇敢的望着他,“大人是不是在躲着心悦?”

贾桐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一时有点语无伦次,“没有,怎么会,我躲着你,在我自个家里,凭白无故,我又没病……”

他拼命解释的样子很滑稽,心悦卟哧一声笑出来,俏皮的说,“大人,你在心虚哦。”

贾桐汗都要出来了,“我怎么就心虚了,我没有,我……”

“大人,上次的事,我没放在心上,”心悦打断他,“请大人也忘了吧,您别老躲我,不然心悦会以为是自己的样子太丑,吓着大人了。”

“胡说,”贾桐故意唬着脸,“你要是丑,天底下就没有美人了,千万别这么埋汰自个。”

“嗯,我知道了,大人以后别躲着心悦了,在自己府里光明正大的走路吧。”

贾桐总觉得她这话里有教训的意思,但被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教训,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美滋滋的,但嘴里还得硬撑,如果让人知道他躲着姑娘,那多没面子。

“心悦姑娘想多了,我没躲着谁,在自个府里,本大人需要躲着谁么?”

“大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心悦又福了个身,“大人慢走,我去厨房帮忙了。”说完,转身走了,身姿婀娜,脚步轻盈,贾桐一直目送她拐过墙角才收回目光。

回到屋里,绿荷正在看账本子,瞟了他一眼,“外头冷么?脸都冻红了。”

贾桐吱吱唔唔:“不算冷,但风大,我皮嫩,不经吹。”

绿荷好笑起来,“得了吧,还皮嫩,我看你的皮比城墙还厚,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快过年了,宫里事多。”

“你一个带刀侍卫,能有什么事?人家宁九早早就歇值回家了。”

“你咋知道?”

“绮红前脚带宁安来府里玩,宁府的总管后脚就到,说宁大人回来了,让夫人和小公子快家去。”绿荷说起这事,有点酸溜溜的,“宁九挺大一个爷儿们,怎么越来越小气了,好象我能把他媳妇孩子拐了似的。”

贾桐坐下来揽着媳妇的肩,安抚他,“别跟他计效,小九那人吧,挺没意思的,教出来的孩子也怪,你瞅瞅宁安,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跟他爹一个模样,不爱说话不爱笑,哪比得上清扬,总缠着我要骑大马,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我的头,头发都差点让她薅下来一大把……”

绿荷听出一点门道,“等等,所以你回来这么晚,是陪清扬骑大马去了?”

贾桐讪笑,“我要走,她就哭嘛,你知道我最听不得小孩子哭的。”

“她能哭出眼泪么?”绿荷太了解清扬小公主了,“你们两个,一个想玩,一个想陪她玩,别否认,贾桐……”说到这里,她突然低下头,不吭声了。

贾桐急了,忙去捧她的脸,“绿荷,好媳妇,是我不好,以后我早些回来。”

绿荷使劲抽了一下鼻子,把酸涩压下去,“贾桐,你还是娶个妾吧。不图别的,让她给你生个孩子,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眼红别人的孩子了。”

第八百六十章醉了

自从那次心悦把话说开,贾桐也不躲着她了,平日在府里碰上,也停下来打个招呼,彼此微微一笑,再错身而过。

贾桐忘性大,曾经藏在心里的那件在他看来很有些龌鹾的事,也随风飘散,不见踪影,现在的他变得有些喜欢看见心悦了,毕竟她那么漂亮,看起来赏心悦目。他可不是起了歪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有时侯从外头回来,他给绿荷带点小玩意或是吃的,也给心悦带一份,大大方方当着绿荷的面给她,心悦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每每都要推辞一番才肯接受。

贾桐原先怕绿荷生气,但绿荷对此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夸他做得对,既然留人家住下,就得处成象一家人才对。

心悦在心里把绿荷当成姐姐,把贾桐当成姐夫,可是越相处,她越觉得这个姐夫有意思极了,他一开口,准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是个心思重的人,小时侯没了娘,是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到如今,爹也走了,她成了孤女,寄人篱下,虽然贾大人和夫人对她极好,可她有自知之明,独处的时侯,也曾暗自伤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贾大人的存在让她的悲伤越来越少,她是真心想融到这个家里来,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她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真心实意的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离年关越来越近,府里开始挂红灯笼,贴新窗花,火红的石榴一盆盆摆在台阶底下,布帘子也换成金丝银线的花开富贵,看着就喜庆。

三十这天,因为皇后娘娘喜欢热闹,所以贾桐和绿荷都留在宫里吃大席,贾桐一高兴,喝得有点多,回去的时侯连马都骑不了,挤在绿荷的轿子里,让宁大人笑话了半天。

贾桐把头搁在绿荷肩上,含糊不清的说,“小九儿等着,皇上跟前我,压根没,没拿出真本事,等着,等去他府上,拜,拜年的时侯,我再与他,一,一比高低……”

绿荷勾着头斜睨他一眼,“得了吧,都醉成这样了,还想找宁大人喝酒,回去歇一会,喝杯醒酒茶,晚上不还要放烟花么?”

“我记着呢,”贾桐在她脖子里蹭了蹭,嘟噜着说,“答应你,你的事,我可从,从不含糊……”

“行了行了,别说话,歇着吧。”绿荷把他揽在怀里,就象抱着一个大孩子。

他们成亲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她当然有遗憾,但有这么个大宝贝在跟前,跟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她把男人揽紧了些,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口。每次气馁的时侯,总是安慰自己,没有孩子没关系,有夫君足矣。

回到府里,绿荷把贾桐扶回屋里去躺着,刚掖好被子,管家到门口来禀报,“夫人,今年的包封钱都打点好了,请您去过目,另外庄子上送了些东西来,都搁在库房,您也过过目。”

绿荷笑着说,“行,我去看看,今儿个大年三十,府里也没什么事,让大家自个找乐子去,大人这里不用留人,让他好生歇着,一会还得起来放炮仗。”

管家应了声是,伴着绿荷走了出去。

东越的风俗,三十是要守岁的,家家户户都挑着红灯笼,喝酒打牌放炮仗,要不就上街上去逛,今晚不禁宵,所以街上也很热闹。贾府离皇宫近,站在府里就能听到轰隆的炮声,抬头往东看,绚烂的烟花炸开沉沉夜色,让人惊喜得想拍掌欢呼。

心悦手里拿着一个小卷轴,是给绿荷的新年礼物,本想今日给她,可绿荷一早就进了宫,到晚上才回,她刚听到信,所以急急忙忙赶过来。

进了屋子,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她有些奇怪,又到内屋去,屋里依旧没有人,不过……床上躺着一个,有轻微的鼻鼾声传过来。

她悄悄的走过去,是贾大人躺在床上,满面红光,看起来象喝多了。

这个贾大人,睡个觉也不安分,手伸出来,把被子揭了一半,她笑着摇摇头,上前把被子扯上去替他盖好。

手刚要缩回来,冷不丁被扯住了,贾桐眼睛都没睁开,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绿荷,荷啊,陪我睡会……”

心悦又惊又羞,脸刷的红了,不敢说话,无声的挣扎,但男人握得很紧,见她不从,有些不耐烦,干脆胳膊一绕,圈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抱到床上来了。

心悦大骇,不敢挣扎得太厉害,万一贾桐清醒过来,那就太尴尬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嘛。不如大家都装糊涂,只当没这回事还好。

可她还没挣开他的手,他的唇却贴了上来,象火一样烙在她脸上,心悦活了十几年,哪里跟男人这样亲密过,脑子嗡的一响,整个人都呆掉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侯,只觉得胸口一凉,不知道什么时侯贾桐已经把她脱得只剩下肚兜了……

心悦呆呆的看着他的大手揉在自己胸前,先是震惊,后是羞愤,她应该要两巴掌打醒他的,但不知怎么却没有那样做,而是软绵绵的倒了下来。

贾桐半梦半醉,只觉得今天的绿荷格外温驯,身子也比平日更柔软,简直让他爱不释手。他一边亲吻她,一边缓缓睁开眼睛,绿荷肯定又讨了娘娘的好东西了,要不脸怎么这样香这样滑?

大概是因为冷,怀里的人儿有些发抖,他把她抱紧了些,歪着头冲她笑,“荷啊,上次,我跟你说的,那,那事,今儿个,得,得兑现了……”

女人不问是什么事,只是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皽粟不休,看着让人怜爱,他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还怕,怕你咬我呢……”

他上次提那事,被绿荷爆打一顿,差点踢下床去,但这次,绿荷相当配合,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睁开眼睛,他知道她在害羞,其实他也挺羞涩的,毕竟从没那样做过,说起来都怪魏太医,给他什劳子破书,嘿嘿嘿,还挺带劲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天塌了

贾桐觉得喝醉了做那事特别带劲,难怪都说酒能乱性,他一边亲绿荷,一边哄她,“荷啊,睁开眼睛,看,看我……”

女人听话的打开眼帘,贾桐刹那间跟被鬼打了似的,有片刻的呆滞,奶奶的,怎么他又看到心悦了……

不能这样,太龌鹾了,做这档子事,怎么能想媳妇以外的姑娘呢,他真不是人,是畜生。他摇了摇头,想把胡思乱想甩开,可怎么看,那还是心悦的脸,她睁着眼睛,幽幽怨怨的看着他,不行,不能这样,他不能对不起绿荷。

贾大人闭上眼睛,更加卖力的动起来,他要用行动证明,他心里只有绿荷,只有自己的媳妇儿,他是这样的稀罕她,爱着她。

……

等越过那拔高峰,他精疲力尽的瘫下来,轻轻抚摸身下的女人,“荷啊,你欢不欢喜?”

女人不说话,慢慢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一声不吭的穿衣裳。

贾桐趴在床上,手还在她身上流连忘返,“荷啊,别着急,咱们有时间,放,放烟花,我给你放一个最大最响的,比宫里,的还响,响得让,让娘娘都能听到……”

没有人答他的话,他迷糊的抬起头来,看到女人下床的背影,他伸手去捞,却扑了个空,不是够不着,而是门口站着一个人,怎么那么象他的媳妇绿荷?

下了床的女人抹了抹眼泪,一声不吭的跑了出去,门口的绿荷神情凝重的走了进来,贾大人呆呆看着她慢慢走近,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绿荷。

不等他想明白,绿荷扬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贾大人被这一巴掌甩得猛然清醒,他哀嚎一声倒在床上,觉得天都塌了!

不是他又把绿荷想像成心悦,刚才与他颠鸾倒凤的就是心悦,他还强迫她做了绿荷都不愿做的那……事。

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苍天啊,让雷打死他,让闪电劈死他吧……

家丑不可外扬,绿荷忍着没骂出声,手上使劲,拿着鸡毛掸子将他一顿暴打,刚好他光溜溜没遮没挡,被她打得满床乱窜,绿荷看着被她抽打的一身的红印子,稍稍解了些气。

打累了,她把鸡毛掸子一扔,问他,“现在怎么办吧?”

贾桐哪知道怎么办啊,出了这样的事,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见他不吭声,绿荷火一下冒上来,“说话!”

贾桐被她吼得身子一震,怯怯的,“补,补偿她。”

“怎么个补偿法?”绿荷柳叶眉倒竖,“我让位,成全你们。”

“媳妇,”贾桐脸色都变了,“我错了,我喝醉了,把她当成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媳妇你相信我。”

“你喜不喜欢她?”

贾桐立马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不喜欢,除了媳妇,我谁也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出了,总要对人家负责任。过完年就把人迎进门吧。”

“别啊,媳妇,我真不是故意的,”贾桐可怜巴巴的哀求她,“我不娶妾,打死也不娶。”

绿荷看他焉焉叽叽的,又火了,“姓贾的,你还是不是爷儿们,做下这档子事,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你让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办?她该怎么活?”

贾桐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破了姑娘的身子,就应该负起责来。可真要娶妾,他不情愿,心悦是漂亮,可再漂亮,也没有动了要娶她的心思,他就是觉得有个漂亮姑娘搁在他府里,挺得瑟的,在外头也能吹吹牛皮,到时侯他会为心悦挑一个好夫君,可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算在人选里头。

绿荷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卷轴,慢慢打开来,上面是她的画像,她定定的看着,半响,自嘲的笑了一声,“心悦长得漂亮,又是书香门弟出身,你娶了她,是你的福气。这样的好姑娘你不愿意,想娶天仙啊。”

贾桐心里很难受,不管不顾的抱住她,“绿荷,我谁也娶,就只要你,你别往院里填人,就咱们俩个好好过日子不成么?”

绿荷也有点伤感,“之前我不逼你,但眼下,我也没法子了,心悦是个好姑娘,难道就让她这么不明不白被你睡了?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咱们?说你不负责,说我不能容人?”

贾桐咬了咬牙,心一横,“咱们给她钱,让她走得远远的。”

绿荷一把推开他,杏眼圆眼,“听听你这混账话,一个破了身子的姑娘,你让她走到哪里去?贾桐,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做下了,就得负责,别让我瞧不起你。”说着,她把被子一掀,“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穿好衣裳,找心悦说道说道去。”

被子一揭,露出褥子上的点点红斑,象院子里怒放的红梅,贾桐看到,心猛的一缩,顿时不说话了。

绿荷默默的把褥子揭下来叠好,拿包袱皮裹着,塞到箱子里收着。

——

心悦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屋里,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她一直是个慎微的人,便是哭也不敢大声,怕让人听见,咬着嘴唇,呜咽的声音从嘴里逸出来。

事情的发展让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想帮贾大人盖一下被子,怎么就失了清白……

那天听丫环聊天,她也想过要不要以身报恩,给贾大人生一个孩子,给贾家留香火,但贾大人与夫人有多恩爱,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再三思量,打消了这个念头。

贾大人把她拖上床上的时侯,她还在替他着想,怕把他惊醒,彼此难堪,可她哪能想到后边会那样呢……

她先前还挣扎,后来就顺从了,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或许还是报恩的迫切心情占据了上风,就当是老天给她一个机会,就一次,她想,如果一次就能怀上孩子,那么她认了。

因为这样想,所以她顺从了他所有的要求,可贾大人他,他怎么能让她……那样……

她越想越欲羞愤死,把头埋在被褥里,眼泪象开了闸似的放肆流了下来。

第八百六十二章不娶也不行了

贾府的下人们觉得很奇怪,每年的三十晚上,大人都要为夫人放上半个时辰的烟花,这是府里的重头戏。

夫人爱烟花,大人投其所好,早早就到江南有名的烟花之地采购了回来,等着三十晚上放。每到即定的时辰,大家站在外头,等着看烟花绽放夜空的美景,偏偏今年,一个个在风里杵着,冻得打寒颤了,还没看到烟花的影子。

他们不知道,府里的两位主人此刻正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绿荷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把伤心压在心底,事情已经出了,总要解决,在大事面前,女人的承受能力比男人总是要强一些,看贾桐一把一把的揪头发,她喝斥道:“别揪了,揪成秃子好看啊?”

“荷啊,我对不住你。”贾桐趴在床上,捶着头,哭丧着脸,是真的哭,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他对绿荷又爱又敬,从来没动过,也不敢动歪心思,怎么就一时糊涂,晚节不保呢?

绿荷看他这样,心里有点不得劲,拿了手帕替他擦眼泪,“是爷儿们么,这么点事就哭鼻子,让宁大人知道,得笑话你三年去。”

“我不怕他笑话,”贾桐顺势抱住她,“荷啊,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再也不喝这劳什子酒了!”

绿荷把他撂开,出去打了热水进来,搓了帕子给他擦脸,“大过年,又没办丧事,哭什么,丧气,别哭了,这是好事啊,”她唏嘘了一声,“我是个厉害的人,嘴上说让你娶妾,心里是不想的,如今老天爷给了这么个机会,不娶也不行了,心悦长得漂亮,出身也好,识文断字,还会画画,配你足足有余,将来,让她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也就知足了。”

贾桐听了她这话,把脸埋在帕子里,越发哭得伤心起来。

绿荷原本想拉贾桐一道去心悦那里,但他这副鬼样子,谁见了都糟心,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走一遭算了。

因为过年,没什么事,下人们都各处寻乐子去了,在屋里打牌喝酒聊闲话,外头一片寂静,只有廊下的红灯笼添着喜庆的气氛,绿荷一路疾走,没碰到什么人,拐了弯就是心悦的屋子,她轻轻推开门。

心悦正趴在床上伤心,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立刻起身下来,冲绿荷跪下,“夫人,对不起,我……”伤心和委屈没法说,泣不成声。

绿荷赶紧拉她起来,“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

她给心悦擦眼泪,冰冷的脸,冰冷的泪,让她心里也不好受,摸摸茶壶还有温度,便倒了杯水给她,“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对于今晚的事,绿荷无法断定其缘由,倒底是贾桐借酒睡了人家,还是心悦早有预谋,毕竟是她自己到贾桐身边,而不是贾桐跑到她房间里来的。她只是觉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感觉心悦不象有心机的姑娘,她先探探心悦的口气,看她怎么说吧。

心悦喝了一口水,稍稍平复了些,不时还有细微的抽泣。

“我该叫你一声妹妹了,”绿荷尽量声音柔和,“你放心,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定会让大人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往后我不会再许他娶妾了,咱们府里就姐妹两个,不分彼此,有我的就有你的,断不会叫你受委屈的。大人虽然比你大上许多,其实心性还是个孩子,为人墩厚,心也善,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夫人!”心悦泪眼朦胧又冲她跪下,“夫人怜心悦,心悦感激不尽,但心悦万万不能嫁。”

“这是为何?”绿荷把她拉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一直当你是妹子,有什么话你跟姐姐说,姐姐替你做主。”

心悦抽泣着说,“心悦是个命苦的人,从小没了娘,现在爹爹也没了,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蒙夫人收留,心悦感激不尽,别说做妾,便是做奴做仆,能有个安身之所,有口热饭吃,心悦已经知足,嫁给谁,心悦都愿意,可唯独不能嫁给大人。”

绿荷问:“可是你瞧不上我们大人么?”

“大人心性纯良,待人宽厚,是心悦配不上他,大人和夫人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任谁看了都心生羡慕,在心悦眼里,夫人就是心悦的再生父母,所以心悦万万不能嫁给大人。”

绿荷看她说话急促,情真意切,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可她跑到他们夫妻的卧房去做什么?

她把心悦脸旁的头发绕到耳后,“别人我自不是答应的,但是我喜欢你,想你长长久久的陪着我,我原以为你也是喜欢大人的,他醉在床上……”

心悦是个敏感的姑娘,立马明白绿荷的意思,着急忙慌的解释:“我是去找夫人的,原先夫人说过,可以随意进您的寝卧,我没想到大人在里边,大人醉了,被子掉到脚踏上,我过去拾了一下,没想到……夫人,是心悦的错,心悦不持重……”

“大人,他那样……你怎么不叫人?”

“大人醉得稀里糊涂,心悦怕惊醒他,彼此难堪,所以……”

绿荷听到这里,完全明白了,心悦在那种时侯还在顾及贾桐的脸面,但男人兴致来了,哪管那么多的,她在心里喟然长叹,这个傻姑娘哟!

“你若不嫁,倒底破了身子,将来可怎么办?”

心悦咬着嘴唇,“心悦到庵里做姑子去。”

“傻话,”绿荷心一刺,“有姐姐在,断不会让你去做姑子的。容姐姐再想想,这事总有解决的余地。”

心悦点点头,长长的睫毛一抖,晶莹的泪珠滚下来,绿荷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为自己,也为心悦,她伸手把心悦揽过来,轻轻拍了拍后背,“别怕,一切有姐姐呢。”

“夫人……”

“还叫夫人,叫姐姐吧,”绿荷说,“便是你不嫁给大人,在这府里住一辈子也没问题,姐姐养着你。”

心悦没想到绿荷这样豁达,紧紧搂着她,呜咽着叫了声:“姐姐。”

绿荷应了一声,眼里也涌出泪来。

第八百六十三章相互躲着

当贾桐听说心悦不愿意嫁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不愿意娶,和绿荷二人世界挺好的,冷不丁插了个人进来,还是那样的身份,想想都头大,他是见识过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混乱的,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个简单的人,太复杂的关系应付不了,一夫一妻挺好的,皇上只有皇后,小九儿也只有绮红,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三人行了呢,他心里忒别扭。

但松口气之余,又有些不得劲,为什么不愿意嫁他?嫌他长得不英俊,嫌他肚子里没墨水?还是嫌他二百五?

过年这几天休沐,贾大人没地方去,得呆在家里,平日挺活泼的人,突然间焉头搭脑的,下人们都觉得奇怪,又不好打听,夫人倒是跟平时一样,但眉宇间也透着一丝忧愁,奇怪的还有心悦姑娘,她平日里总歇不下来,到处帮着做事,这几天也窝在屋里不出门了。

比起两位当事人,最发愁的是绿荷,天没塌,日子得照常过,贾桐和心悦两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这可怎么是好?

用了点手段,总算把焉不拉叽的贾大人从屋里撵了出去。

那厢,心悦被两个丫环拖到外头看做冰灯,站在院子里,她看冰屑被挫得四处飞扬,晶莹的沫子在阳光下一闪而过,短暂却美丽,她想到自己,心有戚戚,脸上显出落寞的神情来。

正发愣,突然一个身影闯进视线,是贾大人,他也正好看到她,四目相撞,两个人皆是扭头就走,心悦走得虽急,还算稳当,贾桐完全是慌不择路,一脚踩在雪下的水坑里,打湿了鞋袜,弄得狼狈极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原先就觉得奇怪,这下看两人的样子,都在心里猜疑起来。

贾桐心里不是滋味,如今不单他躲着心悦,心悦也躲着他,避他跟避蛇蝎似的,让他大大的不自在起来。

回屋里换了鞋袜,跟绿荷说找宁九喝酒去,绿荷想着他老躲在屋里不是个事,出去透透气也好,便让他去了。

贾桐没带随从,自己一个人到了宁府,进门就看到小宁安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虎头帽,红朴朴的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站在廊里看一个小厮敲檐下的冰棱。

贾桐是最有孩子缘的,没有人不喜欢他,看到他,宁安呵呵呵的笑,伸手要他抱,贾桐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站在这里不冷么?”

粉团团的小人答得很有气势:“宁安不怕冷。”

“真棒,”他拍拍小人的虎头帽,这小帽还是绿荷做的呢,他突然想到,要是那一晚暗结珠胎,心悦也给他生这么个漂亮儿子,那真是……

“贾叔叔,”小宁安用手拍他的脸,“你在笑什么?”

贾桐瞬间回过神来,在心里唾弃自己,不打算娶人家还敢想那些,太缺德了。

他抱着宁安进屋,路过窗子的时侯,瞟了一眼,刚好看到宁九在给绮红描眉,他心里一阵失落,站在那里不动了,本来他和绿荷也这么好,说起闺房情趣比宁九那个木头疙瘩多多了,但自从那事之后,虽然绿荷没有怪他,两个人之间明显有了隔阂,话少了,睡觉的时侯,她也总是背对着他,有时侯夫妻俩个说话,还总觉得绿荷话里有话似的,弄得他胡思乱想半天。

凭宁大人的警惕,自然能察觉到有人在窗外,手臂一挥,窗子洞开,他正要喝斥,一看是贾桐,慢悠悠的笑了,“大过年的不在家陪媳妇,怎么上我家来了?”

“拜年不成么?”

“不是已经拜过了么?”宁九扫他一眼,“空着手来拜年,也好意思?”

绮红笑着说,“贾大人别听他的,快进来,外头冷着呢。”

贾桐进了屋,趁机教训宁九,“大冷的天,让宁安一个人站在外头,你这当爹的,心够狠的啊!”

绮红从他怀里接过宁安,摸摸他的小脸蛋:“冷不冷?”

宁安摇摇头,“娘,我不冷。爹说男子汉什么都不能怕。”

贾桐瞪宁九,“听听,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小的孩子,不心肝宝贝似的疼着,尽教些没用的。你不心疼,让宁安给我当儿子去,我保证每天尽心伺侯着。”

宁九取笑他,“你那不是伺侯孩子,是伺侯祖宗。”

贾桐哼了一声,“我乐意!”

绮红刚把宁安放在地上,贾桐顺手又抄起来,自己没有,别人家的能多抱抱就多抱抱。

他抱着宁安坐在椅子上,对他做怪样,逗得宁安哈哈大笑,用小小的手掌来挤他的脸,一大一小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

宁九最懂他的心思,随他们去,自己到地窖去拿酒,绮红伴着他一起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说,“我怎么觉得贾大人好象有心事啊。”

宁九不以为然,“他不就那一桩心事么,爱孩子爱得要命,又不肯娶妾,自个难受呗。”

绮红说,“他那是爱绿荷,不肯她受委屈。”

“抱养一个也成啊,”宁九说,“他心里有疙瘩,嫌不是亲生的,将来养不熟,万一是只白眼狼就不好了,要说我还是娶妾吧,娶一个传宗接代,绿荷也不能说什么。”

绮红是向着绿荷的,当下瞟他一眼,“听宁大人这意思,若是我生不出孩子,你是铁定要娶妾的喽?”

宁九没想到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讪笑,“咱们不是有孩子么,当初你生孩子那样艰难,我也舍不得你再生,一个就好了。”

绮红说,“我还想生个闺女,宁安跟你一样,将来是个冷性子,小闺女才贴心呢。”

宁九把她肩膀一揽:“不是还有我么,老伴老伴,将来就是我伴着你。”

两人走到廊下分开,一个去拿酒,一个去厨房亲自做饭,贾大人虽不是外人,但每次来,绮红都要自己下厨,皇上皇后,月香月桂,还有贾桐绿荷,这些人虽然有贵有贱,有主有仆,但在她心里,他们都是她和宁九的亲人,与旁人是不同的。

第八百六十四章把她当成了绿荷

等到吃饭的时侯,宁九才觉得绮红说得没错,贾桐居然不喝酒,这太奇怪了,一个平时有事没事都要喝上两口的人,在休沐的时侯居然不喝酒,这里边信息量很大呀。

贾桐不喝,他也不勉强,自斟自饮,“你不喝是对的,这是凉山来的玉酒,用高山上的清泉酿制而成,拢共就这么一瓶,我一直藏在地窖里,瓶口都结霜花了,过年那两天人多,我没舍得喝,本打算今天跟你一块喝,得,我自个包圆得了,反正也不多。”

贾桐哼笑,“你别得瑟,你喝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喝酒误事,误的可是大事,后悔都来不及。”

宁九一下抓了他的话柄:“你喝酒误事了?误的什么事,说来听听,让我也痛快痛快,好久没听你说笑话了。”

贾桐脸一垮,对绮红说,“你听听,亏我把他当自家兄弟看,他怎么就不盼我点好?”

宁九说,“你这人好赖不分呢,我是看你笑话么,我是替你拿主意呢,凭良心说,哪次你遇到事情,不是我在背后帮你。”

贾桐不吭声了,宁九说的没错,尽管他俩在一起就掐,但真遇着事,宁九永远是最有担当的那一个。

宁九看他一眼,凑到跟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什么事快说呗。”

那事搁在贾桐心里,象山一样重,他还真想找人说道说道,最好的听众当然就是宁九,兄弟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他急需得到一些中肯的意见和安慰。

但要他怎么开口呢,老脸都要臊光的呀

宁九看出他的确有事,也不逼他,转了话题,聊起了今年的春围,皇后娘娘喜欢春围,皇上把这当成天大的事,过了年就得筹备起来,到时侯他与贾桐得跟去一个,往年都是贾桐去,他留守宫里,今年他想去,问贾桐讨一些经验。

贾桐是个心大的,一听宁九要讨教,立刻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端着架子摆起谱来,愣要宁九称他一声先生,他才肯说。

宁九望着他好笑,本是为他转移注意力,他倒好,拿上架子了。

都是二品大员,年纪也不小了,一人一根筷子在饭桌上斗起来,小宁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目不转睛,最后当然是宁九赢了,小宁安欢呼的拍起巴掌:“爹爹真厉害。”

贾桐不服气,说,“我可比你爹厉害,我是让着他呢。”

小宁安问,“贾叔叔为什么要让啊?”

贾桐随口就编,“我是客人,客人当然要让着主人嘛,要是你爹到我家去,我可不会让他。”

小宁安有些狐疑,歪着脑袋看他,贾桐又说,“太子哥哥厉不厉害?”

小宁安当然知道太子哥哥,年纪也不大,却能文能武,很让他佩服。

“太子哥哥好厉害!”

贾桐大姆哥往自己一翘,得意洋洋的道:“我教出来的。”

小宁安立刻眼睛放光。

贾桐继续吹牛皮,“还有清扬公主,号称鬼见愁,那也是我徒弟。”

提起清扬公主,小宁安不乐意了,真是个鬼见愁公主,上他家来一趟,把他的好东西全打包走了,也不问他愿不愿意,他是男子汉,自然不会哭,只会夺回来,可那小姑娘居然敢跟他打架,他才不管她是谁,没经他的同意拿东西就是不行。他打赢了,却挨了爹的打,说他不该打小姑娘,更何况那是公主殿下,是他们的主子,他不懂规矩,犯上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清扬公主上家里来,可娘亲喜欢,抱着清扬公主笑得跟朵花似的,他都气死了,清扬公主不但抢他的东西,还抢他娘亲,太可恶了。

他嘟着小嘴,“我不喜欢她,她太霸道了,我喜欢晟皇子,干干净净可听话了。”

绮红说,“清扬公主比你小,你得让着她点,你们这一辈,单她一个小姑娘,皇上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下次清扬公主再来,你对她客气些。”

小宁安哼了一声,把脸扭过去,表示不服气。

绮红伸手抱他,“行了,你也吃饱了,娘亲叫丫头给你洗洗,该歇午觉了,让爹爹和贾叔叔说会话。”

绮红是最善解人意的,知道贾桐有心事,大概是当着她的面不好说,所以把宁安带走,让他们兄弟好说话。

绮红母子走了,屋里伺侯的下人也退了出去,宁九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小口的抿着,“行了,说吧,再不说,我这酒都快喝完了。”

贾桐哀哀叹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小九儿,我睡了一个姑娘。”

宁九挑在筷子上的肉掉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是这种事,他问,“绿荷把你赶出来了?”

“没有。”

“那就挨了打,伤哪了?”

“也没有。”

宁九更奇怪了,这不符合绿荷的性格啊,贾桐睡了个姑娘,凭绿荷的厉害,不闹个天翻地覆,这事能完么?

“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宁九平时多淡定的人,这会子是真急了。

“绿荷要我娶她。”

“那就娶呗。”

“姑娘不愿意嫁。”

宁九再一次惊讶,“就凭你这从二品的衔,哪个姑娘能拒绝?宗室里的?”

“不是,一个苦命的孤女,年前在街上卖身葬父,被绿荷救了,收留在府里。”

宁九明白过来,笑得贼兮兮:“所以你小子就打人家主意了?”

“我,我那天喝醉了,把她当成了绿荷。”

宁九想了一下,“肯定还是长得漂亮,要是不漂亮,醉大发了你也不能把她当绿荷。”

一提这个,贾桐又得意起来,“那是,”他翘起大姆指,“忒漂亮,跟仙女似的,她要冲你笑吧,能把人迷得三魂七倒的。”

“还是呀,”宁九说,“因为她漂亮,所以你睡了她,绿荷也不反对,赶紧把人娶回家吧。”

贾桐辩解,“我是那种肤浅的人么,看姑娘漂亮就想睡,我是喝醉了。”

“别解释了,都一样。”

贾桐:“怎么跟你说不通呢,我真是醉了。”

“好,醉了,醉了的滋味更好,”宁九喝了酒,平时的高冷也不见了,挑着眉冲他坏笑,“说说,怎么样?”

贾桐有些扭捏,“她听话得很,让她那样”

“让她哪样?”

贾桐臊得不行,捂住脸,“哎呀,不说了。”

宁九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后仰。

第八百六十五章赖在宁府的贾大人

贾桐一想起心悦看到他扭身就走的样子,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干脆打发个小厮跟绿荷说一声,他这几天就赖在宁九家了。

这回轮到宁九发愁了,小宁安都没贾桐这么黏他,尽管天还冷,迈着小短腿满地撒丫跑,反观贾大人,却成了他的影子,他到哪,贾桐跟到哪,跟狗皮膏药似的。

宁九不是情绪外放的人,但成亲后,知道女人的好处,也懂一点闺房乐趣了,偶尔的也跟绮红卿卿我我一番。但贾桐这么形影不离的,他就有那心思也没辙,啥事都干不了。

他不客气的赶人:“回去,哪来的回哪去,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久,已经够意思了,难不成要赖一辈子?我养媳妇养儿子,还得养个外人。”

贾桐很生气,冲他嚷:“我愿意留在你府上,是给你面子,我是谁,太子背地里也得叫我一声干爹,你养我是你的荣幸。”

这么个没皮没脸的人,能跟他讲道理么,宁九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好声说,“贾大人,你听我的,回去着手娶亲吧,姑娘不同意,你好好跟人说,别让绿荷去说,你自个去,让姑娘看到你的诚意。女人嘛,嫁人是唯一出路,你条件不差,她跟着你是享福,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回去吧,好好跟姑娘说去。”

贾桐说,“就算她嫁,我也不想娶,一个媳妇就够我受的,再来一个,我还有舒心日子过么?”

宁九已经不想劝他了,不管怎么样,让他回去是正经,“不娶也行,那就让姑娘走呗,多给点钱财,要不替她买个房子,上外边单住,眼不见心不烦。”

“绿荷不同意,觉得对不住人家。”

“留在府里也行,你单独划个院子给她住,有合适的挑个女婿嫁了,没合适的养她到老,都可以嘛。”

“她在府里,我不自在。”

“那就娶了吧,成了自已人,就自在了。”

“她不愿嫁,我也不想娶。”

得,又绕回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宁九好话说尽,贾桐反正是油盐不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不痛快,成心上他家来搅局来了。

宁大人很头疼,凭什么贾桐犯的错,让他受惩法。他招谁惹谁了,一年盼到头,想过几天清静小日子,怎么就不行?

宁九不管,打发人上贾府,让来人接回去。休沐就这几天,全让贾大人占完了,他老婆孩子热坑头,天伦之乐还怎么享?

宁贾两府的小厮都熟得很,平日里往来也多,说话也不顾忌什么,贾府小厮看到宁府小厮,问,“咱们大人在你们府上挺好的?”

“别提了,”宁府小厮说,“贾大人赖在我们府上不走,让你们夫人去接呢。”

贾府小厮就笑,“咱们大人就喜欢和宁大人一块呆着,多少年都呆习惯了。”

宁府小厮说,“如今可跟从前不一样,都有家有口的了,趁着休沐,贾大人就不用陪陪贾夫人?”

“咱们夫人不用大人陪,有心悦姑娘陪呢。”贾府小厮说着话,一抬头,“哟,心悦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去?”

心悦知道贾桐这几天不在府里,所以才出来逛,一逛就逛到大门口了,结果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微微一笑,“年快过完了,外头应该热闹了,我想出去走走。”

贾府小厮说,“禀过夫人了么?我替姑娘张罗轿子。”

心悦说,“不必了,就在附近逛逛,不走远的。”说完,她微微倾了一下身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宁府小厮看傻了眼,问,“这是你家夫人的亲戚?”

“哪啊,是夫人在街上捡回来的,”贾府小厮见四下无人,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说,“听夫人的意思,是要心悦姑娘给我们大人做小妾的。”

宁府小厮张大了嘴,“乖乖,你们家大人可真有福气,夫人长得俏丽,小妾更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儿。”他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府里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儿,贾大人天天赖在我们府上做什么?”

贾府小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管住自己那颗八卦之心,“还能为什么,躲着夫人呗。你想啊,心悦姑娘没来之前,大人和夫人琴瑟和鸣,两个人好得象一个人似的,如今多了一个心悦姑娘,又年青又漂亮,夫人可不给比下去了么,大人畏妻是出了名的,夫人表面同意,指不定关起门来怎么折磨大人呢。”

宁府小厮张了张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贾大人要赖在我们府上了,哎,贾大人也真是难啊,要不你先别去通传,让贾大人在我们府上再过两天安生日子。”

贾府小厮完全按自己思路走,他是很同情自家大人的,便擅作主张,“行,我们大人真是可怜见的,咱们做奴才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横竖能让他过两天安生日子也好,就这么着吧。”

这事被两个小厮私下里一商量,就这么解决了,于是贾大人继续赖在宁府白吃白喝,抱人家的儿子,霸占人家的夫君。

宁九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见绿荷不来接人,想了想也能理解,毕竟她是个伤心人,绮红知道这事,本来想带宁安过去瞧瞧她,被宁九拦住了,说绿荷是个要强的,她不主动说,便当没这回事,免得脸上不好看,至于贾桐,那是个没皮脸的,怎么说他都不要紧。

后来小厮回来说看到那位姑娘了,长得真跟天仙一样好看,绮红也能理解绿荷的心情了,就让她自己静一静,让时间慢慢冲淡那份伤感吧。

时间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眼看要复朝了,贾桐也想家了,他这次出来挺任性的,把个烂摊子扔给了绿荷,想想也很内疚,坐在厅里喝茶,正要跟宁九辞行,突然看到自家的小厮跑来了。

他心里一惊,慌忙站起来,“怎么了?”

那小厮急赤白脸的,“大人,夫人叫您快回去,心悦姑娘不见了。”

贾桐啊了一声,“怎么不见的?”

“不是,”小厮喘着气,“是心悦姑娘走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天仙姑娘走了

贾桐急匆匆赶回府里,绿荷冷着脸坐在屋里,一看到他,拎着鸡毛掸子就打,“还有脸回来,心悦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干脆给宁九当儿子去,让他养你一辈子。”

贾桐被打得在屋里乱窜,还要腆着脸赔笑,“你这说的什么话,他能生出我这么大的儿子么?绿荷,媳妇儿,别打了,我皮糙肉厚不打紧,仔细你打得手疼,别打了,媳妇儿……”

绿荷看着他,真是恨得眼睛出血,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狠狠在桌上敲了两下,“我问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心里有鬼么,你倒底在躲什么?”

贾桐绞着自己的手指头,嗫嗫的,“那什么,我,我不是躲着心,心悦么?我怕她不自在,想着先避一避,等她心情好了,再,再回来……”

“躲你个大头鬼,就因为你躲出去,心悦才走的,她认为是自己让你有家不能回,所以她走了,让你回来。”

贾桐傻眼了,“我,以为她不想见我。”

“她当然不想见你,”绿荷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是个爷儿么,做了那事,拍拍屁股就跑了,让姑娘怎么想,认为你不想负责,或者嫌弃她呗,知道你二百五,可也不能二百五到这种地步,贾桐啊贾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现在怎么办吧。”

贾桐哪知道怎么办啊,低着头,一副认罪的样子,“媳妇儿,我听你的。”

绿荷说,“心悦虽然不愿意,但我想,日子还长,先这么处着,让她看到你的好,慢慢劝,说不定哪天人家就转过弯来了,”她越说越气,一屁股坐下来,声音带了哭腔,又开始拍桌子,“我容易嘛我,你做错了事,揩屁股的事都我来,我心里还难受呢,不也得打起精神来么,心悦是个小姑娘,面皮嫩,你可不是嫩萝卜,怎么也不想事呢?我绿荷这辈子,站得直,行得正,从没亏欠过人,如今都是你害的,把个大姑娘糟践了,甩手不管,让人家气跑了,你亏不亏?我都替你臊得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太厉害,不容人,把人赶跑了,这黑锅到头来还是我背,你就坑我吧!”

绿荷说得恨处,站起来又接着打,贾桐这回不跑了,站在地心里,老老实实受着。

他不跑,下下打在皮肉上,啪啪直响,绿荷心疼,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没处发泄,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贾桐怯生生的揽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绿荷难得这样大哭,他真是挺害怕的。

绿荷在屋里教训贾桐,屋里的下人们是不敢来偷听的,主母是个爆脾气,要犯在她手里,下场肯定比他们家大人还要惨,他们只敢远远站着,听不真切,自行脑补,不过鸡毛掸子落在贾大人身上的声音,他们是听得出来的,一边缩着脖子心惊胆颤的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同情贾大人。

绿荷哭得大声,收得也快,抹了抹眼泪说,“我不管,你把心悦找回来,找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绿荷是真气到极点了,下手忒重,贾大人觉得哪哪都疼,鼻梁上似乎也被抽了一下,说话都不敢用力,嗡声嗡气的说,“嗯咯,我会找的。”

绿荷觉得他的回答太敷衍,柳叶眉一竖:“大点声说。”

“我一定,”贾桐张大嘴,牵扯到鼻梁,疼得抽了一口气,带痛坚持说完,“会找到她的。”

打了打了,骂了骂了,绿荷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摆摆手,“去去去,赶紧找去,别杵在我眼皮子底下惹人烦。”

贾桐这副样子不好意思出门,磨磨蹭蹭的说:“荷啊,你容我歇歇,明日再开始找成不成?”

绿荷很是无语:“还有心思歇?心悦在临安人生地不熟,长得又那么漂亮,你不担心么?万一被拐到烟花之地,或是被哪个歪瓜裂枣掳走,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就问你心里过不过得去?”

贾桐一听,尽管脚还疼着,立刻就往门口走,他无法想像绿荷说的那种画面,天仙一样的姑娘啊,他要不是喝醉了,也不敢亵渎的啊,歪瓜裂枣,呸,他们也配!

贾大人反正习惯了脸上带伤,也不怕别人笑话,骑着马就出去了,找九门提督龚春泓,让他的巡捕五营衙门帮着找人。

龚春泓因为曾经是杜长风的副手,贾桐又是杜长风的老乡,所以关系都不错,见了面便打趣他,“贾大人,您大过年的又犯什么错了,让尊夫人动了肝火?”

贾桐急着找人,没理会他的打趣,说,“你帮我找个人,要快。”

龚春泓看他难得正经,也正经起来,“贾大人要找的是谁,姓什名甚?”

贾桐便把心悦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龚春泓很纳闷,“贾大人想找姑娘,就不怕贾夫人又动肝火么?”

那事吧,说倒底是件丑事,贾桐脸皮厚,也不好到处宣扬,吱唔着说,“就是我家夫人要找,别太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心悦姑娘要是故意躲起来就难找了。”

龚春泓很好奇,贾夫人为什么要找个姑娘呢,贾大人又挨了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但贾桐不肯说,他也不好追问,当即便拍着胸膊说,“贾大人放心,我把人都撒下去,务必尽快帮贾夫人把人找到。”

贾桐谢了他,骑着马噔噔噔往家去,原先他被困在那事里边,左右都是为难,如今心悦一走,就象蚕茧被破了个口子,冷风吹进去,他蓦然清醒,开始反思自己。绿荷说的没错,都是他的错,躲什么呀,躲来躲去,把人给躲没了。

那么好的姑娘,要是因为他出了岔子,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浑了一辈子,自认为小事糊涂,大事上绝对拎得清,可这件事他没拎得清,越想越对不住心悦,骑在马上,搭耷着脑袋,很是沮丧。他努力的回忆心悦的模样,竟然发现那张脸已经有些模糊了,怎么想都看不真切。

本来就是个错,如果她好好的呆在某个地方,或许对他们双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生活回归平静,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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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七章孩子的父亲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心悦就象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龚春泓先前在贾桐面前拍过胸脯的,这下也不好意思了,怕贾桐以为自己不作为,特意约了他喝酒。

贾桐摇头,“我戒酒了。”

龚春泓吃了一惊,贾大人爱酒是出了名的,热闹场合不把自己灌醉都不算完,他不信,“大人真戒酒了?”

“嗯,皇上叫我喝我才喝,”贾桐说,“毕竟皇命难违嘛。”说到这里,他发现扯远了,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头,“都多久了,找得怎么样了啊?”

龚春泓说,“下官真尽力了,得了信的当天就交待下去,所有的城门都严查,大人说那姑娘美若天仙,所以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拦下了,弄得百姓以为上头又要选秀,好几个街坊都来问我打探消息。没有心悦姑娘出城的消息,就应该还在城里,临安所有的客栈我都找过了,没有,也叫了各大胡同的里长来问了话,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面孔,可还是没有,大人您说,她难道钻到地缝里去了么?”

永远没有好消息,贾桐都习惯了,就是绿荷变得少言寡语的,每天回到家里,冷冷清清,夫妻相对无言,他有时侯没话找话,绿荷根本不待见他,白眼一翻转身就走。

他在家里倍受冷落,心里又害怕心悦真的出事,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最近他老是瞎想,这么久都找不着,是不是人已经不在了?说不定那日她从府里出来,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寻了短见呢,可他特意留心底下衙门的人命案子,并没有一个美得象仙女的尸体出现,总算是有了一丝微小的安慰。

“再找吧,”他说,“心悦有心躲着我们,客栈要翻来覆去的找,这都快两个月了,总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消息的日子,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其实连春围都过了,这次是宁九去的,贾桐留守在城里,他也确实没心思管那些,听说白将军今年又拔了头筹,猎了一只虎给夫人做皮袄子。

这个月过完就到了初夏,要吃棕子划龙舟了,平素贾桐对这些事总是起劲得很,今年压根不过问,宁九看得他这样,劝也劝了,说了说了,贾桐整个就跟打了霜的秋茄子似的,总是无精打采。

宁大人百忙之中只好再抽时间来过问,“怎么样,还是没消息么?”

贾桐摇头,“没有,龚春泓一直在找,一点消息都没有。”

宁九仔细问了问,说,“没打城门过,客栈里没有,也没买房子安家,只有一个可能,在谁家里落脚了。”

贾桐说,“临安城这么多户人家,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这事本也说不嘴响,闹大了影响不好。”

宁九嗬了一声,“你还知道影响不好,连皇上都得了信,你还怕什么,大张旗鼓的找呗。”

“万万不可,”贾桐说,“心悦本来就躲着我,我怕把她逼得太甚,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宁九想了想,“大杂院找过么?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流动性很大,但是容易落脚,也容易躲避搜捕。”

贾桐皱着眉说,“那种脏兮兮的地方,住的都是市井走贩,心悦应该不会去吧,她是个爱干净的人。”

宁九算服了他了,“还是找找吧,你越觉得她不在,说不定就在呢?”

贾桐一听,也有道理,亲自跑了一趟巡捕五营衙门,让龚春泓重点查大杂院,但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到了第三天,好消息就传来了,果然找到一个来路不明,长得天仙一样的姑娘,跟贾桐形容的差不离,消息传到贾桐耳朵里,他连值都不当了,找宁九告了假,急匆匆就赶过去了。

因为是暗访,胡同里并没有闹得鸡飞狗跳,有人在暗处盯梢,见他过来,上前行礼,“大人好。”

贾桐问,“人在里头么?”

“在,小的一直盯在这里,除了几个男人,没有妇人外出。”

贾桐点点头,“把门给我看好了,我进去瞧瞧。”

大杂院之所以称之为大杂院,就是因为住的人混杂,所以大门永远是开着或是虚掩的,贾桐轻轻推门进去。

彼此阳光正好,一个妇人正往竹竿上晾衣裳,从后面看,她身姿婀娜,可一转过身来,却是小腹微隆,是个怀了孩子的妇人。

贾桐的眼睛盯在她肚子上,跟失了魂似的,一步一步走过去,光是背影他就认出来了,可那肚子……

心悦也看到了他,起先惊慌,但很快慎定下来,低低的叫他,“贾大人。”

“心悦,你……”贾桐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肚子,满脸的震惊,她离开不过三个月,这么快就把自个给嫁出去了?

心悦的情绪有些复杂,原先只是想离开,不想破坏他们,可没想到居然真的怀上了。

怀了孩子,她也没别的想法,想着安安静静把孩子生下来,让人送回贾府,大恩得报,她心愿总算可以了了。可她不知道自己偷偷生下孩子,贾大人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他是孩子的爹啊。

站着外边说话总是不方便,心悦说,“请大人进屋里坐吧。”

贾桐便随她进了屋子,小小的一间屋子,只够摆张床,和一张小小的桌子,床上放着几样孩子的小肚兜,绣着小鸡小鸭,很可爱。

贾桐环顾了一圈,屋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清澈,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象是姑娘家的闺房,并没有发现任何男人的痕迹,他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大人请喝水。”心悦垂着眼帘,“家里没有茶叶,大人将就着喝吧。”

贾桐此刻非常需要水来润润嗓子,喝了两口水,果然舒适了一些,颤着声,开门见山的问,“心悦,孩子的父亲是?”

心悦抬起眼,哪怕孩子的父亲就在眼前,也有些难以启齿,红着脸又低下去了,半响才说,“孩子快三个月了。”

贾桐再糊涂也听明白了,心悦三个月前从他府里走的,现在怀着三个月身孕,分明就是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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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兴奋的贾大人

贾桐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几乎已经绝望的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像枯木回春,铁树开花,甚至是公鸡下蛋,他无数次的想象自己孩子的模样,可那永远只是想象,虚无缥缈,空中楼阁,是他和绿荷心里的痛。

身边的人都有孩子,皇帝有三个,月香有儿子,宁九也有儿子,就他们夫妻膝下空空。绿荷吃了那么久的药调理身子,毫无消息,都已经没有信心了,隔段时间就劝他娶妾,他不肯,说要不收养一个吧,他们还真去看过孩子,不是他嫌孩子太单薄,就是绿荷嫌孩子长得不漂亮。总之没有满意的,后来就淡了心思。他心里清楚,没有血缘,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大概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在孩子的问题上,他都有癔症了,绿荷也是,有一回月事来晚了,她以为自己有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包了好多利是封,要打赏下人,他要请大夫来瞧,她不肯,还把他骂了一顿,说孩子太小,怕惊着他,最后自然是空欢喜一场,绿荷哭了一晚,把枕头都哭湿了。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一连几天都开解劝慰她。后来夫妻俩都默契的不提孩子的事,怕对方伤心,但是也都知道,对孩子,他们始终没有放下。

如今心悦却告诉他,孩子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呆在那个微微隆起的肚子里边。

他想放声大笑,想嚎啕大哭,想大喊大叫,最后怪叫一声,一把抱起心悦转了个圈。

心悦被他这莽撞的行为吓得花容失色:“大人,别,别,小心孩子。”

一提孩子,他立刻清醒,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来,伸手想去摸摸孩子,心悦侧身避开,脸色绯红,他回过神来,知道失礼,也有点不自在。

他恨不得对心悦跪下来,念头刚起,还真这么做了,单膝跪地,拿着心悦的手放在他额头上:“心悦,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要把你像菩萨一样供起来!”

心悦赶紧把他扶起来,“大人,您这样,倒让心悦无地自容了。”

贾桐一改连日来的颓废,无比兴奋激动喜悦,还有一丝初为人父的紧张,他抓着心悦的胳膊:“走,跟我回家去。”

心悦不肯,轻轻挣脱他的手,“大人,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这么个又脏又破的地方,哪是住人的,”贾桐说,“都是些市井里的粗痞汉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心悦说,“大人,这里的街坊虽然是最底层的百姓,但他们的心都不坏,我住在这里,全靠左邻右舍的帮衬,他们对我很好,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贾桐见她要留下,急得又要扯自己的头发了,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住在这种地方呢?那是他的宝贝疙瘩呀,可心悦执意不肯,他也没有办法,孕妇为大嘛。

“行,你想留下就留下,我派人来照顾你。”

心悦说,“不用麻烦,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我会送到府上的。”

贾桐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孩子送到府上,你呢?又想一走了之吗?”

心悦勉强笑了笑:“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不行,”贾迪说,“我这就回去筹备,让人安排院子,你是孩子的娘亲……”

心悦低低的说,“夫人会是他的娘亲。”

贾桐心里蓦地一沉,但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他没心思去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让她过得好一些,赶紧把身上银子全掏出来,“这些你先拿着,明日我再多送一些来,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心悦没有推辞,把银子收起来,“我倒没什么,就是怕委屈孩子,吃点滋补的总归是好的。”

“对对,是这个理,”贾桐心想,明日一定要把绿荷收的那些好东西都给她拿过来。

“我先走了,你什么都别干,好生歇着,我得了空就来。”

“大人,”心悦叫住他,“这件事请您暂时不要告诉夫人。”

“这是为何?”贾桐奇怪的问,“难道你不想让她也高兴高兴?”

心悦知道贾桐性子简单,她可以忽悠得住,但是贾夫人要是过来,她就得乖乖被押着回府去,她不想回去,毕竟身份尴尬,也不想让贾大人为难,更不愿贾夫人添堵。

她低着头,嗫嗫的,“我,我有点怕。”

贾桐立刻就明白,绿荷是个厉害的人,别说心悦,他也害怕,吓着孩子就不好了,当下便答应:“好,我暂时不告诉她,到时侯给她一个惊喜。”

走之前他对心悦千叮嘱万嘱咐,没有人在身边伺候,总觉得不放心,想着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定要请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子来,心悦本是个好脾气的,被他的啰嗦弄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但也从他这些啰嗦当中,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哪怕他说这些只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贾桐出了院门,把外头的两个暗哨召集起来:“从现在起,你们就住到院子里去,不分白天黑夜,给我照顾心悦姑娘,她如今有了身孕,行动不便,所有的活你们来做,不管是做饭还是洗衣裳,夜里两个人轮班,防止她要起夜……”

两个暗哨一听傻了眼,“大人,我们是爷们,伺侯大姑娘,不大方便吧?”

贾桐细细一思量,他们做点粗活还好,贴身服侍的确不方便,他也不愿意心悦多跟男人打交道,看来请个老妈子已经迫在眉睫了。

沉吟片刻,“你们先住进去,帮我看着她,千万不能有闪失,我这就去请个老妈子来。”

两个暗哨应了声,进了院子,其实贾大人有点强人所难,他们这样贸然进去,哪里有地方住嘛?不过他们行伍出身,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儿,天又不冷,在树下和衣睡一晚也是没问题的。

贾桐原本想回府里叫个老妈子过来,又想起他答应了心悦,不能让绿荷知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到集市上去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利索的妇人,大约五十岁左右,长得慈眉善目。

贾桐很挑面相,长得凶一点,丑一点,或者死板一点的,他都不愿意要,生怕孩子看了害怕,尽管孩子还在肚皮里边,他这个做爹的也先替他想着这一层。

他给的工钱高,那妇人自然欢喜,看贾桐的打扮像是官宦人家,可到了地方却是个破烂的大杂院,妇人心下奇怪,面露狐疑。

贾桐看出来,说,“不该问的别问,横竖在这里呆不长,把人服伺好了是正经。”

那妇人诺诺应是,待见到天仙一般的心悦,立刻明白过来,敢情是官老爷在外边养了个小的,恐怕家里的大夫人不同意,所以先在外边住着,等商议好了,再接人过府。

心悦是不愿意让贾桐请人的,可人已经到了跟前,她也没办法,只是屋子太小,搁不下另一张床,她又不习惯跟人挤一床,贾桐自然也不会让她跟别人睡一床,别的不说,万一挤着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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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啰里啰嗦的贾大人

要说贾大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他直接敲开旁边的屋子,里边住着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见有人闯进来,都直愣愣的看着他。

贾大人很有气势的说,“从今儿个起,你们一家暂且住到云龙客栈去,就说是贾桐贾大人让你们去的,这屋子我得借用几天。”

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哪见到这么大的官差呀,看他穿着官服,威风凛凛,早吓得瑟瑟发抖,官老爷有令,哪敢不从,立刻收拾了包袱,带着孩子走了。于是,事情算是办妥了,老妈子有了地方住了。

心悦身边有了人,贾桐总算放了心,又到街市上逛了一圈,叫米铺的送米,粥铺的送粥,还有点心铺子,酱菜铺子,卤肉铺子,都往大杂院送东西,记他账上就行。他常在街上走动,很多店铺的伙计都认得他,自然没有人敢不应从。

他啰啰嗦嗦安排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自己是个傻缺,为什么让别人去住客栈?应该让心悦去才对,还有送什么米,送什么酱菜,直接让酒楼每天按时送饭不就得了么?

他赶紧又跑到相熟的酒楼,掌柜的一看是贾大人驾到,立马点头哈腰的迎上来。

贾桐依旧很有气势,“打今儿起,每天做几道适合孕妇吃的菜,还要滋补的汤,麻溜的给我送到槐花胡同的大杂院去。”

这是临安城久负盛名的大酒楼,掌柜的跟他也熟,当下便挤眉弄眼,“贾大人,小夫人有孩子了啊,恭喜恭喜。”

贾桐压根就不想否认,但是还得矜持的说,“孩子还小,别外传,怕压不住。”

掌柜的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到时候摆满月酒,一定要叫小人啊。”

贾桐哈哈大笑:“当然,等着你送大礼呢。”

等他忙完这些,日头已经偏西,他也懒得进宫去,直接回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藏都藏不住,贾桐眉开眼笑一路进去,下人们都觉得奇怪,大人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侯还愁眉不展,傍晚回来脸上就笑开了花?

绿荷这段时间不太搭理他,但瞧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有些奇怪:“是不是找到心悦了?”

贾桐压着心里的喜悦,慢吞吞摇头,“没有。”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

贾桐望着天,“天气不错。”

绿荷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转身出了门。

等她一走,贾桐立刻跑到库房里去翻东西,管家站在边上,看他瞅瞅这个,瞧瞧那个,问道:“大人想要找什么?”

贾桐说,“把滋补的好东西都给我拿出来。”

管家便一样一样的翻,翻出两盒野山老参,宫里赐的燕窝,还有鱼刺,鲍鱼,海参,野山菌……

贾桐一看,这么多好东西呢,顿时心花怒放,找了张包袱皮,全部给装上,往肩上一挎就要走。

管家吓得忙拦住他,“大人,您拿这么多东西去哪呀?这一样一样的,夫人都是有账。”

贾桐满不在乎,“你跟夫人说,东西是我拿了。”

“可拿到哪去,得有个说法,好记账呢。”

“我自己吃,行吗?”

管家,“……”他家大人是郁闷太久,出毛病了么?

贾桐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不行,绿荷是个精明的人,他这样事必会引起怀疑,孩子还小,心悦不能受惊吓,还得先瞒着绿荷。

于是他转身又回到屋里,把包袱打开,说,“你把东西都放回去吧,我不要了。”

管家:“……”大人果然有问题,这不逗他玩么?

他把东西一一放回原处,贾桐站在地心里,一一记着那些地方,到时侯他偷偷来拿,总没人知道。

贾大人怀揣着这么一个大秘密,守得忒辛苦,他是喜欢众乐乐的人,如今却只能独乐乐,实在要憋死他了。

孩子就挂在他心口上,时不时想起就忍不住笑,站在一众侍卫面前训话的时侯,突然对着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把侍卫们都吓了一跳,贾大人虽然平素有点二百五,但训话的时侯是很严肃的,他这是怎么了?

更离谱的一次,他站在花径边,刚好一个宫女路过,对他稍稍行礼,他冷不丁呲牙一笑,把小宫女吓得慌不择路,差点撞树上去。

不怪他作,实在是太高兴了嘛,宁九也觉得他象个神精病,对着一尊石狮子说了半天话,眉飞色舞,表情生动,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总归是不正常,说得再多,石狮子能听懂么?

但最终,贾大人没有守住秘密,他碰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手里拿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边走边对着眼睛看,笑嘻嘻的和月桂说着什么,贾桐好奇,过去问她,“娘娘,您在看什么?”

皇后娘娘很大方的把手里的东西往他一递:“你瞧瞧,叫万花筒,西洋那边传过来的,皇上寻了给我玩的。往那小孔里看,边看边转动,是不是很有趣?”

贾桐看到小圆筒里有许多五颜六色亮晶晶的东西,奇怪的是,随意一转动,里边的花形和颜色都变了,有趣极了。

贾桐心里一动,问道:“娘娘,这东西哪里寻摸来的,我也想弄一个。”

皇后娘娘笑着问,“你一个爷儿们也玩这个?”

贾桐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不是我自个玩的。”

“给绿荷的?”

贾桐生怕穿梆,赶紧摇头,“不是。”

皇后娘娘好奇起来,“那是给谁的?”

月桂在边上,贾桐当然不会说,吱唔着,“其实,是我自己想要。”

月桂捂嘴笑,嘀咕着,“贾大人不是打脸么?”

皇后娘娘眼珠子一转,找了个借口把月桂打发走,“贾大人有什么不能跟我说么?”

贾桐皱巴着脸,很为难的样子。

皇后娘娘嘿嘿嘿笑,“咱们是什么关系呀,你以前当过我师傅,现在是太子的师傅,太子背地里还叫你干爹呢,再没这么近的关系了,快说。”

贾桐还在迟疑,皇后娘娘小脸一板:“你不告诉我,我告诉皇上去,说你目中无人。”

到皇帝跟前,事情就大了,贾桐嘟囔着说,“娘娘,您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皇上总说我不懂得持宠而骄,偶尔仗势欺人一回也不碍的。”

贾桐没办法,只好说,“我告诉您,您可千万要保守秘密。”

皇后娘娘把头点得象鸡啄米,“那是当然,我口风多紧啊。”

贾桐清了清嗓子,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第三个人在边上,才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说,“我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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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不打草惊蛇

“真的?”皇后娘娘高兴得拍着巴掌跳了起来。

“娘娘,您小点动静,”贾桐赶紧招呼她,“别给我漏馅了呀。”

“多好的事啊,”皇后娘娘止不住自己的兴奋:“你应该放鞭炮,大肆宣告才对,怎么还藏着掖着,绿荷可真沉得住气,一点风都不漏。”

贾桐摸了摸鼻尖,讪笑,“不是绿荷的。”

皇后娘娘,“……不是绿荷的,那……”明白了,难怪要保守秘密。

“不错呀,贾桐,”她上下打量他,“在外头金屋藏娇啦?什么样的姑娘?”

贾桐耐不住她这样刨根问底,加上他现在很有说话的欲、望,便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她。

“娘娘,我的秘密全在你手里,你可得替我守住了,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怕压不住,先别告诉绿荷,等胎坐稳了,再说不迟。”

皇后娘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事绿荷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无论如何,她不希望绿荷受到伤害。但贾桐两口子盼星星盼月亮这么盼孩子,身边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也都替他们操着心,如今有了好消息,不管在谁肚子里,总归是贾桐的骨肉。

“放心,有我呢,”皇后娘娘把万花筒塞在他手里,“这个你拿去给小媳妇玩吧,她一个人住在外头怪寂寞的,给她解解闷。”

贾桐很感动,“娘娘给了我,那您呢?”

皇后娘娘眨巴着大眼睛笑,“我再让皇上寻摸一个呗。”

皇帝从台阶上下来,远远看到皇后和贾桐在说话,两人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微皱着眉,有些不悦,这个贾二百五,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怎么离皇后那样近?他负着手,信步朝他们走去。

皇后眼尖,见他过来,忙对贾桐说,“快走,皇上来了。”

贾桐把万花筒往袖子里一揣,也没看皇帝,转身就走,皇上要是知道他拿了皇后的东西,一准要踢他。

皇帝把俩人慌乱的样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是皇帝,任何时侯想跟谁算账都可以,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皇后冲皇帝嘻嘻一笑,“皇上怎么出来了?”

“乏了,出来走走,”皇帝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那二百五跑什么?”

“没有啊,他当值呢。”

“当值还跟你这里说半天?”皇帝哼了一声,“朕大概太久没有敲打他了。”

皇后怕他问起刚才的事,忙转了话题:“太明湖里的新荷长得不错,我陪你去瞧瞧?”

帝后两个手牵手往湖边去,小皇子不知道打哪冒出来,踉踉跄跄跑到皇后身边,皇后蹲下来亲亲他的小脸,小皇子伸手要抱,皇帝不许,与皇后一人牵他一只手,一家三口往前走。

贾桐躲在树后面,羡慕的看着这一幕,他想像不久的将来,他和心悦也可以这样牵他们自己的孩子一起散步。但……心悦的脸突然变成绿荷,又变成心悦,再到绿荷,反复数次,让他头疼,到底该让谁牵孩子,对贾大人来说,这是个难题。

得了好东西的贾大人下了值就往大杂院跑,献宝似的把万花筒捧到心悦面前,这么个洋玩艺,心悦也是头一遭看到,很是新奇,对着小孔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贾桐见她高兴,心里很是雀跃:“喜欢么?我跟皇后娘娘要的,她那里有好多新奇玩意儿,赶明儿我再去弄些来。”

心悦一听,吓着了,忙说,“大人,千万别,您有这份心,心悦就很感动。皇后娘娘的东西都是御用之物,咱们小老百姓可不敢要,您别吓着我。”

她一说怕,贾桐就不敢勉强,怕吓着孩子。

“行,不要皇后娘娘的,我自个给你寻摸些好玩意来。”

“大人每日要上值,还往我这里跑,未免太辛苦,大人还是家去歇着吧。”

“我不累,”贾桐盯着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问,“我能摸摸他么?”

心悦脸一红,道:“孩子还小呢,现在摸他也没有反应的。”

贾桐自己也红了脸,毕竟是摸除绿荷之外的姑娘,他有点没好意思,但他说那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别的,光想着孩子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过三个月,心悦的肚子就跟迎风长似的,一下就大了起来,但四肢还是纤细,吃了贾桐拿过来的补品,脸上也圆润了些,那双眼睛里时刻都盛满着光彩,美得让人心宜。

贾大人倒没注意她的脸,光看她肚子了,就跟老农看着自家地里刚长茬的大白菜似的,满心都是期盼。

每一天对贾大人来说,都是快乐的,欢喜的,他在宫里行踪不定,夫妻两个很少能碰上,到了傍晚,用各种借口晚归,绿荷知道他生性贪玩,一直是散养状态,如今更不管他,且随他去。

贾大人把心悦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面面俱到,唯独忘了一样。他在外头赊了好些账,到期都忘了还,那些店铺派人到府里来讨账了。

管家见一下来了好几个要账的,有些奇怪,再一看单子,卖什么的都有,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挺大一笔钱,往日贾桐身上没带钱,也常赊账,不过是些小钱,不用上报,管家就能自行处理,但这么大一笔钱,他不敢茂然行事,联想到上次他家大人异常的举止……他起了疑心,到库房去查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凡是进过贾大人包袱皮的那些东西,一样也没有了。

管家在心里哀嚎,都说家贼难防,果然是真的!

他不敢隐瞒,把事情禀告给夫人,绿荷一听,也挺奇怪,她给贾桐的零花钱挺多的呀,怎么在外头欠那么账?还有那些名贵的补品,好多是御赐的,外头买不到,他全给弄到哪里去了?

绿荷头一个反应是伤心,贾桐是个简单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什么事第一个就会告诉她,可如今,他隐瞒她了,心跟她不在一块了,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但绿荷又是个聪明人,也了解贾桐的脾气,看着好说话,可真拧起来也是够拧巴的,他既然选择瘾瞒,便是刑逼,估计也不管用,所以,她让管家把账都结了,让事情悄无声息过去,不打草惊蛇,是为了抓住那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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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原来妹妹躲在这里

大杂院如今已经变了模样,在贾大人的整治下,一改往日的脏乱差,院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屋子也做了修缮,原先住着十几户人家,后来贾大人给他们各自找了更好的住处,都搬走了,只剩下心悦一个。

但院里也不显得冷清,先前请了个老妈子,姓秦,后来怕心悦和秦大妈没话说,又找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他给改的名,叫金枝,算是心悦贴身伺侯的,再有又挑了几个小厮来做粗活,连门上也有人站着了。

不知不觉中,这个大杂院就被贾大人弄成了一个别院。

话说这天,贾大人扛了一匹布料子进了院子,还没进屋就嚷:“心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心悦挑帘子出来,望着他哭笑不得:“呀,大人怎么又给买布料子,先前的还没做上衣裳呢,往哪搁呀!”

贾桐满不在乎的说,“衣裳还怕多么,做了就穿呗,小孩子一天要换好几套呢。”

心悦摩娑着布料子,“还挺好看的。”

“你喜欢就好,”贾桐看着她嘿嘿笑_。

冷不丁后边有人说话,“原来妹妹躲在这里,让我好找。”

听到这声音,贾桐和心悦都猛的一震,扭头望去,绿荷从门口进来,要笑不笑的看着他们。

贾桐头一个反应但是拦在心悦前头,但是已经晚了,绿荷看到了心悦的肚子,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贾桐担心的看着她,“绿荷。”

绿荷短暂的愣怔后,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心悦有了孩子,怎么不告诉我,我是那小心眼的人么,怪不得又是在外头赊账,又是把家里的好东西往外搬,这么好的消息,你倒沉得住气。”

贾桐见她一点不生气,心总算落了下来。

心悦心里却是打鼓,要给绿荷行礼,绿荷赶紧拉住她,“免了免了,你有了身子,可不能这样,窝着了怎么办?”

她打量了一下院子,又看了看低矮的房屋,对着贾桐一通好骂:“你是个猪脑子,怎么能让心悦住在这样的地方?能对孩子好么?”

见一个小丫头在门边探头探脑,吩咐她,“替你主子收拾收拾,回府里去了。”扭头看一个小厮站在贾桐的马边上,又叫他,“你去叫辆马车来,要大点的。”

她这穿戴,这气势,一看就是正牌夫人来了,奴才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贾桐,贾桐看着心悦,心悦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欠了久身子,说,“麻烦姐姐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照顾你是我份内的事。”

贾桐劝了几次都劝不走心悦,绿荷一来,干脆利落的解决了。

心悦怀了孩子,绿荷比谁都高兴,可是他们瞒着她,偷偷在外头另整了一个家,这让她很伤心,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贾桐,也以为贾桐离不开她,可看到他和心悦站在门口说话的时侯,她就知道,贾桐并不是真的离不开她。

其实这个世界,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呢?皇上对皇后那样情深意切,可皇后没回来的时侯,他不照样纳了后宫么?

她是个要强的人,便是输,也要输得精彩。

心悦回来后,她挑了一个大院子给她住,又拔了一些奴才给她,加上原先带过来的,心悦院子里丫环加老妈子,还有门上的小厮,有十来个,比她院子里的还多。

她本是个能干的人,自然面面俱到,给心悦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把她当大宝贝这么伺侯着。另一方面,着人挑吉日,准备让贾桐和心悦成亲。

她在操办着这些事的时侯,面色如常,跟平时没两样,只有自己知道,心里在滴血。

给贾桐纳妾的事,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也提过很多次了,觉得自己应该能应对,毕竟拖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贾桐先把人家给睡了,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有多难。

亲手为夫君纳妾,无异于在她心窝上捅刀子,可是怎么办呢,贾桐想要这个孩子,她更想要这个孩子,心悦是个好姑娘,她们相处得很好,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

心悦是个懂事的姑娘,自打进了府,怕绿荷看到她不舒服,很少出院子,每日身边一群奴才跟着,外边的事她一概不知,也是无间中听丫环们说夫人正在筹备她和贾大人婚事,她赶紧就往绿荷的院子去,丫环们看她走得急,很担心,叫她,“姑娘,您慢先走,小心小公子。”

她如今有四个月了,绿荷请大夫按进来府里诊脉,说孩子长得可皮实了,她不怕,仍是迈开大步往前走。

进了门就要给绿荷跪下,绿荷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撑起她,“你这又是做什么?”

“听说姐姐在筹备心悦和大人的婚事?”

绿荷笑着说,“是该筹备了,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才成亲吧?没的叫人看笑话。”

心悦低头不语,绿荷便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让你满意。”

“姐姐误会了,”心悦咬着嘴唇,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她不想成亲吧,绿荷肯定会生疑,想了想,她说,“如今我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穿嫁衣也不好看,不如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吧。”

绿荷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过她说的话也有道理,孕妇不能操劳,虽然婚事是她一手操办,但到了那天,还有一些繁琐的仪式,心悦多少要受些累的。

“姐姐,也不是没有人先生孩子,后成亲的,”心悦说,“我不怕别人说闲话。”

一些人丁不旺的大户人家,娶妾就是为了生儿子,但是又怕小妾生不出,或者生的是丫头,便让她们先生孩子,后进门,母凭子贵嘛,这在达官贵人中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绿荷探究的打量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心悦的样子十分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只好说,“好,就依你,等生了孩子再成亲。”

心悦这才悄悄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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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倒底谁没良心

秘密暴光,贾大人不用再遮掩,光明正大的得瑟,加上心悦回了府,有绿荷照顾,他诸事不理,当起了甩手掌柜,又变回从前那个不知愁滋味的贾二百五。

虽然诸事不理,每天下值回来,总要先去心悦的院子里看看她,坐着说会子话,或是在街市上淘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给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心悦的肚子,总想着它能一夜之间就鼓起来。

秦大妈最是忠心的,既然跟着心悦,自然处处为她想,眼见到了饭点,便殷勤的说,“大人,饭都摆上了,不如就在这里用吧。”

贾桐看了一眼心悦,心悦却说,“我这里的饭菜恐怕不合大人胃口,大人还是回自己院里吃吧。”

贾桐问,“你这里吃什么呀?”

“都是些清淡又补的菜,是姐姐特意叫厨房做给我吃的,对孩子好。”

一听对孩子好,贾桐有了想法,他孩子吃的菜,他也想尝一尝,扭头对秦大妈说,“叫人摆饭吧,我就在这里吃。”

贾桐开了口,心悦也不好再推辞,毕竟这是人家的府上,大人爱在哪里吃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心悦平素吃饭很秀气,虽然有了孩子,胃口也不是很大,贾桐生怕她吃得不够,不时往她碗里夹菜,心悦不好拂他的意,只好勉强自己多吃,一顿饭下来吃得有点撑,不停的打起嗝来。

贾桐便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消消食。初夏的夜风最是舒服不过的,拂在脸上微有凉意,月色正好,一旁的翠竹随风摇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心悦收回目光,望着地上的影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乏了,想歇着了,大人请回去吧。”

“好,你去歇着吧。”贾桐温和的说,在她转身的时侯,虚虚的扶了一把,目送她进去,然后转身回了自已院子。

回到屋里没看到绿荷,绿荷的贴身丫环梅枝在,见到他,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大人回来了。”

贾桐问,“夫人呢?”

“夫人去佛堂了,说是为小公子祈福。”

贾桐哦了一声,没太在意,“沏杯茶来。”

梅枝撇撇嘴,“大人在心悦姑娘那里,连杯茶都不给喝么?”

贾桐说:“她那里茶自然是有的,不过刚刚走了一会,口又渴了。”

“大人走了一会,食消了么?要不要奴婢给大人备饭?”

“那倒不用,”贾桐心情好,梅枝话里的意思一点也没听出来,哈哈笑着说,“难得在心悦那里吃得这样饱的。”

梅枝越听越气,“大人的意思,在心悦姑娘那里吃得饱,在这里便吃不饱么?”

贾桐这才觉得不对,仔细看她的脸,“小梅枝,谁惹你了?告诉我,本大人替你出气。”

梅枝简直要被他气死,夫人摊上这么个不省事的二百五,真真是不值,她怕自己脾气上来,没大没小,身子一扭往外走。

贾桐叫她,“哎,你干什么去?”

梅枝头都没回,“大人不是要喝茶么,给您沏茶去呀。”

贾桐嘿嘿笑着摆手,“去吧去吧。”看她气乎乎的样子,以为要打架去呢。不过这丫头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都是叫绿荷惯的,改天得跟她说说。

喝了茶,贾桐到院子里练了一会剑,打了几套拳。如今日子舒坦了,不用时时跟在皇上身边,没他老人家盯着,他都懒散了,这可不好,将来不能给儿子做榜样,他得自省。

练出了一身汗,他洗了个澡,回到卧房,可绿荷还没回来,梅枝蹲在墙角点薰香,他问,“夫人礼佛要这么久么?”

“夫人说为了以示心诚,在小公子出世前,她要一直呆在佛堂里。”

贾桐惊讶道:“要住在佛堂么?”

“正是。”

“可有人伺侯?”

“腊冬在呢。”

贾桐放了心,“身边有人就好。”绿荷精明能干,又掌管整个家,他是无需担心的。

睡到半夜,突然醒来,枕边空空,没有人把脚搭在他腰上,也没有人窝在他怀里,天天睡的床,好象有了一丝陌生的感觉,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觉得很茫然,有种不知身处何方的困惑?

待想起绿荷住到佛堂去了,浮在半空的心才落了下来,接着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到天蒙蒙亮的时侯,倒睡得沉了。

正睡得香,听到管家在喊他,“大人,大人,该醒醒了,您今儿个还当值呢!”

他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正辰时了。”

贾桐一听,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生气的喝斥管家,“都这个点了,怎么不叫我,完了完了,又该挨皇上的骂了,说不定还要踹我心窝子,都是你这个老货害的……”

管家被他骂得脸都红了,急急的辩解,“大人,奴才叫过您的啊,卯时就叫了,可您叫奴才滚呢。”

贾桐愣了一下,没想起来,“胡扯,我怎么会叫你滚呢。”

“是真的,梅枝可以做证,不信您问她。”管家躬着身子,可怜巴巴的说。

都不用贾桐问,梅枝冷着脸说,“大管家说的没错,您是叫他滚来着。”

贾桐不说话了,胡乱的把袍子往身上套,“快,替我梳头,饭不吃了,叫人把马牵到门口来。”

梅枝替他梳头的时侯,贾桐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说,“还是绿荷在的好,她要在,我准能起来。”不起没办法,她揪耳朵的嘛,下人们可没谁敢揪他的耳朵。

梅枝轻哼:“这会子知道夫人的好了吧。”

贾桐咧嘴笑,“我家夫人自然是极好的。”

梅枝说,“大人娶了心悦姑娘,可不要忘了夫人啊。”

“哪能呢,”贾桐自己把盔帽戴上,“我是那种人么?”

梅枝站在他背后,冲他做鬼脸,还好意思说,夫人住到佛堂去了,也没见他去看看。早上起来问都没问一句,真是个没良心的。

刚想到这里,听到贾桐问,“夫人进宫去了么?”

“已经去了。”

贾桐啊了一声,“她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没良心的,不知道我会挨骂啊?”

梅枝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倒底谁没良心啊,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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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我媳妇就是识大体

贾桐进了宫,皇上还在朝上,没碰面,但宁九训了他,负着手,冷着脸,“贾大人,这个点进宫,来赶中午饭么?”

贾桐讪笑着朝他揖手,“对不住,睡过头了。”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皇上,食君俸禄,就该替君分忧,君忧的时侯,你在哪呢?床上?”

贾桐臊得脸都红了,不管有什么原因,迟到就是不对,皇上是个勤勉的人,再怎么和皇后娘娘如胶似漆,也从来不耽误上朝。和皇上比,他这个做臣子的,实在是惭愧。

不过宁九再怎么训他,他也不往心里去,兄弟是手足嘛,为他好才训他。

贾桐腆着脸,手往宁九肩上一搭,揽着往边上走,“小九儿,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他是个心里不藏事的人,便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宁九,说,“大概是不习惯了,一个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到早上才睡沉,所以就晚了嘛,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宁九微皱了眉头,“绿荷住到佛堂去了?没听说她爱礼佛啊?”

“这不是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嘛,她紧张,怕有个闪失,所以每日在佛堂替孩子祈福。”

宁九好笑,“真是这样?”

“不然呢?”贾桐反问,“不然她为什么要住到佛堂去?”

宁九是局外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可他不好说出来,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反而让他们夫妻隔心了。

宁九只好说,“绿荷也不容易,得了空多跟她说说话。”

“我知道她不容易,”贾桐感慨的说,“她操持一头家,现在还要照顾心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得想周到,也难为她了。”

宁九:“”我说的是这个么,真是个二百五。

——

皇后观察绿荷半天了,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原先是个呛辣椒,现在温温吞吞,凡事慢半拍,跟她说话半天没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荷,”她拿手帕在绿荷眼前扬了扬,绿荷终于回过神来,“什么,娘娘?”

“在想什么?”

“没什么,”绿荷抚了抚额,“大概最近事情多,有点累了。”

皇后道:“手头上的活多么,是晟儿又缠着你做衣裳了?”

提起墨容晟,绿荷笑了,那是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小殿下乖着呢,只要六王爷不做新衣裳,他断不会要的。”

皇后笑得无奈,“明明是个小子,真比姑娘还爱俏,他这性格不随皇上,随皇叔了。”顿了一下,又说,“你脸色不太好,要是累了,早些家去吧,我这里有月桂就行了,原说你和绮红都卸了值算了,每日这么奔波,光是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少,都是有家有口的,宁安还小,你府里的小爷也快了,多少事要忙,可你们两个都不肯,处惯了,处亲了,我也舍不得,若是寻常人家还好,偏偏是在禁宫,规矩多,没的让你们受累。”

绿荷笑道,“谁让咱们跟娘娘有缘呢,这缘结上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奴婢一辈子伺侯娘娘。”

她为什么发呆,皇后多少也猜到一些,只是绿荷这人要强,断不好当她面提那事,戳她心窝子。

“别在屋里呆着了,陪我出去散散。”皇后还跟从前在江南那样,亲亲热热挽起她胳膊,“走吧。”

这是一年当中最舒爽的日子,不冷也不热,既然皇后要出去走走,绿荷自然只能陪同。

俩人从承德殿出来,没走几步便碰到贾桐。

贾桐上前行了礼,望着绿荷笑,“今儿个是存心不叫我么,自个入了宫,好让宁九逮机会训我。”

绿荷轻飘飘的瞟他一眼,“贾大人言重了,我走的时侯,听管家说您睡得正香,哪里敢打扰。”

贾桐愣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有点

皇后赶紧打圆场:“绿荷不太舒服,你领着她早些家去吧。”

一听绿荷不舒服,贾桐立刻正经起来,打量着绿荷,“媳妇,哪不舒服?是不是昨儿个在佛堂睡着凉了?”

皇后一听,敢情两个现在没在一起睡了呢。都不睡一床了,这往后还得越离越远。

她问绿荷,“好端端的跑到佛堂去睡做什么?”

贾桐抢着回答,“她给没出世的孩子祈福呢,说住在佛堂才心诚。”

皇后差点要翻白眼了,正要说话,见绿荷给她使眼色,那样要强的人,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她心一软,只好忍了。

她命令贾桐:“送绿荷回去,让她在家好生歇着,佛堂里冷冷清清,哪是住人的地方,以后别去了。”

贾桐有些为难,“娘娘,臣今儿个迟到了,再早走,小九儿又该抓着我唠叨了。”

皇后来了脾气,“媳妇不舒服,送一下都不行么,你这个夫君怎么当的,以前不是说不管什么事都把绿荷放在第一位的么?说话当放屁呢?”

贾桐讪笑,“娘娘,您怎么说话还这么粗鲁,让皇上知道”

绿荷低头站在那里,心里一阵翻腾倒海,贾桐是个张扬的性子,以前好的时侯,总拍着胸脯说她是第一位的,为了她哪怕跟皇帝翻脸都没问题,承诺犹记在耳,如今,通通忘到爪哇国去了吧。倒底还是孩子重要,孩子是他的血脉,而她,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娘娘,他当着值呢,奴婢可以自己回去。”

皇后不肯,但绿荷又用那种哀求的眼神看她,她心里有些戚然,以绿荷的性格,若是自己命令贾桐送,反而是一种屈辱。

“行,那你回吧,回到府里好生歇着,”皇后说,“别瞎操心,多为为自己吧。”

她话里有暗示,绿荷自然明白,点了点头,福了身,转身往宫门走去。

贾桐看着她的背影,乐呵呵的说,“我媳妇就是识大体,她怕我被皇上骂呢。”

皇后咬牙彻齿,愤愤的骂了他一句:“二百五。”转身往御花园去了。

贾桐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皇后娘娘最近脾气变大了啊,是皇上夜里没伺侯好?

第八百七十四章我去看看夫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贾桐依旧每日上值下值,回到府里陪着心悦说说话,给她带点小玩意儿,眼瞅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心里可高兴了。

可渐渐的,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倒底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直到晚上梅枝给他铺床的时侯,说,“大人,您干嘛不上心悦姑娘院子睡去,一个人躺在这里多冷清啊。”

贾桐当时老神在在的坐着解自己的发束,被她这一说,冷不丁想起来绿荷来,她一个人睡在佛堂里,该多冷清啊。上次在宫里,皇后娘娘都说不让她住佛堂,可绿荷阳奉阴为,回到府里依旧住在佛堂里。

他坐不住了,袜子都没穿,趿着鞋就往外走,梅枝哎了一声,“大人,这么晚了,您去哪啊?”

贾桐说,“我去看看夫人。”

梅枝本以为他听自己那样说,当真要去心悦姑娘的院子,要是那样,她得去拦着,没想到贾桐说去看绿荷,她长吁一口气,二百五的贾大人终于想起夫人了么?

贾桐急急往佛堂走的时侯,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见着绿荷了,明明在一个府里住着,夫妻俩都在宫里当值,却是各住各的,各走各的,早出晚归,谁也碰不到谁的面。

以前,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绿荷,在宫里巡视的时侯,他也总瞅准机会去看她两眼,绿荷下值比他早,若是府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便等他一道走,回到府里,有绿荷的地方就有他,有他的地方也常有绿荷,可什么时侯,他们夫妻变成这样了?

他跑到佛堂,却吃了闭门羹,门上了锁,他轻轻敲了两下,叫绿荷,丫环腊冬隔着门应他,“大人,夫人已经睡了,有事明儿个再说吧。”

贾桐叹了口气,确实已经很晚了,他踱着步子慢慢往回走,进了屋,梅枝问,“大人,见着夫人了么?”

他摇头,“夫人睡下了,明儿个再见吧。”

梅枝问,“大人这么急见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贾桐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太久没见,怪想的,所以想去看她一眼。

——

冷清的佛堂里,盏灯里的火苗轻轻摇曳,绿荷坐在桌旁,腊冬站在她身后,拿着牛角梳轻轻梳着她的发丝。

“夫人,刚才大人来,您为什么不见他?”

绿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见了说什么?”

腊冬是绿荷的贴身丫环,大人与夫人曾经何等的恩爱,她是看在眼里的,但自从心悦姑娘被接回了府里,大人日日往心悦姑娘院子里跑,把夫人冷落在一边,这等薄情寡义男人,真叫她看不上。

她只是替夫人不值:“夫人,大人来找您,说明他心里还有您,您不见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到时侯,心悦姑娘生了小公子,他们倒象和和乐乐的一家三口,把夫人您撇在外头了。”

“如果真是那样,”绿荷说,“就如了大人的愿吧,或者我从此就长居佛堂,不过问府里的事了。”

腊冬心里一刺,“夫人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在奴婢眼里,夫人可不是软性子,还容人欺负到头上来么?”

绿荷摇了摇头,“都说我性子泼辣,可这种事,我是最不喜欢去争去抢的,心不在你这里,抢回来又有何用。我受点委屈,却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心,何乐不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

腊冬越听越不是滋味,咬牙愤愤的骂:“若不是夫人,就凭大人那性子,能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府来?夫人辛苦操持,他不知感激,还做出这样薄情寡义的事,真真是再没这么浑的了。”

绿荷微微凛起脸,“不要非议主子。”

腊冬跟她是一个性子,不服气的道:“奴婢的主子就您一个。”

绿荷打趣她,“你这脾气哪是做奴才的,应当做主子才对,一个不高兴就在背地里埋汰主子。”

“夫人,奴婢是替您不值。”

绿荷笑了笑,“其实这种事太平常了,是咱们自己小气,放眼朝里那些一二三品大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们家大人到这会才娶妾,已经不错了,况且心悦还是先怀上才进的门,我要做个贤内助,首先得有容人的肚量,心悦是个好姑娘,长得漂亮,知书达礼,性格温婉,真要说起来,她倒更适合做贾夫人,不象我,跟夜叉似的,为人又厉害,人人都怕我。临安城里,大人是惧内的楷模,我还常常驳他面子,让他花着一张脸就出去了,被人笑话,他是个爷儿们,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记恨上了,刚巧遇上心悦这么温柔又体察人意的,心思转到她身上去,也是正常的,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我原先也想过给大人纳妾,大人想要孩子,我不能拦着,断了贾家的香火,我就是罪人,只要大人心里有我,这个家还象从前一样,除了多个孩子,什么都不会变,可真到了这时侯,我这心里”

绿荷不是喜欢诉苦的人,腊冬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受得不行,眼眶都红了,按住她的肩:“夫人,别说了,您心里的苦,奴婢都懂,要奴婢说,真要到那时侯,夫人也不必长居佛堂,干脆一走了之吧,反正我是跟定夫人的,梅枝肯定也会跟夫人走。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绿荷沉默良久,突然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多了,我住到佛堂来,大人却没有搬到心悦姑娘那里去,说明他心里还是顾及我的,都说他是个二百五,脑子不想事,大约没有想到这一层吧。”

腊冬哼了一声,“大人天天到心悦姑娘院子里去,还陪她吃饭散步,在外人眼里,那不就是恩爱夫妻么?这一头夫人进了佛堂,他却一次都没来看过,若真是脑子不想事,奴婢倒觉得大人可以换个脑子了。”

绿荷被她逗乐了,“换什么脑子,猪脑子?行了,我困了,你也歇着去吧。”

她起身走到床边去,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声的捶门,“夫人,夫人,您快去瞧瞧心悦姑娘,她肚子疼得厉害!”

第八百七十五章闹肚子疼

绿荷一听,吓了一跳,腊冬不等她吩咐,急急跑出去开门,一个丫环跑进来,着急忙慌的说,“夫人,心悦姑娘肚子疼得厉害,您快去瞧瞧吧。”

绿荷披上衣裳,急急往外走,“去请大夫了么?大人过去了么?”

“管家打发人去请大夫了,大人也过去了,大人很慌,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直叫您过去呢。”,

绿荷在心里叹气,贾大人永远是这样,除了皇上的事他可以独挡一面,其他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个就找她,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依赖她了。

跨进门的瞬间,绿荷愣了一下,心悦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身子躬得象虾米一样,显然是极不舒服,贾桐站在床边,果然是六神无主的模样,一见她,立刻着急道,“绿荷,你快来看,心悦肚子疼,你快来看看她怎么回事?”

他语气焦急,但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神情明显一松,绿荷是最了解他的,知道他又开始依赖她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又不是大夫。

但她当惯了他的主心骨,走过去,先问服侍心悦的秦老妈子,“姑娘今儿个吃了什么?”

秦老妈子躬着身子,“姑娘的吃食是夫人定的,按着天儿轮的,今儿个跟平日里差不多。”

绿荷眉头一皱,秦老妈子话里有话啊,一开口就把她牵扯进来,她看了贾桐一眼,但贾大人压根没注意听,他低头轻声安慰心悦,心悦满头大汗,一张粉脸皱巴成一团,难受的哼哼着,绿荷心里微微刺了一下,压下一口气,冷厉的眸光一一从屋里的下人们脸上扫过,“谁给姑娘乱吃了东西?”

一屋子寂静,没人吭声,绿荷冷笑,“现在承认,我还能给条活路,若是查出来,谋害二品大员的子嗣,那可是大罪,自个掂量掂量有几条命来偿。现在说出来,大夫或许还能对症下药,想不想保命就看你们自己了。”

“夫人饶命!”一个丫鬟突然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道,“今儿个奴婢家里来了人,给奴婢带了一些自家做的黏糖儿,奴婢分给姐妹们吃,姑娘也吃了一些,奴婢方才想起来,黏糖儿是用冻糯米做的,冻糯米性凉,不知道是不是”

绿荷柳叶眉一竖,“糊涂东西,那样凉的东西怎么能给姑娘吃?”

这时管家领着大夫来了,大夫听了绿荷的话,探完脉,心里有了数,“大人,夫人,小夫人正是因为吃了黏糖儿才闹肚子疼,小人药箱里刚好有对症下药的膏子,劳烦哪位姑娘拿只碗来,小人碾开冲兑水,让小夫人吃了便不碍的。”

小丫鬟立刻拿来了碗和勺来,大夫弄了点膏子在碗里,拿水调开,金枝端过去,小心翼翼喂给心悦吃。

一屋子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心悦疼成这样,当真吃点膏子就好了?

说来也怪,吃了几口,心悦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红潮也慢慢褪了。

贾桐大喜,“大夫,你这是神药啊。”

大夫笑着说,“大人过奖了,并非什么神药,不过是刚好对症罢了,小夫人怀着孩子,是为火体,冻糯米却是性凉,俩相一冲突,便在肚子里打架了,小人给夫人吃的不过是寻常的解凉药膏,就好比俩军打战,一方撤了,这战便打不起来了。幸亏夫人告诉小人是吃了冻糯米,不然光是找出结症都要颇费功夫。”

“是是是,我家夫人忒厉害,一来就看出心悦吃坏了肚子,还找出了罪魁祸首,”说到这里他咦了一声,问绿荷:“媳妇,你怎么知道心悦是吃坏了肚子?”

一声媳妇儿让绿荷百感交集,本不想理他,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多人看着,不好扫他的面子,“闹肚子疼,多半原因是吃坏了东西,所以我就问了问。”

心悦那阵疼劲刚过去,还有些虚弱,有气无力的对绿荷说,“多亏了姐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生歇着。”她问大夫,“我家妹妹疼了这一会,对孩子没影响吧?”

大夫说,“夫人请放心,不过是寻常的闹肚子,不碍的。”

绿荷放了心,叫人打赏大夫,亲自送他出去。

等贾桐回过神来,绿荷已经不在屋里了,他赶紧追出门口,夜色中只看到一盏灯笼飘飘忽忽往佛堂去了,他驻足在廊里,望着那点子光越飘越远,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惶然,好像他是个被丢弃的孩子,心里颇不是滋味,绿荷现在对他有点冷淡啊,难道只顾着孩子了?

正恍神,秦老妈子走过来,“大人,夜深了,您就在这里歇着吧,姑娘方才受了惊,大人刚好陪陪她,也是大人的体恤。”

贾桐没吭声,梅枝提着灯笼立在一旁,有些没好气,“大人,您走不走?不走奴婢可走了。”

贾桐立刻说,“走,走呀,”他对秦老妈子说,“你好生服侍姑娘,夜里警醒点,有事赶紧打发人来禀报。”

秦老妈子还想再争取一下,“大人,您还是留下吧,姑娘她”

梅枝不耐烦了,敢情心悦身边有这么个老货,好好的姑娘都给带坏了。她不客气的道,“大人都说走了,妈妈还啰嗦什么,到底是你家姑娘的意思,还是妈妈你的意思。”

秦老妈子被梅枝抢白了一顿,老脸都红了,“梅枝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姑娘怀着小公子,身子弱胆也小,自己的男人陪着总归是好一些,碍着姑娘什么事了。”

她是贾桐在集市上找的,说话没顾忌,梅枝是个姑娘家,脸都臊红了,脾气上来也不管不顾,“哟,梅枝姑娘还没跟我们大人拜堂呢,妈妈就这样说,传出去让你们姑娘的脸往哪放?”

贾桐心里有事,也没管她们,眼见越闹越不像话,才喝斥道:“别吵了,不困么,赶紧睡去。”说完拿过梅枝手里的灯笼,经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梅枝得意的朝秦老妈子哼了一声,紧走几步赶上去。

秦老妈子恨恨的顿脚,骂了声,“小蹄子,这么厉害,将来担心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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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谣言

第二天下午,绿荷从宫里回来,刚进门,梅枝就迎上来,“夫人,您快去看看吧,那个不要脸的秦老妈子拿藤条儿在打秀儿。”秀儿便是昨儿个给心悦吃黏糖儿的丫鬟。

绿荷眉头一皱,快步往心悦的院子走,问道,“为什么打秀儿?”

“还能有什么,为了昨儿的事呗,说秀儿坏了心眼,要害小公子,”梅枝愤愤的道,“秀儿是什么人,府里谁不知道,老实疙瘩一个,不过是无心之失,夫人也教训过她了,可秦老妈子死揪着不放,她存的什么心,谁还看不出来似的。”

“心悦不说话么?”

“心悦姑娘自然是制止的,可秦老妈子气焰太嚣张了,压根不听她的,姑娘又是个软性子,大着肚子也不好去拉扯,其他人就更不敢吭声了,她连大管家也不放在眼里,由着性子撒泼。”

绿荷赶到心悦的院子,果然见里边闹得鸡飞狗跳,秦老妈子拿着藤条追着秀儿满院子跑,她大喝一声,“住手。”

秀儿赶紧跑到她身边哀求,“夫人救我,秦妈妈要打死奴婢。”

绿荷是当真来了气,主子还没蹦哒,奴才倒等不及了,她还没打算让位呢,脾气一来也不想忍,抬手一巴掌甩在秦老妈子脸上。

清脆一声响,秦老妈子脸上顿时显出五道手指印,她捂着脸半天没说话。

进了府之后知道大夫人不能生,她的心思开如活泛了,夫妻感敢再好,没有孩子始终是个欠缺,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孩子是纽带,会把父母越拉越近,自古母凭子贵嘛,心悦姑娘长得象天仙一样漂亮,性格又好,说不定哪天贾府就变了天,自家主子扶了正,做为心悦姑娘贴身服侍的奴才,她的身份自然就拔高了。

但再怎么横,还是怵绿荷的,挨了打也不敢说话,委委屈屈望着心悦。

心悦恼她跋扈,毕竟是自己贴身侍侯的,又有年纪了,当着这么多人挨了打脸面不好看,她只好上前说话:“姐姐莫要生气,妈妈脾气是大了一点,我以后会好好说说她的。姐姐千万别为了她气坏了身子。”

绿荷缓了脸色,“你是个软性子,谁也拿捏不住,”她看着屋里的奴才,“我今儿个把搁在这,谁再闹事,让姑娘受了惊吓,我定不轻饶她,至于妈妈你,”她把目光移到秦老妈子脸上,“咱们府庙小,供不起你这座大神,哪来的回哪去吧。”

秦老妈子这才知道怕了,卟通一声跪下,“夫人,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饶了奴才吧”

心悦帮着说情,“妈妈知错了,姐姐就饶了她了,妈妈家里都指望着她的工钱呢。”

她开口,绿荷不好不给面子,冲秦老妈子冷声道,“冲你家姑娘的面子,今儿个饶你一回,可要记着你家姑娘的好,别给她招惹麻烦。”

“是是是,奴才记住了。”秦老妈子点头如捣蒜。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么过去了,贾桐并不知情,他当天被皇帝外派到邻县办事,一去几天才回来。

回来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绿荷趁他不在府里,欺负心悦,若不是心悦苦苦哀求,还要把她身边的人遣出去。还有上次心悦闹肚子也是绿荷指使的,因为妒忌大人与心悦好,所以想给心悦一点颜色看看。

贾桐知道绿荷是个厉害的人,记仇,更擅长秋后算账,但他觉得绿荷应该不是这种人,不过转念又一想,这种事总归不是空穴来风,以绿荷的性子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

算起来他现在见绿荷的机会都少,更别提说话,是时侯他们夫妻要好好说说话了。

早上紧赶慢赶,吃完早饭赶去佛堂,想在进宫前和绿荷见个面,还没到佛堂,打头阵的小厮便转了回来,“大人,夫人已经出府了。”

“这么早?”贾桐问:“走了多久?”

“腊冬姑娘说走了一刻钟了。”

贾桐在心里暗自计算了一下,他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宫门前拦住她。

清早街上行人不多,他一路打马狂奔,追至宫门前,却连鬼影子都没一个,他暗自嘟哝:“怎么走这么快,轿夫的脚力什么时侯这么好了?”

进了宫先去值房处理公务,等一应琐碎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他去了承德殿,这个时侯皇帝在上朝,殿里只有皇后娘娘,仗着从前的交情,他在皇后面前素来放肆,也不通报,大大咧咧往里走。

月桂拦住他,不客气的问,“贾大人怎么来了,有事么?”

贾桐哎的了一声,“本大人好歹是个从二品,你也忒没规矩了。”

月桂瞟他一眼,“有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还要规矩做什么?”

贾桐思忖了半天,“谁的良心被狗吃了?魏太医?”

月桂脸一沉,狠狠剐了他一眼,“贾大人倒底干什么来了?”

贾桐一看她这样,觉得自己猜对了,可是你们吵架,别把火往我身上撒呀。

“娘娘呢?”

“娘娘上豹园去了。”

“你怎么没去?不用跟着么?”

“绿荷姐姐跟着呢。”

贾桐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月桂冲他背影翻白眼,“贾大人,您走好,没事少来啊!”

贾桐匆匆赶到豹园,站在外头东张西望,没见着里面有声音,他问门口的守卫,“娘娘在里边么?”

守卫点头,“是的,娘娘刚进去不久。”

豹园很大,有树林,有山坡,在门口什么都看不到,贾桐说,“我进去瞧瞧。”

一个守卫忍不住笑,“大人确定要进去么?”

贾桐知道他笑什么,没办法,他人缘太好了,连点点也喜欢他,每次一进去,就把他扑倒在地上可着劲的嬉戏一番,他毕竟是人不是兽,被一只豹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苦不堪言,所以他现在很少进去。

但是想见绿荷的决心让他变得很勇敢,胸脯一挺,一脸严肃的说,“本大人当然要进去,开门。”

守卫打开厚重的铁栅栏放他进去,贾桐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左右环顾,不敢有半点松驰,因为点点最喜欢就是趁人不备,突然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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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它跟臣有仇

贾桐慢慢往前走,树木间隐约可见豹舍的轮廓,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皇后在那里,有她在,点点就不敢欺负他了。

刚吐了一口气,头顶树叶微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被一只硕大的兽扑倒在地,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睛,对上黄澄澄亮晶晶的瞳孔,点点半眯着眼,似乎望着他笑。

贾桐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厉声喝斥它,“起开,不然我揍你,快起开!”

他声音再大,模样儿再凶,点点也只觉得好玩,拿爪子拍他的脸,用头拱他,还用嘴把他叨起来一甩,欢快的看他落地,贾桐真是气得不行,堂堂的二品大员居然成了点点的玩物。

他一个翻身站起来,转身就跑,这下完了,所有快速移动的东西对凶猛野兽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点点一个腾跃,矫健的身子在半空拉成一道弧,优美而充满力量,几个跃步便追上他,再次把他扑倒在地。

这一下压得有点重,贾桐胸一紧,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哭丧着脸,“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啊,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具。”

点点晃动着硕大的脑袋,不停的朝他喷气,那气味又腥又臭,贾桐拿袖子捂着脸,终于不顾一切的喊起来,“救命,救命啊,娘娘,救我”

他一喊,点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爪子来捂他的嘴,尖利的爪刺在他嘴边,疼得他直抽气。

幸亏呆在豹舍里的皇后听到了他的呼救声,匆忙赶过来喝住了豹子,才把他解救出来。

贾桐狼狈的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娘娘,幸亏您及时过来,不然臣就惨了。”

皇后轻描淡写的,“没事,它跟你闹着完的。”

贾桐愤然道:“它跟臣有仇。”

皇后好笑,“它跟你有什么仇?”

“它眼红太子如今跟臣好,不跟它好,所以每次臣进来,它就报复臣,”末了又加了一句,“它这是蓄意报复。”

皇后哈哈大笑,问他,“你进来有事?”

“臣找娘娘。”

“找我做什么?”

贾桐:“嘿嘿嘿,臣不找娘娘,臣找绿荷。”

“绿荷没在这里。”

“啊?”贾桐咬牙彻齿,“小月桂,你给我等着。”

皇后皱眉,“关月桂什么事,绿荷是跟我一块出来的,月桂大概以为她跟我在一起吧。”

“娘娘,绿荷去了哪里?”

皇后两手一摊,“我哪知道,我每天这么多事,难不成还要替你看着媳妇不成?”

贾桐转身想走,点点趴在皇后的脚边,虎视眈眈看着他,他有点心颤,“娘娘,您不出去么?”

“我再呆会,你先走吧。”

“可它,它老看着我。”

“没事,我看着它呢,走吧。”

贾桐抬起一只脚,点点身子一拱,站了起来,贾桐赶紧把脚放下,“娘娘,你看它”

皇后不耐烦起来,“磨迹什么,走吧,它趴累了,还不能让人家活动活动,快走吧,堂堂的二品侍卫大人胆子怎么这么小,传出去不笑掉人的大牙么?”

贾桐被她打趣得脸都红了,迈着步子慢吞吞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点点站在那里没动,他松了一口气,果然在皇后面前,它不敢造次,念头刚起,听到身后风声呼呼,他扭头一看,点点如雷霆之势呼啸而来,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过没等点点到跟前,皇后一声喝斥,它扭着身子又回去了,贾桐抹了一把汗,再也不管不顾,撒丫子往门口跑去。

皇后看着他夺路而逃的慌张样,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到了门口贾桐才停下脚步,把衣裳理了理,负着手,一脸平静的叫守卫开门。

守卫打趣他,“大人不和点点多玩一会儿?”

贾桐哼了一声,“跟只畜生有什么好玩的。”

守卫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呀,来了。”

贾桐立刻屁股着了火似的窜出来,“快快,把门锁上。”回头一看,里头静谧无声,气得他捶了守卫一拳,“敢唬弄本大人,本大人要把你调去守冷宫。”

其实无所谓冷宫,后宫压根就没住人,真要说起来,全都是冷宫。

——

月桂看绿荷拿着一个小包袱匆忙进来,问,“姐姐找着花样子了?”

“嗯,寻了好久,总算找着了,呆会就给绣上。”

月桂忍不住笑,说:“有件事姐姐别恼我。”

“什么事?”绿荷说,“便是做错了,自然有娘娘说你,我可犯不着。”

“这事若让娘娘知道,只会夸我呢,”月桂说,“我把贾大人诓进豹园去了。”

绿荷微微变了脸,“你这丫头,明知道点点爱戏弄他,怎么还”

“我是替姐姐打抱不平,”月桂说,“姐姐原先多有精气神,如今闷声不吭,样子都衰了,您不说,我多少也能猜着一些,心里不定怄了多少气。贾大人上回还在娘娘这里弄走了一只西洋的万花筒,总不是给你的,谁替他生孩子,就变着法的讨好谁,姐姐当年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罪,他都不记得了么?再怎么高兴,也得顾顾姐姐的感受才对,有了孩子,连媳妇都不要了么?”

