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一对一:陆少,你出局了! - xp1024.com
《王牌一对一:陆少,你出局了!》


瞳孔剧颤的穿越

我在那片土地见过最美的风景,最美的太阳;在那片土地上,有我最牵挂的事,也有最爱的人。如果我能从战火里活着回来,我亲爱的外交官先生,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时宁战地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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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实验中学

医务室

耳边很吵很吵,吵到时宁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不仅疼,还晕,并伴有恶心、呕吐的生理性反应,一股强烈的酸涩突然直往嗓子眼直冲,躺着的时宁垂死病中惊坐起,“哇”地一声呕出来。

呕吐声很大,让两波争吵的学生齐齐扭头,望向刚才还昏迷不醒,这会儿又突然坐起来的的时宁。

一个头顶一绺黄毛的男生率先反应过来,冲到学校医务室的单人床边,像极病床前的二十四孝子,捧起地上的垃圾桶送到时宁面前。

时宁有心想说声“谢谢”,奈何条件不允许,但她反应也快,自己把垃圾桶捧过来,没让人拿着。

男生不乐意了,又抢了回来,“大姐大,你好好吐,我给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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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大?

尽管呕吐不止,可就读世界顶尖大学,且是卡文欧实验室唯一一名中籍在读博士的时宁并没有错过这一声“大姐大”。

好不容易呕吐完,还没有抬头,还没有来得及问一声“大姐大”喊谁,又是一声“大姐大”传来。

“大姐大,快,喝口水漱漱口。”

一个装着茶水的搪瓷杯递了过来,时宁下意识接过杯子,却没有动。她望着杯壁留有一圈圈或深或浅茶垢的搪瓷杯,眉头稍稍拧紧少许,尔后,视线慢慢往上挪。

然后,时宁懵了。

这他妈……什么地方!

她一脸懵,医务室里的学生们不懵了。

初二二班的学生见到被篮球正好砸中鼻子,鼻血糊一脸的时宁醒过来,心里头的害怕瞬间一扫而空,一个二个个个扬眉吐气,反过来将九班的差生们了。

“什么砸晕,根本没有晕!分明是故意装的!”

“被个篮球砸到,还能砸死?面团做的脑袋?”

“书读得少,别跑出来丢人现眼,好吗?不好好九班上课,跑来我们二班堵人,呵,活该被篮球砸到。”

“时宁,你别装了!苏暮寒昨天就去省里参加竞赛去了,不在!”

“妈的,给老子搞清楚,不是我们大姐大找苏暮寒,是苏暮寒早约了我们大姐大!”

“放屁,你一个差生,少来打扰苏慕寒!又胖又丑,也不撒泡照照自己长什么样!”

“谁他妈差生了?谁他妈差生了,抽死你们这群狗眼看人底的王八蛋!”

因时宁醒来,被二班学生反将一军而有些气短的九班学生听到“差生”两字,触及了他们的敏感神经,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往那名说“差生”两字的学生脸上揍去。

又胖又丑……九班的同学没有听到,因为,他们的大姐大时宁的确有些“壮”,大姐大说了,做人要诚实,她自己长什么样,心里头有数!

给时宁捧垃圾桶的小黄毛男生把垃圾桶重新塞回时宁手里,“大姐大,你拿着,我打完再给你来捧!”

说完,小黄毛以一脸“我为大姐大打架很荣光”的英勇姿态加入打架中。

二班的学生哪会等着揍,他们虽然是好学生,但也不怕打架!九班的拳头抡过来,个个奋起反抗。

医务室场地不足支撑十来名学生的群架,拳头与拳头的对决,身体与身体的碰撞,有人撞倒了东西,又有东西被撞倒“哗哗”碎了一地,还有女生受惊的“啊啊”尖叫声。

“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

“快去喊老师!快去喊老师过来!”

胆小的女生尖叫着、哭喊着跑出医务室,她们劝不住打架的男生,只好跑出去找老师了。

坐着的时宁没有理会,也没有受惊,一手拿垃圾桶,一手拿搪瓷杯下了病床,步伐踉跄朝医务室门口走去。

肩膀被撞到,身上被碰到,好几次差点撞到的时宁迎着扑面而来的夏季热浪,望着眼前的景象,瞳孔狠狠收缩。

垃圾桶与搪瓷杯同时脱手,装水的搪瓷杯“哐咣”掉地,并一路“哐咣”滚了出去。

时宁看到看到蓝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看到成排成排的梧桐,也看到了成排成排的教学楼……

夏天?阳光?梧桐树?教学楼?海市蜃楼?高烧期间出现幻觉?

尽管大脑还有些迷糊,理科工出身的时宁并没有立马慌乱,沉着气的她狠地闭一下双眼,再猛地睁开……

不变的景色,不变的阳光,来再回头一看,还有一群不变的黑头发学生在打架,眼前所见依旧,真真切切存在,并非海市蜃楼。

本应该是站在国外某个世界级顶尖大学,迎着欧洲西北部冬季雪花的她,此时却站在了夏天,听着最熟悉的母语,感受着夏季傍晚时的热浪。

怎么会这样!!

冷静如时宁此时也没有办法镇定面对,她有点乱了。

身后的打架声、怒吼声却像潮水一般通过双耳,涌向大脑,很吵,很闹的环境让时宁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也让她脸色也越来越差。

两瓶被撞倒的玻璃点滴瓶“哐咣哐咣”滚过来,沉了脸的时宁抬起脚,踩住准备往外面滚去的点滴瓶,弯腰捡起,沉甸甸的瓶子握在双手里,她幽黑幽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冷锐……胖成猪一样的手,根本不是她习惯各种“刀”的手!

陌生的环境,吵闹的人群,心烦的时宁嘴唇抿紧了,她已经许久没有情绪失控过,这回,真没有办法控制了!

举起左手,用力把点滴瓶往靠病床的墙面砸去。

“嘭……哐……哗啦……”

瓶身砸碎,凉凉的葡萄糖水混着细沫般的玻璃渣像雨水般飞涌到第一波学生身上。

一名男生被脸上溅了混有玻璃渣的水,他下意识抬手一抹,脸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骤然而来的刺痛让他不禁“啊”地惊叫了声,再用手擦脸,手指间留有了殷红的血,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出现在他脸上。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宁右手握着的玻璃点滴瓶也砸向墙壁。

两声玻璃碎裂声起到了震慑作用,打架的学生们纷纷住手,并看向时宁。

时宁是谁?

世界顶尖大学的博士生,卡文欧实验室唯一一名中籍学生,高二前更是四九城里有名的狠角色。

拳头打架?

呵!

她早玩过了!

出身显赫,四九城里长大的时宁,还真不是个善类,闹腾成这样,她仅摔个瓶子警醒警醒,算是克制了。

大姐大威武

两波力气使完有些虚脱的时宁靠着门框,视线冷冰扫过一张张青涩面孔,语气里带着狠劲,缓慢开口,“想打架是吧?给我出去打!外面场地宽,还能操家伙打!有没有刀?有没有棍?要不要去找点刀、棍上手?光用拳头打有什么好过瘾的,刀刀见血,棍棍有骨折,那才够劲儿!”

声音虽然缓慢,可那股凶狠劲让医务室里一群初二学生给吓着了,冰冷的视线,凶狠的声音,以及一头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黄头发,成功把二班的学生给吓到肩膀抖三抖。

刀?棍?刀刀见血?他他他……他们哪里敢!!

九班的学生则高兴了,尤其那个头顶染一绺黄毛的男生,两眼放光的他拍起手,兴奋大喊,“大姐大威武!”

声音很大,正好让匆匆跑过来的教导主任、九班班主任、二班班主任以及医务室工作人员听到。

大姐大威武?!

这个时宁……

肚子略大,身材略肥的教导主任闻言,被热到通红的圆脸更红了,他一鼓作气跑来,并出手如闪电般攻向时宁的耳朵,同时,嘴里怒吼,“时宁!你是不是想被开除!”

以前的时宁难逃拧耳朵的下场,可现在的时宁则不一样了,都换了个“芯”,能一样么。

哪怕病着,哪怕现在的她很“壮实”,身子一闪,便敏捷避开,同时,双手反拧而去先擒住教导主任的右手,在学生阵阵抽气声里,时宁把教导主任的右手扣在他后背,然后呢,已经站在教导主任身后的她抬起脚,朝教导主任右腿膝盖后的腘窝狠狠踹去。

“扑通……”

在学生们眼里属于“凶神恶煞”代表的教导主任单膝膝跪地,嘴里发出“嗷嗷”惨叫。

所有学生瞳孔剧颤。

九班的“大姐大”时宁,她她她……她把教导主任踹到下跪了!!!

面对跪到“嗷嗷”惨叫的教导主任,初二二班的好学生们惊悚了,二班的班主任谭老师,九班的班主任邓老师吓到了,而九班那群混吃混渴,压根不想读书的学生们却兴奋了。

哦靠!

哦靠!

不愧是他们的大姐大啊!

老厉害了!

发起狠来,牛到连教导主任都敢踹,还把主任踹到下跪!

此处必须要有掌声啊!

“好!好!大姐大!你太厉害了!”

“大姐大,你是我偶像啊!”

“大姐大,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大姐大威武!”

“难怪大姐大喜欢自己壮实啊,太瘦,还真不能把胖主任给踹跪!”

九班这群缺根筋的二货们一边吆喝,一边鼓掌。

把人踹到的时宁此时眼前阵阵发黑,只想好好静一静,偏偏身后这群二货一个劲叫着。

脾气向来不太好的时宁慢慢转过身,冰冷冷的视线带着戾气扫来,“谁再多说一句话,剁了喂狗!”

很有气势,很有气场,瞬间把九班的二货们全部闭嘴,个个两眼冒星光,看着他们的大姐大。

至于二班的学生,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堵同学,打老师,这种人是怎么进他们学校的!

被时宁踹跪的教导主任,脸呈涛天怒色,九班的邓老师、二班的谭老师,医务师的老师纷纷伸手过来搀扶,都被他挥挡,几个挣扎间,教导主任总算自己颤着双腿起身。

紧接着,教导主任的咆哮声响遏云霄,“时宁!你你……开除了,你被学校开除了!!!!”

震到耳鸣的时宁转了身,视线凉凉看了眼随时会第二次对自己咆哮的中年男子,活了二十四年,敢吼她的人真不多,外面吼她的,个个都被她或轻或狠收拾过。

奈何现在……妈的!她还没有搞清楚状态!

眼里敛着冰冷,时宁微微颔首,“开吧,您高兴就好。”

然后……一身冷漠离开。

开除?

开啊。

以为她在乎吗?

并不!

她为什么会从冬天来到夏天,为什么从国外回到国内……她在乎的是这些“为什么”!

中暑而晕倒,醒来换成芯的时宁在九班同学们一脸崇拜之下,以“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潇洒姿态离开,九班的同学们原地用“哇哇哇”崇拜地声送走他们大姐大。

“邓老师!马上打电话给家长!马上!!”身材圆敦的教导主任咆哮。

嚣张!

太嚣张了!

这样的学生还留着过年吗?

开除!

今天必须开除!!

不怕开除的时宁真的潇洒吗?

并不!

全是假象!

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宁围着学校绕上大圈,最后她坐在学校门口通往教学楼大道的梧桐树下面。

半个小时过去,完全清醒的状况下,时宁闭着眼睛梳理前因,试图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

为了能够早日带着成果回国,她连续两个月在实验室里攻克下其中一个难题,一时高兴,冲出实验室,跑到天台,迎着难得的雪,刚掏出手机给国内报喜,突然脖子传来阵剧痛,整个人便从六楼栽了下去。

全部回想起来的时宁脸色变得很难看难看,神情冷锐,如覆寒冰,六层楼高,头朝下着落,临死前,她听到了尖叫声,闻到了腥脓的血腥气味。

所以……她其实是死了,所谓的灵魂穿到了别人身上。

那么,这具身体的主人呢?也死了吗?

那么,她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吗?!

向来理智的时宁没有再让自己慌乱,而是迅速梳理接下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事情。

从目前环境、设施来看,并非回到她以前生活的年代,而是穿回过去了,

所以,接下来她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确认年代。

第二:尽快回到四九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亲人。

第三:寻找回到属于自己年代的机会,只有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她才能把身体还给初中生“大姐大”。

梳理中的时宁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自己原来的时代。

轻轻呼出口浊气,时宁扯下夹在胸前的学生牌,用一秒时间扫过校牌上面的信息,姓名:时宁,班级:初二(九班)。

小屁孩一个!

再看照片一栏,什么都没有。

除了名字一模一样之外,别的全变了,变就变吧,她也接受了。

心肝宝贝儿啊

就是……

时宁抓了抓胸,长叹:时宁啊时宁,你可真真白长这么壮,竟然是个没胸的。

手再往下摸,好家伙,腰部脂肪满仓!

照片给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不太好看。

可瞧着这白嫩到能掐出水的手臂,一白遮百丑,不可能丑到不想看自己照片的地步吧。

挑剔如时宁,虽然不必靠颜值吃饭,也没有想过长久占据初中生时宁的身体,可她天天要照镜子,不想被镜子里的丑模样给吓哭。

不过她真没有资格挑剔什么,初中生时宁的灵魂还不知道去了哪儿,博士生时宁占据身体继续呼吸着,不漂亮就不漂亮,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

更重要的是,原来的自己只怕已死透了,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莫名地,时宁预感自己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再回去,她会长长久久的留在这个年代。

如此一想,脾气不太好的时宁心中顿生烦躁,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手碰到一团废纸,把废纸拿出来,也没有看上面有没有内容,揉搓揉搓几下,发泄性地甩出去。

她只是随手一甩,呈抛物线丢出去的废纸团并没有立马落地,而是“啪”地一声砸中了人……的脸上,听声音,似乎砸得有点疼。

时宁抬头看了眼,是个身材瘦到好像会被风吹走的女生,难怪刚才没有听到她脚步声。

再看看女生的脸,左边脸颊有着一道很明显的红印,是被她甩出去的纸团给砸中,估计是被吓着了,这会儿正一脸惊慌看着时宁。

时宁没想到会误伤学生,赶紧起身道歉,“对不起,没留意四周,是不是很痛?有没有砸伤?”

然而,她的道歉不但没有安慰到女生,反而让女生做出一个缩肩膀的害怕动作,时宁的眸色顿有些暗沉。

看来她这个“大姐大”凶名在外,且恃强凌弱,欺负学生。

以前的她最看不惯恃强凌弱,现在呢……时宁有种想捅死自己的悲壮感,现在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她要马上回到原来的生活!!!

女生很害怕有名的“大姐大”,瑟瑟发抖的站着,声色颤颤道,“时宁,你被苏暮寒骗了,他他……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你千万别当真。”

说完,都不给时宁开口的机会,跑到跟见鬼似的,甩起瘦胳膊瘦腿的,狂奔离开。

并不想知道她穿来之前发生什么事的时宁,望着逃命般的身影,连续深呼吸,再到长长吐出口浊气。

校服穿到女生身上空荡荡的,很显瘦,很让她羡慕。

而她穿校服撑到密不透风,很显胖,尤其是裤腰位置……勒到她腰肉痛。

真痛。

烫滚滚水泥地坐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的时宁不得不起身,松了松勒到她腰肉痛的裤腰带。

至于女生说她是被苏暮寒骗了之类的,时宁压根没放心里,苏暮寒是谁?抱歉,不认识。

而学校外面,得到信儿的时家老太太带着小儿子时关山俩夫妻、长媳柳芸岚匆匆忙忙进了校门。

“这回连学校都开口让时宁退学,我们就得抓紧机会,都哄着点,让她自己也点头退学。到时候二哥问起来,也好说话。”开口说话一位卷着头发的中年妇女,她是时关山的妻子严露荷,这会儿脸上的笑,活像中了几个亿。

可不是中了几个亿么,自打接到老太太告诉他们,学校要时宁马上退学,她就忍不住想笑。

一旦时宁退学,那彻底成废物了。

都成了废物,还有什么能力继承二哥的工厂呢,哈哈哈,那工厂自然就会成为她家的工厂。

没办法,谁叫她生了两个会读书的儿子呢,二哥离婚后又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看重男孙的老太太可早把心眼儿偏向她家了,二哥挣再多家业,那也是属于她家的!

只稍想想,严露荷就想笑,仿佛已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朝她飞过来。

年纪最大,也是走最快的时家老太太狠地瞪了眼沉不住气的小儿媳妇,斥道:“眼皮子浅薄的,现在咱们是过来给赔钱货撑腰,快收起你那幸灾乐祸的笑!”

时关山闻言,立马“瞪”了妻子一眼,再瞄了眼素来沉得住气的大嫂,目光微微闪烁,跟着老太太假装训斥自己的妻子,“严露荷,听妈的话,别给我生事!好好和大嫂学着点。”

“知道了,我知道了。妈,您就放心了,我可最听您的话了。”被婆婆、丈夫一起训斥,严露荷一点儿都不生气。

大嫂能干又如何,心里只惦记着娘家,一点儿都不讨婆婆欢心。婆婆最心疼她一家子人了,为她家谋划,她有什么可生气呢。

老太太很满意小儿媳妇的听话,为人媳妇,就应该如此。

大儿媳妇柳芸岚看了眼事儿还没有开始,便乐起来的小叔两夫妻,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就这点成算也想谋算老二的家产?

目光微微低眸,柳芸岚忧心忡忡对老太太道:“妈,被学校开除是件大事,不好向老二交待。等会咱们还是先劝劝宁宁吧,自己主动退学,好过被学校开除。”

得了提醒的老太太一下子回过神,刚想说话,严露荷声音突然拨高,“关山,你快看,前面坐路边的是不是时宁?”

时宁还在想着自己能不能穿回自己的时代,忽而一阵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转瞬,脚步声已至耳边,并伴着一声抑扬顿挫,声声凄切,似子归泣血的哭声紧随而至,“奶奶的乖孙女啊,你可受罪了。”

被团团围住的时宁还寻思是不是仇家上门,下一秒便被人给抱了个满怀。

……

最不习惯被抱的时宁第一反应是挣扎,反而被老人抱得更紧了,哭声也更大了,“奶奶的心肝宝贝啊,遭罪了,遭大罪了!”

“心肝宝贝”四个字当场恶寒到时宁一身鸡皮疙瘩,围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两名中年妇女也纷纷开口。

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时宁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脸心碎表情的严露荷,用穿透大半个校园的尖锐声音,表达了自己的心疼,“造孽啊,宁宁鼻子都打青了!妈啊,您快看,还有血迹呢!”

良心大大的坏

闻言,抱着时宁哭的老太太跟拨了毛似的,嗷嗷声更大了,“什么!被砸到流血了?挨千刀的东西,宁宁都伤成这样,还说宁宁有错,老天爷啊,你就这么看着老实人被欺负吗?”

说完,双手扳紧时宁两肩膀,瞧了一眼后,捶胸顿足过后又继续抱着时宁“泣血”大哭。

时关山看着时宁青肿的鼻子,心疼到好像见自己亲儿子受伤,“宁宁啊,叔叔知道你在学校受欺负,急到摔了好几个跟头。你奶奶更是急到差点晕过去。”

“宁宁啊,刚才学校打电话说你打架了,伯母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你出事了,傻孩子啊,受了委屈怎么不打电话给家里呢,都打成这样……这……这……”时家的大媳妇柳芸岚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太欺负人了,妈,我们得替宁宁做主啊。”

向来不甘落后的严露荷白了眼自家大嫂,嘴角暗里一撇,直接用肩膀挤走大嫂柳云岚,又怕时宁看不到她的心疼,连忙凑到时宁眼前,表达自己的心疼,“可不是,宁宁啊,婶子正好给你烙煎饼呢,油溅到手上都顾不着,赶紧过来。妈,咱们先找学校讨说法去!”

鼻子里全是老人身上腐酸气味的时宁胃里再次翻滚,结果,冷不丁眼皮前凑来一张嘴涂到血红的脸,又把快冲上来的呕吐给吓了回去。

纷乱乱的声音里,时宁已经明白来者都是何人了。

奶奶、叔叔、婶婶、伯母,全是亲人,他们气势汹涌要为受委屈的她做主呢。

嗷嗷哭的老太太听了儿子、儿媳的话,总算肯松开时宁,狠狠道:“走,去校长办公室!今天不给宁宁一个说法,我老婆子和学校没完!”

就读世界顶尖级大学读博的时宁,来自……她妈,她爸,她爷,她奶,她伯、她姥爷、她舅……全家长辈都是肩上扛星的显赫家世的时宁,默默退后一步,以防再次被勒抱。

视线从老太太脸上微微掠过,一丝怪异从时宁心头掠过。

老太太嘴里惨哭,可眼里没有半滴眼泪,妥妥的假哭。

再看看旁边为自己义愤填膺的“叔叔、婶婶、伯母”,时宁的眉头皱起少许。

源于敏锐的本能,这一家子哪怕口口声声“宝贝儿”“宁宁”的喊着要为她出头,时宁的心里始终觉得这些“亲人”不太对劲。

这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一直到校长办公室都盘踞心头,没有消散。

气势汹汹的老太太带着儿子、媳妇闯进校长办公室,顿时,整个气氛都变得箭拔弩张,至今膝盖还痛的教导主任看到时宁,好不容易好的脸色,又“刷”地变黑。

从校长不断用手指狠揉两边太阳穴的动作,不难看出,老太太是校长办公室的常客,也是安校长最头疼的常客。

而时宁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到了校长办公桌上面的座机,眸光微微眯了眯后,她信步闲庭般主动朝校长走去。

突兀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下,吃过亏的教导主任反应最快,跟受惊的刺猬般,“哗”地冲过来,啪”地一声拍到校长的办公桌上面,拍到办公桌那些细细裂纹里的灰尘全飘出来,“时宁,你还想打人吗?你信不信我马上喊警察过来!。”

面对捣乱者,目前心情还处在爆燥期的时宁并没有好脸色,她不过是想打个电话,看看熟悉的号码那端,有没有她的亲人。

闻言,冷着脸,比教导主任更有气势,斥了回去,“闭嘴!”

再度成功把教导主任气到手脚要抽筋。

一个学生竟然训斥他一个教导主任,反了,反了!

时宁没有理会了,漆黑的双眼正死死盯着桌上放着的台历。

年、月、日,几个红通通的数字刺到时宁的大脑里好像有团火烧着,烧到她双眼赤红。

双手攥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正常的时宁礼貌问校长,“您好,我想借你座机打个电话,可以吗?”

年份出现大出入,她14岁的时候,可不是现在的年份!

她要立即、马上、确认四九城的家还在不在!!

很礼貌的询问,让怒气冲冲的教导主任的脸色,漆黑到像泼了桶油漆。

赤果果的区别对待有没有!

严露荷一听时宁要打电话,下意识以为时宁是想打给开厂子的二哥时留山。

时留山是时宁的爸爸,盼着时宁好好读书,长大后接手他手里红红火火的工厂,他肯定不会同意时宁退学,想到这,严露荷急到没等老太太发话,一个箭步冲到时宁身边,“宁宁啊,都是小事,别让你爸操心啊,我……”

“我”下面的话没敢继续说了,时宁一记眼刀子飞过来,严露荷吓到心口一跳,秒怂。

老太太没有发现,瞄了大媳妇一眼,示意大媳妇该出马了,向来当好人的大媳妇柳芸岚抬手弄头发,假装没发现。

时宁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要打电话,谁敢拦着?老太太自个不敢,她这个当伯母的就敢了?

