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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和亲》


第1章 一代天骄

苍天作证,我真的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一睁开眼睛我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主子醒了?”这是我意识清醒以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说句良心话,一开始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不太确定说话的人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这声音挺好听的,特别温柔,有一种中年妇女的温柔,但是好像又有点男人特有的共鸣。

我寻着声音看过去——呵呵!看了也是等于白看!我的眼睛差不多是瞎了,模模糊糊一片,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我伸手在眼睛前面晃一晃,天啊!我果然是瞎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扯开嗓子大骂老天不公平,老子昨天不就是跳个舞嘛!跳舞有错吗?!凭什么其他女生组合跳舞的时候,台底下全是欢呼声。到了我们伪娘天团跳舞的时候,一群脑子抽风的直男癌竟然朝台上狂丢矿泉水!

丢矿泉水也就算了,其中有一瓶水的盖子还没盖好!他nnd!我就看见一股水柱往老子身上一飞,刺溜一下,我跟脚底下的电线瞬间有了心电感应!

“主子可是觉得眼睛不舒服?”旁边那人又问了一句。

柱子是谁?我名字不叫柱子啊,你叫我艺名“秋月姐姐”都可以,但是别把我名字叫错啊!

我想开口纠正一下把我名字叫错的人,结果一张嘴,嗓子顿时疼到冒烟!

“咳咳咳!”我干咳了几声,硬是没办法把话说出来!

“主子且莫开口说话!”旁边的人似有些急了,一把将我按回床上躺着。

这不按还好,那人的手一碰到我身上,所碰之处顿时传来钻心的刺疼!

“嘶!”我疼得到吸一口凉气,我是不是已经变成残疾人了?

哎……我秋月姐姐一代天骄,怎生就毁在一瓶直男癌丢来的矿泉水上!天道不公啊!

突然!一个恐怖的念想在我脑中窜过!我眼睛瞎了,嗓子破了,那我的命根子还在不在的?我可是个大老爷们儿啊!要是连我的小弟弟也跟我分手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迅速把手往身下一探!

还好,还在,我还是个纯爷们儿!嘿嘿!天不亡我!就算是做瞎子,我也可以做个风流瞎子!

我刚找到一点人生的希望,还没来得及笑一下以示庆祝,身旁那人又说话了:“主子不可!太医吩咐过,主子身子虚,需得修养数日方能恢复。其间,不可行房。”

“咳咳咳!”这人有病吧!我就是跟我的小弟弟打个招呼,这人怎么能联想到“行房”这种单词上面?虽然我确实是在为将来的性福考虑,不过我还没这么想不开,我可不会刚被电成残疾人就要透支自己的体力。

等等……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阴阳怪气的?文绉绉的也就算了,“太医”又是什么鬼?

“苏公子,王爷的药,奴才的给您端来了。”我旁边多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是那种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应该是个初中生。

“给我吧。”一直在我身边的人说。

这人被称为公子,如果是按照流程走的话,他应该是个男的。

“主子,该吃药了。”苏公子凑近我说,“辄之喂给主子可好?”

我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且嗓子疼,没有办法发言。就算我想说句“不好”,我也说不出来啊!

还好我只是肩膀受伤,刚才苏公子正好碰到我的伤处。现在苏公子避开伤处,把我扶起来,再给我身后垫了两个软垫。虽然我身上到处酸疼得很,不过勉强还是能半坐半卧,由着苏公子往我嘴里灌些苦不拉几的中药。

“咳咳咳!”我忍着一万点悲哀把药咽下去。

这医院忒狠心了,竟然灌我一个残疾人喝中药!

就在我眼泪都要被苦出来的时候,我唇边突然多了一丝香甜的气息。

“这是今年南越新进贡的荔枝蜜饯。”苏公子说,“皇上知道主子不喜吃药,故而特地赏了两盒蜜饯给主子。昨天还是王公公专程送到府上来得。主子吃着可还喜欢?”

什么?皇上?公公?我tmd是在哪里啊?

“咳咳咳!”我这次是真的想要问个明白,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啊!

“主子莫急。”苏公子帮我顺了顺气,然后说:“皇上已经传过口谕,主子不必这么急着去拜谢皇恩。皇上让主子先把身子养好,待养好身子再进宫也不迟。”

还要进宫?我这是穿越到宫斗剧里面了啊?

等等!宫斗剧?!

完了完了,我要真是穿越到宫斗剧里面我就彻底完了!虽然我是伪娘天团的骨干成员,但是我一个老爷们儿对宫斗剧一点兴趣也没有,基本就没看过,根本不知道最基本的剧情框架!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无情最是帝王家”。身在帝王之家,无论有功有过,后果都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我这种没看过剧本的人,在宫斗剧里面根本活不过两集啊!更严重的是我现在已经变成个残疾人了,万一再闹出点什么皇储之争,三藩之乱,那我岂不是死得更惨?!

“咳咳咳!”我不如现在就自裁了算了,免得以后落得个凌迟分尸的下场!

苏公子抓住我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然后他在我身后坐下,双手只温柔一箍便把我圈进他怀里。

虽然我看不见这个苏公子,不过靠在他身上还是挺舒服的。

等一下!舒服个屁啊!我干嘛要靠在一个男人怀里啊?!

我想要挣脱苏公子的束缚,但是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挣扎了几下,然后扭着扭着就彻底在他怀里钻扎实了。

“主子……”苏公子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他的声音里面好像带了点哭腔。“辄之知道,主子是一心为了皇上安危,方才逆天而为。皇上乃是一代明君,自是值得主子肝脑涂地。辄之在主子昏睡的这几日里想了好多,若是主子有何三长两短,辄之也必然不会苟活于世。幸得黄天浩恩,未将主子从大安带走。”

苏公子的话听得我越来越恐慌,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跟苏公子是什么关系?

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苏公子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主子能醒过来,辄之好高兴。”

我突然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一抹湿热,苏公子他——在亲我!

“啊!咳咳咳!”这回我无论如何也要从他身上逃开了!

我原本是个男的,我穿越了以后也是男的,问题是亲我的人为什么还是个男的?!

“主子?”

谢天谢地!苏公子终于放过我了!

他把我放平躺下,语气自责地说:“辄之冒失,愿受主子责罚。主子有伤在身,辄之不该……”

我非常仗义地挥挥手。算了,看在他喂我吃药的份上,让他揩点油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做了这么多年的伪娘,我秋月姐姐被男人揩油水的次数可不少。有几次参加漫展的时候,我遇上几个不讲理的男人非要掀我裙子,说是要看看我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也不知道梅兰芳大师以前有没有过这种困扰?

“苏公子,太医到了。”刚才那个送药的少年又来了。

苏公子的声音瞬间开心起来,“快传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微臣拜见十三王爷。”

“徇太医快免礼!”苏公子帮我回话,“王爷已经醒了,还请徇太医继续帮王爷诊治。”

我听得那老太医走到我身边,在凳子上坐下后,不慌不忙地把手搭在我脉搏上。

过了许久,老太医似是舒缓似是喜悦地说:“王爷脉相平稳,比老臣预想得要好很多。按照这个速度恢复,依老臣之见,不出半月便能下地行走。”

那老太医的手刚从我的手腕上起开,我就反手抓了过去。我胡乱指着自己的眼睛和喉咙又是一阵“咳咳咳”。

老太医就是经验丰富,我就这么随便一比划,他便知道我想要说什么。“王爷不必担心。王爷的眼睛和嗓子都被浓烟所熏。老臣给王爷的眼睛涂了药膏,等到药膏化去,王爷自然就能看清事物。至于王爷的嗓子,老臣暂时还不好下定论。恢复是肯定能恢复,但具体要多少时日,老臣却是不知。嗓子恢复之前,王爷尽量不要说话,以免破了嗓子。”

我倒回床上长舒一口气,还好,虚惊一场,我没有变成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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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府提供的服务,简直就是七星级水平,完全可以和迪拜的酒店媲美。

一想到哪天说不定我会做个冤死鬼,我现在就要及时行乐,把能享受的优质待遇都好好享受一遍!

除去这享不尽的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我在这里唯一缺的就是女人了。

我在前一世扮演了那么多次女人,可是我一个女朋友也没找到。身边女闺蜜倒是有一大堆,可惜她们都不愿意跟我有进一步的发展。

现在好了,没人知道我以前是伪娘天团的秋月姐姐,我可以放放心心找女朋友咯!身为一个王爷,应该还能多找几个老婆吧。嘻嘻!单是想想心里都觉得美滋滋的。

不过一说到王爷这个身份,我的头就超级疼!

首先,我的灵魂不是这里的王爷。要是这件事被人发现,尤其是被皇上发现,那我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等待我的,恐怕比五马分尸还要恐怖!

其次,我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所以,我想假装我是个王爷都不可能。

最后,也是最最严重的。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朝代,我连我这个身份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这种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剧本,唯独我是自由发挥的戏,我该怎么演啊?

唯一能做的,就是装病!

正好我嗓子不好,我就一直假装我不能说话。这样我既不用和别人正面交流,也不用去皇宫里面见皇帝。

然后就是装天真,无论见到谁我都表现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反正我确实不认识他们,所以我就要表现出彻底失意的状态。

从下人的只言片语当中,我大概了解到一件事。之前皇宫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当时皇帝正好身处火灾现场。大安王朝的十三王爷,也就是我这副躯体原本的主人,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场救出皇帝。

十三王爷被掉落的横梁打到肩膀,身受重伤。然后就换做我接替了这副躯体。

我为曾经的十三王爷感到惋惜。按理来说,十三王爷救驾有功,以后等着他的肯定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惜这个十三王爷命薄,刚救完人,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我更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我现在的身份看起来是风光了,可是我这种能力与资源严重不匹配的情况,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资源得不到有效开发,然后资源贬值。另一种就是不合理开发资源,最终牵扯出一系列不可控的蝴蝶效应。

我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我当然是选择前者。我宁愿做一辈子空气人,也不要冒险去玩挖金的游戏。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好吃好喝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以来,我发现一个问题。估计是苏公子误以为我一醒来就想要“行房”,所以自从我视力恢复以后,我就没见过一个女人。

每天来探望我的“亲友”里面没有女人,这个我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古代特别保守,一个良家妇女不可能随便去别家男人的卧室里瞎转悠。

可是每天被安排来伺候我的下人也全部都是男的,连个丫鬟都没有。

这个苏公子究竟是把我当什么人了?还是说以前的十三王爷当真是个禽兽,连身边的下人都不放过?

为了保命,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听话,吃饭,睡觉。

苏公子并不是每天都会来看我,而且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来。每次他来看过我之后,总是会说“下次再来”,但是这个下次具体是什么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有时候他一天就会来好几次,有时候他过两三天才会来一次。不过没有任何两次的时间间隔超过三天的。

幸好每天晚饭以后就没有人会来,一直到敲更人来回走三次以后,才会有一个小厮进来把我房间的烛火全部灭了。

第2章 策划出逃

老太医说今天是我卧床休养的最后一天。等到伺候我吃饭的小厮走后,我赶紧下床跑去书架上拿出昨天看到一半的稿纸。

我不知道这个老太医到底有多厉害,他尽然让我睡半个月不要动。问题是,一个人不能在床上趟太久,这是常识,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同样要做适量的运动。其实视力恢复的第二天我就下床走动了,我只是肩膀受伤,身上其他地方都好得很。

与卧室相对的是书房。我本来是想去那里找几本书看看打发时间,毕竟每天躺床上,不会说话不会动,人是会被憋疯了。没想到几天前偶然被我找到一堆十三王爷身前留下的手稿。就是一些草稿,什么内容都有。有写奏章前打的草稿,有一些零散的诗句。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十三王爷随手写的几个小记。

我把书架上的书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些四书五经。我没有细看,因为里面都没有关于王爷身前的事情。十三王爷或许是个读书认真的人,他看过的书里偶尔会有一些朱砂眉批,不过数量不多。从那些眉批里面,我也看不出这个十三王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能够找到王爷生前的小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可惜我文言文学得不好,看得似懂非懂的。草稿中的字迹还有些潦草,更是增加了阅读难度。

这堆手稿我已经看了一个星期,昨天刚刚看完一半。

我正专心看着,房门突然开了!

门——开了?!

我惊愕地抬头,然后就看见一个妆容艳丽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种装束,换做别人或许会以为进门的是个女人。可惜,在一个资深伪娘面前装女人,这人的功力还差我秋月十万八千里!

来人了,怎么办?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我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

那男人一步一扭走到我面前,身子一软就贴到我背上。“主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太医让主子卧床半月,主子却天天晚上都要爬起来看书。”

天天?难道说!这人早就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来书房?

我不敢回头看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人,这人是谁?是敌是友?在一切都是未知数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男人蹭到我耳边,语气暖昧地说:“主子放心,奴家最是嘴乖,不会出去乱说的。”

这人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放心。既然要帮我保守秘密,他会不会趁机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作为要挟?

我平静地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赖在我背上的人。

眼前之人忽而皱眉,随即又舒缓开,似是嗔怪地说:“主子好生薄情,每次处理要务都不理奴家。苏公子不许奴家来打扰主子休息,奴家可是足足想念了主子半个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奴家终于见到了主子,主子怎生都不理奴家?”

看着背上撒娇的男人,我突然就想起了我家春香、夏花、还有冬雪。这半个月里,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念他们。我和他们一起组团四年,整个大学四年里,我们四个人都给彼此留下了阳光灿烂的回忆。可是我突然就穿越到这里来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眼前的这个伪娘本身相貌美艳,他穿着汉服女装,确实比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加起来都要好看。可是我还是喜欢春香、夏花、冬雪的模样,只有他们三个才能给我带来归属感。

背上的男人站起身,颇有趣味地打量着我问:“莫不是主子的魂被哪家姑娘勾着去了?”

我赶紧摇头,我们四姐妹可是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反串只是一种艺术。

眼前的美人又问:“难道,是哪家公子?”

春香、夏花、冬雪确实是公子,虽然粉丝会把我们称为小姐姐,不过我们本质上就是小哥哥呀。

美人俯身与我相对而视,玩味地笑问:“那公子可比奴家好看?”

我诚实地摇头,能有眼前美人这般容貌的人,无论男女,一万人中也难挑出一个来。

美人就这么很认真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是谁?”

我可以听到自己紧张到爆炸的心跳声!这个美人,难道,就是来试探我身份的吗?

我这半个月里,不出门,不说话,见谁都是和善地笑笑。怎么就这样都会被人发现我是个冒牌王爷?!

完了!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拖出去凌迟处死了?

据说古代对付寄生魂的方法还有火烧,甚至有剥皮!

“呵呵!”美人突然轻笑出声,转身斜靠在桌案上说,“难怪苏公子不许奴家前来探望,奴家今天只是来做个验证。主子放心,奴家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这美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玩手指了?他不知道这种说话大喘气会憋死强迫症的吗?

美人抬眼朝我抛来一剂媚眼,轻笑着转身便走,一直走到门口他都没说只不过什么。

我一个人坐在案前干着急,这人有什么话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眼看他就这么出了们,我心里瞬间一凉,真没想到,我的死期来得这么快……

美人忽然探回头来,问了一句:“主子真的不会说话了?”

其实我是能说话的,半夜的时候我试着说过话,虽然声带受损了,不过勉强还是可以发声的。

但是现在我最好彻底装成个哑巴!只要我装聋作哑,然后再装作目不识丁,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对我严刑逼供了吧。就算把一个不识字的哑巴打死,刑讯官也问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对一个国家而言,皇亲国戚同样代表的皇室的颜面。所以,哪怕皇帝知道我是个借尸还魂的人,只要我不威胁朝政,皇帝是不会随随便便杀我的。

我朝门口的美人用力点点头。对!我现在就是个哑巴!

美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乖巧地合上门走了。

我瘫坐回椅子上!估计这里的人从一开始就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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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我都过得惴惴不安,我好怕天一亮等待我的就是断头台。

一直熬到后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我梦到春香、夏花、冬雪,梦到我们一起研究化妆品怎么用。那是大一刚入学没多久的时候,我们四个挤在电脑面前很认真地看美妆视频,然后模仿着视频上面的步骤化妆。

我们明明每一步都是跟着美妆博主走的,但是化出来的效果简直就是四个妖魔鬼怪!男生的脸型跟女生的脸型天生就有差异,再加上我们其烂无比的化妆技术,不知坐在镜前试了几百次妆容,我们才勉强看起来像个女生。

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舞台妆,我跑到春香面前炫耀说:“春香姐姐,你看我今天的妆化怎么样?”

春香突然挺直了腰杆,似笑非笑地说:“美女,你需要一个帅哥陪你去逛街吗?”

虽然春香是在夸我化妆技术有所进步,但是为什么他的表达方式那么像调戏清纯少女啊?!

我把脚下的高跟鞋一甩,追着春香一路喊打!我们在宿舍里闹着闹着……闹着闹着……我好像就……醒了……

睁眼,是半个月来我一直睡的紫檀木床。我的伪娘天团,永远都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越想越难过,趁着没人,我赶紧哭一下……呜呜呜呜……

“主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就像被雷劈到一样,吓得跳起身回头看!我竟然没发现,苏公子一只坐在我床边!

他来了多久了?他都看到了什么?甚至……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苏公子的眼神非常复杂,说不出是喜是忧。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异常艰难地开口道:“春香姑娘,是谁?”

完了!我果然是说梦话了!白天忍了那么久没说话,没想到在梦里把机密都给泄露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春香不是姑娘,是个公子。”

苏公子难以置信地抬眼看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反而觉得坦然了,反正我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我坐直身子,语气诚恳地说:“苏公子,对于十三王爷的事,我表示非常遗憾。我也刚刚失去了我最亲近的人,也在承受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但是对此,我无能为力。我能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作为对你失去爱人的补偿?”

苏公子眼中划过一丝欣慰,转而却是令人难以捉摸的落寞。“主子也在承受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辄之尚且未能替主子分忧,又怎能再让主子费心。”

“辄之。”我看着床前温柔又谦逊的男人,他虽然没有昨天的美人那般妖艳,但泰然的俊秀更能给我带来亲切的感觉。通过读十三王爷的手稿,我知道苏公子名叫苏顾,字辄之。

我拉起苏辄之的手,同样温和地说:“既然我不是十三王爷,以后辄之不用再叫我主子了。”

苏辄之无奈一笑,“若是主子不怕被外人发现,辄之愿为主子换个别的称呼。”

真是头大!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十三王爷被调包了,但是这件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昨天的美人虽然知道我不是十三王爷,但是他肯定不会傻到把这件事说出去。倘若我是死了,作为王府里的人,他肯定也活不痛快。同样,苏辄之也不会对外宣传。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跟府上知道内幕的人建立同盟关系,这样我们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点点头说:“好,辄之还是叫我主子吧。不过有两件事,我真的要劳烦辄之帮我。”

“何事?”苏辄之很认真地看着我问。

我开门见山地说:“第一,就是要麻烦辄之告诉我关于十三王爷一切,这样我在别人面前也方便做个样子。第二件事,就是在我彻底能假装自己是十三王爷以前,辄之能不能对外称我嗓子没有恢复,不能说话,也不方便见客。”

“好。”苏辄之答得干脆利落。

还好,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苏辄之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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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阅读十三王爷那些晦涩难懂的手稿,苏辄之给我开的辅导班让我的进步一日千里。

我很快就摸清楚了十三王爷的底细。原来我来到大安王朝,十三王爷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就是嫡出。先皇总共有十七个儿子,可惜最后夭折了大半,目前先皇的儿子只剩五个。嫡出的只有两个,就是皇帝和十三王爷。

十三王爷成了幸存的先皇儿子中最小的一个,所以有些人也把十三王爷称为小王爷。

其实小王爷还真是个闲散王爷,既不带兵打仗,也不怎么参与朝政。小王爷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爱好男人!尤其是长相俊美的男人!

王府里总共有九位公子,对外称是小王爷的门客,实际上就是小王爷养的九个男宠。

目前我只见过两个,一个是清风明月的苏辄之,还有一个就是美艳妖娆的碎玉公子庄仲砚。

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学,苏辄之和庄仲砚皆是人中龙凤。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有多喜欢小王爷,竟然死心塌地到甘愿在这院墙之内做个男宠。

听了一早上的课,我觉得有些累。我坐在荷花池边享受舒爽的微风,风里夹杂着荷叶若有若无的清香。

忽然,我似乎听到了一阵琴声。古琴的悠然,在这微风里显得格外醉人。顺着琴音处看去,我见到几个人聚在池塘对面的凉亭里。一人在抚琴,其余几人一边品着手中的茶水,一遍认真聆听这空幽的音律。

那几人陶醉于香茗与琴音之中,没有一个发现我正坐在池塘对岸看着他们。

我想过去参与他们的活动,可是我不能。我既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也拿捏不好自己在他们面前该是何等举止。

这个王府真是要把我逼疯了。我每天只能与苏辄之一个人讲话,虽然苏辄之人很好,长得也好看,可是时间久了我还是感觉好孤独,好寂寞!

不行!我要出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安,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见识见识大安首都的市容市貌!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出去呢?无论是我一个人出门,还是让苏辄之陪我出门,都是不妥当的。只要我一出门,别人就会知道我身体恢复了。然后就会有很多人来拜访我,我还可能被叫到宫里去接受皇帝的检阅!

不好不好,小王爷不能出门!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招可行了——我可以装扮成女人出门。大安的子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伪娘!

第3章 成功出逃

我昨天特意跟苏辄之请了假,今天让他放我休息一天。然后趁昨天晚上没人的时候,我把眉毛修了一下。

小王爷的眉毛的英气十足的剑眉,我把眉峰修掉,再把眉毛修细,在剑眉的基础上修成两道只燕眉。

幸好小王爷不是国字脸,不然化出来的女装像大妈而不是少女。小王爷的脸型稍微有一点宽,下巴比较圆润,是个典型的娃娃脸。这样的脸型化出来的女装正好有一种萌萌的婴儿肥。

大安的化妆品超级难用!我让苏辄之帮我准备一点化妆品,苏辄之只给了我米粉、朱砂、眉笔、香粉,据说还是去最好的水分店买的。

哎……算了,有这些总比没有好。

我在脸上打了米粉,白白的,一点立体感也没有,全脸高光!好在我用眉笔和朱砂修补了一下。我昨天特地找来了猪油,混了朱砂当唇膏用。在这种地方,一切都只能diy。

洒上香粉,穿上我自己改装的女装。

以前去某宝上买cosplay的衣服,质量好的超级贵,要是图便宜质量就超级差。所以我们伪娘天团的成员各个都是改装衣服小能手,正好我的专业就是设计专业,改造几件衣服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一件事就是梳头发,我可是专门研究过汉服发型的。唐朝的发型太难梳,我不会。我就梳个南北朝时期的少女发型,简单又大方。我是真不知道大安的女人流行哪种发式,因为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一个女人。我唯一见过的就是碎玉公子穿的女装,不过他没怎么梳头发,他的一头长发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在铜镜前左右照照,完美!终于可以出门啦!!

我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八个字形容——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轻轻开门,看四周没人,我赶紧关门走人。

没想到我刚走到庭院门口就遇到一个人——苏辄之!

我不是请过假了嘛,他怎么还来啊?!

不管了,反正已经被他看见了,那就大大方方给他看吧!我放低圆扇,轻缓地朝他拜个万福,然后径直朝庭院外面走去。

我以为苏辄之会追过来拦住我,然后把我抓回房去关着。没想到一直走到回廊拐角处,他都没有追过来。借着转弯的机会,我朝庭院处看了一眼。苏辄之就站在庭院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走到回廊尽头,我又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虽然这人之前我只见过一次,不过这么美艳的一张面孔,换做谁都是不会忘记的。

碎玉公子今天没有化女装,他穿得是一身中规中矩的男装。卸了妆容的碎玉公子还是这般好看,果然是天生底子好,素颜的样子都比大多数女子妖娆。

我朝碎玉公子颦颦走去,尽管我也是个男人,不过今天我踩得可是标准的淑女碎步。反串演员最先要学习的,就是身段。由于男人和女人骨架不同,自然状态下,男女走路的姿势会有很明显的差异。

人类都是直立行走,但是女人的盆骨比男人宽。所以男人走路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左右轻微晃动肩膀以达到平衡,而女人则是会左右旋转盆骨。男人的这种晃动能给人一种雄性的霸气,尤其是男模特走秀的时候会放大这种晃动。而女人的旋转,会表现出一种女人特有的扭臀。

男人模仿女人走路的时候,男人只知道女人肩膀不会晃动,同时女人会扭屁股。于是男人就会左右摇摆屁股,假装出一种扭捏的姿态。

事实上女人走路的时候并不会左右摇摆屁股,女人盆骨旋转的时候,脊柱的位置并不会大幅度左右晃动,而盆骨就是以脊柱为轴线来左右旋转的。

我之前能够一眼就看出碎玉公子是个男人,就是因为他的屁股是左右摇摆而不是左右旋转。他的走路姿势会显得妖娆,但不端庄。

虽说我的走路姿势能够模仿淑女,可惜我的妆容还是没有碎玉公子女装时候好看,在他面前穿女装真是班门弄斧。我只能用圆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我走近他身边拜个万福,然后继续朝我窥探已久的西南侧门方向走去。

之后我遇到了几个小厮,幸好他们只是对我比较好奇,看几眼以后没有为难我。

真是不敢相信,我竟然,出来啦!

我站在侧门所对的小巷里,用力深吸一口自由的味道!

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要抓紧时间赶紧去附近的街上转转,看看所谓的大安究竟是何等繁荣。

我不能走太远,不然王府的人会以为我是畏罪潜逃。相比冒名顶替王爷的身份而言,王爷潜逃的罪过更容易让我早升极乐世界。

走过两条街,我来到一个很繁华的街道。这里似乎是一个集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在卖一些食物和手工制品。我自然是不会随便吃街上的食物,这些手工制品也不大精致,买回去没什么意思。我单纯就是来感受一下人气,感受一下活人的气息。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我走到一个门面豪华的酒楼门口,门匾上写了《醉仙楼》三个大字。这种排场的酒楼肯定是这里数一数二的豪华饭店,我突然开始嘴馋起来,不知道这醉仙楼里的酒菜会不会比王府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不过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馋虫,来这种地方的人肯定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我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如果被熟人撞见,我的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小王爷扮作女人的消息要是传到皇帝那里去,估计我就彻底没活路了。

问题是馋虫被勾出来了,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明明早上吃过早餐的,怎么才出来走两条街就饿成这样?!

我赶紧往回走,透过比肩继踵的人群,我努力搜寻路上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很快,我看到有一个摊位在卖米糕。不知道市井的米糕是什么味道,会不会比王府里的好吃?

我掐细嗓音对摊位小哥说:“米糕多少钱一块?”

“一个铜板两块糕!”年轻的小哥一边忙着整理梯笼,一边侧头大声朝我吆喝。

我赶紧摸出一个铜板,小哥也动作娴熟地递过来两块米糕。

我接过荷叶包着的米糕,心满意足地往上面咬了一大口!估计是肚子饿了,我觉得这个米糕比王府的还要好吃。街上的米糕做得没有王府里做得精细,这种略带粗糙的口感反而更有嚼劲。

“小娘子慢走!吃着好吃下次再来啊!”小哥应该是个混社会的老手,跟顾客搭讪的套话说得这么熟练。

我朝小哥莞尔一笑,然后赶紧往回走。

我出门还不到半个小时,不过这个时间已经是王府能够承受的上限了。我没有报备就私自化个女装出门,我都不知道回去以后会不会被彻底禁足。

回到西南侧门的时候,我似乎觉得门柱后面好像有个人。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往另一个方向走的,没有看到。现在沿着反方向走回来,正好就能看见门柱后面伸出来的一条腿。

我好奇地绕过去,果然有个人睡在地上,也不知这人在这里睡多久了。

闻着挺臭的,好像是喝了酒,呕吐的时候污秽沾到了身上,然后还好几天不洗澡的样子。这人穿得是丝绸的衣服,肯定不是个流浪汉,应该是个宿醉的富家公子。

“喂?醒醒!”我蹲下身摇了摇那人。

醉汉似乎是醒了,有些吃力地抬头看向我。

醉汉抬头时,我心里猛然一惊,这是个波斯人!一个波斯人怎么会花子邋遢地睡在王府侧门口?

我担心地问他:“你还好吗?”

见他反应不大,我试探地问:“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波斯人点了点头,看来他只是不想说话。

我把没吃的那块米糕递给他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这块米糕挺好吃的,你先吃一点东西垫着,不然胃里空着会很难受。”

波斯人还是没说话,但是他野蛮地抓过米糕,三口两口就把米糕吃了下去。幸好米糕水分多,他吃的时候没有被噎着。

看他神色渐渐恢复,我问他:“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波斯人的眸色渐渐在我身上聚焦,他深邃的眼睛愣愣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强装镇定地说:“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住在这里,要是你没有去处,你可以先来我家休息。”

波斯人往门框看了一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王府。”

我点点头。

波斯人邪魅地笑道:“你家王爷允许你随便带男人进去?”

这句话说得我一时语塞。按理来说,未经王爷允许,一般人确实不能随意进出王府。而我现在穿着女装,顶多算是个王府里的女眷,自然没有权利擅自带人进王府里去。

我叹口气说:“对不起,我忘了王府里的规矩。那你告诉我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我去通知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

波斯人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都说中原女人细腻,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细腻是什么意思?是心思细腻还是长相细腻?这个波斯人说这种有歧义的话是想表达什么?我明明是想帮他回家,他怎么竟然跟我打起哑谜来了?

我正拿他没办法的时候,侧门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苏公子,我当时就是看见她从这道门走出去的!”

很快,苏辄之和三个小厮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我蹲在门口,苏辄之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说不出的滑稽。好像是惊恐,又好像是震撼。

看着苏辄之复杂的神色,我站起身主动叫了他一声,“苏公子。”

时间停顿了至少半分钟,苏辄之才说:“为何在此?”

还好他没问我为什么会穿一身女装,我指指地上的人说:“这里有一个波斯人,他没有力气回家了,我想送他回家。”

“小娘子别乱说!”波斯人突然站起身来,他高大的体格在我面前形成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我有得是力气回家。倒是小娘子……”

波斯人说着说着忽然朝我伸过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苏辄之一把将我拉进了侧门里。

“阿龙,去护送这位公子回家。”苏辄之对一个小厮说。

“是!”小厮说是护送,实际上就是用身子挡住波斯人企图往王府里走的路。

波斯人眼看进王府无望,勾嘴一笑道:“我以后还会再来寻小娘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波斯人走远后,我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往王府里面移,然后果不其然就对上苏辄之一双火辣辣的眼睛!苏公子明明是个超级温柔的暖男,他现在的眼神怎么就跟杀人狂魔一样恐怖?

我可不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可不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可不可以装作我什么也没做过?

就算不可以也必须可以啊!我硬着头皮原路返回。早上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早,王府里活动的人不多。现在府上到处都是人,无论是遇到公子还是遇到小厮,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好奇地看着我从王府横穿而过。

原本抚琴的公子不抚琴了,原本扫地的小厮不扫地了,就连原本浇花的园丁也不浇花了!感觉这个王府都被下了时间禁止令,唯一会动的就是我和苏辄之,我们两个堂而皇之地从所有人面前招摇过市。

走到庭院之前,我巴不得自己能走得再快一点,免得沿路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等我真的走到庭院门口的时候,我怂了!

进了这道门,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罢了!反正死之前我也爽过半个小时,这趟大安没有白来。深吸一口气,我坦然走进这道庭院深墙。

*****

苏辄之真的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人。我以为他会对我大发雷霆,没想到自从我换回男装以后,他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眉毛已经被我修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卸掉女装后做得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眉笔把眉毛补回原本剑眉的形状。

之后的每一天,苏辄之依然每天早上都会来给我上课。虽然苏辄之对我易容出门的事情只字未提,但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心里作用在作祟。

第4章 建立同盟

我对三省六部制特别感兴趣,一直让苏辄之给我讲三省六部制是怎么运作的。在君主专制的时代,三省六部制是一种非常有机的内部监督体系,各个部门之间相互协调,又相互监督。

苏辄之讲得很详细,听多了我不免会问一句:“辄之既然这么有才学,你怎么不去考个功名?”

我这句话好像是踩到了雷点,苏辄之闻言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完了完了!苏公子是不是又生气了?

想想也是,这府上的九位公子,各个才学不菲。或许是小王爷生前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害得这九位公子都失去了走上仕途的机会。

赶紧说点什么弥补一下我刚才的唐突,“辄之想不想去考个功名?”

苏辄之的神色越来越黯淡,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苏家不得参加科考。”

“为什么?”难道苏家犯了什么错,得罪了皇帝?

苏辄之叹口气说:“苏家世代从商,商贾之后,不得入朝为官。”

对啊!听了这么多天的课,我都没详细问问府上这些公子的来历。不如先从眼前的苏公子问起。“苏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丝绸,瓷器,人参,鹿茸,女人。”苏辄之说。

“啊?”我一下子想不明白,“这人参鹿茸我还想得通,女人的生意怎么做?难不成是开青楼?”

“不是。”苏辄之说,“苏家从中原将丝绸和瓷器卖到高丽,但是高丽人没有那么多金银购买,高丽人就用人参和鹿茸与苏家换丝绸。有时高丽商人没有那么多的人参和鹿茸,便将少女当作奴隶作为交换。”

“把少女当作奴隶?这么残忍!”我一下子觉得出生在高丽的女人好可怜,“怎么不把男人当作奴隶拿来交换?女孩子那么弱小,根本干不动什么苦力。不如换几个男人来,还可以当长工用。”

“主子?”苏辄之又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了,这种眼神到底是想要表达个什么嘛?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说:“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如果有,请直说!”

苏公子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好半天,终于问了一句:“主子以前,可曾做过女人?”

“噗!哈哈哈!”我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好久没笑了,笑神经变得特别敏感,随便一个冷笑话都能让我笑得停不下来。“什么叫做过女人?苏公子见过哪个女人会那么熟练给自己剃胡须的?我一直就是个男人,只不过我学过简单的易容术。”

“原来如此……”苏辄之莫名其妙地开始脸红,然后渐渐低下了头。

这个苏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不就是穿了个女装嘛,那天碎玉公子不也穿了个女装,为什么苏公子要脸红?

有一种不太确定的可能性从我脑中飘过,“苏公子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化个女装?”

“不不!不是!”苏辄之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慌乱地挥手。

穿越过来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惊慌失措的苏公子。看着苏公子这副样子,不知怎么我又想起我们伪娘天团的四姐妹了。

也不知道春香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少了我,他们还会不会继续维持我们的团队?我想应该会吧,春香是一个那么有主见的人,他可以打破世俗的眼光组建伪娘团队,所以他必然也能克服一切困难将我们共建的团队维持下去。

“主子?”苏辄之打断了我出神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啊,辄之,我刚才突然想起我以前的伙伴。”

“主子以前是何人?”苏辄之问。

我噘嘴说:“我以前就是个学生,学自动化设计的,就是类似于墨家机关术那样的东西。我有三个玩得特别好的伙伴,我们四个喜欢把自己化成女孩子的样子,然后跳舞给别人看。”

苏辄之越听眉头邹得越深,“主子究竟是匠人还是伶人?”

呵呵!我刚才一时高兴就忘了一件事,我国古代匠人和伶人的地位都是非常地下的。两者相比,伶人的地位会更低一些。“算是,匠人吧。”

“主子都会哪些手艺?”苏辄之问。

这个问题我要慎重回答,因为材料有限,就算我知道蒸汽机的工作原理,现有的材料我连气压缸都做不出来。

况且现在是冷兵器时代,我要是真的设计个气压缸出来,那我从此就和混吃等死无缘了。皇帝如果知道我的能力,要么会做出什么恐怖的机器,从此生灵涂炭。要么我会被心怀不轨的大臣惦记上,从此更是生死未卜。

思来想去,有一种东西不仅实用,说不定还会讨得苏公子的欢心。“我会做一种密码锁,打开这种锁需要的不是钥匙,而是密码。只要知道密码,任何人都等打开锁,但是如果忘记了密码,就连锁的主人也不能打开这种锁。我的家乡,很多人家都会用这种锁。这种锁其实比用钥匙开的锁还安全。要不我做一个装有密码锁的盒子,送给辄之当好不好?辄之你想要多大的一个盒子?”

苏辄之眼中明明是很渴望的神色,可是出口他竟然说:“辄之不敢劳烦主子费心。”

“不劳烦,不劳烦。”我拉起苏辄之的手说,“辄之每天给我上课,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感谢辄之。《礼记》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礼尚往来不是吗?这样吧,我就做三个不同大小的盒子,辄之从中选一个喜欢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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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苏辄之做一份完美的谢礼,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画了三个不同规格的零件图,然后让苏辄之去找铁匠和木匠按照图纸打造了一百多个零件回来。零件的打造速度非常慢,为了减缓生锈速度,我选用的材料是黄铜。

直到两个多月以后,所有的零件才打造完成。幸好我心灵手巧,只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三个密码箱组装好了。看着我穿越以后的第一份杰作,我对自己还是相当满意的!

这两个月里我又学了不少东西。我真的要感谢十三王爷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要不是他碌碌无为,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他的生平都给搞清楚了。多亏他没有参与过朝政,不然我在王府告病的这四个月里,敌对势力早就把我玩废了。

昨晚通宵做密码箱耗费了我太多精力,今天早上小厮进来叫了我好几次我都不怎么清醒。每次都是小厮一走,我又睡着了。

“主子?”听到苏辄之的声音,我瞬间清醒。

我兴高采烈跳下床,大手一挥,指着桌上的三个木盒说:“辄之,这是我为你做的三个盒子。你要是喜欢哪一个就拿去,要是三个都喜欢就三个都拿去。

“每个盒子的密码都是六位数,为了安全起见,我用的是我前世的生日做密码。最小的盒子是我生日的年月日,中间盒子是日月年,最大的盒子是月日年。你喜欢哪一个呀?”

苏辄之认真又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三个盒子,他似乎想伸手摸一摸,但是又有些胆怯不敢出手。

我拿起最小的盒子演示给他看,“你看这密码盘,总共有六个旋扭,每一个旋扭上面都有从零到九十个数字,只有将这些数字转到正确的顺序,盒子才能打开。”

我按动开关,盒子轻巧地弹开一条缝。看着我将盒子打开,苏辄之眼中的惊异又增加了几分。

苏辄之小心翼翼地捧过盒子,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说:“辄之曾在异志中见到过这种盒子,不想世上真有这般巧夺天工之物!”

“嘻嘻!”我得意地转一圈,“辄之喜不喜欢呀?”

“谢主子费心,辄之自是喜欢。”看着苏辄之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苏辄之是我在大安找到的第一个盟友。

第一次见面时,苏辄之曾说过想要追寻十三王爷一起去死的话,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盟友挺难拉拢的。他一心向着他的十三王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放下原本的爱人,跟我站在同一个阵营。

尤其是读过书的人,心性特别刚烈,动不动就把至死不渝这种话挂在嘴边。要是苏辄之一个想不开,真的自杀了,那我在大安就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了!

不管是趁热打铁还是趁火打劫,反正趁着苏辄之在兴头上的时候,我赶紧说出一个我憋了整整四个月的请求:“辄之,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我在这里快要被憋死了,你看我脸上,被憋得都长青春痘了!”

苏辄之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他眉目含笑地问我:“主子想去哪里?”

我两手一摊,如实说:“我是第一次来京城,我不知道京城哪里好玩。而且我现在一直告病在家,要是我这样大摇大摆地上街,肯定会被人认出来的。”

苏辄之突然耳朵有些发红,吞吞吐吐地说:“主子若是……若是扮做女子,倒是不易被认出。”

“真的吗?”苏辄之是在表扬我的化妆技术好吗?“难道我穿上女装以后,你也认不出我?”

“辄之惭愧。”苏辄之低下眼帘道:“辄之跟随主子多年,第一次见主子如此装扮,竟是未能认出。”

“不会吧!”我拉着苏辄之问,“这么说,那天你见我从这个庭院走出去,你没有过来拦住我,是因为你没有认出我是谁?!”

“那日……”苏辄之好生艰难地说:“那日,辄之以为所见之人是个女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府平时不会有女子出入。竟是……竟是……”

“哈哈哈!”我在屋里转几圈,双手婀娜地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我不仅会学女人化妆,学女人走路,我还会学女人跳舞。辄之看我跳得好看吗?”

苏辄之没有说话,他就在原地站着,定定地看着我。

我随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呵呵!我穿个松松垮垮的中衣就跳舞,竟然还好意思问人家跳得好不好看。我觉得有点尴尬,赶紧推卸责任说:“等我穿件好看的衣服,我跳舞就好看了。”

突然灵光一现,我赶紧说:“不如辄之带我去买几套女装吧,这样我以后出门也比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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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化妆品真的是太难用了!最关键的就是这里的人不用粉底,直接把粉打到脸上是很容易脱妆的!

我沿路都在担心会不会脱妆的问题,走了三条街我才发现苏辄之自从出门后就没说过一句话。我往苏公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还好,他单纯是在认真走路,没有生气。

走到一处府邸的正门口,我抬头看见匾额上写着《泰王府》三个大字。泰王是二王爷的封号,与我同辈的王爷里面有两位亲王,另一个亲王是六王爷梁王。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先皇的皇子里面,现在有五个活着,一个当了皇帝,两个封了亲王。明明十三王爷是皇帝的亲弟弟,为什么皇帝不给他亲弟弟封个亲王,反倒是封了老二和老六?

我总觉得苏辄之给我上课的时候,他只讲了最基本的主线剧情,肯定还有很多副本隐藏剧情他没有跟我说。这个大安,似乎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就比如说为什么皇宫会起火?为什么十三王爷会在火灾中丧命?这些事情背后又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愣神思考这些疑问的时候,苏辄之突然拉了我一把,他小声说:“快跪下,泰王下朝回来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泰王爷。我卧病在床的时候,泰王只是派人送了些慰问品到我府上,想必泰王和十三王爷的感情也好不到哪去。

我跟街上的群众一起跪在路边,整个王府门前的道路瞬间畅通无阻。

泰王的仪仗队前前后后约莫有二十多人,抬着“肃静”“回避”牌子的小厮昂首挺胸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

我特别好奇这个泰王长什么样子,遍用圆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认真往仪仗队中间的轿子上看。

第5章 逛街

仪仗队到了王府正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轿子一落地便有个小厮赶紧掀开轿帘。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酱紫色的朝服,一条黑腰带莫名地把他的啤酒肚突显出来。

泰王朝人群这边看了一眼,只那一眼,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不知怎么回事,泰王没有直接进门,反倒是朝大门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眼睁睁看着泰王朝我这边靠近,完了!是不是被泰王认出我了?

“低头。”苏辄之小声提醒我一句,吓得我赶紧把整张脸完全藏在圆扇后面。

很快,一双做工精良的黑色官靴停留在我和苏辄之面前。

“草民苏顾,拜见泰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苏辄之低着头,不卑不亢、不温不火地问安。

泰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离开,依然稳如泰山,站在我们两个面前。

我一咬牙,捻细了嗓音小声说:“草民秋月拜见泰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美人快快请起!”泰王此话一出,一只油腻的大手忽然就在我脸上抓了一把。

天理何在啊?!为什么当伪娘就会被中年大叔卡油啊?!上大学的时候也就算了,怎么穿越到这里依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和苏辄之顺从地站了起来,只不过我一起身就往苏辄之身后躲,用圆扇把我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辄之,你旁边这位美人,本王看着面生。”泰王慵懒的语气中充满挑衅的味道。

苏辄之缓缓行礼道:“回王爷,秋月是十三王府新进的小公子。王爷之前,应是未曾见过。”

“是个公子?”泰王油腻的大手伸过来就拉住我的袖口,“本王倒是看不出来,过来给本王看清楚些,究竟是个公子还是个娘子?”

“王爷不可。”苏辄之挡在我面前说,“十三王殿下近来身体欠佳,故而还未传秋月近身伺候过。十三王殿下不许秋月正面见人,怕破了性情。”

“哈哈哈哈!”泰王顿时仰天长笑,他故意把声音喊到最大,生怕满大街的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老十三那副身子,估计这辈子也无福消受这等美人了。不如让美人到我府上来,本王必不会让美人空守寂寞!”

苏辄之一把将我拉了跪在地上,还是不急不慢地说:“泰王殿下大人有大量,还望殿下不要为难我等草民。”

“哼!”泰王广袖一挥,转身走了。

估计这个泰王并不是真的想把我抢进他府里去,他不过是找个理由,当众折辱十三王爷的颜面。这个十三王爷一没兵权二不结党,怎么泰王非要把一个闲散王爷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呢?

泰王进到王府以后,街上众人才纷纷起身,继续忙碌各自的工作。

我长吁一口气,跟着苏辄之赶紧逃离这等是非之地。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现在彻底变乖了,沿路都用圆扇遮住脸。现在是初冬时节,整个京城里就我一个人拿个扇子走在路上。虽然我的行为诡异了一点,不过这是我能避免被人看见的最好方法了。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大多数街道都比较安静。路过醉仙楼时,我又开始莫名其妙觉得嘴馋。

一个很奇怪的念想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拉住苏辄之问:“辄之,这个醉仙楼里面,是不是有十三王爷喜欢吃的菜?而且是特别特别喜欢吃的那种。”

苏辄之停下脚步,往豪华的酒楼中看了一眼。他用一种淡然到略带嫌弃的语气说:“或许有。”

什么叫或许有啊?这种话本根不像是个同居好几年的男朋友会说的话,男朋友不该对爱人的强烈嗜好了如指掌吗?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这个苏公子,他好像知道十三王爷的一切,又好像跟十三王爷只是萍水相逢。

这个十三王爷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有苏辄之这么好的男朋友不够,府里还要再养另外八个公子干什么?明明没上过几天朝,却招惹了泰王这种大boss。

真不知道副本里面还有多少剧情有待挖掘,我会不会挖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

这回苏辄之好像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看来他对醉仙楼的印象不太好。赶紧记下来,以后在苏辄之面前不能随便提醉仙楼。

到了一处店面阔气的绸庄,苏辄之带我走了进去。

店里的掌柜认得苏辄之,满脸笑意地迎上前来。“苏公子今日光临小店,小店登时蓬荜生辉!苏公子想要什么?是买布匹还是做衣服?”

“裁衣。”苏辄之温婉地介绍说:“这是府上新进的秋月,有劳掌柜给他做几套衣裳。”

掌柜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问:“是做平时穿的衣服,还是做伺候王爷时候穿的衣服?”

我疑惑地看向苏辄之,难道这个十三王爷有什么cosplay的嗜好?

苏辄之面不改色地说:“侍寝时所穿。”

啊?!我是要买出门穿的衣服,不买情趣套装!这个苏公子是不是搞错了?

我赶紧拉一把苏辄之的衣袖,结果苏辄之依然泰然自若地看着掌柜过来给我量尺寸,他根本不理我。

掌柜看出我的窘迫,一边量尺寸一边安慰道:“公子放心,我家绸庄做的衣服穿在公子身上肯定好看,保准必风月居那些个姑娘还要好看。”

“咳咳!”苏辄之突然清了清嗓子。

风月居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苏辄之的反应会这么大?

“鄙人嘴贱!”掌柜赶紧往自己嘴上装模作样拍了两巴掌,“王府里的公子,怎么是烟花柳巷里的***能比的!能被王爷看上的人,必然是冰清玉洁。”

啊?!怎么会拿我跟娼妓做比较啊?不过掌柜的无心之说,倒是很好地诠释了世人对王府里九位公子的看法。看来大多数人都觉得在王府里做男宠是一件下贱的事情。

不过,联系上下文理解,我好像解锁了一个新剧情。难道府上的公子侍寝的时候,是穿女装?就比如第一次见碎玉公子的时候,碎玉公子就是穿了一身女装。

既然十三王爷喜欢床伴穿女装,他还不如直接找几个女人得了。干嘛非要找一群男人,然后再让男人穿成女人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往苏辄之身上看了几眼,也不知道苏辄之穿上女装是什么样的。

苏辄之似是发现我在看他,他犀利的眼眸忽然朝我看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伪娘职业病犯了!我看着俊美的苏公子,然后开始给他脑补各种妆容,设想哪一个妆容更能把他化得像个女孩子。

量完尺寸,掌柜啧啧称奇,“要不是秋月公子是跟着苏公子一起来的,我都以为秋月公子是哪家的小娘子。王爷好眼光!”

掌柜说得前半句话我听着挺顺耳的,可是最后的马屁竟然是拍给了已经命归黄泉的十三王爷,我怎么越想越觉得别扭?

哎……算了,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就不跟他计较这些了。

掌柜接过苏辄之的银两,笑呵呵地说:“二位公子尽管放心回去,二十天后,本店会派人把衣服专程送到王府去。”

我伸头看了一眼,苏辄之竟然付了四十两银子。一个县官一年的俸禄才二十四两,我不过是随便买几身衣服,竟然就要花一个县官将近两年的俸禄钱!

苏辄之接过订单说:“有劳掌柜。”

“苏公子客气了!”掌柜圆滑地说,“小店以后还仗着公子常来。”

见苏辄之转身要出门,我赶紧给掌柜拜个万福,然后跟着苏辄之一起往外走。

出门后,我隐约听见掌柜在店里自言自语,“可惜了这么好一个美人胚子,被小王爷看上,以后只能一辈子被关在王府里咯……”

苏辄之似乎对这个绸庄也不喜欢,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就好像这绸庄里的伙计会吃人一样。

我追出来拉住苏辄之说:“辄之,我还没选布料和花色呢。”

苏辄之没有回头,他继续往前走,只随便丢下一句话:“绸庄自会为秋月选上好的花色。”

“嘻嘻!”我紧跟在苏辄之后面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公子叫我秋月,公子叫得真好听,要不以后公子私下就叫我秋月吧。”

苏辄之今天特别高冷,平时他都是有问必答,今天他对我爱理不理的。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估计他对秋月这个名字也不喜欢。我识趣地闭嘴,难得出来一趟,我可不能把苏辄之惹炸毛了。

路过一个胭脂摊位的时候,我赶紧问苏辄之:“公子,我能不能过去看看胭脂?”

苏辄之往路边的小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嫌恶,转而说:“去京城最大的水粉店买。”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乖乖跟着苏辄之往另一条路走。

京城最大的水粉店果然不止有噱头,里面玲琅满目的化妆品放满了所有橱柜。看着五颜六色的粉末,我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上次苏辄之只帮我买了四样化妆品,明明这里化妆品的种类这么齐全。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里没有粉底,看来我只能自己用动植物油调配粉底了。

我把所有香粉、水粉、铅粉、眉笔都看了一遍,然后把大地色系、酒红色系、孔雀蓝、薄荷绿的水粉各买了一份。同时我还买了不少姜粉、丁香子,准备拿回去调粉底用。

等到苏辄之付钱的时候,我又被吓了一跳,我选的化妆品竟然要五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抢钱啊!难道说,苏辄之是嫌水粉太贵,所以上次才没舍得花钱给我多买一些?

正在付钱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走了进来。跟女人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店里的伙计,似乎刚才这个伙计是在店里的,不知什么时候他跑出去了。

哪个小伙计指指我,又用手捂住嘴小声对着女人耳朵说了些什么。

我被女人和伙计盯得不自在,只得用圆扇把脸遮起来。

女人见我用扇子遮脸,赶紧赔罪说:“姑娘不要见怪。我刚才听小工说姑娘的唇脂甚是好看,便想过来看看。小工说得没错,姑娘的唇脂润透光滑,不知这唇脂是在哪家店买得?”

我把眼睛从圆扇后面探出来,看到那女人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我才放心把扇子放了下来。

我如实说:“是我自己用朱砂配制的。”

女人眉眼一笑,“原来是姑娘自己配制的,难怪我在京城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唇脂。”

苏辄之刚好付完钱,他也跟着回头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牵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突然觉得苏辄之跟我手牵手走一起好诡异,感觉就像男女朋友一样。

“姑娘且留步!”女人叫住我说:“姑娘可否将配方卖于本店?价钱好商量!”

“不卖!”苏辄之帮我回了女人的话,只觉他手上一用力,我硬生生就被他拖出了门。

“辄之?”我沿路被他牵着走,感觉好丢脸啊……除了用扇子把自己的脸遮严实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苏辄之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不到一刻钟我们就走到十三王府的东南侧门。

都已经到王府门口了,苏辄之突然又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我疑惑地放低圆扇,不巧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张开双臂挡住我们的去路。

第6章 八宝鱼

是那个波斯人!他怎么会跑来王府门口?难道是来抢钱的?他是有几个胆子,敢抢王府的钱!

波斯人收回手臂,满脸坏笑地说:“我派人在王府门口守了两个多月才等到小娘子出门,小娘子可真是让我好等!等了这么久,小娘子要怎么补偿我?”

“放肆!”苏辄之厉声呵斥道,“王府之人,岂是尔等狂徒能够调戏的?”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狂徒!”波斯人依然调笑着说:“听好了,小爷的名字叫哲别,我出生在波斯最大的商人家里,我家的钱比你们一百个王府都要多。”

苏辄之冷笑一声说:“那又如何?”

哲别说:“我是个讲信誉的商人,只要是我承诺给别人的价钱,无论多少都不会反悔。你开个价吧,把这个小娘子卖给我要多少钱?”

我瞪大眼睛看着哲别,这个朝代会把女人当奴隶买卖,难道哲别也把我当作奴隶了?

我瞬间感受到苏辄之手指传来的异常力道,大事不妙!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僵持了十多秒,苏辄之咬牙开口:“除非你拿整个波斯来换,否则休想!”

苏辄之这个价格开得好,这个商人再是有钱,波斯国毕竟不是他的。我在心里暗自为苏辄之点个赞!

哲别一挑眉,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虽说他身子是让开了,不过嘴上一点不饶人,“在我的家乡,女人送男人米糕就是对男人表达爱意。如果男人吃了女人送的米糕,就算是定亲。我吃过小娘子送的米糕,小娘子已经是我的哲别的人!”

苏辄之都已经拉着我走到了门口,听哲别这么说,苏辄之顿时停住脚步,神色复杂地转头看着我。

我心里一下子就虚了,我是看这个波斯人可怜才好心送他一块米糕,一块米糕怎么都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苏辄之转头对着哲别说:“哲别公子既然来了大安,就该入乡随俗。我大安未曾有过送米糕定亲这等习俗。”

苏辄之不想再跟这个波斯人胡搅蛮缠,他拖着我径直往府里走,然后派下人把东南侧门关了。

再一次,我和苏辄之从王府中穿过,沿路的公子小厮都好奇地看着我们两个。我这次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府上这么多人,我紧张地用扇子遮住脸,跟着苏辄之走回十三王爷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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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京城里到处都是陷阱,随便走不好都会踩到地雷。

我回到厢房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卸妆,再把眉毛补回原来的剑眉。

我在大安只做过两次伪娘,怎么好死不死就招来了别人的惦记?那个水粉店想买我的唇膏也就罢了,大安这么多好看的女人,那个波斯人为什么非要来买我?我从来没听说过波斯人会用米糕定亲,估计这是哲别为了把我买走,故意编的瞎话。可是我这副扮相也没什么特别艳丽的地方啊,哲别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特别安分。苏辄之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读书、练字、弹琴。

苏辄之教我的东西越多,我就越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简直就是个全才,琴棋书画没有他不会的。

他找来了十三王爷生前的笔记,然后每天都让我模仿十三王爷的字迹。一开始我写得特别难看,都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是丑得根本没办法看。写了三个多月的字,现在勉强算是能看了,不过写得跟十三王爷的字迹一点都不像。

王献之用掉十八缸水才练出一手好字,我这种半路出家学写字,也不知道写到哪一天我的字才能见人。

我写得字不能见光,正好冬天到了,我每写完一张纸,就顺手把纸拿去火炉里烧了。

我刚写了两张纸,阿虎就急急匆匆跑进来说:“王爷不好了!九王爷来了!”

九王来了?!他来干什么?!

我赶紧把我自己写得字自扔进火炉里,然后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去。我伸手把头发揉乱,装出一副没起床的样子。幸好我每天都会把眉毛补齐,不然被九王看到我额头上一双只燕眉就不好了。

我不记得九王长什么样子,之前九王亲自来看望过我,可是那时候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没搞清楚看望我的人分别是谁。

我躺下没多久,苏辄之的声音就出现在门口。“九王殿下,十三王始终卧病不起。草民怕十三王的病态会惊扰到殿下,殿下不如……”

“辄之说得哪里话!”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苏辄之的话,“本王与老十三感情这么好,他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来看望看望才是。”

“有九王殿下这般费心,草民先替十三王爷谢过殿下。”苏辄之恭恭敬敬地说。

很快,门开了,苏辄之和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九王爷一身水色锦袍,与肩上的一席白狐大氅十分协调。他走到我榻前的凳子上坐下,眉宇间一副轻松自如。

“十三弟可感觉好些了?”九王语气温婉,听起来没有一丝敌意。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九王忽然皱了眉,“十三弟还是不能说话?”

“回九王殿下。”苏辄之帮我答话说,“太医已经看过多次,说是嗓子被浓烟所熏,恐怕……”

苏辄之这种欲言又止的说话方式很是巧妙,既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又把我不能说话这件事暗示得十分通透。

“哎……”九王叹口气,他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这个九王到底什么意思,我变成哑巴很好笑是不是?

正在我心中郁结的时候,九王说:“最近京城里到处都在传一件事,据说十三王府新进了一个秋月公子,长得比女子还要美貌。不知十三弟能否让为兄见上一见,看看这位秋月公子究竟是何等花容月貌?”

“咳咳咳!”这次我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怎么大安的京城里也有这么多狗仔队?!我才去街上走了两个小时不到,我的八卦新闻就能传得满城风雨!况且我的扮相只是像个女人,要说我比女人还要好看那就是子虚乌有了。这个形容用在碎玉公子身上还差不多。

“好了好了!”九王把我按回床上说,“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知道,你府上的公子各个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听泰王兄说那个秋月公子还未曾侍寝过,你肯定是舍不得给我看的。”

原来这个新闻是泰王放出去了!这个泰王果然是个会操控舆论导向的专家,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能把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并且泰王宣传的重点并不是秋月,而是利用秋月的噱头引出十三王爷不能行房这个主题来。

人人都知道十三王爷喜欢把漂亮的公子养在府上,泰王根本没见过我女装时候的脸,就把我吹得貌若天仙。然后泰王再强调十三王爷就算是养个美人,也没有能力宠幸。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想说,十三王爷真不是个男人!呵呵!

九王继续说:“十三弟莫不是为了冲喜才找来这位秋月公子?这么精致的小公子是哪里找来的?十三弟快给我说说,我也去寻一个回来。”

“咳咳咳!”我还真想说个好字,九王要是能把我的春香、夏花、冬雪都找来就好了。

“哈哈哈!”九王放声大笑,“才是病一场,怎生就变得这么开不起玩笑?瞧把你急的,脸都憋红了!”

九王帮我拉好被子,很是宠爱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醉仙楼里的八宝鱼,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份。我已经派人送去厨房了,今天中午你就可以吃。”

醉仙楼!十三王爷在醉仙楼里果然有喜欢的菜品,所以每次经过醉仙楼的时候我就会受这副躯体的影响,不自觉地就开始嘴馋。

“看把你馋的!”九王笑得愈发宠溺,“好久没吃了吧?你现在的眼神简直就是在说——快点拿来,我要馋死了!哈哈哈!”

我真想这么说,不愧是亲兄弟,连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猜得出来。

九王轻缓地拍拍我说:“身子不好就慢慢养,千万不要急。反正朝中之事你也从未过问。皇上已经免了你除夕入宫守岁,估计过几天正式的谕旨就会送来府上。我也是替皇上来看看你,皇上对你很是挂念,一直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听了九王这几句话,我突然有一种找到亲人的感觉。来这里四个月了,九王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兄弟。我一下子没忍住,竟然哭了起来……

“好了。”九王的声音变得越发温和,“我知道你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你身子难受,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着也心疼。”

九王对我越好,我就越感动,越感动,我哭得就越厉害!我还不能哭出声音来,把声音憋在嗓子里,哭得难受极了!

九王听到我诡异的哭声,有些急了,“十三弟别哭!你嗓子本就不好,可千万别真的把嗓子给哭坏了!”

原来我在大安并不孤单,除了军师苏辄之以外,我还有一个特别关心我的九哥。我终于找到家人了,虽然我以前从来不认识他,但是他就是我的家人!

九王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无论我曾经是谁,我现在都要以十三王爷的身份活下去了。我没有选择,我也不想选别的。有九王这么好的哥哥,有辄之这么好的顾问,我在大安应该还是能多活几年的。

九王说他给我带了醉仙楼的八宝鱼。我真的特别好奇,十三王爷最喜欢的菜究竟是什么味道的,竟然能让这副躯体看见醉仙楼就移不开脚步。

我跳起身跑到门外,对着阿虎说:“阿虎,快点把九王送的八宝鱼拿来给我,我现在就要吃。”

阿虎有些为难地说:“王爷,刚才苏公子特地吩咐过,不到饭点王爷不能吃八宝鱼。”

为什么要等到饭点才能吃啊?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心不在焉地拿起笔开始乱画。画着画着,我忽然特别想写铅笔字,毛笔字太难写了!

我去梳妆台上把眉笔拿过来,然后开始默写《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其实我的铅笔字不难看,毕竟是从小学写到大学。小学时候的语文老师还特别注重让我们练字,所以我的铅笔字写得既工整,又有气韵。

初冬时节,金陵城内只见冷,不见下雪。穿越前我曾经来过两次南京,但都不是冬天。我看一眼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不知道金陵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估计是因为我一直惦记着八宝鱼,所以没过多久我就真的饿得不行了。

八宝鱼啊,我的八宝鱼,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你一口?

我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拿起眉笔,顺手把这句话写在纸上。写完以后我看着这行字开始发笑,越看越好笑,哈哈哈!

“主子为何事发笑?”苏辄之推门进来便问。

不好!不能让苏辄之看到我对八宝鱼的执念,我迅速窜到火炉面前,先毁尸灭迹再说!

第7章 讲个段子

“且慢!”苏辄之过来拦住我把宣纸往火炉里丢,然后他用比我还要快的速度把我的罪证夺了过去。

“是我胡乱写得!烧了吧!”我着急地想要去抢宣纸。

苏辄之没有留机会给我,他扫了一眼宣纸,然后问:“这辞是主子写得?”

原来他没有看到八宝鱼啊,我舒一口气说:“不是我原创的,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写得。”

“主子是用什么笔写的?”苏辄之又问。

“那个……眉笔……”我越说越没有底气,他是在怪我不好好练毛笔字吗?

“眉笔?”苏辄之好像有点不相信我说得话。

“对啊。”我指指自己的眉毛说:“我每天用来画眉毛的眉笔。其实在我的家乡,小孩子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石墨做的笔写字。石墨铅笔特别容易携带,到哪里都可以写字。对了!我画密码箱图纸的时候,那些图画都是用石墨笔画的呀。”

苏辄之愣了一下说:“辄之未曾仔细看过图纸。”

“没事没事。”我很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专业,我们不是一个领域的,隔行如隔山嘛。”

苏辄之又看一眼宣纸,语气寡淡地说:“午膳已备好,很快会给主子送来。”

啊啊啊!辄之还是生气了?肯定是因为我的那句八宝鱼!他那么讨厌醉仙楼,所以醉仙楼里的菜,他肯定也不喜欢。

可是我真的好想吃八宝鱼啊!哎……得罪谁也不能把苏辄之得罪了,不然以后我真的没什么活路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啊,真的又想哭了。“对不起辄之,我不该这么嘴馋的。其实王府的饭菜已经很好吃了,王府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主子。”苏辄之叹口气说,“福兮祸兮?罢了,该来的终将是躲不过。八宝鱼已经备好,主子现在就可以用膳。”

“真的吗?!”我心满意足地抱着苏辄之撒娇,“辄之你太好了!我好爱你啊!么么哒!”

“主子!”苏辄之的身子一下子僵了,然后脸上染上一层嫣红。

我管不了那么多啦,我放开苏辄之说:“辄之今天跟我一起吃午饭好不好?我们一起吃八宝鱼!”

我等不急苏辄之慢慢吞吞的回答,转头就跑出去跟阿虎说:“阿虎,快点把午饭抬进来!再加一副碗筷,今天苏公子跟我一起吃饭!”

“是!王爷!”阿虎莫名其妙就变得特别激动,好像吃八宝鱼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难道阿虎是喜欢看《吃饭直播》的观众?看别人吃好吃的,他就特别高兴?

终于,我和亲爱的八宝鱼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邂逅。我迫不及待地夹一块放嘴里,真的好好吃啊!!!

鲜嫩多汁,甜而不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鱼,难怪每次路过醉仙楼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流口水!以后我应该多上街走走,这副身子应该还记录了其他好吃好玩的东西,只要凭着直觉,我肯定能找到好多好东西。

一不小心,我就把鱼吃了一大半,然后我发现苏辄之的筷子完全没有碰过八宝鱼。我停下筷子问苏辄之说:“辄之不喜欢吃鱼吗?”

自从来了这里,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一日三餐从来没人跟我一起吃。所以我真不知道苏辄之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苏辄之细嚼慢咽地把食物咽下去以后,才慢吞吞地说:“主子不必管辄之。”

“怎么能不管呢!”我夹一块八宝鱼放到苏辄之的碗里,“八宝鱼真的好好吃,辄之快吃一点,不然全部都要被我吃完了。你是我在这里交的第一个好朋友,作为好朋友,有好吃的一定要互相分享!”

苏辄之夹起鱼块咬了一口。

看着他细心吃饭的样子,我问:“好吃吗?”

“好吃。”苏辄之朝我淡然一笑。

“好吃就多吃点!”我又夹了一块鱼给他。

苏辄之放下碗说:“八宝鱼是主子最爱,主子该多吃些才是。”

我把最后的一块鱼肉放到自己碗里说:“我已经吃了好多了。而且醉仙楼不可能明天就倒闭,只要醉仙楼还在,我就可以去买。”

我可能是看错了,刚才苏辄之好像是笑了一下,是那种做鬼脸的笑。他真的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既没有见过他放声大哭,也没有见过他开怀大笑。他每天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我很难搞清楚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这个人又迟钝,每次把他逼到非常不高兴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生气了。

真的好想确认一下,苏辄之到底会不会笑。不如我讲个笑话逗逗他,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一本正经地说:“有一次,我的家乡举办了一场作文比赛,比谁能用最少的字写一个完整的故事。所用字数最少的人,就是获胜者。”

苏辄之是个读书人,听我这么说,他似乎是有了兴趣。

我继续说:“作文要求并不简单,文章要求有以下几条。第一,故事要描写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第二,故事要包含最少三个不同的门派。第三,故事要能影射出一场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第四,故事要包含世人所不能接受的禁忌爱情。”

我故意停顿以下,然后说:“比赛结束后,有一个人获奖了。那个人只用了十个字就把这四个内容都写到了故事里。”

“哪十个字?”苏辄之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神情。

我突然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没想到苏辄之也有被我吊住胃口的时候。

我清清嗓子,把手中的筷子当作宝剑在空中嗖嗖嗖划出几条弧线,大声喝道:“秃驴!竟敢和贫道抢师太!”

停顿了三秒钟……“噗哈哈哈!”苏辄之竟然笑了!

他笑得太猛,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起来!我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原来这个禁欲系男神也是会笑的。

“辄之,你慢点吃,菜还多着呢。”我知道苏辄之是因为听了我的笑话才笑得满脸通红,但是我必须把这个锅甩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估计苏辄之跟我一样,好久没笑了,所以一旦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怕他笑太猛拿不稳餐具,所以赶紧把他手上的碗和筷子拿过来放桌上。

也不知笑了多久,苏辄之才勉强停下来。他声音颤抖地说:“夺冠者当之无愧,辄之佩服。”

我抓紧时机拍马屁说:“辄之的文采比这个好多了,如果辄之参加这个比赛,获奖的人肯定就是辄之。”

“主子过奖了,这等文章,辄之当真是做不出来。”

感觉我和苏公子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我要再接再厉,争取让他不要再板着个脸装木头人。

第8章 荷花舞

绸庄还是很讲信誉的,说是二十天做好衣服,果然二十天后衣服就送来了。

我满心欢喜地打开包裹,这是我第一次买这么多漂亮的汉服女装,好开心啊好开心!

总共有六套衣服,柔滑的缎面色彩斑斓。我拿起桃粉色的衣服穿上,然后认认真真上装梳头。

我还是不会梳出嫁女子的发髻,所以我还是跟之前一样,把前额和鬓角的头发编四根辫子盘头上,就跟未出阁的女孩子一样。

我擦上用姜粉调配的粉底。我试了十多次才调出这个粉底,为了找到合适的比例,一半以上的姜粉都被我浪费了,想想都心疼!

化好妆,可以出门啦!

我开门一看,门口已经站了个人。苏辄之好像是在这里站了好长时间的样子,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辄之!”我叫他一声,然后跑进院子中间大大方方地转一圈说:“好看吗?”

苏辄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反倒是问我:“要出去?”

“嗯嗯嗯!”我乖巧地点头,“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苏辄之意味深长地说:“哲别的手下一直潜伏在附近。”

“啊?!”我多好的心情啊,一下子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哎……但愿这个波斯商人做完生意赶紧回波斯去,不然我一辈子都别想出门了!

反正女装都穿上了,我可舍不得把这么好看的衣服脱下来。我朝着苏辄之比个飞天的姿势说:“辄之,我给你跳个舞吧。你还从来没见过我跳舞呢!我给你跳一支《荷花舞》。”

捻起细小的碎步,我缓缓在庭院中绕了一圈。这副身子筋骨不算太硬,加上我每天晚上都练基本功,现在舞步差不多能够走稳了。《荷花舞》是目前我用这副身子唯一能掌控的舞蹈,只要脚下步子不乱,腰身不必有太多的动作,手上的动作大方自然就好。

这种舒雅的舞步,与我身上艳丽的华服最是相配。

我朝始终站在阶梯上一言不发的苏辄之回眸一笑,然后就见苏公子对我扬起了嘴角。真是难得,为博公子一笑,我可是把我的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了!

等我再回头时,我突然看到庭院门口站着个人!

我本来就是踮着脚尖在跳舞,现在视线里突然多出个人来,我一分神,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担心!”苏辄之朝我跑过来扶住我,很关切地问:“可有摔到?”

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我自己,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门口这个人是谁!我看着门口俊美的男人,看他脸上似乎有些好奇,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苏公子。”那个男人说:“莫非,这位便是京城里盛传的秋月公子?”

嗯?!我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按理来说这个男人应该是十三王爷的男宠之一,他跟十三王爷睡了这么久,难道他看不出来我就是穿了女装的十三王爷吗?

“落霞。”苏辄之严声说,“方才所见之事,不可向别人透露半个字,府上的公子和下人也不可。”

我用同样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落霞公子,原来他就是丹青妙手许清廉。听苏辄之说,落霞公子画画特别好,被世人称为丹青妙手。可惜了,这么有才气的一个人,竟然被锁在这个了无生气的王府里面。

“是!”落霞公子拱手朝我们行了一礼。

苏辄之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问落霞公子道:“前来何事?”

落霞公子的视线一直就盯在我身上,看得我越来越心虚。

苏辄之竟然没有跟府上的人说清楚,秋月就是十三王爷。我不知道苏辄之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过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怕落霞公子认出我的身份,我拉起袖口遮住脸,转个身便躲到苏辄之身后。我最近好像一直在做这个动作,苏辄之已经成了我的挡箭牌了。

落霞公子看我看得挺出神的,都忘了回答苏辄之的话。

见落霞公子只顾着发呆,苏辄之又问了一遍:“落霞,前来何事?”

“啊?!”落霞公子回过神来,讪讪地笑道:“我的青绿颜料用完了,我想再去买些。”

苏辄之说:“府中规矩,每日未时我都会在书房。以后需到书房找我,莫要再来惊扰了王爷。”

“是!”

等到落霞公子退出院舍,我才松口气。我把苏辄之拉进屋里,反复确认周围没有人以后,关上门问苏辄之:“辄之,你为什么不告诉府上的人,秋月就是十三王爷。”

“王爷重伤不治,卧病在床。”苏辄之淡淡地说一句。

“哦。”我差不多是懂了。想想也是,要是十三王爷生龙活虎的,他估计早就把府上的公子全都招幸一遍了。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我试探着说。

“但说便是。”苏辄之说。

我不知道我问完这个问题以后苏辄之会不会原地爆炸,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好久了。“府上的公子侍寝的时候,是不是要穿女装?”

苏辄之突然就僵硬了,停顿了半晌才说:“是。”

“嘻嘻!”我忍不住笑起来,“辄之穿上女装是什么样的?”

完了完了!老虎屁股果然是摸不得!现在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又是那种要杀人的眼神!

我赶紧求饶说:“辄之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穿女装。以后我穿女装,你穿男装好不好?”

我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别扭?!搞得好像是我会和他睡觉一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主子。”苏辄之冷声打断我说:“该练字了。”

“哦。”我乖乖走到案桌前坐下,看着身上鲜艳的绸缎,我问苏辄之:“我今天能不能就穿这件衣服练字?我好喜欢这件衣服啊,穿在身上都舍不得脱。”

苏辄之想了一会儿说:“若是秋月在府上走动,倒是比王爷在府上走动要安全些。”

“真的吗?”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那以后我每天都可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哈哈哈!幸福来得太突然,苏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练字的!”

我把清水滴到砚台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开始磨墨。

第9章 暖床人

近身伺候我的小厮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阿龙,一个叫阿虎,他们两是表兄弟。不知道他们是对十三王爷特别忠心,还是对苏辄之特别忠心,反正他们是唯一两个知道秋月和十三王爷秘密的下人。

看我穿一身女装坐在案前写字,阿虎笑呵呵地说:“秋月公子真是品貌出众,奴才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姑娘。不如以后奴才叫您秋月姑娘得了!”

“那怎么行!”我瞪阿虎一眼,“苏公子给我安排的设定就是个男扮女装的公子,要是你整天姑娘姑娘的叫,别人还以为十三王爷真的养了个姑娘在府上呢。”

说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困惑,问阿虎说:“为什么王府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就连下人也全是男的?”

“这个奴才可不敢乱说。”阿虎贼头贼脑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么神神秘秘的!”这次我可以肯定了,十三王爷的过去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可是为什么苏辄之和阿虎都不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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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非常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这可是上好的丝绸,稍有差池弄坏了可不好。然后我非常小心地把衣服从里到外挂到衣架上。

退后一步,我看着衣架上的七套女装。有一套是我自己拿男装改造的,和另外六套相比简直差强人意。不过那套最丑的是我亲手做的,再差我也会当纪念品留着。我就像皇帝翻牌子一样,看着艳丽的锦衣,考虑明天应该穿哪一件衣服。

洗漱完以后,我一个人躺到床上。现在大约是八点多钟的样子,可是烛火的光线太弱了,在这种光线下看书我会觉得眼睛疼。也没什么娱乐设施,早点睡觉算了,等到明天早点起来练字。

我现在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十三王爷要在府上养那么多公子了,这种天色不早不晚的时候,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跟美人秉烛夜游。可惜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只恨十三王爷都不给我留个女人玩玩!

“吱呀”,门开了。

今天怎么早就来灭烛火?我转头刚要问阿虎,结果还没开口,我就发现从门外进来的是碎玉公子。

我疑惑地坐起身,不知碎玉公子来这里有什么事。

今天碎玉公子穿得是男装,所以他肯定不是来侍寝的。可是我觉得我什么忙也帮不了他,除非他专门来找我学化妆,我倒是可以教他一点化妆技巧。

“碎玉公子有什么事吗?”我开口问。

碎玉公子愣了一下,然后捂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秋月公子开口说话。”

呵呵!好尴尬,秋月的声音难道跟十三王爷的声音不一样吗?

碎玉公子走到我床边坐下,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说:“最近京城里有一个传言,几乎家喻户晓。十三王府新进了一个比女子还要貌美的秋月公子。虽然十三王爷卧病在床,不能宠幸这位秋月公子,但是秋月公子不仅样貌生得美貌,而且能歌善舞。秋月公子深得十三王爷的喜爱,王爷甚至不许秋月公子正面见人,怕路上的莽夫用眼睛玷污了这位秋月公子。”

“哈哈哈哈!”我被这个故事逗得狂笑不止,“我那个二哥怎么这么会编故事,估计再过几天秋月就是仙女下凡了!哈哈哈哈!”

既然碎玉公子来找我摊牌,那我也应该示好,努力把碎玉公子也拉到我的阵营中来。

我拉起碎玉公子的手说:“仲砚,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可要好好帮我保守秘密啊。作为对你的答谢,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碎玉公子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掌说:“今早落霞公子曾来过王爷的厢房,回去以后一直魂不守舍的。后来落霞公子做了一幅画,画中有一美人翩翩起舞。我见落霞公子画过不少美人,唯独今日所画的美人眉目含笑,又似羞似恼。看过那般生动的画作,我忍不住想来看看,秋月公子本人是否真如画上那般乖巧。”

“哈哈哈!”看来王府里没有女人,被憋疯的不止我一个人啊。落霞公子只不过看见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都能变得魂不守舍的。“我以前确实学过跳舞,不过我跳得很一般。主要还是归功于衣服啦,我的衣服是德胜绸庄做的。我带你看,我超级超级喜欢这些衣服!”

我跳下床拉着碎玉公子到衣橱前,然后把我心爱的衣服一套一套地拿出来展示给碎玉公子看。

“我今天穿得是这一件。”我拿出桃粉色的广袖长衫,“我现在还没想好,明天穿哪一件比较好。每一件我都好喜欢,我巴不得把他们全部都穿在身上!哈哈哈!仲砚快帮我选一件吧,你觉得哪一件好看?”

碎玉公子只不过随便看了看衣架上的衣服,然后认真看着我说:“我倒是觉得,秋月公子不穿衣服比穿了衣服还要好看。”

咦?!碎玉公子怎么扑我身上来了?他竟然在脱我的中衣!大冬天的,虽然屋子里烧了火,可是光着个膀子还是会很冷的。

我往后躲了一截,赶紧拉好自己的衣服。“仲砚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这么冷的天,不穿衣服是会冷的。”

碎玉公子又贴上来,声音渐渐变得嘶哑:“秋月公子莫怕,碎玉帮公子暖床就是。”

暖床?!

卧槽!碎玉公子不会是想要跟我,那什么,睡觉吧?!

“你……你要做什么?”我护好自己的衣襟,我怕碎玉公子真的把我的衣服给剥了!

碎玉公子逼得我一步步往后退,“自从秋月公子来了以后,奴家可是被冷落了四个多月。秋月公子怎么忍心让奴家一个人空守寂寞?想必秋月公子在这府上住了四个多月,也是寂寞难耐了。不如……”

“不要啊!”我找到个空隙跑到房子的对角线上,“仲砚你不要乱来!我不和男人睡觉的!”