“别说了,”绿荷叹了一口气,“孩子是他的心头肉,且让他高兴着吧。”

俩人正说着话,贾桐进来了,先瞪了月桂一眼,讨好的看着绿荷笑,“你方才去哪了?”

绿荷没理他,低头摆弄包袱里的花样子,贾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去针绣坊了啊?这花样子真漂亮,给谁绣的?昨儿个我还在想,孩子的小衣得准备起来了,你要是亲手做,准能把外头买的那些比下去。”

月桂在边上听得冒火,想说话,被绿荷一个眼风钉住。

她抬头看他,“你找我就为这事?大人请放心,定会在孩子出生前,把一应衣物都准备妥当的。”

听她这样说,贾桐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为这个,是我,我有点事想找你。”

“什么事,说吧。”

贾桐对月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避,月桂视无不见,他只好说,“我们出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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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他们之间有了隔阂

难得他有话要说,绿荷正好听听他说什么,便随他出去,两个人站在树下说话。

贾桐觉得自己有满肚子话要说,可好不容易碰了绿荷的面,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低头搓着手,半天不吭声。

绿荷等得不耐烦,“不说我走了,我忙着呢。”

“那,那个,”贾桐说:“听说你前一阵要把秦妈妈赶走,她是心悦在外头就一直用着的人,冷不丁要换,恐怕心悦不习惯,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气冲我撒嘛,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就是心悦那里,你多担待,她毕竟怀着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就不好了嘛……”

绿荷听他说着这些,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去,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失败,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居然是这样看她的。

“你什么意思?”她冷冷的问。

“你别生气,”贾桐下意识往后腿了一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只是……”

绿荷打断他,眸光微寒“我做了什么?”

“就,就上次,那事,我知道你只是想出口气,也不会,不会真对孩子造成伤害……”

绿荷心口一撞,“你说上次心悦肚子疼,是我搞的鬼?”

贾桐向来怵她,见她眼里浮着冰霜,忙改口,“任谁说,我是不信的……”

“为什么不信?”绿荷不怒反笑了,“我原本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为人又厉害,这档子事也不是做不出来,我做了又怎么样?你要打我,还是要休我?”

贾桐嗫嗫的:“……绿荷,真,真是你做的?”

“还需要问么?”绿荷把涌上嗓子眼的酸涩压下去,“你不是已经认定了是我做的么?”

贾桐小心翼翼的问:“那,倒底是不是你,你做的?”如果不是当然好,如果是,他也不意外,可是冤枉人就不好了。

绿荷凄凄一笑,“是不是我做的很重要的么?”她对他太失望了,不想再说话,转身就走。

贾桐看她落寞转身的样子,突然间觉得心很疼,伸手去拉她,“绿荷。”

绿荷用力甩开他,再回头,已是一脸平静,“最近宫里的事多,我得在宫里住些日子,府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爱谁谁,她不管了,省得再落个不好的名声。

贾桐眼睁睁看着她走进殿内,有些怅然所失,绿荷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突然觉得绿荷跟自己疏远了,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想追上去,脚却迈不动,莫名觉得他们之间有了隔阂,不能象从前那样在她面前嬉皮笑脸,肆无忌惮了。

绿荷不在府里,正中秦老妈子的下怀,她还记着上次挨打的事,虽然她不能打回来,但她要让绿荷从此不再踏进这个家门。

她开始指手划脚干涉起内务来,别的丫环怕她,都不敢吭声,腊冬随绿荷进了宫,只有梅枝跟她对着干。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一个是心悦姑娘的贴身老妈子,一个是夫人跟前的大丫环,管家谁也得罪不起,只好把事情捅到贾桐面前。

贾桐原先是最爱看热闹的,谁家两口子打架,他一准站在边上看得兴高采烈,可到了自家,耳根子不清静,他就头疼了,管家一禀报,他习惯性的往绿荷身上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管,跟夫人说去。”

管家提醒他:“大人,夫人如今不在府上呢。”

贾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绿荷住在宫里了,他抓了抓头发,很烦燥,骂管家:“你是干么吃的,管家管家,管的就是一头家,你不管谁管?”

管家为难的道:“大人,两个女人吵架,我一个爷儿们连话也插不上……”

“合着本大人不是爷儿们?”

“大人好歹是当朝二品大员,只要大人拿出点威风来,她们自然是怕的。”

贾桐没办法,只好过去断案子,其实当真只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天热了,府里进了一批扇子,按人头分了下去,梅枝和秦老妈子都看中了同一把扇子,争着要,一个骂小蹄子,一个骂为老不尊,争得面红脖子粗,差点要打起来了。

贾桐到了那里,板着脸喝斥,两人没有再骂,但眼神仍在厮杀,贾桐站在她们中间,挡住她们的视线,可挡不住两个分外眼红的仇人的怒气,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她们凌厉的目光戳出了好几个窿窟。

他好说歹说,可谁也不肯让步,气得他一把将那扇子折断扔了:“现在不吵了吧,谁也得不到。以后就是这样,再争东西,本大人就把那东西毁了,看你们还怎么争?”

他没理秦老妈子,把梅枝拉走,边走边教训她,“夫人不在,没人管你,想上天了么?”

梅枝对他横眼睛,“大人让夫人回来不成么?我不想和她吵,是她找茬跟我吵,欺负我主子不在呗,哼,大人您等着,这往后,她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呢。现在府里头那些小的个个都怕她,整个一老土匪,就没见过那样霸道的,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大伙都得让着她,心悦姑娘是个软柿子,只有让她拿捏的份,除了夫人,没人能管得了她……”

贾桐听她罗罗嗦嗦,心里愈加烦燥起来,“行了,别说了,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吧。”

可他清静不了,再后来,不光是婆子丫环争吵,管家也整天来烦他,府里的进项和开支,要添置物件,朝中官员的人情往来,家中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体,,还有岳父岳母家的走动……各种琐碎的杂事统统来请示他。

贾桐哪管过这些,手一挥:“等夫人回来再说。”

可有些事迫在眉睫,哪能等啊,没办法,贾桐只好去找绿荷,他也试探的找过她几次,但绿荷远远看到他就转身,他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也不好腆着脸上去,从前脸皮那样厚,如今在她面前薄得成一张纸了。

夫妻一场,弄成这样,他心里很难过,有心和好,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整天浑浑噩噩的,很茫然。现在也不去心悦那里坐坐了,甚至连孩子也不问起了。有时侯坐着发呆,越想越觉得没意思,怎么都不顺,心里总窝着一股无名火,却发不出来,连混吃等死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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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咱们好聚好散

贾桐终于在宫里堵住了绿荷,夫妻差不多快十日没见了,再见面都有些不自在,绿荷冷着脸,贾桐则一脑袋官司,“绿荷,回家住吧。”

“为什么?”绿荷淡淡的道:“我手头的活还没有忙完。”

“可你不能老不回去啊,”贾桐说:“好些事呢,你得去管管。”

“你也是一家之主,你不能管么?”

“我”

他来找她,绿荷心里是高兴的,可他不说想她,不承认错误,只说让她回去管事,合着她嫁给他就是个管家婆子!

“我还有事,先走了。”绿荷绕过他,往承德殿走去。

贾桐有些恼火,把家丢给他,自己在宫里贪安逸,就不知道替他想想么?

“那你说,倒底什么时侯回去?”他急急的逼问她。

绿荷冷眼瞧着他,贾桐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几日不见,果然长进了,当下便冷笑,“事情做完了才能回去,我是主子的奴才,又不是想怎样就怎样,没有规矩了么?”

“我去问娘娘,倒底给你派了什么活,让你连家都不能回!”

“你敢?”绿荷竖起柳叶眉:“娘娘是随意去打扰的么,横竖我想回去的时侯就回去了。”

原先绿荷一瞪眼,贾桐就发怵,可连日来他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窝了火,脾气也有点收不住,“说漏嘴了吧,敢情是你想回才回,绿荷,别忘了,你是我贾家的媳妇,哪有做了媳妇整天不归家的,成何体统。”

“我就不成体统了,你能奈我何?”绿荷哼了一声,“你府上不是有位小夫人么,让她把家管起来不行吗?我不在,你们倒更自在些。”

贾桐听了这话更生气了,“终于说实话了吧,你就是眼红我对心悦好,她是我孩子的娘亲,我能亏待她么,你原先挺大度的人,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咱们有个孩子容易么,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来了一个,你倒好,不帮着料理,跑到宫里来躲清静,绿荷,你真让我失望。”

绿荷听到最后那句,眼泪刷的流下来,这话应该是她对贾桐说才对,有了孩子是高兴的事,可他不能因为孩子,就把她扔在一边不管不顾,一边做着伤她心的事,一边还要指责她,误会她,她才真真是对他失望,失望透顶。

贾桐见她哭了,慌了神,可气头上,也不知道说句软话,就那么杵着不吭声。

绿荷的心拔凉拔凉的,抬手抹了眼泪,清了清嗓子,“对不住,贾大人,我让你失望了,你要不乐意过,咱们和离吧,你如今有妻有子,也算美满幸福,我不耽误你,咱们好聚好散。”

贾桐无法形容心里那股难受劲,象一只大手使劲捏着他的心脏,一直捏一直捏,要捏成碎渣才能罢休,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虽不象皇帝与皇后那样蜜里拌糖,也是经历风雨过来的,他一直以为他们是铁打的缘份,无论什么事都打不散,没有孩子他们都熬过来了,如今有了孩子,她却要和离!

他气得想扬手打她,可她倔强的昂着头,目光凛然的看着他,他又不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绿荷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嘴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她是掌事姑姑,她一哭,底下的小宫女慌了神,立刻跑去告诉月桂,月桂自然是要告诉皇后的,于是皇后带着月桂过来了。

不用问,能让绿荷哭成这样的,除了贾桐没别人。

皇后轻拍绿荷的背,“行了,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么?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就是,”月桂说,“姐姐别哭了,让娘娘替你出气。”

绿荷哭了一场,心里舒服了些,爬起来拿帕子擦了眼泪,“让娘娘和妹妹见笑了,我是个没用的,遇着事只会哭,给娘娘丢脸了。”

“这算丢什么脸,”皇后不以为然的说,“谁还没有个伤心的时侯,伤心了就要哭,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憋在心里要憋出病来的。说吧,倒底为了什么事?”

绿荷踌躇了一会,说,“娘娘,我要跟贾桐和离。”

皇后吓了一跳,“哎哟,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很伤感情的。”

月桂虽然站在绿荷一边,也不希望绿荷和贾桐和离,贾大人浑是浑了点,人还是挺好的嘛,甚少比某人靠谱。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绿荷,跟外头的说书先生似的,越劝越没正经,最后成功的把绿荷逗乐了,也就不提这事了。

原本就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绿荷也有些后悔,她和贾桐好象走进了死胡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夫妻俩个自那天起,正式开始冷战,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跟陌生人似的,平素交好的这些人只好分头劝,宁九劝贾桐:“差不多就行了,还真想让绿荷来跟你磕头认罪不成?”

贾桐梗着脖子不吭声,他真是气死了,能说出和离,证明她对他已经没有情意了呀,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这些年他挨了她多少打,多少骂,甚至被她追得满禁宫跑,脸面都丢光了,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爱她么,未必他打不过她么?

皇后劝绿荷,“还是回去吧,两口子不在一个府里住着,心会越离越远的,真到了远到无法回头的那天,说什么都晚了。”

月桂说,“姐姐一直不回去,不是主动让位了么?”

绮红是个贤惠的主妇,劝人最实际,“绿荷,还是回去吧,这段日子你不在,贾桐不定怎么乱花钱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靠贾大人的俸禄能不能从月头撑到月尾都难说了。”

绿荷默默的听着,没有表态,但当天下午,她卸了值,收拾了包袱带着腊冬回府里去了。

管家看到她回来,跟看到救星似的,“哎哟夫人,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都乱成一锅粥了,大人又不管事,烦起来也不着家,奴才有事都不知道找谁拿主意,您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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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章我大嘴巴子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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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荷坐在酸枝木大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听管家汇报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等管家说完,她的茶也喝得差不多,心里也有了计较,按轻重缓急,一件一件解决。

府里该采办的采办,该走的人情按往日的规矩走,送去老家的补品膏药衣料子着人送去,那些惹事生非的,通通扣半个月例银。

管家得了指示,立该着手去办,有人拿主意就好,他只管麻溜的办事情。

绿荷吃了饭去看心悦,她离家这么久,不知道心悦会怎么想?

心悦的肚子又大了,脸也更圆了,看到她很高兴,忙上前行礼,“姐姐回来了,宫里的活计忙完了?”

绿荷托着她的手臂,不让她福下去,“嗯,忙完了,我不在府里,妹妹这里可短缺了什么?”

“什么都不缺,”心悦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摸了摸,一脸慈爱的笑,“就是月份大了,身子怪沉的,也不愿意出去走动。”

“适当的还是要动一动的,”绿荷说,“我记得娘娘第一次生产的时侯,皇上怕她有闪失,不让多走动,结果生的时侯吃了大苦头,连着皇上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心悦听她这样说,不免害怕起来,“秦妈妈也说要多活动,我就是懒怠,不想出门,明儿起,还是出去多走走吧。”

“不着急,离生还早,横竖还有时间的。”绿荷看她这里挺好的,放了心,“你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心悦迟疑的叫了声,“姐姐,大人他”

绿荷问,“大人怎么了?”

“听说大人也有几天没回府了,也是在宫里忙么?”

绿荷当然知道贾桐没在宫里,但她不想让心悦担心,“大概皇上给他分派了事吧,有时侯出了城就回不来。”

心悦点点头,轻声说,“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我哪里惹得大人不高兴,他这段时间变得有点怪怪的,也不怎么爱说话了,我问他,他说是公务太忙累着了。”

“他既然这样说,想必就是了,你不用操心这些,养好胎是正经。”

过了这么久,绿荷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皇后她们劝她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不管她和贾桐怎么闹,心悦这里还得有人管着,她与贾桐一天没和离,一天还是贾家妇,她得担负起贾家主妇的责任,顺顺当当让孩子降生才是头等大事。

回到院里的时侯,贾桐居然在,看到她有点不好意思,讪笑着道,“你回来了。”

绿荷说,“不知道大人也回,我还是住佛堂去。”

贾桐赶紧拦住,“佛堂怪冷清的,哪是人住的地,你就住这里,我,我到后厢房去睡。”

绿荷垂眼不吭声,腊冬立刻说,“梅枝,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到后厢房去收拾收拾,大人今儿晚上要住那。”

梅枝应了一声,转身走了,贾桐见绿荷不搭理他,觉得没趣,正要到后厢房去,秦老妈子却走了进来,他以为心悦那边有什么事,便站在那里没动。

秦老妈子行了礼,对绿荷说,“夫人做什么扣奴才半个月的例钱?”

绿荷冷冷的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所有闹事的人皆如此,并非你一个。”

“可我是冤枉的,”秦老妈子说,“我没有闹事,是她们故意找茬,我冤枉啊,”她朝贾桐诉苦:“大人,您是知道的,之前奴才和梅枝姑娘有过结,后来夫人不在,她便几次三番寻奴才的麻烦,奴才素来规矩本份,一心服侍心悦姑娘,可她们来闹,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贾桐问,“她们为什么跟你闹?”

“这个”她怯怯的看了绿荷一眼,“奴才也不知,不过奴才无意中听她们私下议论,说是有人指使她们这样做”

绿荷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颠倒黑白不要脸的妇人,她离府,秦老妈子立刻打着心悦的旗号在府里耀武扬威,恨不得大权在握,如今她回来,老婆子又跑到贾桐面前来造谣生事,这等黑心肠的妇人,如何还能留在府里。

她没吭声,想听贾桐怎么说。

贾桐脸色不太好看,“她们说谁指使的?”

“梅,梅枝姑娘。”

“梅枝为何要这样做?”

秦老妈子极快的瞟了绿荷一眼,眼神饶有暗示。

绿荷笑了,“妈妈的意思,是我指使梅枝的吧?”

秦老妈子低头不说话,当是默认。

绿荷笑意瞬间敛去,让腊冬去叫管家来,说,“妈妈这就出府吧,我府里断不能有造谣生事的人,您上别家闹腾去吧。”

秦老妈子傻了眼,她没想到绿荷会直接了当的赶她出府,不是应该为自己辩解么,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大人,”她卟通跪在贾桐面前,“奴才倒底做错了什么,夫人要赶奴才出府,奴才尽心尽力的服侍心悦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才与心悦姑娘情同母女,奴才走了,谁还能象奴才这样尽心尽力的对她好哟,大人,您得给奴才做主啊,大人,奴才要是走了,可怜心悦姑娘身边一个贴心的都没有了啊”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扯着嗓子嚎,听得贾桐直皱眉头。

这时管家到了,绿荷说,“把秦妈妈的工钱结了,让她走吧,叫小丫头把她的东西收拾好了拿出来,别让她去烦心悦姑娘,还有,她若不肯走,叫两个小厮把她抬出去。”

秦老妈子听着她吩咐,急了,一把扯住贾桐的袍子,“大人,您说句公道话呀,心悦姑娘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万一将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这个世道唯有人心难防啊大人,您就算不可怜奴才,也要替心悦姑娘想想,替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绿荷当真又气着了,这个死老婆子,临了还要作怪,她喝斥管家,“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拖出去!”

管家一个眼色,两个小厮上来拖人,贾桐一直没说话,秦老妈子便觉得还有希望,“大人,您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大人”

“够了!”贾桐铁青着脸,一声暴喝,手指着秦老妈子,“再敢胡言乱语,我他妈大嘴巴子抽你!”

秦老妈子张着嘴,惊愕的看着他,当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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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一章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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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绿荷没想到的是,关于秦老妈子的离开,心悦就跟没事人一样,不说也不问。倒是她自己没沉住气,去看她的时侯,主动提起来,“秦妈妈不在,妹妹可曾习惯?”

心悦笑着说,“没什么不习惯的,秦妈妈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未免有点倚老卖老,我是个软性子,总不好时时说她,也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闹得府里鸡犬不宁,姐姐让她出府是对的。”

她说话的时侯,绿荷留心观察,想看看她是否言不由衷,但心悦的表情十分诚恳,并没有半点虚假的样子。她于是放下心来。

绿荷的回来,让贾府的运作重新变得井井有条,少了秦老妈子那根搅死棍,府里更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贾桐和绿荷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一个在前厢房,一个在后厢房,各睡各的。

绿荷有心躲他,可地方就那么点大,早不见晚见,见着了两人也不太说话,彼此看一眼,各回各的地方。

可是对贾桐来说,比起前一段闹和离,已经好太多了,他推开窗就能看到绿荷的房间,有时侯绿荷的窗也开着,他看到她在屋子里走动,扬声跟丫环说话,她是干练的人,说话也快,象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又好听,他常常站在窗边听她说话,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偶尔绿荷也到窗子边,一抬眼,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心里那根弦就颤悠悠的拔动了,他想开口说话,却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避开。

贾桐如今也极少在宫里逗留,到点就往家赶,他知道绿荷每日都去看心悦,所以他就不去了,横竖有绿荷照应错不了。

打知道心悦怀了孩子那日起,他就一直处在亢奋和激动中,白天想着孩子,晚上睡觉还想着孩子,一腔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似乎孩子之外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了,俨然的有子万事足。

可真是这样么,为什么他有种顾此失彼的感觉?

那段时间,他的心是浮在半空的,每日烦忧,不安,惶然,他不知所措,常常想发无名之火,甚至有一天对太子还瞪了眼睛,结果小太子不与他一般见识,反而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他,“师傅,是绿荷姑姑不要你了么?”

他当时听到这话,心头大震,如果绿荷真的要跟他和离,他该怎么办?和离的事,绿荷只提了一次,可一次就足以致命,当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愤怒,可事后却陷入了深重的恐惧中, 就象小太子说的,绿荷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

如今她回来了,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就那么奇怪,他浮在半空的那颗心落下来了,他不再惶然,不再无措,看她雷厉风行的处理大小事物,看她坐在桌边做刺绣,看她弯腰剪灯芯,看她捏着帕子往外走……

不管看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安心,因为她就在他身边。

半夜里,他猛然惊醒,趿了鞋跑出去,黑灯瞎火的,他跌跌撞撞,把梅枝和腊冬吵醒了,点了烛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不言语,拿过梅枝手里的灯盏,悄悄进了前厢房,挑了账幔,看她睡得正香,松了一大口气。方才的梦里,他梦见她提着包袱离开这个家,一步三回头,而他竟然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跑上去拦她。

他知道那只是梦,若是现实中,他定会拦住,苦苦的哀求她留下来。

他们曾经那样好,为什么弄成现在这样?如果是因为孩子,他宁愿回到从前。他可以没有孩子,但他不能没有绿荷。为了一个孩子弄成这样,实在不值当。

有事没事他都要到她面前去转悠两圈,想引起她的注意,想找机会跟她说话,可他勇气不足,常常话都到嘴边了,又缩了回去。

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宁九,宁九哈哈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贾大人,打算再追求绿荷一次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什么不呢?他惹她不高兴,让她伤透了心,他应该要重新赢回她的心,让一切回到从前。

他在她面前出现得愈加频繁了,早上掐着点和她一起吃早饭,一起入宫,她坐轿,他骑马,轿夫脚步整齐,马蹄声的的作响,她偶尔挑帘往外看,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急急的避开,她嘴角犹有笑意,他脸上飞起可疑的红云。

第一次追求绿荷的时侯,他嬉皮笑脸,胡搅蛮缠,绿荷要么瞪眼,要么动用武力,他们那场恋爱谈得热热闹闹,人尽皆知。

可这一次不同,明明已经是夫妻,却比从前羞涩,感情从奔放转为内敛,许多时侯让他觉得暧昧,可这种滋味很好,它能幽幽的钻进人心里去,在那里生根发芽,慢慢开出灿烂的花来。

他远远看她站在走廊上,赶紧把刚买的花抱过去,放在她窗台下。

绿荷问,“这是做什么?”

“这花很香,打开窗就能闻到,比薰香还好。”

绿荷说,“送一盆给心悦吧,她也爱花。”

他随口打发,“让管家去办。”

绿荷歪唇一笑,转身进了屋里,他踌躇了一下跟进去,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蜜饯:“特意去如芳斋买的,你爱吃。”

绿荷接过来,随手搁桌上,“大人有心了。”

他略微有点失望,“你不尝尝么?”

绿荷笑了笑,“大人大概忘了,我去年生了牙病,就不再吃这些了。”

贾桐张了张嘴,“……我是忘了。”他顿了一下,表情很认真,“但是我以后不会再忘。”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忘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目光交汇,眼神勾缠,绿荷慢慢红了脸,在纸包里挑了一小块蜜饯要放嘴里送,贾桐按住她,“有牙病还吃?”

“很久没吃了,想尝尝味道。”

贾桐低头把她手里的蜜饯吃进嘴里,微微往上一抬,突然吻住她的唇,低低的说,“这样尝不会坏牙。”

他一点也不避人,边上的丫环们捂着嘴逃也似的跑出去,把绿荷闹了个大花脸,使劲推他,贾桐是武官,哪里憾得动,反被他收紧手臂,越发吻得缠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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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二百五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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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把所有僵局都打破,可松开的时侯,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不看谁,片刻后,贾桐轻轻叫了一声,“媳妇儿。”

绿荷心里一悸,五味杂陈,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光波从心里往四肢百骇散去。

贾桐又叫她:“媳妇儿。”

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做什么?”

“我饿了。”

“叫人摆饭吧。”

外头暮色四起,是该吃饭了。可吃完饭,贾桐也不走,四平八稳的坐着,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梅枝瞧着好笑,请示他,“大人,您今儿个歇哪了?”

贾桐拿眼睛瞅绿荷,“媳妇儿,我今晚歇哪啊?”

绿荷说,“府里这么大,大人想歇哪便歇哪?”

贾桐眯着眼睛笑,“那我就歇这里吧。”

腊冬故意逗他,对绿荷说,“夫人,大人要歇这里,那您歇后厢房去?”

贾桐瞪她,“没眼力的奴才,存心不让本大人与夫人修好是怎么的?”

两个丫环捂嘴笑起来,绿荷也低头笑,她们一笑,贾桐便知道是腊冬是故意的,笑着对梅枝说,“把我的东西搬过来,打今儿起,我睡这屋了。”

梅枝应了一声,朝腊冬使了个眼色,“东西太多,劳烦姐姐帮个忙。”

腊冬会心一笑,跟着她一道走了。

贾桐起身走到绿荷面前,伸手揽住她的肩:“绿荷,我”

“过去的事别说了,”绿荷幽幽叹口气:“我也有错。”

“不,都是我的错,我一时脑子发热,光想着孩子,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你打我吧。”

绿荷噗嗤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拿自个当孩子,马上就要当爹了呢,你放心,我以后不打你了。”

“我光长年纪不长心智,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肯忍受我,”贾桐诚恳的说,“以后犯了错,不管是我还是孩子,你都照打不误,你管得严,我们爷俩才不会走歪路。”

绿荷撇撇嘴,“孩子还是让心悦管吧,我读的书少,怕教不好。”

“胡说,”贾桐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当年娘娘的奶娘大字不识一个,还不照样把娘娘教得那么好,你教的孩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哪能和诰命夫人比,人家是有大智慧的人。”绿荷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厉害了点,没别的长处。”

“你有,”贾桐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我仔细反省自己做的那些事,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你,就拿佛堂来说,自建府起就空在那里,你难得去一次,可我一听说你替孩子祈福,要住在里边,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应该,我没去想佛堂里有多简陋清苦,还有你压根就不爱礼佛,我一点也没为你想,就光想着孩子。后来你去宫里住,我还怨你不管事,把家丢给我,跟你吵,绿荷,我真不是人,我对不住你”

绿荷望着他笑,“哟,贾大人,认识挺深刻,懂事了嘛。”

贾桐讪然,“我是个不成调的,也只有你才受得了,往后你看好吧,我断不会象从前那样了,孩子算得个什么,哪有媳妇重要”

绿荷打断他,“刚夸你懂事,又露陷了吧,孩子是爹娘的心头肉,怎么不重要,亏你说得出口,让心悦听到,得多伤心啊。”

提起心悦,贾桐不吭声了,把绿荷身子转过来,拥了个满怀,头低下去搁在她肩膀上。有了孩子后,他曾经理所当然想着要娶心悦的,可现在,他从那段混沌的状态里抽身出来了,也正是因为和心悦的插曲,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对心悦,只是一个正常男人对漂亮姑娘的欣赏,他不爱心悦,只爱绿荷,心悦于他是个意外,娶她也只是为了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的心不会给她,对心悦来说,这并不公平,可不娶吧人家为他生了孩子,又有些说不过去,唉,真是两难

绿荷心里也惆怅,夫妻看似和好了,可心悦毕竟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如今心悦大着肚子,又没有正式进门,她与贾桐不在一块还说得过去,若是生了孩子,他们拜了堂,成了夫妻,贾桐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哪怕他爱她更多一些,她也不舒服,她从来没想过会和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她在心里喟然长叹,怪谁呢,说倒底,还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

这天夜里,贾桐尤其生猛,在床上折腾了半宿,差点没把绿荷的腰给折了。绿荷知道他心里憋屈,由着他闹,可到了早上,他又开始折腾,绿荷不乐意了,抵着他,“你还没完没了怎的?”

贾桐贴着她的脸,低哑着嗓子,“媳妇儿,我想跟你生个孩子。”

绿荷的心猛然一撞,手慢慢的垂下来,他们夫妻的心是一样的,她何尝不想要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这天早上,夫妻两个都起晚了,绿荷在皇后跟前当差,倒是没什么,贾桐少不了要挨宁九的训,不过他不在乎,宁愿挨宁九的训,他也要在床上跟绿荷多呆一会,毕竟芙蓉账暖嘛。

虽然夫妻俩个这几天也开始说话了,但昨晚才是实质性的飞跃,男女之间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抵不过一夜缠绵,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滋味,便是事后回味也能酥麻好一阵子。

绿荷和贾桐进了宫,一个下马,一个落轿,相视一笑,分头散开。

宁大人是个治军严谨的人,尽管和贾桐兄弟情深,坏了他的规矩照骂不误,正要开口,见那厮大摇大摆,眉目含春,完全不似平日的焉不拉叽,乍一看,仿佛从前那个每日都是元气满满的贾二百五又回来了,他一时好奇,忘了训斥,问他,“贾大人看起来有喜事啊?”

贾桐也不瞒他,嘿嘿笑了几声,见边上没人,凑上来压低了声音,“我跟绿荷昨晚睡一床了。”

贾桐和绿荷最近在冷战,宫里人人皆知,所以宁九颇有些意外,“真的?”

贾桐在宁九肩上不轻不重捶了一拳,“当然是真的!”说完半羞涩半傲骄的昂了昂脖子,暧昧之情不言而喻

宁九:“”

贾桐看宁九愣在那里不说话,越发得意,边后退边说,“你不训我,我就走了啊!”

宁九看他疾速后退的样子,不禁好笑,算了,难得二百五又回来了,不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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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没有奢望,所以也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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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立在桌上,有风进来,烛光摇曳,摇乱了满地的影子。

心悦坐在妆台前,拿着刚拆下来的一支发钗呆望半响,听到金枝说,“大人好象很久都没来看姑娘了。”

心悦脸上浮起一丝淡然的笑意,“姐姐来也是一样的,他们夫妻同心,不分彼此的。”她把发钗放进首饰盒里,不打算再用了,这只雁头钗是贾桐在集市上给她买的,从交到她手上的那天起,她一直带着,如今,是时侯收起来了。

“把窗子关上吧,风大了。”她说。

“是,姑娘。”金枝过去关窗,突然想起来,“呀,今儿个都八月份了呢,姑娘下个月就生了,真快。”

是够快的,心悦心想,怀胎十月,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呱呱落地了,不知道大人看到孩子,还会象刚听到消息时那样高兴么?

金枝把床铺好,扶着心悦过去,蹲下来给她脱鞋的时侯,咦了一声,“姑娘的脚好象肿了呢。”

“不碍的,”心悦说,“许是站得太久了。”

金枝有点担心,“我得禀告夫人去。”

边上薰香的小丫环说,“夫人不在府里,上舅爷家去了,舅爷家办喜事,夫人要留在那里打点,今儿个不回来了。”

金枝说,“那我告诉大人去。”

心悦坐在床沿上,垂着眼看自己的脚,“太晚了,别去了,实在不放心,明儿早上跟管家说一声罢。”

金枝不肯,夫人千叮嘱万交待的,心悦姑娘这里丁点的小事都是大事,眼瞅着下个月就要生了,可马虚不得。

她急匆匆去了主院,向贾桐禀报,贾大人刚练完一套拳脚,一身的汗,梅枝绞了帕子侍侯他洗脸。

贾桐一边擦脸一边听,末了说,“没事,当初娘娘生太子的时侯,脚也肿过,一按一个坑呢,魏太医说到了孕后期都这样,不碍的,叫你家姑娘放宽心吧。”

金枝:“……是,奴婢也是担心才来回大人,奴婢这就告诉姑娘去,让她放宽心。”见贾桐没有别的话,她行了礼,转身走了。

回到屋里的时侯,心悦已经躺下了,连账子都放下了,把床遮得密密实实,金枝想了想,没去打扰她。

第二天早上,她给心悦梳头的时侯,随口提起昨晚的事,“姑娘,大人说了,到了快要生的时侯,人人都这样,不碍的,让您放宽心。”

心悦嗯了一声,“我知道是不碍的。”她把梳子拿在手里,手指在上边轻轻划拉着,问:“大人还说什么了?”

“大人说皇后娘娘当初生太子殿下的时侯也这样,一按一个坑,叫姑娘放宽心,旁的也没说什么。”

心悦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奢望,所以也不会失望,只是贾大人从最初的紧张兴奋到如今的避而不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大约也能猜着,她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只希望快些把孩子生下来,便可做个了结。

绿荷的哥原本是个老实疙瘩,家里穷,自己也不长进,一直没娶上媳妇。后来托了妹子和妹夫的福,有人主动结亲,谁知道那媳妇儿是个短命鬼,没两年去了,托人又找了一个,定了今日办喜事。

绿荷只有一个哥哥,场面上的事好些爹娘不懂,都得她来操持,虽然是个女人,好歹也有官衔在身,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谁也不敢低看。

贾桐一大早就过来了,帮着招待宾客,冲着他们夫妻的面子,有头有脸的宾客来的不少,这场喜事办得热热闹闹,赚足了面子。

夫妻俩吃过晚饭才往家去,贾桐没有骑马,陪绿荷坐在轿子里,一路说说笑笑,聊完大舅爷娶亲,贾桐随口提起心悦脚肿的事。

绿荷听他说完,埋怨道:“你没亲自过去看看?”

贾桐说,“娘娘当年生太子的时侯不也这样么,魏太医说不碍的。”

“话是这样说,可心悦头一次碰到这事,巴巴儿派人去告诉你,你倒好,面都没露一个,让她心里怎么想,替你生孩子呢,寒暖总该问问吧。”

贾桐吱吱唔唔:“你去瞧也一样,再说女人之间好说话,我一个爷儿们说这些,总归有点……”

“你是孩他爹。”既然说到这个事情,绿荷干脆摊开来说,“你很久没去看过心悦了,是不是怕我不高兴?”

贾桐被她说中,低头不说话。

绿荷握住他的手,“贾桐,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心悦是你孩子的娘亲,将心比心,你对她总该负起责任来,有些事我可以替你做,有些事我替不来的。你去看她,我不会不高兴,我把心悦当妹妹看,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家四口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贾桐把绿荷揽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半响才道:“好,我听你的,咱们一道去看她。”

回到府里,俩人就去看心悦,绿荷仔细看了她的脚,确定和皇后当年是一样的情形才放心。

贾桐则老神在在坐在一旁,余光里,两个女人轻言细语的说话,他想起前一段天天儿来见心悦,跟她说话逗趣,就跟一场梦似的,如今怎么都提不起当初那样的劲头了。就象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心悦跟绿荷说话,余光也在打量贾桐,那个总是堆起一脸笑跟她说话的男人,进门往椅子上一坐,却一声不吭,仿佛带着某种抗拒,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兴奋劲头了。

绿荷叫贾桐,“你发什么呆呀,怎么也不说话?平日倒跟个话痨似的。”

贾桐抚着额打了个呵欠,“今儿忙了一天,有些乏了,懒怠说话。”

心悦便说,“大人和姐姐今儿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是金枝大惊小怪,巴巴跑去跟大人说,让姐姐担心了。”

“金枝做得对,”绿荷笑着说,“你如今是府里的大宝贝,可容不得一点闪失,行,我们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天凉了,记得添衣裳。”

“谢谢姐姐关心,”心悦送他们到门口,目光轻轻在贾桐脸上绕了一下,但男人没有看她,牵起绿荷的手,在夜色里大步流星而去。

她看着他们远去,心里有些感慨,以前还有些担心,怕贾大人会对自己起什么心思,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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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章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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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深秋的一个夜晚,心悦终于发作了。

贾桐没有过去,坐在大椅里端着一杯热茶,边喝边等消息。他也想体验一下皇帝和宁九那种揪心揪肺的感觉,可是并没有,内心很平静,大概是从一开始就太过于兴奋,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侯,一个小丫头风一样跑了进来,“恭喜大人,心悦姑娘生了个小公子,夫人叫您过去呢。”

贾桐心头一蹦,瞬间充斥着巨大的喜悦,把茶盅往桌上一顿,拔脚就走,果然是个儿子,老天有眼,贾家有后了。

他急急的赶到心悦的院子,欢笑声从左边的屋子里传出来,他进去一看,绿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眼睛放着光,微有湿意,看得出来她很激动。

众人看到他,七嘴八舌的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贾桐顾不得回应,过去先看孩子,皱巴巴的一张脸,闭着眼睛,眉头杵着,象个小老头。

绿荷往他怀里送,高兴的说,“你也抱抱吧。”

贾桐很熟练的抱住孩子,他自己虽然没有,但小太子,小公主小皇子,他都抱过,还有小宁安,一个大男人喜欢抱孩子,说出去让人笑话,可没人笑话他,因为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孩子,如今终于抱上了自己的孩子,贾桐鼻头发酸,有点想哭。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

他还没哭,孩子倒哭上了,“嗷嗷嗷……”声音细细的,听着特有趣,他忙把脸贴上去,偎依着他,嘴里低低哄着,很快孩子就不哭了,扁了扁小嘴又睡过去了。

梅枝打趣道:“咱们大人真厉害,一哄小公子就不哭了。”

绿荷笑着说,“这是父子亲情,宝宝儿知道是爹抱着他呢。”

贾桐低头看孩子,突然问了一句,“心悦还好吧?”

“好着呢,”绿荷说,“虽是头胎,也没吃多少苦头,顺顺当当就生下来了。婆子丫头们在那屋料理着,怕血腥气冲着宝宝儿,所以把他抱出来了。呆会开窗透了气,还是送回他娘亲身边去。”

贾桐说,“奶娘请好了么?”

站在绿荷身边的一个妇人蹲了蹲身子,“大人,奴婢就是,请大人放心,奴婢一定把小公子喂得白白胖胖的。”

贾桐问,“你家孩子多大了?”

“快六个月了,”奶娘答:“已经开始吃米糊糊了。”

贾桐说,“那就好,别光喂饱了我家孩子,把自个家的孩子饿着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孩子递给奶娘,看她抱孩子的姿式很熟练,也就放了心。

绿荷把他拉出门口,“去看看心悦吧。”

贾桐瞟一眼隔壁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的,有婆子端着水盆出来,血水在夜里看不清颜色,跟黑的一样,他咽了咽喉咙,慢慢走了进去。

心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账顶,屋里到处都是灯盏,交织相映,拉出一道道朦胧的光影,象个梦幻世界。

贾桐无声的从光影穿过去,站在床前,心悦把目光慢慢移到他脸上,嫣然一笑,“大人,看到孩子了吗?”

“看到了,”贾桐说,“你辛苦了。”

“孩子漂亮吗?”

“非常漂亮。”

“大人喜欢吗?”

“喜欢,”他说,“很喜欢。”

心悦吁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多谢大人来看我,我乏了,大人请回吧。”

贾桐默然转身走了出来,绿荷站在门口,见他这么快就出来,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怎么不陪着心悦多说会话,她这会子……”

“她乏了,想休息,”贾桐握住她的手,“你也辛苦了,回去歇了吧。孩子有奶娘和丫头们照看,不会有事的。”

绿荷说了声好,跑去嘱咐了奶娘和丫头们几句,又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便同贾桐一道回自己院子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绿荷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贾桐拿手臂困住她,打着呵欠说,“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绿荷说,“你睡,我反正睡不着,过去看孩子去。”

贾桐不许,闭着眼睛骂她,“这么晚了,发什么神经,快睡。”

绿荷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平静,看到孩子不激动不兴奋么?”

贾桐嘴角抽了抽,“我已经激动兴奋过了。”他当初不应该听到消息就兴奋成那样,要是留到现在,就能跟绿荷同步了。

第二天,绿荷起了个大早,顶着两只熊猫眼,咋咋呼呼的叫人赶紧侍侯洗漱,她要过去看孩子。

她越性急,越衬托出贾桐的慢条斯理,她问他,“你就不想快去过去看孩子?”

贾桐说:“早去晚去,孩子就在那里,又不会丢。”

绿荷没理他,扒了几口饭,匆匆走了。

贾桐哪有不想看孩子的,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可他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尽量撑着,做出一个当家老爷们该有的样子。

吃过早饭,他把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往心悦院子里去,一大早这里就闹哄哄的,热闹极了,他进了门,看到大家众星捧月似的把绿荷围在当中,绿荷抱着孩子正低头逗弄。

贾桐站在人群外,伸着脖子往里看,不过才一个晚上,孩子看起来就有些不一样了,宝宝儿长得很秀气,睫毛又翘又长,像个小姑娘似的,黑眼珠圆碌碌的转动着,很是机灵的样子。隔着人群看到他,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简直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贾桐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眼眉就温柔起来,但余光瞟到绿荷看过来,他立马收敛笑容,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绿荷叫他,“你来抱抱他,可好玩了。”

贾桐装模作样咳了一声,“不抱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进宫去了。”

绿荷说,“你自个去吧,我跟娘娘告了假的,这两天就不去宫里了。”

贾桐只好自己走了,转身就皱眉头,心里嘀咕着,他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请假呢,绿荷也是,应该告诉他的嘛。

不过还是算了,他是爷们,又不是围着孩子转的婆娘,将来他是要做一个严父的,绝不会把儿子养成第二个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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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五章名字

一个家里若是有了孩子,会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特别是贾家这种盼了多少年的府里,贾小公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哭一闹,甚至屙了粑粑,都能让大家津津乐道半天。

绿荷原先是个冷面俏佳人,府里的下人们都怕她,现在不一样了,从早到晚都是喜笑颜开的,一提贾小公子,嘴巴能笑得咧到耳朵根去,也不打人骂人了,见人就笑,弄得府里的下人们个个受宠若惊。

贾大人却是反的,他先前是甩手掌柜不管事,成天没正经,如今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端着架子,手负在身后,走起路来四平八稳,看起来还真有点官老爷的样子。

大伙私下里都说,大人倒底是当了爹,可比从前懂事多了。

绿荷只要在府里,几乎都跟孩子在一起,除开吃奶,其余的时间她都要抱在手上,这么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她真是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不是她生的,可这是贾桐的骨肉,是他们贾家的长子,金饽饽一样的小人儿,长得忒漂亮。自家的娃娃,怎么看都比别家的好,他就是绿荷的心肝宝贝肉,一会子不见都受不了。

她跟贾桐商量,“干脆我跟娘娘请辞吧,家里没人照顾宝宝儿呢。”

贾桐斜眼睨她,“瞧你这点出息,怎么就没人照顾宝宝儿了?奶娘丫头们不是人么?自己的前途不要了?是谁说也要弄顶二品大员的帽子戴戴呢。”

绿荷如今一门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切了一声,“我是个女人家,挣了功名有什么用,照看宝宝儿的人是多,可哪有自家人细致,把宝宝儿交给她们,我断不能放心的。”

贾桐踌躇了一下,“不是还有心悦么?”

绿荷这两天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眼里只有孩子,还真把心悦给忘了。贾桐一提,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悦一直在屋里坐月子,也没打发人来说要看孩子,不会是生气了吧,月子里坐了气可不好。

她暗暗埋怨自己,这么大的事竟然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赶紧抱着孩子到隔壁屋里去,心悦坐靠在床头,眼睛望着账顶发呆,脸色有几分苍白,显出几分羸弱来。

绿荷心里愧疚,赔着笑把孩子递过去,“宝宝儿出生,我这一通忙活,也没空出时间来看你,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快,抱抱孩子吧。”

心悦把孩子接过来,“姐姐把宝宝儿照顾得这么好,心悦只有感激,哪里会往心里去,这两天辛苦姐姐了。”

“我不辛苦,”绿荷说,“妹妹才是辛苦了,感觉好些了么,生孩子亏血亏气,得好生调养一段才行。”

“多谢姐姐关心,厨房每天都送补品过来的,劳姐姐费心了。”

“应该的,”绿荷笑着说,“你是我们贾家的大功臣呢。”

心悦低头看了孩子两眼,“姐姐抱走吧,我胳膊使不上劲,怪沉的。”

绿荷怕她摔着孩子,赶紧接过去,见孩子睁着乌黑的眼睛冲她笑,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咱们宝宝儿真漂亮,比小姑娘还俊呢。”

心悦看着她满心欢喜的逗孩子,眼底微微有了雾意,这个大恩,她总算报了。

绿荷说,“这两天是我疏忽了,以后我每日都把宝宝儿抱过来……”

“千万别,”心悦打断她,“我这屋里腥味还没散完,怕薰着他,姐姐把他带回去吧,省得每天跑来跑去的麻烦,我身子不济,也管不了他,横竖有奶娘,饿不着,有姐姐悉心照料着,心悦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他是大人的孩子,也就是姐姐的孩子,您把他当成亲生的吧。”

绿荷听了她这话,心里不知怎么有点伤感,想了想,说:“成,一切等你养好身子再说,等宝宝儿满了月,也要着手筹备你和大人的亲事,到时侯咱们姐妹一同照顾他。”

心悦微微笑了一下,说,“好。我听姐姐的。”

绿荷看她精神不济,说会子话就乏了,叮嘱她身边的丫环几句,便抱着孩子走了。

既然心悦开了口,绿荷当真把孩子抱回自己院子了,一应物具也都搬了过来。

下午贾桐回来,见院子里多了一些人,正纳闷,进屋一看,又多了一些物件,再看小摇篮摆在床上,他便明白了,心里一喜,提了袍子就过去,见大伙都看着他,立刻凛起脸,放慢了步子,四平八稳的走过去,还故意皱着眉头,“他怎么在这?”

绿荷听着好笑,“他怎么不能在这?这么小的孩子,不在爹娘身边,你想把他放哪去?”

她把心悦的意思告诉他,说孩子以后就住这院了。

贾桐内心当然是欢喜的,他正愁拉不下面子天天儿上心悦那里看孩子呢,以后孩子就在身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绿荷突然想起来,“哎,你那名字想好了没有啊,总不能一直宝宝儿的这么叫,眼瞅着要办满月宴了,人家得有个名字,当初娘娘还没生的时侯,皇上就把名字想好了,你也是当爹的,怎么就不跟皇上学学。”

贾桐挠了挠后脑勺,“我给起的那些,你不是不满意嘛。”

一提这个,绿荷有点恼,“你取名字得了娘娘真传是怎么的,贾小北,贾小南,这算什么,将来是要走南闯北么?”

贾桐说,“行军打仗不就得走南闯北么?”

“呸,我才不让宝宝儿去行什么军,打什么仗,他长得这么秀气,将来是要做大学士的,满腹文采,断不能跟你一样满肚子草。”

贾桐不乐意,“行军打仗当将军,有什么不好,可别养成个小娘们,娇娇滴滴爱哭鼻子……”

绿荷火了,指着他鼻子骂,“谁是小娘们,你说谁呢?跟宝宝儿道歉!有你这样做爹的么?”

贾大人哪能跟襁褓里的小娃娃道歉,毕竟是二品大员,干不出那事。

说宝宝儿不好就是犯了绿荷的大忌,见他不肯道歉,她把曾经说不打贾桐的承诺丢在一边,抄起鸡毛掸子就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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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六章大人珍重

贾小公子最终还是有了名字,是绿荷托了皇后,皇后让皇上赐的字:澜清。出自那句: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

为了这个不同凡响的名字,绿荷拉着贾桐给皇帝恭恭谨谨磕了头,跪谢皇恩浩荡。

回来的时侯,绿荷一路拿这个打趣贾桐,笑话他是个草包,人家皇上也是行武出身,怎么就取不出贾小北这种名字。

儿子得了个好名字,贾桐心里也高兴,嘴上却硬撑着,“听着象个有学识的,可他爹是武将,他将来定是子承父业的。”

“走着瞧,”绿荷说,“现在说这个话为时过早,等他大了就知道了,反正谁也别勉强他,让他自个选择。”

贾桐打着哈哈笑,“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走着瞧吧。”

夫妻一路说话回了府,落轿后,绿荷挂念着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院子走去。

贾桐落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十月金秋,天高地阔,湛蓝的苍穹上丝絮般的云朵在游走,日头偏了西,越发红得象血一样。他把目光从天边收回,负着手,慢慢踱着步子,看到不远处的院落。

那是心悦的院子,自打生孩子那天他见了她一面,以后再没见过,心悦坐月子,自是不会出来,他几次去看过几次孩子,也不曾移步到隔壁,后来孩子被绿荷抱回了自己院子,他每日看绿荷逗弄孩子,几乎要忘了心悦的存在。

今日皇上赐了名字,她是孩子的亲娘,理应告诉她一声。

踌躇了一下,跨进院子,轻轻推开门,屋里的丫环金枝看到他,赶紧行礼:“大人来了。”

他看到床上账子垂落着,轻声问,“姑娘在睡么?”

金枝答:“是,姑娘睡着呢。”

“睡多久了?”

“有一会子了,差不多也要醒了。”

“姑娘最近可好?”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提不起精神,有些恹恹的。”

贾桐担心起来,“可是身子不爽利?请大夫瞧了么?”

“夫人吩咐过的,大夫每隔三五天便来瞧姑娘,说是身子恢复得挺好,”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大人,姑娘一个人呆在屋里怪闷的,大人得了空过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吧。”

贾桐默了一会子,说,“我知道的。”

他转身要走,账子里却传来心悦的声音,“是大人来了么?”

金枝惊喜的叫,“呀,姑娘醒了。”赶紧过去把账子打起来。

贾桐站在那里没动,看到心悦自己撑着坐起来,刚睡醒,头发有些零乱,脸上有慵懒的神情,金枝往她腰后垫了个软枕,让她靠着舒服些。

心悦扭头看他,刚睡醒,神态显得有些慵懒,“大人过来有事?”

贾桐慢慢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没事,过来看看你。”他打量着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你还好么?”

“挺好的,”心悦说,“大人公务繁忙,不必挂念我,姐姐天天儿都来看我的。”

贾桐注视着她,还是天仙一般的容颜,可是比起从前,好象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大概是因为生了孩子,从少女变成了妇人,感觉不一样了吧。

从内心来说,他对心悦总是有些愧疚的,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说话了,便细致的问了问身子养得怎么样了,吃食上可有什么要求,睡眠安不安……

心悦垂着眼帘,一一回答。

一问一答,接下来便两相沉默,贾桐不好多坐,站了起来,“你好生歇着吧,得了空再来看你。”

他转身要走,却被心悦叫住,“大人。”

贾桐滞步,回身看着她。

心悦踌躇了一下,“孩子好么?”

“很好,呆会我就让绿荷抱过来给你瞧瞧,小家伙又长了,白白胖胖的,可讨人喜欢呢,你快些养好身子,等出了月,过去走动走动,别老是闷在屋子里。”

“别抱过来,我现在身子不济,没什么精神,等以后再看吧。”心悦轻轻笑了一下,“大人想是下了值就过来的,辛苦了一天怪累的,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再说姐姐也常来的。”

“好,”贾桐说,“那我走了。”刚要提步,突然想起正事还没说,“对了,皇上给宝宝儿赐了名字,叫澜清,贾澜清。”

心悦低低的念道,“澜清,是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的澜清么?”

贾桐咦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出处啊。”

心悦笑了笑,“看过一点,是大人求皇上赐的名么?”

贾桐摇头,“是绿荷,她托皇后娘娘让皇上赐的。”

“姐姐真是个有心人。”心悦说,“我身子不好,辛苦大人和姐姐了,孩子还小,未免吵闹,若是觉得厌烦了,也请看在心悦的面子上,不与他一般计较。”

贾桐有些不悦,“你怎么这样说,那也是我的孩子,哪有亲爹嫌弃自己孩子的,绿荷把他看成心尖子,可疼爱着呢,我那日说宝宝儿一句坏话,她硬逼着我给宝宝儿道歉,全家人都当他是宝贝疙瘩。”

心悦捂嘴笑了,“看得出来,姐姐是真心疼爱他。”她顿了一下,敛了笑意,声音沉下去,“姐姐是府里的主母,也是孩子的嫡母,宝宝儿交给她养,心悦是放心的,也请大人多尽尽心,心悦感激不尽,任何时侯都忘不了姐姐和大人的恩德。”

她说完,突然爬起来跪在床上重重磕下去,吓了贾桐一跳,慌忙拉住她。

“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心悦轻轻避开他的手,把脸旁的头发拂开,“就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心里愧疚,替孩子谢谢大人和姐姐。”

贾桐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他一直在回避成亲的事,绿荷倒是说了两三次,他当耳旁风没理会,如今话赶话说到这里,他仍是毫无头绪,只好掩饰的咳了两声,“那个,你歇着吧,我走了。”

他没说完,心悦却是了然,微微一笑,目送他出去,低低说了声,“大人珍重。”

贾桐听到这句,心里莫名磕了一下,但没有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ㄒ .

第八百八十七章离开

贾澜清满月的时侯,贾府大摆宴席,贾桐的意思是摆一天就好,但绿荷不肯,定要摆足三日,开的是流水席,来的客人无论身份贵贱,只要在礼单上签上名字,不管送不送礼,都能入席,在她看来,来贺喜的人越多,收到的祝福越多,贾澜清才越有福气,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对她,对贾家都太珍贵,只要是对他好的事,她都乐意做。

贾桐人缘好,朝中和城里为官者,几乎倾巢而出,还有相熟的酒家饭店茶楼,首饰店绸缎铺,点心铺酱菜铺米行……凡是认得他的,都来了,有钱的送大礼,没钱的,自己做双虎头鞋或是在集市上买个拔浪鼓,也能记在礼薄上,便是空手来的,贾大人贾夫人也笑脸相迎,客客气气迎到座上去。

第二日的正日子,听说皇帝皇后都来了,不过没有声张,微服入府,在内院吃了酒坐会子便走了。

贾府大门洞开,从早到晚,戏班子连台唱戏,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绿荷忙得连轴转,到第二天的正日子才想起没请心悦过来,她出了月子,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种时侯应该到场的,打发管家去请,可管家回来说心悦姑娘不太舒服,说是不过来了。

大喜的日子,她这个亲娘怎么能不到场呢,绿荷多少还是怕她心里起疙瘩,只好亲自过去一趟。

心悦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额上戴着头巾,恹恹的靠在床头,显得很没精神。

绿荷哟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前儿个还好好的,今儿倒不舒服了,”她扭头问金枝,“姑娘不舒服,怎么不来禀报?”

金枝杵在那里不吭声,心悦说,“姐姐别骂她,我刚刚才不舒服的,外头一直敲锣打鼓的,闹得我头疼。”

绿荷说,“确实有点吵,我让他们先停下来吧。”

“姐姐,千万别,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戏班子怎么能停,再说我胆小,人多我也怵的,这两天我就不过去了,姐姐和大人多担待吧。”

“可你是清儿的娘亲,你不到场,怕是说不过去……”

“我不要紧的,再说,”她声音低下去,“我毕竟还没嫁进来,没名没份的,还是不去了。”

绿荷一听,恍然大悟,推托头疼是假,身份尴尬才是真,是她的疏忽了,应该要先成亲,后办满月宴的,心悦面皮薄,不好意思见人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底还是她想的不够周全,“其实也没什么的,谁还不知道你是清儿的娘么?大伙都夸清儿长得俊,大人又把你夸上了天,大伙都想见见妹妹呢。”

可无论她怎么说,心悦执意不肯出去,绿荷便道:“这事怪我,原先说生了孩子就成亲,我看你坐着月子,没什么精神头,想着等出了月子再办,结果忘了这茬,怨我,是姐姐没成算。”

“姐姐要是这么说,心悦真是臊死了,是心悦自己不想出去,怪不到姐姐头上,”心悦说,“姐姐别担心我,快过去吧,您不在,我担心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

绿荷也记挂着宴席那头的事,安慰了两句便走了,想着等三天宴席摆完,她再好好跟心悦说道说道。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拔宾客,绿荷和贾桐都累得够呛,但也松了一口气,双双回到屋里,一个靠在软榻上,一个窝在椅子里,歪头耷脑的闭目养神。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来,“夫人,大人,大事不好,心悦姑娘走了。”

绿荷靠在软榻上正昏昏入睡,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坐起来,“走了,走哪去了?”

管家说,“她只留下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什么时侯走的。”

贾桐靠在椅子上愣怔了片刻,突然起身往外走,绿荷问,“你去哪?”

“我去她屋里瞧瞧,看有没有留什么线索?”

绿荷问管家,“金枝呢,她也不知道么?叫金枝进来。”

其实金枝就在外头,听到绿荷的话,自己走了进去,进门就跪下了,“夫人,奴才没用,没看好心悦姑娘,让她走了。”

“快说,倒底怎么回事?”

“昨儿个夫人来请,心悦姑娘推说头疼不去宴席,但是今儿个她却起了个大早,说想了一晚,不去露面不好,怕别人说夫人的闲话,她换了新衣裳,让奴婢给她梳头,还把夫人送的头面都戴上了,说不能给夫人丢脸,吃过早饭,她就过去了,奴婢想跟着,她不让,拿了一堆零散的花线让奴婢仔细捋一捋,说是给小公子绣袜子的,又拿了鞋样子出来让奴婢捋完花线就裁剪,她还说中午吃了饭不回来,在夫人这里歇了觉,还要赶晚上那席,又叫我不要去接她,吃了晚饭她自个会回来。可奴婢等了半响,天都黑全乎了,她还没回,奴婢觉得有点不对劲,点灯的时侯,发现了首饰盒下边压着的信,这才知道姑娘她走了……”

绿荷这时已经抽出了信,就着灯看了起来。

“姐姐,大人,我走了,勿找勿念,心悦就此拜别,有缘再相见。

姐姐和大人的大恩大德,心悦无以为回,留下清儿,就当是心悦的报答吧,望姐姐视他为已出,不要告诉他心悦的存在,此后姐姐便是他的亲娘,能成为姐姐的孩子,是清儿的福份。

心悦与大人是错缘,既是错,又怎能错上加错,心悦无论如何也不能嫁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想必大人亦不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大人对姐姐一心一意,心悦心生羡慕,希望将来也能碰到一个象大人这样专情的好男人。

请姐姐和大人不要担心,心悦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弱女子了,身边带了足够的盘缠和干粮,也知道怎么与人周旋,在余下的日子,心悦会努力的过好每一天,在远方为姐姐,大人,清儿祈福的。

望珍重。

心悦留笔

绿荷看完,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那张薄薄的纸忽忽悠悠飘落在地上,她捂着脸,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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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那天晚上,贾桐在心悦的屋子里呆了许久,听说她走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过来查看,想找出蛛丝马迹,去把她追回来。

可是在屋子里细细的看了一圈,他一脸颓败的跌坐在圈椅里,知道找不回她了。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井然有序,没有丝毫的零乱和匆忙,所以,她的离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蓄谋。

今日离开,大概也是她精心挑选的好日子,府门大开,人来人往,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的离去也不会对满月宴造成任何影响,一早离开,坐马车出城门,无论北上南下,还是西去,都已经走得很远了。

他想起那天来看她,心悦跪在床上磕头,对他说珍重,当时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没往心里去,或许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

这个美得象仙一样的姑娘在他府里呆了不到一年,留下一个孩子,匆匆离去,就象说书故事里报恩的白狐,留下一段佳话,遁世而去。

可他与她是佳话么?

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侯,她一身素衣,哭得梨花带雨,当时他心里便油然生起一股怜惜之情,可是当着绿荷,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直到晚上,当他和绿荷在床上翻云覆雨时,恍神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她。

那是他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宁九都不能说,为此他一直躲着她,面对她清澈的眼睛,他无地自容。因为在他心里,她是那样美,美得无人可以亵渎。

可后来,他还是亵渎她了,把她当成绿荷给睡了,当时真的醉得一点也不清醒么?他在心里拷问自己,或许潜意识里,他是不希望自己清醒的,如此,就可以胡作非为,当作梦一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凡人,也有男人的劣根。

她第一次离开,他居然有些轻松,尽管有些卑劣,但他真的觉得松了一口气,可后来还是找到她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有了孩子,他乐疯了,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不进府,就在外头住,他每天去看她,给她带小玩意儿,关照她的吃穿用度,就象在后花园偷偷种了一株奇花异草,他每天去浇水照看,不让任何人知道,满怀喜悦的等待着花朵绽放的那一刻。

可最终,她还是进了府,安心安意的养胎,他依旧每日去看她,送她东西,陪她说话,注意力完全在她肚子上,只希望快点变大,早一日瓜熟蒂落。

他那段时间真是魔怔了,直到绿荷离府住进了宫里,他陡然惊醒,他伤害了爱如生命的妻子。

他爱绿荷,敬她,依赖她,绿荷就是他的天,是他温暖的避风港湾。

他与绿荷同甘苦,共患难,绿荷是他见过最讲道义也是最刚烈的女子。那次他看护不力,让皇后被掳,绿荷跪在皇上面前,愿意用她的命来替他。那一次,他便知道,这一生,他不能对不起她。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他也不愿意纳妾,不愿意伤绿荷的心。

他是个简单快乐的人,从前看到皇帝为情所伤,一夜白发,他不能理解,可如今,他懂了,一个情字,比世上最快的刀,最毒的药都要厉害。

他知错就改,排除杂念,让一切回到从前,他依旧是那个简单快乐的人。

心悦的离开仿佛是他冥冥中的期盼,可她真的走了,他又怅然若失,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与他有短暂的交集,如流星一样照亮过他的天空,随后便划向远方,划向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有人缓缓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地上的影子纤细婀娜,贾桐心一跳,猛然抬头,却是绿荷,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递向他,“心悦的信,你看看吧。”

他接过来,一字一句的看,短短的几行字,他看了许久,半响,抬起头来看着绿荷,绿荷走过去,把他揽在怀里,轻声安慰,“不用担心,只要她在东越,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贾桐把头埋在她怀里,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安,他静静的依偎着她,渐渐平复下来。

“不用找了,她不会希望我们找到她的。”贾桐站起来,扬声叫管家。

“打今儿个起,夫人就是清儿的亲娘,对外也这么说,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心悦,更不能在清儿面前走漏风声,若是有人违之,休怪我不客气。”

他难得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管家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应着,转身出去传令。

贾桐牵着绿荷从屋里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封了吧,别住人了。”

——

自此,贾府的下人们都闭口不提心悦姑娘,就象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绿荷辞官回家,一心一意带孩子,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每日心肝宝贝的叫着,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紧。

贾桐继续按自己的计划扮演严父的角色,绿荷越宠孩子,他越显得严肃,找着机会就说绿荷,不能再这么宠下去了,慈母多败儿的。

绿荷不听,依旧我行我素,一天到晚围着孩子打转转。贾桐看着她直摇头,怒其不争,“你呀,真是个孩子奴。”

话虽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嫉妒,绿荷把孩子整个都霸占了,他只能干看着,抱一抱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大多数时侯他都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只有等绿荷去洗澡的时侯,他才赶紧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避开人,对孩子亲了又亲,怎么都爱不够,看着孩子那张酷似他娘亲的脸,又是欢喜又是伤感。

估摸着绿荷快洗完的时侯,他主动把孩子交还给奶娘,带着颇为嫌弃的神情,“他是不是拉了,怎么感觉臭臭的。”

奶娘摸摸孩子的小屁股,“没有拉啊,”低头闻了闻,“脸上有点味道,大人是不是亲他了。”

贾桐:“没有,我亲他做什么?”

奶娘抱着孩子往屋里去,嘴里说着:“小乖乖赶紧擦把脸去,夫人闻到要骂人的。”

贾桐:“”嫌弃我?我是他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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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九章贾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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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桐一直担心贾澜清会被绿荷宠坏,养成象清扬公主那样霸道的小性子,但是并没有,贾澜清小朋友非常争气,他在成长道路上走得很直,一点也没长歪。但是相貌上有点变了,他原先长得象他亲娘,大概是跟绿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现在倒有点象绿荷了。

贾大人的严父形象始终没有竖立起来,尽管他努力的板着脸,不苟言笑,想扮得深沉稳重一点,但他指挥贾澜清小朋友的时侯,小朋友一脸茫然表示听不懂,而绿荷一开口,他立刻便知道娘亲的意图,欢快的撒着脚丫子就去了。

贾桐把这归根于孩子还小,听不懂话,等他大一点就好了。

贾澜清小朋友快两岁的时侯,会听也会说了,但他严父的形象依旧是坍塌的。

雨后的傍晚,贾澜清小朋友高高兴兴在院子里踩水玩,水溅得越高,他越高兴,贾桐看到,喝斥他,“清儿,不得胡来,快回来。”

贾澜清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压根听不到,贾桐只好走过去,板着脸,弯下腰:“清儿,不……”

不偏不倚,溅起的污水飞到了他的嘴巴里。

贾大人哑了声,贾澜清哈哈大笑,贾大人火了,扬手装做要打人,贾澜清小朋友扬着头,冲他笑嘻嘻,贾大人哪里真舍得下手,咬牙彻齿却无可奈何。

廊上,绿荷轻声喝斥:“清儿,你又顽皮,一身脏得象泥猴,别玩了,过来,娘带你去洗洗。”

贾澜清小朋友挨了训,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朝母亲跑去了。

贾大人一连呸了几下才把嘴里的味去掉,恨声道:“小王八蛋,幸亏走得快,不然老子揍你!”

边上的丫环听了,捂嘴直乐,小公子若是不走,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贾澜清小朋友两岁零三个月的时侯,贾大人开始让他习武,绿荷不肯,哪有这么小的孩子习武的,贾大人振振有词:“怎么没有,清扬公主不到两岁就练拳脚了呢。”

绿荷白了他一眼,“谁能跟清扬比,普天之下就那么一个小祖宗,连皇上都拿她没办法。”

但是贾大人我行我素,坚决要教贾澜清习武,两岁多的小娃娃站在烈日下蹲马步,绿荷还没开口,贾大人自己心疼得受不了了,两手一叉,直接把小朋友叉到阴凉的树荫底下,放下时,贾澜清小朋友的马步依旧没走形。等到太阳慢慢偏移,贾大人不停的把儿子叉来叉去的挪地方,边上看热闹的绿荷和丫环们都忍不住发笑。

贾澜清小朋友并不爱好习武,跟着他爹捣鼓了几天就兴趣缺缺了,贾大人把他拎到院子里,他扭头就跑,贾大人喝斥他,他充耳不闻,一溜烟就跑远了,贾大人只好去追,贾澜清一看爹在后头追,跑得更起劲了,爷俩你追我赶,成为院子里的一道活动的风景线,过路的下人们都停下来驻足观赏。

贾大人哪里会追不上一个两岁娃娃呢,不过是担心自己追急了,贾澜清会摔跤,又想逮住他,又不能跑太快,贾大人左右为难。最后,贾澜清跑进屋,一头扎进绿荷的怀里,这场拉锯战才算结束。

绿荷,“哟哟哟,瞧这一脑门的汗,你们爷俩这是干嘛,玩老鹰抓小鸡呢?”

贾澜清噘起小嘴,“娘亲,我不想习武。”

“好,不习武。”

“不行,”贾桐不同意,“清儿,你将来是要子承父业的……”

“贾大人,咱们可事先说好的,”绿荷打断他,“他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勉强他。”

贾桐就指望着在习武的事上,让儿子好好看看自己的本事,别老不把他当回事,当下便说,“这么点大的孩子只喜欢玩,咱们得引导他才能让他上路,行不行总得试上一段时间再说,打明儿起,天不亮我就得叫他起床……”

“你敢?”绿荷眼睛一瞪,还来不及说话,突然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贾澜清小朋友上前踢了他爹一脚,“叫你再气我娘亲。”

贾桐顾不上跟他计效,忙把绿荷扶着坐下,“媳妇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绿荷拍了拍胸口,仔细感觉了一下,好象没什么事,她没太在意,顺着儿子的话说,“还不是让你给气的。”

贾桐不放心,“还是叫大夫来瞧瞧吧。”

魏仲清拎着一壶好酒正找贾桐喝酒来了,走到门边听到这句,接了茬:“大夫来了,谁不舒服啊。”

贾桐一看,哟,太医正来了,忙说,“快替绿荷瞧瞧,她刚才不太舒服呢。”

魏仲清上前伸出两指往绿荷手腕上一搭,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吓得贾桐心一缩,“医正,咋的啦?”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魏仲清面色凝重,一连好几个哎呀之后,说了句,“了不得。”

贾桐腿肚子直抽筋,“医正,您倒底是快说啊,我媳妇倒底怎么了?”

魏仲清脸上的凝重渐渐变成惊诧:“我怎么探出喜脉来了呢?”

贾桐说,“那不能啊,你一定是诊错了,再仔细探探。”但魏仲清老把手搭在绿荷的手腕上,他又觉得刺眼,“医正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差人到外边另请大夫去。”

魏仲清不悦的道,“你哪怕怀疑我的人品,都不能怀疑我的医术,我是皇上亲封的医正,你怀疑我,就是怀疑皇上。”他把手放下来,“老实告诉你,尊夫人就是有喜了。”

“这不可能,”贾桐不信,“老魏你别拿我寻开心,绿荷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直没吭声的绿荷突然重重的咳了两声,叫梅枝,“你带清儿出去玩会。”

等贾澜清走了,她才剐了贾桐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话注意点。”

贾桐讪讪的,“他还小,听不懂。”

“你别看他小,可精着呢,”绿荷说,“你当他不懂事,他常常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都记在心里的,不定什么时侯就给你秃噜出来了。”

“真的么?”

“可不就是真的。我都注意好几次了。”

魏仲清一直在等他们夫妻听到好消息后的震惊与狂喜,可他们两个跟没事人一样聊起家常来了,这实在……太令人费解,莫非高兴得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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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儿女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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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贾桐信不信,绿荷怀孕已成事实,他倒不是怀疑魏仲清的医术,而是怀疑他在捉弄他们夫妻,真到外头请了大夫来诊脉,确实是喜脉。

这下不得了,贾大人喜及而涕,手足无措,除了围着绿荷团团转,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最后转得绿荷头晕,命令他出去,屋里才算清静了点。

贾大人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没怀上,怎么突然就有了呢?他特意找魏太医问个究竟,魏太医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自古有这样的说法,没有孩子的夫妻带了一个孩子后,这个孩子会为他们领来一个孩子的。”

贾大人还真听过这种传闻,心里踏实了。

相比贾桐的狂喜,绿荷就显得平淡多了,这两年,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贾澜清身上,他就是她亲生的,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再来一个,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贾桐那天晚上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了许久,一直跪到腿麻了,心里才稍稍平复了些。

这回不同上回,是正儿八经的媳妇怀了孩子,他怎么殷勤都不为过,每每看绿荷,眼睛里都能溺出水来,说话的声音也轻柔,开口就是:“荷啊……”

绿荷好几次被他瘆得起了鸡皮瘩疙,抱怨说,“贾大人,麻烦您正常些好么?怎么那么瘆人呢。”

贾澜清会说的话还不多,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会朝他爹翻白眼,当然这是跟绿荷学的,小娃娃翻起白眼来特别有趣,眼珠从左到右,或是从右到左,一个白眼翻上去,眼睛得闭老半天才睁开。

贾桐特喜欢看他一脸嫌弃的冲自己翻白眼,两三天不得儿子一个白眼,他就浑身不舒服,特犯贱的做一些讨骂的事情,绿荷一骂,贾澜清一准就要翻白眼,母子两个配合得刚刚好。

不过他现在对这个也看淡了,一门心思全在绿荷的肚子上,老大从目前看是不待见他的,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老二身上,老大不喜欢习武,他就让老二后来者居上,到时侯让老大后悔去吧。

可是那日绿荷问贾澜清:“清儿,娘亲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

贾澜清小朋友装模作样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象问诊的大夫似的摇头晃脑,最后得出结论:“是个妹妹。”

贾桐当时在喝茶,听到这句,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一脸严肃的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面对贾大人的明目张胆的威胁,贾澜清小朋友丝毫不畏惧,扬着头对他说,“娘亲肚子里是个小妹妹。”说完还挑衅的望着他笑。

贾桐真是……想打人,不过还是算了,毕竟人家后台太硬。

在贾大人的精心照顾下,绿荷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她能吃能睡,精神也好,除了肚子大点,身子臃肿点,其他一切如常。

转眼就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贾大人这回呆不住了,上窜下跳的,比他自己生还要闹腾,这次他能体会皇上那种差点去了半条命的滋味了,因为孩子太大,头卡住了,疼得绿荷嘶声大叫,听得贾桐一阵阵的揪心,死活要冲进屋里去陪她。

好在当时宁九夫妻都来了,宁大人拦住了他,不许他进去,贾桐左突右突过不去,干脆身子一跃,上了屋顶,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叫他:“大人,快下来,您不能从屋顶进去啊,会吓着夫人的。”

屋里的绿荷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听到屋顶上踩得有响声,心里着急,一使劲,居然把孩子生出来了,小婴儿哇哇哇的大哭,声音嘹亮极了。

贾大人站在屋顶上听到,喜得泪流满面,真是他的好儿子,连哭声都比别人要响亮。

接生婆抱着孩子出来道喜:“恭喜大人,喜得千金。咦,大人你怎么站在房顶上?”

贾桐听着接生婆的大嗓门,脚一软,差点没从上面掉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啊,您瞧,小姐圆乎乎的脸,象足了大人呢。”

贾桐跑过去看,襁褓里的婴儿果然有张圆乎乎的大饼脸,他皱眉头,“是个小子就好了,姑娘长这模样,将来谁要啊?”

婆子:“……”这才刚出生,大人也想得忒远了。

“大人,女大十八变,您放心好了,就凭夫人那容貌,小姐定差不远的。”

贾桐说,“若是随了我呢?”

婆子,“……若是随了大人,那定是个英武的女将军。”

贾桐听了这话,倒是高兴了,把小婴儿接过来,左看右看,姑娘就姑娘,清扬公主也习武,未必他家姑娘就不能?

宁九凑过来看孩子,啧了一声,“一看就是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真的么?”贾桐更高兴了,宁九看人的眼光向来不会错。

宁九嘿嘿笑:“哄你的,姑娘家习什么武啊,接着绿荷的手艺多好,做个天下有名的绣娘,甭管长得怎么样,来求亲的一准踏破你家门槛。”

贾桐:“……”他就想要一个子承父业的,怎么这么难呢?

怀里的小婴儿半睁着眼睛冲他吐泡泡,哇,好可爱,自家的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哪怕长得不怎么样,又是个丫头片子,贾大人的心却要化了,抱着就不肯松手了,这回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抱,谁也别跟他抢。

取名字的事就不劳烦皇上了,贾大人想了三天,终于想好了,叫贾小朵,贾家的一朵小花。

绿荷听到直翻白眼,贾澜清是娘亲的乖宝宝,自然跟着一起翻白眼,一大一小都是一脸嫌弃,但小婴儿不嫌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笑了。

贾桐抱着她乐开了怀,“你们看,她笑了,她喜欢这个名字呢,贾小朵,小朵,朵朵,真是爹爹的小朵朵。”

于是贾家千金的大名就叫贾小朵了。

更令贾大人高兴的是,当初在贾澜清那里遮遮掩掩的父爱,到了贾小朵这里可以光明正大的释放,也不用怕绿荷多心。

从前是绿荷一天到晚抱着贾澜清,如今是他一天到晚抱着贾小朵,晚上还带着她睡。父女两个并头躺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连笑容都傻得如出一辙。

每天这时侯,他就心满意足的长叹,老天爷待他实在是太好,原以为要绝后,没承想儿子闺女连接着来,人生快哉,莫过于儿女双全,如此算来,他又压宁九一头了。

他把熟睡的贾小朵小心翼翼的拢到臂弯里,笑着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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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一章贾家小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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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澜清小朋友到三岁半的时侯,绿荷带到他宫里去,路过上书房的时侯,听到里头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好奇的跑过去,看到屋里坐着一些哥哥姐姐,正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读书。

他在家是属于放养的,还没开始启蒙,觉得很新奇,径直走了进去,后面绿荷和皇后正在说话,一抬头看他跑进上书房了,吓了一跳,忙过去想把他抓出来,

贾澜清小朋友抱着柱子不松手,小脸涨得通红,执意要留在这里,皇后便说,“难得清儿喜欢,让他留下吧,你瞧瞧清扬。”

清扬公主坐在最后一排,捧着书卷,苦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她爱玩爱疯爱闹,让她规规矩矩坐在这里读书,简直是要命的事。

听皇后这样说,绿荷便松了手,贾澜清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有样学样,尽管不知道哥哥姐姐在读什么,也端端正正的坐着,摇头晃脑跟着掺和。

因为皇后娘娘的首肯,打这天起,贾澜清小朋友每日都跟着贾大人进宫,到上书房念书,他进步神速,从完全不懂,到似懂非懂,再到悉心体会,先生提问的时侯,他也能说出一点并不算成熟的看法,而比他大几岁的清扬公主被先生叫到的时侯,往往是哑口无言。

贾澜清很爱读书,他从太子哥哥那里弄了好些厚厚的书籍,让他爹搬回家去,每天晚上挑灯夜读,绿荷对此忧心忡忡,这么小的孩子看这么多书,会不会读成个傻子啊,她宁愿他象小时侯那样,一天到晚的瞎玩。

贾大人因为好奇,随手翻了翻他的书,然后……他默默的放回去,看不太懂。

他不信这么小的孩子能看这么深奥的书,有心考考他,问儿子书里说了些什么?

贾澜清小朋友把手负在身后,张着小嘴吧嗒吧嗒说了一通。

贾大人:“……”完全没听懂。

贾澜清在上书房越来越受先生的器重,座位从后边调到了前边,每天必成为先生表扬的典范,再后来,他成了翰林院大院士杨承海的弟子,太子殿下的师弟。常与太子一起读书论学,他独到的见解也常让大院士和太子殿下刮目相看。

太子与贾桐私交甚好,贾澜清是师傅的儿子,也是他的干弟弟,于公于私,他对这个弟弟是十分喜爱的,常把他带在身边,有些事情也寻求他的意见。

于是,贾澜清小朋友成了太子殿下跟前的小红人,身份陡然就拔高了。高得连他爹贾大人都心生妒忌。

有一天,贾桐带贾澜清进宫,没走多远,有人上前行礼,这种礼遇贾大人受得多了,没当回事,负着手,好整以暇的等着受礼,结果那小太监一脸馅媚的给贾澜清行礼:“奴才给贾公子请安。”随后才说,“贾大人好。”

一个是请安,一个是问好,听着象没什么,里头学问大了,常年行走禁宫的都知道,有身份的人才请安,一般般的问声好就行了。

贾大人:“……”心里不太得劲,不过是自己的儿子,想想也就算了。

虽然儿子不待见他,还比他在宫里出风头,但贾大人还有他的小朵朵,他在贾澜清这里的失意,通通可以在贾小朵那里找回来。

贾小朵是爹爹的小跟屁虫,打会走路开始,只要贾桐下了值回府,她立马迈着两条小短腿,踉踉跄跄的就来了,抱着贾大人的腿往上爬,贾桐这时侯会一把将她举起来,顺手往天上抛,落下接住再抛,一次比一次抛得高,贾小朵非但不怕,反而高兴得哈哈大笑。父女两个玩得不亦乐乎。

边上站着的奶娘则一脸惊恐,身子左晃右晃,伸着手护着,生怕贾大人一个没接住,让贾小朵摔个吧唧烂。

都说闺女是爹的贴心小棉袄,才一岁多的贾小朵,会在贾桐练完一套拳后,踮着小脚,把帕子递上去让他擦脸,每当这时侯,贾大人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倒底是自己嫡嫡亲亲的闺女,想当年带清扬公主玩的时侯,头发都差点被她薅下来,也没见她做过这么贴心的举动。

两岁的贾小朵喜欢跟着她爹一起练功夫,常常在贾大人练拳的时侯,在边上偷学,比划得虽然不成样子,但胜在有气势,眼神犀利,小嘴呼呼喝喝的喊着,一个人打得非常热闹,贾大人常常被她带歪,打着打着,跟着她一起喊起来,把一旁观看的小厮和丫环们脸都笑紫了。

贾小朵要学功夫,绿荷是不管的,对贾小朵,她完全采取放养政策,听之任之,但贾桐舍不得,苦口婆心的劝闺女:“小朵啊,练武很苦的,你哥都受不了这个苦,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学了,将来跟你娘学绣工吧。”

贾小朵头一甩,很固执:“不,我要学,将来跟爹爹一样做侍卫大人,保护皇上。”

贾桐说:“哪有姑娘做侍卫的,不方便,要是让皇上看中了,就得弄后宫去了。”

绿荷站在台阶上呸他,“跟闺女说这个做什么?”

贾小朵好奇的问,“爹,后宫是做什么的?”

贾桐吱唔着说,“后宫是住人的。”

“住的什么人呀?”

“漂亮的姑娘。”

贾小朵无限惆怅的哦了一声,“那我去不了,娘说我脸大。”

贾桐:“……”

到贾小朵三岁的时侯,贾桐开始教她习武,首先当然也是蹲马步,贾大人依旧是沿用老路子,贾小朵正好好蹲着呢,只要阳光射到她身上,爱女心切的贾大人立刻把闺女拎到阴凉处,随着日头偏移,换来换去,各种挪动,贾小朵都烦了,跟她爹抗议,“您别打搅我成么,我又不是包袱,把我拎来拎去的做什么?”

被闺女埋怨,贾大人也不介意,跟她解释:“小朵啊,爹是怕你晒黑了,一白遮百丑,脸大没关系,咱们白一点,将来还是有人要的。”

贾小朵说,“爹,我不想做小白脸,我要做一个武功盖世的侠女!”

贾桐:“咳咳咳,你做不成小白脸,小白脸是指男的。”

贾小朵哦了一声,“怪不得那天我听清扬姐姐叫晟哥哥做小白脸。”

贾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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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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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乌水镇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最前面是一帮子吹鼓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紧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男人,浓眉大眼,脸色黝黑,明明看上去挺英武,却穿了一身金丝银线的华贵锦袍,感觉有点不搭调,他身后是八抬大轿子,也是极其华丽,金顶银围子,黄灿灿的穗子迎风招展,再后面是挑着箱子的家丁队伍,粗粗一数,得有四十几口大樟木箱子。

这还不算,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们一路走,一路有人铺红毯,专门有人管这事,一张铺下去,另一张就卷起来,几个人抬着跑到前边再展开,跟接龙似的,时间配合得刚刚好。

瞧着象是谁家迎亲的队伍,可马上的男人没有戴红花,那轿子也不是喜轿,再说那嫁妆也忒多了些。

人们起初好奇的驻足观望,后来就跟在队伍后头,倒看看是谁家这么大排场。

——

醉仙楼的掌柜站在楼上,看着那队人马过来,把红毯铺到了醉仙楼的台阶下。他心花怒放跑去报喜:“东家,来贵客了,马上就到咱们楼下了。”

史诚晟也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伸着脖子一看,哟,真气派,果然是贵客,那么长的队伍,得坐多少桌啊,他扯着嗓子吩咐,“赶紧的,都准备准备,迎贵客了!”

所有的伙计都放下手里的活,抽了雪白的帕子搭在肩上,在台阶两边一路排下去,这是醉仙楼迎客的最高规格。

眼看队伍到了楼下,史诚晟一路小跑到门口,扬声打哈哈,“贵客临门,敝店蓬荜生辉……”

没想到当头那人下了马,一个跟头跪倒在他面前。

史诚晟傻了眼,怎么朝他跪下了呢,几个意思?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史诚晟身子一震,急急的绕过他,往轿子边走去。

那厢,丫环打起帘子,史莺莺从里边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着喊了一声:“爹!”

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杜长风还跪在那里,扭头愕然看着痛哭的父女俩,不是应该先把他扶起来么?

他起身走过去,拍史莺莺的肩:“行了,回来了应该高兴,哭什么?”

史莺莺抽抽嗒嗒:“我都忍了几年了,还不兴我哭不场?”

史诚晟立马瞪大眼睛看杜长风,忍了几年?怪不得哭成这样,得受多少欺负和委屈啊,可怜的闺女,他冲天嚎了一嗓子,又揽着闺女痛哭起来……

杜长风,“……”这是要哭到肝肠寸断的意思?

史莺莺哭了一会子,想起闺女和儿子,抬起泪眼,对站在马车旁的姐弟俩招手,“快来,叫姥爷。”其实按江南的风俗,应该叫外公,史莺莺不喜欢那个外字,觉得隔了一层似的,所以袭用了北方的称呼。

两个孩子脆生生叫了人,史诚晟一见,外孙都这么大了,又是喜,又是悲,越发的老泪纵横,可怜见的,他闺女在西北那穷山避野的地方生孩子,肯定遭大罪了,当初说好生孩子通知他的,可他盼来盼去,也没盼着信,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这个做姥爷的还是头一回见!好心酸噢……

他松开史莺莺,抱着两个孩子又痛哭了一场,杜锦彦遇到这样的场合,有点不自在,虽说是姥爷,也是爷们不是,哪有老爷们掉这么多金豆子的?还哭得没完没了了。

史芃芃倒底是姐姐,懂事一些,拍拍史诚晟的背,温声安慰他,“姥爷,别哭了,仔细哭坏身子,”扭头又冲史莺莺说,“娘,您也别哭了,您一哭,我姥爷都停不下来了。”

“嗯,娘不哭了,”史莺莺拿着帕子给史诚晟擦眼泪,“爹,咱们上楼说话吧。”

史诚晟哭了个痛快,抹了眼泪一瞧,不单是醉仙楼的伙记们楼上楼下站满了,乌水镇的乡亲们也都围在边上,齐齐观赏他嚎啕大哭的场面。

他在乌水镇富贾一方,平日里多少端着架子,这回算是最接地气的一次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抱拳作揖跟乡亲们打招呼,“我闺女回来了,今儿个都来吃饭啊。”

上了楼,进了房间,史莺莺拉着杜长风给史诚晟磕了头,又让两个孩子磕头,史诚晟看着两个漂亮的小宝贝,又忍不住要哭,没来得及准备红包,摘了手上的扳指就要送给史芃芃,被史莺莺拦住,“爹,你给孙女送扳指,她也戴不了啊,回头随意给个红包就行了。”

史诚晟把两个孩子招到身边,一手一个搂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是心头肉,越看越喜欢。美中不足的是杜锦彦姓杜,不姓史,不然就堪称完美了。

当初他是想招上门女婿的,但皇上指了婚,杜长风现在官复原职,成了将军,这回就是带着妻儿上京复职的,让一个将军入赘,史诚晟还没那个胆量,杜长风肯让孙女姓史,已经算他的孝心了。

他仔细打量两个孙儿,史芃芃长得象娘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杜锦彦象他爹,眉目英挺,长得墩实,小眉头皱着,挺老成的样子。

再看自个闺女,做了娘亲的人了,那张脸还是那么光滑白晰,腰肢纤细,跟没出阁的大姑娘似的,一点也不象在西北那种艰苦的地方受了罪回来的。

他最后把目光投向杜长风,咦?杜将军怎么黑得象块炭了?

以前是浓眉大眼,现在还是浓眉大眼,只是那脸和眉毛的颜色相差无几,界线不太分明了。以前是瘦高的个子,现在魁梧了许多,估计是当地的羊肉和驴肉吃多了。

他忍不住说,“你们夫妻一同去的西北,莺莺一如当初,将军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可是吃了很多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家莺莺就这点好,到哪都适应。”

杜长风:“……”跟吃苦没关系,您要知道您闺女花了多少银子才保住那张脸,大概您又要哭了,她那张脸就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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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第八百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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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杜长风是回京任职,不便久留,在乌水镇小聚了几天,便带着妻儿再度起程。

史诚晟哪里舍得,驾着马车一路跟着女儿女婿,打苏城的南门进,北门出,贯穿整座城,又送出郊外十里,眼泪汪汪的,恨不得能跟着一道上京才好,仔细想想,赚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呀,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一点黄白之物,又不能跟他说话,有什么用?

但闺女的野心比他大,豪气冲天的说,“爹,女儿这次去京城,准备要放手一博,把咱们史家的招牌做到京城去,到时侯,您在南,我在北,咱们父女南北相望,把生意串起来做,女儿定让您有生之年,捞个首富当当。”

史诚晟本来也是个雄心壮志的人,只是现在年纪大了,看着儿孙满堂,不免有些婆婆妈妈,在史莺莺的豪言壮语激励下,立刻振作起来,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也不再往前走了,豪情万丈的挥手,“千里相送,终须一别,莺莺,等咱们当上首富的那一天再见。”

史莺莺:“……”

史芃芃拍着巴掌笑道:“娘,姥爷比您决心都大呢!”

史莺莺冲史诚晟说,“爹,您老糊涂了吧,等我在京城站稳了脚,咱们南来北往两边走货,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史诚晟一听,对呀,京城可不是西北,不管是从苏城北上,还是从京城南下,也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很方便,将来他们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这样一想,他高兴起来,对史莺莺说,“行,在京城的府里给我留间屋子,将来我是要去住的。”

史莺莺痛快的答应,“没问题,爹!我买的大宅子,您要几间都没问题。”

史诚晟说,“我就一个人,还能住几间么?”

“我一早就说了,您要是嫌孤单,娶个小夫人吧,将来给我生个弟弟,儿女双全多好呀。”

史诚晟臊得脸通红,哪有闺女当着外孙们的面这样说话的,叫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杜长风很无语,父女俩再这么有的没的聊下来,今天干脆甭走了。他清了清嗓子,重重的咳了几声,提醒史莺莺时辰不早了,得赶路了。

杜锦彦在边上小声嘀咕:“我可算知道我娘这性子原来是随了姥爷,磨磨叽叽的。”

史芃芃说,“娘是姥爷生的,可不随姥爷么。”

那头说话的父女还在东一句西一句的扯,杜长风见暗示没用,只好明说,“莺莺,再不走,赶不到镇子里打尖了。”

史诚晟赶紧说,“行,你们走吧,”又扯着喉咙冲杜长风喊:“将军,我把闺女和孙儿都托付给你了,这一路上,你可要好生照看着,别让他们吃了苦头。”

杜长风正要答应一声,史莺莺说,“爹,您甭喊,除了行军打仗,他知道什么?我能照应的,您放心回吧。”

史诚晟说,“也行,你是个做大事的,那爹把将军和两个孙儿托付给你了,一路上要悉心照料,把他们三个平平安安带到京城。”

杜长风:“……”

不管怎么样,一家人总算是上路了,从西北过来的时侯,人多马多行李多,走的忒慢,马背上驮的大木箱子里全是史莺莺教敬史诚晟的礼物,把东西留在乌水镇,那些随从原本就是临时雇的脚力,到了地方,付了工钱,自然就散了。

杜长风刚刚才复了官职,还是光杆将军,底下一个小兵都没有,从苏城往京城走,他们算是轻装上阵,除了一家四口,只有一个婆子,一个丫环,和两个小厮。

婆子唤作柳妈妈,其实并不老,还不到四十,是个命苦的人,先是死了丈夫,后来独子十岁的时侯在水塘里淹死了,成了村里的不祥人,被驱逐出去,流落到驿帮着在厨房干点活,手艺很不错,连史莺莺也爱吃她做的面食,加上手脚麻利,不多话,性格也好,便留在身边当了老妈子。她孤苦一人,没地方去,老爷夫人要北上,她自然是要跟着走的。

丫环叫金钏儿,名字不错,长相有点……一言难尽。西北的姑娘长得高大壮实,性子也有点彪悍,最大的特点是力大无穷,粗活重活不在话下,哪个小厮敢奚落她,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拎得离了地,天不怕地不怕,只对自家夫人俯首听命。她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家里爹娘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不舍得她远走他乡,劝阻的话说了几箩筐,她不管,一心想跟着老爷夫人去京城看世面,不让去,她就在家撒泼打滚,屋顶都能让她掀下来。

两个小厮,一个叫柱子,人如其名,墩墩实实跟柱子似的,四方脸,浓眉大眼,黑不溜啾,是个老实疙瘩,另一个叫阿夏,瘦得跟猴似的,不是西北人,祖籍是哪,自己也说不清,有一双狭长的单眼皮,难得的是生得白净,看上去还挺清秀。

六个大人,两个小孩,两辆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京城飞驰而去。

史莺莺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心思也活,早在杜长风的任命文书还没下来前,已经托人在京城购置了房产和铺面,这次过去,直接就能住进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帮着料理一应事物的是史莺莺的一个朋友,叫袁天林,原是一个商队的二头目,常在她的驿站打尖,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袁天林为人豪爽,讲义气,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因为爹娘年纪大了,不想再往外跑,刚好史莺莺要在京城置业,他便帮忙给买了房产和商铺,照应起来。

商铺是个酒楼,史莺莺要经商,自然从最熟悉的酒楼做起,她家开着醉仙楼,自己又经营驿别的不说,经验是不缺的,再说开酒楼也有好处,敞开门做生意,迎接八方来客,史莺莺最喜欢跟人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俗话说,出门在外靠朋友,朋友多了好办事,她脑子活,虽是女流之辈,为人却爽快,在西北一带的买卖人里头也算小有名气。如今去往京城,对她来说,那是更为繁华和向往的天地,她下决心要做出样子来,给她爹,给她们史家好好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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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四章奇怪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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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座落在繁华的金盛大街上,这是临安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酒楼客栈商铺,林林立立,多不胜数,和别的饭店比起来,如意楼的生意并不好,毕竟袁天林原先是走商队的,对经营酒楼并不擅长,好在史莺莺对他的要求也不高,挣不挣钱无所谓,勉强维持就行。

这天傍晚,厅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伙计们靠在柜里边上说话逗乐,光影一闪,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大约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挺漂亮,穿着杏黄的裙子,两条小辫垂在两侧,进来就四处张望。

一个小伙计哎了一声,“哪来的小孩,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小姑娘皱起眉头,脆生生的道,“有客进门,无人接待,是何体统?”

伙计们见她年纪虽小,说话却老成,不由得好笑,打趣道:“小姑娘,你自称是客,身上可带有银两?”

“银两自然是有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怯场,拍拍自己的腰包,“可没有先问钱,后吃饭的理,你们这是欺客!”

她凛着脸,言辞颇有几分犀利,伙计不乐意了,冲她挥手,“去去去,赶紧回家去,爹娘不见你该着急了。”

“我是来吃饭的,”小姑娘四平八稳往椅子上一坐,“伙计,先上壶热茶来。”

大家都站着没动,只有一个高瘦的伙计应了声,“得勒,小的给小姐沏壶茶去,您稍等。”

小姑娘问应声的伙计,“你们掌柜的呢?”

“掌柜的这会大概在戏园子里听戏呢。”

“到吃饭的点了,他怎么不回来管事?”

伙计手一摊,“您瞧见了,这不没事可管么?”

小姑娘问,“你叫什么?”

伙计把茶壶摆上,给小姑娘倒了一杯水,“小的在家中排行老三,爹娘不识字,就叫罗三。”

小姑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老气横秋的说,“行,打今儿个起,你罗三就是店里的掌柜了。”

罗三:“……”

众伙计爆笑,七嘴八舌调侃起来,“小姑娘,你兜里的银子能买下这家酒楼不,要是能买下,这里就让你做主了。”

“小姑娘这大话说的,小心闪了舌头。”

“小姑娘,你把自个卖了,都不够啊,哈哈哈……”

“哎哟喂,罗大掌柜,往后可要关照小的们!”

“……”

不管他们怎么嘲讽说笑,小姑娘很是镇定,清亮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我要把你们都解雇了。”

“哈哈哈,”伙计们笑得越发放肆,“这是谁家的孩子,脑子有病的吧。”

“赶紧回家去,别在外头招摇撞骗了。”

“长得挺漂亮,原来是个傻子。”

“……”

罗三是个厚道人,听他们这样说,有些尴尬,安抚小姑娘,“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就是图个嘴皮子痛快。”

有人笑道:“罗三,人家让你当掌柜,你还当真了,傻不傻啊。”

这时,外头又进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对夫妇,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妇人生得美艳明丽,男人高大英武,小男孩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机灵的样子。后边跟着四个奴仆模样的人。

伙计们赶紧迎上去,堆起满脸笑,“哟,贵客临门了,老爷,夫人这边请。”

小男孩却挣开他娘亲的手,跑到小姑娘边上去,“姐姐,你早就来了呀。”

伙计们面面相觑,有点尴尬,刚刚还奚落人家脑子有病,没想到她家人就跟在后头。

好在小姑娘也没告状,招手叫罗三,“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每样上一份,让我们尝尝。”

罗三哎了一声,扯着嗓子往厨房报菜名,“水晶肘子,酱牛肉,炒三鲜,梅香肉丝,翡翠白玉汤……”

其他伙计瞧着奇怪,敢情小姑娘在家人面前也是这么老气横秋啊,更奇怪的是,她家里人好象见惯不怪,完全把她当个能主事的大人看待。

八个人分坐两桌,但菜都是一样的,并不因为主仆之分就有区别。吃饭的时侯,这些人并不安静,不时评价菜式的味道。

妇人问小姑娘,“肘子有点硬,芃芃你觉得呢?”

“是有点硬,蒸的火侯不够吧,牙口不好的人吃起来有点困难。”

男人说,“牛肉有点绵,不劲道,咬起来没嚼头。”

小男孩说,“汤太淡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另一桌,长着大饼脸的丫环粗声粗气:“肉丝有点老,跟糙皮似的。”

年长的婆子说话倒是秀气一些,“我瞅着这碗沿不太干净哩。”

“我觉得还不错,”墩实的小厮憨厚的笑,“不过还是想吃家乡的大油饼子。”

另一个清秀的小厮做总结,“三鲜不鲜,肉丝太老,汤没味,肘子不烂,牛肉不够筋,一个对味口的都没有!”

伙计们散在一旁,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多少有些不自在,看这些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外乡人,黑不溜秋一个个,不知道在家乡捱了多少苦,到京城倒装上了,美味当前,还挑三挑四,什么玩意儿。

吃完饭,这家人也不走,跟在自个家似的,随便很很,妇人带着清秀的小厮去了厨房,小姑娘带着弟弟上了楼,丫环跟在后头照应,婆子有点闲不住,拿着抹布在擦桌子,墩实的小厮沉默的站在门口,英武的男人独自坐在桌边喝茶。

伙计们再一次面面相觑,这家人也忒奇怪了,哪有吃完饭不走,在店里耍起来的,而且都吃完好一会了,也没见有付饭钱的意思。

账房先生在柜台里站了半天,有点耐不住了,频频朝伙计们使眼色,伙计们看那喝茶的男人颇有几分气势,不敢擅自上前去讨要,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到罗三身上,开玩笑说:“你是新掌柜,你去。”

店里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好不容易开了两桌,罗三也怕收不到饭钱,便上前委婉的同喝茶的男人说,“老爷,您看要不要再带点什么在路上当干粮……”

男人摆摆手,“我们就住京城,带什么干粮?”

“是小的眼拙,”罗三一脸讨好的笑,伸着胳膊指向柜台,“既然不需要什么了,请老爷把饭钱结了吧,账房先生好归账。”

男人淡然一笑,“你把人都归拢来,我家夫人估计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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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不想当掌柜的伙计,不是好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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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三在心里嘀咕,不管说什么话,总归要结账啊,不过他还是把同伴都叫了过来。

这时妇人从后头出来,见伙计们都聚在一块,低声对身边的小厮吩咐了一句,小厮扬声叫账房,“先生,麻烦您也过来一趟。”

账房先生以为是要结账,麻溜的就出来了,殷切看着妇人,等着她从荷包里掏银子,结果妇人冲他们微微一笑,“诸位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姓史,是这如意楼的老板。”

如意楼?城里还有叫如意楼么?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是东家来了!

如意楼开了一年,没有人知道东家是谁?据掌柜的说东家在外地,所以托给他照料,不过生意做成这样,袁掌柜的明显不是开酒楼的料,大伙私下里也开玩笑,说东家的心真大,明明所托非人,还这么沉得住气。

既是东家来了,那还有什么,跑堂伙计最厉害的不就是嘴皮子么,赶紧耍起来。

“原来是东家回来了,我就说么,大清早门口树上就有喜鹊叫唤,果然是喜事临门啊。”

“东家好,东家年青漂亮不说,难得的是这份从容大气,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还有小姐也厉害,虎父无犬子啊,小小年纪已经不容人小觑了。”

“往后东家领着咱们干,如意楼的生意定会一飞冲天。”

“”

史莺莺也不说话,等他们把马屁拍完,才开口,“一飞冲天那是肯定的,不过你们大概看不到了,我家姑娘进门,无人接待,还冷嘲热讽,一为怠慢,二为欺客小。再有,店外的招牌上蒙了一层灰,桌子油腻,碗筷不洁,证明你们不勤快。冲这两条,你们就不是合格的跑堂,麻烦账房先生把他们的人工结一结,每人多发十五个大子,今儿个就走吧。”

伙计们一听都懵了,先前小姑娘说要解雇他们,大家只觉得好笑,没想到是真的,个个都傻了眼,哭丧着脸,如今找个活干不容易,如玉楼的工钱高,又好混日子,别家伙计都羡慕他们活轻松,钱也不少拿,这么好的事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有伙计瞅着罗三,先前那小姑娘说让罗三当掌柜,不知道这个当不当真?

刚这样想,就听史莺莺对罗三说,“你留下,我闺女说你不欺客,不怠慢,做起事来也麻利”

一旁的杜长风插了句嘴,“他是不错,这么多的人,就他敢来问我要饭钱。”

罗三红着脸,嗫嗫的:“小的不知道是东家”

“无妨,”史莺莺笑着说,“甭管是谁,吃饭要饭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能因为心里发怵就不去要,你做得对,平素我们在店里吃饭也是要记账的,罗三,我闺女说让你当掌柜,你就当起来吧。”

罗三心一跳,没想到真让他当掌柜,他就是个本份的小伙计,哪能当掌柜呢,忙摆手:“东家,不成不成,我当不了。”

“别看我闺女年纪小,她看人的眼光好着呢,她说你能就能,不过,”史莺莺话头一转,“若是你当不好,我自然会把你撤了,再让你回来当伙计,机会在你自己手里,当掌柜还是伙计,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机会谁都愿意往上走,罗三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运气,感觉太突然,有点不敢相信。

杜长风拍拍他的肩:“不想当掌柜的伙计,不是好伙计!我觉得你能行。”

罗三被他拍得身子一矮,受惊若宠,既然大东家小东家都这么看得起他,那他就努力一把,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皮,“东家,我当。”

“大点声,”史莺莺说,“掌柜要有底气。”

“是,东家!”罗三声音提高了八度,莫名觉得自己信心满满。

史莺莺满意了,“你帮着账房先生给他们发遣散费,还有厨房那几个,我也一并解雇了,都交给你处理。”

罗三,“”怎么刚上任,就让他干得罪人的事

果然,到了柜台那边,被解雇的那些人心里不舒服,一腔怨气没处撒,全发泄在他身上。

“罗三,哥几们平时对你不薄吧,怎么着,如今你高升了,就眼看着哥几个喝西北风?”

“平时看他焉不拉叽的,没想到全是装的,小主子一进来,他尾巴都藏不住了。”

“谁让人家眼睛毒呢,让他一衬,不就显得咱们傻了么?”

“哼,瞧着吧,袁掌柜不行,他能行?这如意楼迟早得败在他手上。”

“就是,还好咱们趁早走了,不走迟早也得垮罗!”

罗三知道他们心里不痛快,也不回嘴,一起共事这么久,他们是什么人,他心里有数,碍着情面本想求求情,又怕他们懒散惯了,迟早是留不住的,他落得吃力不讨好,不如现在走了干净。

牢骚归牢骚,多领十五个大子还是不错的,至少没听说别家解雇伙计有这么大方的。

史莺莺看他们一个个把钱装进口袋,笑着说,“其实钱没进口袋,你们都是有机会的,大概没有人真心想要留下来,不然求个情,表个态,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惜,你们只顾着发牢骚,冷嘲热讽,把那点子希望给掐没了,诸位,记住我的话吧,你们轻易放弃的不是活计,是一个机会。”

大家幡然醒悟,懊恼不已,原来史莺莺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们,还真是给她说中了,一听丢了活计,个个都恼火透了,哪里还想着去求情表态,恨不得站在门口骂大街,出了心里这口郁气才好。

罗三则是心生佩服,一个女人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们东家果然是厉害的人。

不过等结完账,他才觉得不对,问史莺莺,“东家,您把厨子杂工伙计全开了,店里没人做事,还怎么开张呀!”

史莺莺说,“就现在店里这种情况,从厨子到伙计,没一个顶事的,买卖越做越赔,不如索性关了,等我好好筹谋规划一下再张开。”

罗三觉得她说的也对,问:“东家,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对京城熟吗?”

“当然熟,我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

“那太好了,”史莺莺说,“你不用做别的,打明儿个起,带着我满城里胡吃海喝去。”

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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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章我觉得你素颜更好看

谨记\⒗/o.cоm

卯时初刻,皇帝醒了,缓缓睁眼,怀里的女人睡得正酣甜,微微仰着脸,呼吸清浅,气息微甜,他忍不住低头,在她脸边轻轻摩挲,把她的呼吸悉数吞进腹中,明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却仍是这般肤若凝脂,容颜姣好。

他怜爱的吻了吻她的脸颊,想抽抽出手臂起床,刚一动,白千帆下意识的往他怀里蹭,贴紧了些,他哑然失笑,不过很受用,于是又陪着她静静躺了一会子,听到外头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知道是郝平贯在提醒他,时辰不早了。

墨容澉是勤勉的皇帝,日日温香软玉,也不会耽误上朝,于是又试探着把手臂从白千帆的脖子底下抽出来,结果把白千帆弄醒了,半睁着眼,懒洋洋的问:“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皇帝吻她的额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乖,再睡会。”

“不睡了,”白千帆揉着眼睛,又抓了抓头发,懵懵懂懂的坐起来,“我也起了。”

皇帝按住她,“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不是说今儿个杜长风和莺莺带孩子进宫么,”白千帆提起故人,眼睛发亮,“真想快点见到他们。”

皇帝有点不悦,不管是杜长风还是史莺莺,他心里都有些疙瘩,算起来,那两口子曾经都是他的情敌,当年都明目张胆的对白千帆死缠烂打过。

对窥视过白千帆的人,他都介意,所以白长简大将军被他用借口调离京城,要不是心里打着小算盘,他也不想让杜长风两口子回来……算了,大局为重,他且受点委屈吧。

“他们要进宫还早着呢,你再睡会。”他把她摁下去,起这么早,没事干,一准要回忆从前,他就这么小心眼,回忆也不愿意她想着别人。

“干嘛呀,”白千帆挣扎着不愿意下去,“我都醒了,还睡什么!”