保持知识份子风度的校长同意时宁借用座机,顺便提醒连长途都能打。时宁立马拨出一组最熟悉的数字,几秒过后,里面传来冰冷的数字声。

“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化成了寒风,直往时宁心窝子里灌,灌到她全身冰冷冰冷,也灌到她大脑愈发冷静。

全身冰冷的时宁慢慢垂手,再到“咔”地一声放下话筒,她在四九城的家,极有可能并不存在……

坐在对面的校长发现时宁有些不太对劲,刚想问一句,严露荷先动了。

严露荷见电话没有打通,吊到嗓子眼的气马下放回心里,看来老天爷都帮着她啊,真要打通二哥的电话,今儿准没有办法退学!

一把拉住时宁的手腕,再度怒气冲冲道:“宁宁,咱们走!这学校的老师太欺负你了,借他们电话使使,竟然还喊警察,当你是犯人吗?”

“不读了,这书不读了!咱们退学!不受他们的气!”

怕再生变故的严露荷赶紧撒泼,并给时家老太太使眼色,收到眼色的时家老太太成了主力军,办公室里全是她撒泼的声音。

算盘落空

最后的夕阳穿过灰迹斑斑的格子玻璃,照进略有些陈旧的办公室,给办公室添了淡淡的,偏暖的橘色,带有一丝炙热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飘来,面对吵架,一直置身事外的时宁迎着吹来的风,视线落到了窗外。

她,或许,回不去了;

她,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了;

她,只怕,即将面对新一轮的成长。

那么,前世的她所有努力,全白废了?!

不,她怎么让自己的努力白废呢?就算不能回去,她照样能活出原来的精彩!

她,时宁,从来没有低头认输过!

眼帘低垂的时宁心绪带着燥意,滚动着,搅和着,眼里的戾色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沉,跟炸药桶似的,只差一个星火子点燃了。

“我孙女儿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们学校不但不替我孙女做主,还想开除我孙女!呵!今日这事不好好给我家一个交待,谁也别想离开!”

“把我家宁宁打成这样,什么补偿都没有,还想着开除小孩,你们不好好解决,我到教育局去告你们这群没有师德的老师!”

时家的老太太已朝校长、教导主任、九班班主任邓老头开火至少十分钟,战斗力依旧不见减弱,喷出来的口水沫子四溅。

老太太停火喘口气,打辅助的严露荷立马接上,“没错,就算开除,也是我们宁宁开除你们学校!什么破学校,什么重点中学,我呸!我家宁宁早就不稀罕!”

婆媳俩人联手,喷到在场有校领导以及老师们毫无招架之力,干脆先让俩婆媳喷完,然后再说正事。

也不知道努力撒泼的时家婆媳说了什么,教导主任终于忍无可忍了,“叫什么叫!想走马上给我走!!学校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

“走就走!谁稀罕一个破学校!”眼里喜色掠过的严露荷狠地朝地面啐了口,一直用力抓紧时宁的手腕的她开始往外走,“宁宁,走,和婶婶回家!别怕!不读就不读,以后你就可以天天睡懒觉,再也不担心会迟到了!”

时宁心中的烦燥已经达到顶峰,偏偏严露荷跳出来作死,跟火引子似的,“轰”地一下点燃时宁心里烦燥,扭头,幽黑的眸里深蕴戾色看着严露荷,“给老子放手!”

短短几字,却似带着摧毁之势而来的洪水,让没有提防的严露荷狠狠吓了跳,似触电般飞快松手。

别指望时宁有好脾气,九城的时家人个个都不好惹,而时宁又是最最不好惹的那个!

时宁天生清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需要看脸色,骨子里养出来的傲劲,傲也傲得有底气,也傲得让人服气。

学渣时宁也傲,是蛮横、不知变通,让人讨厌、粗鲁的傲,所以呢,这会儿时宁一声“老子”,并没有让人觉得惊讶,只觉很正常。

柳芸岚再次收到老太太的眼色,终于有了动作,她抬手,把冲动的妯娌拦住,声音哽咽道:“你啊,咱们就算走,也要先把打了宁宁的罪梧祸首找到才成,不能让宁宁凭白受委屈。”

不能像泼妇,只挑关键时刻出手的时关山沉声开口了,“大嫂没说错,你添什么乱,走也得讨完说法再走!”

又转对时宁温和道:“宁宁,来,你告诉叔叔,今天是谁打了你?咱们走可以,但我们得把事儿弄清楚,再来退学。”

哄着、骗着,鼓励着时宁自己能同意退学。

以他们对时宁的了解,肯定会同意退学,到时候老大问情况,那也怨不得他们没有劝着,都是时宁自己做的选择,他们可没有逼着。

老太太的算盘打得极精,偏生现在时宁不是以前的时宁的,现在的时宁……不好意思,她的字典里可没有“退学”两字!

如果真没有办法回去,那么,她也不会让自己窝窝囊囊又活一世!

“谁说我要退学?”时宁淡淡开了口,声音虽淡,但对时家人来说,不亚于炸弹投下。

严露荷第一个没有绷紧,失声尖道:“你怎么会不想退学!!”

“露荷!”时关山反应最快,身子一闪,站在严露荷面前,挡住妻子的失态,再向时宁确认,“你婶婶这是关心则乱,宁宁你别放心里。”

暗里,时关山狠狠捏了妻子的手臂,赶紧给他清醒点,别坏事!

老太太也恨小儿媳妇沉不住气,但她更恨时宁怎么突然间脑壳清明,投向时宁的视线便有几分阴沉了,“宁宁,学校已经让你退学了,容不得你想不想了。”

冲到门口拦人的邓老师见此,像透明人般又默默退回……离门不足一米的原地站好,像护崽的猫,随时准备冲出来阻止时宁被家里人带走。

时宁早发现邓老师的动作,她没有看老太太,而是先朝邓老师微笑起来,浅浅的笑,很阳光,很剔透,像晨阳里掬在莲叶里的露水,泛着不沾一丝尘埃的洁净。

向来为学生着想的邓老师起先还愣了下,转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了亮色划过。

这孩子,还有救!!

意识到这点后,邓老师又走一步,把漆着深绿漆的办公室锁上,并把门梢一起拉上扣住。

时宁眼里的笑更深了,连嘴角都弯起了弧度,笑不过一秒,笑肌拉扯到鼻肌,一阵刺痛突然来袭,微笑直接转狰笑,直接把邓老师给逗笑。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俩人身上,邓老师飞快指指自己,无声说话,“别怕,不会有事,交给老师来处理。”

在邓老师的眼里,时宁看到了真正来自内心的着急、关心,而不是……像所谓的“亲人”,仅仅只靠嘴里说说。

时家的亲人,看似是给时宁撑腰,其实呢,借机拉仇恨,让校领导更加讨厌时宁,以此达到他们好让时宁退学的目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时宁好,干的却是毁人前途的心狠阴招。

她要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真真傻了,从见到时家人那一刻而生出来的怪异,此时终于有了答案。

捧杀,呵,小小把戏。

太邪门了

时宁没有再看邓老师,而是望向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关山,前一秒还如晨阳清露的微笑,下一秒变了,仅仅只是嘴角浅浅一笑,便不同了。

时宁不是善角儿,更是个心思深沉。

但凡事儿到了她手里,她没有正眼过的,代表她压根不曾放心里,可若被她惦记着了,彰示着麻烦也就来了。

时家的“捧杀”这会儿就被她给放心里头记上了,那一缕笑,也就有了深意,有了让时关山心口莫名下沉的邪意。

时家人为何要“捧杀”时宁,时宁暂时放一边没去深想,啧,也不需多想,她也能猜出一二。

“捧杀”是个演戏的活,首先你得先好声好气的“捧”着,然后才能润物细无声的“杀”着。

心里头明明是要去“杀”人,可杀不得之前,你得先放下身段,舔着脸哄着,那滋味可不好受。

如果不是“利”字当头,谁愿意先当“孙子”后当“老子”呢。

时家人眼前不着急处理,眼前,她先把当前困境给解决了才对。

也不需要邓老师出面处理,她自己便成。

时宁走到快要气成球的教导主任身边,对着一脸警惕往后退一步的教导主任深深弯腰。

她弯腰的瞬间,时家老太太拉耷的老眼骤然暗沉,柳芸岚慢慢收敛了所有表情,严露荷急到又想冲过去,被脸色沉沉的时关山拉住,警告,“安份点!少添乱。”

“主任,之前踹了您,是我的错。当时我中暑刚醒,又被篮球砸懵,整个混混僵僵,没有认出您,我错了,请您别生气。”

办公室里随着时宁的道歉变得格外静悄悄,尤其是时家的人,个个表情错愕,完全不相信脾气死犟,打死都不会认错的时宁,会向老师认错!

时家老太太的脸色已经阴沉能滴出水。

认错态度很诚肯,原本怒气冲冲的教导主任见此,心里头总算好受了点,又听时宁诚肯道:“主任,我很喜欢咱们学校,也很喜欢读书,我还想考大学,做个有用的人,好好报效祖国。”

“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退学,您千万别开除我,我写三千字检讨,保证洗心革面,好好读书,重做人!”

老师最喜欢什么,最喜欢浪子回头,知错就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至于“好好报效祖国”这类话,明知不太现实,可听着也舒服!

可这话从时宁嘴里说出来,没有和舒服扯上关系,倒和惊悚扯上关系。

受到惊悚的教导主任一口气没及时提上来,差点没有把自己给呛晕过去,指着时宁的鼻子,“你你你……”你了半天了没有“你”出个章程出来。

教导主任最清楚九班的时宁,闯祸精、惹事王,小小年纪不学好,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呼朋唤友欺凌弱小。

凡是好的一概不学,凡是坏的,削尖脑袋想学精通,整天一幅社会大姐大,老子天下第一的作派!

这种人一看就知道从根里头坏了,早长歪了,学好不指望,指望日后不成社会一大祸害就成!

结果呢!

她说她要洗心革面,好好读书,重做人!

还说报效祖国!

邪门,太邪门了!

一身反骨

教导主任都惊悚了,更别说时宁身边的亲人了。

最能沉住气的柳芸岚都一脸见鬼的模样,手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头,才把冲到嗓子眼里质问给压回去,劲使得大,脸色都憋到通红。

最沉住气的严露荷惊骇到遇着“鬼打墙”般的表情,冲着时宁绷着嗓子眼干嚎,“什么?就凭你?鬼迷了心窃吗你?你……”

下面的话没有嚎出来,坐镇的老太太上手,狠狠拧了严露荷的腰肉,拧到严露荷像掐死脖子的公鸡,拉着脖子,吊着眼,剩下的话全咽回了嗓子眼里,吭嗤吭嗤喘粗气,最后化成一句“妈,您轻点。”

能沉住气的老太太差点要被她给气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把她捎身边,什么劲都没有使上,还拖后腿,扶不上墙的烂泥,废物一个!

给时关山使了眼色,赶紧把他家的废物给拉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她向来心疼小儿子,柳芸岚看在眼里,心里头泛着冷笑。

严露荷被神情阴鸷的时关山拉开,老太太走到时宁身边,浑浊的眼珠子望着突然转了个性的孙女,眼泪说流便流,“宁宁啊,现在奶奶为了你,老脸都不要了,结果呢,你又说不退学,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今天你把老师全得罪,又不退学,回头个个给你穿小鞋,有你委屈受。”

“奶奶把你捧手心里疼,谁要欺负你,奶奶连命都不要,也要给你讨回个公道。你要被欺负,这是要奶奶的命啊。听奶奶的话,退学吧,以后在家里,你想怎样就怎样,谁也不敢欺负你啊。”

老太太会做戏,说着说着,双手跟猩猩似的,直往胸口捶,还捶出“哐哐”的响声。

眼看就要成了的事,老太太又怎甘心飞了呢,倚老卖老,逼着时宁点头同意退学。

时宁是个不吃亏了,更生得一身反骨,越逼她,她不会让人如愿,时家的打算她心里有了底,怎么可能被牵着鼻子走呢。

心里踞着冷,脸却团着笑,攒了寒气的眼看着老太太,先喊了声奶奶,“人要脸,树要皮,越瞧不起我,我就越要挣口气,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等哪天我考个第一出来,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瞧不起人!”

这话,听着像说给老师们听,可老太太老觉得像说给她听,大有深意。被哄着变坏的赔钱货,难不成……真转性变好了?

还有,她眼里头好像藏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老太太的心口冷不丁的跳了下,再想看打量时宁,还是那张白嫩嫩的小圆脸,神情又傲又横,看着就让她倒胃口。

“时宁,你能承认自己做错了,老师很欣慰。”邓老师开了口,他是有师德的老师,九班的孩子如果没有他的约束,只怕早进少管所了,眼里含着老父亲的微笑望着时宁,“三千字检讨肯定要写,写好了,你还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念出来才成。”

“至于你这鼻子的伤,你向来皮实,二班同学又并非故意……”

都不用等邓老师说完,时宁特上道,接过话,“老师,我没有放心里头。就是当时醒来,脑子晕乎乎的,把主任当成学生给认错了。”

说完,时宁还抬头重重拍了拍脑门,一幅她现在还头晕的模样。

要上天的

教导主任都气到撮出牙花了,可想到今日的确不是时宁的错,她也是受害者,主任心里头的气又稍微顺了点。

再想到医务室老师又说当时时宁送过来,都像一脚踩进鬼门关里的模样,惨白惨白,气息都弱到胸口不见起伏,唬到她都不敢收人了,教导主任又暗中松口气。

还好人活着,不然,今日可不是被时家的家长嘴上撒泼了。

算了,他跟个学生计较什么,十来岁的学生,他还真把她开除不成!

原本以为请来家长会好点,结果一看,好个屁!什么种结什么果,就这样一家人,别想出根好笋!

没好声气瞪向时宁,“三千字检讨必须今晚写出来,下周一早操结束,你自己站台上好好检讨!”

闹哄哄的退学风波,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开,时宁自己都有点惊讶,还真没有想到这儿的老师如此好说话。

有校风,有师德,看来她是进了一所重点中学了。

以前她的运气就不错,没想到换了个身体后,好运气也一道穿过来,继续护着她了。

早急成热锅上蚂蚁般的严露荷都快哭了,她这是白闹了吗?狠狠拧着时关山的手臂,逼着他出面阻止。

老太太也想阻止,一直坐着的校长起身,笑着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婶婶,我和留山是老同学,你放千万个心吧,我们是老师,怎么可能会给学生穿小鞋呢。”

“您啊,放一万个心,我用人格担保,我们的老师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绝不会做出败坏学校名声的事。既然时宁不想退学,还想学好,我们就给她一个机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孩子嘛,慢慢教,不能心急。”

时宁塞到重点中学,全凭这层关系,也成了老太太最大的忌惮。

柳云岚过来,软软的握住时宁的手,含着水雾的眼心疼地望着,“好孩子,总算懂事了。”又转向老太太,“妈,今日周五,我们到校门口等宁宁一起回家。”

话都到这份上,再闹下去,几年的心血真全打水漂了,暗里的筹谋就会被外面的人看透。

时宁似笑非笑看了柳云岚一眼,这个,才是真正心思深沉的,坏事不出头,好事跳出,这地方的时家人,全是妙人儿。

等出了校门,老太太的脸彻底拉下来,阴沉到像要吃人,走了几步,两眼珠子剜向跟着的两个儿媳妇,“你们两个,是不是让赔钱货发现了什么!”

不然,天天嚷着退学的,临了又缩回去,还说要好好学习呢!

“妈,你是知道我,向来谨慎。”柳云岚只说自己,不说别人,就眼神往一脸憋屈的的严露荷身上瞥眼。

严露荷收到大嫂的眼神,鼻子冷哼,“大嫂,你可别看我,我这人是有点沉不住,但轻重还是分得轻。”

“妈,我们俩夫妻都把她当祖宗供着了,不可能让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今天的事,我看全是那个邓老师搅局。”声口阴沉的时关山回头看了眼学校,“等接到人,我们回家再劝她,十四五岁的女娃,翻不了天!”

以前的时宁,还真翻不了天。

如今的时宁,那是要上天的!

烧着玩

花了点时间找到教室的时宁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面,此时教室里已空无一人,放学了,心思全在社会上的二中少男少女在教室多留一秒,都是折磨。

时宁的视线慢慢扫过课桌全都歪歪斜斜的教室,眸光耀耀,有着灼目的煌煌光芒。

如果不能穿回去,她要走的路就很长很长了。

再长路,也难不倒她。

既然来了,坦然接受。

新的征程,新的战场,她,无所畏惧。

时家的孩子,顶天立地,走到哪儿都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把课桌摆正,时宁双手摸往课桌内,准备拿出书包收拾课本回家,这里的时家,她还得要回,不回不成,读书得花钱,她目前可没有自食其力的资本。

人啊,首先得认清事实,别脑子发热,反把自己逼向绝路。

把书包抽出来,轻到让时宁顿了下手,打开书包一看,好家伙,课本没有,课外书倒有两本。

再看看课桌里,时宁的脸都黑了。

课本影子都没有。

把课外书拿出来,看到封面上的书名,时宁的黑脸转绿脸。

《教你如何写情书》《爱你三十六计》

什么玩意儿!

倒尽胃口的时宁拧着书包,绿着脸找到垃圾桶,两本课外书就被时宁无情抛弃。刚要走出教室,视线无意扫过讲台,看到上面七零八落随意搁着的课本,时宁眼里微亮。

校外等了二十来分钟时家人总算看到时宁出来,一家人亲亲热热拉着时宁,老太太看到时宁背上包着的书包,晕浊浊的老眼闪过冷色。

两肩带子勒到肩膀肉下陷,里头装了课本?

“怎么这么重?乖孙啊,你现在长身体,可不能背这么重的书包,会压着你骨头,到时候成矮冬瓜,那可不好看了喽。”说着,示意时关山去取时宁的书包。

时宁也不客气,把书包交给时关山,“里头都是我的书,别弄丢了,回家我要好好看的。”

一本正经说着,老太太像听了什么笑话般,干瘦的手点了时宁的额头,“又给奶奶闹腾了,好好好,不弄丢,回头你烧着玩。”

烧着……玩?

难怪书包轻飘飘的,原来都烧着玩掉了。

严露荷没好脸色,闻言,不阴不阳道:“人家都说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呢,这些书就是她的宝贝。”

“可不是我的宝贝,谁给我弄丢了,谁也别想安生。”时宁横眼过来,黑凌凌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别来刺我,我现在心情不顺,惹急我了,长辈,我照样不给脸。”

好嘛,你们既然玩的是“捧杀”,那她可不需要忍什么了。正好,她本就是个不会忍的性子。

又凶又横,还和以前一样,老太太心里头瞬间妥了,柳云岚微微眯了眯眼,暗里,眼神细细打量着时宁,过了好一会儿,眼里头才有了舒心的笑。

严露荷呢,没生气,还抽着自己的嘴,向时宁赔礼道歉,“是是是,都是婶婶的不是,宁宁别生气,回家婶婶给你汽水喝。”

说到“汽水”两字,严露荷的眼里闪过诡异的光。

别的居心

时宁对身边这几位早留了心,严露荷眼里闪过光,时宁见着自动翻译成:不怀好意。

不着急,她初来乍道,本就身在困境,得要步步为营才成,先把“时宁”的情况全部摸清楚,她才好出手从困境里走出来。

时宁有成算,心眼儿可大可小,不惹事,但从不怕惹事。

谁坏着心思算计她,如不能当场还回去,晚上睡觉前她还会在心里琢磨琢磨怎么回礼。

时家人还在算计着她,孰不知,醒来的狼已经露出了爪子。

回了家,严露荷第一个冲回家里,再跟风似的冲进厨房,等时宁和柳云岚一起进家门,严露荷手里多了一瓶瓶盖撬开的桔子汽水。

“宁宁,快瞧瞧,你最爱喝的桔子汽水。”严露荷望着进来时宁,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不由分说把冰凉的汽水瓶塞到时宁手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凉着呢。”

望着都递到眼皮子底下的桔水汽水,色泽橙亮,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又冰凉冰凉的,大夏天来一口,也的确很爽,可她不爱喝。

不爱喝,颜色再好看,再冰凉爽透,她也不会接过。

视线轻地一搭,顶着严露荷笑眯眯的视线,时宁没有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时家人印象不太好的时宁没有接,眸色稍稍凝紧。

她只是稍加疑迟,严露荷就急了,这赔钱货今儿怎么回事?对了脾气没变,别的地方怎么处处都不太对劲!

“快喝啊,趁你奶奶还在外面,赶紧喝了。婶婶还给你藏了一瓶,保准你今天能喝两瓶!”严露荷催促着,话说完,咽了咽嗓子眼,眼底里的焦急有些快藏不住了。

以前拿到汽水,跟牛喝水似,仰起口“咕噜咕噜”一口气不带喘,全喝完!

今天邪了门,竟然没动。

“快喝啊,奶奶发现,可就没了。”她又催着,嗓子眼也咽动更快了,给急的,“喝了散汗,不热。”

时宁望着神情愈发不自然的严露荷,眼里噙着冷笑,“婶婶身上的汗比我多着了,还是婶婶喝着。”

“哎呀,婶婶又不是孩子,不爱喝。”严露荷干笑,视线溜过汽水瓶,又飞快挪开。这种玩意儿,喝多了,出事!

时宁不干了,这一看就知道汽水里头有问题。

刚想打算抢过汽水往严露荷嘴里灌,正好和老太太太嘀咕完的时关山进来,眼里压着寒气的时宁随口吩咐他,“书包放我房间,记住,别动我的书包。”

一身大冷的时关山还想喝口水,听着侄女儿不客气的吩咐,暗里脸皮子抽搐一下,换成爽朗的笑,“好咧,绝对不会动。”

又指着桔子汽瓶,“瞧你热出一身汗,快,喝瓶桔子水,去去暑气。鼻子还有点肿,等会让你婶子再给你涂点药。咱家宁宁是个大美女,大美女可不能破了相。”

嘴里慈祥,还抬手往时宁头上摸过。

时宁最讨厌的就是摸头杀,想也不想,抬起手“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抽了时关山一巴掌,没抽脸上,抽到手臂上。

欺负人

按理说,胖子多多少少有点力气,可这一挥,甩出去的手臂像棉花似的,柔软无力,没有一点后劲。

擦着汗进来的老太太正好见着自己最疼的小儿子被打,一口老牙咬到“咯咯”响,捂捂胸口,平平气息才走过来。

赔钱货今天不太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瞧出什么,哄了一年多,总算把人哄到手里,为了关山一家,为了她的宝贝金孙,她还是再忍着点才成。

没有指责时宁,开口把时关山训了个狗血淋头,说时关山不会照顾人,没有把时宁当亲闺女疼,那模样,那语气,十足十的护短。

时宁看着只觉好笑,外面演戏,回家又继续演戏,这家人可比戏台上的角儿还能折腾。

时关山不还口,还乐呵呵笑着,时宁见此,嘴角微微勾起,邪了门的笑又来了,“是不是不愿意帮我呢,行,我自己来,大人欺负小孩,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前一秒还笑着的时关山瞬间脸僵,老太太一巴掌抽到他后背,吡喝,“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宁宁说话吗?”