碎玉公子继续朝我走近:“秋月公子可知何为食髓知味?公子都未曾尝试过奴家的本事,怎么就拒绝得如此草率呢?秋月公子的舞蹈不比女子差,碎玉伺候人的本事也不比女子差。”

第10章 慌不择路

“我相信你的本事!”我退到墙角说,“我虽然不知道女人有什么本事,我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本事。不过碎玉公子的本事肯定比男人女人都要好。但是我不想跟碎玉公子发展成这种关系,还请碎玉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哦?”碎玉公子终于停住了脚步,“秋月公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

“啊?!我……”我怎么把自己是处男的事情暴露了,碎玉公子不会笑话我吧?“我……那个……我还小!我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现在不小了。”碎玉公子又开始往前走了,“让奴家来教公子,可好?”

“不好!”我怎么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狼-窝里,要是府上的九个公子都要跟我行房,那简直就是等于轮-那啥-我!!

况且十三王爷年纪这么小,今年只有十九岁。府上的大多数公子年龄都比十三王爷年纪大,这个小王爷到底是攻还是受?是年上还是年下?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无论攻受,我都不能和任何一个公子发展成***关系!

“来,奴家这就伺候公子就寝。”

眼睁睁看着碎玉公子一双玉手马上就要抓住我了,我拼了命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冲出门,顶着冷冽的寒风一路往前跑!

金陵的冬天又湿又冷,我没有穿鞋,一双脚赤裸裸地踩在地上,每往前跑一步都像是被针扎着一样疼。

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但是与衣服相比,逃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想跑去找苏辄之求救,出门以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苏辄之的卧室在哪里。我不能随便乱跑,要是跑到其他公子的房子里也是死路一条。往回跑更是不行,碎玉公子就在屋里等着我回去自投罗网!

跑着跑着,我就跑到了西南侧门。估计是因为我对这条路最熟悉,之前反复研究过好几次这条路径;所以在本能趋势的情况下,我竟然就跑到侧门来了。

门已经关了,没人守门。我想都没想就把门闩拔了下来,然后开门继续往外跑。

我不知道我能跑到哪里去,我甚至不知道出去以后我还能活多久。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回去!

我一个人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跑不动了,只能光着脚慢慢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我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最后冷到全身都在打颤!

我觉得我真的快要被冷死了,抬头往前看,有一辆马车正在朝我这边跑过来。我颤抖着站到路边,把道路让出来给马车过。

可是马车没有过去,跑到我们面前的时候,马车停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是苏辄之出来找我了。可惜,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却不是苏辄之。

这么高大的人,我只见过一个,是哲别!

“哲别……”我颤抖着声音说:“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黑夜里我看不清哲别的表情,可能他没有认出来我。我冷得蹲在地上,哭着说:“哲别,是我,我就是那个送你米糕的人。看在我送你一块米糕的份上,求你救我一次好不好?”

灼热的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滴到手上的时候就只有温热的感觉,再滴到脚上的时候已是冰凉。

哲别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把我放进马车里。

马车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在黑压压的车厢里,我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哲别进到车厢里来,他把我抱到他腿上坐着,然后他用大氅把我包进他怀里。

这个怀抱好温暖,比我用过的电热毯、暖宝宝都要温暖。我躲在他怀里,越想越后怕。无论是被碎玉公子给睡了,还是被冷死在这大街上,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我送过哲别一块米糕,然后他救我一命,这算是报业吗?

“秋月。”哲别第一次用这么沉稳的声音跟我说话,“为什么一个人跑街上?”

“我……”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啊,“我不想……我……”

哲别用力把我抱紧了些,这一紧倒是让我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叫秋月?”

不出所料,哲别把泰王编造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十三王府新进了一个比女子还要美貌的秋月公子,幸好那个混账王爷被火烧成个残废,才没有玷污秋月公子。”

哎……泰王不去做经纪人,真的是屈才了。关于秋月的传闻一个比一个惊悚,就这种炒作水平,捧几个二线明星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只笑京城里的人也太好骗了,基本没人见过秋月,满京城的人竟然也就信了这种荒唐的故事。

我今天没化妆,我要先给哲别打个预防针,免得等一下有光线的时候他会被我的相貌吓到。“哲别,其实我长得不好看。虽然不丑,不过比起女子来说差的很远。就算我扮作女子的样子,也没有传闻中的那种美若天仙。那些传言都是别人乱说的。”

哲别马上说:“别人听得只是传言,我哲别却是是亲眼见过秋月的容貌。要不是听了那些传言,我才不信秋月是男人。”

我还是要纠正一下哲别对我的期待:“前两次是因为我化了妆,所以我看起来像个女人。我现在没有化妆,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个标准的男人。”

哲别拍拍我的背说:“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嗯?!喜欢?!这个哲别不会是个男女通吃的吧?我一下子就僵了,难道我才逃出狼窝,然后又掉进了虎穴?!

赶紧想办法,想办法!“哲别,等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去通知一下十三王府的苏顾公子,让他来接我?”

“不能。”哲别答得干净利落。

“为什么?”我开始有些慌了,我要是不回去那就真的是完蛋了,整个王府的人都会完蛋!如果让我选,是让碎玉公子上一次,还是让整个王府的人被问斩,我肯定会舍身取义的。王府里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能因为我的一时任性就命丧黄泉。

第11章 哲别(一)

“你还想回王府去?”哲别问我。

“我必须回去啊。”我无奈地叹口气,“我是耍小孩子脾气才跑出来的,但是我不能出来太久。我要是不回去,会有好多好多人遭殃的。”

哲别冷笑一声说:“那个混账王爷都把你逼成这样了,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想解释,但是我发现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王爷没有逼我做什么,是……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哲别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那你现在就自己回去吧。”

他是要赶我走了吗?确实,我不过是给过他一块米糕,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米糕的情分早就还清了。

“好吧。”我抬头看向他的脸,车厢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谢谢你帮我。要是没有你,我今天……”

唔!!!

哲别竟然在……亲我!我被他霸道的唇瓣封住嘴说不出话来!

我一下子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他离开后我才能大口大口的喘气。

“呵呵!”哲别轻笑两声,“果然没有被碰过。”

“你……你怎么能……”我急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我……”

“秋月。”哲别又在我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一口,“跟我回波斯吧。”

“我不能去波斯!”我真的急了。大安的十三王爷要是去了波斯,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那可是叛国罪啊!无论是波斯还是大安都不会放过我的!“我的家人都在大安,我要是去了波斯,我的家人会遭殃的!”

“那就把你的家人也一起带走。”哲别说。

呵呵!我的家人就是皇帝和其他几个王爷,他们还要守大安的江山,谁会跟你去波斯啊?

“他们没有办法离开大安。”我说,“他们在大安有很多牵绊,你可以理解为他们被困在大安走不了了。”

“哼!”哲别冷哼一声说:“我只听说那个混账王爷做事不择手段,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是因为你的家人被他控制住了,所以你才留在王府的?”

诶?!这个剧情怎么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别怕。”哲别的声音开始变得温柔起来,“我会帮你救出你的家人,然后带你去波斯。”

这么温暖的怀抱,这么温柔的声音……我的心脏瞬间就碰碰碰碰跳了起来!

秋月!你是个男人啊!怎么被男人抱一下你就心猿意马了?

可是躲在哲别怀里真的好舒服啊,软软的,让人不小心就会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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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一扭头就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哲别!

我赶紧掀开被子查看,天哪!我竟然睡在哲别怀里!

哲别也跟着醒了,他手上一用力,我就被他翻个身趴进他怀里。

咦?!我赶紧拿开他的手,然后爬起来看看他昨天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哲别看我一眼,语气慵懒地说:“放心,我才不是那个混账王爷。我可不会趁你睡着的时候占你便宜。”

那还好……

好……好个屁啊!他的意思是要趁我醒着的时候占我便宜?!我把双手交叉护在身前,然后迅速往后退好几步。

哲别一个人咯咯咯笑了起来,“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哦。”我将信将疑地躺回去。毕竟大冬天的,我身上又只穿了一件中衣,这么坐着挺冷的。“谢谢你收留我。”

我才一躺下又被哲别拉进怀里抱着,“你要怎么谢我?”

怎么谢?这个问题好难啊!哲别这么有钱,给他钱他肯定看不上,而且我那个王府里也没有太多的钱。我一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所以权利也是给不了的。那最后,就只剩……

我睡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紧张地说:“我现在没化妆,你可看清楚了?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关于我的传闻都是别人瞎编的。”

“所以呢?”哲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所以……”我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所以你肯定是不会想和我做那种事的。”

哲别挑眉一笑,在被子里抓住我的手,然后移到他的身下……

我的天!这么大?!

我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他用力死死抓住我的手。怎么办?我力气没他力气大,但是我不想摸他的擎天一柱!

“哲别!”我怎么觉得我越挣扎他抓得越紧,“这个只是男人每天早上都会有的生理反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哦?”他终于放开我的手了,不过下一秒他就朝我探过来,“那你有没有?”

“没有!”我尖叫一声。

“原来你真是个女人。”哲别发出猥琐的笑声。

“不要!”为什么碎玉公子和哲别都要这样对我?“求求你……不要……”

“秋月?”听到我的哭声,哲别终于停了下来。他抱紧我,大手在我背上有节奏地拍着。“乖,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哭,乖。”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可怜。来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每天被人乱传谣言,还会被色狼惦记着。而且我的命运已经被人设定好了,我此生都别想逃出王府那个牢笼。

“是我不好。”哲别自责地说,“你昨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冒死逃出王府,我该好好保护你的。让你受委屈了,你打我两下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我只想抱着哲别大哭一场。这么宽大的胸膛,不拿来好好哭一下真是浪费了!

哲别一直很有耐心地哄我。真是看不出来,前两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像个流氓一样,没想到他是个这么会哄人的人。

哭完以后我觉得心情好多了,我擦一把眼泪说:“哲别,你在大安有没有看过舞娘跳你们家乡的舞蹈?”

“有过几次。”哲别说,“大安的女人没什么力气,跳起来软绵绵的,不好看。”

没想到他这么挑剔,我下定决心说:“我跳西域舞给你看好不好?虽然我跳得也不太好,但是你离家这么久,肯定很想念你的家乡吧。我跳舞给你看,算是对你救我的酬谢。可以吗?”

“你会跳西域舞?”哲别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我以前学过一点,只学了点皮毛。我要是跳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哲别又把我圈进怀里说:“这么好的宝贝,我一定要带回波斯去!”

第12章 哲别(二)

吃过早饭,哲别把我带到前厅。

哲别的商队在十三王府附近租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宅子。第一次遇到哲别的那天,他头天正好赴了一个酒宴。他喝醉了一个人回家,结果半路倒在王府门口睡着了。幸好那时候是夏天,如果是现在,他恐怕早就被冻死在路边了。

前厅里只有一个矮几,哲别带我席地而坐,然后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米酒给我。

酒精度数很低,喝在嘴里香香甜甜的。

“好喝吗?”哲别问我。

“嗯嗯嗯!”我使劲点头,“以前我外婆也会酿这种米酒,我小时候特别爱喝。”

哲别又给我倒了一杯,“喜欢就多喝点,我这里多得是。”

我放下酒杯说:“说好的要跳舞给你看的,喝一肚子酒就跳不动了。”

我起身站在矮几前面,双手合十面对哲别。我让哲别给我找了一身女装,就算我被熟人看见,我也可以硬说自己是个女人。

“哲别。”我看着他说,“你可以给我一点伴奏吗?拍手或者敲桌子都行,只要能打出节奏就可以了。”

“这样吗?”哲别拍一下桌子,然后两快一慢击三次掌。

“对!”跟波斯人说话就是轻松,他打的节奏是非常标准的西域节奏。

我先比了几个《飞天》的动作,然后切换倒《掌上舞》。在平地上跳《掌上舞》并没有在手掌上跳舞那么难,至少平衡我还能控制。

我虽没有赵飞燕的身轻如燕,但我知道如何将翩翩二字游刃于手臂之上。我立腰而起,手指随手腕翻动时用力弹出,转身之间再回头对哲别妩媚一笑。这个笑容我可是对着镜子练过几百遍的,一直练到我自己都会被自己的媚眼电到才满意。

忽而乍动,忽而乍息,忽而将动,忽而将息。

飘飘婀娜,行若翩跹,无风自起,婉若惊鸿。

舞毕,我再次双手合十,朝哲别行了一个礼。

哲别停下了手中的节拍。他坐在原地笑而不语,抬手朝我招了招,示意我过去他身边。

我犹豫要不要过去,他现在的样子怎么就像嫖客在召唤应召女一样!

“公子!”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随之是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龟兹老板舒翰来了!”

闻言后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我直接扑进哲别怀里说:“我不能被别人看见!”

“让他进来吧。”哲别对小厮说,他抬手便用广袖把我遮了起来。

我觉得我现在的姿势特别诡异,我面朝哲别侧跪着,整个身子几乎完全贴在他身上。虽然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么被他抱着睡的,但是现在清醒过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不敢回头,只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屋里。“嘿嘿!哲别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大清早的就开始怀抱美人了?”

哲别把我抱紧了些,然后调笑道:“年轻,力气多了用不完。要不我给舒翰兄也找两个美人来?”

“我可没有你这么精力旺盛。”舒翰坏笑着说:“这是马邦的凭证,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哲别从桌子上拿过几张纸看了一下,爽朗地说:“舒翰兄做事,我放心!”

“做生意嘛,互相都得牢靠点。”舒翰说。

哲别倒了一杯米酒给舒翰,“舒翰兄尝尝,这是新酿的米酒。”

“嗯!不错!”舒翰喝了一口说,“外面天怪冷的,喝一口甜酒感觉暖和多了!”

“要不要多来点?”哲别又给他倒了一杯。

“那我就不客气啦!”舒翰笑着又喝了一口。“我来大安的次数也不少了,最近有个传闻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什么传闻?”哲别问。

“我跟你说啊。”舒翰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晚上,十三王府打人啦。”

我顿时心里一惊,什么叫十三王府打人了?是王府的人打了别人?还是王府的人被人打了?还是两边打群架?

哲别揉了揉我僵硬的脊背,然后问:“怎么回事?”

舒翰颇为得以地说:“我的消息,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知道的。不知贤弟有没有听说过十三王府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碎玉公子,昨天晚上就是他被打啦!”

什么?!碎玉公子被打了?!

“为什么会被打?”哲别问。

舒翰说:“嘿嘿!这里面的故事可就长咯。这个十三王爷,是个混世魔王,无恶不作。他天生好男色,见到漂亮的男人就抢进王府里去。除了被他抢进王府里的那些男人以外,那些在路上被他见到的皮相好的男人,十有八九也会被他强占。

“幸好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半年前一场大火把十三王爷给烧成个废人,天下从此少了一个祸害。我可是亲耳听王府里的人说的,这个王爷被火烧得不轻,全身的皮肤都被烧烂了,就连下面的命根子都被烧没了!不仅如此,那个王爷还被烧成个哑巴,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其他地方都不会动。”

“哈哈!”哲别大笑一声道:“活该!”

“可不是么!大家都这么说。”舒翰说:“问题是,这个十三王爷都成了个废人,他还是抢了一个秋月公子进府里去。见过秋月公子的人都说,那个秋月公子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而且能歌善舞的。

“以前被抢去的公子都只会吟诗作画,对于一个只有眼睛会动的人来说,吟诗作画没什么意思。自从这个秋月公子进府以后,十三王爷天天都让秋月公子唱歌跳舞给他看。”

哲别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那场火怎么不直接把这混蛋给烧死?!”

舒翰喝口酒继续说:“说来也是作孽,王府里原本有一个碎玉公子,一直都受十三王爷的宠爱。如今十三王爷每天都只要秋月公子伺候,碎玉公子就被冷落了。碎玉对秋月十分嫉妒,竟然公开和秋月争宠!这件事惹怒了十三王爷,昨天晚上碎玉公子就被拖到庭院里挨了板子。”

什么?!碎玉被打了板子?!

舒翰叹口气说:“那个碎玉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这大冬天的,哪里受得住这种折磨。昨晚路过王府的人说,碎玉公子的哀嚎声比鬼哭还要可怕,一声声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样?!对不起,碎玉,都是我不好……

我好难过,我要是多求一求碎玉,他肯定不会强要我的。就算是他非要和我做,也比他被打板子好。

我好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都怪我,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害得碎玉被打板子。碎玉那么娇弱,他会不会死掉?

第13章 哲别(三)

“别怕。”哲别低头对我说,“要不要喝点酒?”

我摇摇头,抱着他继续哭。

“我喂你。”哲别喝一口米酒,然后抬起我的下巴硬生生把一口甜酒灌进我嘴里。

我瞪大眼睛看着哲别!这里还有其他人啊,他怎么能用这么暧昧的方式喂我喝酒?!!

“贤弟是从哪里寻来的美人?”舒翰问,“我倒是第一次见贤弟对女人这么上心的。”

哲别伸出舌头舔去我唇边的酒渍,抬头对舒翰使个眼色说:“我家美人胆子小,你别尽说些恐怖的事情吓唬他。”

“好好好!”舒翰说:“那我说个有趣的事情。你猜猜,那个秋月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哲别皱了一下眉头问:“莫非舒翰兄见过?”

“我当真是见过!”舒翰的声音变得越发得以。

完了完了!这个人以前见过我,我要躲好了!

“在何处见过?”哲别问。

“就在此处。”舒翰说。

我觉得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舒翰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还是说他进门后才认出我的?

“别怕。”哲别温柔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说:“快拿来给我开开眼界。”

我听到纸张被抖动的声音,又听舒翰说:“这可是我花了一白两银子才买来的,此乃丹青妙手落霞公子所画。落霞公子也是一位奇才,因为绘画天赋卓绝,被世人称为丹青妙手。

“可惜这位落霞公子也被十三王爷抢进府里去,不过也正是这个契机,落霞公子看到秋月公子跳舞的美貌后,才画出了如此惊艳的画作。”

“这幅画我买了!”哲别伸手压住桌上的画轴。

“千金不卖!”舒翰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哲别。

我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一眼,只看一眼我就放心了。昨天被落霞公子见到我的时候,我穿得是桃粉色的衣服。而画上的人穿得却是绿色的衣服。况且这幅画工笔拙劣,落霞公子怎么可能画出这么丑的画来。

我小声对着哲别耳边说:“是赝品。”

哲别闻言收回手,假装不满地说:“舒翰兄又不喜欢男人,留一幅男人的画像在身边做什么?”

“嘿嘿!”舒翰笑着收起了画轴,“我是不喜欢男人,不过这种比美娇娘还要好看的男人我可从来没见过。要是能亲眼见一见这位秋月公子,说不定我也会喜欢的!”

哲别好像有些不高兴了,随即下了逐客令。“舒翰兄要是喜欢这甜酒,尽管在这里喝便是。我还有几本账要去查,就不陪你闲聊了。”

“我也有一大堆事要忙。”舒翰说,“那我也不打扰了,我下次再来。”

“慢走。”哲别朝舒翰行了个礼,然后对着门外叫了一声:“来人,送舒翰兄回府!”

舒翰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抓着哲别说:“哲别,你送我回王府去好不好?我好担心碎玉!碎玉不是因为争宠才被打的,碎玉是因为我擅自跑出来才被打的!”

“你还要回去做什么?”哲别重新把我抱进怀里说,“难道你也要回去挨打?”

“没人会打我的!”我急着说,“是我自己要耍小孩子脾气跑出来,结果连累了碎玉。只要我回去了,就不会再有人挨打了。如果我不回去,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挨打!他们是无辜的!”

“你也是无辜的!”哲别扳起我的脸说,“你回去了,挨打的人就是你!别人是死是活我不管,但是你不能有事!”

“真的不会有人打我的,你要相信我。”我说。

“也是!”哲别冷笑一声,“要是把你打坏了,就没人跳舞给那个混账东西看了。你是不是要回去跳舞给那个狗屁王爷看?”

“不是的!”我摇头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我根本没有每天跳舞给王爷看,王爷是个好人,那些传言都是别人说出来诽谤他的!”

“好人?!”哲别摇摇头说,“你倒是说说,哪个好人会半夜把人打得鬼哭狼嚎,哭声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听到了!”

“我跟你解释不清楚!”我已经词穷了,“总之,我必须回王府去!”

“秋月。”哲别似乎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你的家人在哪里?”

“啊?!”我听不懂哲别在说什么。

哲别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要相信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里,我就能帮你把他们救出来。你是我的人,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诶?!”我觉得哲别眼中的我似乎已经跟主线剧情完全脱轨了。“我的家人没有被关起来,他们过得很好。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工作,而且是很重要的工作。

“他们必须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所以他们不能离开大安。他们的工作挺好的,虽然有点累。

“不过惦记着那些工作的人可不少,要是他们离开了大安,就会有好多好多人想要来争抢这些工作岗位,然后会引发混乱的。”

“你家人是做什么的?”哲别对我说得话一点都不相信。

“当官的。”我如实说。

哲别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他睁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大声咆哮!“所以他们就把你送进王府,好让那个该死的王爷关照他们的官职,是不是这样?!这样的家人要了有什么用?!他们都不把你当人看,你还想着他们干什么?!”

我被哲别的暴怒彻底镇住了!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哲别,看着他狂魔一样的表情!

“秋月!”哲别低下头开始疯狂地啃咬我的嘴唇,他炙热的鼻息一扑一扑地打在我的脸上。“你是我的人!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第14章 醉仙楼

一连在哲别的府上住了三天。

我让哲别帮我买了水粉胭脂,然后按照我琢磨出来的比例配了粉底。化个彩妆我觉得心里踏实多了,这样我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我一直在想办法回去,可是哲别看我看得特别紧,死活不让我走。我只得认命地跟哲别住在一起,然后时不时听到越来越离谱的传言。

人言可谓啊!传言真是个好东西,只要每一个传话的人往里面稍微做一点加工,传到最后就能变成一部史诗级巨作。

我现在要是敢站街上喊一声“我就是小王爷”,估计我的五脏六腑可以被市井中人挖出来分别挂到京城的四个城门当众展示。

听了那些光怪陆离的传闻以后,哲别更是不许我回府。

有时候我觉得没底气,小心翼翼地问哲别:“哲别,要是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哲别轻笑一声问:“你骗我什么了?”

我撅着嘴说:“比如,我其实不是什么秋月公子,我只是恰好住在十三王府。”

哲别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小啄一口,“你是不是秋月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我的人就够了。”

见我有些低沉,哲别把我揽进怀里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你是我的人。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人叫秋月。我不稀罕什么春月秋月的,我稀罕的是在我饿得胃疼的时候,送了我一块米糕的人。如果你不叫秋月,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你名字便是。”

整天这么被一个大男人抱着,我都怀疑我真的要变成个女人了。关键是这个怀抱怎么能这么舒服?他抱我的次数越多,我感觉自己陷得就越深。

我叹口气说:“我的名字就叫秋月,只不过我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好。传言中的秋月公子,简直跟仙女一样。可我只不过是个凡人啊。”

“你不是没有传闻中的好。”哲别说,“你是比传闻中的好太多!我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有你这么好的人,反倒是那些传闻把你说得庸俗了。”

怎么办?我觉得我要被哲别掰弯了!不行!振作起来!我要坚定直男决心不动摇!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开口怎么又变成了撒娇,“哲别,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想去哪里?”哲别问。

“我也不知道。”我低头想了一下说,“我想去热闹的地方,人多的地方,还要有好吃好玩的地方!”

哲别咬一口我的鼻尖说:“今天是腊八节,晚上有个夜市,你要不要去?”

“好啊好啊!”我顿时找到了人生新希望!“我们几点去?夜市里有什么好吃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去了不就知道了。”哲别牵着我走到卧室,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白色雪貂皮大氅来。

看他要把大氅往我身上披,我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貂皮的吗?”我问。

哲别拉过我说:“出门就要穿暖和一点,放心,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是钱的问题!”我指着他手中的大氅说,“我曾见过工人剥貂皮。工人说,貂皮必须活剥,因为貂死了以后皮毛会瞬间变色。那个剥皮的过程太血腥了,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更可怕的是,被剥了皮的貂不会被马上处死。工人剥皮的时候没有负罪感,剥完皮以后反而念及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就让没有皮肤的貂睡在地上,要过好多个时辰甚至一两天以后貂才会在痛苦中死去。把这样的皮毛穿在身上,我心里不安。看着这件衣服我都能想起那些惨死的动物。”

哲别没有说话,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单纯只是看着我。

难道说,我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我好不容易焕发出来的活力又没有了,只得低声下气地拉着哲别说:“哲别,你不要生气。我这个人嘴笨,一说话就会惹别人生气……”

突然,哲别放下手中的大氅,然后一把将我按倒在床上!

“你要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拒绝了他送的衣服,他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但是看哲别的眼中好像不是生气,是一种喜忧参半的复杂神色。“秋月,你这么善良,连那些畜生你都会去心疼。但是就是因为你太善良了,所以没人会心疼你。以后让我来疼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谁要敢再伤害你,我就杀了他全家!”

“哲别……”为什么我会觉得好感动?

人一感动就容易昏头,我也没怎么认真思考,竟然朝着他嘴上亲了一下。然后我发现,我简直就是在一头猛虎面前玩火自焚!我不过是亲了哲别一下,他反过来就把我按在床上一顿蹂拧。

直到我视线迷离,哲别才放过我。他笑眯眯地问:“中午想吃什么?”

“八宝鱼。”我的回答完全是本能趋势所致。

等我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哲别已经牵着我站在醉仙楼门口了。

我穿着一身波斯女人的衣服,脸上带着面纱,和一个波斯男人手牵手走一起,路上的人没有一个认出我是大安的小王爷。

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坐轿子从我们身边路过,他们对街上出现的两个波斯人很好奇,不过他们都只是看一眼就过去了。

三顾醉仙楼,这次却是我第一次真正踏进醉仙楼里来。我总觉得十三王爷跟醉仙楼肯定有什么渊源,可是苏辄之又不肯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哲别带我上到二楼的雅间。这个醉仙楼果然是为达官贵人而开的,整个酒楼基本都是分隔开的单间。每两个房间之间还间隔了一段距离,在房间里说话,附近的人听不到。

“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就连进来服务的小二穿着都很讲究,开这家店的老板真是下了血本啊!

“八宝鱼。”我抢着说。

小二一下子就笑了,“二位客官看着面生,对我家的规矩倒是在行!”

“啊?点八宝鱼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小二。

第15章 夜市

那小二顿时笑得贼眉鼠眼的,“醉仙楼有一个规矩,男客官点八宝鱼,就是在给十三王府传递暗号,点鱼的男客官愿意陪十三王爷一晚上。”

“啥?!”我瞪大眼睛看着小二,八宝鱼有什么罪过啊,怎么要背这种黑锅?!

“原来二位客官不知道啊!”小二讪讪地笑着说,“那十三王爷最喜欢吃我家的八宝鱼,他每次来都要点八宝鱼。后来不知怎的,八宝鱼就成了那些公子哥跟十三王爷私下交好的暗号。知道内情的客官会带个女客来,让女客点八宝鱼。”

我不知道这种荒唐的事情是真是假,赶紧问:“那不知道内情的男人点了八宝鱼会怎样?”

“这我也不知道。”小二说,“不过我听说那个十三王爷十分霸道。有些不知情的外地人点了八宝鱼,当天就会被抓进府里去,第二天才会被放出来。”

“混帐东西!”哲别一拳锤在桌子上,我们茶杯里的茶水顿时被掀起层层涟漪。

“客官不用担心。”小二继续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十三王爷被大火烧成个废人。现在来我们醉仙楼的男客都敢大着胆子点八宝鱼了。”

小二走后,我思绪有点乱。我知道十三王爷是个风流种,但是我不知道他竟然这么霸道。看苏辄之对这醉仙楼的态度,尤其是对八宝鱼的厌恶,这小二说得就算不全是真的,十三王爷以前肯定是做过类似的事情。

“秋月?”哲别把我的手拉过去,“是不是刚才小二说得话让你不高兴了?”

我沮丧地低着头,为什么我要穿越到这种有前科的人身上。我秋月遵纪守法、助人为乐、五讲四美三热爱,怎么老天要给我配一副这种劣迹斑斑的身份?

哲别温柔地揉着我的手说:“要是不高兴,我们就换一家店吧。京城里好吃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真的好想吃八宝鱼。”

虽然八宝鱼的味道还是一样的鲜美,但是掺杂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故事进去以后,我总觉得八宝鱼的味道和上次吃过的不一样了。

吃完饭,哲别拉着我去逛街。

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金陵城。城市很大,很美,每一个建筑都有他背后的故事。今天是腊八节,正好又遇上赶集,街上到处都有各种好玩的小工艺品。

我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顺着看,把每个摊位上的东西都拿起来把玩一下。

“喜欢吗?”哲别看着我手上的东西就准备掏钱买。

我把哲别拉低,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不喜欢,但是我不能当着老板的面说。”

“哈哈哈哈!”哲别一阵大笑,然后从牵手换成把我整个人搂进他怀里。

冬天天黑得特别早,没过多久夜市就开始了。

太阳一落山,我感觉周身变得异常寒冷。哲别没有逼我穿那件雪貂皮的大氅,他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锦袍披风。他见我冷,就用披风把我整个人都罩进他怀里,只留一个头在外面看着热闹的夜市。

中午明明吃了好多,刚才在路上还吃了不少零食。可是走到汤圆铺旁边的时候,我又开始觉得嘴馋了。

我觉得哲别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我只不过往汤圆铺看了一眼,他就温柔地问我:“想不想吃汤圆?”

我笑眯眯地点头,然后凑到汤锅面前站着不走了。

“这口大锅附近好暖和啊!”我看着锅里沸腾的热水,吸一口带有糯米香味的蒸汽。

“要两碗汤圆!”哲别拿了四个铜板给摊主。

摊主接过铜板,大声吆喝道:“汤圆两碗!”

我忽然觉得身侧有一片朱红一闪而过,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扛着一百多串糖葫芦从我们旁边路过。

“在看什么?”哲别问我。

是时候下定决心了,我在心里狠狠打自己几拳,然后可怜巴巴地说:“我只在小时候吃过冰糖葫芦,长大以后就再也没吃过。我刚才看见有人在卖冰糖葫芦,我好想吃。”

“哪里有卖?”哲别抬眼往周围看了看。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在路口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转过去了,所以哲别长得再高,也看不见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人。

我指着相反的方向说:“往那个地方走了。”

“别急。”哲别揉揉我的肩说,“等一下我就带你去买。”

我撅起嘴,很委屈地说:“我现在就想吃,想一边吃汤圆一边吃糖葫芦。”

哲别又笑了起来,“我之前都没发现,你怎么这么馋?”

“你嫌弃我?”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么馋的一个人,我怎么舍得嫌弃。”哲别说,“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我一把拉住哲别,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要快一点,我真的好想吃。”

“等我。”哲别脱下他的披风,然后把披风穿到我身上。

看着哲别离开的身影,我心里真的有些舍不得。

可是没有办法,我现在是大安的十三王爷,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眷恋哲别的温柔。

抓紧时机,我转身便跑。我刚跑过一个路口,一只手突然死死抓紧了我的手腕。

我惊恐地回头,登时就看见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

少年说话的语气比他稚嫩的脸蛋要成熟得多,“王爷!快跟我来!”

我跟着阿虎跑进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很快,身后闹市的喧哗消失在我们身后。

“阿虎,你跟着我多久了?”我一边跑一边问少年。

阿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然后说:“我这几天一直在醉仙楼门口守着,今天中午王爷和那个波斯人进醉仙楼的时候我就认出王爷了。苏公子特地交代过,这件事情不能闹大,所以我一直悄悄跟着你们。”

“辛苦你了!”我体力没有阿虎好,跑过几条街我就有些说不上话。

阿虎嘿嘿笑两声说:“我是王府的人,为王爷办事天经地义!”

第16章 回府

阿虎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我们只跑了一小会儿就跑到了另一条大街。我们两个在大街上便放慢了速度,就好像两个刚刚去夜市游玩回来的人一样,悠哉悠哉地往十三王府的方向走。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我们终于走到了王府的西直门。阿虎带我快速窜进门里去,他顺手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直到此时,我一颗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总算是逃回来了!虽然王府不是我出生的地方,也不是我成长的地方,但是我现在觉得王府亲切无比。

阿虎带我去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院落,阿虎在东厢房敲了敲门,随后苏辄之从里面把门打开。

“辄之!”看到熟悉的人,我忍不住冲上前拉住苏辄之。

看到我回来了,苏辄之脸上也是出现了难得的大喜之色。不过这种表情没有维持多久,苏辄之的脸又阴沉了下来。

“阿虎,你先下去。”苏辄之说。

“是!”阿虎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必须在苏辄之对我进行猛烈的批评教育之前,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辄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一个人跑到外面去,而且一去就是那么多天。这几天你们肯定特别着急,特别为我担心。是我害你们担心了。我愿意接受惩罚,只要辄之不再生气,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苏辄之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让我进门,也没有让我走。刚才一路在跑,我还感觉不出来。现在站着不动,冷风一吹,身上的汗水一蒸发,我瞬间被冷得打个冷颤。

但是我什么也不敢说,如果说要罚我在冷风里站一个晚上,我也是甘愿承受的。

苏辄之把我拉进门,然后把房门关上。

我还是第一次来苏辄之的房间,我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干净、整洁、朴素、大方。

我把脸上的面纱取了下了,就在这时候,苏辄之看着我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我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是哲别送我的波斯女人的衣服。”

苏辄之语气古怪地问:“那人可有为难主子?”

“这个……”我不知道苏辄之说得为难是什么意思,哪种程度叫做为难?“辄之说得是什么?”

苏辄之的脸色变得很痛苦,好像是快要哭的样子。

想起哭,我一下子就想起碎玉公子!我慌忙说:“辄之!仲砚在哪里?我听说仲砚被打了!你不要打他!都是我的错,以后你要是想打人,你打我就好了。你快点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好担心他!这几天我一直想回来,我想看看仲砚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哲别关我关得太紧了,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回来。”

说到这里,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对了!辄之!麻烦你赶紧派人去哲别的府上通知一声,就说我已经回王府了。哲别找不到我,他肯定会特别担心的,就像你们找不到我也会特别担心一样。要是哲别还没有回家,就让他的家人去夜市找他。他把衣服都脱给我穿了,他今天穿得不多,在街上冻太久会生病的!”

我说了一大堆,苏辄之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我打开门对着院子里大喊一声:“阿虎!”

阿虎几乎是以光速蹿到我面前,“王爷,什么事?”

“阿虎。”苏辄之抢先说,“没事,你下去吧。”

“不不!”我急着说,“有事!”

“啊?!”阿虎有点懵,“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没事。”苏辄之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已经通知过哲别。”

哇!男神果然是个未雨绸缪的军师,我回王府的路上他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我腼腆地笑着说:“谢谢你,辄之。有你真好!”

那现在就只剩碎玉公子了。“辄之,你现在带我去看看仲砚好不好?我要当面去给他道歉。他现在肯定很疼,身上疼,心里也疼。我害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一定伤心死了。”

“走吧。”苏辄之带我往另一个院落走去。

也不知这王府里,是每个公子都有一个单独的院落?还是几个公子合住一个院落?

走到一个厢房门前,苏辄之敲了敲门。

开门的竟然是个活蹦乱跳的碎玉公子。

我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冲进门拉着碎玉公子转一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仲砚,你有没有受伤?疼不疼?”

碎玉公子嬉笑着说:“秋月公子也真是的,只许秋月公子貌若天仙,就不许碎玉哭遍京城?”

“啊?!”我终于发现我被整个京城的人耍得团团转,原来不止泰王会散播八卦新闻,苏辄之也是个段子老手。不过我还是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这几天吓死我了!”

碎玉公子咂舌道:“要不是碎玉的哭声把整个京城都感动了,恐怕秋月公子还赖在波斯人床上不肯下来。”

“你胡说什么?!”我被碎玉公子这么直白地揭穿,羞得脸上发烫。

“我哪里胡说了。”碎玉公子凑近我说,“我是照着秋月公子脖子上的红斑说。”

我慌忙捂住脖子上的吻痕。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苏辄之会皱眉头了,他肯定是看到这个吻痕以后,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我不能跟他们说,这种深深浅浅的红斑我身上还有好多。那个哲别就是个流氓,明明说好的不碰我,可是我身上就没有哪个地方没被他亲过。

想到这两天哲别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觉得有些羞愧,还有些,嘻嘻,甜蜜。

“秋月公子害得我白担心一场。”碎玉公子不服气地说,“我还以为秋月公子在波斯人那里会受委屈,没想到波斯人把秋月公子伺候得这么好。说起那个波斯人,秋月公子笑得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明媚。”

说起哲别,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家了?知道我自己逃跑了,他会不会很生气?

我甩甩头,我必须把哲别彻底忘记掉。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把这种人留在脑子里只会占用脑容量。

我对两位公子说:“看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今天有点累,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第17章 彩妆

我真的是没救了,在梦里都会梦见哲别在吻我。直到鼻子上的一阵奇痒把我给痒醒。

我打了个喷嚏,睁眼看见碎玉公子拿着一根羽毛坐在床边笑得前仰后合。

“你又戏弄我!”大清早的就来戏弄我,是不是看我出丑他就会很开心?

碎玉公子好奇地看着我说:“我想看看秋月公子长得有多像女人。”

“一点也不像!”我爬起来穿衣服,“泰王都没见过我的脸,就能编造出这么离谱的故事来。他不去写小说,真是浪费了。”

“谁说不像了?”碎玉公子板正我的脸说,“我看着秋月公子确实貌若兰芷。”

“呵呵!”我瞪碎玉公子一眼,“这种话用来形容碎玉公子还差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有可能是心理暗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碎玉公子那么爱十三王爷,自然就会觉得十三王爷的容貌绝色天香。”

“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碎玉公子说,“不过自从秋月公子来了以后,我发现不是。相比王爷的专横,我倒是更喜欢秋月公子的温柔体贴。”

碎玉公子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咦!大事不好!我本能地护住前身,缩到床角。“碎玉公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哈哈哈哈!”碎玉公子又开始笑得捶胸顿足,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说:“苏公子可是放过话,谁要是再敢妄图染指秋月公子,苏公子真的就要家法伺候了。我可受不了那种家法,所以我不会主动对秋月公子越界的。”

我在心里腹诽,那就是准备诱导再奸吗?这种话毕竟不能说出来,我只能讨好眼前的美人说:“仲砚想不想学化彩妆?我可以教你。”

碎玉公子眼前一亮,“我当真是好奇,秋月公子的妆容是怎么化出来的?”

我一个机灵跳下床说:“我刮了胡子就教你化!”

洗漱完,吃了早餐。我把碎玉公子按在梳妆台前老老实实坐好。

“彩妆的第一步,是粉底。”我拿起自己调配的粉底说:“这是我用姜粉、玫瑰、丁香子,混合了猪油和菜籽油以后调出来的粉底。粉底可以很好的黏着在脸上,而且可以起到隔离保湿的效果。”

我把粉底点到碎玉公子脸上,然后开始用指尖一点点晕开。“京城的女子会直接把米粉或者铅粉扑在脸上,这样只会显得脸白,但是整张脸没有什么立体的感觉。我们的脸上有很多块肌肉,顺着每一条肌肉的纹路上妆才会在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生动。而且米粉完全遮住了皮肤原有的颜色,铅粉更是有毒,擦多了会铅中毒。”

碎玉公子今天还算安分,给他化妆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打完粉底,就要上眼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眼妆就能画出不同的喜怒哀乐。如果不是悲剧演员,一般来说眼妆应该是眉目含笑的。”我给碎玉公子上了两层眼影,第一层大地色打底,第二层眼尾酒红色。

然后我拿起眉笔说:“打完眼影就要开始画眼线。眼线能够让人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有神。眼线的画法有很多,昨天我画的就是波斯人粗长高挑的大浓妆。汉人女子比较含蓄,而汉人又分为单眼皮和双眼皮,这两种眼睛化法不一样。我是单眼皮,你是双眼皮,所以我们两个的化法不同。”

碎玉公子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看着镜子。

我拿起玫瑰粉做的唇膏说:“用朱砂做的唇膏,涂上去会显得嘴唇很红,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也会有一种凶巴巴的感觉。只有很年轻的女孩子,薄唇,皮肤特别白的那种,用朱砂才会好看。

“男人扮作女人,天生就会显老,用朱砂会显得更老。用偏桔色的唇膏,才会显得年轻。况且朱砂的成分是硫化汞,用多了还会汞中毒。”

最后是胭脂和珍珠粉高光。

“完成啦!!”我欣赏一眼自己的杰作,碎玉公子这副相貌便是名副其实的貌若天仙了!

从开始化妆以后,碎玉公子就变得很安静。他拿起铜镜反复照了照,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着我。“秋月公子可曾做过女人?”

呵呵!怎么跟苏辄之问得一模一样?!“碎玉公子以前可曾见过哪个女人会化这种妆?”

“不曾。”碎玉公子说。

“那不就是了!”我纠正碎玉公子的惯性思维,“其实无论男女都是爱美的,只不过男人有权利选择懒惰。”

“此话怎讲?”碎玉公子疑惑地看着我。

我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和女人都喜欢把自己变美,也喜欢选择美好的事物。可是在男权社会,是男人选择女人,而不是女人选择男人。所以男人可以挑选美貌的女子,同时自己不修边幅,反正女人没有权利拒绝邋遢的男人。

“反过来女人为了能够被男人选上,就只有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久而久之,爱美似乎成了女人的专有形容词。其实明明男女都是爱美的。”

碎玉公子眼中似乎闪烁着晶莹的水光,星星点点像天上的星河一样璀璨。

我赶紧拿起手绢压在他的眼角说:“闭上眼睛。”

他听话地闭眼,问:“这又是做什么?”

我看一眼手绢上的水渍说:“化彩妆可不能哭,一哭脸就画了。”

碎玉公子噗嗤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波斯人做事轻浮,吃你一块米糕就把魂都给你了。原来我的魂也被你勾走了,你说怎么办?”

“碎玉公子又拿我说笑!”我有些郁闷,只能拿起粉底往自己脸上涂抹。

化个裸妆,我找出两套绸庄做的华服说:“仲砚要不要试一试我的衣服?”

碎玉公子走过来选了一套,我们便把各自的衣服脱下来,准备换女装。

“啧啧啧!”碎玉公子看着我又开始咂舌。

我低头一看,完了!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吻痕全被碎玉公子看见了!

“连这里都不放过。”碎玉公子坏笑着伸手指,朝着我身上就是一通乱指。

“不许看!”我急忙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来遮住自己。

“我都给你看了,你怎么还不给我看?”他扯掉我的遮羞布,然后笑得越来越放荡!

我只得赶紧穿衣服,结果心里慌得厉害,衣服怎么穿都穿不上。

第18章 正南门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苏辄之走进后僵在原地,神色既惊恐又愤怒地看着我们两个。一个全身红红紫紫,一个笑得花枝乱颤!

“苏公子!哈哈哈!”碎玉公子笑得都快站不稳了,“苏公子来得真是时候!哈哈哈!”

苏辄之还是那副标准的一脸沉默,反倒是他身后的冷风灌了不少进来。

我觉得身上冷,加速穿衣服。虽然我还是穿得手忙脚乱的,不过我好歹用中衣把身子给遮住了。

“仲砚别笑了!”我系好自己的衣带,“快点穿衣服,不穿衣服会冷到的。”

碎玉公子笑笑停停穿上了衣服。他倒是笑得痛快了,我却是尴尬死了!

“苏公子不好啦!”阿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人要闯正南门!”

正南门?!那不就是王府的大门么?!

“怎么回事?”苏辄之转身走出门去。

“苏公子!”阿虎冲进院门,“有几十个人正在往王府里闯,说是要王府交出秋月公子!”

哲别!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但是我没想到,他来得竟然这么快!

我赶在苏辄之出院门之前冲出房门,大声喊道:“辄之留步!”

苏辄之转身看着我,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急躁。

我把衣服胡乱往身上套,“辄之,虽然我这个人特别笨,做事不太可靠,但是我觉得这件事真得必须由我亲自处理。我会说服哲别以后不再来找我,你可以相信我吗?”

从根本上来说,苏辄之对我是没什么信任可言的。

我继续系我的衣带,“这件事千万不要惊动城防和兵部,先放这些人进来,我现在就去南门。辄之,请你信我一次,我真的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碎玉公子的衣服穿得比我穿得整齐多了,他穿着绛紫色的华服走出门说:“苏公子不妨信秋月一次。就算今天把这群人赶走了,说不准明天他们还会来。要是真能一次把话说清楚,也省了以后的麻烦。”

我感激地看向碎玉公子,真不枉我废了这么多心思讨好碎玉公子,感觉碎玉公子比苏辄之还要好拉拢。

碎玉公子走过来帮我把衣服拉平,“在屋里还说男人邋遢不好,怎么一出门反倒是邋遢起来了?”

“我是穿得太急了,没穿好。”我也跟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苏辄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带着阿虎,自顾自地往正南门走去。

我也不打算得到苏辄之的许可,我就这么舔着脸跟在他后面,穿过几个院落后便能听到前方的嘶喊声。

“混账东西!要不把秋月交出来,我今天就杀光你们王府的人!”是哲别粗犷洪亮的声音。

我小跑过去,站在一堆群魔乱战的人群后面大叫:“都给我住手!”

我的声音一点作用也没有,前面的人照样打得你死我活,根本没人在乎我在说什么。

我爬到旁边的花台上,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喊:“都tmd给老子住手!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哪里来得哭丧队?!大清早的就来给老子找晦气!”

这回两边的人终于停下来了,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指着王府的人说:“你们,让出一个人的路来。”

然后指着哲别说:“哲别!你一个人进来!”

“公子不能去!”旁边一个男人说。

另一个魁梧的男人也说:“我跟公子一起去!”

“你是哪里来得野男人?!”我指着魁梧的汉子说:“就凭你这副相貌也想进我十三王府的门?!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你是哪里来得疯婆子?!”魁梧男人不甘示弱,一条铁棍朝我指了过来。

“哈哈哈哈!”我开始狂笑,“原来你不仅长得丑,还是个瞎子,连我是男是女你都看不出来!看清楚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秋月公子!你们一口气来这么多人,是要一个一个顺着找跟我单打独斗,还是要全部人一起跟我打?”

“公子,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人?”门外的人开始质问哲别。

哲别此时肯定是极为震惊的,他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指着哲别说:“哲别,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就赶紧走,大清早的堵在别人家门口干什么?我们府上的人还要进出,你们堵着路让我们怎么出去?!”

哲别拨开人群往里走。

“公子不能去!”他身后的人又开始叫唤。

“你们在门口等我!”哲别朝身后的人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到王府里走来。

哲别走到花台前,揽着我的腰把我抱到地上。

只不过是一晚上没见,我对他的激吻几乎到了渴望的地步。我青涩地回应他的唇舌,炙热的触碰让我周身热血沸腾。

“哲别。”我用祈求的语气问他,“我能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吗?”

“能!”哲别抱紧我,我听到他胸膛里坚实有力的心跳。

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我骗了你呢?我若是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也愿意保我周全吗?”

“愿意!”哲别牵着我往大门的方向走。

“方向错了。”我说,“我的身家性命不在那个方向。你跟我来,我现在就把我的命交给你。”

“你要做什么?”哲别惊恐地看着我。

我咧嘴一笑,“我把命交到你手上,以后我的死活可就是你说了算了。跟我来吧,我给看看,我的命到底是什么。”

我牵着哲别,大大方方地往十三王爷厢房的方向走。

路过苏辄之和碎玉公子身边时,我顺便邀请道:“辄之,仲砚,你们也一起来吧。”

哲别的手心在出汗,原来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淡定,他在紧张。

“别怕。”我扰扰他的手心,然后我就感受到他用力抓紧了我的手。

我看到了其他厢房的公子,七个公子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我们。他们似乎在好奇地交流,惊异的目光始终盯着我这边不放。

终于到了我住了四个多月的厢房,刚才出门急,门没有关,现在进来一点也不暖和。

第19章 托付

我对身后的小厮说:“阿虎,倒茶!”

“是!”阿虎机灵地跑进来,迅速倒了四杯香茶。

“冷不冷?”我递过一杯茶给哲别,“喝点热茶暖暖。”

哲别抓住我拿茶杯的手,将就着我的手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哲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他把茶杯从我手里抽出来放桌上,然后继续握着我的手。

我也不急,语气舒缓地跟他说:“哲别,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进王府以后,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沿路都没有人管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为所欲为的事情,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正常!”哲别中气十足。

呵呵!跟个流氓说话,果然没什么道理可讲。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你知不知道,这间屋子,是谁住?”

“你住。”哲别说。

“我是谁?”我继续问。

“秋月。”哲别说。

我握住他温暖的大手,“我是秋月没错,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这间房子也是大安十三王爷的厢房。”

“嘶!”我被哲别突然抓紧的力道疼得龇牙咧嘴。

“那个畜生在哪里?!”哲别放开我后站起身,在仅有的三间房间里转了一圈。他没找到他想找的人,随即跑回我面前说:“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现在就杀了他!”

我站起身,是时候彻底结束这一切了。“在这里,我就是十三王爷。”

哲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紧张地说:“那个畜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把他杀了,然后我们一起回波斯。”

“哲别。”我坐下来,喝一口茶水,“我是大安先皇的第十三个儿子。毕竟是出生在帝王之家,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我会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权利,同时也会遭受比别人更多的嫉妒。至于别人有多嫉妒我,你听听这满京城对我的诽谤就该知道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哲别在我身边坐下,我可以听到他杂乱的呼吸声。

“我在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叫秋月。”我说,“秋月就是十三王爷装扮成女人的时候,对外公开的身份。制造谣言的人那么恨我,把我说得恶贯满盈。顶着这样的谣传,十三王爷根本没办法踏出王府半步。只要我一出去,路上的百姓就会把我抽筋剥皮,碎尸万段。所以我只能装病躲在家里,偶尔化妆成一个女人去外面走走。”

哲别彻底安静了,这个故事对他来说,冲击力确实是很大。

我继续说:“我若是装病躲在家里,最多就是街上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如果我胆敢站出来澄清自己的清白,制造谣言的人可以用更恶毒、更猛烈的手段把我直接弄死。我胆小,我怕死,所以我躲在这座府宅里,苟且偷生。”

哲别拉着我的手在颤抖,这双如铁钳一样硬朗的手,在颤抖。

“哲别。”我苦笑一声,“或许我的话,你不相信。那我再给你讲一个传言,我们两个一起听过的传言。京城里都在盛传,十三王府里的碎玉公子深夜被打板子,哀嚎声整个京城都能听到。”

“噗嗤!”一旁看戏的碎玉公子闻言笑了起来。

“碎玉,严肃点!”我瞪一眼碎玉公子,然后给哲别介绍道:“这位大美人可不是个姑娘,他就是十三王府的头牌,碎玉公子!”

“头牌?!”碎玉公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忍着笑,傲娇地说:“怎么,给你个头牌当就不错了,花魁的位置是我的!”

“我才不是什么头牌!”碎玉公子一下子就急了。

第一次调戏到碎玉公子,又一个新的里程碑。“不稀罕是吧?那我现在就给你降三级,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哈!你当我是青楼里的人吗?!”碎玉公子气得不轻。

“咳咳!”苏辄之及时制止住了我和碎玉荒唐的玩闹。

我也就顺着声音来源方向说:“这位是苏顾公子,哲别之前见过的。那天他带我去买衣服,回来的时候被你拦了路。那天特别冷,满大街只有我一个人拿把扇子遮住脸,就是因为我出门不能被别人看见脸。要是我被熟人认出来,我就是死路一条了。”

哲别看一眼苏辄之,似乎这两人相互都没什么好感。

我耐心说:“哲别,你可要看仔细了,碎玉公子好好的,没有被打板子。那个打人的传言是十三王府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给我传个信号,让我快点回府。

“但是京城里半夜打人的传言到处都是,而且好多人都说他们亲自听到了王府里有哭声。那天晚上,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有哭声,怎么可能被那么多人听到?”

我看着哲别的眼睛说:“对不起,之前我没办法跟你说明情况。关于十三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但是对于这种道听途说的传言,却是传得满城风雨。

“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刚开始听到的传言,跟最近的传言,其实出入很大。一开始只是说十三王爷病了,传到现在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睛会动。”

我叹口气说:“可惜我这个人书读得不好,最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只能任由别人把事情越闹越大。无奈之下我只能扮作女子出门,结果我秋月的身份也被人拿来做文章。”

我拉拉哲别的手说:“哲别,我把我的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你了。你若念及我们这三日朝夕相伴的情份,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便可躲在这王府里苟活一生。下次你来大安,我十三王府会以上宾礼仪款待你。”

见他不说话,我放开他的手。沉默片刻说:“哲别,我知道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你肯定恨极了我对你的隐瞒。你可以去向皇上,或者向我的几个哥哥揭发我。我装病不去面圣,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我扮作女人出门,又折损了皇家的颜面。单是这两条,我就已经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原本就有那么多人恨我,他们应该还会再给我多找几条罪名,说不定我能被凌迟或者腰斩。”

“王爷!”苏辄之和碎玉公子异口同声大叫出声!

第20章 乱象罗帐暖

我淡然一笑,“还请哲别公子千万不要为难我府上的这些公子。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们不离不弃,不顾世俗的眼光陪在我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我感谢所有公子对我的知遇之恩,若有来生,我定不会选择出生在这冷漠无情的帝王之家。我愿化做一只小鸟来看望你们,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辄之。”我对苏辄之说,“马上盘点!府上九位公子,每人发二百两纹银。所有下人,入府时间低于十年者,每人发五两银子。入府时间超过十年者,每人发十两银子。再往上每多增加十年,就多增加十辆银子。”

“王爷请三思!”苏辄之的小宇宙又要爆发了。

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要沉住气。回头看向哲别,我已经释然了。“哲别公子,我陪伴了你三天,你也留三天时间给我好不好?等我安置好我府上的人员,我便来找你赴死。反正这个王府我是逃不出去的,任何人都可以出入这个王府,唯独我赵戎不可以。

“以后我会化作天上的白云为你遮挡烈日,我会化作地底的温泉为你驱散寒冷,我会化作春天的第一场细雨润泽大地。只要在这片蓝天下,你都能看到我。以后我不会被锁在这个王府里了,我会化作万物,每日每夜都来陪伴你可好?”

哲别的眼睛开始发红,他猛然站起身,抓起苏辄之和碎玉公子就往门外扔了出去!

“啊!!!”两声猝不及防的惨叫声随之从门外传来。

“哲别!求你不要对他们动手!”我慌忙跑过来拉住哲别,“你恨的人是我,你打我就好了,不要打他们!”

哲别关起门,转身把我抓到卧室里按死在床上。他粗鲁地扯开我的衣服,鲜红的血丝慢慢从一排暴力的牙印里渗透出来。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是我咬牙没有哭出声来。

“是谁传的那些谣言?!”哲别对着我发了疯一样咆哮,“是谁?!”

“呵呵!”我被哲别的吼声震到耳鸣,嘴里却只能苦笑,“满京城的人都参与了,你不也整天骂我是个畜生。”

“秋月!”哲别抱紧我,他开始低声嘶吼,每一声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哀鸣。

“王爷!”阿虎的声音又开始出现在门口,“九王爷来啦!九王爷来啦!”

“卧槽!”我敲敲哲别说:“我九哥来了!我要赶紧把脸上的妆卸了!要是被他看见我秋月的身份,我现在就可以英勇就义了!”

哲别放开我,我冲到脸盆面前火速洗脸,然后跑回床前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扔在地上。

“脱衣服!”我开始剥哲别的衣服。

哲别有点懵,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叫你赶紧把衣服全脱了!”顾不得那么多,我只能亲自动手,把哲别的上衣全脱了。

我抖开被子把我们两个盖一起。按照侍寝的规矩,我睡在里侧,让哲别面朝我躺在外侧。

我一边揉乱我们两个的头发,一边对哲别说:“等一下你一句话都不准说!不准哭也不准笑!尤其是不准回头看我九哥!听懂了没有?!”

“嗯!”哲别点点头。

我赶紧钻进被子里,然后门就在那一瞬间开了。

“老十三!你到底……”九王说话声音特别大,可是看到房间里的修罗场后,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探出头来看九王一眼,愤怒地撅撅嘴又缩回被子里,再顺手抓起被子把我和哲别的头都盖了起来。

“哈哈哈哈!”九王一下子笑得喘不上气来!“老十三,你的王府都要被人给端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怀抱美人啊?!哈哈哈哈!”

九王走到外面说:“算啦!每次闹出事情来,都只有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给他收场!”

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我才长抒一口气,“希望没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拉开被子,看着眼前一双深邃的眼睛问:“哲别,今天你带来的人里面,有多少是你本家的人。”

“没有。”哲别说,“都是江湖上的帮会。”

“那就好。”我撇撇嘴,“估计今天晚上就会有新的《故事会》了,不知道这次我会被描写得有多恶毒。哲别,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要是做得差不多,就快点离开京城吧。

“九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的。虽然我只是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不过把你平平安安送出城去还是可以的。”

哲别眼中有一种很自责的情绪,“你恨不恨我?”

“你恨我吗?”我反问他。

“。”哲别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我身上的味道。

我在他耳边小声说:“。”

哲别就此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

我吃笑说:“会说‘你好、我爱你、谢谢’这三个单词,是对每一种语言最基本的尊重。比如说,。”

哲别翻身朝我压过来,还没等我反抗,他已经拖着我陷入了缠绵之中。他的嘴就像个抽真空机一样,在我身上咬那么多口也不会累。

明明昨天晚上睡得挺早的,结果今天被他折腾了一早上,还没到中午我就累的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哲别不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王府了。我很担心哲别,也不知道九王把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哲别在京城里的生意做得很大。虽然前几天他已经在盘点,准备最近离开京城,但是那么多生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全身而退的。

我饿得头晕,爬起来准备找点吃的,顺便问问哲别的情况。

“阿虎!”我开门大叫一声。

“王爷!”少年每次都能在三秒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不知道他是不是学过遁地术。

“我饿了。”我懒懒散散地说,“给我拿点吃的来。”

“是!”阿虎转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也转身回屋里,懵懵懂懂地看着一屋子狼藉。这一看,我倒是清醒了几分。我站在之前九王站过的地方,然后仔细观察屋子里的一切。

第21章 情糜过后

除了哲别的衣服被他穿走了,还有就是哲别把我的衣服放到了衣架上,其他地方基本都没有被动过。

桌上有四个茶杯,只有一个茶杯是空的,其他茶杯都是满的。门后脸盆里的水面上有一层脂粉。衣柜没关严,我之前穿过的桃粉色儒裙露了一个角在外面。梳妆台上放了许多胭脂水粉没来得及收拾。

整个房间漏洞百出!要是九王记忆力好一点,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女人住过的房间。

我垂头丧气地往卧室走,在阿虎送饭来之前再躺一会儿吧。

路过梳妆台的时候,我彻底僵住了!我的眉毛!我现在的眉毛是只燕眉,不是十三王爷之前的剑眉!

完了完了!彻底暴露了!我跪在床边,抡起拳头对着床板一阵猛砸!!!

“主子?”苏辄之清冷又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哭丧着脸回头说:“辄之,秋月的身份可能被九王看出来了。”

“何以见得?”苏辄之跟着皱了一下眉,有些担忧地关上门朝我走过来。

我伸手指指自己的眉毛说:“我的眉毛是女人的眉毛。而且房间里那么多女人用的东西,衣柜里还有女人的衣服。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但是桌子上有四杯水。还有……就是,那个……”

“还有什么?”苏辄之问。

我难为情地拨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肩膀上两排面目狰狞的牙印。

苏辄之尴尬地移开视线。他肯定是对我彻底失望了,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我把头趴在床上,继续哼哼唧唧地捶床板!

“主子以前……”苏辄之开口了,可惜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我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地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前怎么了?”

“以前……”苏辄之的面色变得更尴尬了,“也曾如此行过房事。”

“不会吧?!”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危险,难不成这个十三王爷真的是个受?!王府里养这么多公子,那岂不是?!

我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苏辄之,双手不知不觉就护住了前胸。

苏辄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依然那么平静。可惜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不安,我不敢想象被这么温柔的男人上一次会是什么感觉。

卧槽!我想这个干什么?!

“你这畜生要做什么?!”哲别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压抑气氛。哲别进门看到这一幕,顿时怒火中烧。他冲过来一把推开苏辄之,然后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辄之一介书生,被哲别用力一推,他瞬间摔倒在梳妆台上。

“辄之!”我想要挣脱哲别,去看看苏辄之的情况。

“这畜生要对你做什么?!”哲别把我死死抱在怀里,凶神恶煞的眼眸牢牢盯着苏辄之的一举一动。

“辄之,你疼不疼?!有没有摔到哪里?!”我顾不得跟哲别说明原委,反正这件事说也说不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苏辄之的安慰。

哲别掰过我的脸,对着我的唇瓣狠狠咬了一口。“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替他考虑?”

“王爷!您的午膳来了!”阿虎乐呵呵地跑进来,然后就看到这混乱的一幕。

“用膳吧。”苏辄之清冷地丢下一句话,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出去了。

“辄之,你有没有受伤?!”我朝着苏辄之离开的方向大喊。今早苏辄之才被哲别扔到门外去,现在又被推到梳妆台上。我担心苏辄之这么柔弱的身子骨根本受不了这种重创。

但是我没有听到苏辄之的任何回应,我只听见他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门口。

哲别把我抱到圆桌前坐下。我真的是饿得不行了,其他事情等一下再去处理,现在先吃饱饭再说吧。

“哲别,你吃过饭没有?”我转头看坐我身边的人,结果我发现他正在凶神恶煞地盯着阿虎看。

“他吃过了!”被盯着看的少年明显也不喜欢哲别,“给我们王府惹一身骚,还好意思吃得比谁都多!”

“对了!”听阿虎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今天正南门的那一幕,“跟哲别一起来的那些人有没有被九哥抓了?”

“呵呵!”少年痞笑一声,“真不知哲别公子是从哪里找来的好帮手。才听说九王爷带着城防的人过来了,那群人也不顾及自己的主子,一下子就朝四面八方跑没影了!

“只恨我当时只想着把他们往门外赶,就没想到放进王府来个瓮中捉鳖!结果让这群乌龟王八蛋全跑光了,我竟是一个也没抓着!”

我捂着嘴笑了起来,“能在天子脚下混黑社会,这群人逃命的本事肯定是一流。还好没有被九哥抓到,不然哲别就会被他们供出来的。那九哥有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阿虎皱了皱眉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听一个目击证人说,他看到那伙人里面有青龙帮的人。”

“青龙帮?!”我开始有点不淡定了,这种黑社会的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我转头问哲别说:“你请的得是青龙帮的人?”

“不是。”哲别非常肯定地说,“是盐帮的。”

“盐帮?”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两个帮会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阿虎也是非常肯定地说,“这两个帮会地盘划得很清,不仅没有往来,而且我听说他们互相都有些积怨。盐帮主要控制了船运,青龙帮则是占据在南山一带。”

“哦。”我喝口汤说:“会不会是盐帮为了洗脱罪名,故意嫁祸给青龙帮?”

阿虎不以为意地翻个白眼说:“反正他们就是相互黑吃黑,以前这种事情又没少做过。”

听阿虎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转而继续问哲别:“哲别,你的生意打点好了没有?”

哲别终于不看阿虎了,他转过头来瞬间换上一副笑脸,揉揉我乱糟糟的头发说:“该带走的家当我已经让管家带出成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京城。我本来是打算找到你以后把你一起带走,之前便让管家在城外等我。”

第22章 南山火

“谁稀罕跟你走!”阿虎颇为鄙夷地说,“好好的大安小王爷不做,跟你去那么远的波斯做什么?”

哲别戏谑道:“我倒是看不出来,这大安的小王爷哪里过得称心如意了?与其每天被关在府里,还不如跟我去波斯逍遥快活。”

“你!”阿虎睁大眼睛瞪着哲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哲别的流氓脾气也被阿虎瞪出来了,他故意当着阿虎的面,捞起我的脸便狠狠亲了一口。

“咳咳咳!”我被哲别突如其来的耍流氓给呛着,一下子咳得停不下来。

“王爷!”阿虎跑过来用力把哲别的手从我身上甩开,指着哲别大骂:“你这登徒子别再玷污我们家王爷了!我们家王爷金枝玉叶,岂是你这种浪荡货可以随便染指的?!”

我怕这两人会吵到停不下来,赶紧打发阿虎说:“阿虎,你先出去,等我吃完饭再叫你。”

“王爷!”阿虎这回换做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朝他摆摆手说:“我就是吃个饭而已,不用担心。”

“叫你出去听见没有?!”哲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和早上一样,他抓起阿虎往门外扔了出去!

阿虎毕竟是有底子的人,他没有像苏哲子和碎玉公子那样被扔得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阿虎在空中灵巧地转个身,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哼!”少年愤愤不平地对着哲别冷哼一声,最终也只能听话地走出了庭院。

看哲别对王府里的人如此粗暴,我不得不提醒他说:“哲别,你别打我府上的人。他们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人,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你不是说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嘛,难道你会打你的家人?”

哲别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我问:“那个苏顾喜欢你?”

“啊?”这让我怎么回答啊?苏辄之以前肯定是非常非常喜欢十三王爷的,可惜现在站在苏辄之面前的只剩一副躯体。更可惜的是躯体只能决定一个人的身份,却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感情。

我可以肯定,苏辄之完全是看在我这副皮囊的面子上才好心帮我的。“你别胡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朋友?”哲别又亲我一口问:“他碰过你这里没有?”

“没有!”就算有,那也是十三王爷,不是我秋月。

哲别半信半疑地坐旁边继续看我吃饭,我也就继续说:“你尤其不能把辄之惹生气了,他是我的军师,没了他我就活不成了!”

“为什么?”哲别问。

我只得实话实说:“我这个人笨得很,府上的事情我根本就处理不来。府外又有那么多流言蜚语,我出门都要让他陪我一起去,让他保护我。他是个特别厉害特别聪明的人。只要有他在,我就有一线生机。”

“那我呢?”哲别挑眉问我。

我和哲别算什么关系,我一下子也定位不出来。我一个机智赶紧转移话题:“哲别,你的家人还在城外等你,我今晚就派人送你出城吧。”

哲别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满意,他说:“我已经通知过管家,让商队先走一步,我随后会去寻他们。我这次回波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索性我就在你这住上两天,免得今后徒增想念。”

“啊?你要住我这里?”我也不知道苏辄之会不会答应收留哲别两天。

现在京城里肯定到处都是城防的人,反倒是我这王府成了哲别最好的避难所。谁都不会想到,十三王爷与擅闯者私通,沆瀣一气,私藏要犯。

可是苏辄之好像一点也不喜欢哲别,留一个不喜欢的人住府上,苏辄之生气了怎么办?

哲别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满,“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大安的十三王爷果然是个薄情寡意之人。他来我府上时,我好吃好喝招待他。反过来等我到他府上,他却是只想着把我往外赶。”

“哲别。”我咽下最后一口汤,拉着哲别的手说:“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去求辄之,让你在府上住几日再走。”

哲别的眼神已经到了极度不满程度,“到底你是王爷还是他是王爷?为什么你要留个人还得去求他?”

“我都跟你说了,他是我的军师。”我说,“所以我必须什么都听他的,只有这样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哲别抽了抽嘴角,突然揪起我的衣领就往卧室走。难不成,他又要……

“哲别!”这回我急了,“我才刚刚吃完饭,我胃里的食物都还没消化呢!你放开我!”

“我来帮你消化。”哲别把我按在床上,三两下又把我剥个精光!

“不要!”我奋力大叫!

“王爷!”阿虎冲进房间力来,但他似乎不是来阻止哲别的。

这种场面阿虎以前应该是见过,他只愣了两秒钟,然后说:“南山起火了!”

“起火了?”我还停留在哲别对我的暴行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问:“南山在哪里?”

“就是青龙帮在的南山。”阿虎说,“苏公子让王爷赶紧去一趟书房,说是有要事和王爷商量。”

冬天天黑得早,吃饭前天还是亮的,等我吃完饭天就擦黑了。

我穿一件宽大的斗篷,把自己完全藏在斗篷的阴影下面。阿虎在前面带路,我一路跟着阿虎来到了书房。

进门前我往南方看了一眼。远远看去,整个山林好像只有山顶的地方在冒红光。红光之上,一股灰色的浓烟直冲苍穹。绛紫色的天空被浓烟无声地划成两半,一半逐渐变为殷红,一半逐渐变为墨黑。

书房里只有苏辄之一个人,他背对着房门,站在一幅画前细细观赏。

“苏公子,王爷到了。”阿虎乖巧地说。

为什么每次阿虎跟苏辄之说话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跟我说话的时候少年贪玩的本质就暴露无遗?

“进来坐吧。”苏辄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等苏辄之移动脚步的时候,我才看到墙上挂的是一的幅画像。画像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跳舞,画中人身上穿了一条墨绿色的儒裙。

咦?!那不就是我跳得《荷花舞》么?原来落霞公子真的是给我画了一身墨绿色的衣服。苏辄之要求落霞公子不能把我跳舞的事透露出去,落霞公子竟然就用模糊面容和改变服饰的方法给我画了一副画像。

第23章 促膝书房

看到真迹,我更是感叹落霞公子画法精妙。轮廓上不过寥寥几笔,可是衣服的细节又是用工笔一丝一丝描画出来的。这种粗细相间的画法,使得整幅画都会跳动一般。

见我看着自己的画像发呆,苏辄之问:“可是喜欢?”

我赶紧点头,“我之前见过一副类似的画,无论大小、颜色、人物都和这幅画很像。只不过那幅画画得很粗糙,没有这幅画这么有美感。”

苏辄之在一个椅子上坐下说:“那是几位公子连夜临摹的,总共临摹了五十份,当夜便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商贾之手。”

“五十份?!”我不敢想象,“那岂不是早就穿帮了?!京城里的商人虽然多,可是五十份大同小异的画也不是个小数目。很有可能两个认识的熟人同时拿出两幅差不多的画来,这样他们肯定会知道,这两幅画中至少有一副是假的。”

苏辄之语气平淡地说:“所谓无奸不商,商人看重的唯有利益,无关品质。我派人将画作带入京城各个青楼戏馆,借着他们寻欢作乐的兴头,故意炫耀手中画作。那些商人何曾见过落霞的笔墨,不过是道听途说一个碎玉挨打的故事便会一时冲动买下画作。”

呵呵!苏辄之自己就是个商人,他怎么还用无奸不商这种词语形容商人?这种形容,岂不是把他自己连同其他同行一起一棒子打死了?

我尴尬地笑笑说:“京城里的商人都这么好骗?”

“自然不是。”苏辄之的语气依然没什么波动,“若非心思活络,哪个商人能在京城混得下去?”

“啊?”我又听不懂苏辄之说话了,“那要是那些买了画的商人发现他们被骗了怎么办?会不会找你的手下把钱要回去?”

苏辄之这回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方才说过,无奸不商。等到酒醒后,那些商人定会发现手中画卷是赝品。作为商人,他们必将借着碎玉挨打的风头,把手中赝品以更高的价钱倒卖出手。”

“难怪一夜之间全京城都在传言碎玉被打了!”我现在对苏辄之的崇拜已经上升到天王巨星级别。一个好奇的念头顿时出现在我脑中,“辄之,那些画你是多少钱一张卖出去的?”

苏辄之翻开账本放到我面前说:“从二十两银子到一千两银子不等,关键看买家的财力。那些市井小店里,便卖得便宜些。在风月居,以五百两为基础,竞价拍卖。”

我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风月居里面就有人把价格喊道一千两,然后买走了?!”

“是。”苏辄之说。

“咦!果然无奸不商。”我看着眼前清风明月的男神说:“辄之,你也教教我这些计量吧,我这个人天生就笨,再不学点整人的方法,我就要被人整死了!感觉京城里的人各个都是高级玩家,我一个刚入门的,只有被虐的份!”

苏辄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反倒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哲别的去留,主子要如何处置?”

我一下子被问懵了,“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以让我自己来决定?”

我看得出苏辄之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哲别,但是他还是说:“人是主子请进来的,如何招待自然也应由主子说了算。”

我仔细盯着苏辄之的每一个面部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辄之,能不能让哲别在府上住两天?只住两天就好,两天后我一定会把他送走。”

“好。”苏辄之说:“西苑厢房专为招待宾客所用,我这就派人去打扫一间出来。”

“辄之你太好了!”我探身过去抱住苏辄之,在他肩上蹭蹭说:“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爱你么么哒!”

“碰!!!”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踢开!哲别怒不可遏地走进来指着我和苏辄之的方向大骂:“你们这对奸夫!以为避开我便可做你们的好事?!”

“不是的!”我放手站起身,慌慌忙忙地解释:“我和辄之只是好朋友,我们都是男的,我们能做什么事?”

哲别咬牙切齿地朝我走过来,就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抓了起来。“秋月是我哲别的人,你们谁都别想碰!我更不会去住什么西苑厢房,我就住在秋月房子里!”

哲别将就着我身上的斗篷把我裹得动弹不得,然后我就这样一路被他抱回十三王爷的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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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钟真是个好东西,虽然今天阿虎没来叫我起床,但是我还是天一亮就醒了。将近五个月的早睡早起养成训练,就算昨晚被哲别蹂躏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还是准点醒来了。

大冬天容易身子犯懒,我在哲别怀里滚几圈又有些困倦。但是我不能贪恋这温柔乡,我要赶紧起来读书,不然苏辄之又要生气了。我深刻地明白,苏辄之对哲别一点好感也没有,要是我还因为哲别赖床,苏辄之可能会一怒之下离我而去的!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哲别已经被我给闹醒了。他真是个流氓,我起床这档子功夫,他也要往我身上掐几把。

我下床洗漱完以后就开始化妆,哲别躺在床上侧身看着我,十分不解地问:“你在自己家里怎么还要化成女人的样子?”

闻言,我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了,我总不能说府上的其他公子还不知道小王爷就是秋月的事情。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说:“你情报都没打探清楚就敢来我府上抢人。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英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莽夫。你去街上随便找人问问,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大安十三王爷好穿女装。不仅我喜欢,我还喜欢让我府上的公子也扮成女人的样子陪我玩。昨天的碎玉公子你见过了吧,他的妆就是我帮他化的。”

哲别好奇地打量着我问:“你为何喜欢扮作女人?”

我一边画眼影一边说:“因为女孩子好看呀。我想要和女孩子一样,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第24章 晨读

哲别似笑非笑地走下床来,衣服也不穿,光着个身子站在我背后。他低下身,温柔而富有雌性的嗓音从我耳边撩过,“我的宝贝,不化妆也是漂漂亮亮的。”

完了!哲别不会是又要跟我做翻云覆雨的事了吧?才刚刚起床他脑子里怎么又是些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必须阻止他,不然等一下苏辄之来了,我就没办法向苏辄之交代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哲别说:“哲别,我府上可是有规矩的,陪我玩的公子都必须化妆。既然你这么主动来我府上做门客,那我也给你化个妆怎么样?”

一秒钟后我就后悔我说了刚才这句话。哲别就像一只兽性大发的雄狮,他一把将我扔到床上,然后我顽强抵抗的惨叫声把玉皇大帝都惊动了!

我心里暗骂,阿虎今天怎么这么不长眼!他肯定就在附近,听到我这么凄惨的哭喊,他应该及时冲进来把我从虎口中解救出来。可是今天阿虎竟然矿工了,直到哲别又将我打回原形,阿虎都没进来过。

“哲别。”我求饶说,“是我不好,你是真男人,我不该把你变成女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怜香惜玉。你放过我好不好?”

哲别沙哑的声音混杂了滚烫的热气,排山倒海般冲击着我的肩窝,“天色这么早,你不睡觉,要做什么去?”

“我要起床看书了。”我说,“要是等一下辄之过来发现我没有在看书,他会生气的!”

“又是那个男人!”哲别原本的假装不满瞬间变成了真的不满,“你才是王爷,你为何什么都要听他的?”

“辄之是我的老师。”我说,“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琴棋书画。要是没有他,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哲别冷笑一声说:“你要学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又傻又笨的样子。”

哲别是想说我原本就是个傻子吗?

我嘟着嘴说:“我那几个哥哥,各个都很厉害,要是我再不学习,我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我就是因为太笨了,才被京城里的谣言耍得团团转。我要多学一点东西,要变强大,然后向全天下讨要一个清白。”

哲别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静静地趴在我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爬起身,顺便把我也拉了起来。

“去读书吧。”哲别的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赤忱。

难道哲别生气了?我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他似乎有些落寞,还好没有要发怒的征兆。

我重新洗了一把脸,接着以最快速度化好妆。穿上宝蓝色水纹儒裙,我走到案前坐下后赶紧开始看书。

今天看得是《论语》,作为一个把文言文忘得差不多的人,看《论语》就跟看天书差不多。我复习一遍苏辄之上次讲过的内容,然后努力开始背诵。

背书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被这种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哲别穿好衣服,安安静静坐在圆桌前看着我笨拙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上次的内容背完了,我想再复习一遍更早的内容,可是没吃早餐,我开始有些头晕。

今天阿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巳时的更都已经敲过好半天了,他怎么还不送早餐过来?难不成他要我把早餐和午餐合作一顿吃?

我起身开门,然后对着庭院里大叫一声:“阿虎!”

“王爷?”阿虎以光速蹿到我面前,他看我的眼神诡异得很,我看不懂那是什么表情。

“怎么还不送早餐过来?我都要我死了!”我对阿虎说。

“是!奴才马上给您送来!”

阿虎不出三分钟就把早餐送过来了,明明是早就准备好的糕点,为什么他之前不送过来?

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我赶紧大口大口地吃,吃完还要接着背书。

哲别也跟着吃了些,不过自从起床后哲别就变得特别沉默。他今天吃饭莫名其妙地变得斯文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吃饭就像土匪。

我吃完早餐后,就赶紧跑回书桌前背书。我背书的速度明显比不上忘记的速度,不过是四天没有背书,之前背的东西我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能从头再背一遍,不过背第二遍和背第一遍效果差异很大,背第二遍的速度明显比第一次背的速度快得多。

终于背完了!我高兴地喘口气,然后就听见敲更人念了午时的更声。

咦?!都午时了,怎么苏辄之还不来?平时这个时候我早上的课都快学完了。

我只得再次起身朝门外喊:“阿虎!”

阿虎瞬间跑进来问:“王爷有何吩咐?”

我问阿虎:“苏公子怎么还不来?我都等他一早上了。”

阿虎脸上的表情又变得阴阳怪气的,不知是哭还是笑,嘴角一抽一抽的。

“苏公子有事?”我又问。

“那个……”阿虎扰扰头说:“苏公子刚才来过了,那时候王爷正在……那个……后来苏公子就走了。”

呵呵!这次换成我的嘴角一抽一抽的了!苏辄之肯定是在我刚起床的时候来的,听到我不堪入目的叫喊声,他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完了完了!苏哲子生气了!我的老师生气了!