俩人在床上扑腾,帘子外头的奴才本来是想伺侯皇帝起床的,一听这动静,立刻红着脸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郝平贯在心里暗暗叹气,皇后还是那个皇后,皇帝却越来越不持重,又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怎么起个床还这么腻歪,太子向来以皇帝为典范,这要传到太子耳朵里,从何体统?

一纠缠,皇帝就起了心思,手不规矩起来,揉到胸前,被白千帆用力拍下来,“皇上,要误时辰了。”

郝平贯趁机咳了几声,皇帝只好忍住,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找你算账。”

夫妻两个一同起了床,皇帝先伺侯自己媳妇穿了衣裳,再由奴才伺侯他穿衣。他穿衣裳的时侯,看到月桂在把梳头的一应物具摆好,说,“今儿个朕亲自给皇后梳头。”

白千帆笑着问:“皇上今日要给我梳什么发式?可不能是元宝髻,让莺莺看到,要笑话的。”

皇帝如今已经学会几种发式了,最爱的还是元宝髻,不过一国之后梳元宝髻确实不象话,偶尔只关起门来梳着玩玩,平时他喜欢给白千帆梳飞仙髻,发髻斜斜向上,插上华丽的发钗,高贵典雅中又不失俏丽。

他的手指温柔的拢在她头顶,把碎发压下去,细心的别上发钗和珠花,铜镜里的白千帆虽然只是素颜,已经美得让人心怡,他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白千帆脸一红,把他推开,“行了,快忙你的去吧,真误了上朝就不好了。”

边上的奴才们神情自若的做自己的事,皇帝爱妻如命,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见惯不怪。

皇帝见月桂在挑胭脂,眉头一皱,“今儿个皇后就素颜吧,别描妆了。”

白千帆不解,“为什么?”

皇帝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你素颜更好看。”

女为悦已者容,他说好看,那就不描了吧,白千帆对这些无所谓,摆摆手,“皇上发了话,今儿个不描妆了。”

帝后一同吃了早饭,一个急匆匆去上朝,一个悠闲的去看孩子。如今三个孩子分住三个殿,太子居长英宫,也就是东宫,清扬公主的宫殿是皇帝亲自命的名,唤作瑶台宫,顾名思义,仙子住瑶台嘛,面对皇帝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白千帆只觉得好笑,还仙子呢,墨容清扬整个一鬼见愁。

晟皇子的宫殿和清扬的瑶台宫挨着,本来男女有别要分开,但皇帝觉得他们是双生子,不宜分得太开,还是比邻而居比较好,也给小儿子赐了殿名,当然也是有用意的,觉得晟皇子不够阳刚,缺少威武之气,所以赐名叫“武德宫。”为了这个殿名,晟皇子老大不高兴了许久,还找白千帆哭过一回鼻子,但金口玉言,皇命不可违,只能勉强接受。

太子已经长大了,非常自省自律,勤勉的程度比皇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事事都不用白千帆操心,这会子,定是已经去了上书房念早书了。

她先去看清扬,瑶台宫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有点奇怪,跟在清扬身边的奴才不少,怎么一个都不见?

她径直去了寝殿,也一个人没有,进门就看到窗棂那里悬着一串银铃,拴铃铛的绳子一头系在床柱子上,白千帆好奇的拉了拉绳子,清脆的铃铛响起来,还挺好听的。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挑了帐子进去,看到墨容清扬四仰八叉睡在被子上面,不由得摇头苦笑,皇帝心疼闺女,不让她学规矩,清扬又是个虎性子,弄得人人都怕她,想来那铃铛便是叫她起床用的,因为不敢到她跟前去,只能远远扯绳摇铃叫起。

在禁宫里,墨容清扬若还有一个怕的,便是她这个娘亲了。白千帆伸手拍她,“清扬,该起了。”

清扬公主表示完全听不见,依旧睡得呼呼的,白千帆把她翻转过来,看她小脸睡得红朴朴的,还印着被褥上的浅浅花纹,歪着头,跟小花猫似的。

她把小姑娘拎起来,清扬小公主便勾着头坐在床上,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她手一松,小人儿直挺挺倒下去,翻转了身子趴着继续睡。

白千帆很无语,扬声叫她:“清扬,起来了,今天有客人来,你也见见。”

清扬公主喜欢见客,宫里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她都看腻了,只要是新面孔,她都高兴。缓缓抬头,头发象水草一样纠缠着遮住小脸,她抓起一把揪开,露出一只半睁的眼,含糊的问白千帆,“娘亲,谁要来?”

第八百九十七章你属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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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墨容清扬叫了起来,白千帆转身又去了晟皇子的武德宫,这里跟瑶台宫不同,到处都是人,见到她,人人都跪下问好,“给娘娘请安。”

白千帆摆摆手:“晟儿醒了么?”

“回娘娘话,皇子殿下已经起了,奴才们正服伺洗漱。”

白千帆嗯了一声,走进去看儿子,武德宫听起来很阳刚,但其实是一个很温馨的宫殿,各种垂帘,帷账,薄纱环绕,以纯白为主,又有青蓝紫点缀其中,倒象是女儿家的闺房,薰的香也好闻,摆设样样精美素洁,跟墨容晟一样,处处透着精致。

墨容晟正端着玫瑰香汁漱口,一身银白的袍子,在晨风中颇为飘逸,配上他如画的眉眼,虽然还小,也端的是芝兰玉树的气质。

看到白千帆,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来,“娘亲。”

白千帆摸摸他的头,“乖,今儿个别乱跑,有客人来,你也见见。”

小皇子抬起脑袋问,“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娘亲的好朋友,她们家也有两个孩子,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你做朋友,你高不高兴?”

晟皇子不太乐意,“怎么又是姐姐和弟弟,就不能有个小妹妹吗?”

“贾大人家不是有个小妹妹么?”

晟小皇子噘起嘴,“不漂亮。”

白千帆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那么小的宝宝儿哪能看出漂不漂亮,可爱就行了嘛,小朵朵不可爱吗?”

晟小皇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大饼脸,小眼睛,挺可爱的。”

——

宁安抬着弓,眯起一只眼,瞄准箭靶,正要射出去,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身上,他手一松,箭出弦,却没上靶,气得他扭头怒喝:“墨容清扬,你出来!”

清扬公主躲在草丛里,捂着嘴偷笑,就爱看宁安暴跳如雷的样子,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太好玩了。

边上一个小厮说,“少爷,公主今儿个还没来呢。”

宁安哼了一声,“来了,我闻着她的味了。”

清扬公主暗自切了一下,狗鼻子么,这么远都能闻着她的味?

“少爷,清扬公主真的没来,您肯定弄错了。”

“不可能,”宁安很肯定:“那么臭,怎么会错?”

清扬公主驳然大怒,从草丛里跳出来,抬着手臂直直的朝宁安冲过来,“你闻闻,哪里臭了,我薰了香的,你胡说八道,我要告诉父王,让他降你的罪。”

宁安是故意把她激出来的,主动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客气,反手抓着清扬抬起的那只手往后一扭,清扬反应极快,跟着顺势扭过去,抬脚往后踹,正中宁安膝盖窝,他脚一软,手臂绕过去,抓着清扬的腰往地上一摔,重重的压在她身上。

墨容清扬叭唧摔地上,还被宁安重重的压了一下,哎哟一声叫,看得边上的小厮都替她疼。

小厮赶紧拉架,“少爷,别打了,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您不能压她,让老爷知道,您又要挨鞭子了。”

宁安可不管,他真是烦透了墨容清扬,他只想安安静静习武,将来跟他爹一样,做皇上的贴身侍卫,可这货天生跟他犯八字,日日都来烦他,不是让他挨鞭子,就是罚面壁思过,简直是他命里的灾星。

墨容清扬被压得动弹不得,喊了一声,“宁大人。”

宁安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一跃而起,还没站稳,屁股上结实挨了一脚,他扭头,看到清扬公主跷着那只踢他的脚,一脸得逞的笑。

宁安气得咬牙,待要再次扑上去,清扬公主又叫:“宁大人。”

那表情,那语气,就象宁安他爹就在身后似的,宁安多少还是顾忌他爹的,转身一看,哪有什么人,但……屁股上又给踢了一脚。

他怒喝,“墨容清扬,这么爱踢人,你属驴的么?”

清扬公主躺在那里,抬着脚嘻嘻笑,“属什么无所谓,能踢你就行。”

宁安:“……”就这么个货,他能怎么着?

“你怎么又上我们家来了,你家那么大,还不够你撒野的么?”

清扬公主拔了一根草,叨在嘴里,跷着二郎脚,跟土匪似的,“大有什么用,不好玩,再说我惦记绮红姑姑的点心了。”

说起这个,也是宁安心里的痛,小孩嘛,哪个不馋嘴,他就爱吃他娘亲手做的点心,偏偏这货一来,能用各种理由把他的点心抢走,让他只能眼巴巴望着,这一笔一笔的账,他都在心里记着呢。

“哎哟,我的小祖宗,”绮红提着裙子快步走过来,拉起清扬公主,“你怎么躺地上啊,瞧瞧,又弄脏了不是,小心回到宫里挨娘娘骂。”

宁九也过来了,瞪着儿子,“是你把公主弄地上去的?”

宁安梗着脖子不服气,“是她先打我的。”

“公主是主子,你是奴才,怎么打不得?”宁九气得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还敢犯上?”

宁安翻了个白眼,没吭声,他什么都比得过墨容清扬,唯独一样比不过——后台,那货的后台太硬,太多,连他亲爹娘都成了她的后台,到哪里都有人罩着,怎么比?

“祖宗牌位前跪着反思去!”

宁安偷偷刺墨容清扬一眼,垂着头走了。

“等等。”清扬公主朗声说道:“宁大人,今儿个我来,是奉了我母后的命,叫宁安入宫的。”

宁安心里一喜,还算这货有良心,但清扬公主随后又接一句,“反思什么的,等他回来再罚吧。”

宁安:“……”有什么良心,早让狗吃了……

宁九问,“不知道娘娘叫宁安入宫有何事?”

“我母后说今儿个有客人要来,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让我们都去见见。”

宁九一听,明白了,是杜长风两口子带孩子入宫,皇后让几个小孩子见见面,交个朋友。

他嘱咐儿子,“宁安,你随公主进宫吧,在宫里要守规矩,听到了吗?”

“我知道,爹。”宁安其实不喜欢去宫里,规矩忒多,见人就要磕头,但他更不喜欢到祖宗牌位前去跪着,两相一比较,还是随清扬那货进宫吧。

第八百九十八章不愿意要清扬公主做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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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得得得……”踏在石板路上,清扬公主是个闲不住的,手里拿着帕子,里头是绮红包的几块点心,让她带着路上吃。

其实绮红的原话是让他们路上吃,清扬很自觉的把“们”字省略了,当着宁安的面吃独食,点心的香味飘到宁安的鼻子里,他心里痒痒的,要论抢,他肯定能抢过来,反正现在她的后台一个都不在,他的眼珠子转了两转,还真起了心思,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来个猛虎扑食。

但……余光里,墨容清扬伸着小舌头把帕子里的每一块点心都舔了一遍……

这货……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吃?”墨容清扬把点心递到他面前,歪着头,一脸奸笑,哼,以为她没看到么,想抢她的吃食,做梦!

宁安恶心得直抽抽,脖子一拧,挑了帘子往外看,懒得理她。

墨容清扬:“哈哈哈哈……”笑得极为放肆,惹宁安生气,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

宁安看着熟悉的街道,咦了一声,“不是进宫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清扬公主咳了一声,“难得出来一趟,玩够本了再回去。”

宁安嘴角抽抽,这话说得……鬼见愁公主出宫门跟走大路似的,谁敢拦她?她进出宫门的频率连朝臣们都自叹不如。

“是去贾叔府上么?”

“嗯,咱们去玩玩小朵朵吧。”

宁安嘴角又抽了一下,小朵朵又不是玩具,能拿来玩么?

可清扬公主还真是把一岁多的贾小朵当玩具了,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哄她睡觉,对宁安说,“咱们玩游戏吧,我当小朵朵的娘亲,你当她爹。”

宁安垮着脸没说话,当爹倒是没什么,可他不愿意要清扬公主做媳妇,哪怕是假的都不行。

“愣着做什么呀,朵朵他爹。”清扬公主这就叫上了,“去拿尿片来,朵朵该换尿片了。”

宁安:“……”

“朵朵他爹,你怎么了?有心事么?跟我说说。”

“……”

“是不是今天在朝上挨皇上的骂了?”

“……”

“朵朵他爹,你聋了么?”

宁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才聋了!”

“没聋就好,去给朵朵拿尿片来。”

“不去!”

“为啥?”清扬公主睁大眼睛,很无辜的问,“孩子都尿了呢,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当爹的不管这事,让丫环去。”

“这个游戏里没有丫环,只有爹娘和宝宝儿。”

“……”

绿荷在一旁看着好笑死了,谁跟清扬玩,都只有吃瘪的份。

宁安很烦燥,不理清扬,问绿荷:“姑姑,澜清呢?”

“他跟他爹进宫了,大概去太子那里了。”绿荷问:“你们今日不用去上书房念书么?”

清扬公主轻轻捏贾小朵的脸,逗弄她,“我父皇说了,我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就不去,不用为难自个。”

绿荷:“……那是皇上心疼你,宁安怎么也不去了?”

“是我求父皇的,让宁安跟我同等待遇,我觉得他也不喜欢念书。”

宁安:“……”谁说他不喜欢念书,他明明也喜欢的。清扬这货老是喜欢把自己的主张强加在他身上,真是好气啊……

绿荷把自家闺女抱过来,贾小朵是个好性子的小姑娘,清扬公主把她玩来玩去,她笑眯眯的睁着眼,不哭也不闹。

清扬公主望着小姑娘笑,“小朵朵真乖,一点也不象晟儿,小时侯可闹腾了。”

绿荷:“……”明明闹腾的那个是她,晟皇子是个小乖乖,可听话了。

宁安听她那语气,好象她比晟皇子大很多似的,撇了撇嘴,“你和晟一般大,知道什么?”

“我比他大,我是姐姐啊。”

“你们是双生子,一同出生的。”

“反正我比他到世上早,他就得叫我一声姐姐。”

“他可以叫你姐姐,但你们俩个一般大。”

“胡说,我比他大。”

“一天出生的,能大多少?”

“大几个时辰也是大?”

“听说没有几个时辰,连一刻钟都没有。”宁安哼笑,“你见过兔子产仔么,一个接一个……”

绿荷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乖乖,怎么能这样比,这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宁安又该遭殃了。

好说歹说,总算把两个小家伙哄上马车,让他们赶紧进宫去,且让她清静一会子罢。站在门口看马车远去,她低看着自己的亲闺女,庆幸自己没生出一个象清扬这样的小魔头,小朵虽然长着一张大饼脸,好歹是听话的。

——

杜长风大步走进南书房,对着上座的人,往地上一跪,“臣杜长风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抬抬手,“杜将军坐下说话。”

杜长风一边说,“臣不敢当,臣心里惶恐。”一边大喇喇的坐下来。

皇帝仔细打量他,“将军在西北一呆数年,受苦了。”

“为皇上效命,臣不苦。”

皇帝原本是有些忌讳他的,看到他这张黑不溜秋的脸,又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以前介意杜长风年纪比他小,跟白千帆在一起显得更合适,现在一瞧,嘿,让他去西北去对了,西北的风沙和日照是把杀猪刀,一下让他老了好几岁,如今他俩这么坐着,杜长风倒显得更老一些。

皇帝心里平衡了,越加和颜悦色起来,“你刚回来,有什么困难跟朕说,按理说,你千里迢迢回来,朕应该给你赐座官邸,只是如今国库紧张……”

“皇上不必为臣忧心,臣的夫人颇为干能,已经都安顿好了。”

“那就好,”皇帝欣慰的笑,“朕知道你家夫人是个能干人,有她在,也不用朕操什么心。”

杜长风:“……皇上,臣的职务……”

“这个……朕倒是想好了,”皇帝慢条斯理的说,“城郊驻营是保卫皇城的精兵,由你统领再好不过,驻营离京城不远,什么时侯想回来,快马加鞭也就一个时辰的事,不耽误你们夫妻相聚,杜卿以为如何?”

杜长风面有豫色,“臣是武官,在哪都无所谓,只是家中全靠夫人……”

“放心,你家夫人颇为干能,定能把家顾好的。”

杜长风,“……”皇上果然还是那么老奸巨滑,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八百九十九章小朋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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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帆见到史莺莺高兴坏了,见她要下跪行礼,忙一把拉住,“别弄那些虚的,还当咱们在乌水镇那会一样,”她上下打量史莺莺,“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史莺莺看到白千帆也很高兴,以往那些纠葛早就随风远去了,剩下的只有她们当年的情谊,她也打量着白千帆:“娘娘才是越来越漂亮了呢,一点都没变。”

白千帆亲亲热热拉她坐下,又看杵在那里的两个孩子,女孩生得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子利落劲,颇有点史莺莺的风范,男孩虎头虎脑,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机灵的样子,她朝他们招手,“过来,让姨姨仔细瞧瞧。”

她自称姨姨,女孩却很懂规矩,轻盈的福了福身,“芃芃给娘娘请安。”然后才牵着弟弟走到白千帆跟前去。

“真好,”白千帆看着他们,打心眼里喜欢,对史莺莺说,“这两孩子都好乖巧,你和杜长风把他们教得很好。”

“娘娘过奖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比得上您的皇子和公主殿下。”

“别提他们,”白千帆觉得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特别是墨容清扬,三天两头给她惹祸,她这么好的性子都时常被清扬弄得要抓狂,想到这里,她咦了一声,“不是叫去传清扬和晟了么,怎么一个都没来?”

月桂在边上答:“晟殿下说换了衣裳就来,清扬公主出宫了,应该也快回了。”

白千帆眉头一皱,“说了今日有客来,她怎么还出宫了?”

“说是去宁府叫宁安一同来见见客人。”

白千帆哦了一声,笑着对史莺莺说,“我那闺女与宁大人家的小子关系极好,俩人时常玩在一块,有什么好事,她总想着宁安,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了解情况的奴才们在边上暗笑,宁家小公子大概并不喜欢清扬公主事事都想着他哩。

正说着话,晟皇子来了,头戴紫金冠,身穿月白绣金边的袍子,走起路来颇有几分飘逸,自有一种散漫的贵气,进了门,先给白千帆行礼,目光一转,落在史芃芃的脸上,轻轻一绕收回来。

“这位便是杜家姐姐么?”他眉眼如画,气质如兰,小小年纪已经得了六王爷的真传,在漂亮小姑娘面前,举手投足十分温雅。

“给殿下请安。”史芃芃微微福了福。

“不必多礼,”晟皇子笑着说,“母后让我叫姐姐,自然不是外人,”他对白千帆说,“这个姐姐我见过。”

白千帆有些奇怪:“芃芃今日刚进宫,你在哪里见过?”

晟皇子把手负在身后,脸微微上扬,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在梦里。”

杜芃芃,“……”

史莺莺:“……”

杜锦彦:“……”

白千帆有些尴尬,他这多情的毛病也是跟六王爷学的。

“咳咳咳,”她笑着打圆场,指着杜锦彦:“来见过锦彦,他比你小,是弟弟。”

晟皇子拱拱手,“杜弟弟好。”说完,又去看史芃芃,“姐姐的名字听着有趣,是哪两个字?”

史芃芃告诉他:“是出自诗经: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的芃芃,我随娘姓,我娘给取的。”

晟皇子啊了一声,“原来是那个芃芃,真好听,杜夫人真是个雅致的人。给姐姐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被小皇子一夸,史莺莺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我也不懂什么雅致不雅致,就觉得丰盛的寓义很好,商人嘛,多多益善。”

晟皇子对白千帆说,“娘亲,姐姐怎么随杜夫人姓,那我也可以随娘亲的姓么,我喜欢白字。”

白千帆被他说得脸色都变了,微微沉了脸,“不得胡说,你是墨容氏的血统,天下最尊贵的姓氏,哪有跟娘姓的道理,别让你父皇听到,不然他大嘴巴削你。”

晟皇子有些悻悻然,噘着嘴立在那里不吭声。

白千帆怕他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摆摆手,“带姐姐和弟弟出去玩会,娘亲和杜夫人说说话。”

晟皇子应了声,领着史芃芃和杜锦彦从殿里退了出来。

到了外边没人管,三个孩子都放松了些,晟皇子只围着史芃芃转,问她,“姐姐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史芃芃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小姑娘,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黏人的小男生,被他问得满脸通红,“我没用香,大概是衣裳上的薰香吧。”

杜锦彦看出姐姐的窘迫,替她解围:“听说宫里有白鹤,殿下能带我去看看么?”

晟皇子说:“当然,”又看史芃芃:“姐姐一同去吧。”

史芃芃推辞:“你们去吧,我喜欢这片花,想多看看。”

晟皇子有些失望,“那我们去去就回,姐姐在这里等我们。”

“好,殿下慢走。”

等晟皇子走了,杜芃芃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掩嘴轻笑,晟殿下还挺好玩的,小小年纪,愣要装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来。

因着皇后喜欢花,皇帝投其所好,让花匠们在承德殿周围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都是名贵的品种,市井里少见,正开得如火如荼,一片姹紫嫣红。

史芃芃在西北长大,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娇艳的花朵,很是喜欢,一朵朵看过去,忍不住想摘一朵,刚伸手,听到后头有个冷冷的声音喝斥她,“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敢摘皇后娘娘的花?”

史芃芃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听声音很威严,没想到却是八九岁的男孩,比她大不了多少,身量却比她高很多,冷着眉眼打量她,不客气的问:“你是谁?”

他皱着眉头,眼神犀利,小小年纪已然有种王者风范,史芃芃心里一动,莫非他就是……

她还没说话,和他站在一起的小小孩说,“太子哥哥,这位莫不就是今日来的客人?”

果然是太子,史芃芃赶紧行礼:“民女芃芃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缓了脸色,语气仍是不客气,“你就是杜大人家的闺女?”

“是,民女史芃芃随家母进宫见皇后娘娘的。”

“进宫时没有人教你规矩么?”太子问,“宫里的一花一木,岂可随意采摘?”

史芃芃被他训得脸上发烫,低垂着头,声音细细的,“殿下,芃芃知错了。”

太子没理她,招呼同伴,“澜清,快点,见过母后咱们再回去杀两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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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小朋友见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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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皇子领着杜锦彦在太明湖边看白鹤,他是个雅人,看着那些白鹤,想像着它们若是幻化成仙子,冰清玉洁,那是何等的美丽。

杜锦彦显然跟他不一样,看到白鹤,欢呼一声就冲过去,吓得白鹤们惊惶失措,拍着翅膀四处逃散,杜锦彦则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晟皇子望着他直摇头,心想,要是那位芃芃姐姐在就好了,如此美景,就应该安安静静的欣赏,吟诗作对才好,杜锦彦这完全是墨容清扬的路子啊。

刚想到他那个鬼见愁姐姐,墨容清扬就撞进了他的视线,边上跟着宁安,远远跟他挥手,“晟儿!”

晟皇子嘴角直抽抽,不要脸,就大了那么一丢丢,学着母后的语气叫他晟儿,他还想叫她清儿呢。

杜锦彦显然也看到墨容清扬和宁安,问道:“那是谁?”

晟皇子轻哼一声,“鬼见愁。”

杜锦彦问:“殿下说的是那个看起来有点冷的哥哥?”

“错,是前面那个笑得很奸的姐姐。”

杜锦彦睁大了眼睛,“哇,好漂亮的姐姐啊。”

“那只是她伪装的外表,实际上她是整个禁宫最可怕的人……”

杜锦彦,“……不至于吧,我看姐姐又漂亮又可爱呢。”

晟皇子很惋惜的叹气,“完了,你中了清扬的毒。”

他一提名字,杜锦彦就知道那是谁了。

墨容清扬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好奇的打量杜锦彦:“你就是杜大人家的小孩么?”

“见过公主殿下,我叫杜锦彦。”

“几岁了?”

“快五岁了。”

“我虚岁六岁,你可以叫我清扬姐姐。”

杜锦彦看着笑眯眯的清扬公主,心想,明明公主可爱又亲切,晟皇子为什么说她是鬼见愁?

“清扬姐姐好。”

“乖。”墨容清扬指着宁安给他介绍,“这是宁大人府中的公子,比你大,叫宁安哥哥。”

“宁安哥哥好。”

“杜弟弟好。”宁安拱了拱手,在清扬公主面前,他总是有些不耐烦。

墨容清扬扫了一眼自家弟弟,见他一脸警觉的看着自己,问:“杜弟弟现在是你的了人么?”

他们两个从小就爱争东西,当然清扬公主以绝对优势压倒晟皇子,晟皇子从来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但是现在大了一点,他也不肯示弱,把杜锦彦的胳膊一扯,拉到自己身边,“是我先认识的,当然是我的人。”

清扬公主笑眯眯的看着杜锦彦:“你想跟着他,还是跟我?”她指了指宁安,“他也是我的人。”

宁安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鬼才是她的人,被逼的好吗?

“他很厉害的,摔布库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宁安虽然不待见清扬公主,不过得到夸奖,心里还是很受用,负着手,昂着头,一副高冷的样子。

“晟儿只喜欢吟诗作对,”清扬公主又指着晟皇子,“喜欢研究姑娘薰的什么香,跟小娘们似的,没意思透了。”

晟皇子被她当面抵毁,很生气,瞪着她,“你才小娘们呢!”

清扬公主洋洋得意,“我本来就是小娘们呀!”

杜锦彦其实没弄明白跟着谁是什么意思,但他喜欢习武,不喜欢吟诗作对,所以毫不犹豫的把胳膊从晟皇子的手里抽出来,“我要跟清扬姐姐。”

“好,”清扬公主拍拍他的小肩膀,对他的弃暗投明表示赞许,“行,以后就跟着我,本公主对自己人向来是很关照的,不信你问问宁安。”

宁安嘴角一抽,扭头望向别处。

就这样,清扬公主半道上收了一个自己人,带着两名大将扬长而去。

晟皇子站在那里欲哭无泪,才交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朋友就这么被墨容清扬抢走了,他愤愤的跺了跺脚,了不起么,找芃芃姐姐去。

清扬公主边走边问杜锦彦:“你姐姐呢?我也去把她收了,免得让晟儿抢了去。”

杜锦彦:“……”听公主这语气,怎么他和姐姐都成了妖怪似的,要被人收走?

宁安友情提示她,“杜姐姐比你大,不会陪着你疯的。”

清扬公主奇怪的瞟他一眼,“你不也比我大么?一样喜欢跟我玩啊。”

宁安内心很崩溃:“……”我是被逼的好么……

三个人进了承德殿,清扬和宁安上前行礼,白千帆叫了免礼,向史莺莺介绍,“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闺女,唤作清扬,那是宁大人家的公子,宁安。”她又对两个孩子说,“你们见过杜夫人。”

清扬很乖巧,小嘴甜甜的叫,“杜夫人好。”

“公主殿下好。”史莺莺觉得清扬公主挺可爱的,怎么让皇后娘娘愁成那个样子呢。她又看一眼宁安,对宁九她印象很深刻,总跟在皇帝身边,面无表情,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老子是那样,儿子也差不多,冷着小脸对她行了个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清扬公主看到了史芃芃,很是亲热的上前问好,“杜姐姐好。”

史芃芃落落大方的回礼:“给公主殿下请安。”

白千帆看着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都长得漂漂亮亮,跟并蒂花似的,可要多看两眼,就发现问题了,史芃芃站在那里象一棵小白杨,身姿挺拔,衣裙洁净如新,发式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是人见人爱的典范。

再看墨容清扬,站在那里东摇西晃的,头发丝散了几绺下来被她夹在耳朵后面,裙摆上不知道在哪里弄了污糟印子,脸上的笑容倒是明朗,跟小太阳似的,但做为女孩子,是不是笑得太放肆了点……

她在心里叹气,两个人只差了一岁,怎么区别这么大呢?做为娘亲,她也希望有一个象史芃芃这样乖巧懂事的闺女,不过孩子的快乐最重要,横竖还小,且让她撒野疯闹,等长大了,她自然就懂事了。

清扬公主原本是想把史芃芃也收为自己人的,可一番接触下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史芃芃只比她大一岁,但是为人成熟很多,在史芃芃面前,她做什么都显得有点幼稚,这虽然让她有点沮丧,不过也能坦然接受。有一个太子哥哥,再来一个姐姐,好象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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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胡吃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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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三以为史莺莺那天说一起去胡吃海喝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还真被她叫着一道去了城里有名的酒楼金汀阁。

金汀阁在临安城久负盛名,是达官贵人们最爱来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吃顿饭,少说也得一两纹银以上,罗三无数次打金汀阁门前过,却一次也没有进去,只远远探头张望过,瞧见里头布置得金碧辉煌,很是富贵的样子。

史莺莺带着史芃芃,金钏儿,罗三一道进去,小二立刻笑脸相迎,“哟,贵客来了,您几位?是坐大厅还是楼上雅座?”

罗三是个聪明人,知道史莺莺来这里,绝不是吃饭这么简单,做为新晋掌柜,他认真打量小二,见他堆着笑,青布衫干净利索,肩上搭的帕子更是洁白如新,一看就让人觉得舒服。

史莺莺扫了一眼大厅,“今儿个坐大厅吧,我喜欢热闹,别给找太偏的位子。”

小二朗声应道:“得勒!夫人爱热闹,坐中围最好不过,能瞧见小的们吆喝着迎来送往,您不嫌闹腾就行。”

“不嫌,”史莺莺笑着说“我就爱听人吆喝!”

小二把他们引到桌子边坐下,摘下肩上的帕子擦了擦本来就很锃亮的桌面,问道,“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史芃芃抢着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见是个小姑娘问话,小二也不含糊,正正经经的答:“小店有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葱爆牛柳,百花鸭舌……”

史莺莺见他报菜名挺利索,摆摆手,“行,就你刚报的这些吧,我们只有四个人,点多了也吃不了。”

小二点头哈腰的笑,“夫人说的是,四个人五道菜足够了,要不要给小姐来道甜点?”

史莺莺问,“有什么好推荐?”

“现在正是荷香莲子成熟的时节,小店的莲子羹不错,每日清早湖上新摘的莲子送到店里,师傅现做的,清爽滑口又解凉,很多人慕名来吃哩!”

史莺莺爽快的道,“既然不错,那就每人来一碗吧。”

“得勒!”小二把雪白帕子往肩上一搭,扬声唱起来,“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葱爆牛柳,百花鸭舌,莲子羹五碗……”

罗三听他声音脆利,一口的能拖很长,忍不住赞道:“精气神真好。”

史莺莺说,“瞧瞧人家,再瞅瞅自个,咱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伙计。”

罗三连连点头,“东家说的是,我托朋友打听着,寻几个勤快伶俐的伙计来。”

史莺莺说,“行,时时把这事挂在心里,就象个掌柜了。”

菜上得很快,每上一道,伙计便唱一道,五盘菜摆成花型,甜点先不上,等吃完饭再送上来。

史莺莺今儿个的正事是尝菜,她虽然有开酒楼的经验,但各地的口味不尽相同,她初来乍到,得了解当地人的口味。

一道道菜尝下来,确实还不错,金钏儿最是爱吃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罗三边吃边点头,赞赏之色言溢于表,连向来挑剔的史芃芃也说味道不错。

金钏儿看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对史莺莺说,“夫人,咱们把这里的厨子挖回去吧,生意一准能好起来。”

史莺莺问罗三,“罗掌柜意下如何?”

“这个,”罗三摸不准史莺莺的意图,说,“我看金钏姑娘的主意不错,不过这种地方的厨子身价高,要挖走可不容易。再有,我听说金汀阁的后台很硬,要是咱们打他们厨子的主意,会不会惹麻烦?”

他是京城人,对城里情况较为熟悉,考虑的也更周全一些。

“他们后台是什么来厉?”

“不是很清楚,金汀阁的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听说而已。”

“找人打听打听,”史莺莺倒没把官府背景放在眼里,她家杜大人也是官啊。

吃甜点的时侯,史芃芃和金钏儿到楼上溜了一圈,下来后对史莺莺说:“楼上很别致,不过雅间进不去,只能下次再来一探究竟。”

金钏儿最是高兴的,“好啊,下次来再来尝尝其他的菜。”

吃完饭出来,史莺莺问罗三:“一顿饭下来,掌柜的感觉怎么样?”

罗三想了一下,“倒底是有名的酒楼,菜式不错,伙计不错,环境不错,就是价钱贵了点。”

“还有呢?”

罗三想不出来,一个酒楼最要紧不就这些么,还有什么?

史莺莺看着金钏儿,“你说。”

“很干净,帕子看上去都是簇新的,筷子一根脱漆的都没有。”

“还有什么?”

史芃芃说,“还有客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别说楼上,光是大厅的客人个个都衣着光鲜的,说话也文雅,看上去都是家境不错的,所以才有能力来金汀阁吃饭。”

史莺莺赞许的点头,“芃芃说得对,来这里吃饭的都是家中富裕的,”她问罗三,“若是一般的人家,会去哪里吃饭呢?”

罗三想了想,推荐了几间生意好,但格调没那么高的酒楼。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史莺莺依旧带着他们到处吃饭,从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到一般的酒楼,到最后,她让罗三打听那些更低档一些的食肆,小小的一间开在巷子里,菜式很有特色,但慕名前去的食客并不少,地方小,人多嘈杂,去晚了还得排队,她也不嫌弃,带着他们几个坐在低矮的小桌边,吃得津津有味。

与此同时,她也留意点心铺子,买了许多不同铺子的点心拿回家,分给下人们尝试,让他们评价哪里的好吃。

如今的杜府已然兴旺起来,除了从西北带过来四个下人,又另请了一些小厮和丫环,袁天林开酒楼不行,但有管商队的经验,便留在府里当了管家,虽然杜长风常呆在城外的驻营,但有史莺莺在,照样撑起了一头家,并没有缺少男主人就显得冷清。

只是罗三看她每日在外头花钱如流水,不免有些担心,这都半个月了,东家只字不提如意楼重新开张的事,每日在外头吃吃喝喝,大手大脚的花钱,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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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二章开张前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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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遥逍自在到处吃喝闲逛的日子,如意楼总算有动静了,却是史莺莺把隔壁一间绸布庄买了下来,要扩大酒楼的生意,罗三大吃了一惊,以前每日楼下能有几桌都算不错了,楼上的雅间多半是空着的,东家不请厨子伙计重新开张,怎么还要扩张?

他跟史莺莺相处了几天,原本觉得她为人豪爽,行事果断,象个买卖人,但她做这个决定又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位女东家。

买下隔壁的铺面打通,空间比以前大了很多,史莺莺把内部的修整交给了袁天林,买木料,请工匠,由他全权负责,袁天林做生意不行,但管事是一把好手,拍着胸脯保证,半个月一定完工。

罗三见酒楼正在修缮当中,着急要请厨子伙计,伙计倒是好请,就是厨子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史莺莺是不是真想从金汀阁或是别的酒楼挖人过来。

他去请示,史莺莺给了他一张名单,上边写了一些酒楼和人的名字,“这上边的人,你想办法去请回来。”

罗三粗粗扫了一眼,有点讶异,“东家,咱们要请八个厨子么?”真要高价从别的酒楼挖人,还一挖就是八个,费用可不少。

史莺莺说:“那些不是厨子,是伙计。”

罗三:“东家,我原先物色了几个伙计,都是机灵勤快的,工钱也不贵,这要是从别处挖人,工钱可是要给得高一些,您上次不是说想从金汀阁挖厨子么,我打听过了,金汀阁一共有六个厨子,分了三个等级”

史莺莺摆摆手,“我不要大酒楼的厨子,原因有三,其一,他们都是有名的大厨,工钱本来就高,难免不会狮子大开口,其二,我要是把那些大厨都挖到我这里来,会引起对方的不满,我初来乍到,行事不宜太高调,免得惹麻烦,其三,大酒楼久负盛名,就算我出得起工钱,人家未必愿意跟着我干,我也不想去碰那个钉子。”

“伙计不同,伙计没有一技傍身,靠嘴吃饭,东家不打打西家,哪里钱给的多就往哪走,流动性大,咱们挖几个伙计,不会惹人注意,其二,这些熟手伙计来了后,你的人慢慢往里添,跟着学,就算有人要走,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罗三本来对扩张的事颇有微词,现在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又觉得自己想错了,东家还是厉害的,至少他就考虑不到这么周全,更让他佩服的是,东家每日吃吃喝喝,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打听好了。

他捏着名单,点头,“放心吧,东家,厨子我不一定能挖来,几个伙计绝对没问题,不过咱们的厨子”

史莺莺说,“伙计你负责,厨子我自已去请,咱们分头行动,等袁天林那头的事一完,立马开张。”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说话的时侯眼神有力,表情坚定,很能让人信服,罗三顿觉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相信自己没跟错人,东家一定能在临安城混出名堂来。

不过等他知道史莺莺请的厨子是些什么人时,又吃了一惊,史莺莺请回来的正是那些藏在深巷食肆里的连正经厨子都算不上的手艺人。

这些人大都是从外地到京城来谋生的,做一些家乡的特色吃食,租不起铺面,就在自个家里摆桌椅做买卖,小打小闹勉强维持生计而已,在有身份的人眼里,这些吃食根本上不得台面,是不能大张旗鼓拿到街市上来吆喝的。

原本这些小食肆都分布在深巷里,东一家西一家,相隔甚远,史莺莺把他们全拉到自己的酒楼里,做成一个大杂汇的形式,这样,就方便了那些喜欢到深巷里去寻特色吃食的客人,也不用到处跑了,到如意楼来,想吃什么都有。

等到如意楼的修缮完成,罗三到店里一瞧,完全变了样子,原先是普普通通的一间酒楼,楼下大厅摆着几张八仙桌,楼上有几间雅间,跟其他酒楼没两样,现在进门是一个小水池,上边转着水车,连轴运行,风轮缓慢转动,水流哗哗作响,顶上悬着两盏琉璃大灯,照得底下的水花晶莹剔透,很有意境。

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进门的地方弄一架大水车?史莺莺解释,“水就是财,开门见水,才能财源滚滚。”

大家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东家的心思巧妙。

进了门,以水车为界,右边做各种特色吃食,厨房和大厅相隔的墙给拆了,做成一长条的案台,那些特色吃食用装在精美的小碟子里,被摆在案台上,客人们按牌子上标的价格,放下几个大子便可以随意取。

左边是西北的面食,单独用一个偏厅来做西北的面食,是因为史莺莺对西北面食情有独钟,她是江南人,打小锦衣玉食,在吃方面也算是个挑剔的人,没去西北前担心自己吃不惯,没想到去了后,尝了当地正宗的面食,就再也离不开了,她相信在以面食为主的京城,西北面食绝对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至于楼上的雅间却是有些神秘,往上的木楼梯都是精工细雕,缠枝花纹缕缕绕绕,墙上描着精美的彩绘,站在楼梯口能看到上边飘动的细绢纱,牙月白,桃红,杏黄,柳叶青,清新雅致,与楼下的市井烟火气截然不同。

楼上并不是随意可以去的,楼梯拐角设有一道门,门上挂着一块雕刻精美的木板,上面写着:止步。

门边站着长相清秀衣裳簇新的小伙计,堆着一脸笑对冒然上来的客人抱歉的解释,说楼上还没有修整完善,尚不能接待客人。

有人问楼上是吃什么的,小伙计笑而不答,只说到时侯大家就知道了。他不说,大家便私下里打听,可从如意楼的东家到伙计都闭口不提,越是这样,大家的好奇心越发高涨,酒楼还没有正式开张,外头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有的说,楼上是类似勾栏院那样的销金窟,有的说是吃珍奇异兽的地方,还有的说是赌场,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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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红火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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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如意楼重新揭红开张,原是黑底蓝字的招牌换成了蓝底金字,如意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不同凡响。

锣鼓喧天,舞狮的,耍龙的都十分卖力的表演,炮仗更是炸得噼里啪啦响,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百姓。

罗三一身簇新的锦蓝绣金银长袍,头上戴着四方帽,带着一众伙计站在门口迎客。

今天如意楼开张,从中午到晚上,只限定一百个号子,前二十名客人可以免费品尝美食,后二十名只收取茶水钱,余下的客人饭钱收取一半,这样的优惠举措一连进行三日,引得大家争相排队取号,都想要博一个好彩头。

还从来没有哪家的店铺开张有这么大的优惠,一时间,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很多人闻风前来,将如意楼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史莺莺带着史芃芃站在二楼的窗边,望着底下热闹喧嚣的场面,母女两人皆是一脸喜色。

史莺莺说,“芃芃,记住今天,如意楼是咱们在京城的敲门砖,娘要用它敲开临安城的大门,把我们史家的招牌挂在城楼上。”

史芃芃凛着小脸,很认真的点头:“娘,你一定会成为京城的首富的。”

史莺莺笑着摸摸她的头,“借你吉言,咱们娘俩一起努力吧。”

一连三天,如意楼的火爆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如今临安城百姓见面打招呼都问:“去过如意楼了么?”

若是去过了,便聊一聊里头的装饰摆设和吃食,若是得知对方没过去,问话的人立马一脸得意之色,对如意楼大加赞赏,弄得没去的好象吃了天大的亏,怎么着也想要进去见识一回。

其实一个普通酒楼一天的买卖做不到一百桌,但如意楼每天一百个号子却早早就发完了,面对眼巴巴还排着队的人,小伙计只能堆着满脸笑表示抱歉,让大家明日早些来。

短短三天,如意楼的名气就传出去了,成为人尽皆知的大酒楼,虽然装饰考究,地方也大,但消费并不贵,老百姓都吃得起,若是带了孩子去,小孩子还能获得一点小礼物,这个点子是史芃芃提出来的,她觉是每次自己和弟弟得到礼物就会很高兴,所以小朋友收到礼物,下次肯定更加愿意来。送的东西并不贵重,一份黏糖儿,或是一只竹蜻蜓,就足以让小孩子兴高采烈,连同他们的爹娘都喜笑颜开。

如意楼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自然引起了同行们的注意,一个原先生意惨淡得快要维持不下去的酒楼,歇业停顿了个把月,再开张却成了同行中佼佼者,这不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于是有人想效仿如意楼的做法,让自己的酒楼也经营特色吃食,可大致一了解,那些好的,有人气的小食肆手艺人全被如意楼收在门下了,剩下的那些,名气不高,味道更是比不上,怎么办呢?有酒楼出高价钱暗地里挖人,可不管他们出的价钱有多高,一个愿意跳槽的都没有,这就奇了怪了,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怎么还有人不爱钱呢?

再一打听,原来如意楼跟这些手艺人都签了契约,规定了一定的期限,要是期限内跳槽,必须返还所有从如意楼得到的酬金,还要赔很大一笔钱。当初这些人累死累活也只是勉强度日,如意楼给他们的工钱高,比自己单干强多了,自然人人愿意来,压根没多想,都痛快的签字画押,如今如意楼红火了,他们成了各大酒楼的香饽饽,别人拿着如意楼两三倍的工钱来请他们,却没有人敢去。

到这时侯,大家才知道如意楼的东家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居然把他们的退路都堵死了,想效仿都不行,让小食肆的特色吃食成为如意楼里独一无二的招牌。

但是后来听说如意楼的东家是个女人,大家又嗤之以鼻,东越民风开放,抛头露面的女人并不少,但多半是开绣坊卖胭脂的,接触的客人也多是姑娘小媳妇,象史莺莺这样混在男人堆里的不多,一个妇道人家,手底下管着十几个男人,总得有些手段才能震得住,女人嘛,要论起手段,总有人往歪处想,反正这年头,没有什么比造谣更简单的事了,于是,有关如意楼女东家的谣言慢慢就在街市上传开了。

说她生得妖艳,一双眼睛极其能魅惑男人,所以如意楼的生意才这么红火。有人跟罗三求证,气得他抡起袖子要跟人打架,他虽然认识史莺莺的时间不长,可对东家佩服得不得了,亲眼看着她是如何让如意楼起死回生,让生意红火起来的,这样有魄力的女人,比爷儿们也不差,偏偏有人眼红妒忌,自己比不了,就满嘴喷粪。

谣言传到史莺莺耳朵里,她一笑了之,在西北开过驿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糙话没听过,不当一回事,任他们去说,他们说闲话的功夫,她已经赚得钵满盆满,只要自己乐意,拿钱砸着他们玩都没问题。

杜长风回来听到,气得嘴都歪了,叫嚣着要去教训那些造谣生事的人,被史莺莺拦住,嗔道,“都当将军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孩子们知道,家里的下人们知道,店里的伙计厨子也知道,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悠悠之口?你找谁算账去?再说,我史莺莺站得直,行得正,清者自清,任他们去说,我才没功夫搭理,耽误我挣钱呢。”

杜长风皱眉:“你是女人家,就不顾及名声么?”

史莺莺歪唇一笑,“我要是顾及名声,当年便不会还未成亲就搬去你家,照顾受伤的你了,若不是我死缠烂打,又怎么能把杜将军拿下?名声有夫君值钱么?”

杜长风听了这话,心里受用,把她揽到怀里,颇为感慨的说,“莺莺,我时常不在家,你一个人操持家,还要做生意,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有你的戎马生涯,我有我的首富梦,咱们俩各奔各的,挺好!”

杜长风颇为感慨的说,“莺莺,你真的投错了胎,若是个男儿身,定比我有出息。”

史莺莺问:“我若是个爷儿们,你还会喜欢我么?”

杜长风:“……”

第九百零四章好东西自然值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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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色吃食做为噱头,迅速帮如意楼打开了知名度,但真正成为老百姓口碑的却是西北风味的面食。

临安城地处北方,素来以面食为主,馒头,饺子,刀削面,杂酱面,窝窝头……祖祖辈辈相传,家家户户都吃这些,吃惯了,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自打尝了来自西北的面食,感觉就不一样了,同样是面,人家的油泼面吃起来就要筋斗得多,有嚼头,有韧劲,浇了油辣子,夹起来往嘴里一唆,好吃得能让人扬眉毛。

如意楼的西北面食种类还不少,光是面条就有好多种,除了油泼面,还有臊子面,桨水面,摆汤面,裤带面等等,样子不一样,吃法也不一样,百姓们觉得新鲜,又好吃,吃了这种,又想吃那种,回家去念念不忘,于是来了一回又一回。

当然,面食不仅限于面条,还有厚厚的锅盔,香喷喷的牛肉饼,肉夹膜,锅贴……也都十分好吃,来吃面食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左边的偏厅里,从来都是人满为患,来晚了,便没有位了。

在西北,人人都能擀得一手好面,尤其是家里的主妇,各种面食几乎是信手捏来,做得又快又好,从西北带来的四个人当中,以柳妈妈的手艺最好,如意楼的面食便是由她负责,金钏儿和柱子给她打下手,史莺莺在西北呆了那么久,多少学了一点,忙起来,她自己也要动手帮着干活。

每日一行人早早到了店里,开始和面做准备,上午准备的一缸面不到一天就能卖完,价格定的不贵,全靠薄利多销,到月底,各项开支加加减减,账房先生看着自己打出来的算盘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罗三站在边上看他算账,看到最后的数字,也是呆住了,生意这么红火,每日人来人往的,他知道肯定是赚了,但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掌柜的,”账房先生喜滋滋的说,“咱们东家真是神人,头一个月就净赚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罗三也很高兴,“咱们东家天生就是买卖人,跟着她干没错的,我去告诉东家,让她也高兴高兴。”

他上到二楼,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是供东家和大小姐休息的,他上去的时侯,史莺莺正教史芃芃认字,罗三进门就拱手:“东家,大喜。”

史莺莺笑着问,“有什么喜事?”

“东家,秦先生把这个月的账算出来了,比咱们预期的要多好多呢!”

“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每个人都多发两吊钱。”

“哎哟,”罗三忙又拱手,“我替伙计们谢谢东家。”

“不要谢我,是他们应得的,能做事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他们。”

“说实话,东家,我真没想到能这么挣钱。”罗三说,“以前咱们卖大鱼大肉,净亏钱,没想到卖点小吃面食倒挣了这么多。”

史莺莺说,“那是因为卖大鱼大肉的酒楼太多了,咱们一没名气,二没招牌,怎么跟人比,既然比不了,咱们就换个思路,大鱼大肉虽然卖得起价,但吃得起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始终是少数,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咱们卖的小吃和面食成本低,做起来也不复杂,价格虽便宜,胜在买的人多,积少成多,可不就挣钱了么?”

罗三点头,“况且咱们还是临安城独一份,别人没法跟咱比。”

史莺莺摇摇头,“这只是暂时的,我虽然把城里最好最有名气的小食肆都集中到如意楼来,但城里的人来来往往,我不能保证没有更好的手艺人出现,西北面食也一样,柳妈妈的手艺好,但人家到西北去请一个厨子来,也能做出差不多口味的面食。我把酒楼分成三块,特色吃食是噱头,贪新鲜的食客愿意来,面食面向大众,稳中求胜,楼上雅间才是真正挣大钱的地方。”

关于楼上的雅间,罗三一直没搞明白,外头传得神乎其神,可谁也不知道史老板要做什么?

上次修缮过后,楼上的格局也变了样子,原先是走廊在两边,房间在中间,现在房间移到了两边,中间空出一块场地来,所有的房间都有一个大窗对着那块空地,但相互间错开,彼此看不到对面房间的人。

雅间布置得很漂亮,每一间都不相同,有的摆圆桌,有的摆方桌,有的垂竹帘,有的垂珠帘,有的墙上挂大幅的水墨丹青,有的却是漂亮的仕女图,桌上铺着刺绣桌布,悬下来金边微晃,明明灭灭,茶具皆是上品,一色的青瓷,通透如玉,触手清冽,造型也都不一样,看起来价值不菲,烛台和琉璃盏也都品质上乘,再加上那些古玩瓷器,别说吃饭,单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坐一坐,都是一种享受。

“东家,”罗三问,“楼上倒底什么时侯开始做买卖?屋子空着多浪费啊。”

“快了,”史莺莺微微一笑,“别着急,好东西自然值得等待。”

——

金汀阁的雅间里,几个男人坐着喝茶聊天,聊的正是最近临安城新崛起的如意楼。

这几位都是城里开酒楼的老板,平时他们很少聚堆喝茶聊天,毕竟都是同行,暗地里较着劲,猫有猫路,狗有狗路,各自吆喝,各做各的买卖,还算过得去,可自打如意楼重新开张后,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各家酒楼生意差了许多,如意楼的迅速崛起让他们感到了恐慌,也暗地里想了一些对策,比如效仿,比如出高价钱挖厨子,但都无济于事,想来想去,只有金汀阁有能力把如意楼打压下去,所以约到这里,想借金汀阁的实力对付如意楼。

可他们说了半天,金汀阁的冯掌柜却是淡然一笑,没怎么当一回事。

“诸位,”冯掌柜宽慰他们道:“如意楼卖的是小吃和面食,咱们卖的是菜肴,并不相冲突,何必自寻烦恼,她做她的下里巴人,咱们做咱们的阳春白雪,互不相干嘛。”

他这样一说,其他几位都不好说话了,如意楼的崛起对金汀阁的生意没什么影响,达官贵人照样在他这里大吃大喝,白花花的银两流水一样花出去。不象他们,老顾客都跑去吃如意楼的面食和特色小吃了,在他们酒楼花二十个大子只能吃一顿,到如意楼能吃两顿,何乐不为,真是站着说饭不腰疼。

第九百零六章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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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有个习惯,无论多忙,每日如意楼送进来的食材,她都要亲眼过目。

打小史诚晟就是这么教导她的,说钱财乃身外物,多一点少一点没关系,横竖人还在。但食材是进口之物,马虎不得,一个不小心或许人就没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生意人树大招风,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

如今史莺莺也是这么教导史芃芃的,过目食材的时侯,总把史芃芃带在身边,教她辩别食材的好坏。

“芃芃,别看你娘没念过多少书,知道的东西可不比读书人少,”史莺莺清点着竹筐里的蔬菜,指挥小伙计按类别放好,“叶子水灵,根部带湿泥的最为新鲜,颜色好,品相好,味道才正,颜色发暗,叶子发焉,定是放置得久了,会影响口感,那样的咱们就拒收。”

史芃芃蹲在地上,挽起袖子,露出细细的小胳膊,抱着一株大白菜左看右看,还低头闻了闻,“娘,这样的行么?”

史莺莺问:“你闻到了什么?”

“叶子的清香味。”

史莺莺笑,“能闻出香味,证明很新鲜,放那边吧。”

哪能让大小姐去放呢,一旁的小伙计立刻把大白菜接了过去,码在竹筐里。

史芃芃扭头看到了豆腐,白嫩嫩的,又光又滑,她也低头闻了一下,露出甜甜的笑意:“娘,豆腐也香。”

“怎么个香法?”

“有点甜的香。”

史莺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看,豆腐看上去跟平常的一样,白白嫩嫩,她低头闻了一下,确实有点甜甜的香味,她闻过很多次豆腐,都是极淡的豆花香,带了一点腥气,按理说不应该是这种味道。

罗三也在帮着收货,见史莺莺站在那里凝神,便问,“东家,豆腐的味道不对么?”

“是有点不对,”史莺莺说,“你来闻闻。”

罗三过去弯下腰,深吸了一口气,“香得甜了点,大概是卤水点多了吧。”

史莺莺叫伙计去拿只碗来,她盛了一块嫩豆腐端到鸡笼边,一只麻黄小母鸡伸头到碗里啄了几啄,吃得挺欢。

“没事的,”罗三说,“连小鸡都爱吃。”话音刚落,那只小母鸡身子抽搐了两下,倒在铁笼里一动不动。

史芃芃呀了一声,“娘,小母鸡死了。”

罗三大惊,“东家,这是……”

史莺莺脸色倒是很平静,如意楼这段时间风头太劲,出现这种事也不出奇,还是她爹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幸亏芃芃闻出了甜香味,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罗三铁青着脸,“东家,我带人找麻老四去,问问他倒底怎么回事,要真是他搞的鬼,咱就把他牌招给砸了,让他再也吃不了这碗饭!”

“一个卖豆腐的跟我较什么劲,是后边有人在指使。”

“东家知道是谁?”

“不知道,”史莺莺说,“这件事别声张,就当作没这回事,明日还照样跟他进豆腐,送货来了给我把人留下。”

“是,东家。”罗三把毒豆腐拿去处理。

史莺莺见史芃芃站在死去的小母鸡前发呆,上前摸摸她的头,“芃芃,在想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史芃芃很不高兴,“要是吃死了人怎么办?”

“傻孩子,他们就是希望有人死在咱们如意楼,一条人命足以毁了咱们所有的心血。”

“他们太狠了。”

“做大事的人,不狠怎么行?”史莺莺苦笑,“在他们眼里,对待敌人就要一刀毙命,永除后患,省得以后麻烦。”

“可咱们从来不这样?”

“因为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娘亲爱钱,可取之有道,做生意难免有竞争,咱们要良性竞争,不要恶性竞争,凭本事吃饭,而不是靠耍诡计出头,娘打小让你见识这些,是希望你知道世间的险恶。”她顿了一下,“不过他们一上来就这么狠,实在是过份。”

史芃芃凛着小脸,“叫爹爹带兵把他们抓起来。”

史莺莺摇头,“娘亲的事,娘亲自己可以解决,解决不了再找你爹,你爹刚回来,根基未稳,咱们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第二日,麻老四又来送豆腐,刚进后院,听到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一个黝黑墩实的伙计站在门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再扭头,前面是如意楼的罗掌柜,冷着脸,“麻老四,我们东家想见见你。”

麻老四脸都白了,嗫嗫的,“你们东家见俺做啥呀?”

罗三不答,胳膊一甩,指着黑洞洞的门口,“请吧。”

麻老四只好放下挑担,慢吞吞走进去,罗三跟在后头,将门扣上,让史莺莺和麻老四安静的在里头说话。

半个时辰后,麻老四出来了,惨白着一张脸,连挑担都没拿就匆匆往外走,走到一半顿住了,门边那个黝黑墩实的伙计还在虎视眈眈望着他,他怯生生回头,史莺莺站在院子里,一脸和颜悦色,“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豆腐留下,把担子带回去。”

麻老四转身回来,一声不吭把豆腐板卸下来,挑着空担子走了。

罗三问史莺莺,“东家,他说了吗?”

史莺莺冷冷一笑,“跟我猜的一样。”

罗三有些不解,“昨天下了毒,他今天怎么还敢再来?”

“因为幕后那个人骗了他,说最多拉拉肚子,不一定能查到他身上来。真要告诉他是下毒,一个做豆腐的小百姓,哪里有这个胆子。”

罗三愤愤的,“就算是这样,麻老四也没安好心,助纣为虐的东西。”

“吃一蜇长一智,他会吸取教训的,我刚刚跟他说了,以后咱们还照常进他的豆腐,但如果再有下次,新账老账一起算,我不会轻饶了他。”

罗三有不同意见,“东家,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咱们应该要砸了他的招牌,让他再也不能做豆腐,省得害人。”

“咱们要找的是幕后主谋,麻老四虽然是帮凶,也是被逼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东家,咱们现在怎么办?”

史莺莺抬头看了看天,“他只敢在背后搞鬼,我却敢光明正大找上门去。”

第九百零七章反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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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最近生意淡了一些,看到有客人进门,伙计格外的殷勤,远远迎上来,拖长了声音:“哟,夫人来了,您几位,坐大厅还是楼上的雅间?”

史莺莺扫了一眼大厅,虽然没坐满,人也不少,“坐大厅吧。”

“得勒!”伙计躬着腰,热情的把她迎到座位上去。

“几位要吃点什么?”伙计把桌子擦了又擦,提着水壶把茶倒上。

史莺莺随口点了几个菜,打发走了伙计,余光一瞟,看到楼上站着一个穿紫色长袍的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子,戴着四方帽,看打扮象个掌柜,他正好也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一交错,男人微微笑了一下,史莺莺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楼上那个人大概就是这里的掌柜,大家认认脸。”

她说认认脸,金钏儿几个都是她调教几来的,当然不会有人傻乎乎抬头去看,不过是用余光瞟一瞟,记住样子就是了。

金钏儿说,“留了个山羊胡,一看就是个奸诈人,那阴损的招定是他想出来的。”

柱子最是实在,说,“既是他想的招,应该把那毒豆腐塞他嘴里才对。”

阿夏说,“你们沉住气,别坏了夫人的好事。”

史莺莺别的不怕,只担心史芃芃,毕竟孩子还小,但转念一想,闺女打小就不是什么娇小姐,有些事情,经历了未必是坏事,能够让她的心志更加坚强。

很快,菜就上来了,史莺莺扫了一眼,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放进嘴里,刚咽下去,立刻脸色突变,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起来。

史芃芃吓得带了哭腔:“娘,你怎么了?娘,娘,你怎么了……”

“夫人,夫人,你哪里不舒服?”金钏儿扯着嗓子嚎起来,“来人啊,这是怎么了,我家夫人刚吃了两口就这样了,来人啊。”

“我去请大夫!”阿良趁乱跑了出去。

史莺莺捂着肚子一通乱叫,额上滚落了豆大的汗珠子,金钏儿紧紧抱住她,“夫人,您倒底吃了什么啊,您别吓我啊,夫人……”

史芃芃扯着娘亲的衣袖哭得两眼通红,“娘,您哪里不舒服啊,娘……”

周围吃饭的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哟,这是怎么了?发病了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家夫人身体素来很好,从未有什么病痛的,”金钏儿一口咬定,“一定是刚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柱子抓起碗往地上砸,“出这么大的事,店里的人呢,掌柜的怎么不出来?坐视不理么?”

瓷碗被砸得粉碎,场面很是混乱,几个伙计拔开人群,“别嚷嚷,我们掌柜的来了。”

冯掌柜脸上做出很焦急的样子,但腰背挺得笔直,“哟,这是怎么了?发病了?赶紧的,来个人,把这位夫人送到前边的义春堂去。”

一个伙计应了声,过来准备背起史莺莺,金钏儿一巴掌把他推开:“什么发病了,我家夫人压根就没病,刚刚吃了两口你们店里的菜才变成这样的,今天这事你们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

“怎么是吃了我们店里的菜才这样的呢?”冯掌柜脸色有些不好看,“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我家夫人就是证据,”金钏儿指着史莺莺,“我亲眼看到夫人吃了你家的菜就捂着肚子叫疼的,你们这是家什么黑店,怎么吃个饭把人吃成这样,这是要害命啊!”

“胡说八道,”冯掌柜脸都气红了,“我这么大一个酒楼,别人都没事,单是你家夫人就有事,我看你们就是来找茬的!”

“你看看我们夫人这模样,有这样找茬的么?”金钏儿伸手在史莺莺额上摸了一把,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让开让开,快让开,大夫来了!”阿夏领着大夫从人群里挤进来,“大夫,快看看我们夫人,倒底是怎么了?”

大夫把药箱放桌上,上前翻了翻史莺莺的眼皮子,“哟,这是中毒了!”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立刻议论起来,“真是中毒了,太吓人了。”

“哪来的毒啊,菜里怎么会有毒呢,赶紧的,都别吃了!”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菜里有毒,都别吃了!”

冯掌柜脸都紫了,指着大夫,“你血口喷人,哪有什么毒?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我砸了你的招牌。”

金钏儿把他的手往下一打,“心里有鬼是怎么的,大夫要先帮我家夫人瞧病,让开!”

大夫到药箱里翻了一个药瓶,倒了点粉末在碗里,拿壶里的水兑了,让金钏儿给史莺莺喂下去,“先把解毒清火的药给夫人吃了,让她缓一缓。对了,夫人刚刚吃了哪些菜?”

史芃芃红着眼睛,小手指着那盘麻婆豆腐,“我娘就吃了那个。”

大夫拿银针往那盘菜里探进去,很快,乌色从针尖往上爬,众目睽睽,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立刻引发一阵骚动,“真的有毒啊!”

“我的乖乖,幸亏咱们没点麻婆豆腐。”

“为什么要给人下毒,是故意还是无意啊?”

“无意更糟,下一次都不知道会落在谁身上,以后还是别来这里吃饭了。”

大夫弯着腰,拿着银针在盘子里左拔右挑,终于挑起了一个小小的象谷壳一样的东西,吁了一口气,“找到了,就是它。”

金钏儿立马问,“大夫,这是什么啊?”

“耗子药。”大夫说,“幸亏只有一丁点,不然夫人就命在旦夕了。”

大家一听,立刻炸了锅,“是耗子药,真要吃死人的,这位夫人真是命大。”

“是啊,幸亏不多,大概是不小心弄进菜里去的。”

“哎,怎么能这么粗心呢?耗子药怎么能放在厨房呢?”

“肯定是厨房有耗子偷米偷油呗。”

“太吓人了,以后再不来这里吃饭了,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

大夫在药箱里捣鼓了一阵,配了药水给金钏儿:“这是渗了解毒药的蓖麻油,让夫人吞进去,可以帮着把毒素催吐出来,只要吐出来就没事了。”

金钏儿接过来,喂进史莺莺嘴里,就听到她肚子一阵咕咕乱叫,史莺莺捂着胸口哇呜一声,果然吐了一滩秽浊之物出来。

至此,在众人眼里,整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金汀阁的厨房管理很混乱,居然让耗子药混进给客人吃的菜里,幸亏没酿成大错,不然金汀阁就该关门大吉了,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离关门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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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章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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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轿子,史莺莺心疼的把哭得眼睛红红的闺女抱进怀里,“芃芃,吓着你了吧。”

史芃芃乖巧的依偎在她怀里,“我知道娘亲没事的。”

“是娘不好,娘不该带你一起来的。”

史芃芃抬起头来,“娘亲不是说过,经历得越多,才能越快长大,芃芃好想快点长大,帮着娘亲一起打理生意。”

史莺莺摸摸她的头,欣慰的笑,“真是娘的乖女儿,你弟弟是指望不上的,娘也就指望你了。”

史芃芃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摸摸她的肚子,“娘,您真的不疼了吧?”

“不疼了,”史莺莺叮嘱她,“别告诉你爹啊。”

史芃芃点头,“我知道,娘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再找爹爹。”

——

冯掌柜坐在桌子边,听完手下汇报,眉头拧起来,“你没弄错,闹事那妇人就是如意楼的东家?”

“正是,掌柜的,小的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如意楼,小的打听清楚了,那妇人正是如意楼的东家。”

冯掌柜手里转着两个核桃,脸色渐渐阴沉起来,“没想到是正主子亲自出马,就不怕把命真的丢了?”

“掌柜的,您说她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事……”

冯掌柜心一跳,豆腐!如意楼的女东家正是吃豆腐出的事,他手一滞,把核桃紧握在手心里,原来如此!

他这厢刚给如意楼的豆腐动了手脚,那厢如意楼的东家就吃他们店里的豆腐出了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她这是一报还一报,让他有苦说不出!好个厉害的女东家!

“掌柜的,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容我想一想,”冯掌柜重新转动起手里的核桃:“只要没有传到东家耳朵里,事情还有转机。”

金汀阁的东家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名下产业极多,行事低调,很多人并不知道金汀楼的东家是谁,只知道是个势力和背景极大的人物,一般人不敢惹。只有冯掌柜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的厉害。

被史莺莺闹过之后,金汀阁的名声大损,第二日竟是一个上门吃饭的都没有,头一次门庭这样冷落,金汀阁的伙计和厨子都十分沮丧。

但是没办法,外头都传开了,说金汀阁差点把人毒死了,谁还敢上门来?

可是很快,又有消息传了开来,说上次在金汀阁中毒的妇人正是如意楼的女东家,因为她眼红金汀阁的生意,所以故意跑去栽赃诬陷,想搞垮在临安城极有口碑的老酒楼。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百姓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事关性命的事,还是观望观望再说,金汀阁依旧是门可雀罗,反倒是去如意楼的人络绎不绝。

这时侯,有人说了,那日如意楼东家中毒,很多人亲眼目睹,她脸色惨白,额上冒了豆大的汗,不象是故意装出来的,况且大夫亲自诊了脉的,证实是中毒,再说一个妇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万一真把自己毒死了,岂不是不值当?而且如意楼自打重新开张,生意一直不错,完全没必要去做这样的事,倒是金汀阁的生意淡了许多,是不是看到如意楼的东家来吃饭,故意要害她?

这个言论一传出来,大家的天平朝如意楼倾斜得更多了,金汀阁是高档酒楼,一般百姓吃不起,倒是如意楼很平价,井市百姓都可以去,孰轻孰重自然就很分明了。

史莺莺听着阿夏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得意的扬眉,“跟我斗,自食恶果了吧。”

阿夏说:“夫人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高明,我看金汀阁这回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哼,他想栽赃陷害我,我就让他尝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我史莺莺从不主动招惹谁,可谁要来招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那是,他们那些养优处尊的老爷们哪有夫人这样的魄力,敢拿自个的性命当赌注。”

史莺莺瞟他一眼,“我那叫艺高人胆大,不过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罢了,这事别再提,若是让我家将军听了去,那就不太妙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纸哪里包得住火?杜长风虽然在城外,但消息并不闭塞,无意中听到送军需的士兵说起这档子事,吓得心直哆嗦,叫人速速牵马,骑了就往家跑。

打马进了府,缰绳扔给小厮,刚进了二道门,听到金钏儿和柱子在转廊那里说话。

“金汀阁的掌柜哪是夫人的对手,听说这几天,一个客人也没有,黑了心的东西,活该!”

柱子说起那天的事还有点后怕,“夫人也是胆大,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爷儿们都做不到咱们夫人那样。”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金钏儿说到一半打住了,因为她家将军黑沉脸站在面前。

“把事情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杜长风瞪着他们,“一人赏你们一顿鞭子,谁也甭想跑。”

金钏儿几个对史莺莺忠心耿耿,可他们更怕杜将军的鞭子,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

原先杜长风还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现在听金钏儿一说,史莺莺是真吃了耗子药,肺都气炸了,狠狠的指着他们,“没用的东西,要吃也是你们吃,怎么让夫人吃,等着,一顿鞭子没跑的。”说完,急匆匆走了。

金钏儿噜囔着:“不说挨鞭子,说了也挨鞭子,横竖都要挨,早知道不说了。”

柱子说:“将军没骂错,咱们是有错,怎么着也不该让夫人冒这个险,到现在我还在后怕呢。”

“夫人决定的事,谁能劝得住,再说了,咱们跟着夫人这么久,几时见夫人做过没把握的事?”金钏儿有点不以为然,“倒是将军有时侯做事不太靠谱。”

史莺莺正在屋里教史芃芃怎么记账,突然一阵风卷着一道身影进来,把她抱起来往肩上一扛,跟码头的苦力扛米袋似的,扛进里头的寝卧去,也不把她放下,反身把门“哐啷”一声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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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你是最彪悍的史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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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虽然没看清抱她的人的脸,但敢这么做的只有她家杜将军,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来个先发制人,“好好的不呆在军营,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小心被人告到皇上那里去!”

杜长风把她往地心里一放,黑沉着脸,“你别扯那些,我问你,你是脑袋让驴踢了怎么的?居然拿敢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问过我了么?在你眼里,我还是不是一家之主?你这个婆娘也太大胆了,真是……”他越说越来气,指着床,低喝:“趴那里去!”

史莺莺撇撇嘴,“叫我趴着,你想干嘛?大白天的也不嫌臊!”

杜长风气得直吼:“你以为我想干嘛?我想打人!趴下!”他是带兵的,哪个犯了事,趴下挨鞭子,已经成了他的规矩。

史莺莺平时不怕他,但杜长风真要发了火,她心里还是有些怵的,磨磨蹭蹭挪到床边,怯怯的问他,“你真要打我啊?”

杜长风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这样是开玩笑?”

确实不象,史莺莺认得他这么久,头一次看他脸黑成这样,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老老实实趴在床边,等着挨打。

杜长风怒气冲冲走过去,抡起巴掌,照着媳妇的屁股就打下去,史莺莺刚好扭过头来看,巴掌还没落下,脸上已然是一副呲牙裂嘴的模样。

杜长风手一滞,落下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拍在史莺莺屁股上成了不痛不痒,他气自己心软,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你吃药的时侯,有没有想过我?要是你真的出了意外,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我都计划好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呢?”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正因为放心,你的事,我从来不掺和,可我没想到你,你竟然敢……”杜长风说得眼睛都红了,喉头哽咽了一下。

史莺莺知道他难受,轻轻抱住他,“杜长风,你放心,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一刻都不会比你少,等你解甲归田,满头白发,牙齿都掉光的时侯,我还陪着你,”

“傻话,”杜长风把胳膊抽出来,将她搂在怀里,“不管我有没有在,你都要好好活,因为你是最彪悍的史莺莺。”

史莺莺在他怀里拱了一下,娇嗔的笑,“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杜长风看着她,认真的说,“真心夸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最有分寸,脸皮最厚,性格最彪悍……”

史莺莺把他一推,“前头说得挺好,后面就变了啊。”

杜长风把她重新抱住,下巴搁在她头顶,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拥抱着。

男人的鼻息喷在头顶,史莺莺莫名心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担心,我是彪悍的史莺莺,我会一直好好的。”

杜长风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别的都好,就是太强悍,出了这种事,你应该告诉我,让我来解决,你是女人,我才是个男人。”

“你怎么解决?”史莺莺抬头望着他笑,“带一队兵封了他的铺子?”

杜长风眼神一寒:“敢欺负我媳妇儿,老子抽死他!”

“得,你抽死了他,刚好让人告到皇上那里去。”史莺莺说,“皇帝那人吧,别的还好,有些事情还是喜欢斤斤计较的,他对你……说不定对我也记着仇,帝王心,高深莫测,咱们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少注意些,少让他拿捏了把柄。”

杜长风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对我一直有心病,让我出城任职,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至今都没让我见皇后。”

史莺莺眉头一皱,“你想见皇后?”

“不是,我说皇上呢,你朝我瞪什么眼啊?”

史莺莺抓着他的手捂在他胸口,“老实说,想不想见皇后?”

“我一个外臣,见皇后做什么?”

“真不想见?”

杜长风有点不耐烦,声音扬起来,“你有完没完?”

史莺莺一屁股往床上一坐,指着他,“说不出来是不是?好你个杜长风,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哇,我不活了呀,我……”

象为了配合史莺莺的哭闹,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史芃芃扯着嗓子喊:“爹,你别打娘亲,别打娘亲啊……”

杜长风站在屋里,愣愣的看着史莺莺,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倒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媳妇儿,莺莺,你别这样,”杜将军没辙,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撒泼耍赖,他明明没有打她,很冤枉嘛。

史莺莺从床上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都这么久了,你还想着她!”

“我没有。”

“没有怎么不敢回答?”史莺莺边说边在屋里找衬手的东西,看到墙上挂的鸡毛掸子,抄起就朝他扑过去。

杜长风扭身就跑,打开门的瞬间,几乎是夺路而逃,门外站满了人,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满脸诧异,不是将军要教训夫人么,怎么成了夫人追着将军满屋跑了?

金钏儿看着夫妻俩个跑远,得意的对柱子说,“怎么样,还是夫人厉害,将军的鞭子歇菜罗!”

史芃芃亦是得意,“爹爹和娘亲打架,最后的胜利总是属于娘亲的。”

杜锦彦不服气,“爹爹是让着娘亲呢?爹爹说好男不跟女斗。”

柳妈妈笑道,“还是咱们小公子看得透,将军是打心眼里爱着夫人呢。”

史莺莺一口气追到后院才停下来,她跑得气喘吁吁,杜长风那厮一点事也没有,站在那里心平气和的说,“莺莺,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真的,我身在城外,但心一直跟着你呢,好媳妇,你真的冤枉我了,皇后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史莺莺本就是装的,听到这里,噗嗤一笑,“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杜长风眯着眼睛装模作样想了一下:“好象是个圆脸吧?”

史莺莺笑得更厉害了,“得了,逗你玩呢,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听说我吃药,也不能气成这样。”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话题又扯回来了,想再补救,为时已晚,杜将军已然变了脸色。

她啊了一声,扭头就跑,杜长风在后头追:“别跑,这事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第九百一十章拿起容易放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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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如意楼势头越来越旺,金汀阁却依旧门庭冷落,冯掌柜仿照如意楼,请了人来唱大鼓,唱小曲,他请的不是名家,大家觉得跟花俩个子在天桥底下听也没区别,反而把档次拉下去了。

冯掌柜没办法,只好请名角来唱,名角费用很高,虽然带动了一点人气,却远远达不到预想的效果,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越唱越亏,只好作罢。

之后,他又想了很多办法,但名声臭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也不太待见了,生意就是没有起色,冯掌柜整日愁眉不展,他始终不愿意相信金汀阁就这么一蹶不振了,原本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因为一次失误就变成这样,完全是他的责任,他只是没想到如意楼的史东家敢跟金汀楼叫板,更没想到她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是他轻敌了,小看了那个叫史莺莺的女人。

他也想联合一些酒楼对付如意楼,可当初人家找他的时候,他不咸不淡的,弄得大家很没趣,现在他主动示好,人家也是同样的态度,毕竟金汀阁今夕不同往日,甚至有人还主动和如意楼搞好关系,把金汀阁孤立了。

冯掌柜从来没有这样焦头烂额过,倚在柜台边转着核桃,瞟见门口进来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立马站直了身子。

那人到了跟前,抬手作揖,“冯掌柜,东家请您去一趟。”

冯掌柜什么话都没说,跟着他出了门,外头有轿子候在那,等人坐进去,轿子在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拐进了一座深宅大院。

冯掌柜下了轿,门口有小厮打帘,他躬身进去,右厢房门口又有人打帘,冯掌柜进去的时候,身子又躬了一些,书案后面有个男人在挥毫写字。

冯掌柜恭声叫,“东家。”

谢靖宇抬了眼皮,“来了。”

“是,不知东家叫我来,有何吩咐”

谢靖宇淡然笑了笑,“你不知道”

冯掌柜立刻诚惶诚恐,“是我的错,金汀阁最近生意是差了一点,但是请东家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生意再红火起来的。”

“名声都臭了,还能红火得起来”谢靖宇斜他一眼,“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非得跟个女人过不去,现在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冯掌柜被他说得一脸臊红,“东家,您放心,我会让如意楼在临安城呆不下去”

谢靖宇眼睛一眯,“你还想干什么,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不服气么”

“我,确实没想到,那个姓史的女人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换作是你,你敢吗”

冯掌柜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所以,你注定斗不过她,我看还是算了吧,”谢靖宇说,“一块臭了的肉,扔了就扔了,没什么可惜的。”

冯掌柜显然吃了一惊“东家,您是说要放弃金汀阁”

“趁现在还值两个钱,赶紧放了,越往后,越卖不起价。”

冯掌柜有些舍不得,打金汀阁开张,他就是掌柜,亲眼看着金汀阁是怎么一步一步把生意做红火,成为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现在说卖就卖,他心里实在是

谢靖宇低头写字,慢不经心的说,“拿起容易放下难,可再难也要放,去吧。”

冯掌柜面色如灰,他知道,金汀阁一旦贱卖,他在东家眼里也没有用武之地了,不知道最后会如何发落,现在,他只能尽能力把金汀阁卖一个好价钱。

冯掌柜回去后,照常营业,并没有把金汀阁要出售的消息放出去,只私底下联系了临安城几户大商家,想高价卖给他们。

金汀阁位置好,换了东家,重新开业,说不定能东山再起,几位商户都有点动心,只是现在金汀阁这样的名声,实在有些犹豫。

身为大酒楼的大掌柜,冯掌柜最大的本事就是口灿莲花,他周旋于几位商户之间,对张三说李四出银五千两,对李四说张三出银八千两,价格越抬越高,有人争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商户们越发心动了。

大家正要撸起袖子争金汀阁的时侯,一个消息在市井中流传开来。说金汀阁维持不下去了,正在到处找买主要贱卖。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几位商户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等冯掌柜再上门的时侯,都避而不见。

但是冯掌柜也不气馁,因为消息一放出去,有很多人主动找上门来,表示想买下金汀阁,可一听他们开的价格,冯掌柜的心就凉了一半,再往后,价钱越来越低,低得他都想一头撞死算了。

卖还是不卖,对冯掌柜来说,这是个难题。

这天,有个熟人带了朋友来见他,说朋友初到临安,想找个行当做做,正好金汀阁要出售,便带他来看看。

冯掌柜一听是外乡人,心里大喜,外乡人初来乍到,应该不清楚金汀阁的境况,便狮子大开口,伸了个巴掌“五千两纹银,一分不少。”

那人笑了笑,说,“冯掌柜,我虽然是个外乡人,却也不傻,来之前打听过的,金汀阁差点吃死了人,名声臭了,生意维持不下去才要卖掉,这段时间,来找冯掌柜的人不少吧,听说如今的开价已经到八百两了,你管我要五千两,不是讹人么”

冯掌柜欲哭无泪,谁讹人啊,要是好端端的,这么大一个酒楼五千两都不止啊。都怪那帮乱开价的,低于两千两,他是真不想出手,还八百,呸当是天上掉馅饼呢。

冯掌柜问,“你出多少”

那人先是竖了一根手指头,冯掌柜心一沉,以为他开一千两,又见他大姆指一翘,比了个八,一千八百两,他刚沉下去的心猛的往上一窜,虽然没有达到他预计的两千两,但是一千八也不算少了,比那个该死的八百两多了整整一千两呢

他心一喜,但脸上非常镇定,摇了摇头说,“一千八百两,还是有点少,我这么大一个酒楼,什么都是现成的,随时都可以开张,一开张,银子就会滚滚来”

“冯掌柜,”那人打断他,“我在最低价八百两上加了整整一千,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时间拖得越久,价钱只会越来越低,您的亏损只会越来越大,您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个规律,至于我为什么愿意花高价买下金汀阁,是因为,”那人淡淡然笑了一下,“我想真正做点事,而不是象他们一样,想低价拿下金汀阁,再高价转让赚差价,金汀阁算是您一手做起来的,难道您愿意看着它象个物件似的被人卖来卖去而不是让它重现辉煌”

这番话说中冯掌柜所有的心思,他狠狠一咬牙,“一千八就一千八,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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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一睹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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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汀阁最终以一千八百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外乡人,虽然这个价钱对金汀阁来说,还是贱卖,但比起让冯掌柜吐血的八百两,已经好很多了。

不过在金汀阁重新开张的那天,冯掌柜还是吐血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买走金汀阁的居然是史莺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八百两贱卖呢!

金汀阁落到这步田地,全拜如意楼所赐,在他心里,如意楼是分外眼红的仇人,可他居然把金汀阁卖给了仇人,更重要是,弄得他现在里外不是人,万一东家误会了,那他……

想到这里,冯掌柜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跑去跟谢靖宇解释,没想到谢靖宇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宽慰他,“没关系,史老板是个能耐人,金汀阁落在她手上,算金汀阁的造化。”

冯掌柜听到这话,刚放下心来,又听到谢靖宇说:“掌柜的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冯掌柜脸色一变,“东家,我不辛苦,为东家做事,我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好个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谢靖宇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就去关外养马吧,领略一下大漠的绚丽风光。”

冯掌柜:“……是,多谢东家赏识,我一定把马养得骠骠壮壮,不辜负东家的厚爱。”

谢靖宇挥挥手,让他退下,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不要他的命,便打发远一点,省得看着闹心。

———

如意楼一派喜气洋洋,所有人都为金汀阁成为如意楼的分店而欢欣鼓舞。在金汀阁日益衰落的时侯,如意楼的信誉却越来越好,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成为百姓们心里最具诚信的酒楼。

当大家知道金汀阁被如意楼买下来后,都很期待,对普通百姓来说,金汀阁曾经是他们望而却步的地方,不知道成为如意楼的分号后,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金汀阁原本就是高档酒楼,史莺莺没有做太多的调整,稍稍修缮了一下,让金汀阁的内部更加金碧辉煌,她依旧把酒楼一分为二,楼下的价钱下调了一些,楼上的价钱上涨了一些,两相一综合,消费水平还跟从前一样。不过现在有两家店,可以联合经营,她规定,只要在如意楼消费达到一定的次数和银两,便可以到金汀阁免费吃一道菜,次数和银两可以累加,当累加到一定程度的时侯,普通百姓也可以呼朋唤友到金汀阁去吃一顿好的,对他们来说,算是倍有面子的事。

因为这个举措,金汀阁的生意被带动起来,如意楼也更加红火。

江南的舞娘也开始到金汀阁表演,看惯了北方曲艺的贵人们对江南歌舞简直情有独钟。加上如意楼的口碑,渐渐的,金汀阁的生意又开始旺了起来。

成功买下金汀阁,并且让金汀阁的生意再一次红火起来,在如意楼的伙计们眼里,史莺莺是个了不起的人,罗三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一件事不太明白,特意虚心请教:“东家,那会子金汀阁的价钱都跌到八百两了,您为何不趁低买进,反而要多出一千两呢?”

史莺莺狡黠一笑,“出八百两的是我,出一千八百两的也是我。”

罗三啊了一声,“东家的意思是……”

“冯掌柜私底下联系人卖酒楼的消息,我早就知道,做为一个生意人,冯掌柜肯定不想贱卖金汀阁,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想抬高价钱,他人品不好,要抬高价钱只能用骗的,我找准时机放出风声,让那些有实力买酒楼的人一气之下退出,制造舆论把价钱拉低,八百两纹银买金汀阁,冯掌柜肯定不愿意,但他同时把心理价位也放低了些,这个时侯,有人出一千八百两,他自然就不再多想,爽快的成交了,万一买主后悔了,他就真的只能贱卖八百两了。”

罗三有些不明白,“东家就不怕有人在咱们前头出价买走金汀阁?”

史莺莺笑得很坦然,“人性贪婪,想买下金汀阁的当然不只我一个,可他们都在观望,恨不得把价钱再压低点才好,所以主动权在我手里。”

罗三恍然大悟,竖起大姆指,“还是东家高明。”

先是打败了金汀阁,后又让金汀阁成为如意楼的分号,史莺莺在临安城的商人里头算是小有了一点名气。

谢靖宇坐在酸枝木椅上悠闲的喝茶,听朋友们谈论她。

“别看史老板是个女人,不简单啊,连金汀阁都栽在她手里,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驾驭得了哦!”

“她成亲了吧,听说孩子都有了。”

“是吗,她男人是谁?没见过呢?”

“我还真打听了一下,她男人在郊外驻营,很少回来,平日里就她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

“哟,连这个都打听好了,可是对史老板有什么想法,告诉你,她不好惹的哩。”

“去去去,我可不敢惹她,面由心生,厉害的女人肯定不漂亮。”

“谁说的,我见过一回,史老板挺漂亮的。”

“不可能,长得漂亮,还这么会做生意,她男人简直捡到宝了,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

“是真的,我那日去如意楼的楼上楼吃饭,无意中看到她,问伙计,说是他们东家,如意楼的东家不就是史老板么?”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

“……”

为了史莺莺漂不漂亮,双方居然争得面红耳赤起来,谢靖宇摆摆手,“别吵了,想知道史老板漂不漂亮,亲眼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有人起哄,“谢老板这是要请大家去如意楼吃饭么?”

谢靖宇爽快的笑道:“一餐饭而已,还能把我吃穷了?”

于是,几个临安城排得上号的商贾一起去了如意楼,明着是要吃楼上楼的江南菜,暗地里是想一睹史莺莺的真容,可惜,他们在楼梯口被伙计拦住了。

清秀的小伙计笑容可掬,态度恭谨,“各位爷是初来小店吧,咱们这楼上楼因为每日限量供应,需要提前预定,您几位可以先放下定钱,约好了日子再过来。”

这几位虽是商贾,但来头大,官爷见着他们都要点头哈腰,哪里受过这种冷落,不由得冒了火。

“爷几个在临安城还没有去不了的地,叫你们掌柜的来!”

小伙计正要说话,却有人抢了先,“不好意思,几位爷,掌柜的今儿个不在,有什么事您跟我说。”

第九百一十二章谢老板这是动心了吧

o20.

众人回头一看,是一个年青的妇人,浓眉大眼,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神清亮,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气度不凡。

本来就是冲史莺莺来的,几个人的目光立刻盯在妇人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来的正是史莺莺,她在西北开驿站那几年,再粗鲁的人也见过,这几位虽然盯着她看,毕竟是有身份的,还不至于太过分。

她本性豪爽,没当回事,面不改色的问,“几位爷是想到楼上的雅间吃饭么?”

谢靖宇抬了抬手,“不知您是?”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姓史。”

大家一听,果然是史莺莺,都抬手问好,“失敬失敬,原来是史老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女中豪杰。”

谢靖宇等他们说完才开口,“鄙姓谢,城中的锦昌绸庄就是鄙人开的。”

“原来是锦昌绸庄的谢老板,失敬失敬。”史莺莺象男人一样抬手行礼,配上她的浓眉大眼,倒也不突兀。

谢靖宇向她介绍其他人,“这位是昌隆号米行的周老板,这位是德昌客栈的李老板,还有这位,兴隆钱庄的刘老板。”

史莺莺一听,全是城里有名的大商贾,平日里神龙见头不见尾,今儿个全跑到她的如意楼来了,虽然都是大人物,她也不怯场,神情自若的打招呼。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她都见过了,这些算什么呀。

“各位大老板光临我如意楼,真是令鄙店蓬荜生辉!”她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即却话锋一转,“不过,家有家规,店有店规,楼上楼的江南菜向来都是限量供应,大家都要提前预定,今日已经客满,不如各位先行预定,约好日子再来。”

她笑容可掬,不亢不卑,说的话和小伙计一样,却让人不好发火。

几位老板齐齐看着谢靖宇,今日是他请客,史莺莺这是驳他的面子,待看他要如何?

谢靖宇一点也没生气,拱手道:“既然是如意楼的店规,咱们自然要依规矩办事,下定金,约好日子再来光顾。”

“谢老板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史莺莺叫小伙计,“带谢老板去挑个好日子。”

谢靖宇下了定,挑了日子,带着几个商贾出了门,坐着轿又去了金汀阁,听说金汀阁在史莺莺的打理下起死回生,生意还不错,他很好奇,想亲眼去瞧一瞧。

进了金汀阁,里边的装饰比从前更加金碧辉煌,但大厅坐的却不一定都是衣着光鲜的客人,也有穿粗布的普通老百姓,伙计脸上堆着笑,热情的打招呼,一视同仁,伺侯周到。

虽然只是粗粗扫了几眼,谢靖宇已然看出来,史莺莺打理得不错,店里干干净净,伙计们精神抖擞,大厅几乎坐无虚席,生意确实红火起来了。

好在金汀阁的楼上还跟从前一样的格局,也不需要提前预约,谢靖宇便要了个清静点的雅间。

说起来,还是有几分感触的,这原本是他的酒楼,眼看着半死不活的了,居然给史莺莺盘活了。不过,这也是他卖金汀阁的初衷,冯掌柜大概不知道,他抛售金汀阁就是希望史莺莺买下来,虽然他没有接触过史莺莺,但耳闻了她的事迹,知道史莺莺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没猜错,最终,金汀阁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既然有本事买到金汀阁,也肯定有本事把酒楼重新盘活,等盘活了,再拿回来,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进了雅间,待伙计们上了菜,他挥手叫退,关起门来喝酒说笑。

几位大商贾头一次在临安城碰了软钉子,有钱吃不着饭,想想真是好笑,连府尹看到他们都要给几分薄面,一个小小的外乡妇人却让他们碰了钉子。

德昌客栈的李老板端起酒杯打哈哈,“周兄,我先自罚一杯,你说得对,史老板确实漂亮。”

昌隆号米行的周老板笑着点头,“我没骗你吧,史老板漂亮又能干,我看她把金汀阁打理得比从前还好呢。”

兴隆钱庄的刘老板说:“还是那句话,娶了这样漂亮又厉害的女人,她男人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一直没说话的谢靖宇淡然一笑,“可惜她男人是行武出身,不懂经商,不然夫唱妇随,两口子携手并进,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刘老板朝他挤眉弄眼,“谢老板这是动心了吧,真要有这心思,咱们几个都给谢老板出一份力。”

另外两个立刻附合,“是这话,只要谢老弟开口,不出十日,咱们定将她送到谢老板的府上,让她成为你的如夫人。”

谢靖宇连连摆手,“几位千万别乱来,我打心眼里敬重史老板,怎么能委屈她做如夫人呢,不可不可,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

刘老板几个会心一笑,谢靖宇越这样说,越表示他对史莺莺有兴趣,这下有好戏看了,谢靖宇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要不到的,史老板自求多福吧。

——

史莺莺坐在房间里,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谁在骂我?”

史芃芃笑着说,“一定是爹爹在念叨娘亲了。”

“你爹在骂我?”

“爹爹怎么会骂娘亲,”史芃芃一本正经的说,“柳妈妈说爹爹爱娘亲还爱不过来呢。”

史莺莺微红了脸,“柳妈妈也是,怎么跟你说这个,小孩子知道什么爱不爱的。”

史芃芃嘟了嘴,“娘,我不是小孩子,我虚岁都七岁了,是大姑娘了。”

“好好好,”史莺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我姑娘大了,再过几年也要找婆家了。”

这回轮到史芃芃红脸,嗔道,“娘亲怎么跟芃芃说这个,芃芃还小呢!”

史莺莺打趣她,“刚说自己是大姑娘,现在又说还小,就柳妈妈说得,娘就说不得?娘问你,将来想找个什么女婿啊?”

史芃芃歪着头想了想,“象爹爹这样的。”

“你爹有什么好,整天只知道行军操练,也不知道给娘搭把手。”

“可是娘说,爹高兴,娘就高兴啊。”

史莺莺:“……”

“爹也说,做生意很辛苦,但只要娘高兴,他就高兴。”

史莺莺:“……”

被闺女说中了,好羞涩。

第九百一十三章我可是个正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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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预定的日子,只有谢靖宇一个人去了如意楼吃饭,去之前还特意捯饬了一番,头上戴了青玉的冠,穿着湖蓝的锦袍,走起路来,锦帛上的福字暗纹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儒雅中又带了一点贵气。

小伙计殷勤的把他领上楼,沏了茶,白气升腾,满室飘香,他细细品味,知道是江南的雨前云雾,非常珍贵,在京城有钱都买不到。他唇角浮起一丝笑,没想到史莺莺能弄到这么好的茶叶,简直可以和贡品媲美。

点了菜,小伙计退下去,他起身踱了几步,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墙上摆着精美的扇面,他伸手摸了摸,扇面细縎,微凉,是来自江南有名的冰绸。再看墙上的竹帘,不同于普通的翠竹,竹片呈金黄色,竹节处有一道碧绿的浅沟,是江南有名的金镶玉,为竹中珍品。

他面露赞赏之意,看得出来史莺莺是个讲究的人,只在细微之处彰显尊贵,让人觉得雅趣,决没有一丝一毫的铜臭味,这正符合京城贵人附庸风雅的作派,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等到丝竹响起,舞娘在乐曲中鱼贯而入,罗衣飘扬,纤臂摆动,举手投足皆是江南女子的灵秀,半透明的纱绢上,一双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简直勾人魂魄。

他去过江南,见识过当地最有名的歌舞,如意楼的这些舞娘绝对称得上佼佼者,放眼京城,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

他今日所见所闻,堪称完美,足以可见史莺莺是个经商的料,她把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极致。

冯掌柜输得不是没有道理,千错万错,不该动了贼心啊……

尽管江南歌舞很动人,但谢靖宇不是为她们来的,他负着手从屋里出来,沿着游廊往前走,不远处,楼梯口的柱子边倚着一道身影,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看起来仍象个大姑娘,身段凹凸有致,脸庞如玉,浓眉大眼显出几分英气。

他慢慢踱过去,拱了拱手,“史老板。”

史莺莺正专注的看着楼下,冷不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也拱了拱手,“原来是谢老板。”

“史老板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史莺莺说,“很多达官贵人下定约日子,为的就是一睹江南歌舞的风采,莫非谢老板不喜欢?”还从来没有在表演歌舞的时侯,有客人从雅间出来的,实在有点奇怪。

谢靖宇直直的看着她,“非也,我不过是一个人喝酒有点闷,所以出来走走。”

史莺莺说,“那几位老板今日怎么没来?”

“他们都是大忙人,本来约好了一起来,结果临时有事,都来不了,我就只好自己来了。”谢靖宇笑着说:“好不容易才约的日子,总不能浪费了,要不史老板赏个脸,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史莺莺睁大了眼睛,“谢老板什么意思,我是个妇道人家,怎么能陪你喝酒呢?”她瞟他一眼,又说了一句,“我家夫君很小气,要是让他知道,后果很严重的。”

谢靖宇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直白,一时间有点下不来台,颇为尴尬的站在那里,纵横商海十几年,还没被人当面这样奚落过。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以为史老板巾帼不让须眉,不顾忌那些……”

史莺莺斜眼看他,目光里带着些许警惕,“我可是个正经女人。”

“我没说史老板不是正经女人,我的意思是我没把史老板当女人。”

史莺莺眉一扬,“在谢老板眼里,我长得象个爷儿们?”

谢靖宇“……史老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向来口才不错的他居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行了,谢老板请回吧,”史莺莺做了个请的手势,“孤男寡女站在这里说话不合适,让人传出去就不好了。”

谢靖宇讪讪的,心里压着一股气,又不好发作,他长得也算玉树临风,勾栏院里不知道多少头牌红姑想着他,家里娶了四房夫人,个个长得貌美如花,她们看中的不光是他的家世,还有他这张脸。以他的身份,走到哪,人人都要笑脸相迎,殷勤问侯,怎么到了史莺莺这里,倒把他当成登徒浪子了?当然,他今天来确实怀着某种心思,人是见着了,只是……后边的发展完全不按他的设想。

原本以为凭他的身份勾搭一个有夫之妇完全不在话下,现在看来……这个姓史的小娘们不太好弄啊……

谢靖宇揣着一肚子火回到家里,进房间就摔了一个玉石镇纸,隆的一声巨响,吓得下人们纷纷避开。

大夫人杜素珍闻讯赶来,看到他摔了心爱的镇纸,很是吃惊,“老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谁惹老爷了?”

杜素珍是当朝杜丞相的胞妹,世家千金嫁给商户,算是下嫁,可不是他强娶,是杜家一门心思想跟他攀亲,杜素珍在娘家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嫁进谢家,也只有低眉垂眼的份,可史莺莺那个外乡小娘们……

谢靖宇越想越气,东越民风开放,男女一同饮酒也不是没有,史莺莺说得他好象心怀不轨,偏偏……他就是心怀不轨,被她说中才这样恼羞成怒啊。

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说话有讲究,话里话外透着意思,都不说透,心里明白就行,哪有她这样直白的?

“老爷。”杜素珍担心的叫了他一声,“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同我说说。”

谢靖宇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没事,你出去吧,让我自已静一静。”

他素来修养好,很难有这样的情绪失控,是他失态了。

杜素珍踌躇了一下,“要不让四妹妹给老爷唱个小曲儿。”

谢靖宇有些不耐烦,“不用,出去吧。”

杜素珍默然退了出去,谢靖宇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些女人都视他为自己的天,奉承他,恭维他,殷勤的服伺他,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对他不恭,大概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生这么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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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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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儿拎着一袋面粉从库房里出来,见史莺莺弯腰在调辣子油,她把面粉往一个小伙计一扔,“接好。”

小伙计慌忙伸手来接,一袋面粉落入他怀里,沉得他整个人都往下挫,差点没摔下去,金钏儿嫌弃的瞟他一眼,“瞧你那小身板,能娶着媳妇么,快拿去给柳妈妈,她等着要呢。”

小伙计抱着面粉吭哧吭哧的走了,心里却想,将来谁娶了你才倒霉呢,这身蛮力太吓人了。

史莺莺抬头看了金钏儿一眼,“到了京城要秀气些,不是要找个京城的小女婿么,别吓着人家。”

金钏儿不以为然,“就那小身板,小鸡仔似的,白送我也不要。”

“你要什么样的?”史莺莺问,“象柱子那样的?”

“他那样的,西北一抓一大把,我干嘛非得到京城来找啊。”

“那你要什么样的?”

金钏儿羞涩一笑,“能识文断字的。”

史莺莺忍不住笑,“自个大字不识一个,倒想找个识字的。”

“当然啊,这叫互补嘛。”金钏儿朝她挤了一下眼睛,“夫人,我今儿个可看到你和一个男人站在楼上说话呢,要是将军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

史莺莺白她一眼,“嚯,威胁我呢?照实说,就说有人倾慕我,叫他把我看紧点。”

“那男人真的对夫人……不会吧?”

“不会?怎么说我也是开过驿站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不怀好意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史莺莺把筷子放下,指着自己的脸,“还有,我长得不好看?想当初,要不是可怜你们将军,我早就当……算了,已经过去了的事,不说也罢。”

金钏儿脸一凛,“我记着那人的脸了,竟然敢窥视夫人,下回再来,我打他出去。”

“哎,万万不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管他什么人,将军可是有言在先的,没有保护好夫人,他会赏鞭子的。”

“你们将军是只纸老虎,嘴上那样说,你们犯了错,什么时侯真挨过鞭子,要是我,说到就要做到!”

金钏儿:“……幸亏夫人不是将军……”

正扯着闲谈,史莺莺一抬眼,看到有人从门口进来,一个男人抱着个女娃娃,边上跟着三个小孩,她心一磕,哎哟我去,贾大人这是嫌命长啊,怎么把公主和小皇子带到她这里来了。

她赶紧迎上去,听到清扬公主和晟皇子在吵架。

晟皇子,“我不坐大厅,人多又脏兮兮的。”

清扬公主,“我要坐大厅,”她指着右边的偏厅,“我要吃那些东西。”

贾桐小声劝她,“尊卑有别,咱们还是上楼吧。”

“我娘亲说,世上的人只分好人和坏人,没有什么尊卑。”

这么高深的话,贾大人竟然无法反驳,皇后娘娘绝对是正确的。

晟皇子一脸嫌弃:“反正我要到楼上去,这里太脏了。”

史莺莺:“……”她这里人虽然多,可是伙计很勤快,一点也不脏啊。她正要说话,看到清扬公主随手扯下一个伙计肩上的帕子,往晟皇子衣襟上一擦:“哈哈,现在你的袍子脏了,只能坐楼下了。”

晟皇子顿时垮了脸,小拳头握了又握,却不敢真的开打,他一直都是鬼见愁公主的手下败将。

史莺莺:“……”鬼见愁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贾大人。”她扬手打招呼,怕暴露公主和皇子的身份,没敢请安问好。

贾桐和杜长风是同乡,关系一直很好,这次他们夫妻回来,也聚过几次,彼此算是熟络了。

“史老板,今天要讨搅了,”贾桐指了指鬼见愁公主,“清扬说许久没见着芃芃,怪想的,来找她玩,顺便吃如意楼的特色小吃。”

史莺莺担心他们的安全,“还是上楼吃江南菜吧,那些小吃都上不得台面的。”

“没关系,”清扬公主说,“我娘亲说我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呢,正合适。”

史莺莺哈哈笑,“……那行,我给你们找一个宽敞点的地方。”

晟皇子不高兴,杵在那里不肯走,清扬公主把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让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你么?”

晟皇子欲哭无泪的看着贾桐,贾大人也是无可奈何,小时侯就搞不定清扬,如今她大了,性子跟女匪似的,后边还有个老子天下第一的爹,他能有什么办法。

宁安拖起晟皇子的手臂:“算了,在外头别惹事,”他凑到晟皇子耳朵边极快的说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晟皇子这才罢休,不情不愿的跟着过去了。

史莺莺很喜欢贾小朵,伸手要抱她,贾小朵是个乖宝宝,有人抱,立刻笑眯眯倒进史莺莺的怀里,姨母的怀里很香,跟娘亲一样,可惜娘亲不常抱她。

史莺莺亲了她一口,开玩笑说,“小朵啊,以后做姨母的儿媳妇吧。”

贾桐笑道:“好主意,我跟长风是好兄弟,就让小朵和锦彦结个娃娃亲吧。”

史莺莺说:“这事咱们得征求两个孩子的意见,小朵啊,长大后嫁给锦彦哥哥好不好?”

贾小朵根本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乖乖的答,“好。”

史莺莺刚要叫人去把杜锦彦叫下来,就见她儿子一阵风的冲下楼来,跑到清扬公主身边,欢天喜地的叫:“清扬姐姐,你来了!特地来看我的吗?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啊……”

史莺莺叫了他几声,杜锦彦只当没听到,眼睛闪光的围着清扬公主打转转。

贾桐笑起来,“得,锦彦看不上咱们小朵朵。”他伸手把贾小朵抱过来,“闺女啊,别担心,以后爹一定给你找个好女婿。”

贾小朵笑眯眯点头,“好!”

这时,史芃芃也过来了,她是个谨慎的人,先看了自己娘亲一眼,史莺莺说:“没关系,叫名字吧。”

史芃芃便打招呼,“清扬妹妹好,晟弟弟好,宁安弟弟好,小朵妹妹好。”

贾桐嚯了一声,“芃芃可真懂礼节。”

晟皇子把自己雪白的袍子理了理,还行道:“芃芃姐姐好,姐姐今日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清扬公主鄙夷的斜他一眼,“晟儿,你除了研究姑娘的熏香,还会什么?”