抽到时关山心里头直冒鬼火,再看到时宁那一脸的不屑,时关山牙根都快咬断。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谁搭理这种赔钱货。

转了身,脸上的笑一收,阴沉阴沉的,拿着书包总算“噔噔”上了楼。

严露荷见老太太不干正事,心里头也堵了气,没看到她手里还攥着汽水瓶吗?!

刚想开口,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踹的力气很大,竟把大门踹到反弹。

“妈,快给我水喝,热死了,热死了!”

一道黑影圈着汗酸味,裹着夏季的热风冲了进来,时宁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肩膀就被黑影狠狠一撞,时宁被撞到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有被撞到摔倒。

撞了人的黑影停下,肩膀都撞痛的时宁才看清楚黑影,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同样穿着中学校服,上面写着“安阳四中”。

这是严露荷的次子时煜,比时宁年长一岁,读初三。

自己也被撞痛的时煜拧着两道凶眉,直盯着时宁,臭着一张脸,“木头一样的,躲都不知道躲。”

时煜和时宁不对付,结怨很深,俩人见面就吵,每回看似时宁赢了,实际都是时煜占上风。

时宁揉着被撞疼的肩膀,脸色冷到像飘着的雪花,她没有马上开口,就等着时家的老太太、严露荷开口,也是一种试探。

不出预料,只在嘴里说“心疼”的两人都没有开口,严露荷的眼里甚至闪过得意的笑。

时宁轻地笑了声,看向时煜的眼神带着狠劲了,“眼瞎吗?没看到有人站着吗?眼瞎就柱拐杖!”

“时宁,你他活腻了!”时煜爆躁了,手上书包往地下一甩,抡起拳头往时宁身上揍,“妈的,今天老子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他妈真当自己是小姐了!”

男生力气大,又灵活,拳头带着劲风,几秒就冲到时宁面前,时宁在他出拳就有了动作,手一捞,捞着了严露荷,然后再一推,客厅里传来严露荷“啊”地一声惨叫。

谁怕谁啊

惨叫过后,整个客厅大乱,时家的老太太别看干瘦干瘦的,到底是农村出身,六十来岁的年纪依旧矫健得很,她没有理睬眼窝都被打肿的媳妇,而是抱住同样嗷嗷惨叫的时煜。

这回,老太太是真急,真心疼了。

“天爷啊,这手都肿了!关山,关山,快下来!煜煜骨折了,骨折了。”老太太着急,声音又尖又厉,整个楼上楼下全能听到,连邻居家都惊动了。

时关山听到老太太嚎叫说时煜骨折,吓到魂都没了,还以为是时宁欺负了自个儿子,书包一丢,卷着风“蹬蹬”跑下楼。

跑到一楼楼梯口,刚好和时宁碰上,神色立马变凶狠的时关山想都没有想,抬起手就往时宁脸上煽,“给脸不要脸的,老子今天非得抽死你不可!”

时关山煽过来,全身都冒寒气的时宁眸色一阴,身子朝边上侧去,那双白嫩嫩,软绵绵,又胖乎乎的爪子瞬间就擒住时关山煽人的手腕。

军区大院长大的时宁从小跟着兵泥坑、沙坑摔着长大了,四百米障碍轻松而过,扛摔扛打更打造,比男孩还要野三分的她就没有被人煽过耳光!

她出手精准,可是……

这会儿的时宁是一个虚胖无力的小姑娘,看着壮实,内里全是棉花团,压根没力,哪怕擒住时关山的手,再有本事的时宁在力气上面吃死亏,鸡蛋碰石头,吃大亏!

“还敢向长辈还手,今日我就替你爸,好好教训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时关山知道时宁有多横,气性有多蛮横,捧了两年,早捧成不知天高地厚,稍不如意是个连老太太都敢动手的混帐东西,一点都不觉时宁还手有问题。

气上头他的为了给自己儿子出头,连伪装都不顾了,吡着牙,露出真面相,把手抽出来,再朝时宁肩膀狠狠推去。

被推到直往后退的时宁眼里头跟结了冰凌子似的,知道自己力气上面吃亏,时宁寻找有利防身的工具。

而听了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的柳云岚见此,脸都白了,手里拿着的衣服一丢,又怕伤了自己,捞起老太太平时搁墙角根的扫帚,劈头盖脸般往时关山身上招呼。

“时关山,你发什么疯!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大声斥呵,时宁一把将她手中扫帚抢过,化被动为主动,朝时关山身上抽打。

敢打她?!找死!!

时宁发狠了。

原本还想弄清楚状况再来徐徐图之,不曾想,这家人连脸都不要了,直接对个小姑娘下死手,她再不反抗,真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战火里活下来的老爷子打她小时候,就这么教!

不欺凌弱小、不仗势欺人、不枉自菲薄、不当睁眼瞎子,身正影子正,一身浩然正气不能少,谁欺负到头上,咬也得咬下对方一块肉。

时家儿孙们,从小就不怕事儿!

柳云岚都被时宁的狠给吓懵了,站到旁边,瞪大双眼,完全没有她用武之地。

好个一家子

时煜还在惨叫,疼,太疼了,掌骨好像真断了,“妈,奶奶,我好疼,疼死了!我要上医院,我要上医院……”

他叫着惨,老太太心碎要了半条老命,瞧见儿子和孙女还打成一块,老太太心口都疼了,朝着长媳就吡斥,“噇酒噇肉的破落户!!一天到晚只顾娘家,还不把快把俩叔侄拉开!”

柳云岚的娘家里贫,全是药罐子,柳云岚心疼娘家人,总偷偷摸摸补贴,老太太最恨了。

又被骂的柳云岚都习惯了,冒着被时宁误伤的风险,打算先把时宁拉开。

时关山都挂彩了,他压根没有料到时宁蛮横到都上工具打人,又狠又猛,把他一个一米七几的男人,打到没法还手。

他还真不好还击,时宁打人可不是乱打,而是有技术的!她力气不占优势,只能上战术了!

顾不着自己眉骨疼的严露荷见丈夫吃亏,有心想要帮忙,又心疼自己儿子,只好抱着时煜的头,一脸糊了血的她朝时关山喊,“天杀的!乱打个什么,不关时宁的事,快过来送煜煜去医院!”

一通嘶嚎,嚎到嗓子都哑了。

时宁已经站到楼梯上面打了,对抱着脑袋的时关山冷笑,“听到你老婆说什么没有,你儿子受伤和我没关系!!再敢乱咬人,下回可不是上扫帚了。”

听闻动静的领居进来好几个,都是老爷爷、老奶奶、穿着也很体面,看到一脸血的严露荷都吓了大跳,再看到时煜抱着手惨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先把闹哄哄的场面给稳住。

时家不是城里人,全靠时留山下海经商赚了钱,买了市里老巷子一套民国时期建的二层楼高的楼房,别看着年代久了点,以前这一带住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时家现在住的,还是因为原房主沾染赌博,着急脱手,这才让时留山捡了漏。

时宁以前的家是军区大院里的红色小楼房,和现在的时家有点像,故而,时宁还觉得有些亲切感。

上楼的时宁捡起自己的书包,开始寻找自己的房间,最后,时宁站在主卧室衣柜前,轻地叹口气。

没想到,家里蛮横的时宁,竟然和时家老太太睡一起,更让她奇怪的是……整个房间没有一面镜子,她还想看看胖胖的“时宁”长什么模样。

不死心再找了圈,还是没有找到,遂,只得放弃。

楼下,进来的老爷子、老奶奶都是这一带的体面人家,家中儿女个个有出息,都是有福气,有手腕的老一辈,很快,便把严露荷、时煜扶出时家,赶紧送往医院。

柳云岚没有去,老太太不放心时煜一道跟出去,出了门,她流着老泪对领居们道:“又让你们见笑了,我家这个孙女,唉,实在无法无天了点。”

轻飘飘一句话,便把责任推到时宁身上,可见,这种事儿老太太没少干。

时宁的蛮横名声都不需要老太太对外抹黑,邻居们都知道,典型被宠坏了的孩子,大人要负主要责任。

到底不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只认识一年半,说不上知根知底,有些话不好说,一位老奶奶宽慰道:“孩子小,认认真真教一教,会好的。”

“老婶子,我们教啊,可这孩子气性太大,不认理,不服管。”时家的老太太抹着眼泪,一脸的心酸。

日子不好过

儿孙不听话,向来都是老人家心里头的痛,面对时家老太太的眼泪,老爷爷、老奶奶都不由长长唏嘘叹气。

痛到五官狰狞,这会儿全然又没了凶悍气的时煜靠着他妈,跟着老太太卖惨,“爷爷、奶奶,我堂妹从小就如此,长大更变本加厉,奶奶有想教,也没有办法。”

“我妈,我爸,我,一家三口都打成这样,我们家没有人能教她了,也不敢教了。”

受父母熏陶,时煜贼精,顶着一张长得帅气、阳光的脸,没少在左邻右舍面前讨喜卖乖,嘴甜,又会说,哄着老人家们都喜欢。

好看的人,总能讨人欢喜。

严露荷这会儿也没有刚才那么剜心般的疼了,听着儿子的诉苦,严露荷心里很得意。

这是她的儿子呢!

聪明、好学,最懂父母。

老太太说了,煜煜长大必定有出息,肯定是个当大官的。

谁也没有留意到,小洋楼上面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打开,有人坐在窗沿边,一边翻着课本,一边听着下面的吐糟。

等到时煜说完,老人家们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像溪水从山涧里流过的声口,好听又清澈,还带着要一股子慵懒却浑然天成的贵气儿。

“时煜,你这人恁地不诚实哦,小小年纪,坏得很啊。”

清清冽冽的声口,听似怡然随意,却又有着让人惊到心里头打鼓寒意,老人家们寻声而来,一眼看到了时宁。

那白嫩嫩,圆圆的小胖脸,以前瞧着也就瞧着了,现在瞧着瞧着也不知是不是声音的原故,竟瞧着脸有些寻常了。

小胖脸还是那张小胖脸,可神韵却变了。

老爷爷、老奶奶们还有闲功夫打量时宁,背着说人坏话的时煜都唬到头皮欲炸。

怎么被她听到了!

时宁轻凌凌地哂笑,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继续往下说,“老爷爷、老奶奶们心有明镜,你那点栽赃小伎俩,也就是只能骗骗自己。照照镜子吧,‘虚心’两字都贴你脑门了。”

老爷爷、老奶奶听出端倪,视线早落到他们眼中的乖孩子身上,时煜面薄,好面子,当场羞到涨红脸。

严露荷那会让自己儿子受欺负,可又顾忌时宁身后的时留山,分明想骂回去,又不得不忍着的扭曲表情,好像脸皮子左右被拉扯,非常的难看,“宁宁啊,平时都是你哥给你兜着,这回你看都把你哥给伤了,你就……你就认个错吧。”

她为难的说着,硬把屎盘子往时宁身上扣。

着急脱身的时煜马上换了面孔,抱着疼到还在颤抖的手臂,瓮着声开口,“算了,我是哥哥,她是妹妹,算了。”

“算了?不不不,可不能这么算了。”外头天色已成烟青色,四周景色都变得朦胧胧的,唯听见坐在窗台边的小姑娘笑声玲珑,“你的拳头打中你妈的眉骨,害你妈妈流了血。你呢,掌骨听说骨折,本就是你们俩母子的事,怎么到你嘴里,成了是我打的呢。”

“你爸爸也厉害,以为我打了他宝贝儿子呢,从楼上冲下来,二话不说抡起巴掌朝我脸上呼过来,那一副要我命的凶狠,啧啧啧,砍头不过是头点地,你爸倒好,还想对我拳打脚踢呢,想虐杀我吗?”

硬核杠上,逼到时煜后背冒汗。

硬核的时宁

坐在窗台的小姑娘语笑吟吟说着,清清冽冽的声口跟说戏般,分明是件让人难过的事,她说出来偏生夹了几分趣味,听着都入神。

“万幸我命大,没有被你爸一巴掌抽死,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保佑,此难一过,当后福绵绵。”

说完,她还正儿八经合什感谢菩萨保佑,连动作都到位。

仰头望着老爷爷、奶奶瞧着那胖到讨喜的姑娘做着老辈儿的合什,虽有点滑稽,可又莫名觉得心酸,这孩子……应该还没坏根。

且,她口音很正,字正腔圆的,没有一点南边儿的音调儿,清清楚楚,方方正正的,有着水的包容,又夹着雪的冽劲,真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时家有名的蛮横姑娘,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说话有条有理,不急不徐的,挑了重点一口说完。瞧着,不像在说慌。

时宁磊落坦荡,但说人坏话,被当场逮个正着的时煜,他脸色红的、白的,分外好看,羞恼到想逃。

脸厚老太太瞧着局势不利,害她长大要当官的金孙丢脸,眼珠一转,捂着胸口“哎哟哟”叫疼了,“我这是造了什么业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闹腾成这样,你不相让,我不相让,这是要对薄公堂吗?”

“一个受伤,一个骨折,不好好去医院,还有功夫扯嘴皮子!”

是哦,还得先去医院!

时煜强撑着脸,忍着疼,向高高坐上的时宁道歉,“宁妹妹,今天都是哥哥的错,看在往日哥哥照顾你的份上,原谅哥哥。等从医院回来,哥哥给你买汽水。”

糟了,还有汽水没喝!

严露荷捂着止了血的眉骨,朝家门口喊声,让柳云岚让得把汽水给时宁。

外面一场你来我往,坐在客厅里慢慢喝水的柳云岚看了眼洒了一地的桔子汽水,温婉老实的她露出一丝轻冷的笑。

汽水,是得喝。

跑出巷子喊了车过来的时关山带走了严露荷和时煜,不放心的老太太跟着挤上车。时宁关了窗,拉上窗帘把灯打开,悠哉悠哉翻阅起课本。

数学、英语、化学、物理,这四门她略略一过就成,需要硬背的历史、地理、政治,她也不担心。

再看看语文,里面的课文她已经忘记了,同样需要温习。

做个学习计划表,把历史、地理、政治、语文该背的,该默的一个月内完成,数理化英做试卷,每天做个十来套的试卷,也就不用担心了。

现在是六月十六号,周五,暑假期间她想回九城看看,看看军区大院是否还在,她最亲最敬的亲人是否也在……

电话是空号,可时宁并没有死心。

十分钟后,做完学习计划表的时宁习惯性伸了伸懒腰,合上作业本,趿着鞋下了楼。

楼下有浅浅的说话声,柳云岚正温柔的叮嘱放学回家的女儿,“时宁今天脾气不太好,你当姐姐的,别去招惹她,出了事,老太太只挑你骂。”

柳云岚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时耀上高三,女儿时可上高一,学习成绩一般般,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偏疼时耀,对时可很一般。

时可性子有些阴沉,闻言,垂下眼帘“哦”了声,“知道了,谁叫我是个赔钱货呢。比不上时宁家有钱。”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这话,听着都不舒服,里面的酸气太重了,还夹着深深的,像藤蔓般缠绕的妒忌。

柳云岚一听,沉了脸,“时可,忘记妈妈说的话了?不许在时宁面前提什么赔钱货!你爸要知道,妈护不住你。”

女儿的确受尽委屈,柳云岚自己心疼,可又能怎么办?丈夫和婆婆一个样,重男轻女。女儿要是坏了他的大事,还不得往死里打。

准备下楼的时宁正好听到,脚步微微停顿一会再举步下楼。

脚步声惊动客厅里聊天的俩母女,柳云岚立马给女儿时可使了个眼色,压抑的声音转成了温婉的调儿,“上学辛苦,好在也只有这两年了,再坚持坚持两年吧,你看宁宁还有五年呢。宁宁都能坚持,你是姐姐,得要做好榜样。”

“知道了妈,我去楼上看看宁宁。时煜也真是的,都不让着宁宁,也不知道宁宁怎么样了。”

连时可的声音都转了调儿,十七八岁的姑娘,已经很有成算了,知道怎么顺着大人的意思接下接话。

柳云岚见女儿如此机灵,眼里的笑更学了,“晚饭还在弄,你问问宁宁要不要出去找她的朋友玩,玩一个小时左右再回来。”

出去找什么朋友呢?

自然是社会上的小混混、二流子,柳云岚最喜欢时宁和他们玩了。

下楼的时宁被时家乱成一团的关系弄到后脑勺都一抽一抽的,这里的时家和她以前的家,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狼窝似的家,她还是深入了解了解才成。

可预见,她与这个千方百计阻止自己读书的家,会有一场持续性的恶战。

所以呢,她得先把时家的情况深入了解,做足准备才能更好的去应战。

如何了解呢?

当数加入左邻右舍的闲聊!

下楼准备出门的时宁看着“哒哒”小跑到自己面前的女孩,视线从女孩如花般的笑靥掠过,淡道:“开水,让让。”

“……?”

什么意思?手里拿着桔子汽水的时可笑容有点僵硬,“宁宁,你还好吗?时煜就是霸道,都被小叔小婶宠坏了。你和他生气,不值。来,快喝口汽水,姐姐明天带你出去溜旱冰。”

背后捅刀这种事,是时家小辈常有的事。

长辈们尚且如此,小辈们自然有样学用。

都穷怕了,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钱的,个个都想抱紧大腿不撒手,后来渐渐不满于现状,连不属于自己的家产也放心里头惦记了。

时宁扫了眼又出现在眼前的汽水,眼帘轻地抬了抬,含着探究的视线淡淡地落到时可脸上。

只不过看了几秒,便发现时可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

看来,她也知道汽水里加了料。

时宁笑了,笑里蕴了几分微凉气息。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时家,连长辈都很会算计。

算计,并不可怕,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可怕的是,噬着他人血肉的算计。

微笑的时宁问时可,“桔子汽子,你喜欢喝吗?我请你喝。”

十七八岁的女孩,时宁并不想一开始便为难对方,毕竟自己的灵魂年长她大几岁。

时可没有看破时宁微笑里的凉意,她站在楼梯下方,稍微仰着望着站在只差两阶便下楼的时宁,秀气的脸扬着温柔的笑,“奶奶要知道我喝了,又得罚我了。不过么……”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分享着自己的小秘密,“我刚刚偷偷尝了口,很甜,宁宁你别生气啊。”

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就这么的虚假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都被狗啃了。

陪你玩哦

小小年纪不学好,真的很不好哦。

眼儿笑弯弯的时宁伸了手,时可的眼里幽光更盛,露出尖尖可伤人的棱角,真的很甜哦,甜到……看着时宁越来越胖的脸,时可的嘴角再度上扬……下一秒,笑容凝固。

她的下巴突然间被时宁捏住,用了劲,抬到她下颌狠地一合,上下牙齿都撞到发出“咯”的一声响,

“宁……唔……”下巴高抬到拉紧了脖子,不知所措的时可连说话都变得费力。

这蠢货干什么!又从哪学来的下流动作!

时可又慌又怕,又有一点窃喜。变坏好啊,就不怕时宁变坏!

心思还在动,猛然间听到时宁凉凉的轻笑声,她的下巴被时宁抬更高了。

又看到时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可心里头有些慌,尤其看到凝视自己的黑眸,似泛着寒冽冽的光,连心跳都快了许多。

“宁宁,你你……”

“长得倒挺漂亮,是个美女。”时宁抬着她下巴左右动了动,眸光潋潋,只是声色已微凉,“我对美女向来大方,汽水送给你喝了,现在请让让。”

下巴被捏到火辣辣的时可连忙让开,挤出丝不太自然的无奈微笑,“好好好,不喝,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等你想喝,我再给你。是不是想出去玩?别玩太晚了。”

面对时宁,时可和她妈妈一样,温婉而善良,亲自把时宁送到门口,直到时宁走出视线范围,才把门关上。

关了门,时可飞快抬手压着慌乱的胸口,刚才,她真被时宁吓到了,差点以为时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下巴有些疼了,时可的脸色渐渐转阴郁。

看人脸色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爸现在对二叔出手了没有?

想到前几天去了长海市的父亲时卫山,时可的眼里有阴冷的光掠过。

离开时家的时宁一边散步,一边琢磨着怎在这个家平平安安的活着。

重男轻女的时家,阴郁妒忌的堂姐,心思深沉装温婉的伯母,狼子野心的叔叔婶婶,还有一个佛口蛇心,玩“捧杀”的奶奶……

她,真有点担心自己又活不下去了。

老巷子里饭菜飘香,一幢挨一幢的小洋房亮着一盏盏温暖的灯,隐约见,还能听到愉快的欢声笑语。

类似军区大院的小洋房,听着充满幸福、快乐的笑,站在树下的时宁有些愣神。

曾经她的家,也是这样的欢快、幸福,而今……却成上辈子的事了。

也不知道现在家里知不知道她出事了,希望得知她的消息后,家里人能熬过去。

都是军人,个个硬角色,以他们的意志力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她答应过父亲,留学回来后进入部队,走科研路线报效国家。

现在,好家伙,一切重来!

还好有重来的机会,真要彻底挂了,那才叫惨。

军区大院里长大的时宁,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个十足的乐天派。

用时家长辈们的话来形容:丢进戈壁滩,都能快快乐乐的家伙。

也亏得乐观,不然,这会儿只有哭的份。

踩着黄昏的路灯,时宁想着真正的家人,一个人慢慢朝前面可见三五几人坐着的老槐树走去。

肉多,难受

二十分钟过后,老槐树下面传来老人家们朗朗笑声,其中还有一道清如流水,又似金玉叮呤的女孩笑声,欢声笑语里飘出来的愉快都让经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就这会儿的功夫,时宁想要知道的事儿全部被她清楚。

好家伙,敢情全是吃时宁家的,住时宁家的,用时宁家的,最后……呵呵,除了姑姑时留美,养出一窝白眼狼,

时宁都气笑了。

时家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时卫山、老二时留山,也就是时宁的她爸,老四时关山。

老三是女儿时美程,非常不受老太太待见。当初时家搬过来,邻居们一直以为时关山是老三。

时卫山前几天去了长海市,听老太太说是给时留山帮忙看工厂,时关山开了个棋牌室,一边打牌一边混日子过。

“你姑姑对你虽然严格,但她是真为你好。知道你犯错,偷偷跑回家来批评你,就怕你误入歧途。宁宁啊,你可要记心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拿着石头砸你姑姑。”

纳凉的都是老爷爷、老奶奶,时宁嘴甜,哄着老人家们都说起了贴心话,这些话,其实老人家们老早就想说,奈何一直没机会。

现在有了机会,不吐不快。

一位摇着老蒲扇的老爷爷朗朗笑起来,“哈哈哈,以前不懂事,现在懂事了,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对吧,宁宁。”

这是怕时宁落面子,有意替时宁撑场子。

时宁用力点头,“李爷爷您说的是,宁宁受教了。以前不懂事,犯了许多错,以后不会了!”