我跳起来问阿虎:“他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跟他负荆请罪!”

“应该是在书房吧。”阿虎缩头缩脑地说。

我刚要出门,哲别拉住我问:“去找他做什么?”

我这里急得要死,哲别还要给我添乱!“去找他赔礼道歉。辄之肯定是见我没起床读书,所以生气了。我要去跟他道歉,然后请他继续给我上课。”

“你有什么错?”哲别皱眉问,“你一早上都在这里看书,怎么还要去给他道歉?”

我没时间跟哲别废话,“他是我的老师,他给我制定了读书的时间,我不按时读书就是我的错。”

我不跟哲别瞎扯了,甩开他的手就往门外跑。

“我跟你一起去!”哲别跟出来说。

我一边走一边说:“我是去上课,你跟我去做什么?那种课无聊得很,你听了肯定会觉得没意思的!”

哲别反倒是说:“我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也没意思。”

我现在没时间把哲别劝回去了,我肯劝他也不肯回去。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早就被府上的人看见了。

第25章 琴棋公子

我一路跑到书房,进门叫了一声:“辄之!”

结果我进门才发现书房里坐了三个人,苏辄之正在跟一个公子下棋,旁边还有一个公子在弹琴。

书房里的三人同时抬头看我,苏辄之最先发话道:“秋月,来此何事?”

“我……”看到另外两位公子惊异的眼神,我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没……没事。”

我往书房外退,可是一只大手又把我抓了回去。

哲别洪亮的声音与书房的静雅格格不入,“怎么会没事?苏顾!秋月是来找你上课的!他等了你一早上,结果你躲在这里跟别人下棋!”

“哲别!”我朝哲别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

“怎么?!”哲别另一只手指着苏辄之说:“难道你还怕他不成?!”

弹琴的公子轻拨了一下琴弦,一个单音悠长地回荡在书房里。那公子应声说:“苏公子乃是府中长史,王府上下皆需听从苏公子发落。”

“什么狗屁长史?!”哲别一听这话就彻底恼怒了!

我怕哲别再说下去就要穿帮了,赶紧伸手捂住哲别的嘴。

可是哲别的力气比我大太多,他轻而易举就拿开我的手。他戏谑地看着我说:“难怪满大街都是你秋月的流言蜚语,连个管家都管不住,你还怎么去管别人的嘴?!”

“哲别!”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了底气,我甩开他抓在我领口上的手说:“我秋月无能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我们王府里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好!好得很!”哲别咬牙切齿地点点头,然后愤怒地转身走了。

哲别一走我又开始犯怂了!不过哲别的事情我现在没时间考虑,当务之急是先向苏辄之道歉。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苏辄之面前说:“苏公子,对不起,今天我起晚了。”

苏辄之没说原谅我的话,他指向与他下棋的公子说:“这位是碧云公子。”

我低下身拜个万福,应了声:“见过碧云公子。”

此时此刻,我对苏辄之的崇拜已经超越了我对任何伟人的景仰。碧云公子张宪海是棋坛数一数二的高手,苏辄之竟然能够和碧云公子对弈,而且两人的子数势均力敌。

苏辄之指向抚琴的公子说:“这位是凤栖公子。”

我朝凤栖公子也拜个万福,应一声:“见过凤栖公子。”

又是一声悠扬的琴音。凤栖公子石奚生和人打招呼的方式真是有趣,每次都是人未出声琴先唱。凤栖公子原本是江南乐坊红极一时的乐师,不知怎么被十三王爷骗到京城里来。

凤栖公子又拨了三根弦说:“久闻秋月公子舞姿曼妙。不知区区拙音,能否助得秋月公子起舞一曲?”

我被凤栖公子说得不知所措,我这舞是跳还是不跳?我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苏辄之,好像苏辄之也有些不淡定了。

“秋月。”苏辄之往棋盘上落了一子,然后说:“《学而》,从头背来。”

幸好我今天把之前学的内容认认真真背了一遍,不然在另外两位公子面前我就要出大丑了。

我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地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

几百字的《论语学而》,我背了至少有半个小时。虽然中间停顿过好多次,不过总算是一字不落地全都背了出来。

三位公子始终没有说话。凤栖公子从我背书开始就停下了手中的琴音,他将视线完全定焦在了棋盘上。碧云公子和苏辄之则是认真下琪,他们的局势已经到了焦灼的境地,两人都没有把注意力分散到我制造的噪音上面。

背完一遍,我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细汗。明明是寒冬腊月,我竟然能紧张到出汗。

又是一声琴音,凤栖公子的话音就像他的琴声一样悠远,“王爷从何处寻得如此相似的替身?就连读书时的愚钝都装得一模一样。”

什么?!凤栖公子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了?!

苏辄之拿起一颗棋子,举高之后随意抛到棋盘上。苏辄之投子认输了!

碧云公子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此时他才开口道:“分明还有一线生机,苏公子为何这么早便认输了?”

苏辄之看向碧云公子说:“气数已尽,奈何局势扑朔,再是挣扎亦是枉然。”

“咕噜噜……”就在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的时候,我饿得发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苏辄之转头看我,眉间已有了明显的嫌弃。

我小声小气地说:“今天起得有点晚,我想抓紧时间背书,所以早餐我只随便吃了几口。没想到背书太废体力了,我现在又饿了……”

“噗嗤!”碧云公子和凤栖公子同时捂嘴笑了起来。

苏辄之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说:“准备用午膳吧。”

和三位公子一起吃饭,我特别紧张。虽然阿虎教过我一些吃饭的礼节,但是我今天是第一次当众吃饭,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又会当众出丑。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辄之每天都让我一个人吃饭了,我连该用什么勺盛汤都不知道,吃起饭来缩手缩脚的。

“阿龙。”苏辄之唤了一声。

“苏公子。”阿龙应声走过来。

苏辄之对阿龙说:“好生伺候几位公子用膳。”

“是!”阿龙拿过一双筷子,从我开始,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一些菜。

“谢谢!”我感激地看向阿龙。

“公子尽管吃便是。”阿龙说,“奴才自会尽心伺候。”

后来阿龙基本是只负责帮我一个人夹菜,其他三位公子都在自己吃饭。

有了阿龙的照顾,我心里一下子就安心了许多。苏辄之真的是一个非常会关心人的暖男,每次都能用巧妙的方式帮我化解危机。

第26章 荷花池

午饭过后,三位公子又坐回他们原本的位置。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可有带书来?”苏辄之收拾着桌上的棋子,清淡的声音应该是在问我问题。

“啊?!没有……”我来上课竟然连书都没带!“我现在就回去拿!”

“不必。”苏辄之说,“内室书架右侧第二格,自己去拿。”

“是。”我赶紧跑去书架上把书拿了过来,然后打开到《为政》,等待苏辄之说话。

“念。”苏辄之说了一个字,同时在星位上落下一颗棋子。

“啊?”我想了一下,他应该是让我念书,于是我念: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可知北辰为何物?”苏辄之看我一眼,然后在方才星位的基础上做了一个小飞。

“知道知道!”终于说到一个我知道的东西了,“就是北极星。北极星位处地轴正北方,所以从地面上看,天上的星星都在围着北极星转。”

三位公子同时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凤栖公子没有弹琴就问我:“地轴又为何物?”

“这个……”我竟然一时嘴快就说漏嘴了!在大安人的知识体系里面,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我现在无凭无据的,没办法跟他们科普,地球是个圆的,而且还有自传和公转。

我握紧手中的手绢说:“这个我一下子解释不清楚,不过地轴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北极星所在。随着地轴位置的变化,北极星也会跟着发生转变。”

三位公子瞬间用一种惊愕的目光看着我,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三个说:“转变的时间我不会算,但是我大概知道下一次北极星会变成哪一颗……”

“啪!!!”苏辄之一巴掌拍在棋盘上,巨大的声响顿时打断了我的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苏辄之,他喘着粗气站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瞪着我。

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是不是大安的天文学有别的什么解释?

“阿龙!”苏辄之怒吼一声,“送秋月回房!闭门思过!!!”

我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被阿龙拖出了书房。我甚至来不及问苏辄之,我说的话错在哪里。

我的思维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阿龙已经把我拖回十三王爷的厢房。

“回来了?”屋里一个浑厚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抬头一看,哲别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圆桌前面。

“吃饭了没有?”哲别问我。

“吃过了。”我还在想着苏辄之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没留意哲别的状态,只靠本能随意回了他一句。

“呵呵!吃过了?”哲别又问。

“啊?嗯!刚刚在书房吃的。”我说。

哲别站起身,用一种比苏辄之还要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停顿了三秒钟,他突然怒吼道:“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一桌子饭菜面前等了你半个时辰!结果你倒是好,自己跑去跟你那个管家吃饭!亏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饿着,原来挨饿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哲别,你别生气。”我解释说:“我是因为要上课才留在书房吃饭的。”

“上课?”哲别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你不就是在等你那个管家吗?你那个管家不来,你就屁颠屁颠的上他那处去找他。你上得是哪门子的课?你明明就是跟他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哲别!”我已经忍无可忍!“全京城的人这么说我就算了!难道你也要这样诽谤我?!”

“我说得都是事实!”哲别的声音变得更大!

我苦笑道:“我真是看错了人!”

“我也瞎了眼!”哲别转身把一桌子的饭菜全部掀翻到地上,碟碟碗碗顿时碎的七零八落,瓷片夹着各种汤汁菜肴掉得满地都是。

哲别指着我狂吼:“我不稀罕吃你们王府的饭!你也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被飞溅的碎片逼到门口,真的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我的承受能力已经被拉到了极限!我不敢再多看哲别一眼,不管门外有没有人阻拦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转身出门,然后疯狂地往前跑!

我对王府一点也不熟悉,反正已经被人看见过,再多几个人看见也无所谓!我一路向前跑,漫无目的地跑!

跑到一处水塘边,我之前来过这里,那时候是夏天,塘中开满了荷花。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平静的水面上甚至没有一片荷叶。

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身上穿的衣服不算太多,只坐一小会儿就觉得特别冷。一冷就觉得特别委屈,一委屈就觉得特别想哭……

我好想念以前上大学时候的日子,好想回到春香、夏花、和冬雪身边。那时候我们过得那么无忧无虑,除了要应付一下期末考,其他时候我们每天都可以一起跳舞。无论是去慢摇吧还是去ktv,我们四个永远是最耀眼的所在。

“春香……夏花……冬雪……”我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念着他们的名字,多希望这样的寒冷只是一场沉长的梦境,梦一醒,我又能回到他们三个身边。

我把身子蜷缩起来。如今,就连这王府里,都没有哪一间屋子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就算是骆驼,背负太多的稻草,它也会被压垮。而我,不过是一个区区凡人,我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压力,这是能把人逼疯的负担!

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越哭越冷,越冷越哭。有没有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为何在此?”一直哭到太阳西斜,我才听到苏辄之早已恢复平淡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哭着缩成一团坐在原地。“苏公子,我一定是你教过的学生里面最笨的一个。我从小就不会背书,后来因为语文太差才学了理科。

“我身边没什么心机重的朋友,每个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所以我不懂怎么察言观色。我每天都会惹你生气,惹你不开心。

“但是我这个人特别笨,有时候只知道你生气了,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才惹你生气。

“我不求你会原谅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里,下次我会尽我所能改正我的错误。”

第27章 杂院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已经吸了太多凉气,全身上下更是冷得浑身发抖。

可惜苏辄之对我之前说得话不为所动,他还是淡淡问了一句:“为何在此?”

我把脸埋进膝盖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苏公子让我面壁思过,但是我刚才把哲别也惹生气了。我不能回房子里去面壁,在这里面对石壁思过可不可以?”

苏辄之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我不知道他站在我身后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我想他应该是默许我坐在这里思过了。

真的太冷了,我现在连下巴都在打颤……

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颤抖的呼吸通过喉咙时发出凄凉的哼鸣……

“你这个畜生!!!”哲别如洪水猛兽般的声音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滚开!!!”

哲别飞快地跑过来,然后一把将我从石头上抱了起来!

我已经不会说话了,我只是被冷到疯狂的发抖,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在剧烈颤抖!

我看着哲别,看着他把我抱进怀里,看着他对着苏辄之大骂:“你这个混帐东西!你是要把他冷死在这里吗?!”

我想阻止哲别,可是我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数不尽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流。

“秋月!”哲别低头看我,他的眼里全是疼爱和怜惜。“跟我回波斯,我明天就带你走!大安的人不疼你,我疼你!连个管家都可以折磨你,你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哲别没有跟苏辄之再多说什么,他抱着我走回厢房。

进门后哲别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了,再把我放进被子里。很快,他也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把我整个人完完全全抱进他滚烫的怀里。

在池塘边做得太久了,我在哲别怀里睡了好半天才停止颤抖。感觉身上慢慢暖和起来以后,一股难以抵挡的困意很快袭卷了我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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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房间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我只随便动一下身子,一双手就把我箍了起来。我把耳朵贴在身前宽阔的胸膛上,听到里面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我喉咙有些干,声音沙哑地问:“哲别,你饿不饿?”

哲别没有回答我,他只是用发烫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脊背。

我抱住他说:“对不起,今天中午没有陪你一起吃饭。在三位公子面前背书,我特别紧张。他们都是有才学的人,我怕我背不好他们会笑话我。我一紧张就把你忘了。真的对不起,我应该让人通知你一声的,是我害你挨饿了。”

哲别还是没有说话,他低下头,湿润的唇瓣温柔地从我的额头滑落到唇边。

我主动回应他的吻。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躺在哲别怀里,被他这么温柔地抱着。我渴望得到更多,我努力迎合哲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触碰,每一次抚摸。

在黑暗的房间里,我将自己的身体和哲别纠缠在一起。我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将所有的爱,所有的迷恋,所有的不舍都化作与他肌肤相亲的牵绊。

孤身漂泊到大安,哲别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爱人。只可惜这份感情时间太短,不过短短六天便要为它画上一个句号。

就算我挽留,哲别也不得不离开。他还有家业要料理,不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

早上阿虎给哲别送来一套小厮穿的衣服。也不知阿虎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大的衣服,穿在哲别身上正合适。

自从哲别带人闯了王府以后,十三王府成了城防重点关注的对象,每个进出的人都会被细查。阿虎让哲别扮作送菜的下人,等到真正送菜的下人把菜拉到王府以后,哲别再推着送菜的空车出城去。

苏辄之和碎玉公子一起来到我的厢房。

看到苏辄之,哲别的脸色顿时晦气起来。他一手将我拽进怀里,一手指着苏辄之说:“你这个管家给我听好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秋月!下次我来大安的时候,我要再看到你欺负秋月,我就要了你这条狗命!”

苏辄之完全无视哲别的自言自语,他直接问阿虎说:“阿虎,准备得如何?”

“现在就可以出门。”阿虎回答。

苏辄之没说别的,他看都没有往我和哲别的方向看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今天碎玉公子穿了一套男装,他凑到我们身边不知死活地说:“哎哟哟!这大清早的,说别离的话多不喜气。不如秋月公子现在就与我来谈情说爱,也免得日后空受这相思之苦。”

“你又是哪里来得小白脸?!”哲别没有认出碎玉公子,一把将他推远了去。

碎玉公子退后几步才站稳脚,假装生气地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王府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看哲别真的要生气了,我拉住哲别说:“哲别,你再仔细看看,他就是我们十三王府的头牌碎玉公子。”

“你怎么又说我是什么头牌?!”碎玉公子马上质问我。

我不慌不忙地翻着白眼说:“十三王府里当数我秋月最是人见人爱。碎玉公子嫉妒我夺了他花魁的名份,所以每天都来找我捣乱,好讨回他的虚名。”

碎玉公子这次更生气了,“秋月,我倒是不知道你竟也长了一张伶牙俐嘴!莫不是你之前的痴呆傻愣都是你装出来的?”

我躲到哲别身后笑道:“我这叫大智若愚,难道碎玉公子会不知道?”

我和碎玉公子玩闹了好一会儿,心中的郁结总算是消去了大半。

真的要感谢碎玉公子专程跑来帮我排忧解难,逗我开心,让我能够勇敢地送哲别最后一程。

“路上小心。”我踮起脚尖帮哲别戴上斗笠。

哲别把硕大的斗笠压低,英俊的面容瞬间隐藏到一片阴影之中。

哲别摸摸我的脸蛋说:“之前听你那不经事的管家说,我要用整个波斯才能把你换走。当时我笑他狮子大开口,现在想想,秋月当真值得拿整个波斯来换。”

哲别的情话总是让人听得越陷越深,我拉起他的手,想要最后一次摸一摸他的体温。

哲别握紧我的手,认真地说:“秋月,我哲别对天发誓。我愿用整个波斯,换你一世自由!”

“啊?”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波斯又不是哲别家的,他要怎么拿波斯来换我?

哲别轻柔地笑了笑说:“小傻瓜,等我。”

哲别终究是出了门,从杂院侧门的小径,和一个老农,两人推着木板车走了。

我站在墙里,听着车轮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小径的另一端。

哲别走了,但我心里并非空的。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只是我现在思绪很乱,不知该从何下手。

碎玉公子走过来拉着我说:“前天可是秋月亲口说的,化了妆的人不能哭,一哭脸就画了。”

“我不哭。”我对着碎玉公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我现在要回去读书,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读书了。”

碎玉公子咧嘴一笑说:“我听说昨天秋月惹恼了苏公子,受了责罚。你也不要气恼,苏公子自己不会做先生,反倒是把罪过全都推到学生头上。被苏公子教过的学生,就没有哪个成器的。”

我赶紧用力拉一把碎玉公子,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了。苏辄之就站在我们旁边,碎玉就算要说这种话,也不该当着苏辄之的面说。

可是碎玉公子根本不理会我的暗示,反倒是拉着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这《论语》我也读过。你且听我给你讲两天书,看看我的讲得是不是比苏公子讲得好。”

我小心翼翼地往苏辄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他的表情似乎是之前就与碎玉公子商量好的。我舒了口气,跟着碎玉公子一起往厢房走去。

第28章 家书

回到厢房,我把《论语》拿出来。

碎玉公子问我:“苏公子给你讲到哪里了?”

我说:“只把《学而》讲完,本来昨天要讲《为政》的,结果才讲了第一句苏公子就生气了。”

“哦?”碎玉公子不解,“为何生气?”

“我也不知道。”我嘟着嘴说,“苏公子问我知不知道北辰是什么。我说知道,就是北极星。然后……”

“然后怎么了?”碎玉公子问。

这个然后太难解释了,碎玉公子学习过的地理肯定也是天圆地方,万一我说出地轴这个单词,说不定碎玉公子会刨根问底问我轴是什么。

见我不说话,碎玉公子又问:“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为难地看着碎玉公子,“我知道一件事情,但是我没有办法证明给你们看我知道的事情是真的,你们知道的是假的。”

碎玉公子突然僵了一下,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北辰的事情?”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下一颗北极星是哪一颗。”

碎玉公子顿时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马上走到门外和窗边查看了一圈。

为什么碎玉公子的反应也这么奇怪?我这句话到底犯了什么禁忌?

碎玉公子折回来说:“这件事你以后不可以再与任何人说!这种话是触犯了皇帝龙威的大忌!”

“啊?”我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会触犯到皇帝?”

碎玉认真跟我说:“北辰便是紫微星,乃斗数之主,谋略之主,政星之主。众星宿尊紫微为帝星,如同天下子民尊皇帝为帝君。倘若紫微易主,便是预示帝王易主。你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不可随便说出口。要是被人听了去,轻则说你妖言惑众,重则说你有忤逆犯上之心。若是被钦天监那群老东西听了去就更不得了,他们必会拿此大做文章,扰得天下大乱!”

“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苏辄之那么生气了,我这句话会连累出来的人成千上万都不止。不过是一个天文学知识,竟然在大安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我学得那些理科知识,一半以上在古代都算巫术。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会化学什么的,我岂不是会被当作巫师用火烧死!

我越想越觉得恐怖,抓着碎玉公子说:“仲砚,你赶紧先跟我科普一下,在大安,有哪些禁忌是不能说的。”

碎玉公子想了一会儿说:“你不如同时学习《论语》和《礼记》。以《礼记》律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嗯嗯嗯!”我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仲砚你太好了!你是我的大救星!”

碎玉公子叹口气说:“刚送走一个波斯蛮子,马上又要迎回来一个大将军。就这点空档时间,竟也不忘与我说两句情话。秋月公子当真是把每个人都吃得死死的。”

“大将军是什么鬼?”我听不懂碎玉公子在说什么,之前兵部的人我见过两个,但是他们跟我好像不是什么很暧昧的关系。

“哎!”碎玉公子好一阵唉声叹气,“苏公子专程让奴家给小王爷传个口信,镇北大将军已经班师回京,估计年后就能抵达京城。”

“镇北大将军?”我望着房顶想了好一会儿,想不起来具体叫什么名字了,不过听苏辄之说他好像是去打鞑靼人的。我摇摇头说:“我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

碎玉公子捂嘴笑道:“这话可不能让大将军听见,不然我们府上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啊?”我一下子没了底气,“十三王爷怎么连兵部的人都不放过?”

碎玉公子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兵部算得了什么!礼部、户部、刑部、工部、吏部,哪个部门里没几个和王爷交好的。”

“什么?!”我觉得我当初真该一死了之!其他皇子用尽手段,威逼利诱才能拉拢几个朝臣。这个十三王爷倒是好,在床上就把这些大臣收编了。

难怪泰王那么讨厌十三王爷。感情十三王爷朝堂上没去结党营私,床上倒是俘获了不少蓝颜知己!

我是不是应该把三省六部重新学一遍?不然我以后走街上不小心就会遇到几个“老相好”怎么办?

我祈求地看着碎玉公子说:“仲砚,你还是先给我讲讲这个镇北大将军吧。知道点关于他的事情,我心里面也踏实些。”

碎玉公子倒也不卖关子,直接跟我从头说起:“这个镇北大将军,姓苏,名远,字敬贤。自幼从军,因屡立奇功,二十七岁时便担任蜀军副将。二十九岁被调入京城,三十一岁助当今皇帝继位,次年任兵部侍郎。又二年被封镇北大将军,至今已驻嘉峪关三年。”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打断碎玉公子说:“仲砚,这个大将军今年到底有几岁啊?”

碎玉公子说:“翻过年头,实岁三十八,虚岁三十九。”

“嗯?!”我有点不淡定了!我看府上的几个公子虽然年纪大多比十三王爷大,但是年龄悬殊没有这么大的。我忐忑地问:“是不是我的理解有些偏差,这个大叔跟十三王爷其实就是年龄跨度比较大的好朋友,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碎玉公子似笑非笑地问我。

“就是那种……”我尴尬地说,“比如我和哲别那种……关系……”

“哈哈哈哈!”碎玉公子大笑起来,“京城里有这样一段佳话,大安小王爷十二岁出宫,与苏将军在醉仙楼因八宝鱼结识。从此小王爷每日都去那醉仙楼,也不知是去吃八宝鱼,还是去见苏将军。”

“十二岁!”我现在全身上下都不好了!“在我的家乡,猥亵十四岁以下儿童是重罪!会被判重刑的!”

我不知不觉间又开始把双手护在胸前。这种事情想想都恐怖,难说这个小王爷就是被这个老色鬼掰弯的!还害得我也跟着有点不正常!

“哈哈哈哈!”碎玉越笑越起劲,“如今苏将军守关三年回京,小王爷还要不要与将军再续前缘?”

“不要!”

第29章 临摹

“不要!”这种事情完全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虽然我离开父母非常想家,但是我还没有缺少父爱到这种程度!我才不要给自己再找个爹!”

碎玉公子颇为赞同地说:“要说你们的年纪,做父子确实绰绰有余。不过大将军对王爷思念得紧,守关三年常常传回家书。尤其最近半年,隔三差五的,信就没断过。昨日又有一封家信寄到府上来,王爷可要过目?”

“不看!”我果断回绝!“反正我一直装病在家,他要来找我就说我病了!”

碎玉公子摇摇头说:“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我紧张地看着碎玉公子。

碎玉公子说:“前日南山的大火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那股由大火烧出的浓烟,到现在都是历历在目。

碎玉公子继续说:“前日苏公子本是想与你说南山之事,奈何那波斯蛮子搅了局,苏公子才不便与你多说。今天正好我给你说说南山之事,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我认真听碎玉公子说:“那南山上原本住着一群强盗不像强盗,土匪不像土匪的人。他们自称是青龙帮,也不知他们是靠什么维持生计,每天在上山喊打喊杀的。可是朝廷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剿了这青龙帮。

“说来也怪,青龙帮在南山上住了这些年,一不偷二不抢,除了山上那些人长得恐怖些,他们竟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就连人头税每月都能交齐。”

“土匪还要上税?!”我不懂大安是怎么做到让黑社会也交税的。

“非也。”碎玉公子说,“青龙帮的人自称是山中的猎户。可是南山那么小,山中野兽怎么养得活这么多猎户?更何况南山的飞禽走兽至今遍地都是,所谓猎户之说定是个幌子。

“更蹊跷的是,皇上几次想要剿灭青龙帮,每次提出来,朝堂上就有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京城中的兵力,除了城防以外就只有三千御林军。不知皇上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计策,也不知是从哪里调来的兵力,半月前江北突然驻军两万。

“前日那波斯蛮子带人来闹事后,街上突然有人指认前来闹事的是青龙帮的人。当天晚上南山起火,就是江北那两万军队把青龙帮剿了。”

“啊?”我一个大惊失色!“这都能强行联系在一起!大安是靠谣言治国的吗?”

碎玉公子敲一济我的脑袋说:“难怪苏公子被你气得不轻,我都快要被你气死了!这种话是随便乱说的吗?”

“哦!”我赶紧闭嘴。

碎玉公子继续说:“今天京城里又有新的传言,有说秋月是青龙帮帮主的弟弟,也有说秋月是青龙帮帮主的男妻。总之就是十三王爷把秋月从青龙帮抢进王府来,青龙帮到王府讨要秋月,结果反而惹恼了十三王爷和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出兵剿灭了青龙帮。”

呵呵!为什么每个关于秋月的传闻,最后都会变成十三王爷背黑锅?!

我撅嘴说:“你们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说几个段子就是大逆不道,其他人编造些故事却是治国平天下。

“我要赶紧给我自己写几出折子戏,然后让说书人把我讲成纯洁、善良、伟大、无私、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十三王爷!”

“哈哈哈哈!”碎玉公子又是一阵嬉笑,“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在京城里确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我干脆把曹雪芹的话原封不动地给碎玉公子说一遍。“四书五经我没怎么读过,不过野史怪谈我肚子里多得是。那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故事,我随随便便就能写出几万字来。”

说说笑笑间,碎玉公子给我讲完了今天的课。

我往砚台中滴入清水,然后开始磨墨。我问碎玉公子说:“仲砚,你会不会模仿十三王爷的字迹?”

碎玉公子含笑问我:“怎么?难道你要我帮你写字帖应付苏公子不成?”

“不是。”我叹口气说,“我都写了五个月的字帖,可是他的字太难模仿了,我一直都写不好。如果你会模仿,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模仿他的字迹?”

碎玉公子拿过我手中的墨块帮我磨墨,说:“你先写一幅字给我看看。”

我拿起毛笔开始写字,虽然我现在的字已经写得不是特别难看了,可是跟十三王爷的字迹根本一点也不像。我照着十三王爷作的一首绝句抄了一遍。

碎玉公子见我写完,便拿过我抄的诗仔细斟酌。

半餉,他打开论语说:“你再抄一段书给我看看,就照着这楷书抄。”

写楷书比临摹随手写的行书容易多了,因为楷书中的每个字都是工工整整的,横是横,竖是竖。而十三王爷的手稿是随手写的,所以他的字迹算不上标准的行书,去模仿那种忽而转折忽而延长的字迹真的很难。况且我每天还会花一点时间练楷书,所以我抄了几句论语,字迹虽比不上书上写得标志,但确实是一帖楷书。

碎玉公子想了一会儿说:“此事我需得与苏公子再商量商量。临摹字迹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学习临摹,不是学某一个人的字迹那么简单。小王爷不喜读书,平时练字也不上心,所以他的字迹倒是自成一体,行不行,草不草,叫人难以模仿。

“你的楷书写得不错,不如你以后就写楷书。既然模仿不了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写楷书总是没错的。等你楷书练好了,你再练隶书、魏体、行书。若是以后能够模仿王爷的字迹,那固然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若是模仿不了,写一手楷书便说你一改冥顽不化,尊崇圣贤。”

我听着碎玉公子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仲砚,你说小王爷不喜欢读书,那为什么苏公子每天都要让我读书?这样不是有悖小王爷的行为吗?”

第30章 洛神赋(一)

碎玉公子偷笑说:“苏公子以前最是看不惯小王爷整日游手好闲。如今逮着你这么个听话的学生,他还不赶紧把那块朽木雕琢成现在的美玉。”

我现在就更想不明白了,又问:“府上的公子各个才学匪浅,怎么会喜欢小王爷这种不学无术的人?”

碎玉公子反问:“苏将军武功盖世,怎么会喜欢小王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呵呵!碎玉公子不提醒还好,被他一提醒,我突然发现我要是拒绝那个大将军太明显,他可能会把我直接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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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公子给我讲了一个星期的课,课程进度和苏辄之的进度差不多。

听碎玉公子讲课,我感觉放松多了。虽然苏辄之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问什么苏辄之都会回答。但是苏辄之很容易生气,有些问题我问两次他就皱眉头。

碎玉公子的课堂气氛则是欢快得多,他在我面前不摆老师的架子。七日后,《为政》讲完了。

碎玉公子一边磨墨一边说:“后天就是除夕,你不用进宫守岁,可愿与府上的其他公子一起过?”

我一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问:“我是以什么身份加入你们?是十三王爷还是秋月?”

碎玉公子说:“苏公子说了,让你自己决定。”

“我……”我看向窗外飘落的小雪花,落到地上就化成水,“我还是第一次没有跟家人一起过年,想必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碎玉公子不温不火地说:“府上的公子,哪个又不是呢?”

对啊,府上的九位公子,哪个不是背井离乡,只身漂泊到这里。

我突然有一个好主意,“要不这样把,除夕的时候,我跳舞给你们看好不好?在我的家乡,每年除夕的时候都会有大型的歌舞晚会,非常热闹。既然我会跳舞,那我就跳舞给大家助兴!”

“好啊!”碎玉公子笑弯了眉眼,“听了半年关于秋月公子的传说,却始终未得一见。如今有幸一睹秋月公子国色天香,也不枉碎玉对秋月公子一片痴情。”

“仲砚,你又拿我说笑!”真不知道碎玉公子对我有几分真心,整天就跟我说些暧昧不清的话。

我提笔写了《甄嬛传》里的歌词。上大二的时候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排练了一个多月的《惊鸿舞》,每天听几十遍音乐,歌词我早就烂熟于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将歌词拿给碎玉公子,他看一眼问我:“为何写《洛神赋》?”

我说:“我跳舞,需得有音乐才行。不如仲砚为我吟唱可好?我教你曲调,你照着我的曲调唱便是。”

碎玉公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滑稽得很,有些害羞,又有些懊恼。他说:“碎玉对秋月这般好,秋月为何要让碎玉出丑?”

“怎么会出丑呢?”我起身拉着碎玉公子说,“仲砚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也好听。我先唱一遍给你听,很容易学的。”

我唱了一遍,然后问他:“好听吗?”

碎玉公子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我问他。

碎玉公子摇头叹气说:“秋月公子何止是舞姿婀娜,连音律都快要把凤栖公子比下去了。以后书也读得好了,字也写得美了,府上的公子怕是没有哪个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了。”

碎玉公子的话听得我一阵毛骨悚然!这个王府简直就是个天坑,我一个好好的直男,不给我配一群花容月貌的姑娘,竟然给我留一堆唇红齿白的公子!而且这些公子的来历好像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他们似乎是真的喜欢这个十三王爷才自愿留在府上的。

要是被他们知道王爷变成了秋月,后果大概会有两种。一种是他们怀着对王爷的思念离开王府,那样最好,免得以后跟我纠缠不清。另一种就是像碎玉公子这样,整天跟我说些不明不白的话。

“仲砚。”我再次跟碎玉公子强调,“我是喜欢女孩子的,我不喜欢男人。”

“哦!”碎玉公子好像非常疑惑地思索了一下,有些惆怅地说:“前些年太医说我有眼疾,那时我讳疾忌医,如今病入骨髓方才悔不当初。”

“你眼睛怎么了?”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问。

碎玉公子说:“我一直看那波斯蛮子是个男人,听了秋月刚才的话我才知道,原来那蛮子是个女人!我连男女都分不清了,这该如何是好?”

“仲砚!你又戏弄我!”我起身追着碎玉公子一路喊打,闹到门口时我们两个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尽管我和碎玉公子都及时止了步,但是我们两个嬉闹的样子却是被门口的苏辄之看得清清楚楚。

我又开始怂了!完了完了!我一个星期没看见苏辄之,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的厢房,就看见我和碎玉公子在玩闹。他会不会生气?他会不会发火?他会不会又罚我面壁思过?!

“苏公子……”我小声叫了他一声,然后躲到碎玉公子身后不敢看苏辄之的眼睛。

“苏公子!”碎玉公子比我大方多了,他拿起我写的《洛神赋》说:“秋月想要在除夕的时候跳《洛神赋》给诸位公子看。”

苏辄之看一眼我默写的文章,然后走进门问:“这几日书读得如何?”

我赶紧乖乖开始背书: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现在我背书再也不敢马虎,每天晚上练舞蹈基本功的时候都要把之前学过的内容从头背一遍。今天背得很流利,中间一个格登也没有打。

第31章 洛神赋(二)

我背完一遍,苏辄之看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碎玉确实比辄之会当老师,辄之惭愧。”

“不是的!”我怎么觉得苏辄之还是在生气,“苏公子教得很好的,是我之前没好好学。那天在碧云公子和凤栖公子面前出了丑,所以我回来以后比以前努力。”

碎玉公子含笑走过来说:“我只道王爷脱胎换骨,不想苏公子也跟着变了个人。这满屋子的醋味,熏得碎玉都不敢多待半刻。”

“醋味?”我顺着房间里看一圈,不懂碎玉公子为什么要说屋子里有醋味。

碎玉公子问我:“听我说了这几天书,年后秋月公子是要选苏公子当老师还是选碎玉当老师?”

“这个……”这道题就是选谁都得罪人!无论选谁,都好像是在暗示另一个教得不好一样。

“哈哈哈!”碎玉公子看着我笑了起来,“秋月公子这么好的学生,碎玉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我儿时背《洛神赋》,只是为了第二天不被夫子打板子。

“虽感曹子建文辞华丽,却也夹杂几分书卷乏味。不想秋月公子能以《洛神赋》起舞,悟性不知比碎玉高出多少倍。这么好的学生,我可不敢跟苏公子抢,免得日后我被苛扣了月钱就不好了!”

苏辄之抬眼看着碎玉公子玩味一笑,“你这张伶牙俐嘴,茶馆里说书的都没你说得好听。”

“那正好!”碎玉公子得意地说,“秋月说他要给十三王爷写几出折子戏,以匡扶十三王爷的名誉。待他写好了,我就拿这几出戏去当个说书人,好过以后被扣了月钱就没钱花。”

“折子戏?”苏辄之转过头看我。

死定了!苏辄之肯定又要嫌弃我不学无术!

我的内心悲痛万分,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我只是和仲砚说着玩的,苏公子不要当真。我以后会认真学四书五经,学习怎么做好一个臣子。”

苏辄子好像对我说得这些没什么反应,他看一眼我写得几张楷体字帖,问我:“何时对辄之的称呼变得如此生分?”

哎……我现在是欲哭无泪啊!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占用了这副躯体,原本是苏辄之男朋友的躯体!如今他没了男朋友,所以把所有的仇恨全部转化成对我的百般刁难!

“对不起……”我低头看着地面,等他对我发落。

“字帖写得不错。”苏辄之起身出门,只留一抹风雪跟着灌进屋来。

我叹口气坐回案桌前,拿起毛笔继续练字。

“关心则乱。”碎玉公子也跟着叹口气说。

“仲砚。”我无奈地问他:“苏公子为什么这么爱生气?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哪句话能逗他开心。”

碎玉公子摇头说:“我怎么没看出来苏公子生气了?他明明高兴得不得了。”

“啊?!”我觉得我跟碎玉公子对于情绪的认知有很大的偏差,“高兴的时候不应该笑吗?为什么他总是板着个脸?我见过他笑的次数绝对不超过五次!”

碎玉公子嘴角一扬,“若非要笑出声,那岂不媚俗了。苏公子本就是温逊之人,自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抽得厉害,苏辄之不会随便笑是真的,说他不会随便生气那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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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碎玉公子带我去见凤栖公子。

我的小心脏跳得七上八下的,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面对除了苏辄之和碎玉公子以外的公子。上次凤栖公子大概是认出我的身份了,不知道他这次会怎么看我。

奈何我心里再是有一万个害怕,总有一天我也要面对府上所有的公子。我跟着碎玉公子穿过一条曲长的回廊,走到一处有梅花的院落。腊梅的幽香透过层层寒气飘落整个院落,清幽的院落里不时响起一两声琴音。

“凤栖公子。”碎玉公子站在门外唤了一声。

门很快开了,凤栖公子几乎是在开门的瞬间就把视线完全集中到我身上。

我紧张地拜个万福说:“凤栖公子。”

凤栖公子莞尔一笑,侧身请我们进屋。“快请进。”

进屋后我就更紧张了,屋子里竟然坐满了人!

一屋子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我,就像是游客在观赏野生动物样!

我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碎玉公子很体贴地拉着我去和每一位公子问好。

走到正在沏茶的公子面前,碎玉公子说:“这是酌泉公子。”

我低身行礼:“酌泉公子。”

起身时酌泉公子问我:“秋月可要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我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说句实话,我对品茶一窍不通!我只得装作很好喝的样子,微笑着把空茶杯还给他。

酌泉公子骆重山原是茶山地主的幼子,他父亲暴病去世后,他与几个哥哥为家业的瓜分争吵不休。酌泉公子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一个,分到最后只分得一处石林茂密的山坡给他。那山坡根本种不出什么茶树,尽长些野草。后来不知什么机缘巧合,他来到了十三王府,做了小王爷的门客。

碎玉公子又带我到茶桌一侧的公子面前说:“这是汗青公子。”

我拜身说:“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古逸弦是唯一一个年龄比十三王爷小的公子,今年只有十五岁。苏辄之只说过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苏辄之没有跟我介绍过汗青公子的来历。

年幼的汗青公子嬉笑着问碎玉公子:“碎玉哥哥,这个秋月公子怎么长得跟王爷一模一样?难不成他就是王爷穿上一套女人的衣服来戏弄我们?”

碎玉公子反问说:“王爷和秋月,汗青更喜欢哪一个?”

汗青公子满是嫌弃地说:“那要看秋月公子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能歌善舞了。万一只是空有个噱头,我还不如每天听凤栖哥哥抚琴,找酌泉哥哥品茶。”

碎玉公子伸手往少年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小年纪,倒是学会挑三拣四了!”

第32章 洛神赋(三)

碎玉公子又带我到茶桌另一侧公子面前说:“这是雅颂公子。”

我再行一礼,“雅颂公子。”

雅颂公子杜实安写得一手好字,他在书法上的造诣与落霞公子在绘画上的造诣齐名。世人称雅颂公子为翰墨谪仙,同时会把雅颂公子和落霞公子合称为:

兰陵谪仙杜翰墨、庐州妙手许丹青。

雅颂公子温婉而笑,“秋月最近可是字写多了?”

“啊?”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碎玉公子帮我回答说:“我可从来没见过苏公子对谁这么严厉过,每天逼着秋月从早到晚抄字帖。”

一屋子人顿时失笑,我觉得越来越尴尬,我抄字帖有什么好笑的。

雅颂公子看出我的窘窘迫,他安慰道:“练字需得持久,冰冻三尺非一日只寒。秋月右手指节发红,定是近来写字太多所致。”

我能够感受到,最近练字太多,指节发烫。想必雅颂公子小时候写过不少字,所以才对这种事情深有感触。

我心里觉得羞愧,我这么大一个人,现在才开始学写字。我不自觉地把手指藏到手绢里,让别人看不到我的手指。

碎玉公子又把我带到另一个桌子前面,桌前的两人正在下棋。

碎玉公子带我走向其中一人说:“这位公子秋月之前见过,是碧云公子。”

我低身行礼说:“碧云公子。”

碧云公子颔首微笑说:“我也从未见过苏公子苛待过府上什么人,怎么对秋月的要求如此之高?又是背书,又是练字。难不成苏公子是要让秋月把府上所有公子都比下去,好早些打发我们出府?”

“哈哈哈哈!”一屋子人顿时又笑成一团,各个都道碧云公子言之在理。

碎玉公子带我到与碧云公子对弈的公子面前说:“这是晚枫公子。”

我拜身道:“晚枫公子。”

晚枫公子曹青岸是原两江总督曹侗的幼子。新帝继位后,曹侗与当今丞相政见不和,曹侗被革了官职。不知是什么原因,曹侗的幼子晚枫公子最后来了十三王府。晚枫公子虽说没有哪方面特别出众的才学,但他各个方面都发展得很均衡,总体水平应该与苏辄之不相上下。

晚枫公子是唯一一个起身与我还礼的人。他儒雅地举手,躬身轻唤一声:“晚枫与秋月公子见礼。”

晚枫公子好温柔。进到这屋子以后,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听到晚枫公子如温泉潺潺的声音,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

我小心环视一圈,屋子里只少了苏辄之和落霞公子。

我正思索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门外。来人推门便说:“你们几个好没良心,自己躲着看美人,也不叫我一声!”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落霞公子顶着一身寒气径自往里走。

“落霞来得正好!”雅颂公子说,“碎玉刚带秋月与我们见了一圈,你正好赶上最后一个。”

落霞公子不理睬雅颂公子,他直接走到我面前,直愣愣把我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我被看得浑身发毛,但是还是得硬着头皮行礼道:“落霞公子。”

“像!”落霞公子点头说,“果然和王爷长得一模一样!”

我现在真想把手中的丝绢抬起来遮到脸上,免得这一屋子的人一直拿我当展览品参观。

落霞公子继续说:“除了仪态神情不像。”

呵呵!现在尴尬了!我到底该说我是秋月还是该说我是十三王爷?

“秋月公子快点给我们跳舞吧!”汗青公子急躁地说,“我就是听说今天能看秋月公子跳舞才特地赶过来的!”

碎玉公子帮我回了少年的话:“你是听谁说得?传话的人怎么可以乱说。今天秋月可不跳舞,秋月的舞蹈要压到除夕做彩头。”

“那今天秋月公子来这里做什么?”汗青公子丧气地看着我。

“怎么?”碎玉公子嗔怪地说:“只许你来这里听曲吃茶,就不许秋月来与我们促膝长谈?”

汗青公子似乎很看不上我,他嫌弃地说:“听说秋月笨得很,连《论语》都背不下来,琴棋书画一样也不会。与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能有什么好谈的?赏他个面子给我跳支舞算是抬举他了。”

“不得胡说!”碎玉公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汗青公子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反倒是轻浮地笑道:“看来市井里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王爷当真是见色起意,只看中他唱歌跳舞那点本事。”

碎玉公子厉声说:“你再乱说话我就叫家法伺候了!”

“碎玉。”我小声拉住碎玉公子说:“我还是先回去吧。”

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往门外走。

“真不知王爷看上他什么,怎么会把这种人留在府上?”直到我走出房门,少年的声音依然在我身后喋喋不休。

“秋月!”碎玉公子追了出来,“你不要……”

“碎玉。”我转身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回厢房的路上,我心情很复杂。

府上的这些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人,这是好事。以后我就不用担心会和一群男人纠缠不清了。但是被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孩子瞧不起,哎……

碎玉公子安静地一路跟在我后面,路上我始终在思考哲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回到厢房后,碎玉的脸色非常差。他有些担心地跟我说:“秋月,汗青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要跟他计较。”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跟他计较什么?我问碎玉公子:“仲砚,府上的公子不会只是因为十三王爷的身份才选择来王府做门客的吧?”

碎玉公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秋月怎么这么说?”

我坦诚到:“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只是为了找一个安生立命之地,便留在一个不学无术的王爷身边,还真是委屈各位公子了。”

碎玉公子赶紧把门关严,焦急地说:“秋月,这种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被其他公子听到了,他们会寒心的。”

第33章 洛神赋(四)

我直接跟碎玉公子说出我的真实想法:“我知道几位公子都是用情至深之人,看苏公子平时对我的厌恶,我就知道他有多想念十三王爷。”

“秋月!”碎玉公子想要打断我的话。

不过我继续说:“其实这也挺好的,反正诸位公子都看不上我,那不如送各位公子回家吧。要是他们不想回家,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们实现愿望。”

“秋月?”碎玉公子脸上流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他震震地看着我,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坐到桌前提起毛笔继续练字。

我写完一帖字,抬头看见碎玉公子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便问他:“仲砚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碎玉公子眼眶发红,他转身出门,孤单的身影瞬间融入清冷的风雪中。他好像,哭了?

哭了?!

在我的记忆里,碎玉公子永远是眉目含笑的。完了!我说了让他伤心的话,这么爱笑的一个人都被我惹哭了!

我追出门去,看着碎玉公子单薄的身影在冷风里踽踽前行。

“仲砚!”我跑上前拉住他,他真的是哭了!而且哭得特别伤心!

碎玉公子绕开我继续往前走,我冲上前抱住他说:“对不起!仲砚,我害你难过了。外面冷,快点先跟我回去。”

碎玉公子哭着说:“你一面把我往外赶,一面又让我回去,你到底要我往哪去?”

我抱着他说:“回去,回我房间去。昨天我让阿虎给我找来一潭米酒,味道甜得很。回去我就热一杯给你。”

碎玉公子苦笑一声说:“吃完你的米酒,是不是就让我收拾东西出府了?”

“不不!”我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要走,也要过完年再走。”

碎玉公子挣脱我说:“迟早都是要走的,这年过不过还有什么打紧的?不如趁早走人,免得多待一天都是碍了你秋月的眼!”

“仲砚!”我用力拉住他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但是我怕我问了你会更不高兴。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不得不住在这个王府里的苦衷?”

碎玉公子终于安静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哭。

我看着心疼,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帮他擦掉眼泪说:“大冬天的,眼泪混了冰雪,会把脸蛋哭花的。”

我强行把碎玉公子带回厢房,顺便让阿虎给我煮了米酒来。

碎玉公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里的甜酒。明明这酒几乎没什么酒精度数,结果他喝两杯就说困了想睡觉。

我只好让他脱了衣服睡在我床上。

帮他盖好被子后,他伸出手拉着我说:“陪我睡一会儿,我给你讲个故事。”

看来是有情报了,我便脱了外衣跟着钻进被子里去。我睡在床上睁着眼睛,等碎玉公子给我科普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等半天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转头想问他怎么不说,结果我转头就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猫,有点吓人!

我战战兢兢地问他:“你……那个……怎么不说你的故事?”

碎玉公子眉眼一弯,说:“你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

什么?!亲他一下?!我的初吻已经被哲别那个始乱终弃的混蛋抢走了,为什么第二次接吻的人还要是个男人?!

“那你给我亲一下。”碎玉公子说。

哎……算了……亲一下就亲一下吧……

我闭上眼睛说:“说好的,只准亲一下啊!”

我不敢看这么血腥暴力残忍的画面,只好闭着眼睛接受这个残酷的挑战。可是我又等了好半天,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登时看到碎玉公子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外掉!

“仲砚!”我扯过手绢帮他擦眼泪,“不要哭,我给你亲亲,你不要哭。”

碎玉公子的眼泪越流越多,我焦急地爬起身,在他香艳的红唇上蜻蜓点水啄了一下。

“咯咯咯!”碎玉公子看着我发笑,流着眼泪的笑,笑声很诡异。

“我再亲你一下,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着他哭,我都想要跟着哭了。

这次我青涩地伸出舌头,然后与他小巧的舌尖温柔地碰了一下。我们互相都很温柔,没有激烈地纠缠。

“咯吱”……房门突然开了。

我惊恐地回头,再无比懊恼地对上苏辄之一双寒如玄冰的眼眸。

哎……苏辄之每次来的时间都恰到好处。

我一点也不想为此做出任何解释,我趴到床上,然后用被子把我自己的头埋起来。有什么话,你们两位公子自己慢慢交流吧。

“苏公子。”碎玉公子从我身边半坐起身。

许久,苏辄之说:“听凤栖说,方才秋月去了他那里。汗青出言不逊,气走秋月。可有此事?”

“有是有。”碎玉公子说,“不过秋月他……”

碎玉公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苏辄之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苏辄之转而又问:“为何去见凤栖?”

碎玉公子说:“秋月想要找一人唱歌伴他跳舞,我本以为凤栖为最佳人选,便带秋月去了。不想其他公子也在。”

“我怎会不知此事?”苏辄之问。

又过了半餉,碎玉公子说:“碎玉甘受责罚。”

这回我真的听不下去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掀开被子跳起来说:“苏公子,要罚就罚我!仲砚又没做错什么,反正我迟早是要面对府上的诸位公子的。

“整天这么躲躲藏藏的,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后天我会跳舞给其他公子看,今天去打个照面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苏辄之似乎有些疑惑,他莫名其妙跟我作揖行礼说:“汗青年幼无知,还望主子莫把童言往心里去。”

“啊?”我这回更听不懂了,“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汗青公子不喜欢我不是挺好的嘛,正好……”

“秋月!”碎玉公子在我身后拉我一把,然后拼命摇头让我不要再说。

第34章 洛神赋(五)

“秋月!”碎玉公子在我身后拉我一把,然后拼命摇头让我不要再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真看不懂这府上的人怎么一个二个阴阳怪气的,“汗青那么小,他应该接受精英化、常态化教育,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过愉快的生活。把这么小的孩子关在这种地方,他会心理扭曲的。”

见两位公子吃惊地看着我,我只得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汗青是个神童,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样的孩子应该接受强度更高、密度更大的教育,这样才能把他的天赋全部都发挥出来。

“我承认,府上的各位公子都是天姿卓绝的大师,当汗青的老师绰绰有余。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给汗青提供一个更广阔的平台,让他能够向更多的专家学者学习,而不是把他局限在区区一个王府里面。”

苏辄之脸上有一种震撼而艰涩的表情,我不懂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是要干什么。

终于,身后的碎玉公子开口了:“苏公子,让碎玉向秋月解释吧。”

苏辄之安静地退出门去,他看我的最后一个眼神似乎很无奈,很认命。

我赶紧转身问碎玉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碎玉公子拉我躺在床上说:“这王府就像一个金丝笼,被困在府中的,何止秋月一人。苏公子应当是未曾对秋月讲过我和汗青的来历,我们是罪臣之后,本该要连同全族一起问斩的。是十三王爷把我们救了下来,给了我们一个门客的名分。我们就此苟活。”

碎玉公子看着房顶上的朱花,继续说:“新帝继位,朝局动荡。家父和汗青的父亲原是二殿下泰王一党的。新帝为了削减泰王势力,便暗中动用几个大臣在朝堂上弹劾我们两家。这种向新帝效忠的好时机,哪个大臣会放过?当日朝堂之上复议之声此起彼伏,连夜我们两家就被抄没了全部家产。”

碎玉公子开始发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家老小被满门抄斩,这种事情肯定没人愿意回忆的。我开始后悔之前对碎玉的咄咄逼人,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么!

我抱紧碎玉公子瑟瑟发抖的身子,让自己的体温尽量给他带来些许宽慰。

碎玉公子说:“那时我已有十六岁,虽说全族被灭确实是一场噩梦,但好歹我已成年,很多事情都能明白。

“汗青则不同,那时他不足十岁,一个黄发幼童,差点被吓死在牢中。我记得王爷来牢里提走我们的那天,汗青被吓得哭都不敢哭。那时的王爷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不知他哪里来得力气,竟然一路抱着汗青走出了大牢。

“汗青看见穿深色衣服的人就害怕,王爷便让汗青将脸藏在王爷胸口,这样汗青就不会再看到那些人。”

我帮碎玉公子一点点擦掉眼角的泪水,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王爷真的好坏,来到王府第一天我便被他洒了一脸的水粉。他说我涂脂抹粉以后才好看,从此我几乎每天都被往脸上擦不知多少层水粉胭脂。那天他说他要亲我,我心里好害怕,我闭着眼睛,不敢看……”

“仲砚……”我把碎玉公子的头抱进我怀里,让他痛痛快快在我怀里哭。

“秋月。”碎玉公子哭着说,“好多年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以为庄仲砚早就死了。秋月,你也好坏,你既然让我活过来,为什么不让我再多活几天?”

“仲砚。”我继续帮他擦眼泪,他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哭起来都这么好看。可是我哪里舍得让这人哭得如此凄惨。“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和我做朋友,那当然好了。要是所有人都走了,我就成孤家寡人。

“以前我有三个小伙伴,人们把我们称为春夏秋冬四姐妹。哎……我特别想念他们,一年十二个月里,我们至少有十一个月都在一起跳舞,一起做衣服,一起化妆,一起逛街。

“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没有朋友的日子真的很恐怖。你是我在京城最好最好的朋友,要是没有你,我也会好难过的。”

“又在骗人!”碎玉公子不服气地说,“你刚才还一个劲把我往外赶,现在又说这些挽留人的话。你这脾气倒是跟王爷一摸一样。”

额……呵呵!我还是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仲砚,有件事我要先说明白了,我只能和你做朋友。除了朋友以外的关系,我们不能发展,更不能做逾越朋友界限的事情。”

碎玉公子嘟着嘴说:“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喜欢那波斯蛮子哪一点好?我也去学学。”

啊!真是个头大的问题!我郑重地说:“我对哲别的感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跟他虽然有过那么一点肌肤之亲,不过那个纯粹是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救了我一命,我没钱给他,所以就稍微肉偿一下。”

碎玉公子终于不哭了,他吃笑说:“我给你上那么多天课,你是不是至少要陪我一个月?”

我瞪大眼睛问他:“你给我上课难道不是友情赞助吗?怎么还要收钱?这样吧,我现在的身份是十三王爷,工资就从王府的账上拨给你吧。”

碎玉公子估计是哭得时间长了,后来没说几句便睡着了。看着他睡觉,我也渐渐困倦起来,不知不觉跟着一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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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以后,碎玉公子总算是被我好说歹说请了回去。我真怕他会赖在我的厢房不走,然后趁机对我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我卸了妆,穿上练功的衣服,把腿搭到柱子上开始压腿。

我一面压腿,一面读《诗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铛铛铛”有人敲门。这种时候谁会来敲门?阿虎、苏辄之、碎玉公子从来都是推门而入,怎么今天他们倒是斯文起来了?

第35章 洛神赋(六)

我对门口说:“请进!”

门开了,却进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那人见我一条腿抬高搭在柱子上,身子向下,两只手撑在地上,地上还放了本《诗经》。

到这种时候,我的心情已经一点波澜都没有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其实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就是最近。

我放下腿,起身对晚枫公子说:“晚枫公子,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晚枫公子关上门,满脸笑意走过来说:“半年未见,过来看看如今的王爷过得可好。”

“还不错。”我说,“就是不知苏公子中了什么邪,整天逼我背书。我本来就不是背书的料,现在硬生生被逼得把《学而》和《为政》都背下来了。”

“哈哈哈!”晚枫公子开怀笑道:“秋月比王爷还会说笑。”

“过奖!”我朝晚枫公子作个揖,然后请他在圆桌前坐下。我给他倒杯茶问:“晚枫公子是何时发现我是秋月的。”

晚枫公子喝口茶说:“起初只是觉得时间上有些蹊跷,后来被苏公子深夜叫去临摹画像的时候差不多就确定了。”

我对晚枫公子竖个大拇指说:“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厉害,把事情前因后果想一想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反倒是我本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装了半年的残疾人。”

晚枫公子又是一阵好笑,他宽慰我说:“苏公子这是金屋藏娇,秋月若是觉得闷了,尽管来与我们玩闹便是。”

我摇摇头说:“你们玩得那些我都不会玩,琴棋书画我什么都不会,就连喝茶我都分不出什么茶是什么味道。”

晚枫公子展颜一笑说:“秋月说得晚枫好生惭愧,都说秋月能闻乐起舞,这个晚枫可不会。按照秋月的说法,府上公子没有哪一位配得上与秋月作伴了。

“再者晚枫才疏学浅,与诸位公子相比,没有哪一样是拿得出手的。晚枫这般不知羞耻,竟是与诸位公子玩闹了许久都未曾自知。”

“青岸,你可别这么说。”我的假高冷果然是撑不了多久,这么快就被晚枫公子打得落花流水。“你们都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我这种混吃等死的,怕你们会笑话我。”

听到我叫他名字,晚枫公子愣了一下。随即他又恢复笑颜说:“晚枫喜欢还来不及,何谈笑话一说。不知秋月公子名讳可否告知晚枫?”

“嘻嘻!”听晚枫公子说话,我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我的名字就叫秋月。”

晚枫公子凑近一些仔细看着我问:“秋月妆容举止皆与女子无异,莫非秋月曾为女子?”

为什么每个人都问这个问题啊?!

我正色道:“我原本就是男的,现在还是男的。只不过我专门学过如何模仿女人言行举止。”

晚枫公子说:“难怪满京城都传秋月公子貌若女子。听闻秋月要在除夕起舞,不知秋月要跳哪一支舞?”

“说起这个,好困难啊!”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说,“我想跳《惊鸿舞》,要用《洛神赋》做伴奏。我让仲砚帮我唱歌,他不愿意。他原本是要带我去找凤栖公子,结果今天那么多人,我怎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凤栖公子面前献丑。”

“哦?”晚枫公子温柔一笑,“我还从未看过《惊鸿舞》,更未听过乐坊以《洛神赋》为本子唱曲。”

我眼前一亮,拉着晚枫公子说:“青岸,你会唱歌吗?你的嗓音也好好听,唱歌肯定会更好听的!你帮我唱歌好不好?”

“这……”晚枫公子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我拉着他的手左摇右晃地说:“青岸,好不好嘛,你就帮我唱一唱嘛。”

晚枫公子为难而羞涩地说:“可以一试。”

“就这么定了!”趁他没来得及反悔之前,我赶紧拿过歌词给晚枫公子说:“就这几句,曲谱是我家乡一个非常厉害大师所谱,我唱一遍给你听听。”

听我唱完一遍,晚枫公子很是惊异地笑道:“早前听说秋月能歌善舞,晚枫只当是个谣传,并未当真。不想秋月果真名不虚传。”

我把歌词塞进晚枫公子手里说:“那我再唱几遍,你跟着我一起唱好不好?”

晚枫公子眉眼间全是柔情似水,恬淡地说出一个字:“好。”

“青岸!你太好了!”我起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爱你么么哒!”

晚枫公子开怀一笑,他顺便把我拉了坐在他腿上。

等一下!好像有点不对!我今天第一天跟他认识,我怎么就坐他腿上了?!

我尴尬地起身,马上坐回原来的位置。

晚枫公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常,他还是温柔地笑着,然后跟我唱了两遍。



青岸!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崇拜地看着晚枫公子,“你只听我唱了一遍就把曲调记下来了,而且你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啊!你以后要经常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好。”晚枫公子如和煦一般的声音荡得我有些心神不宁。

我带晚枫公子去卧室,让他坐我床上,然后我找出水袖来穿上。

我对晚枫公子说:“青岸,我就穿着这件练功的衣服跳舞,你不要嫌弃我。”

“好。”他的好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一个字容纳了一切天地乾坤。

我站在卧室中央说:“你先唱一遍,我试试节奏。”

晚枫公子唱了一遍。我跟着跳了一次,节奏有点快。我对晚枫公子说:“能不能唱慢一点,刚才唱得有点快。”

晚枫公子放慢速度唱了一遍。我又跳了一次,这次速度刚刚好。我便开心地说:“青岸,你就按这个速度,反复唱三次便好。”

晚枫公子唱了三次,我便把以前排练的动作全部都跳了一遍。

一曲跳完,晚枫公子起身拉我到床边坐下说:“可有累了?”

“还不累!”我开心地说,“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跳舞了,谢谢你看我跳舞!”

“还说不累。”晚枫公子有些怜惜地拿起我床上的手绢为我擦汗,“额头都出汗了。”

第36章 洛神赋(七)

“还说不累。”晚枫公子有些怜惜地拿起我床上的手绢为我擦汗,“额头都出汗了。”

“这算什么。”我跟他显摆道,“以前我们跳舞的时候,汗水可以从裤腿流出来,整个背上的衣服全部都是湿的。”

“听着晚枫都心疼了。”之后晚枫公子帮我把鼻尖上的汗也擦了。

来大安以后,除了阿虎,其他人都没有这样一点一点地照顾过我。我的心都要被这个超级暖男暖化了!“青岸,你真好!”

“咯吱——”门开了。我和晚枫公子齐齐转头往房门处看。

苏辄之?他又来干什么?难不成他半夜还要来抽查我的背书情况?

“苏公子。”晚枫公子谦逊地起身,对苏辄之行了一礼。

“苏公子。”我也起身跟着行了个礼。

苏辄之没有说话,就是看着我们两个。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我说:“青岸要帮我伴唱,我们正在排练。青岸唱歌唱得超级好听,节奏也卡得稳。苏公子要不要看看我们排练的效果?”

“不必。”苏辄之转身出门,除了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其他什么也没多说。

“苏公子为什么就这么嫌弃我?!”我转身跪在地上,对着床板一通乱锤!我知道我有错,但是这个错误我也纠正不了啊!

“秋月?”晚枫公子把我拉了坐回床上,“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心有不甘,嘟着嘴看着晚枫公子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开心,或者说他看见我就不开心!呜呜呜!宝宝心里好苦啊!”

晚枫公子看着我摇头叹气,脸上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问他。

“苏公子这是关心则乱。”晚枫公子说。

呵呵!这个府上的人,每个人的台词都差不多,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

算了,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青岸,你明天能不能再来一次。我好久没有跳《惊鸿舞》了,几个转身的动作我都生疏了。我自己先练习一下,然后你来帮我一起排练好不好?”

晚枫公子直接说:“那我陪你一起练,你一人练习岂不乏味?”

我赶紧摇头,“练基本功真的很无聊的,你看着看着就没兴趣了。而且你要是看着我练功,我会有一种被监督的感觉。我小时候上学,考试的时候最怕监考官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写字,我会特别紧张!”

晚枫公子有些担忧地问:“被我一人看你练功你尚且会紧张,待到你当众跳舞时你该如何是好?”

“那不一样的。”我解释说,“等到我练好了,我就有信心把我排练好的节目表演给大家看。我想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

晚枫公子温柔地帮我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他耐心地对我说:“无妨,无论哪一种晚枫都喜欢。现在练功,我陪你。”

诶?!怎么又是个随便吧喜欢挂嘴边的人?!我刚才竟然对他说“爱你么么哒”。。。不好,这个口头禅必须改,不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我在暗示什么一样。

看出我的惊慌,晚枫公子说:“我不看你,我就坐书房里,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便是。”

他起身走路的动作都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柔和,这样的人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生气?

看晚枫公子走到书房那边,我终于舒口气。抓紧时间练功吧,只剩两天时间了。虽然舞蹈是我熟悉的舞蹈,最近基本功练得也算扎实,不过我内心还是很忐忑的!

一直跳到亥时,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对着书房唤了声:“青岸?”

晚枫公子很快从书房走过来,他刚才似乎是在看书。

我好奇地问他:“你在看什么书呀?我这书房里只放了四书五经,你不会是在温习旧文吧?”

晚枫公子思考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我一下子就被晚枫公子逗乐了,“你们这些大师级的人物,随便说一句话都能引经据典,我是真的没资格跟你们同席而坐。”

“不可如此贬低自己。”晚枫公子伸出食指压住我的嘴唇,“秋月的优点,又怎是晚枫能比的。”

“嘿嘿嘿!”我尴尬地擦一把脸上的汗,“青岸,能不能再帮我排练一次。天色也不早了,练完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乐意之至。”晚枫公子跟我走进卧室。和之前一样,他坐在床边唱三遍,我跟着他的歌声从头到尾跳了一次。

晚枫公子欣喜地鼓掌说:“秋月舞姿惊艳若九天仙女,晚枫三生有幸一睹绝代风华。”

我被晚枫公子夸得神魂颠倒的,只得害羞地说:“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难道京城里的传言是青岸放出去的?”

晚枫公子拿起手绢帮我擦满头大汗,他语气宠爱地说:“传言者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可怜他们未曾亲眼见得秋月的风采。”

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好意思,就连低头解水袖的时候都不小心把活结扯成个死结。

“别急,我来。”晚枫公子抬手帮我解水袖。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总是会轻敲到我身上。那种浅尝辄止的触碰,莫名其妙让我心里发痒。

解了好半天,我似乎觉得胸前的结扣被越拉越死。我有点急,结扣解不开是小事,大不了一剪刀剪了。可是晚枫公子那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撩拨得我心里有只小猫在乱挠。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好了。”晚枫公子将水袖的衣带解开了!

我心虚地往后退两两步,一边把水袖脱下来,一边说:“耽误青岸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青岸请回吧,时间真的不早了。我要去洗澡,就不送你了,你不要生我气。”

“能看秋月跳舞已是晚枫之福气,晚枫怎还会生气呢?”晚枫公子徐徐往房门走出,出门前他不忘回头说一句:“秋月真的很努力,晚枫十分佩服。”

直到晚枫公子关上房门,我才舒口气!在这种鬼地方,每天面对一群貌若潘安的公子,我感觉我都快要被掰弯了!尤其是刚才,我不知怎么会突然想起之前和哲别做的那些事……

啊!!!真是头大!我要赶紧把他们全部送走!一个也不能留!

第37章 洛神赋(八)

从腊月廿九到正月初七我都不用上课,不过腊月廿九的早上我还是爬起来看书练字。

我已经彻底放弃临摹十三王爷的字迹了,他的字倒是不难看,可是写得太随性,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模仿的。我开始练习魏碑,我一直很喜欢这种圆润饱满的字体,写起来心情很不错。

写了半个时辰的字,忽然有人敲我房门。难道是晚枫公子来了?

“请进!”我对着门口大喊一声。

结果进门的不是晚枫公子,是苏辄之!

咦?!怎么苏辄之进门也学会先敲门了?真是难得!

我放下笔,起身对苏辄之行礼:“苏公子这么忙还抽空来检查我的学业,真是让苏公子费心了。”

我顺便递过自己的魏碑字帖说:“这是我今天早上写得,还请苏公子指教。”

苏辄之看了一眼我的字帖说:“甚好,进步很快。”

“真的吗?”难得苏辄之表扬我一句!我小心抬头看看他,好像他的表情没有他说得话那么阳光。难不成他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其实在骂我是个蠢材?呵呵!这就是命啊……

我坐下来继续练字。苏辄之没有走,他就站在案桌前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顶着压力问:“苏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苏辄之语气依然平淡,平淡中夹杂了些许无奈。“苏远将军昨夜传来书信,信中说他正月十五以前能够回京。主子是否要见将军一面?”

“嗯?”这件事情之前碎玉公子跟我说过,怎么苏辄之又专门跑来再跟我说一遍?我试探着问:“苏公子觉得我是见好还是不见好?”

苏辄之犹豫了许久才说:“或许,不见为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举双手赞同,“我又不认识那个大将军,见了面他肯定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到时候他跑去举报我怎么办?还有就是那个……万一他……那个……”

“万一什么?”苏辄之问我。

我的话都道嘴边了,又没底气说,最后憋半天厚着脸皮说:“万一他对我做出哲别做的那种事怎么办?听说他武功盖世,我肯定打不过他。他要是对我用强,我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哲别不会什么武功,只是长得强壮一点,我都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任由哲别对我为所欲为。换了那个什么大将军,那我岂不是会被蹂躏至死的!”

苏辄之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他躬身作揖说:“辄之护主不利,让主子受辱。辄之愿受责罚。”

我看苏辄之快要哭了,赶紧安慰他说:“是我太不小心了,大半夜的往外跑。要是我乖乖待在府上,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是是非非。”

我看一眼窗外,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哲别的商队有没有到甘肃了。突然好怀念哲别的霸道,他做什么事情都很霸道,但是又很温柔。就像他的吻,被吻之前我会害怕,可是上瘾之后又不想离开他的温度。

啊!!!我敲两拳自己的脑袋!赶紧把这种抖m的思想从我脑子里面剔除干净!

“主子不可!”苏辄之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辄之知道主子心里委屈,若是需得打人方能消除主子内心恶障,主子尽管打辄之便是。”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个发了疯的小女人,我真是没救了!“苏公子,我就是想把那些事情尽快忘记掉。那个……有点……让你见笑了。”

“主子……”苏辄之拉着我的手有些颤抖。

思念一转,我开诚布公地说:“苏公子,你还是叫我秋月吧。现在青岸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过不了多久,全府上下都会知道我是秋月。

“你整天主子主子的叫,我总觉得我愧对这个身份。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我们可以做同志。”

“同志?”苏辄之疑惑地看着我。

我跟他解释说:“志同而道合者,即为同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是一种比同僚更齐心,比朋友更坚固的革命友谊。

“现在我们同时身处在十三王府,都在为隐瞒十三王爷去世的消息而努力。同时我们还在共同塑造一个新的十三王爷,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十三王府的人。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同志关系。”

苏辄之有些惊异地说:“不知秋月以前都读过哪些书?能引用《国语》说出同志典故,辄之佩服。”

我一高兴又说漏嘴了,我尴尬地憨笑说:“这个话我是听一个推翻旧政权的人说的,其实我没有读过《国语》,我就是跟着他说。”

苏辄之缓缓点头说:“此人深明大义。”

“嗯嗯嗯!”我也点头说:“我奶奶最崇拜他了。以前我们家乡的女人和这里的贵族妇女一样,人人都要缠足,妇女饱受折磨。后来这个人推翻了旧政权,他发动全国妇女运动,让全国的妇女都能够得到解放。

“那时候我奶奶刚刚到了开始缠足的年纪,裹脚布把她的脚都勒变形了。她觉得脚痛,到了晚上就自己把裹脚布解开。这件事被我曾祖母发现后,曾祖母用线把裹脚布缝死在我奶奶脚上,疼得我奶奶彻夜啼哭。

“后来新政权的人来到我奶奶家,告诉她们女人可以不用再缠足了。我奶奶简直就是看到了神仙下凡来拯救她,你知道那时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那时新的……”

“够了!”苏辄之突然打断我的话,他怎么又生气了?

“怎……怎么了?”我又被他的阴晴不定吓得措手不及。

苏辄之一字一句地说:“为女子者,须以品行端庄,贤良淑德为本分。怎可为贪图一时安逸,肆意扰乱朝纲,煽动政权更迭?

“大安士大夫者,先行表率,是以女眷缠足,庄仪天下。若一干女眷皆为免去疼痛而妄图覆灭大安,与妺喜、褒姒有何区别?”

“啊?!”苏辄之这话怎么跟清朝那些老顽固说得一摸一样?我反问他:“要庄仪天下怎么不让男人缠足?反正那些达官贵人不用种地也不用干活,每天去上朝的时候都是有人用轿子抬着去的,进到宫里也不用走几步路。”

第38章 洛神赋(九)

“胡闹!”苏辄之瞪着我说,“事夫如妻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一干女眷,怎可与男子相提并论?”

“你瞧不起女人?!”我这回是真得hold不住了!“你的母亲是女人,你的母亲的母亲也是女人,我们都是女人生的,你凭什么瞧不起女人?既然你瞧不起女人,是不是我每天穿一身女人的衣服你也瞧不起我?”

如果苏辄之的眼神有杀伤力,我觉得我现在已经碎尸万段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能服输,身为一个伪娘,我最讨厌的就是直男癌了!我上辈子就是被直男癌害死的,我这辈子要跟直男癌抗争到底!

“主子继续练字,苏某不打扰了。”苏辄之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三九天的风霜之中。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啦!苏辄之这么看不起女人,他是不是每天都拿我当个笑话在看?!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面的有钱人发疯的时候就会砸东西,我现在超级想把这间房子砸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但是看着满屋子的古董珍宝,我把宝贝拿在手上的时候我就怂了。这么美丽的瓷瓶玉器,就像漂亮的姑娘一样柔美,它们跟可怜的姑娘一样无辜,不该承受无端的嫁祸。

我把一堆宝贝放回原处,然后在房子里跑几圈,降一降我心中的熊熊怒火!

“铛铛铛”,又敲门。都出去了还跑回来干什么?!

我拉开门大吼一句:“还有什么没骂完的?你干脆一口气……”

一口气说不下去了,门口站着个目瞪口呆的晚枫公子。

“青……青岸……”我眨眨眼睛,再确认一次,嗯!是晚枫公子。“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才……”

晚枫公子惊魂未定地指指身后说:“我方才遇到苏公子,他好像不大高兴。”

“嗯!”我把晚枫公子拉进门说:“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又把先生气走了,估计他以后再也不会承认他教过我这种冥顽不化的学生。”

晚枫公子不禁发笑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苏公子被谁气成这样的,就连王爷都要礼让苏公子三分。”

我纠正晚枫公子说:“苏公子在王爷面前是不敢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就算生气也要悄悄的生气。我一介草民,他用不着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所以他整天对我怒目横对的。”

晚枫公子好奇地问:“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把苏公子气成这副模样?”

我张开手臂站成个十字问:“我整天穿一身女人的衣服,是不是特别折损男人的颜面?”

“这个……”晚枫公子忽然不接话了。

难不成晚枫公子也是个直男癌?!我又问:“是不是你也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人一等,就是要接受男人的压迫?”

“这话从何说起?”晚枫公子的面部表情变得异常诡异,感觉五官都要扭曲到变形了。

我翻个白眼,独自走回桌案前练字。我跟这里的人真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群直男癌!

“秋月?”晚枫公子小声唤了我一声,“可是苏公子说你什么了?”

“没有。”我叹口气说,“我只是觉得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就像我每天穿一身女人的衣服,我觉得我还是个人,没有因为我打扮成女人我就变成畜生。”

晚枫公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自古男女有别,阴阳有异。若非形势所迫,想必秋月也不会扮作女子。”

“错!”我打断晚枫公子的话说:“我以前就是一个反串演员,就是每天穿着女人的衣服唱歌跳舞给别人看的那种人。

“在我的家乡,我的行为是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接受以及尊重的。因为在我的家乡,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互相都不会欺压对方。所以我单纯是为了爱美才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我就是想要和女孩子一样美丽。”

晚枫公子此时的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惊骇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以扮女子为荣的男人。

要引经据典我也会,我对瞠目结舌的晚枫公子说:“你昨天唱的《洛神赋》,作者曹植就是个爱扮作女人的人。他每天出门前必上妆,不打粉涂口红就不出门。

“甚至有学者推测,《洛神赋》中的洛神就是曹植本人在水中的倒影。曹植看到自己在水中婀娜窈窕的模样,一时兴起便做了《洛神赋》。”

晚枫公子已经彻底被我的话说僵了,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

我看他站着累,我抬个凳子放旁边,然后把他按在凳子上坐着,我再继续写我的字。

今天我这个厢房当真是热闹,午饭前碎玉公子也来了。见到晚枫公子直愣愣地坐在我厢房里发呆,碎玉公子有些吃惊。

“这是怎么了?”碎玉公子小声问我。

我冷笑一声说:“我还是不要说比较好。我今天大放厥词,苏公子已经被我气得七窍生烟,晚枫公子被我吓得呆若木鸡。你要是听了,估计会一命呜呼。”

碎玉公子顿时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越发好奇了。你到底说了什么,竟能把晚枫吓成个呆头鹅!”

我坦言道:“我说我喜欢穿女人的衣服。”

“这我知道。”碎玉公子说。

我指指还在发呆的晚枫公子说:“他不知道,被吓着了。”

碎玉公子捂嘴偷笑,他走到晚枫公子身边说:“晚枫可是觉得突然和王爷调换了位置,一时有些适应不来。”

晚枫公子迷茫地抬头问碎玉公子:“碎玉可曾听闻,《洛神赋》中所写,实则曹植本人在水中幻影。”

碎玉公子一时哑然,半餉才说:“未曾听闻。”

“噗嗤!”我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他们两个竟然能把我杜撰的故事讨论得津津有味。毕竟曹植爱化妆是真,被我添油加醋说一番,半真半假的连我自己差点都要信了。

碎玉公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着我骂:“晚枫公子可千万别着了秋月的道。你别看他圣贤经文一窍不通,野史杂谈倒是装了一肚子。你八成是听了他新写的折子戏,糊里糊涂就被他带到旁门左道上去了。”

晚枫公子不知所云地问:“秋月还会写折子戏?”

第39章 洛神赋(十)

晚枫公子不知所云地问:“秋月还会写折子戏?”

“何止会写折子戏。”碎玉公子越说越来劲,“秋月尽给我说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可他到好,专门捡着夜黑风高的时候讲,讲完就把我从这门赶出去。

“我一个人走回去,路上黑灯瞎火的,我心里想着他讲的故事,魂都被吓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魂,半夜也被窗外的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给吓没了。

“他要与你讲故事,你千万别听。我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你可别赴了我的后尘。”

我把毛笔递朝碎玉公子的方向说:“仲砚,要不这折子戏还是你来写吧。跟你的故事一比,我的故事根本卖不出去啊。”

“怎会卖不出去?”碎玉公子说,“你只需把今天与苏公子和晚枫公子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写一遍,我保证全京城的茶客都上赶着来听你的戏。”

“也是。”我想了想说,“我就写碎玉嫉妒秋月美貌,大闹王府,一哭二闹三上吊。秋月宅心仁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感化碎玉冰释前嫌。”

“秋月!”碎玉公子咬牙切齿朝我走过来,“你这本子怕是写反了吧。”

看碎玉公子一把朝我抓过来,我起身便躲。他一次扑空,再抓一把。我脚尖点地,一个转身再次轻巧避开他的抓捕。

“你别跑!”碎玉公子绕过案桌追过来。

“你抓不到我!”我笑着从案桌另一边逃走,然后躲到晚枫公子身后说:“青岸快救我!碎玉公子醋意大发,他肯定是要抓我去抽筋剥皮!”

晚枫公子总算是缓过神来了,他把我揽进怀里护着,然后对碎玉公子说:“碎玉,你别吓唬秋月。”

碎玉公子登时气得吹鼻子瞪眼的,“秋月怎能如此朝三暮四?!上个月好不容易与我说上几句话,转眼就跑去那波斯蛮子床上厮混许多天。昨天还抱着我在床上亲嘴,今天又跑到晚枫公子怀里赖着不走了。”

咦?!碎玉公子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恐怖?!而且,他说得好像都是真的!

我胡乱推开晚枫公子,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顿时灌满我周身血脉!

我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两个不要看我穿着女人的衣服就把我当女人了,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我只能跟你们做朋友,不能发展成恋人的关系!”