“你……”晟皇子怒目相视,宁安在桌下轻轻撞他的脚,对他使了个眼色。

晟皇子哼了一声,在心里默默的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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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两虎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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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站在院子里清理货物,问袁天林“茶叶就这些么”

“嗯,”袁天林道“老太爷说了,下一拔茶要等明年开春才有,他一定早早就屯货,足够供应如意楼一年的。”

“锦缎收得怎么样”

“老太爷听了您的话,天气尚未转凉之前就已经屯足了货物,包括旧年的压箱棉和今年的新棉,下一拔就能运上来。”

史莺莺点点头,“新库房找到了吗”

“您放心,已经办妥了,前后连着两个院子,都可以走马车,方便的很。”

史莺莺抬头看看天,沉吟道“马上就是秋雨绵绵的季节了,下趟货带一些油纸伞上来,中秋快到了,虽然北边也酿桂花酒,倒底和江南的不一样,一并运上来一些吧,只供如意楼的江南楼上楼。”

袁天林一一应着,问道,“东家,您叫我去查谢老板,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谢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娶的是当朝丞相的胞妹,平时为人低调,人人都只知道他是锦昌绸庄的老板,但我听说,他的产业远远不止绸庄,城外有几个大庄子,城里也有多家商号,只是具体的情况很难打听着。”他顿了一下,说,“这个谢靖宇让人觉得有些神秘。”

“金汀阁的老板是谁打听出来了吗”

“还没有,冯掌柜突然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史莺莺问,“你说会不会金汀阁的老板就是这个谢靖宇”

袁天林想了一下,“有这个可能。”

“谢靖宇,”史莺莺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人,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东家,既然您想做绸缎生意,刚好可以试试谢靖宇的反应。”

史莺莺把手背在后面,坦然一笑,“嗯,就这么办,生意大家做,谁要是敢起什么幺蛾子,我也不怕他。”

谢宅。

谢靖宇端坐在酸枝木大椅上,手里端着热茶,揭着茶盖轻轻撇着茶叶沫子。

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男人,正在向他汇报,“史莺莺本是苏城人氏,她父亲叫史诚晟,也是个商人,父女两个分占南北两头,史莺莺的管家袁天林原先是走商队的头目,歇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替她走商队了,商队有两支,陆路和水路交叉走,且不走单边,南下的带着北边的货,北上的带南边的货,所以他们的货运得很及时。”

“那些茶叶和舞娘都是商队带上来的”

“正是。”

谢靖宇喝了一口茶,“买卖做得不大,但货运走得不错,南北水路陆路交叉走,可以规避很多风险,货也到得快,史莺莺是个聪明人。”可惜,这个聪明人不为他所用。

“还有,南边传来消息,这一次他们商队带的货,有大量的锦绸和棉花,都是做秋冬季衣裳的布料子,属下以为,运这么多布料和棉花上来,总不会是给自己做衣裳的,东家,史莺莺会不会也想开绸缎庄”

谢靖宇笑了笑,“这是要同我抢饭碗么”

“东家,史莺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哪能和东家的雄才伟略”

谢靖宇摆摆手,“千万别小看了她,我谢家世代经商,这么多年,小心谨慎,低调行事,还算顺风顺水,对手是有,但我从没放在眼里,只是这个史莺莺”他呵的一笑,“有点意思。”

八月初八,秋高气爽,艳阳高艳,紧挨着如意楼的一家新店开张,大红鞭炮挂在树上,悬下来比人还高,噼里啪啦响,炸得飞屑四溅,围观的百姓捂着耳朵,跳着脚躲来躲去的笑,却不愿避开去,因为舞狮的表演实在太过精彩。

一派热闹喧嚣中,盖住牌匾的红绸布被史莺莺拉了下去,露出蓝底金字锦绣绸庄。

谢靖宇远远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字,嘴角挑着一抹笑意,果然是开了绸庄,这是要同他打擂台了么

史莺莺并不知道有人在远处窥视她,今日开张,她忙得脚不沾地,揭了红,张罗着百姓们进店做买卖,她的货全从江南过来,比北方的布料子质地要柔软,颜色更鲜艳,大姑娘小媳妇都围在柜台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史莺莺看着拥挤的人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要开个好张,把锦绣绸庄的名号打出去,顺顺当当的生意就做起来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叫着要扯布料子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锦昌绸庄今日大甩卖,大家都去看看吧,价钱不到平日的五成呢花样子多,料子也好,都去瞧瞧呀”

锦昌绸庄是有名的大绸庄,布料子好,卖得也贵,一般老百姓买不起,听说不到平日的五成,顿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立刻就有人提脚往外走,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往外涌去,锦绣绸庄的伙计们脸色都变了,赶紧到门口去拦“小姐夫人,咱们店里今日也有优惠的,您留步,咱们店里的货都是要江南过来的,您瞧瞧这颜色,瞧瞧这质地哎,别走啊,我们是如意楼一起的,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哩”

史莺莺站在窗边,看到外边还有人在喊“锦昌绸庄大甩卖,价钱不到平时的五成,难得的好机会,大家都去瞧瞧啊,买上两匹布过年做新衣,很划算哩”

袁天林走过来,“东家,这是谢靖宇给咱们的下马威,他的锦昌绸庄在城里有多家分店,财大气粗的,便是赔本卖也亏得起,咱们怎么办”

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店里走得一个都不剩,史莺莺看着柜台上五彩斑澜的布料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地心里踱了几步,眉头一展,“这样,你找几个生面孔到锦昌绸庄去,他们甩多少货,咱们买进多少,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货可以甩,如果他们甩得不多,就造声势,逼他们甩货,买下来的货全部运到库房去,要小心,别让谢靖宇发现了,”她弯唇一笑,“这可比咱们从江南进货要便宜多了。”

ㄒ .

第九百一十六章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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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宇料到史莺莺会开绸庄,所以一早就想好了对策,要在她开业的当天,黄了她的买卖。甭说别的,开张弄成这种局面,首先兆头就不好,兆头不好,很容易走霉运。

他其实挺欣赏史莺莺,这样的女人,漂亮,能干,脑子灵活,若是能跟了他,一定大有一番作为,可惜,人家不待见他,只当他是个登徒浪子,一想到那日史莺莺对他的态度,谢靖宇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他财力雄厚,亏点钱搅黄史莺莺的好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绸庄掌柜过来请示,“东家,咱们预备的那批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该停了?”

谢靖宇透过小窗往外看,店里依旧人山人海,扯着嗓子嚷着要扯布料子,原本堆得高高的布料子现在只剩下最底下一层了,看这阵势,很快就会卖光。

“按原计划,卖光就算,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是,东家。”掌柜的躬了躬身子走了。

只是外边的百姓一听不卖了,顿时情绪高涨起来,叫嚣着,“还有这么多货,怎么不卖了?做生意哪有这样的,排了这么久的队,说不卖就不卖了,太欺负人了!”

“就是,把咱们都叫过来,怎么就不卖了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锦绣绸庄买呢!”

“锦绣绸庄和如意楼是一起的,别的不说,至少诚信是没问题的,要不咱们还去锦绣绸庄吧。”

“对对对,咱们回锦绣绸庄去……”

谢靖宇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远远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这个时侯让百姓们回锦绣绸庄去,他那些货不是白卖了么。

掌柜的收到他的暗示,立刻喊道:“大家莫慌,都有的都有的,请稍等片刻,保证大家都能买到……”

那厢,谢靖宇吩咐手下立马去分号调货过来。这场大甩卖一直到傍晚才慢慢平息下来,百姓们差点踩烂了锦昌绸庄的门槛,柜台上空空如也,一匹布料子都没有剩下。

掌柜的问谢靖宇,“东家,锦绣绸庄虽说今日黄了,但明日还是可以照常开张,咱们要继续甩货么?”

谢靖宇想了一下,“明日看看情况再说吧。”他不过是想给史莺莺一个小小的教训,让她知道,得罪了他,在临安城可不太好混,识趣的,托人传个话,服个软,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可是第二日,锦绣绸庄也开始甩货,跟他昨日一样不到五成的价格。

谢靖宇听到消息,眉头一皱,史莺莺这是明着要跟他叫板么?一个在临安城根基尚浅的外乡人居然敢跟他叫板,不知好歹的东西!

谢靖宇很生气,不光是因为史莺莺跟他打擂台,还因为男人的尊严,他原本想凭本事征服史莺莺,结果那个女人却跟他杠上了,也好,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他吩咐掌柜,“今儿个所有料子作价三成,去锦绣绸庄把人给我都喊过来!”

掌柜的有些担心,“东家,这么下去,对咱们可不妙啊,昨儿个甩的都是陈年的货,今日再甩,就是新货了,真要血本无归了。”

“怕什么?”谢靖宇不以为然,“史莺莺能有多少货,她停咱们就停,一定要压着她,不让她抬头,不然,说我谢靖宇输在一个女人手里,传出去我还能在临安城混么?”

掌柜的虽然知道东家有点意气用事,但也只能照做。

锦绣绸庄五成的格钱,锦昌绸庄低到三成,百姓们自然都跑到锦昌绸庄去了,锦绣绸庄一下又冷清下来。

史莺莺叉着腰,长吁了一口的,“我得多谢谢靖宇,要不是他又降低了价钱,昨儿个刚从他那里买回来的布料子,得拱手相让了。”

袁天林笑着说,“都说谢靖宇做生意很厉害,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做生意是斗气的么,昨儿个他们出的料子,大部分都堆在咱们库房里,今日低到三成,又能进一大批货了,我去库房看了,今日他们出的是今年的新货,我正愁过段时间秋雨绵绵,路上不好走,谢靖宇这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不用从南边运,货都充足了。”

史莺莺哈哈大笑,“他自以为财大气粗,不拿咱们当回事,那就让他甩个够,他越甩得多,对咱们越有利,等哪天他不甩了,咱们再慢慢甩。”

金钏儿在一旁捂嘴笑,“谢老板要是知道咱们甩的是他的货,一定气得吐血。”

一连三天,锦昌绸庄都在大甩卖,每日门庭如市,车水马龙,一派繁忙景象,掌柜和伙计们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心里却是苦哇哇,客人们欢天喜地的来,欢天喜地的走,只有他们知道,卖得越多,亏得越多,老板什么都不顾,完全象是在跟锦绣绸庄斗气。

锦昌绸庄三日繁忙,换来锦绣绸庄三日冷清,对谢靖宇来说,已经够了,他以为史莺莺应该要有所认识了。

第四日,掌柜的来问史莺莺,“东家,今日咱们还要甩货么?”

“算了,反正咱们也甩不过谢靖宇,再说恶性竞争的结果只有两败俱败,他虽然自损一千,但咱们总是被他压着也不是事,货屯足了,还是正正当当做生意吧。”

史莺莺是个未雨绸缪的人,虽然眼下货品充足,可秋雨一下,商队就要被困在途中,货上不来,店里就要断货,甩货不是明智之举。

她如今有三家店,很好做联营,在锦绣绸庄买一定金额的布料子,可以到如意楼半价吃碗西北的油泼面,在如意楼消费一定的金额,又可以到金汀阁半价吃一道菜。三家店有一种通用的竹牌,刻着数字,积累到一定消费,可以得一个竹牌,凭竹牌到另外两家店去消费。

如此一来,一环扣一环,倒让百姓们觉得新奇,就象是在做游戏,特别锦绣绸庄和如意要相邻,很多客人得了竹牌,出了门就上如意楼吃面去了,实在是划算。

虽然开张黄了几天,慢慢的,锦绣绸庄的生意也被史莺莺做起来了,只是名头远不如锦昌绸庄响亮。

第九百一十七章这算是他的报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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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因着远道而来的桂花蜜酿,如意楼的生意又掀起了一阵高、潮。很多人慕名去江南楼上楼吃饭,除了看歌舞,更想试试江南有名的桂花蜜酿。

谢靖宇听着底下人的汇报,脸无表情,他没想到史莺莺花样子还挺多,久不久就能弄点新名堂来吸引客人的眼球,她还能把三家店做成捆绑形式,相互间带动生意,让三家店一同进退,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不久的将来,史莺莺便会把那三家店打上史记的烙印,逐渐形成规模,照这样看,史莺莺还真是他这辈子遇到的一个强劲对手。

中秋过去没多久,果然遇到一场秋雨,浓秋深倦,凋零卷叶,雨势不大,绵绵下个不停。

谢靖宇在心里盘算着,据他得到的消息,如果史莺莺的商队不能及时从江南赶回来,她的锦绣绸庄只怕要断货了。

过了几天,又传来消息,说是久雨之下,山体滑坡,官道被山石堵住,无法通行。他听了,心头大喜,商队回不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倒要看史莺莺怎么办?

可是派去锦绣绸庄打探的人回来说,柜台上布匹摞得高高的,并没有断货的样子。谢靖宇觉得奇怪,再派人过去一探究竟,这才知道,锦绣绸庄堆在柜台上的那些竟然都是从他这里以三成到五成的价钱买走的那些布匹。

他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没想到史莺莺是这样狡猾的女人,可怜他英明一世,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栽了跟头,气得两眼发黑,差点没倒下去。

这样厉害的女人,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只能……谢靖宇狠咬了一下牙,彻底毁掉!

只是要毁掉史莺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一直下雨,雨伞便成了紧俏物,偏偏史莺莺手里有一批做工精美的油纸伞,江南的油纸伞闻名天下,做工好,伞面花俏,比起北方一色的粗骨架青伞,品相上好的不是一点两点。

她的伞不卖只送,反正近年底,家家都要买布料子做新袄,买够一定银两就能白送一把精美的油纸伞,别说普通百姓,那些官宦家的千金,商贾家的小姐,通通都涌到锦绣绸庄去,从锦昌绸庄低价买回来的布料子,史莺莺凭着一把油纸伞,轻轻松松把价格翻了几翻卖出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谢靖宇听到这个消息,又是气得要吐血。

他思量许久,给史莺莺下了一份贴子,想与她见一面。

结果史莺莺直接回绝了,说她与谢老板不太熟,没什么好见的。

为了她这个无情的回复,谢靖宇把刚刚重金买回来的镇纸又摔了个粉碎。

杜素珍匆匆赶来,“老爷,您怎么又发这么大脾气,仔细伤着身子,”她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片,扶谢靖宇坐下来,“老爷,您这段日子倒底怎么了?是生意出了问题?”

谢靖宇沉默不语,下人送茶上来,杜素珍接了,亲自送到谢靖宇手里,“莫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碰了钉子……”

谢靖宇脑子一炸,将那杯茶拂到地上,“胡说,哪有那样的事。”

一杯滚烫的热茶倒在杜素珍的手上,她疼得哎哟叫了一声,谢靖宇醒悟过来,忙叫人:“快拿烫伤药油来,夫人烫着了。”

他扶杜素珍坐下,语气缓了一些,“你也是,说那些有的没的,疼不疼?”他和杜素珍是原配,夫人娘家又是世家,夫妻两个平日里也算相敬如傧,很少有拌嘴的时侯。他在外头张罗生意,杜素珍管着内宅,虽然有四房夫人,倒也相安无事。还是头一次,他冲杜素珍发了火。

杜素珍是世家千金,习惯了以大局为重,尊夫为天,虽然有些委屈,也不发作,摇了摇头,“擦了药就不碍事的。”

丫环很快拿了药油来帮杜素珍敷上,谢靖宇坐在一旁,眼睛虽然盯在杜素珍的手上,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素珍在心里叹气,只怕是自己猜对了,她家老爷看上谁,求而不得,所以这段日子总有些郁结。

等敷好药,她让下人们都退下去,温言细语的劝谢靖宇,“老爷,咱们夫妻多年,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您要真看中了哪家姑娘,只管娶回来就是,不用顾忌我,多一个人伺侯老爷,我求之不得。”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谢靖宇知道杜素珍心里肯定是有些介意的,只是她习惯了容人的做派,不愿意让人拿话柄,有时侯,他觉得她也不容易,明明心里不愿意,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张罗着替他操持成亲的事宜。

他又想到史莺莺,她似乎不是一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说话非常直白,直白得让人恼火,一点也不懂得拐弯抹角,跟杜素珍完全是两种性格。

他想着想着走了神,脑子里全是史莺莺那张浓眉大眼的脸,还有说话时直爽的样子……

“老爷,”杜素珍叫了他一声,他无动于衷,于是轻轻推了推他,“老爷在想什么?”

谢靖宇蓦然惊醒,“什么?”

杜素珍打趣道:“莫非是在想那位姑娘?”

谢靖宇虽然曾想过要毁了史莺莺,但久久下不了决心,杜素珍的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难道他真的喜欢上史莺莺了?

喜欢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史莺莺根本不待见他。

谢靖宇淡然笑了笑,“你不要多想,没那回事,是生意上的事出了点问题。”

“老爷是为城里新开的那家锦绣绸庄烦恼么?”杜素珍说,“听说因为锦绣绸庄,咱们店里的生意都淡了许多。”

谢靖宇有点吃惊,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妇人,怎么也知道锦绣绸庄?

“你怎么知道新开了一家锦绣绸庄?”

“前阵子锦绣绸庄不是在送伞么?三妹妹和四妹妹为了那把油纸伞,都去锦绣绸庄买了布料子,回来告诉我的。”

谢靖宇:“……”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亏本卖出去的布料子被他的三夫人和四夫人花高价买了回来,这算是他的报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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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剔骨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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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雨,路面湿滑,史莺莺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跟在边上的金钏儿却大步流星,一不小心给滑了一下,她赶紧抓住金钏儿,免不了唠叨两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有个姑娘样,不是想嫁个识文断字的郎君么,你这么毛燥,郎君可不喜欢。”

金钏儿正要说话,可一抬头,愣住了,手指了指前方,史莺莺回头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立在三尺开外,一脸凶相的看着她们。

彼时暮色渐沉,加上又是阴天,冷风嗖嗖,吹起披风上的短绒,周边一个人过路的都没有,未免让人有些发怯。

史莺莺禀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宗旨,静静的注视着前面的蒙面人。

金钏儿沉不住气,喝道“你是谁为何拦我们去路朗朗乾坤,你想干什么”

蒙面人打量了一下金钏儿,没想到这丫环生得如此牛高马大,看起来有点碍事,还是先把她解决了再说,免得误了大事。

他没有说话,径直朝金钏儿而去,金钏儿占着自己壮实,倒也不害怕,史莺莺从腰间拔出匕首抛给她,“钏儿,用你的拿手好戏”

金钏儿清脆的应了声“好”手握尖刀,横在胸前,威风凛凛的样子。

蒙面人一瞧,哟嗬,是个练家子啊。

他站着没动,待要看那丫环倒底有什么本事,就见眼前一花,匕首飞快的舞动,划出道道雪亮的光,看得他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来,手背上剧痛,低头一看,瞬眼的功夫,那丫头居然在他手背上划了数道,道道皮开肉绽,整只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蒙面人“”这是什么奇怪的招术莫非这个小丫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大喝一声,一个腾跃退后一大步,用没受伤的左手横在胸前,瞪着金钏儿,“你是什么人,速速报上名号来”

金钏儿见削中了他,有些得意,“我叫金钏儿,你要怎么的”

“你用的是什么招术,师从何人”

金钏儿笑嘻嘻的道“我爹教我的,剔骨术”

“你爹又是何人”

“我爹叫金喜,村里人都叫他老喜头。”

“何为剔骨术”

“就是给牛羊剔骨啊,”金钏儿说,“俺们村人人都会剔骨,我爹是这个。”她竖起大姆指,“没有人比得上他,我得了我爹的真传,小一辈里边,没有人比我厉害。”她抬了抬下巴,指着蒙面人的手,“刚才我再深半寸,你这只手的皮肉就得全下来,只剩下骨头了。”

蒙面人,“”好生气,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居然让一个剔羊骨的小丫头伤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暗中运气,抬起左手,正要发力,就听金钏儿说,“你左手也要剔一剔么”

蒙面人下意识的把左手往后缩了一下,转念一想,不过是个没什么根基的乡野丫头,刚才是自己没提防,所以才着了她的道,难道还真怕她不成

他大喝一声,欺身上来,却被一根竹竿狠狠敲中了脑袋,扭头看的瞬间,左手一阵剧痛,他立刻腾空上了屋顶,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左手,愕然不已,欲哭无泪,为什么会这样

不等他悲切完,一道劲风扫来,是史莺莺拿着竹竿在打他的脚,“下来”

蒙面人“”想他一等一的高手,怎么沦落到被两个女人欺负的境地,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

一股豪气冲上来,他纵身往下一跳,触到金钏儿犀利的眼神,似乎在打量他的脚,他立刻半空中提气,想再上去,小丫头的剔骨术太神出鬼没,要伤了脚,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史莺莺哪里肯让他上去,用竹竿不停的抽打他,金钏儿也来帮忙,她一身蛮力,竹竿打在他身上,竹片子立刻散开来,成了一把竹条,打一下能抵好几下,蒙面人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她抽得挪位了。

他被她们扫得落了地,刚爬起来,史莺莺手持竹竿,金钏儿手持匕首,缓缓朝他逼过来。蒙面人站在那里,欲哭无泪,想他一个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受雇来抓史莺莺,怎么现在反而成了待宰的小羊羔

就在这时侯,突然有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下行凶,来人,快把他抓住”

史莺莺回头一看,竟然是谢靖宇带着几个仆从过来了,不由得皱了眉头。

蒙面人一看,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了下来,还好,谢老板来救他了。

谢靖宇一声令下,几个仆从立刻朝蒙面人奔去,边跑边朝他使眼色,蒙面人心领神会,立刻撒腿就跑,眨眼的功夫,一群人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谢靖宇朝史莺莺拱手,“谢某来迟,让史老板受惊了。”

“是谢老板来早了,”史莺莺有些埋怨的语气,“本来已经要抓到他,你一来却让他跑了,谢老板是成心来捣乱的么”

“史老板怎么这样说,”谢靖宇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刚好经过,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怎么是捣乱呢”

史莺莺斜着眼睛看他,“你的人能把他抓回来么”

“应该能吧。”

史莺莺轻哼一声,不说话了,过了一会,那几个仆从回来了,果然如她所料,两手空空。

谢靖宇问,“人呢”

“那人是个练家子,奴才们打不过,让他跑了。”

“一群饭桶”谢靖宇厉声喝骂。

史莺莺招呼自己的丫环,“钏儿,走了。”

“史老板,”谢靖宇追了两步。

史莺莺回头,“您有事”

谢靖宇“”怎么开口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想来个英雄救美,与史莺莺握手言欢,谁知道怎么最后弄成那样的局面,他要是再晚点现身,只怕那个所谓的江湖高手真要被史莺莺抓住,倒时侯用手段一逼供,把他供出来,那他

看着史莺莺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谢靖宇气得一脚踹翻身边的奴才,“打哪找的什么江湖高手,两个女人都打不过,废物都特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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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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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金钏儿说“夫人,今天的事情,您不觉得有点蹊跷么”

“是有点蹊跷,平日里这条路,来来往往总有人路过,今日却一个都不见。”

金钏儿反应过来,“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堵住路口不让人进”

史莺莺冷笑,“有人安排了一出好戏,躲在暗处观看,幸亏那人被你的剔骨术给吓倒了,不得已他才现身。”

“夫人是说谢老板安排了这出好戏”

“除了他还有谁”史莺莺叹气,“我就奇了怪了,打开门做生意,又没碍着谁,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金钏儿开了句玩笑,“莫非谢老板看上夫人了”

史莺莺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倒是有可能,他看我的眼神还真有点古怪,上回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等将军回来,我得告诉他。”

金钏儿呀了一声,“若是让将军知道了,谢老板就惨了”

金钏儿觉得这事还真要告诉杜将军,万一哪天真出了事,将军会怪她知情不报,抽她鞭子的呀。

于是,等杜长风回来,她便把谢靖宇的事告诉了她家将军。

杜长风别的无所谓,老婆孩子顶了天的重要,带着几个亲兵,呼啦啦就闯到谢靖宇家中去了。

谢府的家丁一看拿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吓得忙跑进去通报,谢靖宇闻讯迎出来,拱手问道,“几位军爷,不知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杜长风上下打量着谢靖宇,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居然敢打他媳妇的主意,真想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他拖长了声音问,“你就是这府里当家理事的人么”

“正是,在下姓谢,是一名正当商人。不知军爷到我府上是”

杜长风摆摆手“没什么事,刚好路过,口渴了,进来讨杯水喝。”

谢靖宇,“”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不像是来讨水喝的,再说,他谢家在临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没有谁敢这样闯到他家中来,他上下打量杜长风,见他面色黝黑,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颇显英气,心中一动,“敢问这位军官贵姓”

杜长风朝他招招手,谢靖宇缓步走过去,杜长风突然拔出剑,“锃”的一声,雪亮的剑划破暮色,吓得谢靖宇后退了几步,惶然道,“军爷您这是”

“吓着您了,”杜长风呵呵一笑,把剑插入剑鞘,又对他招手,谢靖宇站着没动,杜长风只好自己走过去,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推着往边上走了几步,避开众人,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来讨水喝的,听说你打我媳妇主意,我来警告警告你,赶紧把你那心思给我灭了,要不然,”他拍了拍剑鞘,裂嘴一笑,“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谢靖宇猜到是他,却也不怕,他查过杜长风,知道他是一个三品将军,三品也算大员,不过比起一品丞相还是差了点,他也呵呵一笑,“杜将军,你带着人就这样闯到我府上,难道就不怕我到皇上跟前去告你”

杜长风眯着眼睛笑,“凭你一介商贾也能见着皇上,皇上是阿猫阿狗都能见的么”

谢靖宇也是一时口快说漏嘴了,他的意思是反正有办法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去。

“行了,”杜长风重重在他肩上拍了拍,“话我撂这了,自个掂量掂量吧。”

杜长风手一挥,带着手下呼啦啦走了。

史莺莺听说杜长风去教训了谢靖宇,心里欢喜,语气却是嗔怪“人家也没挑明,你就茂然行动,万一弄错了呢”

杜长风拧着眉,“在这件事情上,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一看那姓谢的就不象好人。他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么,难免有打交道的时侯,警告警告他也好。”

史莺莺在屋里收拾东西,忙来忙去,他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转,“怎么觉得你的腰又细了”

“怎么会”史莺莺掐了一下自己,“全是肉,哪里细了。”

“过来我瞧瞧。”杜长风朝她勾勾手指头。

史莺莺才不上当,斜睨他一眼,抿嘴一笑,抱着一叠衣物到木箱边去,被杜长风长臂一勾,搂进怀里,“不听夫君的话么”

两个都不是浪漫的人,平时的相处也多半是在斗嘴,典型的欢喜冤家,很少腻腻歪歪在一起,史莺莺天不怕地不怕,这时侯倒有些娇羞起来,抵着杜长风的胸膛“你干嘛呀。”

她拖长着音调,声音有点嗲,听得杜长风心里一阵酥麻,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仔细看她一眼,“我媳妇真漂亮,怪不得有人惦记。”

史莺莺呸他,“有这么夸自己媳妇的么”

杜长风的手摸到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真软。”

史莺莺想站起来,“不跟你在这里胡扯,我还有事呢。”

杜长风按着她不让动,搂得更紧了些,“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史莺莺看他把脸贴在她身上,依恋的样子象个孩子,不免好笑“怎么,有危机感了,怕我被人抢走”

“不怕,”杜长风信心满满的说,“当年你连皇后都不做,还能看上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史莺莺无限惆怅的叹气,“是啊,和皇后擦肩而过,好可惜呢”

“你说什么”杜长风挠她的腰肢,痒得史莺莺在他怀里乱抖,气喘吁吁的求饶“我错了,错了,一点也不可惜,不可惜”

正闹着,门咚的一下被撞开,杜锦彦冲进去,一看这架势,立刻上前对着杜长风拳打脚踢,“不许打娘亲,爹,别打娘亲”

史莺莺和杜长风闹了个大花脸,难得耍回花枪,却被儿子撞见了。

这时,金钏儿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抱着杜锦彦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砰的把门关严实了。

杜长风,“”

史莺莺,“”

门外,杜锦彦不解的问,“钏儿姐,我爹娘在干嘛”

金钏儿摸摸他的小脑袋“别去打挠你爹娘,他们正在商量给你生小弟弟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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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今儿个这是有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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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宇活到三十岁,一直顺风顺水,史莺莺的出现,仿佛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劫,恨得牙痒痒,想毁掉她,又有点舍不得,那日在胡同里一见,发现那个女人的眉眼似乎又俏丽了一些,身段似乎又婀娜了一些,可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更冷淡了一些。

都是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误了他的大事,英雄救美不成,反而落了嫌疑。现在连她夫君都找上门来了,想他谢靖宇什么时侯受过这种窝囊气,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三品将军,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谢靖宇这天又摔碎了新买的纸镇,发泄了一通,然后把心腹叫来吩咐了几句,等心腹走了,他坐下来喝茶,看丫环打扫地上的纸镇,突然觉得不对,“把碎片拿来我看看。”

丫环立刻把碎片捧上来,谢靖宇捏起一小块,在灯下仔细察看,本来缓和的脸色蓦的一变,“叫管家来”

管家就在外头侯着,听到主子叫他,麻溜的进了门,“老爷,您叫我。”

谢靖宇怒气未消,将手里的碎片砸过去,“拿什么糊弄我这是昆仑玉”

管家不敢躲,被碎玉片砸在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嗫嗫的道“老爷息怒,是,是夫人的意思,说,都,都摔过两回了,羊脂玉太贵,所以”

“屁话”谢靖宇怒不可遏“你是谁的奴才,听谁的”

管家低着头,确实象夫人说的那样,老爷这段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发火,好几千两银子的羊脂玉就砸了两回,夫人心疼,让换了昆仑玉的,结果被老爷发现了。

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刺疼,他不敢摸,低低的答,“奴才听老爷的。”

“上好的羊脂玉给我寻摸来,再敢糊弄本老爷,”谢靖宇眯着眼睛阴阴一笑,“你就上关外养马去。”

“奴才不敢。”管家把头垂得更低了,心惊肉跳,说是上关外养马,可真正是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史莺莺一大早就右眼皮跳个不停,她揉了揉眼睛,嘀咕着,“怎么老跳啊,今儿个这是有祸啊。”

金钏儿在边上说,“夫人,您能有什么祸,别自个吓自个。”

话音刚落,金汀楼的掌柜匆匆跑过来,“东家,大事不好了,有人把金汀楼的大门给封住了,说那是他的产业,要把楼收走。”

史莺莺脸色一变,“走,看看去。”

罗三赶紧叫人备轿,金钏儿招呼柱子,阿夏一道去,罗三想多叫几个伙计一同去,被史莺莺制止了,金汀阁出了事,如意楼更要正常开张,去那么多人做什么,又不是去打架。

等到了金汀阁,史莺莺才弄清楚,原来金汀阁并不是原东家买下来的,只是租的,三年一租,现在租约到期,房主来收楼了。

房主把房契和租约摆出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酒楼确实是房主的,也确实说明租期一到,房主有权把酒楼收回去。

金钏儿小声说,“夫人,把咱们签的买卖契约也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史莺莺掏出买下金汀阁的契约递过去,房主展开一看,笑了,“史老板,您这份契约是和冯掌柜签的,他不是酒楼的东家,哪里能做主。”

史莺莺问,“那您签的这份是和金汀阁原来的东家签的么”

“当然是。”

“不如把他叫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

“这个”房主有些为难,“那位老爷平日里不太喜欢露面的”

“既然您不能把原东家叫来,那这事就有些说道了,”史莺莺说,“我是和冯掌柜签的契约,冯掌柜说是受他东家所托,所以我得问问他东家,是不是有这回事。”

房主想了想,“好吧,我叫人去请他来。”

一时间场面僵持了下来,阿夏压低了声音问史莺莺,“夫人,咱们把冯掌柜找来不就行了么”

“他早就不见了。”史莺莺叹了一口气,她那时侯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冯掌柜信誓旦旦,说金汀阁所有事宜归他全权负责,她那时也打听过,确实如冯掌柜所说,从开业到转手,金汀阁一直是冯掌柜打理,从来没有人见过金汀阁的东家,当时急着想入手,也没想那么多,没想到,现在麻烦来了。

过了一会,房主派出去的人带回了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三十来岁,方形脸,手上戴着板指,看起来富贵逼人。

史莺莺原本把希望寄托在金汀阁的原东家身上,没想到他一开口,却象一瓢冷水当头浇过来。

“我虽然把金汀阁交与冯掌柜打理,平日里不太过问,但绝没有允许他把金汀阁卖掉,要不是有人告诉我,金汀阁换了掌柜,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他一定是骗了你,拿了银子跑路了,我也在找他。”

史莺莺面如惨灰,她居然被人骗了买下金汀阁的银子不算很多,但她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来经营,那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

“夫人。”金钏儿担心的看着她。“咱们去报官吧。”

史莺莺苦笑,如果冯掌柜早就有这个计划,这时侯只怕已经跑得远远的了,报官有什么用

“史老板,”房主叫她“您要是没什么要拿的,我就要封门了。”

史莺莺说,“不是我信不过您,出了这样的事,您也能体谅我的心情,还是去衙门验验契约吧。”

“史老板,好说,”房主做了个手势“走吧。”

于是,一行人到了府尹衙门,击了敲升堂,把事情一说,府尹验了房契存根,确定金汀阁酒楼为房主所有,史莺莺签订的买卖契约无效,只能自认倒霉。

史莺莺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从衙门出来的时侯,问房主“您打算拿金汀阁做什么呢”

房主哈哈一笑,“自然还是开酒楼,多亏了史老板把金汀阁经营得这么好,也一直没有换招牌,原东家不开了,我便勉为其难接手吧。”

史莺莺点头,“一切都是现成的,厨子伙计我也要不走,你若要接手就把他们都留下吧。”

“做生不如做熟,自然全都要留下。”房主站在路边,冲史莺莺拱了拱手,“史老板,就此道别,有空来金汀阁坐坐。”

史莺莺抬了抬手,笑了一下,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朝阿夏抬抬下巴,“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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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大大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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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回到如意楼,刚上楼,史芃芃就跑过来,一脸忧愁的问她:“娘亲,金汀阁出什么事了?”

生意场上的事,无论好坏,史莺莺从不瞒她,“芃芃,金汀阁以后不是咱们的了。”

“啊?”史芃芃大吃一惊:“为什么?”

史莺莺坐下来,按了按绷得紧紧的太阳穴:“是娘的错,娘一时大意,让人钻了空子。”

史芃芃见娘亲很疲倦的样子,懂事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捶背,柔声安慰她:“娘,您别难过,您教过我,犯了错不要紧,吸取教训就好,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将来咱们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史莺莺把闺女搂进怀里,欣慰的笑,“芃芃能这么想就好,娘没事,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天塌了都不要紧。”

史芃芃点点头,“嗯,咱们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

“昨天的账目整理好了么?”

“绸庄的查好了,如意楼的还没有。”

“做你自己的事去吧,让娘亲自己呆一会。”

“好的,娘亲。”史芃芃乖巧的应声,走了出去。

对一个商人来说,白白丢了一个大酒楼,真是比割肉还疼,史莺莺还记得当初她买下金汀阁时的意气风发,计划要在东南西北每个方位都开一座酒楼,形成包和之势,让每座酒楼的门上都插上史记的旗子。

可这才过了多久,金汀阁就被人收回去了。

问题倒底出在哪呢?她托着腮细细的思量,做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她具有比常人更敏锐的头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不是偶然。

她仔细回忆着事情的前前后后,冯掌柜说过的那些话,房主人的态度,以及金汀阁前东家的神情……

这三个人的脸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留下来的是那位金汀阁的前东家,这个人匆匆出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看穿戴很富贵,面相也像是大富之人,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东家不管事,掌柜的一手包办,这无可厚非,可这毕竟是自己的酒楼,到了地方看也不看一眼,好像金汀阁跟他没有关系似的,再说了,他的大掌柜拿着钱跑了,亏了一笔银子,他也没显得有多么的愤怒。

还有那个房主,一个靠收租过活的人,突然间要经营酒楼了,怎么这么奇怪呢?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她脑子里又闪现了谢靖宇那张脸,她以前怀疑过谢靖宇就是金汀阁的东家,如果她的怀疑是对的,那今天的事情很好解释,也许是冯掌柜骗了他,又也许……当时她买下金汀阁就是个圈套。

京城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一山还比一山高,被人算计也不足为奇,她只是想知道给她设圈套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柱子回来了,向她汇报:“夫人,我跟着那个人到了城西的柳巷,他进了个院子,我就没跟上去了。”

史莺莺知道他嘴里的柳巷就是开勾栏院的地方,可大白天的,勾栏院不做生意,那个前东家进去做什么呢?

“你记得他进了哪一家勾栏院?”

“记得,”柱子的脸有些微红,他是个老实人,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虽然没进去也让他觉得难为情,“叫艳春楼。”

他们正说着话,阿夏也回来了,“夫人,我远远跟着,看到那个房主人进了昌隆号米行。”

“昌隆号米行?”史莺莺记得这个名字,不但因为昌隆号是临安城排得上号的大米行,昌隆米行的老板她也见过,正是那日和谢靖宇一同来吃饭的其中一个商贾,她记得他姓周。

“他去昌隆米行做什么,买米吗?”

“不是,”阿夏说,“他从后门进去的,看上去很熟,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史莺莺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个进了勾栏院,一个进了米行,虽然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她觉得疑点越来越大了。

她让人把袁天林叫过来问话。

“昌隆米行开了多久?”

袁天林想了想,说,“那是一家老字号米行,具体哪一年开的,我记不清了,十米年是有的,以前叫茂隆米行,一年前刚换了老板,改名叫昌隆米行。”

“既然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怎么会突然换老板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说,大概钱挣够了,就转手了呗。”

史莺莺笑了,对一个商人来说,永远没有钱挣够的说法,除非是自己做不了了,否则就会一直干下去。特别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如果不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不会轻易转手。

“原来的老板还在临安城吗?”

袁天林摇摇头,“原来的老板姓陶,长得白白净净的,我倒是见过他几次,但米行换了主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老家哪里的?”

“不清楚。”

“你托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陶老板,若是找不到,打听一下他的老家,或者他家里人的情况,”想了一下,又说,“查一查他有什么嗜好?”

袁天林不解:“东家,查他做什么,难道他跟金汀阁的事有关?”

史莺莺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所以想查一查。”

袁天林知道史英英叫他查,肯定是有她的用意,也就不多问了,点头说:“好,我托人打听一下,但是这么久了,能不能查到什么不敢保证。”

史莺莺殷叮嘱他,“你要小心些,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走露任何风声,跟人打听时要不着痕迹。”

“我明白,东家。”袁天林拱拱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办。”

等袁天林走了,阿夏问,“夫人,昌隆米行是不是要派人盯着?”

“不用,派人盯着反而容易打草惊蛇,现在已经知道了两个地方,平日里多留意一些就是了,”史莺莺说,“从现在起,你们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柱子问,“夫人,您担心有人要对咱们不利么?”

“我也不知道,”史莺莺揉了揉右眼睛,“我只是预感不太好,都小心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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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让他这样又爱又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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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林家世代都住在临安城,也算是根基深厚,可他无论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那位陶老板的下落,陶老板和他的家人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但如此,连他家从前的房子都卖掉了,袁天林一查,卖给的不是别人,却是现如今昌隆米行周老板的小舅子。这回不但是史莺莺,连他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东家,连米行带房屋一起卖掉,要么就是老家有什么急事,需要筹一笔钱回去,要么就是欠了债,拿米行和房屋抵债了。”

史莺莺问,“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说不好,都有可能,”袁天林想了想,说,“陶老板为人还算不错,也没听说他和人结过什么怨,应该不会有欠债这种事吧”

史莺莺问他,“陶老板有什么嗜好没有比如说喜欢流连烟花之地”

袁天林“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再继续打听吧,一个人只在到世上走过一遭,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好,我会继续留意的。”

袁天林走后,史莺莺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几个人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仿佛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阴谋,她一点点靠近,却是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真切,或许里边有尔虞我诈,甚至是刀光血影,她若识时务,就应该就此打止,吃个哑巴亏,不再深究,毕竟查案子是捕快的事,只是几千两银子就这么白白亏损,她又不甘心。

既然已经探得冰山一角,那她就再往下查,有个当将军的夫君在背后撑腰,她没什么可怕的。

史莺莺从不是庸人自扰的人,打定主意便不作他想,带着金钏儿高高兴兴上街买胭脂去。

结果就那么巧,迎面碰到了谢靖宇,还真是冤家路窄, 史莺莺觉得有些丧气,当作没看到,准备擦肩而过。

没想到谢靖宇叫她,“史老板,好久不见。”

他开了口,史莺莺也不能装作不认识,矜持的点了一下头,“谢老板,这么巧。”

比起她的冷脸,谢靖宇倒显得有些春风得意,“是啊,这么巧,听说史老板被人骗了,金汀阁都赔出去了。”

他脸上的奚落之意很明显,看得史莺莺心里直冒火,脸上却很淡淡然,“是啊,被个王八蛋骗了。”

谢靖宇,“”

“史老板打算怎么办不追究了么”

“有什么好追究的,”史莺莺说“棋差一筹,认赌服输,自认倒霉吧。”

“史老板真想得开。”

“我想不开啊,”史莺莺说,“所以我天天在家扎小人,咒那王八蛋不得好死。”

谢靖宇干笑两声,“史老板是咒冯掌柜么”

“不,”史莺莺紧盯着他,“我咒金汀阁的前东家,他要是早露面,我何至于被冯掌柜骗了,好死不死的东西呸”

谢靖宇“史老板,你是个有身份的,别学市井里那些泼妇”

史莺莺呵的一笑,“我就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有什么身份那王八蛋千万别让我碰到,不然,我剥了他的皮,剔了他的骨割下他的肉喂狗”

象是为了回应她的话,金钏儿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谢靖宇心头一跳,忙拱手,“史老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金钏儿捂嘴笑,“夫人,姓谢的害怕了。”

“他那日见识了你的剔骨术,哪有不怕的。”史莺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谢靖宇会不会和那几个人有关系呢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能把他和他们连在一起。

谢靖宇急走了一段才缓下步来,偷偷回头看,史莺莺早已经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厉害的小娘们,柳叶眉一竖,眼睛一瞪,还真有点吓人,他差点就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然怎么当着他的面,一个劲的骂咒他呢活到今时今日,还从没有谁敢当面骂他,更别说骂得这样恶毒

拿回了金汀阁后,他很想看一看史莺莺的衰样,特意到路上来碰她,想狠狠的奚落她一回,把他受的那些窝囊气都还回去,结果

谢靖宇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再一次思考那个恼人的问题倒底要不要把史莺莺这个不听话的小娘们给灭了

不灭吧,她老是这么顶心顶肺,让他下不来台。

灭了吧,想想她那张动人的脸蛋,那股子冲天的豪气,又有点舍不得。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又爱又恨啊

跟每次一样,仍是得不出答案,谢靖宇仰天长叹一声,走了。

杜长风知道金汀阁的事后,很是义愤填膺,叫嚣着要带人把金汀阁抢回来。

史莺莺白他一眼,“行了,你是官,一言一行容易落人口舌,万一说你仗势欺人,强抢百姓的酒楼,这个罪名可不小。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的事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杜长风鼓着眼睛看着她,“那是你辛辛苦苦经营的酒楼,说让就让出去了你没日没夜的操持着这些,全给别人做了嫁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怕,”史莺莺安慰她,“你不是说我是彪悍的史莺莺么,总有一天,我还会把酒楼再挣回来的。”

杜长风这么生气,全是因为心疼她,“媳妇儿,要不咱们就守着如意楼和锦绣绸庄得了,光这两家店,足够咱们过日子的了,再说我还有俸禄”

“我可不靠你的俸禄,自个留着吧,多晚早也有个应急的时侯,我做生意也不光是为了钱,是因为我喜欢做生意。”史莺莺挠他下巴,“你自个说的,只要我高兴,你就高兴,忘了”

杜长风无奈的叹气,把她抱了抱,“我是心疼你呢,你高兴就好,但是京城不比西北,商界的水深着呢,你自己要小心,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你是我媳妇儿,可有时侯吧,我总觉得你是个汉子”

史莺莺笑着捶了他一拳,“胡说八道”

ㄒ .

第九百二十三章身陷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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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抽空亲自去了一趟金汀阁,那里来了一个陌生的掌柜,上次那个自称房主人的新东家并不在,而且听说也从不在店里出现,金汀阁的东家又成了一个谜。

关于冯掌柜或是陶老板,袁天林那边仍是没有消息,逼近年关,事情多起来,史莺莺不能老抓着没根据的事自寻烦恼,索性暂时丢到一边,先把两家店的生意顾好。

柳妈妈带了两个徒弟,有了帮手,柱子和金钏儿不用再留守如意楼,跟着史莺莺两边店跑,好在两家店相邻,有事喊个话,方便得很。

今天的冬天特别冷,棉花卖得紧俏,史莺莺刚好屯了棉花,不愁生意不好,在绸庄买了货,出门就进如意楼吃碗油泼面,大冷的天,热辣子面吃下肚,别提多美了。

两家店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史莺莺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开了两家店,生意都还不错,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这天见天气不错,她带金钏儿上街采购一些蜡烛和线香,准备过年时供祖宗牌位用。

两人在集市上走走看看,挑挑拣拣,突然,金钏儿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夫人,您瞧前面那人……”

史莺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了一下,竟是金汀阁的前东家,穿戴没有那日富贵,但也算不错,站在胭脂摊正低头看着什么。

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在看胭脂,给府里的夫人买,还是……

史莺莺说,“咱们跟着他,看他去哪?”

没一会,那人买了几盒胭脂,塞进怀里,甩着手走了。

史莺莺和金钏儿赶紧跟上去,那人似乎没意识到后边跟着人,走得不紧不慢,史莺莺她们也跟得不紧不慢,快出集市的时侯,没有人群作掩护,史莺莺怕被他发现,和金钏儿一前一后分开走。她在前,金钏儿断后。

等那人进了胡同,突然加快了步子,史莺莺箭步如飞,紧盯着他不放,这样七拐八拐,胡同越进越深,史莺莺觉得不对,回头一看,金钏儿没有跟上来,她有些担心,怕金钏儿在胡同里走迷了路。

正迟疑着要不要回头去找金钏儿,一抬头,前面的男人不见了,她伸着脖子往前看,前面是斜斜的深巷,纵横交错,象一个迷宫,想再要找那个人,已经不能够了,她懊丧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几步,边上的一户院门突然打开,冲出来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推,把她弄进门里去。

事情太过突然,史莺莺完全没回过神来,却也不挣扎不喊叫,顺从的被人推进了屋里。刚进屋,身子还没站稳,两个男人就快速的把门反锁了。

她听到两个男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后,悄悄走到窗边去,用力推窗却推不开,只好点了点唾沫,把糊窗子的毛边纸捅了个小孔,眯着眼睛往外看。

外边是一个庭院,景色居然还不错,有翠绿的松柏,傲霜的黄菊和紫菊,一旁的梅树绽满了小小的花骨朵,怕是要等大雪压下,才肯尽情怒放。

看起来这是个挺大的院落,却异常清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抓她进来的那两个男人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史莺莺皱起眉头,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打量屋里的摆设,不管是绣凳还是小圆桌,都小巧精美,靠墙的床边挂着粉色的薄纱,她缓步踱过去,闻到了一股子幽兰之气。伸手撩起账子,大红的鸳鸯被枕,看着又象是谁的喜床,站在床边,那股香气更加浓郁起来,简直有些呛鼻子。

她再次皱眉,走到桌边坐下来,伸手执壶,壶里有水,说明这间屋子平日里应该是有人来的。

史莺莺托着腮,开始沉思,她之所以没有挣扎叫喊,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一直想弄明白的真相,或许就在这里了,她是跟着金汀阁的前东家来的,那个人上次去了艳春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呆着的地方就是艳春楼。

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还没有入夜,姑娘们都还没起来。小巧精美的摆设证明这是姑娘的闺房,房间里的香气是脂粉味,鸳鸯被枕是勾栏院常用之物,表示日日新喜的意思。

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随身带刀是她在西北养成的习惯,那地方匪多兽多,一个人出门总要有所防备,没想到到了京城,依旧要刀不离身,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匪和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表面笑眯眯,背地里却捅刀的人。

有刀就不怕,除了金钏儿几个从西北跟过来的,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也会剔骨术,那时侯和杜长风闹,动起手来总吃亏,她不服气,想学功夫,但她知道再练十年也不会是杜长风的对手,于是就跟着金钏儿她爹学剔骨,这不是功夫,只是刀法刁钻手速快,偶尔偷袭也是很有用的,学会之后,她在驿站自己宰过羊,也用木刀把杜长风的手背敲得青一块紫一块,有过取胜的经验,所以她有持无恐。再说金钏儿也不蠢,找不见她,一定会回去求救,实在不行,叫她家杜将军来踏平这艳春楼。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坐着太久,都有些困了,却不敢睡,嗓子有点渴,也不敢喝水,就这么生熬着。可一直没有人来,抓她来的人大概把她给忘了。

她又走到窗子边去看,这回看到月洞门那里隐约站着两个穿黑衣的人,似乎就是抓她进来的那两个,她知道勾栏院专门养着一些爪牙,用来对付那些争风吃醋的恩客,或是调教不听话的姑娘,这两个大概就是了。

所以,她是没办法逃出去的。

她回到桌边坐下,托着腮,思忖着金钏儿大概会什么时侯带人来救她……

就在这时侯,外头的锁卡嗒响了一下,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她回头一看,立刻站了起来,“是你?”

来人睁大了眼睛,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史老板,怎么是你?”

第九百二十四章狗屁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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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宇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便笑了,“没想到史老板也有这样的雅兴。”

史莺莺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谢靖宇到这时侯也不装了,上上下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史老板站在这里,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呀。”

史莺莺反应过来,用力呸了他一口,“放你娘的屁,我是被抓进来的。”

“史老板,别这么粗鲁,你是有身份的人。”

史莺莺刚刚被他挑起了火,此刻又冷静下来,知道这种时侯,自己不能乱,哼了一声,“倒是你谢老板,来这里做什么”

谢靖宇很坦然的摊着手,“一个男人到勾栏院来,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寻欢作乐,只是没想到碰到了史老板,说起来,咱们还真有缘份。”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有个狗屁缘份”

谢靖宇有些无奈的笑,“你看你,又这么粗鲁,跟你家那位武夫学的吧,行武之人,行为举止是粗鲁了些,哪怕当上了将军,也改不了粗痞的毛病,实在有伤大雅。史老板生得貌美,又精明能干,何不学得端庄典雅一些,也讨人喜欢啊。”

“讨谁喜欢”史莺莺撇撇嘴,“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

“怎么是伪君子呢”谢靖宇被她骂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我在史老板面前可是真君子,说实话,我对史老板很仰慕,既然咱们在这里碰上了,就不要辜负这般良辰美景了吧。”

他边说边走过来,史莺莺抓起一个茶杯砸过去,“谁让你仰慕了,滚开”

谢靖宇虽然不是什么练家子,好歹小时侯家里也请武师来教过几套拳脚作以防身之用,还算灵敏,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哈哈笑着又往史莺莺走去。

史莺莺拔出腰间的匕首,“再不站住,就别怪我不客气。”

谢靖宇摇头,“女人家,动刀动枪的象什么样子,乖乖听话,我会好好服伺你的。”

史莺莺听他满口污言秽语,气得眉毛都竖起来,“姓谢的,你要敢碰我,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史老板,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跟小辣椒似的”

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雪亮的光芒一闪,手背上一阵刺疼,他立刻一个弹跳避开,尽管反应很快,手背上还是被划了两道血印。

“史老板,你”

史莺莺看自己得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他制服了,再夹制他逃出去,她咬着牙,持刀冲上来,尽管剔过羊骨,却没有真正剔过人骨,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看到见了血,心里迟疑了一下,听到谢靖宇大喝一声,“快来人啊”

门外一下冲进来好几个黑衣人,一下把她和谢靖宇隔开了,那些人身手都不错,瞬间就劈掉了她手里的匕首,将她两条胳膊反剪到后头,迫她跪下去。

有人在帮谢靖宇处理伤口,洒了黄色的药粉,缠上纱布包扎起来。

史莺莺的胳膊被扭得很疼,但她一声不吭,倔强的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谢靖宇。

谢靖宇被她盯得有些恼火,喝道“把她的头按下去。”

黑衣人刚把史莺莺的头按下去,又听他说,“算了算了,把她绑起来。”

于是史莺莺便被捆成了棕子,按坐在椅子上,谢靖宇挥挥手,让黑衣人出去,他走到史莺莺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史莺莺一口唾沫狠狠唾在他脸上。

谢靖宇掏出手帕擦了脸,顺势堵住了史莺莺的嘴,在她对面坐下来,“史老板,何必要搞成样,你瞧瞧,多伤和气”

史莺莺说不了话,冷冷的看着他。

谢靖宇看了看自己被她划伤的手,不由得苦笑,“我是个小气的人,谁伤了我,我定要十倍的还回去,唯独对你,史老板,我下不了手,咱们都是商人,都喜欢钱,算是有共同的兴趣吧,如果咱们联起手来,是有一番大作为的,史老板,我一心想跟你做朋友,搞好关系,可你三番五次羞辱我,轻视我,这有点不太好,我们谢家世代经商,根基也算深厚,想巴结我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我都不看在眼里,只稀罕你呀史老板。”

史莺莺安静的坐着,锐利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些,谢靖宇见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又说,“你喜欢钱,我有,你喜欢做生意,我有大把的生意可以让你做,我只恨咱们相识得太晚了,如果可以早点认识,我一定娶你做夫人。便是现在,你嫁了人,生了孩子,我也不嫌弃,你若能出户,我便休妻,迎娶你为正妻。若是你舍不得孩子,怕名声不好听,不想嫁,咱们暗地里来往也是可以的,莺莺,我是真心喜欢你,这段日子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见了面,别闹了行么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依你。”

史莺莺扭了扭脖子,示意她要说话。

谢靖宇小心翼翼的靠近,“我拿开帕子,你别呸我啊。”

史莺莺点点头,谢靖宇便把手帕从她嘴里扯了下来,还是有些担心,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史莺莺说话算数,没有呸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谢靖宇说,“天都暗了。”

“怪不得有点饿。”

“饿了,”谢靖宇眼睛一亮,看史莺莺这样子,好象被他说动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你等着,我这就叫人送吃的来。”说完他起身,打开门跟外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等他过来的时侯,史莺莺问,“这地方是你的”

谢靖宇愣了一下,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常来,算熟客而已。”

史莺莺啊了一声,“原来谢老板是这里的熟客。”

谢靖宇有点尴尬,“有了你,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史莺莺没接茬,低头看了一眼“你打算一直把我绑着么”

谢靖宇有些犹豫“你脾气也忒大了点,我是真怕你又闹。”

“如果谢老板以礼待我,我自然不会闹。”史莺莺瞟了一眼他的手,轻笑,“你怕什么,我已经没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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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今晚的月亮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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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宇一想,也对,她手上没刀,凭他的力气还制服不了一个女人

他有心示好,说,“行,我替你解绑,你要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成,我保证不还手。”

史莺莺说,“我心里是有气呢,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叫我绑我。”

“是我的错,”谢靖宇见她越来越上路,乐哈哈上前替她松绑“我给你赔个不是。”

松了绑,史莺莺站起来,整了整衣袍,突然扬手给了谢靖宇一个清脆的耳光。

谢靖宇捂着脸,惊愕道“莺莺,你”

“是你说的,”史莺莺笑得明朗“打你,你保证不还手。”

谢靖宇“”

“王八蛋,老乌龟。”

“莺莺你怎么”

“说好的骂你不还嘴。”

谢靖宇,“”他就是说说而已啊

这时,两个黑衣人端着饭菜进来,默默的把碗筷摆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史莺莺仔细观察,发现他们动作干脆利落,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跟受过特别训练似的。

等黑衣人出去,史莺莺故意问,“你没让人在饭里下药吧”

“当然没有,”谢靖宇说,“我怎么能做那种事”

“我史莺莺吃软不吃硬,你要真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我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会叫你好过,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谢靖宇安抚她坐下,把受伤的手在她面前扬了扬,“我见识过你的厉害了。”

史莺莺是真饿了,被关了这么久,又闹了一场,她极需要补充体力。

都这个点了,她相信金钏儿应该带人找来了,她得把饭吃饱,好找机会跑出去。

谢靖宇见她肯乖乖吃饭,有心想讨她欢心,摘下腰上的玉佩递给她,“莺莺,我今日出来得匆忙,没带信物,你若不嫌弃,就收下这块玉佩,改日我再送你好的。”

史莺莺看都没看,把玉佩收进袖筒里,“多谢。”

连礼物都收了,谢靖宇越发高兴,“莺莺,你想要什么,我好准备准备。”

史莺莺眼皮都不抬,“银子。”

谢靖宇“”总不能直接送银子吧,那显得多粗俗啊

就在这时侯,门上突然有人叩了三声,谢靖宇扭头看了一下,说,“我出去看看。”说完也不等史莺莺应声就匆匆走了。

史莺莺看他有焦急的样子,心里一动,莫非是她想跟过去偷听,又怕他发现,正迟疑,谢靖宇回来了。

“怎么了”

谢靖宇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没想到你家杜将军也喜欢来这种地方喝花酒。”

史莺莺在心里吁了一口气,杜长风果然来救她了。

“他一个人来的”

“当然是一个人,喝花酒这种事,难道还要大张旗鼓么”

“我不信。”

谢靖宇笑了,“要不要亲眼见证一下。”

史莺莺自然是巴不得,脸上却要装出淡然的样子,“见一见倒也无妨,也算他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谢靖宇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我带你去见见。”

关了大半天,史莺莺终于走出了这间屋子,外头依旧很安静,但前头隐约传来喧嚣声,很是热闹的样子,她明白过来,这里大概是后院,没什么人来,所以才这般清静。

她跟着谢靖宇上了楼,沿着走廊绕了半圈,停在一扇窗前,谢靖宇指着不远处的花厅说,“你瞧,是不是你家杜将军”

虽然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但花厅里灯火通明,圆桌边坐了一个喝酒的男人,边上莺环燕舞,好不热闹,史莺莺眯着眼睛细看,那不是杜长风还有谁

她愤愤的骂道“好个杜长风,居然敢背着我来喝花酒”

谢靖宇笑,“男人嘛,偶尔消遣消遣,也不为过,如此一来,你也不必觉得内疚,算是扯平了。”

史莺莺显然很生气,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吭哧吭哧呼着气,谢靖宇觉得好笑,安抚她道“别生气,他喝他的,咱们喝咱们的,互不干涉嘛。”

史莺莺闷闷不乐的跟着他下楼来,一边走一边气呼呼的样子,突然哎哟一声蹲下来。

谢靖宇忙问,“怎么了”

“没事,”史莺莺很快站起来,“踢到石子了。”

谢靖宇笑话她,“走路也不好好走,可不踢着石子了么”

走到月洞门边,史莺莺停了下来,谢靖宇问,“又怎么了”

“今晚的月亮真大,”她抬头看天,谢靖宇跟着也抬起头来,“是啊,真啊”

胯间突然一阵剧痛,是史莺莺狠狠踹了他一脚,他疼得弯下腰缩成一团,如水的月光中,史莺莺象只兔子似的往月洞门窜去。

谢靖宇忍痛喊了一声,“抓,抓住她”

门边只站着一个黑衣人,听到喊声,立刻朝史莺莺扑去,好个史莺莺临危不乱,手臂一甩,将刚捡的石子扔出去,“淬了毒的暗器”

黑衣人一听,本能的闪身避开,史莺莺朝着花厅发足狂奔,“杜长风”

那厢杜长风听到声音,直接从花厅里窜出来,脚尖在莲池的水面轻点,纵身跃过来,将奔过来的人影抱进怀里,同时大喊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一队执火把的士兵冲了进来,把杜长风和史莺莺围在中间。

从后院涌出来的黑衣人正要冲过去,见此情景立刻闪到树后,站在黑暗中的谢靖宇知道自己又着了史莺莺的道,气得脸色发青,但也无可奈何,打了个暗号,让黑衣人全都退回去,他也从后门溜了。

人虽然找到了,让史莺莺没想到的是,艳春院死不承认他们抓了史莺莺,对她莫名出现在这里,也觉得很奇怪。

史莺莺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带着杜长风去了后院,可后院里的黑衣人就象集体失踪了似的,一个都找不见,谢靖宇也不知失踪。

史莺莺又跑到关她的那间屋子,别的都一样,只是桌上的饭菜没有了,而床上睡了一个姑娘,他们冲进去,那姑娘被惊醒,立刻坐起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肚兜,看得一众士兵眼都直了,气得史莺莺赶紧把杜长风拉出来。

很显然,一切的证据都被他们毁掉了,既便是谢靖宇手上有伤,也不能说明什么,他能找一百个人出来证明他的伤跟史莺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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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有人把你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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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把史莺莺带回家里,还心有余悸,把她拉到灯下仔仔细细的检查。

史莺莺说,“我没事,我还在那里吃了一顿饭呢。”

杜长风望着她哭笑不得,“在那种地方,你还吃得下饭”

史莺莺撇嘴,“你能喝得下酒,我为什么吃不下饭”

“我那是为了进去找你,不得已才喝的。”

史莺莺哼了一声,“喝酒就喝酒,姑娘可没少叫。”

杜长风挠了挠后脑勺,“是你说,演戏要演足的嘛。她们就是凑凑气氛的,我一个都没正眼瞧。”他怕史莺莺再纠缠下去,赶紧转了话题“你说后院里有黑衣人”

“嗯,”史莺莺面色凝重起来,拿起小剪子把烛芯拔了拔,“我原先以为他们是勾栏院的爪牙,后来又觉得不象,一个个身手都很好,拿放东西极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轻易说话,象是受过特别训练的。”

杜长风皱眉,“东越律法,任何人不得擅自私养武士,若艳春院真的私养武士,那可是犯了大忌”

“我怀疑,那些黑衣人和谢靖宇有关,他虽然否认自己和艳春院的关系,只说是常客,所以对那里很熟 ,但我觉得并不是熟悉这么简单,从他的神态,说话的语气,以及黑衣人对他的恭敬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艳春楼的老板,如果是这样,金汀阁的原东家应该也是他,甚至昌隆米行也跟他有关系。这个人,越接触,越觉得他很诡异。”

“莺莺,我知道你胆子大,但这个谢靖宇很危险,你以后别查了,交给我,让我来查。他要真私养武士,死定了”

史莺莺说,“谢靖宇很狡猾,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杜长风“”这是说我不够聪明的意思罗

“他如果真是金汀阁的东家,金汀阁等于又回到他手里了,坑了我的钱,还拿走我的酒楼,我才不会轻饶了他。”

杜长风忍无可忍,“莺莺”

史莺莺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臂,“好啦,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啊,没有军令,你擅自带兵入城,闹到皇上那里可不是好玩的。”

杜长风说,“皇上糊涂,皇后可不糊涂”遭到史莺莺一记眼刀,立刻闭嘴不说了。

史莺莺猜的没错,没过两天,这事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下了朝,慢悠悠踱回承德殿,看到晟皇子正黏着他媳妇儿闹,他咳了两声,晟皇子立刻站直身子,恭恭谨谨的行礼,“父皇,您下朝了。”

“嗯,”皇帝教训他,“你也不小了,成天黏着你娘亲怎么行,看看清扬,每天有那么多事可做,怎么不向你皇姐学习。”

晟皇子低着头,“父皇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白千帆说,“别提清扬了,她做的那些事啊,真叫人哭笑不得。”

皇帝问,“她又怎么了”

“她说太后的狸猫不会游泳,硬给扔进了水缸里,差点没把猫淹死。”

皇帝哈哈大笑,“她可真够操心的。”他挥挥手,让晟皇子退下,说,“朕今儿个听到一个笑话。”

白千帆最爱听笑话,忙说,“是什么”

“有朝官今日在朝上告了杜长风一状,说他带着一队士兵去逛窑子,”皇帝哧了一声,“逛个窑子都这么大张旗鼓,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白千帆说,“不会吧,杜长风不象这种人啊,莺莺那么厉害。”

“后来朕又听说,史莺莺也去了,夫妻俩个各玩各的。”

白千帆张大了嘴巴,“莺莺也去了”

“这有什么稀奇,”皇帝说,“史莺莺性格本来就豪放,她想去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白千帆皱了眉头,“他们夫妻的为人我清楚,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特意跑来告诉她,无非是觉得损杜长风几句,图嘴皮子痛快,毕竟是曾经的情敌嘛。杜长风两口子的为人,他心里也清楚。

他嗯了一声“就算是他们真的去了,也就应该是事出有因,只是杜长风无军令擅自带兵入城,凭这点,朕就能追究他的责任。”

白千帆说,“你刚才也说是事出有因了,他与贾桐交好,不如让贾桐去打听打听。”

皇帝斜着眼睛看她,“你在替杜长风求情”

白千帆朝他挤眼睛,“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小心眼。”

皇帝哈哈一笑,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她的嘴角,“别的事都好商量,这事我就小心眼到底了。”

白千帆被他细碎的吻亲得有些痒,咯咯笑着躲闪,“夫君,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皇帝是天下的国君,可他最爱听的却是媳妇的这句“夫君”。有了这句话,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行,就听你的,让贾桐去问问。”

于是,贾大人在某天下了值,直奔城郊驻营,找杜长风喝酒。

贾大人素来喜欢开玩笑,见了面就打趣杜长风,“哟,杜将军如今出大名了。”

杜长风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听说杜将军带兵逛窑子了,这气派,这阵仗,连皇上都自叹不如啊”

杜长风听到皇上两个字,心里明白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能传不到么,有人把你告了。”

“谁把我告了”

“掌管锦军的刘铭丰,他说你没有报备就擅自带兵入城,还跑去逛窑子,实在荒唐。”

“皇上怎么说”

贾桐端起杯喝了口酒“皇上对你什么态度,你不清楚总之,小心为妙吧,要不是皇后娘娘说情,这回铁定要问你的罪。”

杜长风便笑,“我就说嘛,皇上糊涂,皇后不糊涂”

“哎哎哎,千万打住,”贾桐忙摆手,回头看了一眼,把门口的守兵叫远了些。“我看你才糊涂,知道皇上忌讳什么,这话能说么传到皇上耳朵里,皇后也救了你了。”

杜长风有些悻悻然,倒底不说了。

“说说吧,你去勾栏院做什么听说弟妹也去了”贾大人又打趣,“夫妻双双把窑逛,佳话啊”

“去你的。”杜长风说“我是去找莺莺的。”遂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过有些细节,他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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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好一阵子没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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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桐听杜长风说完,很是吃惊,“你是说,艳春院把弟妹抓了进去,那还了得,怎么不把一干人等拿下,封了那个鬼地方?”

“我不是捕快,怎么抓人,再说,断案子要讲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凭莺莺一人之词,你觉得大理寺会怎么断?”

“艳春院为什么要抓弟妹?”

“鬼知道。”

贾桐说,“既然你是去找媳妇的,皇上估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计较了。你越装着紧张弟妹,皇上越放宽心。”

杜长风被他气笑了,“怎么是装,我是真紧张,你家绿荷被人抓了,你不紧张?不找人拼命?”

贾桐贼兮兮靠过来,“跟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真不惦记娘娘了?”

“去你的!”杜长风把他推开,“我只惦记我孩子他娘,别的女人谁都不惦记。”

贾桐嘿嘿嘿的笑,一副我明了的样子。

杜长风白他一眼,“你爱信不信。”顿了一下,问,“有个叫谢靖宇的人,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贾桐说,“京城的大商贾嘛,家里是开绸庄的,以前是他爹当家,后来他爹过世了,他就撑起了门户,还迎娶了杜丞相的亲妹子,算起来也是个厉害人物。怎么,他惹到你了?”

杜长风:“我想弄死他。”

贾桐:“……啊?为什么?”

“他惦记我媳妇儿。”

贾桐愣了半天,笑了:“现在你理解皇上的心情了吧,自个的媳妇被人惦记,是不是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膈应?”

杜长风:“……你哪边的?”

贾桐嘿嘿笑,“我就事论事嘛,我虽然是皇上的人,可咱俩打小就是兄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杜长风嫌弃的道:“你不是跟宁九穿一条裤子么,怎么换人了?”

贾桐:“哎,你这人,就那么一说嘛,你放心,谢靖宇我帮你教训他,你别插手,他后面有杜丞相撑腰,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杜长风:“我媳妇的事,干嘛要外人插手?”

“我是外人么,你媳妇就是我……弟妹,我拿锦彦当自己儿子看呢,我家澜清不爱习武,锦彦喜欢,每次去我那里,总缠着我要耍两套拳脚,我家小朵也喜欢他,要不咱们做儿女亲家吧……”

杜长风:“……”这都哪跟哪啊……

第二日,贾大人酌情把事情汇报给了皇帝,自然是有些地方省了,有些地方又添油加醋,皇帝一听杜长风去勾栏院是找史莺莺,果然睁只眼闭只眼,说,“让他下不为例吧。”这事便算完了。

但是在贾大人这里还没完,他当杜长风是兄弟,兄弟的媳妇被人惦记上了,他心里也不舒坦,说了要教训谢靖宇,自然得说话算话。

于是,他找到内务府专门管丝造的采办,如此耳语一番,第二日那采办便以皇家名义向锦昌绸庄下货,自然价格低到离谱。

宫里来的人,谢靖宇不敢得罪,亏了钱还得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

他并不是皇商,宫里也从没到他这里采办过货物,这事来得蹊跷,谢靖宇是个聪明人,如果有人想惩治他,除了史莺莺两口子没别人了。

那日他自以为下得一手好棋,先是说动了史莺莺,后又让她看到杜长风喝花酒的场面,如此一来,夫妻离心离德,史莺莺必定会投入他的怀抱。

没想到史莺莺只是对他假意顺从,就连看到杜长风喝花酒后的生气也是假的,趁他不备,突然袭击,居然让她得逞,还差点暴露了自己。

再加上这次的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差点让他一口老血吐出来,回到府里,谢靖宇一时激愤,又把新买的镇纸给砸了。

管家看着满地的晶莹,欲哭无泪,这砸的是镇纸么,这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腊月初十这天,杜长风休沐,贾桐特意请他们夫妻到府上一聚,趁两位夫人不在边上,贾桐邀功似的把惩治谢靖宇的事告诉了杜长风。

杜长风听着好笑,拱了拱手,“我谢谢您,贾大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贾桐拍拍他的肩:“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谢靖宇根基深,后台硬,还是不要跟他结梁子了,省得自找麻烦。”

杜长风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也不打算告诉别人,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门帘被挑起来,贾小朵跌跌撞撞跑进来,刚跑到她爹的跟前,一个狗啃屎栽下去,摔着了也不哭,手撑着地,小屁股一翘,自己又站起来,只是蹭得一脸的灰,配着一脸懵懂懂的表情,十分可笑。

贾桐心疼坏了,抱起闺女,使劲踩了踩那块地:“害我小朵摔了,我踩踩踩,踩死你!”

贾小朵捧着她爹的脸,含糊不清的说,“爹爹不生气,朵,不疼。”

贾桐细心把闺女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在她的大饼脸上使劲亲了一口,“我家小朵真乖!”

杜长风也笑眯眯逗弄着贾小朵,“真勇敢,摔着了也不哭。”

贾桐对杜长风说,“那日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提议?”

“你这个人,”贾桐鄙夷的看他一眼,“那么大的事,怎么不放在心上啊?”

“什么事,你倒是说嘛。”

“让我家小朵嫁给你家锦彦啊。”

“……”

“怎么?不乐意?”

“……不是。”

“嫌我家小朵不漂亮?”

“……不是。”

“那你说,小朵漂不漂亮?”

杜长风抬眼望去,小姑娘吮着自己的手指头,正笑眯眯看着他,嘴角全是亮晶晶的水口,好象那根手指头有多好吃似的,两个腮帮子鼓起来,显得脸更大了。

杜长风咳了两声,“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朵很可爱。”

“你还是嫌小朵不漂亮。”

绿荷正好和史莺莺带着孩子进来,听到这句,便说,“贾大人,你老毛病又犯了,干嘛逼着人家承认小朵漂亮啊?杜将军没说错,漂不漂亮不重要,可爱就行了嘛。”

她跟杜长风解释:“将军别介意啊,自从在外头听到有人说他闺女不漂亮,简直成心病了,每日在府里逼着奴才问小朵漂不漂亮,都好一阵子没犯病了,不知道今天怎么又……”

杜长风也有点尴尬,其实附合一句就没事了,他忙把儿子叫过来:“锦彦,让小朵做你媳妇好不好?”

杜锦彦抬头看了一眼贾小朵,嫌弃的眼神分外明显,“不,我要清扬姐姐做媳妇儿。”

杜长风:“……”

史莺莺:“……”

绿荷:“……”

贾桐:“……有志气!”

第九百二十八章私用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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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关,日子便过得特别快,满城的百姓都忙着备年货,腊月二十五这天,街上开了大集,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各家商铺早早开了门,插上彩旗儿,摆摊的更多,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溜排摆出来,跟两条长龙似的,见首不见尾。

这时侯街上的人比任何时侯都多,简直就是人山人海,除了买祭祀用的各种线香,五色干果、门神、年画、桃符、蜡烛、金银纸,巨蜡等,还有红纸,门神,点心、糖果、皇历、灶王爷、玩具,门神,给小孩买的玩具,新衣和鞭炮。另有熟食、猪羊鸡鸭,红鲤鱼,鲜果蔬菜,酒糟,磁器缶器,箕帚竹筐等等。

集市一连开三天,史莺莺天天儿领着两个孩子带着金钏儿和柱子阿夏去逛,看到家里缺什么就买回来。她喜欢挣钱,也喜欢花钱,对她来说,挣钱是兴趣,花钱买高兴,不但对孩子们有求必应,也给金钏儿他们买,有个这么大方的主子,三个奴才都笑得裂开了嘴。

一直逛到快掌灯的时辰,史莺莺才带着他们回去。

离过年没几天了,府里早早挂上了红灯笼,在夜色中晕出一团团喜庆的红光来。人刚进门,柳妈妈就张罗着丫环们把饭菜端上桌,闻到饭菜的香味,杜锦彦欢呼一声就跑过去,被柳妈妈拉住,笑着刮他的鼻子,“小馋猫,饭前先净手,忘了”

杜锦彦从小是柳妈妈带大的,同她很是亲厚,小手一伸,撒娇道,“妈妈帮我擦擦。”

柳妈妈抱着他去洗了手,擦干净了才放在椅子上坐着,在一旁伺侯他吃饭。

史莺莺说,“妈妈别太惯着他,人家长大了要学他老子当将军的,怎么吃个饭还要喂”

杜锦彦红了脸,自己接过碗筷吃起来。

柳妈妈笑着说,“不打紧的,也没多长日子伺侯了,等小爷娶了媳妇儿,妈妈就老了,也伺侯不动了,得媳妇儿伺侯罗。”

史莺莺想起那日在贾桐府上的事,忍不住笑,“你问他想娶谁”

杜锦彦对这事一点也不含糊,非常坦然的说,“我要娶清扬姐姐”

柳妈妈吓得要捂他的嘴,“我的乖乖,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公主,可金贵着呢。”

史芃芃替弟弟分析,“且不说你能不能娶到清扬妹妹,就算皇上开恩,让公主下嫁与你,也只有你伺侯她的份。”

杜锦彦一脸无所谓,“我喜欢她,乐意伺侯她。”

史莺莺忍不住拿筷子敲了他一下,“哎哎哎,别做梦了啊,咱家可不敢高攀,我看还是贾小朵更合适。”

杜锦彦哼了一声,低头吃饭,他虽然小,也知道清扬公主和他们是不同的,那是皇帝的闺女,是高贵的公主,不象贾小朵,想见就能见到。

吃了晚饭,史莺莺和史芃芃在灯下对账,不时听到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是柱子和金钏儿带着杜锦彦在放刚买回来的炮仗。

史莺莺听着儿子在院子里拍巴掌大叫,看着眼前闺女静秀的眉眼,不由得笑了,她真是个有福之人呢,有深爱的夫君,乖巧的孩子,还有经营得不错的生意。

这才是刚刚开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她会开更多的商铺,生意会越做越大,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临安城的首富。

设想很美好,可现实很残酷,憧憬中的史莺莺被一阵急促的喊声惊醒,扭头看向门口。

守门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来了好多官兵,说,说要捉拿人犯”

史莺莺拍案而起,“开什么玩笑,捉拿人犯怎么捉到我家里来了,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她大步流星走出去,院子里站满了身着盔甲的士兵,有几个举着火把,把院落照得通明透亮。

杜锦彦一见她出来,立刻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娘,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到我们家里来”

“别怕,没事的,有娘亲在。”史莺莺叫柳妈妈把两个孩子带进去。

这时,一个穿着官袍的人走出来,打量史莺莺两眼,“你就是如意楼的老板”

“是我。”史莺莺并不畏惧,朗声问,“不知官爷是哪位”

旁边立刻有人喝道“不得无礼,这是府尹张大人。”

“张大人到我府里来,所为何事”

“有人告你私用贡茶,你可知罪”

史莺莺愣了一下,“什么贡茶”

“如意楼所用的雨前云雾特品茶乃是贡茶,你不知道么”

“大人一定是弄错了,我如意楼确实是用的雨前云雾,但并非特品茶。”

“不用狡辩,我刚刚派人搜了如意楼,找出了这些茶叶,不是雨前云雾特品茶是什么”张府尹说着扬起手,手里拿着一袋东西。

“大人,我能看看么”

张府尹上前,打开布袋给她瞧了一眼,粗布袋里是一些青芽状的茶叶,看着跟江南楼上楼用的茶叶差不多。

“大人如何能断定这是特品茶”

“是与不是,本官自然会弄清楚,”

突然,一声极细的哨音响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一束幽蓝的光升上了天空,张府尹和一个穿盔甲的统领对了一下眼神,喝道“来人,把人犯带走”

柱子立刻拦在史莺莺前面,“谁也不能把我家夫人带走。”

张府尹没想到一个小家丁敢出头,气得直瞪眼,“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拖开”

说拖开是文雅的用词,几个士兵上前,对着柱子就开打,柱子虽然不是练家子,却有一身惊人的蛮力,打他也不怕,一手抡起一个士兵往边上一扔,摔得那两人呲牙咧嘴直叫唤。

“没用的东西”说话是锦军统领刘铭丰,见手下如此不中用,手一挥“把他拿下”

“慢着,”史莺莺知道他们人多,怕柱子吃亏,忙喝住,“跟他无关,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夫人”金钏儿又拦在前面,“我家老爷是驻营的杜将军,你们谁敢放肆”

刘铭丰冷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小小的将军算什么把人带走”

金钏儿和柱子哪里肯依,死命都要护着史莺莺,府里其他下人不敢跟官兵作对,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不敢动。

金钏儿一急就要掏匕首,被史莺莺制止住,真要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低声跟金钏儿说了几句,金钏儿不吭声了,眼睛却红了。

史莺莺转身朝门口走去,柱子要追,被金钏儿拉住了,默然朝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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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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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见史莺莺被带走,急得直跺脚,埋怨金钏儿,“你拉着我做什么?夫人给他们带走了啊!”

“我知道,”金钏儿说,“看到阿夏给将军发的信号了么?将军看到信号,一定会来救夫人的,咱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柱子很急,“我刚刚就是要拖延时间啊,你还给拖着……”

“不能在府里闹,夫人说本来没事,咱们一闹,反而落了把柄,会坏事。”

“那怎么办?”

这时阿夏跑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说:“走,我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抄近路追!”

柱子问,“你拿的什么?”

“炮仗!”

金钏儿一听就明白了,拍了他一下,“还是你机灵,见形势不对赶紧给将军发了信号。”

阿夏被她拍得身子一矮,嘿嘿笑了两声。

柱子有点担心,“希望将军看到信号弹才好。”

金钏儿和阿夏异口同声的说,“将军一定会看到的。”

——

杜长风当然看到了信号弹,上次史莺莺大白天不见了,好在金钏儿派人快马加鞭跑到驻营到报信,他才能急匆匆的带人回去,后来史莺莺找着了,人也没事,他还是后怕,留了一些信号弹在家里,万一晚上出了什么事,不方便找他,可以发信号弹,他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府里还真的发了信号弹。

他心砰砰直跳,不敢迟疑,赶紧带了一队亲兵要回城,却被副将拉住,好言相劝,“将军,上头没有军令,您不能带兵入城,上次的教训忘了?”

杜长风没时间跟他纠缠,用力一推,“出了事我负责!”

“可您不能带着弟兄们去涉险啊,将军,再让人拿了把柄,是要吃罪的啊!”

杜长风稍一思索,命令亲兵:“你们留下,我自己入城。”

“将军!”亲兵是他的亲信,自然不肯,单脚跪下,“无论祸兮福兮,兄弟们愿追随将军!”

“这是命令!”杜长风大喝一声,策马扬鞭,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驻营离城不远,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时辰,杜长风心急如焚,不知道家中出了什么事,但若非紧急,绝不会轻易给他发信号弹,他一路狂奔,脑子也在快速运转,猜测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最后,所有的猜测都汇聚成一个人的名字:谢靖宇。

杜长风狠咬了一下牙,一定又是他搞的鬼。

天很冷,风吹在脸上象刀子割一样疼,不过对习惯了西北恶劣环境的杜将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凉意,抬头才发现,天空不知什么时侯飘起了点点雪花。

他越发焦急起来,不断的抽打着马匹,渐渐的,城门模糊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可是奔到跟前,城门紧闭,他进不去。

杜长风飞身下马,拍打城门,“开门,快开门,我要进城……”

但是任他怎么拍都无人应答,杜长风以前当过九门提督,了解城门守卫的情况,知道大概是天太冷,守卫都跑到楼上的角楼里去避寒了。

他退后几步,抬头望,果然看到角楼那里挑着一盏小小的灯,他捡起石头用力扔上去,砸在角楼的飞檐上,果然听到有人喝斥:“什么人敢夜闯城门,不要命么!”

杜长风沉声应道,“京师卫戍营杜长风,有急事入城!”

呼啸的风中,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城门就打开了,守卫向他行礼,“杜将军可有入城的公文。”

杜长风懒得跟他解释,一把将人推开,飞身上马,冲进了临安城。

守卫们如临大敌,拔足追了几步,“杜将军,站住,你夜闯城门,是要被问罪的……”

“来人啊,快拦住他……”

“有人夜闯城门,快向上头汇报!”

面对守卫们的呼喊,杜长风充耳不闻,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上屋顶对金钏儿几个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在西北的时侯常常爬到屋顶上晒月亮,这个习惯是还是他们家杜将军带出来的,那时侯,杜将军有事没事就爱坐在屋顶上出神,底下的伙计们觉得有趣,有样学样,也跟着爬。

只是西北的屋顶是平的,京城的屋顶是尖的,不太好行走。不过他们也顾不得许多,趴在屋顶上,点了炮仗往底下的队伍里扔,突如其来的炸响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整齐有序的队伍顿时乱了套。

刘铭丰大喊:“别慌,将人犯围住!”

士兵们立刻围成圈,将史莺莺困在里边,警惕的看着四周,可是几声炸响过后便一片寂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有人在地上捡起了一只炮仗,“报告统领,是炮仗!估计是哪家的小孩贪玩扔出来的。”

刘铭丰没当一回事,大手一挥,“整合队伍,走。”

可是没走一会,炮仗又扔了过来,这次的数量更多,炸得士兵们直跳脚。

刘铭丰皱起眉头,目光扫视着两边的屋顶,“警戒,有人来劫人犯,上屋顶!”

士兵们得了令,立刻又把史莺莺围了起来,有一些则踩着同伴的肩膀爬到屋顶上去。

见形势不妙,金钏儿把匕首握在手上,问阿夏,“你带刀了么?”

阿夏拍拍腰:“管够,”他对柱子说,“你开路,咱们往夫人身边去。”

柱子点头,手里也握了一把匕首,大叫一声跳下去,后边,金钏儿和阿夏也跟着跳下来。刚爬上屋顶的士兵们还没站稳脚,就见有人从屋顶跳了下去,于是也跟着往下跳。

柱子长得高大壮实,挥舞着手里的刀,凭着一身蛮力杀出一条血路,阿夏紧随其后,金钏儿断后,她出手很快,只见雪亮的刀光闪过,人群中响起一片惨叫声。

刘铭丰没想到杜府的几个下人有如此了得的身手,暗暗吃了一惊,他是个练家子,站在暗处仔细观察了金钏儿的招术,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其实就是几招重复的路子,只是她手速太快,让人眼花缭乱,看起来神乎其神而已。

他欺身过去,瞅准空档,一招下去,打在金钏儿的麻筋上,她手一松,匕首落地。刘铭丰踢中她膝盖窝,抓着她的胳膊反手一剪,金钏儿就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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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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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但他还是奋力的冲到了史莺莺面前,阿夏把匕首递给史莺莺,“夫人,咱们杀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金钏儿一声惨叫,他们抬头望去,金钏儿被刘铭丰踩在脚下,两个士兵正在给金钏儿上绑。

“钏儿!”几个人同时大叫,史莺莺本来不想闹得太大,见此情景,一把抓过阿夏手里的刀,往拦她的士兵手上刺去。

眼见最凶悍的那个被统领制服了,锦军们士气大振,将史莺莺他们团团围起来,不敢近身,拿长枪来刺。

柱子的腿被刺了个窟窿,身子一歪,半条腿跪在地上,阿夏和史莺莺忙去扶他,弯腰的瞬间,尖厉的长枪双双抵在史莺莺和阿夏的喉咙处……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只有漫天雪花飞舞,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脸上……

金钏儿倒在地上,望着抵在史莺莺喉咙上的长枪,眼泪默然长流。

史莺莺把匕首扔了,看着阿夏,“扔掉刀。”

阿夏迟疑了一下,听话的扔了。

尽管那根长枪几乎贴住了史莺莺的喉咙,她还是缓缓把柱子拉了起来,和阿夏一左一右搀着他的胳膊,三个人直直的站着,象三棵傲然挺立的小白杨。

刘铭丰嘴角擒着一丝冷笑,对张府尹说,“人犯拒捕,被斩杀于街巷,大人以为如何?”

张府尹没想到他在这里就动了杀机,暗暗吃了一惊,“这个……恐怕不妥吧,还是把他们关进大牢再……”

刘铭丰看了看天,“他们给杜长风发了信号,我怕夜长梦多啊。”

“统领忘了,此刻城门紧闭,杜长风没有入城公文绝对进不来。”

刘铭丰摇了摇头,“杜长风那个人我略有耳闻,不是个软柿子,一道城门只怕拦不住他。”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破了沉寂的夜,一人一骑从漫天风雪里冲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府尹愕然的张大嘴,“他果然来了。”

刘铭丰把手按在剑鞘上,缓缓的从人群中穿行过去。

柱子和阿夏一阵惊喜,“夫人,将军来了。”

史莺莺从头到尾都凛着一张脸,没有显露出一丝软弱,可看到杜长风的瞬间,她眨巴着眼睛,滚落了一串泪珠。

隔着风雪,杜长风亦看着自个媳妇,那个坚强的,彪悍的,任何时侯都能独挡一面的史莺莺此刻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让他心头牵起丝丝疼痛。

四目相视,彼此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杜将军,”刘铭丰打破沉默,“为何阻我去路?”

“刘统领为何抓我夫人?”

“她私用贡茶,为犯上之罪,张大人负责调查此案,本统领只负责押送。”

“有证据么?”

张府尹掏出那包茶叶扬了扬,“这就是证据。”

“在哪拿的?”

“自然是如意楼。”

“谁能证明这茶取自如意楼?”

“如意楼的伙计能证明。”

“也有可能是你们趁伙计不注意,自备贡茶,诬陷我家夫人。”

“杜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

杜长风嘲讽的笑了,“那又如何证明这是贡茶?”

“自然会请宫里内务府专司茶叶的大人来辩别。”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证明这茶叶就是贡茶?”

张府尹:“这个……”

刘铭丰,“现在是带人犯回去调查,调查之后,自然会有结果。”

“没有定案,我夫人就不是人犯,放开她。”

“杜将军,请你不要妨碍我们办案子。”

杜长风冷笑,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我不想妨碍你们的事,但我夫人和几个下人得留下。”

刘铭丰看他拔剑,反而笑起来,“以你一人之力就想留下尊夫人?杜将军太自负了。”

他扬起手,锦军们执的执剑,执的执长枪,齐齐对准了杜长风。

剑拔弩张之际,史莺莺开口了,“杜长风,我跟他们走,你在家等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须有的事我不会承认,相信大人会把事情调查清楚,还我清白的。”

“莺莺,”杜长风的心猛的收缩,带来巨痛,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史莺莺这一去,便再不能回来。

他跳下马,黑沉着脸,看着史莺莺一字一句的说,“我答应过,任何时侯都不会丢下你,忘了么?”

史莺莺抽了一下鼻子,她没忘,很久以前,杜长风的心还没有定下来,她最怕的就是他会离开,后来他答应她,任何时侯都不会丢下她。从那时到现在,无论怎么艰苦,他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她没看错,杜长风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刘铭丰大喊,“把这个妨碍公务的乱贼拿下!”

锦军们一拥而上,杜长风却拔地而起,长剑直指刘铭丰,寡不敌众,他只有擒贼先擒王。

刘铭丰是个练家子,自然不会退缩,叫锦军们退后,他要与杜长风好好过过招。

雪渐渐大了起来,先前零星的飞雪成了雪片子,搓棉扯絮般铺天盖地的往下坠。静静站立的锦军们盔帽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连眉毛上也沾了白色,但没人去理会,都紧张的注视着两位高手的对决。

两个人打得不分上下,身影交错间,只听到剑与剑相撞的清脆声。杜长风本来功夫就不俗,又拿出了全力,短暂的胶着后,逼得刘铭丰节节退后,终于当的一声,刘铭丰的手剑脱手,插进了雪地里。

杜长风正要拿剑抵住他,身后同时几道劲风袭来,他只好侧身一闪躲开,踏着锦军们的长枪在半空飞身旋转,轻盈的落在史莺莺的身侧。

脚一落地,他立刻握住了史莺莺的手,低声问,“冷么?”

“还好。”方才杜长风与刘铭丰激战的时侯,史莺莺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哪里还记得冷,此刻夫君就在身侧,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别怕。”

“我不怕。”

夫妻俩个温情对视,嘴角浮起笑意,衬着这漫天雪花倒显得有几分风花雪月的情趣。

围在边上的锦军们面面相觑,这二位是有毛病吧,你们是阶下囚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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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一章有人暖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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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到了一起,心就安了,一个执剑,一个执刀,冷冷的看着围住他们的锦军。

锦军们看到史莺莺和那两个小厮手里的匕首都吃了一惊,明明他们把刀都扔了,怎么手上又有了,很多被匕首划破了手背的锦军有些发怯,不敢靠得太近。

正僵持着,黑暗中又有马蹄声传来,刘铭丰和张府尹交换了一下眼神,抬着望去,却是九门提督龚春泓带着巡捕五营的人过来了。

一看到杜长风,龚春泓立刻下令,“把擅闯城门的人犯给我围起来。”

巡捕五营的人立刻散开,形成包围之势,把杜长风和锦军都围了起来。

刘铭丰一看,不对呀,抓杜长风,怎么把锦军围起来了,“提督大人,您这是”

龚春泓朝他拱拱手,“今晚有人夜闯城门,捉拿人犯是本提督职责所在,不知刘统领这是”

刘铭丰说,“你要抓的是杜长风,怎么把我的人也围住了”

龚春泓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那就麻烦刘统领把你的人都撤出去吧。”

刘铭丰“”撤出来,史莺莺就落到巡捕五营的手里了,不撤吧,万一龚春泓与杜长风联手,刚好包圆他的锦军。撤与不撤,左右为难啊

龚春泓问,“刘统领这是在办案子”

“是,协助张府尹调查如意楼私用贡茶一案,正要将人犯带回衙门。”

龚春泓眉头一皱,“私用贡茶的案子为何我巡捕五营不知道”

张府尹走了出来,“提督大人,这是本官承接的案子,不需要你巡捕五营过问。”他们四个人,官职大小都差不多,谁也不用卖谁的面子。

“笑话,京城内的案子都要走我巡捕五营过,府尹大人怎么管到内城来了”

“提督大人难道不知道,京城划了片区,如意楼刚好在我辖区内,自然归我管。”

“照张大人这样说,史老板住在我辖区内,自然也归我管喽”龚春泓冷哼一声,“来人,把这些人犯通通带回衙门去。”

“提督大人是要跟我抢人犯么”

“本提督只是照章办事。”

双方据理力争,两边的士兵都严阵以待,困在人群最中心的杜长风两口子反而显得神情轻松,杜长风把史莺莺搂进自己的大披风里,把她吹得发僵的脸轻轻搓了搓,朝龚春泓喊“提督大人,找个避风雪的地方再论吧,太冷了。”

龚春泓应道,“是这个理。”他扫了一眼刘铭丰和张府尹,“两位大人,我的衙门离这不远,不如上那里暖和暖和”

按远近,确实是巡捕五营衙门更近,刘铭丰和张府尹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料到会杀出来一个龚春泓,他口口声声说抓夜闯城门的人犯,谁知道他是真抓,还是假抓龚春泓和杜长风的关系,他们也知道,杜长刚是前朝的九门提督时,龚春泓是他的副手,虽说多年不见了,但交情是不是还在,谁也说不清楚。

龚春泓又说,“刘统领,张大人,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何必相争,不如一起审吧。天这么冷,又下着雪,老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也不是个事,你们说呢我那里烧着炭火,还有好酒,咱们几个喝上两杯暖暖身子,一起断案,不比站在这里强再说也得替弟兄们想想不是,大晚上的,都受累了,早些收兵让他们歇着去吧。”

刘统领和张府尹有些骑虎难下,龚春泓的话说得漂亮,而且句句在理。张府尹不是武官,身子弱些,早就禁不住风寒了,把披风的帽沿拉了又拉,用商量的语气问刘铭丰,“刘统领的意思呢”

刘铭丰沉吟了一下,“好,那就听提督大人的吧,一同去巡捕五营。”

于是,锦军撤出来,由巡捕五营押着杜长风夫妻去了衙门。

进了衙门,龚春泓的态度却变了,只字不提审案,人犯也不关押,反而将史莺莺请进了内宅,说是要先查看伤势。

内宅都是女眷,刘铭丰也不好擅自闯进去,和张府尹坐在衙门里干瞪眼。

一番检查下来,大家身上都是些皮肉伤,只有柱子伤得重一些,大腿上被刺个了对穿窟窿,清理了伤口,敷上药粉,被安置在厢房里静养。

杜长风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对龚春泓抱拳道“多谢了,春泓。”

“多年的兄弟,说谢字就见外了,”龚春泓笑道“听说是你夜闯城门,我就预感到是出了事,没想到他们居然抓了嫂夫人。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史莺莺苦笑,“一场误会,我哪里来的贡茶,不过是茶叶特意从江南运来,品质比京城的要稍好些罢了,只是那两位大人不由纷说就抓人,我家下人怕我吃亏,所以给杜长风发了信号弹,如此,他才夜闯城门,给提督大人添麻烦了。”

龚春泓说,“我倒没什么麻烦的,只是这事来得有点蹊跷,嫂夫人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倒是有一个,”史莺莺说,“是锦昌绸庄的谢老板,我与他因为生意上的事,有过过节。”

“原来如此,”龚春泓说,“那个谢靖宇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是杜丞相的妹夫,与朝中许多官员交好,人脉颇广,嫂夫人得罪了他,可算是惹了麻烦。不过也不要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杜兄和嫂夫人今晚安心在此歇息,明日春泓派人护送二位回府就是。”

杜长风拱手,“那就谢谢兄弟了。”

龚春泓笑道,“既是兄弟,就不必谢,二位歇着吧。”

杜长风送他出去,把门关好,夫妻俩很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把全部实情说出来”

“你不也没说嘛。”

杜长风笑着捏她的脸,“还是你懂我,我连贾桐都没告诉,既然谢靖宇人脉颇广,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打草惊蛇。若是让龚春泓去查,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加上杜丞相的关系,官府一出面,必定什么都查不到,不如保持现状,等咱们拿到一点证据再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由官府暗查,只怕也瞒不过杜丞相的耳目,艳春院和金汀阁目前查不到什么,只能从昌隆米行入手了。”

“谢靖宇这次奈何不了咱们,你的处境会更危险。”

“不怕,有你在呢。”

“我明日就充病在家,贴身保护你。”

“锦彦该高兴坏了,说请的武师没有他爹厉害。”

“你不高兴”

史莺莺瞟了他一眼,“高兴啊,有人暖被窝了。”

杜长风“”瞧他这彪悍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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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二章怕你把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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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春泓办事也不含糊,一大早请了内务府专司茶叶的大人来辩认茶叶,果然只是普通云雾,不是特品云雾,此事为虚惊一场,史莺莺无罪释放,杜长风虽然夜闯城门,也是事出有因,且能认错态度较好,加上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予追究,此案就此了结。

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大家心照不宣,刘铭丰带人在如意楼搜出的茶叶就是普通的云雾茶,只是被早就备好的贡茶换掉了,那包贡茶到了龚春泓手里,再次被换成普通云雾,自然就验不出问题了。

事以至此,都不好再声张,这事就象风过无痕,再无人提及了。

谢靖宇气得又在家中发了一通脾气,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布了个局,本想就此能扳倒史莺莺,谁料到状况百出,最后人家还是毫发未损的回来了。不过年关就在眼前,他也不好再动手,且等过完年再说。

杜长风从那日起,果真托病在家,不再返驻营,还有几天过年了,军务上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副将也能处理,不至于乱了套。

皇帝得知杜长风请病假的事,把贾桐叫来问话,贾桐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的,自然又是加加减减,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加油添醋,无外乎是杜长风紧张媳妇,一时心焦就病倒了等等,对他夜闯城门,以及那晚双方的打斗都只字不提。

皇帝手里端着热茶,不时啜上一口,听他说完,古怪的笑了笑,说,“行,朕知道了,你给杜长风带句话,大过年的,好生在家养着吧,一定要病好利索了再回驻营。”

贾桐笑嘻嘻的道:“那臣替杜长风谢皇上隆恩,那小子肯定高兴坏了。”

“怎么说?”

贾桐一高兴就有些放肆,“夜夜春宵,可不美得他么?”

皇帝看他一眼,“不是说染了风寒么?”

贾桐:“……他底子好,应当痊愈得快。”

皇帝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我看未必,还是多养养吧。”

贾桐有些奇怪,怎么觉得皇上不希望杜长风痊愈似的,病好了替他效劳不好么?

——

杜长风回到府里论功行赏,当初挑了金钏儿几个回京城,也是瞧中了他们各有各的能耐,金钏儿耍得一手好刀,柱子有一身蛮力,阿夏为人机灵。他们跟在史莺莺身边,是下人,也是保镖,护个周全是没问题的。

三个人,一个一锭金澄澄的金元宝,柳妈妈也有,她把两个小主人看护得很好,杜长风和史莺莺一夜未归,孩子交给她,夫妻俩都很放心。

杜长风回来长住,杜锦彦果然是最高兴的,教他的武师回家过年去了,正愁没人陪他打拳,况且爹爹打得比武师好看,只是也比武师严格。

站在冰天雪地里,练不够时辰,哪怕鼻涕冻住了也不让进屋。柳妈妈心疼,拿着小棉袍侯在一旁,只等那柱香一灭,立刻就把她的小宝贝抱进屋里去。

史芃芃在屋里临摹字贴,她年纪虽小,字却相当有功底,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很是漂亮,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史莺莺在一旁看,忍不住夸奖:“芃芃真棒,比娘强多了,娘当年就亏在没练好字,你爹总笑话我,记个账跟划蚯蚓似的,难看死了。”

史芃芃小眉头一皱,“娘,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史莺莺回过神来,忙往地上呸了一口,“重来重来,是难看极了。”

这时,柳妈妈把杜锦彦牵进来,语气有些埋怨,“将军对小爷太严了,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也不怕冻着他,大过年的作了病,咋整啊?”

史莺莺顺手给儿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累不?”

怎么不累,累得成小狗了,老半天了,杜锦彦还在喘,“还,还行。”

史莺莺笑着说,“你爹可不是武师,他这是把你当他的兵在训呢。”

“我知道,”杜锦彦扬着小眉毛,一本正经的道,“爹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知道就好,”史莺莺拍拍他的头,对柳妈妈说,“一身的汗,带他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柳妈妈应了声,刚牵着杜锦彦出去,阿夏进来了,“夫人,昌隆米行今日在城西布粥。”

史莺莺说,“我听袁天林说过,昌隆米行每年这个时侯都要在城西布粥,看起来倒是行善举,在城西什么地方?”

“大杂院那带,有个乞丐聚集的地方,粥摊就摆在那里。”

史莺莺嗬了一声,“不让人走远了去求粥,就摆在家门口,想得还挺周到。”

阿夏问,“夫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史莺莺稍一思忖,“行,去看看也好,对了,柱子的伤好些了么?”

“好些了,他不愿意躺着,拐着柱在厨房里砸核桃呢,说是白吃白住还白拿钱,心里不得劲。”

史莺莺笑了,“这个实诚的小子,随他去吧,你叫上金钏儿,咱们出去走一遭。”

史芃芃说,“娘,我也去。”

“天冷,你在家里呆着,娘去去就回。”

史芃芃听话的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写字。

杜长风现在是媳妇的贴身保镖,自然要跟着一起去,夫妻俩到京城后,各忙各的,很少有机会呆在一起,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出去走走也好。

大雪过后,接连都是艳阳天,年集到现在都没散,不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摆摊的人明显少了,但外头逛的人依旧很多,杜长风习惯了大步流星走路,史莺莺是个豪爽的性子,倒也跟得上,只是来往的人多,时不时把他们隔开,杜长风几次扭头看媳妇儿,终于是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

史莺莺笑道:“怎么,怕我丢了?”

杜长风亦笑,“不,怕你把我丢了。”

他们习惯了斗嘴过日子,难得杜长风说句温软的话,史莺莺有些不好意思,娇羞的笑了。

明媚阳光下,小妇人如玉的脸庞上浮起一团红晕,象一朵艳艳的花开在杜长风眼前,他咽了咽喉咙,叫了声,“媳妇儿。”

“干嘛?”

“你真漂亮。”

大太阳的天,史莺莺愣是打了个颤,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去,咦!今天的杜将军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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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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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看着史莺莺快快的前去,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敢情他那彪悍的小媳妇害臊了。

他大步跟上去,一把抓住史莺莺的手,“哪里跑?”

史莺莺憋了半天,卟哧一笑,“杜将军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

“变得油腔滑舌的了。”

“还有呢?”

史莺莺仔细看了他两眼,突然有些感慨,“当年我明明喜欢的是清秀的小哥哥,没想到最后嫁了你这么个黑疙瘩。”

“清秀的小哥哥有什么好?”杜长风瞟她一眼,“能象我那样结结实实的疼你?”

史莺莺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又红了脸,是够结实,疯起来能把她的腰折断。

夫妻俩个说着话,你撞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看得后头的金钏儿和阿夏掩嘴偷笑,真好,又象回到西北的时侯,夫人和将军成天在一块斗嘴,有时侯斗着斗着还打起来,打着打着就进了房,再出来的时侯,将军昂首挺胸负着手往前厅去,夫人则红着脸一声不吭去了后院。

杜长风今日颇有些雅性,看到绣工精美的手帕,给史莺莺买一条,看到漂亮的银发钗,也给史莺莺买一根,看到冻柿子买几个,看到热气腾腾的发糕也买几块。四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逛,一路买,一路吃的到了城西。

城西住的大都是穷人,大杂院居多,但烟花柳巷也有,赌场也有,乞丐更喜欢在这里聚堆,三五成群,夏天睡露天,冬天搭个棚子,几个人挤在一处取暖。

史莺莺看着路边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实在是可怜,让阿夏掏几个大子给他,可刚给到他手里,就被大乞丐抢走了,阿夏要追上去,被杜长风喝住,“别追了。”

他把手里的发糕掰了一小块给小乞丐:“吃吧。”

小乞丐伸着脏兮兮的小手接边来,快速的塞进嘴里,他怕再被那些大乞丐给抢走了。

杜长风站在那里,等他咽下去,再掰一块给他,但小乞丐接过去却没有吃,史莺莺说,“快吃啊,小心又被人抢了。”

小乞丐扭头看了看树底下的棚子,“我留给我姐姐吃。”

史莺莺说:“叫你姐姐出来吃吧。”

“她,她冷。”

史莺莺走过去看,低矮的棚子里很幽暗,她看了半天才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居然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姑娘,只是衣裳单薄,身上用草绳绑着很多枯黄的芭蕉叶,当衣裳穿,史莺莺不由得心酸起来,这姑娘比她家芃芃大不了几岁,却是这般悲惨,她把披风解下来递给小姑娘,“你穿着吧,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棉衣来。”

小姑娘抖着手接过披风,立刻裹在身上,对她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史莺莺问,“你们爹娘呢?”

“娘死了,爹不见了。”

史莺莺:“……”她让金钏儿把他们在路上买的吃食全留给这姐弟俩,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尽点微薄之力。

临走的时侯,金钏儿说,“昌隆米行不是在布粥么,你们怎么不去吃?”

小姑娘说,“现在人多,要排队,我们晚点再去。”

看到这对可怜的姐弟后,史莺莺心里有些难过,焉焉的提不起精神,杜长风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如今的东越也算国泰民安,可繁华之下总有疮痍,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又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了热气腾腾的粥摊,两个半人高的大灶上架着两只大铁锅,大铲在锅子搅动着,空气中飘着米香的味道。

粥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并不全是乞丐,更多的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平日里吃不饱,多喝碗热粥也是好的。

史莺莺仔细打量,并没看到昌隆米行的周老板,也不见那日自称金汀阁房主人的男人。有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象个管事,穿着富贵,长得却是一副尖嘴猴腮,有些奸诈的样子,当然看人不能光看面相,毕竟人家这是在行善。

另有四五个伙计,两个掌勺,其他人维持秩序,都端着一脸笑,很是亲切的样子。

为了不引起怀疑,史莺莺和杜长风并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缓缓的从摊子前经过,绕到另一条路再回去。

等过了身,史莺莺问杜长风,“你怎么看?”

“没什么异常。”

“我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史莺莺又问金钏儿和阿夏,“你们觉得呢?”

金钏儿说,“看来咱们怀疑错了,他们给百姓布粥,是大善之举。”

阿夏却说,“听说明天还有一天,再看看吧。”

回到家里,史莺莺翻出一些自己的旧衣物,又让柳妈妈连夜把杜长风一件棉袍给改小尺寸,拿包袱皮装上,准备明日给那对姐弟送去。

第二日,她准备了一些白面馒头和点头,也拿包袱皮装上,打发金钏儿和阿夏送给那对姐弟。

可是金钏儿和阿夏回来后,说那个低矮的小棚子还在,但那对姐弟却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史莺莺奇怪了,“今天都大年三十了,他们还能去哪,莫非被哪个亲戚接回家过年去了?”

金钏儿摇头,“不太可能吧,我跟周围的人打听了,说他们姐弟俩在那里都半年多了,从来没有人来看过他们,据他们自己说爹娘都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什么亲戚,不然哪能流落在那里当乞丐啊?”

史莺莺有些担心,“这大过年的,两个半大的孩子能去哪呢?”

阿夏说,“夫人,他们不是今日不见的,周围的人说,他们昨晚就没有回来。”

“没回来是去哪了?”

“去讨粥了。”

史莺莺:“……小姑娘昨日说,等人少些再去讨粥,人少的时侯大概是天将黑了,那时侯他们去了粥摊,之后就没回去?”

阿夏点头,“我猜测是这样。”

史莺莺沉吟了一下,吩咐金钏儿,“快叫将军来。”

杜长风过来听到这个事情,皱着眉头,负手在屋里踱着圈子。

史莺莺紧张的看着他,“你说那姐弟俩的失踪会不会跟昌隆米行有关?”

杜长风停住脚步,仰天叹了一口气,“过几日再去看看,说不定他们只是去别的地方呆几天就回来了。”他这样说只是安慰史莺莺,希望她宽心过个年,至于真相……以他的预感来说,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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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四章大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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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白千帆喜欢热闹,想把宁九两口子,贾桐两口子接进宫里来过年。

皇帝装做不经意的问,“杜长风两口子不请么?”