过于有力点头,时宁感自己脸上的肥肉在颤动。

有位老奶奶突然伸手,不轻不重捏了捏时宁的小胖圆,“刚来你还是个美美又瘦条的小姑娘,一年半过去,竟然胖了两个大,来来来,告诉奶奶,一日三餐你吃多少?”

说到“肉”,时宁很心痛。

却也让时宁心中警惕大起,一年半,也就是说,她是送回安阳后才开始发胖,从瘦瘦条条的胖到两个大,还是虚胖无力的胖,时宁不得不怀疑养着的白眼狼们了。

得回家照照镜子才成,看看到底怎么个胖法。

面上不显的时宁做西子捧心状,仰首一声长叹,还没有开口,就能动作,那神情,还有那萧瑟一声叹,又让老人家们不禁“哈哈”大笑。

哎哟哟,了不得啊,这时家的小姑娘,真真是个开心果!

他们都好久不曾如此开怀大笑了。

彩衣娱亲,也不过如此了!

“我也不知道啊,真希望有捐脂肪的,我一口气能捐出三十斤!”时宁说完,一位老奶奶笑到直捂胸口,“哎哟,哎哟,这丫头,我要笑到喘不着气了!”

但还没有完呢。

时宁又道:“天爷在上,我愿以三十斤脂肪,换来年风调雨顺!”

又是一阵爆笑,那位笑到喘不过气的老奶奶搂过时宁,亲切地喊起了“小家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可人儿呢!

不过一天的事,性子怎么就这么不同了呢?

这性子好,这性子好!

多讨人欢喜。

一群白眼狼

老人家们看着时宁,那眼神像看自己的孙子孙女一般,亲切、慈祥;用似海般的胸怀,包容着时宁,又用他们毕生的阅历,慈祥不失严厉提点时宁。

也只有时宁才能做到二十分钟之内,哄着老人家开开心心了。

寻出来的时可走出巷子,便隐约听到前面老槐树下面有时宁的笑声,还有老人家们可亲的笑声。

没由的,时可心里头闪过一丝慌意,从慢步到一路小跑,越近越能听清楚时宁在笑,越近,越能感受到老人家对时宁的亲切。

这些亲切,以前……以前只有对她才有,对时宁老人家们一向淡淡,怎么……怎么突然间对时宁也亲切了?

好像什么被夺走的时可心里越来越慌,隔着好几米,气息喘喘的她迫不急待喊起来,“宁宁,回家吃饭了!”

急了点,声口都有些尖细。

“可可啊,你快过来把宁宁领走,再不领走,我们几个老骨头都要被她笑逗到胸口痛了。”

老人家对时可印象不错,温婉、善良、诚恳。最主要不多事,秀秀气气的没多少话,今年才转学过来,瞧着也是个好孩子。

除了时宁,时可两兄妹、时煜两兄弟都是今年从镇上转来安阳,又个个住学校,只有周六周日才回来,故而老人家对他们都不太了解。

有时宁蛮横一派社会大姐大作派的衬托,更能衬得镇里来的时可他们老实,总被时宁欺负。

时可这会儿脸上的笑都是僵硬的,不过半个小时而已,时宁怎么就让老爷爷、老奶奶们这么开心了。

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

心慌又心里烦躁的时可还得端着温柔的形象,别看她年纪小,但深得柳云岚真传,心里头再有想法,也不会当场显出来。

“宁宁在家里也经常逗我们笑,所以,奶奶最疼她了。”对外,时可绝对不会像时煜那样抹黑时宁,那种经不起推敲的事,柳云岚早教过时可不要去犯蠢。

时宁看了眼时可,眼里笑意点点,小美女在外面也挺会来事,比时煜聪明太多了。

两姐妹没有逗留多久,应该是时可不想让时宁再继续说下去,姐妹两人,一胖一瘦的两道身影踩着路边灯光,朝家里走去。

“姐妹花,时家的老太太,有福气啊,三个儿子都生了两胎,不像我,独子独孙。个个又不在身边,唉,家里头冷清啊。”

老槐下面,老人家们又聊了起来,一辈子的老邻居了,谁家什么情况都知道,每天聊聊家常,日子也过得快。

“也不知道老杨的情况怎么样了,去九城都四天了,至今没个信。”

“唉,女儿、女婿国外失联,“外交官”三个字听着很风光,可里面的辛酸谁知道呢。”

“老杨的亲家,陆家,外交官世家,以前我们还觉得老杨的女儿嫁得不错,现在想想,有什么不错了,出了事,苦的是孩子,苦的是俩边的老俩口。”

晚风习习,杨柳微动,天上繁星点缀,本应该是宁静的夜色,随着前面护城河一声尖锐“抢劫”声,打破了老巷口的宁静……

心术不正

抢劫声从前边远距离传来,时宁、时可正沿着马路里侧,靠近一幢幢小洋楼的行人通道行走。

姐妹都没有说话,一个无心,一个走神,猛然间有人说“抢劫”,把走神的时可吓了大跳,她只隐约听了个含糊,脚步一顿,有点不太敢往前走了。

时家的小洋楼还在前边点,少说还有三十来米左右。

时宁没有停,继续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听到前方求救声。

不敢往前走的时可见此,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差了,犹犹豫豫几秒,视线扫到路灯照不着的黑角,心口“咯噔”好几下,提步追上来。

原本她是走在外面,怕草丛里窜出蛇什么的咬到自己,这会儿走到里面,还稍微落后时宁半步,绷紧身子,视线也绷紧着直看前面,只要再有动静,她立马掉头往回跑。

时宁把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去计较。

打劫位置是在前面十字路口,放学回来时宁经过,劫匪逃跑方向多向选择,并不一定会朝她们这边跑。

时宁很镇定,并不见害怕。

大多数散步的行人也没有多少反应,冷不丁传来尖锐的“抢劫”声,日子过得安宁的行人,反应都慢上半拍,直到前面传来凶狠的“让开”声,才意识到他们真碰上打劫了。

“快,拦住那俩个!抢了别人的包!拦住他们!”

热心的路人并没有袖手旁边,见到两道黑道沿着河堤岸狂奔,纷纷寻找可下手的机会,但很快又纷纷闪开。

不是他们不帮助,而是对方……对方手里有刀!

俩个人手里都有刀,一边挥刀奔跑,一边狠声警告旁边,“谁他妈挡路,老子捅死谁!让开,让开!!”

路灯里,挥动的锋利刀具折射出让人心畏的寒光。

有刀,谁也不敢乱动了。

“都小心点!他们手里有刀!有刀!!!别被捅了!”提醒四边的行人,以免无辜遭殃。

追跑中年妇女的发出悲怆求救声,“抢劫啊,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那是我家的救命钱啊!求求你们帮帮我。”

想帮,可哪敢啊!

动静越来越大,好像还朝这边靠近,时可总算清楚了,意识到危险靠近的她不敢再落后时宁半步,她“嗖”地一下和时宁并肩而且,等同把时宁推到外面挡着。

“有有人……有人抢劫……”连双手都紧紧抱住时宁的手臂,可见有多么害怕了。

时宁倒不怕,抢劫这种事,她在国外求学期间碰到过三五回,不是拿刀就是持枪,但她从来没有吃过亏,以她的身手,能把别人打劫她变成她来打劫别人。

听到前面传来“抢劫”声,时宁第一反应是习惯往腰间摸去,她习惯用格斗匕首,国外行走在外,匕首从不离身。

手摸到腰间,除了摸到一层脂肪外,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匕首防身的时宁折了杨柳枝,对时可道:“要么走快点,要么藏起来。”

其心可诛

时可想藏,可哪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当她看到前面跑来的黑影,瞧见黑影手里的刀,以及周边想出手帮助,又不敢靠近的行人,害怕的时可似想到了什么,视线落时宁身上,眼里有了狠毒的怨怼。

她低沉沉的说,“宁宁啊,你不是一直想当这一带的大姐大吗?机会来了呢,你把他们打倒,以后附近的小混混肯定服气你。”

说完,伸了手,狠狠地把时宁往马路中央推去。

时宁原本就在寻找出手的机会,不然,她不会去找东西来防身。

但,她真没有想到时可竟然会把自己推出去,往重里说,时可现在的作法等同谋杀!

没有提防,被推到趔趄的时宁站稳,泛寒的眸色似打磨过的冷箭,直往时可脸上而来。

时可抢先为自己的行为急急辩解,“宁宁,姐姐这是帮你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帮忙啊!”

“小混混们最服热心又仗义的大姐大,你想想你们班里同学为什么喊你“大姐大”,就是你仗义啊!到时候,你就真出名了,你就知道姐姐……”

语无论次的声音嘎然而止,她被时宁冷箭般的视线镇到没有勇气再说了,那样的眼神,让她心慌,让她心里的害怕像墙壁上生长的爬山虎,密密实实缠到她喘不过气。

“你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我我……我真是帮你。”用尽最后一次勇气说完,时可听到一声凉而冷锐,就像劫匪手中锋利尖刀的声音,贴着她耳边擦过。

窜跑的劫匪看到站在马路中央的时宁,估计是时宁的身形让劫匪感到压力,还隔着三五几米远的距离,朝时宁凶吼,“不想死给老子滚开!谁他妈敢过来,老子捅死谁。”

跑得快,声音都不稳,落到时宁耳里,根本没有威胁可言。

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后方“叮叮当当”而来,刚好骑到时宁身后,便听到劫匪的凶吼,吓到一个急刹,一声短而尖的刹车声过后,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哐当”当声,并伴随着“妈呀,杀人了”的惊恐声一齐穿透时宁的耳膜。

时宁转身,看到自行车车主连滚带爬逃离,时宁迅速扶起后轮还在转动的自行车,一个蹬脚,人带着自行车,就往已在自己对面的俩劫匪而蹬去。

藏身树后的时可见此,手指甲紧抠着树皮,眼里闪烁着狠毒的兴奋。

没错,没错,快,快冲上去!千万别犹豫,就这样冲上去!时宁,这是你自找的,和她没关系!

如果……如果时宁被捅死,是不是……属于她时可的好日子也将来临了?

越想,时可心里越兴奋,阵阵强大的快感冲撞她的大脑,甚至忽略到抠进树皮的手指甲里,隐隐有血丝渗出的她都没有感觉到疼。

时宁的速度很快,快到劫匪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快到让路边的行人心脏都绷紧。

眼前自行车要撞上一名劫匪,突然间,原本两轮滚动的自行车前轮凌空,高高扬起,仅靠后轮支撑。

这一秀,可把四周观察的行人的眼都瞪大一圈。

好家伙,自行车被那个灵活的胖子骑成那样,绝了!

做为一名“跑酷”爱好者、极地花式山地车爱好者,这种小小的花式对时宁来说,小菜一碟。

就是这么优秀

现在国内还没有流行花式山地车,像九城等大城市也是有了,可也极少。小小的安阳市更不肖说了,市民们压根就不知道原来自行车还可以秀一波。

当然,路上也有小年青秀的,顶多双手离开车把手来秀一秀。

像时宁这么的,把自行车骑成杂技般,都第一次见。

要不是场合不对,都想鼓掌了!

高高扬起的自行车前轮随着后轮走“s”蛇形位,逼到两名劫匪挥刀,分寸大乱,“妈的!看到老子手里的刀没有!让开!给老子让开!”

“死胖子!不要命是吧!老子捅死你!”

这种威胁,虚张声势,时宁压根没有放眼里。

被自行车给逼到自乱手脚,一看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劫匪,除了俩人手里的刀,时宁还真没有把俩人放在心里。

“捅我?要不试一试。”

她低眉浅笑,有了笑的眉目染了泛黄的灯影,朦胧绰约间,眼梢边流转过让人很难发现的邪性。

时宁很野性,十八岁过后才收敛些,把野性的一面藏好,不会让人轻易瞧出。

这会儿,再次成一名十四岁女孩的时宁,可没有之前的收敛了,眼梢微挑,轻松又灵活控制着自行车,以让人呼吸都紧张到屏住的冲势,前轮横扫,以迅雷来不及掩耳之势,侧方面攻击其中一名劫匪。

她撞得很有技术,目的性亦很强,她不仅仅只想把劫匪撞倒,还想要把对方手里的尖刀取到手,更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从不会逞匹夫之勇,只会谋而后定,量力而行。

这一撞,劫匪当场发出“啊”的惨叫声,他的右腿部被自行车前轮狠狠侧撞,握住尖刀的右手因为身子往后摔去而习惯的张开,尖尖又锋利的刀尖便朝了外,时宁好刚让自行车前轮“哐”地一声着地,那着地瞬间,闪烁着寒光的刀尖几乎擦着她手臂而过……

所有人担心骑车的胖子因前轮狠撞着地,而被甩下自行车,不曾想,那灵活的胖子又来了个极潇洒的原地侧甩,那身姿,那技术,真真想喝彩了。

也有人看到了刀尖擦着时宁手臂而过,不禁发现惊呼声。

“小心!”

围观人群里,发现倒抽气的提醒声,担心那锋利的刀尖会刺伤时宁。

却看到时宁借自行车原地侧甩的动作,右手稳住车把,左手迅速往劫匪的右手而去……

“啊啊啊……”

更加惨痛的声音从劫匪口里尖啸出来,只见时宁将他持刀的右手反扣成诡异扭曲状,随着劫匪的摔倒,他手中尖刀也落到了时宁手里。

习惯用刀的时宁拿到熟悉的武器,瞬间觉得很安心。

另一名劫匪一看,更加恼羞成怒,他们兄弟两人一路抢过来,今天竟然撞到一个死胖子手里,还是一个穿着校服的死胖子手里!

见到同伴倒在地上“啊啊”惨叫,右手手腕更呈恐怖的扭曲,劫匪眼里凶光更盛,挥着刀,凶相毕露往时宁刺来!

“小心!!快,躲开,躲开!!”

霞姿月韵陆识安

围观的路人发出很大的惊呼声,有的路人往四周寻东西,试图往劫匪身上丢去,给时宁争取脱身时间。

成功拿到刀的时宁单脚踩地,自行车歪歪的跨骑着,看着挥刀而来的劫匪,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穿过来,正好攒了一肚子的气,正好让她光明正大出出气!

冷凉的视线锁定朝自己刺来的劫匪,时宁眯紧双眼,好了!就现在!她踩地的左脚一蹬,再次骑着自行车正面迎向劫匪,就在她蹬地那瞬间,右腿肚突然地狠狠一抽,关键时候竟然腿抽筋了!!

……

时宁想爆粗口了!

知道这虚胖的身体不太中用,但她真不知道竟然如此的不中用!

自行车没有办法骑了,当机立断,时宁直接弃车,劫匪立马瞧出端倪,他凶狠的脸上露出更加凶残的笑,“逞强当英雄是吧,死胖子,老子今天就让你成为英雄!”

右腿持续抽筋,且,越抽越猛,并伴着扭曲的疼痛,饶是如此,胖子还是那个灵活的胖子,更没有因此而害怕。

围观的路人也知道不对劲了,几名老爷爷、奶奶闻讯而来,看清楚是谁和劫匪凶斗,吓个脸色大变,“宁宁!你这丫头!!快跑!!”

刚才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怎么眨眼间就和劫匪对上了!

时可却高兴了,她感觉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迸出兴奋光芒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紧,嘴里不停念着,“快刺快刺,快刺!快点,快点!快……”

盯紧现场的她突然间牙齿狠狠咬紧,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低嗷声。她秀气的五官因为劫匪被从天而降的书包砸中,愿望落空,使她表情都变得狰狞如恶巫。

从天而降的书包长眼睛似的砸中劫匪脑袋,里面装的全是一本本厚厚的课本,随着书包落地,一本很厚的“康熙字典”摔出一角,砸中脑袋的劫匪眼前阵阵发黑,步伐乱到像喝了酒。

有人从容中带着凌厉接替了时宁的位置,并对时宁低声道:“腿抽筋?休息会,交给我。”说话间,已经扶住了时宁。

很年轻的少年,有着霞姿月韵的清蕴气质,同样穿着安阳中学的校服,不同的是,他是高二级,时宁初二级。

声音很好听,似金玉叮咛,有着金属的冷,也有着玉般的暖,还没有看清楚人,时宁已被对方的声音吸引。

他个儿高,时宁抬头看去,便看一张精致清雅的俊颜,干干净净的,是那世贵家庭出身少年才有的如兰芝般的清贵俊雅,这让时宁很怀疑对方是否具备击败劫匪的实力。

他还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有万丈红尘里来去自由的随意,更有看破万丈迷雾的剔透琉净,似星晨,又似暖玉,极黑、极透,光华潋滟。

时宁的眼里,因为他的声音、双眼而流露出欣赏,但对方的眼里,因为认出时宁是谁,而惊讶。

“识安!你快扶宁宁离开!快!”着急的老人家认出出手帮助的少年是谁,又急了,这些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还要猛!

识安,陆识安,安阳中学一名高二学生,更是顶顶有名的学霸、颜霸,校里校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认出了时宁,都追着他送过情书的“大姐大”,更住一条街,自然认识。

有故事的陆识安

陆识安认识时宁,奈何时宁并不认识他,不过……

时宁暗忖:老人家既然说了让他扶着她离开,那么……俩人很有可能认识。

俩人视线对上,面对强行塞自己情书,连续一周堵他路的女孩,陆识安很有风度没有立马撒手,反而询问,“不介意坐原地休息吧?”

意思是让时宁就地而站,他也好立马解决还没有解决的危险。

时宁秒懂,仰头和他对视,点头,“不介意,您请。”

没有以前的纠缠,也没有以前让他头痛的蛮横,一周不见,似乎有很大变化。陆识安扶着时宁坐下,并没有去探究这种变化。

晚风从护城河畔徐徐吹来,带来了黑夜的沁心凉爽,呼吸如常的时宁在那风从鼻间拂过时,冷黑的黑眸微微凝紧少许。

这个扶着自己的是一位眉间依稀可见青涩,身高至今少有一米七五以上高个的男生,他的靠近,让时宁的目光凝紧少许。

他身上,让她……闻到了很熟悉的气味。

是极淡极淡,来自枪支弹药的硝烟气味。

借着目前两人近姿,时宁不着痕迹靠近,不料……

陆识安极为敏锐,马上拉开俩人距离,眉间有了很淡的无奈。

几秒前,他还说胖女孩没再缠着,结果呢……又来了。

时宁:“……”请问,十四岁的时宁在她没有穿越之前,对陆识安做过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不过,小兄dei,你闪也闪晚了,她想闻的都闻了。

肥皂的清香都没有把你身上的硝烟洗掉,少年郎,你有故事哦。

还好,她对故事不感兴趣。

四周,因陆识安的挺身而出,让不敢上前的路人不再选择围观,尤其听到有警笛声划过,好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有人突然吆喝了声“我们这些大人,还比不如两个学生娃!”

“吆喝”过后,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手里举着一个很大,用来扫大街的竹枝扫帚冲过来,咬着牙,朝劫匪砸去,还对陆识安道:“小兄弟,你把那胖丫头扶到一路去,我来教训这龟孙子!”

时宁见此,打趣努力和她拉开距离的陆识安,“你的书包,赐予了他们莫大勇气,可喜可贺。”

回头看了时宁一眼,陆识安微笑,“同喜同贺,”

他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低眉那一瞬间的温润,有如皓月掬手,蕴着皎皎光华,想去轻轻抚摸,又惧于他眼底里的微凉,不敢轻举妄动。

时宁自认,她见过无数美颜,但在这位高二男生眼前,宛若天人之隔。

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唉,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姑娘们。

凡心不动的时宁,仅限于欣赏。

一身硝烟气味,十八九岁的年纪又有如此深沉的心思,时宁觉得,俩人既然认识,她还是远离点好,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可惜了,可惜了喽……

碰到美男,只可远观,唉……

陆识安则只看到她眼里一掠而过的,疑似“可惜”或许是别的什么的意思,顿让他哭笑不得,这个胖姑娘,整天脑子里想什么。

俩个都是很会掩饰自己的家伙,提防对方,又在不知情下很有默契,把对方纳入需要远离的对象。

俩人身边,挺身而出的人民群众很给力,大叔拿着杀猪般的气势,用竹枝扫帚打到劫匪“嗷嗷”惨叫,双手抱头,无处可逃。

手里的尖刀被打飞,抢过来一直牢牢抓手里的包也打飞,没有刀,那就好办了!

同伙声音太过惨痛,已至于让倒地上的劫匪吓到心惊胆颤,警笛声的传来更让他不敢原地停地,一只眼睛睁,一只眼闭,留意四周寻找自己脱身的机会。

时宁指指他,对陆识安道:“他想逃,我们得守着。”

警笛声就在耳边,几道洪亮充满震慑力的声音从人墙后面传来,“让让,都让让……”

有人报警,警察来了。

不客气的时宁已就着陆识安的手,重新站起来,眼里笑意点点,“现在我们可以撤了。”

和美的人说话,心情都变好许多。

被盯上的“人才”

当时宁说出“撤”这个字,还真让陆识安刮目相看,胖姑娘难不成真转性了?以前最爱逞强出风头,梦想赤手空拳收下一批小弟,成为江湖“大姐大”,今天竟然说要“撤”。

大好出风头的机会,她,不要了?

心里种种疑问,陆识安都很好压着,没有表露半点,说到底,时宁于他来说仅仅是个让自己头痛的邻居。

他笑了笑,视线看了眼时宁的右腿,再淡淡收回,温润的眼底深处,有着极淡的,天生的凉色。

一个月前,陆识安不过随手帮了时宁一次,开始为期一周噩梦般的日子。

昔日种种历历在目,陆识安心有余悸,他不想自己礼貌性的关怀,又一次给自己惹个大麻烦。

时宁没有在意,她和对方可不熟,并不需要关心。

既然公安来了,现场交给专业人士就成,朝陆识安微微一笑的时宁转身,准备走另一边离开。

这宗正经事处理了,还有另一宗正经事得处理。

时可,你这小姑娘非同一般,够心狠手辣,够会狡辩。

想蒙骗她?

还当她现在还是那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宁吗?

啧,真单纯。

三名穿着制服的公局飞快跑来,经过陆识安、时宁身边时,一名中年公安突然开口,“识安,你和宁宁等我一下。”

时宁傻眼,望了望陆识安,再望了望风似的说话,又风似的去控制劫匪的公安,再把视线重新落到陆识安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望着陆识安。

陆识安说是我舅舅,“前段时间他还想和你深入交流,谈谈心。”

“……”时宁表示,她能拒绝吗?

“不能,我舅盯上你了。”陆识安很好心提醒,“这一带,几十年才出你这么一个人才。”

潜意思是:几十年没有出一个想混社会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前,必须得扳正。

陆识安舅舅已没有再管俩人,赶紧先把想逃的劫匪第一时间控制住。

被按住劫匪不死心,还想逃,一边挣扎,嘴里一边还发出“放开我,放开我”的吼声。

本来很忧伤的时宁听着听着,又想好笑。

这智商,还出来抢劫?

抓住你还放开你?

脑子呢?

被水泡了吧。

“还放开你?给我老实点!胆够肥,跑到这儿打劫!!”