“哈哈哈哈!”晚枫公子闻言笑了起来,“碎玉嘴上最是不饶人,秋月莫被他吓坏了。”

中午我和碎玉、晚枫两位公子一起吃饭。晚枫公子对我的过去特别好奇,一直追问我是哪里来的。

对于我的来历,我不能完全说实话。我的终极目标是做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所以我只能说我就是个学业颓废的学生。反正我对古文的掌握还不足一个入学一年的小孩,所以我这么说倒也没有引起两位公子的怀疑。

吃完饭,我起身和阿虎一起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晚枫公子疑惑地问我:“秋月为何要做这等下人做的事?”

经过早上的事情,我一直在思考,我有没有必要给这里的直男癌重新建立一个正确的三观?我一边忙活,一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王爷。”阿虎可怜兮兮地说:“还是让奴才来吧。您身子金贵,跟我这个做奴才的不一样。以前只有王爷一个人吃饭,王爷帮衬着奴才做些事情,是王爷心疼奴才。如今二位公子也在,王爷不能在公子面前掉了价。”

我继续收拾桌子,认真对阿虎说:“阿虎,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于人人生而平等这种话,此时说还为时尚早。被二位出生封建社会的公子听到,还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血雨腥风。

收拾好桌子,阿虎马上提着食盒跑出去,生怕我再掺合他的其他事情。

我还没开口问两位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碎玉公子就率先开口说:“我累了,想睡个午觉。”

碎玉公子自觉得很,都没问问我是否同意,他就脱了外衣跑我床上自己抖开被子睡下了。

我尴尬地看回晚枫公子,这种时候留他也不是,送他也不是。

晚枫公子很快看出我的为难,他善解人意地说:“我也有些乏了,暂且回去休息,等下午再来。”

我被晚枫公子说得过意不去,道歉说:“今早本来只是想和青岸开个玩笑,结果把你吓到了,害得你白跑一趟。”

晚枫公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晚枫才疏学浅,听到玩笑话竟然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当真是让秋月见笑了。”

我看一眼已经闭着眼睛自顾自睡觉的碎玉公子,无奈只得送晚枫公子出门。

等我回到屋里的时候,碎玉公子正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就知道你没睡着。”我走到床边,没好气地瞪着碎玉公子。

碎玉公子满面桃花,他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外边空出来的床面说:“陪我睡一下。昨晚我被梦魇着了,后半夜一直没睡着。我怕我今天睡觉还会做梦,怪恐怖的。”

哎……看着碎玉公子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我一时心软,我跟着脱了外衣,和碎玉公子一并躺到床上。

今天身边的美人很老实,见我躺下,他就闭着眼睛睡觉了。

饭后本来就容易犯困,再加上冬天天冷,身处一个温暖的环境中就更容易困。看着蚊帐外面图案鲜艳的屋顶,我的眼皮随便挣扎了两下就闭上了。

*****

我走在几万人的队伍中,浩浩荡荡的人群一路碾压过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五颜六色的标语飘浮在人群头顶,为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呐喊出艳丽的口号。

历史让男人决定女人该不该读书,让白人决定黑人该不该存活,让异性恋决定同性恋该不该相爱。回看历史,曾经的决策者总是那样的愚蠢,而当下也注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参差错落的高楼林立之间,每个人口中唱出嘹亮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

第40章 洛神赋(十一)

我睁开眼睛,忽然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猫,有点吓人!

“那是什么歌?”碎玉公子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我。

“什么是什么歌?”我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比较好。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碎玉公子清唱了一遍。虽然他唱得有些跑调,但是我知道,我又说梦话了。

我打哈哈说:“原来仲砚是会唱歌的呀,那你怎么不帮我唱《洛神赋》?”

“那是什么歌?”碎玉公子今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到黄河心不死。

思索了一会儿,我解释说:“那是我家乡的一首歌,各个国家的穷人翻身斗地主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歌。”

“你家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碎玉公子问。

呵呵!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绝对不能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不然那个什么钦天监的人肯定会来问我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继续装傻充愣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不是都说了。”

碎玉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笃定说:“你什么也没说。”

哎……怎么办?感觉智商受到了压制!

我不敢直视碎玉公子的眼睛,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说:“我的家乡是一个很重视科学发展的地方,那里的人可以建造出高出云层的房屋,还有深入海底的大船。不过我学业不精,这些我都不会。”

碎玉公子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早就猜到你是极乐世界来的,只不过以前不敢肯定罢了。”

“啊?!”我有点懵,我怎么会是极乐世界来的?

碎玉公子看我的眼神有一些羡慕,还有一些惋惜。他静静看着我说:“极乐殿宇,能随人之意而大、而小,可座于地上、可浮于空中。常天乐空明,其下众生载舞和之。我说得可对?”

“这个……”碎玉公子是把我当作广场舞大妈了吗?“其实我的家乡,只有那些老头老太太会每天在大街上跳舞,我们年轻人不会在公共场合跳舞的。”

碎玉公子娇艳地笑了一下,“如秋月这般菩萨心肠,以起舞为乐之人,碎玉此生没有见过第二个。”

秋月公子挤进我怀里,闭着眼睛小声说:“唯有秋月能让碎玉安心。”

咦!碎玉公子这是要干嘛?!我怎么觉得再这么下去,我要名节不保!

我跟碎玉公子软磨硬泡了半个小时,他才从我身上起开。我赶紧起身换了舞衣,等着晚枫公子来跟我一起排练。

可是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晚枫公子,一套热身运动做完都没见到来人。

我干脆叠了一下被子,然后去到门外扯开嗓起吼一声:“阿虎!”

“王爷!”阿虎一秒钟只能闪现在我面前,忠犬一样听我发落。

我问:“晚枫公子刚才有没有来过?”

阿虎的脸色瞬间变得奇奇怪怪的,“来是来过了,后来……又走了!”

“嗯?!”我实在是听不懂,“怎么来了又走了?”

阿虎挠挠头尴尬地说:“王爷做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苏公子不就是怕打扰了王爷和那个波斯蛮子,所以才走的。”

我跟哲别能有什么?

咦?!不好!刚才晚枫公子肯定是以为我正在跟碎玉公子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所以才离开的!啊!!!我的名节真的是碎了一地啊!

“仲砚!”我冲回房间抓着碎玉公子说:“你快点带我去找青岸。我要跟他解释一下,我跟你什么也没做,我们两个只是单纯躺在床上聊天而已。”

“不去!”碎玉公子扒开我的手,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动了。“明明什么都对奴家做过了,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碎玉公子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对我展开打击报复吗?苦命如我,怎么还会被男人仙人跳?!

管不得那么多了,我披一件斗篷跟阿虎说:“阿虎,赶紧带我去找晚枫公子。之前就跟他约好,让他下午来找我。他肯定是误会我了,所以才走的。”

阿虎虽说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毕竟我才是明面上的王爷,他拗不过我,只得带我往另一个院子走去。

以前我在王府走过几遭的,次数虽然少,但是每次给我的印象都差不多。巨大的园林式宅邸,层峦叠嶂的花草树木,还有把整个王府切分成不同院落的白色围墙。以前我很少见到王府里有什么人随便走来走去,只会偶尔遇到一两个,反正我都不认识。

今天阿虎带我走的王府,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来过。园林还是以前的园林,围墙也是以前的围墙,可是每个大大小小的院落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小厮。有的三五成群挂红灯笼;有的抬着锦帛、金玉、美食排成一排,将手中的珍宝送到各个院落;有的在院落里摆放贡台准备祭祀用;有的抬着扫帚跟在人群后面打扫。

大多数人都认识阿虎。我和阿虎从人群中路过时,许多小厮都会停下来先叫我一声“公子”,然后再跟阿虎寒暄几句。

我从来没有见过王府里有这么多人,我以为每个公子有一两个贴身小厮伺候,再加上厨房、园艺、清洁、木匠,下人最多会有一百人左右。可是现在放眼望去,王府上上下下人头攒动,仅刚才与我们路过的就有二百多人,之后不知还会见到多少。

走到人少的地方,我小声问阿虎:“王府里总共有多少个下人?”

阿虎说:“王府里苏公子一人为长史,官四品。下面头等、二等、三等护卫各八人。四、五、六品典仪各二人,牧长二人,典膳一人,管领四人,司房十二人,司库二人,司匠、司牧各六人,厨房三十人。

“大茶房四人,每位公子茶房各两人。花园二十人。大书房二十人,每位公子小书房各四人。因为王爷不喜欢太监伺候,所以每位公子差官八人。此外还有轿夫、听事房约一百人。府上应该有下人三百五十人左右。这些都是长工,要是算上短工,估计有五六百人。”

第41章 晚枫一树(一)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阿虎,“为什么每天伺候我的只有你一个?除去伺候那些公子的,伺候我的少说也应该有十多个才对啊!”

“嘿嘿!”阿虎憨笑两声说:“其他下人王爷之前是见过几个的,后来王爷生病了,苏公子就把那些人都打发到其他地方去当差。”

呵呵!原来我是这个府里面待遇最差的一个,其他公子从头到脚都有人伺候,我自己连叠被子、磨墨都要自己动手!

不过刚才阿虎说得第一句话里面好像有个不得了的信息,我追问道:“你说苏公子有官职?还是四品?!”

阿虎有些诧异地问我:“王爷不知道吗?苏公子是王府的长史,皇上钦点的官。”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还以为苏辄之就是普普通通的管家,没想到苏辄之竟然是皇上钦赐的管家!以后还是多多顺从着苏辄之比较好,至少他是个根正苗红的朝廷命官,而我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山寨王爷。

我越来越看不懂苏辄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明有官职在身,为什么上次我问他要不要考功名的时候,他说他们家的人不能当官?而且上次苏辄之在泰王面前的自称明明是“草民”,一个朝廷命官,怎么会自称草民?

看着整个王府喜气洋洋的样子,我突然发现我那间厢房简直冷清到了极点,就连宗庙祠堂都比我那间厢房有人气。要不是今天早上阿虎帮我挂了几个灯笼,贴了一幅春联,我都感觉不到除夕就在明天。

走到晚枫公子的院落,他的院落和王府的其他地方一样热闹喧哗。

我用帽檐遮住脸,跟着阿虎走进院落。我看见晚枫公子正在指挥小厮把擦干净的匾额重新挂回门楣上,《晚枫一树》几个大字不就是出自十三王爷那种难以模仿的字迹。

“青岸。”我站着晚枫公子身后小声唤了他一声。

晚枫公子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我。很快他收回异样的眼神,一双温热的手拉起我藏在水袖里的手问:“冷不冷?”

“有一点。”我莫名其妙觉得这个被他拉着手的动作挺难为情的,气氛有些暧昧。

晚枫对阿虎说:“阿虎,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把匾挂歪了。”

“公子放心!”阿虎胸有成竹地说,“这种小事包在奴才身上!”

晚枫公子拉着我进屋,屋里还有几个小厮在打扫卫生。

这种场景看得我越来越疑惑。王府里既然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之前我都没见过,他们是怎样完美地避开我的视线的?

“你们先出去。”晚枫公子对下人说。

“是!”几个小厮鱼贯而出,屋里只留了我和晚枫公子两个人。

我细细打量晚枫公子的厢房,庄重典雅,清新自然。博古架上放了许多金石古玩,我对古董没什么研究,看不懂其中的门道。我单纯就是觉得那些瓶瓶罐罐的长得好看,摆放的位置参差错落,很有层次感。

“有没有看上哪一件?”晚枫公子站到我身后帮我把帽檐拉下来,他温热的气息徐徐吹到我的脖子上,荡起一波涟漪。

“没有!”我一个激灵躲到一边。我的反应太强烈了,以至于我自己都在懊悔我怎么会心虚到这种程度。

幸好晚枫公子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平静如常,只轻柔一笑就化解我了心中的焦躁。

“不好意思,我就是……”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晚枫公子帮我岔开话题说:“我这有刚沏好的碧螺春,秋月可要尝尝?”

“好啊!”我假装没事咧嘴一笑,“青岸你教教我怎么品茶好不好?我分不清茶叶的味道。”

晚枫公子带我到茶几前坐下,然后倒两杯茶,一杯递给我。

我抬起来刚要喝,晚枫公子温柔地说:“先别喝,你学着我这样,我怎么做,你便怎么做。”

“哦!”我学着他的样子,先把茶杯抬起来闻了闻。有股茶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晚枫公子说:“碧螺春乃出了名的功夫茶,因其种植、采摘、杀青、炒制都极为讲究,所以碧螺春的茶香也与其他绿茶有极大的区别。你仔细体会,可能感受到其中花果清香?”

我又闻了闻,确实是有一种水果才会有的香味。我乖巧地点头,然后等晚枫公子教我接下来怎么做。

晚枫公子淡然一笑。看他嘬一小口茶,我便学着他嘬一小口茶。挺好喝的,没有浓烈的苦涩味,只淡淡的甘苦中带了些许水果清香。

我继续认真看着他,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回看我一眼,然后抬起杯子猛然一口将茶水全部喝干。

我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我不懂茶艺,但是我知道喝茶不该这么一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完的。我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杯子,我是应该学晚枫公子那样一口喝干,还是按照常理小口小口的品?

问题是就算小口小口的品,我也品不出什么门道来,还不如一口喝干来的爽快。可是一口喝干实在是违背了喝茶的原则,晚枫公子这么有文化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么粗鲁的方法喝茶?

“哈哈哈哈!”晚枫公子看着我大笑起来,他笑了好一阵才说:“秋月,在我面前你不必拘礼,只管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做事就好。我都已经仿照饮牛饮马那般喝茶,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啊?!原来我又被耍了!嘤嘤嘤!真的好丢脸啊!我前世真该报个国学班,好过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像是个白痴一样!

“秋月?”见我不喝茶也不说话,就是看着茶杯发呆,晚枫公子轻声叫了我的名字。

“啊?”我狼狈地不敢看晚枫公子的眼睛,赶紧学着晚枫公子的样子一口把茶水全部喝干。

晚枫公子拿起茶壶说:“再来一杯,秋月可细细品尝,亦可一饮而尽,随性便好。”

“谢谢。”我害羞地说,“可是我不能喝太多了,喝太多水没办法跳舞。青岸,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今天中午我和仲砚起床有点晚,你不要误会,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就只躺在一起说说话。

“仲砚以前经历过好多事情,有些话他憋在心里好多年,一直找不到人倾诉。我和仲砚是好朋友,所以我会听他说一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第42章 晚枫一树 (二)

晚枫公子笑得大方自然:“秋月不必介怀,朋友之间说说体己又有何妨?我以为偷听碎玉说话多有不妥,方才离开。想必碎玉的那些心事,也并不想让我听到。”

晚枫公子真的好善解人意啊!我感动得都快要哭了!“青岸,你真好!我好高兴我能在京城遇到你这么贴心的朋友。”

晚枫公子带我到卧室,和昨天一样,他坐在床边唱歌,我跟着他的歌声跳舞。

今天我特地穿了舞衣,明天晚上我会穿这身衣服跳舞。舞蹈动作与《甄嬛传》里的动作出入很大,是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综合了很多网络视频以后自己编排的。这个舞蹈唯一与原著相同的,恐怕只剩曹植的《洛神赋》和刘欢大师的谱曲了。

当初编排的时候我们重点是按照节奏切分开设计动作,若是换一个相同节奏的曲调,只需磨合几次也是能够跳这支舞的。

一曲跳完,我发现在第二节的时候,我与晚枫公子的节奏有些对不上。

晚枫公子让我坐到他身边,我指着纸上的歌词说:“第三句开始我的速度就比你的速度慢半拍。我已经加快速度了,但是转身动作太多,我没办法转太快。直到再唱第三次的时候我们两个的速度才同步到一样的。”

晚枫公子一手拿歌词,一手缓缓杵到我身后。我穿得舞衣很薄,他坐得离我这么近,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我心里一慌,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觉得冷了?”晚枫公子原本在我身后的手顺势搂在我腰上,然后我整个人就被他用广袖盖进他怀里去了!

我竟然,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了!

“不不,不冷!”我吓得哆嗦了一下说:“我跳一跳就暧和了!”

我立即起身,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劳烦青岸再唱一次,我们再排练一次,这次我会好好跳的。”

晚枫公子莞尔一笑,他朱唇轻启,华丽的辞藻从他口中婉转而出。

我这次跳得比上一次不知糟糕多少倍,好多地方不是太赶就是根本踩不准节奏。

跳完第二遍,我有些颓然。心不静,舞步乱。

“秋月。”晚枫公子起身拉我坐回床边。他帮我擦掉细小的汗珠,语气轻缓第说:“秋月是我此生见过跳舞最用心之人。虽说我见过舞伶不少,可是他们跳舞只为养家糊口罢了。倘若丰衣足食,他们断不会以起舞为乐。用身形起舞,与行尸走肉无异。用心起舞,方可谓天姿卓绝。”

晚枫公子说得我心头一暖,一时没注意,又被他抱进怀里暖着身子。

“公子!”一个小厮跑进来说:“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我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这里的人进门都不敲门的吗?冒冒失失吓死人了!我本能地往晚枫公子袖子后面躲,一张脸完全埋进晚枫公子肩窝里。

“知道了。”晚枫公子说,“下去吧。”

那小厮没有走,反而笑问:“公子抱着的可是阿虎带来的秋月公子?”

这小厮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他家主子怀里都已经抱着个人了,他还要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晚枫公子的声音变得异常阴冷,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晚枫公子。“不该问的别问。你要敢说出去半个字,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是!”小厮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往门外跑。

房间里安静下来以后,又一个疑问突然浮现在我心头。昨天一口气同时见了八位公子以后,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此时被小厮一提醒,我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起身看着晚枫公子,那种雾里看花的猜测似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秋月在看什么?”晚枫公子恢复了他温婉如玉的声音,恬静舒雅的眼眸专心看着我。

我认真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说:“府上诸位公子的关系,倒是比宫里那些嫔妃和睦多了。”

晚枫公子愣了一下,展颜一笑说:“诸位公子皆是修养杰佳之人,自然不会与深宫怨妇一般见识。”

一冷静下来,我的心情便平静了很多,晚枫公子又帮我唱了一次伴奏,我把左右的节奏都踩稳了。既然排练方面没什么大问题,那我该回去继续读《诗经》了。

“青岸,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穿上斗篷说,“我要回去了,今天还没读《诗经》。”

晚枫公子拉住我问:“秋月读《诗经》,可有人教?”

“没有。”我坦白说,“苏公子和仲砚教我《论语》和《礼记》,我这个人悟性差,学了半年《论语》才学了两篇文。《诗经》我就是自己读读,算是提前预习一下,免得以后学起来还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让他们看笑话。”

晚枫公子从书架上拿过《诗经》说:“让晚枫教秋月《诗经》可好?”

这个诱惑有点大,我是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我看《诗经》就是因为《诗经》读起来朗朗上口,没有那种拗口蹩脚的语法。如果能有个人再帮我讲讲里面的意思,那就更好了。可是在晚枫公子面前,我心里没底气。我好像对晚枫公子有一点不太正常的感觉,我怕跟他时间在长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发展出难以收场的关系。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晚枫公子已经主动拉我到案桌前坐下。他拿了一件外袍给我,让我把身上的斗篷换了。

我听话地脱了斗篷和水袖,穿上外袍乖乖听晚枫公子从头给我说《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呵呵!说完第一句我就后悔留下来了。我原本心猿意马的内心,此时简直就是狂风肆虐,惊涛骇浪!我怎么就忘了呢,《诗经》的第一首《关雎》就是一首情诗,而且是言辞极为露骨的情诗!

我心中暗骂,都说古人说话含蓄,怎么《关雎》能把“我爱你”三个字说得比谁都直白!而且还是添油加醋的直白!

“秋月?”晚枫公子发现我在走神,他停下讲解,叫了我一声。

“啊?!”我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第43章 晚枫一树 (三)

“啊?!”我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完全是处于本能,我把中学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捣腾了出来:“老师!对不起!我上课不该开小差!”

“哈哈哈哈!”晚枫公子一阵发笑,“难怪苏公子与碎玉都要争着教秋月念书。秋月连听课走神都这般可人,晚枫也不想放走这次听话的学生了。”

我低着头,脸颊发烫。我不知道我是在为我发呆自责,还是在为害怕面对晚枫公子懊恼。我只不过认识晚枫公子两天而已,为什么我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的?

“秋月。”晚枫公子轻声问:“可是饿了?”

我看一眼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感觉好像真的是有点饿了。

“桐枝!”晚枫公子对门外喊了一声。

“公子。”很快,一个小厮走进来回话。

晚枫公子问梧桐说:“晚膳可准备好了?”

小厮恭恭敬敬地说:“回公子,准备好了。”

晚枫公子便说:“今日秋月公子留我这里用晚膳,好生伺候着。”

“是!”桐枝动作很快,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和另外三个小厮抬着食盒进来,又过了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秋月。”带我入席前,晚枫公子交代我说,“今晚用膳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只管放开吃便是。”

“嗯嗯嗯!”闻到饭菜香,我原本只是有一小点饿的肚子现在变得超级饿,我只想坐下来赶紧大吃大喝一顿!晚枫公子真是个好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担忧,然后成全我肚子里的饕餮。

吃完饭,我无论如何也不让晚枫公子送我回去。幸好阿虎还在,阿虎掌着灯笼跟我回了十三王爷的厢房。

*****

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历史重演的感觉。进门后,我看到碎玉公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圆桌前,桌子上放满了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回来了?”碎玉公子转头问我。

我点点头,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曾经哲别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吃饭。那天我一个不小心,把哲别惹得大发雷霆……

“吃过饭了么?”碎玉公子又问我。

通过上次的经历,我已经充分吸取了经验教训。我满脸陪笑坐到碎玉公子身边,拉着他的手说:“我在青岸那里吃过一点,不过没吃饱。我们现在一起吃饭好不好?”

“那就是已经吃过了?”碎玉公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他这个眼神似乎不太好糊弄啊!

我紧张地点点头,然后就看到碎玉公子冷笑一声,起身出门便走,连个再见都不说。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难伺候啊?!碎玉公子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哄他比哄高中的女生都难?!

我看着一桌子的美味,转头问阿虎:“阿虎,你吃过晚饭了吗?”

阿虎贼兮兮地笑着说:“在晚枫公子那里跟着其他下人吃过一点。”

“要不要再吃点?”我指指桌上的饭菜说,“不吃也是浪费,不如你再吃点。”

阿虎有些犹豫,两眼看着一桌子美味磨拳擦掌,却始终不敢应答。既然他没拒绝,就说明他还是想吃的。

我起身帮他把门关起来,顺便把门闩插上。“这样就没人看见你吃饭了。”

“谢王爷!”阿虎跳到桌前,一个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看着他一口气扫荡了一大半的食物,我好奇地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吃过饭?怎么看你饿得就像多少天没吃饭一样。”

阿虎一边嚼着饭一边跟我说:“吃是吃过了,不过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我们下人吃的饭糙得很,跟城外铁匠铺的伙计吃得没什么区别。难得吃顿好的,我要一次多吃点!嘿嘿!”

我有点心疼,提议道:“要不以后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关着门吃,你跟我一起吃,反正这么大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阿虎讪笑到:“这个奴才不敢,要是被苏公子发现,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没事。”我跟他说,“你要是怕被人看见,你就夹点菜躲旁边吃。比如说那个鸡腿,以后我每顿饭都分你一只。”

“王爷对奴才真好!”阿虎笑得合不拢嘴,“奴才从来没有见过像王爷这么好的人!”

“扣扣扣!”有人敲门!

阿虎吓得筷子一丢,赶紧起身站一边。

我移到阿虎原本坐过的地方,拿起他的筷子,装作我正在吃饭的样子。

看阿虎要去开门,我赶紧叫住他。我递过手绢给他,小声说:“擦嘴!”

阿虎火速擦嘴,然后一边把手绢藏进他自己的袖口中,一边开门。

来人是苏辄之,我有点头大。每天来查两次房,他对我到底是有多不放心?!

“苏公子。”我起身,恭恭敬敬给他作个揖。

“主子。”苏辄之有些惶恐地回礼。

我指指身后说:“我正在吃饭,苏公子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不必。”苏辄之说。“此次前来,辄之有一事需与主子商量。主子先请用膳,待饭后再讨论也不迟。”

“这样啊。”我若无其事地打哈哈,“苏公子来得真巧,我刚刚吃完,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讨论。”

苏辄之进门,他看一眼餐桌,随后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阿虎一眼。

我心里一惊!感觉苏辄之已经发现阿虎偷吃了!幸好苏辄之没有为难阿虎,只是跟我一起走到书房。

我悄悄对阿虎比个手势,让他赶紧收拾桌子,先把案发现场破坏了再说。

走进书房,苏辄之没有坐下,他直接说:“明日除夕,府内祭拜,主子可愿参与?”

“这个……”祭拜我是见过的,可是这不是重点。我问苏辄之说:“我该以哪一个身份参加呢?十三王爷还是秋月?”

苏辄之反问:“主子可有主意?”

“没有!”这种事情我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万能的苏辄之吧。

苏辄之说:“以我之见,无论以哪一个身份参加,都不大妥当。若是以王爷的身份参加,王爷身体痊愈的消息很快会传出。若是以秋月的身份参加,秋月将会位列最末,如此只会委屈了王爷。”

第44章 除夕(一)

我想了想苏辄之的话,“那苏公子的意思就是不参加比较好咯?”

苏辄之问:“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都听老师安排。”我现在已经彻底学乖了,苏辄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敢跟他顶嘴了。

苏辄之说话语气恭敬,但是仔细听,他的言辞里面明明就是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命令。这种柔中带刚的威严最是恐怖,每次都能杀人于无形。

所以整个除夕我都是挺清闲的。早上起来复习一下《论语》,中午吃完饭睡个美容觉,下午起床洗脸化妆。

我自己做的粉底有两个缺点。一个是不防水,出汗容易脱妆。还有一个是不防腐,冬天暂且可以多放几天,到了夏天就放不了多长时间了,每隔几天就要重新配一次。

不过没关系,有粉底总比没有好。今天我画得舞台妆并不浓艳,大安晚上只点蜡烛,黑乎乎的,画浓妆只会显得脸黑。我罢意把脸画得白一点,这样光线昏暗的时候比较容易看清我的相貌。

更衣,梳头,深呼吸。或许过了今晚,整个王府都会把十三王爷被秋月顶替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

下蹲起身,凌空挥出水袖,我手中的水袖顿时如朝霞飞落,染红了这寂寥的厢房。

阿虎进帮我换洗脸水,他贼眉鼠眼笑道:“王爷跳舞真好看,比风月居的那几个美人都好看!”

我将水袖朝阿虎面门一转,用迤逦的红绸挡住少年的去路。“你去过风月居?”

阿虎顿时封住嘴,抬着脸盆一溜烟跑没影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只随便吃了些糕点垫着。听说王府的年夜饭做得特别丰盛,还有皇帝从宫里赏的菜品。我就是去跳个舞,然后赶紧入座吃香喝辣!嘿嘿!想想都开心!

我在心里打着拍子,反复练了基本舞步。这种清唱伴舞,变数很大。我和晚枫公子算不上多有默契,我也不想跟他多有默契。反正全场对节奏最挑剔的估计只有凤栖公子一人,我这种业余水平,怎么练都达不到他大师级的标准,索性随便跳跳,给大家添个彩头罢了。

“阿虎!”我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王爷!”阿虎迅速出现在我面前。

“带我去那什么中堂吧。”我说。

“是!王爷!”阿虎眼中闪着精光,欢天喜地打个灯笼给我带路。

看着昏暗的烛火,我有一种做个煤油灯的冲动!大安是有石油的,虽然大安人不会用石油,也没人开采,但是文献中有记载,少数地方的地下水中发现过石油。我要是能弄点石油来,按照蒸馏酒精的方法把煤油蒸馏出来,再做个玻璃灯罩就好了。

我的煤油灯计划还没想通透,阿虎已经带我来到了中堂。中堂比我想想中的大很多,大约有一百多平米的样子,八根朱红色的柱子庄严大气地撑起巨大的房梁屋顶。

中堂里放了十一张矮几,主位空着,是留给那个已经英年早逝的短命王爷的。其他九位公子分别在其他宾位上入座,菜还没上齐,看样子诸位公子才从祠堂过来,刚刚入席。

我从侧门进来,走到苏辄之身边。脱去身上的斗篷后,我有些犯难,我是该给苏辄之作揖还是拜万福?想了一会儿,反正我已经穿了一身女装了,还是拜万福吧。

我轻轻欠身,一双水袖从右肋滑落脚底,“苏公子万福。”

苏辄之起身给我作揖还礼。他似乎对我的舞衣很感兴趣,上上下下把我看了好几遍才说:“辄之与秋月见礼。”

看着苏辄之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禁笑出声来。虽然苏辄之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可是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跟我这么正式的见礼。

“好一幅郎才女貌,才子佳人!趁今夜良辰美景,我定要将此情此景作于画上!”落霞公子坐在我们正对面,他的调侃瞬间引来一片哄笑。

苏辄之脸上泛红,他坐回座位上,不敢再抬头看我。

我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王府里的人际关系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力。才子佳人这种词语,可以随便用来形容十三王爷的两个男宠的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我脚踩金莲,裙边飘飖,几个转身便云卷一双水袖辗转到前厅正中。

“妙哉!善哉!”雅颂公子激动的都快要从地上跳起来了。

既然有人为我捧场,我自当以赧笑还之。我不过是贝齿咬唇,眸光含笑。待我再看雅颂公子的时候,他竟然跌坐回地上,脸上笑得像个花痴一样。

这回我是真的忍不住笑场了,我捂住嘴,一边笑一边看着双眼发直的雅颂公子。这人究竟是有多久没见过女人了?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招几个女人进来,给府上的诸位公子谋点福利?

“叮!叮叮!”凤栖公子有节律地用筷子敲了三次杯子。他果然是个音乐奇才,仅用筷子敲瓷杯都能敲得这么好听。

我放手再转一圈,水袖如两条赤蛇追逐般飘落于凤栖公子的方向。石榴裙下,我挪开小碎步款款后退,只留一片绯红绸缎娟娟拖行于身前。

凤栖公子淡雅一笑,手中木筷再次击鸣酒杯。

我压低腰身,半蹲半坐地面向晚枫公子。

晚枫公子早有准备,与他目光向对之时,便主动开口说:“晚枫愿以拙唱伴秋月起舞。秋月舞姿精绝,本不该由我这等粗嗓破音所污。我此番恬不知耻,斗胆献丑,还望诸位公子莫怪。”

“晚枫说得哪里话?”碧云公子插话道,“晚枫嗓音醇厚,平日里却是吝啬得紧,不愿与我等分享佳音。今日难得佳音配妙舞,岂不善哉?”

晚枫公子谦和地回谢诸位公子的赞誉,然后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他已经准备好了。

我回以一笑,起身站好。

伴着《洛神赋》的歌声,我手中水袖如瓣瓣红梅,风卷残云间飘飘翩跹。丝丝缕缕,衣袂飞艳,婉若惊鸿,气若游龙。

这是我和晚枫公子配合得最融洽的一次,不知是他的歌声随我而起,还是我的舞步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嗓音之中。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第45章 除夕(二)

最后一步,我伏坐于地,明艳的丝绸随着我的身子从天上垂落。艳红的锦缎突而骤缩,如奔涌的赤水化作烈火灰飞烟灭。

豪华的宴席陷入空前的安静,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将视线慢慢在诸位公子脸上划过,他们或是震惊,或是沉迷,每个人都像是被下了定身术一样不会言语。

“好!!!”少年的嗓音打破短暂的安静,汗青公子稚嫩的掌声带动起席间一片高潮。

我起身向每个人行礼,我特意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碎玉公子,他眼中似乎闪烁着银河一般的璀璨,灼灼目光从他的眼眶中飞跃而出。

“快给本公子倒酒!”汗青公子将手中的酒杯朝我伸过来。

我只笑少年贪玩,含笑卷起水袖。从一个小厮手里拿过酒壶,我走到汗青公子面前给他斟满酒杯。

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汗青公子笑起来全是年少特有的天真。

我走到下一个矮几面前,给酌泉公子也斟满酒杯。

“秋月国色天香,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酌泉公子恭恭敬敬抬着酒杯说。

我含笑拜了拜,说:“其中还有晚枫公子一半的功劳,我可不敢把酌泉公子的赞誉一个人全揽了。”

酌泉公子长跪起身,抬手与我作揖还礼。

我转而又给另外七位公子都倒了酒。

苏辄之脸上终于不再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给他倒酒时他还对我笑了一下。

碎玉公子虽然还是不说话,不过他终于不那么苦大仇深地看我了。碎玉公子很是淘气,我把壶嘴对准他的酒杯,开是倒酒后他突然抽走酒杯。一小滩酒滴落在桌面上,他审视着我,幸灾乐祸看我如何应对。

幸好我有随身带手绢的习惯。我抽出自己的手绢,不动神色地迅速擦干他桌上的酒渍。

碎玉公子顿时瞪大眼睛看着我,眼里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把他的酒杯拿过来,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

走完一轮,汗青公子又对我说:“我的酒喝完了,赶紧给我倒酒!”

“汗青。”苏辄之发话说,“秋月并非酒肆,你怎能如此使唤于他?”

汗青公子傲慢地说:“《论语》都背不下来的人,连我的书童都不如!赏他个面子给本公子倒酒,是本公子瞧得起他!”

哎……难得今天见到这么多人,我今天表演又很成功,我就不跟这个小屁孩计较了。我走过去,又给汗青公子倒了一杯酒。

我刚要离开,汗青公子一把拉住我说:“明知我酒量大,你每次才给我倒一小点酒!你干脆就站我旁边,专门给我倒酒得了!”

这小娃娃年龄不大,折磨起人来脾气倒是不小。

“汗青!”苏辄之声音彻底冷冽下来,“不得无理!”

汗青公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他这种痴呆傻愣的人,除了会跳舞,其他什么都不会!凭什么王爷看见他以后就再也不见我了?!我哪里不如他?!”

“秋月。”苏辄之冷冽的视线看向我。

“啊?”一股恶寒骤然袭来,我不知所措地抬着酒壶进退两难。

苏辄之不容反驳地说出一句话:“你先退下。”

退下?!我不敢相信我到底听到了什么!苏辄之让我退下,而不是让我入座!我看一眼留给我的那桌鸡鸭鱼肉,难道苏辄之不想让我吃那些山珍海味了?

苏辄之的眼神像磐石一样坚定,我无法忤逆他的命令,只得认怂从侧门退场。

我真的好饿,我没有吃饭,还跳了舞。最关键的是我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好酒好菜,所以就更饿了!

苏辄之到底要让我退去哪里?我肯定不能去跟下人一起吃饭,虽然我现在饿到给我狗粮我都会吃的程度,但是苏辄之要是知道我跟下人一起吃饭,他肯定又要骂我了。

我也不能回到刚才的宴会里去,苏辄之让我退下,意思就是让我离开。

我还能去哪里?所有公子都在宴席上,整个王府根本没有一个我还能去的地方。

“王爷?”阿虎过来小声唤了我一声。

我小声回他说:“你别跟着我,你先去跟轮班的人吃饭。苏公子肯定不准我去跟你们吃饭,我等他气消了就进去跟几个公子吃饭。”

“是!”阿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去找轮班的几个小厮鬼混去了。

我在门外站了至少有一刻钟,不知道他们宴会里都在干些什么,怎么也没人出来叫我进去?

我只穿了一件舞衣,身子越站越冷,心也慢慢跟着越来越冷。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苏辄之所谓的“退下”是要我回去面壁思过。

呵呵!我果然做什么都讨不得他的欢心!

昨天热火朝天的王府,此时只有一弯新月相伴。我独自一人往回走,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

我像个幽灵一样飘回了十三王爷的厢房。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甚至有两个大红灯笼里的蜡烛都灭了。

走进房间,没有烧火,除了没有风,房间里的温度和外面一样冷。

好!很好!好得很!

第一次没有和家人过大年三十,我孤家寡人一个,竟然连口饭都没得吃!

我装傻充愣,作痴扮呆,只为不要引起别人的记恨,混吃等死躲在这深墙王府之内。可惜我算错一步,如我这般软弱无能之人,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只会任人欺压!

我走出房门,顺手把我院子里所有灯笼里的蜡烛全部都灭了!

走进冰冷的房间,我关上门,关上窗,把每一个通往外界的入口用木闩全部封死!

趴在冰冷的床上,我用被子蒙住耳朵。可是门外越来越多的炮竹声噼里啪啦地灌输进我的耳朵里,原本欢快的爆竹声,如今成了对我最大的嘲笑和讽刺。

多可笑的一个故事,我在大安当了半年王爷。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我不仅没有享受过什么王爷的待遇,到了新春佳节还落得个饥肠辘辘的下场!

窗外是爆竹声声迎新春,屋内是饥寒交迫泪眼婆娑。今夜没有什么月光,漆黑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寒冷和悲哀。

或许是因为太饿了,或许是因为太冷了,我哭着哭着,渐渐睡着了。

第46章 初一(一)

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砰砰砰!”

“王爷!快开门那!王爷!”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窗外似乎有一点烛光,看不清楚。我刚才被子也没盖,只是把头钻进被子里睡了个囫囵觉。

“阿龙,把门撞开!”苏辄之在门外说到。

“是!”阿龙话音刚落,巨大的撞击声便从房门处传来。

这回子我彻底清醒了,我赶紧坐起身,就这样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几次撞击以后,那不经事的门闩终是断成了两截。几个人打着一盏灯笼冲进屋子里来。

想想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个鬼,像个女鬼,像个穿着石榴红衣服的女鬼。

看到我恐怖的造型,就连细心胆大的阿龙都被吓得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深夜前来,有何赐教?”我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沙哑很多,估计是刚才被冷到了,有点感冒。不过这种破锣音更为我的女鬼造型增添了几分色彩。

门口的几人哆哆嗦嗦不敢说话,各个惊恐万分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来人,带着狰狞恐怖的妆容,朱红的水袖在身后拖出两道血痕。嘶哑的声音再次问出刚才的问题:“深夜前来,有何赐教?”

唯一一个掌灯的小厮手里灯笼没拿稳,灯笼“啪嗒”一声掉地上,最后的烛火也灭了。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漆黑,那掌灯的小厮双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王王王……王爷!”阿虎颤颤巍巍地说:“奴才给您送……送吃的来……来了。”

我走到几人面前,起手一挥,水袖轻轻拂过几人门面。

“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另外两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厮也跟着跪地上,不停地朝我磕头。

“呵呵!”我轻笑转身,大步踱回卧室,“不吃,不饿,退下,不送!”

那三个面生的小厮赶紧连滚带爬夺门而逃,他们走得急,门又窄,三人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逃出了我的厢房。房内留下苏辄之和阿龙阿虎三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我转身看着门口模糊的身影问:“怎么还不走?莫非你们睡觉也要我伺候不成?”

苏辄之总算是走了,还顺便带走了阿龙。

阿虎拿出火石打亮,很快屋子里渐渐亮起橘色的烛光。

我不想吓唬阿虎,便把脸上扭曲的彩妆洗掉。脱了衣服躺回床上,不想再多看这世界一眼。

外面的炮竹声响了整整一夜。到了丑时我开始感觉头疼,后来头疼得越发厉害,意识也有些模糊。

我好像是做了个梦,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反正挺累人的……

“王爷。”阿虎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叫醒。

不是很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像脑子里装了浆糊一样。我想跟阿虎说我还想睡,但是张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爷你怎么了?!”阿虎惊叫着过来拉我,这一拉之后他再次尖叫道:“王爷你身上怎么这么烫?!王爷你生病啦!”

我感觉浑身都在疼,这种感觉半年前有过一次,就是那个倒霉的十三王爷刚刚死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阿虎冲出房门去,没过多久屋子里进来了十多二十个人。

我连转头都异常费力,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群如花似玉的公子站在我面前,后面还乌泱泱跟了一群下人。

“王爷!”汗青公子跑到我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王爷,我都听说了!你被那个叫秋月的女鬼附了身,是他把你害成这幅样子!你不要怕,我会找最好的道士来帮你驱鬼,我会帮你把那个女鬼赶走的!”

一个叫秋月的女鬼?!呵呵!我秋月确实是鬼,可惜我不是女的。

我闭上眼睛,任由他们把我说得再恐怖一些吧。

“汗青!不得胡说!”苏辄之走过来把汗青公子拉开。

“我才没有胡说!”少年奋力与苏辄之反抗,“我都听昨天见到女鬼的人说了,那个女鬼附在王爷身上,全身都在流血!女鬼一到晚上就会出来吃人喝血,王爷就是被女鬼缠上了!”

“呵呵!”我自嘲出声,原来我还会吃人喝血,感情我是来演《聊斋》的。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头转向墙面,不想再看这群人一眼了。

“苏公子!”一个小厮跑进门来回话说:“方才奴才去太医院请太医,今天是元旦,太医院放假,只有张太医一人轮值。今早张太医要进宫去给太后和几位娘娘把脉,说是下午才能出宫。”

“那就去百仁堂请最好的大夫来呀!”晚枫公子插话说,“百仁堂虽说比不得太医院精湛,但也是京城里最好的医馆了。”

那小厮又说:“回晚枫公子,百仁堂奴才也去过了。今天京城里所有药铺医馆都不开张。”

晚枫公子厉声说:“是王爷性命重要还是几个郎中过年重要?你现在就去百仁堂的本家,抗也要把郎中给我抗过来!”

“是!”那小厮应一声赶紧出门。

“王爷!”几个公子齐齐朝我凑过来,人人的腔调中都带了怜惜和惆怅。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明明各个都盼着我秋月早点死,好让他们的十三王爷回来。都这种时候,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还有什么用?!

莫不是他们不知道,现在躺在他们面前的还是昨天那个秋月,只不过是个生了病的秋月罢了。

我转头看着他们,用力看着每一个人。我咬牙道:“出去!”

所有公子都愣住了,他们愣愣地看着我憎恶的表情。

我强忍身上的剧痛,一锤砸在床板上,用低哑的声音大吼:“都给我出去!”

时间再次停止了,离我最近的汗青公子被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我冷笑一声,说出一个他们谁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我不是你们的王爷,我叫秋月,春花秋月何时了的秋月。诸位放心,我很快就会死的,不会死乞白赖占用王爷这个身份。”

“你……你不是……”汗青公子颤颤巍巍地说不清楚话。他的呼吸像小狗一样快,细小的呜咽声凄凄艾艾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不是!”

第47章 初一(二)

“你……你不是……”汗青公子颤颤巍巍地说不清楚话。他的呼吸像小狗一样快,细小的呜咽声凄凄艾艾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不是!”我沙哑地回他一句,然后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有人把汗青公子从我身边抱走。他没有大哭大闹,只有细微的抽泣。我能感受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痛苦,十三王爷是少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这个稻草也沉入茫茫大海不见了。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没有挽留,没有道别。每个人都漠然离开,不带一丝牵盼。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派去请郎中的小厮终于回来了。他开口便说:“苏公子,郎中来了。”

我闻言皱眉,苏辄之没有走?他一直留在我这里?

不过我懒得追究那么多,任由他们折腾去吧。

“草民拜见十三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个年轻俊朗的声音说。

“先生不必多礼。”苏辄之说,“还是快与王爷看病要紧。”

我的手被人从被子里拿出来,有人给我把了脉。然后这个年轻男人说:“王爷这是受了风寒,加之心脉郁结,所以生病。风寒之症草民可以医治,可是……”

着男人说完可是就没了下文,苏辄之接话说:“先生但说无妨。”

年轻的郎中说:“可是心结还需心药方能治好。风寒只是表症,真正的病根还在心上。”

苏辄之问:“何为心药?”

趁郎中说话之前,我插嘴问:“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那郎中被我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他顿时跪在地上说:“草民斗胆为王爷诊脉,还望王爷莫怪。”

“不怕。”我无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你就直说我还能活多久。”

那郎中被吓得说话都是抖的,“望王爷赎罪!草民不过一介草医,不敢与皇室太医相提并论。王爷根基强健,自然可长命百岁。如今草民不敢耽误王爷,还请王爷开恩,另请高明,饶过草民一回!”

苏辄之扶起郎中说:“先生不必惊慌,王爷这是病中说得胡话,当不得真。先生只需尽心为王爷诊治便是。”

那郎中被苏辄之软磨硬泡折腾了好半天,最后手抖脚抖地给我开了个方子。

我整个人昏沉得很,我不记得那个郎中是什么时候走的……

迷迷糊糊我听到阿虎在叫我起床。

“王爷,该喝药了。”阿虎把我扶起来坐着,顺便抬了一碗粥和一碗中药放在我旁边。“苏公子说了,王爷要先把粥吃了,然后再吃药。王爷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不能吃太硬的,先吃点粥吧。”

“谢谢。”我对着阿虎挤出个笑容,脸上没力气,我笑得肯定很难看。

看着那碗清粥,我心情很复杂。终于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惜这件事情由不得我,再是有千万分不舍,终究是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

我下定决心,伸出手,用力一把掀翻床边的盘子。两个瓷碗被我打掉,“乒乒乓乓”应声碎了一地。

“王爷!!!”阿虎尖叫起来,他惊骇地看着地上的碎碗,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笑着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真的没力气说话了。

阿虎冲出门去,后来好像有人来打扫过卫生,不过我听不大真切。

“王爷!王爷!”有人把我从混沌中叫醒。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阿虎哭红了一双眼睛。他一面拼命摇晃我的身子,一面大声叫我。阿虎擦一把眼泪说:“王爷,苏公子来了。”

苏辄之?来就来吧,我什么样子苏辄之没见过。我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王爷!王爷你醒醒!”阿虎继续哭喊,我不记得我见过阿虎哭,这次好像是第一次看他哭的样子。说实话,他哭起来真难看。

“主子!”苏辄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顾思虑不周,让主子蒙羞!望主子网开一面,切莫再伤害自己的身子!主子若心中有委屈,责罚苏顾便是!苏顾甘愿受罚!”

“碰——碰——碰——”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响声。

我眯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我就看见苏辄之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在磕头。他细皮嫩肉的,白皙的额头上很快就从红肿变成头破血流。

我虽然心中对苏辄之有积怨,但是我对他的敬重远远大于我的那点不满。我滚下床,朝着苏辄之的方向爬过去。

“王爷!”阿虎要过来拉我。我瞪阿虎一眼,吓得他赶紧缩了手。

苏辄之也跪着朝我爬过来,他扶着我,眼里全是惊慌。

我跟他面对面跪着,用尽力气才说出几句话:“苏公子,谢谢你做了我半年的老师。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优秀的语文老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可惜我天生是个蠢材,学了半年才学会两篇书。真是给你丢脸了……”

“主子!”苏辄之抓着我的手很用力,颤抖得也很厉害。他满脸是血,看起来比我还要像鬼。

我想要帮他擦擦脸,但是我没力气抬手,只得看着他满目疮痍的样子继续说:“我知道苏公子很爱十三王爷。实在是对不起,我占用这个身子这么长时间,让你不能和爱人相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们家王爷肯定会回来的。”

苏辄之的眼睛顿时睁得圆鼓鼓的,他僵在我面前,眼睛眨也不会眨一下。

我发自内心笑了一下,“真的好高兴,能做你的学生。我真的学到了好多东西,谢谢你,苏老师……”

“秋月!”又一个尖叫声从门外传来。碎玉公子冲进门来就跟着一起跪在地上,他一定是跑过来的,因为他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秋月!”碎玉公子手慌脚乱地抱着我,晶莹的泪水一颗颗如珠玉一般落满一张妖娆的脸蛋。“秋月,我是庄仲砚!秋月,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是庄仲砚!我你死庄仲砚就没有了!你活着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被碎玉公子勒得喘气都困难。他死死抱住我,他以为他一放手我就会立刻死掉一样。

第48章 初二

我被碎玉公子勒得喘气都困难。他死死抱住我,他以为他一放手我就会立刻死掉一样。

“仲砚。”我轻轻唤他一声,“我好开心,能在京城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要!”碎玉公子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哭声就像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孤独无助。“秋月,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没有你,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仲砚。”我睡在碎玉公子怀里,无奈地说:“我是要去阎王殿报道,你跟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去!”碎玉公子泪眼阑珊,但是他的眼中是不可动摇的果敢和坚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没有秋月就没有庄仲砚,秋月要去阎王殿,庄仲砚就跟着去阎王殿!

“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行尸走肉活着,我想要当庄仲砚。秋月,你不要放开我的手,走到黄泉路上你也不要放开。我不想跟你走散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的体力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我能听到碎玉公子在我耳边一声一声叫我的名字,但是那一声声“秋月”变得越来越远。明明碎玉公子的音量一直在提高,可是我的意识已经无法再听清美人的呼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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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刚刚跑完一万米一样,全身累得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动一下。

我哼一声,嗓子疼到冒烟!

“你醒啦?”碎玉公子甜美的声音迅速发问。

我很用力很用力才转头看一眼躺在我身边的美人,我对他眨一眨眼睛,算是打招呼了。

碎玉公子抱着我翻个身,我顿时就被他揽进怀里。他幽怨地说:“秋月,我好害怕,我怕你死了就不要我了。就算我跟着你一起死,我在阎王殿找不到你怎么办?”

换个睡姿,我觉得舒服多了。虽然这个姿势怪怪的,不过我这种身患重病的人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也不知道碎玉公子是在调情还是在关爱病患,他的玉手很不老实地在我背上一阵乱摸。摸得我好生舒服,只管闭着眼睛享受他对我为所欲为。

“秋月。”碎玉公子哀求道:“不要寻死,求你了。”

“碎玉公子。”阿虎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奴才给王爷送药来了。”

“抬进来吧。”碎玉公子抱着我坐起身。他拿过阿虎送过来的药,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我有点疑惑,这药难道不是给我的吗?怎么他自己先喝起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碎玉公子捏住我的下巴,一口苦药登时从他的樱桃小嘴灌进我嘴里来!

我的神啊!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我竟然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大美人用这种方式灌药!

上次被那个粗暴野蛮的哲别灌酒也就算了,这次被碎玉公子灌药,以后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我宁愿自己喝药也不要被他这么灌。我想阻止他灌我,结果他以为我是不想喝药,于是他对我的态度越发变本加厉。

好不容易喝完药,碎玉公子抬过肉粥问我:“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幸好他没有继续灌我喝粥。我嗓子疼说不出话来,赶紧乖巧地用唇形说:“自己吃!”

碎玉公子没有为难我,他抬起粥用勺子喂我。

吃着粥,我开始觉得心里发虚,难道我昏迷的时候,碎玉公子就是用这种方法灌我吃药的?!这回我是彻彻底底的名节不保了!

苏辄之总算是多给我派了几个小厮,阿虎也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从里忙到外。我过回第一次在这间房间里醒来时的生活,从洗脸刷牙到上厕所都有人伺候的生活。

可是我身边多了个碎玉公子,他看我就像看重案嫌疑人一样,什么带尖的、带刺的、易碎的东西,碰都不准我碰一下。就连吃饭的餐具也给我换成了清一色的白银碗筷。

被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的感觉真差,我宁愿过回一个人独居的生活。

我跟碎玉公子摊牌说:“仲砚,想要自杀的人很多,但是最后死成的人很少。问其原因呢,主要是因为自杀是要有勇气的。我的勇气用完了,现在不想死了。你可以不用从早到晚盯着我,我保证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想自杀。”

碎玉公子眯起眼睛问我:“你的意思是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再寻短见?”

“这个要看情况。”我小心翼翼地说。“只要大家相安无事的话,我应该是不会随便找死的。”

“你现在就是在找死!”碎玉公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怀疑地盯着我,看得我脊背发麻。

我下盘发虚,中气不足,只得穿了衣服去书房说:“我已经三天没读书了,我要赶紧读书,不然苏老师会生气的。”

碎玉公子跟到书房,一边帮我磨墨,一边酸不溜秋地说:“秋月心里就只有苏公子一人,怎么也不想想我的感受?”

我不敢正视碎玉公子的问题,随便抓起一本书就开始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

哎?!不对啊!我读《诗经》干什么?!

见我停下来,碎玉公子问:“怎么不读了?”

“拿错书了。”我讪讪地笑着,然后重新拿了本《论语》。

碎玉公子抓着我的把柄就不放手,他俯下身,半靠半卧地趴在案桌上,一副颠倒众生的媚态说:“我就是喜欢听《诗经》,尤其喜欢听《关雎》。秋月念与我听听可好?”

我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我被碎玉公子轻摸爱抚了一天一夜,全身的痒肉都被他摸出来了!我觉得我现在要是再读些不找边际的情诗,估计我这颗心都要把持不住了!

我脸上开始发烫,然后全身都跟着发热,而且是越来越热。

“秋月?”碎玉公子眸色一紧,伸手便来探我的额头。“明明还在发烧,赶紧回去睡着。等你病好了,要读多少书都可以。现在病着就要多修养。”

第49章 初四

“我要读书!”我避开碎玉公子的手。我觉得他的手很凉,可能是因为我在发烧,所以我觉得他的手是冷的。

我打开《论语》,不知为何,一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心头。我再低头看书,书上的每个字都鲜活了起来,白纸上的黑字长出手脚,一个二个在我眼前扭动跳跃!

我吓得惨叫一声,一把扔了手里的书,眼前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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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晕,就算在黑夜里我都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恶心感。我难受地翻个身,一只手像哄小孩子一样在我背上拍了拍。我觉得舒服,就往身边人怀里钻。

直到抱住身边温暖的身子,我才发现睡在我旁边的不是碎玉公子。碎玉公子的腰比这个人细一圈,骨架也没这么大。是谁睡在我身边,我想问,可是还没开口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身边的人发现了我的难受,他把我身子翻过来趴在他怀里,然后他继续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渐渐的,我又睡着了。在梦里我都能感受到背上轻微的安抚,这个人让我觉得好安心,好体贴……

我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昨晚到底是谁跟我睡在一起。结果床上只有我一个人,难不成我昨天是做梦了,还梦见有人在哄我睡觉?

大年初四,我真的该起床读书了。被一群小厮伺候了早餐以后,我赶紧坐在书房里认真看书。

病这一场,我的元气被消耗了不少。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读《论语》,枯燥乏味的语句从我嘴里念出来,就像巫师在念咒语一样难听。

“王爷,晚枫公子来了。”一个小厮进来通报。

“哦,请他进来吧。”自从下人数量配齐以后,终于有人给我通传口信。

我趴在桌子上,看到晚枫公子进门的一瞬间,忽然眼前一亮!

比碎玉公子骨架大、温柔、体贴、愿意睡在我旁边,难道昨晚睡我旁边的是晚枫公子?

晚枫公子温柔地笑了笑说:“怎么这样看着我?身体可好些了?”

想到我昨晚可能和晚枫公子睡在一起,心里忍不住一阵悸动,脸上也开始发烫。

“可是还在发热?”晚枫公子关切地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起身抱住晚枫公子的腰身,一面把脸往他身上蹭,一面撒娇说:“青岸每天都来看我,我都被你宠坏了。以后你要是不来,我可是会孤独寂寞的。”

晚枫公子轻笑着拍拍我的背说:“那我以后每天都来。”

拍背!他在拍我的背!难道昨晚真的是他?

我抬起头,用最可爱的笑脸对着他说:“青岸昨晚睡得可好?我有没有吵到你?”

晚枫公子宠溺地揪揪我的脸颊说:“甚好,不吵。”

这么说,他是承认了?!

我慢慢起身,一双手还是环在他的腰上,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昨晚我好生舒服,今晚你还来陪我可好?”

晚枫公子身子僵了一下,然后他慢慢抱紧我,富有磁性的声音回道:“好。”

房门被推开,一股寒气随之灌了进来。

晚枫公子突然松手,但我越发用力地缠在他身上,让他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摆脱我的束缚。

“苏公子。”晚枫公子略显不安地对我身后的人问好。

我放开晚枫公子,慵懒魅惑地转头对来人说:“苏老师,我一大早就起来读书了,就刚才偷了一小会儿懒,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不在乎现在苏辄之脸上是什么表情,我嬉笑着转回来,用低哑的嗓音对着晚饭公子说:“我们约好的,青岸今晚可不许反悔哦!”

见晚枫公子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我才完全放开他。

晚枫公子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一步,与我拉开些许距离。

我坐回椅子上,继续读《论语》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只这一句,我反复读了三遍,然后假装无辜地抬头看着两位公子说:“我读得对吗?”

“甚好。”晚枫公子朝我作揖行礼,“晚枫先行告辞,不打扰秋月读书。”

我调皮地朝他挥挥手说:“今天晚上,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晚枫公子走后,苏辄之愣了半晌才说:“兵部传来消息,苏远将军最迟正月初九回京。今晨苏远将军再来家书,主子可要阅读?”

我没好气地看一眼裹了一头绷带的苏辄之,“都说老师思虑周全,怎么这回子会问我这种问题?就算我看了大将军的信,我也没有办法回信给他。我不会模仿你家王爷的字迹,还不如老师帮我写封信回给那个大将军。”

“是。”苏辄之恭恭敬敬行个礼准备出门。

我一个好奇问他说:“那个大将军的信,老师有没有读过?”

苏辄之又沉默半天才说:“读过。”

这回我兴趣来了,“那信里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老师这么紧张?”

苏辄之艰难地开口说:“苏远将军问主子,是否想念醉仙楼的八宝鱼?”

“噗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大叔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还在用拐骗十二岁小男孩的方法来引诱我啊!”

苏辄之脸上闪过一丝愠色,转而又回归风平浪静。

我问:“大将军还说了其他什么事情吗?”

“没有。”苏辄之说。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个大将军是嫌写字太累,还是这个八宝鱼有其他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大将军隔三差五就写封信来,而且问得都是这么幼稚的问题。

大将军出征三年多,他走的时候,十三王爷跟汗青公子差不多大,是个半大的孩子。有可能大将军心目中的十三王爷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三年过去了,还在用这么幼稚的手笔钓凯子。

我起身走到苏辄之面前,认认真真看了看他的头问:“头还疼吗?”

“无妨。”苏辄之说。

我嘟着嘴道歉说:“老师,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第50章 真假王爷

我嘟着嘴道歉说:“老师,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苏辄之垂下眼帘说:“苏顾不敢生主子的气,是苏顾行事欠妥。”

我拉拉苏辄之的衣袖说:“老师,你这句话说得就是在生我的气。老师对我这么好,又是教我读书,又是哄我睡觉。结果我还把老师害得头破血流的。”

苏辄之瞳孔突然皱缩了一下,他脸颊有些发红,假装镇定地说:“苏顾不懂主子的意思。”

我开门大叫一声:“阿虎!”

“王爷!”阿虎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乖乖等我发话。

我问:“昨天晚上晚枫公子可曾来过?”

阿虎想了想说:“不曾来过。”

我看向苏辄之,对他耸耸肩说:“我要不是有王爷这个虚名,曹青岸恐怕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只有老师、仲砚、阿虎真心对我好,不为别的,只为我是秋月。”

苏辄之有些诧异地看我。

我直言道:“我装了半年的傻子,原本是想这辈子就在这府里混吃等死。我以为当王爷的待遇会很好,可惜是我太天真了。既然逃不掉这层身份,那我还不如走出这王府,坦然面对预先设定好的一切。”

见苏辄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喜悦,我自嘲一笑说:“都说机关算尽,我是一个设计师,我可以算尽机关,但我却算不出人心。还请老师能够教我如何阅读人心叵测,在这肮脏的污泥中求得砥柱中流。”

我抬手作揖,虔诚地等待苏辄之的回答。

苏辄之握住我的手,他握得很紧,紧到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我低着头不再说话,只等待他的回复。

过了不知多久,苏辄之双膝跪地,“苏顾愿为主子肝脑涂地!”

我也跟着他跪下来,我不懂苏辄之怎么就养成个说话要下跪的习惯。

“主子?”见我跪下来,苏辄之面露惶恐。

我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说:“老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我下跪?我这个当学生的承受不起啊。”

苏辄之微微一笑,把我扶了起来。我这一病,当真损耗不少。同样是从地上站起来,苏辄之动作稳稳当当的,我就有些头晕目眩。

“主子当心!”苏辄之扶着我到椅子上坐下。

我回握住苏辄之的手说:“老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主子了?这个称呼我也承受不起,你还是叫我秋月吧。这王府也不是什么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家小王爷被女鬼秋月附身的事情。与其等别人把我秋月说成是个茹毛饮血的女鬼,我还不如先发制人,给秋月讨个好名声。”

苏辄之问道:“主……王爷待如何讨个好名声?”

我反问苏辄之说:“老师可曾听说过墨家木鸢?”

苏辄之思索片刻说:“木鸢又名风筝,相传由墨子所创。”

我摇头说:“我说得不是普通的风筝,而是用木头和金属做的机关鸟。”

苏辄之看我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惊愕,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从书桌上抽出两张纸递给苏辄之说:“这里有两张零件图纸,一张是机关鸟内部需要用到的发条,另一张是机关鸟外部木质结构和风哨。请老师尽快帮我找工匠按照尺寸打造这些零件,最好是能够找四个不同的人同时制作,以免他们看出机关鸟玄机。最后还要请老师帮我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我能够用秋月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展示机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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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十三王爷赵戎坐在书房里。他放下手中的青竹紫毫笔,颇为满意地欣赏着案桌上的一幅字。

房门外有人轻叩了几下,赵戎起身,门还没开,脸上已是笑意盎然。

“晚枫美人,怎么也不早些来?可让本王好等!”赵戎假意嗔怪,脸上却依然笑得如秋水波光般沉溺。

来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晚枫公子收敛了异色,温和地作揖说:“晚枫来迟,还望王爷莫怪。”

赵戎把晚枫公子拉进房内说:“我倒是很想怪罪与你,可惜一见到我家美人,我心里哪里还舍得怪罪美人半分。”

赵戎一双手不怀好意地缠到晚枫公子肩上,朱唇对着晚枫公子耳边轻声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美人可还记得当日你我初见之时,看到美人席地于萧萧红叶之下,我拉车的马就走不动路了!”

晚枫公子为之一振,双手有些颤抖地抱住身上的人,声音亦是颤抖地说:“王爷?”

赵戎笑盈盈地拉起晚枫公子的手,走向书房。“本王又为美人写了一幅字,美人看看可还喜欢?”

晚枫公子看到案桌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伊人入画,落木凄凄”。算不上多有文采的八个字,但是晚枫公子却看着那行云流水、随心所欲的字迹大惊失色。

“王爷!”晚枫公子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王爷是何时回来的?”

赵戎粘在晚枫公子身上,一双眼睛笑得像小狗一样弯弯可爱,“美人此话怎讲?本王从未离开过,何来回来一说?”

“王爷?”晚枫公子开始迷茫,“那秋……秋月……是谁?”

赵戎嘟嘟嘴又嘻笑道:“秋月就是本王,本王就是秋月呀。美人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长久的沉默,晚枫公子脸上的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惊恐,不过须臾之间他已是变换了千百个神态。

晚枫公子从小王爷身上退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晚枫公子不敢看十三王爷的眼睛,低头间言辞闪烁:“晚枫罪该万死,一时鬼迷心窍,才误入了王爷所设的迷局。”

赵戎心疼地俯身去拉晚枫公子,“青岸可别这么说,你跪得这么急,膝盖会受伤的。快起来给我看看,膝盖痛不痛?”

晚枫公子再次惊讶地抬起双眼,对上我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仔细看着我问:“王爷当真是秋月?”

第51章 初八

晚枫公子再次惊讶地抬起双眼,对上我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仔细看着我问:“王爷当真是秋月?”

我笑眯眯地把晚枫公子拉到椅子上坐着,然后帮他揉着膝盖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青岸眼里是谁。青岸若看我是王爷,我便是王爷。青岸若看我是秋月,我便是秋月。”

我坐到晚枫公子腿上,都是男人,我自然清楚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把头靠在晚枫公子肩上,暧昧的声音如涓涓细流从我口中说出:“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本王无能,尚且自保不能。冷落美人这么久,美人可有怪罪本王?”

“晚枫不敢!”晚枫公子身子僵硬,脉象紊乱,如坐针毡。

我用指尖慢慢在他身上摩挲,从耳根到颈肩,从喉结到胸前。我有些失望地说:“许久未曾亲近,晚枫美人竟与本王生疏了。”

“晚枫不敢。”晚枫公子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他甚至不敢从正面看我一眼。

我不紧不慢,只用足力道在晚枫公子腰上肉最嫩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晚枫公子疼得蹙眉,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我故意撒娇说:“本王的这点小秘密都让美人看完看尽了,以后美人要怎么与别人说本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晚枫公子紧张地问:“王爷要晚枫怎么说?”

我掰过晚枫公子的脸,让他与我面对面。我嘟着嘴说:“我要听晚枫美人说,美人心目中的赵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晚枫公子变得越来越局促,他的呼吸是凌乱的,眼神是凌乱的,就连言辞也是凌乱的。“晚枫……晚枫自然是说,王爷卧薪尝胆,能屈能伸……”

“啊!”我又在晚枫公子腰上掐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惨叫出声。

我这回不笑了,一本正经地问他:“莫非美人是嫌本王活得太长了,想让皇上早点把我杀了?”

“晚枫不敢!!!”要不是我坐在晚枫公子腿上,他没办法起身,此时他应该又跪地上去了。“晚枫该死!求王爷赎罪!”

我咧嘴一笑,语气又开始变得不正经。“死罪就免了,至于活罪嘛……”

晚枫公子开始浑身颤抖,他在害怕,不受控制的害怕。

我瘫靠在晚枫公子身上,用祈求的语气说:“美人,从来都是你最懂本王的心意。如今关于本王的流言满城皆是,本王有苦难言。若要攮外必先安内,美人可愿替本王安抚王府内众人?”

晚枫公子赶紧说:“晚枫愿为王爷马首是瞻!”

“还是晚枫美人对本王最好。”我又凑到晚枫公子耳边,悄声对他说:“美人,本王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日宫中大火,本王在火海中遇到一人,受其点化……”

我看到晚枫公子的瞳孔渐渐扩大,直到难以置信的震撼替代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

子不语:怪、力、乱、神。

奈何高于皇权的,或许只有神权了。如今,我没有任何资本再仰仗皇权的庇佑,只得借助于鬼神之说,求得一席安生立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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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我一早便起床洗脸化妆。我今天画得是雍容华贵的宫廷妆容,不上这种大浓妆,我根本没有底气走出去面对那些把我当作恶鬼的人。

用朱砂在眉心点一颗凌花痣,深吸一口气,在霓裳羽衣的衬托下,飘飘欲仙走出庭院。

阿虎手里捧着个锦盒,默默跟在我身后。

九位公子正在花园里观赏迎春花,他们后面还跟了十多个小厮。

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我从刚发了新芽的树丛间走出,一步一芙蓉走向几位公子。虽然我一直在朝他的位置信步而行,但我并没有把视线放到他们身上。我也在欣赏这冬末初春的花园,想象着繁花似锦的花园又会是怎样一番百花争艳。

“王王……王爷!”一个小厮最先看到我,他突然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不想理会那个坏了我赏花心情的小厮,我自顾走到秋千旁,优雅地坐在秋千上,随一丝微风轻轻荡漾起来。

看到我艳丽芳华的妆容,几位公子朝我走来。除了少年汗青公子,其余八位公子都对我作揖道:“给王爷请安。”

我闲适地看着头顶一片蓝天白云,若问白云归何处,只道烂漫青山下。

缓缓转头,我看向表情各异的几位公子。我不急着作答,只抿唇轻笑,玉眼玲珑。

又看看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厮,我问:“前几日我听到一个传言,府上有人说我秋月是个吃人的厉鬼。不知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一众小厮闻言越发害怕,齐齐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我看向苏辄之问:“辄之,除夕当晚,都有哪些人来过我的厢房?”

苏辄之躬身说:“回王爷,除夕当晚,只有微臣和轮值的下人到过王爷的厢房。”

“哦!”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我问苏辄之道:“我是女鬼这种话,可是你传出去的?”

“不是。”苏辄之说。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便是轮值的下人传出去的。那天轮值的都有哪些人?”

三个小厮从人群里爬出来,慌慌张张地说:“王爷饶命!奴才知错了!求王爷饶过奴才这一回!”

“走过来给我看看?”我朝三个跪在地上只顾磕头的小厮招招手。

见我招手,三个小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说:“王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真的知错了!”

“呵呵!”我轻笑起身,轻盈地朝三个小厮慢慢踱去。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见我走近,三个小厮被吓得话都快说不清了。

走到他们面前,我挑起一个小厮的下巴,认真看了看。然后我叹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回自己的秋千上坐着。

“没眼力的东西!”我再叹口气,惆怅地看着晨雾朦胧里初春的阳光。我用空灵的语气说:“本座乃九天玄女座下秋月仙子,与春、夏、冬三位仙子一同掌管四季更迭。本座主司公平、演算、机关之职。专为不平之人打抱不平之事,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本座还精通机关演算之术,可推算世间一切朔法乾坤。因修行所至,九天玄女特遣本座下凡间历练。”

第52章 算经

一手舞肩上披帛,一手扶发间步摇,足见点地,我的发丝随着秋千的伏动在空中徐徐流转。

花园里,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迥异万千,或有欣慰,或有惊讶,或有质疑。

我无视他们的注目,只顾自己在秋千上尽兴玩耍。

“苏公子。”一个小厮走进花园来,朝苏辄之小声说:“臻鸢风筝店的大风筝都卖完了,这个月他们店里只剩一些小风筝还没有卖出去。”

“你说什么?!”少年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在花园里回荡,“后天就是我的生辰,风筝铺难道不知道我每年生辰的时候要放一支风筝吗?!”

“回汗青公子。”小厮有些为难地说:“往年都是王爷提前为公子订做的风筝,今年许是王爷忘了。”

“忘了?!”汗青公子愤怒地看向我,“他哪里是忘了,他根本就不是王爷!”

“汗青,不得胡说。”苏辄之拉住发了疯的少年。

“我没有胡说!”汗青公子歇斯底里地尖叫,“他是女鬼!他不是王爷!”

我莞尔一笑,起身朝汗青公子走过去。看着只比我矮一个头的少年,我轻轻敲他一记脑门说:“吾乃秋月仙子化身,借赵戎真身历练于世。逸弦怎可一口一个女鬼诋毁于吾?”

“你骗人!”汗青公子好不退让,“一个连《论语》都背不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狗屁仙子!你只会学戏子跳舞,仙子什么的都是你用来唬人的鬼话!”

“哈哈哈!”我击掌大笑,“九天之上,所有仙童仙子皆可闻乐起舞。吾不过是心性所致,每每闻乐,欢乐之感由内而生,起舞和之。

“九天之上,人人自律,众神不必背诵警醒教条之言,只需随三界、五行、六道自然法度,天庭治理已是井井有条。吾不必背诵汝等《论语》,自是情理之中。”

汗青公子被气得双眼发红,但少年骨气很硬,咬紧牙关也不哭出泪来。

我捻起一朵迎春花,慵懒地坐回秋千上,霓裳羽衣随风缓缓飘扬,宛若五彩云霞落满整个花园。看着手中娇嫩的明黄色小花,我说:“本座乃玄女侍下,对《九章算术》颇有研究。逸弦饱览群书,可愿与本座比试背诵《九章算术》?”

汗青公子一声冷笑,直接发问:“今有股四尺,弦五尺,问为句几何?”

他第一题问我勾股定律,我对着空气画一个直角三角形,然后说:“三尺。”

汗青公子又问:“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钱;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他第二题问我二元一次方程。几个人一起凑买东西,如果每个人都出八块钱,凑出来的钱数会比售价多出三块钱。如果每个人只出七块钱,凑出来的钱数就会比售价少四块钱。问总共有几个人一起买东西,商品原价是多少。

我朝阿虎伸手,阿虎就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眉笔。我用阿拉伯数字迅速列出方程式:

8x=y3

7x=y-4

短短十秒后,我说:“七人,物价五十三。”

“你作弊!”汗青公子走过来扯过我手中的纸,然后他愣在原地看不懂我到底写了什么。

我大大方方地给他看我写在纸上的东西,不慌不忙地说:“《算经》讲究的就是计算,而不是背诵。吾不过是加以计算,何错之有?”

汗青公子指着纸上的数字问我:“你写的是什么?”

我看着方程式说:“此乃天竺梵文,专为运算所创。”

“天竺梵文?”几个公子忍不住好奇走过来围观,就连帮我做策划的苏辄之都不由自主地往纸上多看几眼。

我只让苏辄之教我读《九章算术》,之后我自己躲在房子里苦算两天两夜,终于把所有题目全部算了一遍。所以苏辄之并没有见过我用阿拉伯数字做数学题。

阿拉伯数字始创于印度,后来由阿拉伯人将这种数字书写方式传播到世界各地,从而得名阿拉伯数字。我说这是“天竺梵语”也并不算信口雌黄。

我悠哉悠哉地说:“吾来提问,诸位公子皆可作答。今有股五寸,弦十三寸,问为句几何?”

汗青公子愤然转身,对我怒吼道:“《九章算术》里根本没有这一句!”

我悠悠然荡我的秋千,一袭五彩锦缎时而从汗青公子身上一划而过。

我笑道:“《算经》之所以叫算经,便是通过举例来阐述计算过程。可惜《算经》枚举何其有限,不过区区几百范例而已。奈何世间万物又何其无穷,倘若遇上《算经》之外的事物,逸弦难道就不能演算了么?”

被我说中要害,少年越发恼怒,他冲着我说:“那你说,句几何?”

我又朝阿虎伸手,阿虎也再次拿了一张纸给我。我画一个直角三角形,然后在两个直角边和一条斜边上用汉字分别标注了数字。我将演算纸递给汗青公子说:“十二寸。”

汗青公子涨红了脸说:“会算算术有什么了不起?!”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我依然柔和地看着眼前癫狂的少年,“可是只会背书也没什么了不起。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背诵再多的圣人经典,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逸弦天资卓越,过目不忘,能将百家经文熟记于心。然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吾却从未在逸弦身上感知。温、良、恭、俭、让,吾更未在逸弦言行中看到一丝一毫。逸弦对此又当作何解释?”

汗青公子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奋力地嘶吼,每一声哭泣都灌入了十五岁少年的恐惧与彷徨。

我坐直身子,伸手将少年抱入怀里。他没有拒绝我的拥抱,但是他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将榔头大的拳头一拳拳往我身上砸!

我勒个去!这小屁孩的拳头怎么这么硬?区区几拳下来我就开始后悔了。

挺住!挺住!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添上!

我朝苏辄之使个眼色,苏辄之心领神会,默契地带着几个公子离开了花园。

第53章 木鸢

原本站满人的花园瞬间空了下来,只有我和汗青公子坐在秋千上。他对我撕扯揪打,而我只能一面吃痛一面轻声安慰他。

“逸弦。”我对着汗青公子耳边说,“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对我们都非常重要,所以我们要用尽全力去爱每一个人,这样才能在他们离开时,我们能有一颗平和的心去坦然面对。”

少年或许是打累了,也或许是连打人的欲望都没有了。他躲在我怀里,小声抽泣。

我抱紧他说:“每个人都有很多路要走,原来的小王爷离开了这里,是因为他要去完成他的下一趟旅程。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这里,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探索新的人生。在你离开这里之前,由我陪你住在这王府里好吗?”

汗青公子用力摇头,他呜咽着说:“你连我的生辰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陪我?”

我又朝阿虎伸手,阿虎便将他手中的锦盒递给我。

我顺手将锦盒放到汗青公子面前说:“谁说我不知道逸弦的生辰是哪一天。打开看看,这是我从天上给你带来的礼物。”

汗青公子脸上虽不情愿,但好奇心胜过了悲愤,他拿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汗青公子疑惑地看着盒子里的飞机模型。

我帮他擦去眼泪,拿出飞机模型说:“这是真正的木鸢。风筝需要有风才能飞起来,而木鸢没有风自已也能飞。木鸢的侧面有一个旋钮,这是发条。你只要扭动发条,再放手,木鸢便会自己飞了。”

我上小学做飞机模型的时候仔细研究过模型内部的结构,其实动力结构并不复杂,就是一个紧卷片状钢条,加一套齿轮。大安的钢材不大好,我就用铜片做了替代,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我扭动发条,拉着汗青公子走到远离秋千的地方。待我放手时,飞机模型前端的空气螺旋桨飞速旋转起来,一架木质小飞机登时向上空飞去。我拉住拴在飞机上的绳子,小飞机便在花园上空盘旋,明亮的风哨声像小鸟一样欢快地鸣叫。

“木鸢……飞了!!!”汗青公子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痴痴看着鸣叫的小飞机,一时忘了哭泣。

飞了几圈,小飞机的高度开始下降。我收紧手中的绳子,把小飞机拉回我手中。

再次上好发条,我把小飞机放到汗青公子手中说:“逸弦可想一试?”

汗青公子想都没想就抓过飞机模型,然后照着我的样子把小飞机放到了空中。他天真地看着小飞机飞了一圈又一圈,眼中的泪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玩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汗青公子终于不再用鬼见愁的眼光看我。他似乎想和我说话,犹豫半天却又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拉着汗青公子坐回秋千上说:“前世人们都叫我秋月姐姐,逸弦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唤我秋月姐姐。”

汗青公子突然变得莫名的腼腆,他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又是像哭又是像笑。

我悄悄把手伸到他胳肢窝下面,趁他不注意,猛然对他的痒痒肉发起突袭。

“哈哈哈哈!”汗青公子一边笑着一边躲闪,可是他被我抱着,怎么躲都是被我围攻的势态。

“还生不生我气?”我问他?

“不!哈哈哈哈!”汗青公子笑着说,“不生气了!别扰我了,哈哈哈哈!”

我手上不依不饶,连哄带骗地说:“叫我一声秋月姐姐,我就不扰你了。”

“秋……哈哈哈!秋月姐姐!”汗青公子笑得眼泪差点又要流出来了,只不过这次的眼泪是笑出来的,不是哭出来的。

“乖。”我抱紧怀里的少年,柔声说:“再过两天,逸弦就有十六岁了。十三王爷带你回府那年,他比你现在还要小三岁。可是他那么勇敢,那么有担当。逸弦要学十三王爷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汗青公子陷入沉默,他把脸埋在我肩上,抱着我一言不发,不哭不闹。

我便这样和他依偎而坐,一坐就坐到了午饭时间。

苏辄之走进花园,见我和汗青公子似乎保持了一个他离开时的动作,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我。

我朝苏辄之点点头,示意他我这边进展还算顺利。

苏辄之便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王爷,午膳已备好,请王爷随我前去用膳。”

我拍拍怀里的少年说:“逸弦,吃饭啦。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汗青公子茫然地抬头,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好吧。”

结果我们刚一起身,汗青公子突然将飞机模型丢向空中。尖脆的哨声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犹如一只狂傲的小鸟在招摇自己嘹亮的嗓音。

苏辄之是第一次见飞机模型飞在空中的样子,稳重如他的一个人,竟也看得呆了,目光只会随着小飞机漫天移动。

汗青公子炫耀着手中的宝贝说:“苏哥哥快看!这是秋月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是木鸢,真正的木鸢!这只木鸢是秋月姐姐从天上带来的,我去年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苏辄之有些不安地问汗青公子:“你去年许了什么愿望?”