白千帆歪头看他,“我曾经答应过皇上,永世不再见杜长风,如何能请他?”

皇帝:“……咳咳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就忘了,再说,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白千帆望着他笑,你当然就是那样小气的人啊。

皇帝把媳妇儿抱到腿上坐着,说,“今年咱们出去过守岁怎么样?”

“真的?”白千帆太向往宫外的生活了,立刻搂住他的脖子,眉开眼笑的问,“皇上,咱们去哪守岁?”

“贾大人家里,”皇帝说,“把宁九绮红叫过来,还有……史莺莺两口子也叫来,让你们聚聚。”

“夫君,你真好!”她搂着皇帝的脖子,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皇帝有些失望,“就这样?”他都打破誓言让她和杜长风见面了,就亲一口?

白千帆于是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他,意思是:这样总行了吧?

皇帝自然还是不满意,斜着眼睛看她,白千帆嘻嘻笑着凑上来,像小猫一样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随即退开,温热软绵的触感让皇帝心尖儿一荡,哪里肯让她离开,勾着她的脖子吻上去。

皇帝是个勤勉的皇帝,虽说只有一位皇后,可政务繁忙,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跟皇后亲亲我我,难得过年这段时间宫里休沐,他一腻歪起来,就有些忘乎所以,直到外头传来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他才结束这个缠绵的热吻,看媳妇儿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忍不住狭弄的笑,“瞧你,孩子都生了三个,还跟个大姑娘似的。”

白千帆瞟他一眼,“以为都跟你似的,没皮没脸么?”

挨了媳妇儿的呲哒,皇帝哈哈大笑,刚把她衣裳理了理,皇太后就跨进了门槛,笑着打趣,“瞧这夫妻俩恩爱的,连我这个当娘的见了都眼红。”

帝后上前行礼,“给老佛爷请安。”

“免了免了,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大过年的,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吃顿团圆饭,比什么都强。”

皇帝大概是东越史上第一个没有后宫的皇帝,只有一个皇后,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比起大户人家的三妻四妾都不如,在别人看来人丁不旺,逢年过节,未免有些冷清,但瑞太后在宫里沉浮数十载,经历了三个朝代,先帝爷子嗣众多,表面热闹风光,但后宫充满了阴谋诡计,皇子们之间尔虞我诈,甚至是刀光剑影,最后留下来的只有皇帝和六王爷,现在宫里只有皇帝一家,却是让她真正觉得母慈子孝,是个快乐温馨的大家庭。

虽然人不多,但规矩要做足,摆了龙飞凤翔的大圆桌,铺上大红绣绵的桌布,垂下五彩流苏,偶尔有微风拂动,垂角流苏摆动,说不出的好看。伺侯御膳的太监小心翼翼捧上来一个青玉大碗,碗里有细若发丝的面条,煮在十二道山珍熬的高汤里,香气四溢,鲜美无比。

皇帝和皇后用特制的长银筷,在碗里捞出一把面条放在瑞太后的碗里,高呼一声,“请太后老佛爷用膳!”

瑞太后笑呵呵点头,“皇帝,皇后孝顺。”夹了一筷子细面条吃进嘴里,拿帕子抹了嘴角,边上太监高唱一声,“罢!”

敬太后的这道礼就算完事了,接着便是皇帝,皇后端坐上座,桌上的面碗端走,依旧是青玉的碗,里面装的是白玉饺子,十二个饺子,六个是山珍馅,六个是海鲜馅,饺子代表着如意,山珍为陆,海鲜为海,包圆天地。

给帝后敬膳的是太子,他也拿着长条的银筷,在碗中夹出一个饺子送到皇帝碗里,又夹出一个送到皇后碗里。

帝后夹起饺子咬一口,皇帝笑说,“朕吃的是山珍。”

皇后细嚼了一下,说,“我吃的是海鲜。”

如此便是大吉,天地都归于帝后之手,表示他们就是这天下的君主和王后。

接下来就随意多了,一家人都坐到了桌子边,传菜的太监们鱼贯而入,一道道菜摆上去,待主子们夹个一两筷子,又一道道菜撤下去,换上新的菜品。

白千帆对这样的吃饭方式并不喜欢,觉得太浪费,而且有些菜吧,她还没尝出味来就给撤下去了,她跟皇帝提过建议,觉得没必要摆这样的排场,皇帝觉得他在很多方面已经有悖祖制,全改了也不好,总得留一两样,不然百年之后真没脸去见祖宗了。不过白千帆的提议,他还是很重视的,于是把年夜饭的一百零八道菜改成四十九道,而且撤下去的菜都赏了宫里的奴才,也不算浪费。

清扬公主挨着瑞太后坐,她梳着可爱的元宝头,穿着新做的桃红小袄,领口,斜襟,袖口镶着雪白的短绒,衬着那张小脸也是白里透红,再配上乌溜溜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

白千帆打量她两眼,还算满意,从头到尾都干净整洁,还真是难得,估计知道今日过年,没由着性子胡闹,仪表保持得不错。

再看墨容晟,头戴紫金冠,额前还戴了一颗硕大的明珠,一尘不染的白袍,袍底是花开富贵的暗纹,又镶了艳红的边,看起来素雅又喜庆。两姐弟坐在一块,一齐高,一般大,都是粉雕玉琢的娃娃,真是越看越惹人爱。

可是两姐弟乖巧的样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先是晟皇子皱了眉头,对清扬公主翻白眼,结果被皇帝看到,数落他,“晟儿,嬷嬷是怎么教你的?过年的时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能对自己的亲人横眉竖眼。”

晟皇子委屈的告状,“清扬在桌子底下踢我。”

清扬公主立刻申辩:“我没有,我的脚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而墨容晟在她的右边。

皇帝便说,“清扬的脚在左边,怎么能踢到你?别闹了,乖乖吃饭。”

被皇帝训斥,晟皇子不敢再吭声,清扬公主露出胜利的小眼神,扭头看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对瑞太后说,“皇祖母,晟儿不高兴,您给他一个红包压压惊吧。”

瑞太后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着说,“我给了晟儿,你也要么?”

清扬公主一本正经的答,“晟儿是弟弟,先给他。然后再给我。”

大家都笑起来,最后那句说得最响亮,那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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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五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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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守岁应该在自个家里守,但皇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太子,心安理得的带着媳妇和两个小的出宫了。

一家四口,郝平贯,月桂,外加几个暗卫,静悄悄的出了宫门往贾桐家里去。

贾桐家里此刻也是高挑着红灯笼,高朋满座,喜气洋洋,宁九绮红带着宁安,杜长风史莺莺带着史芃芃,杜锦彦早早都过来了,等帝后一到,就可以愉快的玩耍了。

马车摘了响铃,但马蹄依旧踏破了夜色,到了宫门前,守卫一看马车的规格,便立刻肃然立在一旁,月桂掀起半边帘子,对外头的守卫道:“我奉皇后娘娘之命,给贾夫人送点东西。”

月桂是皇后跟前的大红人,平日里,她也常奉皇后之命给宁夫人和贾夫人送东西,守卫都很熟悉,恭谨的行礼,道声,“姑姑慢走。”

白千帆最高兴的就是可以出宫,离了那道宫门,感觉连呼吸都要畅快许多,她怀念在江南的日子,没有道道重门,没有繁琐的规矩,那样的自由自在,可如今没办法,她爱墨容澉,愿意陪他呆在禁宫里,只是心境多少是不同的,墨容澉疼她,怕她闷坏了,隔上一段日子便会带她出宫来游玩,每次出来,她都象一只冲出牢宠的小鸟,雀跃又欢喜,和墨容清扬坐一块,母女俩个不时挑了帘子往外看,一大一小,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皇帝坐在对面,看着神相似的媳妇和闺女,心里微微叹气,他深爱白千帆,愿意满足她所有的愿意,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他是皇帝,自古皇帝就必须住在禁宫里,禁宫是皇权所在,离了禁宫,他这个皇帝也就无用武之地了。他知道自已亏欠白千帆,所以尽量弥补,想方设法讨她高兴。

今晚不禁宵,但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有小孩提着灯笼在路边玩耍,放一两个炮仗,炸响沉寂的夜,给过年添上几分喜庆的味道。

墨容清扬羡慕的看着,咂巴了一下嘴,对皇帝说,“爹,到了贾大人家,我也要放炮仗!”

皇帝想都不想就拒绝,“让奴才们放给你看。”

墨容清扬嘟嘴,“自已放才有意思嘛。”

“很危险,会炸着手的。”

“奴才们就不怕炸手么?”

“……”

白千帆笑着说,“行,你不怕就自己放。晟儿要不要放炮仗?”

墨容晟撇撇嘴,“炮仗会灼了衣袍,晟儿不放。”

墨容清扬朝他做口型:胆小鬼。

墨容晟头一扭,只当没看见。

皇帝最疼爱墨容清扬,觉得她做什么都那么可爱,忍不住把她抱过来放在腿上,摸摸她的元宝髻:“你娘小的时侯,爹给她梳,如今给你梳,总算没有丢了手艺。”

清扬公主扬着小脸,笑眯眯的说,“将来,我也要找一个会梳头的夫君。”

晟皇子总算抓着机会,哼了一声:“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你是公主,好歹矜持一点吧。”

皇帝瞟他一眼,道:“就因为是公主,凡事都要早早计划,马虎不得,”他低头看清扬公主,目光立刻柔和起来,“清扬,关于附马,爹心里已经有几个人选了,横竖还早,且观察几年再说,你放心,你的事,爹心里有数。”

白千帆,“……”才五岁的娃娃就开始物色夫君了……

墨容清扬一点也不害臊,笑得眼睛弯弯,“爹给清扬挑的附马一定是极好的,不过爹,嫁妆是不是现在也得开始准备了?”

皇帝,“……好,爹现在就开始准备,花十年的时间给咱们长公主备嫁妆。”

墨容晟眼红,忍不住问,“爹,那我呢?”

皇帝脸一凛,“你媳妇也要爹准备嫁妆?”

听着这父子三个的对话,白千帆和月桂忍不住好笑,皇帝也笑,笑到一半,突然又伤感起来,这么可爱的闺女哪里啥得她嫁呢,天底下又有谁配得上他的清扬?一想到她今后要到别人家去过日子,皇帝心里忍不住酸楚起来。

清扬公主问,“爹,你怎么不高兴了?”

皇帝说,“爹觉得十年的时间准备嫁妆可能不够,不如十五年吧。”

墨容晟睁大了眼睛,心想,父皇这是要把家底都掏给清扬啊,他将来开牙建府怎么办?

“爹,不如别让清扬嫁了吧,让她一直陪着您不好么?”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了,他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想听听清扬公主怎么说。

墨容晟难得得到父皇和蔼可亲的眼神,很是受宠若惊,在心里窃笑:天下是太子哥哥的,他开牙建府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清扬在宫里做个老姑娘,嗯,完美!

清扬公主扬声问,“爹,东越的长公主若是嫁不出去,是不是很丢脸?”

皇帝一想,也对,自古皇帝的闺女不愁嫁,清扬要是不嫁,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嫁与不嫁,对皇帝来说,是个难题。

就这么说说笑笑,东长西短的扯,不知不觉就到了贾桐的府上,府门大开,门上贾桐带着几个小厮站在那里,看到马车到了台阶下,立刻下来打帘子,皇帝抱着清扬公主,皇后牵着晟皇子,一行人静悄悄的进了门,就跟来走亲戚似的。

等他们进了门,立刻大门紧闭,照壁边上,站了一群人,一见帝后立刻跪下行礼,白千帆扶起史莺莺:“在外头不讲究这些,只当咱们还在江南那么处就行。”

皇帝眯着眼睛,看到杜长风带着儿子跪在最后面,一直没有抬头,他眉宇一展,杜将军还算识趣。

杜长风跟着众人起身,依旧是低垂着眼帘,从前,听到白千帆的声音,他的心里会立刻掀起波澜,但如今,却是一片平静,一别数年,她的声音依旧清脆,想来容颜也依旧美丽,但倒底是过去了,曾经立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终究,他取的是另一瓢,而白千帆注定只是墨容澉的那一瓢,他曾怪命运捉弄,可谁又知道,命运往往才是最好的安排。

人群中,他握住史莺莺的手,心里无比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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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六章皇上只需要信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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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荷跟在墨容澉身边多年,最是了解主子,虽说皇帝自己破了誓言,允许白千帆和杜长风见面了,但她还是很小心紧慎,特意找了两间相对的屋子,拆了门帘,两屋相通,有事喊一声就成,想见谁,探头就能见着,不想见的,自然也不会在视线里。

皇帝对这样的布置很满意,男人一屋,喝酒聊天,女人一屋,聊些闲话吃吃点点,就象大户人家过年时走亲戚,随意得很。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孩子们,难得聚这么齐整,拿着糖果鞭炮跑来跑去,追逐嬉戏着。

史芃芃倒底要大一些,没跟着清扬她们闹,坐在史莺莺的下首,安静的听姨母们说话,很是端庄乖巧的样子,白千帆经常被自家闺女惹得头疼,看到安静的小姑娘自然很喜欢,亲自端了点心叫她吃,问道:“芃芃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

史芃芃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娘娘,芃芃长大了。”

白千帆听到清扬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一会笑,一会叫,跟唱戏似的,忍不住摇头,“我家清扬要是有芃芃一半听话,我就知足了。”

史莺莺笑道,“公主殿下活泼可爱,不知道多可爱。我还嫌芃芃太安静了呢。”

白千帆苦笑,“活泼过了头,宫里都叫她鬼见愁公主,都是让她爹给惯的。”

史芃芃听大人们说着话,没留意到有人悄悄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扭头一看,却是晟皇子。

他望着她,笑得很儒雅,“姐姐这身衣裳忒漂亮,绣工都赶上绿荷姑姑的手艺了,哪买的?”

史芃芃再老成,也是个小姑娘,听到晟皇子夸自己衣裳好看,自然很高兴,说,“这是江南有名的凤羽绣坊的新袄,我姥爷托商队捎上来的。”

“原来如此,都说江南风光秀美,人杰地灵,姐姐生在江南,怪不得这般美丽。”

史芃芃卟哧一笑说,“我生在西北,那是个贫瘠的地方,有些山上连草都不长一根的。”

晟皇子,“……”

白千帆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晟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这时,贾小朵迈着小短腿过来了,扯他的袍子,“晟哥哥,晟哥哥。”

“怎么了?”晟皇子不着痕迹的躲开她的手,那只小手刚刚才从她嘴里拿出来,手指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让他直皱眉头。

“带小朵,放炮。”

“别去,你还小,会炸到的。”

贾小朵把手指放进嘴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朵,想看。”

史芃芃把她的手拿出来,用手帕把她的嘴角和手指擦干净,抱起她,“小朵乖,姐姐带你去。”

她虽然才六岁,但长得高挑,看着是千金小姐,抱个小娃娃却一点也不费力,晟皇子看着她这一系列举动,有些傻眼。这么漂亮,还这么有爱心的小姐姐,简直就象个小仙女!

他愣了一下,赶紧追出去,“姐姐等等我。”

绿荷打趣道:“咱们小殿下温文尔雅又多情,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呢。”

白千帆有些无奈的笑,“他得了六王爷的真传,将来做个闲散王爷也好。”

正说着话,史芃芃进来了,“贾叔叔说要放烟花了,请娘娘和各位姨母出去观赏。”

白千帆和绿荷最爱看烟花,一听便起了身,“既然这样,咱们就去看看,别辜负了贾大人一片心意。”

绿荷忍不住笑,“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当爹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是放给咱们看的么,是他想放呢。”

史莺莺开玩笑,“哟,敢情您带着三个孩子呢。”

“可不是,澜清和小朵还好,最大的那个最不省心。”

大家听她这样编排贾桐都哈哈大笑起来。

年三十放烟花是贾府的惯例,因为绿荷喜欢烟花,贾桐每年都要为夫人放上半个时辰的烟花,今年因着帝后也来,准备的烟花比往年都多,品种也更齐全。

每到这时侯,贾大人总是亲力亲为,指挥着府里的下人们把烟花摆好,他拿着香去点,伴随着各种哨响,烟花升上了天,大篷大篷绽放在墨色的夜空,开出金丝银线的大花,将夜空照得一片绚亮。

每升上去一个,便引得众人一阵拍手叫好。

贾桐有心卖弄,叫下人同时摆了好几个,他要一齐放,他是练家子,速度自然比别人快,可那引线燃得也极快,等他点了三四个,已经有烟花炸起来,夜色中闪出一串金光,差点没灼着他的衣裳,吓得他急步弹开,狼狈的样子让大家笑得捧腹。

绿荷便说,“你少逞能,叫宁大人来,兴许可以。”

贾桐不服气,“他要能点六个,我给他封红包。”

绮红说,“点个烟花还能得红包,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干?”她打发宁安去叫宁九来。

宁九一走,喝酒的那屋就只剩下皇帝和杜长风。

皇帝端着酒杯在指间转动,很随意的问,“杜将军回到京城可还习惯?”

杜长风道,“臣曾经久居京城,自然是习惯的。”

“你家夫人呢?”

“谢皇上关心,我夫人到哪里水土都服,没有问题。”

皇帝笑着点头,“那就好,朕还怕她不适应,你们夫妇都习惯,那是最好不过的。”他顿了一下,又道,“朕前阵子听闻将军为了夫人夜闯城门,想来是朕考虑不周,让你们夫妻回了京却分居两地,等年后朕瞧瞧城里有没有什么空缺,还是把你调回来吧。”

杜长风立刻拱手,“臣谢皇上隆恩,但臣出身行武,蒙皇上厚爱,如今重回行武,正合臣心意,臣感激不尽。”

“随你吧,”皇帝说,“你于朕是有功之人,日后若是想回来,托贾桐带个话,朕自会替你办妥。”

杜长风默了一下,举杯,“臣谢皇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日后若有人抵毁臣,请皇上一定要相信臣的忠心。”

皇帝眉头微扬:“听你这意思,可是遇着什么麻烦?”

杜长风说,“臣若有麻烦,臣会自行解决,皇上只需要信臣就好。”

皇帝看了他一会,微微一笑,举起杯来,“好,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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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只能靠自己,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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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喧嚣声最后让皇帝也忍不住出去一看究竟。

他站在廊上,习惯性的先找白千帆,幽暗的夜色里,他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白千帆站在最前面,不时升腾的焰火照亮了她喜笑颜开的脸,那些亮光映在她的眼眸里,汇成最璀璨的星,让他砰然心动,一时间竟是看痴了。

有人悄悄走过来,向他行礼“皇上。”

皇帝收回目光,扭头一看,是史莺莺。

他微微一笑,“杜夫人找朕有话说”

史莺莺没想到皇帝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来意,干脆开门见山“皇上的心结解开了么”她是个细心的人,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唯独皇帝和杜长风坐在屋里没动,杜长风为什么不出来,她知道,但皇帝没出来是为什么

她不放心,站在远处探头张望,看到皇帝和杜长风在说话,虽然皇帝让杜长风复了职,也允许他们夫妻来临安定居,但到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比在西北自在,诸事皆要小心,不然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那毕竟是掌握天下人生死的国君啊

“杜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皇上还记得那年杜长风想跟皇上一起去南原救娘娘的事么”

“记得。”

“我以为那次之后,皇上的心结就已经解了。杜长风证明了他自己。”

皇帝有些好笑,“你怕朕给杜将军小鞋穿”

被皇帝看穿,史莺莺也不怕,她本来就是个直性子,“近来有些传闻,皇上肯定也听说了,说杜长风带兵逛窑子,还有夜闯城门什么的,其实都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为了我。”

皇帝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杜夫人,看来杜将军护妻心切啊。”

史莺莺迎着他的目光,“若是娘娘受了欺负,皇上也一定会这么做。”

皇帝笑了一下,没接茬,他如今没有这个机会,因为没有人敢欺负白千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不是昏君,对杜长风还是心里有数的,不然,也不会让贾桐邀你们两口子过来,千帆念旧情,只要她高兴,朕便高兴。”

史莺莺听他这样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来的时侯很忐忑,她对杜长风自然是放心的,但皇帝在这方面相当小气,在一起聚会,难免有眼神的交汇,她是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

她倾低身子,“请皇上不要怪罪,是莺莺太唐突了。”

“你护夫心切,朕能理解。”皇帝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听说史老板在临安城开了两间商铺。”

“是,一为酒楼,一为绸庄。”

“生意可还好”

“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当年你把驿站打理得很好,朕看得出来,史老板是天生的商人。”

“谢皇上夸奖,莺莺愧不敢当。”

“明年有什么打算”

史莺莺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怎么对她的生意感起兴趣来了,“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我还想多开几间铺子,形成规模后,生意会好做一些。”

“想法很好,京城是东越最繁华的都城,只要有想法,生意很好做,但也很难做,你懂朕的意思么”

“莺莺明白,京城的水很深,竞争也很大。”皇帝的话点到为止,她明白,京城藏龙卧虎,也鱼龙混杂,她只是一个外乡人,要想在京城真正立足还很难,她要出头,毕定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比如谢靖宇。

“经商有经商的规矩,成也好,败也好,只能靠自己,你明白么”

“莺莺明白。”史莺莺想皇帝大概是不希望她借助于杜长风职务的便利来为自己办事,但皇帝看错了她,她史莺莺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谁,从始至终,她靠的只有自已。

“请皇上放心,莺莺懂规矩。”

杜长风坐在屋里,不时探头往外看一眼,心里很是纳闷,皇帝和史莺莺倒底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皇帝是出了名的爱妻典范,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这会子怎么有雅兴和他媳妇攀谈上了,难道

他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墨容澉要敢窥视他的女人,管他是不是皇帝,照打

他刚出去,皇帝却提脚下了台阶,往人群那边去了。

他悄悄走过去,在史莺莺耳边突然喝了一声,吓了她一跳,反身就抡拳打,“发什么神经,吓死人了。”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又连呸了好几口。

杜长风问,“皇上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说这么久”

史莺莺看他脸色尚可,但语气有些沉,不由得好笑,“怎么,吃醋了”

杜长风哼了一声,“你小心点,皇上那人”说了一半打住了,倒底是皇帝,不好编排。

史莺莺故意问,“要是皇上看上我了,怎么办”

杜长风脸色一变,继而又笑,“怎么可能你比娘娘漂亮”

史莺莺二话不说,当胸一拳,扭头就走,却被杜长风往回一拖,抱了个满怀,“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

史莺莺刚还恼怒,听到这句,立刻拔云见日,卟哧一笑,将他推开,“去你的。”

夫妻两个正耍花枪,突然听到那头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宁九和贾桐在比赛点烟花,看谁点的又快又多。

地上摆着两个用烟花围起来的圈,每个圈大概有七八个烟花。宁九站在圈外,凌波微步,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只有猩红的香头在暗色中划出道道红光,博得众人一阵叫好。

贾桐一看就是个投机取巧的,他站在圈内,轨径小,只要转动身子,便可以点着烟花,但他只想着图快,没想到当烟花被点燃后,一个个打着哨声往上升,把他困在里边了,火树银花喷涌而出,亮晶晶的焰光飞溅,贾桐躲来闪去,样子狼狈极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最后是宁九踢倒一个烟花,他才从缺口出来,身上烟薰火燎,袍子上被灼出了细细密密的窟窿,惹来绿荷好大一个白眼,贾澜清跟着他娘一起翻白眼,只有贾小朵不嫌弃,笑嘻嘻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爹,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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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八章儿女们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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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烟花,众人回到屋里暖和暖和,清扬公主闲不住,把贾小朵抱来玩,对宁安说,“咱们来玩过家家吧。”

宁安一听就头疼,“我不玩。”

清扬公主很诧异,“你怎么能不玩呢,你是小朵的爹啊!”

贾大人正好进来,听到这句,差点没背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也就释然了,要不然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简直要吓死他。

宁安颇不耐烦,“你找别人当小朵的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你个头最高,最象当爹的啊。”

杜锦彦是清扬公主忠实的小伙伴,见宁安这样说,便道:“宁安哥哥不愿意当爹,我来当。”

清扬公主斜斜看他一眼,“哪有夫君比娘子小的?你得找个比你小的媳妇才行。”

杜锦彦一门心思想讨好她,没想到一腔热情遭到了冷遇,很受伤,嘟着嘴站在那里不吭声。

贾小朵迈着小短腿过去扯他的袖子,“锦彦哥哥,我当你媳妇儿。”

清扬公主叹着气把她抓回来,“你是宝宝儿,还没有长大,不能嫁人,再说他是你叔叔,岔辈份了。”

几个当娘的听到,都忍不住发笑,什么跟什么啊,都乱了套了,感觉有清扬公主在,谁都拎不清了。

这厢以清扬公主为中心,聚集着宁安,杜锦彦,贾澜清,贾小朵。

那厢,晟皇子围着史芃芃打转转,他小手握成拳,对史芃芃说,“姐姐把手伸出来,我给姐姐一样好东西。”

史芃芃问,“是什么?”

“姐姐别问,把手伸出来就是了。”

史芃芃有些担心,“可别是虫子吧?”杜锦彦以前就这么捉弄过她,她都有阴影了。

晟皇子温雅一笑,“我怎么会往姐姐手心里放虫子呢?那是清扬才会做的事情。”

史芃芃好奇的问,“清扬妹妹敢捉虫子?”

晟皇子哼了一声,“捉虫子算什么,天底下就没她不敢的。”

史芃芃很是羡慕,“清扬妹妹胆真大。”

“胆大有什么好,落了个鬼见愁的名声,好听么?”晟皇子说,“姑娘就应当象姐姐这样,庄端典雅秀气,有姑娘家的样儿。”

史芃芃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晟皇子松开小拳手,一枚小小的玉石落在史芃芃的手心里。

洁白无瑕的手衬着那块玉石,象随时会消融似的,晟皇子最是喜欢精致之物的人,忍不住赞道:“姐姐的手真漂亮。”

史芃芃脸一红,低头看玉石:“是玉漂亮。”

远处,绮红看到这一幕,对白千帆说,“我看小殿下很喜欢芃芃呢。”

绿荷插嘴,“是啊,小殿下还没对哪个小姑娘这样殷勤过,说不定将来能结一门好姻缘。”

史莺莺赶紧说,“哎哟,我们就是平头百姓,可不敢高攀。”

白千帆笑道:“除了太子的事我做不了主,清扬和晟儿,倒是不讲究那些规矩门弟,只要孩子们自已喜欢就好。”

绿荷笑着对史莺莺说,“听到娘娘的话了吧,我看芃芃将来定是做王妃的命。”

史莺莺笑笑不说话,史芃芃看着文静秀气,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她喜欢做生意,立志将来要把史家的生意发扬光大,如何能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妃?

绮红看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锦彦对清扬也很喜欢呢,说不定将来双喜临门,姐姐做了王妃,弟弟做了附马,那可真是美事一桩了。”

史莺莺笑着打哈哈,“锦彦若是能娶到公主殿下,那可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就怕公主看不上他。”

白千帆说,“孩子们还小,现在说这事为时过早,不过当爹娘的,都希望孩子们幸福,太子我管不了,清扬嘛,性子太跳脱,胆子又大,以后得找个镇得住她的夫君才行,不然三天两头出幺蛾子,她夫君也是很头疼的。至于晟儿,心地善良,温文尔雅,就是性子有些散漫,还有点……多情,要是遇到一个真正倾心的,他自然会一心一意。”

史莺莺笑道,“我家芃芃喜欢做生意,将来谁想娶她,便要跟她爹一样,允许她抛头露面做生意。锦彦象他爹,立志将来要做大将军,他最好找个贤惠的媳妇儿,能照顾他,也能忍受离别之苦。”

大家一听,史莺莺这是在婉转的拒绝绮红的提议,她确实没有高攀的心思。

绮红怕白千帆介意,朝绿荷打了个眼色,也说说自己的儿子,“我家宁安性子冷,除了拳脚功夫,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将来不知道哪个姑娘肯嫁给他。”

绿荷打趣道,“宁大人性子也冷,还不是娶到你这样的贤妻良母了?”

史莺莺往宁安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清扬往宁安跟前凑,笑眯眯跟他说话,便笑着说,“我看公主挺喜欢宁安的,俩人常在一起玩。”

绮红赶紧摇头,“他俩一起长大,清扬也喜欢拳脚,就是个玩伴,我家宁安可不敢高攀。”

白千帆一听,怎么一个两个都嫌弃她家清扬,果然鬼见愁的名声传开了,连最知根知底的这几个都不愿意要清扬当儿媳妇。

绮红也觉得刚才自己那话有点嫌弃的意思,赶紧解释,“娘娘,我没别的意思,您别多想,我们宁大人就是个二品,就门弟来说,配公主还差点。”

白千帆心说,我明明说了不讲究门弟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绿荷把话岔开,“我家清澜,我倒是不担心的,相貌好,又喜欢念书,翰林大院士都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到时候我挑媳妇不用愁,就是小朵,长得忒象她爹,一张大饼脸,只怕是嫁不出去哦。”

白千帆安慰她,“小朵还小呢,女大十八变,等她再大一点,眉眼长开了就好了。”

绿荷嘟啷着:“再怎么变也象她爹,象她爹就漂亮不到哪里去。”

贾大人喝得满面红光进来,听到绿荷的话,有些不满,“我不好看,你当初怎么愿意嫁我?”

绿荷说,“当初瞎了眼呗。”

贾大人:“……”

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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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小乞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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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很快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袁天林去年被暴风雪阻在江南,年后才回来,带回了满满当当的货物。

“东家,要说咱们老太爷可真不简单,你要的那些紧俏货,别人弄不到,老太爷出马,利利索索给您弄回来。”

“那是,”史莺莺提起自个爹,也是一脸得意,“我爹在苏城经商少说也有几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过,有的是办法。”

其实对这批货,袁天林一直心存疑惑,看史莺莺在清点货物,问,“东家,这批货这么杂,您是想开什么铺子?”

史莺莺高深莫测一笑,“我要开商号!”

袁天林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把这些东西都拢在一起卖。”

“那不就是杂货铺么?”

“杂货铺能有多少东西,”史莺莺豪气的挥手,“既然要做,就往大了做,杂货铺有的我有,杂货铺没有的,我也有,我要让临安城百姓的衣食住行都能到我史记来解决。”

袁天林对史莺莺向来佩服,竖起了大姆指,“东家不愧是女中豪杰,我反正是死心踏地的跟着东家干。”

史莺莺笑着说,“你本来是回京照顾爹娘,结果又让你走起了商队,过年都没回来,我还怪挺不好意思的。”

“东家您这样说就见外了,年三十不是接他二老过府吃团圆饭了么?我虽然不在,东家对我爹娘照顾有加,他二老直夸您呢。我呢,当掌柜不行,当管家马虎,还是走商队最好,东家最是知人善任的,如此安排甚好。”

史莺莺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咱们不但要把江南的货物带到京城,也把京城的好东西捎回江南去,我年前捎信给我爹,让他在苏城寻个好铺面,也把商号做起来,咱们南北一呼应,史记的名号就打响了,你两头走,要更辛苦了。”

袁天林笑道:“银子又不会大风刮来的,不辛苦怎么能挣到钱?”

史莺莺扫了一眼伙计们正在归置的货物,说,“咱们这回亮相,一定要拿出点架式来,让京城的百姓们好好开开眼。”

——

袁天林带着商队进临安城的时侯,谢靖宇的人也进了谢府,将带回来的消息禀告给他的主子。

谢靖宇手里捧着热茶,听他说完,问,“史莺莺的商队这次带回来好几十种货物?”

“是的。”

谢靖宇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人出去,谢靖宇问他的长随朱潜:“你怎么看?”

朱潜想了想,“史老板喜欢玩满额赠礼的把戏,莫非那些东西是用来送人的。”

谢靖宇哧了一声,“那么多,她送得完么?我看她是想开杂货铺。”

朱潜一拍脑门,“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老爷说得对,一定是开杂货铺,不过卖点针头线脑能挣多少钱?”

“不管挣多少钱,”谢靖宇说,“我得让她开不成。”

“老爷的意思是?”

谢靖宇扫他一眼,“还用我说?”

“是是是,奴才明白。”朱潜堆起谄媚的笑,“老爷放心,这事交给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他办事,谢靖宇很放心,他不需要知道朱潜怎么做,只要史莺莺的杂货店开不成就行。

他眼前闪过史莺莺的脸,可那张脸上分明是不屑和鄙夷的神情,那就是史莺莺对他的态度。

他喜欢女人,在他眼里,女人亦是商品,有可取之处才能让他另眼相待,象杜素珍,他看中的是她的家世,其他三位,则全是贪图美色。这些东西,全都能用金钱来衡量,唯独对史莺莺,他毫无办法,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可每到关键时刻,他又有些犹豫。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感兴趣,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患得患失,征服她,还是毁灭她,时常在他脑子里打架,他只知道,不能让史莺莺继续壮大,他征服不了她,也不能让一个女人越过他,爬到他头顶上去。

——

史莺莺的新铺面在如意楼的左边,是连着的两间,原先一间是卖香烛的,一间是卖胭脂的,史莺莺高价买下来打通连成一个大铺面,暂时大门紧闭,内部还有一些修缮没有完工。

史芃芃看着高大的货架,一脸憧憬,“娘,真希望咱家的商号早点开张,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史莺莺笑道,“是啊,娘也盼着那天快些到来呢。”

金钏儿仰着头,数货架的层次,忍不住咂舌,“夫人,放这么高,怎么拿啊?”

阿夏指着边上的梯子说,“没瞧见,爬梯子呀。”

史莺莺说,“这还是阿夏想出来的办法,不然按传统的做法,这间屋子只怕摆不下咱们那么多货呢。”

阿夏得了夸赞,不好意思的笑,金钏儿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不错呀,小子。”

阿夏被她拍得身子一矮,咧着嘴笑,“钏儿姑娘您高抬贵手,以后能别拍我了么?”

金钏儿撇嘴,“拍你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阿夏说,“那您还是看不起我吧。”

金钏儿怒,“你!”说着又要动手……

史莺莺忍不住笑,“行了,到集市上去转转吧。”

春暖花开的季节,史莺莺喜欢带着史芃芃到集市上去转一转,看看有什么新鲜玩艺儿,每一个新发现对她来说,都寓示着商机。

主仆四人一路慢悠悠的逛着,走到小河边的时侯,突然看到那里围着一群人,金钏儿最是好奇,跑上前去看,不一会儿又跑回来,神情有些古怪。

“夫人,是河里溺死了一个人。”

史莺莺说,“可怜见的,怎么会掉下去的呢,河水并不深啊。”

“那个人,好象咱们见过。”金钏儿说,“就是年前咱们去城西遇到的那姐弟中的弟弟。”

史莺莺神情一震,赶紧走过去,拔开人群一看,果然是城西遇到的那个小乞丐,只是他眼睛紧闭,面色苍白浮肿,看起来已经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了。

她脑子嗡的一响,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姐弟俩失踪后,她还怅然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再见却是这种情景。

她把阿夏叫过来,让他张罗着给买副薄棺材把小乞丐收敛了,找个地方埋了,总好过暴尸荒野。

遇到这事,也没心情再逛,史莺莺怏怏的打倒回府,金钏儿问,“夫人,小乞丐死了,那他姐姐呢?”

史莺莺长叹了一口气,是啊,那个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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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最有默契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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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回到家里的时侯,杜长风也刚回来,丫环正伺侯着打水给他洗脸。

看到史莺莺进来,杜长风笑着打招呼,“媳妇儿,回来了。”

史莺莺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寝卧,杜长风有些纳闷,谁惹她不高兴了?

他擦了手,跟着进去,“怎么了,莺莺,是不是今日酒楼和绸庄的生意不好?”

史莺莺摇头,“还记得咱们在城西遇到的那对姐弟么,今日在小河边,我看到那个小乞丐了,他死了。”

杜长风的眼睛眯了一下,“怎么死的?”

“看起来象淹死的,脸都泡肿了。”史莺莺说,“我叫阿夏买了副薄棺将他葬了,真是可怜见的。”

杜长风挨着她坐下来,轻轻揽着她的肩,“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史莺莺说,“我情愿不要这种福气,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做乞丐也好,总归是一条命,如今就这么没了,还那么小,若是他爹娘在,不定怎么伤心呢。”

杜长风抚了抚她的肩头,“别想那么多,他过得苦,早无投胎也好。”

史莺莺便不说话了,夫妻俩个都默然坐着。

过了一会,杜长风问,“他姐姐呢?”

史莺莺摇了摇头,“希望还活着。”

阿夏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冲了个澡,换了衣裳才到史莺莺跟前来复命。

“夫人,您交待的事,奴才已经办好了。”

史莺莺嗯了一声,“还顺利吧。”

“使了银子,让人帮着埋的,倒还顺利,就是……”

杜长风问,“就是什么?”

“给小乞丐换寿衣的时侯,我看到他身上有伤。”

“什么伤?”

“大片的淤青,”阿夏说,“胸骨那里都凹下去一块,我怀疑他不是溺水而亡,是被人打死的。”

史莺莺惊得站了起来,“是么?那咱们去报官。”

杜长风把她拉下来,“报官有什么用,谁还会为了一个乞丐去查案子么?”

杜长风任九门提督的时侯,每年都有乞丐死亡的事情,有些是冻死的,有些是饿死的,也有些是打死的,无人报官,也从不查死因,派人用草席卷了扔到乱坟岗就算完事。

史莺莺怔怔的,“怎么不查,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谁会在乎?”

“他姐姐在乎。”

“他姐姐人呢?”

史莺莺:“……”

阿夏问,“谁会打死一个小乞丐呢?”

“有太多可能,”杜长风说,“为了争地盘,为了争食,或者,为了他的姐姐。”

史莺莺,“咱们得找到那个小姑娘,我不希望她落得跟她弟弟一样的下场,真是太惨了。都是东越的子民,为什么他们要过那样的生活。”

杜长风叹气,“天下之大,皇上尚且做不到面面俱到,你尽了心,已经很好了。”

史莺莺也知道皇帝是明君,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阶级就有贫富,朱门酒肉香,路有冻死骨。

她沉默良久,问杜长风,“你说小乞丐的死,会不会和昌隆米行有关?”

“何以见得?”

“他们姐弟俩就是去领粥的时侯不见的啊。”史莺莺掰着手指头分析:“咱们从金汀阁说起,金汀阁突然冒出来的房主人和原东家很可疑,一个去了艳春院,一个去了昌隆米行,我跟踪原东家去了艳春院,结果被抓进去,然后谢靖宇出现了,昌隆米行年前布粥,小乞丐姐弟俩去领粥,结果失踪了,你说艳春院和昌隆米行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这两个地方和谢靖宇是不是也有关联?”

杜长风说,“照你的分析,只能说明艳春院和谢靖宇有关,但昌隆米行跟他联系不上,和姐弟俩的失踪也缺乏必要的证据。”

“谢靖宇和昌隆米行的周老板很熟,还一起去如意楼吃饭。”

“生意人之间很熟能说明什么?”

“至少谢靖宇和艳春院有关系,他还养了很多黑衣人武士。”史莺莺苦恼的拧了一下手指:“可我现在只想找到那个小姑娘。”

“你别管了,交给我吧,我来找。”

“你怎么找?”

“别忘了,你夫君从前做过九门提督,手上也断过不少案子,虽说现在改朝换代,官场上的人大多变动了,但在临安城,我还是有熟人的,打听一下艳春院的事应该没问题。”

史莺莺不明白,“你找小姑娘,为什么要打听艳春院,”说到这里,她捂着嘴睁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个小姑娘有可能进了艳春院?”

杜长风说,“如果去领粥的小姑娘进了艳春院,就能把谢靖宇和昌隆米行联系起来了。”

史莺莺脑子有点乱,“行,你去查吧,但是要小心,谢靖宇那个人很危险,千万别让他发现了。”她突然想起来,“你呆在驻营,怎么好查?”

“操练的事有副将,我想回来就回来,谁管我?”

“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不怕,我跟皇上说过了,如果我老往家里跑,一定是想媳妇了,皇上很开明,说想媳妇就回去吧,谁说闲话,让他到朕面前来。”他鼓着腮帮子学皇帝说话,逗得史莺莺掩嘴直乐。

她不信,“皇上真那样说?”

杜长风正经起来,“我让皇上信我,他答应了。你那天倒底跟皇上聊什么?”

“我让皇上信你,皇上说他心里有数。”

杜长风心里一暖,知夫莫若妻,得到皇上的信任,有些事他才好放开手脚去做,这个世上,只有史莺莺最了解他,他心里想的,她往往都能猜到。他们是最有默契的夫妻。

小乞丐的死虽然让史莺莺难过了一阵子,但很快她就把心思放在要开张的商号上,内部的修缮已经完成,拱形的大梁,高挑的琉璃大盏,崭新的散发着桐木香气的货架,还有一张张长梯,以及靠窗摆放的一溜排垫着湖青软垫的大椅和矮几,都显示着这是个全新的商业模式。

明日就要开始摆货,史莺莺有些兴奋,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折腾了到半夜刚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听到有人使劲拍她的门,“夫人,不好了,库房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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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一章库房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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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扯了衣裳披上,跑去开门,“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拍门的是袁天林,他喘着气道:“是库房,库房着火了,正在扑救,您快去看看吧。”

史莺莺脸刷一下就白了,“走,快快去。”

好在库房一直有人看守,只是火起来了,两个伙计才惊醒,忙呼喊起来,叫附近的人帮忙救火,又打发人回来报信,等史莺莺赶去的时侯,火差不多已经灭了,漆黑的夜里,只看得见火星子不时在风里亮一下又黯下去,呛人的浓烟在上空升腾,救完火的百姓们站在一旁议论纷纷。

“怎么烧起来的?”

“不知道啊,这大半夜的突然就燃起来了。”

“幸亏发现得早,不然连着这一片都得烧没了。”

“灭是灭了,里边的东西只怕也烧掉了一些。”

“谁家的库房?”

“听说是如意楼史老板的。”

“史老板人不错,我上次带侄子去如意楼吃饭,还送了一个小风车,我侄子可喜欢了。”

“史老板自认倒霉吧,幸亏人没事。”

“……”

史莺莺从人群中穿过来,听着大家的议论,脸上很平静,她先问了是否有人受伤,知道没有,才放了心,转身看着百姓们,朗声道:“多谢大家鼎力相助,各位的大恩,莺莺铭记在心,日后定涌泉相报。”

人群中有人说,“史老板,您太客气了,这么大的事,谁还能袖手旁观么,都是街坊,应当的。”

“是啊,史老板,事情已然这样了,您也别太难过,赶紧收拾收拾吧。”

春寒料峭,史莺莺出来得及,没带披风,但百姓们的话让她心里暖暖的,她拱了拱手,“谢谢大家,各位受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百姓们渐渐散去,史莺莺转身进了库房,一股子焦味冲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咳了一声。

两个小伙计一脸惊惶的立在门边,嗫嗫的,“东家……”

“倒底怎么回事?”

小伙计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哪知道怎么回事啊,睡到半夜突然就着火了。

“有没有带火种进库房?”

“东家,咱们不是头一天守库房,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都是知道的,断不会带火种进库房,咱们屋里特意用的琉璃灯,上床就熄了,一点火种都没有。”

看守库房的伙计是史莺莺亲自挑选的,老实本份,为人沉稳,且他们俩看守了大半年,从来没有出过事,怎么会莫名其妙着火了呢?这里也不生火做饭,又没有火种,怎么着起来的呢?

点着灯进去看,因为扑救得及时,库房里的东西只烧掉了三成,但很多被烟薰坏了,没办法再用,也等同于是损失,粗粗一估算,至少损失了一半的货物,那些都是天亮之后就要摆到她新商号的货架上去的,可现在,货不够,货架装不满,新商号开张的日子就得延期。

对一名商人来说,既定的计划被打乱,是很糟心的事情,特别对史莺莺来说,这是她计划了很久的事情,越是临近,越是兴奋,无数次想像过商号开张时的盛况,如今这场火就象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和愤懑。

但商场上的事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史莺莺做生意这么久,也有心理准备,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指责小伙计,只叫人连夜清点,趁着烟还没把其他的东西薰坏,把未受损的货物赶紧搬走。

她也跟着大伙一起干,忍着呛人的薰烟,把完好的货物一样一样擦干净,放到伙计们睡的那间屋里去。

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大地,史莺莺已经带着伙计们把所有货物清点完毕,叫袁天林用马车把完好的货物运回府里去,她始终觉得这场火起得太蹊跷,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货物转移为好。

等最后一批货物被运走,史莺莺把伙计们叫到一起说话。

虽然损失了一半的货物,但史莺莺也有收获,街坊们的鼎力相助,伙计们的不辞辛苦,都让她很感动,她并没有吩咐什么,但伙计们自发相告,许多人听到消息,穿好衣服就跑来了,一直帮着清点,人多力量大,所以才能完成得这么快。

“多谢大家前来帮忙。”史莺莺朝大伙鞠了一躬。

伙计们哪受过这个,手忙脚乱纷纷回礼,“东家,您这是折杀咱们了。”

史莺莺笑着说,“我没看错大家,不管是如意楼还是锦绣绸庄,都是我史记的人,应该相互帮助,所有人,这个月发双倍月银,你们肯下力气,我就舍得出银两。”

大伙都欢呼起来,这样大方的东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欢呼过后,大家安静下来,烧过的库房就在眼前,想想东家的损失,有人说,“东家,您的心意咱们领了,刚损失了这么多货物,还是留着银子做别的用处。”

“是啊,东家,咱们来帮忙不是为了钱。”

“对对,咱们不要钱。”

史莺莺压了压手,笑道,“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真要替我想,就打起精神干活,替东家多挣些钱,东家挣了钱,给大伙发红包!”

听着史莺莺豪迈的语气,伙计们再一次欢呼起来。

不管出了什么事,今日如意楼和锦绣绸庄还得开张,史莺莺把人手做了安排,分为两班,一班为上午,一班为下午,轮班补睡。伙计们很感慨,比起别家的老板,恨不得让你时时刻刻都替他卖命才好,史莺莺这样的体恤,实在难得。

史莺莺迎着朝阳往家里走去,身边跟着金钏儿,阿夏和柱子。

几个人刚走到集市边上,迎面看到了谢靖宇,或许说,是谢靖宇特意站在那里等她。

金钏儿几个立刻护在史莺莺前面,手摸着腰间的匕首,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史莺莺默了一下,低声吩咐,“你们让开,我过去一下。”

“夫人,他不是好人。”金钏儿说道。

“我知道,我有事想问他。”史莺莺把她拉开,提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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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以牙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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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虽然对库房起火的原因感到蹊跷,但并没有想到谢靖宇那里去,但她的库房昨晚着了火,今天一大早,谢靖宇站在她必经之路上,他的出现让她心里升起了疑云。

谢靖宇站在路边看着史莺莺,通宵未眠,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倦意,但眼睛依旧明亮,直直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微微打了个颤,他做过的亏心事多了去了,但内心从来不会起什么涟漪,唯独面对她,他居然有点想躲闪。

谢靖宇咧嘴一笑,用打招呼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史老板,听说你的库房昨晚着火了,真是太不幸了。”

史莺莺轻描淡写的道:“还好,一点小损失,人没事就好。”

“没想到史老板这样看得开。”

“不然呢,”史莺莺直视着他,目光犀利,“把放火的王八蛋找出来打一顿?”

谢靖宇愣了一下,“你觉得是有人放的火?”

史莺莺紧盯着他,“应该是的吧。”

那语气,那神情都意有所指,又是那种不屑的,鄙夷的目光,谢靖宇最讨厌她这样看自己,心里的火一下就腾了上来。

“那一定是史老板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会这样吧。”他讥讽的笑,“不然无端端的,怎么会有人烧你的库房?”

“是啊,得罪了小人,”史莺莺哼了一声,“不过那王八蛋最好别让我找到,不然,我抽他的筋,剥他的骨!”

谢靖宇呵呵一笑,“没想到史老板还是这么嚣张,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吧,可别让人再烧了库房。”

“我就这脾气,”史莺莺也呵呵一笑,“再烧?行啊,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嫌命长!”

“史老板别说大话,”被当面骂了两次王八蛋,谢靖宇脸色不太好看,“咱们走着瞧!”说完拂袖而去。

他一走,金钏儿几个立刻过去,“夫人,您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一说说这么久?”

史莺莺看着谢靖宇钻进一旁的轿子里,脸色阴沉,“不多说几句,怎么套他的话,昨晚的火肯定是他指使人放的。”

“什么?”金钏儿惊呼,“您说是姓谢的放的火?”

“肯定是。”史莺莺说,“他一大早等着这里,一为奚落我,二为警告我。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史莺莺从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娘的,”柱子难得骂句粗口,“姓谢的太缺德了,夫人,咱们应该去报官。”

金钏儿说,“对,咱们去报官,叫官差捉他。”

阿夏说,“我觉得还是等将军回来,咱们再做打算。”

“不必等将军回来,”史莺莺慢悠悠开口,“今天晚上咱们就行动。”

“做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史莺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他敢烧我的库房,我就敢烧他的府邸!”

金钏儿几个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冤冤相报不是好办法,但史莺莺就要赌这口气,她要让谢靖宇知道,她不是颗软肺子,要烧大家一起烧,谁怕谁啊!

她还有一个目的,既然谢靖宇身上有那么多嫌疑,不如把事情闹大,事情一闹大,有些秘密想藏也藏不住了。

对于史莺莺的提议,阿夏觉得不妥,柱子犹豫,只有金钏儿最支持,她不是练家子,但西北的姑娘生来就彪悍,从来不怕祸事。睡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起来,吃了饭,在腰上别了四把匕首,以防万一。

阿夏和柱子虽然不大赞同,但夫人要做的事,谁也劝不了,自然只能跟着去。

借着夜色,他们躲在墙边,等敲更的更夫走远了,阿夏要去点火,被史莺莺制止,她要亲手放这把火,她让金钏儿和阿夏一前一后望风,柱子把抱来的干草堆在谢府的大门边,她拿出火折子点燃,看着火势渐渐起来,攀上了院门,她们在暗处静静等了一会,很快听到谢府守夜的小厮惊呼起来,“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看目的达成,史莺莺几个借着夜色悄悄遁走。

史莺莺知道这把火很快会被扑灭,最多把院门给烧了,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要烧死谢靖宇,再恨谢请宇,她也不会那样做,她只是用这个举动告诉谢靖宇,她史莺莺不是好惹的,更不会怕谁!

谢靖宇在睡梦中被吵醒,听说大门那边着火,心里一惊,一下就想到了史莺莺,不用说,这把火肯定是她放的。

他气得脸色发青,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丫环给他穿衣,他嫌她手脚慢,一个巴掌扇到地上,就这么衣冠不整的走了出去。

大门那边乱在一团,奴才们在近处的井里打水,一桶一桶提去扑火,黑暗中,无数的影子来来往往,偶尔撞到这个,踩到那个,不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管家听到了大声喝斥,“都时侯了,还有心斗嘴,赶紧的,快快快,把火势压住,上了房就遭了。”

喝完,看到谢靖宇过来,立刻躲着身子跑过去,“老爷,把您惊着了。已经扑得差不多了,只烧着了院门。”

谢靖宇看着门上还有零星未熄的火苗,伸手拿过一个奴才的水桶,往门上一浇,小火苗灭了,但水也溅湿了他的袍子和鞋面,风一吹,冷嗖嗖的。

等门上的火彻底扑灭,他让人把门弄开,两块烧得焦黑的木门一开,飞进来一堆草灰,首当其冲的几个人被草灰扑面,迷了眼睛,谢靖宇是带头往外走的那个,正要开口说话,结果草灰一扑,不但迷了眼,嘴巴里也有,气得他立刻转过身子,低头使劲呸了几口。

管家又在边上吼:“没看到老爷迷眼睛了么,快搓了帕子来!”

丫环唯唯诺诺的应着,不敢耽误,拿了帕子直接在水桶里打湿,给谢靖宇擦眼睛。

谢靖宇把眼睛和脸都擦了擦,才走出去,看到台阶上还留着少许没有被风吹走的草灰。

他阴沉着脸,狠咬了一下后牙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史莺莺,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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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夜探艳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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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回来知道史莺莺放火烧谢府大门的事,气得把她训了一顿。

史莺莺梗着脖子同他争辩,“他能烧我的库房,我就不能烧他的院门?再说我心里有数,不会烧着人的。”

杜长风黑着脸,“烧不烧着人我不管,我是怕你被他们捉住,上次艳春院的事,我到现在还后怕,你要再落到他们手里,怎么办?”

“不会的,有金钏儿他们呢。”

杜长风被她气笑了,“他们又没有功夫傍身,不过是力气大些,胆子大些,会给羊剔个骨,对付一般人尚可,真要是高手,能有什么用?我看你是在西北呆久了,以为自己什么都行,京城不比西北,西北的匪和兽坏亦坏得光明正大的,京城里的坏人都是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让人防不胜防。你这么跟人对着干,很容易着了对方的道。”

史莺莺哼道:“我是生意人,你当我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他有阴谋我有阳谋,太阳底下,大家都拿出来晾晾,看谁怕谁!”

“莺莺,”杜长风叹了口气,“我喜欢你这股彪悍劲,但你毕竟是个女人,是我孩子的娘,你不怕,我怕,听话,与谢靖宇的恩怨,暂且放一放,所有的事都交给我。”

史莺莺瞟了他一眼,“上回也说交给你,都这么长时间了,小姑娘的下落,你打听着了么?”

杜长风含糊的道:“正打听着呢,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史莺莺看他一路奔波回来,眉宇间略有倦意,问,“这次回来住几天?”

“你这么不省心,我不得多住些日子啊。”

史莺莺切了一声:“说得好象你挺能似的,咱俩倒底谁不省心?”

杜长风说,“行了,夜了,早些睡吧。”

夫妻俩个并肩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账顶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史莺莺想的是要尽快把货补齐,好择日开张,虽然有波折,但开商号的事,她不会放弃。正想着,被子底下一只大手摸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那只手已经盖在她胸前了,史莺莺似笑非笑扭头:“你干什么?”

杜长风一本正经的说,“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史莺莺按着他的手,“你想要就直说,别拿孩子做幌子,当我不知道你么?”

杜长风嘿嘿笑,“孩子想要,你也想要,”边说边压了上来,亲她的嘴。

史莺莺在这种事上从来不反抗,摸着男人精壮的背,微微喘着气,“悠着点,别把我的腰折了。”

杜长风没再答话,闷声做自己的事,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常与媳妇分居两地,哪有不想的,一挨床就忍不住。他喜欢行武生活,喜欢军营里的氛围,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把媳妇带在身边,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却孤枕难眠,十分怀念温香软玉在怀的日子,好在皇帝开恩,有了三十晚上那一席话,他如今可以自由通行,哪怕半夜回来,也没人挡他去路。

杜长风原先是瘦高的个,在西北几年,变成了彪形大汉,肌肉厚实紧致,史莺莺摸起来十分动情,忍不住哼哼:“杜长风,是我把你养肥的。”

杜长风正憋着一口气,听到这句,猛的重重压下来,惊得史莺莺差点叫起来,“要死了,真要折了腰了。”

杜长风放慢了动作,惩法似的咬她的嘴,“专心点,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一番折腾,史莺莺累得不行,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杜长风起身打了水,拧了帕子替她擦了身子,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又躺下了。

他在被子里把媳妇抱在怀里,轻声说,“我是真想再要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我不在你身边的时侯,他可以替我保护你。”

史莺莺心里微微一磕,在他怀里拱了拱,“不是有锦彦么?”

“他志向在行武,说不定将来会跟我一样,你身边留个小的,多个人关照。”

“等孩子长大,你都老了,还要在外头跑么?”史莺莺扬着脸看他,“长风,咱们以十年为限,这十年,我经商,你从军,十年后,孩子们都大了,我把生意交给芃芃,你也回来,咱们天天在一起,成么?”

“成,我回来陪着你。”杜长风答应她,大手抚在她光祼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很晚了,睡吧。”

史莺莺被他抚得很舒服,象只猫一样眯了眼睛,渐渐沉沉睡去。

杜长风听到她呼吸均匀绵长,知道她睡熟了,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悄悄把手抽出来,揭了被子下地。

他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的从屋里出去,一路往城西疾驰而去。

哪怕是三更半夜,勾栏院这种地方依旧灯火通明,达官贵人们挥金如土,醉生梦死。

艳春院门口高挑着红灯笼,晕着两团滟滟的光。夜色里,小楼的窗口多数透着亮光,那是贵人们在寻欢作乐,不时还传来女人娇软的笑,和男人狎昵的声音。

杜长风跃上屋顶,借助斜斜的屋脊做掩护,象壁虎似的在瓦片上游走,相比前院,后院显得相当冷清,漆黑一团,一切都掩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杜长风指间夹着一颗小石子,轻轻一弹,打在后院的墙上,黑暗中立刻有身影晃动,他掩着嘴学了声猫叫,晃动的身影巡视了一圈,退回暗处,就象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守如此之严,这后院一定藏了什么大秘密。小乞丐被人打死,而小姑娘下落不明,如果按史莺莺的分析,艳春院和昌隆米行有关联,那么小姑娘被人藏在后院的可能性很大。

他当九门提督的时侯,认得一些混迹勾栏院和赌场的混混,他们靠卖消息过活,从他们嘴里,杜长风了解到,艳春院开张不过短短三年,却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位置虽然选得偏,却有很多贵人慕名前往,据说是那里的姑娘比别处的都好,至于哪里好,仿佛是个秘密,谁都不肯说。

不肯说,杜长风也能猜到,只是这个猜测太过沉重,他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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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四章剑弩拔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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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长风的坚持下,就库房被烧的事,史莺莺还是报了案,案子报在九门提督龚春泓手上。

龚春泓一听皇城里竟然有人涉嫌纵火,烧的还是杜夫人的库房,自然高度重视,亲自去堪查了现场,库房自着火后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没有人进去过,龚春泓带人在里边查看了半天,没找到线索,他想起贾桐对现场痕迹的侦别有一套,便找他帮忙,但贾大人很奇怪,居然推辞,龚春泓很奇怪,问他,“贾大人,您和杜将军不是同乡好友么,杜夫人的库房烧了,您不伸手帮一把?”

贾桐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侍卫,只管皇上安全,别的一概不管。”

“贾大人是不是和杜将军吵架了?”

贾桐哼了一声,“本大人每日忙得很,哪有闲功夫跟他吵架,别瞎传。”

他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很模糊,龚春泓觉得杜将军一定是哪里得罪贾大人了,不然凭贾大人的能力,一定能找出放火的痕迹。

既然史莺莺有怀疑的对象,龚春泓便传了谢靖宇来问话,问了也没用,无凭无证的,谢靖宇一口咬定没这回事,龚春泓也没办法。

只是谢靖宇毕竟是临安城的名流,被传到巡捕五营衙门问话,很没面子,全程黑着脸,龚春泓知道他和杜丞相的关系,不好久留,问完话还得客客气气送出门口。

史莺莺做初一,谢靖宇便做十五,也向府尹报了案,说有人放火烧他家院门。

于是,故计重施,张府尹和刘铭丰带人到杜府抓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杜将军在家,他站在门口,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张大人,刘统领,你们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么?怎么老上我府里来,来这么多人,我府里可招待不起。”

“杜将军,”刘铭丰拱了拱手,“你不在城外的驻营呆着,就不怕有人到皇上那里告你个赎职罪?”

杜长风哈哈一笑,“尽管告去,老子不怕。”他本来就是个硬脾气,当年连楚王都敢惹,跟史莺莺在一起后,不但依旧硬气,还变得毒舌起来。

张府尹咳了一声,客气的道:“杜将军,有人报案,说你家夫人有纵火嫌疑,本官要带尊夫人回去问话。”

杜长风呵呵:“笑话,我家夫人每日要打理两间铺子,忙得连轴转,哪有闲功夫放火,不过,是哪位报的案?又是烧的哪一家呢?”

“本城锦昌绸庄的谢老板报的案,烧的是他家的院门。”

杜长风嗤笑,“跟我夫人有何关系?”

“谢老爷怀疑是尊夫人放的火?”

“屁话!”杜长风站在门里,轻蔑的道:“空口无凭,我要告他诬蔑。”

“谢府的下人看到了尊夫人。”

杜长风心里一惊,但脸不改色,“那就叫他来对质,要是他敢说假话,我就宰了他。”

“杜将军,哪有在这里审案子的理,得去衙门啊。”

“对不住,我家夫人近几日太过操劳,今日难得在家歇息,哪里也不去,你要问话也可以,就在这里问。”

刘铭丰没了耐心,态度生硬起来,“杜将军,你身为朝廷命官,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杜长风还是那个态度:“行啊,你去告吧。”

刘铭丰上次没能把史莺莺带走,心里憋着气,今日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

正要说话,听到门里传来史莺莺的声音:“哟,这是刘统领么,怎么,今儿个又来我府上胡搅蛮缠了?”

刘铭丰抬眼望去,史莺莺手心里捧着一把瓜子,站在杜长风身边,一边嗑一边问杜长风,“你要么?”

杜长风捏了两颗丢进嘴里,嚓嚓两响,他把瓜子壳吐到了门外,要不是刘铭丰闪得快,一准能吐到他身上。

刘铭丰气得直瞪眼,“杜长风,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大手一挥,“给我进去拿人犯!”

杜长风锃的拔出长剑,喝道,“不要命的只管上来。”

底下的锦军们那日吃了金钏儿他们的暗亏,都心有余悸,又见杜长风威风凛凛执剑堵在门口,多少有些犹豫,蠢蠢欲动,却未能上前,气得刘铭丰又喝,“怕什么,冲进去,把人犯拿了再说。”

“这是谁啊,”有声音从后边传来,“怎么在我的地盘上抓人?”

刘铭丰一看,是龚春泓来了,对龚春泓,他并有放在眼里,他查过杜长风,知道他和皇帝身上的贾桐是同乡,听说关系尚且不错,但龚春泓请贾桐出马查库房失火案时,贾大人拒绝了,这说明贾桐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谢靖宇和杜丞相的关系,不愿意趟浑水。只要贾桐不出面,这事就好办了。

“提督大人怎么来了?”

“本提督接到报案,说有人在此喧哗扰民,原来是刘统领,”龚春泓笑着打哈哈,“我说刘统领,你上杜将军府上干嘛来了?”

“自然是办案子。”

龚春泓扫了张府尹一眼,“内城是本提督的地盘,张府尹您又接错案子了。”

张府尹说,“有人报案,本府尹只管拿人断案。”

“可这里不是您的管辖范围啊。”龚春泓说,“就不怕我告你个滥用职权罪?”

张府尹还真点怕,他确实越权了,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加上杜丞相的关系,他也不好退让,便说,“报案之人知道提督大人和杜将军交好,怕您办案不公,所以才报到我那里去的,提督大人便是告本府尹,本府尹也是这般说。”

“既然这样,那本提督就不客气了。”龚春泓叫亲信过来,“你去督察大人那里禀告,说张府尹越权管内城的案子,请督察大人给个说法。”

张府尹没想到龚春泓真的说告就告,一下傻了眼,呆呆看着刘铭丰,刘铭丰也恼龚春泓,但人家说的在理,他找不出借口来反驳,督察李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定会亲自过来一趟,到那时,他们又功亏一篑了。

他不想再拖延,手一挥,“跟我进去捉拿人犯!”

龚春泓同样把手一挥,“巡捕五营给我把门守住,谁敢上去,本提督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冷冷看着刘铭丰,“刘统领,你着什么急,说不定督察大人会亲自过来一趟。你有什么不满的,可以亲口向他申诉。”

跟那天晚上一样,又是两军对垒,剑弩拔张,气氛很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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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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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丰在心里思忖,倒底是打还是不打打,他不占理,不打,捉不走史莺莺。

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虽是春季,正午的阳光也是有些晒的,但没人敢动,也没人说话。刘铭丰和张府尹频频交换眼神,龚春泓和杜长风也对视了几眼,史莺莺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倚在门边,继续嗑她的瓜子,肃静之中,只听到卡卡的嗑瓜子的声音。

龚春泓派出去的亲信回来得很快,所有人都往巷口望,督察大人并没有亲自来,刘铭丰和张府尹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像松了一口气。

龚春泓问,“督察大人怎么说”

亲信有点不太好说的样子,想上前到龚春泓耳边低语,被刘铭丰喝住,“鬼鬼祟祟做什么,督察大人倒底怎么说”

亲信看着龚春泓,龚春泓点头,“说吧,不要紧。”

亲信只好说,“督察大人说,不管这事。”

龚春泓愣了一下,督察三年一换,这位李大人是历来最严明的,怎么听到这种事无动于衷

刘铭丰哈哈大笑,“提督大人,听到了吧,大概督察大人也怕你徇私枉法,所以才允许张府尹接内城的案子。”他再次挥手,“走,跟本统领进去捉拿人犯。”

龚春泓使了个眼色,巡捕五营上前一步,拦在锦军的前面。

“提督大人,督察大人都已经表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龚春泓笑了笑,“督察大人只说不管这事,没说不让我管啊。”

刘铭丰和张府尹皆是一愣,没想到龚春泓居然抠字眼,“提督大人,你这是要开打么”

“无所谓,”龚春泓说,“我巡捕五营管的是内城,有人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我自然不能善罢干休。”这意思就是要迎战。

若是夜深人静,刘铭丰早就开打了,但是大白天的,巷子两头有百姓远远观望,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巡捕五营和锦军在杜将军府门口打起来,传出去,谁都不好看,而且皇上最讨厌内斗,这事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和龚春泓都得脱层皮。

一直没说话的杜长风开口了,“我说诸位,还是不要打了吧,光天化日的,闹起来不好看,既然张府尹说要问话,那就问吧,我家夫人就在这里,问完了,她好回去歇着。”

既然不能打,又进不去,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张府尹清了清嗓子,“史老板,谢老爷状告你烧他家的院门,可有此事”

“没有。”

“可是他家下人亲眼看到了。”

“那就传他家下人来对质。”史莺莺说完坐了下来,金钏儿给她搬来了软垫大椅,柱子把小几搁在边上,阿夏摆上几盘点心,柳妈妈把热茶端上来。史莺莺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一边回答门外边张府尹的话。

张府尹看这阵势,气得直吹胡子,“史老板,本官问话,你如此无理,简直岂有此理”

“大人不嫌弃,可以进来一同坐下,喝杯热茶,吃块点心,问个话而已,何必弄得象要过堂似的。”

张府尹怒视杜长风,“杜将军,你家夫人如此藐视朝廷命官,你难道不管么”

杜长风哈哈一笑,“在家里,我归她管。”

张府尹气呼呼的说,“我要上报督察大人,告你纵妻无度”

杜长风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督察大人方才不是捎话来了么,他不管这事。”

气归气,案子还是要审下去,张府尹让人去请谢府的下人来对质,等待的期间,杜长风和龚春泓都坐到小几边,开始喝茶吃点心了。

巡捕五营的士兵们暗自好笑,他们的提督大人向来很正经,不知道今日这是怎么了,难得这般放飞自己,瞧着倒是挺有趣的。

刘铭丰和张府尹气得直磨牙,恨不得把那些坐着的通通都抓起来才好。怎么说也是三品从三品的官,什么时侯受过这样的奚落办个案子,人犯象大爷似的坐着,官老爷倒被晾在门外。

很快,谢府的小厮就传到了,低着头站在台阶下,畏畏缩缩的样子。

张府尹问,“你那晚见到放火的人了么”

小厮答“看到了,是个一女人。”

“你抬头往门里瞧,看她在不在,若是在,给本官指出来。”

小厮便抬起头来,门里就坐着一个女人,他那天早上跟在老爷身边见过她,知道那就是如意楼的史老板,伸手指着史莺莺,“就是她。”

史莺莺掩嘴一笑,“你说是我我问你,我那日穿的什么衣裳,什么打扮,一个人,还是身边跟着人,若是跟着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空着手,还是拿着什么,你都得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就是做假证,要吃官司的。”

小厮没想到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怔怔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要怕,”张府尹温声对他说,“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就行。”

“是,那天夜里,轮到小的值夜,小的到茅房上完厕所回来,听到门外有动静,小的怕来了贼,便悄悄爬上院门,看到史老板蹲在门口点火折子。小的吓了一跳,赶紧就喊人救火,大概是那时侯,史老板就跑了。”

史莺莺笑得更厉害了,“你看到我点火折子,干嘛喊人救火啊,火刚点着,推开门踩熄了就是,何必费那功夫,不过我听说你们府上的院门都烧烂了,那得烧些时侯才能成那样吧,请问这么长时间,你不救火,跑哪去了”

小厮来做假证,本来心里就慌,听史莺莺咄咄逼人的问话,嗫嗫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杜长风哼的一笑,“谁敢诬蒽我夫人,本将军的剑可不是吃素的。”说着把剑拔出来往小几上一搁,阳光下,那柄雪亮的剑熠熠闪光,吓得那小厮缩成一团,心里很是后悔这鬼差事为什么要落在自己身上。

史莺莺见小厮被吓住了,对龚春泓道“提督大人,有件事我忘了告诉您,库房失火那晚,我家伙计也看到了放火之人,正是锦昌绸庄的谢老板,不如提督大人叫谢老板过来对质一下。”

这话一说出来,连杜长风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史莺莺居然有样学样,他忍住笑,很严肃的点头,“我夫人说得对,提督大人,请谢老板也来对质吧,孰是孰非,总要弄个明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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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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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春泓原本不想与谢靖宇为敌的,毕竟他身后站着杜丞相,但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想着谢靖宇不好说话,他得亲自去一趟。

刘铭丰见他要去抓谢靖宇过来,拦住他的去路,谢靖宇是杜丞相的妹夫,扫谢靖宇的面子,就是扫杜丞相的面子,他是杜丞相亲自提拔上来的,自然要护着谢靖宇。

两名武将对持,自然是拔剑相向,各自的士兵也都精神一振,操起了手里的家伙,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侯,史莺莺开口了,“提督大人,您就别亲自去了,打发人跑一趟吧,只是请谢老板来问个话,又不是要带人犯,您要这么兴师动众的,会让人以为谢老板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有些人就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咱们提督大人可没那毛病。”

龚春泓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对刘铭丰道:“瞧瞧史老板这气度,和她比起来,刘统领可差远了。”

刘铭丰脸上一阵臊热,果然如谢靖宇所言,史莺莺是个厉害的角色,当面骂你,还不好还嘴。

龚春泓说,“我若不去,底下的人请不动谢老板怎么办?”

史莺莺笑,“他不来,正好说明他心里有鬼啊!让人把这话带给他就是。”

龚春泓以前佩服杜长风,但现在更佩服史英英,他觉得史莺莺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聪明睿智,有勇有谋,若是个男人定有一番大作为,谢靖宇在京城也算厉害的人物,背后又有杜丞相撑腰,可真要斗起来,谁输谁赢,还不好说。

龚春泓于是派人去请谢靖宇,对于他派去的人,刘铭丰也不阻拦,因为知道谢靖宇必定不会来,可他没想到,谢靖宇居然来了,大概是被史莺莺那句话给激来的。

龚春泓对他的态度依旧是客客气气:“谢老板,上次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史老板的伙计说着火那天晚上亲眼看到您在库房外头溜跶,不知谢老板,对此作何解释?”

谢靖宇确实是被史莺莺那句:如果不来就是心里有鬼,给激来的,他也想看看史莺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虽然他到场有失身份,但又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意思,对他的指控,史莺莺的反应非常快迅,而且有样学样,把这个闹剧弄得愈加荒唐起来。

“提督大人,上次我已经说过了,史老板的库房失火,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龚春泓扬声道:“带证人!”

阿夏立刻出现在门口,朝他微微倾了倾身子。

龚春泓说,“既然是你看到的,就把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是,提督大人。”阿夏态度十分恭敬,“那天晚上小的留守库房,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外头站着一个人,小的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有贼人打库房的主意,便悄悄躲在一旁,细看之下,发现那个人,小的认识,是锦昌绸庄的谢老板,小的这才放下心来,谢老板是城中有名的富贾,定不会打我们库存主意的,所以小的又安心去睡了,没想到后来着了火,等扑完火后,东家觉得这场火起的太蹊跷,所以小的才想到了谢老板,三更半夜,谢老板不在家中睡觉,却站在我们库房外头,怎么想很可疑呀。”

谢靖宇火一冒,“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本老爷在家中睡的好好的,怎么会到你们库房外头去,再说,就算本老爷想放火,哪有亲自动手的道理?你不要血口中喷人。”

“听听,”史莺莺立刻叫起来,“所以你是指使人放火对不对?”

“对个屁!”在外人面前向来文雅的谢靖宇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的涵养算是修炼的不错的,可是每每一遇到史莺莺,便会自动破功。

“明明是你跑到我家放火,居然倒打一耙!”

“明明是你先放火烧我库房,老天收拾你,才让你家院门起火的。”

“老天应该收拾的是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不知羞耻。”

“我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做生意,凭本事吃饭有什么可羞耻的?倒是你,谢老板,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总有一天要收拾你。”

谢靖宇气急败坏,“收拾你!”

史莺莺悠哉悠哉,“收拾你!”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

龚春鸿低头闷笑,杜长风悠闲喝茶,跟他媳妇斗嘴,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刘铭丰和张府尹面面相觑,众士兵皆看好戏,论吵架,男人多数不是女人的对手,更何况是史莺莺这么彪悍的女人,谢靖宇明显处于下风嘛。

“够了,都别说了,”刘铭丰一声断喝打断了争吵的两个人,“府尹大人,您看这案子该怎么断?”

张府尹很为难,他能怎么办呢?虽然有证人说看到了史莺莺放火,但她拒不承认,又没有另外的证人,而且他也看出来了,他们这边怎么做,史莺莺那边就跟着照做,他今日若硬要定史莺莺的罪,龚春泓便会想办法定谢靖宇的罪,他们这是故意跟他打擂台。

他跟刘铭丰商量,“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看来今日是带不走史莺莺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下次再找机会。”

刘铭丰也知道除了使用武力,否则带不走史莺莺,但光天化日下开战,影响极差,闹到皇上跟前,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看了谢靖宇一眼,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谢靖宇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

张府尹咳了两声,“这个,提督大人,既然证据都不充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找到新的证据再审吧。”

龚春泓哈哈一笑,“府尹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没意见,那,就散了吧。”

谢靖宇上轿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史莺莺,她坐在那里和杜长风说话,巧笑嫣然,拿着帕子替杜长风揩了一下嘴角的点心屑,自然又亲昵的举动,象一根长针似的刺在他心里,谢靖宇坐进轿子里,神情有些呆滞,那一幕长久的定格在他的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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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玉佩和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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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这次在家里呆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史莺莺都有些烦他了,夜夜索取无度,弄得她每天晚上都象被鬼打了似的,浑身酸痛,若她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媳妇还好,呆在家里不出门便是,可她哪是呆得住的性子,两间铺子有各自的掌柜,不需要她操心,但新商号空在那里,空一天就亏一天,她心里着急,得想法子赶紧把货补全才好。

这次的事情也算给了她一个教训,不能太依赖商队走货,虽然她的货在京城独一份,但遇到意外,就打乱了计划,她在屋里冥思苦想的时侯,史芃芃说,“娘,咱们为什么不多组建几支商队呢?不但在江南走货,附近的一些地方也可以采买,我听府里的丫环说,邻县有一种酱菜特别好吃,但京城买不到,咱们可以让人去买了回来,放在如意楼卖啊。”

史莺莺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有走远路的,也可以有走近路的,只要舍得跑,要什么货弄不到?

她把袁天林找来,两个人关在屋里商量,最后定下方案,袁天林多找些人,把原先的商队壮大成三个,分不同的时间轮流从北到南,再从南回到北,每批运的货比从前少,但走得更快,交叉行进期间,总有一南一北的两支队伍会在某个地方交汇,可以交换货物折返,节省体力和时间。

另有走附近邻县的短途商队两支,采买一些价格相对便宜,但京城没有的稀罕物品,运来京城,刨去开支,也能卖个好价钱。

史莺莺还计划找皇上开个后门,在南北沿途开自己的驿方便自己的商队打尖休憩,存放货物,也可以兼做买卖,等到她的商队形成了规模,还可以替别家走货,有钱大家赚。

袁天林听到她的设法,很是佩服,他能想像那种宏伟的场面,越来越多的商队,越来越多的驿还有越来越多的分号,都将插上史记的彩旗,到了那时侯,从南到北,无人不知史记的名号,而这一切都将掌控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手里。

“东家,”他由衷的说:“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跟着东家没错的。”

史莺莺说,“你走商队有经验,具体的你来操作,交给你,我放心。”

“有东家这句话,我袁天林能把命交到您手上。”

史莺莺嗔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自己留着,将来还要过好日子哩。”

他们在屋里谈话的时侯,杜长风坐在廊上擦拭他的配剑,日头西斜,余辉洒满院落,澄黄的光里带着淡淡的红,光映在剑上,连肃冷的剑都变得柔和许多。

杜长风看到金钏儿端着茶水正要送进去,他摆摆手,把剑插进剑鞘,“我送进去。”

金钏儿打趣他,“哟,将军守在门口,可是对夫人不放心?”

杜长风瞪她一眼,随即又笑了,他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一下午没见着史莺莺,心里没着没落的,所以想借机进去看看她。

看到杜长风送茶进来,袁天林识趣的告辞,“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请东家放心,这件事我即刻就去办。”

“嗯,辛苦你了,要支银两,写上陈条,交与芃芃,她自会告诉我。”

“是,”提起史芃芃,袁天林忍不赞道:“大小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那日我交账,她随意看一眼,便指出了其中一个错误,假以时日,大小姐必定青出于蓝胜于蓝。”

史莺莺倒是有些担心,“芃芃这孩子太勤奋了,我怕她将来会辛苦。”

杜长风不以为然,“怕什么,将来找个好女婿嫁了,有夫君疼爱,她就会辛苦。”说到这里又叹气,“这么优秀,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子才能配得上她。”

等袁天林走了,史莺莺瞟着杜长风,“怎么是你进来送茶,钏儿呢?”

杜长风伸手抱她,“我想见我媳妇儿不行么?”

史莺莺躲开他的手,“去去去,别黏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杜长风说,“我有正事找你,上次谢靖宇送你的那块玉还在么?”

“在啊,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怀疑谢靖宇和昌隆米行有关系么,找个生面孔的姑娘,带上那块玉佩到昌隆米行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史莺莺一听就明白过来,“你是说,如果昌隆米行的人如果认得那块玉佩,自然会有反应?”

“咱们远远跟着看个究竟。”

“我看行。”

“可是该找谁去呢?”

史莺莺心里倒有个人选,府里有个丫环叫银环,长得漂亮,人也机灵,让她走一趟便可。

她把银环叫来,把事情交待清楚,又从箱子里找出一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叫她穿上,稍稍捯饬一番,倒象个小媳妇的样。

史莺莺特意给她系了一条鲜红的腰带,腰带上挂着那枚玉佩,红底青玉很是打眼。

银环胆子大,也不犯怵,拿着米袋和钱就往昌隆米行去了。

史莺莺和杜长风坐在轿子里,远远的跟着,看她到了昌隆米行,递过米袋要买米,伙计舀米量称,一切都很正常,银环故意在店里随意走动了几下,腰间的玉佩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晃动,引起了柜台里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的注意,他打量了银环几眼,把小伙计叫过去耳语了几句,那伙计立刻点头哈腰,对银环比先前的态度更为热情客气,把她的米袋装得鼓鼓囊囊的。

杜长风微微打起一点帘子,眯着眼晴仔细看,地方小,史莺莺看不着,焦急的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

“回家把米一称就知道了。”

等银环抱着米袋从昌隆米行出来,杜长风和史莺莺呆在轿子里没动,确定没有人跟着银环,他们才跟上去,一前一后的回了家。

到家把米一称,果然是给多了,足足多给了一斗米,米都是用斗来量,不可能多,这就很说明问题了,杜长风分析,有人认出了那块玉佩,把银环当作谢靖宇的姘头,有意关照她,所以才多给了她一斗米,将来好在主子面前邀功。

如果昌隆米行和谢靖宇有关,原先那位陶老板的失踪就很可疑,杜长风觉得自己离事情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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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不要打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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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每天晚上把史莺莺弄得疲惫不堪,其实是有用意的,一连几日,等史莺莺睡熟后,他悄悄溜出去,在艳春院对面的屋顶上趴着,监视里边的情况。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他们露出马脚。事实证明,他的等侯没有白费,只是他看到的事情,暂时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能告诉史莺莺,毕竟这里边的水太深,越少人知道,对他们越安全。

他如今过得十分清闲,早上起来教儿子打拳,午饭后小憩片刻,然后去如意楼接史莺莺回家,在日头偏西的时侯,夫妻俩个并肩从集市上走过,杜长风给史莺莺买一包糖炒粟子,两人边走边吃,谈笑风声,跟走在街市上的任何一对夫妻没什么区别。

谢靖宇站在一间茶楼的窗子边,看着杜长风和史莺莺从远处走来,慢慢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看着那对男女,脸色很阴沉,杜长风明明身负军职,却迟迟不回驻营,他不走,他就不好对付史莺莺。

最近他常常想起杜长风和史莺莺,想他们在一起会做什么,他还记得那日,史莺莺拿着帕子替杜长风揩嘴角的样子,那温柔的目光,亲昵的态度,若是她对自己也能这样……这样一想,便想得痴了。

在他府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伸手替他擦嘴,就连杜素珍也不敢,她是世家千金出身,知书达理,端庄贤惠,那些主动示好的举动在她看来都是轻浮,其他的如夫人,在床上与他调笑倒是有的,但下了床,便不敢对他太亲近。

他的目光倏的冷下去,茶楼底下,史莺莺把一颗剥好的粟子喂到杜长风嘴里,众目睽睽,简直有伤风化!

很多女人喂他吃过东西,用手或是用嘴,无一不是调笑的手段,但没有人在大庭广众下,这样自自然然的把吃食塞进他嘴里,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很想知道。

这对夫妻的相处之道在他看来有些奇怪,夫君是将军,应当威风凛凛才对,可在媳妇面前,倒象个大孩子,让媳妇替他擦嘴,喂食。做媳妇的呢,本应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史莺莺却在外头抛头露面,与男人说话见面毫不避讳,爽朗得象个汉子,可偏偏她又生得那么美。

他又想到,杜长风没有娶妾,那么他和史莺莺是不是夜夜同床共枕,颠鸾倒凤?一念至此,他心里就跟有虫子在咬似的,又难受又发堵。

杜长风和史莺莺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去,渐行渐远,直到拐了弯,他才把目光收回来,走到桌边坐下。

刘铭丰殷勤的替他把茶续上,“谢老板,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史莺莺送到您府上,任您处置。”

谢靖宇抬了一下眼皮,“不是说要告杜长风擅离职守么,怎么到现在还没信?”

提起这事,刘铭丰也觉得奇怪:“这事报到皇上跟前了,可万岁爷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道什么意思,皇上为人严明,最恨当官的不作为,杜长风身为驻营统帅,应当每日勤勉操练才对,这都在家呆十天半个月了,也无人过问,确实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贾桐在皇上面前为他说情?”

“贾大人与杜长风是同乡,杜长风曾携妻儿到贾大人府上做过客,看起来关系是不错,但上次龚春泓请贾大人查库房纵火案,贾大人却推辞了,由此可见,也不过一般,况且我猜贾大人知道您与杜丞相的关系,想来也不好插手。”

谢靖宇喝了一口茶,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杜长风一直不回去,事情不好办啊。”

刘铭丰说,“只要杜长风没有卸职,他总要回驻营,拖得越久,越容易让人拿把柄,或许皇上是故意不理,倒要看他什么时侯回去?您放心,一个女人成不了气侯,京城的天下还是您谢老板的,再等一等吧,只要杜长风一走,我就找机会抓史莺莺。”

“还有那个九门提督龚春泓,”谢靖宇说,“碍手碍脚的,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想办法……”他没说下去,只是做了个动作。

刘铭丰心一跳,“我知道了,谢老板。”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问,“谢老板,既然史莺莺软硬不吃,何不……”他也做了个动作。

谢靖宇眼睛一眯,凌厉的眸光射向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打她的主意。”

刘铭丰心里打了个哆嗦,他那次差点就在半路要了史莺莺的命,对谢靖宇来说,不能为他所用又碍事的人,十有八九都归了西,怎么到史莺莺这里就变了,一个女人三番四次坏他的事,还不舍得下手,莫非……他偷偷打量了谢靖宇一眼,发现谢老板又在出神了。

史莺莺和杜长风回到家里,袁天林后脚也跟进了门,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跟他们打招呼,“东家,将军,今儿个回来得早啊。”

史莺莺问,“拿的什么?”

“大小姐上次说喜欢吃我娘做的酱菜,我娘特意给她做了一些,让我拿来。”

史莺莺便笑,“大娘有心了,什么都挂在心上。”

“我娘把大小姐和小少爷当亲孙子一样看待,他们喜欢什么,她总记得。”

史莺莺让丫环把酱菜拿进去,问袁天林下一批什么时侯到?

“快了,就这两天了,我找了一些从前走商队的兄弟,他们都见过您,愿意跟着东家干,这两天已经有人到了,我先安排他们走短线,等人都齐了,再调整。”

“行,你看着办就好。”

袁天林说了声好,正准备回自己屋里,突然想起来,“对了,东家,陶老板的事,我打听到一点眉目了。”

史莺莺眼睛一亮,“快说,是什么?”

“前几日我遇到一个朋友,跟他扯闲篇的时侯,听他说陶老板别的嗜好没有,就是有点好赌,以前是妙手赌坊的常客,不过自从米行转手,他就没在赌坊里出现过了。”

一直没说话的杜长风皱了眉头,“妙手赌坊?开在哪?”

“城西,听说是三年前开的。”

又是城西,又是三年,这个妙手赌坊和艳春院有什么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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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史记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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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耽搁了一些日子,史莺莺的商号还是开张了。这次的阵仗比以往哪次新铺开张都要热闹。

舞龙舞狮,点晴采青,一条条炮仗挂在树上,炸出一派喜庆的气氛,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红皮纸屑。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翘首以待,史老板每次开张都搞新花样,不知道这次的新花样是什么?

在大家的热切期盼中,阿夏和柱子把红榜贴了出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新店开张,所有货物只售半价,只要今日进店购买,便可参加转盘有奖游戏,奖项无一落空。

大家看到红榜的边上摆着一只圆形大转盘,上边分了很多格子,分别写着各种奖品,有米面,有布匹,有瓷器,也有针头线脑的一些小东西,都是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

大家一看来了精神,纷纷往前去,想往店里涌,但一个粗壮丫环拦住了大家的去路,她说,“不要挤,我们东家说了,为了给大家营造一个全新的购物环境,每次只进去二十个人,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会有人发号码,大家按号码的次序进去。”

大伙一听,这倒新鲜,没听过买东西还要排队限人数进去的,不过这样一来,倒有更多的人想进去,怕自己去晚了,好东西都卖光了。

金钏儿和柱子带着几个伙计维持秩序,阿夏把小木牌一一发到大伙手里,连序号牌都做得精致,雕花镂刻的,十分漂亮,好多人低头把玩,有些爱不释手,对店里的货品也更加期待起来。

第一批人进了店,立刻赞为观止,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货架,都伸到屋梁上去了,货品摆放有序,每一个货架都挂着木牌子,上头写着类别,有的架子上摆满了瓷器,各种碗,茶盅,花瓶,酒壶等等,最底下甚至还有大水缸。有的架子上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又有镇纸,笔筒等等,材质也是各种各样,应有尽有。有的架子上是脂胭水粉,漂亮的漆盒小盒,圆的,方的,菱形的,上面要么是缠枝花奔,要么是漂亮的仕女像,吸引了众多的大姑娘小媳妇。

大家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看过去,简直看不过来,东西太多太漂亮,看到什么都想买。屋子三面墙都是货架,隔着两人宽的距离,前边横着一溜排柜板,方便伙计取货拿给客人细看。靠门的那面墙则摆了一排椅子,铺着色彩斑澜的软垫,椅子和椅子中间隔着小几,方便放茶水,那是供客人休憩用的,店里东西多,一时半会看不过来也没关系,坐着喝杯茶,休息一会再看,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拿不准主意也没关系,坐着喝杯茶慢慢想,想好了再买。

史莺莺之所以把商号弄成这般模样,一来是当年在西北开驿听南来北往的商队讲各种趣事,那些带有异域风情的买卖方式在她看来很新奇,那时侯她就有了开商号的念头,再一个,她把自己当成客人,设身处地的为客人考虑,特别是一些细节问题落在实处,让进店的顾客能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两者一结合,就成了今日的史记商号。

买了东西的客人凭牌子到外头排队转轮盘,转到大奖,引起阵阵欢呼,哪怕是最小的奖,也是高兴的,半价买了货品,还白得了一份礼物,这种好事哪里有,消息很快就在临安城传开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到新开张的史记商号来。

每次史莺莺的新商铺开张,谢靖宇都要亲自过来看一看,他站在对面茶楼的窗子边,目光落在那个穿着一身大红衣裙的女人身上,她主持转奖,不论客人转到什么,她都亲自送到客人手上,热情又周到。

谢靖宇默默的看着,心绪起伏,这样漂亮又能干的女人为什么不属于他?如果她肯跟他,他不嫌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愿意把所有的家当交到她手里,让她掌管,她不就是喜欢经商么,他的家当远远超出她想像啊,何必这样辛苦?

“老爷,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去闹一闹?”朱潜看主子脸色晦暗不明,有心讨好。

谢靖宇摇了摇头,“有什么好闹的,越闹她越来劲。”

朱潜微微一愣,老爷这语气好象很无奈啊,史老板一直跟老爷不对付,上次烧了她的库房,老爷还夸了他,怎么现在态度变了?

每次开张对史莺莺来说都是喜事,所以她总是打扮得很艳丽,自己精神抖擞,才能让客人对她的商铺有信心。把小礼物交到客人手里,突然觉得不对,一抬头,对面楼上的窗子边站着一个人,那身影,那样貌,烧成灰她也认得。

她轻蔑的看着他,突然呲牙做了个鬼脸。

谢靖宇,“……”转过声,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

他吩咐道:“叫两个人去史记商号买点东西,咱们今日也沾沾史老板的喜气。”

朱潜张大了嘴,“……是。”老爷这是怎么了,居然还去帮衬,不应该是让史记开不下去才对么?

谢靖宇下了楼,走到轿子边,又抬头往史记商号看了一眼,看到高高的门楼上插着五彩小旗,旗子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史”字,那字绣得飘逸又遒劲,金色的绣线在阳光下灿灿闪光。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弯腰进了轿子。

回到府里,刘铭丰在等他,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以为今年的春围取消了,刚刚得到消息,还是照常进行,只是比往年稍晚了些,到时侯,杜长风会率军队护送,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谢老板,咱们的机会来了。”

“消息可靠么?”

“当然可靠,帝后出行是大阵仗,从禁军到锦军,巡捕五营,还有城外驻营都要调动起来,公文已经下来了。”

谢靖宇坐下来,凝神了好一会儿才说,“杜长风虽然不在,但那个龚春泓还在……”

“谢老板请放心,我的锦军比他的巡捕五营多,这次咱们可以一起把他和史莺莺解决掉。”

谢靖宇眼皮一抬,“我说要解决史莺莺了么?”

刘铭丰,“……是,解决龚春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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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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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史记商号的名声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茶余饭后都对这家新开张的商号津津乐道,关于史老板的传闻更是满天飞,买金汀阁受骗,库房被烧,几番挫折,她依旧能把商号开起来,人人都觉得这是个做大事的女人。

百姓们对史记商号好奇,对史老板也好奇,打史记商号门前过,总忍不住往里探头,一看便忍不住抬脚进去,一进去就觉得那里边象个宝藏,应有尽有,随意看看,总能发现想买的东西,在里头耽搁得久了,出来往右就是如意楼,进去吃碗香喷喷的油泼面,或是点几道合胃口的小菜,吃饱喝足满载而归,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三个商铺挨在一块,连带生意很好做,史莺莺最拿手的就是这个,等商号新开张的优惠一过,价钱恢复正常,趁着余温未散,她又贴出红榜,上头写明,凡在史记商号消费一定银两,可以半价到如意楼吃饭,半价到锦绣绸庄买布料子,反过来也是一样。总之,只要到史记的一家商铺消费了,再去其它两家,都会有优惠。

事实证明,史莺莺每一次的策略都是行之有效的,这种连带的优惠措施让史记商铺的生意蒸蒸日上,越来越好。但久不久,她也会把红榜换换新花样,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只为了保持百姓们的新鲜感。

眼看着史记的名号在临安城越来越响亮,谢靖宇却一改常态,只是沉默,并没有提要对付史莺莺的事,朱潜耐不住了,说,“老爷,最近咱们的生意清淡了许多,很多人都去史记商铺买东西吃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不咱们也学学史老板,把所有生意串起来做?咱们生意比她多多了,要是都串起来的话……”

谢靖宇狠狠瞪了他一眼,“蠢材,咱们的生意能串起来做么?”

朱潜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老爷的生意确实不能串起来做,真要串起来会坏事。

谢靖宇沉思片刻,问道:“杜长风走了几日了?”

朱潜掐指一算,“老爷,今儿个是第七日。”

谢靖宇点点头,“再有七日,他又要回来了。”

“老爷,”朱潜道:“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刘铭丰那边怎么说?”

“刘统领说,只要老爷下了决心,他就能让龚春泓自顾不暇,分身无术。”

谢靖宇在屋里踱了两圈,站定在地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让刘铭丰行动吧。”

朱潜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道,“是,奴才立刻通知刘统领。”

——

龚春泓近日忙得焦得烂额,也不知道了,就跟城里来了汪洋大盗似的,连接有人到衙门来报案,说家里丢了东西,他派人去查,可对方很狡猾,什么珠丝马迹也没留下,一连几日,毫无进展,丢了东西的人家不时就跑来打探消息,让他烦不胜烦,压力倍增。

这事还没摆平,又有消息传来,说小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出了人命案子,这可是大事,龚春泓不敢怠慢,每日早出晚归,带着手下在外头查案子,可居然也没有任何眉目。

为此,他愁眉不展,连觉也睡不安稳,在床上左翻右翻,快到早上才迷瞪过去,刚睡着就听到有人来拍门,龚春泓大怒,连日来累得象条狗,怎么连个觉都不让他睡,正要发脾气,听到外头有人喊,“大人,杜将军家的下人来报案,说他家夫人不见了。”

龚春泓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一跃而起,什么叫不见了,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他披着衣裳去开门,“怎么回事,快说?”

禀告的巡捕说,“杜将军家的下人正在前厅侯着,大人还是听他说吧。”

龚春泓疾步走到大厅,阿夏站在那里,一见他立刻迎上来,“大人,我家夫人今早突然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龚春泓说,“你不要急,慢慢说,倒底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还好好的,到早上夫人该起床的时侯没起来,金钏儿便去叫她,结果到房里一看,床上没人,可夫人的外袍和头饰都还在,柳妈妈发动大家里里外外都找了,又打发人到商号,如意楼,锦绣绸庄都找了,全没有,您说这么一大清早,夫人连外袍都没穿,能去哪呢?”

龚春泓听完他的话,半天没吭声,居然又是一桩奇案。

“大人,”阿夏见他不说话,又道:“您得赶紧想想办法啊,我家将军不在,全指望您了。”

“你家夫人有说过要去哪里么?”

“我家夫人每日不是在府里,就是在三家店铺,若是去别的地方定会带上我和金钏儿柱子,再说也没有一大早就去的呀。”

“那你家夫人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还用问么?”阿夏说,“除了谢靖宇没别人,肯定是他把我家夫人抓走了,大人,您赶紧派人到他府上去搜。”

“谢靖宇若真抓了你家夫人,会藏在自己府上?”龚春泓把腰带扎好,穗子理整齐,道:“再说,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怎么去搜?如果真是他,这一次,他必定是算好了时机才动手,选在杜将军外出的时侯,咱们茂然行动,反而不好。”

“那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呀,”阿夏还是很急,“我家夫人在他手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向将军交待?”

是啊,龚春泓长叹一口气,阿夏他们交待不了,他更没脸见杜长风,杜长风临走前特意拜托了他,当时他拍着胸脯说让杜长风放心去,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派人通知杜将军了么?”

“派人去了。”阿夏说,“可路途遥远,就算将军快马加鞭回来,只怕也得后日了。”

龚春泓想了想,对阿夏说,“你先回去,一定要照看好芃芃和锦彦,他们千万不能再出事,你家夫人足智多谋,胆子又大,我想暂时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派人盯着谢靖宇,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案子要查,但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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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富贵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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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醒来的时侯,觉得脖子后头很疼,她伸手揉了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云锦账顶,雪白的锦织里夹着金丝,在幽暗里也闪着细碎的光。

史莺莺一惊,立刻坐了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再低头看自己,头发披散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跟昨晚睡的时侯没什么区别,可她怎么到了这里?这又是哪儿?

她揭开被子下床,踏脚板上放着一双软锦的绣花鞋,质地非常柔软,鞋头缀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史莺莺愣了一下,把鞋拿起来,有幽兰的香气在鼻尖萦绕,那香闻起来非常舒服,她以前做过薰香精油的买卖,闻了半天才闻出来,这是一种非常昂贵的香,叫蔓萝烟香,是来自南原宫廷贵族用的香,便是有钱也很难买到,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她赤脚下了床,地上并不冷,因为铺了厚厚的长绒毯,脚一踏上去,立刻陷入松软的绒毛里,连脚背都看不到。她怔怔的抬起头来,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画上的人很美,浓眉大眼,姿态优雅。再看摆设家俱,小圆桌,圆凳,条几,妆台,花架,博古架,床,无一不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做成,光是这样一套家俱,得上万两银子了吧。

桌上摆着茶壶和茶盅,她拿起一个,触手冰凉,象琉璃,却不是琉璃,她做买卖也算见多识广,认出来这是一种叫脆琉璃的瓷器,因为烧制很困难,非常稀有,也是属于有钱买不到的珍品。

屋里如此豪华,究竟是谁的房子?

她站在仕女画像前仔细看,越看越觉得……怎么有点象自己啊……

当然不是她,画像上的女人有华美的衣裳和头饰,有含笑而娇的媚态,她通通没有。

她把屋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只能说住在这里的人太会享受了,如此奢华的程度,估计只有宫里的皇上和娘娘才能比了。

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间透进来,在屋里投下极细的光丝,她忙走过去,用手一推,窗子居然可以打开,窗一开,芬芳的花香立刻飘起来,她看到窗外是一大片盛开的鲜花,生机勃勃,姹紫嫣红,实在让人惊喜。

两棵高大的树间吊着秋千,悬挂的绳子居然是彩色的,底下做成有靠背的椅子,金色的桐木座上铺着金丝软垫,两边的绳子上系着竹把手,上边扎着粉色的丝带,风拂过来,丝带和彩绳便悠悠荡荡,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弧来。

另一边有花架,一大把青藤缠绕着悬下来,中间点着缀着白色紫色和红色的小花,象一道彩色瀑布。

更远一点的地方有凉亭,因为视线挡着了,只能看到一点点描金绘彩的柱子和飞檐。

不管是屋里还是屋外,都让史莺莺觉得,这应该是女人住的地方。

她凝神看了一会,转身走到妆台边,把首饰盒打开一看,不禁呆住了,饶是她出生富贵,见识广,也觉得这有点离谱。

且不说里边的首饰头面,光是那个妆匣都价值不菲,黑底描彩的漆盒,花开富贵的牡丹上,借着纹路的巧妙,镶着大颗的宝石和玉片,更有金银点缀其中,端的是富贵逼人。

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样样精美,哪怕最小的一朵珠花,也够一个普通百姓家过上好几年的,更别提那些蓝宝石绿宝石,猫眼石,大姆指盖大小的东珠,稀有的紫色彩金……

她一样一样看过去,满目惊叹。

再打开装衣裳的箱笼,一件件华美的衣袍拿起来看,几乎都是贡品的料子,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穿……

史莺莺是商人,天生对财富有一种敏感和喜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哪怕她此刻身处之样的环境当中,也不会因为眼前的浮华失去内心的坚定。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她更想知道这是哪儿?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还有,既然有人把她弄到这里来,为什么自己不出现?

大概是知道她醒了,两个丫环端着洗漱用具进来,进来先行礼,“夫人好。”

史莺莺打量她们一眼,问,“这是哪?”

两个丫环不答,把漱口水递给她,“请夫人漱口。”

史莺莺接过来,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这是什么?”

“回夫人,这是玫瑰露,含一口,可保一天口气清新。”

史莺莺虽然时时保持警惕,但那人把她抓了来,总不至于是为了毒死她,让她漱口她就漱,让她洗脸她也洗。两个丫环从箱笼里拿出一件粉色罗裙要替她穿上,史莺莺伸着手,欣然接受,衣裳也薰了好闻的蔓萝烟香,吸一口,心旷神怡。接着,丫环们又替她梳头打扮,灵蛇髻高耸,插了一头的翠宝,描了黛眉,眉间贴上花钿,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再把口脂点在唇上,耳朵上戴上长流苏的翠玉坠子,脖子上戴上八宝璎珞,妆扮后的史莺莺一照镜子,差点都不认得自己了。

她拿着铜镜左照右照,指了指头上的华胜,“有点歪,往左边来一点,对,这样就行了。”

丫环照她的吩咐,把华胜轻轻移了移,赞道,“夫人真漂亮。”

史莺莺笑着说,“平日里难得穿这样的绫罗绸缎,更没有这样漂亮的翠宝,今日这么一妆扮,确实挺好看。”

一个丫环说,“夫人饿了么,奴婢这就去给夫人端早饭来。”

史莺莺说,“有粥么,我早上喜欢喝点粥。”

“有赤米小粥,清甜又滋补的。”

史莺莺心道,乖乖,跟黄金等价的赤米啊,一碗赤米粥,外头得卖多少钱啊。

很快,两个丫环又进来了,把早饭一一摆上,果然有一碗颜色鲜红的赤米粥,还有三四种包点,黄金脆瓜,爽口的酱菜和羊奶,最后摆上两双筷子,一双是触手温润的青玉筷,另一双是银筷子,想是那人怕她不吃,所以备了银筷子,用以证明自己没有下毒,让她可以安心吃饭。

史莺莺确实饿了,一大早上欣赏了那么多好东西,她眼睛累,心更累,忍不住叹气,要是那些东西都是她的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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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你还是别让我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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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吃了早饭,在窗边驻足观望,等了半天,除了刚才那两个丫环进来收拾碗筷外,再没有其他人出现,她挑了帘子出去,两个丫环看都没看她,显然,那个人并不打算关着她。

史莺莺去荡秋千,软垫坐着很舒服,抓手也柔软,丝毫不会损伤她的纤纤玉指,天气正好,风徐徐吹来,拂着她的发丝,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悠闲,她在心里叹息,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她坐在秋千上,看着那两个丫环消失在走廊尽头,叹了一口气,又只剩下她自己了,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人气儿,静得有些可怕。

她停下来,走到亭子里去,发现凉亭其实是三面环水,只有一边是跟地面相连,水绕着亭子形成一个小池,里面养了很多锦鲤,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样子古怪,色彩缤纷,品种繁多,史莺莺趴在围栏上看了半天,都没数清楚倒底有多少种?

亭子背面有架小水车,做工精细,刷着铜古色,看起来就跟用精钢做的似,水抽上去,又流下来,在阳光下溅起晶莹的水花,循环而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往远处看,依旧是树木茂密,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好,她却没了想过去一探究竟的心情。

那个人把她抓来,又把她放在这样的地方,定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防备,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定会让那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又何必去费那个劲?

回到屋里,她把箱子里的衣服全拿出来,一件一件往身上比,摸着那些金丝银线,什么都不做,一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到了中午,又是那两个丫环送饭来,史莺莺什么都不问,摆好了饭菜便吃,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

饭后,她睡了个午觉,起来闲着无事,打开首饰盒,欣赏了一个下午的珠宝头面,等到暮色渐起,晚饭又送过来了,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饭,送来的菜肴均是精细讲究,饶是史莺莺自己开着酒楼,吃叼了嘴,也对这些饭菜赞不绝口,看得出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光是一道酿茄子,就能尝出来里头加了七八种山珍,吃得她眯着眼睛,面带微笑,很是惬意的样子。

饭后上了茶,不是一杯,是两杯,另一杯置放在她对面。

史莺莺便知道,那个人,终于要露面了,她不动声色,端着茶,揭起茶盖轻轻撇着茶沫子,低眉垂眼,却是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帘子挑起来,有人进来,腰间的玉佩窸窣作响,史莺莺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谢靖宇笑了笑,“你倒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担心你会哭呢!”

“哭了你又不会放我回去。”史莺莺指了指椅子,“坐下喝茶,茶要冷了。”

她完全是一副主人家的派头,倒让谢靖宇有点意外,“你一早就知道是我?”

史莺莺实话实说,环顾着屋里的东西,说,“这么大手笔,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所以,我比你想像中更有钱。”

“是,我瞧出来了。”史莺莺说,“你让我开了眼界,什么是真正的有钱人。”

谢靖宇坐下来,端起杯子喝茶,“尝得出这是什么吗?”

史莺莺抿了抿唇,“有点象我如意楼的雨前云雾。”

“是雨前云雾,”谢靖宇笑着说,“不过是特贡。”

史莺莺一点也不吃惊,“我知道你手里的特贡,不然上次在我如意楼搜出来的贡茶从哪来?谢老板,你胆子好大啊!”

“我既然说了,就不怕你知道。”谢靖宇有持无恐,“莺莺,我所有的事都可以让你知道。”

史莺莺却微变了脸色,苦笑道,“你还是别让我知道的好。”

谢靖宇知道史莺莺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这就是和聪明人聊天的好处,凡事不必点破,对方自然能明白。

史莺莺明白,谢靖宇敢把底细露给她看,也就表示,她是逃不出去的,要么一辈子被困,要么就是死!