“咔嚓”一声,亮铮铮的手铐把按在地上摩擦的劫匪给铐上,而另一名劫匪,已经被人民群众给打趴了,还多亏两名公安出手,把他给救出来。

被抢的失主也来了,追跑过程间脚被扭伤,由一名路人扶住走来,她连走路的劲都没有,软软的,跟面条儿似的。

看到被制服的劫匪,还有属于自己的布包,追到满头大汗的她“哇”地一声哭出来,

“谢谢,谢谢,谢谢啊……”

说话的她身子猛往下面沉,让扶着她的阿姨拉都拉不住,“扑通”跪下,很用力气的磕头。用了很大的劲,磕到让就近点的群众能听到“咚咚”声音。

使料不及,谁曾想会跪着道谢,把所有人都给吓了跳。

气成河豚

时宁没有走成,还被团团围住,一位老奶奶拉着时宁的手,目光急急自她身上不断瞧着,眼里的关怀可比时宁真正的奶奶真诚太多了。

“好孩子,有没有伤着啊,啊,快,让刘奶奶看看。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这么胆儿大?啊,你说,你说,伤着没?伤着没?”

着急地说着,双手又是摸着时宁的手臂,又是抱着时宁,劫后余生的喜悦都让刘奶奶留下眼泪。

“你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这才好了多久,啊,你说,你胆儿怎么就这么肥呢?你要出了事,你说你家里头得多伤心啊。”

“哎呀,您老就快别说了,先扶着孩子坐会吧。胖丫头,不是奶奶说你,你说你啊,你说你啊,没瞅见有把力气的大人都不敢冲出来吗?你怎么就敢呢?你说,你说……”

“这多久的事儿,还以为你性子转了,刚一会儿我们几个老的还说你懂事了,结果呢,你说你说,哎呀,快别说了,快快快,旁边坐着去。”

“老董啊,你快看看识安,这俩孩子,胆儿太大了,回头一定要告诉大人,非得好好说教说教不可!”

“有识安他舅,别指望他去教训识安,这孩子前几天不是回九城了吗?啥时候回的?”

老人们那是真比时家的大人更关心时宁,瞧着时宁从劫匪尖刀口里平平安安出来,吊到嗓子眼的心儿这会儿才呼飘呼飘的慢慢往下着地。

时宁想走,都走不成,被热心的慈祥老人家们不分由说扶着坐到石长凳上面,众星拱月般的围着,接受来自四方八方的关心。

陆识安的情况则比时宁好点,他那边全是来自老爷爷、叔叔们的关心。

他是男孩子,男孩子表现出男子汉大丈夫英勇一面,个个都竖大拇指表扬。

虎父无犬子啊!

他爸在战乱国家,凭一己之力,救下数名国人,给国家争光。儿子和爸一样厉害,一个枪口救人,一个刀口救人,俩父子,够劲够男人,够有责任心!

时可都快被气死了!

她想要的和她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没有让时宁被劫匪的刀刺死,反而……反而……看到被人群包围,时不时发出“你这孩子厉害”“安阳中学的学生真勇敢”等赞扬时宁的话,时可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柳云岚得了讯,急忙忙寻出来,看到自己女儿缩到树后没出来,当即心里松了口气,走近后,看到时可脸上不掩饰的狠毒,柳云岚眼皮子狠狠跳了下。

她就说,以时宁只敢挑柔弱下手的狗脾气,怎么可能会和劫匪对上?

现在,她心里明白了。

二话不说,也不问,抬手朝时可脸上抽过去。

抽到时可脑袋一偏,猛地撞到了树上,额角破皮,有血缓缓流出。

“妈!”

对上柳云岚阴沉沉的视线,时可捂着脸,眼里露出瑟瑟的害怕。

柳云岚压紧嗓子,恨铁不成刚的看着女儿,“宁宁出事,你你当姐姐的站旁边没一点表示,像话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柳云岚并没有过多指责,而是想办法弥补过错。

够狠

问清楚时可做了什么事后,柳云岚气到咬牙,狠骂一句蠢货,“她今天要死里这里,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没死!还活着!只要有一张嘴,她就能说出去!你辛苦几个月的名声,全毁了!!现在给我去道歉!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

让她去给时宁道歉?

时可全身都是拒绝,捂着被抽的脸,时可咬牙恶道:“她自己喜欢出风头,我不过帮……”

“想想你爸爸!时可,别让自己在这个家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柳云岚心里的火热得很旺,可动作却很温柔抚摸着时可的脸,“可可,想想这个家,想想你叔的财产,你得忍,懂吗?”

一句话,便让时可忍了。

是啊,她得忍,只要她爸一天没有解决叔叔,她一天就得忍。

而时宁却没有说自己是被时可推出去,因为,现在说出来并不适合,时可在老人家们心里温柔、懂事,很照顾妹妹,她说自个被时可推出来,谁信?

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不会放心里。

还有可能让老人家们觉得自己多舌。

她还得好好和左邻右舍建立深厚友情,确保自己在时家人身安全,可不想为一时气愤,坏了后面的事。

教训时可,机会大把!

柳云岚拉着时可寻到时宁身边,人还在外面,她便开始了表演,“宁宁,宁宁啊,你怎样了?你怎样了?”

声色切切,那般的着急。

长辈来了,纷纷让路给柳云岚,演戏可拿大奖的柳云岚一把抱住时宁,心肝宝贝的喊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时宁是她女儿呢。

时可也在旁边哭着,一幅姐妹情深的模样,老人家们还得分心安慰俩母女,时可听着听着,心里头却慢慢安定了下来。

时宁……好像并没有告诉别人,是她把她推出去。

柳云岚也查觉了,但并没有想让时可轻松过去,而是主动提及,“……你姐姐糊涂啊,宁宁啊,你要觉得不受气,伯母这就给你出气!”

“太不知道保护妹妹了,不劝着你,还劝唆你出头,我怎么生了她这么个蠢东西!”

高手,高手,这才是高手。

三言两语,把等同谋杀的手段变成了不懂保护妹妹,不懂事了!

时可呢,她对自己够狠,对时宁说了句“姐姐对不起宁宁”,抬手,给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抽完一巴掌不算,又再抽……

可把左邻右舍和群众们给心痛了,赶紧地拉住时可,又劝着柳云岚。

“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去保护妹妹?”

“我们当大人都怕,更何况一个小姑娘家呢。”

……

站在外面的陆识安问他舅,“还需要把她带回警局问话吗?”

“臭小子,别以为舅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怕她又缠上你?得了,还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杨公安抬手拍了外甥后脑勺,“一起过去,你呢,今晚还得陪舅舅加个班才成。”

陆识安逻辑性很强,又有着极高观察力,杨公安有时候遇到难题,都会让陆识安看一看。

保持距离哦

陆识安没有拒绝自己的舅舅,他也比较喜欢难度大的问题

就像此次出国,碰到的难题最终都一一解决,积累知识的同时,更让他懂得“宁静”二字,是因为有许多无法走到前面的人,用他们身躯乃致生命来抵挡黑暗,才换来“宁静”两字。

万家灯火万家团圆,万家欢笑万家宁静,只因有他们。

时宁也没有拒绝陆识安的舅舅,前面倒想拒绝,后来听了陆识安所言,立马让她想到自己趁此机会,让别人看到,她的转变都因为陆识安舅舅。

虽然她也是时宁,然而,俩个时宁完完全全不同,得要想办法,让周边的人认为时宁的改变是理所当然才对。

陆识安舅舅就是改变她的核心人物。

劫匪已被押上警车,很快,时宁、陆识安也随之上车,陆识安先上车,随后弯腰上车的时宁跟得有点紧,陆识安校服的衣摆轻地擦过时宁秀气的鼻尖,他身上淡淡的硝烟气味再一次被时宁嗅到。

望着紧靠左侧车门而坐的清雅男孩,坐下的时宁朝他笑了笑,坐在了右侧。

保持距离,不错,正是她所想。

柳云岚拍双手抓着警车车门,红红的眼角边还缀着泪花,对时宁道:“宁宁别怕,问完话,杨叔叔马上会送你回家。”

比起严露荷无法隐藏的算计,柳云岚的算计更让人心惊。

看似软绵,实则绵里藏针。

她的身边站着怯弱的时可,看着怯弱罢了,那微微抬起的眼帘下面,暗自迸出来的视线,像毒蜘蛛吐出来的丝,稠黏,附之可蚀骨。

时宁笑看了眼不遗余力演戏的柳云岚,视线突然一动,落到了她身后的时可身上,时可猝不及防,慌乱错开视线时口水还把自己给呛倒。

“我不怕,有人才应该害怕才对,伯母,您说……是吧。”微微笑的时宁看到柳云岚的脸色渐渐僵硬,嘴角又弯深少许,握住车门内手把,把车门关上。

挡在外面的柳云岚表情已有所凝固,当车门关上那瞬间,她的眼神渐冷。隔着车窗玻璃,视线细细密密到时宁脸上像在确认什么,几秒过后,又露出温婉的笑,“早去早回,别在外面贪玩。”

时宁干脆放下车窗玻璃,朝俩母女微笑挥手。

车子驶离的刹那,她含着冰冷的视线从时可身上深深地扫过,原地不动的时可似有查觉,肩膀很轻地紧了紧。

能看出来,时可在害怕了。

“现在害怕,晚了,时可。”面无表情,目送警车离开的柳云岚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字的教着,“你怕了她,你就输了。我柳云岚的女儿,会败在一个废物手里?”

废物?

时宁是废物吗?

在心里深处,时可带着不确定的疑问,问着自己。

最终答案:无果。

此时,坐车里的时宁被陆识安舅舅说教到……有种想跳车逃跑的冲动,这位公安叔叔真的太能说了,都让她觉得自己身陷蜜蜂窝里,耳边全是头疼的“嗡嗡嗡”声。

陆识安贴着左侧车门,闭目而坐,似已将其舅舅的声音屏蔽,半个字眼儿都飘不进他耳内。

最后,时宁也选择了闭眼,她,是很痛苦的选择了闭眼。

自己选的路,跪着、痛着也得走完!

为了以后,为了将来,忍吧,时宁!

狡猾得狠

左侧,陆识安轻轻睁开双眼,露出那润深处又掬满冷色的黑眸,头微地偏了偏,视线落到时宁身上,尔后,薄唇微地勾起少许。

不容易,竟然在他舅舅的念叨下坚持十六分钟才闭眼。

看来舅舅没有说错,使点硬手段,应该能扳回正道。

结合刚才的见义勇为,他也觉得应该还有救。

但愿以后都保持今晚这般的清醒,和他保持距离,劳记“男女有别”。

为此,后来陆识安同志为“男女有别”付出惨痛“代价”,那时候的外交官,恨不能时光倒流,好好把自己扳正扳正。

局子离老巷口有点距离,开车都用了近半个小时才抵达,两名劫匪已被公安押进去审问,被抢的中年妇女如今也缓过神,一路“谢谢”没有停过,到了局里又是一连叠声的道谢,那入骨的谨微、来自底层的怯弱,让时宁看着颇为心酸。

他们善良、勤肯,哪怕过着清贫的生活,内心仍然柔软,有着自己的骨气和底线,反而那两个二十几岁的劫匪……时宁暗忖:刚才应该再出手狠点才成。

其实已经出狠手了。

那边手腕被反折的劫匪,这会儿手腕还呈诡异扭曲,押管的公安把他交给同事后,小跑到他们队长面前,“队长,有个只怕得送医院。”

说话间,视线飞快瞄了时宁一眼。

时宁仰首,对陆识安小声道:“今晚月亮不错,跟个玉珏似的,明天太阳准大。”

陆识安抬头望去,耳边听到他舅舅,也是三中队的队长杨其维道:“这么严重?不是脱臼?”

“像骨折。”公安同事说完,杨其维回头,视线跟“x”光线似的上上下下扫过时宁,很不太确定问她,“骨折了?你弄的?”

时宁想了想,才回答,“忘记了,可能是,可能不是。他自己摔的,也有可能。”

闻言,陆识安抿嘴清浅的笑,他只看到时宁腿抽筋,前面一无所知。

这会儿算看清楚了,胖姑娘狡猾得狠,难怪假装看月亮,感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俩舅甥对视一眼,杨其维挥手,让同事先带劫匪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情况,再接着两人带到询问室,亲自出马,例常询问,还怕时宁害怕,开场前特意安慰

时宁摇头,表示自己没害怕。

对劫匪的手腕错位加骨折,时宁是这么解释,“……他先出刀,我不能等着他刺着,肯定要正当防守。后来,他手里的刀到了我手里,没有再对我第二次人身伤害,我也没有再对他出手,杨队长,我肯定没有正当防守过当,对吧。”

杨其维和笔记员点头,没错。

对为什么会骑自行车,还骑得那么溜,时宁是这么解释,“人的潜力无穷,面对危险,我突然爆发,还好机灵,不然进医院的是我自己。”

杨其维和笔记员对视一眼,没错,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

一直到结束,时宁的清晰思路、严谨逻辑,让杨其维感慨,时家这个胖姑娘,和他外甥的思维逻辑有得一拼。

这孩子,还有救,只要救出来,绝对有前途!

于是,时宁被杨其维队长带到放映室,观察片长45分钟,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影片,影片全程围绕“当混混,没好下场”为中心主题,配上队长严肃讲解,当结尾定在一名黑色老大被枪决的画面,时宁向杨队长发誓:“叔叔,我用人格发誓……”

“换个,换个,你这人格……”公安叔叔摆摆手,很不客气表示,他不太相信时宁的人格。

扎心啊扎心

公安叔叔瞧不上的嫌弃表情,顿扎时宁两刀。

“杨叔叔,您能不能稍微给我留一丁点的面子啊。”时宁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小高度,“您这样说,我很受伤。”

杨其维掩嘴,低低咳嗽一下,很认真教时宁,“做人,最要紧认清事实,胖姑娘,你要学好,首先要认清自己才成。你自己说吧,你那人格……靠谱吗?”

穿到这里,她是过来扎心的吗?

时宁沉默了脸渐黑。

想想,自己也觉得用“人格”来担保,不靠谱。

那用什么呢?

用生命?

“胡闹!我要你命干什么!”杨其维可不想要胖姑娘的“小命”,要“命”没有成就感,改造成好人那才有成就感,拍拍胸口,杨其维扯扯身上的公安人员统一制服,“我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这小姑娘,戾气是不是有点重?

怎动不动“要命”呢。

想到还在医院处理骨折的劫匪,杨其维神情一正,他责任重大,小姑娘出手能把人弄成骨折,可不是戾气重么!

修身养性才成。

“这样吧,我每天六点起床会跑步,你呢用早睡早起发誓吧,如果没有变好,我每天早上拿竹竿敲醒你,和我一起跑步锻炼身体。”

通过观察,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对爱睡懒觉,起早一分钟都要命的胖丫头来说,这要求,很苛刻的!

她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没关系。

收拾一个小姑娘,他有千百种办法。

谁料……

时宁脆声声说好咧,“我发誓,如果我没有学好,我惩罚我自己每天早睡早起,和杨叔叔一起跑步锻炼身体!”

生怕公安叔叔反悔,时宁立马三指并拢,痛快发誓。

那痛快模样,都让杨其维眯紧了眼,不禁怀疑早睡早起”的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最爱睡懒觉胖丫头据说每天起床都是一场混战,后来,她班主任亲自上门,要求她寄宿……都没有把睡懒觉的毛病改过来!

现在,她竟然一口答应了!

习惯严肃脸的杨其维决定加码,“你在学校,我也没有办法监督,这样吧,周五回来过称,瘦了还精神好,我就相信你在学好。”为了不让时宁这颗老鼠屎,坏了老巷子几十年清正之风,杨叔叔费尽心思。

这可,真真太合时宁的心意了!

“好啊!没问题!”时宁应得更痛快。

减肥,她太需要了!

不对劲,不对劲,真不对劲,时家的胖姑娘怎么一下子如此上道了呢?都让他有种拳打棉花的挫败感。

退役转公安的杨其维压紧了嘴角,一股子浩然威压无形散发,像网般罩向时宁,那是属于人民公安,能让犯罪份子害怕的气势,能让魑魅魍魉现形的赫赫正气。

时宁就这么站着,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似乎……压根没有发现一身公安制服的杨其维,正用气势逼压她。

她一个打出生起,身边来来往往都是笔直墨绿装的叔叔、阿姨的家伙,成长的环境本就处处都是赫赫威仪,时宁还真没有觉察眼前的公安叔叔气场有变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大约三分钟后,杨其维严肃的表情收起,露出满意的笑,“好,你既然有决心,我们拭目以待。胖姑娘,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肯定不会让失望,锻炼、减肥同样是她当初必面要做的大事!

走出放映室,一名公安手里拿着x线片寻来,看到时宁,他扬了扬手中黑白片,打趣起来,“胖姑娘,看来身胖很有优势,瞧瞧这劫匪,手都折到医生很怀疑非人为造成。”

“队长,您看看,三处骨折。”

手掌、手腕一共三处骨折,杨其维拿着灯光看了眼x线片,发出啧啧惊呀,“果然体型与力气成正比,瘦点的姑娘,还真没有你这把力气,不错,不错。吃了这么多,还是有点用。”

时宁面无表情站一旁,她现在不想搭理俩个钢铁直男!

胖姑娘,胖姑娘……她知道她胖,能不能别老说呢,打进局里,都被他们扎刀几十下了!

默默摸摸腰边有弹性的肉膘,时宁决定,今晚夜跑加锻炼!

有条件,她更想找个健身房!

站在走廊尽头的陆识安靠着墙角,一个人笑到肩膀微抖,舅舅和叔叔们……咳咳,说话直接惯了,时宁虽然胖,好歹也是个女孩。

他还是暂时避一避,给她留点面子。

隔壁房间传来“吼吼吼”类似拳击声,时宁眨眨眼,开始沿着墙根慢慢挪步到门口,然后……小心翼翼轻轻地打开房间,透过小小的缝隙,时宁看到了一些简陋却实用的健身器材。

健身房……她能不能沾点杨叔叔的光,到这儿练一练呢?

有练腰劲、臂劲、腿劲的,还有重拳沙袋,踏车……大院的警卫室,在这个年代也有这第一批全是后来将会淘汰的器材,但放现在,很前沿。

时宁蠢蠢欲动了。

可要怎样才能留下来呢。

局子属于体制机关,闲散人等禁止入内,她一个闲人,怎么进呢。

脑海飞快转着的时宁寻找可行办法,外面院子里,两名穿着便装的公安跳下车,直往大门口冲,“杨队呢?杨队在哪儿。”

满头大汗,神色焦急,可见遇上大事了。

“五楼放映室!”有同事马上告之,两名公安像离弦的箭,几个台阶一次跨过,用时十秒,抵达五楼。

“杨队,出现了!又出现了!”

浑厚的声音穿透整个走廊,很大,还畔有回音,里面的着急都让时宁心口狠狠一跳。

出现什么了?出现什么了?

“哗”地一声,杨其维手里的x线片塞回同事手里,连时宁都没有顾上的他先大步流星,最后跑起来迎向两名便衣公安,“什么片区!走!”

精简的对话,挑重点问。

“胡子坳,群众举报。管荐比我们先赶过去,确认了,我俩中途调头回来。”汗湿到t恤都紧贴着身子的公安飞快说着,“四个人,全在!”

“集合,集合!!马上集合!”

随着杨其维的命令下达,局里响起尖锐哨子声,追过来的时宁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也飞快朝楼下跑去,落后的时宁下意识使出“酷跑”的招儿,撑着五楼扶手,灵活的胖纸再次重现江湖,落到陆识安的前面……

陌上少年

跨着楼梯狂跑的陆识安只觉他前方有个像人影的黑影又轻又快闪过,陆识安大骇,单手抓紧扶栏,来了个紧张刹车。

他所有的反应都用在意识有东西坠落,身体做出最直接也最真实的反应……紧急避开危险。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的陆识安紧握着楼梯扶手,看清楚站在距离自己四个台阶的胖胖身影,陆识安瞳孔狠地收紧,“时宁!!”

冷静的声音都飘出了颤音,“你怎么样了!摔伤没有!!”

从五楼摔下来,她怎么就从五楼上面摔下来了!

时宁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对方,摇头回答没事,问他,“摊上大事了?你要去吗?捎上我吗?”

“……”陆识安懵住,他……见鬼了不成?

抬头往五楼望去,再低头看向时宁,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往五楼指指,“你刚才,从五楼跳下来,你知道吗?”

嗓子眼都是锁紧的,干涩的声音余音微颤。

“嗯,你们跑太快,我……”说着,时宁收了声音,意识到自己从五楼一跃而起,把陆识安吓到了,“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你们跑太快,我一时情急捡了近道。”

“我没事,这种高度对我来说没什么难道,和走平路没有区别。”双手微摊,表示她一切很好。

陆识安很轻浅地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黑而温润的眸里有深晦掠过,脑海里闪过国外年轻人时下喜欢,挑战身体极限的一项运动:跑酷。

他去年在某国看到有几个年轻人正好在玩,都是身轻如燕、瘦瘦条条的年轻人,他在附近观察盯嫌疑人两天,那几个玩跑酷的年轻人可没有像时宁这般,从楼上跳到楼下!

也没有看到像时宁这样胖胖的身影。

以时宁的体型……也能玩跑酷?

“没事就好,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心脏不太好的,胆小一点的,会被你吓到。跑酷运动,我国目前还没有时兴。”陆识安不着痕迹吐出口气息,温润又矜贵的男生几息间神情恢复如初,“我舅他们这边碰到点事,你到对面公交车站台坐车回去,早点回家。”

声音也很温和,很轻易与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来自外交官世家的陆识安,与他的父辈、祖辈类似的温和气质,和他交流,清清浅浅,又字字温润的谈吐,能够轻松获得好感。

彼时,年少的陆识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清雅也轻松获得了时宁的好感,但并没有让时宁认为陆识安很好说话。

从他说完,便一步从台阶上面跨下经过她身边,就能看出,他用自己的行动拒绝了她。

他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但他拒绝。

俩人的交流导致时间搁耽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对普通人来说,一分钟过了就过了,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陆识安来说,遇到紧急事务,他连一秒都不能耽搁。

有时候耽搁一秒,很有可能会让整个事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胖子?胖鸟吧

楼梯间里回荡着他如急雨骤行的“蹬蹬”脚步声,站在四楼的时宁手指轻地叩了叩铁制刷油漆的楼梯扶手,尔后,时宁弯了弯嘴角,从四楼跳到三楼,三楼到二楼,二楼到一楼。

原本也没有什么,偏偏有两名公安叔叔从后院冲过大楼通道,往前院跑过来,刚从通道口跑出,就看到楼上“掉”下个人。

对他们来说,就是“掉”。

心里头只有“紧急集合”的他们,哪提防楼上会“掉”下一个人,冷不丁的,让遇事向来不惊的公安叔叔们到心脏都蹦到嗓子眼里了!,后背和陆识安一样,冷汗直冒。

大队经常有情绪不太稳定的犯罪分子,或嫌疑人人员家中情绪激动的家人做出过激的事,用跳楼来要挟的情况一年下来总有那么几宗,可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

嫌疑人要逃跑?

家属跳楼?

失足坠楼?