汗青公子收回小飞机说:“我每年都向天上放一只木鸢,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到底有没有收到我的那些愿望。去年我许愿说,要是神仙收到我的愿望,就让神仙从天上送一只神鸟给我!神仙果真能收到我的愿望,嘻嘻!”

苏辄之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一脸严肃地对汗青公子说:“汗青,这只木鸢你不可让它飞到王府以外的地方。秋月仙子是神仙的事情更不能让王府以外的人知道,否则秋月会有性命危险!”

“为什么?”汗青公子疑惑地问:“要是别人知道秋月姐姐是神仙,那举国上下都会崇拜秋月姐姐的。”

我摸摸汗青公子的头说:“亏你背了那么多书,满招损,谦受益,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从天上来的神仙何止我一人,可是其他神仙都谦虚谨慎地活着,就是为了能够混迹在这三千众生当中,平安稳定完成自己的事业。”

第54章 午睡

“哦。”汗青公子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然后满心欢喜地抱着他的小飞机跑了出去。

汗青公子一走,我一屁股瘫坐回秋千上。秋千晃动了两下,差点把我晃得掉到地上。

“王爷担心!”阿虎要伸手扶我。

可是我身子往前一晃,赖在苏辄之身上撒娇说:“呜呜呜!老师快扶我一把,我真不适合演这种假正经的戏。古逸弦年纪不大,拳头倒是硬得很,我骨头都要被他打断了!嘤嘤嘤!”

苏辄之担心地问:“可要传太医前来?”

“不要!”我耍赖说:“我要老师抱抱,老师抱抱我就不疼了!”

苏辄之没有抱我,他只是在我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虽然只是拍几下,但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已经是冰山男神安慰人的极限,我本来也没有奢望更多。

回到十三王爷的厢房,我终于可以放下绷了一高早上的高冷姿态。我现在的样子应该特别像一个女流氓,冲进房间,我坐在一桌子鸡鸭鱼肉面前就开始大剌剌地开吃,完全没什么形象可言。

“老师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我满嘴是油,大大咧咧地问跟我一起进门的苏辄之。

苏辄之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嫌弃,他非常官方地说:“书房还有几件事待我去处理,王爷自己吃便好。”

“老师辛苦了!”我现在特别高兴,苏辄之现在对我的称呼终于不是那个诡异的“主子”了。虽然“王爷”这个称呼还是比较疏远,不过比“主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苏辄之还没出门,门外就传来一阵疾呼:“秋——月——!”

碎玉公子一路奔跑而来,他急冲冲往屋子里冲,差点和苏辄之撞个满怀。

“苏公子也在啊?”碎玉公子讪笑着给苏辄之让路,待苏辄之走后他才蹦蹦跳跳跑进屋来。

“仲砚有没有吃饭?”我嚼着嘴里的饭,没心没肺地问碎玉公子。

“没吃没吃!”碎玉公子自觉得很,他都不要阿虎伺候,自己拿过碗筷就吃了起来。碎玉公子揪揪我的霓裳羽衣说:“没想到你是九天玄女派来的。等你回去的时候你带我去天上玩玩,然后给我也安排个什么官职吧。”

既然是他先开的头,我便顺着他的玩笑话说:“没问题,我正好缺个给我打扫卫生的仕女。你就做我的秋月宫宫女,我炼丹的时候你给我扇风,我施雨的时候你给我布云。”

“哼!”碎玉公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亏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对我如此凉薄!”

我给碎玉公子添几筷子菜赔罪说:“天上的官职都是玉皇大帝封得,我这种小官哪里有资格自己买卖官职。再说了,天上一点也不好玩,高处不胜寒。还不如在这红尘滚滚之中,有碎玉公子陪我玩。”

碎玉公子一阵咂舌,满是嫌弃地说:“才来王府几天,怎么就变得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你这口才是跟谁学的!”

我现在这副死乞白赖的样子跟我脸上端庄秀丽的妆容格格不入,但我就是要吊儿郎当地反驳说:“难不成仲砚是想说,巧言令色,鲜仁矣?”

碎玉公子闻言变得更加不满,“真不该教你读《论语》。别人读《论语》是为了自律其身,你读《论语》就是为了讽刺别人!若是让你读了《公孙龙子》,天下恐怕再没人能与你诡辩一二。”

吃完饭,碎玉公子又跑到我床上自己睡觉去了。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养出来的习惯,反正中午他有事没事就来我这里蹭饭,吃完饭直接睡午觉。

关键是我跟着他睡几天午觉,我的竟然被他带出个要跟他一起睡午觉的毛病。昨天中午他没来,我一个人躺床上突然觉得挺冷的。

我把脸上的彩妆洗了,脱了霓裳羽衣钻进被子里。暖暖的,躺下去没一会儿我的困意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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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爷……”一个声音在喊我。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碎玉公子在旁边推了我一把。我梦梦铳铳睁开眼睛,看见苏辄之站在床边,面色不是很好。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完全出于本能大叫一声:“老师我没有睡!我一直在听课!”

“哈哈哈!”碎玉公子捶着床板捂嘴偷笑,这一笑倒是把我彻底笑醒了。

苏辄之没有跟着笑,反倒是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峻了三分。他低下眼帘说:“苏远将军此刻正在中堂,王爷可要亲自接见?”

“啊?那个大叔?”我心里有点慌,十三王爷的老情人找上门来了,我该怎么办?

我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碎玉公子的反应倒是比我快多了。他急匆匆起身下床,迅速穿上衣服说:“秋月这里不能呆了,我得赶紧走。要是被苏将军看见,我这条贱命不保。”

我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碎玉公子,“仲砚,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啊!那个大叔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碎玉公子转眼已经穿戴整齐,他拉开我的手说:“连你的应付不来,我就更是爱莫能助。多多保重,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碎玉公子神色复杂地看了苏辄之一眼,似乎有些同情,还有些悲哀。

苏辄之无奈地朝碎玉公子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

看他们两个眉目传情,心意相通,我越发感到着急。他们两个都是知情人,这种相视一笑里面明显蕴藏了很多内容。但是作为一个当事人,我却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老师。”我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苏辄之身上,“老师救我!”

苏辄之无论说什么都是一本正经,他道:“苏远将军今日刚刚进京,还未面圣。此番见面确实不妥。待我先去劝说苏将军进宫面圣,之后再做打算。”

“老师你真好!”我都想跪下来给苏辄之磕头了,要是没有苏辄之,我在大安肯定或不过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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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到晚上,我整个人都是在浑浑噩噩,惴惴不安中度过。

第55章 夜访

从下午到晚上,我整个人都是在浑浑噩噩,惴惴不安中度过。

我可以感受到一个强大的气场正在我周围扩散,气场中夹杂了一股恐怖的威慑力,可以将弱小的人像蝼蚁一样碾碎。很不幸的是,我就那一个弱小的人!

今天苏辄之让我房里所有的小厮全部在岗待命,除了阿虎在中庭帮我端茶倒水以外,罄竹从未时开始就一直在帮我磨墨。

罄竹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我让他磨墨,他就不停地磨。等到我发现原本一整块磨少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我是有心事才心不在焉,罄竹怎么也没有点脑子,看着砚台里的墨差不多够用就该停下来的呀。

晚饭后织化来卧室帮我整理衣服。织化这孩子胆子太小,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听了我是女鬼的传言,反正每次我一走近他身边一米远的范围,他就吓得哆哆嗦嗦的。

我忍不住跟织化解释说:“小织化啊,我真的不是女鬼。你仔细看看,我是个男人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织化被我吓得跪在衣柜边,乱无章法地一阵磕头。

“王爷?”阿虎听到织化求饶,不明所以地走过来问:“可是织化做错了事?”

织化一把抱住阿虎脚踝,可怜兮兮地说:“阿虎哥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拼命朝阿虎挥手,“我什么也没说啊!织化好像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嘿嘿!”

“误会?!”阿虎眸色不善,“织化敢误会王爷什么?”

织化本来就被吓得不轻,再被阿虎这么吼一句,织化差点就这么背过气去。

“阿虎。”我双手合十朝阿虎作揖说:“你别吓唬他,织化就是胆子小了点。你这么吓他,他会被吓坏的。”

“吓唬?!”阿虎这回彻底怒了,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织化问:“让你在王爷屋里当差,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织化哭得怪凄惨的,我看他是真心委屈。他死死抓着阿虎说:“阿虎哥,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知错了!”

阿虎脚上一用力,织化就被踢到门边。阿虎不耐烦地说:“赶紧出去把脸洗了,别一脸鼻涕眼泪的把王爷的衣服弄脏了!”

织化如获新生,起身夺路而逃。

门外还有几个当差的小厮,我听到他们看见织化后议论我的声音。我还没说什么,阿虎已经忍无可忍。

阿虎冲出门去,指着几个窃窃私语的小厮说:“我看你们几个是活腻了!敢在背后说王爷的不是!”

“阿虎哥饶命啊!王爷饶命啊!”一通小厮被吓得魂不附体,我房外登时跪了一排人。

“阿虎。”别说那几个小厮,我都快要被折磨疯了。我拍拍阿虎的肩膀说:“让他们全部都回去吧,今晚你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就可以了。”

“可是……”阿虎有些犯难。

我朝门外大手一挥,指着一干人等说:“他们在这里,我连觉都没办法睡。就算真有人要对我不利,我看这些个孩子也没能力招架得住。不如让他们回去,免得今晚谁都睡不好。”

“是!”阿虎得令,遣散了一大群小厮。

终于安静了!我无力地趴到床上,感觉好累。

洗漱完以后,阿虎帮我去换洗脸水,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开始下下叉,一面压腿一面读《诗经》。

今天阿虎出去的时间特别长,不过是换个洗脸水,结果他去了差不多有半小时都没有回来。

“扣扣扣。”我听到敲门声。

我心里暗笑,阿虎什么时候变得斯文起来了。以前他抬水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脚把门踢开。今天竟然学会敲门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站起身,过去给阿虎开门。

如果时间能倒退,我希望此刻的时间赶紧倒退一下。

开门瞬间,我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得连呼救都忘了!

一个嫩牛五方的男人站在我门口,一身墨色玄衣与门外的黑夜融为一体。只看一眼我便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暴戾与杀伐,他就像一个死神一样从黑暗中走进我的房间。

他每往前走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他好像是从黑暗中脱离出来的一样,就连他的头发和眼睛也黑得让人窒息!

这种时候,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门口的,只能是一个人。

我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深……深夜来访。有何……何贵干?”

男人自嘲一笑,他黝黑的瞳眸聚焦在我身上,雄厚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肯见我?”

“见……见了。”我的后背抵到桌边,我已经退无可退了,“现在不就见了。”

男人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目光如炬,直视人心。“是苏顾不让你见我的,是不是?”

“不……”我看着男人玄衣下魁梧的身材,真不知道被这人打一拳我会不会当场暴毙?

“三年不见,你倒是越发会维护他了。”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苏顾也就那点德性,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男人现在和我的距离几乎为零,他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们两个就完全贴在一起了!

男人眼中闪过悲哀,他说:“小戎,为了早一天见到你,我让军队每天多走五里路。我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现在不敢说话,我怕我一说话就会暴露我不是十三王爷的事实。我只能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战神,没骨气地全身发抖。

“小戎。”男人的手摸到我的脸上。他的手上全是老茧,从巴掌到指尖,每一寸皮肤都是坚硬而粗糙的。

他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得温柔起来,那是一种来自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亦或者是情侣之间的关切。“怎么不说话?你不想我吗?我为你守关三年,三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真的很想跟他说两句什么,但是我现在是个局外人,我说什么都不合适。

男人眼神突然变得阴冷,他捏起我脸上的包子肉说:“还是说你把我忘了?有了苏顾那个卑鄙小人你就把我忘了是不是?!”

第56章 夜谈

男人眼神突然变得阴冷,他捏起我脸上的包子肉说:“还是说你把我忘了?有了苏顾那个卑鄙小人你就把我忘了是不是?!”

男人的大手就像一把老虎钳,捏在我脸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不懂这个苏远将军和苏辄之有什么关系,怎么姓苏的人都挺难伺候的样子。而且这两个人之间好像结了什么梁子,可是苏辄之和碎玉公子对此讳莫如深。

男人终于放手了,他愤怒地甩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惊魂不定地在房间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顾不得穿外衣,我完全是像逃命一样往门外跑。凭着本能,我跑到苏辄之的房间门口,抬手对着他的房门一阵猛敲!

苏辄之似乎已经睡下了,只是掌灯的小厮还没有来给他灭蜡烛。见我穿着一件中衣惊慌失措地站在他门口,苏辄之顿时眉头紧锁。

“老师!”我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但是开口完全是一些语序错乱的话!“刚才将军!就是我房子!来了,走了现在,是刚才!我来说,将军……”

“王爷。”苏辄之温柔地打断我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他拉我进屋,然后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咦?!苏辄之在抱着我?!被他抱着好舒服啊,感觉整个人都安心了!

“刚才是不是苏将军去你厢房找你了?”苏辄之有条不紊地问。

“嗯!”我点点头。

“然后他问你为什么白天不见他。”苏辄之说。

“嗯!”我点点头。

“你没说话。他问你是不是我不让你见他。”苏辄之说。

苏辄之会读心术吗?怎么全被他说对了。我又点点头,“嗯!”

“哎……”苏辄之叹口气问:“今晚留我房里可好?”

“嗯?”我有些小开心,又有些小担心地问:“老师的意思是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苏辄之轻笑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你可愿意?”

我的苍天大地啊!苏辄之!他刚才亲我啦!!!我现在笑得肯定像个傻子,说话都不用过脑子,“愿意。”

苏辄之关上房门,拉着我走到床边。他和我一同躺下,有些责备地说:“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件衣服?天这么冷,手都冻凉了。”

我缩进他怀里说:“老师抱抱就不冷了。”

苏辄之像上次哄我睡觉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以后苏将军定会再来,这样躲下去并非长远之计。”

“嗯嗯嗯!”我非常认同苏辄之的观点,我跟苏辄之商量说:“老师,每天都是你在教我读书,我没钱付学费给你。在我的家乡,如果想要获取信息,不一定非要出钱,也可以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去和别人做交换。可不可以这样,我给你讲一个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知识,然后你告诉我关于十三王爷的一切。”

苏辄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问:“你要与我讲什么?你又想知道什么?”

我说:“老师是个商人,或许我可以给老师讲讲货币的起源。然后老师告诉我十三王爷和那个大将军的故事好不好?”

苏辄之陷入沉默,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央求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要是对那个大将军一无所知,我连自己是怎么被他杀死的都不知道。我不想做个冤死鬼,要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

“不许胡说。”苏辄之伸手压住我的嘴唇,“别把生死之事随便挂在嘴边。”

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说:“我前世就死得特别冤枉,我是被几个思想顽固的男人害死的!虽然我家乡的法律很严格,不会让这些害死我的人好活,但是我还是死了,我特别不甘心!”

我真的不知道苏辄之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十三王爷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连我这个替身都不能告诉。看来我只能率先出击,在苏辄之否定我的提议之前把这件事彻底定下来。

我先提问:“老师,你知道钱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吗?”

苏辄之被我问得有点无言,他表情奇怪地看我一眼说:“钱可以用来买东西。”

我点点头说:“钱又叫做货币,是一种等价交换物,是商品交换的产物。大多数人概念中的钱是一种实体存在的东西,也就是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金银铜铁,或者银票交子。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钱也可以是虚拟的,可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以只是一个被社会公认的概念。”

苏辄之终于被我说动了,他开始专心听我说话。

我继续说:“其实所谓的钱就是一把尺子,去丈量商品价值的尺子。作为实体的钱,钱本身就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价值,然后用他本身的价值去衡量商品的价值。

“当社会对价值这个概念有一个固定的刻度以后,去衡量商品的价值的时候便可以脱离实体的物质,只用那个固定刻度衡量就可以。”

苏辄之听得皱眉,他问:“如何制定所谓固定刻度?”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我说,“我们先不说价值,我们先说长度。丈量长度的时候,我们会用到尺子。实际上,无论我们用不用尺子,长度都是固然存在的,不会因为我们不用尺子而改变。商品的价值也是一样,价值本身是固定的,不会因为我们具体是使用金银还是交子去衡量它,它就会改变。

“不过这个说起来简单,具体操作起来却很复杂。《孟子》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如果我们不用尺子,我们没有办法向别人展示具体的长度是多少。但是尺子这种东西可粗可细,可以用任何材料制作。所以尺子的精髓就在于尺子上面有明确的长度刻度,至于尺子的材质和形状可以是千姿百态的。可以是一块木头,也可以是一根细线

“同样的,货币的材质和形态也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我说的虚拟货币并不是完全靠凭空想象出来的意识,虚拟货币同样有一个实物载体,只不过这个载体非常小,小到近乎不会占用什么空间。但是这个载体又必须非常稳定,难以仿造,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在家里制造出这个载体。

“就像银票取代了金银,一张薄薄的纸片就可以代表很多很多价值。同理,银票也可以被更小更精细的东西取代,那个东西就是虚拟货币。”

第57章 昔人

我停下来看一眼苏辄之,我发现他的眉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就没舒展过。我伸手帮他揉揉眉心说:“老师不要皱眉头,这样容易变老的。”

苏辄之不明就理地问:“所谓虚拟货币究竟是何物?”

很好!苏辄之对这个问题还是很有兴趣的。

我卖关子说:“今天我先说这么多,剩下的以后慢慢说。现在该老师说了。”

苏辄之对我说得话将信将疑,不过他脸上的好奇是占大部分。苏辄之的面色渐渐变得古怪,似乎是做了剧烈的心理斗争,苏辄之才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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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康元年,新帝登基。然新帝根基不稳。

先皇在位时,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与二皇子分庭抗礼。自古太子人选,立嫡立长。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便是长子,可惜二皇子为庶出。

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立嫡出的三皇子为太子。然而在此之前,二皇子早已拉拢半数以上朝臣,最关键的兵部便是站在二皇子这一边。

新帝登基后,二皇子一党有谋反可能。那一年,新帝送还留在宫里的两个弟弟出宫封王,九王和十三王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出宫。

十二岁的赵戎机灵可爱,第一次去醉仙楼的时候就遇到了御林军右统领苏远。苏远见小王爷时而机敏古怪,时而痴呆傻笨,一时兴起便邀小王爷一同入席。赵戎第一次吃到八宝鱼,他对这道菜品赞不绝口,扬言以后每天都要到醉仙楼吃一顿八宝鱼。

苏远在京中没有亲戚,朋友也不多,大多数认识的人都是一些粗旷的武夫,文官甚少与苏远这样的武官来往。难得初出茅庐的赵戎对苏远的征战经历异常好奇,赵戎坚持半年,每天去醉仙楼点一份八宝鱼,然后听苏远讲一个战场上的惊险奇遇。

半年后,相差二十岁的赵戎和苏远已经从普通朋友变成莫逆之交。苏远时常到赵戎府上做客,每次去都会带一条八宝鱼。

苏远是个垂钓者,钓的就是赵戎这只馋猫。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感情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赵戎依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苏远,苏远却不能再用平常的心态看待赵戎。

是苏远先越过了朋友这条边界,而赵戎同样是心甘情愿接受苏远的宠爱。或许是因为刚刚失去了父亲,也或许是因为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尝到恋爱的滋味,赵戎对苏远的依赖就像生命离不开水一样。两人过得如胶似漆,恩爱甜蜜。

正康二年,赵戎向皇帝推荐苏远。毕竟赵戎年幼,赵戎与皇帝又是一母所生的兄弟,所以皇帝对赵戎十分信任。

苏远颇有手段,只在一个月内便将兵权从二王爷手中夺走。兵部近乎重组,皇帝任苏远为兵部右侍郎,官四品。

皇帝为了在表面上安抚二王爷,封二王爷为亲王,赐封号泰。次年封六王爷为亲王,赐封号梁。

赵戎与苏远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然而,随着赵戎渐渐长大,朝中关于小王爷与右侍郎交往甚密的非议渐渐多了起来。有朝臣甚至谏言,王爷与兵部重臣交往甚密,恐有后患。

泰王本就为失了兵权愤愤于心,如今抓住反击的机会,便暗中鼓动朝臣对此事煽风点火。

为帝王者,最是多疑。皇帝担心赵戎会像泰王那样有谋反的机会,便开始缩减苏远的兵权。

赵戎本是个不问朝政的人,可是在苏远这件事上,赵戎想为苏远打抱不平。结果还未等赵戎见到皇帝,钦天监就根据星象变化预测出一个奇怪的预言:名字中带兵器的王爷会引发一场与北方的战争。

这个预言明显就是冲着赵戎来的,因为赵戎的戎字拆解后就是“十戈为一戎”。原本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赵戎一夜之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朝中热议的危险人物。

正康四年,苏远主动请命调离京城,去嘉峪关镇守。皇帝大喜,封苏远为镇北大将军,命苏远守关三年。

三年前,苏远为保赵戎无虞,请命守关。三年来,赵戎始终是支持苏远在嘉峪关戍守边关的精神支柱。如今三年期满,苏远回京,苏远第一个想见的自然是赵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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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听得我心里酸酸的,痛痛的。

苏远将军不知道,就在去年夏天,他的小王爷已经去世了。苏远将军为了小王爷驻守边关,回来时却是天人永隔,碧落黄泉。

这么痴情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只恨我不是那个小王爷,不能再陪苏远大叔谈笑风生,不能再和他每天去醉仙楼吃一条八宝鱼。

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想着想着,我的眼睛也跟着发酸。或许眼泪不是因为我的意志而流,而是因为这副躯体本身也好伤心好难过。

苏辄之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窝在他怀里,眼泪全部染到他衣服上。

“苏公子。”一个小厮进来说,“方才巡夜的护卫在西北门的院墙下发现阿虎,他被人敲晕了扔在那里。此刻阿虎已经苏醒,身体并无大碍。”

“知道了。”苏辄之似乎早就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对于小厮说得话一点也不惊讶。“把烛火都灭了吧。”

“是。”小厮很快把房间里的蜡烛全部灭了。

躺在黑暗里,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全是赵戎和苏远的事情。唯一能给我带来安慰的就是苏辄之。他的怀抱好温暖,他不像哲别那样火热,苏辄之的体温不高不低,温热得让人会产生罪恶感。

想到那个该死的哲别,我突然觉得脸上发烫。春天已经到了,不知道他的商队是不是已经穿过沙漠,有没有到达波斯了?

“睡不着么?”苏辄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有些恍惚,似乎还有一个地方不对。我问苏辄之:“那个将军有没有成亲?”

“有。”苏辄之说。

“啊?!”我失声叫了起来!“你们京城的人都喜欢搞婚外情吗?!大将军既然已经成亲了,他整天和小王爷混在一起,岂不是对妻子不忠?还有就是这个王府里的公子好像也不少。”

第58章 夜游

我讲完最后一句话就后悔了,因为苏辄之脸上随之露出四个字——老子不爽!

虽说王府里的人都尊称苏辄之一声公子,但苏辄之实际上是这个王府的大管家,而且还是皇帝任命的大管家。换句话说,其他八位公子就真的只是八个门客,或者说八个男宠。

问题是这个小王爷跟苏辄之也有过肌肤之亲,所以苏辄之可以算是管家兼职男朋友,或者男朋友兼职管家。

啊啊啊!好乱好乱!

“老师,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我眨巴着一双可怜楚楚的小眼睛哀求道,“在我的家乡,无论男女,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伴侣。我还不太适应大安这种人际关系,你不要怪我。”

苏辄之疑惑地问:“你的家乡,男子不纳妾吗?”

我摇头说:“在我的家乡,每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每个女人也只能有一个丈夫。纳妾什么的都是违法的。不仅是已经结婚的人,就算是没有结婚的恋人,互相间也只能有一个伴侣。”

苏辄之对我说得话越听越困惑,他继续问:“若是唯一的妻子不能生育该当如何?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若是你们的皇帝也只能娶一个皇后,皇后不能生育又当如何?”

我摇头说:“我们没有皇帝。有一本书叫《君主论》,开篇第一章就说,世界上的国家有两种形式,一种叫君主国,一种叫共和国。大安有皇帝,是君主国。我是从共和国来的,我们国家没有皇帝。

“我们有最高领袖,不过最高领袖是人民推选出来的。而且每个最高领袖都有任期限制,任期满了就必须换另一个人来接任职务。更重要的是最高领袖男人女人都能做,没有性别限制。

“还有就是我们国家人口很多,不会生育的夫妻可以去领养别人家养不起的孩子。更有一些家庭以丁克自居,他们终其一生不生孩子,只有夫妻二人白头到老。我的家乡男女平等,所以无论生男孩还是女孩都没有差别。”

苏辄之静默良久,缓缓说了一句碎玉公子曾说过的话:“你果真是极乐世界来的。”

呵呵!这个王府里的人用的是同一份演讲稿吗?

“还是睡不着。”我左右翻几个身,睡意没有不说,反倒是被子里被我带进不少冷空气。反正横竖是睡不着,我索性打破沉默道:“老师,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嗯……就讲美人鱼的故事吧。”

我从美人鱼见到着火的船讲到美人鱼救了王子,后来美人鱼去找女巫割了舌头换自己一双脚。再后来讲到哪里我不记得,我也不知道苏辄之有没有在听我讲故事,倒是我自己把我自己讲得睡着了……

半夜里模模糊糊的,我觉得嘴上有点湿。感觉好像有个人站在我面前,我们离得很近,四目相对,相视无语。但是这种感觉又不真切,懵懵懂懂,似梦似幻……

“砰砰砰!”巨大的声响突然把我从梦中惊现,那声音极响极重,几乎吓得我心脏骤停。

就在我睁眼的那一瞬间,一片阴影忽而从我面前抽离。

那是谁?刚才是谁在看着我?我摒住鼻息,努力回想方才在梦中发生的一切。

苏辄之也醒了,他坐起身,扶一把额头后下床去开门。

门外是一阵凄惨的哭泣声,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在哭什么。那哭声凄凉极了,像是离魂的野鬼,在黑夜里诉说无尽哀愁。

“何事敲门?”苏辄之开门,责问的声音异常冷峻。

“呜呜呜呜!”汗青公子在门外哭着说:“苏哥哥……秋……秋月姐姐是不是在你这里?”

迟疑了片刻,苏辄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是。”

汗青公子还在哭,门外一个小厮帮忙回话说:“方才汗青公子说他梦见秋月仙子飞回天上去了,然后让奴才陪他到王爷的厢房去找王爷。结果王爷不在,汗青公子就急得到处乱跑。听阿龙说王爷在苏公子这里,汗青公子就急匆匆跑过来了。”

“汗青。”苏辄之语气明显丧失了所有耐性,“明日你便成年,以后不可如此任性胡闹!”

听苏辄之这么说,汗青公子哭得愈发伤心。少年站在门口,只顾着哇哇哇的哭,听得我一颗心登时就软了。

哎……这里的孩子怎就这么造孽。我也跟着下床,走到门口,把汗青公子拉进房里来。

见到我,汗青公子一头扑进我怀里,从小声抽屉瞬间转为哭声震天。

“逸弦。”我抱着少年好生劝说道,“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到天上去了。我说过,只要你还住在王府里,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汗青公子不说话,只管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

眼看把这个爱哭鬼劝回去是没希望了,可是苏辄之这床又太小,睡不下三个人。我只得跟苏辄之说:“老师,我现在陪逸弦回去,你先睡吧。”

光线很暗,我看不清苏辄之是什么表情。但是苏辄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般来说他这种时候就是生气了。

反正汗青公子和苏辄之,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得罪一个。怀里的孩子尚且年幼,我不忍在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伤口上撒盐。狠下心,我从苏辄之这里讨了一件大氅,把自己随便一裹,拉着汗青公子出门。

走到院落门口我都没有听见苏辄之关门的声音。我不敢回头看他,我猜他一直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没走多远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我把汗青公子裹进我的大氅里,我们走了大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到汗青公子的厢房。

进到汗青公子的房间,映入眼帘的只有四个字——花里胡哨!

感觉汗青公子就是个收藏家,而且什么都喜欢收藏。古董字画自然是不用说,泥人玩偶到处都是,除此之外什么零零碎碎的破铜烂铁都有。他在墙角还放了一大把关公刀!看起来怪瘆人的!

“快睡觉吧。”我脱了大氅往床边走。

“帮我脱衣服!”汗青公子展开大手站在我身后,满脸傲娇地看着我。

我摇头叹气,这孩子怎么一肚子的坏毛病,连脱衣服都要人伺候。我走过去,三下两下把他的外衣脱了。

少年咧嘴一笑,一头子冲到床上,占着靠墙的一亩三分地说:“我要睡里面。”

“行行行,你爱睡哪里就睡哪里。”我是真的困到嘲笑他少年幼稚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般来说,按照女人要伺候男人起居的传统思想,男主人睡在里面,侍寝的女人睡在外面。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好像都很喜欢占我这点便宜,这两人睡觉的时候非要睡在里面。

我给我们两人盖好被子,倒头就睡。后来应该有小厮进来灭蜡烛,不过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第59章 复课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离开汗青公子那间混乱博物馆的时候,房间主人爱哭鬼还在呼呼大睡。但愿这个爱哭鬼不要在我上课的时候来捣乱,否则我真的会考虑第一个就把他送走!

可惜啊可惜,苦命如我!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苏辄之来得也很早,辰时三刻就来了。

既然府上的人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就没必要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穿一身白面蓝云纹深衣,梳好发冠,坐在案桌前,把已经学过的《论语》从头背了一遍。

苏辄之进门时,我礼貌地起身,给他作揖行礼道:“老师好。”

或许是太久没见我穿男人的衣服,苏辄之只看我一眼便呆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我不急,大大方方将自己最近所学全部报来:“《学而》和《为政》两篇我已经完全背熟,今天老师可以给我讲下面的内容了。”

苏辄之走进来,缓身坐到案桌对面的椅子上说:“《八佾》,前三章,念。”

之前站得远,我没注意到。待苏辄之走近我才发现,他今天脸色特别差。眼袋泡肿,面色不佳。

“老师你昨晚没睡好吗?”看着苏辄之的满脸晦气,我小心翼翼问一句。

结果苏辄之一点也不领情,我明明是关心他,他竟然抬起一双泡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上我一眼。昨天晚上还温柔体贴的,怎么今天早上又变回僵尸脸了?

我被苏辄之吓得小心脏又是一揪,不敢多言,赶紧乖乖打开《论语》念: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念完一遍,我安静下来,等苏辄之发话。但是我低头等了很久,苏辄之也没什么反应。待我抬头看时,只见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圆溜溜地盯着我打转。

今天苏辄之太奇怪了,刚才他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怎么听我念三句《论语》他又变得和颜悦色了?

“老师?”我轻轻唤他一句。

苏辄之回过神来,他反倒是问我:“何事?”

苏辄之他竟然反过来问我何事!我的苍天大地啊,我觉得我跟苏辄之的脑电波从来没有哪天能对接到同一个频率上!

支吾半天,我指指书说:“那个……我,念完了。”

“再念。”苏辄之说。

“哦。”我不敢顶嘴,于是照着他的话又读了一遍。

“再念。”我刚读完,苏辄之又重复一次刚才的话。

苏辄之是不是疯了!我都念了三遍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半句顶嘴的话都不敢说。一连反复读了十多遍,一直读到我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苏辄之才换了话题问我:“可知‘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何意?”

我胆战心惊点点头说:“就是一个人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其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苏辄之勾唇一笑,感觉他对我这个会还还算满意。“可曾读过《雍》?”

我一听苏辄之这个问题,立马壮着胆子表忠心道:“我预习的时候专门读了《诗经》,昨天还把《雍》又背了一遍。”

我开始背诵: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

一首《雍》顺利背完,再抬头是,我见苏辄之脸上笑意再添三分。“可知此《诗》为何意?”

这个问题让我心里一凉,苏辄之这是在地图式提问,他的目的是一直要问到我答不出来为止!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待苏辄之大发雷霆,再把我好好训上个把时辰。结果苏辄之不但不生气,反而语气调侃地说:“昨日你训诫汗青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怎生今日你也犯此错误?”

苏辄之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想假意笑两声应付一下他,可是一股笑气气都冲到喉咙了,又被我生生给憋了回去。最后我依然低垂着脑袋,像个罪恶滔天的罪犯,等待人民和正义的审判。

苏辄之兴许是一个人闹久了,闹够了,他话锋转回正经语气说:“无妨,若是王爷无师自通,我这夫子理当失业了。”

“老师不生气吗?”我还是要确认一下,免得等一下我又会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不生气。”苏辄之温和地说:“王爷预习得甚好。”

千年等一回啊!我竟然能够得到苏辄之的表扬!

我舒口气,几近虚脱:“谢谢老师夸奖,我以后会再接再厉……”

“秋月姐姐!”我一句话没讲完,一个我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从院门外呼啸而来。汗青公子像颗鱼雷一样,一头将我那不经事的房门炸开。“秋月姐姐,今天是我生辰,你为我梳头可好?”

汗青公子披头散发跑过来,他头顶蓬松乱发,犹如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胡闹!”苏辄之被破门而入的汗青公子气得拍案而起,面色发白,他怒叱汗青公子道:“王爷此时正在念书,哪有时间与你胡闹?!”

汗青公子对苏辄之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死皮赖脸不知死活地粘到我身上说:“好不好嘛?今天可是我的生辰,今天我成年了。”

我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蹦腾而过!古逸弦啊古逸弦,今天难得苏辄之表扬我一次,你一来,多好的气氛全被你这疯癫傻子给毁了!

我仗着自己比汗青公子高一截,我一把揪起少年的衣领,直接把他拎到梳妆台前往凳子上按实在了。

梳头是我的长项,以前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经常互相梳头的。我的速度快如闪电,头发舒顺以后,我把他的头发全部梳到头顶,挽个发冠,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玉冠给他戴上。

“好了。”我拍拍汗青公子肩膀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大人了,以后不能再任性,要听话。”

可能苏辄之没想到我给别人梳头的速度会这么快,他诧异地看着我连小半盏茶时间都没用就走回书房。

问题是我们这个课还是没办法上,汗青公子毛遂自荐地跑进书房说:“王府里我读的书最多,我也可以给秋月姐姐当夫子!”

我无可奈何地揉揉眉心……阿弥陀佛!要是让这个小鬼来教我读书,我求死的心都有了。反正又不是没死过,死一次跟死两次也没什么区别。不如我现在就自己了断了来得干脆,好过以后被这孩子活活折磨至死!

第60章 伸冤

苏辄之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他登时暴怒起身。

我以为苏辄之要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老师!你别走!”

苏辄之没有像我预想得那样直接开口骂人,他反是还给我一个琢磨不透得微笑,而且还温柔地拍拍我的手。他这是在暗示我,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缓缓松手,好奇苏辄之要怎样赶走这个胶水一样粘人的混世魔王。

结果!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见苏辄之用力抓起汗青公子,就像扔垃圾一样,一把将少年从房门扔了出去!

我的苍天啊!这一招,不就是以前哲别用来对付苏辄之和碎玉公子的吗?苏辄之,他他他!怎么可以是一个这么暴力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眼前的苏辄之是不是被哲别那个流氓附身了!

“哼!”门外传来汗青公子不满的愤愤声,“我读过的书这么多,凭什么我不能给秋月姐姐当夫子?我要去天庭告状!我要去找玉皇大帝告状!”

我缩紧脖子坐在案桌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剩一双小眼睛还会跟着苏辄之移动得方向转上两转。我怕什么时候我把苏辄之惹毛了,他也会这么逮着我把我扔出门去。

苏辄之坐回他原本的位置上,他努力平静了一下气息,然后说:“《八佾》,前三章,念!”

又念?!我都已经念了这么多遍啦!苏辄之这是要我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吗?

我心里再是有千万个不满,嘴上却只能乖乖照做。之后不知我把这三章反复念了多少遍,念到嘴角发麻眼神发呆。

“扣扣扣!”有人在敲门。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拯救我了!

苏辄开门瞬间便皱了眉,因为门外一口气站了好几个人。

碧云公子最先作揖说:“苏公子,还望秋月仙子劳驾,尽早解了那木鸢咒术。”

我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几眼,门外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脸上都有些着急。听说这件事好像还跟我有关系,我赶紧跟着苏辄之凑到门口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我出现在门口,琴棋书画四位公子立刻行礼,恭恭敬敬道:“秋月仙子。”

“咳咳!”苏辄之清清嗓音说:“王府中从未有过秋月仙子,只有王爷。”

“王爷。”四位公子立刻改口。

我憨笑着回礼说:“奚生,宪海,实安,清廉。那个木鸢有什么问题吗?”

门外四位公子面面相觑,最终碧云公子硬着头皮说:“汗青不知对木鸢施了什么咒术,木鸢在府里到处乱飞,引得府中下人一片骚乱。汗青还说什么要让木鸢去玉皇大帝那里告状。”

“不好!”苏辄之瞳孔一紧,他拉着我直接往外跑。一边跑苏辄之一边对我交代:“定要让那木鸢停下,此话若是传到皇上那里,又会被说成是犯上作乱的言辞。”

我满头黑线,我真是低估了年轻人的想象力。汗青公子竟然想要到玉皇大帝那里去告状,他要告哪门子的状?!

简直荒唐!我一个冤死鬼尚且有苦难言,他一个小屁孩还想捷足先登不成?

池塘的方向聚满了人群,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淘气包肯定把小飞机放到池塘那边去了。越靠近池塘,尖锐的哨鸣声就听得越真切。

“尔等何故聚众在此?!”苏辄之对着人群大喝一声!

明眼的小厮顿时作鸟兽散,还在发呆的小厮也被反应快的伙伴牵走了。原本人流窜动的池塘瞬间空旷下来,只留汗青公子带着小飞机从假山上一狂奔跑下来。

“秋月姐姐!”汗青公子的头发早已散得七零八落的,玉冠摇摇欲坠地吊在他的发梢。他现在的样子,比先前还像个疯子。

汗青公子高高兴兴收回小飞机,一头扑进我怀里,语气开心得不得了。“木鸢果然能帮我实现愿望,我让木鸢带秋月姐姐来陪我玩,然后你就来了!秋月姐姐,你今天只陪我一人玩可好?”

“不得放肆!”苏辄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结果汗青公子躲在我怀里朝着苏辄之做个鬼脸,继续撒娇说:“今天是我生辰,秋月姐姐今天陪我可好?”

苏辄之深吸一口气,一只大手劲直向着汗青公子面门探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一把抱紧汗青公子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用身子严严实实把汗青公子护在怀里,将汗青公子和苏辄之间隔开来。

我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就在这一秒钟里,我大声问出一个问题:“古逸弦,你此生可有想要保护的人?!”

时间,就此停止。

怀里的汗青公子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舒缓下来,身后的苏辄之也不再发话。

天上又开始飘落蒙蒙细雨,微风拂过细碎的雨帘。雨雾稀薄,如青翠的纱幔,在万籁空寂中层层叠叠抖落开来。

我搂着安静下来的汗青公子往假山上走,走进凉亭,我拉他在石桌前坐下。

汗青公子的眼神是空洞的,黑洞洞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生气。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迷茫中唯有彷徨与虚无。

这孩子真是可怜,自幼家落,亲眼目睹一家百十口人沦为刀下冤魂。他疯癫,他痴狂,他暴利,他浮躁。一切心性,都拜扭曲变态得成长环境所赐。他爱笑,但他笑得并不开心,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已经历劫过地狱般的折磨。

“逸弦。”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帮他把头发重新挽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王。他终日郁郁寡欢,更可悲的是,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拥有无忧虑地笑容。

“一日,国王下定决心,他要在普天之下,寻找出一个没有烦恼的人。国王给他最忠诚的卫兵一笔巨款,让卫兵去寻找不会烦恼的人,找到后把钱赏赐给那个人,作为脱离苦海的奖励。

“卫兵带上钱,踏破铁鞋,走遍天下。终于,卫兵在一个遥远的小镇,见到一个每天都会欢笑的女人。卫兵将钱拿给女人,作为她脱离苦海的奖励。

“可是女人并没有收下那些钱。女人让卫兵先去女人的家里看看,等去过女人家以后再让卫兵决定是不是该把这些钱赏给女人。卫兵很好奇,便随女人去了。”

我俯下身,问汗青公子:“结果你猜,卫兵在女人家里看到了什么?”

汗青公子茫然地回头,他幽暗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第61章 说教

我淡然一笑,继续说那个故事:“后来卫兵去到女人家里,女人打开衣柜,卫兵看到衣柜里竟然躺着一具骷髅!白骨森森的骷髅!卫兵被吓坏了,这家人怎么会把死人的骷髅放在衣柜里?

“女人解释说,女人背着自己的丈夫去外面偷腥,结果被丈夫发现了。她丈夫杀了奸夫,还把奸夫做成骷髅放在自家衣柜里。作为对女人的惩罚,丈夫每天都会要求女人亲吻这具骷髅。

“这是莫大的耻辱,是不可外传的家丑。为了掩饰住家里的丑事,女人只能在外人面前假装出非常开心的样子,让别人不知道她的生活究竟有多么肮脏和不堪。”

汗青公子看我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他抿着唇,唇角有些颤抖。

我把汗青公子的脸埋进我的胸口:“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后来卫兵又去了许多许多地方,他终究是没有找到那个没有烦恼的人。

“烦恼这种东西,很可怕,也很珍贵。可怕就在于,烦恼会让人失去理智,丧失斗志,让心性软弱的人最终沦落成苟且偷生的人。

“但是烦恼也可以磨练人的意志。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有的人遇到的烦恼或许不足为惧,但有的人遇到的烦恼却如重如泰山。越是被上苍选中,要托付重任的人,他们的烦恼就越变态越恐怖。

“若是抗得住压力,走出困境,从此凤凰涅槃。若是抗不住压力,沉沦苦海,从此万劫不复。”

我低下身,平视着汗青公子的眼睛。“今天你已成年,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是凤凰涅槃,还是万劫不复,全在你一念之间。”

汗青公子无助地拉住我的袖口,他眼里有惶恐,有哀伤,有失落,有迷茫。他问:“秋月姐姐,我该怎么做?”

我揪揪他脸上的包子肉,手感还挺好。“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人生目标。或许别人会劝你想开点,说这种话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要疼。反正我自己是个想不开的人,我也不愿想开。

“背负点悲情啊,罪孽啊什么的,以后跟别人吹牛都有资本。你可以大大方方跟别人说:老子可是闯过阎王殿的人,你们谁不服气自己也去闯一次试试!”

“噗嗤!”汗青公子梨花带雨笑出声来。

看他还能笑,我就放心了。我拉他站起来,说:“我只听说你会背书,也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能不能拿来写文章。”

“怎么不能?”汗青公子撅起嘴,不服气地把头撇朝一边。

我越发挑衅地说:“那你今天就回去写一片策论,论你现在最想保护的人是谁,你要用什么方法保护这个人。”

“哦。”汗青公子开始思考起来。

阿虎朝假山上走来,他手里拿了两把伞。

我没有直接去拿阿虎手里的伞,我先伸手把阿虎身上的水珠打掉。

我问阿虎:“明明手上拿着伞,你怎么不给自己打伞?身上都淋湿了。”

阿虎憨笑着说:“奴才就是给王爷送伞来的,奴才皮糙肉厚的,淋点雨不算什么。王爷才是金贵着呢。”

一旁的汗青公子嘴嘟得像朵喇叭花一样。他不满道:“秋月姐姐,你为什么对下人这么好?”

我轻笑着反问他:“如果你是神仙,一个皇帝和一个乞丐都像你许愿。你会因为他们身份高低,只帮助皇帝,不帮助乞丐吗?”

汗青公子似懂非懂地说:“你是神仙,所以你对每个人都好。这么说,当神仙岂不是很累。”

我在汗青公子脑门上轻弹一下,说:“在其位,谋其政。三界众生,各司其职。要是连众生平等的觉悟都没有,我也没资格做秋月仙子了。你现在也有你的任务了,赶紧回去写你的策论。”

我把阿虎手中的一把雨伞递给汗青公子,汗青公子终于没再想着往我身上粘。他接过伞,撑开伞面举过头顶,满脸淘气地抱着他的小飞机跑了。

我总算是舒口气一,府上有这么个淘气包,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阿虎帮我撑起伞问:“王爷现在要去哪?”

我看一眼池塘对岸,问阿虎说:“苏公子现在在哪里?”

阿虎想了想说:“或许是在大书房。”

“那就去大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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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天已经煎熬了一整天,可是到了晚上,真正的惊悚片才刚刚拉开序幕!

等所有小厮撤走以后,我和阿虎把所有门窗全部关的死死的。房间里的木闩已经全部被换成铁制的,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反复检查两遍,确认铁闩都插好了。

幸好昨天那个大将军没有下狠手,他只是把阿虎打晕,没有打伤。

今天我把阿虎留在我房里,没让他回隔壁的西厢房去。

阿虎准备了一根很粗的木棍。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如果大将军来了,他可以用棍子把大将军一棒打晕。

我对阿虎的这个想法保留个人意见,以他的身手,估计他还没碰到大将军,大将军就先把他再打晕一次。

“灭了灯过来睡觉吧。”我对阿虎说。

“王爷先睡。”阿虎拿着他的木棍在房子里又绕了几圈,“今晚奴才就坐床边上守着。”

“守什么守。”我还是狠下心来把少年的复仇梦打碎算了,“要是那个大将军再来,我们府里所有的护卫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从来没见过府里的护卫锻炼身体,一个二个养得一身肥肉。就他们那点身体素质,根本不是大将军的对手。

“得了!你也别操这份闲心了。要是连门上的铁闩都拦不住大将军,我们两个也只能束手就擒。”

阿虎一点也不服气,他将手中的木棍凭空舞两圈说:“昨天是我大意了,中了他的奸计。今天我定不会再让他得逞!”

我心里好笑,嘴上还要憋着不能笑出来。我拉着阿虎往床边走,“行了,来跟我睡觉。”

“啊?”阿虎眼睛瞪得贼圆,他突然害羞地说:“奴才命贱,哪里配得上伺候王爷。”

第62章 共枕

“想什么呢?!”我没好气地往阿虎身上踢一脚,“我是那种人吗?我们两个就是躺着,闭眼睛,顺便做个梦,其他什么也不做!”

被我这么一说,阿虎好像越发不好意思了。

呵呵!这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了奇奇怪怪的思想,小小年纪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扣扣扣!”我们刚进卧室,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我一个激灵啊!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昨天也是这样,有人敲门,然后我一开门,咦……

阿虎显得比我还要紧张,他提着木棍走到门口问:“谁在敲门?”

“阿虎,开门。”阿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和阿虎同时舒口气,阿虎放下棍子后把房门打开来。

苏辄之此时的装扮好奇怪,他没有梳发冠,只是把柔顺的头发用一根青绿色带随意系在身后。他进屋后的第一件是就是脱掉肩上的大氅,然后我发现他竟然只穿了一身亵衣。

亵衣?!女人穿得亵衣?!在二十世纪被叫做抹胸的东西!!!

抹胸我当然是穿过的。参加漫展的时候,为了挤出乳沟这种东西,春香在我衣服里面足足塞了三片胸贴!

眼前的苏辄之胸口平平的,什么也没有。不过白皙的皮肤倒是被白色的罗绮衬托得越发莹润。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苏辄之媚眼一笑。

我以为这府里就数碎玉公子最会勾引人了,真没想到苏辄之也是个修行匪浅的人!向来一本正经的苏辄之,竟然会来勾引我!

“老——老师……”我吓得往后退一步,脚步不稳,差点摔倒了。

“担心。”苏辄之伸手拉住我,然后一把将我抱住。

我竟然!把脸贴到苏辄之的肩上了!

以前也不是没和苏辄之抱过,昨天晚上我们两个还一起抱着睡觉。问题是以前他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脖子以下的部分!

我求救地看一眼阿虎,没想到那个没良心的小厮竟然跑出去把门关上了!

我现在没有多激动,我单纯感到很震惊!我从来没想过苏辄之会穿一身这么露骨的衣服站在我面前,而且他眼里的一波秋水能把人吸进去就爬不出来!

“王爷。”苏辄之柔中带媚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该就寝了。”

我收敛不住声音里的惊慌,“老师,我刚才就是准备睡觉了,你不用来查房的。”

苏辄之轻笑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辙之自然是来侍寝的。”

侍寝?!大事不好!!!

昨天半夜他趁我睡着了以后偷亲我,那今天他岂不是要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来?昨天有汗青公子误打误撞把我救走,今天汗青公子肯定还躲在他那间垃圾房里写策论,所以今天没人会来救我了!!!

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感觉不出来眼前的苏辄之和屋檐上的大将军有什么区别。他们两个都是我不能随便拒绝的男人,而且他们两个今晚都想把我,上了!

苏辄之的手臂上只披了一件若有若无的素纱襌衣,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肩膀已经开始慢慢变凉。他把离开这里的后路都断了,穿这么少,要是现在我不把他拉进被子里捂着,他就会被冷病……

别无选择,我只能先带苏辄之去卧房睡下。

我站在床边踟蹰不定,我现在离开这里也不是,跟着躺下也不是。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我委屈地说:“老师你先睡,我再去背一下书。今天被古逸弦过来捣乱,浪费了好多时间,今天的书我还没有背熟。”

“明日再背也不迟。”苏辄之拉住我的袖口。

我被苏辄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赶紧说:“不行!日日复明日,万事成蹉跎。我要抓紧时间看书,不然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苏辄之放开我说:“孺子可教。读书也需有节度,莫要熬夜。”

“好!”我如释重负,一头蹿进书房随便拿起一本书遮在脸上。

过了大半盏茶的时间,我发现我手上拿得是《礼记》。可是今天苏辄之没有跟我讲《礼记》,最关键的是,我的书还拿反了!

我把手上的书丢朝一边,重新拿起《论语》来看。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或者说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书上的字就像火星文一样,一个也看进到眼睛里去。

我从端端正正的坐姿,变成一滩稀泥,趴在桌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读书。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了……

******

春香从我背后使劲勒了一把塑身衣的衣带,我瞬间被勒得气都喘不过来!

“春香……”我觉得自己的肺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太紧了,我要被勒死了……”

“腰这么粗就别计较紧不紧的了!”春香不仅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拉紧衣带。“《红磨坊》的演员为了塑身,有的演员把肋骨都勒断了。我才用了多大点力气,你就娇气成这种样子!”

我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束缚。

或许是春香看我太难受,他一时恻隐之心泛滥,松开了我的衣带。春香在我背后轻轻拍我得背,一下一下,很温柔,很有节律。

最近有一个人也会这样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他叫苏顾,是我的老师。他有时候和蔼可亲,有时候又暴跳如雷。他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可惜他男朋友半年多以前去世了。

听别人说老师以前从来不会喜怒无常的,我是第一个让他控制不住情绪的人。肯定是因为他男朋友死了,我又接替了他男朋友的身份,所以他看见我就会又爱又恨。他爱我这张脸,是他男朋友的脸。但是他恨我这个人,一个顶着他男朋友的身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人。

趁我睡着的时候,他会偷偷亲我。因为只有等我睡着以后,我才会彻底变回他男朋友睡着时的样子。

就像现在,我从黑夜里醒来。周身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可以感受到苏辄之狂热的鼻息。

第63章 引诱

我有点害怕,除了害怕他亲我,其实我更怕只要我一出声,他就会瞬间离开。所以我假装睡着的样子,我闭着眼睛,享受着嘴里苏辄之的味道。

漫长的缠绵,只有苏辄之一个人在主动求欢的缠绵。如果苏辄之面对白天的我能有这十分一的赤忱,或许我已经不再是现在的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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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碎玉公子的房间,我细细打量一圈他的居室,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碎玉公子这么一个多姿多彩的人,他的房间空得就像间闲置的柴房,或者说像寺庙里的僧舍。同样是三间套房,他书房里的书倒是放了挺多,但是中庭只有一个矮几,卧室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多余的家具一件没有,房间里也没有放任何金石字画。

“仲砚不喜欢收藏点瓶瓶罐罐的吗?”我看着空落落的屋子问碎玉公子。

碎玉公子在矮几前席地而坐,然后客客气气地给我倒了一杯茶。他满不在乎地说:“那些东西放在眼前有什么用?”

我如实说:“那些东西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是觉得放点在房间里,看着喜庆。”

碎玉公子捂嘴偷笑,笑一会儿,他沉下脸说:“我这种人,喜庆和不喜庆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这么说?”我总觉得碎玉公子每天脸上在笑,心里在哭。这么好看的一个大美人,怎么就摊上这么坎坷的命运?

碎玉公子没有回答我的话,他问我:“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刚要开口,他又抢先说:“教你读书这种事就别来找我了,我可不敢得罪苏公子。”

我被碎玉公子说得有些害羞,我都不知道我和苏辄之到底算什么。不过言归正传,我恳求地看着碎玉公子说:“仲砚,你能不能陪我去胭脂铺买点水粉?我的水粉用完了。”

碎玉公子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说了一件多荒唐的事情一样。看半天他只丢了两个字给我:“不去!”

碎玉公子的反应让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不去啊?”

“要去你找别人去!”碎玉公子不耐烦地说一句,然后自顾自地喝他的茶。

“你怎么生气了?”我拉着碎玉公子问。

碎玉公子嫌弃地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抹开,随后起身去了书房,不再理我。

“仲砚?”我跟到书房,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碎玉公子不理我,自己拿本书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看。

“仲砚。”我蹲在他旁边,我觉得他要是再不原谅我,我就要给他下跪了。抬头看着一脸淡漠的碎玉公子,他倾世的容颜下是狂躁的怒气。“对不起嘛,我要是说错什么话,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对王府里的规矩了解得不多,虽然每天都在学,但是我是公认的最笨的一个,怎么学都学不好。”

“王爷可是忘了?”碎玉公子的眼睛几乎快要滴血了,“碎玉早已被皇上禁足,终身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我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嗡的一下就炸开了。我确实是忘了,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是罪臣之后,他们两个本来是要被斩首的,后来是十三王爷把这两个人救了下来。可惜十三王爷只能保他们一条命,却没办法让他们走出这王府,过正常人的生活。

“仲砚!”我硬生生把碎玉公子的手拉过来,紧紧握着。“跟我出府吧!”

碎玉公子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他差不多是可以用眼神把我杀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很清醒。”我拉紧他的手说:“跟我出府吧。”

“你要我怎么出去?”碎玉公子眉间皱出深深的凹陷。

“像我一样。”我指指我自己说:“化妆成女人的样子出门。你这么多年没出去过,京城的人早就认不出你了。就算遇上几个熟人,他们肯定看不出你化妆成女人的样子。”

碎玉公子的眼睛在躲闪,他动摇了,他确实是想出门的。

“仲砚!”我趁胜追击,“我可以把我们两个画得跟本人差异很大。比如我这种长相一般的就画好看点,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就画丑一点。或者我们可以打扮成老头老太太,我保证没人会认出我们两个。只是去买点水粉,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于碎玉公子来说,我的提议诱惑力太大了,大到他根本不忍心拒绝。

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说服苏辄之答应碎玉公子出府半个时辰,可以肯定的是,苏辄之是不会一口气答应的。

******

我给自己画了一个异常妖艳的妆容,穿着五彩斑斓的霓裳羽衣在庭院门口来回踱步。今晚苏辄之肯定还会来,等他来的时候,我就往死里求他,让他放碎玉公子跟我一起去买水粉。

灌木枝桠上已经抽出细碎的嫩芽,过不了多久,整个院子里都会是一片青绿色。

我用指尖戳戳小嫩芽,软软的,有弹性。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一把将我揽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在等我?”慵懒又浑厚的声音玩味地问。

我惊恐回头,一席墨色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躲了三天的人,他竟然在我的屋顶上守了三个晚上还没走!

“将军。”我害怕极了,我怕我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会掐断我的喉咙。

衣袂飘落,苏远一张成熟稳重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温柔地凝视着我,俯下身在我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

如果从服饰搭配的角度来说,现在我们两个的衣服正好是一对。一轮圆月下,我们就像两个出世的神仙眷侣,相拥而立。

苏远满意地点点头,颇为赞赏地说:“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像仙女,穿在苏顾身上像个五花癞蛤蟆。”

“嘿嘿!”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笑场的,但是苏远说得真的有几分道理。苏辄之根本不知道怎么穿女人的衣服,他穿女装的时候像个金刚芭比。

“小戎。”苏远抱紧我说:“去我府上住几天如何?”

第64章 逛街

“小戎。”苏远抱紧我说:“去我府上住几天如何?”

我不敢拒绝得太明显,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有事要和苏辄之商量,今天怕是去不成了。”

苏远皱起眉头来,他捏起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完了!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一盏烛光从远处走来,苏远往烛光的方向狠狠看了一眼,痞笑道:“那我明天再来接你。”

苏远突然抽身,墨色的背影迅速融入漆黑的夜空。

我一时失去了支撑,瞬间摔倒在汉白玉石板地上。

“王爷!”阿龙最先叫了一声,烛火朝我靠近的速度应声快了些。

“王爷怎会在此?”苏辄之一边关心地问我,一边把我扶起来。

我摔得有些狼狈,幸好灯光暗,苏辄之看不清我的窘态。

我觉得苏远还没有走远,所以急忙拉着苏辄之往房子里走。进到屋里以后,我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辄之眸色一紧,问:“方才可是苏远将军来过了?”

我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苏辄之顿时语气不善,“何故穿女装?”

对于这个问题,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苏辄之前天不也穿了一身女装。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就是找死。

我只得三分羞赧七分腼腆地说:“之前不是说过了,我穿女装,老师穿男装。”

阿龙真是个机灵鬼,一听我这么说,他马上退出房门去,顺便把门关严实了。

不就是比谁更会勾引人嘛,我秋月姐姐好歹在伪娘天团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走上前,环住苏辄之的腰,楚楚可怜地把头靠上他肩头说:“老师,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的水粉用完了,府上全是男人,没一个会选水粉的。我想亲自去买些水粉回来。”

苏辄之喉结动了动,说:“好。”

成功了三分之一,现在该说重头戏了。“老师,我不敢一个人去。府上的公子在京城里朋友都挺多的,无论哪个公子陪我去都容易被人认出来。我能不能把仲砚画成个女人陪我一起去?反正他这么多年没有出过门,京城里的人应该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我一直在非常努力地观察苏辄之的表情,只要他脸色一变,我立刻转换话题。

还好苏辄之没有生气,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答应的意思。他就直愣愣地目视前方,感觉像是在发呆。

趁着他还没有驳回我的提议,我伸出手指在苏辄之的喉结上蹭蹭,撒娇说:“好不好嘛?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去。好不好嘛?”

苏辄之脸色骤变,说不清他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痛苦。他拉开与我的距离说:“就按王爷的意思办。”

苏辄之转头便走,近乎是用小跑的速度离开了我的房间。

咦?他今晚不住这里吗?

我还化了好半天的妆,想着晚上他要是再亲我,他看见的就是秋月了。

虽然心里面有点小遗憾,不过最终目的是达到了!

我开门大叫:“阿虎!”

“王爷?”阿虎今天过来的特别慢,不像以前是一秒钟以内就出现在门口。

“怎么今天反应这么慢?”我问阿虎。

阿虎有些难为情地说:“王爷不是在和苏公子……那个……”

“我说你整体满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往阿虎身上砸两拳。“赶紧跟我去一趟仲砚的房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

碎玉公子给我一种老树开花的感觉。在王府里消沉了将近七年,突然能到大街上放风,他激动了一个晚上。

之前明明说好的,我们只买水粉。结果昨天晚上他一口气罗列了十多个名录,说是这些东西非要自己买才有意义。

这么多年没上街,碎玉公子明显是对道路生疏了。我又是个外地来的,之前总共上过三次街,我对金陵的街道基本是一无所知。

我们两个在一条七弯八拐的小路里绕了半天,感觉越走越偏僻。

我忍不住问碎玉公子:“你说得那家店到底还在不在啊?会不会早就关门了?”

碎玉公子不服气地说:“那么大一家珠钗店,怎么可能说关门就关门!”

我咂舌说:“这个不好说。在我的家乡,金融危机来的时候,管你什么百年老店、京城巨头的,一旦资金断裂就会倒闭。”

碎玉公子嘟着脸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看他生气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我从背后扶住他的屁股说:“走路不要扭屁股。”

碎玉公子登时转过头来,气嘟嘟地看着我说:“在床上的时候碰都不准我碰一下,怎么到了大街上反倒动手动脚的?”

“我是让你走路端庄一点。”我在他前面走两步说:“你看我走路就不扭屁股。你再看看街上其她女人走路,她们都不扭屁股的。走路踮脚尖、扭屁股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误解,或者说是男人希望女人这么做。因为动物扭屁股是求偶的一种表现,所以男人发自内心希望女人能够扭捏一些,骚气一些。”

碎玉公子被我说得有些愣神,我牵着他的手说:“趁这里没人,你学着我走两步。”

碎玉公子纠结了半天也迈不出一步。

我安慰他说:“你不要老想着你现在穿得是女人的衣服,你就想着你还是个男人,按照你平时走路的方法走路就可以了。”

“哦。”碎玉公子终于走了两步,可惜成了邯郸学步,走得歪歪扭扭的!

我走到碎玉公子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你现在就是庄仲砚,不是什么碎玉公子,你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可以了。”

碎玉公子握住我蒙在他眼睛上的手,慢慢把我的手拿下来。

我耐心等他往前走,结果他猛然回头在我嘴上亲了一下!

“你趁机占我便宜!”我追着他一路喊打。

他撒腿就跑,嬉笑着说:“你都摸我屁股了,怎么还不准我吃你唇脂!”

又拐了几个弯,我们来到一处宽阔的街道。

“就是这里!”碎玉公子激动地说,“我不会记错的!我以前就是在这里给我未过门的媳妇买的珠花!”

我疑惑地看看碎玉公子,我好像又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故事。“你还定过亲啊?”

第65章 巷战(一)

“就是这里!”碎玉公子激动地说,“我不会记错的!我以前就是在这里给我未过门的媳妇买的珠花!”

我疑惑地看看碎玉公子,我好像又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故事。“你还定过亲啊?”

碎玉公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撇撇嘴说:“后来她家退亲了。”

“没事没事!”我安慰他说,“漂亮姑娘多得是,以后我们娶个更好的回来。”

碎玉公子点点头,他顿时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们两个走进珠花店,看到我们一身贵气的绫罗绸缎,掌柜赶紧过来招呼说:“二位姑娘随便看,遇上喜欢的可别错过了。小店的凤钗从来没有重样的,要是这次遇上喜欢的不买,下次来就不一定还有咯。”

我跟着碎玉公子在店里转了一圈。这家店挺有意思的,大多数发誓都是成双成对的,一个男款,一个女款。看来这家店是家情侣店,专门为有情人做发饰的。

“给我看看那个!”碎玉公子指着一对羊脂白玉发簪说。

“姑娘好眼光!”掌柜把一对玉簪拿了过来,一支钗头为凤头,一支钗头为云纹。

碎玉公子拿起两只白玉簪子看了看,然后把凤头玉簪插到我头上。

掌柜乐呵呵地拍马屁说:“这凤头簪天生就是为姑娘而生的,戴在姑娘头上,这簪子都舍不得下来了!”

“就这对!”碎玉公子说,“多少钱。”

“这样吧!”掌柜似乎是有多舍不得一样,“看在这簪子跟姑娘这么有缘的份上,小老儿今天就做一桩亏本买卖。一口价,二百两银子。”

这么贵?!二百两银子是一个五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了!

我还没还价,碎玉公子就摸出两张银票压桌子上。

掌柜的眼珠子完全盯在银票上,“姑娘好福气!”

掌柜拿出两个精致的锦盒放桌面上,碎玉公子便把手中的云纹簪放到锦盒里。

我刚要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放锦盒里,碎玉公子拉住我的手说:“掌柜都说了,这簪子上了秋月的三千青丝就舍不得下来了。秋月何不成全簪子一回,让这簪子陪你看看京城里的繁华。”

“这簪子是送我的吗?”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碎玉公子收起锦盒,挽住我的手走出珠钗店说:“我买簪子,当然是为了送给媳妇的。你是我媳妇,我不送你送谁?”

“我什么时候成你媳妇了?”我现在是哭笑不得。

碎玉公子理所当然地说:“早就是了,还是皇上亲肯的。”

我越想越不对,“皇上不是让你当我媳妇嘛,什么时候变成我是你媳妇了?我们两个谁是夫谁是妻,还是应该好好分一下。”

碎玉公子眼中闪现邪魅之色:“要不今晚我们两个试一试,看看谁适合做夫,谁适合做妻。”

呵呵!我被碎玉公子说得没底气,在这种话题上我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我岔开话题问他。

“没了。”碎玉公子看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说。“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刚才穿过来的那条小路不好走,但是那条路是回王府最快的路。我们两个原路返回,在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

不知为什么,一种非常不好的第六感在我心里不停地敲警钟。我小声对碎玉公子说:“仲砚,我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

碎玉公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不正经地说:“莫不是你家苏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脊背上一股恶寒袭来。“你别吓我!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我们,是你。”碎玉公子说,“苏将军对奴家可没什么兴趣。”

我挽紧碎玉公子的手,加快步伐往回走。

没走多远,狭窄的房屋夹缝之间突然跳出几个满脸杀气的男人来。

“抢钱的?”我小声问碎玉公子。

“不知道,往后退。”碎玉公子拉着我转身就跑。

可是我们还没跑出三步,撤退的路也被一群扮相差不多的人堵死了。

“各位好汉饶命!”我乖巧地说:“若是要钱,只要是小女子身上有的,各位好汉尽管拿去便是。”

“要钱?!”一个络腮胡子壮汉怒吼一句,“老子要命!”

不好!会不会是我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了?

我讨好那人说:“小女子贱命一条,不值钱。壮士切莫为了小女子这条贱命,污了壮士的手。”

“哈哈哈哈!”络腮胡子仰天大笑,“好一张油嘴滑舌!我们青龙帮上千弟兄的命,就是被你这张毒舌说没的!”

青龙帮?!我和碎玉公子互视一眼,看来青龙帮余党在王府门口守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络腮胡子朝我们走过来,揪着我和碎玉公子的衣领问:“你们两个,谁是秋月?!”

“我是!”碎玉公子抢答道。

“好!”络腮胡子把碎玉公子揪得更高一些说:“今天五爷我就拿你这条贱命祭奠我青龙帮枉死的弟兄!”

“他不是……”

“碎玉!”我一句话没说完,碎玉公子打断我说,“你要好好活着,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给我烧一吊纸钱!”

“哈哈哈!”络腮胡子把我们两个扔到地上说,“做什么美梦?还想有人给你烧纸钱?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络腮胡子转身对旁边的土匪说:“绑回去!”

“是!”两个满身臭汗的男人走过来把我们两个五花大绑,然后这两男人把我和碎玉公子抗到肩膀上。

我的头一朝下,头上的几个珠花顺势落到了路边。碎玉公子送我的白玉凤头簪也一起落到了地上。

一头长发从头顶往下垂,正好遮住了发饰掉落的过程。几个土匪走得急,没有注意到我的发饰掉了。

我才不要提醒这些土匪我发饰掉了,这么值钱的东西,几个土匪看到了肯定会占为己有。我宁可她们被路人甲捡到,也不要便宜了身边的几个贼人!

我眼睁睁看着那堆珠花离我越来越远,转过弯时彻底看不见了。不知道那些珠花会不会被其他人捡走,但愿她们能找个好人家。

第66章 巷战(二)

没想到青龙帮余党的老巢就在这条巷子里面。大约走了二百来米,我和碎玉公子被扛进一个四合院里面。四合院不算大,估摸着青龙帮活下来的人真的不多了。

两个土匪把我和碎玉公子摔在地上,我们两个顿时疼得惨叫两声。

七八个悍匪围着我们两个看,他们脸上的好奇明显要多余愤怒。

“五爷!”一个土匪对络腮胡子说,“这两个真不是娘们儿?”

“你怎么这么笨呢?”旁边一个土匪说,“把他们两个裤子剥了不就知道了!”

“对啊!”一群土匪顿时沸腾起来,“大爷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男人,也不知道玩起来跟玩女人是不是一样的!”

“对对对!先把他们脱光了给大爷爽爽!”

真是一群土匪!反正今天横竖都是一个死,我谄媚说:“各位爷,奴家最会服侍男人了,保证让各位爷爽。还请各位爷把奴家的绳子解了,好让奴家好好伺候各位大爷。”

“真是个骚货!哈哈哈哈!”一群土匪笑得嘴都合不拢,“原来世上还真有这么贱的男人!”

说话的土匪走过来,他拿出一把匕首,左右两刀把我和碎玉公子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我故意讨好,攀在土匪的手臂上,也顾不得臭不臭,我粘进他怀里娇滴滴地喊一声:“大爷!”

那土匪笑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他丢了手里的匕首,抱着我便用他臭气熏天的脏嘴在我脸上啃一圈。

“啊!”土匪惨叫一声,护着身下缩倒在地上。

瞬间抽身,我拉着碎玉公子往院门跑。院子很小,我们两步就跑到门口。然后我手上一用力,一把将碎玉公子甩出门去。

几个反应快的土匪已经追到我身后,我转身关门,用脊背死死抵住出口。

“秋月!”碎玉公子在门外尖叫。

我堵着门叫道:“快去找人!”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络腮胡子男人走到我面前。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一手将一把脏兮兮的粉末硬塞进我嘴里。

那粉末微甜微惺,算不上很难吃,但也不好吃!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想把粉末吐出来,可是粉末很快就化在我嘴里。

络腮胡子冷笑一声:“小兔崽子!待会儿让你求着老子把你干死!”

“啊——啊!”四合院里突然传来两声惨叫。

站在门口的人齐刷刷回头看,然后就看到一袭墨色玄衣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四合院。这群土匪各个长得牛高马大的,可是在那股黑风暴面前,他们不过是一堆银样蜡枪头。

我面前的最后几个土匪也在墨黑的衣袂摆动之时天女散花,只须臾之间他们已在狭小的四合院里撞得头破血流!

只剩那抹黑色屹立在我面前,他就像飓风一样,所到之处,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可是我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一股极其难受的燥热在我的五脏六腑里肆意横行。我双腿一软,掉进那抹漆黑的锦缎里。

“小戎?”一个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话。我似乎经常能听到这个声音,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敬贤哥哥……”不知是谁在梦里说话,我好像每天都在喊这个名字。

“小戎!!!”狂傲的吼声将我逐渐模糊的意识唤醒三分。

我寻着那声音看去,硬朗的脸上已经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敬贤哥哥……敬贤哥哥……”有个小孩子一直在喊这个名字,用我的声音在喊这个名字。渐渐的,变成我自己在喊这个名字,因为只有不停地喊这个名字,才会有一个人帮我祛除身上的燥热。

身后有点痛,但是痛得好舒服,还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一阵又一阵的快感在和我体内的燥热相互缠斗,就像两条蛟龙在我身体里厮咬一般!

“敬贤哥哥……”

“小戎……”好温柔的声音,好想每天都能听到这个声音,就像我现在想要用尽全力去拥抱他一样……

====================

身上好累,全身上下又酸又痛。

我懒懒散散睁开眼睛,然后我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巨大的罗汉床上。这里明显不是王府,可是这里是哪里?

想翻个身,“嘶——”腰怎么这么痛?

不对,我之前好像……

我赶紧伸出手臂来看看,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好像是做了个很漫长的春梦,就在刚才,我还以为哲别那个混蛋回来了。

“醒了?”一个充满怜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往门口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披散着头发。他身上只挂了一件淡黄色中衣,没有系衣带,随着他的走进,坚实的六块腹肌若隐若现。

我倒吸一口凉气,惊恐万分地喊一声:“大将军!”

“大将军?”苏远玩味地走到罗汉床边坐下,“昨天怎么叫我的,怎么今天就忘了?”

昨天?昨天我叫他什么了?

完了!我是不是又说什么梦话了?我拎起被子,羞怯地遮住脸。

“怎么睡一觉就变得这么腼腆了?”苏远隔着被子戳戳我的肚子。

我觉得痒,笑着翻个身,把肚子护在身下。

一只粗糙的大手摸到我肩上,“这是谁咬的?”

我疑惑地转过头,然后就看见自己肩膀上两排难看的牙印!

啊啊啊啊啊!都怪哲别那个流氓!他亲我就算了,他为什么还要咬我一口?!那些吻痕很快就消了,可是这两排牙印天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消掉!

我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说:“被一个流氓咬的。”

苏远语气古怪道:“我离京三年,不想京城的风化已然变成这副模样。一个地痞流氓都敢咬堂堂十三王爷!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把他一口牙全敲了。”

第67章 叙旧

苏远语气古怪道:“我离京三年,不想京城的风化已然变成这副模样。一个地痞流氓都敢咬堂堂十三王爷!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把他一口牙全敲了。”

“哼!”我奋力猛锤几下枕头,“要是能抓到那个混蛋,我会亲手把他一口呀都打碎了!”

“小戎。”苏远轻轻拍拍我的屁股问:“你是怎么惹上泰王的人的?”

“泰王?”我一脸茫然转头看着苏远,“我门都没出过,我怎么去惹他?倒是我这个二哥特别会讲故事,关于我的那些谣言,百分之八十都是他写的本子!”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我跟苏远一点也不熟,我怎么能将对泰王的不满直接说出来。虽然这个苏远应该是站在是三王爷一边的,但是这种话听到的人越多,我的危险就越大。

苏远叹口气,坐在原地发了一阵呆。

许久之后,苏远眸中愠色渐起。“我以为我去了嘉峪关,那几个老东西的嘴就该被堵住。没想到他们还是按耐不住,赶在我回来之前动手了。”

我听不懂苏远在说什么,小心问:“是哪件事?”

苏远眼中怒气加重,道:“辰星逆行,皇龙走水。荧惑守心,灾星降世。钦天监那群老不死的除了会说些这种鬼话恐吓皇室,他们还会做什么?那日皇帝把你召进宫里,说是要护你周全,可结果呢?”

我缩在被子里不敢说话了,这个故事我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辰星就是水星,水星逆行也被称为水逆,很多星座八卦书都爱拿水逆来做文章。荧惑守心指的是火星接近地球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燃烧一样。

无论是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水逆和荧惑守心都是两个极其不详的征兆。钦天监的人,天文学知识基本是谬论,利用一堆谬论编造些欲加之罪倒是厉害得很。

苏远一只手把我捞起来,另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在嘉峪关,听说你被烧成重伤,躲在王府里休养半年。我还当你是学乖了,知道用深居简出来自保。呵呵!我真是放心得太早!没想到你本性难移,竟敢去招惹青龙帮!”

我想摇头否认,可是苏远手上力道太大,我挣脱不开。

“怎么?还不承认?”苏远审视着我,他眼里的耐性已然褪去。“京城之内,不得屯重兵。你以为剿灭青龙帮老巢的两万兵力是哪里来的?那是守关的军队里面,最先轮换回来的两万蜀军。”

蜀军?蜀军的兵权不就是在苏远手上么?可当时苏远还在嘉峪关,为什么他的军队已经回到京城了?

“现在想明白了?”苏远放开捏在我下巴上的手。

不是想明白了,是越发想不明白了!我诚实地摇摇头。

苏远现在看我的眼神可以说是无比失望,他闭上眼睛入定片刻,然后用极度无奈的声音说:“皇上一直没有彻底铲除青龙帮,就是因为青龙帮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大部分与泰王旧党有关,都是些位高权重的朝中大臣。

“泰王在朝堂上表现得两袖清风,皇上始终拿捏不到他的把柄。但是皇上一直派兵部的人暗中调查青龙帮。这个青龙帮自称是一群山野猎户,实际上只要给他们每人配发武器,他们可以马上组建成一支精锐军队。

“我从嘉峪关撤兵前夕,兵部尚书给我传了皇上密信,说是已经找到灭掉青龙帮的突破口。我奉命让副将带两万驻军回京,随时待命。

“可惜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突破口不在泰王府,反倒是在你十三王府。你倒是说说,你假扮个秋月去招惹青龙帮做什么?你就这么爱出风头?”

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连苏远都以为是我主动去招惹青龙帮的!可是我还没办法跟苏远细细解释,苏远要是知道我是个假赵戎,我可能会死得更惨。

我装鸵鸟,揪过被子盖着脸。

苏远随便弹个指头,我脸上的被子就没了。“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是吃一万堑也不见有长进!知不知道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以为青龙帮老巢被灭,这个青龙帮就彻底从江湖上消失了?

“我回京这几天,一天都没闲着,每天都派人暗查青龙帮余党。幸亏我留了个心眼,想着从你这里肯定能找到至少一波余党,所以白天黑夜都派人跟着你。果不其然,你一出门就把那几个偻引出来了。”

嗯?这么说苏远每天跑到我屋顶上,其实是来调查青龙帮的?!我还自作多情以为苏远是来跟我“叙旧”的,原来是我多心了。

苏远单纯是把我当作个诱饵,钓出青龙帮残留势力。他只需紧跟在我身边,守株待兔,便能顺藤摸瓜揪出昨天那伙人。

我莫名其妙又想起哲别那个混蛋。听了苏远这番解释,我才意识到哲别在王府门口等我三个月,其中必定另有蹊跷。哲别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在别人家门口浪费三个月的时间,那他到底是在等什么?

苏远颇为鄙夷地冷哼一声,“苏顾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除了关心他自己那点生意,其他什么也不关心!你赶紧把长史换了,礼部靠得住的人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你选个你看得上的做你王府长史。”

我不懂苏远和苏辄之到底又什么恩怨,小声为苏辄之辩护一句:“辙之人挺好的。”

“你说他好?!”苏远冷笑起来!“别说是王爷,就算是公侯出门,我都没见过不带几个小厮的。你出门怎么只带一个人?还带个那种若不经风的!苏顾怎么不给你安排几个小厮跟着?我看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厮身手还可以,他自己的命保护得不错,你的死活他管都不管!”

我没底气地说:“我是想去买点女人用的东西,带些个小厮不方便,我府上又没有丫鬟。”

苏远这回眉头皱得更深:“买办货品怎么还要你一个王爷亲自出门?府上那些司官都死了不成?”

第68章 夫人

苏远这回眉头皱得更深:“买办货品怎么还要你一个王爷亲自出门?府上那些司官都死了不成?”

我越说声音越小:“我府上一群大老爷们,对女人用的东西不在行。以前让他们买过,买得不称我心意。”

苏远似乎恍然大悟一般,“那就把你府上的司官全换了,留一群废物有何用?”

我认怂,不敢再多说话,怕说多了会把自己暴露了。

门外进来了四个小姑娘,约莫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她们手上各自抬着脸盆、水杯、毛巾、衣服。

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胆怯地说:“将军,奴婢来伺候王爷更衣。”

“嗯!”苏远放开我站起身,独自往门外走去。

来大安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伺候!我看着眼前几个可爱的小妹妹,心中百花齐放!