她捧着茶慢慢的喝着,心里有点乱。她失踪了,家里人一定会通知杜长风,她毫不怀疑杜长风会来救她,可这次不同艳春院那次,谢靖宇一定做了非常详尽的安排,杜长风能不能找到她都很难说。

谢靖宇等了半天,见她一声不吭,笑了笑,“你就不打算问我点什么?”

“如果我问,你会说真话吗?”

“当然,”谢靖宇手一摊,“都这时侯了,我还有瞒你的必要吗?”

“为什么抓我来?”

“你心知肚明。”

史莺莺,“……”他说过喜欢她,是这个理由吗?如果是,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她何德何能,怎么让这么个东西惦记上了。

“打算怎么处置我?”

“为什么要处置你?”谢靖宇对她的问题很惊讶,“不会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吧?”

史莺莺终于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强行霸占别人媳妇的心思?”

谢靖宇竟是大言不惭,“这个世上,强者为王,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

“谢老板,你为什么一定要强人所难呢?”史莺莺叹了一口气,“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喜欢你啊。”她把衣袖抖了抖,“你以为给我漂亮的衣裳,贵重的首饰,造一个金丝笼给我住,我就会喜欢上你么?不会的呀,没有自由,就跟斩断了我的手脚似的,穿戴给谁看?”

“给我看,”谢靖宇说,“莺莺,我是世上最懂你的人,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想要的,我倾尽全力,都会给你,只要你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日子长了,你会接受我的。”

史莺莺问,“你会勉强我么?”

谢靖宇沉默着,直直的盯着她,似乎还没有想好,史莺莺心里有点紧张,紧张他的答案,他若真要用强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他摇了摇头,“不会,我要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对你,我有的是耐心。”

“最后一个问题,”史莺莺踌躇了一下,问:“这是哪里?”

谢靖宇笑得有点古怪,“一个专门为你而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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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五十三章谢家有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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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风接到信,立刻快马加鞭往家里赶。

还好,家里并没有因为史莺莺的失踪而大乱,尽管人人焦虑不安,但次序井然,两个孩子见到杜长风,立刻扑上来抱住他,杜锦彦放声大哭,“爹,你一定要把娘找回来。把娘亲找回来……”

史芃芃这两日帮着柳妈妈主持府里大小事务,一直努力的克制自己,娘亲和爹爹都不在,她就是弟弟的主心骨,如果连她也慌了,弟弟怎么办?

现在爹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杜长风,泣不成声。

杜长风轻轻拍了拍史芃芃的背,“别哭了,芃芃,你娘亲不会有事的,爹向你保证!”

“我知道娘亲不会有事的,”史芃芃抹着眼泪,“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事,芃芃是怕娘亲没带银子,在外头挨饿受冻,爹,您快把娘亲找回来吧。”

“爹答应你们,很快就会把娘找回来,你们不要担心,乖乖的呆在府里。”

“不,”杜锦彦把眼泪一抹,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小剑,自从史莺莺失踪,他就剑不离身,他是家里的小主人,爹不在,他要担负起保护姐姐的责任。

“爹,我要跟你一起找娘亲,我要把抓走娘亲的贼人碎尸万段!”

“你还太小,乖乖留在家里,听柳妈妈和金钏姐姐的话,爹会把娘亲找回来的。”

杜锦彦小脸一凛,倔强的说,“不,我要跟着爹一起找娘。”

史芃芃劝他,“爹有爹的计划,你倒底还是个孩子,会拖爹的后腿的,锦彦,你要听话。”她虽然是劝的语气,神情却很严肃,年纪虽然不大,却自带了威严。

杜锦彦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龚春泓也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向杜长风请罪,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史莺莺。

杜长风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侯,找人要紧。”

两个人都知道,史莺莺的失踪一定和谢靖宇有关,知道归知道,没有证据就无从下手。

史莺莺失踪的当天,龚春泓也去找过谢靖宇,但他推了个一干二净,还出言不逊,说最近城里不太平,龚春泓身为九门提督,一个案子都破不了,简直就是废物!

龚春泓挨了骂,也没心思跟他计较,派了暗哨盯着他家附近,跟了谢靖宇两天,他每天只出门一趟,去锦昌绸庄呆上小半天的时间,便打转回来,看起来很正常。

两个人还没商量出什么眉目,刘铭丰却把龚春泓告了,说他办事不力,引得城里怨声载道,人心惶惶,请求上边将龚春泓撤职查办。

皇帝不在,所有的事情交由丞相管理,杜丞相让人一查,果不其然,最近发生了好几起案子,但龚春泓一个案子都没破,引起了老百姓的强烈不满,杜丞相对皇帝忠心耿耿,自然按严查实,撤了龚春泓的职,将巡捕五营的兵权收了回来。

从明面上看,刘铭丰状告属实,龚春泓失职也属实,杜丞相的处理很正常,一丝纰漏都没有,但杜长风心里有数,只怕还是冲着他来的。

龚春泓没了职务,落得一身轻,提着酒壶来找杜长风喝酒,有些愧疚的说,“长风,对不住,兄弟没本事,案子破不了,忙也帮不上,实在是……嫂夫人的事,我看得找贾大人帮忙了。”

杜长风说:“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你的职也撤不了。”

龚春泓本来对被撤职一事有些狐疑,不赶早不赶晚,偏偏是这个时侯,可杜丞相对他的处置合情合理,便是闹到皇帝跟前,也站得住脚,现在听杜长风这样说,便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杜长风说,“那几个案子,我仔细翻看了卷宗,事情都很蹊跷,若是一件如此还属正常,但件件如此,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怀疑什么?”

“那些都不是真的案子,是有人在制造混乱,想把临安城的水搞浑。”

龚春泓愣了一下,突然猛的一拍大腿,“瞧我这糊涂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光想着皇上不在,城里就出了这么多事,得赶紧查案子,在皇上回来前,把案子都破了,还临安城一个太平,原来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杜长风缓声道:“是你,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要找莺莺,必要借助你的人,现在,你失了兵权,对我就没有用了。”

龚春泓咬牙彻齿,“这么说杜丞相跟他们真是一伙的?等皇上回来,我一定要告他一个同流合污的罪!”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杜长风说,“我别的不怕,只怕他们要对付你,春泓,你这几日要多加小心。”

龚春泓知道自己坏了谢靖宇几次好事,现在他失了权,对方定要趁此机会对他不利,不过他倒底是武将,身手不算差,又当了几年九门提督,自保是没问题的。

“长风,现在怎么办?”他问,“如今我们就两个人,怎么跟他们斗,嫂夫人一天没消息,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杜长风把剑搁在桌上,神情坚定,“莺莺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等到我去救她。”

“就算嫂夫人能等,可咱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谢靖宇每天出门到锦昌绸庄,打个转就回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啊!”

“不会等很久,”杜长风噌的一声把剑拔出来,灯光下,剑光耀眼,布满杀气,看得龚春泓心里一跳。

他小心翼翼的问:“那咱们在等什么?”

“等人。”

“等什么人?”

杜长风没有回答,却说,“谢靖宇每天呆在家里的时间比在外头长了,是吗?”

龚春泓啊了一声,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仔细一想,根据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谢靖宇这段时间确实在家里的时间更长了些,对一个商人来说,这有点不正常。平时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怎么突然间清闲起来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龚春泓佩服杜长风不是没有原因的,杜长风总是能从细微之处找到破绽。

“长风,你怀疑什么?”

“谢家有暗道。”

龚春泓恍然大悟,张大了嘴,“如果真是这样,那嫂夫人定是被他藏在暗道里,我们今天晚上就夜闯谢府……”

杜长风却说,“你先回去,有事情我再叫你。”

龚春泓便点点头,“行,我先回去,有事情你一定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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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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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春泓从杜长风那里出来,到谢府周围去走了一圈,等天暗下来,他在酒楼随意叫了两个菜,喝了一点酒,趁着月色往家里去。

入了夜,街上人不多,他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有人在跟踪他,他警惕起来,手悄悄按在佩剑上。

等他拐进巷子,只听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弯腰闪过,拔剑相向,围攻他的一共有三个人,皆是黑衣蒙面,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只露出一双阴寒的眼睛。

龚春泓忍不住冷笑,谢靖宇还真看得起他,派了三个人来杀他。

他自持功夫不错,交了手才知道自己轻了敌,那三个人若是单打独斗还没什么,厉害就厉害在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就象来自同一个组织,因为朝夕相处,所以才会这般默契。

很快,龚春泓便被剑锋划伤了手臂,接着腿上又被刺了个窿窟,尽管是夜晚,仍可看到他银灰色的袍子被血染红,见了血,那三个人越发勇猛,用剑交织成密密的网子,把龚春泓围在里边,只等他体力不支,便要他的命。

龚春泓虽然处了下风,但脑子转得飞快,特意拐进这条巷子他是有用意的,此时自知不敌,不可再恋战,虚晃一招,转身就逃,三个蒙面人哪里肯放过他,在身后紧追不舍。刚拐了弯,便见一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过来,穿着盔甲,手里拿着长矛,正是巡捕五营的人。

龚春泓算准了这个时侯,巡捕五营的人应该巡到这里了,他飞奔过去,有人看到他,惊呼,“是龚大人!”

龚春泓往身后一指,“快把他们拿下。”

三个黑衣人自然是扭头就跑,他们功夫不错,又黑衣蒙面,很快便借着夜色逃窜开去。

月黑风高的夜晚,总让人疑心会发生点什么,一个蒙面人趴在瓦片上,警惕的向四周张望,没发现危险,朝同伴做了个手势,自已首先跃下去,第二个紧随其后,第三个稍微磨蹭了一下,也跃了下来,一前一后,飞奔而去。

城西相对而言,比城东要冷清许多,百姓们关门闭户,屋里连蜡烛都没点,因为怕费蜡,都早早歇下了。

三个蒙面人的身形极快,黑暗中,腾起跃下,象幽灵一般在胡同里飞窜,显然,他们对这里极为熟悉,很快便闪进了一道小门里。

刚进门,还不及和当头的汇报,就听外头脚步嘈杂,有人把门拍得砰砰直响,“开门开门,官府抓贼人,快开门!”

静谧幽然的后院里,数条黑影在晃动,都朝着一个地方窜过去。

外头还在拍门,火光从门缝里透进来,象是来了不少人。

门开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对着领头的官爷点头哈腰,“军爷,这么晚了,您这是……”

“少罗嗦!”军爷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眼睛瞪得溜圆,“没听到么?抓贼人!”

管事赔着笑,“哎哟,军爷,我们这里怎么会有贼人呢,这是后院,平日里鲜有人进出,大伙儿都在前院呢,军爷这么晚还在奔波,实在辛苦,要不您到前院喝杯酒,小的叫人给军爷弹唱一首,解解乏。”

“来人,”军爷大喝一声,“把这个人抓起来。”

两个士兵上前,一把反扭住管事的胳膊,管事便杀猪般的叫起来,“军爷,您抓小的做什么啊,小的可没犯什么事啊,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扯着喉咙嚷,可是前院那边并没有人过来,管事的脸色微变,仔细打量军爷,“军爷,小的瞧着您面生,不知道军爷在何处当差……”

军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本大人在何处当差,岂是你能问的?”

一进门,那些士兵就在院子里搜寻,屋里屋外到处翻找,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管事的心里没底,又说,“军爷,小的一直守在后院,真没见什么贼人进来,说不定早已经跑到别处去了,军爷还是去别处搜搜,别耽误了抓贼人。”

军爷围着他走了一圈,“这么大的后院,就你一个人在守着?瞧你这打扮,看个管事,看门护院的哪去了?”

“这后院又没什么宝贝,哪有什么看门护院的,就小的一个人……”

突然有人叫起来,“大人,在这里!”

军爷脸色一凛,忙提了袍子过去,就在院子当中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赫然有莹光闪烁,再往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军爷大喜,叫道,“快追!”

火把照着洞口,士兵们鱼贯而入,整齐有序,只听到盔甲相撞的悉索声,管事的面如灰白,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沿着台阶下去,里面却另有乾坤,开阔的甬道,石壁上点着油灯,另有整齐的屋舍,以及杜长风找了许久的黑衣人武士。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一开始,黑衣人占据了有力的地形,凶狠的反抗,军爷一方被挡在狭窄的甬道口,无法前进,但是突然,黑衣人自己乱起来了,他们当中有人倒戈,拿剑刺向自己的同伴,那人甚为神勇,好几个黑衣人围着他,却也没有败相。

黑衣人腹背受袭,一时大乱,军爷趁乱带人攻进来,一时之间,只听到刀剑的撞击声,以及不时有人中剑的惨叫声。

甬道里打得甚为激烈,屋子里却悄无声息,十几个姑娘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听着打杀的声音,面露惊恐,瑟瑟发抖,良久,有人轻声问,“是有人来救咱们了么?”

这话给了大家莫大的希望,也不害怕了,纷纷跑去拍门,“救救我们,求英雄救救我们啊……”

但是没有人来开门,厮杀仍在继续,只是声音渐渐小了,姑娘们面面相觑,神情紧张,突然想到,万一是坏人赢了,那她们……

赶紧又回到角落坐好,提心吊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打斗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拿了钥匙开门,一个穿着盔甲蓄着绺腮胡子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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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将军为何这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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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不单是艳春院,还有妙手赌坊,锦昌绸庄,昌隆米行,金汀阁,还有好些商铺的东家和掌柜都被抓了起来。

一夜间剧变,有些人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稀里糊涂被抓起来了。

杜丞相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大管家一脸惶然,“老爷,大事不好,谢姑爷出事了。”

杜丞相起初还有点迷糊,听到这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出了什么事?”

“官兵把谢府重重包围了,听说谢姑爷名下的产业也都给查封了。”

杜丞相啊了一声,“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他这个丞相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暂时不清楚,听说领头的长着一脸绺腮胡,既不是锦军,也不是巡捕五营,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刘统领正带人赶过去,让我回禀老爷一声。”

杜丞相赶紧叫人服伺着穿衣备轿,便是谢靖宇真犯了事,总得事先跟他支会一声,堂堂的丞相大人的面子都不给,他倒要过去瞧一瞧,倒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在他的头上动土?

刘铭丰听到消息往谢府赶的时侯,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等到了那里,仔细一看那些盔甲士兵的穿戴,他心里微微一沉,知道事情有点不妙。

他认出来,这是城郊的驻军,是杜长风手下的人,那个绺腮胡叫霍刚,正是杜长风的副将,只是这么多人进城,为何他没有收到消息?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他心里不安,但不到最后关头,他自是不动声色,板着脸,冷冷看着霍刚,“霍将军,没有皇上的密令,驻军不能入城,你深夜带兵入城,可知罪?”

霍刚是个粗人,并不怕他,也冷着脸,“本将只听杜将军的令,入城抓贼子乱党,其他一概不知。”

刘铭丰环顾了一圈,“杜将军呢?”

“将军的事,无需向你汇报。”

“你!”刘铭丰怒道:“那你把谢宅围起来又是何意,难不成谢老板是贼人乱党?要知道,他可是杜丞相的亲妹夫。”

他特意说出谢靖宇和杜丞相的关系,是想点醒霍刚,但霍刚却响亮的应答,“正是。”

霍刚和刘铭丰在谢府外交涉的时侯,杜长风带着人在谢府里面搜查,终于在谢靖宇的书房里找到了暗道,他心里一喜,带着人下暗道,底下有一间密室,却是空空如也,再有就是长长的甬道,石壁上搁着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幽暗的未知的尽头。

杜长风带着人在曲折的地道里一路奔驰,终于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定睛一看,却是刚刚才激烈厮杀了一场的艳春院地下,原来谢靖宇府上和艳春院之间有一条可互通的密道,难怪平日很难发现谢靖宇和艳春院的关系,他进出都是走密道。

此刻,密道里还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杜长风因为一心想去谢府找史莺莺,并没有仔细查看,现在才发现,这地下远不止他刚才看到的那些,除了关押姑娘们的屋舍,和黑衣人住的地方,还有几条不同方向的密道,一条通往谢府,另两条却不知道通往哪里?

杜长风把士兵分成两队,分别走不同的密道,他亲自带队的那条道曲曲折折,越走越窄,也越走越黑,最后从一个山洞里钻了出来,抬头便看到天上弯弯的月亮。

这里竟然已经是城外了。也就是说临安城的城门关不住谢靖宇,他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杜长风站在山坡上,看着不远处黑坳坳的集镇,一言不发,那个集镇叫刘家镇,是临安城近郊的交道要道,北上南下都在经过那里,如果谢靖宇带着史莺莺跑了,天下这么大,他要到哪里去找?

他计划了那么久,原以为只要抄了谢靖宇的老巢,就能救回史莺莺,没想到,百细一疏,还是让他跑掉了。

他望着半空的明月,喃喃自语,“莺莺,你在哪里啊。”

尽管知道希望缈茫,杜长风还是打发人去集镇上的客栈搜查,他自己则打道回府,盲目的查找不是办法,他得撬开某些人的嘴才行。

——

杜丞相赶到谢府的时侯,刘铭丰还在和霍刚在门外扯皮,无论刘铭丰怎么说,霍刚就是不准他进去。

杜丞相心里不悦,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杜丞相来了,刘铭丰的气焰一下就高涨了,“丞相大人来得正好,霍将军说是奉了杜将军的令,带人来抓贼子乱党,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属下知道杜长风和谢老板有私怨,这定是杜长风趁皇上不在,公报私仇,搅乱朝堂次序,还望丞相大人明察!”

看到杜丞相,霍刚上前行了个礼,“下官参见丞相大人。”

杜丞相说,“带驻军入城乃大罪,你不知道么?你家将军一意孤行,你也跟着胡闹么?”

刚说完,有人从门里走出来,赫然就是杜长风,只是一身黑衣人打扮,看起来有些古怪。

刘铭丰看到那身打扮,头皮一炸,心猛的沉到了谷底,知道大事大大的不妙。

杜丞相却不知道,看着杜长风真皱眉,“将军为何这身打扮?”

原来,今天晚上的事,是杜长风和龚春泓设的局,他知道等龚春泓失了势,谢靖宇肯定要对付他,所以先要龚春泓到谢府周围去走一圈,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后把黑衣人引到巷子里,再使苦肉计负伤逃走,算好时间碰到巡捕五营的人,黑衣人仓惶逃跑的时侯,便是杜长风动手的时侯,他悄无声息的干掉了走在最后的黑衣人,剥了他的衣服穿戴起来,冒充黑衣人,借着夜色打入了敌人内部。

这样,他才知道艳春院后院里的秘密,留下印号,把暗道打开,也是他,混在黑衣人当中,在紧要关头,和霍刚里外接应,一举消灭了黑衣人。

面对杜丞相的质问,他并不回应,冷声吩咐霍刚,“把这里好生看管起来,本将军现在要去审案子。”

杜丞相看杜长风这般目中无人,气得想吐血,“杜长风,你想造反么?你有什么权力带兵入城,有什么权力把这里围困起来?你简直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杜长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到他面前,“我奉了皇上的旨意查谢靖宇的案子,丞相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那东西金光闪闪,刺着杜丞相的眼,赫然是皇帝御赐的金牌,金牌在手,如帝亲临,吓得他赶紧跪下去。

等抬起头的时侯,杜长风早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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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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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史莺莺开始在杜长风跟前唠叨谢靖宇的事情时,杜长风敏锐的察觉,谢靖宇可能有问题,可他是杜丞相的妹夫,朝中没有谁敢动他,便是告到皇帝那里,等旨意颁下来,谢靖宇也一早就得到消息逃走了。

所以,他不动声色,一直在暗中搜集证据。谢靖宇很狡猾,做事的手段隐密,简直是滴水不漏,如果不是那对乞丐姐弟的失踪,他也不会把重点放在艳春院,那段时间,他天天夜里守在艳春院后院对面的屋脊上,看到半夜里,有马车驶进去,从马车里背同来的是一个个大布袋子,尽管隔得远,看得不真切,他却能断定,那大布袋里装的是人,因为布袋里的东西在动,在挣扎。

不但有人进去,也有人出来,依旧是装在布袋里,用马车拖出来,他一路悄悄跟着,看到马车驶向河边,驾车的人在大布袋上拴上石头,用力往河里一扔,咚的一声响,布袋很快就沉了下去,成为这黑夜里的秘密。

小乞丐大概也是这样被他们扔进河里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从布袋里脱了出来,尸体浮上来,被人发现,搁在岸边,又恰巧被史莺莺看到。

一个小乞丐死了,谁会关心?谢靖宇大概想不到,恰恰是这个小乞丐,解开了杜长风心里的谜。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顺着线索往下查,越查越心惊胆跳,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坏到这种地步!就在皇城里,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这花团锦簇的盛世之下,有不为人知的丑陋,肮脏,龌鹾,凶残,暴戾,掠夺和杀人不偿命。

御赐金牌在手,无人再敢阻挡杜长风,他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将谢靖宇的党羽爪牙分别关押审问,这些人有些是不怕死的,比如那些黑衣人武士,但也有贪生怕死之辈,享受过荣华富贵便受不得一点点罪,还不等他使出手段,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招了。

一份份认罪书摆在案头,任谁看了都触目惊心。

妙手赌坊和艳春院的幕后老板都是谢靖宇,他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如何经营生意,而在于如何抓住人的弱点,隆昌米行的陶老板就是个例子,陶老板的赌瘾原来并不重,但他做局,让陶老板越陷越深,最后落得把家当倾数输掉。谢靖宇开赌场的目的,不是想要赌桌上那一点小利,而是要输家的整副身家。

谢靖宇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收了别人的家当,却并不会招摇,自己不出面,另派人打理一切,从表面上看,那些被接收的店铺似乎跟他没任何关系,但实际上,全被他暗掌控。

而那些输得倾家当产的人,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失踪,至于到底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

除了妙手赌坊,艳春院是他另一个敛财的聚宝盆,因为女人也是男人的一大弱点。

他的勾栏院和别处不一样,新鲜货很多,说到那些姑娘的来处,就不能不提昌隆米行了,米行逢年过节布粥行善事,引得很多流浪儿,乞丐前去讨粥,遇到合适的,便下药把人迷倒,调教好之后,男的送到妙手赌坊当伙计,姑娘就弄到艳春院,若有不听话的,活活打死扔出去就是了,反正在谢靖宇和他的爪牙们眼里,这些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命,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个世道,乞丐总是不缺的。

他还用那些小姑娘贿赂朝廷官员,再加上他和杜丞相的关系,在各方的庇佑下,他的财富快速暴涨,短短几年,他掠夺和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势力越来越大,野心也在膨胀。

杜长风留意了一下,他通过非法手段从别人手里掠夺来的店铺,都改了名字,名字里都有一个昌盛的昌字。这是寓意着他的昌荣,还是猖狂?杜长风不得而知,看着这一份份厚厚的卷宗,他心里很沉重。

他的莺莺落在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男人手里,后果会如何,他不敢想。

他很内疚,口口声声承诺,会保护史莺莺,可这场风暴一旦开始,他还是以大局为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主审案子上,毕竟牵扯太深太广,很多人在观望,更多的人在蠢蠢欲动,稍有不慎,他们就能把黑说成白,反过来制他于死地,他不怕死,他只怕这颗毒瘤不能清尽,后患无穷。

只是这样一来,谢靖宇便能带着史莺莺逃得更远了。

三日后,皇帝回朝,厚厚的卷宗奉上去,帝大怒,当场判谢靖宇立斩无赦,一干人等暂收押死牢,牵扯出来的官员,判的判,降的降,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杜丞相因为渎职和庇护,发配南疆,荣极一时的杜府和谢府,在短短的时间里,人去楼空,盖了御印的封条贴在大门上,仿佛在讽刺曾经的荣华富贵,过路的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历朝历代,对有野心的人,皇权绝不姑息,正应了那句话: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铲除恶势力,皇帝心情大好,负着手信步回到承德殿,看到白千帆在廊下怔怔出神,他有些奇怪,悄悄走过去想吓唬她,刚抬手要拍她后背,听到她说,“皇上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我愁都要愁死了。”

一听媳妇有烦心事,皇帝立刻正了脸色,“你有什么愁,快说与为夫听听。”

白千帆叹了一口气,“谢靖宇还没抓到,莺莺生死未卜,我能不愁么?”

皇帝一听是这事,一时间有些沉默。

白千帆接着说,“今儿个我接芃芃和锦彦进宫来玩,姐弟俩个都好懂事,芃芃见我忧心,还劝我来着,说她娘亲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帝把她揽到怀里,有些感慨,“杜长风这个呆瓜,朕以为他会即刻出城寻找史莺莺,哪知道他先顾着办案,错失了良机。”

白千帆捅了他一下,“杜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还说他是呆瓜。有这样深明大义的臣子,是朝廷的福气才对。”

皇帝点点头,“他的忠心会得到回报,朕下了密旨,宁九和贾桐兵分两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谢靖宇逃不掉的,至于史莺莺,芃芃说得对,她娘亲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杜长风已经出了城,相信很快,他就会把史莺莺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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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为了你,我能把命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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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声势浩大的抓捕下,谢靖宇象过街老鼠,仓惶逃命。

原本呆在城郊的庄子里,想等风头过了再回去,他相信凭杜丞相的本事,凭他多年在朝中的人脉,不会斗不过一个三品将军,但怎么也没想到,杜长风手里有皇帝的御赐金牌。

庄子在近郊,迟早会被发现,他只能带着史莺莺和手下连夜转移,他并不害怕,哪怕东越的国土里再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也不怕,他依旧有地方可去,只是可惜了那些身外之物,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聚积而成,却在一夜之间悉数尽毁。不过也没什么,毕竟只是身外之物,他有聪明的头脑,还很年青,东山再起不是难事,难的是身边这个女人,如此铁石心肠,他为她倾尽了所有,却换不来她一个笑容。

他的长随朱潜说史莺莺是个硬茬,硬归硬,倒底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妇人之仁,这几日,他在史莺莺面前很落魄,多半还是装的,虽然现在如过街老鼠,却还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

吃饭的时侯,他让史莺莺先吃,等她吃完,才捡她剩下的吃几口,他的可怜不用嘴说,史莺莺全看得到。

晚上睡觉,他与她同一间屋子,但史莺莺睡床,他睡地,地上又冷又硬,一觉起来,哪哪都疼,朱潜扶他起来,他撑着发僵的手脚,呲牙咧嘴,在史莺莺面前,却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爬山越岭,他的衣袍被树枝勾破,自是不管,但史莺莺的衣裳破了一点,便想尽办法,冒着危险,也要去集市上买新的回来让她换上,因为他说,“我谢靖宇的女人,从来不穿烂衣裳。”

史莺莺听了他这句话,什么都没说,不过吃饭的时侯,留给他的菜比平时多了一些。

他想尽一切办法对史莺莺好,不管她要什么,总是最大限度的满足她。

那次史莺莺夜里突然发热,是他亲自守在边上,一趟又一趟的给她敷冷帕子,又冒险出去给她买药,回来的时侯,因为黑灯瞎火看不清路,跌进水田里,额头撞在石块上青了一块,一身湿嗒嗒的,狼狈极了,可给史莺莺买的药一点也没湿,被他护得好好的。

那天,史莺莺虽然还是没有笑脸,但对他说的话比平时多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进步。

总有一天,谢靖宇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他要让史莺莺臣服在他身下,彻底的忘了杜长风。患难之中最见真情,他在豪赌,赌失去一切,换史莺莺的真心。

史莺莺问他,他们去哪?

他也不瞒她,说去北边,他未雨绸缪,早早在北边置办了产业,只要到了那里,他又能给她荣华富贵。他向史莺莺描述北边的风景,说那里的天特别蓝,云特别白,草原一望无际,骑着马跑半天,也跑不出地界,那里牛羊成群,牧民们住在账篷里,想在哪里安家,就把账篷搭在哪里,自由自在……

史莺莺静静的听着,眼睛里充满了向往,甚至有一天,还催他快些走,她想早一点到草原上去看看。

这一路走来,他好象变了一个人,没有了从前的阴险狡诈,没有了计算,锦衣玉食的老爷到了荒山野岭,表现得象一个真正的汉子,日晒雨淋,人黑了,也瘦了,吃苦受罪,他一声不吭,唯独不能让史莺莺受一点罪。

那次他们为了躲避官兵,要绕远道走山路,包袱里只有冷馒头,看到史莺莺坐在路边啃着干馒头,他心里不是滋味,偷偷跑到附近的农户家中讨了咸菜来给她咽馒头。朱潜发牢骚,说这样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被官兵发现的。

谢靖宇喝斥他,说如果真的被抓,他也认了,但他的女人不能受罪。

朱潜对史莺莺诸多不满,都是因为她,事情才弄成现在这样,她是红颜祸水,而老板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是早点把史莺莺杀了,哪会有今天的事?他们依旧在临安城里过着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富贵生活。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完蛋。

这一路上,虽然艰苦,但谢靖宇苦中作乐,看到漂亮的野花就去采一把来,送给史莺莺。朱潜便趁他采花的机会,对史莺莺动手。

只是他忘了,史莺莺并不是个弱女人,她会剔骨术,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不了她,只是男女到底有别,到后来史莺莺体力不支,朱潜看准机会,夺过她手里的刀,将她压在身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

幽静的山林,风在树梢拂过,带来远处的花香,史莺莺拼命挣扎着,可她的力气越来越小,无法呼吸,脸胀得发紧,眼珠子往外突,窒息的痛苦让她知道死亡要来临了。

可她不甘心,没有死在谢靖宇手里,却死在他的长随手里。她死死的掐着朱潜的手臂,指甲掐进了肉里,可脖子上的力度丝毫没有放松。

她的神志开始涣散,眼前一片模糊,连朱潜的脸都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侯,人影晃动,她听到卟哧一声,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掐她的那个人倒在了地上。有人抱起她,焦急的叫,“莺莺,莺莺,你别吓人,睁开眼睛看我,莺莺……”

史莺莺大口喘着气,喉咙干得象火烧一样,可是眼前慢慢清明起来,她看到朱潜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剑,那是谢靖宇一直不离身的宝剑。

史莺莺抚着脖子慢慢坐起来,一开口,声音哑得不行,“谢谢你,救了我。”

“快别说这些,来,喝水。”谢靖宇把水袋送到她嘴边,喂了几口水,“是我不好,差点害了你,谁知道这个畜生会做这样的事,枉我这么相信他。”

史莺莺喝了水,稍稍缓了一口气,“算了,他已经死了。”

她多少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谢靖宇为了她,竟然把他最信任的朱潜杀了。

谢靖宇把剑拔出来,用朱潜的袍子擦了血迹,收回敛鞘里,见史莺莺坐在那里发怔,知道她是吓着了。

他弯下腰,温声安慰她,“你放心,有我在,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为了你,我能把命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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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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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们借宿在一个农户家,谎说是到北方投亲的,迷了路,就转到林子里来了。

农户以为他们是夫妻,只给他们备了一间房,山里的夜晚很冷,谢靖宇依旧信守承诺,和衣睡在地上,如君子一般。

到了第二日早晨,晨曦穿透山雾,将这座小小的农舍照亮,薄薄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看上去朦朦胧胧的,谢靖宇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悄悄坐了起。

光线依旧幽暗,账子里隐约可见妙蔓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这个早上太安静了。

他们以前也在农户家中借宿过,山里人起得早,起来了就干活,劈柴,烧火,舀水,水烧开的声音,锅里蒸馒头的声音,咳嗽声,说话声,甚至还有鸟叫声,在这个早上,通通都没有。

外头静得有些让人心慌,他踮着脚,悄悄趴在窗边看,细细的一线缝隙,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看到寒光一闪,他的心倏地一沉,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扭头看床上,史莺莺还在睡,他其实有点猜不透她,一路上,她并不反抗,给她吃,她就吃,让她睡,她就睡,只是话不多,没有象以前那样讽刺他,骂他,也不提杜长风,不提回去的事,就好象她是心甘情愿要跟他走。可他知道,火侯还不到,她并没有真正的依附他。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脸埋在掌心里,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式坐着,就象个雕像。

大约是太阳出来了,屋里的光线陡然明亮起来,他身子都僵硬了,抬起头来,看到史莺莺翻了个身。

他悄悄走到床边,轻声问,“莺莺,你醒了?”

史莺莺嗯了一声,在账子里坐了起来,悉悉索索穿衣裳。

谢靖宇站在账子外头,搓着手,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史莺莺终于察觉到不对,问他,“怎么了?”

“有人在外头。”

“什么人?”

“不清楚,”他踌躇了一下,说,“也许是官兵。”

史莺莺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穿衣裳,过了一会,她挑了账子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谢靖宇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沉吟片刻,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走吧,我送你出去。”

史莺莺很讶异,没想到他就这么送她出去,听说官兵在外面,她的心早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只是脸上还保持着平静。

“你真的肯放我走?”

“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么?”谢靖宇问她,“我说过,为了你,我能把命豁出去。”

史莺莺有些怔怔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靖宇看她站着不动,微微笑了笑,先行走在前面,拉开厢房的门,堂屋的大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后的阴暗中,看到金色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大片光斑,隐约有光在闪动,他知道那是士兵的银色盔甲的反光,还在他们手中的长剑,不用说,定是将这里团团围住了,他插翅也难逃。不冲进来,只是因为史莺莺和他在一起。

他昂首挺胸走到阳光下,躲了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呼吸无比顺畅。

屋前的大坪里站满了身着盔甲的士兵,手握长矛或长剑,无声站立,肃穆庄严,仿佛在等待一个重大仪式的启动。

当中一人,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眼窝和脸颊却凹陷下去,下巴胡渣丛生,看上去很是憔悴,但神情刚毅,象一尊天神般伫立在士兵中间。看到史莺莺的瞬间,他的眼中有水光在浮动。

谢靖宇回头看了史莺莺一眼,“杜将军来接你了,跟他回去吧。”

史莺莺没说话,迈着步子往前走,经过他身边,突然一道强劲的力量把她拉了回去,一条手臂勒住她的腰,另一条手臂横在她脖子间,手上的匕首贴着她柔软的肌肤。

“谢靖宇!”杜长风大喝一声,“你不要乱来,放开她,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么?”

谢靖宇阴阴一笑,“杜长风,放开她,我就真的死了。”说完又低声向史莺莺解释,“不要怪我,我也没办法,我不想死。莺莺,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你,什么都可以舍去,但命只有一条,没有人愿意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史莺莺并不惊慌,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谢靖宇。刚刚才说为了她,能把命豁出去,现在却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爱的始终只有自己。这些天,谢靖宇努力的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改过自新的好男人,想得到她的垂青,想感动她,让她对他动情,他演得很逼真,大概连自己都相信了,但她一直都知道,那不是真实的谢靖宇,只是一个骄傲的,想让她屈服的谢靖宇。

他从来不曾改变,依旧是从前那个擅于伪装的小人。

她说,“谢靖宇,你真的想杀了我么?”

“我舍不得杀你,可如果我出不去,那我就只能带你一起走,”谢靖宇说,“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象你一样上心,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可是莺莺,你不该骗我,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绝情,我叫你过去,你就真的过去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史莺莺有些奇怪,“我什么时侯骗过你?”

“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很听话,不吵不闹,乖巧柔顺,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情意,可都是假的……”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史莺莺看着杜长风,“我顺从,只是为了可以活得更久一些,好等着我夫君来救我。”

谢靖宇愣了愣,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猜测史莺莺的意图,她风清云淡的样子让他摸不透,他以为她是想迷惑他,然后趁机逃跑,又或者,她对他多少有了一点情意,所以才不反抗。却原来,她只是想保命而已。

“你认定杜长风一定会来救你?”

“当然。”史莺莺的神情充满坚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会的。”

杜长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史莺莺,夫妻俩个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坚定。

“可惜,”谢靖宇突然沉了声,“找到了也没用,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杜长风,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杜长风似乎在犹豫,听到史莺莺喊了一声,“杜长风,忘了你的准星箭了么?”

他神情一震,却不再犹豫,摘下弯弓,拔箭搭弦,对准了谢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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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来了就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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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杜长风举弓,谢靖宇很意外,杜将军不是标榜自己爱妻如命么?都这时侯了,还敢这么玩,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他手一滑,要了史莺莺的命么?

当初他揣测史莺莺的用意,更多的是愿意相信她被自己感动了,正因为这样想,所以他才会对史莺莺越来越好,想加快这个进程,让她早一点对自己动情,可惜,杜长风来得早了些,他还没看到最后的结果,杜长风就出现了。

从屋里出来的时侯,他叫史莺莺过去,原以为他做出那样大义凛然的举动,她定会热泪盈眶,会哭着喊着不要,没想到史莺莺一句话都没说,抬脚就走,这简直把他的骄傲踩到了地底下,就象他的付出通通给了狼心狗肺。

他不甘心,把刀压下去一点,“莺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史莺莺说,“因为我能分辩真情和假意。你说为了我可以豁出命去,现在却拿刀抵着我的脖子,谢靖宇,你太入戏了,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为了我,你什么都舍得,可一旦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你的真面目立刻就暴露出来,你这样的人,除了对自己,对谁都不会有真心。”

“杜长风可以为了你去死么?”

“他能!”

“可他现在拿弓对着我们。”

“不是对着我们,是对着你,”史莺莺说,“况且,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你不怕死?”

“我怕,但我相信他。”史莺莺说,“我相信他不会让我死。”

谢靖宇不信,这世上还有拿命来赌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杜长风,”他挑衅的笑,“那就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箭快!”顿了一下,又说,“你就不怕万一射偏了,亲自要了史莺莺的命?”

“在我这里,没有万一。”杜长风闭上一只眼睛,手将弓拉满,纹丝不动。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

谢靖宇的话还没说完,杜长风的箭已经脱手,那只箭以雷霆之势,呼啸而去……

谢靖宇惊得面无人色,稍一迟顿,箭到了眼前,他被那摄人的气势所震撼,竟是无法动弹,“卟”的一声,利箭插进他的额头,他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射这一箭,关心则乱,他以为杜长风只是装装样子,没想到他真的射了,还射得这么准……

他往后仰,手中匕首落地,重重的倒下去,他输了,输给了一对恩爱默契且胆大妄为的夫妻。

他不愿意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原来这世上真有可以把命交到对方手里的夫妻!

只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是一种什么信念支撑他们那么做?

史莺莺看着他倒下去,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解,她知道他不懂,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杜长风丢了弓箭,一个箭步跃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心悸后悔内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却只说了一句话,“莺莺,我来晚了!”

史莺莺抱紧他,“来了就好。”来了就不晚。

他对她有过承诺,她一直相信,所以只要保住命就好,保住了命,乖乖等他来救。

回京的路上,对于史莺莺和谢靖宇这些天的相处,杜长风一字未提,他不提,史莺莺就自己问,“你就不想知道,这一路上,我和谢靖宇的事?”

杜长风瞟她一眼,“你和他能有什么事?”

“你来的时侯看到了,毕竟我和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那又能代表什么?”杜长风握紧她的手,“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你,便能代表千言万语。

史莺莺知道她不必再说,笑着靠在他怀里,“芃芃和锦彦一定吓坏了吧?”

“他们都很听话,锦彦有点沉不住气,哭了几回鼻子,芃芃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很镇定。”

史莺莺放了心,“你呢?担不担心我?”

杜长风把她的手按在胸膛上,“心都要跳出来了,你说担不担心?”

“射箭的时侯,担不担心射偏?”

“不担心,”杜长风笑了一下,“就当谢靖宇的脑袋是你头顶上的大土豆。”

他们在西北的时侯,玩过这种游戏,当时是一个箭法相当有名的猎手找杜长风比试,有旅客想了个刺激的比法,让人顶着土豆站在远处,让杜长风和猎手比试,看谁射得更远?

杜长风有点犹豫,毕竟没这么干过,万一要是射偏了,就是人命一条啊。

史莺莺看出他的担心,自告奋勇给他当靶子,她说,“杜长风,你一定要心无旁鹜,不然你媳妇就死在你手里了。”

他知道她素来胆大,但没想到大到这种程度,心里却知道,她是为了让他赢,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会输给任何人。

比赛的结果自然是他赢了,因为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是他媳妇儿,他又怎么敢让她有事?

打那以后,史莺莺常顶着土豆让他射,说要锻炼他的胆量,他哭笑不得,却也愿意配合,算是夫妻间的一种小游戏,每一次都百发百中,从未失手,史莺莺把他的箭称为准星箭。没想到这一次倒派上了用场。

马车嗒嗒嗒嗒走在官道上,夫妻俩个靠在一起,都没再说话。尽管对彼此都无比的信赖和坚定,但回过头再看,依旧有后怕和感慨。

过了许久,史莺莺哎了一声,语气颇为遗憾,“本来还想到草原上去看看,没机会了。”

杜长风脸一沉,“跟谢靖宇一起去?”

史莺莺嘿嘿嘿赔着笑,“反正也要等你,边走边等嘛。对了,谢靖宇说他在塞外也有产业,到了那里,他就安全了。”

“我知道,已经查清楚了,他确实在塞外有产业,把塞外的马贩到中原来卖,他和蒙达王族交好,想来逃到那里,可以得到蒙达的庇护。”

史莺莺吃了一惊,“他还通敌?”

杜长风哼了一声,“他有什么不敢的,谢靖宇坏事做尽,心里自然有数,也担心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东越容不下他,所以一早就替自己准备了退路,他这个人,运筹帷幄,处心积虑,胆量过人,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大概想不到,最后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连命都丢了。”

史莺莺叹道,“人在做,天在看,心术不正就是这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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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回来了应该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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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城的时侯,城门上下都站满了人,底下是整齐无声的护卫,城墙上,白千帆带着孩子们等在那里。

看到身着银色盔甲的士兵排着纵队齐步迈进,一辆马车缓步行驶在中间,杜锦彦头一个沉不住气,扯着嗓子喊,“我娘亲回来了,我娘亲回来了!”

史芃芃眼眶发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辆马车,爹派人回来报信,说娘亲找到了,她听到消息高兴得哭了一场,现在看到马车,知道娘亲就在马车里,又忍不住要哭,可她是坚强的人,一连哭了几回已经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让娘亲知道,该说她经不住事了。

白千帆牵起她的手,“好孩子,走,咱们下去迎接你娘亲去。”

其他几个孩子早已经耐不住,在墨容清扬一声怪叫下,冲了下去,白千帆和绮红绿荷带着史芃芃走在后头。

不光杜长风带着史莺莺回来了,还有皇帝的两位心腹大将宁九和贾桐也一起回来了,幸亏有了他们,杜长风才能这么快的追踪到谢靖宇和史莺莺的下落。

史莺莺刚下马车,杜锦彦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娘,我好想你啊……”

史莺莺看到杜长风时没有落泪,但听着孩子这么撕心裂肺的哭,鼻子一酸,也跟着哭起来,背后有只大手拢着她,“好了,别哭了,芃芃该笑话你了。”

史莺莺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找她的芃芃,看到她被白千帆牵在手里,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招招手,“芃芃。”

史芃芃走过来抱住她,口气倒有点象她爹,“娘,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回来了就好,我知道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史莺莺胡乱的抹了眼泪,也知道众目睽睽下哭成这样,有点难堪,继而又笑,“你说的对,娘不哭,回来了应该高兴,不哭,锦彦也不哭。”

杜长风看着整齐的一家人,连日来的郁气哀伤一扫而光,铁血的汉子亦有柔情,眼中泪花闪闪,他们是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少了就不完整,血脉亲情,果真是切肤之痛,这种痛此生仅有一次足矣!

史莺莺提着裙摆上前给白千帆行礼,“怎么敢劳烦娘娘前来迎我……”

白千帆扶住她,嗔道,“在外头哪这么多礼数,走吧,进宫去,皇上在宫里摆了宴,请大家吃饭。”

各自上了马车,由护卫兵们拥簇着浩浩荡荡往禁宫去。

这是杜长风夫妻头一回在宫里吃宴,但宴席没有摆在碧福殿,而是摆在了承德殿,一个大圆桌,所有人围桌而坐,和帝后同席,杜长风和史莺莺有点不习惯,但看大家并不拘束,小孩子们还跑来跑去,贾小朵甚至笑嘻嘻去拉皇帝腰间的五彩穗子,一点也不畏惧这位九五至尊,贾桐喝斥归喝斥,语气却是相当的轻描淡写,皇帝也不恼,低头笑吟吟的看着小朵儿,还把她抱在膝盖上坐着。

白千帆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拘谨,也不要客气,就当是家宴。”

杜长风和史莺莺对视了一眼,都放松了些,皇后说是家宴,那必定就是家宴,白千帆是什么人,他们都了解,有所顾忌的是皇帝。过年的时候,和帝后也聚过一次,虽然皇帝也显得平易近人,但男女分开坐,证明皇帝心里依旧有疙瘩。

如今不一样,一张大圆桌,谁都能看到谁,杜长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皇帝对朝廷的忠心,皇帝心里的那根刺终于拔掉了,旧事不提,只看今朝。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贾桐和杜长风调侃小时侯的趣事,白千帆和史莺莺讨论着菜的口味,绮红也掺和进来,都是对吃有研究的人,从山珍聊到海味,从做点心聊到酿果露,后来绿荷又问起史莺莺经商的门道,史莺莺有心买弄,说到有趣的地方,几个女人都睁大了眼睛,心生了羡慕。

白千帆语气颇为惆怅,“当年在乌水镇,我也是做过买卖的,要是坚持下去,现在必也有一番作为了。”

皇帝听到,哼笑,“难道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没有生意人有作为?”

史莺莺聊得正起劲,也不怕得罪皇帝,眉眼一扬,“我倒认为是这样,想当年我也是皇后的命,可想来想去,还是做买卖更有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追问她,“什么皇后?哪里的皇后?”

史莺莺一时兴起,就把蓝霁华拿着珠宝求婚的事说了,皇帝没料到杜长风也曾有过这么糟心的事,心里顿时痛快了,不由得心花怒放,本来那根刺就拔了,现在连留下来的印子都消得没了痕迹。

杜长风无意中听到一耳朵,脸上五颜六色,同时又觉得骄傲,毕竟他有个连皇后之位都不屑的媳妇儿。

白千帆的神情却有些黯下来,蓝霁华是她的亲哥哥,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且对她好的人,他虽然不敢反抗母皇,但暗地里一直在帮她,那次要不是他,或许她还不能顺利逃回来。

一别数年,她又添了两个孩子,可再也没能看到阿哥了,不知道他在南原过得还好么?母皇一直视他为继承人,可她知道,阿哥并不喜欢当皇帝,他习惯了在各地浪迹,习惯了自由自在,相比皇帝,或许他更喜欢当一名剑客。

罢了宴,大家又坐着喝了一盏茶,杜长风本想起身告辞,毕竟一路舟车劳顿,他怕史莺莺太累,想带她回去歇着,没想到皇帝把史莺莺召到身边低语了两句,两人竟一同走了。

杜长风愣在那里,下意识去看白千帆,她的夫君把他的媳妇带走了,怎么她还跟没事人一样,在那里乐哈乐哈呢?再说,皇上和他媳妇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是国君,一个是生意人,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啊。

虽然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说话没个顾忌,可毕竟是在宫里,皇帝的南书房不是谁都可以闯的,他心里奇怪又不安,却也只能忍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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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与皇帝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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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里,皇帝客气的请史莺莺坐下,这里除了白千帆和贴身服伺的宫女,很少有别的女人进来,史莺莺大概是第一次在这里召见的外妇。

皇帝开门见山,“这次的事,说起来多亏了史老板,要不是你,也发现不了谢靖宇的罪行,你是有功之人。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史莺莺低眉垂眼,心里却在盘算,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皇上,谢靖宇的财产充了公,他那些铺子,不知皇上做何打算?”

皇帝洞察的目光在她脸上一绕,笑容很明朗,“你想要谢靖宇名下的铺子?”

“那些铺子原先生意都不错,如果就此关闭,实在可惜,若是皇上没有其他用途,不如赏与我吧,当然,莺莺不会白要,自然要同皇上等价交易的。”

皇帝问,“如何个等价交易法,你且说说?”

“回来的路上,杜长风告诉我,谢靖宇明里暗里掌控的有三十多家店铺,若一间一间同皇上买回来,说实话,我没那个能力。不如跟西北驿站一样,店铺是皇上的,我只打理,收取若干开支费用,营利所得全数交与皇上,两年后,店铺所有权归我,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眯着眼睛笑,“史老板不愧是生意人,算盘打得真精,白干两年,白得三十多家店钱,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皇上没做过生意,不知道做生意的苦楚,做生意,讲究的是起早贪黑,谋一点蝇头小利,积少成多,况且,不是什么生意都赚钱,会做买卖的人才盘得活生意,不然那店铺说不定就盘死了,还有,做生意讲运道,有时侯运道不好,天灾人祸,我也只能受着,皇上每日在这深宫里坐着,不知道老百姓的苦,真是拿命在做啊,上次我的库房烧了一半,损失惨重,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皇上,千万不要以为那些店铺到了我手上,就能自己生钱出来,事无巨细,都是要我花心血去做的。

再一个,除了我,您这些店铺还能交给谁去,谁比我会做生意?所谓好马配好鞍嘛,皇上上次也夸我经营得好来着,您放心,只要您交给我,我一定让这些店铺风生水起,比谢靖宇在时收益更好。

当然,一间店铺两年的收成,虽然不一定回本,但是皇上,您刚刚说了,我有功,可以请赏,如果不是我,谢靖宇这个恶人还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威做福,坑害百姓,所以皇上半买半送,既得了银子,也做了人情,何乐不为呢?”

她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小嘴巴嗒巴嗒,大段大段的话说下来,气都不带喘的。

皇帝起了身,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似乎在考虑。

史莺莺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打那些店铺的主意,见皇帝有些犹豫,心下忐忑,又说,“若是皇上信不过我,不如先给一半,等我经营出个样子来,剩下的再交与我,您看如何?”

皇帝终于站定了脚步,沉吟着说,“谢靖宇的财产收缴国库,那些店铺,朕拿着也没用,既然你开了口,朕就卖你个人情,只是这两年的收成……”

史莺莺立刻说,“再加半年,您看怎么样?两年零六个月,尾数多吉利!”

皇帝似乎有点勉为其难,终究是点了点头,“既然史老板执意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两人口头做了交易,虽然对方是皇帝,史莺莺坚持要白纸黑字写下来,她是个紧谨的人,习惯了契约交易,省得到时侯说不清楚。

皇帝即刻吩咐内务府的官员过来,一应事物,由他们去处理,只等史莺莺清点了店铺,所有文书都备好,盖上他的大印,交易立刻生效。

回去的路上,杜长风很好奇皇帝倒底跟史莺莺密谈了什么,史莺莺也不瞒他,兴奋的说,“瞧着吧,我要大干一场了,干脆你也别当什么将军了,回家来做我的保镖,”她大姆指往自己鼻尖一翘,“你媳妇我马上就是拥有数十家店铺的大商贾了!”

杜长风睁大了眼睛,“皇上真的把谢靖宇的店铺给你了?”

史莺莺倒意外了,“你怎么知道是谢靖宇的店铺?”

“我出来找你的时侯,皇上就说了,你是有功之人,将来要把谢靖宇的店铺都赏给你,皇上很欣赏你,说那些店铺在你手上才会大放异彩。”

史莺莺:“……”

“皇上说那些店铺白赏我?”

“是啊。”杜长风反问,“不然呢?”

史莺莺的笑容僵在脸上,愤愤的捶了一下大腿,皇帝果然是皇帝,做生意可能比不过她,但论计谋,谁也不是皇帝的对手。真真是狡猾如狐狸,奸诈如狼。

杜长风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难道那些店铺不是白白赏给你么?”

“不是,我替皇上打理,两年半的收成归皇上。”

杜长风啊了一声,“岂不是你要白辛苦两年半的时间?皇上怎么能这样,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

“说什么理?”史莺莺搭耷着眼眉,“是我自个主动提的。”还有多加的半年,也是她主动加的。

现在细细一回想,她总算明白皇帝那句:既然史老板执意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明明是他给她下的套,最后倒变成他勉为其难做交易。估计也是怕白千帆知道了会怪他,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把她的话引出来,变成她主动,白千帆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她沮丧了一阵子,又高兴起来,“算了,本来我也不想天上掉陷饼的好事,是我辛苦挣来的东西,心里更踏实,有了账目往来,皇上以后想赖账可没地方说理去。”

杜长风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摩挲,“你这样想就对了,咱们不要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脚踏实地的做生意,比什么都强,只是皇上那人相当狡猾,你要多留一个心眼。”

史莺莺嘿嘿一笑,“要是皇帝欺负我,大不了到皇后跟前告状去,皇帝再厉害,还不是有怕的人?”

杜长风哈哈大笑,“说的太对了。”

史莺莺眼睛一斜,“那你呢,怕不怕我?”

杜长风做出配合的表情,“当然怕,你一瞪眼,我心里直打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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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初步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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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宇一案在临安城牵扯极广,皇帝是雷厉风行的人,一道令下,朝廷的封条贴得到处都是,百姓们议论纷纷,反响极大。

这么大的案子办下来,哪里还有什么秘密,有些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总归要传出一两个英雄人物来,传得最多的便是史家商号的史老板,说她智勇双全,一早就看出来谢靖宇不是好人,私底下查证,再秘密上报朝廷,甚至谢靖宇出逃,也是她及时发现,一路跟踪而去,冒着危险传回消息,官兵们才能及时将他捕毙。

百姓们不但口头上传,还有人把这事写成了段子,成了说书先生嘴里的戏文,英勇机智堪比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和挂帅的穆桂英。

史莺莺一出门,便被百姓们围观,各种赞誉扑天盖地而来。

“哇,是史老板,长得漂亮不说,还能抓贼人,真是厉害。”

“史老板那双眼睛忒厉害,好人坏人,一瞅就能瞅出个子丑寅卯来。”

“史老板有胆有谋,比男人也不差。”

“史老板要是个男人,早就拜将封官了。”

史莺莺听着这些赞誉,心里有点发虚,其实她真没做什么,只是把谢靖宇当成一个竞争对手来看待,是她家杜将军发现谢靖宇有问题,暗地里一直在收集证据,最后才能一举将谢靖宇查个底朝天,怎么现在功劳全成她一个人的了?可这事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楚,弄得她有段时间,都不敢在大街上行走,出门都改成坐轿子。可百姓们连她身边的人都记得了,看到金钏阿夏他们,隔着轿帘同她打招呼,“史老板好!”

她很无奈,只好挑起帘子朝对方挥手,“你好。”

她不是个高调的人,可那段时间,她的名声传得太快,简直比戏班子里的名角秦香玉还要红。甚至有人专门到店里来一睹她的真容,还有受过谢靖宇迫害的人家,给她送来了牌匾,拉着她的手,千谢万谢,虽然被夺走的财产回不来,至少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百姓们发现原来被查封的店铺都静悄悄的开张了,但是所有的店铺都改头换面,招牌上的那个“昌”字,换成了“锦”字,无一都插上了史记的彩旗,大家这才知道,这些店铺现在全成了史老板的了,据说是皇上亲自赏赐的,这正印证了那个传闻,谢靖宇就是史老板拉下马的,不然皇上怎么会有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肯定是立了大功啊。

原先那些铺子被查封后,有百姓气不过,往店铺门口扔烂菜梆子,臭鸡蛋,现在不一样了,门面变了,里头的格局也改了,伙计们都换了,整个焕然一新,既然是史老板的铺子,百姓们自然要帮衬,这些铺子一开,没有宣传造势,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史莺莺忙活了一通,看着所有的店铺都开张营业,步入正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有时侯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自家的旗号在风中招展,一路过去,总不时能映入她眼帘,心情就特别舒展,感觉跟做梦似的,原计划着一年开两间店铺,慢慢来,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哪知道谢靖宇自作孽不可活,一下就让她得了三十多家店铺。有了这个基础,对于成为东越的首富,她充满了信心。

到了秋天,史诚晟跟着商队一起上京,要同闺女和孙儿们一起过个团团圆圆的中秋。

史莺莺带着他在街上逛,指着自家商号的彩旗骄傲的说,“爹,您一路数过去,看有几家咱们的商号。”

史诚晟当真就数,“一,二,三……”

有百姓看到史莺莺,老远就打招呼,“史老板好,哟,这位是……”

“这是我爹,刚从江南来。”

那人一听,忙躬着身子行礼,“哟,老太爷好。”

史诚晟原先在苏城,也受人尊敬,但那毕竟是小地方,哪比得上京城,受人一礼,倒有些受宠若惊,等那人走了,他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很是感慨,“闺女,我都成老太爷了?”

史莺莺笑道,“您都有孙子了,还不是老太爷么?”

史诚晟看着繁花似锦的京城,越发感慨了,“莺莺啊,你比爹有出息,爹老了,往后……”

史莺莺打断他,“爹,您还不老,可不许说什么回家养老的话,您忘了,咱们得南北联通啊,瞧好吧,我不但要把史家的旗号插遍京城,还要插到东越的各大城镇去,我要让整个东越的百姓都知道我史记商号!”

史诚晟立刻被闺女的信心激起了斗志,眼睛发亮的说,“好,莺莺,爹不养老,爹跟着你干!”

史莺莺诧异的看他一眼,“爹,您说反了,应该是我跟着您干,姜总归是老的辣,您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经验始终比我丰富。”

史诚晟摆摆手,“爹这几日也算瞧出来了,做生意就是要创新,百姓们爱看个热闹,有新鲜名堂,他们就愿意来,在这方面,爹没你厉害,不服老不行了,以后史家的产业你掌舵,爹替你在后头稳着,咱们父女俩一起齐心协心,把史家商号发扬光大。”顿了一下,颇有些遗憾:“可惜芃芃是个闺女,锦彦又不姓史,不然让他把史家的家业传承下去也好。”

史莺莺有点不乐意,“爹,我不也是闺女么,难道我生意不比男人厉害?要我说,往后史家的产业传女不传男,也甭招上门女婿了,省得人家打咱们的主意,生了儿子跟爹姓,他们爱干嘛干嘛,锦彦不就想继承他爹的衣钵当将军么,若是生了闺女,跟娘姓史,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香火血脉什么的也别太在意,只要是史家的后人,会做生意,是闺女就行。我别的不盼,就盼着史家千秋万代这么传承下去。等到后人祭祖的时侯,能记住史家是打我和爹这里开始发起来的就行。”

史诚晟点点头,“你说的对,爹不能这么迂腐,有能耐者上位,我看芃芃就做得挺好。”

提起闺女,史莺莺满心都是骄傲,“芃芃起步比我早,接受能力也比我强,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这份产业交到她手里,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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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殿下好象又长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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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四年过去了,史家商号已经成为临安城里最大的商号,原先店铺高悬的招牌上,那个“锦”是空心字,还完皇帝的债后,史莺莺叫人用浓金重墨填实,隔着老远,便能看到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一年,史莺莺的商队发展到了十八支之多,天南地北,纵横交错,水路陆路,总有扬着史记彩旗的商队在行走。他们不但在东越境内里,也贯通南北东西,走得更远,带回来各种奇怪有趣东西,放在商号里卖,总是被人抢购一空,买不到的空惆怅,于是史记商号又承接了定货的业务,只要交付订银,等下一批商队回来,就能把心爱的宝贝带回家去。

因为订货的人太多,偶尔订不着,也曾闹出吵架打架的纠纷,史莺莺便想了个招,开了籍会制,只要入了史记的籍会,事事有优待,便是订货也总是排在前面,绝不落空,因为史记的店铺在临安城比比皆是,又涉及吃穿住行,有了籍会,生活所需完全可以在史记包圆,便不用再光顾别的店铺了。

虽然会费并不便宜,仍是有大把的人趋之如鹜,京城多的是有钱人,要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的体面。凡事优先不说,有时侯还能享受价格上的优惠。初初实施的时侯,杜长风说风凉话,“每年掏一大笔银子入籍,什么都买不着,等于白给,谁干呢?”

史莺莺说,“我卖的是尊荣和服务,三流九流的生意我都做,但挤在一起就易容打架,分开来,阳春白雪归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归下里巴人,如此一来,各取所需,彼此清净。”

杜长风不信这个邪,他可从没见谁肯白给银子买个虚无的,可事情偏偏出乎他的意外,就真有人嫌钱多,往他媳妇手里送银子来的。有一个就有两个,到后来,连皇后娘娘也来入了籍,这事一传开了,但凡有点家底的,都拿了银子来入籍,到后来,不光是临安城的富户,就连邻省都有人驾着马车长途跋涉来入籍,史莺莺灵机一动,直接把商号开过去,方便有需求的人加入。

稍稍一清点,史莺莺不由得咂舌,东越如今真是富泽,平日里瞧不出,到这时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多得她的籍册堆成了山。

等商队回来,首先清点会员们要的货品,清点出来,派人送上门去,就不劳烦人家再跑一趟了,顺便把剩余的货款收回来。

史莺莺把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交给史芃芃,“快送到宫里去,娘娘该等着急了。”

史芃芃应了声好,用包袱皮装好小盒子,拎在手上“娘亲,我去了。”

“去吧,虽是熟门熟路的,也不可大意,毕竟那是禁宫,知道么?”

“芃芃知道。”温言答毕,坐着轿子走了。

十岁的史芃芃俨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做事四平八稳,滴水不漏,那端庄典雅的做派,连史莺莺都自叹不如,偶尔看她循规蹈矩的样子,心里反而有点后悔,怪自己过早的让她参与生意上的事,小姑娘应该是天真漫烂才对,她这做派,怕是别的府里十七八的姑娘都比不上。

史芃芃很多地方都象她,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可也有不象的地方,比如抠门,其实对生意人来说,抠门应该是优点,可史莺莺还是希望她能豪爽一点,钱挣回来是花的,花了再挣就是了,史芃芃不是,她的钱都存着,隔三差五拿出来数一数,在数钱的时侯,她的眼睛里总有滟滟的光芒,衬得眉目都鲜活起来。

史莺莺私下里同杜长风唠叨,说史芃芃是比她更爱钱的人。而且她在钱的问题上很较真,就连杜锦彦拿她几个铜子,也要记在账薄上,到了日子便催他还。

守宫门的护卫对史家姐弟俩都熟,杜锦彦如今成了公主的陪练,日日都在宫里,史芃芃隔三差五来,晟皇子对她尤为热情,皇后娘娘也喜爱她,虽然年纪还小,对他们来说,却是轻易不能得罪的贵人。

按规矩,外头的轿子不能进宫,偏门里自然有青皂小轿送进去,护卫连进出的令牌都懒得验正,史芃芃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轿子抬得很稳当,史芃芃坐在里边,对外头的景致早已经失去了兴趣,一路的风光她都看腻了,不如闭目养神来得清闲。小姑娘闭着眼睛,稚嫩的小脸上浮起老成的神色。

走了没多远,轿子停了,史芃芃有点诧异,来去的路程她都了于心,知道还未到承德殿,可为什么停了下来?正奇怪,外头的声音解了她的疑惑。

“是姐姐来了么?”想装出清朗温雅的派头,可倒底年纪小,还未变声,稚细得象个姑娘家,听着有点可笑。

史芃芃暗自叹气,看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进来,挑开了帘子,露出墨容晟的笑脸。

“算了日子,姐姐今日该进宫了,特意在这里等姐姐呢。”

史芃芃只好从轿子里出来,听到墨容晟吩咐轿夫,“都退下吧,今日天气好,我与姐姐走着去,不必跟着了。”后一句话是对他的随从说的。

于是,只有他与她,并肩走在整齐的青砖上。

史芃芃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殿下好象又长高了呢。”

这句话,墨容晟最爱听,以前他比史芃芃要矮上一截,史芃芃看他的时侯,目光总是微微往下垂一点,就是这一点,让他伤尽了脑筋,总觉得史芃芃看他的眼神跟看杜锦彦没两样。听说听猪蹄能长个,他也不嫌油腻,每天必吃一个,看来还是有效果的,如今,他已经比她高了。

他们换了位置,她看他,会稍稍抬眼,眼尾微扬,象是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他看在眼里,总是很高兴。

“是么?”他笑着说,“你看出来了,嬷嬷给我丈量,又高了这么一点。”他比给她看,满眼都是得意。

“真快,”史芃芃感叹道,“殿下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这话让墨容晟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姐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孩子,我是男人了!”

因为生气,声音陡然拔高,越发尖细,象个闹脾气的姑娘,史芃芃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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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难不成想霸占娘亲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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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想和史芃芃多走走,墨容晟带着她绕了个大圈子,史芃芃经常在宫里走动,又岂能不知,问,“殿下为何走这条路?”

墨容晟笑得很温存,“锦彦在宫里,姐姐不想去看一看?”

史芃芃:“……”自己的弟弟天天都见,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瞎耽误她的功夫。

可她素来好说话,想着墨容晟也是一番好意,那就去见见吧。

墨容晟见她默认,心里很高兴,还体贴的接过史芃芃手里的小包袱,好奇的问,“里边装的什么?”

“是娘娘订的吹琴。”

墨容晟立刻眼睛发亮,“又是什么稀罕之物吧,呆会我要见识见识,若是好,下回我也买一个来玩玩。”

他们从夹道里出来,顺着明湖走了小半圈,隔着一片树木,看到了校场,阳光下,一群小子正摔得不亦乐乎,当中有个身材娇小的,却是最引人注意,史芃芃一眼就认出那是清扬公主,与她对摔的是个半大小子,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去,手长脚长,瘦高的个,自然是宁大人的公字宁安,他轻易的将清扬放倒,一只胳膊横在她胸上,大约是在问她认不认输?

史芃芃忍不住笑,公主还真是个倔性子,那么多陪练的,她永远只要宁安,但每回都要吃亏,杜锦彦替她不平,回来总说宁安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听得她耳朵都长茧了了。

被压在底下的公主依旧不服气,并不肯认输,隔得这么远,史芃芃也能看到她脸上倔强的表情,可神奇的事情出现了,突然间,宁安象被马蜂蜇了似的,一下跳了起来,清扬公主这才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拍拍身上的尘土,摆了个起式,一脸轻蔑示意再来。

“啧啧啧。”墨容晟摇头晃脑,“看到了吧,东越国的长公主成何体统,都这么大了还在小子中间混,父皇常说怀疑她投错了胎,现在看来,果真是了,她身体里住了个汉子,便是这样也罢了,她还坑蒙拐骗,无恶不做,”墨容晟说起清扬公主,真是一肚子话想说,“姐姐别看清扬打不过宁安,这是明面上,暗地里,宁安不知道吃了她多少亏,刚才一定是清扬使诈,弄得宁安措手不及,肯定又吃暗亏了。”

史芃芃知道清扬公主的外号是鬼见愁,想来晟皇子的话没错,但她不予评价,只是觉得好笑。

她看到清扬公主和宁安又扭打在一起了,自己的弟弟站在边上,一脸兴奋的走来走去,举着拳头,大概在替清扬公主加油。有时侯看到清扬公主要输,还忍不住伸手想帮忙,被一边的教头师傅挥手赶开。

史芃芃和墨容晟往那头走,走到隔着一条小路的地方,墨容晟站定不动了,“姐姐自己过去吧,我怕晒,就不过去了。”

不过是春天,日头并不毒辣,他不过去,自然是被怕清扬公主看到,抓到校场里去摔布库,清扬身为姐姐,最爱的就是在校场上对弟弟进行管教。史芃芃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揭穿,微微点了点头,过去了。

看到史芃芃,杜锦彦跑了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娘娘送东西,”史芃芃摘下襟下别的帕子给他擦汗,“累了么?”

“不累,”杜锦彦在里边年纪最小,对习武的兴趣跟清扬公主一样足,他挥着结实的胳膊,指了指校场上,“姐姐,看到了那个系黑腰带的小子么,比我高出一个头,今日我把他给摔了,公主夸我有长进呢!”

史芃芃问,“师傅夸了么?”

杜锦彦有点不好意思,“师傅说我是野路子,没按规矩来。”

史芃芃知道弟弟的脾气,平时还算循规蹈矩,燥起来就有点不管不顾,这点倒是跟清扬公主很象,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总在一块玩,受了公主的影响。

“你该听师傅的,还是要按规矩来。”

“可是清扬说那样也可以,打架的时侯,就是要随机应变。守死规矩的是呆子,象宁安,他就最爱守规矩了,总被师傅夸奖,可有时侯,还不是着了清扬的道。”

史芃芃知道他向着清扬公主,也不好多说什么,掸掸他袍子上的灰尘,正要走,墨容清扬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了,“芃芃。”她做惯了老大,除了太子,对别人都不爱称哥叫姐,好象叫了,就要被人低上一辈去,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宁安和史芃芃都比她大,她只管叫名字,说这样更亲切。

“你来看锦彦么?”

“不是,我来给娘娘送东西。”

清扬嘀咕了一句,“我娘又买什么好东西了?我瞧瞧。”

史芃芃也没多想,手朝不远处的墨容晟一指,“在殿下手……”话没说完,就看到晟皇子拎着她的小包袱,撒腿就跑。

清扬公主很纳闷,“他跑什么?难不成想霸占娘亲的好东西?”

史芃芃,“……”好象这种事只有公主才做得出……

“殿下,快回去吧,陈师傅在看呢,”她催促清扬公主,“我也要去见娘娘了。”

“行,”清扬公主豪爽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拍,“你去吧,呆会我再来找你玩。”说完一溜烟跑了。

史芃芃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个黑乎乎的印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带路的人跑了,她只好自己去承德殿,这里虽然来得少,大概的方向还是搞得清,她回到花径上,沿着明湖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一片花园子,恰是春天,花开得正好,史芃芃被那艳丽的色彩所吸引,忍不住走过去观赏。

花园子不大,用青色方砖砌了围子,围子不高,里边有彩石铺就的花径,她站在围子边,闻着扑鼻的花香,慢慢走了进去。

她喜欢花,府里的园子里也种了一些,这个爱好和皇后娘娘一样,两个人聊起花来,总能聊上好一阵子。

这里的花虽然没有承德殿的名贵,但胜在开得灿烂,便是最普通的花,只要开到了极致,一样有媚人的风骨,她弯下腰来闻花香,转身的时侯,腰上的绦带缠在花茎上,轻轻一动,鲜红的花瓣洒落一路。她甚为可惜,蹲在地上捡花瓣,听到有人怒喝一声:“你在我的园子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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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假模假式的商贾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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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芃芃被这声喝斥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刚捡起来的花瓣又掉了下去。她听出这声音来自于谁,心里越发紧张,赶紧用脚踩住那些花瓣。

在禁宫,她是受欢迎的人,人人都喜欢她,看到她总是笑脸相迎,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到她也是一脸和蔼的样子,唯独有一个人不待见她,就是太子墨容麟,打他们头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后来又见过几次,还同桌吃过饭,墨容麟都表现得很冷淡,冷淡到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躲着他。

没想到今天不走运,在这里碰到。

墨容麟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小子了,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还有多,他是最象皇帝的,长得高大结实,一张脸早已经脱了稚嫩,浓眉星目,此刻面带寒霜,正冷冷的看着她。

史芃芃赶紧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问你话呢,”墨容麟很不耐烦:“在我园子里做什么?”

史芃芃连皇帝都不怎么怕,唯独有点怕他,嗫嗫的,“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能跑到我园子里去?”

“赏花。”

墨容麟皱起眉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是你想去哪,就能去哪的,你一介商贾之女……”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满脸嫌弃的样子,但到底没再说下去。

史芃芃有点难堪,在东越,依旧是万品读书高,可是寒窗数载,那些读书人不就为了能当官,能过好日子么,她做生意,一不偷二不抢,靠勤劳致富,凭什么要受他的冷眼?再说,外头好些官员,还要看她娘的脸色呢,说不让入籍会就不让,钱再多也不行!瞧不起她是商贾之女,她还瞧不起他呢,不就命好投到帝王家了么,要不然,什么都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墨容麟又喝斥她。

史芃芃哦了一声,低着头就走,脚步一移开,露出裙底的花瓣。

“等等!”墨容麟又把她叫住,“你在我园子里不是赏花,是偷花吧?”

“我没有,”史芃芃失口否认,她当然没有,上次被他教训,自此她再也不敢摘宫里的花了,这次只是意外。“是我腰上的绦带勾在花上了,不小心才……”

墨容麟哼了一声,“不小心也是你弄的,自己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史芃芃习惯了用商人的办法来处理问题:“我赔。”

墨容麟一下就火了,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他的东西自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居然跟他说赔,她赔得起么?

他厉声道,“怎么,仗着有钱,连孤都不放在眼里了?”

史芃芃吓得心里打了一个哆嗦:“民女不敢。”

墨容麟正想着要怎么教训她,贾澜清跑了过来,他在柱子后头看了半天,本来不想掺合,但太子殿下有点得理不饶人,事情闹下去,对谁都不好,他只好现身打圆场。

“太子哥哥,你磨蹭什么呢,茶都快凉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残花,“就当风刮的吧,花朵总有落下枝头的一天,只是早和晚的问题,太子哥哥又何必为这种小事动怒?史姐姐是去见娘娘的吧,快走吧,娘娘该等着急了。”

史芃芃低着头,没听到太子的声音,赶紧福了福走了。

她一走,太子就有些恼起来,对贾澜清道:“你怎么替她求起情来了?”

贾澜清从小跟他亲近,也不怕他板着脸,笑着说,“若我不出来,太子哥哥准备怎么处置史姐姐?为了一朵花严惩她,传到娘娘耳朵里,恐怕不妥吧?”

太子被他说中,哼的一声笑了,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他刚才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史芃芃才好,为了一朵花就惩法她,说起来有点小题大作,加上母后与杜家夫妻交好,又特别喜欢史芃芃,要真那样做了,母后那里不好过关,只是他实在讨厌她,就这么放她走了,有点不甘心。

贾澜清有点不明白,问,“太子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讨厌史姐姐,我看她挺好的呀。”

“好个屁!”墨容麟说,“你不觉得她假模假式的么?还是个小姑娘,整得自己跟大人似的,瞧着就不顺眼,你瞧清扬和小朵,她们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天真烂漫,就算淘气也正常,这个史芃芃就象个假人,连笑都笑得不多一分,不减一分。”

“是么?”贾澜清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好象有点,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她或许并不是装的,太子哥哥还是对她宽容些吧。”

“对她宽容?”墨容麟呲了一下牙,“你瞧着她文文静静,好象不喜欢惹事端的样子,其实暗地里也是个使坏的人,竟然敢跟母后告状,说我身为太子,奢侈过度。”

“太子哥哥做了什么,让史姐姐那样说?”

太子却不愿意说,哼了一声,负着手往殿里走。

贾澜清笑着跟上去,“太子哥哥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前年那匹冰绡的事吧?”

这事他是知道的,那年夏天从南边进贡来几匹冰绡,太子觉得那布料子冰凉吸汗,便让人裁了做汗巾子,还送了一些给晟皇子和清扬公主,他也有份,后来这事不知怎么被史芃芃知道了,跟皇后说那布料子极少稀罕,做衣裳都不够,竟然裁了做帕子,皇后便数落了太子几句。

本是小事一桩,但贾澜清是随着太子一起长大的,太子的性格他最了解,别的还好说,爱记仇是太子的特点,本来太子就不喜欢史芃芃,嫌她假模假式,还一身铜臭味,打那以后,算是正式结下梁子了。

史芃芃还算识趣,大约知道自己不讨太子喜欢,多数里是躲着太子走的,今天不知怎么自己撞到东宫的后殿来了,冤家聚头,太子自然不会放过她,只是碍着皇后的情面,无法处置,想必他心里的不痛快多半是因为这个。

皇后不问朝政,这天下除了皇上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爱皇权,把自己当成一个标准的储君来看待,宫里的人和事,他都有权处置,偏偏对一个低微的商贾之女毫无办法,怎么能不让他烦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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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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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芃芃虽然受了惊吓,却也不至于太慌乱,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仔细辩了方向,朝承德殿走去,走了没多久,看到墨容晟匆匆向她跑来,语气里有点小埋怨:“姐姐上哪去了?叫我好找。”

史芃芃不愿意提及刚才的事,含糊过去,“没上哪,看明湖风景不错,多逗留了片刻。”

墨容晟对她向来包容,立刻又露出明朗的笑容,“快走吧,姐姐,母后此时一定知道你进宫的消息了,别让她着急。”

他伸手来牵史芃芃,史芃芃却接过包袱自己拎着,不动声色的错开他的手,她是小心谨慎的人,若是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还让晟皇子殿下替她拎包袱,娘娘不拘小节,自不会说什么,但娘娘身边的人肯定会觉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传开了,对她没好处。

墨容晟没牵到姑娘的手,有点惆怅,把手负在身后,缓步慢行。

史芃芃余光瞟到他的神色,不由得暗自好笑,小时侯,他们倒也牵过手,刚认得的时侯,她六岁,他五岁,正是青梅竹马的年纪,她虽然老成,也没顾忌太多,他想牵,她便让他牵,她那时比他高,牵他象牵弟弟,对他照顾有加。晟皇子打小爱干净,身上总是收拾得素雅洁净,还香喷喷的,乖乖的跟在她身边,不吵不闹,和爱疯爱玩的杜锦彦完全不一样,她觉得带晟皇子比带弟弟要轻松很多,只有一点,听说晟皇子师从他六皇叔,附庸风雅自有一套,小小年纪耍弄起那些,瞧着实在有些可笑。

她偷偷打量他,晟皇子如今比她高了,脸上虽还未脱稚气,但眉眼长开了些,是个俊秀的少年了,身姿挺拔,白衣似雪,再配上他温雅的笑容,倒真有那么点风流倜傥的模样。

人长大了,对她还跟小时侯一样,不管何时看到她,就跟小尾巴一样黏在她身边,甩都甩不掉,当然,除了特殊情况,比如刚才,在校场被清扬公主看到,立刻象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了。

墨容晟的郁结很快就过去了,又高高兴兴同她扯东扯西了。

就这样一路说一路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承德殿,刚巧皇帝也在,史芃芃上前行了礼,白千帆立刻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很有些迫不及待,“芃芃,快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

史芃芃觉得这位皇后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跟她娘亲在一块的时侯象同辈人,跟她在一块,好象也没大多少似的,那份雀跃藏都藏不住。

皇帝对皇后向来宠爱,笑着说,“你急什么,东西到了这里,难道还会跑?”

史芃芃把包袱打开,里头是个长方形的小盒子,盒子上有机关,轻轻一摁,盒盖打开,里边又是一个更小的长方形物件,浅黄色,瞧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三边封实,一边留有数道口子,瞧着挺稀奇的。

她把东西拿出来,双手呈给白千帆:“娘娘,这就是吹琴。”

白千帆接过来仔细看,“这怎么玩?”

史芃芃从自己袖筒里拿出一个差不多模样的吹琴,只是更小一些,说,“娘娘要是不嫌弃,芃芃可以示范给娘娘看。”

白千帆立刻鼓掌,“好,求之不得呢。”

史芃芃的吹琴是早些时侯商队带回来的,她自己瞎琢磨了一段时间,居然让她琢磨出一点明堂来,把吹琴横在嘴边,轻轻吹气,来回变换吹的口子,便能发出不同的音符。

白千帆这段时间迷上了乐器,先是吹笛子,皇帝亲自教她,可脸都吹红了,传出来的永远只有闷卟的出气声,后来她改学琵琶,音倒是有,但弦伤手指,皇帝看着心疼,下令不准学,只让她学不费力气的乐器,可找来找去,哪有什么不费力气的乐器嘛,后来史莺莺知道这件事,告诉白千帆,西洋有一样乐器叫吹琴,不用费什么力气,随意一吹都能吹出声音来。

白千帆听了很高兴,立刻就订了一只,这才有了今日史芃芃进宫送琴的事。

虽然史芃芃吹的也不成什么曲调,但听惯了东越的乐器,听一听西洋的乐器,感觉那乐器里发出来的声音更为浑厚,不象本土乐器那么单调,大家都觉得很新奇。

白千帆一高兴便吩咐月桂,“叫太子和清扬他们都来见识见识西洋的乐器。”

墨容晟说,“母后,我也想要一个。”

白千帆豪爽的答应:“行,给你也买一个。”

她自己也试着吹了吹,果然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吹出乐声来,而且声音很大,有了之前吹笛子的惨痛经历,这只吹琴简单就是她的心头好了。

皇帝听着那乱糟糟的乐声,总觉得没有东越的乐器好听,但白千帆高兴,他就高兴,自然也觉得那吹琴有点意思。

过了一会,太子和贾澜清来了,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到一边,太子对史芃芃印象不好,连同对她带来的东西也不屑一顾,只是碍着母后的情面,不好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白千帆让史芃芃给太子演示了一遍,问他想不想要一只?

当着帝后的面,太子表面功夫做得很好,非常恭顺的样子,“母后,儿子是东越的储君,要学的自然是东越的乐器,这种外邦的东西母后留着瞧个稀奇就好,儿子就免了吧。”

皇帝听了,心里很高兴,储君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不错不错。

这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脸上脏兮兮,头上小辫乱舞,咋咋呼呼的嚷,“娘亲叫我来看什么稀罕东西?”

白千帆看着她就摇头,和史芃芃一比,简直天之地别,她并不看重规矩礼仪,但九岁的大姑娘,至少还是得注意点形象,说起来是东越的长公主,跟土财主家的傻闺女有什么两样?

白千帆把吹琴给她看,问她喜不喜欢,墨容清扬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并不太感兴趣,又还给白千帆,“娘留着自个玩吧,我没空,宁安还在校场等我呢,我走了。”

来也快,去也快,皇帝还没好生跟她说句话,鬼见愁公主顶着一头乱篷篷的小辫一阵风似的又走了,他唯有摇头苦笑,也只有他闺女才敢对他这个天下第一尊贵的皇帝视而不见。

贾澜清以为墨容麟会跟着告辞,毕竟他们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太子殿下定定的站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里奇怪,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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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请皇上先交付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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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容麟不走,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他和史芃芃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很奇怪,他就是知道她是哪种人,不走只是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想。

果然,他听到史芃芃又对皇后说,“娘娘,其实在西番还有一种乐器弹奏起来,也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叫做踏琴,有这么大,”她用手比划着,“象个小桌子,底下有踏板,上面一排按键,脚在下面踩,手指轻轻一按,便能发出声音来,非常好听,不过这种乐器做起来非常难,听说一架踏琴得花费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做成,在他们本国,也只有王孙贵族才有资格拥有。”

太子在心里冷笑,看吧,商人唯利是图的嘴脸露出来了,买了一样还不够,又来推荐第二样,听她这么说,想必那个什么踏琴比吹琴要贵上许多了,皇后最是喜欢新鲜玩意儿的,史芃芃大概是摸透了皇后的性格,才敢打她的主意,小小年纪,已经打得一手好算盘了。难怪总是奸商奸商,是商三分奸。

皇帝立刻说,“难道我堂堂东越国的皇后不够资格拥有么?回去跟史老板说,娘娘要订一架。”

史芃芃微低着头,一副很恭谨的样子,表情却是不亢不卑,“如此,就请皇上先交付订金,毕竟去往西番,路途遥远,一去一返,费时颇久,免得耽误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看着皇帝。

天下人皆投皇帝所好,他想要什么,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怎么到了史芃芃这里,居然还要交订金,难道金口玉言的皇帝还能坑她的银子不成?

皇后也有点意外,这样的话,史莺莺当着皇帝都不敢说,没想到史芃芃胆子倒大,敢向皇帝要钱。

晟皇子不安的看了皇帝一眼,要是父皇怪罪史芃芃,他是一定要说情的。他觉得史芃芃有点傻,就算真的要订金,背着父皇跟母后说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当着父皇的面说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心慌,虽然皇帝现在的脾气比从前好了许多,这毕竟算是有损尊严的事,他会不会发怒呢?

太子自然是幸灾乐祸,等了一会,见皇帝没有吭声,便说,“史芃芃,孤知道你们史家商号的规矩,走西番的货要先下订金,但父皇乃天下之君,自然与普通百姓不同,你难道连 当朝皇帝的金面都不给么?”

史芃芃听到他的指控,并不惊慌,从容的看着他,“殿下刚才也说了,先交付订金是史家商号的规矩,皇上乃仁君,难道不应该给天下百姓做表率么?”

太子心火一下就窜上来,喝道:“大胆!你这个……”

“够了,”皇帝声音不大,但够威严,生生让太子把后边的话咽回去了。

皇帝的样子很平静,并不象生气的样子,甚至笑了笑,“芃芃说得对,朕便是皇帝,也不能坏了规矩,来人,取金锭两颗交与史家小东家,”又问史芃芃:“两锭金元宝够了么?”

史芃芃答,“回皇上,若为踏琴的订金,两锭金元宝自然是够了,只是娘娘的吹琴还有余款未结,另外,方才晟殿下说也想要一只吹琴,订金自然也要加上。”

众人又吃了一惊,觉得史芃芃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皇上退了一步,她还要再进一步,真当皇上没脾气么?

白千帆问,“这吹琴售价多少呢?”

“物件虽小,贵在稀罕,售价一千两纹银。”

白千帆吓了一跳,“我的乖乖,这么贵啊。”

她虽然做皇后很多年,但皇帝心疼她,没让她理事,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郝平贯在打理,她对银财的认知还停留在许久以前,一千两纹银在她看来,已经是天价了。

史芃芃微微笑了笑,“琴本身并不算昂贵,只是芃芃方才说了,因为路途遥远,费时颇久,商队的辛苦不为人知,风吹雨淋,日头毒辣,他们都在官道上行走,有时侯没有路,还要翻山越岭,与毒虫野兽搏斗,简直就是拿命在走商,再有,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路上,与家人见不上几次面,天下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他们虽未死别,也算是生离,思念亲人的痛苦,娘娘觉得值多少钱?”

白千帆本来就心善,听到这些话,竟是无法反驳,想着她虽然困在禁宫里,至少一家人齐齐整整,夫君疼爱,儿女绕膝,比起常年累月在外边奔波劳累的人,确实要幸福多了。

太子扯了扯嘴角,不屑的冷笑,好一个商贾之女,简直口灿莲花,却是一派胡言,他是储君,打小跟着师傅贾桐在宫外游走,百姓们的疾苦他自然是懂的,但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富贵险中求,想挣大钱,自然要比寻常人更捱苦,史芃芃把那些走商队的说得极惨,可他却知道,那些人的工钱极高,走一趟商队挣的银两能抵普通百姓挣两年的,尽管辛苦,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去,跑几年,挣够了,便回家来与亲人团聚,钱挣了,好日子也来了,何苦之有?

白千帆倒底还是心疼银子,同墨容晟商量,“晟儿就别买了,这口琴先让娘亲使使,过段时间就给你吧,一千两银子呢。”

墨容晟不太乐意,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对银子没概念,不过母后开了口,他也不好反对,便躬了躬身子,“母后说的是,晟儿听母后的。”

少花了一千两,白千帆心里舒服点了,问史芃芃:“那踏琴要比吹琴贵吧?”

“是的,娘娘,要贵上许多。”

“那要不……”白千帆看着皇帝,“咱们别……”

皇帝大手一挥,笃定的说,“别担心,这点钱朕还是有的,朕是一国之君,若是连架踏琴都买不起,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皇帝一锤定音,不管多贵,照买不误,于是,史记商号的小东家史芃芃收到了两锭金元宝和一张大额银票,小心的放好在小包袱里,叩谢了帝后,在晟皇子的殷殷目光里,款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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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八章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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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芃芃一走,其他人自然也都散了,殿里只剩下皇帝和皇后。

白千帆望着皇帝笑,“芃芃大概是第一个当面跟你要债的人,我还真怕你会恼。”

皇帝佯装不悦,“我能跟个孩子计较么?再说了,既是规矩,哪怕朕贵为皇帝,也不能坏了规矩。不过,”他咧嘴一笑,“芃芃这孩子确实胆子大,将来恐怕前途无量。”

白千帆问,“你是说她会比莺莺的成就更大些么?”

“那是当然。”皇帝说,“她年纪虽小,在朕面前却不发怵,该她得的一点也不含糊,做生意本该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史莺莺为什么派她来送货的原因,若是史老板自己来,可能这些东西就白送给你了。”

白千帆笑着说,“原来莺莺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是白送了我好些东西,但我也没亏着她,从来没让她空着手回去过。”

皇帝看事情总是一针见血,“以物换物,和做买卖不一样,商人最终的目的还是营利,你给她的东西都是宫里的,她也不好拿出去卖,还不如给银子来得痛快。”

白千帆细细一想,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叹了一口气说,“每次拿来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就是太贵了。”她把吹琴扬给皇帝看,“这么个小小的物件就要一千两纹银,说真的,我觉得有点不划算,但芃芃说的好象也在理。”

皇帝将她搂进怀里,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声音缠绵起来,“一千两银子算什么,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皇帝如今说情话也不避人了,大约是说得太顺口了,白千帆习惯了他的柔情蜜意,仍是觉得羞涩,偷偷望一眼,底下的奴才们都远远的站着,视而不见,又或者说他们早已经见惯不惯了。

——

史芃芃回到家里,把包袱交给史莺莺:“娘亲入账吧,吹琴的款子收回来了,娘娘还订了踏琴,交了两个金元宝做订金。”

史莺莺眼睛一亮,夸奖她,“我家芃芃就是厉害,都能跟宫里的娘娘做生意了,怎么样,娘娘没嫌贵吧?”

“娘娘嫌贵呢,本来不想要踏琴了,是皇上拍板定下的。”

杜长风哼笑一声,“你当着皇上的面做这笔生意就对了,只要娘娘想要的东西,甭管多贵,皇上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史芃芃颇有点遗憾,“本来晟殿下也想要一个吹琴,娘娘嫌贵,说以后把她那个给殿下,我以为皇上会大包大揽,谁知道竟没有。”

史莺莺笑道:“皇上只对娘娘和清扬公主大方,不管她们要什么,皇上想方设法都要把东西弄来,至于晟殿下,他打小活得精细,本来就是个花钱的祖宗,皇上才不会管呢,今后,咱们只管投娘娘所好就行了。”她摸摸闺女的头:“你辛苦了,回房歇着去吧。”

等史芃芃走了,杜长风便笑,“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么?自己不好出面,便派个孩子去,想着就算皇上恼怒,也不好跟个孩子计较。”

史莺莺说,“我从来没有把芃芃当孩子,她年纪小,办事却稳重,而且认死理,就算在皇上跟前,该说的照样说,该要的照样要,我派她去,一是为了锻炼她的胆量,二是告诉皇上,咱们史家商号做生意,是真正的一视同仁,可不会因为娘娘身份尊贵就不要钱。要是那样,有权有势的都得到我史家商号白拿了。”

杜长风有些发愁,“芃芃别的都好,唯独认死理这条不好,现在年纪小,皇上不跟她计较罢了,可皇上毕竟是皇上,皇权威严,长此以往,终究要落人口舌。”

史莺莺斜眼睨他,“认死理象谁?可不象你么?”

杜长风有点讪讪的,知道她指的是以前他和白千帆那段,“你这人真没意思,早八百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拿出来说。”说完,负着手慢悠悠跨出门去。有一段时间,夫妻两个都不提那档子事,但自从皇帝心里那根刺彻底拔掉了,史莺莺也就不顾忌了,没人的时侯,总爱拿那事调侃他,弄得他哭笑不得,说不过,只好避开。

宫里的生意,如今都交给史芃芃去跑,但凡来了新鲜玩意儿,史莺莺就让她往宫里送,皇后娘娘的生意最好做,只要她喜欢,甭管多贵,皇帝都舍得掏钱,但是皇后娘娘心疼白花花的银两,厚着脸皮跟史芃芃讨价还价。

史芃芃回来告诉史莺莺,史莺莺一点也不意外,说,“娘娘倒底是在乌水镇卖过泥鳅的,自己做过小买卖,知道挣钱的辛苦,她砍价,你也甭含糊,你爹官做得够大了,不需要咱们再替他暗地里张罗,还价归还价,总得让自己有些赚头。”

史芃芃说,“娘亲放心,既然娘娘爱还价,我便高开一些,等娘娘还下来,还是咱们预定的价格,该咱们赚的一文也不会少。”

史莺莺赞赏的朝她竖大姆指,“不愧是娘的亲闺女,这么干就对了。咱们是生意人,生意场上只管买卖,不管交情,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史芃芃听着只是笑,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史莺莺的话,只怕以为她娘亲是个钻钱眼子六亲不认的,她却知道,娘亲取财有道,和谢靖宇那种人不同,娘亲爱做生意,把生意当养家糊口的活计,在生意的范筹里把活计做好,是史莺莺的准则。但她不会为了钱黑了心肠,相反,正因为百姓们信任她,愿意多帮衬,史家商号的生意才会越来越红火。

赚了钱,史莺莺从来不会忘了老百姓,总是拿出钱来做善事,谢靖宇布粥是为了他龌鹾的目的,史家商号布粥,却是实打实的救济老百姓,发馒头,煮粥,用的都不是陈米,而是当年的新米。她还拿钱出来开办学堂,请有贤德的先生给读不起书的孩子启蒙。史莺莺在临安城做生意很出名,人品也是有口碑的。

史芃芃从小以娘亲为楷模,立志要做娘亲那样有品德又厉害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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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九章再不放真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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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商号春夏秋冬都做布施,基本选在节气做,所以到了立夏这天,如意楼的门口便摆了长长的案台,源源不断的从店里端出来热烫的粥和馒头,若是有小孩子来讨馒头和粥,还会送上立夏蛋。

立夏蛋用茶叶末或胡桃壳煮,蛋壳煮得发红,看着吉详喜庆,这是东越的俗习,立夏吃了蛋,热天不疰夏。

每次布施,如意楼门前的队伍总是排得象长龙,店里这天不做生意,厨房里只管煮米粥,鸡蛋,蒸馒头,早上一轮,中午一轮,傍晚一轮。

史芃芃很早就带着府里的丫环们一起编织彩袋,用来装立夏蛋,到了立夏这天好分发给讨蛋的孩子们。

史莺莺主持布粥的时侯,她便在边上给小孩子发蛋,把鸡蛋一个一个送到他们手上,她喜欢做这种事,喜欢看到孩子们脸上欣喜期盼的笑容,哪怕他们衣裳褴褛,身上脏兮兮的,她也不嫌弃,会弯腰拿自己的帕子给小孩子擦干净脸上的污垢。

墨容麟坐在轿子里,远远的看着,嘴边摛着冷笑,真是一个假模假式的丫头,这会子倒装出一副菩萨心肠来了,他却知道她在宫里是如何坑骗他母后的。他最讨厌的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就象南原那个老妖婆,当着母后的面对他笑眯眯,转身就变了另一副面孔,将他害得好惨。

老妖婆远在万里之外,他暂时动她不得,但眼前这个要收拾起来却不难。

他放下帘子,眯了眯眼睛,低声吩咐随从回宫去。

原本看母后的面子,不想动她,但最近那个梦魇追得他有点紧,半夜里常常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他已经十三岁了,却仍然受着梦魇的折磨,可是还不够强大,不能去杀了那个老妖婆,在他眼里,史芃芃是和老妖婆一样假模假式的人,给她一点小惩戒,大约能平复他心里的那股戾气。

——

下午,史芃芃午睡起来,史莺莺把一套图册包好,让她送到宫里去,“这东西不值钱,但娘娘喜欢看,告诉娘娘,下回得了好的,再给她送到宫里去。”

史芃芃应了声好,把衣裳和头发整了整,拎着小包袱出门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守卫笑着向她问好,年纪虽小,却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小红人,大家看到她自然都客客气气的。

史芃芃笑着回了礼,在偏门换了青皂小轿,晃晃悠悠坐着往宫里去。

走了没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她以为是墨容晟来了,端坐着没吭声,等着听他叫姐姐,可是外头并没有声音,而轿子也被重新抬了起来,她有点纳闷,难道是轿夫抬累了,停下来歇口气?可她一个小姑娘,并不算重啊。

既然重新走起来,她也懒得多想,把小包袱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养神。大约是轿子颠得太舒服,她只觉得眼皮子重得睁不开,身子慢慢弯到一边,靠在轿围上睡过去了。

史芃芃醒来的时侯,四周一片幽暗,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过了一会,慢慢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她朝四周打量。

屋子不大,门紧闭,没有窗子,显得阴暗又潮湿,明明已经是初夏,可她冷得直发抖。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抱着胳膊,目光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轿夫们应该把她送到承德殿才对啊。

她从来不知道宫里还有这种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静得让人心发慌。

她过去拍门,使了好大的力气拍打,可声音很沉闷,“卟卟卟……”听着倒有点怵人,似乎这门做过特殊处理,并不让声音传远了去。

她又扯起嗓子叫,可尖利的声音只在屋子里回荡,史芃芃便明白,呼喊是无用的,没有人会听到。

她蹲在地上托着腮,细细思考,终于想起后宫里有一处地方叫冷宫,是专门用来关押受惩戒的妃子的,难道这就是冷宫?

可是把她关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是妃子,也没有犯错啊。

呆得久了,视线倒越清晰,居然发现了烛台,烛台上插有残烛,她忙掏了火折子把蜡烛点燃,小小的一团光燃起来,带来温暖和光明,她持着烛台再打量屋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不过靠墙有张简陋的桌子,在角落里又发现了一把有些残缺的椅子,试了试,还能坐,她把椅子搬到桌子边,烛台搁在桌上,然后从小包袱里拿出那套图册,慢慢的翻看起来。

无聊的时侯,总得找点事情做,史芃芃觉得这么安静最适合看书。

长英殿里,墨容麟挥笔写字,十三岁的少年有一张冷沉的脸,乌眉斜上,目光冷厉的盯着笔下字。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看着可不象一个十三岁少年的笔锋。

贾澜清在一旁磨墨,不时看一眼墙角西洋大钟,“太子哥哥,时间不早了,该放人了。”

墨容麟充耳未闻,冷着眉眼只是写字。

贾澜清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为人太过冷傲,需要给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便说,“史姐姐进宫来有登册,晟殿下若是知道,必会四处找她,若是找不到,回禀了皇上和娘娘,那可大事不妙了。”

墨容麟手腕一翻,把最后一笔往回一收,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他仔细详细,甚觉满意,说到,“她这会子还是没有动静?”

“是,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动静。”

墨容麟冷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既然这么沉得住气,索性再抻一抻她。”

太子恨上了史芃芃其实有点莫名其妙,大概是把心里憋的那股子恨意转移到她身上了,贾澜清在心里暗自叹气,这位史姐姐命不太好啊。

“太子哥哥,再不放真要来不及了。”贾澜清往外看了一眼,“您看,时辰真的不早了。”

墨容麟往窗外看了一眼,有点勉强的样子,“行吧,把人放了。”

“太子哥哥,”贾澜清说,“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史姐姐放出来后,肯定会跟娘娘告状,说有人把她关起来,娘娘一气之下,会责令我爹彻查此事,我爹虽然不靠谱,查这点事还是查得出来的,所以……”

“所以怎么着?”墨容麟扬起一边眉,眉间隐约有戾气。

贾澜清陪着笑,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太子哥哥应该亲自去一趟,只说同史姐姐开了个玩笑,要她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墨容麟厉声道,“她敢?”

贾澜清,“史姐姐胆子向来很大。”

墨容麟默了一会,甩着两只胳膊,大步流星的走了。

贾澜清吁了一口气,笑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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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你知道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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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容麟负着手往西走,刚绕过花壁,看到墨容晟匆忙的身影,他叫住弟弟,“干什么去?”

墨容晟见是他,立刻弯腰行礼,“见过太子哥哥,我在找人。”

墨容麟明知故问,“找谁?”

“听说史姐姐今日进宫来了,可我等了半天也没等着她,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墨容麟说,“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说起这事,墨容晟有点不好意思,“守宫门的人和我有交情,若是史姐姐进宫,他会派人告诉我。”

墨容麟脸色微沉,“好么,一个皇子和宫门守卫套上了交情,就为了让他及时向你汇告史芃芃的行踪么?一个商贾之女,何以值得你这么高看一眼?”

墨容晟挨了训,有些悻悻然,“我和史姐姐从小交好,太子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既是好友,她入宫,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好个地主之谊,”墨容麟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果然是得了六皇叔的真传,只是六皇叔启蒙开窍的时侯恐怕还没有你早吧,毛都没长全,就想那些有的没的,皇兄劝你还是长进些,多读书习武,将来也好成为社稷的栋梁。”

墨容晟不愿意听他训斥,同时也急着找史芃芃,诺诺道是,拱着手就要开溜。

墨容麟拖住他,“你先别急着走。我问你,母后知道史芃芃进宫的事了么?”

墨容晟摇头,“母后不知。”他也有他的小九九,每次史芃芃见过母后,便要出宫去,他只能在她见母后之前,尽可能多和她呆一些时间,可今日到处都找遍了,都没见她的身影,打发人去问轿夫,只说史小姐半路下了轿,坚持自己走着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要再找不到,便要告诉母后,让她派人在宫里找了。

墨容麟沉吟了片刻,“史芃芃不见的事,先别告诉母后,人在宫里,肯定丢不了,史芃芃大概是贪玩,在哪里耽误了,母后要是知道,倒要怪史芃芃做事没分寸了。这样吧,你回去等消息,皇兄替你找一找,半个时辰后,若是找不到,再向母后禀告也不迟。”

墨容晟听着,觉得他说的有理,别的倒没什么,若真是史芃芃贪玩在哪里耽误了,让母后怪罪,这可大大的不妥,于是点了点头,“我听太子哥哥的。”

墨容晟一走,贾澜清便笑,“太子哥哥,晟殿下和史姐姐青梅竹马,说不定将来晟殿下会央求娘娘指婚,如此一来,史姐姐成了您的弟媳,是一家人了,太子哥哥这样捉弄史姐姐,日后可怎么好相见?”

墨容麟哼笑,“凭她一介商贾之女也想攀龙附凤?做梦!”

到了永巷,十七见他过来,从暗中闪出来:“殿下。”

墨容麟抬抬下巴,问,“怎么样?”

“史小姐在里边看书。”

墨容麟好生意外,被关在黑屋子里,史芃芃居然还有闲心看书?

他悄悄趴在门缝里去看,屋里点着蜡烛,小小的一团光晕着单薄的身影,他看到她的侧影,微微低着头,烛光漾在脸上,长睫盖住眼帘,神情看起来很悠闲。

他扭头问,“谁给她点的蜡烛?”

十七答,“史小姐自己点的,她随身带着火折子。”

墨容麟哼了一声,“既沉得住气,又心思慎密,若是个男的,倒可入朝为官,可偏偏是个丫头,一道肠子九曲十八弯,心眼多的女人最可恶。”

贾澜清站在一边没说话,心里却是知道,太子明面上说的是史芃芃,其实真正恨的那个人是南原女帝,在这个宫里,他是唯一知道太子秘密的人。打三岁起就跟在太子身边,比起墨容晟,他更象是太子的亲兄弟,太子对小孩没耐心,便是对墨容晟也总是呼呼喝喝,可对他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照顾,热了替他擦汗,冷了替他擦鼻涕,两人时常形影不离,他的事从不瞒太子,太子的事也不瞒他。

在他眼里,太子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讳莫如深,睿智稳重,处事果断,对子民仁慈,对敌人凶狠,几乎没有弱点,如果硬要说有,便是他从小到大如影相随的梦魇了。

以贾澜清现在的见识,并不能解开那个梦魇之谜,猜测那可能是一种巫术,不然怎么能存留在脑子里那么长久呢?

每年的春夏相交之际,梦魇来得比平日要频繁,太子的心绪自然也有所波动,只是他很克制,不管心里怎么烦燥,面上从来不动声色,只有贾澜清知道,他心里窝着一团火,所以太子说要惩治一下史芃芃,他没有反对。尽管知道这事对史芃芃不公平,但他左右权衡,天平还是倾向了太子。

太子负手而立,站在阴暗之处,如愿惩治了史芃芃,可他心里并没有感到畅快,因为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他想看到那个丫头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痛哭流涕,把她装出来的那份端庄娴静打破,露出真实的内里来,可是他失望了,史芃芃不哭不闹,坐在那里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他的一击重拳打出去,对方却无痛无痒,这真是令他……不爽。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已经关了她快两个时辰了,再多关半个时辰,又能怎么样?

他挥了挥手,示意十七把门打开。

听到门吱呀一声,史芃芃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门外投进来的光线,还有从光线中走进来的人。

她缓缓站起来,对那人倾身道福,“见过太子殿下。”

墨容麟问,“你看到孤不吃惊?”

史芃芃摇了摇头,反问,“为什么要吃惊?”

墨容麟,“……”

“你知道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您?”

被她猜中,墨容麟有点意外,“为何是孤?”

“芃芃常年在宫里走,从未与人结仇,唯有上次不小心误入了殿下的后花园,被殿下不喜,芃芃想来想去,把芃芃关在这里的,只有殿下您了。”

她猜中了,墨容麟也不隐瞒,“孤是储君,但凡有过,必有惩法,对谁都如此。”

“芃芃知道。”史芃芃倾了倾身子,“芃芃受教了。”

墨容麟觉得她态度还是不错,傲然的抬了抬下巴,“走吧。”

史芃芃把东西收拾好,拎着包袱往外走,又被他叫住,“出去后知道怎么说么?”

“知道,”史芃芃转过身看着他,“芃芃一时贪玩,在后山的林子里迷了路,耽误了时辰。”

孺子可教也,墨容麟满意她的恭顺,扯着嘴角笑了笑,示意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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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反正有姐姐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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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永巷的事,十岁的史芃芃越发知道,自己成了太子讨厌的人,只是她不知道,太子对自己莫名的厌恶感从何而来?想想,若是以后太子大统天下,她岂不成了君王的眼中刺,那种如芒在背,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如何过?光是想一想,都让她头皮发炸,被皇帝所恶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吧?