电火石花间,两名公安叔叔的脑海里对跳楼的身影,有了好几个判断。

“做什么!”

冲前面的公安叔叔大吼,声色厉厉,震到通道出口都有回音。要不是顾忌对方是否有摔伤,他早冲过去一把将人狠狠摁倒。

受过专业训练的公安,有时候面对突发情况,他们的行动往往快过大脑。

好在另一名公安叔叔认出了时宁,他是之前押送劫匪的,对时宁有很深的印象,那么个胖乎乎的初中生,胆肥到赤手空拳和持刀劫匪对上,他刚才还和同事们聊了聊。

可他并没有因为认识而松口气,反而连脸色都变白了,心脏里“咯噔咯噔”都快从嘴里跑出来的他冲向单膝蹲着,一手撑地,一手撑膝的时宁。

然后……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宁没有给公安叔叔来看自己的机会,身子弓紧,脚尖微掂,来了个百米冲刺,卷着风刮出公安叔叔的视线。

……

两名公安望着“飞”一般迅速跑了的胖胖身影,嘴角抽了抽。

跑了?

跑了?

摔下来,没事儿跑了?!!

还有!

这是胖子吗?

这是胖鸟吧!

“我对胖子有误解,真有胖子很灵活。”内心震惊,面不显的公安叔叔很感慨。

还是赶紧先追吧!。

飞奔下楼的陆识安望着一秒跑出自己视线的身影,冲下楼梯的他回头看了眼追跑出去的两名公安,马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准是她一路跑下来,把人给吓到了。

先被吓到的他追了上去,对后被吓到的公安叔叔飞快解释,跑出大楼,陆识安的解释也完毕了。

“跑酷?跳楼都成运动了?”听完解释的公安叔叔有些心累,他是不是老了?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会危险生命的运动。

陆识安笑道:“和训练差不多,都是增强体质的运动。像刚才,对我们来说她是在跳楼,很危险,但对她来说,就是一次普通的起步。楼与楼之间,墙与墙之间,只要他们认为可以跑,他们就能跑,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很简单的解释,作战前线的公安叔叔们马上有了不一样的理解,“照你这么解释,会玩跑酷的人,遇到危险情况脱险机率岂不是比普通人要高。”

何必见面呢

擅抓重点,去繁提精的公安叔叔通过陆识安的解释,马上想到的另一层面。

“我对跑酷了解不多,但,据说会比普通人脱险要高出二十几倍。”陆识安点头,也就能解释她为什么敢和劫匪对上了,“灵活、技巧、反应、有效判断都是决定脱脸不可缺少的因素,他们又恰恰都具备。”

并非胆肥、逞强,而是,她有可抗衡的底气。

只是……为什么以前从为没有听说过呢?

安阳中学初中部有名的“大姐大”,他们高中部也略有所闻,多为笑料。而今日他所见种种,好像……有传闻略有不同。

公安叔叔们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我们都小瞧了小胖鸟,难怪成年人都不敢出面,她一个孩子敢站出来。身上有点依仗,有本胆肥。”

这事儿,回来后他们得和队长聊聊,嗯,还得把灵活的小胖鸟也约出来聊聊。

“小陆,你没事了吧,没事送送小胖鸟回来。我们没有个三五小时回不了局子,你别等。队长那边我等会和他说声。”拍拍陆识安的肩膀,匆匆说完的公安跑到紧急集合的办公室里。

三分钟集合,还有一分钟。

陆识安嘴角弯出一条不太明显的浅浅弧度,小胖鸟?比胖姑娘好听多了。

局里走一圈的时宁,喜提“灵活的胖纸”“小胖鸟”俩绰号。

时宁早跑到了前院,她以为是直接集合行动,不曾想,杨其维的集合是指先在会议室里碰面集合,先商定抓捕计划,然后再出发。

集合室她是不能混进去,但蹲个墙角根还是可以!

寻了个地方刚站好,手撑着墙壁直喘气。

不过一分多钟的运动,这身体竟然完全扛不住,把她给累到喘气如牛,大脑都缺氧。

必须加紧训练!

必须想办法能进出局里!

喘气间,时宁看到陆识安和两名公安一道跑出来,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完全藏到阴影里。

低估陆识安的敏锐,挪步藏身的时宁与陆识安的视线来了个迷之对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纵使是时宁已经藏到了阴影里,还能感觉到了的他视线。

时宁:“……”

这人身上装了雷达吗?

陆识安其实是想跟过去,想到时宁的“不安份”,趁杨其维还在讲话里,修长又笔直的长腿迈出很大的步子,朝时宁走来。

时宁站在阴影里,无奈掩额。

腿长了不起吗?步子跨那么大,当心裤档跨裂。

朝她走来做什么呢?

兄弟,能不能彼此放过自己?你走你的道,她走她的道?非得找她做什么呢?

那架式,一看就是有话和她说的架式。

该说的,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何必还见面呢?

多无趣!

以前的时宁有多缠着陆识安,那么,现在的时宁,就有多想远离陆识安。

内心活动丰富的她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高个男生,主动开口,“你忙,不用管我。”

一听,就知道她想赶紧打发自己离开,同样站在阴影里的陆识安挑了挑眉,微笑,“已具备自理能力的你,并不需要管。只想告诉你,你该回家了。”

你来我往

如果时宁最初没有问陆识安,能不能捎上她,陆识安也不会盯着时宁回家。

现在,他怀疑是不是越危险的地方,她越想去。

又听到时宁对他道:“自理能力与自主判断能力相辅相成,我什么时候回家,并不需要提醒。当然,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时宁笑呤呤的回答,委婉告诉陆识安别管太多。

说完,又做了个“请便”动作,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头回被人当成“麻烦”驱赶的陆识安,没有半点不悦。

陆识安放心了,死缠自己,并给自己在校日常生活都带来影响的时宁,总算用最正常的态度对待自己了。

“我知道了。”向来不会给人造成困扰的陆识安微微颔首,很干脆转身离开。

不错,够上道!

时宁在心里给上道的陆识安点个赞。

从阴影里走出来,朝集合二十余名公安叔叔的会议室靠近,看到窗户严实紧关,厚门紧闭的会议室,明显不可能偷听到什么,时宁还是不死心凑过去。

她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即便是偷听,她也偷听到落落大方。

耳朵贴近厚门,如自己所预料,完全听不到什么,安静到好像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存在。

会议室里,杨其维根据同事提供信息,很快制定作战计划和行动路线。

“胡子坳环境复杂,路多又狭窄,人口居住密集、复杂,我们必须把他们堵死在目标区域内,不能让他们逃出或有进入居民家中的机会。”

“秘密破门暗堵为首要选择,唯一的难处是这里……”杨其维指了指画在移动白板上面的目标区域,“想要不惊动犯罪份子秘密破门,这里是我们的难题……”

……

里面还在继续,外面的时宁放弃偷听,挺直身板,站在门口当门神。

回家,回家就回家吧,可是……好歹给点钱,让她坐公交车吧。

可以去找别的公安叔叔借个一块坐车的时宁,选择站在门口,等带她过来的杨叔叔借钱。没办法,她还是想跟过去。

时宁其实不爱凑热闹,一旦凑热闹,必定有自己的小九九。现在,她有求于杨其维,想着办法接近关系中。

离开的陆识安回来,就看到时宁站会议室门口,背脊挺得笔直笔直的,跟小白杨树似的,隐约间,竟让他好像看到军士的身影。

不是他一个人回来,还有一名公安同志一起。

时宁看到去而复返的陆识安,心里有股不祥预感,她预感自己必须会离开了。

的确如此。

负责的公安叔叔打算亲自开车,送时宁回家,“都快八点了,你一个人做公交车不太安全,走,小姑娘,叔叔送你回家。”

当好学生回答公安叔叔的时宁睨了陆识安一眼,小样儿,有本事哦,自己不说,请别人来说。

这笔帐,她记住了。

风度翩翩的陆识安不闪不躲,回以礼貌微笑。

时宁呢,见他还朝自己笑,她转身就对送自己回答的公安叔叔道:“叔叔,他和我住一个巷子,不如一起送吧。虽然是个男孩子,但男孩在外面也会遇到危险。”

“我听说,有的家伙有特殊癖好,喜欢哄漂亮男生呢。”

陆识安顿哭笑不得,为了她安全着想,不曾想,被她记仇了。

引火烧身

公安叔叔都笑出声,“小姑娘,你还懂挺多,真没有说错,的确有这样一些人存在。所以说,像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无论男孩、女孩都要懂得保护自己。”

“不过……”

随时随地说教的公安叔叔话峰一转,“小陆他不用走,得留下来办点来。你啊,别担心。别看小陆长得漂亮,可他很不简单,能单挑我们特警同事。”

能单挑特警?

那是厉害。

损归损,对方的实力还是要认可,时宁给坑自己回家的陆识安比了个大拇指,陆识安笑了笑,没有多说。

时宁这会儿倒挺服气陆识安的淡然了。

一般男生在他这个年龄段,或多或少都显轻狂,陆识安身上没有。

他像深幽的潭水,静而从容,会让人不敢轻易去试探他深浅。

“小陆,那你自己找地方坐,我去送小姑娘回家。”穿着短袖制服的公安朝清雅如玉的男生挥挥手,带着时宁离开。

都有车送了,时宁没有再留下来的借口,只好老实跟着公安叔叔离开。

唉,拉近关系,进入健身房的打算,只怕暂时先搁浅一边。

心里头刚觉得很可惜,紧闭的会议室厚门里面传来开锁声,时宁一听,眼有浮光微掠,出来了!

就等着送走她的陆识安瞧见,抬手揉了揉额角,她果然没死心。

杨其维率先出来,抬眸见到自个外甥,立马道:“识安,快,和舅舅去打探情况,今晚行动有点危险,对方手里持有自制枪,从外省摸回安阳市好几天了,今天傍晚才露个面,你先帮我们进去摸摸情况。我们……”

余光无意一扫,看到时宁也没有走,杨其维立马收住话。

拧着眉对时宁严肃叮嘱,“小胖鸟,你赶紧回家,明天记得锻炼,有本事一周给叔瘦十斤。”

“……”时宁脸色都垮了,小胖鸟?

尤其是:她还听到有人笑出声!

垮着脸的时宁叹道:“叔,你开个会的功夫,我竟然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要给您一个机会,您还缺个探信的吗?我人虽然胖点,但还算机灵,智商也凑活,又特擅长逃命,您要不要考虑考虑?”

“别玩,赶紧回家。”杨其维哪会答应,转想到时宁胆儿肥,性子又是个蛮横的,加之胡子坳离老巷口搭个摩托车半个小时准备,好家伙,万一她自私跑去?

得,安全起见,把她捎自个车上才放心。

立马道:“你上我车,到了老巷口放你下去!车上正好问你件事。”

杨其维不可能答应时宁去目标区域,但时宁会“跑酷”,他给惦记上了。

碰到危险,能比正常高出二十几倍的脱险率,太让他心动了。

干脆趁这会儿功夫,问问她玩“跑酷”厉不厉害。

雷厉风行把时宁安排好,陆识安几次想暗中提醒自个舅舅,别主动“玩火”,以免引火烧身,无奈都没有找到机会。

杨其维招呼同事带自个外甥上车,他自己带着时宁上了另一辆车。

好气

上了车,时宁坐后面,杨其维坐副驾驶位,车子都没有启动,他便扭头问时宁,“小胖鸟,我听识安说,你会玩跑酷?什么时候学的?从五楼一路跑到一楼,厉害!你和叔叔说……”

后头想问的重点还没有问出来,车上的对讲机传来声音,“杨队,杨队,两名犯罪份子行迹有问题,怕是想跑路!”

“人在哪里!”杨其维削瘦的面孔已被寒气笼罩。

他五官很周正,浓眉大眼,五官轮廓立体,年轻时,也是受欢迎的美男子。

二十年的从军、从警生涯,年轻不复,却让曾经清澈的双目变得更为深邃,有着能让犯罪分子心生害怕的犀利。

“往同官路方向去了,管荐脱不了身,还在原地盯紧另外两名目标人物!”

“好,你和三组、四组继续前往目标区域,一、二马上拐弯前往同官路方向!马上联系交通部门,请他们协助设立关卡,马上联系汽车站、火车站、高速入口设卡!”

车内,杨其维很镇定安排着,并没有因此慌乱,这样的事,他碰到太多了。

像他们这种一线公安,市里大案基本都会在他们手里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奇奇怪怪的意外他们也见多了。

短短不过十分钟的会议里,他早把这些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全部有做计划,现,只需要联系各部门协助便成。

车内气氛变得很严肃,有着让呼吸困难的压迫感。

时宁一个人静静坐在后面,没有开口说话,以免打扰一线作战的公安人员。

杨其维把一系列事情全部安排好,一路都和各组保持通讯,好几次他都回头看眼时宁,又因为前方联系,而继续通话。

一直没有动的时宁在他拿出四张照片,身子才微微往副驾驶方向倾去,几息间,把四张照片上面的人脸全部默默记心里。

等到杨其维终于有空和时宁说话,车子已移离方向,不能再把时宁顺回家。

让她一个人下车又不放心,想了想,便对时宁温声道:“叔叔这边有急事处理,等会你坐车里等叔叔,一个人不许下车,记住没有!”

时宁点头,左右手各打出一个“ok”手势,那胖乎又白嫩的手做出这么个动作,杨其维看了回,忍俊不禁打趣,“你这手,又白又胖的,很像脱了毛的猪蹄。”

说她胖,忍了!

“胖姑娘”“小胖鸟”的绰号,她也忍了!

说她手像“脱了毛的猪蹄”……忍无可忍!

“叔,婶婶有没有经常离家出去?”时宁磨牙问。

开车的公安年轻,马上替他们队长回答,“小胖鸟,你很会问问题,我听说早几年,嫂子经常离家出走,出走的心情和你现在相同。”

后知后觉的杨其维总算意识到……小姑娘生气了。

摸摸鼻子,又多看了时宁那握成拳头的手,心想:没说错,真的像脱了毛的猪蹄。

又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即将进入与同官路交汇的嘉兴路,时宁坐到后座中间,目光紧盯两边,眼里流露出属于她自己的冷锐。

五分钟过后,不爽的她让杨其维见识到玩起“自由飞跃”有多么厉害了!

欠收拾

车子刚右拐弯进入同官路,便听到前面转来好几声“站住”的震喝声,车内三人顿时脸色变冷,视线不约而同往前面先看了眼。

“不是咱们的局里的同事!”开车的公安低低道了句,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他们计划暗中抓捕,现在打草惊蛇了!

闻言,时宁反应快,原本坐在后座中间的她几乎和杨其维同一时间打开车门。

她看到了两名街道跑的犯罪嫌疑人。

目标人物错不了,她刚刚还偷偷看过照片!

她的速度又快又灵活,快到杨其维根本不能第一时间阻止她,冲过去身影一个跨越,轻轻松松跨过马路中间护栏,转瞬间冲到右边街道。

明明同一时间开车门,现在已落后的杨其维压着嗓子眼,喊了声“时宁”,声音还不能太大,可把脸黑的杨其维憋出一心窝的火。

这胆肥的胖鸟,就是欠收拾!

后背都冒冷汗的杨其维刚缓口气,紧接着,又见时宁袭击跳上一辆停靠路边的摩托车……

因为摩托车旁边有一条劈出来,大约宽一米左右,种了些花花草草的绿化道,时宁干脆借物空翻过去。

杨其维就看到她跟鹞子似的直接来了个半空翻,眼蓦然瞪大了,心脏都给跳到嗓子眼。

不会狠摔一跤,脸先着地吧!

念头想闪过,就见时宁已稳稳落地,那灵活度配上她胖乎乎的身材,直让人惊吓,如此的不协调,偏偏灵活到跟鸟似的!

杨其维都快被时宁给折腾到心脏病都出来,一边跑,一边盯紧时宁的背影,只想把这胆肥的胖鸟拧回局里,上棍子狠抽教训。

落地的时宁感受自己后面两道凶凶的视线,她没有回头,给杨其维打了个“ok”代表安心动静。

刚打完手势,她见逃跑的俩名犯罪分子打了一个手势,时宁眯紧了双眼了双眼。

他们打算分开逃跑吗?

而收到手势的杨其维都磨出牙花了。

ok个屁!

等着回去好好收拾!

觉察对方分开逃跑的时宁马上又打了个手势,后面追来的杨其维一瞧,眸色蓦然暗沉。

小胖鸟怎么会士兵执行任务的专业手语!

时宁已看清楚目标人物一起闪身进入小巷里,她没有犹豫,闪身进入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巷口。

外面,把车子驶入辅道,再拐进街边小道的公安通知其余还在搜寻的公安,“同官路往北,嘉兴路交汇位置,目标人物已惊动。”

已惊动,那就没有办法暗中抓捕了。

前往胡子坳的陆识安嘴角浅浅抿紧,温润如玉的黑眸浮了一层暗色,四名嫌疑人携有自己组装的枪支,一旦被惊动,拨枪对峙的可能性增大,人员伤亡的可能性更增大……

还在胡子坳的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是否已经收到消息了?

此次暗巢行动,是否能顺利完成?

俊颜清雅的陆识安连神情都变得冰冷,再不见平时的温和。

俩名犯罪嫌疑人很清楚沿着马路逃跑被抓的可能性大,随便找了个巷子,一个拐身便逃进了路线错综复杂居区楼片区。

别无选择哦

安阳城市不大,同官路又是老城区,外面看着沿街建筑整齐,其实后面全是毫无归划的居民楼,高的,矮的,还有在建的或拆了一半的建筑,进到这种路线复杂的地方,逃生的机会基本可以翻一倍。

狡猾俩名犯罪嫌疑人进去后,还来了个分开逃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让后面追来的两名其他辖区的公安也只好一左一右分开。

站在巷子入口的时宁视线穿过似有鬼魅暗行的幽暗的巷子小道,落到了最前面的巷口通道,那里,有一盏昏暗的灯光穿过斑驳的田字格玻璃窗户,给暗到会让人害怕的巷子带了一丝微光。

有身影微光里掠过,一个左闪身,朝着她这边跑来,又是一个闪身,从右侧转入另一条幽暗通道。

特意止步,等着杨其维过来的时宁舌尖轻地压了压上颌,眼里露出清凌凌的暗色。

身后传来急骤的奔跑声,很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当然,不用看也不知道熟人此时脸色很差。

“时宁!!你找抽!!”总算追近的杨其维低斥,他又气又急,额头全是豆大冷汗,“给我回去!”

时宁回头看向跑近的,有着一身浩然正气的中年公安。

她说,“叔,他们分开跑了。而我,知道有一人跑去了哪儿。您信我的话,跟着我。因为,您也没有第二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回首一望,眼里笼着的暗冷让杨其维心里忽地“突”了下,这种眼神,怎么……怎么这么像他外甥陆识安?

稚嫩的面孔,清澈的眼眸,偏偏有着如成年人的冷厉,明明还是自己认识的小胖鸟,这回首一眼,竟让他感觉有点陌生。

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脸色暗沉的杨其维没有办法选择,因为,时宁还是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胖胖的身影一闪,钻进没有路灯,只靠居民楼盏盏灯光点缀的昏暗小道。

杨其维深吸口气,追上了时宁的身影,这回,杨其维追上了时宁,还清楚听到时宁极重的喘息。

如果瘦下来,她一定会跑更快,而自己未必还能追上。

目光犀利的杨其维默默想着,嘴里则沉道:“他手里很有可能持有自制手枪,你可以帮助我,但绝不能靠近!”

小胖鸟没有说错,他没有选择,因为,只有她看到犯罪嫌疑目标往哪个方向逃离。

被一个小孩“要挟”,他都想自抽自己两耳光!

“叔,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我很惜命。”时宁微笑,从光影跑过的她,眉梢间有着冰冷的厉色。

让杨其维既熟悉,又陌生。

小胖鸟还是原来的小胖鸟,和原来蛮横的小胖鸟对比,跟换了个人似的,偏偏里面还有一股子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熟悉感?

是了!

这小胖鸟,怎么变得跟他外甥一样,小小年纪,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冷沉呢,都一起来威胁自己!

难不成,小胖鸟偷偷在学他外甥?

不过眨眼间,杨其维心绪有了几个起伏,穿过头顶电线如蛛网,小道狭窄又潮的小道,他听到前面急急的逃窜声,而他右手边,前面小巷里也有奔跑声,那是另外一个辖区的公安追至。

无处可逃

安阳只是一个小城市,同官路这边又属于老城区,居民楼又多为本地人自建。

有钱的建个五、六层出租,没钱的建个一层二楼,东一处自建,西一处自建,哪怕整个建筑格局都是以“井”字结构为划分,可整体高一处,低一处的,完全不规整。

在这样凌乱又复杂的“井”字格局巷子里追捕逃跑的犯罪嫌疑人,难度之大,普通人都有想到。

可就是这处环境里,也没有难倒追捕的公安,更没有难倒时宁。

玩跑酷的,都喜欢挑战复杂的环境,他们从复杂里挑出规律,使自己如鱼得水,挑战了刺激,又在一定程度上面保护了自己的安全。

像同官路里面的小巷,时宁是玩过的。环境虽然陌生、复杂,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逃窜的声音传来,时宁眼里的笑像华光慢慢荡开,又灼到妖冶,“叔,您得紧跟了……”

确认声音来自哪个方位的杨其维,突闻一道比夜色还要清冷的声音,抬眼望去

便看到原本还和自己一起奔跑的小胖鸟双手突然撑住一面墙体,侧身,身子一跃,跟猴子似先跳到居民楼的窗户边沿。

再一个纵身,身子“荡”了出去,几个纵跃过后,徒手攀爬她翻上自己眼前二层楼高的居民楼,站到了楼顶……

这一刻的杨其维,脑海里浮出前几天在自己儿子嘴里听到的一个字:靠!

她是不是和市里的特警认识,私底下跟着他们学过?

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为什么如此的不同?

难不成,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成?

内心震惊的杨其维紧盯着楼上的女孩,眸光犀利的双眼深处,有暗晦的颜色起起落落。

“他在我们左手边,叔,你往左边去,我在上面盯紧,弄出动静,把他逼在巷子里无处可逃。”

时宁朝下面说了句,胖而灵活的身子宛若飞翔的鸟儿,起起伏伏“掠”过一幢又一幢高低错落的居民楼。

她的计划很简单,先把犯罪嫌疑人逼在巷子里,等到支援的公安过来,实施围堵。

有枪,也不怕,执行任务的公安们也配了手枪。

平层楼顶上面,时宁一次又一次弄出动静,逼使下面逃窜的犯罪嫌疑人一次又一次重新择路,却始终只能在巷子逃跑。

逃窜的犯罪嫌疑人最初好几回和归家的行人擦肩而过,不是招来白眼,就是招来一声“赶着投胎”之类的斥骂。

几分钟过后,八点多的巷子变得格外安静,热闹似乎与这里无关,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他再也没有碰到一个行人。

外面已实行封路,归家的居民都被拦住,有电话的居民家中都接到了电话,哪里还敢开门。

意识情况不对劲的嫌疑人试图逃向外面,就在他努力在各个“井”字巷子逃跑逃身,却好几回听到自己头顶上面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让他以为是不是有公安在各个平层楼顶上面追紧。

然而,每每抬头,除了青黑的夜色,昏暗的灯光,并没有什么。

藏身暗处,给自己几秒调整的犯罪嫌疑人抬手,擦擦快流进眼里的汗水,阴鸷的眼里迸出凶光,他的手摸向腰间,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

心累

黑影掏出来的黑色东西不是别的,是他们通过非法渠道自制的枪支,此时,行凶无数,手里更沾有人命的凶匪藏身于暗处,握紧枪支的手,以及不时咽动的喉结,泄露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嚣张不可一世的凶匪有些害怕了。

是被头顶上面弄出来的声音而整到害怕了,是人?还是鬼?