“谢谢你!小妹妹。”我接过小妹妹递给我的水杯开始漱口。

“嘻嘻!”小妹妹捂嘴笑了一下。然后旁边的几个小妹妹也跟着笑起来。

我不明所以抬头,不知道这几个小妹妹在笑什么。

小妹妹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苏远已经走远了,她才回头小声跟我说:“昨日奴婢为王爷沐浴盥洗,方知王爷是男儿身。”

我脸上一热,心虚地看着眼前的小妹妹问:“昨天你们帮我洗澡了?”

小妹妹点点头说:“将军让奴婢伺候王爷,以后都由奴婢服侍王爷。”

“啊哈哈!”我笑得很虚,我竟然被几个小妹妹看见我脱光光的样子!啊啊啊!以后没脸见人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四个小妹妹依次报上名字。

“奴婢月季。”

“奴婢芍药。”

“奴婢木莲。”

“奴婢山茶。”

古代女子大多没有名字,出生在穷人家的女孩子有名字的就更少。苏远一个武官,给侍女取名字倒还很有意境。

洗漱完毕,山茶开始帮我穿衣服。

我的目光之前就被托盘里的霓裳羽衣吸引了。我问山茶:“山茶妹妹,你怎么拿件女人的衣服给我?”

山茶愣了一下说:“回王爷,这是将军的安排。”

我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十三王爷的断袖癖好是被苏远培养出来的,十三王爷喜欢让男人穿女人的衣服的嗜好莫非也是苏远一手调教的?!

没办法,我总不能光着个身子,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况且霓裳羽衣也挺好看的。

山茶妹妹似乎不太会帮人穿霓裳羽衣,尤其是系衣带的时候,她把我的衣带系错了一扣。

“还是我来吧。”看山茶妹妹对霓裳羽衣实在是困惑,我自己把系好的衣带解了,然后重新系一次。

四个小妹妹很认真地看着我穿衣服,她们眼里既好奇又倾佩。看样子这府上之前没人穿过霓裳羽衣,听苏辄之说苏远结婚了,不知道苏远的妻子是穿什么衣服。

穿好衣服,月季带我到梳妆台前说:“这是将军派人去水粉铺子按照王爷之前的采购名录一模一样买的,王爷看看可还缺了什么?”

我看一眼桌子上,一大包姜粉的特别引人注目!不过更吸引眼球的,是钗架上的一支凤头羊脂白玉簪。是碎玉公子送我的那只簪子,竟然被苏远寻回来了!

“不差,这些就够了。”我对月季说,“能麻烦你帮我找些干净的猪油和菜籽油来吗?”

“是!”月季对我福了福,然后转身出门。

我睡醒的时候差不多是未时三刻,午饭时间早就已经过了。芍药只给我准备了一些糕点,说是晚上苏远要和我一起吃饭。

四个小姑娘跟着我在将军府上随便转了转。将军府算不上特别大,转来转去只有五个院落。

我身上酸痛得紧,闲来无事坐在廊下长椅上看着天井里的矮树。灌木的生长速度果然很快,一个星期不到,枝头的小嫩芽已经长成小嫩叶了。新绿的嫩叶特别可爱,莹亮的叶面似乎能滴出水来。

“夫人!”四个小妹妹忽然同时朝我背对的方向欠身。

我急忙起身,对上一张朴素又漠然的脸。眼前的女人大约五十多岁,高高的发髻上已经缠绕着不少银丝。

我也躬身拜个万福道:“夫人。”

“这位姑娘面生,我以前从未见过。”那女人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可是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友善。

“回夫人!”月季急忙说,“这是十三王爷,昨日到府上做客。”

女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见了鬼一样,她一头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说:“王爷赎罪!妾身有眼无珠,未能认出王爷!妾身罪该万死,还望王爷赎罪!”

“夫人快请起。”我扶起女人,“昨日我行事鲁莽,险遭歹人残害。幸得苏将军及时出手相救,方才化险为夷。此番打扰将军府,还望夫人莫怪。”

女人颤颤巍巍地说:“王爷大驾光临,妾身荣幸之至!还赎妾身有失大体,未能及时向王爷问安。”

“夫人说得哪里话?”我挽着女人往前走,“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府中衣食起居一应俱全。若非夫人管理有方,我又怎能有幸体验宾至如归。”

女人全身都在颤抖,应当是被我吓到了。我不知道以前十三王爷和将军夫人有没有见过面。我此时以十三王爷的身份出现在这府上,当真像是来抢男人的一样。

月季带路,引我们一路走到中堂。期间女人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我们刚从后门走进中堂,前门外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将军。”所有小妹妹齐齐朝门口拜了拜。

苏远转头看向中堂里面,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就这么僵化了。

我和将军夫人一起走到门口,也拜身道:“将军。”

苏远还是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和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将我推开,尴尬地往侧边退了几步。

我终于发现了,刚才我和将军夫人一直手挽手走在一起,看起来不知是像情侣还是像母女。

第69章 晚膳

我憨笑两声,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袖说:“我就是扮作女人的时间长了,有时候我以为我也是个女人。将军不要误会,我和夫人就是朋友……好朋友……就是闺蜜那种,嘿嘿!”

苏远意味深长地痞笑一声,带着他的两个手下走了。

我常舒一口气,转身对上将军夫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刚要放松的神经又被将军夫人的冷冽吓得紧绷起来了!

还好将军夫人没什么诡异的举动,她表面上客客气气请我在已经布置好的宴席上入座。

我熟练地捋住肩上的披帛,轻提裙,闲适地侧跪到矮桌前。一手杵着额头撑在矮桌边缘,一手随意拨弄几下披帛。

侧面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全程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想要避开她的视线,可是她就坐在我面前,我根本没地方可以躲。我只得回看女人,讨好地轻笑一下。

这一看,我发现将军夫人坐得端端正正的,而我的坐姿怎么看怎么像个秦楼楚馆出来的倌儿!我赶紧学着将军夫人的样子跪直身子,两只手中规中矩放在膝盖上。

将军夫人犹豫了很久,开口问:“听闻王爷是秋月仙子下凡,秋月仙子怎会选一个男儿身?”

不是吧!京城八卦新闻传得这么快,我是秋月仙子的八卦连将军夫人这种清心寡欲的人都知道了。

我还能说什么?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想过答案。幸好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是将军夫人,如果第一个问我的是皇帝或者其他几个王爷,估计我这颗脑袋已经搬家了。

我沉住气说:“不知夫人是听谁说的。我并非什么秋月仙子,我只不过是喜好扮作女人罢了。兴许是我这扮相还算如得了眼,被人戏称一句秋月仙子。”

“嘻嘻!”我身边的四个小妹妹忍不住笑了起来。

将军夫人不怒自威地往我身后瞪了一眼,身后立刻安静下来。

少顷,苏远换了一身玄衣走来中堂。

我觉得苏远的这种打扮特别奇怪,感觉他不像是个将军,倒像是个修仙的道士。关键是他身材粗壮,穿着玄衣就像炼丹走火入魔一样。

苏远在将军夫人对面坐下,他拿起酒杯恭恭敬敬对着将军夫人说:“敬夫人一杯。”

将军夫人亦是拿起酒杯恭恭敬敬举过头顶说:“敬夫君一杯。”

这夫妻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挺好的!这样苏远对我的兴趣应该就不大了!

苏远和将军夫人各自喝了酒。

刚放下酒杯,苏远粗糙的大手突然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起床以后都做了什么?懒猫!”

我一个大惊失色!苏远一秒钟之前还在和他老婆互相敬酒,怎么喝完酒就开始调戏我?!

我本能地往将军夫人的方向挪了挪,结果将军夫人就朝远离我的方向挪了挪……

呵呵!这夫妻两是不是商量好的?合着伙的让我难堪。

三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走进来,她们手上抬着三个大托盘,里面放了各种八珍玉食。虽说将军府的菜肴比不上王府里的品类繁盛,但也是一桌子的佳肴美馔。

提起筷子来,我开始犯难了。我不知道以前十三王爷在苏远面前吃饭是个什么吃相,有没有什么讲究?

还是将军夫人体贴地说:“王爷不必客气,只管放开了吃。”

月季妹妹也是个有眼力的人,她拿过一双筷子,坐我旁边帮我盛菜。

“谢谢!”我腼腆地对着将军夫人报以一笑。

将军夫人始终愁云惨淡的面色终于缓和几分,不再用不共戴天的眼神看我。

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一对貌似恩爱的老夫妻吃了一顿饭。

天色完全黑了,四个小妹妹带我回到之前的卧房。

“王爷身子可是乏了?”月季妹妹问我。

我打个哈欠说:“真的又开始困了,昨天体力透支太大了。”

“嘻嘻嘻!”几个小妹妹又开始捂着嘴偷笑。

我现在特别想挖个地洞躲起来!在几个豆蔻年华的小妹妹面前,我做了一个超级不正常的表率!

月季妹妹忍笑问我:“王爷是要现在就寝,还是等将军来了再睡?”

“嗯?!”我的瞌睡一下子就被吓醒了!难不成苏远要跟我睡一起,那岂不是……

我抓住月季妹妹说:“月季妹妹,劳烦你赶紧帮我去通知一声十三王府的苏顾公子,让他派人来接我。”

“通知他做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远推开门说:“你们十三王府的下人办事浑浑噩噩的,你还是住我府上为好。亲自看着你,我放心。”

苏辄之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将军府接人,只能说明苏辄之并不知道我人在将军府。看来直接让苏远放我回去是没希望了,我只能曲线救国。

我用最可爱的声音说:“大将军,麻烦你帮我告知十三王府一声,我在将军这里做客。十三王府的人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苏远一把将我按在床上,目光冷冽,“你不是说你最会服侍男人了。怎么只想着回去服侍苏顾那小子,就不想着服侍服侍我?”

我的脸已经丢完丢尽了,我跟那几个土匪说得话,全被苏远听见了!

“是不是累了?”苏远的声音开始变得暧昧温柔,“累了就睡吧,乖,我守着你。”

这个声音,温柔得就像是一剂毒药,从耳朵流进心房,麻痹了我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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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将军府住了三天,苏辄之始终没有派人来找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把消息穿出去,而且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冥思苦想了一整天也没什么好办法。

幸好那个将军夫人之后没来找过我的麻烦,我们吃饭起居各自分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大婶。

可是为什么我住的这间卧室其实就是苏远的卧室?!每天跟一只野兽住在一起,我晚上睡觉都是提心吊胆的!

晚饭后,我让四个小妹妹都退下。我脱了外衣,在房间里压腿下叉。

第70章 习武

苏远明明是个很强壮的人,可是他走路像猫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就比如现在,我根本没听见有人往房门靠近,但是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你是真的打算去做伶人?”苏远站在门口问我。

我讪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急中生智说:“我其实是想学点武功防身,压腿不是练武的基本功嘛,我这是在打基础。”

“哦?”苏远眼中精光闪烁,他不怀好意地朝我走过来,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肆意撩拨,“想学哪种武功?”

我浑身一个激灵,退后一步说:“比如练剑什么的。”

苏远玩味一笑,坐到床边,顺便一把将我拉了坐在他腿上。“看你恢复得不错,都有力气学武功了。”

咦!不对!这个气氛不对!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就是说着玩的,将军别当真。我这个人最笨了,什么都学不会。就连苏辄之这么好的老师教我读书,我都学不会。”

等一下!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在苏远面前说的话?!

果然,苏远的一只老虎钳登时拧在我屁股上!“苏顾他自己就是个蠢货!诺大的一个翰林院你当看不见是不是?找夫子不去翰林院找,找苏顾干什么?”

我屁股被苏远掐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小戎?”苏远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哭了?”

“屁股疼。”我泪眼汪汪看着苏远,“你掐得太用力了。”

苏远一把将我翻个身说:“我看看,要不要上点药。”

“不要!”我护着屁股跳起来,“你……你不可以看我屁股!”

我还没逃出一米就被苏远逮回来,“又不是没看过。三年不见,你这屁股长得倒是越发好看了。”

“你耍流氓!”我护好自己的衣襟,在这只野兽面前做最后一丝挣扎。

这几天我一直不敢深究一件事情。被青龙帮抓到的那天,我被下了药,后来我好像可能似乎是跟苏远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虽然之前哲别那个流氓也跟我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哲别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问题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好像是被苏远……

不敢细想,我就当苏远是为我做了一个有创治疗。做手术还会被切几刀呢,我就把苏远对我做的事情看作是医疗手段的一种,算是给自己找点自我安慰。

可是我现在意识清醒,身体健全,我不需要做任何治疗。前两天我身体没有恢复,苏远没有对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悲剧的是我现在身体养好了,苏远是不是又要对我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了?!

“小戎!”苏远咧开邪魅的笑容,我的矜持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欲情故纵。

三下五除二,我已然光溜溜的面对苏远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好羞耻,我眼睁睁看着身材健硕的大叔一步步朝我爬过来。

“求你了……”我的声音弱小得像蚊子在叫,“不要……”

“小戎。”苏远抱住我,炽热的唇舌在我胸前滑过。

“敬贤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叫这个名字?

“小戎。”苏远此时的声音就像一味春药!

明明我是想要逃离的,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不觉去主动迎合他的动作。“敬贤哥哥……敬贤哥哥……敬贤哥哥……”

没有被下药,但是我的内心依然燥热,依然想要苏远帮我化解体内的难受。我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这个掰弯了赵戎的男人,短短几天时间让我也沦陷了……

******

睁眼又是一个晴天。

我在巨大的罗汉床上滚几圈不想起床。这罗汉床睡着真舒服,等回去以后我想把我房间里的床也换成罗汉床。

“小懒猫。”一个宠溺的声音从门外走进来。

我不敢直视苏远,因为我无法面对我自己。我躲回被子里,用被缘遮住窗外透进来的春光乍泄。

苏远侧躺到床上,用手撑着头说:“今天我在家陪你,你想做点什么?”

大叔!你这种话说得很有歧义好不好?!

我用力躲在被子里说:“将军要是有空,教我舞剑可好?”

“甚好。”苏远说,“前年我得到一本剑谱,名为《鸳鸯流星剑法》,需得两人同时舞剑。那剑法招式轻盈优雅,很适合我们两个。”

“啊?!”我难以置信地探出头来,“将军武功盖世,我连入门功夫都没学过。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怎么同时舞剑?”

苏远用粗糙的指尖摩挲着我的脸说:“你在我府上住上个三年五载,自然能与我同时舞剑。”

三年五载?!苏远这是给我安排了一场武术《五三》啊!

吃过早餐,苏远带我站到天井中。

他拿过一把很轻的木剑说:“你手上没力气,先从这把剑练起。”

我刚用右手接过剑,忽然就觉得左手手腕被冰凉的东西缠住。低头一看,竟然是苏远在我手腕上拴了一根金属细链。

“这是做什么?”我问苏远。

苏远把链子的另一端系到他自己手上说:“如此方能做到动作一致。”

这是哪门子的练剑?把一个没学过武功的人和一个武功高手拴一起,武功高手怎么动,学武的人就跟着做动作。理论上好像有理,实际上根本行不通!难不成苏远的师傅是用这么荒谬的方法教苏远练武的?!

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苏远是师傅,他怎么教我就怎么学吧。

苏远站我身后,握着我的手在空中慢慢划了几下,然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哪里是在教我练剑,他明明是借练剑一说,在我身上到处揩油!

“不要摸那里……”我想要想要挣脱苏远的魔掌。

结果我才一转身,顿时感到手上一股力道紧缩。苏远收紧手中的链子,我顺势被他带回原地抱着。

我就知道这根链子有蹊跷,苏远竟然戏弄我!

我彻底不想动了。我估计十三王爷确实是个傻子,而且是特别好欺负的那种。苏远也把我当成个傻子,想要用哄骗小娃娃的方法对付我。

第71章 八宝鱼

“小戎?”苏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魅惑又温柔的在我脸上亲一口问:“怎么不高兴了?”

我抡起拳头在他胸口一阵猛砸,“你这个大色狼!整天就想着……那个……”

“哦?我想什么了?”苏远笑得放荡起来。

我赌气要走,结果又被他用链子拉了回去!天理何在啊?!!!

“将军!”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天井。看到我以后,小厮欲言又止。

“何事?”苏远不耐烦地看小厮一眼。

小厮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门口有位公子送了拜帖,他自称是十三王府长史,苏顾。”

“辄之来了!”我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以回家了!

与此同时,苏远脸上的表情比七月的雷雨天还要阴沉。他冷声说:“带他到前厅。”

“是!”小厮得令退了出去。

“他来了,你就这么高兴?”苏远把剑丢到地上,脸上已然只剩晦气。

我小声说:“他这几天一定很担心我,我怕他担心过头了又会生气。”

“他还敢生气?!”苏顾咬牙说,“你这王爷当得是越发好了,你手下的礼官都敢生你气了!我今天就替你教训教训他,让他收了犯上作乱的贼心!”

苏远搂着我大摇大摆地往前厅走。还好他将军府里的下人不多,不然十三王爷被他当姬妾一样搂着,说出去怕是会让全京城都笑掉大牙的!

走进前厅,我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白衣锦袍,仙气盎然。苏辄之只在古朴的屋舍内停坐片刻,整间屋子便染上了一层清新淡雅。

“辄之!”我高兴地朝苏辄之跑过去……

银链声响,腕上骤紧,我硬生生被拴在手上的链子拉到一席太师椅前。

苏辄之登时起身,眼中痛苦之色流转,他惊惧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跌坐进苏远怀里。

苏远的语气若无其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贤侄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府里来?”

苏辄之深吸几口气,压住万分悲哀,作揖说:“叔父回京多日,小侄还未曾前来拜会。今日冒然登门,还望叔父莫怪。”

等等!贤侄?!叔父?!!!

苏顾和苏远都姓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是,叔侄!!!

这个十三王爷是饥不择食到什么程度?!怎么连叔侄都不放过?!!!

我的小心肝啊!快要跳不动啦!十三王爷挖得坑不是一般的多,不仅男朋友遍地都是,而且这些男朋友之间的人际关系还超级复杂!

我原本只当苏顾和苏远同姓是个偶然,不想他们的血缘关系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掌控范围!

这个冲击太震憾,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处于休克状态。我任由苏远把我抱在怀里,当着苏辄之的面随意玩弄。我也懒得再看苏辄之脸上是什么表情。

“王爷。”我似乎是听到了苏辄之的声音。

苏远故作疑惑朝四处张望,“我这将军府上没有什么王爷,贤侄莫不是产生了幻觉?”

“王爷?”苏辄之又往我这边叫了一声。

苏远低头看看我,说:“贤侄觉得我怀中这位美人如何?前几日我途径一市井旮旯,正好遇上几个悍匪在凌辱怀中的美人。我一时心生恻隐,便将美人救了回来。这美人名唤秋月,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美人非要以身相许。”

“小美人!”苏远抬起我的下巴,一副唇舌瞬间在我嘴里肆意翻搅。

我回过几分神志,我想恳求这对叔侄放我一条生路,可是我不知这话我要如何才能说出口。我被禁锢在这个身份里,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逃不出预设的命运。

“小戎?”苏远的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你这是什么面色?哪里不舒服?”

我抹一把眼泪,转头对苏辄之说:“辄之,我在将军府过得挺好的。每天都有好多人伺候我的饮食起居,辄之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个人贪玩,等我在这里玩两天,玩够了再……回去……”

苏远怒然扳回我的脸,注视着我问:“怎么叽叽歪歪的?难道是我将军府苛待了你不成?”

“没有。”我挤一抹微笑说:“敬贤哥哥待我极好。”

听到我叫他敬贤哥哥,苏远的表情算是缓和了几分。他柔声哄我说:“我们继续练剑可好?”

“好。”除了委曲求全,我别无选择。

苏辄之最终还是走了,可我也再没有什么心情练剑。苏远肯定不是真心想教我练剑,他纯粹就是把我当个傻子在戏耍。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对着一颗颗珠玉润滑的米饭,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府上的饭做得不好吃?”苏远老气横秋地问我。

“好吃……”我往嘴里扒一口白米饭,心不在焉地嚼了两下。

苏远对月季说:“让厨房把鱼抬进来。”

月季得令立刻出门,不出小半盏茶的功夫,我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从门外飘来。那味道诱人得很,就像一根无形的链子拴住了我的鼻子,拖着我往味道飘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哈哈哈哈!”苏远捧腹大笑,“小戎,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这嘴馋的毛病怎么也不改改?要是换做歹人用八宝鱼引诱你,你是不是也这么自投罗网?”

对啊,这味道分明就是八宝鱼的味道。都怪这个十三王爷!爱吃八宝鱼也就算了,还把这个癖好宣传得人尽皆知。最可恨的是,他还害得我闻到这个味道也难以自持了!

一个老妈子把八宝鱼抬了进来。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八宝鱼,心中无限悲愤!要是我顶不住八宝鱼的诱惑,以后岂不是谁都能用一条八宝鱼来收买我了?!就像十三王爷那样,苏远用几条八宝鱼就把他骗床上去了。

不行!做人要有骨气!我忍住美食的诱惑,故意避开明晃晃的八宝鱼,一筷子夹到旁边的鱼香肉丝上面。鼻子里闻着八宝鱼的香气,嘴里的鱼香肉丝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你不吃这八宝鱼?”苏远问我。

第72章 招蜂引蝶

我没好气地蹬他一眼,然后又吃了一口金边白菜。

苏远对还没出门的老妈子说:“把八宝鱼抬下去吧。”

“是。”老妈子过来便伸手。

“等等!”我一筷子插在八宝鱼上面,用力把盘子按死在桌上。

仔细想想,亏待了谁也别亏待我自己。既然已经受制于人,那些狗屁节操只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罢了。

现成的八宝鱼放在我面前,不吃白不吃!

我夹一大块酱汁丰盈的鱼肉,痛痛快快放自己嘴里。

苏远已是笑得前仰后合。我不理他,只管吃自己的八宝鱼。

他一个老男人不知廉耻诱拐纯情少年,我在他面前根本不用考虑什么叫气节。他既然没脸没皮的,我搞得像贞洁烈女一样又有什么意义?!

苏远在我脸上揪一把说:“你这副吃相跟我守关之前一摸一样。你这几天装模作样,扭扭捏捏,结果一条八宝鱼就把你打回原形了!哈哈哈哈!小戎,在我面前别装斯文,我就喜欢看你没个正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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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军府百无聊赖闲了一个月,我已经浑身懒得提不起半点精神。

在王府的时候,每天还有人陪我读读书,练练字。虽说读书也很无聊,不过总比从早到晚无所事事强。

最可恶的是苏远那个老色鬼每天晚上都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更可气的是,虽然每次开始的时候我都会顽强抵抗,可是不出几分钟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就把持不住了!

我简直觉得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就像尤二姐一样。不对,比尤二姐还要惨!好歹尤二姐跟贾琏是两情相悦,虽然最后还是被王熙凤害死了,但是尤二姐毕竟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我被苏远囚在将军府,说得好听一点是金屋藏娇;说得直白一点是他一边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一边对我实施二十四小时监视!

我被软禁也就算了,隔壁院子的将军夫人每天还要早中晚各派两个丫鬟过来打探我的情况!她对我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尽管自己过来查看啊,派几个丫鬟过来能打听出什么结果来?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大安一个堂堂王爷,不想将军夫人派来的丫鬟一开始还算对我客气,后来没过几天发现我好说话,一个二个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酸味!她们每天也就看我几眼,就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还要说两句风凉话讽刺我。

我真的比窦娥还冤啊,我是被强迫了住在这里的好不好!要不是我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趁苏远不在的时候我真想翻墙逃跑!

天井里开了许多红黄蓝紫的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我不禁想起十三王府的花园,不知道那个花园现在是怎样一番百花齐放。

木莲陪我在花园里赏花,我俯身闻了闻鲜艳的小花朵,都没什么味道。

木莲跟在我身后说:“王爷可是看上哪一枝花了?奴婢这就去拿花剪来为王爷折枝。”

“不用了。”我转身对木莲说,“折断的花枝在梅瓶里养不上两天就死了,怪可惜的。”

木莲感慨说:“不过是一支草木,王爷也会觉得可惜。”

我耐心说:“众生都有她们的灵魂,哪怕是一支花枝,同样会痛会哭泣。每一朵小花,都是树妈妈的孩子,把孩子从妈妈身边强行抢走,孩子和妈妈都会伤心。

“孩子最是娇嫩,哭不上两天就死了。好好的一树繁花,不让她们留在母亲身边备受呵护,摘回去让小花活活哭死岂不是残忍?”

木莲听了我的话,渐渐眼睛泛红,没过一会儿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我一时心急得手足无措,怎么看着这些美丽的小花也会哭?

木莲凄凄艾艾地说:“听王爷这么说,我想起我娘。我爹要卖掉我的那天,我和我娘哭了一整天。雇主把我带走的时候,我娘还追在后面哭。”

看着小妹妹如水晶剔透的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我一下子慌了神。“木莲别哭啊,以后我要是出去了,我带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听我这么说,木莲哭得更伤心了!“好几年前我家乡闹灾荒,我爹娘都病死了。还是堂叔写信来问我要了棺材钱,我爹娘才下葬的。”

哎……又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孩子。木莲今年只有十三岁,她被卖掉的时候,恐怕只有四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就经历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

我用手绢仔细帮木莲擦眼泪,心疼道:“要是伤心,就大声哭一哭。哭完以后,你的苦恼就会跟着哭声被天上的云彩带走。”

木莲摇头说:“夫人不许我们大声吵闹,就算受了罚,挨了板子,都不能哭得太大声。”

这个将军夫人怎么这么恐怖啊?别说是苏远这种跟她住了一辈子的人会想着出轨,就连我这种跟她只相处了一个月的人都巴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

“那我跳舞给你看,你笑一个好不好?”我绕着盆栽凭空转了几个圈。

这一招果然有用,木莲见我跳舞就不哭了。他眼里放出异样的神采,就像这满园的阳光一样生气勃勃。

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

衣袂冉冉间,几只蜜蜂被我身上的香粉吸引而来。我逗着蜜蜂在院舍间追逐,也逗得木莲哈哈大笑。

“王爷在跳舞!”另外三朵小花闻声从房子里出来,各个都兴高采烈地说:“王爷,去引那只蝴蝶!那边有只蝴蝶!”

我朝花蝴蝶的方向飘然靠近,幻似若即又若离,逍遥烟浪做羁绊。

“哈哈哈!”几个小妹妹跟在我身后欢呼雀跃,“蝴蝶飞过来了!”

那蝴蝶在院子里飞的犹豫不决,又想飞过来又惧怕我身后一群叽叽咋咋的小妹妹。

“小声些,别把蝴蝶吓走了。”我食指点唇以示禁声,几个小妹妹见状赶紧安静了下来。

可是我再回头时,那蝴蝶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瞬间飞走了。

“怎么飞了?”我小声问。

第73章 苏展

可是我再回头时,那蝴蝶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瞬间飞走了。

“怎么飞了?”我小声问。

“夫人!”几个小妹妹突然朝院门处拜身。

我顺着几个姑娘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将军夫人满脸晦气地站在门口,她身边除了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青年。

按理来说门外的几人应该跟我行礼的,可是苏远非要给我弄身女装,搞得我在这将军府上一点气势也拿不出来。而且将军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学乖了,在我面前根本不行大礼,就是随随便便应一声敷衍一下。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苏远还没看出我的身份,将军夫人恐怕就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了。

我站得笔直,不卑不亢、沉着冷静地对门口几人说:“不知苏夫人前来,小王有失远迎。”

将军夫人脸色瞬间变了千百个花样,最终她还是走进院门来对我福了福说:“妾身叨扰唐突,望王爷赎罪。”

“何罪之有?”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挽住将军夫人的胳膊,就算是塑料姐妹花也要把样子做足了。“夫人对小王关怀备至,每日都会派人来嘘寒问暖,小王感激不尽。”

被我挽着,将军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我看向门口的青年说:“小王眼拙,一时未能识得这位兄台。”

青年闻言,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说:“微臣苏展拜见王爷。”

苏展又是谁?我现在也想骂苏辄之这个老师做得太不称职了,他明明知道我迟早会遇到他们苏家的人,为什么他之前不给我详细介绍一下他们苏家都有哪些人?

我心里犯难,脸上还是故作镇定地笑得和善。“快请起,本王是出了名的不好礼数,你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苏展起身以后,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不比将军夫人好看。倒不是说他在生气,而是他看我就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眼睛尽是担忧?

难道十三王爷以前跟这人很熟,然后我现在的表现太冷漠了?

“礼不可废。”将军夫人义正严辞地说,说得好像这几天她对待我的礼数有多周全一样。“小儿顽劣,都怪妾身平时疏于管教,王爷莫怪。”

什么?!这个苏展是苏远的儿子?!呵呵!这母子两是来催促我赶紧滚蛋的吗?我倒是想滚啊,只要给我一条马路,我可以直线滚了永远不回来。问题是苏远把我关在这里,我怎么滚都是在这将军府上来回滚啊!

现在最麻烦的是我拿捏不准我跟苏展是个什么辈分,我该怎么称呼他。要是我知道他的表字,称呼个表字还能显得亲近。如今连他的表字都不知道,我只得尴尬地说:“苏公子与小王年龄相仿,一味客套岂不显得生分了?小王仗着与苏将军是莫逆挚交,便厚着脸在将军府上叨扰数日。夫人尚且没有与小王计较,小王又怎会为些许周礼生疏了公子。”

苏展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诡异,我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脸上长花了,所以他才这样看我。

将军夫人刚要请我去中堂,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说:“见过王爷,见过夫人、公子。门口有人传来口信,说是宫里传旨的公公正在十三王府等着王爷回去领旨。那人已备好马车,请王爷即刻跟他回去。”

“来者是何人?”我抢先问。我算是被大安的人搞怕了,万一来个冒充十三王府的人再绑架我一回,我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小厮说:“回王爷,那人说他叫曹青岸。”

“青岸来了!”我终于看到了重生的曙光,舒口气对将军夫人说:“连日来有劳夫人照顾,小王此相便告辞了。来日若有空,再与夫人叙旧。”

想来将军夫人一点也不想跟我叙旧,就像我跟她也不想再见一样。不过将军夫人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将军府比不得王府办事周全,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王爷海涵。”

“夫人客气了。”我不再与将军夫人多话,跟着小厮径直往正门走。

将军夫人和苏展送我到了门口时。,苏展突然毛遂自荐说:“王爷,请容微臣送王爷回府。”

我还没回答,晚枫公子倒是走过来熟络地和苏展母子招呼道:“晚枫与苏夫人、苏公子见礼。”

“曹公子。”苏展还礼说:“我正与王爷商量,想送王爷回府。”

晚枫公子转头对我展颜一笑,“此事王爷定夺便好。”

苏展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想要送我回去,或许他有什么话想要跟我单独说。我点点头说:“这便有劳苏公子了。”

踏出将军府的那一刻,我如获新生。终于可以大着胆子喘口气了!

上车后,晚枫公子体贴地与车夫坐在外面。天色已经回暖,坐在车头倒是不会冷。但是他一个锦衣玉面的大美人跟一个粗布麻衣的车夫坐在一起,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车厢里只坐了我和苏展两人,光线不算亮,不过我看得清楚他正在上下左右打量我。我被苏展看得心里发慌,莫不是他看出什么来了?

过了很久,苏展终于开口说:“我与王爷几年未见,不想王爷变化如此之大。”

我打哈哈笑着说:“我也觉得我变化挺大的,啊哈哈!人嘛,改变改变总是好的。我这人记性不好,我都忘了上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苏展眸色一沉,拱手说:“那时我年少无知,说了冲撞王爷的话。之后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心中无比懊悔。我已悔过自新,还望王爷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哎……猜都猜得到苏展原先对十三王爷说了什么。那时候苏展顶多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屁孩,见到自己父亲因为另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被朝臣打压,还派往边塞,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我尴尬得紧,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公子此话令小王好生惭愧。那时候我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做了不少蠢事。现在回想起来,亦是愧疚难当。

“谁没个少年轻狂的时候,我们都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也做过一样的傻事。我们两个的水平,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现在想想,还是谁也别嫌弃谁得好。”

第74章 茶道

苏展捂嘴笑了一下,见话题能说开,我赶紧展开亲情攻略。“我记性实在是差,都忘了我与苏公子,究竟谁年龄大些?”

苏展语气明显放松了许多,道:“王爷大些,我属蛇。”

“哦!”三年前,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被迫与父亲分离,真是难为他了。我看着他瘦高的身材说:“你个子长得挺高,比我小两岁都长得比我高了。”

其实我这话说得多半是在恭维他。十三王爷身高偏矮,除了比那个只长脑子不长个子的汗青公子高一些,我在其他人面前都要抬着头说话。苏展的基因就放在那,他父母都不矮,他要是长得矮了那才叫奇怪了。

苏展腼腆地说:“母亲生我时年龄偏大,我先天不足,自幼多病。父亲为了让我强健身体,便每日督促我习武。可惜我身体弱,底子薄,武功没学会,个子倒是比其他孩子长得高了。”

苏远壮得像只霸王龙,他儿子却弱得像只风筝,感觉风一吹苏展就能跟着飞起来。苏远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苏展,不知道是苏远觉得他这个弱不经风得儿子丢了他的脸,还是苏远担心十三王爷和他儿子之间得嫌隙没有化解。

我和苏展有一句每一句地随便寒暄,虽说苏展始终显得拘束,不过他应当是放下多年来的心结了。

到了王府门口,我和苏展一同下车。又随意寒暄了两句,他便坐着王府的马车原路返回了。

我转身问晚枫公子:“青岸,你坐在车外面冷不冷?”

“不冷。”晚枫公子笑得温柔,“就是第一次坐靷轴上不大适应,腿有些麻。”

“啊?”我很是担心,“还能走路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晚枫公子似乎是意会到了什么,清明一笑,潦倒众生。他凑近我耳边说:“若是王爷能为晚枫揉揉,晚枫自然喜欢。”

我满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指着门口两个门卫说:“你们两个过来扶公子进去,小心伺候着。”

“是!”两个门卫把身侧的大到往身后一甩,走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了晚枫公子。

晚枫公子或许真的是脚麻了,他走路的时候一颇一颇的。

可惜我还要急着去领什么谕旨,暂时先不能顾及他。进门后我直奔中堂后面的侧室,听说苏辄之在那里等我。

侧室是供客人临时小憩的卧房,离着中堂近,但房屋设计又较为隐蔽。尤其是遇上年纪大的客人,喝了酒或是坐得时间长了,便会被安排到侧室去睡一会儿。

见走进侧室,苏辄之喜忧参半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也顾不得与苏辄之寒暄许多,直接洗脸更衣。

今天阿虎伺候我穿衣服的速度特别麻利,感情他以前死磨死磨的都是偷懒装出来的!我之前以为他不太会伺候人穿衣服,被他折腾过两次后我都是自己穿衣服。整个大安的人,从上到下,各个都是欺善怕恶。看来以后我要表现得凶恶一点,就算落得个恶霸的称号,也好过被他们当作软柿子捏。

一边穿着朝服,我一边问苏辄之:“是什么人来传旨?传得是什么旨?除了你教我的那些礼数,我还需要做别的什么事情么?”

苏辄之说:“传旨的是宫里的一个宦官,姓王,职务不算高。王爷只需按照正常流程走便是,其余的交给我便好。”

“多谢!”我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出侧室。

走进中堂,一个宦官正在与酌泉公子品茶。我目测那个宦官的水平跟我差不多,根本喝不出茶叶的好坏。桌下的茶篓里已经丢进去五六种泡过的茶叶,这宦官难不成是拿我府上的茶叶当饭吃,喝这么多也不怕晚上回去睡不着觉。

酌泉公子性情极好,他知道那宦官不懂喝茶的门道,便将各种茶叶的由来与喝法都讲得极为细致。

我进门时正好听见酌泉公子在和宦官讲龙井。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酸。我在这府上住了半年,酌泉公子怎么也不来给我科普一下喝茶的门道,他反倒是对一个宦官殷勤得很。

进门一看,我顿时火冒三丈。那宦官哪里是在喝茶,他明明就是在色迷迷地看着酌泉公子秀色可餐的脸蛋,巴不得把一双眼睛挖下来贴到酌泉公子脸上去!一个阉人,怎么能对我府上的公子如此放肆?

“让王公公久等了。”苏辄之进门先应了一句。

“无妨无妨。”那宦官笑得春风得意。我看他自己没觉得等多久,倒是我和苏辄之坏了他亲近酌泉公子的好事。

“王爷已更衣完毕,公公请宣旨吧。”苏辄之恭而不卑。

“好说好说!”宦官拿出黄稠诏书,站在厅堂门口,背对大门的方向。

我和两位公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堂内。

宦官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司十三王赵戎,雍和粹纯,性行温良,为救圣驾,身负重伤。朕欲嘉赏赵戎救驾有功,然念其有伤在身,故而准其修养在府。今赵戎身体康健,朕思念甚深,诏赵戎二月癸丑进宫,享八宝宴,与朕同乐。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王岁万万岁!”我磕头谢礼,同时心里舒了口气。还好皇帝没让我今天就进宫,而是十七日才进宫。

那宦官收了锦轴,眼睛却一直盯着跟我跪一起的酌泉公子。

酌泉公子也是个有聪明人,他最先起身,帮我接了谕旨。

都到这种时候了,宦官竟然还不死心。借着最后一次接近酌泉公子的机会,宦官把谕旨递到酌泉公子手边,顺便在酌泉公子白玉手上摸了一把。

幸好酌泉公子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被太监吃了豆腐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苏辄之及时上前帮酌泉公子解围,往宦官手里塞了一根金条做赏钱。

宦官又一阵乐得合不拢嘴,油光水滑地跟着苏辄之往正南门去了。

送走宦官,我十分抱歉地对酌泉公子说:“重山,真是委屈你了。都怪我从苏将军府过来的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要不然你也不用陪个太监在这里受罪。”

第75章 晚枫

送走宦官,我十分抱歉地对酌泉公子说:“重山,真是委屈你了。都怪我从苏将军府过来的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要不然你也不用陪个太监在这里受罪。”

酌泉公子不温不火地说:“王爷多虑了,能为王爷效力,是酌泉的福气。”

“你这么说我就更自责了。”我嘟着脸上的包子肉说,“我要是被个太监盯着看这么长时间,我估计会把桌上的一壶茶汤全泼他脸上去!他就是看你太好欺负了,所以在得寸进尺。”

酌泉公子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低下眼帘问:“王爷住苏将军府上这段时日,可曾往苏将军脸上泼过茶汤?”

“我!”我瞬间一口气憋得上不来!“我要是敢泼他,我现在都没命回来了!”

酌泉公子淡笑道:“酌泉若是泼了宦官,此刻应当也没命站于此处与王爷说话。相比王爷,酌泉所受也算不得什么。”

我越听越歉疚,“都怪我太无能了,害你们跟着我受罪。我以后会努力学习,变得强大,然后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酌泉公子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有时候吃些亏,或许不是坏事。”

“重山讲得有理,我记下了。”我说,“我方才见你跟那个太监介绍各种茶叶,你能不能也教教我怎么品茶?”

我以为酌泉公子这么好说话的人会一口答应,没想到他忽而犹豫了起来。看他犹豫的样子,我就想着刚才那个宦官对他的各种轻薄。若非为了保命,酌泉公子定然不会忍受宦官凌辱。他或许是怕我也会像宦官那样,借着喝茶的由头非礼于他,所以他才开始犯难。

我抢先说:“重山也不用勉强的。我这个人笨得很,学半年《论语》才学会两篇。估计我学茶道也不会有什么天赋,学半天学不会,别人还会以为是你这个老师不够称职,损了你的名声。”

酌泉公子没有支声,看来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我尴尬地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读书了,我现在要赶紧回去读书。今天有劳重山帮我应付宫人,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尽管说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不会推辞。”

“王爷与我见外了。”酌泉公子朝我作揖。

我也朝酌泉公子恭恭敬敬地作揖。

然后我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我没有问酌泉公子要去哪里,想必他就算要去的地方与我顺路,他也不想跟我同行。在所有的公子里面,属酌泉公子与我关系最为疏远。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王府里。就算是家里的茶山没了,改做其他生意也未尝不可。奈何他天生就是个茶痴,生在茶山下,长在茶树边。他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茶香,不甜不苦,香得刚刚好。

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接我回来的晚枫公子。就连我这种人际白痴都看得出来晚枫公子城府最深,可惜我一个肉眼凡胎,根本逃不出他设下重重陷阱。

明知他所谓的腿麻只不过是个想让我去看他的借口,但是我就是明知不可为,却心之所向,走着走着便走到晚枫公子厢房门口。

晚枫公子的厢房门口永远会坐个小厮,只要有人靠近小厮就去给晚枫公子通报。

我走到门前,见小厮进去了又出来,却不见晚枫公子一起出来。

那小厮帮我拉着绣帘说:“王爷请进,公子正在等王爷。”

我客客气气给小厮说了声“谢谢”,然后进门。

晚枫公子果然一脸憔悴地靠在床上,他那样子不像是腿麻了,倒像是腿断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走过去一把掀了他盖在身上的被子。结果我发现我再一次掉进了他预设的陷阱。

他料定我会掀他被子,所以被子下面仅有一条素纱亵裤,一双雪肤美腿在瘦金蝉的薄丝下若隐若现。

我想要调头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觉得手腕之上一股温热的力道袭来,一个招架不住,我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掉进晚枫公子怀里。

“王爷,怎么也不早些来?可让晚枫好等!”晚枫公子这句暧昧不清的台词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果然是应验了一句话,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没想到晚枫公子不仅算计是一流的,记仇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晚风公子一个转身把我压在身下,我越是挣扎越是被他钳制得动弹不能。

“青岸!”我奋力大叫,“我已经一个月没练字帖了,我现在要回去抓紧时间把欠下的功课补回来。”

“哦!”晚风公子非常赞同地说,“练字确实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王爷不妨在晚枫这里练字,晚枫的书法虽说不能与雅颂相提并论,但总比王爷那行不行草不草的字好看些。”

完了完了!那种行不行草不草的字我根本不会写!晚枫公子这是要从我这把他之前吃得亏连本带利讨回去!

我病急乱投医,道:“我已经弃恶从善,改邪归正,开始专心练楷书。”

“正好!”晚枫公子说话更有底气了,“晚枫最擅长的便是楷书。府中零碎繁杂,都要苏公子一人打理。不如让晚枫给王爷讲两天书,好让苏公子有空休息。”

“读书这种事情就不用劳烦青岸了。”我左右思量着有没有什么逃路的机会,“我这人笨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教半天教不会,别人还会误以为是青岸教得不好。”

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台词,只得把对酌泉公子说得话,改头换面再给晚枫公子讲一遍。

“旁人如何评论,晚枫并不在意。倒是方才坐车压麻了腿,说好的王爷要替晚枫揉腿的。”晚枫公子语调勾魂,两条肤质白皙的艳腿蹭得我浑身酥麻。

我暗骂他这腿哪里麻了,活动起来明明比水里的鱼儿还要灵活。

“苏公子!”守在门口的小厮忽而大叫了一声,表面上是在打招呼,实际上就是给屋里传个信号。

“蠢东西!赶紧走开,别挡路!”阿虎嘹亮的声音也从门口传来。

第76章 碎玉

“苏公子!”守在门口的小厮忽而大叫了一声,表面上是在打招呼,实际上就是给屋里传个信号。

“蠢东西!赶紧走开,别挡路!”阿虎嘹亮的唾骂声也随之从门口传来。

太好了!苏辄之和阿虎来救我了!

晚枫公子终于从我身上退开,顺便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结果我还没高兴半秒钟,晚枫公子突然从另一侧躺倒在床上,然后一把将我拖到他身上!

“王爷轻一点!”晚枫公子娇媚地喘息着,似乎我对他做了什么又粗暴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苏辄之的半个身子都穿过门口的绣帘了,看见屋里貌似合欢的缠绵,他竟然停顿了一秒钟后便退了出去!他竟然退出去了!他怎么能退出去!

“老师!!!”我近乎绝望地尖叫,我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后又被重新推入万丈深渊!

苏辄之这回终于听懂了我的求救,他闻声重新走了进来。

晚枫公子依依不舍地放开我,我下床的那一瞬间他还不忘再扯开我的两颗衣扣。

我一身官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就像官员在青楼被抓现行一样……

我顾不得衣服穿得整不整齐,只管把外衣上的扣子扣好我便往门外落荒而逃。

我不是晚枫公子的对手,我认怂,以后我再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了。

可是往十三王爷厢房走的路上,我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我被人精心算计,自己丢了清白,还落得一身骚。刚才要不是我喊了那一声,苏辄之还真当我在跟晚枫公子行云雨之事不成?!

“王爷今天怎么走这么快?”阿虎在背后讨好地说。

我不理他,憋着一口气往自己房间走。

走回熟悉的房间,我已经忍无可忍!我转身揪住苏辄之的衣襟,把他拽今房子里直接问:“老师,你可曾相信过我半分?!”

苏辄之面色也不大好看,道:“自是相信。”

“好!”我咬牙道,“我在你那个好叔叔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不知被他当作玩物玩了多少个花样!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逃回王府,我怎么可能会有心情把那些事情和曹青岸再玩一遍?!你当我是有多欲求不满,竟然用这种眼光看我!”

苏辄之眼中闪过一丝落魄,他温声说:“是辄之思虑不周,让王爷受委屈了。”

我放开苏辄之的衣襟说:“既然老师信我,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能不能相信老师?”

苏辄之眸色一紧,问:“王爷可是听说了什么?”

“何止是听说。”我脱掉身上一层层厚重的官服,“这一个月内,我所见所闻之事,没一件不让我心惊肉跳。

“要不是今天你家堂弟送我回府,我都不知道你叔叔还有个只比我小两岁的儿子!我连他名讳表字都不知道,却还要硬着头皮装作是你叔叔相识多年的情人!我倒是想演得像一点啊,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演?!”

苏辄之陷入沉默,直到我换好常服他都没有说话。

我走到案桌边,阿虎机灵地过来帮我磨墨。来大安半年多,唯一懂我脾气的只有阿虎一人。

我对着发呆的苏辄之说:“今晚若老师有空,我给老师继续讲货币。看在我和老师分享知识的份上,还望老师能给我讲讲进宫以后我要注意些什么。”

苏辄之拱手说:“辄之不敢奢求王爷赐教。筵飨本就是归礼部司管,辄之自会与王爷详细解说宫中礼制。”

“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句实话?”我认真看着苏辄之,“老师明明很想知道虚拟货币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非要口是心非把话题绕开?我是个不懂中庸的俗人,以前对老师多有顶撞,都是因为我听不出老师的言外之音。”

苏辄之从一见面到现在,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他想了一会儿说:“如若王爷能不吝赐教,辄之自是翘首以盼。”

我拿笔蘸了墨水,刚要写字,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我问苏辄之说:“庄仲砚现在在哪里?自从那天被你叔叔带走后,我一直没有听到关于府上的任何消息。”

苏辄之说:“碎玉安好,王爷放心。他只受了些惊吓,现在已无大碍。”

“呵呵!”我给阿虎使个眼色,示意阿虎不用再磨墨了。我起身往门外边走边说:“老师是真心不想与我说实话了。庄仲砚要真没事,他现在应该在我这里叽叽喳喳闹个没完。今天府上这么安静,一路走来连个下人都没看见,这是准备戒严吗?”

苏辄之面上的担心越来越明显,他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

我继续问:“古逸贤那孩子怎么样了?我让他写策论,他有没有写好?”

苏辄之说:“汗青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近来鲜少出门。”

哎……最让人头疼的两个人,送不走又躲不掉。真不知道以后该拿这两人怎么办。

走到碎玉公子门口,他的院落里总是一副冷冷清清,跟我那个厢房有得一拼。门口没有小厮守着,我和苏辄之便直接推门进去。

以前碎玉公子的房间像寺庙,现在他的房间就是个寺庙!他中厅里的茶桌被撤走,换了个供香的案台。案台后面的墙上挂着落霞公子为我画的那幅画,碎玉公子就坐在案台下面,认认真真盯着画,看得十分入迷。

我心中五味杂陈!

要是那案台上放些水果,顺便再点上几支香,是不是进门的人可以直接跪地上给我那画像磕两个头了?

看碎玉公子一副痴痴傻傻的背影,我本想调笑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又变得酸涩。

我没有说话,就是跪到碎玉公子身后,稳稳当当抱住他。

怀里的美人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并不知道抱住他的人是我。

“仲砚。”我柔声说,“怎么坐地上?天气还冷,坐地上容易受凉。”

碎玉公子还是没多大反应,只是两颗温润的眼泪落到了我的手上。

“怎么还哭了?”我用力把他拖起来,哄着他说:“去凳子上坐好不好?要多坐凳子,少坐地上,人才会长得高。”

第77章 拾花

我用力把他泣不成声的碎玉工资拖起来,哄着他说:“去凳子上坐好不好?要多坐凳子,少坐地上,人才会长得高。”

碎玉公子转身死死抱住我,瞬间哭得如山洪暴发!“秋月!对不起秋月!我好害怕,每天都好怕!连苏公子都找不到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该那么贪心的,不该去买簪子……”

“别怕。”我搂着碎玉公子往卧室走,现在他房间里唯一能够两个人坐的只有床了。

坐在床边,我掏出怀里的羊脂凤头簪说:“这簪子我特别喜欢,天天带着。我就是玩心重,去外面多玩了几天。你别生我气。”

碎玉公子看到簪子,脸上一阵吃惊,“这簪子怎么在你这里?那天我明明看见簪子掉了,后来我还回去找了没找到,以为被谁捡走了。”

苏远那个老色鬼唯一做得像样的事,就是帮我找回了簪子。我心中羞恼,却只能假装轻松地说:“那天正好被苏将军看见,所以他帮我捡了回来。”

碎玉公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像吃了苍蝇一样,“秋月,你不会……”

“别说了。”我装不下起了。想到苏远,我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碎玉公子手慌脚乱地跪到地上,手足无措地哭道:“对不起!秋月!你要是心里难过,你打我两下好不好?”

我还是走吧,碎玉公子现在需要人来安慰他。可惜我自己心里梗着一块石头,哪里还有能力安慰他。

见我起身,碎玉公子缠在我小腿上央求道:“别走!秋月你别走!”

“仲砚。”我同样是在求他,“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不好?”

碎玉公子双手颤抖,但是他还是放开我,坐到地上。

“地上凉,坐到高一点的地方。”这是我忍着眼泪说得最后一句话。

走出碎玉公子的房间,我没有回自己的厢房。我开始跑,最后几乎是在狂奔。一路冲到花园,我终于看到了满园春色百花齐放。

明媚照耀下,五颜六色的花朵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叫不全花儿的名字,只是觉得小花都在对我笑,我心里便平静了几分。

双膝一软,我跪倒在坚硬的鹅卵石路上,腿上传来沉钝的剧痛。可是相比之下,我心中的积郁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人想要发疯,想要尖叫。

一朵木槿从枝头飘落,正是百花竞相齐放的时候,为什么这朵粉红色的花儿却早早离了枝头,归入尘土?

我小心拾起脆弱的花儿,红花黄蕊,分明好看,却是薄命。

我捧着小花,为她做最后的哀悼: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明媚三月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好诗!好诗!”一个声音从花园东门传来。

“王爷在我们面前装得胸无点墨,背着我们却能作出可圈可点的好诗。”另一个声音附和道,“若非今日被我二人听到,我们还真当王爷变傻了。”

我低着头,听着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的脚步声朝我走来。“诗并非我作,是我家乡一位才子所作。我不过是看到香消玉损,心中惆怅,把别人作的诗拿来祭奠这朵提前凋落的小花。”

两位公子在我身前蹲下,一同看向我手中的木槿。

雅颂公子说:“以前我只听闻九天之上,人人怀有菩萨心肠。今日一见方才觉悟,王爷也能为一朵落花伤心至此。”

我淡然一笑道:“她是我今年见到的第一朵落花,我要把她拿回去做成书签,这样她就能永远开在我的书里了。”

“哦?”雅颂公子好奇地问:“王爷要如何做?”

我起身说:“很简单,就是找一本又厚又丑的旧书,把花放到最中间两页中夹好。将书放到最下层,然后找许多书摞在上面用力压着。过半月花里的水分自然会被吸干,虽然脱水的花瓣会褪去一些颜色,或者颜色发黄,但是这是保存花儿最好的方法了。”

两位公子忽而笑了起来,落霞公子说:“七岁幼童玩的压花,王爷也喜欢?”

我沮丧地看着落霞公子说:“你歧视小娃娃?小娃娃爱玩的东西凭什么我不能玩?别说是小娃娃,小婴儿的玩具我也喜欢。”

两位公子又是一阵发笑。看着他们两个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心里慢慢好过了一些。果然,伤心的时候最是不能看苦情剧,要看点喜剧才好。

我对落霞公子说:“清廉擅长用笔作画,我曾见过一些艺人却是用落叶和干花作画。他们将草木压干,裁剪后一点点拼接出生动的画作。

“压花不仅适合小娃娃玩,成年人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或许能够玩出更多更有意义的花样。”

两位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人齐齐点头,对我的说辞十分认同。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陪我去了大书房,苏辄之和几个账房的书记官正在讨论什么。

“王爷。”几个书记官起身向我行礼。

我挥挥手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一进门我便被墙上的另一幅画作吸引了。落霞公子又画了一幅画,是我除夕那天跳舞的场景。

画作下方有几句《洛神赋》,就是晚枫公子那天唱的那几句。书法张弛有度,气韵非凡,一看就是出自雅颂公子之手。

“画得真好看,比我本人好看多了。题字也好看。”我回头对两位公子说:“这种水平千万别进宫去给新进的秀女作画,免得皇上看到真人没画作好看,会龙颜大怒的。”

两位公子捂着嘴笑,但都不敢笑得太大声,我们三个站门口笑得跟做贼似的。

我和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绕到书架后面,虽然看不见苏辄之他们,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我们听得清楚。他们是在盘点,各个书记官轮流报出自己负责的账务。

“这本好!”落霞公子翻出一本大前年的万年历,小声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黄历这种东西写得到底靠不靠谱,不过用来压花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三个把几朵鲜艳的小花仔细放进万年历中,合上书,放到书架最底层。

第78章 压花

“用什么书压上面合适?”雅颂公子小声问。

“四书五经。”我抢先说,“以后几年我都要和四书五经打交道。让这些花先跟这些书熟络熟络,免得以后见了面觉得生分。”

“嘿嘿嘿!”两位公子又是一阵偷笑,落霞公子说:“王爷都替书签找好婆家了,就等半月后出嫁。”

我们三个蹲作一堆,把搜刮来的四书五经一本本放到万年历上面。

“在此作甚?”苏辄之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啊!!!”我们三个就像小孩子玩泥巴被家长抓一样,吓得一起滚到地上。好不容易摞起来的书塔也被踢倒,书卷四散,现场一片狼藉。

见我们三个睡在地上狼狈不堪,苏辄之又问了一遍:“在此作甚?”

“压花!”

“做书签!”

“做颜料!”

好么,我们三个提前没串过口供,同时作答都能说出三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苏辄之皱着眉头,满脸怀疑地看着我们。反倒是书记官那边生动得很,传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窃笑声。

我舔着脸说:“我们三个刚才在花园里面捡了几朵花,准备拿来压干。我拿来做书签,清廉拿来作画。”

苏辄之没说话,转头往回走。

“老师!”我滚过去抓着苏辄之的长衫底边说:“我马上就回去练字,你别生气。”

我觉得我要是没有王爷这层身份,苏辄之现在肯定会一脚把我踢开。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淡到不易察觉的嫌恶,他是有多嫌弃我,当众都能露出这种表情。

“苏公子。”雅颂公子最先从地上爬起来,他恭恭敬敬地说:“雅颂不才,别无他长,唯有一手字勉强上得了台面。雅颂愿陪王爷练字。”

杜实安,你太好了!太仗义了!我朝雅颂公子送去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

“甚好。”苏辄之不动神色地提了一下他的长衫。我也识相地放手,滚回原来的位置再站起来。

苏辄之的速度真是雷厉风行。就我去花园那一小会儿,他已经和书记官盘点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和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进门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们的进程都要接近尾声了。

我和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赶紧把散落一地的书重新码好,然后趁苏辄之结束会议之前火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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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了两个时辰,我发现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其实很好相处。或许只有心无旁骛、不计是非的人,才能够专心用笔墨勾勒出艺术的灵魂。但凡心中又一丝杂念,笔下的作品都不过是毫无生气的俗物。

雅颂公子并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让我临摹各种字体,而是详细给我拆解汉字的结构。今天单讲楷书中左右结构的字,雅颂公子详细讲解了哪些字适合左大右小,哪些字适合做小右大,哪些字适合左高右低,哪些字又适合左低右高。

想要把字写得周正很容易,但想要把字写好看却很难。

听了雅颂公子的讲解,我顿时豁然开朗。以前我只是努力把楷书的横竖撇捺写得中规中矩,但每一个笔划间的大小、距离、比例我都没有仔细思考过。

我拿过一张新的宣纸,将雅颂公子教我的五十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极好!”雅颂公子看着我的字帖说,“王爷本身底子不差,以前只是缺乏点化,写得有些偏差。如今我只稍加点拨,王爷的字便写得很好了。”

表扬来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有点招架不住,憨笑着说:“还是实安教得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实安这么好的书法老师。以后你能不能多教教我?”

“荣幸之至。”雅颂公子笑得很简单,“难得能为王爷尽一份力,若是推辞,岂非却而不恭。”

落霞公子也跟着看了我的字帖说:“王爷进步竟能如此之快,我的下一幅画,定要王爷来题字!”

“清廉过奖了。”我明知落霞公子是在恭维我,但是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要等我练上几年再说。如果我现在为清廉题字,旁人会怀疑清廉的画作是赝品的。”

说话间,阿虎走进雅颂公子的厢房来,伶俐地说:“王爷,晚膳王爷要在哪里吃?”

“王爷在此处用膳如何?”雅颂公子问我。

我摇摇头说:“谢谢实安的邀请,但是我还是得去仲砚那里一趟。今天早上我心情不大好,话说得也不好,怕是惹仲砚不高兴了。我现在过去陪他吃饭,顺便给他赔个不是。”

雅颂公子笑道:“王爷还是这般雨露均沾,思虑周全。”

“啊?”我怎么听着这话说得怪怪的,感觉我像是被说成逛窑一样。“实安,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知道仲砚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所以他才会特别在意我说得话。我也把仲砚当做好朋友,所以我才会在意他的感受。”

雅颂公子淡淡一笑,道:“玩笑之言,王爷不必挂怀。”

我也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今天陪我练字,还教我这么多书法知识,我回去以后会努力练习的!”

两位公子把我送到庭院门口,我便单独去了碎玉公子的厢房。阿虎已经提前去碎玉公子那里传话,让小厮准备接待。

感觉碎玉公子是个喜欢清净的人,他的厢房里面不仅装饰稀少,就连下人大多也被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去当差。

我房里虽说配了十五六个下人,可是除了阿虎,其他没一个做事和我心意,最后我也把大多数人打发走了,只留下阿虎和每日轮班的小厮。碎玉公子房里的情况和我类似,近身伺候他的只有千祥一人,而且大部分时候我还很难见到千祥。

走进碎玉公子的房间,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美人突然就挂到我脖子上。“秋月难道是跳着舞过来的?怎么来得这么慢!你只派个小厮过来招呼一声,自己却不快些来,害得我等了又等!”

“仲砚。”我抱住怀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第79章 闲谈

我抱住怀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每天都笑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沉闷,只管布云施雨,电闪雷鸣。无论怎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开心,我陪你一起笑。你不开心,我还有一个肩膀可以给你靠。”

碎玉公子安静了,他安静地抱着我,许久没有放开。

“咯咯咯!”碎玉公子最终是笑了起来,“之前我笑,是我怕你不来。现在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走了。”

碎玉公子转身拉着我到矮几前坐下,让小厮上菜。

“你今天字练得如何?”碎玉公子问我。

我认真说:“要不是今天跟着重山练了半天字,我都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哦?”碎玉公子好奇问:“何事?”

我说:“都说勤能补拙,但是我发现有些愚钝不是靠机械重复就能弥补的。重山的字写得好,不仅仅是因为他练习得比别人多,更关键的是他仔细研究过如何将每一个字拆解以后再重新组装。今天他教我写了五十个字,听了他的课,我现在也能把这五十个字写好了。”

碎玉公子抿嘴轻笑道:“你这不是在砸苏公子的牌子么?苏公子以前教过的学生没一个成才,我还当是那些学生朽木不可雕。现在听你一说,我倒怀疑是苏公子教学无方了!”

我没好气地清清嗓子说:“你一说这个我心里就郁闷!我每天都在求苏辄之能多给我讲讲你家王爷的脾性和人脉。比如你家王爷吃饭的时候是用汤勺喝汤还是直接抬着碗喝汤?你家王爷走路的时候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你家王爷在京城里究竟有哪些个相好的?又有哪些个仇家?结果朝中官员的名字和职务我背了一大堆,每次出门没一个能用得上的。就比如今天……”

我原本想跟碎玉公子抱怨一下苏展,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苏辄之竟然不给我详细介绍!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十三王爷跟苏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想来苏辄之是个爱面子的人,不好意思跟我明说。既然苏辄之不想说,我跟碎玉公子说了岂不是嘴碎。

“今天怎么了?”碎玉公子问我。

“算了,没什么。”我低下头吃自己的饭,心里一时烦闷无比。

“你今天可是见到什么人了?”碎玉公子问。

我心中再是抑郁,也只能说:“毕竟是他们苏家的家务事,我是个外人,他不想说,我不便插嘴。”

碎玉公子担忧地问:“你可是见到苏夫人了?”

“见了。”我觉得我已经彻底没胃口吃饭了,干脆放下碗说:“到苏远府上第二天就见了。”

碎玉公子的表情变得更担心了,“苏夫人可有对你说了什么重话?”

“呵呵!”我把筷子也放下了,“重话倒是没说。你见过宫里那些嫔妃之间是怎么明争暗斗的吧?我被关在苏远府上,莫名其妙体验了一个月那种生活!”

“那……”碎玉公子焦急地问:“苏夫人可曾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我低着眼帘说,“她对我特别关心,每天都会派丫鬟来我房间里早中晚各查一次房。连我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出恭都问得清清楚楚!”

碎玉公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那苏将军可曾……”

“砰!”我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没多大动静,我的手却是被自己砸得生疼,疼得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秋月!”碎玉公子急得慌忙不已,“你要是觉得心里难受,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一个人陪你。”

“我不想哭!”我把眼泪硬憋回去说,“我现在特别想杀人!千刀万剐的那种!”

“秋月……”碎玉公子自己哭了起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仲砚。”我感到胸中有一股怒火在灼烧,只见痛,不见暖,“这不是你的错。其实原本谁都没错的,苏远守关三年,好不容易回来和情人团聚一次,本该皆大欢喜。错的是天意,把错误的人放到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怎奈何,天意难违。”

碎玉公子一声声秋月叫得我心疼,我掏出手绢帮他擦眼泪说:“小声点,别被屋顶上的人听到。”

碎玉公子惊恐地抬头朝四周望了望,“你是说?”

“我早就被好多人盯上了。”我叹口气,“青龙帮的人一直在王府外面蹲守,有一部分余党之前暴露了身份,被抓了。还有一部分藏得很深,苏远派人跟着我,拿我当诱饵找出藏匿的余党。所以你根本不用自责,我们被绑架不是偶然,我们不过是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牺牲品。除了这两波人以外,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在盯着我。反正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各种舌头的眼睛。”

碎玉公子小声说:“我以为秋月来了以后,盯梢的人就撤了,没想到他们根本没走。”

我凑近碎玉公子问:“你家王爷怎么这么爱惹事生非?他到底得罪过哪些人?”

碎玉公子撇撇嘴说:“王爷年纪小,做事情就跟汗青一样,爱出风头。要说得罪倒也算不上,就是他说话做事不讲礼数,专门去挑别人的刺。就比如钦天监那几个老东西,朝中谁不讨厌,可是就连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偏偏王爷不懂得避让,常常当众与那些老东西对峙。后来钦天监隔三差五就说些骇人听闻的星象,而且每次都在暗指十三王爷是灾星。时间久了,连皇上都开始怀疑王爷真的是灾星这种说法。”

我听了半天,突然想起苏远说得一句话。我问:“荧惑守心,灾星降世?”

碎玉公子顿时瞪大眼睛问:“这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我反问:“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们只有资源共享,信息共享,才能一起想出对付钦天监的好办法。”

碎玉公子捂住我的嘴说:“苏公子就是怕你会这么说,所以才不许我们张扬此事。苏公子巴不得你根本不知道有钦天监的存在,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那些老妖怪,他们兴许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第80章 占卜

“我还以为你们思想有多成熟,怎么做起事情来也是这么幼稚!”我开始觉得十分无力,“规避风险的必经之路有两个——第一个是清楚认识风险是什么;第二个是当风险来临的时候,明白如何将风险转嫁出去。”

碎玉公子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便继续解释:“风险这种东西,是必然存在的。承受风险的人,也是必然存在的,而且不只一个人。就比如说钦天监,这个部门是必然存在的。他们能够在大安存在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地制造祸端,然后把亲手制造的祸端说成是他们预测出来的,让皇帝觉得这个部门非常有存在的必要。既然想让皇帝保留这个部门,钦天监的人就要继续制造祸端。所以,无论我知不知道大安有一个司职叫钦天监,这个部分的人都会继续祸害人间。”

碎玉公子闻言起身,跑去门外叫了一声:“千祥!”

“公子。”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厮跑过来。

碎玉公子吩咐说:“你在门外仔细守着,别让其他人靠近。”

“是!”千祥应了一声。

我也干脆起身走到门口吼一声:“阿虎!”

“王爷!”阿虎一秒钟之内闪现在我面前。

我指指房顶说:“你去房顶上帮我看紧了,管他什么阿猫阿狗的,只要有东西爬房顶,全部给我赶走。”

“啊?”阿虎似乎没听明白我的话。

我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说:“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爬房顶上去!”

“是!”阿虎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已经搬梯子去了。

我拉着碎玉公子折回房间里坐着,继续说:“所以只要这个钦天监存在一天,就必定会有倒霉鬼遭殃。以前是你家王爷,以后有可能就是我。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比以前还要好做文章。我既然不能对抗钦天监,我就应该把钦天监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让他们坑害别人去。”

碎玉公子愣了半天说:“这话真不似出自秋月之口。”

我两手一滩,说:“朝中又不是没有毒瘤,我何不以德报怨,做个顺水人情,送钦天监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你是说……”碎玉公子应该是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我便明说:“预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要不我们两个来玩个游戏,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你要怎么玩?”碎玉公子问。

“特别简单,以前你肯定玩过。”我说,“就是抽签。我写几个不同的签子,你从里面随便抽两个。我保真,只要我一施法,你就能抽中专门描写你性格的那两个,而不会抽到别的签子。”

“你当真会施法?”碎玉公子看我的眼神开始怪怪的。

“试一次不就知道了。”我起身去他书房里,把一张宣纸裁成八个纸片,然后在每个纸片上写两个字。待墨迹干后,我将八个纸片揉成团,装进笔筒里左右晃一晃。

走回中庭,我将两根指头竖于眉间,闭着眼睛咪嘛咪嘛胡乱念些“咒语”。再睁眼时,我把指头往笔筒上一点,说:“可以了,你抽两个看看。”

碎玉公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个纸团,打开后上面各写着:善良,寂寞。

碎玉公子的眼睛顿时沉了下去,看着两张皱巴巴的纸片发呆。

我又做一次法说:“这回是苏辄之的,你再看看准不准。”

碎玉公子伸手又取出两个纸团,上面写:才学,不济。

碎玉公子的手开始发抖,他颤声问:“秋月当真能左右事情发展?”

我摇摇头说:“我刚才施法有误,其实你第一次抽得那签,我是写给酌泉公子的。”

碎玉公子一震,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纸片,然后问:“那我的签是哪两支?”

我又摇头说:“我刚才还是说错了,那签不是给酌泉公子的,是给汗青公子的。就连我原本说是给苏辄之的签,也应当是给落霞公子才对。”

碎玉何等冰雪聪明,瞬间明白其中奥秘。他笑着嗔怪道:“秋月!你尽会戏弄人!”

我拦住碎玉公子朝我打过来的手说:“我用这招,不过是和你玩个游戏。可钦天监的人用这招,就是在跟我玩命。”

碎玉公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他慢慢收回手,眼中既是愤怒又是悲哀。

我安慰他说:“以前,我家乡曾被外族入侵,一位老臣提出过一个解决的方法——师夷长技以制夷。我未尝不可借用此法,既然钦天监跟我玩阴的,我就玩比他们更阴的。我把阵地从明面上转移到地道里,这场战争必定旷日持久,我便要深挖洞,广积粮。”

“秋月?”碎玉公子狐疑地看着我问:“你当真是秋月?”

“如假包换!”我抬起饭碗说:“人是铁饭是钢,先把饭吃了再从长计议。”

碎玉公子较之前安静了许多,不知他是在思考我的提议还是在怀疑我的身份。我亦无暇顾及碎玉公子此时的所思所想,我已经在心里开始为自己仔细打算,也在为府上的各位公子仔细打算。

饭后,碎玉公子邀我一同盥洗。我回绝得很干脆,苏远给我造成的心里阴影太恶劣了,我现在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脱衣服了。更重要的是,我今晚不能在碎玉公子这里逗留,苏辄之此时正在等我。

碎玉公子许是看出我的担忧,信誓旦旦道:“我定不会对于秋月做出越界之事。”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碎玉公子也是个奇怪的人。有时候他说话做事特别会察言观色,有时候偏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故作镇定说:“仲砚不必多心。你知道的,今天皇帝传了谕旨,召我这个月十七号进宫面圣。进宫的各种礼节我还没有记牢,我现在必须去苏辄之那里,让他给我补补课,教教我怎么在皇帝面前装得像个王爷。”

碎玉公子再没有强行挽留,尽管眼里多有不舍,但他还是送我出门。

第81章 谈心

碎玉公子再没有强行挽留,尽管眼里多有不舍,但他还是送我出门。

走到院门口时,碎玉公子停下脚步,语气里添了几分祈求,“我儿时曾做过梁王殿下三年伴读,与昔日太子、当今圣上偶有接触。若是王爷想听,碎玉可与王爷说几个有趣些的往事。”

梁王?那不就是我现在的六哥?庭院里光线太暗,想必碎玉公子看不清我的神情,不过我心里已将碎玉公子他爹的筹谋夸赞了千百回。“你爹还是挺会谋划的,每一个阵营都不留死角。”

碎玉公子苦笑一声道:“看似步步为营,实则作茧自缚。”

或许碎玉公子太想留住我,所以才兵行险招。可惜我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碎玉公子越是步步紧逼,我越是有逃离的欲望。能够站在这王府里镇定自若,是因为我刻意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与悲哀。我现在没有资格愤怒,更没有时间自怨自艾。唯有抛却所谓的尊严和廉耻,我才能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

我非常正式地起手行礼,低眉作揖道:“有劳碎玉关照。时间紧迫,我现下先去苏辄之处,待明日有空再来与碎玉叙旧。时间不早了,你要早些休息。”

碎玉公子什么也没说,他挥手示意千祥把灯笼递给阿虎,而后一直站在院门处目送我和阿虎离开。

苏辄之的房门半开半掩,门缝里似乎一直站着个人。我才一走近他的厢房,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房内的情形有些诡异,苏辄之头朝大门伏跪于地,乍一看就像是在练瑜伽一样。

“老师这是在做什么?”我问。

苏辄之没有抬头,他的脸几乎可以贴到地上。他这种样子我曾经见过一次,元旦节那天我生病不想吃药,他也是这样跪着求我吃药的。不一样的是那次他磕头磕到头破血流,相比之下,这次的画面已是和谐了许多。

苏辄之声音卑微到了极致:“苏顾有付王爷信任,思虑不周,频频让王爷身处险境。苏顾自知有罪,望王爷责罚!”

我转身看一眼阿虎,我就喜欢阿虎这种给个眼神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机灵劲。

阿虎缩着脖子说:“王爷,有我哥在,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拿不出手。你还是让我哥去房顶上,让他赶走那些阿猫阿狗吧。”

“你到底去不去?!”我作势又要往阿虎屁股上踢一脚。

“去去去!”阿虎吓得丢了灯笼就跑,半点功夫不敢耽误。

阿龙只比阿虎大一岁,可是兄弟俩的处事、性情相差得就像两代人一样。阿龙走出门来,恭恭敬敬地说:“王爷请进,奴才自会为王爷仔细把守。”

“多谢。”我微微一笑,进门顺手关上房门。

苏辄之跪着不动,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会以为我是个很会欺负人的王爷。

我走到苏辄之面前,与他面对面一起跪在地上。

苏辄之愕然抬头,眼中有些无措。

本来我是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可是见到此时此刻的苏辄之,我心里所有的怨念瞬间烟消云淡了。苏辄之天生自带解压光环,明明我和他的三观冲突如此之大,但是他总是会带给我一种谜之自信,让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

我玩笑道:“老师这是要与我拜天地还是结金兰?”

苏辄之顿时脸红,羞怯地转头看向别处。

看苏辄之的反应这般滑稽,我的玩性被带了出来。我继续调笑说:“现在我们两个穿得都是白衣服,不吉利,时辰也不对。要不我们各自换一套红衣服再拜不迟,最好再叫两个年长的老者来,也好做个见证。”

“苏顾不敢。”苏辄之脸上的泛红从脖子烧到耳根。

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苏辄之对他的家事总是遮遮掩掩的,不告诉我事情真相。他的脸皮真的很薄,有些事他根本无法亲口说出。

我拉着苏辄之起身说:“很多事情无关对错。我知老师是个重颜面的人,怕我知道得多了会对老师和老师的家人产生嫌隙。其实老师大可不必多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一念情愫,最是不能用法律、道德、教化加以批判。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大是大非的爱恨情仇,但是别人的爱情故事我看过许多。单一个情字,更有佛曰:不可说。”

见苏辄之眸中流出一丝欣慰,我继续说:“老师也不必为了我的事感到自责。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我自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问题,所以才给了青龙帮可乘之机。至于苏将军,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放下,但是以后我会尽量避免再和他有接触。”

苏辄之深吸一口气说:“苏顾对不起王爷。”

我歪着脑袋看着苏辄之:“老师当真与我越来越生分了,连自己的表字都不用了。”

苏辄之惶惶恐恐瞟我一眼,很快低下眼帘说:“苏顾在王爷面前,亦不敢以老师二字自谕。”

我拉着苏辄之走进书房,道:“京城里的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管,至少在这府里,诸位公子皆非迂腐之人。你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我向你们学习,曰师曰弟子云者,怎会有人群聚而笑之?”

苏辄之面色缓和了许多,问:“王爷读过《师说》?”

我嘟着嘴点头说:“韩愈的文章我以前学过几篇,为了应付考试才背的。我读过的书就跟阿虎学过的武功一样多,就是些三脚猫功夫,关键时候一样都拿不出手。”

苏辄之突而轻笑一声,他眉宇间终于浮出几分笑意。“王爷进来长进很大。”

我赶紧顺着苏辄之的话拍马屁说:“都是老师教得好,连我这种庸才都能有长进。我从小就学不懂诗词歌赋,所以才选择学一些机关计算之类的东西。”

苏辄之怔愣片刻,说:“王爷所送机关盒,辄之至今未能参透其中玄机。”

第82章 虚拟货币

苏辄之怔愣片刻,说:“王爷所送机关盒,辄之至今未能参透其中玄机。”

我不禁觉得好笑,“其实原理很简单的,我画一个三视图给老师看,老师一看就知道设计原理了。计算也不难,只要知道圆周率就可以按照比例制图。”

我刚要提笔,苏辄之压住我的手说:“此乃内传绝学,王爷不应轻授他人。”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密码锁算不算什么内传秘术。

古代科学不发达的原因之一,便是很多技能都是家族保密,只有这个家族里的人能学。技术不能被广大人民群众学习运用,技术本身就很脆弱。只要这个家族人丁不旺,这些技术很容易便会失传。无数伟大的发明创造,就这样流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若不是沈括写了《梦溪笔谈》,关于四大发明的文字记载或许还要再推迟好几百年。关于地动仪、宫漏、浑天仪这样的器物,保留下来的都只有名字,根本没有详细的参数记录,也没人知道这些东西的设计原理。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苏辄之说:“老师,按理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我能不能娶个老婆生个儿子?你也娶个老婆生个儿子。到时候我教他们数学,你教他们文学。下课以后两个孩子还能在一起玩。”

苏辄之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他沉默半天才说:“未经皇上赐婚,王爷不得擅自婚配。”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其他几个王爷十二岁就成婚,我都快二十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能不能理解为,是皇帝不想让我娶妻生子?”

苏辄之略微颔首说:“皇上确实有些忌惮。”

“哦!”联想一下碎玉公子之前说得话,我继续猜测道:“难道是钦天监的人预测说,我要是生个儿子,我的儿子就会祸国殃民?”

苏辄之神色犀利,“此话王爷是听何人所说?”

“我自己猜的。”我两手一摊,“钦天监嘛,说来说去也就这几个套路,一点创新都没有。你家王爷也是惨,碰不到女人,就只能把男人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苏辄之对这句话反应很大,他眉头紧锁撇过脸去。

我忽然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苏辄之最是不喜欢穿女人的衣服。我赶紧说:“老师不要懊恼嘛,老师以后再也不用穿女人的衣服。老师如果觉得长时间见不到女人,太无聊了,我可以……”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穿女装跳舞,可是一个不堪入目的画面突然在我脑中闪过——苏远每天都让我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穿着那些衣服我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苏远看我的眼神总是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寒。苏远纯粹把我当作一个玩物看待,他那种蔑视的眼神让我心生厌恶与反感。

“王爷?”苏辄之轻唤我一声。

“嗯?”我回过神来,岔开话题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比较好。我今天才知道老师的工作量这么大,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要老师亲自打点。老师肯定是很累了,我们早些说完,老师也可以早点休息。”

苏辄之没有异议,我便说:“上次我跟老师说到虚拟货币。货币之所以能够成为货币,最关键的就是货币所代表的价值有一定的权威性,而且这种权威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黄金是硬通货币,无论我们去到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我们拿出黄金,就能够向当地人购买商品。然而,诸如交子、银票这样的软通货币,就只能在特地的国家和地区才能够使用。

“既然银票只能在当地使用,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在一个村子当中,人们既不用银票,也不用黄金,村里只有一个书记官。书记官手持一本账本,账本为每个村民都设有一个独立账户。当人们进行买卖交易的时候,书记官就为交易的人进行记录。比如甲买了乙十钱的商品,书记官便从甲账户上扣除十钱,然后在乙账户上增加十钱。这就是虚拟货币的雏形。”

苏辄之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我停下来的时候,他摇头否定道:“如此只会增加记账难度。”

“不错。”我说,“这只是一个概念,真正的虚拟货币交易不是一个书记官就能操作的。首先要考虑村子里的人数,只要人数超过一百人,书记官的工作量就会变得无比庞大。其次是财务隐私得不到保证,每个人账户上有多少钱都会变成公开的数据。最后是安全性比黄金差多了,万一书记官心怀不轨,私自修改账户金额,村民的钱被偷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真正的虚拟货币比这个复杂得多,我只能说安全性可以得到保障,但操作起来比书记官记账还要复杂千倍万倍。大概的操作方法依然是每人有一个账户,账户金额并不是简单的某人有多少钱,而是将钱数金额编入特定的数学算法。如此一来,想要偷钱,首先就要破解复杂的数学算法。

“这种方法在钱庄发行的银票上面就有。每个钱庄内部会有一首绝密的五言律诗,共二十个字。前十个字代表从零到九这十个数字,之后的五个字分别代表个十百千万,再后面的三个字代表年月日,最后两个字是断句和头尾。这是比较低端的密文,只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就能破解出原本的五言律诗。

“我的家乡所用的数学算法同样是能够被破解的,不过那个算法太复杂,破解起来非常难。不仅破解难,记录那些数据也不容易,需要用到一个同样复杂而精密的仪器。不过仪器由国家出钱制造,属于公共基础设施,百姓使用起来方便快捷。”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好像有些敌意。

我小心观察着苏辄之说:“我说完了。”

苏辄之冷言问道:“苏家使用密语的方法,王爷是从何得知?”