那位储君的心思太重,以她这般年纪大概无法参透,可是她知道要如何自保,便是减少与他碰面的次数,最好不要相见,眼不见心不烦,如此一来,等日子长了,太子或许就不记得有她这个人了。

此后,她娘亲再派她去宫里,她便找借口推辞,弄得史莺莺很纳闷,私下里问杜长风,“芃芃这丫头怎么不愿意去宫里了,是不是和晟殿下吵架了?”

杜长风不以为然,“芃芃是能跟人吵架的性子么?何况对方还是晟殿下,她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史莺莺一想也是,她闺女性子好得不能再好,哪是会吵架的人,那是为什么呢?

杜长风的看法和她不一样,“芃芃大了,懂理男女有别了,偏偏晟殿下喜欢她,爱和她一块玩,待她也殷勤,芃芃不好明说,便只好躲着了吧。”

史莺莺一想,好象是这么回事,她皱着眉头说,“如此说来,咱们芃芃不喜欢晟殿下么?”

杜长风斜她一眼,“他们才多大,哪里就懂那些,总得到及笄之年,才情窦初开,芃芃现在不过是开了心智,知道不能和小子一起厮混了,这是好事,不象锦彦,一提起清扬公主就眉开眼笑,我还寻思着将来是不是要请旨让他竞选附马。”

史莺莺想了想,说,“锦彦镇不住清扬公主,往后只有苦头吃,这个附马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过晟殿下脾气性格都好,对芃芃也好,给我做女婿倒是不错的,但也要芃芃喜欢才行,她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横竖还小,大些再说吧。”

此后再有进宫的事务,史莺莺便不再叫史芃芃,而是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墨容晟在宫里望眼欲穿,但几次来的都是史莺莺,他很失望,缠着她问:“史老板,姐姐为何不进宫来?她病了么?”

史莺莺看着晟殿下脸上焦急的神色,心里有些好笑,倒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般贴心贴肺的惦记,让她都有些感动。

她笑着说,“芃芃没有生病,不过是店里忙,走不开罢了。”

晟皇子抗议,“姐姐虽然能干,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让她太过操劳。”

史莺莺哑笑,“是,殿下,我回去就督促她多休息,别累坏了。”

史芃芃也不是真的就不再去宫里了,比如听说太子随皇帝春巡的时侯,她便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墨容晟见到她,高兴坏了,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边上,皇后留她吃饭,他便殷勤的替她布菜。

清扬公主笑话他,“晟儿,你这么殷勤,将来是要娶史姐姐为妻么?”

墨容晟刷的红了脸,偷偷看史芃芃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胆子也大了一些,说,“我和姐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附马吧!”

清扬公主大言不惭,“我是东越的长公主,还是唯一的一个,将来想做附马的肯定会挤破了脑袋向父皇请旨,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墨容晟忍不住翻白眼,合着她这意思,将来她有大把男人追求,他则要小心翼翼求娶佳人么?他将来定也是象六皇叔那样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倾慕他的女子能排满宫门前的长街,能让他挑花眼去!

“我将来也是东越唯一的富贵王爷,”他不服气的说,“瞧着吧,想当我王妃的姑娘可不比求旨的附马少。可惜你只能嫁一个附马,我却能娶几房王妃。”说罢,刚得意的昂头,又意识到自己好象说错了话,他私心里是想要娶史芃芃做王妃的,不知道她听了自己的话,会不会不高兴,六皇叔说女人好妒,他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的,都怪墨容清扬,好端端的扯这些。

清扬公主呵呵笑,“你确定你是东越唯一的王爷?娘亲和爹爹就不会再生小弟弟了?”

白千帆吃着饭,听着他们说笑,正觉得有趣,没想到闺女把矛头指到她这里来了,不禁老脸一红,瞪了清扬一眼,“吃饭吃饭,瞧芃芃多安静,就你话多。”

墨容晟总算找到反驳清扬公主的话了,“娘亲生小弟弟还是小妹妹,难道是你说着算的?若是生了小妹妹呢?你这个唯一的公主就成了唯二了。”

清扬公主反应不算慢,“就算是那样,我也是唯一的长公主,你既当不了太子,也不是皇长子,若下底下还有弟弟妹妹,你的处境更尴尬,爹不疼娘不爱,可怜罗!”

墨容晟知道娘亲倒是爱他的,但爹偏心是确有其事,清扬公主算是戳着他的痛处了,而是还是当着史芃芃的面,顿时气得脸都白了,正要放肆一把,听到白千帆把碗重重的在桌面上墩了一下,“墨容清扬,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动家法。”

清扬公主吐了吐舌头,倒底不敢再说了,母后不是严厉的人,但她说打会真的打,而且不留情愿,不象父皇,表面上吹胡子瞪眼,每次她犯了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了。

白千帆安慰墨容晟,“别听清扬的,她胡说八道呢,爹和娘都疼爱你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墨容晟扁了扁嘴,红了眼睛,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

史芃芃知道墨容晟心思细腻,可一个爷们心思细腻得跟姑娘似的,一点点委屈就红眼睛,这可不好,她拿起筷子给墨容晟布菜,“殿下不是喜欢小银鱼么,多吃点。”

看着夹到碗里的小银鱼,墨容晟满腔的委屈立刻化为乌有,对史芃芃灿然一笑,爹不疼他就算了,反正有姐姐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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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乌水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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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当中,史家商号继续书写着属于它的辉煌,向南向西扩展了分支商号,沿途的驿站又多了几座,因为有了朝廷的通关文书,商队的路线也走得更远了一些,带回来更多新奇的见闻和货物。

这一年,史芃芃成功的避开了太子殿下的视线,在她的印象中,太子的相貌已经日益模糊,而十四岁的太子已经代管朝政,相信他日理万机,也早已经把自己给忘了。

这天,母女俩个坐着马车出城去,城外的山庄是史记商号今年的秘密武器,修了两年,史芃芃去的很少,但一直很好奇,不知道最后会修成什么样子?

庄子并不远,出了城沿着官道跑上了一阵,就能看到路边高耸的门坊,路修得平整,用青砖铺就,便是下雨天,也能走人,路面也加宽了,并排走两架马车都没问题。

史芃芃看着门坊上的鎏金大字“乌水山庄”,她知道乌水是娘亲的故乡,起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心里的念想。

正值初夏,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小桥流水,山花浪漫,随处一望,便是美不胜收的风景。

史芃芃在乌水镇逗留的时间不长,但那里的山水给了她极深刻的印象,如今一路看下去,渐渐看出了一点名堂,“娘,这庄子是按照南方的山水建造的么?”

史莺莺笑着说,“看出来了?正是,所谓风景江南独好,娘把江南的歌舞,菜式带到了京城,如今把江南的山水也搬了过来,这样,百姓们就不用山长水远跑到江南去看风景,到我们乌衣山庄来就行了。”

北方地处平原,那山是磅礴的,也是大气的,所谓山高水长,雄浑阔远,江南则不同,江南的山水是涓涓细流,小桥人家,非常涓秀有灵气,所以许多文人墨客总喜欢长居江南,就因为贪恋那里的美景。

史莺莺修建山庄的想法,说起来是得益于谢靖宇。那次,她被谢靖宇抓走,关在一处风景绝好的山庄里。那山庄据说是谢靖宇特意为她建的,她听了只是好笑,但山庄建得确实很漂亮,她后来有机会四处走了走,抬头低头,视线所达之处皆是精妙,当时便灵机一动,想着自己将来也要建一座这样的山庄。

谢靖宇大概想不到,她每日兴致勃勃在山庄里逛,很满意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另有其事。谢靖宇的山庄好是好,不过对她来说充实量只是一个华美的牢笼,毕竟再好的风景看得久了,也会使人生厌。

她在这方面想得比谢靖宇长远,所以她的乌水山庄不仅仅是个看风景的地方,更是可以供游人玩乐的地方。

马车到了中亭,史莺莺和史芃芃下了车,信步走在花间小径上,和煦的微风轻轻拂面,畅游在山水之间,相比平日里的忙碌,母女两个都觉得有说不出的惬意。

乌水山庄一建就是两年多,回想整个过程,史莺莺颇有点感慨,当初刚刚修建的时侯,杜长风是不同意的,说,“你正儿八经做生意就是了,何必弄这些,难不成还有人愿意花钱来看山水么?”

她知道他的顾虑,一个妇道人家隔三差五出城,庄子里的工匠又鱼龙混杂,杜长风难免担心。

但她不以为然,史家商号的名声这么响,人人都知道她和当今的皇后娘娘关系匪浅,谁敢打她的主意呢?

不过辛苦是真辛苦,特别是下雨的季节,每次过来巡视,总要弄得一身的泥水回家,好在是坐马车,外人看不到,不然她史老板的光辉形象定会大打折扣。

史芃芃看着秀美的山水,对娘亲充满了敬佩,娘亲是实干派,只要自己认准了的事,哪怕爹爹反对,也会坚到底,如今她看到了,娘亲的坚持有了回报,这么漂亮的山庄,不只是临安城,整个北方都是独一份,到时侯一开放,肯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娘亲的脑瓜子里总是装着数不清的奇思妙想,这得益于她走南闯北的见识,还有她做生意的天份。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后边金钏儿一声惊呼,“好大的鱼!”

史芃芃看向路边的池塘,那鱼已经沉了下去,只剩下水面上打着旋的涟漪。

“娘,池塘里有鱼么?”

“当然,”史莺莺颇为得意,“水里有鱼,山上有兔,林子里有鹿,你觉得应该有的,都会有。”

“还有鹿?”史芃芃眼睛一亮,这可不多见,“在哪?”

“在前面的林子里,”史莺莺说,“有个三五头,它们爱吃苜蓿草。”

“庄子里有么?”

“有啊,不过种在别处,可以让游客花钱去采,采了过来喂小鹿。”

史芃芃睁大了眼睛,真没想到,娘亲能想到这样的点子?

“娘亲,会有人愿意花钱采草么?”

“自然有的,”史莺莺问她,“若是清扬公主想喂小鹿,皇上会花钱采草么?”

史芃芃毫不犹豫的答,“会。”

“天底下爱孩子的父母大都是一样的,只要在财力承受范围内,花点小钱让孩子高兴,何乐而不为?”

只要是嫌钱的点子,史芃芃都感兴趣,又问,“娘亲,那池塘里的鱼是不是也要花钱买?”

史芃芃纠正她,“是花钱钓鱼,喜欢钓鱼的人享受的是过程。有钱有闲,约上三五知已过来钓鱼,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还有呢?还有什么?”

“多着呢,喜欢赏花的可以赏花,喜欢爬山的可以爬山,喜欢摘果的可以摘果,想钓鱼的钓鱼,想下水的也可以下水,林子里的秋千,有吊床,那边的屋舍里安了大灶,钓了鱼,打了野兔山鸡,还可以自己动手煮来吃,也是相当有野趣的。”

史芃芃听着她的描绘,心里有些痒痒的,“娘亲,咱们乌水山庄几时开张?”

史莺莺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远处的青山,踌伫满志,“很快,很快就可以开张了。”

史芃芃说,“每次咱家的新店开张,娘亲都有新花样,不知道这次,娘亲想的是什么点子?”

史莺莺笑着问她,“天下谁最尊贵?”

“自然是皇上和娘娘。”

史莺莺扬眉一笑,“那就让皇上和娘娘来替咱们山庄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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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章你要为它们出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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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刚过,东城门里缓缓驶出三辆马车,边上跟着数名随从,看着象富贵人家出城游玩,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当中那辆马车是乌木打造,银顶黄盖头,深红的帏布,套车的皆是高头大马,矫健俊美,瞧着不凡,想必里头坐着的定是极有身份的人。

那马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和娘娘,还有清扬公主和晟皇子,他们今日应邀去史莺莺的山庄游玩。前面的马车坐的是史莺莺一家人,后面的马车则是绮红绿荷带着孩子们,至于宁九和贾桐,自然是骑马跟在边上,扮做随从的模样。

清扬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挑着帘子东张西望,看到路边的门坊时,知道到了地方,忍不住叫了起来,“到了,到了,叫乌水山庄。”

白千帆原本是半倚在皇帝怀里的,听到闺女那声喊,忙也挑了帘子往外看,乌水山庄,这名字让她太感慨,一下就想起当年在江南的事情来,她是个念旧的人,看着里边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山一水皆照着江南的式样来修建,忍不住心绪起伏,有些伤感起来。

那是她人生当中过得最惬意的日子,自由自在,虽然要为生计发愁,却苦中作乐,那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此后再也没有过。

大家在中亭下了马车,绿荷和绮红看着这一切也惊喜不已,江南是她们的第二故乡,在那里生活的时间不算太长,却是最忘怀的。

史莺莺笑意盈盈的问,“皇上,娘娘觉得此处的风景如何?”

皇帝是矜持的,负着手,昂着头,自有君王的气度,说话前必要先沉吟片刻,但白千帆不一样,心里喜欢,冲口而出,“太漂亮了,莺莺,你太厉害了,居然把江南的山水搬到北方来了?这么浩大的工程肯定很难吧?”

“还好,”史莺莺说,“我让我爹找了最好的画师,把乌水镇附近的山水画了下来,再稍作修改,让工匠们按画上来修建便是了。”

“说得轻描淡写,”白千帆满眼都是佩服,“想必过程一定不容易。”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那头咚的一声响,池塘里溅起了水花,原来是清扬公主看大鱼冒了头,便拿石头去砸。

白千帆制止她,“鱼不是这样抓的,要么钓,要么下水拿网子去捞,别再拿石头砸了。”

清扬公主问,“娘亲,你钓过鱼么?”

“何止钓过,娘亲还下水去摸过鱼呢”

史莺莺在边上插嘴:“娘娘最爱的恐怕还是捉泥鳅,当时乌水镇,就属娘娘捉泥鳅最厉害。”

墨容晟皱起了眉头,“娘亲为什么要捉泥鳅,不怕弄脏衣裳么?”

白千帆哈哈大笑,“不捉泥鳅,娘亲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得挨饿,谁还管衣裳脏不脏?”

皇帝最听不得她说这段往事,明明说的人挺可乐,听在他耳朵里却只觉得心酸,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若不然,何以让她落到去捉泥鳅度日的地步。

晟皇子是个阶级立场分明的人,撇了撇嘴,不屑的道:“难道爹不给娘饭吃么,何至于要做下等人才做的事?”

清扬公主抬手就敲他的头,“娘是怎么教咱们的,天下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好坏之分,你说谁是下等人?娘亲么?”

她下手重,晟皇子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横眉以对。

清扬公主凶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错还敢瞪我?”抬起手又做出要打人的样子,墨容晟缩了缩脖子,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他说话有点不经脑子,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妥。若是平日清扬当众打他,娘亲定会制止,但今日,娘亲不说话……说明是他不对,偷偷瞟一眼皇帝,皇帝的脸色有些沉,吓得他一个激灵,躲在史芃芃的身后,若说这里还有谁能护着他,大概也只有史芃芃了。

史芃芃回头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别害怕。

明媚的阳光下,小姑娘的笑容对是晟皇子有治愈的作用,他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哼,爹不疼他,有姐姐疼呢。

他悄悄扯着史芃芃的袖子,故意走得慢了些,瞧瞧前面那个土匪一样的墨容清扬,晟皇子真觉得跟她八字犯冲,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是姐弟,还是同年同日出生的双胞胎!

他是这么的阳春白雪,墨容清扬却象个下里巴人,跟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也是物以类聚,贾小朵是大饼脸冒傻气,杜锦彦象个小蛮夫,只有宁安有些冤,他一直都知道宁安想摆脱墨容清扬,但显然做不到,毕竟墨容清扬的后台太硬,谁都得罪不起。

还是他和芃芃好,他们是志同道合的青梅竹马,不爱那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儿,任何时侯都干干净净,让人赏心悦目,不象墨容清扬,疯上一阵,就成小花猫了。

走在前头的墨容清扬看到了小鹿,高兴坏了,手里拿着树枝,把小鹿从东撵到西,从南撵到北,弄得小鹿简直要奔溃,惊慌失措的张望,不知道倒底要把它赶往何处?

杜锦彦是公主的忠实小伙伴,也折了根树枝加入了驱赶的队伍,贾小朵自然不能落后,嘻嘻哈哈冲了进去,三个人挥舞着树枝,围追堵截,把几头小鹿惊得魂飞魄散,发出呦呦的哀鸣声。

宁安有些看不过眼,拦住了带头的清扬公主,“别追了,欺负几头小鹿算什么本事?”

墨容清扬跑得满头大汗,顺手一抹,额头上就多了几道黑印子,倒有点象山大王的额纹,她追得正起劲,被宁安挡住,有点不高兴,“怎么,你要为它们出头么?”

宁安很无语,什么叫为它们出头?清扬公主有个奇葩的脑回路,好象做什么都要分个高低胜负,尤其喜欢跟人斗,晟皇子从小到大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而他……也没能逃出她的手掌心,这么多年,做为她的玩伴,校场上赢得多,但暗亏也吃了不少。

清扬公主摆了个起式,“来吧,谁赢了,小鹿归谁。”

宁安伸着脖子往前面看了一眼,大人们都在前面看风景,没有人注意他们,他嘴角一勾,一个扫膛腿绊倒墨容清扬,手臂用力压在她胸口上方,飞快的数:“一二三,好,你输了。”

在墨容清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侯,他赶紧爬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杜锦彦把清扬公主拉起来,“姐姐没摔疼吧?”

清扬公主摆摆手,冲还在追小鹿的贾小朵喊,“算了,别追了,放过它们吧。”她可是个认赌服输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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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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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莺莺提抓泥鳅当然是有用意的,就在前面的山涧里,她倒了十来桶泥鳅在里面,透过水面,可以清晰的看到泥鳅的身影,两边的泥壁上被钻出无数的小孔,不时有气泡吐出来。

听说可以下水去抓泥鳅,白千帆高兴坏了,又怕皇帝不准她下水,歪头先看他。

皇帝看她眼巴巴的小模样,不由得好笑,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今儿个是特意陪你出来的,你想干什么都行。”

白千帆欢呼一声,挣开他的手就往山涧下跑,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裙袍又站住了,以前她抓泥鳅,穿的是小子的短被褂和裤子,如今成了皇后,日日华服在身,穿这一身去抓泥鳅,实在不方便。

史莺莺自然早有准备,指着前面掩在翠竹下的屋舍说,“娘娘,那屋子里有专门下水的行头,还有网子和桶,咱们先去那里换了衣裳吧。”

白千帆自然兴高采烈的跟着她去了,皇帝慢悠悠跟在后头,也一起换了衣裳,难得有这种机会,自然是要陪着她一起愉快的玩耍。

白千帆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站在凉浸浸的溪水里了,水不深,刚到小腿,走动起来,水波在腿间晃漾,头顶阳光灿烂,脚下溪水浸凉,实在是太舒服了。

有风从发间穿过,白千帆惬意的闭了一下眼,她知道那不是风,那是自由的味道。

其实宫里也有抓泥鳅的地方,皇帝特意让人弄了一个溪池,供她玩耍,可她哪有兴致,一出门,前呼后拥,宫女太监左三层右三层的围着她,到处都是重重宫帷,若她下水,一大群人在岸边紧张的看着她,被几十双眼睛定定的盯着,她哪里还放得开手脚,别说跌一摔,就是身子晃荡两下,也会有人惊呼出声。

她露着两条纤细的胳膊,拿着网子小心翼翼的盯着水面,认准了便当头一兜,小小的泥鳅在网子里不停的扭动着身子,做无畏的挣扎。

白千帆把网子里的泥鳅抖落在桶子里,冲皇帝得意的笑,“好些年没抓泥鳅了,手艺倒还没有生疏。”

皇帝笑得宠溺,“还是你厉害,我可一条都没抓到。”

本来溪沟里到处都是,可两个人一下水,泥鳅立刻如临大敌,都躲了起来,只有少数几条在水里惶然的游曳,皇帝网了几次,都被它们跑掉,只好摇头笑叹。

“那里,快,那里有一条。”白千帆指着不远处的小黑点叫起来,不敢叫得太大声,压着嗓子,伸长了手,指给皇帝看。

皇帝忙转身去网,脚下一滑,华丽丽跌进水里,溅起好大一蓬水花,白千帆叉着腰,看着皇帝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坐在水里,仰面看着笑出了眼泪的小妇人,心里十分感慨,他依稀还记得她初来时的模样,怯怯的,逢人讨好的笑,看到他就躲。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明媚如初,可是早已经不怕他了,他们互换了角色,现在轮到他怕她了。

其实是他欠她,她陪他在禁宫里呆着,那是一座华美的牢笼,他用爱的名义将她囚禁,可是知道她依旧向往外头的生活,有时侯她站在屋檐下,看一只飞鸟能看许久许久,然后怔怔出神,他便知道她在渴望自由。

那座宫殿禁锢着她的人,也禁锢着她的心,他看得出来她在尽力适应禁宫,尽力让自己成为象瑞太后那样四平八稳的人,可他不愿意,对白千帆来说,那不是幸福的人生。

象这样开怀大笑多好,他贪恋的看着,竟有些看痴了。

远处,贾桐看到这一幕,幽幽叹气,“小九儿,我心里有些不得劲,娘娘太苦了。”

宁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奇怪道,“娘娘不是在笑么,怎么苦了?”

“也只有出来,娘娘才笑得这么畅快,在宫里,你几时看她这样笑过?”

宁九默然,他知道贾桐说的是对的,白千帆不属于禁宫,哪怕在宫里呆了十年,依旧不习惯不喜欢,只是,那里有她的夫妻和孩子,所以她只能留下。

“咱们到了傍晚可以卸值从宫里出来,想回府回府,想逛街就满大街逛去,娘娘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贾桐嘀咕着,“还不如咱们呢。”

宁九眉头一皱,“祸从口出,小心让皇上听到。”

贾桐挨了呲达,不以为然,扭头看到坡下有一片开得绚烂的野花,说道:“您自个站吧,我给闺女采花去了。”说完,顺着山坡慢慢滑下去。

宁九看着他直摇头,这个贾桐,年纪一大把,心智可能跟他家小朵差不多,难怪父女两个可以玩到一块去。

他把目光投向山涧里的帝后,皇帝已经从水里起来了,皇后抬手抹他脸上的水,两个人都笑嘻嘻的,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脱了龙凤袍,他们就不是皇帝和皇后,只是一对普通的恩爱夫妻。

他一直觉得皇后娘娘是个要求不高的人,一点小事就能让她高兴起来,可她真正想要的,皇上却给不了,那就自由。皇上给不了,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他是皇权的执掌人,皇权给了他无边的权力,却偏偏给不了自由。

所以这世上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哪怕尊贵如帝后也如此。

经过半个时辰的捕捞,帝后也算收获满满,小木桶里装满了泥鳅,还有几条黄鳝。

白千帆高兴的说,“中午让绮红炸泥鳅来吃,可香了。”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咽口水。

皇帝牵着她的手,“东西交给绮红,你就甭管了,赶紧去洗洗,免得伤风着凉。”

翠竹下的屋舍里有洗池,一温一凉,供君选用,皇帝和白千帆双双泡在温水池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容象美酒,不喝也让人醉。

白千帆心情很好,笑着勾住皇帝的脖子,“夫君,今儿个我实在太快活了。”

她叫夫君,皇帝心里暖洋洋的,在水底托着她的臀,“喜欢这里么?”

“喜欢!”

“真的快活么?”

“太快活了呀!”

“那你也让夫君快活快活吧。”

“……啊,你,你干什么……”

水声四溅,隐约能听到粗粗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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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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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帆觉得史莺莺真是个天才,乌水山庄里不但有泥鳅抓,还能爬树摘果子。

正是夏桃挂果的季节,放眼望去,满树都是桃,拳头大一个,是临安有名的白桃,青白的皮,微微带点红,一股清香的味儿,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说到爬树,白千帆是一把好手,打小练出来的功夫,什么时侯都丢不了。墨容清扬是她亲自教出来了,才两三岁的娃娃已经知道跟着娘亲往树上爬了,自然也不差。

母女俩个看到树上高高挂着的桃子,眼睛直发光,欢呼一声就往上爬,皇帝在下头捏了一把汗,抓泥鳅还好,爬树嘛,一不小心划破了油皮是常事。一个是媳妇儿,一个是亲闺女,都是他疼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一颗心在嗓子眼里颤颤悠悠。

史莺莺笑盈盈站在一旁,低声跟杜长风说话,“怎么样,我说娘娘会高兴吧?”

杜长风说,“娘娘倒是高兴了,瞧把皇上给急的。不过你投娘娘所好,她当然会喜欢。”

“不单是娘娘喜欢,京城的达官贵人也都会喜欢的,只要我告诉他们,皇上在这里抓过泥鳅,公主在这里喂过小鹿,娘娘爬过树摘果子,等着吧,会有大把人效仿的。到时侯……”她眯起眼睛,想着即将到来的盛况,忍不住眉眼都飞扬起来。

投帝后所好,邀请他们前来游玩,就是为乌水山庄开了个史无前历的张,史莺莺的算盘打得很好,帝后久居深宫,普通百姓无缘相见,如果知道帝后到乌水山庄游玩过,肯定会有大批跟风的人,走帝后走过的路,喂公主喂过的小鹿,爬娘娘爬过的树,那是何等荣耀的事。

白千帆和清扬公主爬到了树上,坐在树桠子间,摘了桃子往下扔,底下自有身手不凡的宁大人和贾大人来接,保证一个果都不掉地上。

清扬公主摘了几个桃子兴奋的往下扔,看到贾大人接住一个在袖子上擦擦,递给了贾小朵,她立刻也摘了一个,在袖子上擦擦,坐在树上吃起来。

随行的赵嬷嬷脸都变了,好声好气的说,“公主殿下,不能吃,没有洗呢。”

“没事,”白千帆不以为然,“我娘亲说了,不干不净,不会生病,小朵都吃了呢。”

赵嬷嬷心说,您是金枝玉叶啊,贾小朵能跟您比么?

刚叹了一口气,看到另一棵树上,皇后娘娘也拿了个桃子在啃,她张了张嘴……算了吧,做娘的都那样了,还能指望闺女么?

想她在禁宫里熬了二十多年,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等嬷嬷,凭的就是中规中矩,不行差踏错,规矩就象是一把尺子,是衡量所有人的标准,可如今,那把尺子有些不管用了,至少对皇后和公主不管用,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和公主象两只猴子似的坐在树上摘果子吃,这样的奇事,历朝历代都没有,愣是让她看着了。

摘了两大篮桃子,在冰凉的溪水里洗过,不分贵贱,人手一个,一边走,一边吃。

帝后贴身伺侯的几个倒没什么,其他人就有些惶然,这成何体统,乌泱泱一大群人走在一起,一边吃果一边说笑,君不象君,臣不象臣,奴才不象奴才。

清扬公主拿着自己的桃子和宁安的比,“瞧,我的比你的大。”

宁安瞟她一眼,“你不比就咽不下去是怎么着?”

清扬公主一愣,不比还有什么乐趣?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宁安不想比就不比,换了个话题,“哎,你今天使的扫膛腿好象又快了,教我。”

“不教。”

“不教告诉我爹。”

宁安很无语,皇帝管天管地,还管这种小事……

清扬公主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还告诉你爹。”

宁安:“……”这么赤祼祼的威胁,真想再给她一个扫膛腿。

拐过一片杏林,史莺莺看着路边的木牌,慢下了脚步,对皇帝躬了躬身子,“皇上,民妇斗胆,请您赐墨。”

皇帝抬了抬眼皮,看到那块木牌雕刻精美,四周有缠枝花卉及祥云,中间空着,想必是用来提墨宝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史莺莺一眼,果然是个经商的人才,还知道让他把墨宝留下,有御书的墨宝在此,想必也是吸引游人的一个法宝。

他笑了笑,颔首答应,“今日娘娘玩得高兴,朕便赐几个字吧。”

笔墨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史莺莺把狼豪笔呈上去,托着砚台侯在边上。

皇帝蘸了墨,微微沉吟片刻,提笔便写:山水美如画,人在画中游。

皇帝打小练字,功底自不必说,手腕翻转,一气呵成,端的是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白千帆看着皇帝,笑得两眼弯弯,她的夫君,能打仗,能持政,能抓泥鳅,也能写诗,真是很给她长脸呢。

墨容清扬瞧着眼热,写字她也会呀,“史老板,我也给你写一个吧。”

这片木牌本就是让尊贵的客人留墨宝的,公主要写字,史莺莺求之不得。赶紧另呈了狼毫上去,“请公主题字。”

木牌太高,墨容清扬够不着,只能让皇帝把她抱起来,她坐在皇帝怀里想了半天,在木牌上写了几个字:清扬到此一游。

字虽然写得不怎么好看,至少还算工整,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众人忍不住笑,皇帝有些无奈,堂堂的东越长公主,肚子里就这点文墨,倒底是白千帆的亲闺女,一点也没走样。

闺女抬头问他,“爹,怎么样?”

皇帝把她放下来,竖起大姆指,“好。”

皇帝爱妻如命,闺女也是他的心尖尖,自然要说好。

皇帝说了好,众人虽然觉得可笑,也都赞好。

晟皇子暗地里撇嘴,这些人通通瞎了眼么,这样都能叫好?

他样样比不过清扬公主,可写字作诗比墨容清扬强百倍,如今总算找着机会,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的真本事了。

“史老板,我也要题字。”

“好好好,”史莺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皇室墨宝,自然越多越好啊。

晟皇子写的是:山红涧碧风吹衣,赤足踏溪野趣添。

他的字写得隽秀,依稀可见风流之处,作的诗也算过得去,至少比清扬的好。

他期盼的看着皇帝,希望得到一声好,可皇帝只说了句,“韵脚不对。”就负着手往前去了。

晟皇子在风中凌乱,为什么清扬什么都好,到他这里,就成了什么都不好,明明他的字,他的诗,都比清扬好啊,皇帝为天下大公,可是对他不公平……

他好想哭,咬着牙关强忍着,史芃芃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殿下,走吧。”

晟皇子立刻觉得满天的乌云变成了阳光灿烂,他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爹不疼没关系,反正有姐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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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我们来喝个交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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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山庄,一天是玩不完的,皇帝见白千帆兴致大好,索性留下来过夜,反正朝中有太子坐镇,他很放心。在外边住 和在宫里住,那滋味自是大大的不同。在宫里,出了宫门还是宫门,抬头永远看到飞檐瑞兽,在外边,出门便是山水,连拂面而来的风都觉得清爽不少,那种怡然自得当然是宫里比不了的。

吃的也很野趣,下午皇帝带着白千帆和孩子们在山上猎了野鸡野兔,一半炖,一半烤,香气飘在半空,勾得一群孩子守在灶边,等着吃香喷喷的野味,除了这些,还有炸泥鳅和当季时鲜的小菜,虽比不上宫里的膳食精细,但新鲜的地方,新鲜的吃食,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兴奋,也别有一番滋味。

既是野趣,自然不好端坐在屋子里,史莺莺让人烧起一堆篝火,长长的案条围着篝火摆一圈,想坐就坐,不想坐,端着碗四处闲逛也使得,在这里,没有规矩便是规矩,大人三五成群,小孩子们端着碗跑来跑去。碗里是山庄自己酿的香米酒,甜甜的,便是小孩子也爱喝,但每人只有小半碗,不给喝多,喝多了要醉的。

宁安端着碗,远远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很少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让清扬那疯丫头惦记,便是聚堆的时侯,也一个人坐得远远的。

十一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事,太子正在筹建戍卫营,挑选的都是身手好的半大小子,他也想去,可去不了,他是清扬公主的第一玩伴,公主不放人,他就去不了。

都敏大人的公子都霍和他一般大,人家就被选进去了,他曾经远远看到都霍穿一身金色的软猬甲,羡慕得不得了,回家就跟他爹闹着要进戍卫营,宁大人让他自己去跟清扬公主说,只要公主同意,他想去哪都行。

可是能说么,一开口,墨容清扬一副被雷劈了的惨样,气愤又伤心,说,“宁安,你怎么忍心抛下我,自己去快活?”

听听这话,他是去快活么,他是做正事好么,他的志向本来就是当一等一的侍卫,爹挣了个二品侍卫,已经是顶尖的了,他呢,不求超过爹,将来也能挣个二品,成为众多侍卫里最拔尖的那个就行了。

至于忍心什么的,那都是废话,他何止是忍心,只要能摆脱墨容清扬,他简直心花怒放好么。

想一想,真是惆怅,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已经开始挣功名了,只有他,整天陪着墨容清扬疯,说起来真丢脸。

他和墨容清扬一起长大,他已经在筹划自己的将来了,可公主殿下跟贾大人一样,光长年纪不长心智,现在居然和小朵朵玩到一块去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毕竟是东越的长公主,一点忧国忧民的心都没有么?还有,都十岁的人了,不知道男女有别么,再这么厮混下去,他真担心皇上会指婚,真要那样,他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屈起一条腿,把碗搁在膝盖上,望着夜幕下的远山长嘘短叹,冷不丁,有人在背后重重的拍他一掌。

宁安反应极快,身子往前一倾,就势侧翻落地,碗里的酒多少还是漏了一些出来,浇在他手上,凉浸浸的。

他还没说话,听到墨容清扬幸灾乐祸的笑声,“吓着了吧”

宁安没好气的瞟她一眼,懒得说话,重新坐在石块上。

墨容清扬挨过来,挤在他边上:“过去一些,让我也坐点。”

宁安十分无奈,指了指篝火边的桌椅:“那里大把地方可坐,为什么要挤在我这里?”

“坐椅子没意思,”墨容清扬手里也端着一小半碗米酒,今日娘亲开恩让她喝一点,她不舍得一口气喝完,不时抿一点,象小奶猫喝水似的,沾湿了嘴唇就算。

青山远黛,月光下瞧着也挺别致,墨容清扬突然扭头对宁安说,“我们来喝个交杯酒吧?”

宁安正好一口酒含在嘴里,被这话惊得全喷了出去,一贯沉静的宁公子也难得的被雷劈了一回,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什么……”

他已经好久不跟墨容清扬玩过家家了,冷不丁听到这话,十分受惊。

“不行么?”墨容清扬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当咱们今日成亲啊。”

宁安知道她是在玩过家家,可他受不了,委婉的拒绝,“蒙公主厚爱,可惜我不是公主的良人,还请公主另选他人,嗯,我看锦彦就不错,他一准是公主的良配。”

清扬公主怔怔的看着他,嘴巴慢慢扁起来,带着哭腔,“宁郎,你又要抛弃我了么?我与你也相识数载,自幼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是实话,宁安却是头疼,自从看了一出《赵贞女蔡二郎》,她有事没事就把戏文挂在嘴边上。

惹不起,只好躺开,宁安端着自己的酒,从石块上下来,走到另一头去,还好,墨容清扬没有跟过来,因为杜锦彦和贾小朵缠住了她。

另一厢,离篝火最远的桌边,皇帝把史莺莺叫过说话。

“史老板,难道你有这份心思,皇后玩得很高兴,朕要谢你。”

“皇上言重了,”得到皇帝的谢字,史莺莺受宠若惊,“让皇上和娘娘玩得高兴,是民妇应该做的。”

“山庄修得不错,”皇帝环顾着四周的山山水水,“名字也起得很合皇后的心意。你是皇后的旧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她不喜欢宫里,喜欢的是从前在乌水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说起来,是朕对不住她,朕走不了,也她也困住了……”

史莺莺有些纳闷,皇帝对她吐露心事,还是头一遭,这让她很有些惶恐。

“朕也想过要在城外给她建一座江南风光的庄子,今日到了这里,实在是惊喜,没想到史老板规划得这么好,便是朕亲手来做,恐怕也做不到史老板这般细致,真是样样都合皇后的意……”

听到这里,史莺莺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皇帝接下来说,“史老板,朕想买下这庄子,你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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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朕买都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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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帝的话,史莺莺心里瞬间跑过一万头草泥马。

这是她的山庄,还没有正式开张迎客,怎么就要卖,她不卖成不成?

辛辛苦苦花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修建,她可不是为皇后娘娘建的,她还有好些长远的计划没实施,怎么就要卖?

可是能拒绝么?天下都是皇帝的,他想要的东西,别说买,应该堆着笑脸,双手奉上才是,皇帝肯要,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了。

可问题是……她不想卖啊……

看她不吭声,皇帝依旧笑容和熙,“怎么,史老板有顾虑?怕朕赖账?”

“不是,皇上,”史莺莺想解释,“这个……”

皇帝压压手,打断她,“你放心,朕不是赖账的人,开个价吧。”

史莺莺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皇上,乌水山庄我不打算卖。”

“哦?”皇帝扬眉,“朕买都不行么?”

他语气淡淡的,尾音却拖长了些,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寒意。

史莺莺心一颤,低下了头,她怎么忘了,在她跟前坐的是皇帝,天子怒是要见血的。

她是个惜命的人,可是也爱财,这个山庄倾注了她极大的心血,她爱钱不假,但她更喜欢完成设定目标的成就感和满足感,那是金钱也无法比拟的。

现在,好不容易山庄落成了,却要被皇帝强行买走,计划了许久的目标落空,那种滋味实在……让她心头冒火。

“皇上和娘娘喜欢这里,是民妇莫大的荣幸,这样吧,皇上和娘娘任何时侯想来,提前 让人报个信……”

皇帝微沉了脸,“提前报个信,你好清场子么?这么大的地方,你确定可以临时清场?你确保不会有人躲在山里,对我和皇后不利?如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负得起责么?”

史莺莺听着这些话,脸都白了,她当然负不起责,不但负不起,还极有可能连累一大家子人。

她默了一下,做最后的挣扎,“皇上,要是民妇不答应呢?”

皇帝笑了,“不答应,朕自然不会勉强,不过,”他话锋一转,“最近边境有点乱,朝廷会对通关文碟严加控制,往后史家的商队出境,可能就不太容易了。”

史莺莺愕然,皇帝这么不要脸,真的好么……

这是要逼她就范啊,现在史家商队的收益已经达到整个史记商号收成的一半,不给通关文碟,就是要断了她的财路,这么阴险卑鄙的招术,皇帝都想得出来,都说无商不奸,她现在算知道了,皇帝才是真正的奸人,她的这点小伎俩在皇帝跟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的手缩在袖筒里握成了拳,好想骂娘啊……

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怪自己,太花心思讨皇后喜欢,结果咧,被人家惦记上了。

在心里权衡来,权衡去,一个山庄和几十个商队,孰轻孰重?当然还是商队,她的买卖做得大,相当一部分是得益于商队的走南闯北。她更担心的是,如果不答应,恐怕不光是通关文碟,皇帝想对付她,随随便便就能给她一个罪名。得罪了皇帝,别说做生意,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好吧,”她艰难的开口,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既然皇上喜欢,民妇也乐于成人之美,只是价钱……前前后后投进去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总共加起来,至少得这个数,”她把手掌翻了翻,买卖人做生意习惯了用手势。

皇帝不是生意人,却也看得懂,似笑非笑点了点头,“不算多,就这个数吧。”

史莺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他说,“只是朕现在手头上有点紧,先给一半吧,剩下的一半先赊着,等朕手头上宽裕了再给,史老板觉得怎么样?”

史莺莺差点没把银牙咬碎,等宽裕了再给,鬼知道他什么时侯宽裕哦,明摆了就是要赖,可是能怎么办呢,人家是皇帝,哪怕一个子不给,这山庄他也能拿走,何况人家还答应给一半。

上次收谢靖宇店铺的事,就已经领教了皇帝的阴险,只能怪她太大意,低估了皇帝的无耻,这哪里是皇帝,明明就是强盗土匪!

“别担心,史老板,明日回了城,朕就派人把银票送到府上来。”

她还没答应,皇帝那头就已经拍了板,她还能说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白千帆走过来,挨着皇帝坐下,笑着问史莺莺,“在聊生意么?”

史莺莺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事情捅出来,白千帆品性好,断不会要她的山庄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她不敢……

皇帝摸了摸她的手,“冷么?让月桂拿披风来披上。”

白千帆说,“不冷,我还热呢,你摸摸,”她把皇帝的手搁在脸上,笑得有点傻:“是不是发烫?”

皇帝拿手背给她敷脸,“是有点烫,喝酒喝的吧?”

“嗯,”白千帆娇笑,“米酒很好喝,喝得一身都暖烘烘的。”她很用力的吁了一口气,对史莺莺说,“这里的一切都很好,谢谢你,莺莺,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

史莺莺呵呵呵:“娘娘高兴就好。”

“既然这么高兴,不妨告诉你一件更高兴的事,”皇帝笑着说,“史老板已经把乌水山庄卖给我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庄子,你想什么时侯来就什么时侯来。”

“真的么?”白千帆果然惊喜,看着史莺莺,“真卖给我们了么?”

史莺莺心里在流血,脸上还要强颜欢笑,“呵呵呵,娘娘喜欢就好。”

白千帆高兴之余,有点不明白,“这是你辛辛苦苦建的庄子,怎么就卖给我们了呢?”

史莺莺在皇帝略带威胁的目光下,努力的编故事,“这里本来就是为娘娘所建的山庄,所以才叫乌水山庄,建好了就是要卖给皇上的,今日邀娘娘过来游玩,是看娘娘喜不喜欢,只要娘娘喜欢,皇上必定是愿意同我做生意的,方才,我与皇上正说这事,嗯,皇上同意买下山庄,价格也,也谈好了,我与皇上都非常,非常满意。”

白千帆点点头,原来这个山庄是为她建的,怪不得可以抓泥鳅,还可以爬树,真的是按她的喜好来建的呢。

她亲昵的靠在皇帝肩上,“谢谢夫君,我很喜欢。”

皇帝将她揽进怀里,不避人的亲了一下,“喜欢就好,不枉费史老板和朕的一番心思。”

史莺莺有苦说不出,有谁知道她心里在滴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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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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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史莺莺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大门口,再留下一封血书,控诉皇帝的无耻,可这个念头也只能在脑子里过一过便罢了,她自然是不敢的,一来惜命,二来真惹怒了皇帝,史家上下十来条人命都得跟她一道走了。

她与皇帝的交易,其他人还不知情,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山庄和帝后的事。

阿夏说,“看得出皇上和娘娘都很喜欢咱们的山庄,有皇上和娘娘做表率,等开张的时侯,游客们定会把咱们山庄的山槛踏破,夫人就等着收钱吧。”

柱子说话的时侯,眼睛发亮,“没想到皇后娘娘长得那般美,我都不敢正眼瞧,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会下水,也能上树,倒跟咱们没两样,真让人亲切,她扔下来的桃子我接住了,她还冲我笑呢。”

“我也没想到皇上长得那么帅……”

金钏儿刚发表自己的见解,被史莺莺粗暴的打断,“帅个屁!”

吓得杜长风忙捂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拖回厢房里,待插上门栓,才松了一口气,低低的喝斥她,“这话你也敢说?传出去还要不要命了?”

史莺莺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回到家里杜长风还凶她,一时悲愤交加,扑倒在床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杜长风莫名其妙,不是挺高兴的么,怎么一回来倒哭上了,难道真是乐极生悲?

“姑奶奶,你哭什么呀?”杜长风上去赔小心,“你说,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你去呀!”史莺莺脸朝下,声音听着有些含糊,“把皇上打一顿再说。”

杜长风疑心自己听错了,“谁?皇上?皇上怎么你了?”

史莺莺哭了几声,心里没那么堵了,坐起来,扯着袖子擦眼泪,抽抽嗒嗒的说:“就是皇上,他强行把我……”

杜长风两眼猛睁,抽出腰间的长剑,“娘的,老子这就进宫,找他算账去!”

史莺莺拖住他,“话听一半,你作死啊!他没把我怎么样,只是强行把我的庄子买了。”

杜长风吁了一口气,把剑插回去,“我就说嘛,娘娘在边上,他怎么敢对你起歹心?”

史莺莺恨声道,“还不如他把我怎么样呢,我可舍不得我的庄子。”

杜长风:“……莺莺啊,你说话好歹顾及一下夫君的感受吧。”

史莺莺白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说吧,怎么回事?皇上要买乌水山庄?”

“已经买了,今儿个就会打发人送契书和银票来,”史莺莺佝偻着身子,垂头丧气的模样。

杜长风默了一会,不用她解释,他也能猜出原因。

“你事事投娘娘所好,让娘娘玩得太痛快,皇上爱妻如命为天下楷模,娘娘喜欢的东西,皇上自然想方设法要替她弄到手。你只顾着在娘娘身上下功夫,却忘了皇上。螳螂扑蝉,黄雀之后,吃一堑长一智,媳妇儿,往后长点心吧。”

史莺莺不服气,“我要将此事告诉娘娘。”

“娘娘心善,若是知道,定会将庄子还与你,可你若真的这样做,就此得罪皇上,得罪了皇上会怎样,你心里应该有数。”

杜长风不说,史莺莺也知道,不然在山庄里她就把事情告诉白千帆了,她恨恨的一巴掌拍在床柱子上,“皇上真是个小人。”

杜长风哼笑,“我认识皇上的时间比你长,那时侯他还是楚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尔反尔,阴谋诡计这些通通是他的强项,你跟他斗,是斗不过的,我劝你还是小心些。”

对一个商人来说,夺走她的生财之道,无异于虎口夺食,这个仇,史莺莺记在心里。在皇帝那里失去的,她要在皇后娘娘那里得回来。

于是,她往宫里走得更勤了,一趟趟的往皇后手里送东西,还都算准了皇帝也在的时侯去,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无论是贵为天子,还是贱如平民,都不好意思讨价还价,皇帝甚至连价都不问,直接让人领着她去拿钱,价格是她定的,说多少就是多少,谁也不敢过问。

白千帆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并不愿意时常掏钱买东西,因为知道那些东西价格都不便宜。史莺莺再送东西去,她便婉转的推辞,哪怕皇帝好言相劝也不肯要。

史莺莺算准了皇帝那份拳拳的爱妻之心,皇后不肯要,皇帝必不能答应,于是她把东西直接呈到皇帝面前,买卖照旧能做下去,至于皇帝以什么借口把东西赠与皇后,那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她不光卖新鲜玩意儿,还卖上好的胭脂水粉香露青黛,稀有的冰绡锦锻,精致的头面首饰,异国的特色小吃,奇花异草,只要是皇后娘娘感兴趣,或是对她有利的,皇帝都慷慨得很,来什么要什么,钱给得很痛快。

每次入宫,总能拿到金灿灿的元宝或白花花的银两,要么就是大额的银票,这些钱慢慢抚平了史莺莺心里的那道伤疤,她对皇帝的怨气也逐渐消散,到后来竟觉得他出手大方是为君子,再也不是小人了。

皇帝虽然不说,白千帆却是知道,那些源源不断送到她手里的东西,多半还是从史莺莺那里得来的。

她有些忧心,问皇帝,“莺莺带来的这些东西,好是好,是不是太贵了,往后还是别让她送了吧。”

皇帝不以为然,“你放心,你夫君贵为天子,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身外之物罢了,只要你喜欢就好。”她陪着他在这深宫里消磨,要是连点乐趣都不能给她,他这个皇帝干脆别当了。

白千帆说,“你是明君,要是让人知道你把钱都给我买小玩意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皇帝心里一暖,知道她多半还是为他着想,把她搂进怀里,额头相抵,呼吸相缠,声音低沉,“不怕,花出去的这些钱,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白千帆不明白,微蹙着眉,仰面看他,“钱还会自己回来?怎么回?”

皇帝笑着轻点她的鼻尖,“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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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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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冬天有点奇怪,一场雪都没下,众说纷纭,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百姓们都务实,只要不妨碍过日子,下不下雪,倒不往心里去,想着天气虽冷,等开了春就好了。

惊蜇过后,没多久到了春分,春雨润如酥,缠*绵的下着,街前小巷,通通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倒有了一点江雨烟雨的味道。

百姓们想着,冬天没下雪,春天下雨也是好事,至少地里的庄稼不用发愁了。

哪知道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先前还是蒙蒙细雨,到后来就淅淅沥沥,敲着各家各户的窗子,再后来,倾盆如柱,漫天漫地都是白花花一片,隔着丈远都瞧不清人影,街面上的水流不快,到处都积了水,百姓出门极不方便,男人还好,除了鞋袜赤足走在凉水里,女人多有不便,怕落了病,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了。

生活不便还是小事,没多久,各地受灾的折子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他和太子每日下了朝,便一头钻进南书房,与大臣们商议赈灾抢险的事。事情虽多且杂,但皇帝和太子都是临危不乱的人,事有轻重缓急,一一处理,调派各地的驻军赶往缺堤口岸进行抢修,打开粮仓救济灾民,同时加强各府县巡逻,以免有灾民趁火打劫,乱上添乱。

有效的措施落实下去,上报的折子渐渐少了许多,能堵的缺口都已经堵住,但民众受灾不可逆转,仍是有大批的灾民居无定所,成了流民,四处流窜,成为社稷不稳定因素。然而国库几近空虚,皇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太子皱着两道乌眉,“父皇,眼下之计,只能在税收一事上做文章,才有可能缓一缓当务之急……”

皇帝摆摆手,“不可,眼下百姓受灾,再加赋税,岂不是雪上加霜,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太子道:“现在哪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城中富户已经自愿捐钱捐物一次了,总不好再让他们捐一次。”

皇帝摸着下巴想了想,吩咐贾桐,“去请杜将军来。”

太子眉头微微一挑,大概猜到了皇帝的想法,与其四处求人募捐,不如拿最有钱那户开刀。毕竟,临安城首富,不是那么好当的,时时刻刻都杵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和杜将军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皇帝叫退了所有人,只有他与杜长风在屋子里,大约一个时辰后,杜将军退出来,面色沉重的走了,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杜长风回到府里,史莺莺正在和史芃芃商量开银庄的事,银子多了,存在别家银庄,不如存在自家银庄,有了周转的钱,她还可以筹划更多的事情。

见她家杜将军脸色不太好,便问,“今儿个回来得倒早,是有什么事么?”

杜长风不说话,只长长叹了一口气。史芃芃知道爹娘有事有谈,乖巧的退出去,还把门给带上,好让他们说话。

杜长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下来,史莺莺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呀,怎么了?是不是皇上要派你去修水库?”

杜长风摇了摇头,不吭声。

史莺莺是个急性子,见他不肯说,声音扬起来,“你倒是说话呀,想急死我不成?”

杜长风抬眼看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最后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说话。

史莺莺没见自己夫君这样为难过,知道事情很严重,她把手盖在杜长风的手背上,放缓了语气,“说吧,倒底什么事?咱们是夫妻,是福是祸,一起扛,没有过不去的坎。”

杜长风闷闷吞吞半天,终于说出来,“皇上找我借钱。”

史莺莺纳闷,“皇上找你借钱?怎么不找我借?”

“大概我是他的臣子,好说话一些。”

史莺莺说,“皇上借钱便借钱,何苦让你为难成这样?”

杜长风嗫嗫的,“我是怕你为难。”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他要借多少?”

“二,二十,万两……”

史莺莺倒抽一口冷气,“他还真敢开口,这不是要灭我史记么?”

杜长风看她这样,惶然的低下头,“我就知道你会为难。”

“你答应了?”

“……嗯。”

史莺莺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你抽风了,这么多钱也敢借?合着这钱不是你挣的,你不心疼!杜长风,钱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答应?”

“你不是说,我是一家之主么,”魁梧的汉子装出可怜的样子来,颇有几分滑稽,“君前无戏言,我答应了,若是钱筹不到,皇上会杀了我的。”

史莺莺愤愤的,“那就让皇上杀了你吧。”

杜长风又低下头去,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拿着笔墨放在桌上,摆出一副准备写字的样子。

史莺莺冷眼看着他,懒得说话。

杜长风把纸摊开,看她一眼,眼神悲怆,“莺莺,都是我不好,一时心软答应下来,你要是不肯,我也不怪你,事情是我应承下来的,皇上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只求他不要迁怒于你,我写下这封休书,表明与你再无关系,所有后果由我一人承当。”

提笔蘸墨,还未落下,便红了眼眶,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史莺莺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跟火烧似的,一把夺过笔扔在地上,喝道:“夫妻本为一体,要承担自然一起承担,别做出这副死样子来让人讨厌,不就是二两银子么,大不了我倾家荡产就是了。”

杜长风看着她,感动得似要落泪,一把抱紧她,“莺莺,我就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人,其实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百姓受灾,流民四窜,他也是没法子才向我开口。你放心,皇上说了,这笔钱,他会慢慢归还,一个子都不会差你的。”

史莺莺在心里默默叹气,这君臣两个,是合起伙来逼她啊,东越现下的困境她有所耳闻,受了灾,她的生意也不好做,皇帝是国君,看到百姓受苦,他不能坐视不理,杜长风虽是行武出身,心肠却软,皇帝老谋深算,找他诉几声苦,他就什么都答应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二和杜长风,孰轻孰重,她心里还是有杆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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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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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史莺莺那二银子,流民的安置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消除了不稳定因素,皇帝高枕无忧,待那场水灾过去,一切又回到正轨。

只苦了史莺莺,一下抽出二两银子,资金周转不过来,只好停掉了半数商队,货物供应不足,连铺面也歇了一段时间,许久都没有恢复元气。

不过史莺莺并不后悔,虽然这里边有皇帝无耻的相逼,换来百姓们安居乐业,她也认了。毕竟社稷动乱是大事,如果不太平,她的生意会更难做。

只是皇帝亲口承诺的还钱却遥遥无期,每每想起,就让她恨得牙痒痒。

天底下大概没有人敢向皇帝讨债,但史莺莺敢,她是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拖下马的人。找过皇帝几次,但皇帝含糊其词,跟她打太极,毕竟是皇上,她总不好撕破脸皮,这年头,欠债的是爷,要债的是孙,更何况是皇帝那种脸皮比城墙厚的人,她的话外音,他只当听不懂,装聋作哑自有一套。

外人听着,他们象在说无关痛痒的话,但话锋里字字玑珠,你来我往,是看不见的厮杀,往往一场话谈下来,史莺莺的背上总要起一层薄汗。

皇帝是个阴险的人,知道她捅不破那层纸,见招拆招,得心应手,史莺莺每次都落败而归。

但她不气馁,她不好捅破,自有人可以替她说,所以这日,她便带着史芃芃一道入宫。

母女两个在承德殿外下了轿,正等着通传,史芃芃人小眼尖,看到廊上出现一个身影,忙把身子一矮,对史莺莺说,“娘亲,我肚子痛,去趟茅厕。”

史莺莺问,“你知道地方么?要不要……”

史芃芃忙摆手,“不用,这地方我熟。”说完,猫着身子循走。

史莺莺看她一直弯着腰,想来是肚子痛得厉害,虽然担心,但她不能走开,万一传她进去,人没了,岂不是藐视皇上,与皇上的这场讨债已经成胶着状态,她一点把柄都不能落在皇帝手里了。

低头凝神,视线里出现一片赤底明黄龙纹袍边,她心一惊,立刻抬起头来,以为是皇上,却是太子。

十五岁的储君已经是大人了,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有多,年轻的面庞,朗眉星目,比皇帝更不爱笑,却让她更为发怵,在皇帝跟前,她偶尔还能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面对太子,她唯有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民妇参见太子殿下。”她弯腰行礼。

太子负着手,神色淡然,“不必多礼,史老板又来找皇上要债么?”二银子的欠债,在宫里是个秘密,但太子是知情的。

史莺莺心里一惊,“不敢,民妇是有事请教皇上。”

太子唔了一声,“孤出来的时侯,父皇传你进去,快去吧。”

史莺莺不敢抬头,应了一声,待他走了,才敢提步上台阶。

太子走出殿门,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史芃芃那个商贾之女,已经很久没在宫中出现了,不过,这与他不相干,不喜欢的人,眼不见心不烦,于他是件好事,便是细细一想,也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了。

太子负着手慢慢踱着往前去了。

史芃芃躲在花草间,瞧见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敢直起身子,从花木间出来,整了整头发衣裳,快步进了承德殿。

皇帝应付史莺莺是老一套,她不明说,他便装傻,他吃准了她不敢得罪掌控天下的君主。只是没想到,后面跟了个史芃芃,他眯睛一笑,知道今日大概不好糊弄过去了。

史芃芃请了安,站在娘亲身边,身形虽然单薄,却已经有了少女的玲珑曲线,加上脸上的沉静,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年纪。

皇帝面带微笑,“芃芃许久没进宫了,这一见倒成大姑娘了。”

史芃芃倾了倾身子,“芃芃一直想进宫给皇上请安,只是店里事务太忙,实在走不开,今日得知娘亲要进宫来,便央着一块来了。”

“听你娘亲说,你如今管着史记商号一半的生意,小小年纪有这番作为,真了不起。”

“芃芃自幼受娘亲熏陶,喜欢做买卖,打小见多了,做起来倒也不难,芃芃做生意,一是为挣银子,二是为了向朝廷交更多的税收,交的税收多了,国库充盈了,皇上才能更好的治理国家,社稷安稳,我们买卖人才能更好的做生意。”

皇帝赞许的点头,瞟了史莺莺一眼,意思是:听听,还没你闺女懂事,闺女懂得为朕分忧,做娘的却三天两头跑来要债。

“只是,”史芃芃突然话锋一转:“如史记商号大不如前,苦于没有周转的银两,好些计划无法实施,甚至连商队的人马都削减了三成。”

皇帝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绕了那么大一圈,还是绕到这里来了,娘亲要不到,让闺女出马,行,且听她如何开口?

“皇上,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皇帝没料她如此直接,只能硬着头皮答:“这是自然。”

史芃芃把手一伸,不亢不卑的看着他,“那就请皇上还钱来吧。”

史莺莺心里直打鼓,偷偷观察皇上的脸色,皇上素来喜欢芃芃,又有皇后娘娘保驾,总不好跟她闺女计较吧,还是个孩子呢。

皇帝掩饰的咳了两声,“原来是这个事啊,这个这个……欠债自然是要还的,只是目前国库还不甚充盈,所以……”

“芃芃知道皇上的难处,毕竟皇上当着全天下百姓的家,实为不易,东越地大人口众多,二银子,随处补几个窟窿就没有了,皇上要省下钱来还债,确实不容易。”

皇帝松了一口气,“还是芃芃知道朕的难处,正如你所说,钱有,但朕还没揣热,又得挪腾到别处去,想攒下点银子来还债,实在是难。”

“皇上,这二两银子,是我娘亲心里的一根刺,我娘亲隔三差五来讨债,皇上恐怕不胜其烦,不如今日,就把这事彻底了结了,好还皇上一个清静。”

皇帝虽然理亏,但逼急了,也破罐子破摔,硬梆梆一句,“朕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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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首富和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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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一沉,史莺莺心里直哆嗦,想着只怕事情不妙。

但史芃芃居然不害怕,抬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皇帝,“皇上别急,芃芃有个好法子,既可以把这事了了,又不用皇上还钱。”

皇帝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他缓了脸色,“你且说来听听。”

说起来,这事是他理亏,原以为等灾情一过,二两银子很快就能收缴国库,还给史莺莺,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东越算是富饶的,只是钱花起来也快,史芃芃刚才没说错,他当着全天下百姓的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随便挪腾几下,钱就不见了。

这二两银子,是史莺莺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一块心病,当然,他大可以厚着脸皮,把这二银子给抹了,反正他天下第一,谁敢找他的麻烦?可他也有软肋,若是史莺莺撕破脸皮,把事情告诉白千帆,他少不了要挨一通数落,也有损他在媳妇心里的光辉形象,偏偏他还不能动史莺莺一根毫毛。暗地里使阴招,倒是可以,只是他惜才,史莺莺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就,把她打回原形,实在可惜。

若是真有办法可以解决此事,倒是可以考虑。

史莺莺并不知道闺女想说什么,只是不还钱,还可以解决欠债的事,她觉得有点悬,心也提了起来。

史芃芃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自己娘亲,抿嘴一笑,“皇上何不让我史记商号做皇商,从此朝廷与宫中的一应事务都由我史记商号负责,另外在税收上,皇上也要有所减免,让我娘亲尽快把那二两银子挣回来,她心里舒坦了,自然不会再找皇上的麻烦,皇上以为意下如何?”

皇上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史莺莺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法子,她居然想不到?

皇帝起身在屋里踱起了步子,一圈,又一圈,脚步缓重,象踏在史莺莺的心上,史芃芃象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只是望着皇帝,等他的答复。

皇帝踱了几圈,终于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史芃芃一眼,回到椅子上坐下。

“芃芃的提议,朕觉得不错,”皇帝稍一沉吟:“这样吧,盐业,矿业乃朝廷立命之本,动不得,余下的,朕可以悉数交与史家商号,签定两年契约,若是做得好,还可以续约,如何?”

这还有什么使不得的,史莺莺母女自然眉开眼笑,若真做了这皇商,二两银子何愁回不来呢?大到大兴土木,小到针头线脑,皇室一应所需物品,全由史家商号包干,不光挣了银子,还倍儿体面。

史莺莺立刻拉着闺女拜倒在地,“民妇叩谢皇恩,请皇上放心,民妇必竭尽全力为皇上当差,让皇上高枕无忧。”

皇帝在心里叹气,他也是没办法,被逼到这份上了。不过转念一想,宫里的采购原本有些乱,官商勾结历朝历代都有,只要不过份,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若是转到史家商号,变成了采购集中制,这方面倒是会好一些,毕竟史莺莺还算个正派人,说不定还能替他省下不少银子。

于是,皇上着人写了契约,盖上他的大印,发放了皇商的腰牌,史莺莺成了临安城头一个女皇商。

这事一宣扬出去,史家商号的名声更响了,又因着要替皇家采购物资,朝廷大开绿灯,史家商号的分号渐渐遍布整个东越,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依旧是跟宫里做生意,但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拿着新奇玩意儿去讨皇后欢心,她若喜欢,便可卖个好价钱,价钱虽高,毕竟数量少,还得时常挖空心思四处去淘货。如今,不用那么费力气,偌大的一个宫殿,每月所需物品量数极大,木材,药材,绫罗绸缎,瓷器,胭脂花粉,各类香料,笔墨纸砚,玉石翡翠,蜡烛香钱,树苗花种,锦鲤水缸……等等,再有,皇帝带了头,其他的皇家宗室的也愿意跟风,家里的所需物资,也都到史记来采购。宗室贵胄虽然比不上宫里,亦有若大的底邸,家中养着几百口子人,所需物品亦是种类繁多。

不到一年的时侯,二两白银回了账,史记广开门路,生意越做越大,至此,史记不但恢复了从前的元气,更比从前红火了数倍,放眼整个临安城,乃至整个东越,没有哪家商号能与史记媲美,史莺莺终于完成了她人生的梦想,她成为了东越的首富,也成了一个传奇。与之攀交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连皇帝和娘娘都要高看一眼的人,谁都不敢轻视,哪怕她只是一个女人。

以前她与杜长风出去吃席,人家通常介绍:这是杜夫人。如今不一样了,杜将军仍是杜将军,杜夫人则成了史大老板。对方听到杜将军,不过是客气的点头,而听到史大老板,眼睛一亮,立刻殷勤起来,毕竟二品将军不在少数,史大老板却只有一个。

成为大人物的史莺莺依旧有着极好的口碑,也依旧喜欢早晚在街市上走一走,与相熟的人打招呼问好,达官贵人与她结交,她不拒绝,平头百姓和她做朋友,她也高兴,也无论身上有了怎样的光环,她依旧是那个豪爽的,喜欢做生意的史莺莺。

皇帝念她有功,授她二品诰命夫人的称号,并赏金算盘一个,得到皇帝御赐之物的商贾,史莺莺大概也是第一个。

她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了一个木框,将御赐的金算盘放在里边,供在史记商号总店的高墙之上,正对着大门,任谁进门,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是她奋斗了半辈子的荣誉!杜长风用功勋换了个二品将军,她也用她的能力换了个二品诰命,她史莺莺从来不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有生之年,她完成了梦想,可梦想并不到此就止步不前,她依旧能想出无穷无尽的点子,让她的史家商号续写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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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娶了我多寒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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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早膳,月桂和白千帆正在闲话,听到窗外鸟声喳喳,叫得清脆,她探头一看,有些惊讶,“娘娘,是喜鹊,今日必是有什么好事!”

白千帆笑着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月桂答,“左不过是皇上又弄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来吧。”

正说着,小太监进来禀报,说魏太医来了。

白千帆望着月桂一笑,“恐怕是你的好事来了。”

魏太医进来,给皇后行礼,“臣给娘娘请安,奉皇上之命,臣前来给娘娘请脉。”

白千帆把手腕递过去,“我同皇上说过了,我挺好的,不必时常来请脉,皇上就是不听。”

魏仲清笑道,“皇上是紧张娘娘,若是有疾,早发现早治,也是好的。”

他探了两根手指轻轻搭在白千帆细细的手腕上,不过是片刻就收回,“娘娘凤体安康,好得很。”

白千帆扬眉笑,“我本来就好得很。”

魏仲清请完脉却不走,看了月桂一眼,月桂无动于衷,白千帆却是心知肚明,笑道:“我去豹园一趟。”见月桂要跟上,摆摆手,“你向来怵点点,不必跟着了。”

月桂提起的步子便顿住了,等白千帆一走,魏仲清便道:“月姑姑,上我那里坐坐,我有话想跟你说。”

月桂绞着手帕,脸上是矜持的态度:“我怎么能去你那里呢,孤男寡女不合适,让人知道会说闲话的,还是在这里说吧。”

其实这里也就他们两个,底下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连娘娘都躲了出去,他们怎么能不识趣,自然也早走了。

魏仲清沉吟了片刻,“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月桂讥讽的一笑,“魏大人,我又不是您肚里的虫,您要说什么,我哪能知道?”

“月桂,咱们俩个认识这么多年,说话就别藏着掖着了,打南边一起过来的,也算知根知底,我年纪不小了,你呢,也别在宫里蹉跎岁月了,干脆咱俩,咱俩请旨成亲吧。”

魏仲清说完最后那句话,老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又补充一句,“我是为了你好,男人年纪大点,还能娶个小的,女人年岁大了,就真不好嫁了。”

听了前边的话,月桂心头正喜,可后一句,让她不舒服了,她嗬了一声,“听魏大人口气,您是来拯救我的?我谢谢您,您年纪不小了,可不是我耽误的,我蹉跎岁月,跟您也不相干。”

“月桂,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较真呢,我真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操心,魏大人莫不是找不到媳妇,才想起我来?”月桂哼了一声,“您不是收了一位漂亮的女弟子么?现在成的啊!”

“你是说乔太医?”魏仲清皱眉:“她是我的弟子,我是她师父,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提到自己的得意弟子,魏仲清忍不住多说两句,“不过她是真不错,聪慧伶俐,虽然进来得晚,比起同门师兄弟,算是有天资的,人又勤奋,我的本事让她学了七七八八,将来造诣没准能在我之上。”

月桂脸色越发不好看,“放着这么聪慧的女弟子,干嘛上赶子找我啊?”

“月桂,你什么都好,就是爱记仇这点不好,”魏仲清年岁虽长,骨子里的傲气依旧在,“行不行,你给句痛快话。”

月桂倚在桌边看着他,手里绞着手帕,心里翻腾倒海似的,从前的事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当初看绮红绿荷都有了归宿,她心里也痒痒,后来魏仲清进了府,诊出了王妃的孕脉,她感激他,高看他一眼,渐渐就对他仰慕起来。

她总是借机靠近他,向他请教,帮他晒药材,明里暗里透着意思。

可魏仲清压根就不理会,不接茬还躲着她,把她一颗真心踩在脚下,后来,他在戏园子里对某个千金小姐一见钟情,结果人没找着,可他贼心不死,没多久又托人向某个官宦小姐提亲……

她知道,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他是书香门弟出身,她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给卖到楚王府去的,他是落难才子,她却是泥巴地里长出来的,差距太大。

她人穷志不短,打那以后,再没对他有过好脸色,这么多年,她未嫁,他未娶,旁人看着他们是一对,连娘娘都总给他们腾地方,如今,他总算亲自到她跟前提了,可她憋了十来年的那口气,哪能说消就消。

“我知道魏大人是为了我好,怜悯我在宫里蹉跎了岁月,可宫里这么多人都在蹉跎岁月呢,您帮得过来么?您要是觉得寂寞,想成家了,求皇上指门婚事啊,太医院的医正,二品大员呢,哪家姑娘不愿嫁啊。什么千金小姐,士家大族,门楣高了去了,何必来找我,我就一个小宫女,人老珠黄的,娶了我多寒碜呀。”

魏仲清定定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不愿意?”

“不愿意。”

“不后悔?”

月桂轻蔑一笑,“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魏仲清冷着脸,脖子一梗:“成,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么些话,告辞!”

他急匆匆走了,转身的时侯差点撞到柱子上,月桂倚在那里没动,声音扬起来:“魏大人走好,不送!”

白千帆回来的时侯,看到月桂坐在桌边,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猛的拍了一下她的肩:“发什么呆?”

月桂吓得差点跳起来,拍着胸口,没好气的瞟了一眼白千帆,“瞧瞧您这样,还有娘娘的样子么?没的让人笑话。”

白千帆不以为然,“我是皇后,谁敢笑话我,对了,魏太医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不会吧,我看他最近过来得有点勤,替我请脉是一码事,总归还有点私心,有两次,我看他欲言又止,可你老不搭理人家,弄得魏太医好生没趣,今日我特意避开,他必是对你说了什么。”

月桂红了脸,“他提了成亲的事。”

白千帆哎哟一声,“魏大人总算开口了,得,我立马给你准备嫁妆。”

月桂扭捏了一下,“人家还没答应呢。”

“魏太医都亲口提了,你怎么不答应啊,他的脾气你还不了解?错过这个村,可没下个店了。”

“没有就没有,谁稀罕。”月桂身子一扭,到廊上喂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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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终身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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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帆劝了月桂几次,她都不松口,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白千帆知道她还记着从前的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只能接着劝,“你老揪着从前那点事有意思么,这么多年,你未嫁,他未娶,不就很说明问题了么?”

月桂说,“他未娶可不是为我,我不嫁,也不是为了他。”

白千帆,“我看魏太医就是为了你不娶的。”

“他又不是没跟人提过亲,机缘巧合没成罢了,若是成了,哪能来找我?”

“他之前是跟人提过亲,那都是在南边的事了,回了京城,都是别人跟他提亲,魏太医一个都没答应,不还是念着跟你的旧情嘛,他在南边的时侯,从一个走街窜巷的游医,一下变成了楚王府的医官,初初尝到甜头,是有点飘,做了让你伤心的事,可回了京城,人家沉淀下来了,一心钻研医术,也没再给你添赌,倒是你,老不给人家好脸色,你对他那样,他怎么敢提成亲的事,如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了,你还不答应,就没想过会伤了他的心?”

月桂小声嘀咕:“他不也伤了我的心么?”

“这回扯平了,心里舒服了吧?”白千帆说,“他下回再来,若是不提,你自己提。”

“我才不提。”

“那就让皇上给你们指婚。”

“娘娘,千万别,”月桂绞着手帕,总归有些不好意思,“等他下次来了,看他什么态度再说。”

白千帆看她态度有些转变了,说:“成,你们说好了,我立马筹惫成亲的事。”

但是一连几日,魏仲清都没有过来,白千帆有些奇怪,“都过了日子,魏太医怎么还不来?”

月桂撇撇嘴,“一准是上次抹了他的脸面,不好意思来了呗。”

“还好意思提,”白千帆瞟她一眼,“魏太医本是心高气傲的人,连皇上都给他两分薄面,你倒好,往人家心里捅刀子。”

月桂低帘着眼帘没吭声,白千帆说:“得,我还是打发人去请吧,免得夜长梦多。”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娘娘,太医院的……”

白千帆听到太医院三个人连连摆手,“快请快请。”

可进来的却不是魏仲清,而是一位女医官,进来就跪下行礼:“臣请娘娘凤体金安。”

白千帆叫起,仔细一打量,却是从前那位乔美人,她有点奇怪:“乔太医怎么来了?”

“回娘娘话,”乔太医原本就长得漂亮,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秀气中又加了几分儒雅来,“臣奉皇上的旨意,前来给娘娘请脉。”

白千帆更奇怪了,“向来都是魏医正给我请脉,他怎么不来了?”

“回娘娘,魏医正已经请旨去往南原了,所以臣接替医正来给娘娘请脉。”

月桂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变,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白千帆也吃了一惊,“这是何时的事?魏医正什么时侯走的?”

“医正三日前就走了。”

月桂又是一震,三日前就走了,竟没有来跟她道别,好狠的心呐……

白千帆担心的看了月桂一眼,朝乔太医伸出手,“乔太医,您诊脉吧。”

乔太医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白千帆的手腕上,她第一次给皇后诊脉,显得很慎重,耗时也比平时久,蹙着秀气的眉,探了一会子方才把手收回来,“脉象无异,娘娘凤体安康。”

白千帆笑道:“不过是例行请脉罢了,无需紧张。”

乔太医还是美人的时侯,见过皇后,知道她是极容易相处的人,在她面前确实不需要紧张,不过是头一次,多少有些拘谨。

她行礼告退出来,刚走下台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乔太医,请留步。”

乔太医回头一看,神情仍是恭谨,“桂姑姑。”

月桂叫住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踌躇了一下才问,“魏医正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什么话么?”

乔太医想了想,“师傅说给娘娘请脉务必要小心仔细,来不得半点马虎。”

“还有呢?”

“师傅还说,娘娘最是好相处的,但宫规森严,不得坏了君臣的规矩。”

月桂哦了一声,垂下眼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走了,居然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她。是她把他伤得太狠了么……

她转身要走,乔太医却卟哧一笑,“桂姑姑,留步。”

月桂顿住脚步,听她说:“桂姑姑,方才娘娘在,有些话我不方便同你说,你若不找我,我也是要找姑姑你的。”

“你找我?”

“正是,”乔太医有些唏嘘的模样,“桂姑姑和我师傅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原想着能叫你一声师娘,没成想,师傅请旨去了南原,说是要搞清楚南原的人口为何逐年下降?师傅这两年一直在琢磨这事,偶尔也跟我提过,但是未成行,我知道他是舍不得姑姑你。我便劝师傅,何不带着桂姑姑一起去?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定是这么想的。”

“只是师傅的脾气,桂姑姑比我清楚,他是个清傲的人,在姑姑面前碰了多少次钉子,但凡回去板着脸,我便知道定是姑姑给他气受了。桂姑姑,我不是偏坦我师傅,这么多年,为了你,他拒绝了多少人的提亲,有时侯我想来跟你挑明,师傅不让,说他从前伤了你的心,如今你不过象他那么对你对他罢了,况且你是姑娘,面子薄,他能理解。可是前些日子,他从娘娘这里回去,垮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我便知道,姑姑又给师傅气受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这么干脆,请了旨就走了,我不知道那日姑姑对师傅说了什么,但肯定是伤了他的心了。”

月桂默默的听着,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

“师傅临走前,给姑姑留了话。”

月桂嘴唇哆嗦着,“他说什么?”

“师傅说,他从未见过象桂姑姑这样傲气的女子,但是他喜欢。还说,一去经年,望您保重。”

月桂眼眶蓦地一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月桂望着轻轻飘荡的落叶,心也似这落叶,在半空荡着,无处安放,离开的男人带走了她的魂。

他傲气,她却比他更傲气,可是又怎么样,明明爱他,爱了十几年,不过为了一口气,却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第二天早上,当月桂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侯,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她把垂着的辫子挽成了发髻,这是自梳,表示不再嫁人!

他说一去经年,那么她便终身不嫁!

就这么傲气的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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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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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

尉迟不易很庆幸自己在这样的夜晚摸进了皇宫。月亮躲进了云层里,伸手不见五指,这大约是个穷皇宫,连盏灯都没有,不过呆久了,视线适应了环境,仍是能分辨模糊的影子。

巍巍宫庭沉默的耸立在天地间,象潜伏在暗夜的兽,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咬你一口,但尉迟不易很沉着,躬着身子,脚在地上无声踏行,一步一步往前迈进。虽然是第一次来,路线图已经深深刻在她脑子里,她相信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地方。

突然,前方出现了灯光,幽幽的光后是一队整齐的士兵,腰间佩着弯刀,一个个昂首挺胸,灯光隐隐照在他们脸上,沉寂木然,象阴曹地府里出来的阴兵,但尉迟不易不怕,她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阴兵,若是不走运,很快她也能成为一名阴兵。

她猫在草丛里,等巡视的士兵过去,这里的草长得很茂盛,能将她从头到脚都严实的掩住,那列士兵果然没有发现她,步伐整齐的去往别处了。

尉迟不易松了一口气,慢慢挪到木梯下,木梯厚实,质地坚硬,比石梯也不差,她上了长廊,长廊里铺就的也是木板,踩上一脚,会发出极细微的声音,若是白天,这点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夜深人静的时侯,尉迟不易听得很清晰,她是个谨慎的人,立刻顿住脚步,缓缓蹲下来,把身子整个压在地面上,象鱼一样在光滑的木板上滑行,这样能将声音降到最低。

她凭着铭记于心的路线图滑进了主殿,再往前就是寝宫,尉迟不易觉得自己真是走运,门外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只有两扇厚重的门挡住了她的去路。

尉迟不易知道,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里边,心里不由得兴奋起来,心也跳得快了些,她趴在门边,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绪,轻轻推开门,厚重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吓得尉迟不易忙用手把门扶住,她长得瘦弱,有条缝就能钻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象鱼一样无声的游进去,里面依旧是木地板,光滑温实,不象金砖铺就的地面那样凉。

屋子里很空,她趴在地上,看到一些辩识不清的黑影,她猜那大概是摆设,瞧着都是直立的竖条状,有些古怪的样子,不过这本来就是个古怪的国度,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她游啊游,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条状物,向着屋子中间那张大床游去,突然,有个竖条状物挡住了她的去路。尉迟不易自然是调转方向避开,奇怪的是,那个东西居然会动,也跟着她一起调转方向,依旧挡在她面前。

尉迟不易骇了一跳,仰着头往上看,黑暗中,她看到了两颗宝石样的东西,发着幽幽的冷光,象人的眼睛。

她很奇怪,宝石怎么可以半悬在空中?没有东西托住它不会掉么?

她悄悄的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静,那对宝石似乎微微扬了一下,就象是眼睛在看她。

尉迟不易好奇的去摸,没摸到宝石,摸到了冰冷的皮肤,她心一跳,知道不好,那对宝石不是象眼睛,分明就是一对眼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

她毫不犹豫的抽刀就砍,那人却如鬼魅一般,身子晃来晃去,怎么都砍不到他,反而是她被他逼到了墙角,寒光一闪,刀被夺走,下一刻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尉迟不易以前不知道被自己的刀架在脖子上是怎么滋味,现在知道了,是羞耻。

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尉迟不易闭上了眼睛,二十年后,她又是一条好汉!只是不能为公子报仇,心有不甘,转念一想,也好,她可以到地下去陪伴公子了。

但是那人没有杀他,反而松开了她,黑暗中,只听到袖袍翻飞的声音,桌上的一盏灯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尉迟不易本能的拿手挡了一下眼睛,耳朵边有风掠过,依旧是袖袍翻飞的声音,等她把手拿下来,屋里灯火通明,照得偌大的寝殿如同白昼。

尉迟不易惊愕的发现,屋子里不只是两个人,还有很多……

那些她误以为的条状物便是侍卫,而她象鱼一样在他们中间游曳穿行,你能想像那种可笑的场面么?

他们发现了她,却视而不见,任由她象个小丑一样在耍宝。

尉迟不易感到了强烈的耻辱和愤慨,她是个有尊严的刺客,不是任由他们当小丑耍着玩的。

她看向与她交手的人,那是个皮囊很不错的男人,两道剑眉高耸入鬓,眼窝有点凹陷,显得眼睛立体深邃,神奇的是他的眼睫毛,居然那么长,那么密……

尉迟不易发现自己走神了,赶紧拉回来,在心里鄙夷的想:哼,南原狗再好看,也不及公子的半分。

男人此刻懒懒的坐在圈椅里,看着她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尉迟家派来的?”

他一开口,尉迟不易立刻明白过来,愕然看着他,“你就是女帝?原来女帝是个男的,只是称作女帝么?”

蓝霁华脸上五彩缤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他这副样子难道象女帝?尉迟家的人都死光了吗?居然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杀手过来,个头这么小,还是个烟嗓子。

他本来想让人把刺客带出去,不过突然觉得他挺有意思,便挥挥手,让屋里的侍卫都出去。困在这深宫之中,真是很难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他拿着缴获的短刀悠悠闲闲的磨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问了话,半天得不到回答,他抬起头来,发现小刺客的脸憋得通红,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好象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咬他。

蓝霁华有些莫名其发,“你怎么了?内急?”内急去茅厕就是,用不着这么恶狠狠的盯着他吧。

小刺客这次回答他了,一字一句象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竟然敢拿我的宝刀剔指甲!”你把我尉迟不易当做什么了!埋汰人也不是这是埋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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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我是来杀你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生活不易,要珍惜

的时侯,断不会告诉底下的人。

族人看不起她没关系,她有自己的打算,总有一天,她要让族人们大吃一惊,要让她爹娘为她骄傲!

她不需要知道女帝的信息,只要知道他是南原的皇帝就行了,想方设法弄到了路线图,每日熟记几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图便刻在她心里了。

这次她是偷跑出来的,很机灵的躲过了边境的士兵,溜进了南原的国土。所以说她真的不蠢,好些族人连南原都进不去就要打倒回府,至少她进来了,保住了小命,还留在了女帝身边,伺机而动。

蓝霁华不愿意解释,他觉得这个误会挺有意思,不如就让尉迟不易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他咳了两声,觉得应该叮嘱他几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随从了,我们南原不象你们东越,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虽然是我的随从,却不用阉割,在宫里要是喜欢上了谁,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大胆的在一起,南原民风开放,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要两相情愿,不能勉强。”

尉迟不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南原狗都不知道羞耻的么?哪有私定终身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都是如此,还男欢女爱,我呸!

“还有,你不要以为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伺机而动,”蓝霁华看着他慢慢红了脸,觉得有趣极了,把手举到半空,用力握成拳,“对付你,我一只手足矣,虽然我脾气好,也不代表不会生气,我倒底是个皇帝,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你明白吗?”

在公子死的那天,尉迟不易见过东越的皇帝,那是一个何等庄严的人,不怒而威,自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她跪在人群的最后边,也能感受那皇权至上的威严,忍不住心里打颤,这位女帝和他们东越的皇帝比起来,差了十八条街。她突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位皇帝没有什么威严做派,娘里娘气,所以才被称作女帝!

她在心里冷笑,管他生不生气,一个纸老虎皇帝,她是不怕的。哼,他会生气,她也是有脾气的人,最好别惹她,否则都不好看。

蓝霁华拍拍她的肩膀:“不易,生活不易,要珍惜啊。”

尉迟不易惊愕的看着他,这语气活脱脱就是她爹啊,不过他这么年青英俊,用老父亲的语气跟她说话,实在太怪异。

“不早了,趁着天没亮,赶紧去睡一觉,”蓝霁华引着尉迟不易往门外走,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不折腾了,将就一晚吧,”他走回头,转身往侧殿去,带她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有床和软枕,他指了指,“你就睡这里,有事明日再说。”

尉迟不易有些奇怪,“你是皇帝,不用下人服伺的么?”

蓝霁华苦笑,托女帝的福,他如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浑浑噩噩的的过日子,白天和黑夜,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已经许久,没人让人离他这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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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他碰了我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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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不易原本打算就在这个晚上下手,打女帝一个措手不及,想必那女帝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快动手。但她实在太累,又受了惊吓,又加上那床太软,一躺下去就陷进了被褥里,她只来得及翻转了身子,就呼呼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侯,天色大亮,应该还是早上,却亮得透澈,挑开帘子就能看到窗外的蓝天,她还从没见过那样蓝的天,蓝得象能沁出水来,云也白,白得象雪,一点杂质都没有,这样纯净的蓝天白云,竟让她呆呆看了许久。

直到一个身影到了床边,语气调侃,“你这个随从居然比皇帝还起得晚,真该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棍。”

尉迟不易慢吞吞坐起来,在脸上重重的揉搓了两把,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还在敌营,应该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

蓝霁华觉得他傻呆呆的样子很有趣,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通,“去洗漱,陪我吃早饭。”说完,拍了拍手掌。

有人进来,是个侍从,头上包着青色的包巾,穿着短褂,底下是一条长裤,赤着脚,手里托着一叠衣裳。

尉迟不易扁嘴,这身衣裳真难看。

蓝霁华指了指那叠衣裳,“入乡随俗,把衣裳换了吧,在南原,就要穿南原的衣裳,不然会被当作异类的。”

不易把衣裳抖开,悲催的发现,跟那侍从身上的一模一样,她想哭,打死她也不穿这种怪里怪气的衣裳啊啊啊……

蓝霁华催她,“快换啊。”

不易翻白眼,“你我换衣裳么?”

侍从喝道,“大胆,对陛下怎么敢不使用敬语。”

。蓝霁华并不介意,尉迟家的刺客,称他一声“你”已经是客气了,要不然就是“南原狗贼”。

蓝霁华摆摆手,示意侍从不必大惊小怪,笑着对尉迟不易说,“都是男人,怕什么,”看不易板着小脸,忙摆摆手,“好好,朕不看,朕走了。”

不易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蓝霁华对那侍从说,“他大概不知道怎么穿,你留下来帮他。”

“不要,都走!”不易有些恼怒的扯着嗓子喊。

蓝霁华赶紧把侍从一同扯走了。

侍从叫康岩龙,并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而是蓝霁华身边的大总管,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比皇上架子还大的人,明明就是个刺客啊,皇上怎么待他这般好,好得他都有点妒忌了。

“陛下,您不能对一个刺客太包容,会让他以为咱们南原人好欺负。”

蓝霁华哼笑,“南原连正规的军队都没有,本来就好欺负,不是已经被东越欺负了吗?”

康岩龙:“……”虽然是事实,可也不能自灭威风,毕竟这是在南原的领地上。

“陛下真的要让那个刺客呆在身边?”

“是的。”

“陛下就不怕他再行刺?”

蓝霁华笑,“他当然还会行刺,朕等着。”

康岩龙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陛下,您……”活腻了吗?

“别那

样看着朕,”蓝霁华摸着鼻子笑起来,“日子太乏味,找点乐子不成吗?记住了,不管不易做什么,你都不用管,可以监视,但是不要阻挡。”

康岩龙这回没有反对,皇上看似懒懒散散的,对什么都不在意,但该防备的人,他还是不会含糊,不然母子两个斗法这么多年,女帝早就得手了。他跟在蓝霁华身边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他的。

尉迟不易看着那套衣裳,愣愣的坐了许久,真的要穿么?穿南原狗的衣裳?

可是不穿,会被当作异类,人人都会知道她是从东越来的,是刺客,会防着她,她想下手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算了,还是穿吧,当年公子在南原避难,也穿着南原的衣裳呢,她和公子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衣裳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她把头探出去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屋里没有人,然后放下账子,缩在床里,快快的把衣裳换上。

和东越的衣裳比起来,南原的衣裳太简单了,一点也不复杂,对襟的小褂子很宽松,袖子有点短,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在东越,姑娘的手臂是不能给外人看的,总是藏在广袖底下,南原人真怪,这么露着不觉得难为情么?她使劲往下扯了扯,也遮不住那截白晰的手臂。

罢了罢了,入乡随俗吧。

她不管褂子了,赶紧把裤子穿上,裤子虽然长,依旧露着脚裸,底下没配袜子,连鞋子都没有,她记得那个侍从是赤着脚的,但要她打赤脚,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在东越,姑娘家的脚到,跟玷污了清白没两样,她只好把自己的鞋袜穿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就出去了。

蓝霁华就在外头,看到她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忍不住笑,“来,坐下,让岩龙替你包头巾。”

尉迟不易不肯,姑娘的头怎么能随便让男人动呢,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肯,康岩龙也懒得伺侯,阴阳怪气的说,“本来就不是我们南原人,包着头巾不伦不类,是个四不象。”

不易问,“四不象是什么?”

蓝霁华笑着答,“是一种兽,下次带你去看。”

不易撇嘴,还有这种名字的兽?真是个古怪的国家。

蓝霁华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不易看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来,瞬间要炸毛,“不要……”

蓝霁华的动作很快,手指灵巧的转动,青色长布绕着她的脑门打了个圈,就包好了。

尉迟不易的话也刚好说完,“……动我的头发……”

蓝霁华把手一抬,笑嘻嘻的道,“动完了。”再次上下打量她,“这还差不多,”目光一路往下,落到她的脚上,失声哑笑,“在宫里,是不能穿鞋的。”

尉迟不易看他的脚,居然也是赤着的,连皇帝都不穿鞋,这个国家是有多穷……

她低头坐着不动,左右为难,她倒底不是南原人,要在男人面前把脚露出来,需要太大的勇气。

蓝霁华有点不耐烦,蹲下来抬起她的脚,干脆利落的把鞋袜都给她脱了。

不易看着自己白嫩嫩的一双脚被他托在手上,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不停的循环着一句话:他碰了我的脚,他碰了我的脚……

第九百八十八章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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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越,一个姑娘若是被男人碰了脚,那这个姑娘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嫁给那个男人。

所以,尉迟不易悲催的想,她是要嫁给这个姓蓝的皇帝么……

不,她怎么能嫁给害死公子的南原狗,绝对不可以,如果真要那样,她宁愿一头撞死!

呃……这个毒誓似曾相识啊,她蹙着眉回忆了一下,脸慢慢烧起来,这才发现今天她打脸打得有点厉害。

说不穿南原狗的衣裳,现在穿了,说不能让男人摸她的头,被南原狗摸了,说绝不能把脚露出来,不然就一头撞死,现在不但露了,还让南原狗碰了,而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

但是,她在心里咬牙彻齿,她是绝对不会嫁给南原狗的,绝对!她一定会誓死悍卫自己的决心!

蓝霁华看她愣愣的,以为她不习惯,并不知道这一会的功夫,她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别愣着了,走啊,”蓝霁华催她,“为了等,朕还饿着呢。”

尉迟不易看着这个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的皇帝,声音有点发飘:“等我做什么?”

“等一起吃饭,毕竟大老远来的,朕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

尉迟不易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我不是奴才么,怎么能跟一起吃饭?”

“朕说过了,南原和东越不同,没那么多规矩,朕对格外开恩,允许同桌吃饭。”

尉迟不易本来不觉得饿,可左一个吃饭,右一个吃饭听在她耳朵里,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在心里叹气,算了,还是先吃饭,吃饱了饭,她才有精神布署下面的计划。

说吃饭,还真的是吃米饭,尉迟不易很少一大早正儿八经的吃饭,觉得有点新鲜,待扒了饭入口,那米粒香糯滑口,简直不要太好吃,她几乎要连自己的舌头要吞下去了。

她蹙眉看着碗里的白饭,思忖着,这里头必是掺了什么东西吧,怎么会这么好吃,完全不需要菜,就能把一大碗米饭吃下去。

掺了什么呢……她低头沉思,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既然她打不过南原狗,那么下毒是不是更好的办法?竟然敢碰她的脚,就应该让他腹绞剧痛,七窍流血而亡!

她想得入了神,脸上不觉流露出阴险的笑容,一眉高,一眉低,活脱脱一副奸计将要得逞的样子。

蓝霁华看着她忍俊不尽,表情这么明显,是想到怎么刺杀他的办法了?

他在尉迟不易眼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饭都要冷了。”

尉迟不易回过神来,生怕他看出什么来,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这米饭太好吃了。”

“南原的好东西太多了,稻米只是其中一样,以后呆得长了,就会知道了。”

谁愿意呆在这里哦,尉迟不易暗哼,完成任务,她会要功成身退,回东越去了。

南原的米饭是好吃,可那些菜……,酸不酸甜不甜,黏黏糊糊,看上去好恶心,尉迟不易只尝了一口,就不再伸筷子了,把碗里的米饭扒完,装作很随意的问,“陛下,中午,我还能跟一起吃饭么?”

 

;“当然可以,”蓝霁华笑着说,“添副碗筷的事,有人陪朕吃饭,朕正巴不得呢。”

得到肯首,尉迟不易不动声色的笑,还有半天,的死期就到了,很快就能下去陪公子吃饭了。

做为一名刺客,毒药蒙汗药之类是必备之物。尉迟不易觉得她应该要感谢南原狗,抓了她,既不搜身,也不对她严加看管,她有药,行动还自由,下个毒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没有去御膳房,当然,也是因为不知道在哪?如果到处打听,肯定会打草惊蛇,她是个谨慎的人,当然不会那样做。她想好了,她是个随从,吃饭的时侯,帮忙端个菜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毒下好了。

中午的饭是摆在露天的,就在菩提树下,尉迟不易跟在蓝霁华身边,赤脚踏过柔软的绣花大毯,盘腿坐在蒲团上。

不易看到桌上摆着两杯清水,皇帝端起来,她也赶紧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下去,一抬头,看到大家都诧异的看着她。

尉迟不易有些心虚,难道他们发现她的计划了?不可能啊,她还没下毒呢。

蓝霁华仰头漱了一下口,把水吐在金盆里,问她,“喜欢喝漱口水?”

尉迟不易很镇定,“们这里真怪,怎么漱口要漱两次的吗?在我们东越,早上起来漱一道就好了。”

“我们这里,吃饭前都要漱,要是喜欢喝这水,晚上还有。”

尉迟不易:“……”南原狗,别得意,马上就。

宫女们鱼贯而来,手里举着托盘,托盘是热腾腾的饭菜,尉迟不易赶紧起身来接,“辛苦辛苦,我来我来。”

她把碗碟一个个端到桌上摆好,那样子还真有点象个殷勤的奴才。

蓝霁华瞟她一眼,微微笑了笑,“不用,坐下吧,让她们来就好。”

“我是个随从,”尉迟不易很诚恳的说,“能坐下和陛下一道吃饭,已经不胜荣幸,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做,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

康岩龙在边上听到,心里冷笑,原来也知道自己不知好歹,幸亏是遇到脾气好的皇上,若是女帝,早就身首异处了。

尉迟不易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心里很亢奋,为了保险起见,她给所有碰过的碗碟里都下了毒,南原狗便是再谨慎,这回也插翅难逃,一想到他马上就要七窍流血的倒在她面前,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怎么了?”蓝霁华突然问她。

“呃?什么?”

他笑得挪愉,“有虫子在咬吗?”

“呃?”

尉迟不易总算醒悟过来,她太兴奋,身体居然微微摆动起来了。她立刻正了正脸色,“不是,我是太饿了,陛下,快开吃吧。”

“嗯,吃吧。”蓝霁华端起了碗,拿起筷子。

尉迟不易紧盯着他拿筷子的手,直到那筷子伸进了她下过毒的碟子里,夹了菜送回皇帝的嘴里,那张悍红的嘴慢慢的嚼啊嚼……

尉迟不易的目光移到了皇帝的脸上,看着那俊朗的眼眉,突然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这副皮囊还是不错的啊……

第九百八十九章算了,不说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皇帝伸过筷子的菜,尉迟不易也夹了吃,反正她事先吃过解Y,不怕。

她很留心的观察,发现皇帝每次伸筷子,都是她下了毒的菜,很奇怪,他就跟认准了似的,那些没下毒的菜,他一口都没吃。

尉迟不易不动声Se的吁了一口气,自己要找死,就怪不得她了。

蓝霁华边吃边问她,“中午的菜还合你的胃口吗?好象比早上吃得多些了。”

尉迟不易点头,“嗯,还行。陛下吃得可好?”

蓝霁华笑道,“好不好,每天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尉迟不易暗笑,今天难道还不够特别么?马上就要腹痛了,呵呵呵……

然后,那个马上迟迟不来,眼看着饭都要吃完了,皇帝也没有发作的迹象,尉迟不易有些奇怪,难道是她下的毒份量不够?就算一盘菜不够,南原狗吃了那么盘呢,凑在一起,总该够了的。

蓝霁华终于放下了筷子,接过宫nv递上来的茶,撇了撇茶叶沫子,突然眉头一皱,显得有J分困H,抬眼看着尉迟不易。

尉迟不易心一跳,终于来了。

她很镇定,无惧的迎着他的目光,“陛下,怎么了?”

蓝霁华放下茶杯,咂巴了一下嘴,“好象有点怪味。嗯,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尉迟不易睁大了眼睛,被他这么直接的发问弄得措手不及。

“是无Se无味的龙癸手吧?”

尉迟不易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否认,她有点乱,重要的是南原狗怎么还没倒下啊……

她说,“既然是无Se无味,陛下怎么能吃出来呢?”

“因为朕的味觉与常人有异,普通人吃着无味,但朕还是能尝出一点来的。”

尉迟不易哦了一声,又问,“如果是毒,为何陛下没事?”

蓝霁华故作高深的笑,“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有过那种花尽了心思,眼看就要成功,却突然功亏一篑,还找不出原因的滋味么?尉迟不易现在就是,抓心挠肺,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下的确实是无Se无味的龙癸手,此为剧毒,吃下足以让人当场丧命,为何南原狗没事呢?为何?

不过她反应也不慢,哼笑一声,“陛下跟我开玩笑吧,哪里有什么毒?这些菜,陛下吃了,我也吃了,不是都没事?”

“你没事,是因为你事先吃了解Y,朕没事,”蓝霁华笑着说,“是因为朕……”

尉迟不易赶紧竖起耳朵,身子还往前凑了凑。

“……算了,不说了。”蓝霁华端起茶,慢悠悠的喝起来。

尉迟不易狠狠咬着唇,面Se涨得通红,南原狗,你等着瞧!

蓝霁华看着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尉迟不易倒底是个有尊严的人,南原狗居然如此奚落她,真是……她拍案而起,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还好,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她总算还有自己的一

第九百九十章南原的毒对我才有用

蓝霁华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让尉迟不易吃果不过是待客之道,她居然以此为条件,想跟自己做J易,这个算盘打得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尉迟不易看他眼中有笑意,但很快垂下眼帘,似乎在犹豫,她也不C,耐着X子等。Ω Δ.Ω.co

别以为皇帝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她吃,她偏不吃,看他怎么办?她横竖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好吧,我告诉你,”蓝霁华朝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凑过去听。

尉迟不易立刻俯身过去,倾听这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

“因为,”他的声音很低,在抑扬顿挫的乐曲里有种说不出的魅H,“东越的毒对我没用,南原的毒对我才有用。”

尉迟不易吃惊得不得了,下个毒还分哪个国家的?她是东越人,是不是南原的毒对她也没用呢?

“真的?”她狐疑的看着他。

“真的。”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呼吸喷在她耳朵边上,有点象火烧。

蓝霁华看到她的耳朵以R眼所见的速度正迅速窜红,一路往上,把脸也染红了。他暗笑,真是个ai脸红的小家伙,可是也真有趣。

尉迟不易细细一想,确实找不到更适合的原因,姑且相信吧。

“吃吧。”蓝霁华捏着那颗果子送到她嘴边,尉迟不易下意识张嘴接了过来,嘴唇触到他的手指,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滋味,象被电击中了似的,有什么东西在心上迅猛的窜过去,连吃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也没察觉出来。

蓝霁华的脸上一热,微微腾起可疑的红云,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居然喂到不易嘴里去了,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说,他倒底是个男人,男人喂男人吃东西,总归有点……奇怪。

大概是寂寞得太久了,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一时失了分寸,想想也没什么,不易比他小了那么多,就当是晚辈吧。他虽是帝王,也是有感情的,MM不在身边,和母亲又闹成那样,一腔感情无处寄托,所以才会对不易这么好。

康岩龙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皇帝的后宫空了这么多年,原来是因为……皇上喜欢男人……

因为第一个果子没吃出什么味道,尉迟不易主动拿了第二个,一口咬下去,P薄汁多,不知道是什么果,反正好吃得要死。

她吃了一个,又拿起一个,学着南原狗那样靠在软垫上,悠哉悠哉的欣赏着歌舞,吃着美味的果子,感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舒F过,想想也有点感慨,昨天她还是个刺客,今天就成了南原狗的座上客,和他同桌吃饭,同看歌舞,当然,这只是表相,她不会忘了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杀了南原狗为公子报仇。

等她不知不觉把那盘果子吃光的时侯,才发现南原狗歪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康岩龙拿着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舞姬悄悄退下去,乐手却没散,只是同时吹奏的人少了,成了轮流吹奏,没有刚才那么热烈,曲调也由欢快变成韵味悠长,她听

着听着,犯了困,于是知道这乐曲原来是可以C眠的。

吃得太饱,躺得太舒F,尉迟不易眼P子费力的抬了J抬,终于放弃,呼呼的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尉迟不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密密的树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睁眼看到的不是账顶,而是树叶,要是娘亲知道她睡在露天里,不知道会不会想打死她。

这棵菩提树很大,枝G相缠,垂下无数的根须,很多枝G上绑着红Se的带子,尉迟不易猜那可能是一种祈福,在东越一些庙里的树上也会有,但别处很少见,而南原的皇宫,这种情景到处都是,可见他们祈福是随心所Yu的,想起了就绑上一根,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尉迟不易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起先南原狗也睡在这里,所以她……岂不是和南原狗同塌而眠了……

这个悲C的认识让她很沮丧,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定要尽快找到南原的毒Y,再毒杀南原狗一次。

她起身从软塌上下来,赤足站在绣毯上,这条绣毯连着宫殿的木梯,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宫殿,转过身子望着远处,说实话,除了南原狗的宫殿,她还没去过别的地方,虽然路线一直深记于心,但她想实地走一走,说不定能打探到毒Y的事情。

她从绣毯下来,踩在软绵的C地上,倒底是个姑娘,P娇RN的,C虽然软,却觉得有些刺,走了J步再抬脚,别说脚底,就连脚背都被划出了印子,当然,比起肩上的大任,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尉迟不易昂着头,满怀坚定的朝着前面走去。

走了一段,大概是适应了,脚底的刺痛感居然减少了,走了没多远,她看到了孔雀,那些孔雀一点也不怕人,昂首阔步,很是悠闲的样子。反而是她有点吃惊,愣在那里,缩头缩脑,象个乡野村姑。

她其实没有见过孔雀,不过在画册子上看到过,这大鸟太好认了,漂亮的大尾巴就是它们的标志。它们三三两两在C地上漫步,有的蹲在树上,有的展开尾巴,有的凑在一起J头接耳,赫然就是主人的样子,对身边过往的人,露出很不屑的神情。

尉迟不易看了半天,并不敢靠得太近,那么大的鸟啄她一下,应该是很痛的。

一扭头,满坡的奇花异C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样鲜艳的颜Se,那样奇怪的形状,她简直闻所未闻,忍不住抬脚走了过去。

有个宫nv在给花浇水,她手里握着瓢,从木桶里舀起一瓢水,用力往远处洒过去。晶莹的水珠在Y光的折S下,发出五彩光芒,象宝石一般,耀着人的眼睛。

尉迟不易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株花长得很奇怪,说是花,又象是叶子,在火红的叶心里生出HSe的蕊,象一个手掌似的,衬着底下的绿叶,红得通透,Y光下隐约有一层淡淡的油脂。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浇水的宫nv立刻制止她,“别碰,有毒。”

有毒?尉迟不易大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呢,找的就是它!

第九百九十一章为什么还毒不死他?

尉迟不易看周围没什么人,只有浇水的这个宫nv,便虚心请教,“这个真的有毒吗?”

“有的,”宫nv笑着说,“不信,你用手碰一碰。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co”

尉迟不易吃了一惊,“碰都不能碰?”

“可以碰,但手会红肿,还有点刺痛。”

“这么厉害?”尉迟不易说,“那吃下去会不会死?”

“当然会啊,生吃会死人。”宫nv浇完了水,再次提醒她,“别去摘啊,真的有毒。”

尉迟不易嗯嗯的点头,等她走了,喃喃道,“我才不怕,我是东越人,南原的毒对我没用。”她壮着胆子去触碰,横竖无非两种结果,如果她没事,说明南原的毒真的对她没用,如果她有事,说明这花真的有毒。

碰到了叶P,安然无恙,她咧嘴一笑,大胆的去摘顶上的花,结果手指上一刺,象被什么蜇了似的,她立刻缩回来,看到手指头迅速的红肿了起来。

真的很疼啊……她举着手指不停的吹气,把疼出来的泪花Y生生B回去,虽然她以身试毒的举动有点傻,但是能确定这花是真的有毒,受点苦也值了。

吹了J口气,又用力甩了甩,感觉好了一些,她盯着那朵花,心一横,又伸出手去,忍着痛飞快的把那朵花摘了下来。

毒花到手,她迅速撤离,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把花放在桌上,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刺痛感已经过去了,但五个手指头全是肿的,似乎没了知觉,她怕毒素进入T内,赶紧从自己的夜行衣上撕下来一条布,把每根手指都紧紧的缠了起来,这样毒素就没那么快传到心肺,不管怎么样,总要等她把南原狗毒死,她才能死。

现在毒花到手了,但是要怎么提炼毒素呢?她看R乎乎的花,看到了一个好办法,把花放在茶杯里,到外头捡了一根粗短的树枝回来,把那花捣碎,花瓣厚实,很快就捣出了花汁,花汁也是鲜红的,滤到另一个杯子里,这样毒素就出来了。只是这鲜红的毒汁要怎样才能进到南原狗的嘴里去呢?