妈的!

是人是鬼,敢露面,老子一枪崩了他!

暗中,满身戾气的凶匪呲紧牙,他再次仰首看向屋顶,眼里流露出的凶气都能让时宁感受到。

幽暗的巷道里散发着诡异的安静,静到能听见耗子从排水沟飞窜过去的细碎声音,没有了脚步声,没有了打扰夜色宁静的嘈杂声,似乎,这里已经提前进入沉睡。

逃跑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已被公安堵在巷子里,彻底失去能够离开的机会,

前来支援杨其维的两名公安已抵达,两人迅速靠近,并汇报。

“杨队,除目标人物附近几幢居民楼没有通知,其他全部通知,家家户户房门锁死,防止嫌疑犯入室。”

赶过来的公安轻轻说着,浅到不可听闻的声色里,有着绷紧过后的放松。

另一名公安则轻道:“还是杨队有办法,把人来来回回堵在一个区域内。就是,最大问题是他们手里的枪。”

两名犯罪嫌疑人手里都有枪,弹匣里至少还有五发子弹,子弹是他们的保命符,是他们和公安血拼的唯一武器。

而对公安来说,他们手里的枪是凶器,今晚,他们不能给犯罪嫌疑人有开枪的机会,必要时候,他们还会开枪当场击毙罪犯。

杨其维轻地吁出口混着紧张、担忧的浑浊,对同事道:“不是我想出的办法,是有人帮我。”

有人帮他们?两名公安的眼里都有了疑问。

谁帮他们?

杨其维没有过多解释,他得好好缓缓气才成,干了这么多年的公安,执行过无数次危险任务,唯有今晚,他全身无时不刻不绷紧,无时不刻不担忧着。

现在,支援已到,目标藏身位置确认,他,终于能缓口气了,一直绷紧落空的心也总算踏实了。

让一个还是孩子,还需要大人保护的姑娘家帮着他们围堵携带枪支弹药的凶匪,从下车那一刻,杨其维都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生怕发生意外,害了时宁。

到了让胆大包天的小胖鸟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今晚,的确多亏了她,才让他们在这种复杂环境里迅速锁定目标。

“给你们一个惊喜,抬头看看上面。我盯紧目标。”杨其维对身边的公安小声说着,“以后,她很有可能是你们的教官。”



并不知道头上有人的两名公安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教官?谁会成为他们的教官?

闻言,俩人抬头往上看,然后……

杨其维打了一个专业手势,示意时宁从楼顶下来,专业手势是他用来试探时宁是否真懂,“下来,支援已到。”

打破常理

开始试探的杨其维对时宁已经起疑了。

一个一心一意想混社会,并和社会上面流里流气的流氓地痞下三滥有密切来往的女孩,突然有一天,来了个性情大改变,换成谁都会起疑。

楼上,时宁看他打出来的专业手语,漆黑的眸里有丝丝笑意盘踞。

试探开始,她当然会主动接受试探。

要不然,她为何要如此费力接近呢。

时家是个狼窝虎穴,好不容易又活一次的她,惜命!

从柳云岚看到杨其维,眼里闪过慌乱的那一刻,她立马明白自己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让时家暂时害怕的靠山。

谁适合呢?

杨其维,陆识安的舅舅,时家的邻居!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靠山了。

才穿过来第一天,时宁已开始步步为营。

她不会主动害人,亦不会放过害自己的人。

楼下,杨其维再次很郑重叮嘱自己的同事,“千万别眨眼睛,一定要好好看。”

收到队长指示的两名公安人员抬头往上看去,他们看到一个圆实的身影出现了,随着身影的掠动,两名公安的双眼蓦然瞪大数圈。

通过助跑,时宁来了个灵活后空翻,稳稳落到只有一层高的平层,再从平层上面跳跃到另一面墙体,来回两次在两面墙体间往下纵跃,几秒前还在上面的时宁已平安着落。

“刺不刺激……是不是打破你们认知了?胖成这样都能飞,稀罕吧。”盯紧前方目标所在的杨其维很轻地说着,这回,钢铁直男变聪明了,声音轻飘飘的,压根不知道他有在说话。

很刺激,很不可思议!

“特警兄弟?”低低的,轻轻的,不确定询问。

杨其维杨队摇头,“错,一个有点胖的初二女生,是她在上面搞出点动静,把犯罪嫌疑人圈住,才让你们有时间通知家家户户。”

……

不是特警兄弟,是一个有点胖的初二女生,两名公安默默看着走近的时宁,脑海里齐刷刷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如何驾驭她圆润的身体,还把身体操控到如此灵活。

不是说身轻才如燕吗?

她这是“身重也如燕”?!

“你们说,如果你们变成她这样,以后是不是更方便?”杨其维的打算昭然若揭,但他并没有告诉同事,时宁懂专业手语。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而初二女生时宁,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两名公安很心动,但这个,只怕不是人人能玩。

暗中调整呼吸的时宁已走近,三人没有再说话,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等结束后再问也不迟,先把两名犯罪分子抓捕归案。

有连续枪声从另一方骤然响起,打破了整个巷口的宁静,突然响起的枪声,震到所有人心头狠地一跳,巷道的气氛也瞬间变得无比肃杀。

同一时间,他们这边藏身的凶匪也开枪了。

“小心!”

杨其维低喝了声,飞快伸手去拉身边的时宁隐藏。

时宁更快闪藏,听闻枪声的时宁拧紧眉头,下意识寻找藏身位置。

她窜到大门入口,身子紧贴铁焊成的双开大门,身子一侧则紧贴着门框,让自己处于前方射击死角。

突发变故

她的身后,杨其维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对时宁又一次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而感到惊讶。

连这都懂!

不会真和他外甥一样,暗地里学本领吧。

“小胖鸟,回到楼顶上面呆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比起把她留在身边保护,杨其维发现还不如让她回到楼顶上面。

时宁其实挺想跟着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今晚做的事够出格了,也让身边的公安担惊受怕了许多,点点头后,回到了楼顶上面。

试探的枪声并没有让三名公安立马反击,而是顺势潜行,朝目标靠近。

他们不会乱开枪,枪里只有三发子弹,有限的弹量不允许他们浪费。

开枪的犯罪嫌疑人连放两枪后,再次逃窜,急促的脚步声穿透幽暗巷道,试图冲破围堵,脱身离开。

时宁再一次从楼层上面跳跃而过,身体腾空的刹那,享受飞翔带来的刺激,一身又一身的热汗痛快淋漓地流着,挑战一次又一次的极限,享受极限所带来了征服感,亦把堵在心中无处宣泄的压抑全部找到了出口……

下面,是冒着生命危险,奋不顾身追击的公安,他们咬紧持枪射击的犯罪嫌疑人,义无反顾的前进。

时宁敬佩他们,更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他们。

有小孩的笑声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天真无邪,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这样的笑声原本应该使人开怀的,却让时宁心口狠狠一沉。

“杨队!”

她低低喊了一声,提醒杨队有小孩突然闯入。

一名五六岁左右的小孩拉开紧闭的大门,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从家里跑出来,他不知道外面的危险,更不知道一条“毒蛇”露出长长的毒牙,将他扑咬。

杨其维与二名公安同事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阻止,距离小孩最近的就是作困兽之挣的犯罪分子。

原本十拿九稳的围堵发生突然性的转折,露出“毒牙”的犯罪嫌疑人一把死死抱住小孩,朝着暗处看不见的公安嘶吼,“来啊,开枪啊!有种现在给老子开枪啊!”

“妈的!想抓老子!呸!来啊,抓啊!!!”

他把小孩钳在怀里,黑而冰冷的枪口死死抵住小孩的脑袋,猖狂叫嚣,“来啊,谁他妈来啊!老子奉陪!”

受到惊吓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

杨其维正朝高处的时宁打着手语,他现在,真需要时宁的帮助,“想办法进入被劫持者家中,告诉他们,小孩一定不会有事!”

他担心大人会不管不顾冲出来,反而让小孩出事。

家里的大人听到哭声,这才发现本应该关在家里的小孩跑出去了,一个二个脸色惨白冲出来,便看到自家小孩被凶匪挟持!

“虎子!虎子!!虎子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小孩的妈妈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不过转身把碗收进厨房,还特意叮嘱婆婆把虎子看管好,没想到,没想到虎子就跑出去了。

小孩的哭声,大人尖厉的求救声,让听到的居民们头皮发麻,

紧急时刻

从屋里跑出来的奶奶冲到大门口,看到孙子被劫持,嗓咙里“咕哝”几声,急火攻心的老人连声音都不曾发出来,两眼往上翻去,倒地晕厥。

家里头的男人还没有下班回家,没个主心骨的婆媳俩,一个大哭,一个晕过去,恐怖的气氛无声无息笼罩着整个巷子。

嫌疑人并没有进去,人质劫持太多,对他来说是负担,死死抱住“哇哇”大哭的小孩,嫌疑人把自己藏身射击死角。

隐藏暗处的公安并没有出声,越到关键时候,越需要沉住气,此时,不是比谁的嗓门大,谁会放狠话。

是比谁能沉住气,谁能一招制敌。

所有公安手中手枪子弹已上膛,全部瞄准劫持人质的嫌疑人所在方位。

时宁从二楼打开的窗户颇费了劲钻进去,钻的过程,肩膀还卡了下,时宁用力往前一钻,左肩膀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下,有些火辣辣的疼。

没有理会,成功潜入的时宁赶紧从二楼到了一楼,她的及时出现,把想要冲出去的妈妈紧紧拉回来。

“别怕,虎子不会有事,先把奶奶扶回家里。”飞快说着,生怕小孩妈妈再次冲动。

自己的小孩遇险,年轻的妈妈哪能沉住气,根本没有听清楚时宁说了什么,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虎子!虎子!”

遇事不冷静有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尽管如此,时宁还是很能理解年轻妈妈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冷静劝道:“虎子妈妈,你这样只会让虎子更害怕,更有可能出事。”

外面,小孩一声一声凄厉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

里面,时宁把年轻的妈妈用力往家里拖去,女子本弱,却在小孩遇险的时候,连力气都变得格外大,好几回时宁差点没有把人拉住。

最后,她低喝了声“想害死虎子,你尽管冲出去”,这才让年轻的妈妈停止挣扎。

“好好照顾老人,外面交给公安,有他们在,一定会平安救出虎子。”时宁再三叮嘱,并在离开前,不忘把敞开的门重新锁好。

双方对峙,最危险的是小孩,得要想办法把小孩从犯罪分子手里救出来。

匍匐高处的时宁冷冷注视下方,从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嫌疑人的肩膀,小孩大半身子侧露在外面,嫌疑人藏身位置本就很好,现在又把小孩挡在前面,更让四周围堵的公安无法瞄准射击。

她得想想办法才可以。

视线往四周细细打量过后,时宁一直压紧的嘴角终于弯了少许,她解下一根晾衣绳,再回到杨其维潜伏的位置,低低“嘘”了声。

杨其维抬头,便见时宁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指了指嫌疑人藏身位置,再到自己脖子上面绕了绕,杨其维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他的同事已潜伏至劫持最近距离,迟迟没有开枪只因无法一次击毙对方,现在,时宁告诉他,她从嫌疑人头顶上方降落,两种方案:第一,她用绳子勒住嫌疑人脖子致死,第二,引出嫌疑人,公安迅速开枪击毙。

第45章 艰难选择

时宁给出二选一方案,经验丰富的杨其维心里很明白,无论选择哪一个方案都是极为危险。

她用绳子勒住嫌疑犯脖子,行动过程中一旦惊动了嫌疑犯,毫无疑问,时宁成为活靶。

引出嫌疑犯,给他们开枪的机会,怎么引?如何引?出现意外,最先受伤的绝对是时宁。

二选一,杨其维一个都不想选。

可小孩“哇哇”惨哭着呼喊自己的妈妈,那本应该无忧无虑,如今被惊恐笼罩的童声,像尖锐的锤子,一下一下扎着所有人的心口。

抓捕或围剿犯罪分子的过程,最担心的是有人质被劫持,现在,劫持的还是一名心智未开的小孩,更是劫持人质里最最让他们担忧的一类。

“杨叔,您真没有第三选择。你们现在面对的嫌疑犯可不是个新手,相信您也看到了,他有多么难缠。”

“一个老练又凶狠的亡命之徒,他比任何人更能豁出去,一旦知道自己脱身没有希望,肯定会选择拉着小孩陪葬。”

“对他们来说,杀一个是杀,杀俩个也是杀,当着你们公安的面再杀一个,会让他们更有成就感。而你们的努力,也会因为人质的杀害全部抹去,甚至面临千夫所指。”

“我不想看到小孩出事,也不想看到辛苦奋战的你们被误解。”

“杨叔,您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我知道您有其他选择,可您确定,穷凶恶极的嫌疑犯还有耐心吗?”

时宁很冷静的分析,用自己的言语努力打消杨其维的顾虑。

他最大顾忌:怕她被枪杀。

时间明明只过去一分钟左右,杨其维和时宁却仿佛过了大半个世纪。

那闷潮的夜风吹过幽暗的巷口,像透明又黏稠的薄膜,捂住了鼻孔,也捂住了嘴唇,给人带来阵阵窒息。

杨其维终于点头了,他还有选择吗?

如时宁所言,他没有比她提出的建议有更好的选择了。

最主要的原因?:他在嫌疑犯朝他们猖狂叫嚣的声音里,听到了鱼死网破的狠绝。

苦笑,被这只聪明又机敏的小胖鸟说中了,失去耐心的嫌疑犯的确随时有可能向小孩开枪。

他不怕被指责,不怕被误解,他只怕自己没有保护好年幼的小孩们。

时宁,也是他需要保护的小孩!!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过多考虑,小胖鸟,今晚的你,是所有人的希望!!

他说,“好,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一定要相信我们会好好保护你们。”

做出最艰难的选择,亦开始最煎熬的等待。

时宁给杨其维打了一个手势,露出灿烂的笑容,“交给我,放心。”

大院长大时宁其实会用枪,但并不擅长,真要到近身打斗,她一直觉得刀比枪好使很多了。

夜色里,胖胖的女孩开始她的救人计划,离开的背影,所透露出来的自信、英勇、似千仞高山,唯有仰望。

四周,隐藏的公安两次试图突然袭击,都因为对方的狡猾而失败,而不敢再动。

死角里,嫌疑犯把小孩当成布娃娃般勒在自己臂弯里,见到包围自己的公安全都没有露面,他的气焰更嚣张了,“一群窝囊废!妈的!就这点本事,还他妈想抓老子!”

“来啊!老子现在就站这里,他妈的有种来杀老子啊!哈哈哈!老子不怕死!死前勒死这小孩,老子够本了!”

请,一定要小心

巷口里,嫌疑犯嚣张的声音回荡着,张扬出来的凶狠,让附近能够听到的居民,无不担心被劫持的小孩会遇害,只盼着公安们快点把犯人抓走,别让犯人再有作恶的机会。

时宁已经来到了嫌疑犯所藏身位置的上面,这是一个“v”字夹角,两边分别是两幢自建楼房,上方有一个檐台,正是檐台给嫌疑犯提供最佳的保护,形成了上方射击死角。

上面不能射击,左右不能射击,前面有小孩,更是夹角,出逃的嫌疑犯能在重重围堵里找到如此好的射击死角,可见他有多厉害了。

而时宁要做的,从楼层上面降到檐台,再从檐台下降,借用手中晾衣绳,趁其不备勒住脖子,或者……夺枪。

时宁没有告诉杨其维,她连夺枪都有考虑。

“看上面。”

已经有公安看到时宁的身影,目露惊讶,脸有急色低声提醒身边的同事。

上面,怎么突然有人出现!

这要惊动嫌疑犯,还不得出大事!

除杨其维之外,有三名持枪公安认出黑影是谁,个个心口绷直到有如只需要轻轻一拉,铮铮立断的琴弦。

“小胖鸟……”最先支援,也是见过时宁玩跑酷的公安把惊讶声压到嗓子眼里,再化成细细如风的声音,飘入另一名同事耳内,“上面黑影,杨队的邻居,一名初二女生。”

“初二女生?她怎么……”

没有见过时宁的公安惊到心口直跳,他看到时宁那一秒,心跳一直在加快。

“年纪小,本事不小。她出手,肯定得到杨队点头。我们盯紧,随时开枪射击。”

声音低低的飘着,距离嫌疑犯最近的两名公安已做好下一秒开枪准备。

呼吸已放缓,犀利如箭的视线盯紧夹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宁没有让杨其维失望,她轻轻落到了檐台,下面嫌疑犯毫无反应。

见此,看着她的公安们,悬紧的心口稍稍放松少许,但视线却盯更紧了。

接下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小心,一定要小心!

千万不能发出丁点动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时宁近到已经能听到嫌疑犯急促的呼吸了,更能清楚可见小孩时不时挣扎踢出来的小腿。

距离劫持人质已过去五分钟。

通过观察,时宁发现嫌疑犯后方竟然还有一块小空地,当下,时宁眼里有笑加深。

既然还有这么小片足够让她站脚的小空地,毫无疑问,她选择用晾衣绳勒住对方脖子,再趁机打落对方手中枪支。

稍稍调整呼吸,再甩了甩已经酸累的手臂,时宁再一次检查打好活动结的晾衣绳,现在,进入倒计时!

一、二、三……下降!

只见原本还在上面的时宁突然往下滑落,所有人的呼吸随着她的下跃,惊到纷纷一顿,心脏更是直往嗓子眼里窜。

嫌疑犯听到了声音,回首,抬头飞快往上看,他看到了挡住夜色檐台,以及一道突然下降的黑影。他做出最快的反应,第一时间抬枪射击。

时宁没有给他机会,脚步左右蹬过夹墙的她,晾衣绳和抛出去的跳绳一样,成了个内扣的“u“形,像套牛头似的,把活动结的晾衣绳瞬间套住对方的脖子。

等到她落地,左右手拉动活动结两端,打结一样两力一扯,嫌疑犯的脖子就被死死勒住。

一系列动作完成,时宁的气息相当不稳了,但她还没有结束,还有最后一步!

她抬起腿,扫向嫌疑犯持枪的右手,手枪扫飞,先重重甩砸到墙上,再反弹掉地。

怕死吗

嫌疑犯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脖子会被东西套住,更没有想到,他握住的手枪会被扫飞,一系列突然发生的故变,让这个已无路可逃的嫌疑犯更加用力挣扎。

没有了手枪的右手紧紧抓住晾衣绳,拼尽全身力气想把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绳子抽到自己手里。

深知自己力气有限的时宁没有逞强,手枪扫飞那瞬间,时宁朝外面大喝,“杨队!快!”

不用太多废话,她开了口,说了话,外面的公安自然能明白现在轮到他们出场了!

时宁手里的晾衣绳不是现在我们所用的塑料晾衣绳,而是粗麻编织,一旦活结扯紧变死结,想要解开除非上刀具。

粗麻刺手,没有带手套的时宁因为嫌疑犯的挣扎,刺手的粗麻从掌心滑过,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自掌心而起,那种割肉般的疼感传来,时宁死咬下唇,没有松手。

疼可以治,小孩要没了找谁救?

杨其维听到一个“杨”字,他已经冲出来了。

他知道,时宁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所有事情,都由他们来解决,再不能让一个小孩扛起危险了。

“快!快!!”

他连声大喝,距离嫌疑犯最近的两名公安冲出来,刺眼的手电筒光随之亮起,数道光柱像劈开无尽深渊的利剑,直直照向嫌疑人。

数道身影比百米冲刺还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们看到在负隅顽抗的嫌疑人还在把小孩死死勒在臂弯里,他们看到那个帮助他们女孩,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死死抓住粗砺到割手的粗绳,哪怕粗绳因为嫌疑犯的奋力挣扎,从她掌心里摩擦梭滑,她都咬紧牙关,没有放手。

掌心被刺手的绳索摩擦,那得有多疼呢?

试想,柔软的掌心被一根木屑刺进,都要疼到忍不住抽口气,那么,当千万根木屑一起刺进掌心,那样的疼,钻心噬骨!

“啊……哈……”

挣扎的嫌疑犯发出野兽般的狰狞声音,嗓子眼被勒住,他没有办法正常开口说话,气息不顺的他,脸色与脖子全部涨得通红,那双凶光毕露的双眼里,眼白更是被血丝充斥。

他听出开口说话的女生还是一个学生,挣扎得更加厉害,也更用力死死勒住小孩的脖子不放。

“唔……妈……唔……”

五六岁的小男生窒息到不能再说话了,他难受到低低的呼唤自己的妈妈。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感到很害怕,想快一点回到妈妈的怀里。

他不知道,有人为了救他,把自己的性命都放到一边,更不知道救他的小姐姐,掌心被粗砺麻绳摩擦到血肉模糊还在坚持着。

短短几秒,不松手的时宁咬紧自己的下唇,血的铁锈味自嘴里弥漫,尝着自己的血,时宁听到了响起的枪声。

“砰……”

第一枪响起,左臂吃弹的嫌疑犯疼到臂力瞬间泄露,被勒到已翻白眼的小孩从他臂弯里软软摔倒。

“砰……”

第二枪响起,这回他是右臂中弹,时宁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都一松,那是嫌疑犯右手扯死晾衣绳的力气松开了。

心疼

时宁松开咬紧的下唇,抬腿,朝嫌犯疑的膝盖窝,当真用尽自己平生所有力气,狠狠踹去。

她掌心磨到血肉都翻动,踹他一个骨折,不过份!

这一脚,踹得狠,收枪冲过来的公安都能听到清脆骨折声

踹得好!

他们只开枪击中嫌疑犯左右肩膀,这种穷凶恶极的东西,只要两条腿还能动,他们就能跑!

踹个骨折,看他怎么跑!

膝盖不是被踹骨折,大力的冲击把嫌疑犯的半月板都给踹碎。

全身三处剧疼一阵接一阵的袭来,倒下的嫌疑犯疼到在地上打滚。

他想发出声音,奈何脖子被勒到连呼吸都不正常,还想叫?没有当场窒息身亡,已算老天开眼!

不过,他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时宁只看到他充血的眼白,看不见黑色的眼珠子了。

嫌疑犯倒地,大任完成的时宁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软绵。

她已经虚脱到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

一口长长的气息自胸膛溢出来,时宁软软往一边倒去。

“小胖鸟!”

一名公安一把接住时宁,紧张到大声喊起,“受伤了?是不是受伤了?快,快!快!”