第83章 曰师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好像有些敌意。

我小心观察着苏辄之说:“我说完了。”

苏辄之冷言问道:“苏家使用密语的方法,王爷是从何得知?”

不会吧!怎么又撞枪口上了?我当然是在历史课上学的。这么低劣的密文,苏辄之怎么还把它当作多高明的黑科技对待?

我战战兢兢地说:“我是学机关术的嘛,关于很多机关密码的设计大多学过一些。大安银票上的那些密语,太容易被破解了,所以我的家乡早就不用那种密文了。我不是针对某一家钱庄说得,其实大多数钱庄都是这么设定密语的。”

苏辄之收回他敌视的眼神,有些惭愧地说:“苏顾失态,望王爷勿怪。”

我憨笑着说:“啊哈哈!没事没事,要是我设置的密码被人破译了,我也会很生气的。”

苏辄之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沉住气说:“苏顾受教了,多谢王爷指点。”

我用手托住下巴,撑在桌子上认真看着苏辄之。“真怀念几个月以前,辄之自称是辄之的日子。现在辄之每天拒人千里,不留一丝机会让我亲近辄之。”

苏辄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此时不过是仲春时节,夜里温度并不高,可是苏辄之竟然能紧张到出汗。

我真心实意表明衷心道:“老师总是向我讨要责罚,我怎么敢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我不过是空有一个王爷的头衔罢了,这点自知我还是有的。老师不必为难,只要这房门一关,我便是秋月,是老师的学生。房门一开,我便是赵戎,是个只顾美色不辨是非,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袒护辄之的小王爷。”

苏辄之神色越发躲闪,依然唯唯诺诺道;“苏……辄之不敢。”

我亦是可怜兮兮地说:“我对老师的心思,就如老师对我这般。老师不敢做的事,我又何尝敢做?”

苏辄之终于勾起嘴角,眸色清亮。他的眼睛在橘黄的烛光下,如琥珀一般熠熠生辉。

我跟着笑道:“老师快点教教我进宫的注意事项吧。我一整天都过得惴惴不安的,我怕我在皇帝面前表现太差,被当场砍头怎么办?”

苏辄之却是摇头说:“王爷以前在皇上面前,毫无礼数可言。礼部制定的礼节秋月已经习得,至于王爷那随心所欲的姿态,反倒是难学。”

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完了,这种放荡不羁就真的是没办法学了!”

心念一转,我问苏辄之:“老师,你认识你家王爷多久了?”

“四年有余。”苏辄之说。

“四年多。”我想起碎玉公子之前说得话,“这么说,这府上和你家王爷认识最久的人应该是庄仲砚。”

“是。”苏辄之说。

我试探着问:“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家王爷的?或者说老师是不是第一个发现我被调包的?”

苏辄之略显尴尬,摇头说:“不是。是碎玉最先察觉出异样。那日王爷视力刚刚恢复,府上公子都去看望过王爷,唯有碎玉说王爷眼神涣散,其中必有蹊跷。”

“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异样,而且还那么早。”我又开始垂头丧气的,“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家王爷。你们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提心吊胆装了那么久。而且我那种病恹恹的样子,在你们眼中恐怕是东施效颦,装又装不像……”

“王爷……”苏辄之语气无力,“都是辄之不好,害王爷受苦。”

“老师没有不好,老师超级好的。”我说一下下锤着桌面说,“老师明明知道我不是你家王爷,你还是每天好吃好喝的待我。没有苛待我,也没有把我交给大理寺处理。”

“那时……”苏辄之斟酌许久才说:“那时辄之不确定秋月是否是皇上的安排。”

呵呵!原来苏辄之一开始是把我当作敌人看待的。闹了半年,也不知道苏辄之现在对我还有没有提防?我要是现在说我不是皇帝派来的间谍,恐怕苏辄之更会当我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以后把我当作奸细看待。

“王爷?”苏辄之又唤我一声。

“啊?”我应一声,心中徒生委屈,“原来老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这么……这么恭敬。”

“苏……辄之不敢。”苏辄之说。

“老师。”我垂下眼帘说:“我真的还想再多活几天。或许此时,皇帝心里所想与老师无异。皇帝也会以为我是老师从哪里招来的借尸还魂。”

我和苏辄之都陷入沉默之中。我真是百口莫辩,就连我最依赖的军事都把我当作奸细看待。到了皇帝那里,不知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更严酷的境地。

苏辄之开口道:“宫中礼节,我会再与王爷多讲几遍。至于王爷行事风格,碎玉所知确实比我知道得多些。”

苏辄之所做所为已是仁至义尽,我起身行礼说:“多些各位老师不吝赐教,我让老师们费心了。”

“不敢当。”苏辄之被我吓得急急起身,身子险些磕在案桌上。“为王爷效力,乃是辄之分内之事。”

苏辄之这话听得我很不爽,他一直效力的并非我秋月,我是顶着他家王爷的名分才沾了这层光。

刚过亥时,苏辄之就连打几个哈欠。我也累得不行,及时起身告退。

苏辄之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他问:“王爷今晚不留宿此处么?”

“啊?”我被他问得不明所以,“为什么要留宿?”

苏辄之脸颊又有些泛红,支支吾吾地说:“辄之,怕苏将军再来骚扰王爷。”

“来就来吧。”我没好气地说,“我已经累成这样了,没力气陪他玩。他要想爬我房顶上给我当辟邪瑞兽,我没意见。”

苏辄之似乎有些失落,但是我必须坚定自己的选择。睡在苏辄之身边和睡在苏远身边性质一样,只不过一个在我清醒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一个趁我睡着的时候吃对我占尽便宜。

苏辄之找不出其他好理由强留我,只得说:“让阿龙一同去伺候王爷可好?”

第84章 梦魇

苏辄之找不出其他好理由强留我,只得问:“让阿龙一同去伺候王爷可好?”

“好!”这个建议非常好,我早就希望苏辄之能把阿龙安排在我身边。如果再与苏远碰面,就算打不过苏远,阿龙至少能和苏远过上几招。不会像阿虎那样,怂到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苏远打晕丢到侧门墙角。

反正苏辄之这里有十多个小厮伺候着,我要走他一个阿龙,他不至于缺人服侍。阿龙也是个乖巧的人,几次接触下来都很顺我的心意。再加上阿龙和阿虎是兄弟,两人一起做事肯定会有默契。

我不跟苏辄之客气,直接带着龙虎兄弟两往我的厢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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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雾气很大,白茫茫一片有些碍眼。这种又热又雾重的地方,应当是个澡堂。

我沿着池水边走,不想下到水里去。

一个结实的身子从我身后贴了上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身后是谁。“敬贤哥哥。”我赖进身后宽大的怀里,笑着撒娇。

苏远的大手根本闲不住,三两下就将我脫得精光。

“今天好累,我想睡觉。”我转身抱着丝滑的玄衣,身子懒得动都不想动一下。

苏远轻叹一声,只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让我舒舒服服躺进他怀里。

“敬贤哥哥。”我从鼻子里呢喃道,“你的肩膀比哲别的宽多了,靠着真舒服。”

“哲别是谁?”苏远声音里忽而染上愠色。

“哲别……”那是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一个大流氓……”

“始乱终弃?”苏远冷笑一声,“还有人敢小王爷始乱终弃?”

“嗯!”我不想说话,说话也好累。只想躲进这个宽阔的怀里,安安稳稳睡一觉。

毫无征兆的,身边的温暖瞬间被抽空,一股深夜里特有的凉风朝我扑面而来!

“敬贤哥哥!敬贤哥哥!”我慌忙爬起身,徒手扑了个空,整个人裹着被子掉到地上。周遭陷入一片漆黑,唯有门口隐约闪烁着幽暗的烛光。白色灯笼后面似是站了两个人,一股股冷冽的夜风从他们身侧灌入房间里来。

我梦梦铳铳搞不清楚情况,却被眼前阴暗恐怖的画面吓得惊骇不已!

“敬贤哥哥!敬贤哥哥你在哪里?!”仅凭意念中残存的本能,我用力朝静默的黑夜里叫喊。

“小戎?”一袭玄衣出现在门口。银色的月光化作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如透明的轻纱将同样墨黑的身影从暗夜中描画出来。

手持灯笼的人动作极快,他迅速做防,将那个熟悉的身影挡在门外。

“阿龙。”又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响起,“让他进来。”

“公子?”手持灯笼的人难以置信地回头。

不过须臾之间,身穿玄衣的男人已然找到破绽,晃身朝我跑了过来。

“小戎!”方才的温暖再次将我裹进怀里。好熟悉的温度,好熟悉的气味,就连抱着我的力道都令人熟悉而安心。

“敬贤哥哥不要走……”我贪婪地钻进宽阔的怀抱,随着困意飘入另一个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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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碎玉公子来得特别早,我还在吃早餐他就过来了。

“仲砚!”我嚼着软膏问他,“你有没有用早膳?要不要再吃点?”

碎玉公子没说话,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进门以后自顾自绕着我的三间房间转了一圈。

我不懂碎玉公子在做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是吃过早餐了。

“主子昨夜睡得可好?”碎玉公子语气清淡地问了一句。

“啊?”我被碎玉公子古怪的疑问句搞得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问候我的睡眠质量是没问题的,但是碎玉公子为什么会把对我的称呼又变回主子?“还……好吧……”

“甚好。”碎玉公子坐到圆桌前,一副审视的目光把我看得浑身不自在。

“仲砚?”我小声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碎玉公子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问:“主子可有想起什么事情?”

不仅苏辄之阴晴不定,怎么连碎玉公子也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仲砚说得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碎玉公子今天举手投足斯文得体,丝毫没有平时那般妩媚妖娆。“苏公子事务繁忙,他叫我今日来与主子细说进宫须注意的礼节。”

“啊哈哈,是这样啊。”我憨笑着凑近碎玉公子耳边,小声问:“难道又有人爬我房顶上来监视我了?”

碎玉公子恭恭敬敬地说:“主子赎罪,碎玉不知。”

“这样啊……”我继续吃我的软膏,不敢再多说话了。真不知京城里还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他们到底想从我这里看出一朵什么花来?

我以为碎玉公子会给我科普一些十三王爷常做的一些小动作,没想到碎玉公子竟然是把之前苏辄之教过的内容原封不动又跟我讲了一遍。

这都什么情况啊?!

我把阿虎踢到房顶上去蹲着,然后把门窗都关好了,小声对碎玉公子说:“仲砚,这些我都学过了,你赶紧给我讲一点我没学过的内容吧。只剩几天时间我就要进宫了,但是我现在还完全不知道怎么模仿你家王爷。”

碎玉公子不急不慢地说:“昨夜主子模仿得就很像。”

“昨夜?”我扰扰头,“你是说我们两个吃饭的时候吗?诶?!那个时候你问我到底是不是秋月,你倒是说说,那时候我哪件事情做得像你家王爷了?”

碎玉公子轻笑一声,道:“能得到主子信任的,果然只有苏远将军一人。”

听到苏远的名字,我心中顿时一揪。这个老色鬼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他调教了一个月,我昨晚做梦都会梦见他!

“仲砚会不会解梦?”不知不觉,我随口问了个毫无逻辑的问题。

“不会。”碎玉公子答得干脆,“主子可是梦到了什么?”

“啊?!没有!”我想极力否认,可是我的反应太强烈,这种反应明明就是心中有鬼。“我……最近总是做一种梦,就是……梦见……”

第85章 接龙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反倒是碎玉公子帮我接话说:“梦见芙蓉帐暖,主子与苏将军好事成双。”

太丢脸了!竟然会被碎玉公子一语道破!我双手捂脸,手指所触之处皆是灼烫!“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梦里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感觉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梦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秋月?”碎玉公子把我的手从我脸上拿开,他端详着我问:“昨夜你可是做梦了?”

真是没脸见人了!我又低头蒙住脸,“那种梦简直就像真的一样。呜呜呜!怎么办,连我的梦都被苏远那个老混蛋染指了!”

“秋月……”碎玉公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过去一月,秋月都是如此在将军府中度过的么?”

我再无颜面回答碎玉公子的这个问题,只得避开碎玉公子的视线,横冲直闯逃进卧室,像个鸵鸟一样一头钻进被子里。在将军府的一个月,苏远没有哪天会放过我。可恨每次我都很清醒,更可恨这副不争气的身子被苏远随便逗弄两下就被那个老流氓牵着鼻子走了!

“秋月?”碎玉公子跟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翘在外面的屁股。

我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跳而起,捂着自己的屁股大叫:“你你你!你不要摸我屁股!”

碎玉公子站在一边,有些心急,却是不敢再靠近我半分。

我蔫下气来,可怜巴巴地问:“仲砚,你要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别人安插在王府里的探子?”

碎玉公子眸色骤紧,看他千变万化的眸光,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不敢听碎玉公子说实话,也不愿听他说谎话。我索性抬手打断他的发言,“你不用说了,我不敢听。”

“秋月……”碎玉公子颓然坐到床边,不知在想什么。

我随性瘫卧于床上,侧头问他:“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你家王爷,就只剩几位公子了。不知是哪位公子与别人结了仇家?”

“这话从何说起?”碎玉公子神色凝滞,斟酌许久才徐徐道来:“我和汗青两家,七年前便大势已去。可是我们两个活在这世上,就等同于斩草不除根。当年为了讨伐我们两家,口诛笔伐之人满朝皆是。若要问谁会忌惮于我们两个的存在,满朝给事中都可位列其中。

“晚枫出生曹家,其父曹侗曾为两江总督。曹家与我和汗青家不同,曹侗只是被贬官,说不定哪天皇帝又会把曹侗提上去。那些打压曹家的势力,同样每天都在想尽办法寻找晚枫的纰漏,好找个把柄将曹家彻底压制住。

“苏公子更是出生苏家,文武官员都不满王爷与苏家关系过密。王爷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不顾其他。苏将军守关三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原因之一便是苏公子仍然留在十三王府。

“酌泉,凤栖,碧云,雅颂,落霞比我们四人好些。虽说他们也曾结过一些江湖恩怨,不过那些江湖草莽不至于胆大包天到混进王府来寻仇。”

我骤然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碎玉公子,“连琴棋书画茶五位公子都有仇家,这王府简直就是众矢之的啊!”

“呵呵!”我自嘲一笑,“我来京城半年多,我也结了仇家。不知道青龙帮到底有没有被清除干净?哎……就算青龙帮被除干净了,我二哥也不会放过我的。”

“此事泰王也有参与?”碎玉公子压低声音问。

“应该是吧。”我说,“苏远跟我说的,他说皇帝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泰王和青龙帮有勾结,不过证据不足。之前皇帝一直找不到好理由除去这个心头大患,这次借着秋月的由头围剿了青龙帮。泰王肯定恨死我了,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我和皇帝联手除了青龙帮。我明明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却成了主谋之一。”

碎玉公子叹口气说:“帝王之道,不可揣摩。”

“哦!”对于自伤自感,我已毫不奢望。“现下先把眼前的事情应付了吧,我没精力再去考虑其他事情了。仲砚,求你帮帮我吧。十七号我要和皇帝一起吃饭,你教教我你家王爷的吃相好不好?不然我在皇帝面前肯定会露马脚的!”

碎玉公子拉我到圆桌前坐好,他在我对面坐下说:“王爷这人最是没有耐心,可是宫中礼仪繁琐,每次用膳前都有颇多流程要走。从入席到正式开宴的这段时间里,王爷时常会用手托着脸颊四处张望,好打发时间。”

我跟着碎玉公子的动作,一点一滴学习我这副躯体原本的应该有的仪表姿态。

学了一整个上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虽说我从未见过十三王爷,可是看着碎玉公子的一颦一笑,我丝毫不能从这雾里看花的教学中体会到半点十三王爷的气息。

我站起身,抱手于胸,将《楚腰》里摇头晃脑的动作做了一遍。

“哈哈哈!”碎玉公子豁然发笑,“秋月,你这是做什么?”

我把碎玉公子拉了站起来说:“仲砚,你快跟着我做一遍这个动作。”

碎玉公子不仅不肯照做,他反倒是把我滑稽的样子取笑了好半天。

我却是半点笑不出来,正色道:“我再做一遍,你学着我的样子摇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碎玉公子被我磨叽了半天才勉强随便晃了晃脑袋,不过正是因为他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只一个摇头的动作便诠释了问题所在。

我只得摇头说:“我小时候经常与小伙伴玩一种游戏,是一种接龙猜词语游戏。我们几个小伙伴站成一排,每个人都背对前一个玩家。第一个玩家会看到一个词语,他不能用语言,只能用肢体动作把词语的意思表达给第二个玩家看。然后第二个玩家把同样的动作做给第三个玩家看,之后的每一个玩家依次将这个动作传递下去。最后一个玩家根据倒数第二个玩家的动作猜测,第一个玩家看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词语。”

第86章 汗青

碎玉公子对我说得故事来了兴趣,他嘴角含笑,安静听我说话。

我问他:“你猜猜看,玩十次游戏,最后一个人能猜对几次?”

碎玉公子想了想说:“十中有七?”

“呵呵!”我再次摇头说:“十中有一就不错了!”

“怎会如此?”碎玉公子不解。

“最后一个人猜不对答案,并不是因为他的想象力不够。”我说,“而是因为中间传递动作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完全模仿上一个人的动作。每个人要么有些细节做得含蓄些,要么有些动作做得夸张些。传到最后,倒数第二个人的动作几乎与第一个人的动作大相径庭。”

我继续说:“就好比去年底京城里传得那些流言,每个传话的人都会往故事里面稍微加一些修饰,或者稍微删除一些情节。最后便有了十三王爷全身只有眼睛会动的恐怖故事。动作接龙也是如此,我们看到别人做什么动作是一回事,我们对这个动作的理解与表达又是另外一回事。”

“秋月想要说什么?”碎玉公子问。

“这个嘛……”我要怎样才能把话说得又委婉又能简明扼要?“我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啊。无论是你模仿你家王爷吃饭的动作,还是你模仿我摇头的动作,每个动作其实都是仲砚本身,既不是赵戎,也不是秋月。”

“你!”碎玉公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朝我瞪过来,片刻后他却泄气地坐回凳子上说:“王府之中,或许只剩一人能将王爷品行模仿得入木三分。”

“哦?”我好奇问:“是谁?”

碎玉公子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初到十三王府时,汗青犹如丢了三魂七魄一般。王爷为了让他开口说话,废了不少心思。很多时候,汗青的一言一行,都有王爷的影子。就连他莽撞冒失与人争辩的模样,都是从王爷那里学来的。”

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难不成我真的要请那个爱哭鬼当我的老师?思前想后,我试探着问:“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没见到古逸弦。听说他已经把自己关屋子里一个月了,他是不是在闭关修炼?”

碎玉公子皱眉说:“我也不知汗青这一个月来究竟在做什么。以前他时常去找酌泉品茶,最近他几乎足不出户。”

“他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我开始有些担心。

汗青公子这种过目不忘的人,说得好听点是记性优于常人,说得直白点就是有强迫症。我只是让他写一片策论,难不成他准备写一本《资治通鉴》?

“走火入魔?”碎玉公子嚼着我的话,疑惑不解。

“额……嘿嘿!”我挠挠脑袋说:“我之前让他写一片策论,论世上有没有他想要保护的人,以及他该用什么方法去对那个人施加保护。听苏辄之说古逸弦最近一直都在写这篇策论。”

碎玉公子圆圆的眼睛此时瞪得像两支小灯笼一样,眨也不眨,从中投射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嗤笑道:“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我和碎玉公子来得汗青公子的厢房。汗青公子无比混乱的房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我只在里面睡过一晚上,可是那种铺天盖地的杂乱无章繁琐得可以让人窒息。

“汗青!”碎玉公子伸手叩门。

门开了,门内却不见那个冒失冲动的少年。

“见过王爷,见过碎玉哥哥。”少年头戴那日我送他的玉冠,举手投足尽是落落大方。

我和碎玉公子都在门口怔住了。眼前的少年,除了相貌于汗青公子无异,言行举止完全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模样。

汗青公子侧身将门完全打开,谦和地请我们进门。

进门后我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屋内依然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器物,可是所有物件都被分门别类归置在适当的位置。汗青公子此时的房间比之前更像是一个博物馆,井然有序地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

碎玉公子先于我发问:“汗青可是收了近身伺候的下人?”

“是。”汗青公子答道,“幸得苏哥哥相助,半月前苏哥哥从教坊司中帮我赎回曾今照顾过我的一个老奴,名唤李纪。古家败落后,李纪被卖入教坊司伙房,做了多年伙头工。”

碎玉公子似是明白了什么,问:“这李纪便是你想保护的人?”

汗青公子面露腼腆,道:“说来惭愧,王爷布置的策论,我至今尚未完成。”

我赶紧说:“我当时其实就是随便一说,要是太难了,你可以不用写的。”

汗青公子抿唇道:“王爷用心良苦。可惜我愚钝木纳,以前竟未能理解半分。”

“啊?”我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此话怎讲?”

汗青公子轻叹一口气说:“那日与王爷作别后,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王爷所问的问题。那时我心中出现了很多人的名字,其中许多人却已不在人世。思考间,我不慎踢到一株兰草。那株兰草我非常喜欢,便命人移栽至路边,如此我进出院落时都能看上那兰草一眼。不想那兰草生于路边,多了被路人踢到的危险。只因我自私任性,那日兰草枝叶被我踢断,没过两天就死了。”

“你说得可是你门口那株墨兰?”碎玉公子问。

“正是。”汗青公子说,“墨兰死后,我痛心不已。我终于明白,连一株兰草我都保护不了,我又谈何保护他人。我自幼受王爷和府上诸位哥哥庇护,可是到头来,我连已逝之人的名节都护不得半分。又过了两日,我得知王爷身处险境。我想保护王爷,我却根本不知道我该怎样做才可以护得住王爷周全。汗青惭愧,我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更无法面对保护过我的人。”

看着这个言行举止都一板一拍的汗青公子,我开始怀疑汗青公子是不是也被哪家厉鬼附了身。“逸弦啊,我当时真的只是随便一说,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过目不忘,就算你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也别老去想它。保护一个人嘛,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完成了。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力保护别人,我也要靠别人保护。我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这个问题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第87章 下问

“谢王爷指点。”汗青公子低眉应道。

我发现老天爷真的是在玩我。以前我希望汗青公子能够安分点的时候,他整天乱五乱六,惹事生非。现在我希望他能活跃一点,我好悄悄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结果这分钟他反倒是斯文起来了!

“哎……时运不济啊!”我塔拉着脑袋起身,还是去找别人想想办法吧。

“王爷可是遇上难事?”汗青公子一同起身,急切地问。

我瘪着嘴看他一眼,想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开口让他给我当老师。虽说此时此刻的汗青公子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一月前的那个淘气包,可是看着他稚嫩的脸蛋我就心里犯怵。

碎玉公子也一同起身,他似乎想要帮我说句话,不过看到我的眼神后他便及时住了口。

“王爷!”汗青公子走到我面前挡住去路,作揖道:“若是王爷当真遇到难事,且汗青能为王爷解忧一二,只要王爷不弃,尽管吩咐便是。能得王爷点化,汗青方能幡然醒悟。过去年岁,皆如镜花水月。如今汗青已然能够看清事态,一切都因遇见王爷。汗青对过去种种懊悔不已,还望今后能为王爷分担烦忧,以弥补曾经过错。”

“秋月。”碎玉公子小声说:“汗青所言在理。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你修习《论语》半年有余,怎会忘了这一章?”

我无可奈何闭上眼睛,只得认命地对汗青公子说:“其实吧,就是皇帝诏我本月十七日进宫面圣。你看我这副样子跟你家王爷实在是相差太远,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模仿你家王爷的谈吐言行?”

少年俊逸的脸上一笑嫣然,他转身对门外喊了一句:“纪叔,看茶!”

一个中年仆役托着茶盘走进门来,看样子他方才已经做了准备。如此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老仆,难怪时隔多年汗青公子也要把他从教坊司捞出来。

“奴才见过王爷!见过碎玉公子!”李纪弯腰朝我二人行礼。被教坊司调教过的人,果然行事能够拿捏得住分寸,既显恭敬,又不卑微。

“有劳了。”我对李纪说。

“奴才惶恐。”李纪一边倒茶一边说,“能够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分。”

李纪很快退出房门去,汗青公子跟着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懒筋无神地坐到桌前。我仔细看着汗青公子喝茶的动作,他喝茶的样子不仅算不上文雅,反倒是有几分地痞流氓的味道在里面。

汗青公子斜眼朝我一笑,玩世不恭地问:“王爷可看清楚了?”

我在桌前磨蹭了半天,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右脚。最后我只得认怂,如实说:“我……我有点学不来。”

两位公子闻言捂嘴发笑。

碎玉公子笑道:“秋月这般可怜听话之人,就算是换一身打铁匠的皮囊,我也会以为你是哪家婆娘不小心长了胡子。你就是行事太过谨小慎微,完全没有王爷该有的乖张霸道。”

“我害怕嘛……”我紧张得揪出袖中的手绢,搓揉两下又觉不妥。大安的男人虽说没有鞑子野蛮,但也不会娘气到随时拿块手绢揉捏。

不好!持手绢这个动作必须改!都怪最近半年经常穿女装,穿女装就要拿手绢,时间长了竟然养成不拿手绢就不舒服的习惯。手上空落落的总是不舒服,我需得找个物件代替手绢。

“秋月在害怕什么?”碎玉公子问。

“怕死。”我垂下脑袋,忍痛割爱,硬生生把手绢塞回袖口中。“我在京城举目无亲,要是犯了错,连个帮我的人都没有。而且我和府上众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不一定俱荣,但是一损肯定是俱损。我要是犯了不可弥补的错误,府上几百号人都会受牵连的。”

碎玉公子依然面若桃花,他拉我在桌前坐下。“说起来,我们三个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要说生死之事,府上应是没有哪个比我们三个更有资格。既然如此,秋月还有什么好怕的。且不说三千众生,人各有命。就算是牵连,我和汗青倒真是把秋月连累得不轻。”

“仲砚可别这么说。”我抬手打断碎玉公子。

碎玉公子倒是坦然,“秋月都不怕被我和汗青连累,我们又怎么会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能够偷生于此,已是我和汗青的造化。若要奢求更多,怕是连神明都要嫌弃我们贪婪了。

“再说举目无亲,别说是秋月,就连各位公子,哪个不是举目无亲?除此之外,府上诸多下人大多也是孤身一人,全仗着王府庇护。离了这王府,恐怕多半人都要饿死在街头。秋月即是身在这王府中,我们便是比三姑六婆还要亲。”

碎玉公子用词虽有些泼辣,却句句肺腑,听得我心头一暖。

汗青公子再次拿起茶碗,换着法儿得将一碗茶玩出许多花样。“以前王爷最怕等人,闲极无聊的时候自创了一套喝茶的把戏。我觉得好玩就将这把玩茶水的方法学了来,秋月姐姐耳聪目明,心灵手巧,学起来定会上手极快。”

我学者汗青公子的把式,将浮于汤面的茶叶尽数吹开,再用天目青瓷碗盖引着其中一片茶叶在茶沫间追逐。

只学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我就觉得无聊透顶。“你家王爷难道不能找些别了乐子么?就这么一碗茶他都能玩出一朵花来,我看他真的是闲极无聊。”

“噗嗤!”二位公子齐声发笑,碎玉公子感叹道:“王爷可不比秋月乐子多。秋月无聊了还可以站在水边自己跳舞给自己看,王爷无聊了当真只能将这完茶碗当花玩。”

“我哪里会站在水边自己跳舞给自己看?”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路过荷塘,我只顾着看月亮,一时没走稳,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我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起来,自己溜回房去,别人肯定不会知道我的糗态。结果我起身时,我似乎看到对面的凉亭里坐了个人。

第88章 午休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路过荷塘,我只顾着看月亮,一时没走稳,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我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起来,自己溜回房去,别人肯定不会知道我的糗态。结果我起身时,我似乎看到对面的凉亭里坐了个人。

完全是出于本能,我鬼使神差地在原地转几圈,假装我是在跳舞,将之前的跌倒融入了之后的轻盈之中。难不成那天凉亭里坐的是碎玉公子,而且我跌倒的全过程都被他看见了?

“秋月仙子当真谦虚。”碎玉公子喝口茶,脸上笑得灿若桃花。“与秋月仙子高低起伏的舞姿相比,一轮冬月反倒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我觉得脸颊发烫,太丢脸了,那天晚上的窘态竟然被碎玉公子看到了!

“秋月。”碎玉公子不怀好意地凑近我身边,“秋月如此扭捏,莫非也是怕死?”

“嗯嗯嗯!”我用力点头,“怕被碎玉羞死!”

“哈哈哈!”两位公子笑得前仰后合,汗青公子总算是帮我解围说:“碎玉哥哥可别再为难秋月姐姐了。秋月姐姐舞姿灵动如蝉翼,面子自然也如蝉翼一般薄,经不起狂澜撩拨。”

碎玉公子不再打岔,他坐一旁静心看我跟着汗青公子学习十三王爷曾经的英容笑貌。只在我学得实在是不像时,碎玉公子才会插上两句,指点一二。

整个午膳就是个教学现场。从拿筷子的手法,到夹菜改如何下筷,二位公子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我看着一桌子菜肴竟是无从下口。

越是学习十三王爷的举动,我越是觉得十三王爷简直就是个痴呆少年加多动症患者。都十九岁的人了,其他人在这个年纪都当爹了,怎么十三王爷的举止还是这么孩子气?

一个画面突然在我眼前闪过,我有些气不过,奋力一筷子插在蜜汁烧鹅上,再结结实实往自己嘴里塞一块鹅肉!

四周总算是安静了,二位公子看我的眼神有些涣散。

我已经规规矩矩坐了一早上,累得不行。反正都是老熟人,谁也不会嫌弃谁。我瘫靠在椅子上,挥两下手里的筷子说:“那天我在苏远府上,苏远那个老混蛋拿一条八宝鱼逼我就范。我当时嘴馋没忍住,就是用这个动作把那条八宝鱼抢救回来的。”

“像!”汗青公子眸中水光闪烁,“真像!简直跟王爷一摸一样!”

“汗青!”碎玉公子反应更激烈,他警惕地朝汗青公子摇了摇头。

汗青公子终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心酸之感顿时占满我的全部思绪,原来汗青公子最想保护的人,其实是已经过世的十三王爷。可惜碧落黄泉,天人永隔。如汗青公子这般所见所闻永不遗忘的人,必然会承受比常人更多的爱恨情仇。每一丝喜悦,每一丝痛苦,每一丝爱恋,每一丝感动,都会永生永世刻录在汗青公子的记忆中。不会遗忘,是上苍对这个天才少年最大的惩罚。一旦陷入回忆,剩下的只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起初碎玉公子并不想让汗青公子教我如何模仿十三王爷。汗青公子心头被剜去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我毫不顾忌他的感受,竟然一层层将未愈的伤口撕开,还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狠狠撒一把粗盐!

“逸弦,对不起……”我放下筷子,手足无措。

汗青公子眼中仍有泪光,嘴角却已带笑。“子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昔日梦中语,不及眼前人。”

“逸弦。”我喃喃道,“你大可不必为了顾及我的感受,逼迫自己强颜欢笑。不然我会有负罪感的。”

“哦?”汗青公子眼中绽出狡黠之色,似乎方才短暂的哀愁才是他佯装出来的一般。“听闻秋月姐姐每次上完课,都会陪当日的夫子睡个午觉,以报师恩。我确实有些乏了,秋月姐姐这便与我携手入榻如何?”

我还没一口拒绝,碎玉公子脸上先有些挂不住了,他面色瞬间冷了下来道:“你这话又是听谁说?我给秋月讲了那么多《论语》,他何时陪我睡过午觉?!”

“看来传闻确实有误。”汗青公子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年前,碎玉哥哥每日午时逗留于秋月姐姐房中,时常说些床榻间的情话。原来碎玉哥哥并非在午休,只是恰巧在午时说些午时会说的话罢了。”

没想到汗青公子也是个很会调戏人的段子手,连碎玉公子定力这么好的人都招架不住汗青公子戏谑。汗青公子看我被碎玉公子调侃得无地自容,方才出手相助。可惜碎玉公子作势就要和汗青公子来一场殊死决斗。

“啊哈哈!”我僵硬的笑声把我自己都尴尬死了,但是我还是得打圆场说:“今天多谢二位公子倾囊相授,如果那个传闻成立,那就该我们三个一起睡午觉了。嘿嘿!可是王府里的床都太小了,我们三个睡一起太挤了。不如等我跟苏公子申请一下,让他帮我换个宽大一些的罗汉床,我们再一起睡午觉岂不乐哉?”

“罗汉床?!”两位公子瞪大眼睛看着我,“秋月当真有这等想法?!”

咦?我是不是又说了一句很有歧义的话?

第89章 进宫

皇宫比我想象中的冷清。虽然宫中任职的宫女太监有好几千人,但每个宫人都有专司的职务,一般情况下宫人不得在自己司职范围以外的地方随意走动。就好像一个屁大点的学校下课时操场上可以跑满好几千人,但上课铃一响,整个学校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在我看来,深红色的宫墙丝毫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为了不给刺客留下躲藏的死角,每一面宫墙围城的区域都是中规中矩的长方形或者正方形。无论是庄重的殿宇还是萧索的过道,每一砖每一瓦都只能带给我沉闷的压抑感。若是让我住在这种连棵树都不让栽的地方,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被憋死的。

我开始心疼我素未谋面的皇帝哥哥,听说他从出生至今就没出过几次宫门。小时候他是小皇子,自然跟随母亲住在宫中。后来他是太子,于是住进东宫。现在他是皇帝,便顺理成章搬进养心殿。

在这个巨大却封闭的牢笼里,皇帝不过是从一个寂寞到让人发疯的琼楼玉宇,被转移到另一个孤独到让人抓狂的金鸾宝殿。与其说他是一个皇帝,不如说他是一个供全天下赏玩的洋娃娃。他被大臣们按照百姓所期望的模样圈养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娃娃屋里,终身不能过他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

前面带路的太监叫李伥,苏辄之说他特地打点过李伥,我只要按照李伥说得做便是。我小心跟在中年的太监身后,李伥亦是毕恭毕敬地一路把我引到后宫。

转过一处宫道,我眼前突然出现两个身影!

朱红色的官服包裹下,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身形赫然站立在宫墙之间。我勒个去!泰王!那人不就是泰王么!

我应该提前想到了,我很有可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他。可是我之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应付皇帝身上,完完全全忽略了泰王也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给我和泰王引路的两个太监很是识趣,见我们两个见到对方时都停下了脚步,两个太监便各自退出几步,转身背对着我们二人。

我的心肝脾肺肾啊!单独来见皇帝我已经五行失调了,现在皇帝还没见着,半路怎么先撞到泰王了呢?!!

泰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面无表情注视着我。我哆哆嗦嗦作揖道:“二哥。”

“哼!老——十——三!”泰王一直不说话,原来是因为他已经到了一开口就会咬人的地步。“听闻你攀上九天玄女的高枝,对我等凡夫俗子便可妄加诬陷!”

“啊?”泰王在说什么?什么妄加诬陷?他又有哪方面看我不顺眼了?

“呵!”泰王眸色变得越来越晦暗,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待他走到我面前时,他的眼里已经布满红色的血丝。泰王把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不想让旁边的两个太监听见。但他的声音极度阴沉,冰冷的语句如冰锥一般刺入我耳朵里。“我不管你又去惹了什么风流债,我也懒得管你整天穿个女人的衣服不成体统,我更不关心你跟青龙帮究竟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从未与青龙帮有所勾结,你怎生要把你自己惹出来的事端嫁祸到我头上?!”

“啊?!我……”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第一次不顾心中恐惧直视泰王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愤怒,有怨恨,有蔑视,甚至有一丝丝委屈。但他的眼神清亮透明,丝毫没有半点掩饰。“我也从来没有招惹过青龙帮,我……”

“哼!”泰王将脸凑近些,我能够听到他因为愤怒而加速的呼吸声。“你若不是皇子,去做个伶人倒也合适。那日你扮成个女人故意来我府门前滋事,你又要作何说辞?!”

“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的身体了,再这么抖下去,冷汗都可以拿来浇花了。“那日……嘿嘿……我……我只是图一时好玩,又……又怕二哥见我扮作女人……会骂我……”

“骂你?”泰王气得咬牙切齿,“我随时都想骂你!何须等你扮作女人!”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时,泰王移步在我身上狠狠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道差点没把我撞翻在地。我往一边踉跄了两步,然后见泰王头也不回地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原本带路的两个太监又机灵地走到我和泰王身前,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再次恭恭敬敬为我们二人引路。

等到泰王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另一侧,我才脱力地长吁一口气。啊……真是吓死我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泰王可以用他的威压把我当场杀死!

“十三王殿下。”李伥侧身鞠个躬,把我惊魂未定的思绪拉回些许。“前面就是长寿宫,请殿下随奴才来。”

“有劳李公公。”我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宫中规矩我学得不好,待会儿还需李公公多多提点。”

“王爷可别折煞老奴,王爷放心,老奴自当尽心伺候。”李伥眉眼一弯,几道鱼尾纹印在眼角。

我跟着李伥缓步走进规模宏伟的长寿宫。听说以前太后在世的时候,太后最喜欢在长寿宫里设宴。后来太后薨了,在长寿宫里宴请朝臣的规矩就这样被沿用了下来。幸好太后死了,不然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亲儿子被调换了。

走进檐牙高啄的宫殿中,殿内的情景倒是比外面热闹许多。长寿宫中已经候了不少宫女,他们见我进门,齐齐弓身道:“十三王爷万福,王爷千岁!”

“免礼。”第一次被人这么敬仰,我的话音听起来一点底气也没有。

还好宫女们不会与我计较这个,她们每个人都低着头,撵着碎步继续站回各自原本的位置上去。

“哈哈哈哈!”一阵中气十足的狂笑声打破了殿内的平静,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从帏幔后走了出来。

我还没看清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赶紧跟着一宫的众人全部跪在地上。我克制住内心的惶恐,低着头,沉住气说:“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0章 用膳

我克制住内心的惶恐,低着头,沉住气说:“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皇帝声音洪亮,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宽大的殿堂内震出一阵回音。

我起身,由李伥带我入座了唯一的一桌客席。我默默环视周围,这皇帝排场真是大,就我跟他两个人吃饭,他竟然找来这么多宫女伺候。被一堆人看着吃饭,搞得好像我们吃饭是一种表演,专门演给宫女看的一样。

“老十三,你该当何罪?!”一句我意料之中的发难终于炸响。虽然我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等到这一刻时,我依然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皇帝的质问。

我扑通一声原地跪下,一张脸几乎可以贴到地面上。“臣弟惶恐。臣弟行为放荡,有辱皇家颜面,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望皇上念及手足之情,宽恕于臣弟。臣弟已悔过自新,今后必当以自重、稳重、庄重为行事原则。”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洪亮而诡异的狂笑。

我不知道皇帝在笑什么,从这种笑声中我也听不出皇帝究竟是开心还是生气。我跪在原地,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皇帝说,“朕知道你喜欢穿女人的衣服。你要是躲在自己府上穿,朕姑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礼部隔三差五就给朕上个折子,今天参你男扮女装,不成体统。明天参你与市井流氓结私,行为放荡。你让朕该如何处置是好?”

“臣弟,知罪。”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可惜我已经看到天牢正在向我招手。哎……半年的窝囊王爷,就这样到头了吗?

“哈哈哈哈!”怎么又笑?有这么好笑吗?!

直到我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说一句:“起来吧!”

“谢皇上!”我提心吊胆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座位上时才第一次抬头看清我寻思已久的皇帝哥哥。

这皇帝长得跟我挺像,一看就是一个妈生的。我们两个不仅脸长得像,连身高都是一样的恨天高。我突然感到一丝悲哀,看到皇帝的身高后,我还能再长高几公分的幻想此时此刻是彻底破灭了。

皇帝的高矮倒是无所谓,反正没人敢取笑皇帝的身高。可是我长得矮就特悲催!除了穿女装的时候可以像女孩子一样小巧玲珑,穿男装的时候我就总是会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尤其是苏辄之,每次他生气的时候就在我面前站得笔直笔直的,用他略微的身高优势在气势上压倒我。那个苏远更是,他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还有混蛋哲别!哲别那个混蛋是我见过最高的……

咦?我是来陪皇帝吃饭的,我闲着没事想一群男人做什么?!!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皇帝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去!他是不是一直在看我发呆?我好像只发了一小会儿呆吧……嗯嗯!应该就是一小会儿吧。

眨眨眼睛,赶紧跟皇帝挤个笑脸。在皇帝面前发呆是失敬之罪,但愿皇帝别拿这个理由对我治罪。

“哈哈哈哈!”皇帝抬手向四周挥了挥,向赶鸭子一样对宫女说:“留下掌事的,其他都退下!”

“是!”宫女们应声排成几个小队顺序退出殿外,空旷的宫殿中顿时显得极为冷清。

皇帝朝李伥招手说:“把老十三的桌子移到朕这边来,我与老十三说说体己话。”

“是!”李伥和两个掌事宫女把我的桌子抬到皇帝桌前,将两张桌子垂直放置。

走近皇帝身边,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每向皇帝走近一步,我越能感觉到眼前的皇帝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一个思念弟弟的兄长。皇帝看我的眼神温和关切,让我不禁想到每年放假回家是爸爸妈妈看我的眼神。

“老十三。”皇帝的声音渐渐舒缓下来,不再是发号施令般的叱咤风云。

“臣在。”我起手作揖。

皇帝的眼神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深邃,似乎能洞察人心,似乎又空若太虚。“那日宫中失火之后,你可曾记恨于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瞬间杂乱无章,又是一片空白。

“臣不敢!”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对!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宫中失火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哎……”皇帝将他令人琢磨不透的眼神从我脸上一开,转而看着清冷空旷的殿堂说:“听闻自那日失火之后,你性情大变。想来也是,你宁愿扮作女人出门,也不愿再来宫中与朕小坐。也罢,用膳吧。”

“谢皇上!”我现在真想问问皇帝,去年宫中失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告诉我,十三王爷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而且这件事皇帝知道内情。

我拿筷子的手有点抖,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一咬牙!老子豁出去了!就算是用鹤顶红煮得饭我也吃,好歹死前我是吃过皇帝赐的御膳的!

吃一口菜,我怎么觉得味道有点怪。倒不是说难吃,就是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吃过的陌生感觉。

我和皇帝桌上各放了相同的七道菜,皇帝下的御旨我看了好几遍的,皇帝明明说请我吃八宝宴,为什么上桌以后只有七道菜。而且这些菜只是做工精致,要跟“八宝”二字挂勾实在是有些牵强。

“王德海。”皇帝转头对他身边一个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王德海微微弓身,嘴角含笑退出大殿之外。

我看不懂皇帝又要做什么,尤其是王德海转身之时看我的眼神特别复杂,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让我浑身寒毛竖起。

我和皇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我是不敢说,皇帝似乎是不想说。

又吃了半盏茶的时间,我突然闻到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那种甜料与糯米浆勾芡出来的香味,好像有一段时间没闻到了。那股香味忽远忽近,似有似无,勾得我忍不住朝四处望了望。嗯?好像什么也没有,可能是错觉把。

第91章 急报

就在我要低头继续吃饭的时候,王德海用托盘抬着一盘菜走进长寿宫。

八宝鱼!有一个月没吃过了,皇帝竟然为我备了八宝鱼!

终于看到了一点人生的意义,我看着王德海抬着八宝鱼朝我们这边徐徐走来,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然后……

然后八宝鱼怎么就放到皇帝桌上去了?!

诶?!这皇帝怎么这么不人道?!请我吃饭他竟然只准备一条八宝鱼,而且是给他自己准备的!难道他不知道我也很爱吃八宝鱼吗?!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招待自己的亲弟弟!哪有他这样的哥哥?!

“小戎,今日的膳食,你可还受用?”皇帝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吃一大口八宝鱼,漫不经心问我一句。

“皇兄……”我一口气憋到嘴边,忍半天硬是咽了回去。他是主,我是客,他请我吃什么我就只能吃什么。低头看看我桌上这些所谓的珍馐玉食,每一道菜都是模仿八宝鱼的味道做的,可惜做得不像,倒像是在东施效颦,难怪我吃着会有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硬着头皮往我自己嘴里塞几口菜,再看看皇帝正在大口大口的吃八宝鱼。我现在简直就是在隔靴搔痒,眼里看着让我嘴馋的美食,嘴里嚼得却是不伦不类的仿制品。

“哈哈哈哈哈!”皇帝忍不住丢了筷子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就连他身边的王德海都跟着捂嘴偷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现在越想越生气!都怪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为什么非要对一条八宝鱼有执念,害得我在皇帝面前出丑!

不行!我一定要改掉这个臭毛病,以后我再也不吃八宝鱼了!

先塞一嘴白米饭压压惊!多嚼几下,把嘴里面类似八宝鱼香料的味道彻底咽进肚子里去!

“王……王德海……”皇帝笑得话都说不清,他一只手杵着额头,一只手随意朝王德海挥了几下。

“是!”王德海这回看我的眼神从偷笑变成咧嘴大笑,一路笑着走出长寿宫。

还没等皇帝笑完,王德海已经端着另一盘八宝鱼进来,笑眯眯地放到我桌上说:“皇上可是惦记着殿下,知道殿下喜欢八宝鱼,特地将厨师请进宫里为殿下烹饪。王爷请慢用。”

我刚刚才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八宝鱼了,现在怎么又有一条八宝鱼光鲜亮丽躺在我面前?!吃还是不吃?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为荣誉而战的问题!

我的理智告诉我,只要稍微吃一小口,我这局就彻底败了。

我的感情告诉我,只要稍微吃一小口,其实也没什么。

我的大脑还在为理智与感情做斗争的时候,我的筷子竟然不听使唤地朝八宝鱼直捣黄龙。在我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的之前,一口香甜的鱼肉已经钻进我嘴里。

好满足,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了。八宝鱼就是我的毒*品,我该怎样才能戒了你?我的八宝鱼!

皇帝终于笑够了,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小戎,你这假斯文果然装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算啦,在朕面前你还有什么必要装成你自封的秋月仙子?”

“我……”秋月仙子确实是我自封的,但是我刚才的矜持举动完全是因为我害怕所致。我怕我在皇帝面前表现得稍有差池,皇帝就会把我这个冒牌货拖出去杀了。

“报——”一句长长的警报声从殿外呼啸而来,打断了皇帝对我的调笑。

“何事?”皇帝脸上瞬间变色,老陈的样子掩盖住了他方才的欢笑。

“报——”一个信使抬着一个木盒冲进殿来,他跪到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启禀皇上!八百里急报!因年初甘肃地震,大量甘肃流民南下,如今已有两万余人到达长沙。”

“混账!!!”皇帝怒吼一声拍案而起,桌上的汤碗连带着筷子顿时飞落到地上。“朝廷已经发放三十万两赈灾粮款,怎么还会有大量流民南下?!”

“皇上息怒。”王德海及时扶着皇帝坐回座位上。

“查!给朕查!!!”皇帝吼道,“马上把柳彦,泰王,梁王,苏远诏进宫来!”

“遵旨!”王德海弓身出门,迅速派人去请几位大臣。

我坐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万一我哪句话说不好,此时的皇帝当真会那我当出气筒的。

“把信件送上来,你先退下。”皇帝无力地揉着眉心,对跪在地上的信使说。

一直站我身边的李伥走过去接了信使手中的木盒,转身把木盒递到皇帝桌前。

“老十三。”皇帝看着白纸黑字的信纸,心不在焉地跟我说。“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压根不知道甘肃地震这件事!“皇上,赎臣弟顽劣,臣弟……”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知道甘肃地震?”皇帝的声音怎么会变得这么阴冷?

完了完了!我这是撞枪口上了,卧病在家都躺枪!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这份急报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要等到我跟皇帝吃饭的时候送来?

这种事情府上的所有公子都没有给我做过培训,我真的只能瞎编了。“臣弟确实不知年初甘肃发生过地震。不过大量流民逃难,必然是赈灾粮款尚未发放到灾民手上。”

“嗯!继续说!”皇帝还是盯着那份奏折看。

我硬着头皮说:“其中缘由莫过于有些官员贪污粮款,中饱私囊,趁机发国难财。这些官员不顾百姓死活,只做人间硕鼠。此事应严查到底,揪出这些硕鼠。”

“甚好!”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在我身上。“听闻你进来一改顽劣本性,每日在府中潜心读书。朕倒是想看看,你这半年来都读了些什么书。”

******

走出皇宫时,我的脚是飘的。要不是在皇宫里我没有资格坐轿子,我真想让李伥叫几个人来把我抬出去。就这么两公里不到的路,我几乎是用生命在行走。

“小戎?”终于走到皇宫门口,一个浑厚的声音略显担忧地叫了一声。

第92章 劫后

“小戎?”终于走到皇宫门口,一个浑厚的声音略显担忧地叫了一声。

“敬贤哥哥!”完全依靠本能,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苏远冲过去。

“怎么了?”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苏远没有对我做出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他只是伸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听闻你方才进宫陪皇上用膳了。”

“嗯嗯嗯!”我使劲点头。我刚想说方才的饭吃得忒恐怖了,话到了嘴边我突然意识到我现不再是秋月,我是十三王爷赵戎,我是皇帝的亲弟弟。一个弟弟怎么能说跟哥哥吃饭恐怖呢?

还好还好!还好我及时反应过来我现在是在跟苏远说话,我没有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哼!”泰王嫌恶的声音从旁边一顶轿子里传了出来,“堂堂皇宫门口,竟然就按耐不住你们那点破事!”

真是冤家路窄啊,就一个时辰的时间,我竟然跟泰王两次相遇!苍天大地啊!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我啊?!

“主子,苏将军。”苏辄之应该是一直等在附近,听到这边的说话声马上让轿夫抬着轿子过来接我。

“泰王殿下。”苏辄之转身对一旁的泰王行礼。

泰王懒得理会我们,黑着脸往宫里去了。

“主子请上轿。”苏辄之伸手将轿帘翻到轿顶上。

“哦,好。”我真的很感激苏辄之每次都会为我解围,见到他我就能冷静下来。我对苏远作揖说:“苏将军,我先告辞了。”

苏远登时皱眉,他似乎对我说的话很不满意。

苏辄之动作很快,他迅速与苏远道别,然后拉着我一起坐进轿子里。

咦?这个轿子这么小,苏辄之怎么会跟我一起坐进来?他是不是在外面等太久了,站累了,所以没有力气走回去了?

苏辄之一把拉下轿帘,把苏远越发不满的神色拒之门外。

“起!轿!”前面的轿夫吆喝一句。

不知轿夫今天的轿子是怎么抬的,轿身刚离开地面就左右摇晃起来,我被晃得一下子跌进苏辄之怀里。

我慌忙道歉:“对不……”

“唔!”我还没说完,我的嘴竟然被苏辄之封住了!

苏辄之他!他竟然!他竟然在亲我!!!

窗帘随风翻飞,我能听到轿子外面苏远气得磨牙的声音。明明是苏辄之主动亲我的,可是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是我压着苏辄之并且在强吻他!

不知轿夫是不是也站累了,腿脚不利索。我还没从苏辄之身上爬起来,轿子又前后晃了几下。

我差不多是要被晃得滚到地上了,情急之下只得抱紧苏辄之。真没看出来,苏辄之竟然是个趁人之危的人,我想要努力避开他的嘴唇,可是他趁我抱着他的时候又结结实实亲了过来!

直到窗外再也看不见苏远的身影,苏辄之才放过我。

我从苏辄之身上弹开,狭小的轿子里却是无处可躲。除了将脊背完全贴到轿檐处,唯有两手交叉在胸前才能阻断苏辄之再次靠近我的可能性。我不知道我哪里招惹了苏辄之,他怎么大白青天的也会对我做这种事?!

苏辄之神色平淡,隐约还有些……轻蔑?他这种一言不发的转头看窗外是几个意思?刚才他才强吻我,现在就气定神闲坐旁边。难不成是他嫌弃我吻技不好,所以对我更嫌弃了?!那我宁愿他多嫌弃我一点!!

“王爷受惊了。”我等半天,苏辄之不疼不痒就说这么一句话。

什么叫受惊了?是受皇帝的惊,还是受泰王的惊,亦或是受他苏辄之的惊?呵呵!今天真是惊骇不断啊,要是以后每天都让我这么惊一下,不出半年我就会得心脏病气绝身亡的!

我小心翼翼把屁股挪得尽量远离苏辄之,这凳子太小,我只有一点点屁股肉担在凳子边缘,面朝苏辄之的半个身子还是会时不时碰到苏辄之衣袂上。要不是轿子太矮我站不起来,我连这一小点屁股肉都不想放凳子上。

“呵呵!”苏辄之冷不丁笑两声。皇帝和苏远喜欢以戏弄我为乐也就算了,苏辄之怎么也要加入恶作剧军团?!

苏辄之这种皮笑肉不笑太恐怖了,我刚刚被皇帝和泰王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苏辄之还要来火上浇油!!!

“王爷莫怪。”苏辄之闲适地霸占了一大半凳子,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慵懒姿态倚在靠背上。“辄之方才只为消除苏将军戒心,或有轻薄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啊哈哈哈!”我的笑声怎么听怎么像是个二百五,但是再难听我也要强装大方傻笑几声。“老师思考得比我周全。啊哈哈!”

“呵呵!”苏辄之笑得随性温和,他自己舒舒服服看向窗外,不再与我说话。

正南门的门房里坐了两个人,我才一进门就被两道靓丽的身影一左一右围了过来。

“王爷今日入宫可还顺利?”汗青公子难得有替人担心的一天。

我下盘发虚,在两位公子的搀扶下勉强作个揖说:“学生不才,几位老师教的东西,我一紧张就全忘了。”

“皇上可有起了疑心?”碎玉公子问。

“这个……”我左右看看,见大门口还站着四个守门的侍卫,便压低声音说:“回屋再说。”

两位公子心领神会,赶紧扶着我往厢房走。

碎玉公子又是替我倒水又是给我捶背,搞得我好像从王爷变成王爷爷一样。

我看两位公子担心得紧,把他们按到凳子上坐好后说:“今天本来是要进宫陪皇上吃饭的,结果饭还没吃几口,突然有人送来急报。估计今晚或者明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我是真的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甘肃地震了。朝廷拨了赈灾粮款,但是粮款可能是出了问题,大量流民从甘肃南下,如今已经有两万流民聚集到了长沙?”

“怎会有这等事?”两位公子眉头越皱越深。

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皇帝特别特别生气,最后饭也没吃完,皇帝就把几个大臣叫进宫去了。当时挺丢脸的,皇帝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连甘肃今年地震这件事都不知道,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观点。”

第93章 保密

“这个……”两位公子面色为难,碎玉公子说:“其实,我也不知。闲散了这么多年,我好久没有关心过朝事了。”

我挥挥手安慰道:“都是我运气不好,这种事情不早不晚刚好被我撞上。年初甘肃地震,我都忘了甘肃巡抚是谁?”

“是柳舛。”汗青公子说。

“柳舛?”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我记得不清了。

“是柳相的表外甥。”汗青公子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恍然大悟,“柳舛是老丞相柳彦家的人。刚才柳彦也被传进宫去了,不知道柳彦会不会为他表外甥说个情。”

汗青公子摇头说:“听闻柳相为人刚直,从不徇私舞弊。皇上能重用此人,必然有其中缘由。”

我点点头,不禁为老丞相点个赞。这个老丞相确实是个刚硬的老头儿,几年前晚枫公子的父亲就是被柳彦扳倒的。不知道晚枫这么记仇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不会偷偷乐两天。

那些灾民也是可怜,大过年的地震,还饿得四处逃荒。等等,过年的时候……甘肃……好像……

我骤然起身,动作慌乱到把身后的凳子撞倒在地!

“秋月?”两位公子也跟着起身,担心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转身扶凳子,可是手上没什么力气,扶了两下反而要把自己摔地上去了。

“阿虎!”碎玉公子帮我朝门外叫了一声。

“公子有何……”阿虎秒速进门,还没说完话就先帮我打理好凳子。阿虎扶着我问:“王爷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无力地摆摆手,“快去找苏辄之,让他派人去打听一下,哲别有没有安全回到波斯了。”

“波斯蛮子?”阿虎不屑地堵气道,“打听那个蛮子做什么?他赚了钱又不会分给我们王府。”

我坐回凳子上,说话声音几近虚无。“哲别的商队刚好过年前后到甘肃,快去问问,哲别有没有遇上地震。”

阿虎还想说话,碎玉公子却是拉住阿虎说:“阿虎,快跟我去找苏公子。”

阿虎扭不过,气嘟嘟的跟着碎玉公子走了。

碎玉公子出门时顺便把阿龙唤进来照顾我。阿龙比他弟弟沉稳许多,进门后直接把我扶进卧室里躺着。

真的好累,又是那种身心疲惫的累。哲别那个混蛋,走了这么久连一封信都不写给我。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哲别是个商人。他可能就是《琵琶行》里描写的那种薄情寡义的商人,那种从未真心爱过任何人的商人。

哲别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我应该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是我秋月第一个真心爱过的人。好卑微的爱情,好轻浮的爱情。我不过是送过他一块米糕,他不过是与我有过几天的露水情缘。他从未当真过,我为何还在整日整夜对他念念不忘?

“王爷。”汗青公子坐到床边,“那个波斯商人,我曾见过一面。我见他气度不凡,应是天佑之才。王爷不必忧心。就算波斯商队遇上地震,他们随身带有许多钱粮,应该不会沦为饥民。”

“嗯!”我努力挤个微笑,往里侧挪了挪,“陪我睡一下好不好?”

少年露出久违的调皮坏笑,他毫不犹豫脱去衣服,开开心心挤进被子里来。

*****

我醒来时汗青公子还躺在我身边。十三王爷估计是喜欢大眼睛的人,府上的公子各个的眼睛都长得圆溜溜的。汗青公子一直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把我当作他家英年早逝的小王爷了。

“怎么这么看我?”我身子懒,躺在床上不想动。

汗青公子勾起嘴角,脸上写满狡诈和猥琐。“若要我帮秋月姐姐保守秘密,秋月姐姐该拿什么来谢我?”

“嗯?什么秘密?”我身子一僵,什么时候这小屁孩也学会威胁起人来了?

汗青公子乐开了花,笑嘻嘻地用手臂支起半个身子看着我。“方才我问秋月姐姐对府上几位哥哥有何看法,秋月姐姐说得我都记下了。”

记下了?我说了什么被这个强迫症患者记下了?“我……说什么了?”

“都说了是秘密,我自然连秋月姐姐都不会告诉。”汗青公子越笑越无赖,他这种真真假假的态度搞得我极为被动。

“那你要我怎么谢你?”我问。

汗青公子终于收了他闲游浪荡的嬉皮笑脸,换上一副认真审视的模样看着我。他在上,我在下,我被他看得耳鸣声都变成了《命运交响曲》!

少年没正经半分钟,忽而又笑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躲避,一抹温润的香唇就粘到我嘴上。

我用力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一个小屁孩占了上风。我的抗拒还是很有效果的,汗青公子的俏舌只随便舔了两下就从我唇上离开了。

汗青公子有些困惑,倒回枕头上问我:“秋月姐姐就是这般与那波斯人亲嘴的吗?”

简直是!岂有此理!!!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我翻身就是一个双风贯耳,用被子把汗青公子的头牢牢实实裹起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好的一个天才少年,跟个不务正业的小王爷在一起,学什么不好,尽学些伤风败俗的东西!

“秋月姐姐!”汗青公子的尖叫声隔着被子传出来,听起来嗡嗡作响。

我对着被子里的一颗头教训道:“以后不许你再跟男人亲嘴!跟我不行,跟别的男人更不行!听懂没有?!”

“懂了懂了!”汗青公子手慌脚乱地挣扎。

经过这次教训,想必汗青公子多多少少是吸取点教训了。我拉开被子,见汗青公子已经被憋得脸红脖子粗。

他大口大口喘气,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我,一双手紧紧拉住被子,生怕我再用被子捂他一次。

等汗青公子缓过气来,他还是不死心,又说:“我分明见过那个波斯人亲秋月姐姐的,只是隔得远些,看不大清楚。秋月姐姐为何……”

第94章 夜艳

等汗青公子缓过气来,他还是不死心,又说:“我分明见过那个波斯人亲秋月姐姐的,只是隔得远些,看不大清楚。秋月姐姐为何……”

“闭嘴!”我打断汗青公子的刨根问底。

听到我严厉的声音,汗青公子总算是老实了,不敢再多言。

可惜汗青公子毕竟处于好奇心过剩的年纪,安静不到一分钟,他又贼心不死地问:“秋月姐姐是怎么把苏将军蒙混过去的?”

我现在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了,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刚才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都问过了么,怎么现在又要再问一遍?”

“我……”汗青公子强词夺理道:“我就是想试试秋月姐姐方才说得是否是真心话。”

呵呵!连说谎都不会,看来这个天才少年的智商不过如此。“看来你是喜欢听我说假话。梦里说得话自然是真话,醒来后反倒是不一定了。你要我将这些话再说一遍倒也无妨,不过我此时说得必定谎话连篇。”

汗青公子眼神躲闪,憨笑两声终于是败下阵来。

“行了!”我伸手揉揉汗青公子的头发,“等你到了弱冠之年,我就给你去说一门亲事,给去娶个女人回来当老婆。”

“此话当真?”汗青公子天真的大眼睛里闪着精光,高兴得急忙向我确认。

“婚姻大事怎能当作儿戏乱说?”我正色道。

汗青公子乐得嘿嘿傻笑,看他兴奋得就像是明天就要当新郎官一样。

==============

流民南下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根据信使传来的消息推断,第一批流民会沿长江往东走,不出半月便能到达两江境内。

虽说长沙是个富庶之地,但流民数量太多,湖南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难民的涌入。一旦难民进入江西,京城这边就麻烦了。金陵曾因人口众多,粮食供不应求,朝廷几次鼓励京城百姓西迁。流民沿路乞讨,必定会顺着长江往东,一路走到金陵。金陵连自己的粮食问题尚且不能解决,又哪里还有余粮救助数量庞大的难民。

我来大安半年多,从来没有关心过朝政。可惜闲散二字与我此时的身份本就不匹配,我的四个哥哥全都为了灾民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便不能自己在家躲清闲。

我现在除了每日读书练字以外,还要学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尤其是最近的流民问题。

苏辄之已经从我的老师变成我的督学。自从雅颂公子开始教我书法以后,我的书法进步果然突飞猛进。苏辄之不好剥夺我向名师学习的机会,索性又让碎玉公子回来教我读《论语》。

苏辄之每天晚饭后在大书房检查我当天的学业进度。其实一开始苏辄之是想来我房间听我背书的,在我反复拒绝后我才有幸把大书房拿来当考场。我不敢在有卧室的地方单独见苏辄之,我心虚,所以还是找个只有桌椅的地方为妙。

今天我背书速度还算快,月上枝头我就从书房出来了。

阿虎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他今天心情不错,时不时回头与我闲聊两句。

我的一只脚刚踏进我的院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便萦绕在我周围。

“阿虎。”我叫住阿虎,“你哥哥今天在哪里当差?”

“我哥今晚就在王爷这里。”阿虎朝庭院里看一圈,指着厢房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影子说:“我哥就在屋里。”

不对,非常不对。屋子里确实有个人,但直觉告诉我那人不是阿龙。

我停下脚步说:“阿虎,仔细些。我觉得屋里不太对劲。”

“有何不对?!”阿虎最近长高不少,他挡在我身前,尽力把手里的灯笼往前探去。

房门就在那一瞬间开了,紧接着是阿虎惊恐的尖叫声刺入我耳中!

无论是我还是阿虎,眼前的这一幕我们都很熟悉。一袭墨色玄衣裹挟着狂傲与戾气从屋里飞射而出,眨眼之间已经同时制住我和阿虎。

“将军莫要伤了阿虎!”我也跟着尖叫一声。

“我伤这小厮做甚?”苏远冷笑一声,手上稍一用力就见阿虎飞出院门之外。阿虎狼狈地滚到三丈以外,随他一起飞出的烛光随之一同熄灭。

“阿虎!!!”我心急如焚,苏远下手怎么会这么重?阿虎不过是个孩子!

阿虎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怒骂着朝院门跑回来。

不过苏远的速度更快,苏远抓着我冲进房间,在阿虎赶到房门之前已经给房门上了铁栓。真是作茧自缚,本来是用来防苏远的铁栓,如今反过来被苏远拿来防止我府上的人进来救我。

“王爷!!!”阿虎趴在门外尖叫,可惜无论他多用力踢门,除了声音听起来响亮些,房门不见有丝毫松动。

“哈哈哈哈!”苏远不屑理会门外心急如焚的阿虎,他长满厚茧的大手粗暴地开始脱我衣服。

半个多月没见到苏远,我以为苏远已经放过我了。自从离开他的将军府以后,苏远一直没来找过我。尤其是最近,他每天都被皇帝叫进宫去议事,我以为他早就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再来找我。没想到难民问题尚未解决,他又找上门来了。

“苏将军请自重!”我手上没有还击的力气,只能嘴上喊一喊。

“小戎。”苏远把我脱干净扔床上,如山一样雄壮的身躯霸道地朝我欺压过来。从脖子到胸口,他急促的呼吸在我皮肤上不停地念着:“小戎……小戎……小戎……”

快要不行了……快要不行了……振作起来啊!

“放开……”我推不开身前之人,反倒是渐渐被他带入混沌之中。

羞耻,燥热,渴望,欲求不满……

“敬贤哥哥……”我终是控制不住自己,令人羞耻的喘息声从我喉咙里哼出。

“小戎。”苏远宠溺地将我的发带解开,我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流进他同样乌黑的玄衣里。“何时你才能对我主动些?”

我害羞得将脸埋进苏远胸口。苏远特有的雄性气息顺着呼吸灌入我体内,醉得我彻底丢盔弃甲,任由苏远像指挥木偶一样操控着我的身体。

第95章 卧谈

我全身都染上了耻辱的红晕,这是全身毛细血管扩张的表现。苏远对他的杰作很满意,他一面欣赏我身体的变化,一面更卖力地在我身上耕耘。

我似乎看到窗外亮起了大片火光,可是我的思绪已经完全被苏远牵制住了。我无暇顾及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一声巨响突然将房门撞开。

四个护卫冲进门来,他们手中的大刀闪出刺眼的寒光。

“敬贤哥哥!”太丢脸了!我这副样子竟然被这么多人看见了!

“别怕。”苏远轻轻在我额头啄一小口,伸手抓过玄衣将我裹了起来。

而这一幕,正好被随后跟进来的几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胡乱拉起玄衣的一角遮住脸。我不敢看苏辄之,不敢看碎玉公子,不敢看阿虎,不敢看他们震惊、失望、置疑、愤怒的眼神。我醒了,我彻底从苏远制造的迷魂阵中醒来。

为什么每次我都控制不住自己,苏远不过是稍加挑*逗,我就把自己沦陷进肉*欲之中。

“出去!”苏远浑厚的嗓音里全然没了耐性。

几个护卫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把刀尖放低,用询问的眼光回头看看苏辄之。

苏辄之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目光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滚!!!”苏远咆啸而出,震耳欲聋的狮吼轰得几人拖着苏辄之退出门外去。

太丢脸了,那日我才从苏远的将军府逃回来的时候,我还将自己在苏远床上的境遇说得悲愤交加。今天苏远到了我床上,我这副享受鱼水之欢的姿态又当向苏辄之作何解释?

“小戎?”苏远把我抱进怀里,“为何发抖?可是身子冷了?”

“敬贤哥哥。”好希望我就是赵戎,是苏远口中的那个小戎,是可以贪婪享受苏远温柔的十三王爷。

“莫管那些人,待会儿我替你去教训那些不知死活的奴才。”苏远躺到床上说。“来,动一动就不冷了。”

我明明每天都练习舞蹈基本功的,怎么每次被苏远折腾完我就困得只想睡觉……

※※※※※

“小戎。”苏远把我从困倦中唤醒。

我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困得要死,我只剩嘟嘴的力气表示抗议。

苏远捏捏我的鼻尖问:“流民南下的事,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我要睡觉!”都这么晚了,苏远怎么还有兴趣讨论国家大事?

……若是苏远不来我这里,亦或是我没有去过苏远那里,我都感觉不出来我这张床太窄了。虽说我这床头的雕花很精致,可是跟苏远这种睡觉会画大字的人躺一起,还是他那个简单大方的罗汉床睡着舒服。

上次苏远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挤,这次我觉得更挤!

咦?以前苏远来过吗?

*****

“小戎!”我在一片漆黑中被周身巨大的力道摇醒。

“嗯?做什么?!”太阳都还没出来,怎么就不准我睡觉了?

苏远浑厚的声音在我耳边游荡:“小戎,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去上朝。”

“哦。”我翻个身继续睡,“慢走不送。”

“小戎!”苏远将我从被子里拎出来,冷得我瞬间清醒了!

“干嘛?!”我抓起被子裹身上,黑夜里只能看到苏远的一个轮廓。

“你如实告诉我,那日进宫用膳,皇上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苏远斜坐在床上,挡住了我继续躺回去的路。

这老男人疯了?!“皇上能跟我说什么?皇上就是问我派谁去把流民阻挡在湖南比较好,最坏的结果也要把流民阻挡在江西境内。”

“不对!”苏远直接否定,“皇上与我等协商的是如何沿路的安抚,并非出兵阻隔流民。”

我现在真的很想睡觉啊!“皇上见到你们几个的时候当然是说安抚工作了,因为安抚的建议是我提出来的!”

停顿了三秒钟,我的肩膀突然被巨大的力道牵制住。苏远暴怒的话语扑面而来:“我让你不要参与朝政!不要参与朝政!你为何不听?!!!”

“这种事情我能坐视不管吗?!”我奋力推开苏远,“赈灾粮款出问题,明显是有人故意给皇帝制造麻烦!这种时候皇帝再不冷静下来,被人牵着鼻子走,出兵阻拦流民,那些奸臣肯定会借机宣扬皇帝暴政!”

黑暗中我看不到苏远的表情,我只能听见我们两个沉重的呼吸声。

苏远认命地躺回床上,他的声音无奈到让我不寒而栗:“你需尽早做准备,若是流民到了江苏境内,皇上会宣你上朝。”

“宣我?”我也跟着躺回去,顺便帮苏远盖好被子。“我都多少年没上过朝了,宣我上朝有什么用?”

苏远冷笑一声,道:“还不是你自找的。流民到了江苏,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泰王说所有大臣都有要务在身,便推荐你去安抚江苏境内的流民。”

“啊?”这个情报太坑了!“怎么又是二哥?真是奇怪了,到底是谁跟二哥有仇?非要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你又听说了什么?”苏远问。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苏远这么喜欢小王爷,托小王爷的福,我应该可以把苏远当作我的盟友的。

“敬贤哥哥。”我说:“那天我刚进宫时,刚好遇到二哥从宫里出来。二哥说青龙帮与他无关,他怀疑是我将青龙帮的事嫁祸到他头上。我看他那么生气,感觉他说得可能是真的。”

等了半天,苏远摇头说:“此事疑点甚多,那时我尚在边关,对此事也只听说些扑风捉影的传言。回京后我问过杨副将,他只说他始终听命行事,对其中缘由并不知情。”

“哦。”我总觉得我们所有人的背后还有一个上帝视角,那个上帝视角一直将我和几个哥哥操控其中。

苏远又卡住我的肩,严肃地说:“此事你不可再与别人议论,更不可私自调查,不可卷入其中!”

第96章 求学

苏远又卡住我的肩,严肃地说:“此事你不可再与别人议论,更不可私自调查,不可卷入其中!”

我被苏远捏得生疼,感觉整个肩膀都要碎了。

“嗯嗯嗯!”我急着点头答应,只求他快点放开我。

“小戎。”苏远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到发酥。他松开我的肩膀,原本钳制住我的大手转而温柔地原地揉捏。

这种打一鞭子又给颗糖的调教模式,简直就像s-m一样,我抖m的属性都要被他激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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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没有见到苏辄之,我心里很慌。传到京城的信报越来越频繁,每天宫里都会送一份文件给我。看着皇帝送给我的情报,我开始后悔让皇帝把攘民政策改为安民政策了。

我真的是在自掘坟墓!沿路的安抚工作做得一团糟,不然流民也不会持续东迁。想到那日在八宝宴上,皇帝或许只是想测试一下我最近读了些什么书。皇帝是个有主见的,他应该已经意想到要安抚流民了。

一开始他说他要出兵阻断流民,这句话也许根本就是个陷阱,引诱我往里跳。等我提出自己的建议后,这个锅就算是彻底甩给我背了。流民安抚得好,那是朝廷的功劳。反过来,流民安抚不好,就是我在乱提建议。

不行,我要去找苏辄之!

“老师!”每天未时苏辄之都会在大书房,不管他忙不忙,反正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捉住他。

“何事?”苏辄之气定神闲地回一句,他看都懒得转头看我一眼。

眼前的场景很熟悉,那日哲别那个混蛋还在王府的时候,我来大书房找苏辄之的时候也是这样。苏辄之在和碧云公子下棋,凤栖公子坐在一边抚琴。

我走到棋盘前说:“老师,方才宫里又送来一封信。部分流民已经到了豫章,按照这种速度,估计不出半月第一批流民就会进入江苏境内。”

“知道了。”苏辄之还是专心下他的棋,不疼不痒回我一句。

知道了?一句知道了就想把我打发了?

“老师!”我是真的很急啊!我伸长手臂作揖,九十度大弯腰,恭恭敬敬地说:“老师,赎学生无才无徳,学生恐怕做不好流民安抚工作,还望老师不吝赐教!”

“噗嗤!”碧云公子忍不住笑一声,他随意丢一颗子到棋盘上说:“苏公子,眼观鼻,鼻观心,下棋需得心静。我心已乱,今日认输。”

凤栖公子起身收琴,笑道:“东南有凤凰,非梧桐木不栖。我心在梧桐,欲寻东南去。”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走路都是带颠的,他们明显是为了憋住笑才走成这副歪歪扭扭的模样。

待两位公子走后,我急着走到棋盘前帮苏辄之收拾棋子。我必须尽力讨好苏辄之,比如这些下人干的活我也一个人全包了。

“老师。”我从袖中捞出十多封信摊开在棋盘上,“这是半月来皇上派人送给我的信。内容跟街上流传得差不多,估计老师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传闻。”

苏辄之打开今天送来的这封信件,仔细阅读起来。

看苏辄之始终一言不发,我主动发问:“老师,有件事我有些搞不明白。还望老师赐教。”

“何事?”苏辄之的眼睛没有离开信纸,他一直读得很认真。

我将自己半个月来的思考一口气全部讲了出来:“老师有没有发现,最近半个月,京城里的百姓各个都变成荀彧、郭嘉,人人都关心起朝政来了?”

苏辄之终于放低信纸,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

我继续说:“从甘肃地震到流民南下,整个过程经历了三个月。之前京城里的大多数百姓对此事一无所知,就像我一样。后来一些人最多就是听说地震这件事,但并不关心。就连灾民开始南下初期,京城里依然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自从皇帝收到急报那天开始,这件事情突然就在京城里炸开了,大街小巷的人一夜之间都知道了这件事。这种舆论的传播速度太快了,几乎与皇帝收到的信报同步。再后来,每一天,皇帝送给我的信件跟我在街上听到的传言几本没有差别。虽然这些内容皇帝和几百个大臣每天上朝的时候都会公开讨论,但是京城并没有把当天上朝的内容完全公开给百姓的媒介。那么问题来了,市井里的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苏辄之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意味深长地说:“王爷曾说过,‘赈灾粮款出问题,明显是有人故意给皇帝制造麻烦’。既然赈灾粮款可以出问题,几封急报为何不能出问题?”

我小脸一红!苏辄之果然是派人蹲在我窗口,偷听我和苏远说话了!难怪苏辄之这三天刻意不见我,他肯定还听说了我跟苏远的云雨之事……

诶呀呀!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老师。”我强压住自己的羞赧,“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皇帝作对?”

苏辄之继续看回纸上:“尚不能确定。”

“好吧。”我硬着头皮说:“老师,有件事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遍。安抚流民的建议是我向皇帝提出来的,皇帝估计会派我去安抚抵达京城周边的流民。我才疏学浅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安抚流民。”

苏辄之不说话,他收了手里的信件,然后拆开另一封信看。

哎!这种时候,我只能脸不要命不要求苏辄之了!

扑通!我直接跪地上,语气哽咽:“老师!求你救救学生吧!学生求你了!”

“王爷!”苏辄之总算是正眼看我了,他把我扶起来说:“辄之自当为王爷效力。”

吁~~好生艰难啊,不过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撒花!!!

*****

不仅弹琴下棋要心静,练字作画也要心静。我心里想着流民的事情,写出来的字七弯八扭的。

雅颂公子没有直接批评我,他只是将我手中的毛笔抽走,含笑道:“王爷今日心不在写字,倒像是在作画。”

第97章 召回

不仅弹琴下棋要心静,练字作画也要心静。我心里想着流民的事情,写出来的字七弯八扭的。

雅颂公子没有直接批评我,他只是将我手中的毛笔抽走,含笑道:“王爷今日心不在写字,倒像是在作画。”

我倒在椅子上颓然地说:“实安,我好担心我安抚不好流民,皇帝一生气就把我拖出去杀了。”

雅颂公子将笔尖沾满墨水,落笔之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雅颂公子一口气在纸上龙飞凤舞画了一条似龙非龙,似鱼飞鱼的东西。我看不懂他到底画了个什么,只见纸上一只龙头鱼尾的动物张大嘴巴,两眼炯炯有神,全身气韵非凡。

“这是什么?”我问雅颂公子。

雅颂公子放下笔说:“此乃古谱中的‘理’字,道理的‘理’。”

“这是一个字?”我好奇地又看了看纸上的龙头鱼尾兽,不明所以地说:“君子如玉,井井兮有其理。我一直以为‘理’字从璞从玉,怎么还会有长得像鱼又像龙一样的‘理’字?”