她坐在桌子边冥思苦想,无Se无味的毒Y都被他发现了,这么红的毒汁一拿出来肯定得露馅。

怎么办,怎么办呢……

她耷着眉头,托着腮,愁得不行。

她觉得如果没有一个安全可行的办法,这毒汁就不能拿出去,若是打C惊蛇,想再弄到毒花就难了。

这一想便想到了傍晚,南原的傍晚天Se依旧很亮,天边常有绚烂的火烧云,她站在窗口总是看得愣了神。这地方,别的不说,风景确实极好,天比别处的蓝,火烧云也比别处的好看。

日子过得太悠闲,吃了睡,睡起来又吃,远处有宫nv鱼贯而来,托盘搁在头顶,甩着手扭着腰肢,脚踏莲花,款款而来。不易看她们走路,也能看上好一阵子。

她咂巴了一下嘴,真快,又要吃晚饭了。

宫nv们在她眼P子底下过去,步伐一致,连甩手的动作都出奇的整齐,她漫不经心的看着,突然看到一个宫nv头顶搁的象是酒瓶,半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是红艳艳的水,她立刻把绑在手指上的布条解开,在毒汁里浸S,塞在腰带里,冲出了屋子。

爹娘常说她脑子不太灵光,但每每紧要关头,她反应却很快,总能想出极好的对策。

从木梯上冲下去,她找到托酒瓶的宫nv,“能让我试试吗?我学会了,以后这种活都我来G。”

宫nv们都知道这个叫不易的年青人是皇帝的新宠,一同用饭,还亲手喂他吃果子,自然不敢得罪,让他G活,她不敢,但他觉得新奇想试试倒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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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宫nv把酒瓶拿下来J给她,尉迟不易打开瓶盖闻了一下,“好香,是什么酒?”

“花果酒,”宫nv说,“我们南原盛产鲜花和生果,可以用来酿酒,陛下喜欢喝。”

尉迟不易哦了一声,突然指着后面,“那是什么?”

趁宫nv回头的瞬间,她非常快速的往瓶子里挤了毒汁,宫nv什么都没看到,回过头来,尉迟不易把酒瓶J还给她,“算了,挺沉的,还是你自己托着吧。”

在宫nv诧异的目光里,她转身上了木台阶,把左手握成拳,藏在身侧,丫的,手又肿了。

蓝霁华看她不用叫,就知道自己过来吃饭,还挺意外,“饿了?”

尉迟不易点头,“嗯,饿了。”

蓝霁华打量她,眼里含着笑意,“看不出,这么瘦,还挺会吃的。”

香喷喷的米饭送到她面前,不易拿起筷子,挑着米饭往嘴里送。

蓝霁华看她只用一只手,问,“那只手怎么不拿上来?”

“吃饭一只手就够了,”尉迟不易翻了个白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蓝霁华笑起来,嚯,脾气还不小呢。

“下午出去逛了?”

“嗯。”

“看了些什么?”

“孔雀。”

“喜欢吗?”

“喜欢。”

“我送你一只小孔雀养着玩怎么样?”

不易:“……不要。”她是来行刺的,不是来养鸟的。

不领情,蓝霁华也只是笑笑,并不介意,端起酒杯正要喝,突然问她,“你要喝点吗?花果酒,很好喝的。”

“不要,我爹说姑……姑就是喝酒喝死的,所以不让我喝。”差点说漏了嘴,不易的心卟通卟通乱跳起来,还好她反应够快,不然就惨了。

蓝霁华笑道:“你倒挺听你爹的话。不过男人没J个不喝酒的,可以适当的饮一点,不过量就好。我们南原的酒虽然烈,但味道不辛辣,入口甘甜,你真的可以试试。”

不易才不试,她又不是傻子,南原狗还没喝,她凭什么喝,一起死可以,但她绝不先死。

她粗声粗气的拒绝,“不喝。”

蓝霁华便不再勉强了,自己端了杯子抿了一口,抬眼的时侯,看到尉迟不易定定的盯着他,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易掩饰的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看你喝酒的样子挺帅,所以多看了两眼。”

“是吗?”蓝霁华高兴了,端起酒杯仰头倒进嘴里,把空酒杯翻转给她看,“这样是不是更帅?”

“嗯,更帅。”更帅死得快!

不过也没尉迟不易想的那么快,至少蓝霁华又喝了一杯酒,还没有倒下。

她正纳闷,明明就是有毒的啊,他为什么还不死?

这时,一个宫nv送上一盘菜,放在桌子正中间,尉迟不易看着那盘菜,如遭雷击,盘子里红艳艳的东西,赫然就是她今天所摘的毒花!

蓝霁华夹了一P放进嘴里,大口嚼起来,鲜红的汁沾在他嘴角,看起来有点妖艳。

尉迟不易简直要崩溃了,这是南原的毒啊,为什么还毒不死他?

第九百九十二章吃花

当自己的短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尉迟不易知道了什么叫羞耻,而现在,她T会了什么叫绝望。.ge.co辛苦找到了毒花,不惜以身试毒,忍受刺痛和纤手变成猪蹄的丑陋,终于让南原狗喝下了那毒汁,他不但没事,还当着她的面,将那毒花大快朵颐,还有比这更令她绝望的吗

“傻愣着做什么”蓝霁华夹了一P花放在她碗里,“尝尝,这叫蜜脂花,很好吃的。”

尉迟不易怔怔的看着他,“这花不是有毒么”

蓝霁华眉眼一弯,“你连这都知道”

尉迟不易在心里叹气,她当然知道啊”,现在她的左手还肿着呢。

“手还没消肿吗”

“呃”尉迟不易猛的挑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果然是一只Y险的狗,怪不得吃了毒花没事,一定是事先吃了解Y。

“你监视我”

“谈不上监视。”蓝霁华笑得很淡,“这是朕的皇宫,不过是底下的人习惯了事无具细向朕汇报而已。”

“所以你就故意耍我”尉迟不易咬牙彻齿,“Y险卑鄙的小人”

“大胆”康岩龙一声高喝“岂敢骂陛下来人”

立刻有佩着短刀的侍卫上前来,他们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P肤上纹着青蓝Se的图案,看起来很有点吓人。

尉迟不易不怕死,却对侍卫的纹身有些发怵,脖子缩了缩,露出惊恐的表情。

蓝霁华笑着摆摆手,“退下,别吓着他。”

康岩龙道“陛下,这人太无礼了,应当给他一点教训。”

“不妨,”蓝霁华说,“朕听多了阿谀奉承的话,偶尔有人骂一骂,也觉得蛮新鲜的,能让朕警醒。”

康岩龙“”他还能说什么呢,陛下明摆着就是在护短啊。

“我没有耍你,”蓝霁华看尉迟不易还睁着那对惶然的眸子看着他,温声道“朕以为你对那花感兴趣,才特意让人做了给你吃的,这花是有毒,不过煮熟后去了那层油脂,就没毒了,吃了还可以强身健T,你那手也不要紧,过会子自己会消肿的,南原的奇花异C多不胜数,越是艳丽的,越危险,你以后想要什么,告诉朕,省得让自己吃苦头。”

尉迟不易微微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蓝霁华一说,她就想起来了,那宫nv说的是生吃有毒,反过来,熟吃就没毒。只可惜她当时太兴奋,完全没在意那个“生”字。

想想又觉得不对,毒花煮熟了可以吃,可她那毒汁是生的啊,怎么南原狗喝了也没事难道掺到酒里,毒素就消了么

“尝尝吧,”蓝霁华热情的招呼她“真的很不错的。”

尉迟不易夹起那P花咬了一口,花R厚实,清甜,还有点糯,真好吃

“我没骗你吧,是很好吃吧,”蓝霁华说,“南原很多花都可以做菜,以后你可以慢慢品尝,把南原的花都尝个遍。”

尉迟不易没

第九百九十三章出宫

尉迟不易决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可她起得再早,天光也大亮了,她错失了溜出宫去的良机,虽然蓝霁华同意她出宫,但她觉得南原狗肯定会派人跟着自己,有人跟着,她行动总归不太方便。→お看免費連載小説閲讀c.k.a.n..e.co

她边穿衣裳边嘀咕,“南原真是个怪地方,天亮得早,黑得却晚,不让人睡懒觉,也不让人睡早觉。”

等她洗漱出去,蓝霁华站在廊上喂孔雀,手里抓着一把玉米粒,一颗一颗扔出去,廊下的孔雀便扬着脖子来接,一接一个准,J乎没有落在地上的,尉迟不易看了半天,说,“非得一颗一颗的扔么,你也太小气了。”

蓝霁华扭着看她,“你觉得应该怎么扔?”

尉迟不易手一伸,“给我。”

蓝霁华便把玉米粒都倒在她手上,尉迟不易把手心里的玉米粒G脆利落的往外一洒,“这不就行了么?”

玉米粒抛在半空落下来,J只孔雀拍着翅膀飞起来争抢,你啄我,我啄你,嘴里还发出尖厉的叫声,不时有细细的羽mao在空中飘落下来。

尉迟不易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看呆了,孔雀不是温驯乖巧的么,怎么也有这么凶狠的一面?

蓝霁华站在边上笑,“原来你喜欢看孔雀打架。”

“……我只是想给它们多一点。”

蓝霁华把手负在身后,看着那J只孔雀,“给得多,贪得也多,破坏了平衡法则,就会引起争抢,我一颗一颗的抛,它们按次序来接,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很公平,可是你一起抛出去,它们都怕自己吃不到,也都想吃得更多,只要有争夺,就要打架,到了国与国之间,便成了打仗,数万人和数万人一起打架,血流成河,横尸遍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下去,象是在唏嘘,尉迟不易认得他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很少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听着有点悲凉。

蓝霁华说完便沉默了,抬起眼,眉心有浅浅的皱纹,目光直直的望向远处,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半响,他把目光收回来,挪到尉迟不易脸上,“你今天要出门吗?”

“嗯,出去逛逛。”

蓝霁华摘下腰间的金牌递给她,“收好,如果找不到回来的路,拿着金牌找人问路,会有把你送回来的。”

尉迟不易接过来,拿在手里打量,金牌不大,长方形,边上有火焰样的纹路,她在心里腹腓:假腥腥什么,肯定会派人一路跟着她的。不过还是把金牌收在腰带里。

蓝霁华又递过一个小钱袋,“这里面是南原币,给你买东西的。”

尉迟不易有点意外,居然连钱都帮她准备好了,她眉眼一弯,南原狗这点还不错。她在东越很少有机会上街买西,吃穿用度家里都有,住到大宅里后,她每月也有月例银子,钱不多,可往往还没揣热口袋,就被她娘亲拿走了,说攒着给她做嫁妆。有时侯她出门去逛,看到香喷喷的糖炒粟子,想买一包来吃,无奈囊中

羞涩,只能站在边上闻点香气就算了。

她把钱袋小心翼翼的挂在腰带上,既然人家给了钱,她多少也得有点表示,问蓝霁华,“你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么?”

蓝霁华愣了一下,失声哑笑,“朕是皇帝,朕想要什么,自然有人替朕弄来,多谢你的好意。”

吃完早饭,尉迟不易出发了,蓝霁华送她到廊上,指着墙边的一双鞋说,“把鞋穿上,外头不比宫里,会把你的脚磨破的。”

说实话,对于走出宫门,把自己的脚展示在无数南原男人的眼P子底下,尉迟不易心里还是有点发mao的,现在有了鞋就好办了。

她赶紧把鞋穿上,说,“多谢你。”

蓝霁华微微笑了笑,这家伙虽然总想杀了他,总算知好歹,会对他说多谢。

“在外头可以穿鞋,若是进到别人家里,还是要脱鞋的,这是南原的礼节,记住了。”

“我记住了。”尉迟不易低头看自己的鞋,虽然光脚穿鞋有点怪怪的,但有总好过没有。

在蓝霁华的注视下,她昂首阔步往宫门走去。

尉迟不易在东越的时侯,好歹也是预备刺客中的一员,受过一些训练,后面有没有人跟着自己,还是能察觉得出来的。

只是,她一路走到宫门,都没发现跟在身后的人,她站在宫门外的树下纳闷,难道蓝霁华真的没有派人跟着她?真的放心她一个人出去逛?

南原的都城叫打昆城,和临安城是截然不同的地方,临安城磅礴大气,雕栏画栋的大宅子比比皆是,街道宽阔笔直,人C如织,繁华似锦,一派大都市的景象。打昆城虽然也人C如织,热闹非凡,但都是小木楼居多,街道狭窄幽长,木楼与木楼之间,有无数小径相连,四通八达。

尉迟不易怕蓝霁华派人跟踪她,特意多绕了J条小路,等她停下来的时侯,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身后跟踪她的人有没有被甩掉她不知道,反正她把自己搞丢了。

迷了路,尉迟不易也不怕,她有蓝霁华的金牌,想回去的时侯找人问路就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弄到毒Y。

但是毒Y这东西要怎么弄呢?总不能跑到别人铺子里去问,哎,老板,有没有毒Y卖?

这样太突兀了,而且会让人怀疑,她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很是发愁。

但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原来打昆城里这么多买胭脂水粉香露的铺子,在东越时她就听说,南原的香露是最出名的,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在史记商号里买南原来的高级货,她囊中羞愧,自然是买不起的,但府里的大NN用得起,打她身边过的时侯,那G子香气真真是好闻。有一回,大NN送了她一小瓶快用完的香露,瓶底就剩指甲盖大的香露,她用了好久才用完,瓶子也不舍得扔,收在她的小木箱里,跟宝贝似的,时不时拿出来闻一闻,明明香露早已经没有了,瓶子里的香气却一直都不散去。

如今,她到了打昆城,口袋里有钱,说什么也要多买点,以后回到东越,她也是能用上南原香露的人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寻毒

尉迟不易倒底是个姑娘,逛起铺子来,十分的有耐心,在店铺里都逗留好久,让人把香露滴在她手背上,轻轻抹匀,抬手一闻,一G幽香就钻进鼻腔里,她喜滋滋的吸着气,很豪爽的对老板说,“这个好闻,要了,还有别的么?”

“有有有,”老板看出她是外地人,笑着说,“我们南原的香可是最出名的,你想要什么都有。→お看免費連載小説閲讀c.k.a.n..e.co”

尉迟不易一样样的试,试到喜欢的就让老板另放在一边,很快,被她看中的香露就堆起来了,等她全部试完,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老板乐得哈哈笑,“客人是走商队的吧,这些货不算多,要装满你们的马队还早着呢。”

尉迟不易不好暴露身份,含糊了过去,样样她都喜欢,若要淘汰一些,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淘汰哪些才好。别的不怕,她只怕带的钱不够。

索X把小钱袋摘下来,扯开口袋让老板大致看了一眼,十分坦白的说,“我就这么点钱,你看着办吧,能买多少算多少。”

老板把头凑过来看了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哎哟,客人,您这些钱足以将您的马队装满了。”

尉迟不易吓了一跳,钱袋很小,里头装的钱并不多啊,怎么能买这么多东西?

她从里边掏了一个钱币出来,“这能买多少?”

老板指着那堆香露,“能买这些,您再多挑J个,我就省得找钱了。”

尉迟不易忍不住咋舌,我的乖乖,一个钱币居然能买这么多香露,南原狗对她还是蛮大方的嘛。

她索X又挑了J个,把那枚钱币花出去。

老板见她买得多,又很爽快,于是送了一个印染的蓝布袋给她装香露。

尉迟不易把鼓鼓囊囊的布袋挎在肩上,喜滋滋的出了门。这回,她的香露肯定比大NN的多,大NN送她一瓶快用完的,她回去送大NN两瓶崭新的,她尉迟不易可不是小气的人。

知道了那些钱币的价值,她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腰缠万贯的人,走起路来,愈加的昂首挺X。

就这么逛啊买啊,没多久,她肩上又多了两个布袋子,有好吃的G果子,纯银的梳子,大象的小木雕,象牙的如意,精美的饰品,孔雀翎的头花……都是东越没有的东西,带回去送给亲朋好友,她出趟远门不容易,好歹没白来。

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侯,她才意识到要吃中午饭了。打昆城的食肆满大街都是,也有一些店面大排场大的,但多数都是小食肆,屋子里摆着J台桌椅,进来一拔人,J乎就能坐满。

尉迟不易一路看过去,看到一间食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空得很,她不喜欢太拥挤的环境,赶紧走了进去。

开店的是对老年夫Q,老公公是个驼背,看人的时侯抬着头很费力,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齿。老婆婆穿着黑Se的筒裙,手臂从袖子里伸出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也极瘦,颧骨很高,象刀削出来似的,瞧着有些吓人,尉迟不易这才明白这间铺子为什么没人,

看到这副模样的老板,大概没有人愿意进来。她进来的时侯没注意,等看仔细了,也不好退出去,只好Y着头P坐下来。

老公公对她很热情,但因为头老抬不起来,尉迟不易只听到他的笑声,却看不到他的脸,感觉有点怪怪的,老婆婆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见她不太懂怎么吃南原饭,在边上不厌其烦的教她。

摆上来的饭菜瞧着不怎么样,吃进嘴里却很香,尉迟不易笑着朝老婆婆竖了大姆指,表示饭很好吃。

老婆婆这回笑了,因为太瘦,笑起来扯起数道皱纹,整张脸都成了线条,有点恐怖。

吃完饭,又上了茶,杯子里黑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尉迟不易ai洁净,有点不敢喝,看老婆婆期盼的看着她,心一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咦,还真是很好喝哇,她又喝了两口,再次对老婆婆竖了大姆指。

老婆婆又笑了,给她端来了鲜果,红的,H的,绿的,紫的,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再J给她一根竹签,示意她叉着吃。

饭好吃,茶好喝,果子肯定也不错,尉迟不易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吃着果子,跟老婆婆打听毒Y的事。

“婆婆,我初来乍到,听说南原的奇花异C多,但有毒的也多,您能告诉我哪些有毒么,免得我不小心吃了苦头。”

店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老婆婆便坐下来,细细的数给她听,“有一种凤尾C,是紫Se的,有这么长,”老婆婆比划着给她看,“有剧毒,你到了,千万不能碰。还有一种叫钱蝎子,是树上结的果,青Se的,圆圆的,上边长着HSe的小刺,也是剧毒,捡了晒G可以做Y,但若是青Se的,人吃了立刻会死,这种树,打昆城里就有,还有叫蜜腊花的……”

尉迟不易打断她,“钱蝎子打昆城里就有么?万一有小孩子捡了误食可怎么办?”

“误食钱蝎子丧命的小伢也有过,但这种树是神灵关照过的树,不能砍,也不能挪动,只得紧,倒也没太大问题的。”

尉迟不易哦哦的点头,“不知道那树长什么样子,我这J日都要在城里,万一碰到了好避开。”

老婆婆还没说话,老公公抢了先,“我们后门口就有一棵,你去见识见识吧。”

尉迟不易大喜,今日好象做什么都很顺啊,吃个饭的功夫,就把毒Y找着了。

她立刻站起来,“后门在哪,我去瞧瞧。”

老公公很殷勤的带她去看,穿过黑幽幽的长廊,就到了后门,后门临着一道坡,从木阶下去,老公公指着一棵大树说,“看,那就是钱蝎子树,现在正是掉果的季节,你过去看看那果子的样子,下次别误食了,曾经就发生过外来的商客误食丧命的事。”

尉迟不易说,“谢谢您,您回去吧,我过去瞧一瞧,就走了。”

老公公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木梯。

尉迟不易顺着坡走过去,站在那棵大树下,果然看到了青Se的小果子,圆圆的,长着HSe的小刺,跟老婆婆形容的一模一样,她看四下里没人,赶紧捡了两个收在小荷包里,吹着口哨走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不如就此归家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尉迟不易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在打昆城里逛,她走过一座木桥,那头连一个宽阔的广场,有点象临安城的天桥底下,一堆堆的人聚着,不时有人鼓掌喝采,瞧着挺热闹的。Δ. .co

尉迟不易在家的时侯,爹娘管得严,甚少有机会到外头去瞧热闹,一见这场面,立刻兴冲冲的挤进人群里。

原来是有人在耍刀,她在临安临见过当街耍大刀的,墩墩实实的汉子,露着半拉膀子,头上扎着红头巾,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南原耍的是小刀,玩刀的是个黑瘦的小个子,起先是两对尖刀上下抛着,然后加到三把,四把,五把……

每加一把刀,都会引起围观群众的喝采声,尉迟不易眼睛都看直了,她见过上下抛J蛋的,那已经很了不得了,没想到还有人抛着刀玩,那得长多少双眼睛啊,要是没接对地方,不就给扎个窿窟了么?她由衷的赞叹,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最后,那人手里一共有八把尖刀同时上下抛着,每一把都是寒光凌冽,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线,她呆呆的看着,一直到那人停下来,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拿着帽子讨赏。人群有些松动起来,有人离开,有人加入,也有人扔了钱币,那人走到尉迟不易跟前时,她掏了一个钱币扔进去,那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朝她深深的鞠了一躬,送上一把小匕首。

尉迟不易的短刀被蓝霁华没收了,有人送匕首来,她正求之不得,也不推辞,接过来,朝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挤出了人群。

右手边不知在表演什么,被人左三层右三民的围着,最外边的人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里看,尉迟不易很好奇,用力挤进去看,却吓了一大跳,被围在当中的男人脖子上缠了一条蛇,头上盘了一条,手臂上也有,大蛇昂着头,吐着信子,小小的三角眼Y冷的看着众人,尉迟不易顿时mao骨悚然,赶紧退了出来。她虽是个姑娘,胆子却不小,唯独怕蛇,一想到蛇滑腻Y冷的样子,心里就发mao。

挤出人群她还是怕,只想离那蛇远远的,一直走到树底下才停住。打昆城到处都是古老的菩提树,根须早已经露出地面,老根盘错着形成高低不一样的结,很多人都坐在那些虬结上歇息。

尉迟不易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喝歌跳舞,乐器依旧是吹奏的,形状象个葫芦,后来她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葫芦丝。穿着鲜艳筒裙的姑娘在翩翩起舞,先是两三个,后来不断有人参入,队伍慢慢就扩大了,不光是姑娘连男人也进去跳。

尉迟不易觉得南原人真有意思,只要有人弹奏,好象随时随地都能欢快的跳起来,她今日在好J个地方都看到有人在跳舞了,这要是在东越,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会被当作疯子看笑话的,可是在这里,吹奏跳舞,好象再正常不过,而且人人都会跳,还都跳得这么好看。

她靠在树G上,眯着眼睛欣赏着歌舞,Y光从树叶下透下来,暖暖的照在她身上,非常舒F,太过于舒F人会容易犯困,尉迟不易眨眼的速度越来越快,头往一边搭耷着,眯瞪了过去。

醒来的时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一惊,赶紧查看自己的东西,J个布袋放在一边,里边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腰间的小荷包也好好的挂着,她松了一口气,幸亏南原的民风还算纯朴,不然她睡得这么沉,东西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上,这一觉居然睡到日头西沉,怪不得人都走光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K子上的尘,把布袋一个个挎好,抬脚从树下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广场,有些茫然,不知道往哪里走?

广场很大,看来是用来专门来赶集的场地,没有民居,也没有店铺,她想打听都找不到人。

空旷的广场,残Y如血,她怔怔的看着,心头突然涌起强烈的思乡情绪,虽然爹总是嫌她是个姑娘,可她要什么,爹总是尽力帮她弄回来,娘亲脾气不好,喜欢骂她,多半也是因为她总犯错惹娘亲生气,骂完又给她做红烧R吃……

她幽幽的叹气,她走了后,爹娘一定着急坏了,说不定到处找她去了。她想,等她回去的时侯,娘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把她骂个狗血喷头,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回去?

不知道哪里又响起了乐曲声,这曲子和白天那些欢快的乐曲不同,它是忧伤的,悲凉的,如同一根长丝挂在半空,牵着两头的人,那是无法诉说的思念,尉迟不易想着远方的爹娘,黯然失神。

不如……她想,不如就此归家去吧。蓝霁华给她的那些钱币看起来很值钱,说不定能支撑到她回临安城,没能杀了南原狗很遗憾,但也不算白来一趟,毕竟她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

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西沉,蓝霁华站在廊上,眺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康岩龙躬腰站在边上,,“陛下,都这时侯了,尉迟不易恐怕是逃走了,就算迷路,他有金牌在手,随意问人,都能找着回宫的路。您看,是不是应该派人把他抓回来?”

蓝霁华神情淡淡的,“他若是真的想走,抓回来又有什么意思?朕向来不ai勉强人,他要走,便走吧,这深宫本来就难耐,朕又何苦拖着他一起在这里受罪。”

康岩龙:“……”皇上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没正形,这么一唏嘘,他都有点不习惯了。当年蓝霁华还是皇子的时侯,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当上了皇帝,却要向东越臣F,还有nv帝,虽成为阶下囚,仍蠢蠢Yu动,J方牵制,皇上郁郁不得志,久而久之,X子都变了,如今只愿维持眼下的局面,不愿意再生事端,在这深宫里打发时间罢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杀个回马枪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南原皇宫里一P幽暗,巡视的守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彩石铺就的路面上,偶尔腰间的佩刀碰到护甲,发出极轻的金属碰撞声音。Δ. .co

尉迟不易这两天虽然没怎么出去,但是蓝霁华寝宫周围的情况,她还是摸熟了,很顺利的避过巡卫,猫一样上了木梯,进门前还记得把鞋脱在外头。

悄无声息溜进门,待视线适应了黑暗,她仔细观察,一切正常,屋里没有她之前看到的那些直立的东西,也就是守卫,她猜那晚她进宫门的时侯就给发现了,蓝霁华故意布了阵,让她自投罗,但今晚,她外出未归,蓝霁华只会猜她是逃走了,压根想不到她再一次溜回来行刺他!

说实话,站在广场上,听着那忧伤的曲子时,她是想回家来着,可刚踏上那桥,一抬眼,看到桥廊上三个大字:风雨桥。

她一时怔在那里,是啊,历经了风雨好不容易才到了蓝霁华身边,成为他的随从,只要她不死,下手的机会多的是,现在什么都没G成,怎么就要回去呢?不行,她发了誓要为公子报仇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她从桥上走过去,寻了一个路人,亮出金牌,那人便热情客气的把她领到了皇宫前。她道了谢,等那人一走,她也转身走了,在附近吃了晚饭,投了客栈,做好了准备,等着天Se一寸一寸的暗下来,到了半夜,她把匕首cha在腰间,偷偷摸进了皇宫,然后又偷偷摸进了蓝霁华的寝殿。

她想,蓝霁华做梦也想不到,她能杀个回马枪!

为了不弄出一点声音,她匍匐在地,摸到了账幔,继续匍匐前进,又是一层账幔,一连过了三道账幔,终于摸到了床踏。

她屏住呼吸,慢慢的抬起头来,人就在床上,依稀可见卧着的身影,只是那床太大,她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要是现在茂然拔刀就刺,估计有点悬,毕竟蓝霁华的身手也不错。

她不敢大意,更不想错失机会,于是耐着X子慢慢的爬到床上,好不容易上去了一条腿,正要把另一条腿也搭上去,突然听到躺在那里的人说,“你回来了?”

这一下可把尉迟不易吓得够呛,她那会正半拉PG坐在床沿上,直接卟通掉下床去了。

蓝霁华想伸手抓住她,都没来得及,他赶紧点燃了床头的灯,凑过去看,“没摔疼吧?”

尉迟不易不走运,掉下去的时侯,把床踏震开了,自个卡在里头动不了,两只脚朝上,身子在床踏里,仰着头,木呆呆的看着蓝霁华。

蓝霁华哈哈一笑,伸手把她拉起来,“G嘛偷偷摸摸的?想跟我睡啊?”

尉迟不易愤羞Yu死,鬼才跟你睡!眼瞎啊,没看到她手里的匕首么,她是来行刺的好么!

蓝霁华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过来,在灯下仔细端详,“哟,买新刀了?”

尉迟不易:“……”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是来杀你的,杀你的,杀你的!

“不是,别人送的。”

“不错啊,”蓝霁华扬眉笑,“今天出去J到朋友了,还送你刀?”

尉迟不易翻白眼,“要你管?”

“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脾气见长啊?”蓝霁华拿胳膊撞她,“谁惹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尉迟不易很无语,三更半夜偷进他的寝殿,手上还握着刀,瞎子都知道她G嘛来了,蓝霁华居然完全不当一回事,这是有多瞧不起她?信不信她一刀杀了他!

蓝霁华很顺手把刀搁在他枕头下,“这刀不好,不值钱,下回我

给你弄一好的。”

尉迟不易,“……”哎哟,真新鲜,这厮是嫌自己命长么,明知道她要杀他,还给她弄好刀,估计也就是说说大话而已,他要真敢给她弄刀,她就把那刀cha进他的心脏。

“说说,今天出去,都G了些什么?买什么了?钱花完了吗?”

尉迟不易越发无语,不但不追究她的行刺,还聊起闲天来了,这是个什么皇帝啊,她真怀疑他是个假皇帝。

“说呀,”蓝霁华靠在床头,拉了拉她的胳膊:“都G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情?”

尉迟不易没好气的把他的手甩开,“大半夜的,不睡觉,聊什么鬼聊,我困了,回去睡了。”

“哎,就在这里睡,”蓝霁华把她往身边一拉,按着她躺下,“咱们说会子话,说着说着就困了。”

幽幽灯光里,尉迟不易的脸红得象秋天里的老柿子,这狗贼居然想跟她一起睡,简直就是该杀!

她粗鲁的推开他,“两个大男人睡一床,成何T统?”

蓝霁华很奇怪,“男人为什么不能睡一床?我在东越行走江湖的时侯,在客栈睡过大通铺,可不止两个男人,十J个男人睡一块呢,再说,我是皇帝,你伴驾同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尉迟不易哼哼冷笑,“对你们南原人来说,可能是荣幸,对我来说是耻辱。你就不怕我半夜动手,把你杀了?”

蓝霁华看着她,表情有点古怪,“你要真能杀我就好了。”

尉迟不易不明白,“什么意思?”她当然能杀他啊。

“你要真能杀我,我也愿意死在你手里,反正这皇帝我也做够了,没什么意思,但你杀不了我啊,我是个人,是人就有自保的本能,咱俩一J手,胜负很明显,我虽然对生死看得淡,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你砍吧。”

尉迟不易气得直咬牙,说白了就是压根瞧不起她,没把她当回事呗!

“别说大话,敢不敢咱们公平的比试一场。”

“不是比过了吗?”蓝霁华说,“你头天晚上来的时侯就比过了。”

“那不算,”尉迟不易给自己找理由,“那天晚上我有点紧张,心态没有调整好。”

“好吧,”蓝霁华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匕首给她,“还按那天的来,你拿刀来刺我,看谁的手快。”

尉迟不易说:“行啊,来吧。”话音未落,手里的刀已经刺了过去,隔得这么近,她就不信刺不中!

蓝霁华根本就没有躲避,手指轻轻一弹,弹在她麻筋上,尉迟不易吃痛啊了一声,手一松,刀到了蓝霁华手里。

蓝霁华拿着匕首,得意的扬眉,“F不F?”

“不F!”

“不F再来。”蓝霁华把刀还给她。

一连J次,明明她小心又谨惧,但每回都被他成功的弹到她的麻筋,眨眼间,刀就到了蓝霁华手里。

来了J盘,蓝霁华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回G脆让她把刀尖贴在他X口上。

尉迟不易心一跳,玩得挺大啊,对得这么准了,她就不信刺不进去,手一送,又是麻筋被弹到,刀顺着蓝霁华的X口掉下来,被他接在手里。

尉迟不易默默的转身下床,她不能再玩下去了,整条胳膊都是麻的,再玩就废了,她好歹也是一个预备刺客,太丢脸了,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皇帝的秘密

对蓝霁华来说,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尉迟不易回来算是一桩,仅管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继续杀他。→お看免費連載小説閲讀c.k.a.n..e.co

他没有派人跟着她,就象他对康岩龙说的那样,深宫难耐,没必要拉着尉迟不易一起在这里受罪,她要走便走吧,日沉西山的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她走了。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也让他心头涌起一G难言的惆怅,有点舍不得。这年头,特别在这深宫里,要想碰到一个有意思的人,简直太难了

所以她回来,他是真的高兴,看着她慢慢爬到床上来,他的心都有些乱了,他不在乎她的行刺,反正她又杀不了他。只要她愿意留下来,她想怎么着都行,权当是陪着她玩。当然,她也是在陪他,陪他在这寂寥的深宫里打发时间。

尉迟不易回到自己的屋子,哀嚎了一声,倒头就睡,每次她受到惊吓或打击,总是能睡得特别快。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侯,尉迟不易睁着惺忪的眼睛,呆滞的看着账顶,虽然这一觉睡得挺沉,但不代表她忘了昨晚的事,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昨晚她又失手了。明明她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南原狗怎么会惊醒呢,真是个谜

她低落的情绪一般不会维持太久,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那两颗钱蝎子还在,她还有机会。

只是要怎么下毒,又让她愁眉不展了。

蓝霁华那狗贼很机警,味觉嗅觉都很灵,前J次都让他识破了,这一次,她一定一定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起了床,穿好衣裳出门,主殿里,蓝霁华并不在,她站在廊上眺望远处,早晨的空气很新鲜,她深吸了J口气,想出去散散步。

昨晚摸进来的时侯,怕人发现她的鞋,给藏在柱子后头,现在却整齐的摆在墙边。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蓝霁华是真的没把她的行刺当回事。

尉迟不易有些伤自尊,赌气似的把脚踩进鞋子里,趿着下了地,穿鞋踩C地,软绵绵的,那滋味可比光脚舒F多了,一路悠闲的逛着,看看艳丽的花C,有孔雀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

走到一P竹林,枝杆绿得通透,竹叶翠得象翡翠,十分赏心悦目,她顺着小径走进去,走了没多远,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很警觉,立刻闪在一簇竹子后面偷听。

“皇上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一大早就在练剑。”

“是啊,看到我还笑呢。”

“大概是因为那个尉迟不易回来了吧。”

“皇上好象对那个尉迟不易高看一眼呢。”

“可不是嘛,不但让他住在侧殿,还一同吃饭呢。”

“哎,我跟你们说,别往外传啊,”说话的人声音低下去,但不易仍能听到一些“皇上不愿意娶亲,后宫一直空着,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另外J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因为皇上不喜欢nv人。”

“啊”

有人低低的惊呼出声,“所以,皇上是喜欢尉迟不易吗他除了脸上白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或许皇上就是喜欢他的白。”

“这么说,尉迟不易就是皇上的男宠罗”

大家低声笑起来。

“别乱说,皇上只说是随从,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对那个尉迟不易客气些,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行了,都散了吧,一会让康总管看到,又该说咱们偷懒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到一点声音,尉迟不易才从竹子后面绕出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原来南原狗喜欢男人这个消息让她震憾不已,莫非南原狗对公子是因ai生恨,所以才要毒死公子,他得不到,也不愿意让别人得到,话本上不都这样写的么。

听宫nv们那意思,现如今南原狗喜欢上她了

尉迟不易歪着头,仔细回忆,南原狗碰到她的头,碰过她的脚,一同吃饭,昨晚上还要她一起睡,确实有点不对劲。

她抱着胳膊,心里一阵恶寒,没想到南原狗有龙Y之癖好,果然是变T啊变T

尉迟不易很发愁,若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应该恢复nv儿身,好断了蓝霁华那龌鹾的念头,以保自己的清白。

她站在竹林里长吁短叹,左右为难。Y光斜斜的照进来,象轻烟一样笼在身上,让人觉得惬意,她站在那PY光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她想到如何出其不意的给南原狗下毒了。

只是她随即又否定,真要这样做,那她这一世的英名,还有清白就全毁了。

这时,远处响起来摇金铃的声音,她知道是开早饭了,赶紧从竹林里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先吃饱肚子再想办法吧。

蓝霁华看到她很高兴,老远就招手,“快来吃饭。”

尉迟不易平时还不觉得他有问题,现在知道了蓝霁华的秘密,心里就有些慌,总觉得他这份殷勤是因为对自己起了歹心。

她心里别扭,慢腾腾走过去,在和他距离最远的桌边坐下来。

蓝霁华有些奇怪“坐那么远G嘛,过来一些。”

“不用,我坐这里挺好。”她不看他,垂着眉眼,心里暗自叹息,这么好的P囊,可惜是个断袖。

她不愿意过来,蓝霁华也不勉强,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菜让她尝鲜。

尉迟不易摸了摸腰间藏着的钱蝎子,姆指盖大小的果子,要混进饭菜里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呢,被她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又起来了,大概只有那么做,才能把毒准确无误的送到南原狗的嘴里。

就当是取身舍义吧,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mao,她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为了公子,一条命算什么只要杀了南原狗,为公子报了仇,她会成为爹娘的骄傲,成为尉迟一门的骄傲,爹娘的后半生有人照顾,说不定她的灵牌还能破格进祠堂,以供后人们缅怀

蓝霁华把手在尉迟不易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都出神了,快吃饭,菜都凉了。”

尉迟不易哦了一声,端起碗来大口扒米饭,这或许是她在Y世间最后一顿饭了,得吃饱了,H泉路那么长,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到阎王殿去,要是半路上撂摊子,岂不成了野鬼

第九百九十八章下毒这条路行不通

蓝霁华是个闲散皇帝,不需要每日上朝,有长老们在,他很放心,不过会去书房呆上一两个时辰,了解一下呈报上来的事情,挑一些重要的出来做批示。

尉迟不易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主动说,“我替陛下磨墨可好?”

她愿意陪在身边,蓝霁华自然高兴,哟了一声,“长进了,有个随从的样了。”

尉迟不易拿着墨条慢慢的在砚台里打着圈,看蓝霁华坐下来,把文折打开摊在桌上。她瞟了一眼,说,“这么摊着,也不怕我偷看?”

蓝霁华嘿嘿一笑,“看了更好,看了你就回不去了。”

尉迟不易不蠢,懂他的意思,无非是她知道太多南原的事情,要么终身囚禁,要么杀人灭口,反正都回不去。

她磨着墨,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要如何才能实施计划?

宫nv送了茶进来,就搁在案台上,热气腾腾,她暗自叹气,要是那毒无Se无味该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在茶里,可偏偏是那么大一青P果子,放哪都打眼。

蓝霁华看了一会,有些累,端起茶喝了一口,对尉迟不易说,“休息一会,别太累着了。”

尉迟不易哦了一声,放下墨条,走到一边去,突然哎哟一声,低头捂住了眼睛。

蓝霁华忙问,“怎么了?”

“尘迷了眼。”

“我看看。”蓝霁华凑过去,拿开她的手,看她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皱巴着脸,模样儿有点可笑,“把眼睛睁开,我替你吹吹。”

尉迟不易不过是小小的拭探,他果然是紧张自己的,一听尘迷了眼,就着急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嘴,猛的贴上去,用力抵开他的牙齿,把那枚毒果子送进他嘴里,怕他会吐出来,很坚决的抵到他喉咙口……

蓝霁华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什么柔软S热的东西在他口腔里一通乱扫,奋力的往他喉咙口抵去,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有个东西被他吞进了腹中。

但他来不及细细回味那软绵的滋味,瞬间变了脸Se,快速的在尉迟不易的肩颈处点了J处X位,高声急呼,“来人,拿朕的百消丹来!”

康岩龙就侯在外头,不知道里头出了什么事,听到命令,立刻取了百消丹跑过来,进门一看,尉迟不易倒在蓝霁华的怀里,脸Se惨白。

他赶紧往尉迟不易嘴里塞了两颗百消丹,问,“陛下,出了什么事?”

蓝霁华没答话,把尉迟不易的身子扳直,“你扶着他,我输点内力给他,YX才挥发得快些。”

康岩龙想劝:“陛下龙T金贵,怎可为了一个小小的随从……”

“少罗嗦,”蓝霁华把尉迟不易J给他,“扶好。”

康岩龙没办法,只好扶着,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陛下耗费自已的内力来救一个东越刺客,救活了再让他来杀自己,这不是有病吗?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尉迟不易幽幽转

醒,发现自己盘腿坐在地上,虽然身子无力,但边上有人扶着,也不至于倒下去,背上紧贴着一双温热的大手。

她刚醒,脑子有点乱,这是阎王殿么,怎么跟蓝霁华的书房一模一样呢?

缓缓抬起来,看到边上扶着她的那个人,一脸怨愤的模样,不是康岩龙还有谁?等等,T内那些充沛的真气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回头,背上的手突然缩了回去,蓝霁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尉迟不易的反应有点迟顿,南原狗刚才是往她T内注入了真气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康岩龙一见她醒了,立刻松开手,粗声粗气的说,“陛下救了你,还不赶紧谢恩。”

谢什么恩?不是同归于尽的么?尉迟不易木呆呆扭过头去,“你没死啊……”

康岩龙是可忍孰不可忍,嚯的一下站起来,“大胆!竟然敢咒陛下,你简直,简直就是……”

蓝霁华低喝一声,“行了,我又没死,你别激动,先出去,我有话要问他。”

“陛下,尉迟不易行谋不轨,是个危险人物,您不能再和他单处一室了。”

蓝霁华微沉了脸,“朕心里有数,出去。”

康岩龙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又狠狠瞪了尉迟不易一眼,还是出去了。

蓝霁华上下打量着尉迟不易:“头还晕不晕?”

尉迟不易晃了晃脑袋,“还有点。”

“真是F了你了,”蓝霁华笑着说,“给我下毒,差点把自己毒死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如今已经下去陪你家公子了。”

尉迟不易搭耷着头,很是羞愧,如果真是那样,她没脸去见公子,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她倒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不让人看笑话么……

良久,她抬起头来,“你果真是百毒不浸么?”

她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睛无神,但眸子里有微弱的一点期盼,蓝霁华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说,“倒也算不得百毒不浸,南原人擅使毒,我是皇子,打小在各种毒汤里浸泡,身T与常人有异,这么说吧,你在外头轻易能找到的毒,对我都没用,但对你都有用,所以,你下毒之前先掂量掂量,别跟刚才似的,没把我毒死,你自己倒死了……我觉得下毒这条路行不通,你改别的吧。”

尉迟不易破罐子破摔的哼了一声,“别的还有什么?我也打不过你。”

蓝霁华还是希望她拿出一点斗志来的,说,“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事情就好办了。”

“敢问陛下的弱点是什么?”

蓝霁华瞟她一眼,“我能告诉你吗?你得自己慢慢找。再说了,我就算告诉你,你能相信?”

尉迟不易想想也是,谁都不是傻子,怎么会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呢?更何况明知道她想杀他。

蓝霁华看她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清了清嗓子,突然问:“朕有点好奇,刚才你给朕喂毒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第九百九十九章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尉迟不易正在神游,冷不丁被他一问,脸上立刻就烧了起来,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出那一招,那么大一颗毒果子,她总不能往蓝霁华嘴里Y塞吧,况且她也打不过人家,既然南原狗把她当男宠,她何不虚以委蛇,演一出投怀送抱的好戏?

蓝霁华果然没有推开她,顺利的把毒果子吃进了肚子里,只是她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蓝霁华没事,她差点中毒而亡,最后,蓝霁华还把她给救了。 ..co 免费连载

想到这里,她立刻往后挪了J步,警惕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救我?”

“难道要朕见死不救?眼睁睁看你死在朕面前?”

“可是我要杀你啊。”

“我知道。”

“知道你还救?有病啊!”

“我知道你杀不了我。”

“……”一说到这里,尉迟不易就很无语,就目前来说,她确实杀不了南原狗。

“我知道你救我是想G什么?”她板着脸冷哼,“但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你要是强行B我,我就死给你看!”

蓝霁华:“……”这哪跟哪啊?他是最不喜欢勉强人的,怎么就强行B她了?

“那你说说,我救你是想G什么?”

“还用说么,大伙都知道的。”

蓝霁华有点摸不着头脑,“谁都知道,为何朕不知道?”

尉迟不易翻了个白眼,“猪鼻子cha葱,装蒜!”

“朕需要装吗?我是真不知道,”蓝霁华越发好奇,这宫里还有他不知道的事?“你说,说了,我许你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死。”

“换一个。”

“想知道你的弱点。”

“换一个。”

“想要一把刀。”

“这个可以有,”蓝霁华笑着说,“过J日就给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救我,是为了……”尉迟不易咬了一下嘴唇:“让我做你的男宠。”

蓝霁华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谁说的?”

“大伙都这么说。说你允许我住在侧殿,还同桌吃饭,是对我另眼相待。”

“他们说,你就信?”

“信啊,刚才我说迷了眼,你立刻凑上来要替我吹,你是皇帝啊,怎么会这样紧张一个随从?还有,我对你下毒,按理当诛才是,为什么要救我?”

她紧盯着他,语气咄咄B人,蓝霁华一时之间有点懵,好象她也没说错,他确实是紧张她的,看到她中毒,他的心一下就慌了,可他没有龙Y之癖,他是喜欢nv人的啊。

“怎么,哑口无言了吧?”尉迟不易冷笑,“反正我把话先撂这,你要敢对我起什么歹心,我就咬舌自尽,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放心,朕的取向很正常,朕喜欢的是nv人,不是男人。”

“骗人,大家都说你不纳后宫,就是因为不喜欢nv人。”

“不纳后宫,是因为朕想娶的那个nv人……娶不到了,朕一时心灰意冷,就不想那些事了。”

尉迟不易有点不信:“你是皇帝,还有nv人是娶不到的么?”

“当然有,这世上,有人看重荣华富贵,权力和名誉,但也有人不稀罕这些……”他的语气颇为惆怅,脑子里闪现出一张脸,日子久了,那张脸也有些模糊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听说不在西北了,那就离他更远了,想必她早已经把他忘了吧。

尉迟不易看他神情有点落寞,真象那么回事,好奇的问,“那个nv人是谁?她现在嫁了么?”

“何止嫁了,孩子都有了,”蓝霁华把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尉迟不易的脸上,“你大可以放心,朕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朕只是在这深宫里呆得太久,有些寂寞了,难得碰到象你这样的人,觉得有点意思,所以不希望你死而已。”

听到这里,尉迟不易恍然大悟,“你留我在身边,是为了逗乐子的吧!看我一次一次杀不死你,觉得有趣是不是?”太伤人自尊了,这不把人当傻子耍么,还不如男宠呢。

蓝霁华没想到她平时傻呆傻呆的,突然一下又聪明起来,被她说中了,他有点窘:“也不是把你当傻子,反正你以杀我为已任,不杀我誓不罢休,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慢慢来,失败了不要紧,吸取教训,下一次才能有所提高,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杀了我。”

尉迟不易有种错觉,这个皇帝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他是在鼓励她行刺么……

“你,”她迟疑的问,“好象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蓝霁华笑了一下,“人人都会死,无一例外,只是早晚的事情。”对他来说,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已经受够了,如果能死在尉迟不易的手里,倒是他最好的归宿。

“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我,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蓝霁华认真的看着她,“是实话,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尉迟不易说,“我知道我暂时杀了不你,你也不用时时提防我,等我慢慢找到你的弱点再说。”

“不提防,你慢慢找吧。”

尉迟不易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头还有点晕,我回去躺会。”她走到门口,低低的说了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不然她就真成了笑话,传回东越,连爹娘的脸上都无光。

“不客气。”蓝霁华笑着说,“举手之劳罢了,朕是个有仁德的皇帝,若是见死不救,佛祖会怪罪的。”

等尉迟不易走了,他把康岩龙叫进来问话,“听说宫里都在传不易是朕的男宠?”

康岩龙吓了一跳,“这个……奴不知。”

“你是总管,你会不知道?”蓝霁华站了起来,“是不是看朕太好说话了,居然在背地里编排起朕来了,消息怎么传出来的,怎么给朕掐回去。”

“是,陛下,”康岩龙呵着腰,“奴会尽快把谣言扑灭的,只是……”

“只是什么?”

“尉迟不易是个危险人物,陛下应当离他远点,这样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第一千章我也有个妹妹

康岩龙退出去后,蓝霁华陷入了沉思,他是个不注重规矩的皇帝,从前在各处行走江湖的时侯,和贩夫走卒也能称兄道弟,现在和一个刺客走得近点,这也不算过份吧。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co还是说他对尉迟不易的言行举止确实有不妥的地方?要不然,怎么会让底下人误会?

他抬手捻了捻嘴唇,尉迟不易冲上来的时侯,有点用力过猛,把他嘴唇都撞破了,当时他只闻到一G子幽兰的香气,有那么一瞬,象被谁下了迷Y似的,完全动弹不了,然后……她撬开了他的牙关,在他口腔里横冲直撞,带着生猛的力量,把那颗毒果子推到了他喉咙里。

做为一个高手,他的反应不应该那么迟顿,可当时那条S热柔软的舌在他口腔里扫荡的时侯,他居然什么都没做,跟傻子似的站着,就那么让她得逞了。

他虽不是喜欢流连风月的人,nv人的滋味也是尝过的,于他来说,不过是逢场做戏,任那些nv人在他身上象蛇一样缠绕,也不会失了神志,可刚刚,他的脑子里一P空白,当真是失了魂。闭着眼睛细细回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她的样子,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坚毅的神情,现在他知道了,那是要同归于尽的决然。

他低头又捻了一下唇,轻笑了一声,“这个尉迟不易,真有意思。”

——

到吃饭的点,饭菜都上桌了,尉迟不易却没出来,蓝霁华以为她不好意思,故意躲着自己,便让康岩龙去叫她。

康岩龙说,“陛下,尉迟不易出宫了,这个点没回,大概在外头吃了。”

蓝霁华没想到她这么快又出宫去,“不易说G什么去了吗?”

“没说。”

蓝霁华哦了一声,不会是知道杀不了他,所以G脆走了吧?

罢了饭,喝了一盏茶,他站在廊上喂孔雀,一颗颗的玉米粒抛下去,J只孔雀井然有序的伸着脖子接,那天,尉迟不易问他为什么要一颗颗的喂?他说了一段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他这样做无非是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时光太漫长,他总得找点事来做。

康岩龙躬着腰示,是否要叫歌舞,他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望着远处的宫门发起呆来。

康岩龙在边上静静的侯了一阵子,说,“陛下,您去躺一会吧,天要暗下来,还早得很呢。”

蓝霁华没说话,倚在竹栏上,手指不自觉的捻了一下嘴唇,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失了魂,是因为太突然了吗?

那个下午,他一直呆呆的站在廊上,康岩龙J次劝他去休息,让他很不耐烦,G脆把人都打发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尽管隔得很远,他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尉迟不易,她回来了。

他脸上浮起笑意,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里一点点放大,对一个男人来说,尉迟不易的个头有点矮,身子也单薄,真不知道尉迟家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过来。

看她越走越近,蓝霁华转身想下楼去接她,走了J步又顿住,到,只怕又会说引起什么非议了,他自然是不怕的,就怕传到尉迟不易耳朵里,她又要防着他了。

尉迟不易到了台阶下,仰着脸叫他,“陛下怎么站在这里?不歇觉么?”

他含糊的答,“已经歇过了。你去

哪了?”

尉迟不易拍拍身上的布袋子,“买的宝贝寄在客栈里,今日去拿回来。”

蓝霁华很好奇,“买了什么?”

尉迟不易倒底是个姑娘,得了好东西,喜欢炫耀,上了楼就把东西倒在地毯上,“瞧瞧,都在这里。”

蓝霁华蹲下来看,“怎么都是胭脂香露啊?”

“你不懂,南原的胭脂香露在东越很出名,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所以你买了这么多,准备拿到东越去贩卖?”

“我才不卖呢,我自己……家里人用。”

“家中有姐M?”

“有啊,”尉迟不易说,“我们尉迟一族的姑娘多着呢。”

“我是问你,你有亲姐M吗?”

尉迟不易想了一下,“有一个,今年十七岁,是我MM。”

“叫什么?”

“叫……”一时半会编不出名字,尉迟不易眉头一皱,凶巴巴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蓝霁华笑了,拿起一小瓶香露在手里把玩,“买了这么多,你一定很疼你MM。”

“那是当然,我的亲MM,当然疼啊。”

“我也有个MM,”蓝霁华索X一PG坐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朕也很疼她,只是我们离得远,难得见一次面。”

尉迟不易撇撇嘴,“要见MM还不容易,你是皇帝,一声令下,你MM就回来了。”

蓝霁华苦笑,一声令下?他如今臣F于东越,哪里敢命令东越的皇后回来省亲。

他问,“你MM长什么样?跟你象吗?”

“当然象,非常象。”尉迟不易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本就是一个人,能不象么?

“眼睛也是一模一样?”蓝霁华打量着她,“姑娘要是长成你这样的眼睛,可不太好看。”

尉迟不易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不好看?”

“没说你,是说你MM。”

尉迟不易赶紧捂住嘴,差一点露陷了。

“其实我MM挺漂亮的,在尉迟族人的姑娘里,可以排得上前五名。”

“你们尉迟一族总共有J个姑娘?”

“没出嫁的……”尉迟不易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大概六七个吧。”说完意识到不对,赶紧往回圆:“我MM真的还可以,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呢。”

蓝霁华哦了一声,“能嫁出去就是好事。”

“喂!你什么意思?”南原狗!

蓝霁华挺喜欢看她发火的,跟一头炸mao的小猫似的,挺可ai。

这时,康岩龙急急忙走上木梯,看到皇帝和尉迟不易双双坐在地上,盘弄着一些胭脂香露,就跟外头那些摆摊做小买卖的人似的,他想呲达尉迟不易J句,又怕引起皇帝不悦,暂时先忍了,凑到蓝霁华耳朵边说了J句话。

蓝霁华脸Se微变,冷哼一声,“朕若不去又如何?”

第一千零一章想要朕陪你一起去?

说不去,蓝霁华倒底还是去了。Ω Δ.Ω.co

这是一处极为秘密的地牢,顺着Y暗的台阶走下来,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铁门,里头豁然开朗,硕大的夜明珠照在四角,又有琉璃大盏挑在高柱上,把这Y森的地牢照得如同宫殿一般,地上铺着华美的绣毯,踏上去,立刻陷在一P柔软里。

蓝霁华看着坐在乌木镶宝大椅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他,目光相撞,似乎在较量,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蓝霁华先开口,“太皇让朕来,所为何事?”

nv帝轻轻笑了一声,“有多久,没听你叫我一声母皇了?”

蓝霁华避开她的目光,负着手慢慢走过去,语气冷淡,“朕日理万机,没有时间跟太皇叙旧,什么事,说吧。”

“怎么,当了君王,连娘亲都不认了?”

蓝霁华轻易就被她挑起了火气,“娘亲?朕可没见这世上有哪个娘亲给自己亲生儿子下毒的。”

“华儿,娘亲那也是迫不得已,但娘亲从没想过要你的命啊!”

蓝霁华袖袍一甩,背过身去,不愿意看nv帝演戏。

“你心里明白,娘亲这么做都是为了南原的百姓,那一仗,东越划走了我南原十座城池,每年还得向他们进贡大量的H金,Y材,香料,织布,木料等等,南原再富庶,也经不起这么掠夺,再这么下去,百姓们还怎么安居乐业?”

蓝霁华冷声道,“如果当年太皇不实施所谓的千面人计划,南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一切都是太皇引起的。”

“华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个弱R强食的天下,南原弱小,迟早会被强国吞噬,如若不提前做准备,南原灭亡指日可待啊!”

“可是太皇机关算尽,又得到什么了呢?”蓝霁华冷笑,“在这地牢里残度余生,就是太皇想要的吗?”

nv帝垂下眼帘,默了一会,“我承认低估了墨容澉,不过只要千帆还是东越的皇后,咱们就有希望。”

“有什么希望?”蓝霁华叹了一口气,“太皇是觉得墨容澉会看在千帆的面子上,暂且不动南原吗?即便是这样,您还想怎么着,以L击石吗?”

“现在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侯,咱们只要做好准备就行。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朕不想考虑,人生短短J十年,朕只要尽了力,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nv帝有些怒其不争,“华儿,你的斗志都哪去了,我们南原的男儿岂是甘愿臣F在他国之下的!”

蓝霁华道:“我南原与世无争,百姓安居乐业,原本很安生,若不是因为太皇的野心,又何至如此!”

他把广袖甩得索索直响,一副要走的样子,“太皇若没别的事,朕就不多留了。”

“等等,”nv帝叫住他,“听说你身边多了个小红人……”

蓝霁华神情一凛,“朕的事,不劳太皇费心。”

“我原本不想过问,不过听说你们同吃同住……他还是名男子,华儿,娘亲很忧心啊。”

蓝霁华没想到连nv帝都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朕不过觉得他

有意思,留在身边解闷罢了,太皇不必多虑。”

“你是皇帝,想来是有分寸的,我提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是因为那个男宠……”

蓝霁华低喝,“太皇想G什么?”

“我什么不G,只是担心皇上,若是失了分寸,长老们也不会视不理的。”她顿了一下,“或者,你带他来见见我。娘亲要阅人无数,自然能瞧出好坏。”

蓝霁华咬着牙说了句:“休想!”拂袖而去,他知道,带尉迟不易来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一口气走出老远,才慢下脚步,负着手,缓缓踱着步子往前走,老远看见尉迟不易倚在廊上,托着腮,怔怔出神。

他打量她,长眉细眼,挺清秀,确实有当男宠的潜质,怪不得大家会误会,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

悄悄绕到她后头,伸手一拍,“想什么呢?”

尉迟不易正出神,冷不丁被拍了一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尖叫一声,捂着X口直喘气,待看清楚是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您是皇帝么,您有做皇帝的样子么?”

蓝霁华受了她的白眼,觉得好笑,一个男人,怎么ai翻白眼啊!

“想什么,想入了神?”

尉迟不易哼了一声,自然是想怎么杀你。

“我听说公子以前在南原是大将军,他原先的府邸还在么?”

“在,一直空着。”

“我能去看看么?”

“这个……”蓝霁华摸了摸鼻子,她怎么又要出宫去啊……

“还是怕我跑了?”尉迟不易眼珠子一转,“要不皇上哪天得空,陪我一起去吧。”

蓝霁华以前常在外头行走,后来做了皇帝,戴上了无形的枷锁,便不愿意出去了,听到她这话,心里不由得一动。

“想要朕陪你一起去?”

“皇上有时间么?”

对蓝霁华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嗯了一声,“朕也好久没有出宫了,就陪你走一趟吧。”

“皇上出宫,是不是有很大的仪仗,那样多没意思啊,”尉迟不易说,“皇上知道微FS访么,皇帝自个悄悄的出宫去,谁也不带,到大街上,集市上T察民情,那才好玩呢。”

蓝霁华当然知道微FS访,不过没听说皇帝自个出去的,多少身边得带一两个人吧。

他看着她咧嘴一笑,“也行,朕就微FS访一回吧。”

尉迟不易心里雀跃,脸上还要装得镇定:“那就咱俩一起去吧,不带别人了。”

既然下毒这条路走不通,她只有另想办法,打是打不过的,如果能让南原狗受伤,拉低他的武力值,再殊死一博,这事还是有希望的。

她计划得很周全,动手的地方不能在宫殿里,人太多,稍稍有个动静,她就会被砍成R酱,所以要到宫外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下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尉迟文宇当年在南原的府邸,果然还在,而且空着,真是天助她也!

她要在公子的府邸杀了南原狗,祭奠公子的亡灵!

第一千零二章权当留个念想

第二日,蓝霁华果然带着尉迟不易出宫去,康岩龙想跟着一起去,被蓝霁华一个眼神钉在那里不敢迈步。一秒记住【 ..co】,精彩无弹窗免费!

康岩龙急得不行,“陛下,您怎么能一个人出宫呢,好歹带J个F侍的人在身边啊。”

蓝霁华指了指尉迟不易:“我带他。”

就是带着尉迟不易才更让人不放心,那毕竟是东越来的刺客啊,尉迟不易可不会F侍人,他只会杀人。

康岩龙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什么人都不带,偏偏带个刺客在身边。

“陛下,”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尉迟不易对陛下心怀不轨,是个危险人物,您千万不能……”

“闭嘴。”蓝霁华腰弯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往太皇那里送消息,忘了你的正主子是谁吗?”

康岩龙打了个颤,低下头去,是他把消息递到太皇耳朵里的,皇帝听不进忠言逆耳,他唯有想其他办法,希望借太皇的手把尉迟不易打发掉。

“跪在这里,不准起来。”蓝霁华冷声命令,带着尉迟不易扬长而去。

康岩龙抬头看的时侯,正好尉迟不易回过头来,对他挑眉一笑,带着得意和挑衅,他哀哀叹气,垂下头来,只希望皇帝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才好。

尉迟文宇以前的宫邸离皇宫并不远,就在同一条大街上,这座宅子人去楼空,荒废多时,却并不是杂C丛生,落满灰尘,一直都有人在那里打扫。

说起他和尉迟文宇的关系,有点复杂,他们曾经都是王位的竞争者,尉迟文宇手里握着南原的兵权,连nv帝都要忌惮他J分,本来凭本事争王位,也没什么。但是在千面人计划上,他和尉迟文宇的态度不同,他并不赞同那个荒谬的计划,只是拗不过nv帝,尉迟文宇比他积极很多,向nv帝献谋献策,所以nv帝很倚重他。他一度以为尉迟文宇心术不正,对他很不屑,后来才知道,尉迟文宇为了救白千帆,牺牲了自己。消息传来的时侯,他无法不动容,知道尉迟文宇的心终究还是回到了正途。

所以这座宅子他一直留着不让动,宁愿空着,知道宅子在那里,心里多少留了一份念想。

打开门,地上落了一层树叶,打扫的人大概也偷懒,想着不住人,便J日才打扫一次。踩着落叶上了围廊,踏在木板上,噔噔噔的响,响在空寂的大宅里,有点吓人。

尉迟不易忍不住回头看。

蓝霁华问,“你看什么?”

“总觉得后头有人。”

“不是人,是你家公子的鬼魂。”

尉迟不易脖子一缩,很快又镇定自若,“是我家公子的鬼魂倒好了,说不定他是来找你报仇的。”

蓝霁华很有些感慨:“来吧,我还真有些想他了。”

尉迟不易切了一声,“你不怕他来要你的命么?”

“我与他本是老友,便是下去陪他也没什么。”

“如此,就请你自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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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我又没疯,自什么刎啊。”

“你刚刚还说下去陪他。”

蓝霁华望着她笑,“你杀了我,我就下去陪他。”

尉迟不易看到他脸上的得意,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瞧不起人么,等着瞧!

屋子里比外头要G净,尽管桌椅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要是不讲究,随意拂一拂也是可以坐的。

蓝霁华是个很好的向导,一路走,一路向她介绍着,“这是大厅,两侧是偏厅,往后走,中间有天井,他常在这里练武,后头是他的寝卧,左手边是书房……从这里出去,有个园子,小心台阶,哟,没人管,这花开得倒比别处的还好一些。再往那边有个小池塘,池塘过去是一P树林子……”

尉迟不易说,“公子走了这么多年,皇上对这里还是很熟悉,经常来么?”虽然蓝霁华否认他有龙Y之癖,但对一个空了十来年的宅子,记忆这么深刻,她不得不怀疑,南原狗就是对她家公子因ai生恨才下毒的。

“这里边一点都没变,朕当然熟悉。”

“空着也空着,皇上为何不派作其他用途。”

蓝霁华摇摇头,“人走了,东西还在,权当留个念想。”

尉迟不易心一跳,果然是这样,她不动声Se的问,“皇上从前和我们公子关系一定不错吧?”

蓝霁华淡淡的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尉迟不易的心又跳了一下,这分明就是求而不得啊……

她看着小池塘翠Se的水面,心里很焦急,转了一大圈,要怎么才能伤到他呢?

蓝霁华指着前面的林子说,“我带你去那里走一走。”

尉迟不易突然计上心头,捂着肚子说,“你别去,我去应个急。”

“要上茅房吗?在那头。”

“哎呀,来不及了,你别过来啊……”尉迟不易捂着肚子慌慌张张的跑进了树林里。

没有现成的便利机会,她要制造机会,老是和他在一起,不方便她行事。她进了树林,有了树林的掩护,开始布置,刚把暗器固定好,突然脚下踏空,吓了她赶紧抓住边上的树枝才没有掉下去,她拍了拍X口,惊魂未定,小心翼翼拔开地上的树叶,发现下边是个坑,黑幽幽的看不出有多深,奇怪,林子里怎么会有个坑呢?尉迟不易无暇去猜测,喜得眉梢扬起来,真是一个绝好的连环计,这一次,南原狗怎么也逃不掉了!

她把落叶重新堆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只要蓝霁华一脚踏空,她立刻将往底下扔暗器,将他扎成一个刺猬,就算他能忍痛逃出来,她埋伏在边上,等他一出去,顺势一掌将他打到树上,她的梨花刺会悉数扎进他身T里,他多处受伤,消耗了T力,她再使出独门绝学,和他大打一场,在幽静的树林里将南原狗杀死,埋尸的地方都有了,就丢在那个坑里,这里平日没有人来,数月后尸T化成白骨,便是发现,也没有人知道死的是谁?简直就是完美!

尉迟不易被自己的妙计所折F,忍不住捂嘴偷笑,怎么就这么聪明,都有点不习惯了。

第一千零三章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蓝霁华看尉迟不易久久不出来,便过来寻他,“不易,不易!”

“我在这里,”尉迟不易向他招手,“皇上进来吧,里头风景还不错。Ω Δ.Ω.co”

蓝霁华说,“你方便的地方,怎么好叫我进去?”

“一泡尿而已,气味早散了,哪里就熏着你了?进来进来。”尉迟不易站在树下,笑眯眯的朝他招手。

蓝霁华走了进去,东张西望,“你在哪撒的尿,可别让朕踩着。”

“自然是在不走人的地方,”尉迟不易继续招手,“你来,看这树上写了什么?”

“树上有字?”

蓝霁华抬头望去,脚下快了J步,没留神一踏空,身子沉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尉迟不易出手如闪电,早已扣在掌心里的暗器嗖嗖嗖S了下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这下南原狗搜翅也难逃了。

她不敢大意,走到土坑边去守着,如果他敢逃出来,她立刻一个如来掌压顶,再把他打下去,不料坑边泥土松散,脚下一陷,泥土往下塌,整个人都往下掉。

蓝霁华正到她掉下来,赶紧两手托,把她往上抛了出去,不偏不倚,前方正是尉迟不易做了布置的那棵树,她尖叫一声,努力在半空赶转身,暗器堪堪扎在她手臂,尉迟不易被自已的梨花刺扎得那叫一个酸爽,脸痛得变了形,说不出话来。

蓝霁华随后跃了出来,看她这样,忙问,“怎么了,伤着了?”

尉迟不易想着那坑不大,他怎么也避不开自己的暗器,就算爬出来,也浑身是伤,可没想到除了衣裳有点脏,丝毫不损他的玉树临风,她的表情越发痛苦起来。

蓝霁华过来查看,呀了一声,“树上怎么有这些?”

他小心翼翼把她和尖刺分开,又呀了一声,“上面有毒。”

二话不说,撕开她的袖子,低头吸毒,尉迟不易又惊又羞,“喂,你G什么?”

“别动,”他脸Se不太好,“用力按住她,”又吸了J大口。

尉迟不易倒底是个姑娘,哪里和男人这样亲密过,简直愤羞Yu死,“我不要你救!”

“不救你就死了!”

“死就死!”

“我都没死,你怎么能死,不想杀我了?”

蓝霁华从衣角上撕下一块布,替她把手臂包扎起来。

尉迟不易低头看他包扎,心里有些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不易,”他突然叫她。

“嗯?”尉迟不易抬起头来,“什么?”

“你是想在你们公子的府邸杀了我吧。”

“……”

“不易,杀我不易啊。”

“……”

“你看,没杀得了我,自己反而受了伤,要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你就真的下去陪你家公子。”

“……”

“两次了,”蓝霁华伸着两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上次中毒我救你,这次,又是我救你,东越不是有句话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欠我两次人情,该怎么还?”

尉迟不易很想反驳,但他说的也没错,南原狗确实救过她两次了。按理说她不能杀自己的恩人,可此仇不共戴天,族人都以为公子报仇为已任,她怎么能因为S人原因放弃报仇?

“我说不易,你下次能不能走点心,杀不了我没什么,别再让自己受伤了,朕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救你。”

尉迟不易本来还在犹豫,听到他这话,立刻下了决心,南原狗心须杀,简直太可恶了。

“走吧,朕怕你余毒未清,还是及早回宫,拿解毒丸给你吃。”

尉迟不易很愤懑,刚奚落她,又说要替她清余毒,这算打个巴掌再赏颗糖么?她真的很沮丧,这样都伤不到他,南原狗倒底是什么妖孽,公子啊,这是您的府邸,您在天有灵,要保偌我顺利完成任务,替您报仇啊。

她对着晴朗的天空长长吁了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她还有机会。

回到宫里,蓝霁华让人取了解毒丸给尉迟不易。

康岩龙亲自拿来的,望着尉迟不易笑得意味不明,知道这个小刺客肯定会搞事,但陛下没事,受伤的是他自己,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得很啊。

尉迟不易F了Y丸,蓝霁华探了她的脉,确定T内没有毒了,才让她回房休息。

尉迟不迟躺在床上,苦苦思考,觉得自己还是C之过急了,南原狗是个很厉害的人,一般的毒对他没用,一身功夫深不可测,她得慢慢摸清他的底,他自己不是说么,想要对付谁,先搞清他的弱点。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她得有点耐心。

接下来的日子,尉迟不易安份了许多,低眉垂目的,倒象个随从的样子了。每日陪在蓝霁华身边,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喂畏孔雀,日子过得很清闲,清闲得她有点耐不住,对蓝霁华说,“不都说皇帝是日理万机么,你怎么这么闲?”

“闲不好么?”蓝霁华笑着说,“什么都不用做,多自在啊。”

他虽然一脸笑意,尉迟不易总觉得他那笑容里象是藏着什么似的,有那么一点淡淡的伤感。她不明白,皇帝权力最大,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可愁的?

蓝霁华说话算数,没过两天,就送了她一把漂亮的短刀,南原地域辽阔,多丛林,野兽也多,所以南原人有随身带刀的习惯,或别在腰间,或cha在靴子里。

皇帝送的刀自然不菲,刀鞘上镶满了宝石,看起来富丽华贵。尉迟不易看中的倒不是那些宝石,她把刀cha出来,寒光闪闪,印着她的脸,一看就是精铁铸造。

尉迟不易拔下一根头发,对着刀刃上一吹,立马断成两截,她眉开眼笑,“好刀!”

“喜欢吗?”

“喜欢。”

“以后就拿着它来杀我吧。”

“……”

看尉迟不易傻呆呆的看着他,蓝霁华哈哈大笑,“怎么了,我也没说错。”

尉迟不易,“……皇上,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是不是公子的死,对你打击太大,您刺激受大发了,怎么老想着被人杀啊!”

蓝霁华两手一摊,慢条斯理的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GG。”

第一千零四章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南原是个特别信佛的国家,皇帝每月都要到庙里拜佛,为了心诚,上山下山都得步行,不能骑马坐轿,蓝霁华嫌皇帝出行的仪仗太隆重,每次都只带着康岩龙去,这回,他自然是带尉迟不易去。

康岩龙和J个护卫留在山下等侯,尉迟不易见蓝霁华把鞋脱了,诧异的道:“走山路,也要脱鞋啊?”

“脱吧,这是规矩,就算我是皇帝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佛祖要怪罪的。”

连皇帝都脱了,尉迟不易肯定也要脱,她有点不乐意,在宫里也就罢了,山路上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石子,不嫌硌脚么?

她别别扭扭脱了鞋,跟着蓝霁华往山上走,路面上到处都是落叶,枯枝,石子,还有爬虫,尉迟不易走得提心吊胆,心里嘀咕着:什么破规矩啊,从没听说上山拜佛要打赤脚的,这上去是拜赤脚大仙啊?

她走得极慢,一抬头,蓝霁华已经在三丈开外了,扭头招呼她,“*什么,快点,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尉迟不易抛了个白眼,她本来就是姑娘嘛。

蓝霁华等她跟上来,放慢了速度,“没赤脚走过山路吧?”

尉迟不易哼了一声,“我们尉迟家又不是穷得吃不上饭,G嘛要打赤脚?”

蓝霁华笑道:“也是,多亏了尉迟文宇,你们尉迟一族现在又红火起来了,不然,还不定在哪漂着呢。”

一提尉迟文宇,尉迟不易心里就伤感起来,那样好的公子,怎么就走了呢。都是这个南原狗!她愤怒的抬头,瞪着蓝霁华,“你没资格提我们公子的名字。”

蓝霁华摇了摇头,“就你这冲动的X格,怎么能当刺客?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尉迟家是不是没人了,怎么把你派来了。”

尉迟不易有点心虚,嘴里却Y撑:“把我派来怎么了?别以为我真的杀不了你,我那是还没亮出真本事来。”

蓝霁华故作惊讶,“你还有真本事?怎么不使出来呢?”

尉迟不易看着那张表情夸张的脸,气得直咬牙,又瞧不起人了么?可惜她的短刀也留在山下了,说不能带兵器上山,杀气太重,不然,真。

看她气呼呼的样子,蓝霁华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有趣,一逗就炸mao。不过他没说错,刺客在外执行任务,最忌讳的就是冲动,一个老道的刺客应该冷静沉着,做周密的安排,然后才能出手,出手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若一击不中,则要立刻撤退,不能恋战,否则就可能送命。

象尉迟不易这样的,他是头一次见,而且这心机,压根藏不住事,有什么都露在脸上,就说那天在树林,她叫他进去的时侯,那声音,那表情,跟平时都不一样,怎么让他不起疑心,掉下坑去,也不过是想看她要做什么?没想到她自己掉下来了,把她抛出去,还中了自己的暗器,要不是尉迟不易中了毒,他真的要笑死了,就这么个不靠谱的刺客,还想行刺他,做她的春秋大梦!

“行了,

别再瞪着我了,”蓝霁华指了指山上,“有怨气的人是不能上去的,佛家讲究不喜不悲,不怨不嗔。”

尉迟不易说,“我才不拜你们南原的佛呢,我不走了,你自己去吧。”她实在是走不动了,脚板都磨出泡了,在南原狗面前,她不愿意示弱,一直忍着没叫疼罢了。

“真不走了?”蓝霁华问她。

“不走了,我就呆在这,不会逃跑的,山下不是有你的人嘛,怕什么?”尉迟不易倚着大树微微喘气。

蓝霁华蹲下来,直接把她的脚抬起来,看了一眼,“磨破P了,怎么不吭声?”

尉迟不易使劲挣扎,“你做什么捏着我的脚,破点P算什么?”

也是,一个男人,破点P算得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蓝霁华看着她脏兮兮的脚板底,心里微微的揪了一下,这脚长得也忒秀气了,细PN、R的,跟玉打造的似的,脚底脏兮兮的,还磨破了P,算难为她了。

他把脚放下来,“行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拜了佛就下来。”

走了两步,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要不我先送你下山,跟康岩龙汇合。”

尉迟不易嗤的一笑,“别忘了我是G什么的,怎么不能一个人呆着呀,快走吧。”

蓝霁华想想也是,尉迟不易别的本事没有,胆子还是挺大的,他提脚往山上去了。

尉迟不易一PG坐在树底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脚抬起来看,黑乎乎的脚底不知道沾了什么,被磨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小心翼翼去触碰,想把那P扯下来,不扯还好,一扯疼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倒底不敢动了,就任那块P搭耷着,看起来有点吓人。

她把眼泪抹了抹,哀哀叹气,这叫什么事啊,任务没完成,三天两头的,不是中毒,就是受伤,还让南原狗看笑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倒底G什么来了?

南原的日头忒猛烈,她往树底下缩了缩,躲在Y蔽的地方,抱着膝,手里扯了一根C,无聊的扯着叶P玩。玩了一会没意思,低头看地上的爬虫,用树叶去拦它们的去路,看小虫子被她逗得团团转,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觉得不对劲,好象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屏息静气,竖着耳朵听,如果是野兽,她赤手空拳,未必对付得了,只能跑了,可脚上有伤,跑不快,怎么办?

尉迟不易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得自己找防卫的家伙,撑着树杆站起来,想折一段粗点的树枝当武器,一抬头,整个人傻在那里,别说逃了,她走都走不动了。

就在她头顶上,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尉迟不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顿时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惊得林子里一群鸟儿展翅卟飞。

那大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慢慢朝她游走过来,蛇头往下探,眼看就要触到她了,尉迟不易想跑来着,可腿软,顺势往地上滑,整个人瘫倒在地,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

第一千零五章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那大蛇见她瘫倒在地,又把头缩了回去,慢慢的顺着树杆往下爬,尉迟不易胆子都吓破了,也顾不得脚疼,抓起地上的石砾枝叶就往大蛇扔去,“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你!”

大蛇顿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疑H。

尉迟不易见它不动了,在地上连爬带滚,强烈的求生*让她不顾一切,任务没完成,她岂能葬身蛇口呢?再怎么不能被蛇吃掉,太恶心了,连尸T都凑不全,下辈子没法投胎做人。

大蛇见她在地上滚爬着,又开始往下爬,很快头就到了地上,尉迟不易才发现它居然那么长,头在地上,身子还贴在树杆上,尾巴绕在枝头,真是前所未闻的大……

她忍不住又发出惨烈的尖叫声,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飞快的向她扑来,那身影太熟悉了,她就象看到亲爹似的,朝他委屈的哭起来,“救我,快救我……”

蓝霁华飞奔到跟前,刚把她捞起来,尉迟不易瞬间象满血复活,手脚灵活的缠在了他身上,“快跑,快跑……”

蓝霁华觉得象有一只猴子趴在他背上,忍不住笑起来,走到半路,听到她的尖叫声,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碰到蛇了。

“别怕,这蛇没有毒。”

“没毒也咬人,它刚才就想咬我来着。”

“它不咬人,”蓝霁华解释,“这是山上的灵蛇,不咬人的,到了晚上,它还会去庙里呢。”

那大蛇似乎听懂了蓝霁华的话,朝他们点了点头。

“你看,它在向咱们表示友好。”

尉迟不易不信,“你确定它不是想吃了我们?”

“确定。”蓝霁华驼着她往大蛇走去,吓得尉迟不易大叫,“你G什么,别过去,危险!”

蓝霁华扭头看着她笑,“你不是希望我早点死吗,我要是被蛇吃了,岂不正中你的下怀?”

尉迟不易嗫嗫的:“你死我不管,可我不想被蛇吃掉。”

“它吃掉我就饱了,不会吃你的,你刚好可以逃命。”

“那也不行,”尉迟不易说,“你只能被我杀掉,不能死在其他人手里,被蛇吃掉也不行。”

蓝霁华弯着唇佯装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你下来吧,我过去跟它打个招呼。”

尉迟不易哪里敢下地,死死的箍着他的脖子,“不行,它要是绕过你,再来吃我怎么办?”

“我是皇帝,你这样趴在朕的背上,成何T统。”

“你赶紧离开,离远一点,我就下来。”

蓝霁华说,“你愿意趴就趴着,我还是要过去的,你安静点,别发出声音就行。”

看他重新抬脚往大蛇走去,尉迟不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她不敢下去,相比自己呆着,她宁愿和蓝霁华在一起。

蓝霁华走到大蛇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去吧,别出来吓人,吓破了人的胆,也是罪孽一桩。朕今日不去庙里了,你送个信上去。”

那大蛇在蓝霁华的摸抚下,显得很温驯,竟然点了点头,这大神奇了,尉迟不易睁大了眼睛,“它能听懂你的话?”

“蛇比你想像中要聪明,特别是灵蛇,受过佛祖的熏陶,是万灵之首。”

“蛇还懂佛法?”

“南原是个神奇的国度,以后你就知道了。”

蓝霁华转身要走,尉迟不易哎了一声,“你先让它离远一点。”一转身,她离蛇就近了,还是害怕。



霁华朝大蛇摆了摆手,“回树上去。”

那大蛇果真转身往树杆上爬去。

尉迟不易的心才慢慢落下来,“那蛇还真的能听懂你的话,也太聪明了。”

“南原遍地都是兽,百姓们和飞禽走兽一直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兽其实很容易相处,只要你真心待它,它必也真心待你,有时侯,我倒觉得兽比人更容易相处。”这个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虎毒不食子,可人呢,亲情道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一颗贪婪的心。

受了一场大惊吓,尉迟不易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的,怎么觉得他这话是对的呢,而且她总能从蓝霁华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哀伤或惆怅,越发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走了一段,尉迟不易才发现自己还趴在蓝霁华的背上,恐惧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学深的羞耻,这次不是蓝霁华撩她,是她自己主动趴到他背上去的,她挣扎着:“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蓝霁华没让,稳稳的托住她,“算了,你那脚哪里还能走路,还有一小段就到山脚了,到时侯你坐马夫回去。”

尉迟不易说,“你是皇帝,背一个随从,从何T统?”

蓝霁华大笑起来,“刚才我这么说,你可没下来。”

尉迟不易有些不好意思,“此一时,彼一时嘛。”

他不松手,尉迟不易挣扎了J下,也就算了,她那脚碰地就钻心疼,他愿意背就着吧,反正是他自己不放她下来。

经历过碰头,摸脚,吮手臂等让她羞愧难当的事后,尉迟不易觉得自己对这方面好象没有之前那么在意了,都有点……习惯了。

她问,“你都到山上了,不去拜佛,不怕佛祖怪罪你么?”

“佛祖在心头,心诚就行。”

“切,什么佛祖在心头,不过是借口罢了,反正我没见过象你这样懒散的皇帝,我们东越的皇帝就不这样,他可勤勉了。”

“你见过东越的皇帝?”

“见过,在公子走的那天,皇上,皇后都来了,不过很奇怪,他们不是一起来的,皇上先来,皇后后来。”

“你见到皇后了?”

“见到了,”尉迟不易说,“那时侯我还很小,和我娘亲跪在最后头,大家都不敢抬头看,我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可漂亮了,听说那会她已经生了太子,但是看起来就象个小姑娘。”

“听过心中有善,容颜不老这句话吗?”蓝霁华说,“你们娘娘就是这样。”

“你也觉得我们娘娘好么?”

“当然,她,非常好。”

听到蓝霁华赞东越皇后好,尉迟不易很高兴,“那我们皇上呢?”

“你们皇上,”蓝霁华哼了一声,不予评价。

尉迟不易想起来,现在南原臣F于东越,估计提起东越皇帝,蓝霁华心里不痛快,便转了话题。

“康岩龙看到皇上背着我,只怕会想杀了我。”

“有我在,他不敢,但我不在的时侯,你要小心一点,他知道你的身份,保护我是他的职责,他想对付你也没错。”

尉迟不易心里有点怪怪的,蓝霁华居然提醒她小心康岩龙,“你不想让我死么?”

“当然,想让你死,又何必费功夫救你。”

“为什么?”

“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尉迟不易冲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是瞧不起她么!

第一千零六章你想碰朕的人?

到了山脚下,康岩龙远远的迎上来,尉迟不易本来不怕他,这会子都觉得他那张脸难看到她不忍直视,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大胆,你怎么能趴在陛下的背上,我们陛下是何等的尊贵,你简直胆大包天,不,你是反了天了,来人!”

蓝霁华沉了脸,“休得吵闹!”

“陛下,”康岩龙苦巴着脸,“您怎么能背他呢?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越小子,您会把他宠坏的。”

“他的脚伤了,走不了路。”蓝霁华冷声吩咐他,“叫马车过来。”

“陛下,”康岩龙倒吸一口气,“您还打算让他坐马车!这,这不合规矩啊!”

“他都与朕同桌吃饭了,坐个马车怎么了?”

蓝霁华招招手,马车的的的过来了,侍卫打起帘子,他把尉迟不易放进车里,自己跨上尉迟不易骑来的马,手一挥,“回宫。”

J匹马拥簇着马夫,向着城里的皇宫奔去。

尉迟不易坐在熏了香的车里,舒F得想睡觉,熏香不浓不淡刚刚好,坐垫软绵,小J上还摆着鲜果子,她有点想吃,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犹豫了,但实在是嘴馋,还有点饿,把手使劲在衣裳上擦了J下,伸手捏了一个果子,卡哧一口,咬得脆响,满口都是香甜。

当皇上真享福,她抿嘴一笑,今日倒让她捡了个便宜,享受了皇帝的待遇,其实仔细想想,她跟在蓝霁华身边,还是蛮享福的,皇帝吃什么,她吃什么,皇帝住正殿,她住侧殿,衣裳也给她最好的料子,送给她的短刀镶金带玉,全是最好的。

真要说起来,蓝霁华对她不错,加上今日,都救她三回了,可她还心心念念想要杀他,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悄悄挑了帘子往外看,刚好蓝霁华的目光转过来,两个人对了个正着,她的脸腾的红了,赶紧把帘子放下来。

蓝霁华莫明其妙,不易的脸怎么红得那样厉害,是不是又中了毒,山上有毒的东西太多,他是东越人,不懂得分辩,别是吃了什么吧?

他赶紧叫马车停下来,挑了帘子问她,“吃了什么?”

尉迟不易嘴里还嚼着鲜果子,被他突然一问,差点噎住,说不出话,指了指小J上的盘子。

“我是问你在山上吃了什么?”

尉迟不易用力咽下去,因为吞得急,脸又红了一些,含糊的说,“什么都没吃。”

“你的脸怎么红成那样?”

“红吗?”尉迟不易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发烫,但她装得很惊讶,“没有啊,没有红吧。”

“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

尉迟不易摇了摇头,除了心跳有些快,她一切正常。

“手伸给我。”

尉迟不易听话的把手伸出去,蓝霁华探了探,确实很正常,这才放了心,重新叫马车走起来。

康岩龙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担忧,皇上完全被这个清秀的小子迷住了!

回到宫里,康岩龙要去接尉迟不易,蓝霁华挥手把他挡开,自己把尉迟不易抱下来,吩咐他,“打盆温水,拿Y膏和银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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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岩龙低头应了是,快快的走开去。

很快,康岩龙就把东西准备好了,看蓝霁华挽起袖子,忙道:“陛下,这种事让奴来做吧。”

蓝霁华瞟他一眼,“你想碰朕的人?”

在场人的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包括尉迟不易在内,不是说他没有龙Y之癖好么,怎么她又成了他的人?

康岩龙脸上五颜六Se,嗫嗫的,“奴,不敢。”慢慢退到一边去。

蓝霁华用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把尉迟不易的脚底擦G净,剪掉磨破的P,涂上Y膏,那Y膏有种淡淡的香气,抹上后十分清凉,可以减轻疼痛,尉迟不易上完Y后,觉得舒F多了。

等蓝霁华把她两只脚都处理好,搁在凳子上晾着,底下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

尉迟不易有点不高兴,“皇上,你明明说不喜欢男人,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让大家误会?”

蓝霁华笑了笑,“如果朕不那样说,康岩龙今天晚上就会想要了你的命。现在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多少会有点顾忌。”

尉迟不易不F气,“我杀不了你,还对付不了他么?”

“不了康岩龙,南原人擅使毒,他可以排前十。”

“真的?”尉迟不易有点不信,“他只是一个随从啊。”

“但他是朕的随从。宫里不养闲人,能呆在朕身边的,没有一点本事怎么行?”

尉迟不易想一想,也对,她们东越皇帝身边也有两个很厉害的大将,一个是宁大人,一个是贾大人,听说功夫都深不可测呢。

她好奇的问:“排名第一的是谁?”

蓝霁华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排名第一那个自然是尉迟不易要找的nv帝,要论使毒,没有人比得过她,所以当年,尉迟文宇才着了她的道!

“不是你么?”尉迟不易问。

“不是。”

“那是谁?”

“一个不相G的人。”

“你排第J?”

“我不喜欢使毒,但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只是平时并不太上心,最多能排到第五吧。”

尉迟不易哇了一声,“不上心也能排第五,也太厉害了吧,怪不得好多毒都对你没用。”

蓝霁华有些啼笑皆非,“不怕毒是因为从小泡毒Y的缘故,跟使毒厉不厉害没关系。”

尉迟不易突然安静下来,蹙着眉头,过了一会,说,“你是不是打不过我们公子,所以才对他下毒?”

蓝霁华没想到她突然把话题扯到那上头去,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上,那天晚上尉迟文宇去见nv帝的时侯,他好言相劝过,可尉迟文宇执意要去,他当时便有预感,后来的事情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尉迟文宇不蠢,他敢去见nv帝,或许已经下了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换白千帆的自由,换尉迟一门的门庭显赫。

尉迟不易追问,“怎么不说?很难启齿么?”

蓝霁华神情淡然,“过去的事,朕不想再提。”

第一千零七章娘娘腔

那Y真是灵,过了一个晚上,尉迟不易的脚就不疼了,踮着脚慢慢的走,是没问题的。Ω Δ.Ω.co

蓝霁华看她走路,摇摇摆摆,象只鸭子,十分可笑,招呼她,“过来吃饭。”

尉迟不易走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看到康岩龙站在蓝霁华身后,Y测测的盯着她,那目光象极了那天碰到的大蛇,不,比大蛇的目光还要Y狠。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家伙恐怕是要准备对付她了,她得早做准备。

宫nv们摆菜,康岩龙弯腰倒酒,蓝霁华问她,“你喝一杯吗?”

“谢谢,不喝。”经过了康岩龙的手,她怕那酒里有毒,蓝霁华是毒不死的,但她就不一定了。

“你是不是男人?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尉迟不易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G我们这行的都不喝酒,喝酒误事。”

她说的倒也没错,不过是执行任务的时侯不喝,刺客G的都是刀尖上T血的活,闲下来哪有不喝酒的?

她不喝,蓝霁华也不勉强,拿那天的事取笑她,“你很怕蛇吗?”

尉迟不易老实的点头,“怕。”

“在南原,nv人都不怕蛇,”蓝霁华扬眉笑,“还怕什么?”

“没了。”

“真没了,老虎狮豹怕不怕?”

尉迟不易犹豫了一下,摇头,“不怕。”

蓝霁华笑道:“宫里有虎豹,你要不怕,明天去跟它们玩。”

“它们在哪?”

“你往东边走,有P林子,它们就在里边,偶尔它们也出来走走。”

尉迟不易吓了一跳,“没有关起来么?怎么还放养呢?”

“我养的。”蓝霁华说,“它们,它们会出来找我。”

“那你多久没去了?”

“自从你来了,我就没去了。”

“它们到这里来找你么?”

“对,有时侯就睡在这里。”

尉迟不易头P一麻,“皇上,你吃了饭,赶紧去看看它们吧。”

蓝霁华看着她的脸Se变白,哈哈大笑起来,“说不怕,其实还是怕的。”

尉迟不易辩解,“我们那里猛兽不进城的,跟你们这里不同,我缺乏经验而已。”

“没关系,你跟它们多玩J次就有经验了。”

尉迟不易婉言谢绝,“还是不要了,我嫌它们身上味道不好闻。”

怕就怕,还找借口,蓝霁华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着摇摇头。他以前不养猛兽,后来见千帆把那只豹仔教得很好,也实在是无聊,便开始养,一只虎,一头豹,放在东边的林子里,每日有人投喂,一般不会出来伤人。

吃完饭,在尉迟不易的C促下,蓝霁华还真的去看他的虎豹了,尉迟不易闲得无聊,在廊上踱着步子。

走了两个圈,发现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抬起一看,是康岩龙。

她立刻警觉起来,“你要G什么?”

康岩龙比她高很多,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

尽是轻蔑的神情,“你们东越的刺客原来都是吃软饭的。”

“你胡说!”尉迟不易怼他,“你才吃软饭呢,你们全家都吃软饭!”

“身手不怎么样,嘴P子倒耍得利索,”康岩龙冷冷的道,“我们陛下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迷H的。我警告你,得了陛下的宠ai就好好伺侯,不要再想着图谋不轨,否则,我一定叫你好看。”

尉迟不易哼了一声,“你别威胁我,我知道你擅长使毒,反正以后我中了毒,不管是不是你下的,都告诉你们皇上,是你做的。”

康岩龙没想到她这么Y险,脸更黑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你们皇上一走,就来威胁我,你才是卑鄙小人。”

“你是卑鄙小人。”

“你是,你是,你们全家都是卑鄙小人!”打不过他,论吵架,尉迟不易才不会输给他。

康岩龙懒得跟她斗嘴,愤愤的甩袖子,“话我已经说了,你要是不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尉迟不易叉着腰,“难道我还怕你么?”

康岩龙临走时愤愤的甩了句,“娘娘腔。”

尉迟不易立刻醒悟过来,吵架吵得她差点露了陷,幸亏她天生是副烟嗓子,又粗又哑,加上裹X裹得紧,来了这么久,没有谁看出她是个姑娘。

康岩龙威胁她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蓝霁华,她是来杀蓝霁华的,怎么还能寻求他的庇护呢?再说,她已经欠他太多,能少欠一点就少欠一点,到时侯还起来也至于太难。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是尉迟不易最轻松的时侯,她可以把裹X解开,好好让自己透透气,南原天气这么热,天天这么裹着,她都担心长痱子。

床上垫着凉席,冰冰凉很舒F,她舒展着身子翻了个身,碰到了比席子更冰凉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还在动,摩挲着她的腿。

尉迟不易一下就惊醒来,睁大了眼睛,这回,她的感觉很清晰,那东西在她腿上爬行。

她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从床上跳了下去,撒足狂奔,刚冲出去,一个人影已经到了跟前,语气很焦急,“怎么了?”

尉迟不易立刻躲在他身后,嘴唇哆嗦着,话也说不清楚,“蛇,是,是蛇……”

“蛇?”蓝霁华皱了眉头,袖袍一甩,墙边的烛台亮了起来。“我去看看。”

“别,别丢下我。”她一脸惨白Se,看样子吓得不轻,蓝霁华握住她的手,“要不,我背着你?”

尉迟不易摇头,牙齿磕得卡卡响,“不,不用,我跟着你……”

蓝霁华牵着她回到屋里,把灯燃亮,床上果然有条蛇,指姆粗,通THSe,有花纹。他四处查看了一下,安W她,“别怕,就这一条。”

他把蛇抓起来仔细看了看,“是毒蛇……”

尉迟不易惊呼一声,又听到他说,“不过毒牙被拔掉了。”

蓝霁华把蛇从窗子扔出去,说,“没事了,你接着睡吧。”

尉迟不易把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别别扭扭的说,“你就这样把它扔出去,万一它再回来呢?”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今晚,我,”她红着脸,垂着眼,声音低低的,“到你那里,睡。”

第一千零八章摸骨

听到这句话,蓝霁华心猛的蹿了一下,她红着脸,半低着头,宽大的袍子套在身上,露出细细的胳膊,要不是这煞风景的嗓音,还真象个姑娘。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co

“你不怕,万一朕对你说的是假话,朕有龙Y之癖怎么办?”

“那……”她咬着唇,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倒底是不是?”

蓝霁华原本要逗逗她,一瞧她这小可怜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摇了摇头,“不是。”

“我相信你不是。”她把枕头抱紧了些,“我们去吧。”

蓝霁华睡过大通铺,但是两个男人睡一铺,好象只有杜,那时侯他们一起赶往西北,途中住客栈,史莺莺一间,他和杜晚上打呼噜,吵得他睡不着,半夜起来到屋顶上坐了一宿,到了驿站,他坚决要离杜的房间远一些,这事后来被史莺莺知道,成了她经常笑话杜的把柄。

尉迟不易见他突然怔在那里,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不同意么,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最多我今天晚上不睡了。”

蓝霁华回过神来,笑着说,“走吧,没什么不同意的。”

尉迟不易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她太恐惧蛇了,那种恐惧真是一丁点都没办法克F,要不然,她也不能厚着脸P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她是这么想的,反正她不一定能活着回去,蓝霁华碰过她的头,摸过她的脚,还吮过她的手臂,早就算有肌肤相亲了,她虽然想杀他,但在这个宫里,最亲近最信任最可以放肆的也是他,这似乎很矛盾,但又确实存在。

蓝霁华的床比她的还大,她把枕头放在她和蓝霁华中间,说,“这一半是我的,那一半是你的,咱们各睡各的,互不G扰。”

蓝霁华好笑,“睡着了,哪还管枕头,你倒底是不是男人,怎么睡个觉还这么多讲究?”

尉迟不易小声嘟噜着,“你还是有断袖的嫌疑的,我不能不防。”

她这话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蓝霁华有些哭笑不得,侧身躺下来,“行吧,我不过去,你要是过来,我就管不着了。”

“我不可能过去的。”尉迟不易背对着他躺下去,这一觉她总归是睡不好了,但和蓝霁华睡一起,总比和蛇睡一起好。

第二天早上,蓝霁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尉迟不易,她仰天躺着,睡颜沉静,枕头夹在他们之间,他忍不住笑,这小子,睡觉还挺规矩的。

蓝霁华知道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明明喜欢nv人的,可对尉迟不易,似乎产生了一点很莫明的情愫,他当她是个玩意儿,闲来时逗着玩,喜欢看她炸mao的样子,也愿意宠着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

久久凝视着那张脸,他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抚上尉迟不易的脸,脸P倒是N的,光滑柔软,跟姑娘家一样,弯弯的眉,秀顶的鼻梁,小巧的嘴,若是不睁眼,也可以当他是个nv的。正在暇想,一个烟公嗓突然响起,将那幻像打破,实在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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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摸我做什么?”被摸醒的人很不解,皱着两道细细的眉问他。

好事被打断,蓝霁华有些恼怒,声音低沉,“闭眼。”

尉迟不易心里狂跳,他不会是……真的那什么吧,她哪能闭眼,“G嘛摸我?”

“别问那么多,闭眼。”蓝霁华加重了语气,他总是笑嘻嘻的模样,偶尔严肃起来,也有点吓人。

尉迟不易按住他的手,“你要是真那什么,我可不是……”

“别多想,我只是看你身子单薄,替你摸摸骨,”蓝霁华看着她,“我又不会瞎摸,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别扭的,别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尉迟不易怕他看出什么来,瞪了他一眼,“你摸骨就摸骨,别乱摸啊。”

她Y着头P闭上了眼睛,那温热的手指又开始在她脸上游走了,扫过眉眼,鼻梁,嘴唇,在脸颊上摩挲了P刻,滑到了下巴,再往右捏住了她的耳垂,细细的揉搓了一番,手指往下一挑,滑进她的中衣,游走在肩头,肩一点也不似姑娘那样圆润,更不象男子一样厚实。

蓝霁华心里涌起了一些怜悯,转往她的背后,摸到了一P肩胛骨,细薄的,削瘦的,仿佛能从PR里直接取出来似的,蓝霁华心里的怜悯更甚,低低的叹气,把手拿了出来,“你先天不足。”

他手一收回去,尉迟不易吊起的心也落了下来,摸了半天,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佯装镇定的说,“大概吧,不然我爹娘怎么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活着不易,大概就是因为先天不足,不过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今日起,我会让人给你多做点补品,好好补一补,你这身子骨,比姑娘家的还弱。”

尉迟不易不动声Se的离他远了一点,堆起一脸笑,“谢谢皇上。”

她把枕头抱在怀里,*着从床脚下去,“您再睡会,我先回去了。”

蓝霁华打趣道:“不怕蛇了?”

“天都亮了,蛇应该不会来了吧。”她边说,边麻溜的钻出账子,往自已屋子去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尉迟不易松驰下来,心倒跳得更快了,有点后怕,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现在倒好,不但一起睡了,还被他摸了身子,闭上眼睛,就能记起他的手指在身上游走的滋味,麻麻SS,一路引起无数的颤粟。

夜宿皇帝的寝卧不是秘密,宫nv过来给她收拾床铺的时侯,看她的眼睛都不一样了,更客气更热情了一些。

尉迟不易觉得反正已经这样了,她G脆持宠而娇,让宫nv把她床上的被褥全换了,蛇爬过的,想想都觉得恶心。

可是不能天天晚上跑去跟蓝霁华睡啊,得想个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蛇不再到她屋里来呢?想了半天,想起在东越的时侯,每年端午爹都在门口洒雄H粉,说是可以驱蛇,于是她让人也弄了些来,里里外外都洒了,味道有些重,但她可以忍,那个放蛇的人,她绝对不会放过。

第一千零九章斗得越凶越得好

蛇是谁放的,尉迟不易用脚指头也猜得出来,除了康岩龙,没有别人,刚威胁过她,转身就动手了,行,谁怕谁啊,她也不是好惹的,杀不了蓝霁华,要连他身边的随从都对付不了,她也太没用了。..co

一连J天,她不动声Se的观察康岩龙的行踪,摸清了他的动向规律。

这天,她站在廊上,倚着雕花的木扶手,往远处眺望,一只手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垂着,手里拿着一个厚实的瓷瓶。

余光里,康岩龙过来了,她赶紧把身子缩回去,瓷瓶扬起来对准他就砸下去,康岩龙反应很敏捷,听到破风的声音,立刻一闪,瓷瓶砸在他脚下,砰的一声巨响,粉身碎骨。

尉迟不易暗暗可惜,一溜烟钻进大殿,蓝霁华正在做木雕,看到她扬扬手,“过来,瞧瞧我这小人雕得怎么样?”

尉迟不易跑过去坐好,拿起一个小木头人仔细端细,“皇上还有这一手呢,雕得真不错,赶明儿也给我雕一个啊。”

蓝霁华笑着说,“行啊,有空给你雕一个,哎,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

尉迟不易装糊涂,“什么响声?我没听见啊,我一直在屋里呢。刚刚才出来。”

话音刚落,康岩龙出现了,上前给蓝霁华行礼,“陛下,今日的文折拿过来了,您现在就看吗?”

蓝霁华摆摆手,“先放着吧,朕呆会再看。”

“是,奴放到书房去。”他躬着身子退下去,临走前别有意味的看了尉迟不易一眼。

尉迟不易不怕他,用一种蔑视的眼神回过去,两人目光一J错,就跟有火花溅出来似的,彼此心知肚明。

尉迟不易感到意外的是,康岩龙居然没有告状,大概心思和她一样,都不愿意惊动蓝霁华,想S下里处理,那就来吧,反正她兵来将挡,土来水淹,实在不行,她身后还有靠山呢。不管怎么样,她相信蓝霁华是不会让她死的。

瓷瓶没砸中康岩龙,尉迟不易不甘心,她被蛇吓掉了半条命,不能就这么放过康岩龙,她坐在屋里想了半天,躲得过瓷瓶,总躲不过水吧,要是一大盆水洒下去,浇个他透心凉,也能解解气。

于是,第二天,她准备了一盆水,悄悄放在护栏底下,等康岩龙过来的时侯,她端起来往下泼,这下康岩龙果真没有躲过去,被浇了一身透S。

他抬头往上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再看手上的文折,也都S了,他赶紧用力把水甩掉,想了想,还是上去了。

蓝霁华和尉迟不易坐在殿里喝茶,见他*的进来,忍不住笑,“泼水节还没到,你怎么弄得一身S?”

康岩龙如实回答,“方才奴从廊下过,不知道谁往下洒了一盆水,刚好浇在奴身上,连文折也S了,奴该死。”说完跪下了。

尉迟不易捂嘴直乐,“康总管,你今天走运了,可能有好事呢。”

康岩龙狠狠瞪她一眼,“陛下,奴定会彻查此事,抓到那个泼水的人。”

蓝霁华瞟了尉迟不易一眼,“大概是哪个宫nv图省事给泼的,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必查了,以后自己注意些就是了。”

康岩龙知道蓝霁华是在维护尉迟不易,G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奴怀疑就是……”

“闭嘴。”蓝霁华打断他,转头对尉迟不易说,“你先出去,我

有话跟岩龙说。”

尉迟不易有点不乐意,“可别背着我说我坏话,反正不是我泼的。”边说边走了出去,她躲在门口偷听,但离得远,只看到他们嘴唇在动,听不真切,她撇撇嘴,转身下了楼。

她一走,康岩龙便道,“陛下,那水就是尉迟不易泼的,他虽然跑得快,奴还是看到了。”

“真看到了?”

康岩龙很肯定,“真看到了。”

蓝霁华端着杯子喝茶,慢条斯理的说,“就许你往人家床上放蛇,他不能泼你的水?”

康岩龙没想到皇帝都知道,噎了一下,说,“他还拿瓷瓶砸奴,幸亏被奴躲过去了,要不然,奴现在该躺着了。”

蓝霁华不以为然,“不是没砸着嘛,你放蛇吓他,他泼你水,看着象扯平了,其实是你赢了,他那晚真是吓了个半死,你要是不解气,可以再想点法子还回来,别白天弄,他要是找朕告状,朕也不好不理,晚上悄悄的,朕睡了,也管不着。但是有一条,不能伤及他的X命,不然朕就拿你的命抵给他。”

康岩龙愣了一下,皇帝不让他杀尉迟不易,却鼓励他继续捉弄尉迟不易,这是什么意思?

“去吧,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文折晒G了,放到书房去。”

“是,奴告退。”康岩龙捧着*的文折退了出去。

蓝霁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大殿里喝着茶,突然觉得很冷清,他天天都这么过,早已经习惯了这份寂寞,怎么嫌起冷清来了呢?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放下茶杯,出去找尉迟不易,有她在,就不冷清了。

尉迟不易没走远,就在廊上喂孔雀,她现在跟孔雀很熟了,还能摸它们的头了,做着手势,孔雀就能开屏,可听话了。她觉得蓝霁华说的对,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都是有灵X的,你对它们好,它们也会对你好。

尉迟不易见蓝霁华下来,扔了一把玉米粒出去,让孔雀们去抢,“康岩龙告我状了,说是我泼的水,对不对?”

“是不是你泼的?”

“不是。”

“是个男人,敢做要敢当,他都承认是他放的蛇了。”

尉迟不易下巴一抬,“那我就承认是我泼的水。”

“不光泼了水,还拿瓶砸人家了吧?”

“可惜没砸着。”尉迟不易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要处置我么?”

“哪能呢?”蓝霁华的手负在后头,看着那些孔雀,“康岩龙是过份了点,你教训得对,我是个好脾气的皇帝,很少处罚底下人,他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尽管还回去,我保证不说话,不过有一点,你别把他杀了,当然,你也杀不了他。”

尉迟不易不F气,“他功夫比你高?”

“那倒没有。”

“就是啊,我杀不了你,还杀不了他?”

“说了不能搞出人命,再说他也不好惹,万一对你下毒,我也不一定能救你,意思意思就得了。”

“我杀不了他,对付他总行,不过你乐意让我们斗?”

“不是乐意,”蓝霁华笑着说,“你是我的人,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嘛。”他心里暗笑,斗得越凶越好呢,正好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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