后面三个“快”字,是朝跑来的兄弟们咆哮。

另一名公安则去照顾小孩,小孩被勒到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正猛翻白眼,公安马上展开抢救,都到这一步了,再出事,会让所有人痛心。

杨其维离时宁只有几步远了,闻言,整个人好像被掉入几十米的水里,身子不断往下坠沉,窒息感淹没头顶。

受伤了?

小胖鸟受伤了?

没有力气,但大脑很清楚的时宁听了后,都想哭了,有气无力道:“没事,没受伤……”

杨其维扑过来,正好听到时宁说自己没有受伤。

那一秒,铁骨铮铮的男人,险些掉泪。

心口不再往下坠沉,淹没头顶的窒息感也在刹那间全部消失。

他双眼赤红看着时宁,极力调整情绪的他还是没有克制住声音的哽咽,“小胖鸟,绳子可以松开了,你和小孩都没事了。”

他都不敢去碰那染了鲜血的绳子,不敢去碰那双手缝里都渗出血的小胖手。

这孩子得有多疼啊,得有多疼啊。

时宁喘口气,笑叹,“杨叔,我没力气松手,你帮我一把。”

握太紧了,大脑产生太深刻的记忆,绷紧的神经没有办法得到放松,无法把“松手”的指示传到僵硬的双手,想松手,她也做不到。

她的话,都让在场公安人员眼睛都湿润了。

看,这是他们所保护的人,如此可爱又善良的她们、他们,就是他们义无反顾前进的意义。

此时,所有公安全部包围过来,中弹加骨折的嫌疑犯被两名公安死死按住,侧脸贴死地面,挤压到五官全部挤扁。

他们能听到时宁说了什么,热血在胸腔翻滚,对还在挣扎的嫌疑犯狠道,“你他妈再动试试!”

说完,再次用力把嫌疑犯反扣的双手压紧,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嫌疑犯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声后,身子一软,疼到晕过去。

发现端倪

杨其维侧首,硬汉如他没有让人看到流下的眼水,对自己的同事道:“我手重,来个手轻的。”

“队长,我来。”一名年轻点的公安走出来,他蹲到时宁身边,很温柔的道:“小胖鸟,别紧张,我会很轻很轻。”

时宁不紧张,她只是很糟心。

深呼吸又深呼吸,时宁很认真的开口,“我不紧张,就是……”

就是什么?

围着的公安都屏气凝神,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着。

接着,他们听到小胖鸟可怜兮兮的说,“叔,咱们能打个商量吗?能不能别叫“小胖鸟?我胖,我承认,但我不想听啊。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啊!”

紧张又肃杀的气氛因她这么可怜的一下,顿时湮没,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会儿还爱美呢。

嗯,是个乐观又勇敢的小胖鸟!

杨其维假装甩甩额头的汗,把眼角边的泪珠子一起擦去,“没有瘦下来之前,你就是小胖鸟。”

“你说你这只小胖鸟,我记得你刚来老巷,清清瘦瘦的,漂亮到跟洋娃娃似的,怎么一年半时间,你把自己胖成个皮球呢。”

说话间,他暗中使年轻的公安同事使眼色,趁时宁的注意力分散,赶紧把她僵硬的双手松开。

时宁闻言,所有注意力都被杨其维吸引了,“叔,你真觉得以前瘦瘦的我漂亮?”

“当然漂亮啊!眼睛弯弯的,我妈说你那眼儿笑起来,像弯弯的月儿似的。秀秀气气的脸盘子,啧,画都画不出来的精致。鼻子啊,嘴啊,都好看。可再好看,也架不住你自己糟蹋啊!”

“你瞧瞧你这小胖脸,两边的脸颊肉都胖到鼓起,把鼻子,嘴都挤变形了!”

说完,杨其维伸手,捏了捏时宁的脸肉,只捏一下,杨其维的眉头突然皱紧。

这……手感………不对劲。

正常的胖,手感软绵有弹性,而小胖鸟的胖,手感偏硬,根本没有多少弹性。

眸色微暗的他看着时宁的小胖脸,又继续笑道:“你啊,既然有要脸的觉悟,就得控制自己的嘴,别一个劲的吃吃吃。”

一年半时间,从瘦条条到三倍以上的胖,本身便不对劲。

时宁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凝重,双眼微微眯起少许,她轻轻松松的笑答,“那当然,我现在懂事了,不能再糟蹋自己了。”

公安叔叔,你是不是也发现她胖得不正常了呢?

脱力的时宁眼里有冰冷的寒气,时家……狼穴似的时家,他们对一个孩子到底做了什么。

年轻的公安已成功解救时宁的右手,他看到了时宁的右手手掌,声线微颤,“杨队,你看……”

看到了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看到了手掌与手指没有一处完整皮肤的手,鲜血淋淋,皮血翻滚。

哪怕在场的公安都见惯的血腥场面,可他们看到时宁的手,心口都狠狠颤紧。

杨其维咽了咽嗓子眼,抬手,轻地拍了拍时宁的肩膀,“小胖鸟,好样的,好样的……好样的,孩子。”

又对年轻的公安道:“还有左手,记得轻点。”

黑心肝的东西

五分钟,双手得到解救的时宁坐上救护车,刚才给时宁松手的年轻公安陪同前去。

至于中弹的嫌疑人送去哪儿,时宁没有问,或许送去医院又或许直接带回局里。

救护车离开前,杨其维把那位年轻的公安喊到一边,悄悄吩咐,“想办法抽小胖鸟一管血,让医生验验她血液有没有含让人不正常肥胖的东西。别让小胖鸟自己知道。”

杨其维怀疑时宁不正常肥胖,是吃了激素之类的药。

他很担心时宁,奈何自己无法脱身不能陪同,吩咐完蒋烈,又叮嘱时宁,“医生会给你好好处理,处理完,小蒋哥哥会送你回来。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和他说。”

“回家后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叔明天再过来看你。”

说完,又对蒋烈道:“你好好陪着,有什么情况随时call我。”

这是bb机盛行的年代,手机这种精贵物,杨其维还真没有。

“杨队放心,包我身上。”蒋烈微微颔首,脸色里有少许凝重,“有情况,马上联系您。”

到了医院,时宁发现自己和时家的人“孽缘”很深,不然,怎么穿也穿到时家,到了医院,还碰到时家的人呢?

医院大堂正中央,时家的老太太扯着嗓子,正对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急诊医生破口大骂,“怎么可能会没事!啊!你们怎么说我孙子没事!”

“我孙子都说手痛,你们拿钱不办事对吧!你们是不是故意不把石膏打好,好让我们下次再来医院?你们好趁机骗钱?”

“黑心肝的东西啊,就知道骗钱!大家快来看,快来看,医生是骗子,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了!”

都晚上十点多了,老太太那精神劲儿,比二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好。

嗓门又尖又大,又是跳又是拍手的,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马戏团,惹人指指点点。

旁边站着手打石膏,一个劲叫疼的时煜。

他说疼,老太太真心疼了,拦住医生算帐呢。

被拦的骨科医生脸都黑了,看在老年人份上,他耐着性子解释,大概意思是:骨头都折了,当然疼,疼很正常,不疼才不正常。

时宁真不想搭理她,更不让被她认出来,连招呼都没有打,由蒋烈陪同进了急诊处理室。

过道尽头,一名卷了头发,右眼肿得厉害,都肿成一条线的中年妇女眼看着走过去,突然“咦”了声,又急急忙忙退了回来。

时宁?她怎么来了?

还进了急诊处理室?

几个小时前,时煜也在急诊处理室里走了趟,故而严露荷很清楚。

后面,提着药走的时关山见妻子站着不动,好像还在看什么,没好声道:“愣着当柱子?还不去看看煜煜。”

严露荷探着身子望向急诊处理室,拿不定的迟疑道,“我好像看到宁宁进了急诊室,你快过去瞧瞧是不是。我这眼肿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

时关山不相信,“你眼花了,她好好一个人在家里,跑来医院做什么。来看煜煜?她没那好心眼,走走走!回家回家。”

急诊处理室内,时宁此时反而没感觉有多少疼了,都疼过头,疼到麻木了。

护士给她上药清洗伤口的时候,她还能定眼看到翻出来的血肉微微抽搐。

好紧张

刺进掌肉里的倒刺有点多,需要一根一根挑出来,考虑到数量多,给时宁上了麻药。

护士一边挑,一边温柔安慰她,“别怕呀,打了麻药呢。想睡吗?想睡可以靠着睡睡,刺儿有点多,全挑完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

还真有点想睡的劲了,穿过来才几个小时,过得那一个叫跌宕起伏,老精彩了!

外面,医生对蒋烈道:“我刚才观察了会,她的肥胖的确有些问题,不像饮食过度造成肥胖,有点像激素药引起的肥胖。她最近有用激素治疗吗?”

蒋烈还真不清楚,像小胖鸟那灵活劲,身体瞧着挺好,不太得吃激素药。

想了想,蒋烈低声道:“麻烦帮我们抽个血,检查一下血液成份,看看有没有服用激素药。”

连医生都这么说,只怕真有问题。

很快,医生和蒋烈重新回到急诊处理室。

为什么要抽她血呢?

蒋烈是这样告诉时宁,来都来了,顺便抽个血,检检有没有糖尿病吧。

“……”

时宁望着一本正经乱说的蒋烈,心里叹气。

她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抽血检验血糖需要空腹。

而就在刚才,他还喂自己吃了两个包子,一杯冰冰的绿豆汁。

医生忍着笑,没有拆穿,并一起骗小孩,“时宁是吧,你平时是不是乱吃东西呢?吃过头了点,身上肥肉太多,得减减才成。”

“平时还要多活动活动,光吃不动对身体很不好。叔叔给你抽点血,检查检查身体有没有问题。不用你花钱,公安局给你报销。”

都把时宁当小孩哄。

说完,便让护士上手给她抽血。

抽到一半左右,时宁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严露荷的声音,“妈,我刚才真觉得进去的像宁宁,都怪关山,非说我眼花。”

“他说你眼花,你真当自己眼花了?快,去看看什么情况!”老太太声音有些阴凉,仅听声音,都能听出来不是个慈善的老人。

声音越来越近,而并不认识时家人的蒋烈和医生毫无紧张感,护士轻地摇了摇取血管,只差一点点满管。

脚步声已近至门口,脸色平静的时宁盯着采血管。

护士刚说“好了”,时宁这边动作飞快,抢先一步把采血针拨掉,都惊到护士手都弹了下,刚张嘴,便看到胖胖又特能忍的女孩眸色沉沉,压低嗓子对她飞快道:“快藏起来。”

蒋烈则因时宁自己拨针的硬核举动,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脚步声到门口,他身子一正,把时宁挡在自己身后。

护士把采血管飞快放到自己护士服的口袋里,莫名,阵阵紧张感涌上心头。

时宁很“难过”的问医生,“伯伯,我手伤成这样,是不是有好多东西不能吃了?刚才,小蒋哥哥吓唬我,说我不能吃好东西了。”

医生也厉害,马上回答,“嗯,小蒋哥哥没有吓唬,有些东西是不能吃。太辣,太盐,太甜都要少吃。你都胖成……”

急忙忙走来的老太太正好听到时宁说话,干瘦的老脸有了急色,不好!还真是那赔钱货跑来医院了!

文明、和谐

时宁的声音传来,老太太与时关山俩母子对视一眼,没看错,还真是她!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反应比时关山还快,“嗖”地一下冲进来,干瘦瘦的身子特别灵活,和耗子差不多。

严露荷正扶着时煜,见此,嘴都张大许多,惊讶道:“你奶奶,比我还灵活。”

精力出奇充沛的老太太又撕逼了,“你这医生会不会说话!我孙女哪里胖了!哪里胖了!你们医生,全是骗子!好的,你们要说成坏的,坏的,你们偏偏说成好!”

医生的表情,有点沉了。

蒋烈朝护士微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别让时家的大人发现。

心里莫名紧张的护士点点头,手脚有些慌乱给时宁止完血,带血的棉签棒都装自个口袋里。

给时宁清理伤口的护士则镇定许多,继续用摄子挑掌心肉里的粗麻倒刺。

老太太精着呢,伸手拦住离开的护士,把经验不足的护士都吓到后退一步,更让老太太认定有问题了,横眼怒瞪,“走什么走!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心虚了!”

扭头,提醒时关山,“把门堵住,没给我个说法,谁也别想离开。”

这老太太……,还讲不讲理了!

蒋烈站出来,把护士护在自己身后。

他穿着公安制服,又带着帽子,仅仅只站着,都有着让老百姓生畏的气场,“老太太,这是医院,别打扰病人。”

“还有,提醒您老一句,您可没有权力拦着人不放。您有事?该找谁找谁去。闹事,那可不成。”

面对公安人员,老太太有所忌惮。

刚才,她急忙忙冲进来,眼里头除了医生、护士之外,都没有发现有位公安同志。

闻言,老太太耷拉的眼皮子抬了抬,远没有拦护士的威风,气短着呢,“谁谁……谁闹事了,我我……我来看我孙女。”

蒋烈笑了笑,“原来你是时宁的奶奶,你是来看时宁,那拦住护士做什么。”

“她怕她不在,你们合伙骗我,坑我家的钱呗。”时宁打着哈欠,懒懒插话进来,“不然,拦着护士干嘛。”

老太太的脸上堆了笑,“是啊,是啊,这不因为我孙女,多问句吗。”

老太太贼精,嘴里头说着,眼珠子溜转着往被蒋烈护着的护士身上看去,“没有乱开单子吧,不给我看开了什么,我可不会认。”

好好的,怎么就进医院了呢?

蒋烈脸上的笑更深了,“原来您担心钱的事,那您放心,时宁帮我们抬东西,这才把手给磨伤。所有费用,我们局里都会承担,不会让您家出半分钱。”

“不好意思,事发突然,没有急时通知您家里,我们局里一定负责。”

到这会儿,老太太总算把注意力放到时宁身上了。

视线落到时宁那双血淋淋的双手,只见,老太太双手抬起,惊到护士还以为她要打人。

哪知,老太太双手往大腿上面一拍,一声声“哎呀呀,我的乖孙啊”,装腔作势拖起老长老长的音儿,比台上的角儿还会演戏,又来哭时宁了。

时宁:“……”忍,忍住!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划重点:文明、和谐!

不安(推荐票ing)

口袋里装着采血管的护士终于走了,走出处理室那一刻,护士小姐姐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是混进敌后方,差点被敌人给发现的特工,没被吓死!

严露荷这回没有参与进来,她得照顾自己儿子。

过了一会儿,医生擦着汗离开处理室,并对留下来独自扛起老太太所有质问的小蒋同志,表示崇高敬意。

大家都是一起为人民服务,显然,在心理素质上面,人民公安比医生更胜一筹。

老太太见到时宁果然是因为伤了手,才进了医院,心里头才松口气。但她很谨慎,假装忧心忡忡,询问医生,“我孙女吃得有点多,医生,这没问题吧。”

“您放心,小姑娘身体很健康,能吃是福,有的人想吃都不能吃。但是呢……”医生一脸严肃告诉老太太,“也要控制食量才可以,过度肥胖会让健康出现大问题。”

没有瞧出来,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彻底放心了。

时关山却突然发问,“抽血结果呢。”

“抽血?你们要抽血化验什么?”医生反问,这家人有点问题,结合刚才胖姑娘自己抽针的举止,看来抽血化验的事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用抽血啊,那就好,那就好,我侄女怕针,提到打针就哭。”时关山松了口气,暗里余光再度打量时宁。

头发没有乱,衣服也没有乱,眼睛也不怎么红,连她脚边的垃圾桶都在,看来没有闹过。

时宁的确怕打针,打个预防针都能闹出个人仰马翻,但现在的时宁可不怕。

蒋烈若有所思看了时关山一眼,复又微微低垂眼帘,小胖鸟家中长辈,有点不太对劲。

他得向杨队反应才成。

等从医院出来,已经到凌晨十二点,严露荷早带时煜回了家,老太太、时关山继续留医院盯紧时宁,以防出事。

经过二个多小时的陪同,蒋烈多多少少也看出端倪。

嘴里说心疼,真的只在嘴里说说,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关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奶奶、亲叔叔?

身为公安的蒋烈,心里有些微寒的他很无奈。

亲自把时宁送回家后,凌晨一点左右蒋烈见到了杨其维,把时宁的情况一一汇报,杨其维深深抽口烟,把事儿记心里。

陆识安敲门进来,杨其维脸色变了变,把积了烟头的烟灰缸藏好,而手中那根刚抽一半的烟,则到了蒋烈手里。

谁都知道,他们杨队的外甥,很不喜欢杨队抽烟。

陆识安还没有问,站起来的杨其维板着脸开口,“没抽,是他在抽。”

眼里有血丝的陆识安进来,俊颜里隐含的一丝冷色让杨其维很头痛。

他姐,怎么生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子出来!

“别藏了,没有一包烟,生不出这么大的烟雾。”陆识安嘴角弯出很浅的弧度,虽笑,却凉意满眼,“蒋哥,您别给他打掩护,您什么时候抽过烟呢?”

……

蒋烈把没抽完的半根烟递到杨其维手里,有个天生吃“侦察”这碗饭的外甥,杨队,您就别挣扎了,他爱莫能助。

最好的少年

去年体检,查出杨其维身体有些小毛病,医生再三叮嘱一定要少抽烟,最好戒烟。但是呢,干他们这一行,真没有几个不抽烟的,烟鬼扎堆。

案子多,压力大,上面施压,下面紧盯,还有媒体时不时会出来,熬完一整宿,次日大清早继续奔波。

人啊,毕竟不是铁打的,总有扛不住的时候,可他们不成,他们得扛,仅硬杠也不成,还得来点提神醒脑的。

烟,就是杨其维他们提神醒脑的家伙。

烟头摁没,杨其维一边起身开窗,一边对陆识安道:“去去去,到外面站会,烟味儿散了,你再进来。”

陆识安没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蓝色文件夹,清雅的眉宇间有着极淡的冷意,“舅,您看看这个,对你们案子应该会有帮助。”

“今晚b组行动失败,并非管叔那边没有盯紧,我怀疑,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安阳市。”

“我把四人的行动轨迹,和他们停留的城市做了一个分析图,里面写了我一些个人想法,您可以参考参考。”

十八九岁的少年,还在青涩与轻狂的时候,可陆识安身上,青涩虽还有,但内敛又温润的气质早取代了轻狂。

这是一个高智商的少年,有着一双用微笑隐藏的,能洞悉人心的犀利双眼,也是一个高颜值的少年,清雅的五官,如玉般温润的气质。

极少见他动怒,早早接触黑暗一面的他,早学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看到的,是陌上少年踏风归来时的微笑,清沁、干净,没有沾染半点黑暗里的气息。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干净、俊雅的少年郎,他的双手摸过枪,拿过刀,单挑过犯罪嫌疑人,并随同刑警跨国追凶。

连身为舅舅的杨其维,所知也不多。

凌晨的晚风很凉沁,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所有呛鼻的烟味渐渐淡去,直到只剩浅浅余味,宛如腾云驾雾的办公室总算露出真容。

很简单,简单到简陋的办公室,一个书柜,一张办公桌,一把坐椅,几张塑钢椅,就是杨其维杨队的办公室。

但显眼的,当数吾国国旗,给办公室增添无尚庄严。

杨其维人还没有坐下来,先伸手把文件夹拿手里。

今晚a组成功将两名嫌疑犯全部抓捕,但赶往胡子坳的b组扑了个空,目标区域内根本没有人。

办公室里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低头的杨其维抬头看了眼,对蒋烈道:“去,拿床薄床单给他盖上,跑到我这儿弄个感冒回家,没法给老太太,老爷子交待,排头得吃好几天。”

陆识安把几张塑钢椅列成一排,自己躺上去,成了个暂时睡觉的小小“床”,床小,人高,仅容侧躺。

他这段时间也不轻松,睡眠严重不足,有了点时间,赶紧睡会。

等到蒋烈把薄被拿过来,陆识安已沉沉酣睡,累成这样,杨其维心疼到后来没有再叫醒陆识安。

回到家的时宁却没能像他这般好,找着地方就睡。

不分不彼此

回到家的时宁已经精疲力竭,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哪知道,时家老太太一听时宁还想洗澡,又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帜,跳出来反对,“宁宁乖,你都累到连眼都睁不开,还洗什么澡呢。都一点多了呢,回屋睡吧。”

这可把时宁给震惊了。

连洗个澡,这位奇葩老太太也反对?

时关山比老太太聪明,他看了时宁的双手一眼,一脸的为难,“宁宁,你双手都受伤,医生不说了吗,不能沾水呢。你洗澡就得沾水,沾了水,伤口会烂,更疼。”

“听话,早点休息吧,一晚不洗澡,没关系,干净着呢。”

大热天,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身上又脏又酸,竟然说一晚不洗澡,没有关系。

饶是时宁对时家的下限刷新到底,这回,又再度硬刷了波。

这是故意把时宁往死里糟蹋!再好的孩子被他们这般养,也成又懒又脏又蠢又胖的废物!

“家是我的家,房呢,是我爸买的房。你们住我家,吃我家,是客人!客人还来管主人洗不洗澡?小叔,你可管得够宽,差点都让我以为房子是你的,我才是客人。”

连这都管上,时宁可不会忍忍过了。

她本身就是不个什么都忍的性子。

现在的她,真的心疼时宁!

一席话,怼到时关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响都没有说话。

老太太一脸不悦了,“宁宁,小叔是长辈,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客人不客人的,忘记奶奶怎么教你了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

“这是你家,也是小叔家,下回再不许说客人、主人之类的话,不然,奶奶可不高兴了。”

一家人不分彼此?

时宁都笑了,眼尾儿微微上挑,灯光里,似笑非笑的女孩望着俩人,声色清清,慢慢而道:“一家人?奶奶,您说我们真是一家人吗?是谁上来拿拳头打我?又是谁不分青红皂白抽我耳光?”

“我把小叔当成一家人,可小叔呢,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您不是最心疼我吗?为什么没有看到我的委屈呢?”

孩子气的话说出来,时关山的脸色这才顺过来,原来是因为受了委屈,心里头不高兴呢。

连忙哄着道歉,“是是是,都是小叔的错,没有好好问清楚,让宁宁受委屈了。明早起来,小叔再让时煜给你道歉!”

“就嘴上道歉?我都差点被打了!!”时宁冷哼,不依不饶。

老太太暗里瞪了时宁一眼,心里头啐了句“不安生的东西”,拉过时宁的笑,笑得慈祥,“明早让你小叔好好教训时煜,用竹枝条子抽他一顿!给你解解气!”

“那还差不多!”时宁这才满意点点头,“明天我自己去找竹枝条子,我要看着小叔帮我解气。”

可把时关山暗里气到快呕血,这个蠢货,怎么突然精起来了?

“成成成,全依你的。”

赶紧打发走人,大半夜她不想睡,他还想赶紧洗个澡,舒舒服服睡觉去。

有了时关山这么一句话,时宁这才上楼。

洗澡,那是肯定的!

双手套上塑料袋,再让老太太拿橡皮筋把口子扎住,耗时一个小时,时宁才从淋浴室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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