雅颂公子微笑着轻轻摇头说:“子曰:‘夫水者,似德、似仁、似义、似智、似勇、似察、似包、似善化、似正、似度、似意。’正所谓水有九德。理从德,德从水。善上者,若水也。”

雅颂公子在纸上又用楷体写了两个字,一个“理”字,一个“鲤”字。他说:“嬴政统一六国后,天下皆用小篆。理从玉便是从那时取代了其他‘理’字。战国时,理亦可从水。鲤鱼跃过龙门,腾化为龙,故‘理’字也可写作鲤鱼的‘鲤’。顺水则寻真理,逆水则求天理。”

我骤然起身,满心欢喜地作揖道:“多谢老师指点,学生受教了!”

“不敢。”雅颂公子躬身回礼,“雅颂斗胆以拙见献丑,让王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热情地握住雅颂公子的手说:“实安,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这几天胡思乱想,坐立难安,现在总算是有点底气了。”

雅颂公子手指有些僵硬,脸色渐渐晕开两片桃红。

他好像……是不是?

咦!不是不是!

我放开雅颂公子的手,转身坐回座位上。

我刚要伸手拿笔,雅颂公子却是先我一步把桌上的笔拿了起来。

我搞不清状况抬头看雅颂公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凑近我身边,一手绕过我肩膀按在桌子上,一手拿笔在纸上游刃有余地写起来。我整个人被他笼罩在桌前不能动惮,后背几乎贴在他的胸口。除了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我还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难道,雅颂公子不觉得这种姿势太暧昧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写几个字就跑掉,他有必要用这种姿势把我固定在桌前吗?

“王爷。”雅颂公子看着纸上的字说:“雅颂的这几个字,王爷可还喜欢?”

我虽然眼睛一直盯在纸上,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专心看雅颂公子到底写了什么。待我仔细一看,我的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洁白的宣纸上,雅颂公子用不同的字体写了五个“秋月”。那五个“秋月”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五幅简笔画。飘然灵动的笔画,犹如五个小人在纸上跳舞。

雅颂公子放下笔站直身子,两只手似是不经意间搭到我肩上。“除夕当晚,雅颂有幸见秋月起舞。灵动优雅,飘然若仙。雅颂深受启发,以秋月舞姿自创了一套翩跹字体。”

“秋月……”雅颂公子弯下身,轻轻扳过我的脸。

与那双清澈圆润的眼睛对视上时,我整个人都瘫软了。酥软的香唇在我唇间轻轻啃咬,入口即化的香甜指引我向唇边的美人索要更多。

“秋月……秋月……”我沉溺在雅颂公子醉人的声音里,他的每一句呼唤都像是一杯香甜的米酒,慢慢渗透进我心里……

*****

“王爷今日的字练得如何?”落霞公子进门时,我刚刚上完今天的课。

我心虚得不敢抬头,坐在原地含含糊糊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落霞公子吃笑道:“雅颂刚做了几天先生,莫非也要学私塾里的夫子那般迂腐严厉不成?”

“没有没有!”我紧张地说:“实安是个特别好的老师,他一点也不迂腐,也不严厉。他每天都在鼓励我,是我太笨了学不好。”

雅颂公子宠溺地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王爷甚是努力,若是学不好,便是雅颂教得不好了。”

落霞公子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眉目含笑地走到案桌前拿起我今天写得字帖说:“原来是王爷对自己严苛了。王爷这手隶书已经胜过当朝不少才子,却还谦虚说学得不好。”

我羞得脸颊发烫,低下头不敢再看两位公子。

“王爷!”阿虎的声音及时将我从尴尬之中解救出来。

可是我还没高兴五秒钟,苏辄之的身影也跟着出现在门口。

苏辄之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单是检查我写字不够,他还要视察雅颂公子的教学风格不成?

“老师。”我语气胆怯,小心翼翼起身。

苏辄之走过来看一眼落霞公子手中的字帖,转头问雅颂公子:“雅颂,王爷今日的字可有练完?”

“已经练完。”雅颂公子说。

苏辄之将字帖放回桌上说:“请王爷随我移步书房。”

“哦。”我绕过案桌,对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挥挥手说:“我先走了,再见。”

“王爷慢走。”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向我作揖。

我一进书房,整个左眼就跳得跟玻璃弹珠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估计是受古装鬼片毒害太深,我总觉得把官服挂成大字形,就跟千年僵尸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看到书房里的官服,一种马上就要奔赴阎王殿的不良预感顿时笼罩在整个书房之中。

“老师!”我指着官服说:“难道是流民已经到京城门外了?!”

“没有。”苏辄之朝阿龙使个眼色,阿龙迅速把已经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桌子上很快多了七碟八碗。

第98章 军机阁

苏辄之坐在圆桌前说:“今夜皇上急召王爷入宫,王爷需得快些用膳。”

“啊?!”我欲哭无泪。为什么天都要黑了才叫我进宫?进宫见皇帝比出城见流民还要恐怖一万倍好不好?!!

我手抖脚抖地坐下来吃饭,那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悲凉顿时填满我的所思所想。

“王爷。”苏辄之本身是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人,今天破例吃饭时候说话,他肯定是有重要批示要交代给我。

“老师请说!”我竖起耳朵看着苏辄之,生怕听漏了半个字。

苏辄之往我碗里添一筷子菜,“今日梁王也会进宫。落霞画了一幅梁王的画像,就在桌上。”

我丢下筷子就往案桌跑,必须趁早多看几遍。特别是今晚肯定夜黑风高,蜡烛光线太暗,万一我见着梁王没认出来就惨了!

画像上的梁王相貌一般,应当是个又老沉又不苟言笑的人。

我跑回圆桌坐下说:“我看完了,老师接着说。”

苏辄之说:“方才我已派人去苏将军府上问过,今晚苏将军也会进宫。”

“哦。”我瞬间平静许多。虽然苏远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个熟人在场总比我单打独斗好。

停顿一会儿,苏辄之不情不愿地说:“王爷在皇上面前经常称呼苏将军……敬贤哥哥。”

“哦。”这个知识点很重要,赶紧记下来。“那我该怎么称呼其它几个哥哥呢?”

苏辄之说:“通常是叫皇兄,二哥,六哥,还有九哥。”

“哦。”还好没有太多需要改口的,“这些我都记下了。”

苏辄之蹙眉问:“王爷对苏将军的昵称,可是苏将军告诉王爷的?”

“昵称?”我想半天才反应过来,苏辄之说得是“敬贤哥哥”这个名字。我摇头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那天我被青龙帮的人下了药,迷迷糊糊被苏远那个老混蛋救了,然后我不知不觉就这么叫他了。”

咦?!不管怎么说,苏远是苏辄之的堂叔,无论我再怎么讨厌苏远,我也不能当着苏辄之的面说他叔叔是个老混蛋啊!

我急忙丢了碗筷赔礼说:“老师,我绝对没有冒犯你叔叔的意思!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哈哈哈!”苏辄之竟然莫名其妙大笑起来!

我说了什么很搞笑的事情吗?他这种禁欲系的人怎么会突然笑成这种样子?

“无妨……哈哈哈……”苏辄之呛呛咳咳地说,“王爷莫要当着苏将军的面说便是。”

“哦。”我不敢再乱说话了,“老师还是跟我讲讲等一下进宫的注意事项吧。一下子见那么多大臣,我心里一点着落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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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进宫的气氛比第一次热闹得多,也严峻得多。我的马车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停满了马车和官轿。

“哦?十三王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一下车时唤了我一声。

“柳相!”苏辄之及时跳下车,先我一步跟小老头儿作揖。

“柳相!”我也跟着苏辄之叫了一声。

“呵呵!”小老头儿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样子他完全没有受流民一事的影响。若不是老头儿已经到了一种泰山压顶也能面不改色的超脱境界,那便是这件事压根与他无关,所以他才能这般潇洒自如。问题是流民的来源就是他堂侄管辖的甘肃,不管怎么说他想与这件事情撇清关系都是不可能的。

“小戎。”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敬贤哥哥!”我急忙蹿到苏远身边。今晚我必须当苏远的小跟班,他要往东走,我绝对不会面朝西边。

“柳相。”苏远豪放地与柳彦抱拳。

柳彦慈眉善目笑呵呵地说:“苏将军也来了,我们一同进宫如何?”

“甚好!”苏远跟着柳彦往宫门走去。

我回头朝苏辄之挥挥手,小声说:“老师,我先走了。”

“进宫后,切莫多言。”苏辄之的语气里依然有些担心。

“嗯嗯嗯!”我不敢多停留,赶紧跟在苏远和柳彦身后,屁颠屁颠地往宫门走。

跟在这两人身后有个好处,他们总是会先我一步跟其它大臣问好,然后我学着他们说一遍就可以了。

今晚来的大臣基本都是兵部、工部、还有户部的大臣。没想到进到军机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十三王殿下,柳相,苏将军。”苏展起手行礼。

我真的怀疑苏展到底是不是苏远亲生的。他们父子两没有住在一起也就算了,怎么苏展称呼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么生分?

“虎父无犬子,令郎如此年幼便能但此重任,后生可畏啊!”柳彦笑眯眯地对苏远说。

“犬子无才,让柳相见笑了。”苏远似乎对他这个儿子真的不喜欢,巴不得让苏展赶紧滚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步光!”我绕过前面的两个老男人,走到苏展身边。“你怎么也来了?”

苏展左右看看,小声对我说:“听说流民已经入江苏,工部也须为此早做准备。”

“这么快?!”我没想到流民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到了江苏境内,难道这些流民背上长了翅膀能飞不成?

“咳咳!”苏远轻咳了两声,提醒我和苏展不要在军机阁交头接耳。

我不敢再跟苏远说话,索性拉下脸皮问苏展说:“步光,我该站在哪里啊?”

苏展指指皇帝的桌案说:“王爷需站在最前面,与其它几个王爷站一起。”

我感激地说:“谢谢啊!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好紧张啊!”

苏展抿嘴,又将声音压低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也好紧张!”

我们两个同时贼眉鼠眼地笑起来,我们是这屋子里唯一两个第一次参加军机阁会议的人,突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步光!”苏远冷声说,“归位!”

“是!”苏展不敢再多言,独自往工部的队列走去。

第99章 鄱阳湖

“步光!”苏远冷声说,“归位!”

“是!”苏展不敢再多言,独自往工部的队列走去。

我朝苏展挥挥手,然后径直走到桌案前。站在第一排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身后的人怎么对我指指点点,我都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不用看到其它大臣的滑稽姿态还是挺好的。

一袭明黄色的云锦从帷幔后走出来。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跟一屋子的大臣一起跪在地上。

“免礼免礼!”皇帝急躁地说:“今日情况紧急,诸位爱卿暂且免了这等繁文缛节,直接商谈正事为好。”

“谢皇上!”我跟着众人起身,和另外三个王爷站在一起。

落霞公子的工笔真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方才梁王一进门我就认出他来。梁王长得跟落霞公子画得一模一样,就连眉目间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皇帝坐下开口说:“今日申时朕收到急报,流民已流窜到江苏境内。诸位爱卿对此有何应对方法?”

“回皇上!”户部侍郎站出来说:“从流民南下起,在场大臣皆有要务在身。臣推荐十三王殿下出面安抚进入江苏的流民。”

我心里一揪,没想到开篇我就被丢在风口浪尖上。

“皇上!”工部侍郎站出来说:“臣以为十三王殿下尚且年幼,不宜处理此事。”

户部侍郎说:“十三王殿下已到弱冠之年,年幼之说,实在牵强。”

……

一场以工部和户部为主的辩论会,完全是针对我展开的,问题是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我不知道这种会议意义何在,两边讨论半天几乎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像两只斗鸡歇斯底里打半天都不知道打架究竟是图个啥。

难民正在以每天四十里的速度向京城靠近,而军机阁里却只有几个大臣在耍嘴皮子。我开始为皇帝捏一把汗,这些大臣表面上是在讨论,实际上更像是在拿皇帝当猴子耍。皇帝好像也不急,就听着两边争得脸红脖子粗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赵戎。”皇帝终于打断了几个大臣无休无止的争论,“你有何看法?”

我不敢抬头,看着手中的玉圭说:“回皇上,臣以为,流民所向,意在京城。”

“此话怎讲?”皇帝问。

我照着玉圭上的字念:“流民南下至长沙后,一路东进,且行进速度一日快过一日。其中必是因为流民未得到流民想要的东西,所以才继续往东。”

“十三王殿下。”柳彦笑盈盈地问:“殿下口中的流民所向,究竟是何物?”

我稍微转身,侧脸对柳彦说:“尚且不知。不过我也想知道,流民一路向东,究竟是在追寻什么。”

“皇上!”苏远打断我的话说:“臣以为目前应防止大量流民进入京城,需尽早对兵部做出调配才好。”

“嗯!”皇帝点点头说:“今夜有劳兵部、户部、工部各自拟出一个章程,明日早朝呈递上来。”

“遵旨!”三部尚书齐声道。

“时辰已晚,众位爱卿且先回去。”皇帝的声音里夹杂了不易察觉的疲惫。

“臣等告退!”我跟着一群大臣行礼。

刚要转身时,皇帝突然说了一句:“老十三,你留下!”

“是。”我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我这颗小心脏已经悬了一晚上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结果眼前又多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下来,皇帝说话的声音也泛起了回声。“老十三,你说的流民所向,究竟是什么?”

我抬头看一眼龙椅上孤零零的皇帝哥哥,一咬牙,一跺脚,老子豁出去了!虽然苏辄之反复劝我不要多言,但是我真的替皇帝担忧啊!

我说:“皇兄,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流民从长沙东迁后,他们前进的速度太快了。这种速度根本不像是吃不饱饭的人用两只脚走出来的速度。”

皇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你继续说。”

我继续说:“不仅流民走路的速度快,就连消息传递的速度也快。每天皇兄收到的情报跟我在大街上听到的传闻几乎一模一样,说明有人可以把情报传播到市井去,进而引起市民恐慌。”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抬抬手示意我继续说。我只能说:“但是,有一次,市井的传言跟皇兄收到的情报出现了偏差。”

“哦?”皇帝收敛了笑容,坐直身子问:“哪一次?”

“就是流民到达浔阳的时候。”我说,“若想从浔阳往东走,就必须要过鄱阳湖,然后才能继续走陆路。那日皇兄收到的情报是流民抵达浔阳,而市井流传的流言是流民连夜渡鄱阳湖。再看第二天的情报,皇兄收到的就和市井流传得完全吻合了——流民抵达彭蠡。”

皇帝转头对王德海说:“王德海,拿地图来!”

王德海赶紧取了地图过来,在桌上打开。

我在地图上找了一会儿,指着鄱阳湖说:“皇兄仔细看,鄱阳湖距离彭蠡有四十里。根据每日的情报,流民每日的行走速度差不多就是四十里。”

皇帝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蹙眉,却不说话。

我将手指横断在鄱阳湖上说:“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假设,假设皇兄收到的情报是真的,市井流传的绯闻是假的。那么流民最早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开始渡河。鄱阳湖这么宽,等到流民完全渡河以后至少是当天中午。中午从鄱阳湖出发,晚上流民根本到不了彭蠡,最多只能走一半的路。然而流民当天下午就到了彭蠡,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朕收到的情报有误?”皇帝问。

“没有这么简单。”我摇头说:“说明当晚就有大量流民在渡湖。问题是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他们哪里来得这么多钱雇佣这么多船只连夜渡湖?鄱阳湖的船夫也是疯了,他们为什么饭也不吃,钱也不收,觉也不睡,非要顶着月亮连夜帮流民渡湖?”

第100章 训教

皇帝脸上写着威震八方的怒气,他牙咬说:“王德海,把联报拿来!”

王德海取来一个大木盒,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叠信纸。

皇帝焦躁地将信纸一张张翻开,很快找到了我说得从浔阳到彭蠡的那两张。

信纸发出柔弱的吱吱声,两张信纸在皇帝手中被揉捏成纸团。

“噼里啪啦!”皇帝突然起身,将木盒整个扔到地上。无数白色信纸翻飞,犹如失去重心的蝴蝶从空中片片飘落。

“皇上息怒!”王德海赶紧过来给皇帝顺气。

我已经连呼吸都不会了,苏辄之说得没错,多言果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江山又不是我的,我到底在瞎操什么闲心啊?

“老十三!”皇帝怒视着我,“那日可是你向朕提出的安抚流民!”

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地板硬得很,膝盖一落地,登时疼得我眼泪打转。这种时候,我只能黑白颠倒乱说一气了。“皇上,臣以为此事并非无懈可击。”

“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无力地倒在靠背上。

我稳住心神说:“整个流民南下过程,漏洞百出。皇上何不借此机会,彻查此事,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既然浔阳一带漏洞如此之大,从浔阳查起,因是最好的突破口。流民还在不断南下,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到达浔阳。所以,每天也必定有不睡觉的艄公连夜运输流民度过鄱阳湖。”

“嗯!”皇帝终于放松了语气,“你起来吧。”

“谢皇上。”我战战兢兢起身,全身冷汗直冒,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缓口气说:“你最近确实读书不少,需得继续保持,不可懈怠。”

“是。”我说。

皇帝挥挥手说:“浔阳之事,我会派人去查。朕意已决,就让你去处理京城周边得流民。别让朕失望。”

“是。”我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这门苦差最后果然还是落到我头上。

“下去吧。”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

“臣告退。”我躬身行礼,趁皇帝把我当壮丁抓去干其它苦差之前赶紧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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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趟艰难的出宫之旅,我的两条腿软得可以在地上爬行了。感觉我是被蛇妖附体,走起路来软绵绵的。

“王爷?”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外,一个瘦高的身影突然蹿到我面前。

“啊?!吓死我了!”我拍着胸脯说,“步光,你怎么还没回去?”

苏展把我拉出门外说:“家父担心王爷,但家父身份有所不便,于是让微臣在此等候王爷。”

“呜呜呜!”我哭丧着脸说:“步光,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王爷可是又说了什么?”苏展担心地问。

“我就是实话实说嘛。”我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苏展指着一旁的马车说:“车已备好,微臣现在送王爷到家父府上。”

“诶?!”我稍微清醒了一点,左右看看问:“辄之呢?”

苏展犹豫半天才说:“家父甚是想念王爷,想与王爷叙叙旧。”

“额……那个……”这苏展怎么也干起拉皮条的生意了?“都这么晚了,令尊大人最近挺忙的,我还是改日再与令尊大人叙旧为好。”

苏展垂下眼帘说:“苏长史已经回府了。”

“你说啥?”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苏辄之要抛下我不管啊?

马车里光线很暗,我累得不想说话,在这么昏暗的地方我渐渐开始昏昏欲睡……

我是被脸上的巨痛惊醒的!

我睁眼就看见苏远的一只老虎钳死死捏在我脸上!

“大将军饶命啊!”我惨叫出声。

“你不是不怕死么?!”苏远揪着我的脸,就这么残暴地把我拖下马车。

我被苏远揪得口水直流,尖叫声比防空警报还要惨烈。

苏远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揪着我脸上的包子肉一路走回他的卧房。

然而,与从马车到卧房的这段路相比,苏远进门后的刑讯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苏远把我扔到床上,暴戾的大手一左一右把我固定在床上。

我脸上疼,此时被他固定住的地方更疼。

“我错了我错了!”我尖叫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苏远三两下把我脱个精光。我被他翻个身,接着我屁股上瞬间多了几十个狰狞的巴掌印!

“敬贤哥哥饶命啊!”我想躲开苏远的酷刑,但是我被苏远牢牢钳制住,根本无处可逃。

“将军。”就在我快要英勇就义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说话。

“何事?”苏远语气不善,恶狠狠地问。

“将军。”门外小厮说,“皇上送来一封密旨。”

苏远把我丢回床上,走出门去。

我赶紧穿好衣服逃跑,不然等一下苏远回来又要大刑伺候了。也不知道苏远是朝哪个方向走的,反正我应该可以从他家正门开溜的吧。

“王爷?”走到中堂时,苏展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

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回头可怜兮兮地作揖说:“步光,你发发慈悲,就当没见过我,千万别告诉令尊大人。我要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还能留条小命在,以后再来找你谢恩!”

“天色已晚,王爷还要去何处?”苏夫人李氏出现在苏展身后。每次见到李氏她都端着一副端庄尊贵的姿态。不知道她是天生就这样,还是故意在我面前端架子。

这一家三口今天都要跟我死磕到底不成?

我心里急得火急火燎,继续作揖说:“小王与苏夫人见礼了。”

李氏叹口气说:“展儿,送王爷一程。”

我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一下,一只大手又从黑夜里伸了出来。

“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做甚?”苏远这回更粗暴,揪着我的头发往回拖。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啊!大将军饶了我吧!”我连连惨叫。

第101章 书画公子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啊!大将军饶了我吧!”我连连惨叫。

“这是什么?”苏远把我揪到烛火前面,扯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扬起来。

我眼前多了一张纸,密密麻麻写了一百多字。

“我也不知道啊!”我完全没精力去看那些字,我只觉得我的头皮要被苏远撕掉了!

“你会不知道?”苏远将我的头撇了面向他,“皇上一直没看出联报有误,怎么你跟皇上待了半个时辰皇上就能发现破绽?”

我现在就是一只被逼急的兔子,我奋力抓着苏远的手说:“那大将军之前可有看出破绽?”

苏远停顿片刻后说:“没有。”

我又问:“大将军觉得其它官员可有看出破绽?”

苏远毫不犹豫地说:“或许有,但没人会傻得想你一样对皇上点破。”

“我傻?!”我瞪着苏远说,“兵部的人确实忠心不二,但是派出去的小将有勇无谋,被两江境内的地头蛇耍得团团转。其它五个部门的人倒是聪明了,但是各个只求自保,这么明显的破绽都不对皇帝点破。皇帝是我哥哥,要是我不帮他,他就要被一**臣玩废了!”

留在我喊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头顶顿时传来撕裂宇宙的巨痛——啊!!!——我疼得仰天狂吼!

“小戎?”苏远终于松手了,可是鲜红的血液也跟着苏远的手指一同滑出我的发间。苏远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切地问:“小戎,你可有受伤?”

我咧嘴一笑:“拖您的福,我不用剃度就可以直接去庙里当和尚了。”

苏远将我放到床上躺着,冲出门大喊:“来人!快传太医!”

*****

我顶着一头的血腥味辗转反侧一晚上。我头疼脸疼屁股疼,全身疼得睡不着觉!仰睡疼,侧躺疼,翻身更疼!

“小戎。”苏远坐起身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的下巴可以放在他肩膀上。“快到寅时了,我抱着你,你睡一会儿。”

虽然被他抱着很舒服,但是我不能只图自己舒服,不为苏远考虑。说到底我现在的悲剧都是我自找的,也怪不得苏远一时心急下手重了些。

“敬贤哥哥。”我爬回枕头上说,“再过一个时辰你还要去上朝。朝堂上少了我屁事没有,少了你是会天下大乱的。你不用管我,快睡吧。”

苏远躺下来,把我抱了趴在他身上。虽然这个姿势没有刚才舒服,但是我头疼得好一点,渐渐有了困意……

*****

“王爷?”一个又清脆又可爱的声音伴着窗外的晨曦飘进我耳中。

我睁眼就看见罗汉床边开了四朵小花。

“月季,芍药,木莲,山茶。”我哼哼唧唧朝四朵小花爬过去。

月季年龄最大,也是做事最沉稳的一个。她护着我的头把我扶起来说:“昨夜将军突然传了太医,不想王爷竟然伤得如此之重。”

我接了木莲的漱口水说:“你家将军力大无穷,气吞万里如虎。我这种小山鸡,没被他一口气把我全身的毛都拔光了,我还得多谢他手下留情!”

“嘻嘻嘻!”四朵小花捂嘴偷笑。

我没坐半盏茶的功夫就觉得头晕目眩,一个没坐稳顺着床沿滑了下去。

“王爷担心!”四朵小花急忙扶住我。

月季收了洗漱用具说:“王爷昨夜受了重伤,今日需得修养才是。王爷快回床上躺着,切莫再起身了。”

我只得呜呼哀哉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窗户上摇曳的树影。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趴在枕头上说:“要是能把你们四个带回我的王府就好了。我府上的男人做事笨手笨脚的,没几个合我心意,还是你们好。”

山茶幼嫩的声音说:“奴婢也想跟在王爷身边,王爷最会体贴奴婢了。”

“呜呜呜!我们怎么都这么苦命啊?!”我转身抱着四朵小花哀嚎起来。

“大清早的,王爷怎么就哭……”一个温柔的声音推门而入,来人进门后话音又戛然而止。

“实安?”我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看,为什么雅颂公子会出现在将军府?

雅颂公子尚且怔愣在门口进退两难,另一个如晨雾般和煦的身影随之走了进来。

落霞公子也是愣了一下,很快他走到床边问:“听闻昨夜王爷受了伤,不知今日能否下床?”

“清廉,怎么你也知道我受伤了?”我看着落霞公子傻笑,心中感慨京城里的消息传递都快赶上信息时代的速度了。

月季把我扶回床上趴好,四朵小花朝两位公子拜个万福后乖巧地出了门。

待四朵小花走后,雅颂公子才走到床边,然后……他竟然一把拉开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我还没搞清楚雅颂工公子到底要干什么,他另一只手已经沿着我光溜溜的脊背摸了一把,问:“王爷伤得可重?可要雅颂帮王爷上药?”

等一下!雅颂公子的手,怎么会摸到那么羞耻的地方去?!

“你要做什么?”我已经顾不得头疼,本能第伸手往后护住自己的屁股。

雅颂公子面色也有些疑惑,“听太医院说,王爷昨夜行房不慎,伤了身子。苏公子担心王爷身体,派我二人前来查看。”

“行房?!”我顾不得头晕不头晕的,抢过被子大骂:“在苏辄之眼里我就这点本事,天生只配给人当尤物玩!我昨天晚上被苏远那个老混蛋拳打脚踢一晚上,头皮硬生生被他撕掉一块!你们两个过来摸摸就知道,我现在头上全是血!太医来了我总不能说我是被打成这样的,只能说个慌蒙混过去。苏辄之都不问问我到底是哪里受伤了,满脑子只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位公子面色越来越骇人,两位俊俏的美人小心扒开我乱糟糟的头发查看。

“怎会这样?”雅颂公子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雅颂竟不知王爷受了这等委屈。”

落霞公子拿过衣架上的衣服说:“王爷快随我们回府。落霞一刻也不能让王爷继续待在将军府。”

第102章 重伤

落霞公子拿过衣架上的衣服说:“王爷快随我们回府。落霞一刻也不能让王爷继续待在将军府。”

我打断落霞公子要替我穿衣服的手说:“两位老师,学生有一事请教。苏辄之今天心情怎么样?会不会打人?昨天苏远已经打过我,看样子苏远的气差不多是消了,估计之后不会再打我。但是我怕苏辄之的气还没消,我回去了又被苏辄之打一顿怎么办?”

落霞公子把中衣披到我肩上说:“苏公子谦谦君子,从未与人动过手。王爷放心,苏公子不会打王爷。”

我纠正落霞公子的话说:“苏辄之确实不会亲自动手,但是他会叫家法伺候啊!万一我回去以后被他大刑伺候怎么办?”

“我二人定会护王爷周全。”雅颂公子干脆将就着中衣把我裹成个粽子,然后打横把我抱起来。

虽然雅颂公子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我的头又疼又晕,随便晃两下眼前就花得天旋地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太丢脸了!我像个粽子一样被两位公子一路抱出将军府。

我以为上了马车就不丢脸了,没想到马车跑起来以后,那种翻江倒海的晕车感觉渐渐聚集在我胃里。我用力捂住口鼻,避免我一个没忍住吐在车里。

“王爷可是觉得难受?”雅颂公子勉强帮我把中衣穿好,然后再用车里的软被把我裹起来。“王爷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就到王府了。”

我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紧眼睛缩在雅颂公子怀里。坐过那么多次车,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晕车了?

落霞公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将头伸出车帘外,一面催促车夫加速,一面叮嘱车夫将车驾驶得平稳些。

第一次觉得将军府离王府真心远,我被颠得七荤八素,左盼右盼也没盼到王府的围墙。

“王爷再忍忍!马上就到了!”落霞公子回头说。

我把眼皮眯开一条缝,从车帘缝隙看出去,谢天谢地,真的看到了一条我熟悉的路。可是这一看,那种恶寒的感觉又增添了几分。

终于,小半盏茶后马车停了下来!

两位公子把我抱下车后,落霞公子便急匆匆往侧门跑了进去。落霞公子如此温文儒雅的人,跑起步来就跟逃难一样。

我脚一落地,终是忍不住蹲在地上狂吐一口!

雅颂公子丝毫没有半点嫌弃,他蹲我旁边帮我拍背,又从袖口中抽出一块绣花白绢帮我擦嘴。

“谢……”我一句谢谢没说完,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让我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我早上没吃东西,随便吐两下就把胃吐空了,之后吐出来的全是些苦涩的胆汁。

差不多是吐完了,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王爷!!!”一声少年的疾呼从门里传来,阿虎像离了弓的箭一样从侧门里飞射出来。

“王爷,你到底哪里受伤了?”阿虎抹一把眼泪,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捏了一遍。

很快,苏辄之跟着落霞公子从侧门小跑出来。看到我污秽脏乱的样子,苏辄之眼中顿时露出凶神恶煞的怒意。

苏辄之果然还在生气,我用尽全身力气爬到苏辄之面前,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踝说:“老师,我错了!我求求你不要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这次你就饶我一次好不好?”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人肺腑的哭声加上一副肮脏血腥、蓬头垢面的模样,反正我已经被我自己感动得惊天动地。

“苏公子!”雅颂公子跪到我旁边,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王爷已经身受重伤,还请苏公子网开一面,莫要再为难王爷!雅颂愿替王爷受罚,苏公子尽管拿雅颂问罪便是。王爷天性纯善,再是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该受此折辱!雅颂求苏公子了,请苏公子饶过王爷这一回吧!”

我和雅颂公子哭作一堆,看得阿虎和落霞公子也跟着跪地上哭将起来。

苏辄之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口气说:“阿虎,找人抬辇轿来抬王爷进府。落霞,传太医。雅颂,今日你需伺候好王爷。”

终于回到厢房,被抬进来的路上我又吐了两次,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抽空了。

我现在完全不能放平身子,无论是平躺还是趴卧,只要我的身子跟地面平行,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雅颂公子坐在床头,好让我将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我勉强吃了些东西,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走,我的神志渐渐迷离起来……

*****

迷迷糊糊我觉得脸上有点热,火辣辣的,挺疼的。

我本能地往后躲,睁眼就看见碎玉公子正拿个剥了壳的熟鸡蛋在帮我敷脸。

碎玉公子应该是哭了很久,两只眼睛红红的。他关切地问我:“秋月,你身上哪里还有伤,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我懒得说话,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结果一摇头,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从我睡着到我醒来,雅颂公子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没变。他抱紧我说:“碎玉,王爷身上还有一处伤,只是……”

碎玉公子这种时候倒是悟性奇高,他伸手在我屁股上温柔轻抚,问:“还疼吗?我屋里有专治后庭的金创药,我现在就叫人去拿。”

我伸手抓住的袖口,几乎是用全力在说话:“我屁股没事,实安坐太久了,换个人。”

“无妨。”雅颂公子说,“雅颂不累,王爷可感觉好些?”

一点也不好,而且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我闭上眼睛,感觉再这么下去我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太医院里的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昨天苏远传太医的时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太医就来了。今天苏辄之派人去传太医,到了中午也不见有人来。

我什么都吃不下去,无论吃什么都觉得恶心。到了下午,我甚至是闻见油腥味就会觉得恶心。

过了未时,苏辄之第一次来看我了。坐在床边帮我支撑身子的人已经换了六七个,就连汗青公子也跑来当了一会儿义工。

第103章 寻人

过了未时,苏辄之终于来看我了。坐在床边帮我支撑身子的人已经换了六七个,就连汗青公子也跑来当了一会儿义工。

看到我逐渐恶化的惨状,苏辄之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恐怖的怒意!“落霞,为何太医还不来?!”

落霞公子无奈地说:“我已去请过三次,每次太医院的主簿都说所有太医已被传唤出诊,需得有太医回到太医院才能再来王府。”

呵呵!我闭着眼睛听他们说话,我心里通透得很,就算是等到明天也不见得会有太医来我府上。

苏辄之当机立断,吩咐道:“阿虎,马上打扫一间下人住过的房间出来,再把王爷抬过去。落霞,你马上去医馆请个有资历的郎中过来,就说王府有下人受了责罚,伤势很重。”

“是!”阿虎和落霞公子得令立刻出门。

苏辄之又说:“汗青,你去换件下人的衣服,今日由你照顾王爷。”

“马上去!”汗青公子一溜烟跑出门去。

我就像一个瘫痪病人一样,任由一群人把我从十三王爷的厢房捣腾到一间听事房空置的屋里。这屋子常年没人住,虽说是打扫干净了,但屋里始终弥漫着一股霉味。不过这种带霉味的屋子,倒是很恰当地把我伪装成一个受罚的小厮。

小厮的衣服穿在汗青公子身上简直绝配,我和汗青公子往床上一坐,活脱脱就是两个饥寒交迫中饱受折磨的雾都孤儿。

郎中来得比我预想的快,老中医替我把脉后说:“老夫需得用针。”

苏辄之对老中医说:“先生尽管治疗,有劳先生。”

老中医让我趴在床上,然后用银针顺着我耳后一直扎到足底。银针扎在身上酸酸麻麻的,我心中的恶心感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足足扎了半个时辰,老中医才将我身上的银针尽数拔去。

老中医又替我把了脉,面色和悦地说:“这位小兄弟昨夜受了寒,之后又受创伤,以至小肠经脉阻塞。今日老夫只打通了小兄弟一半的经脉,老夫还需再用针三日,淤血方能全部化去。”

“多谢先生。”苏辄之起手行礼。

阿龙赶紧拿出二两银子,恭恭敬敬递到老中医面前。

老中医收了银子,脸上的喜悦之色又增添几分。他对苏辄之说:“老夫再开个方子,开水煎服,一日三次。”

“先生请随我来。”苏辄之带着老中医出门去。

总算是能舒舒服服喘口气了,我趴在床上长吁一声,“好饿……”

“王爷稍等,奴才这就给你拿吃的去。”阿虎急匆匆跑出门。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厨房近,片刻之后阿虎便拎着食盒进来。

一整天没吃东西,早上又吐了许多次。明明肚子很饿,可是我才吃了一小碗粥,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又上来了。

我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说:“不行不行,只能吃这么多,再吃又要吐了。”

我虚脱得瘫倒在床上,头皮没有昨晚那么疼,我终于可以放直身子平躺下来。

汗青公子跟着钻进被子里来。本来这间屋子湿气重,睡在床上感觉阴飕飕的。汗青公子跟我睡一起,被子里倒是慢慢暧和起来。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两只眼睛随便眨两下我就抱着汗青公子睡着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我被人灌了些难吃到死的中药,我神志不清醒,想拒绝吃药但是没有反抗的余力。

到了半夜,一个恐怖的声音突然把我从梦中吓醒!

“小戎!!!小戎!!!”苏远野狼一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把我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动作太大,起身时压到一个人。

“诶哟!”汗青公子闷哼一声缩到一边。

“逸弦?”我在黑暗里摸到缩成一团的汗青公子,“我有没有伤到你?”

“不碍事。”汗青公子可可怜巴巴地说,“苏将军莫不是要把你抓回去继续用刑?”

我躺回床上说:“别管他,我们躲在听事房,他找不到我们。”

“王府重地,何人在此放肆?!”窗外亮起几点火光,一个护卫发出警告。

“苏顾呢?你家王爷在哪里?!”苏远狂野的咆哮瞬间吓傻了几个花拳绣腿的护卫。

“王府重地,何人在此深夜闹事?”苏辄之冷静庄严的声音从隔壁院落传来。

苏远的声音太过恐怖,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汗青公子听到这个声音后就开始发抖。或许是汗青公子回想起了儿时恐怖的记忆,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别怕。”我把汗青公子抱怀里小声说,“只要我们不出声,苏远就找不到我们。”

汗青公子躲在我怀里依然瑟瑟发抖,我只能学着苏辄之那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苏远跑进隔壁院落大声叫唤:“苏顾,你把小戎藏在哪里?!”

苏辄之不慌不忙地说:“王爷身受重伤,连太医院都无法医治。我只得将王爷转移到一个可医治王爷的地方。王爷此时需要静养,望将军莫要再去打扰王爷。”

“太医院都无法医治?”苏远的声音紧张起来,“小戎伤得怎会如此之重?”

苏辄之的声音冷冽下去,“昨夜王爷到叔父府上做客,小侄竟不知叔父家的待客之道如此与众不同。今晨我府上两位公子到叔父家时,王爷已是奄奄一息,浑身血污,满身青紫,赤身裸体被独自丢弃在一处空房之中。若不是两位公子及时将王爷带回,恐怕此时此刻我十三王府正在吊丧!”

苏远声音颤抖,“昨夜我已传过太医,太医说并无大碍。”

苏辄之冷笑一声说:“太医院定是对叔父有所忌惮,故而不敢与叔父说实话。今日王爷回府时已是神志不清,浑身抽搐,口吐胆汁。我府上的人去传太医,太医院便对王府之人道出实情。

“太医院说王爷已是病入膏肓,重伤不治,继续诊治不过是浪费药材,那些药材甚是名贵,还要留给其他人用,故拒绝前来治疗。

“无奈之下,我只得派人四处奔走,到处寻访名医,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位神医愿意对王爷施以治疗。王爷此时正在别处休养,叔父不必继续在我王府浪费时间。”

第104章 听事房

“你在说甚?!”苏远暴怒的声音越来越大,“什么叫继续诊治是浪费药材?!堂堂一个太医院,怎会吝啬区区几味药材?!”

苏辄之说:“我非太医院中人,对歧黄之术并不知晓。太医院如此说,想必自有其中道理。”

隔壁院落陷入骇人的寂静,只剩护卫的火把不时炸出几个噼啪声。

停顿许久之后,苏远的咆哮声渐渐远去,“一群庸医也敢大放厥词!我今夜便端了那太医院!”

“秋月姐姐。”等四周安静下来,汗青公子从我怀里探出头问:“你真的如苏哥哥所说,浑身血污,满身青紫,赤身裸体被独自丢弃在一处空房之中?”

我不禁觉得好笑,“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我这一身的伤确实是被苏远打的。太医院里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昨天苏远传太医,值班的太医一小会儿就去到苏远府上。今天苏辄之三次派人去太医院也传不来一个太医。苏辄之奈何不了一群庸医,所以设个局让苏远去教训教训那些老东西。”

汗青公子伸手摸摸我的脸问:“秋月姐姐的脸还疼吗?”

虽然汗青公子动作很轻,但是他的手触碰到我脸上时,尖锐的刺痛还是在我脸上炸开了。

我疼得往后缩,心虚地问汗青公子:“我今天还没照过镜子,我这张脸是不是毁容了?”

汗青公子小声说:“只是有些青紫,郎中说过几天便能消去。亥时碎玉哥哥已经给你擦过药,碎玉哥哥说他的药特别灵,一擦就好。”

“那就好。”我闭上眼睛说:“快睡吧。”

正在我闭目养神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贴到我脸上。

“做什么?”警惕地看向身旁。

汗青公子说:“小时候我把额头磕在桌子角上,也是青了一大片,无论太医给我擦什么药都疼。后来我娘亲在我额头亲了一下,她说亲一亲就不疼了。果然,被亲过后我的头就不疼了。我亲一亲秋月姐姐,秋月姐姐可有觉得好些?”

哎……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种骗人的法子对我一点效果也没有。不过我还是要假装很配合的样子说:“好多了,谢谢。”

“真的吗?”汗青公子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说:“秋月姐姐屁股上也有伤,我再亲亲秋月姐姐的……”

“古逸弦!你给老子老老实实睡觉!不准乱动!再敢乱动,老子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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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听事房当了五天乖孩子。

好在酌泉公子帮我点了好几种熏香,听事房里的霉味逐渐散去许多。

凤栖公子也来弹琴给我听。说实话,我这种下里巴人根本听不懂凤栖公子弹的阳春白雪。我趴在床上,听不上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睡着。

醒来时凤栖公子还在弹琴,其它几位公子则是各自下他们的棋,喝他们的茶。

我不懂苏辄之为什么要把一堆公子叫到听事房来,一群冰清玉洁的公子就算在破破烂烂的听事房里也能熠熠生辉,就像竹林七贤在乱世中也能寻得天人合一的出神境界。

相比之下,我顶着一头脏兮兮、乱糟糟、臭烘烘的头发睡在墙角,我才是这小破屋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个。我既不懂琴棋书画,也不会吟诗作赋,我的存在不过是玷污了这陋室中的清幽雅静。

一开始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还会插科打诨跟我说几句话,后来估计是觉得跟我说话太无聊,他们也跟着其他几个公子下棋去了。

酌泉公子是与我最疏远的一个,他从来没主动来跟我说过一句话,偶尔见面他也只是极为嫌弃地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了。这次表面上是帮我点熏香,实际上是他自己受不了这屋子里的味道。

碧云公子和凤栖公子跟苏辄之玩得最好,但是他们这种大师一点也看不上我这只菜鸟。

晚枫公子是我最害怕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不敢主动招惹的人。

八位公子当中有四个不跟我说话,他们只是单纯在这小破房子里自娱自乐。剩下的四个自然而然就被他们的玩伴吸引过去,留我一个人躲在墙角大气不敢啃一声。

呜呜呜!怎么办,头好痒!但是又不能抓!!!

头痒到抓狂!当着一群雅洁干净公子的面,我还不能把这种痒不欲生表现出来!!!

转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躲在被子里痒到哭……呜呜呜呜呜!

“秋月?”碎玉公子走到床边问,“可有哪里难受?”

我伸出头来,泪眼阑珊地对着碎玉公子耳边说:“仲砚,能不能先让诸位公子出去一下。”

“嗯!好!”碎玉公子转身给几位公子使个眼色。

几位公子也是迫不及待地起身,很快屋子又恢复了原本的破烂本色。

“怎么了?”碎玉公子问。

“我……”我指指乱蓬蓬的头发说:“头痒。”

碎玉公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很贴心地扒开我的头发看了看。“郎中说今日可以洗头了。我现在就去叫苏公子,看他怎么安排。”

怎么什么事都要问苏辄之啊?苏辄之又不是医生,问他还不是白问。要是我前世遇到这种事,我肯定会直接剃个光头。最可悲的是在大安剃光头是违法的!除非我要出家当和尚,否则剃光头就触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的大忌。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万次,等到下午苏辄之才叫几个小厮,悠哉悠哉抬了几个盆进来。

苏辄之让小厮将每一个盆里都灌满热水,又让小厮再抬烫水、凉水各一桶进来。

我知道苏辄之是要让我在这间房子里洗澡,问题是苏辄之吩咐小厮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后竟然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

“是!”一群小厮陆陆续续走出门去,我却是看得心急如焚!

我现在的情况是我自己根本没办法给我自己洗头,我头发上全是干结的血块,我看不见血块在哪里,仅靠摸索是洗不掉的!

“王爷。”苏辄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辄之伺候王爷沐浴。”

“什么?!!!”我惊叫出声!“不……不用劳烦老师,我我……我自己会洗,会洗!”

第105章 沐浴

苏辄之压根没有与我商量的意思,他伸手掀开我的被子,不容分说就把我仅有的中衣脱掉!

我没有反抗的余力,也不敢反抗。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辄之把我从床上拖下来,再按进澡盆里。

苏辄之让我躺在澡盆里,然后在我头发旁边又放了一个盆。他把我的头发慢慢浸湿在小盆中,用木梳将我的头发一小点一小点梳开。

我的头发超级乱,直到澡盆里的水温下降了许多,苏辄之也没有把我的头发全部梳开。我觉得冷,但是我不敢说话,只能用手在身上摩擦,制造些热量。

“可是水冷了?”苏辄之问。

“有一点。”我小声说。

苏辄之起身从热水桶中给我添了几勺热水,继而又坐在澡盆边帮我梳头。

其实苏辄之是因为梳得很小心,几乎是一根头发一根头发的帮我梳理,所以速度才会很慢。我头上的血块又多,此时小盆里的洗头水已经被血块染成狰狞的深红色。

我一直不敢抬头看苏辄之,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从苏远那里回来以后,我见到苏辄之的次数屈指可数,估计是他真的懒得见我,就算是偶尔的几次见面他也面色不善。我缩在澡盆里,气都不敢大声喘。

过了一会儿,我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眼赶过去,苏辄之好像是……在哭?

“老师?”我小心问,“你怎么了?”

苏辄之抬起袖子擦去下巴上的泪痕,继续帮我梳头。但是他的眼泪一直往下流,就连呼吸也跟着断断续续。

“老师?”我转身爬起来看着苏辄之,“你怎么哭了?”

我将澡盆里的毛巾捞出来,拧干水替苏辄之擦脸。

苏辄之抓住我的手,将就着我手中的毛巾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苏辄之又把我按回澡盆里躺着,他一边帮我梳头一边哽噎道:“那日王爷进宫之前,我从未想过王爷能看出鄱阳湖有异动,未与王爷讨论过其中厉害便送王爷进宫。苏将军出宫时,满口怒言。苏将军叫我先回府,他说他要与王爷商讨详细对策。

“未曾想到,苏将军当夜竟对王爷下手如此之狠!以致王爷身受重伤,卧床不起。我本想让诸位公子前来与王爷说说话,以解王爷苦闷。不想……不想他们只顾自己玩乐,反倒是让王爷……”

木梳嘣咚一声掉水盆里,苏辄之用袖子捂住脸,哭泣之声随着身子一起颤栗!

“老师别哭!”我爬起来说,“是我让老师担心了。我不知道鄱阳湖这潭水这么深,我以为只要跟皇帝说明情况,皇帝就能派人去把操控鄱阳湖的奸臣抓起来。后来我也后怕过,这么深的一滩水,牵扯出来的人或许皇帝也对付不了。

“你叔叔也是心急才会打我,他以前打的都是皮糙肉厚的军人,随便怎么打那些人都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我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没什么抗打击能力,在他手下自然伤得特别重。

“府上的诸位公子你千万别怪罪他们,我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才疏学浅,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诸位公子与我没有共同语言,单独相处的时候各自勉强可以跟我胡说几句;他们几个聚一起的时候互相有了知音,自然无暇理我。”

出乎意料,我的话丝毫不能给苏辄之带来宽慰,反倒是让苏辄之放声大哭起来。第一次见苏辄之哭得这么悲伤,我一下子慌得六神无主!

“老师千万千万不要自责!”我急着又拿毛巾替苏辄之擦了鼻涕眼泪,“都是我太笨了,跟着老师学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学会,还让别人看笑话。”

苏辄之将脸埋在袖口下说:“王爷心思缜密,替人考虑。反倒是我思虑不周,几次三番将王爷送入险境,反过来还要王爷替我分忧。我有愧于王爷,有愧于王爷对我之信任。”

我觉得苏辄之下一秒可能会跪地上去,也顾不得身上全是水,我赶紧伸手抱住他。这种煽情的时候最适合与人讨价还价了,我终于说出一个困扰我半年多的问题:“老师,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苏辄之红着眼睛说:“但说无妨。”

我觉得冷,缩回水里,趴在澡盆边上说:“府上这些公子,除了庄仲砚和古逸弦不能离开王府,其他诸位公子都是自由之身。反正他们跟我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我不想把他们继续禁锢在这个王府深院里。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志向,我想帮他们走出王府,去广阔的天地里实现他们崇高的自我价值。只不过我能力太弱了,靠我一个人不能帮所有公子都完成心愿。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也帮帮府上的每一位公子?”

苏辄之眼角还有泪光,不过他轻轻勾唇说:“好。”

“老师你太好了!爱你么么哒!”我跳出水面抱紧苏辄之,反正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再沾多点水也无所谓。

苏辄之轻轻摸着我的头问:“头还疼吗?”

“老师抱抱就不疼了!”

*****

第一次感到洗完澡可以如此神清气爽。天气突然变得很热,我穿一件素纱襌衣,披散着头发跑花园里晒太阳。

在那间有霉味的屋子里住太久,感觉我整个人也要跟着发霉长蘑菇了。

我拉着苏辄之一起坐在秋千上,顺便摘几朵花插在他头上,把他变成个花相公。

“哈哈哈!”我看着苏辄之滑稽的样子仰头大笑,“老师很适合戴花,这花戴在老师头上比戴在花姑娘头上还要好看!”

苏辄之有些懊恼,却也由着我胡闹。

我面朝苏辄之侧坐,将整个身子慵懒地趴在秋千椅背上。“老师,今天流民到哪里了?”

相比前些日子,苏辄之此时放松许多。“昨日已到铜陵。”

“哦。”我点点头,“还好,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王爷在担心何事?”苏辄之问。

我在空中比划说:“流民走得最快的一段路就是从豫章到彭蠡,这段路流民每天可以走四十里。过了彭蠡,流民前进的速度又慢下来。还好反政府组织的人手只够安插在这一小段路上,要是反动势力遍布全国,我和我那几个哥哥就都没什么指望了。”

第106章 订亲

苏辄之稍稍颔首,“王爷有何打算?”

“静观其变。”我说,“既然他们人手不够,那我就耐心等他们调动人力的时候露出马脚……”

“吧嗒!”茂密的花丛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树枝折断声,我寻着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树繁花。

“哈哈哈!妙哉!”一个让我一听见就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在花丛背后。晚枫公子从花丛间走出来,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王爷这几日与我等朝夕相伴,每日寡言少语。原来王爷只在苏公子面前方能欢脱健谈。”

苏辄之哑然,面色泛起潮红。

晚枫公子见苏辄之窘态,变本加厉道:“苏公子莫不是遇上了喜事,为何头戴鲜花?”

苏辄之想要伸手把头上的花取下来,我急忙拉住苏辄之,壮着胆子对晚枫公子说:“今日的确有一件喜事。我与辄之订亲,这花就是我送辄之的信物。”

两位公子顿时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对着苏辄之笑嘻嘻地说:“我已长发齐腰,辄之娶我可好?”

“哈哈哈哈!”晚枫公子打开折扇猛扇几下,“尔等夕阳西下,花前日落,我自不便打扰。”

晚枫子摇着折扇大笑着转身,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门后,我才舒口气。

苏辄之缓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王爷怎可将婚姻大事当作儿戏乱讲?”

我收回目光,看回苏辄之问:“老师觉得我们刚才说得话,曹青岸听见多少?”

苏辄之很是诧异,朝晚枫公子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又转头看我。

我蹙眉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组织如此浩大的难民迁徙,需要的是高度严密的组织和纪律。同时还需要有效的消息传递,情报沟通。这个情报网络就像天罗地网一样覆盖全国,连我的王府也不留死角。”

苏辄之问:“王爷怀疑晚枫?”

我摇头说:“不仅是曹青岸,我怀疑王府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见苏辄之面色瞬间阴沉,我拉着他说:“老师不要多心,这是刑侦学里的排除法则。要抓出内鬼,首先我们应当把所有可能的人群都贴上嫌疑犯的标签,然后再一个个排除作案的可能性。”

苏辄之又回归刚才的话题说:“即使如此,王爷也不该说订亲之类的话。”

我吃笑道:“师可曾听过狼来了的故事?谎言说多了,真话听起来也像是谎话。曹青岸若是将我方才说得话都说给别人听,那么无论是我有心参政还是我与你订亲,听起来就都像是玩笑之言了。”

苏辄之恍然大悟,脸色却越发腼腆。“辄之惭愧,方才一时未能……未能……”

“嘿嘿!”我看着苏辄之红扑扑的脸蛋,一时玩心大起,忍不住伸手掰过苏辄之的脸问:“莫非老师真想与我订亲?”

“辄之不敢!”苏辄之红着脸说。

我嘟起嘴,假装嗔怒说:“不敢又不等于不想。老师真是薄情,亲过人家又不愿意娶人家。”

“哈哈哈哈!”两个悦耳的声音从花园门口传来,“方才听晚枫说王爷正在与苏公子订亲,我二人还以为晚枫说得是玩笑之言。不想王爷当真在与苏公子幽会于花园之中。”

真是言多必失!我以为我刚才那招已经够狠了,没想到晚枫公子比我还狠!他先把订亲的事说给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听,再让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来当个人证。

一咬牙!一跺脚!老子豁出去了!!!

我哭哭唧唧起身,跑到一书一画两位公子面前说:“苏公子嫌弃奴家是个男人,不愿娶奴家。若是二位公子不嫌弃,奴家愿以身相许!”

“哈哈哈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想不到雅颂公子会变得像个流氓一样,用扇子勾着我的下巴说:“难得秋月仙子下凡人间,想必还未尝过人间烟火。今日我二人愿陪秋月仙子左右,一睹人间繁华几何!哈哈哈!”

落霞公子揽住我的腰往花园小门走,“秋月美人今晚来陪我二人吃酒玩乐如何?哈哈哈!”

我能够感到苏辄之那里刮来阵阵阴风,但是我不敢回头,只能跟着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嘻嘻哈哈走出花园。

==============

绕了一大圈,我又回归了伪娘生活。

估计是苏辄之怕我再出去惹事生非,他直接把我的官服没收了。为了打消他对我的顾虑,我每天一起床就梳妆打扮,穿个女装拒绝会客。

自从那天晚上我进宫之后,整个京城都确定我确实从去年夏天的那场火灾里死里逃生,现在已经完全康复。虽说我这王府门可罗雀,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几个朝臣递几张拜帖进来。

对于递拜贴的人,我当然是一概拒绝。现在局势不明朗,天晓得主动前来的人是敌是友。

看到我穿着女装不能见人,苏辄之这才对我彻底放心下来。

我趁机敲诈苏辄之,让他又给我买了好几套漂亮的衣服回来。现在我的衣柜里已经放满了各种款式的汉服女装,看着一柜子花花绿绿的衣服,我心里满足感暴增!

我跟几位公子渐渐活络起来,每天早上听碎玉公子讲《论语》,下午跟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学书法绘画,晚上偶尔厚着脸皮去酌泉公子那里蹭杯茶喝,顺便跟着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学一点点入门知识。汗青公子就是个跟屁虫,晚上我去哪他就跟到哪。至于晚枫公子,呵呵,我对他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这种貌似逍遥快活、实则惴惴不安的日子过了不到十天,第一批难民终于还是到了京城脚下。

苏辄之代替我出面去城外做安抚工作,他每天晚上回来以后会跟我汇报当天的工作进度。看他每天城里城外两边跑,我真的超级心疼他。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我把每天晚上的学业检查从书房改到苏辄之的卧室。

每天晚上我都等苏辄之回来吃饭,用吃饭的时间就把当天所学的内容背给他听。这样苏辄之就不用另外抽时间听我背书,晚上他可以睡早一点。

第107章 娶妻

“老师今天累不累?”见苏辄之进门,我赶紧跑过去帮苏辄之脱官服。

一开始苏辄之很介意我帮他更衣,不过在我尊师重教尊老爱幼的高尚品质坚持下,苏辄之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可是有丰富的替人穿汉服的经验,以前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经常互相帮忙穿汉服的。我熟练地脱去苏辄之的官服,然后给他换上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常服。

苏辄之显然很享受我帮他穿衣服这个过程,我不禁好笑说:“老师来王府以后应当就没有被女人伺候过,老师若是娶一房媳妇,以后就天天都有女人伺候了。”

见苏辄之不说话,我感觉更纳闷了,“老师年纪不小了。我看有些娶妻早的人,到老师这个年纪连孙子都有了。老师又没有被皇帝限制不得娶妻,为什么老师不成家?”

苏辄之面色稍有不悦,道:“王爷这般希望辄之成家?”

我嘟着嘴说:“反正我是没那个福分,这辈子都别指望娶老婆了。老师跟我不一样,老师福气多的是,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不是多好。我羡慕都羡慕不过来,老师可别把大好人生浪费了。”

苏辄之非但不领情,反倒是沉声说:“听落霞和雅颂说,王爷在将军府上曾赤身裸体与一群女子厮混。此事可当真?”

“啊?”我望着天花板想不明白,“有这么好的艳遇,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苏辄之提醒说:“就是两位公子将王爷从将军府接回王府那天。”

“我被苏远打到吐胆汁的那天?”我心中泛起一丝嫌弃,“我还以为老师只是把我当作专供男人泄欲的玩物。没想到在老师眼中我不仅可以供男人玩,还可以供女人玩。那天我被打得爬都爬不动,哪里还有力气跟女人厮混?”

苏辄之慌忙作揖说:“辄之无意冒犯,只是雅颂与落霞都与我说过此事,且二人描述并无偏差。辄之担心那日王爷神志不清,万一被将军府上女子趁机玷污,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得脊背阵阵发凉,不禁打起冷战。仔细回想那天两位公子到将军府接我的场景,我隐约记得在那之前有四朵小花服侍过我漱口……

“哦!我想起来了!”我的话瞬间引来苏辄之的注目,我瘪瘪嘴说:“之前我被苏远绑架过一个月,那一个月里苏远叫了四个小妹妹来照顾我的起居。那些小妹妹特别小,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十五岁,其他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我跟那四个小妹妹感情特别好,好到可以做结拜姐妹了。

“我被苏远暴打的第二天,那四个小妹妹又来照顾我,当时我还没起床,所以没穿衣服。两位公子进门的时候四个小妹妹正好在服侍我洗漱,我不小心摔到地上,四个小妹妹好不容易才把我扶回床上去。差不多是这样,两位公子应当是误会了。”

苏辄之眉头紧锁,问:“是怎样的四个女子?”

这要我怎么形容?“就是四个白白嫩嫩的小妹妹,说话小声小气的,特别乖,特别懂事。最大的一个叫月季,比较有组织能力。其他三个叫芍药,木莲,山茶,一般来说其他三个都听月季的指挥。”

“容貌如何?”苏辄之问。

我一撅嘴说:“私下讨论女孩子的相貌不好,相貌是天生的,气质才是后天培养的。我们应该讨论女孩子的气质,这样才是对女孩子的尊重。老师若非要问相貌,那四个女孩子肯定长得比我好看,不过没有庄仲砚好看。”

苏辄之轻笑摇头,“王爷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师眼中莫非只有床地之事?以前我有好多好多女闺蜜,那些女孩子全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我和她们都是好姐妹。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往淫秽肮脏的地方想?”

苏辄之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倒是脸上的笑意增添不少。“用晚膳吧。”

我和苏辄之坐下来吃饭,我拿起汤勺说:“今天庄仲砚教我喝汤的礼节,我做一遍给老师看。”

我起身在苏辄之和我的碗里各盛一勺汤,坐下刚要喝汤时,苏辄之突然捂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做得不对吗?”我停下动作,垂头丧气地问苏辄之。

“非也!”苏辄之笑道,“碎玉当真调皮,竟教王爷女子的礼节。”

我怒不可遏地把手里的小汤匙丢进细瓷碗里,渐得大半碗汤飞到桌子上。

苏辄之笑着说:“王爷莫急,王爷这身装扮正好与女子礼节搭配。”

“算了!”我抬起碗来一口干了剩下的汤,“反正这里没有女人,我舍己为人,当个女人平衡一下王府里的阴阳风水。”

我开始背《论语》,分散一下苏辄之的注意力,免得他只顾着笑话我。

“苏公子!”饭刚吃到一半,阿虎急匆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惊慌?”苏辄之问。

阿虎进门后喘着粗气说:“苏公子,户部来了好几个官爷,都吵着要见王爷。他们说城外流民领取食物时发生哄抢,后来变成斗殴,现在户部镇不住那些流民。”

“兵部呢?”苏辄之问。

“奴才不知。”阿虎缩着头说。

“我这就去中堂。”苏辄之对我说。

我一把拉住苏辄之说:“老师,我也去。”

苏辄之想要用命令的眼神逼我坐回凳子上,但是我语气坚定。“原本盘踞在鄱阳湖的大蛇终于爬到京城来了。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我,我要是不现身,又怎么能引蛇出洞?”

苏辄之急躁地说:“此事王爷万万不可插手,否则便会中了奸人的圈套。”

我摊手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凡事都有弱点,我这几天想了很久,大蛇经过长途迁徙,必定疲惫不堪。从一个阵地转移到另一个阵地,其中肯定漏洞百出。我去会会这几条大蛇,也好从中找出他们的七寸。”

第108章 户部

苏辄之使出杀手锏,道:“赎辄之不能从命,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官服拿给王爷。”

“我不要官服。”我起身在原地转一圈说:“我今天是秋月,是苏长史的仕女。苏长史尽管前去与户部沟通,我会从旁替苏长史仔细观察。”

苏辄之的眼皮开始抽搐,我顶着压力拖着苏辄之往外走。“老师要是再不出去,户部的人怕是要直接去找皇上了。”

中堂里坐了六个人,户部尚书、户部左右侍郎全来了。我心中腹诽,一群装腔作势的官员,不在城外控制暴乱,跑我王府里号什么丧?

我和阿龙小心翼翼跟在苏辄之身后,显然我比苏辄之更能吸引几位大臣的眼球。我学着苏远家四朵小花的样子走路,虽然我穿得名贵,但是我走路的姿态全然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丫鬟。

苏辄之在主位上坐下,我和阿龙一左一右站在苏辄之身后。

一个小厮进来给几位大臣茶碗里加水,户部尚书却嫌弃地挥手示意小厮走开。

苏辄之喘一口粗气,转头对我说:“看茶。”

我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听从苏辄之的吩咐,走过去接了小厮手里的茶壶。

户部尚书皱巴巴的老脸一个眉开眼笑,赶紧把茶碗推到我面前。

我朝户部尚书轻轻福了福,加完水后转身又给其他几位大臣加水。

户部尚书老态龙钟地说:“老朽竟不知十三王府之中藏有如此貌美女眷。”

这老头儿不是来商讨难民的事情么,怎么开口竟然讨论起我来了?

苏辄之面不改色地说:“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此女乃是下官带来的。”

“哦?”户部尚书大喜过望,“听闻苏家每年都能从番邦带回许多妙龄少女,莫非此女便是高丽少女?”

我加一圈水后赶紧躲到苏辄之身后,苏辄之岔开话题说:“听闻西门外发生骚乱,不知具体情况如何?有无人员伤亡?”

户部尚书老奸巨猾地说:“此事户部已无力插手,还望十三王爷能出面调解。户部每日按照人口数量发放粮食,今日突然发生哄抢。老朽让兵部出面镇压,兵部却百般推脱。我户部一群文弱书生,无力镇压暴乱流民。老朽特来十三王府,请求十三王爷出面。”

苏辄之淡定地说:“王爷不慎负伤,如今正在修养,不便出面。下官愿替王爷出面。”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说:“听闻十三王殿下是因行房不慎才伤了身子。如今国难当头,王爷不以国事为重,反倒是沉溺淫乐!”

我真想让一万只草泥马从这死老头儿身上奔腾而过,他刚才还色眯眯地看我,现在竟然好意思倒打一耙说我沉溺淫乐!

苏辄之反击道:“不知尚书大人从何处听闻这等荒唐传闻?竟与事实相差甚远!王爷并非因行房不慎受伤,王爷那日进宫与皇上商讨国事,回府时有些困倦,不慎从马车上跌落,方才受伤。尚书大人如此污蔑王爷,担心犯下大不敬之罪。”

户部尚书一时语塞,瞪着苏辄之像是要咬人一样。

苏辄之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各位大人还请回去,下官这就去西门查看。明日之前定能给诸位大人一个说法。”

几个大臣起身,随便作个揖,满脸晦气地走了。

等中堂里安静下来以后,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些大臣非要我站在众人面前?他们到底想要当众对我做什么?”

“尚且不知。”苏辄之说,“王爷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为好。”

我知道苏辄之是一心想为我好,他巴不得把我藏到个永远都不会被这群老东西找到的地方,好让我避开这群老东西的毒害。但是一味的退让也不是个办法,我越是躲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那群老东西越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我把苏辄之的茶碗拿过来喝一口水说:“刚才六个大臣都没有认出我来,估计西门外的人就更认不出我是谁了。”

我不顾苏辄之的反对,死缠烂打硬是跟着他坐车来到西门。

站在城楼下,我远远看见苏远在城门上忙得焦头烂额。听说他指挥的兵部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流民,不过看样子他依然忙得够呛。

我跟着苏辄之走到城楼上,这里只有穿铠甲的官兵和满目疮痍的流民。我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往这城楼上一站,还没说话就已经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苏远的眼睛几近喷火,他狂怒地朝我走过来问:“你来做什么?”

我心里一惊,生怕苏远又会一个火山爆发把我暴打一顿。虽然我身上的伤是长好了,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依然深深刻在我的记忆当中。

我强装镇定往城外看去,血红的夕阳余晖下,城门外密密麻麻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难民。他们衣裳褴褛,奄奄一息,无神的眼睛里流出黑洞一般的太息!

我忽然心里一痛,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能听到关于流民的信息。然而直到此时,直到我真真实实直面数以万计的无家可归的难民时,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流民眼中的无助,迷茫,悲伤,甚至是绝望!

都是从死神手中逃脱的人,只因我命好便重生在这帝王之家。若是我重生在甘肃,此时的我或许正在和城外几万人一起向城内祈求最后一丝怜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已经在地震中被大地裂开的峡谷吞没,或是死在万里长征中的某一处无人区。

我犹豫过,我彷徨过,我踟蹰过,我徘徊过。我躲在王府之中享受锦衣玉食,我躲在众位公子身后理所应当地接受他们为我提供的庇护。然而此时,看着脚下数万双呆滞的眼睛,我的胸腔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城外不仅仅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更有大安的国泰民安,有兵部几十万将士用热血与生命拼打出来的万里河山。我无法再视而不见,无法眼睁睁看着皇帝哥哥奋斗了七年的江山葬送在一群将人命当作棋子摆布的奸臣手上。

第109章 出山

奸臣利用流民闹事,目的就是为了让兵部镇压。兵部可以压住今日闹事的流民,但兵部压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只要奸臣将事实稍加改动,朝廷就成了将刀枪指向无辜百姓的罪人。

自古以来,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由农民造反而起。那些虎视眈眈的奸臣利用农民疾苦,要么发动农民战争颠覆朝廷政权,要么以镇压农民起义的名义诸侯并起,各个诸侯拥兵自重,从此天下割据。

敌人在金陵城外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其中每一个流民都是他们设下的棋子。若是兵部以武力镇压,便等同于对弈的人将棋盘砸碎,这是严重违背棋道的。眼下朝廷能做的事情不是打破游戏规则,而是直面这场游戏,利用对手的规则漏洞打败对手。

我不能再任由兵部沦为敌人对付朝廷的工具,不能无视兵部与流民鹤蚌相争,最终让敌人渔翁得利。无论前面的阻力有多大,无论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是何等反对,我都要站出来,站出来与隐藏在幕后制造混乱的蛇头来一场殊死较量。

“苏将军。”我微微一笑,“听闻苏将军为安抚流民呕心沥血,奴家特来探望。”

苏远指着市中心的方向说:“马上给我回去!”

我不为所动,看着城楼下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问:“此时城下有多少流民?”

苏远愣怔片刻,说:“两万余人。”

“什么叫两万余人?”我回头看着苏远,“具体两万余多少?这两万余人中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多少小孩?”

“你!”苏远全然没了耐性,但苏远看到我异常严肃的眼神时,苏远第一次对我低头说:“末将不知。”

“户部的人在哪里?!”我厉声大叫。

一旁走出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官员说:“微臣李幌是户部主事。”

我将右手大拇指竖在李幌面前说:“可认得这是什么?”

李幌的视线迅速聚焦在我的玉扳指上,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说:“微臣见过十三王殿下!”

我话音严肃,“李主事,方才的问题,你来回答。”

李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微臣……微臣不知……”

“不知?哈哈!”我大笑出声,转而揪起李幌问:“既然你连城下有多少人数都不知道,你们户部是怎么分配粮食的?我要是流民,我也会以为到了天子脚下也讨不到饭吃!”

我甩开李幌,径直往城外走,口中大喊:“兵部、户部管事的都跟我滚出来!”

苏辄之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病猫便老虎,小声在我旁边唤了一声:“王爷。”

我转头看苏辄之,话音依然严肃:“你也来。”

我走到城外刑台上。四四方方的刑台上已经跪了十多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这些汉子就是今天下午带头闹事的几个人,被兵部抓了压到刑台上。苏远本打算当众把这几个人杀了,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其他流民知道哄抢是会被杀头的。

十多个汉子被五花大绑跪着,各个垂头丧气,却没有任何一人在哭泣。对于一群经历了无数次死亡,又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说,他们对死亡早就麻木了。死亡每天都伴随在他们身边,只不过今天终于轮到他们几个。

我问苏远:“这些人所犯何罪,为何要杀?”

苏远咬牙切齿憋了半天,说:“这些暴民带头闹事,哄抢朝廷配发的粮食。”

我又问:“为何要哄抢?”

苏远瞪着我说:“我不是流民,我怎知为何。”

我冷笑一声说:“连原因都没问清楚就杀人,我建议今晚苏将军回去需要重新磨刀,因为明天还会有人哄抢,苏将军还要再杀一批人。”

“你!”苏远两只眼睛瞪得贼圆。

我不理会苏远,转头对李幌说:“叫你们户部的人现在就给我抬一套桌椅上来,我要现场审案。”

“是!”李幌赶紧下去安排。

我转头对苏辄之说:“苏长史,你来做笔录。”

“是。”自从上了城门,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就跟见鬼一样。

我和苏辄之坐在刑台上,没有惊堂木,我就拿扇子敲一记桌子问:“台上所跪之人,尔等可知罪?”

几个汉子眼中只有悲凉,苦笑点头。

“我问尔等可知罪?!”我狂叫一声。

几个汉子终于回过神来,前前后后懒精无神地说:“知……罪……”

“知罪?”我皱眉,“为何知罪还要犯罪?”

几个汉子低下头,其中几人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我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说:“我乃大安十三王赵戎,皇上钦点的赈灾命官。尔等有何冤屈只管与我说,我定会替大安子民讨回公道!”

几个汉子惊异抬头,就算是满脸污秽也掩盖不住他们抽动的嘴角。

我大大方方张开双臂给他们看,“不要看我长得像个女人就以为我是来戏弄你们的。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抓住你们的诸位将士都听我的发落。我是因为急着赶过来,没来得及换官服,所以才穿着常服过来。看到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没有?这是皇上钦赐的玉扳指,整个大安仅此一枚,这枚玉扳指就能证明我是十三王赵戎。”

几个汉子依然停留在惊骇之中,我坐回椅子上说:“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我今天就是来替你们讨回公道的。”

“王爷!”一个汉子喊了起来,“王爷有所不知,草民白天走,晚上走,从冬天走到夏天才逃到京城。可是到京城后,守门的官爷不准我们进城。我们只能在城外,一天领两碗粥。

“前几天的粥里米还是多的,后来粥里的米变少了,今天早上的粥就像米汤一样。到了下午,我听说京城的米快要吃完了,京城拿不出米给我们吃。可怜我老母亲年事已高,我媳妇怀胎八月。在这么下去,我老母亲和我媳妇就撑不住了!”

“李幌?!”我朝身侧老气横秋叫一声,“他说的可是真的?户部煮得粥像米汤一样稀?”

第110章 求生

“李幌?!”我朝身侧老气横秋叫一声,“他说的可是真的?户部煮得粥像米汤一样稀?”

李幌又跪地上哭丧道:“王爷赎罪,微臣所负责的是流民人数统计,并非口粮发放。此事微臣确实不知。”

“很好。”我点头说,“那你现在就去把户部负责发粮、运量和煮粥的人叫来!”

“是!”李幌起身往台下跑。

“等一下!”我大喝一声,吓得李幌又跑回来。我意味深长地说:“要是我把哄抢口粮的事问清楚前户部的官员还没有来,你可以直接提着他们的头来见我。如果是因为你通知不利导致他们迟到,你的脑袋我也没收了。”

“是!”李幌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下刑台去。

我转过来对方才说话的汉子说:“我看你少说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做事就跟不足十岁的幼儿一样,别人说什么你们也就信什么。堂堂天子脚下,怎么可能缺你们一顿口粮?!是谁最先造谣的粮食配发不足?你们谁能检举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台上几个汉子顿时面露难色,“王爷,当时大家都这么说,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想着谁也不会骗我们啊。”

“哦?原来都是老乡啊!”我认真看着台上的人,“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们是老乡,哪有老乡去抢自己老乡口粮的道理?!”

几个汉子懊悔地低下头。我绕过几个汉子,站在刑台边缘,对着呜呜泱泱双目无神的群众高喊:“甘肃来的相亲们!大安的子民们!你们不远万里来到京城,你们从地震中活了下来!你们在万里长征中活了下来!你们在冰雪皑皑中活了下来!你们在高山沼泽中活了下来!你们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活了下来!

“你们是伟大的!是顽强的!你们踏着家人的尸体走到京城!你们踏着朋友的尸体走到京城!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注定你们不仅能活过昨天!活过今天!而且还能活过明天!”

“但是!”我继续高喊,“就在今天,今天你们竟然从自己老乡的手里抢粮食!从自己同伴的手里抢粮食!就连万里长征都不能夺取你们的生命,难道你们要将自己的生命断送在自己至亲至爱的手上吗?!”

台下开始出现稀稀疏疏的哭泣声,我几乎要把自己的喉咙喊破了!“地震的时候你们互相帮助逃出甘肃,南下的时候你们互相搀扶走到京城。你们已经走到了胜利的终点,为什么你们要在取得伟大的胜利之后,却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你们相依为命的老乡,伸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你们的朋友?!

“你们怎么忍心从自己老乡嘴里抢口粮!从一路陪你们走过万里征途的儿时玩伴嘴里抢口粮!看着自己的朋友在京城死去,你们于心何忍?!”

台下的哭声越来越大,就连我身后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撕破喉咙大喊:“我是大安的十三王赵戎,皇上亲自让我来接待你们,照顾你们!欢迎你们,来自甘肃的老乡!皇上非常关心你们,京城里的每一个百姓也非常关心你们!我赵戎承诺!只要我赵戎有一口饭吃,来自甘肃的每一位老乡都能有一口饭吃!”

台下两万人陆陆续续跪了下来,无数哭声哀怨悲鸣。

我撑着一口气,走回苏辄之旁边坐下,对刑台上几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汉子说:“你们几个带头犯下滔天大罪,置他人生死于不顾!我今天就拿了你们的命,好给混乱中死伤的老乡一个说法!”

“王爷饶命啊!”几个汉子终于有了求生的欲望,“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我一家老小就没人照顾了!”

“哼!”我瞪着几人说:“你们的家人是人,别人的家人就不是人吗?你们抢了别人的口粮,把别人打伤,让别人饿死,这等罪过你们拿什么来偿还?!”

几个汉子歪斜着身子朝我磕头,台下的哭喊声也越来越大。

“王爷!求王爷饶了我家男人吧!”台下几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好吧!”我说,“你们几个的命暂且缓几天杀也不迟,在此之前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你们表现得好,我就饶你们一命。若是表现不好,这里还是你们的断头台!”

“谢王爷!谢王爷!”台上台下一片欢呼。

我转头问满脸震惊的苏远说:“苏将军,户部的人可有到了?”

苏远回头看一圈说:“还未到。”

我肃穆起身说:“刽子手暂且留下,等户部的人到了以后,直接在此行刑便可。”

苏辄之跟着起身说:“王爷,朝廷命官,王爷不得私自用刑。”

我正色道:“苏长史多虑了,小王并不打算私自用刑,小王现就进宫将此事上奏皇上。想必皇上的谕旨到达之前,几位大人应该还在来的路上。等到几位大人来了以后,时间刚刚好,正好可以赶上行刑。”

苏辄之瞬间心领神会,憋住笑说:“王爷所言极是,下官现在就送王爷进宫。”

苏远看着我和苏辄之在台上一唱一和,脸上晦气横生。

我干脆跟苏远说:“小王还有一事相求,有劳苏将军派人去户部催一催,莫让御史台传旨的官员等太久。台上这几个人暂时收押起来,等小王随御史台的官员从宫里出来后,小王对这几人还有其他发落。”

我和苏辄之大摇大摆走下刑台,进了城门后直接坐上马车。

苏辄之对阿龙说:“往皇城方向去,慢些走。”

上车后苏辄之忍不住笑,“王爷今日所举,当真让辄之另眼相看。”

“名师出高徒嘛!”我趁机吹捧苏辄之说,“每天跟着老师,耳濡目染,自然学到不少东西。”

我们的马车还没走出半里路,几个穿官服的人突然跪在马车前面。

我伸头一看,其中有两个竟然就是刚才来我府上闹事的户部左右侍郎。

苏辄之伸出头问:“何人在此挡路?”

第111章 彻查

苏辄之伸出头问:“何人在此挡路?”

户部主事李幌急忙说:“苏大人!王爷要找的几位大人都已到齐,还请王爷莫要进宫。”

满大街的市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各个围过来看官员当街磕头的好戏。

苏辄之坐回马车里,过了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出去说:“见诸位大人颇有诚意,王爷决定随诸位大人回到西门一同商讨安抚事宜。”

“谢过苏大人!”几个户部给事中火速起身,坐回官轿里跟着我的马车往西门走。

天色越来越黑,走到西门时城楼上已经点了一排火把。

我和苏辄之从马车里跳下来的时候,户部左右侍郎差点没被当场吓死。

听李幌叫了我一声“王爷”,户部左右侍郎登时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放肆!”苏辄之对左右侍郎叱责:“你二人在王爷面前做出此等举动,究竟寓意何在?!”

户部左右侍郎站都站不稳了,一头跪在地上说:“王爷赎罪!下官有眼无珠,在王府时未能认出王爷。”

我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转身朝城门外走去。

几个官兵举着火把给我们引路。走到粥棚前,我问户部官员说:“是谁负责将口粮发放到灾民手中?”

“是下官。”户部左侍郎颤抖着声音说。

我问他:“灾民方才与我反馈,左侍郎发放的米粥,其中米粒一日少于一日,到了今天米粥已经成了米汤。你当作何解释?”

户部左侍郎跪地上说:“下官冤枉!望王爷明察。下官只是负责发放米粥,并不负责熬煮米粥。米粥变稀,实在不是下官的责任。”

我问剩下几人:“是谁负责熬煮米粥。”

“是下官。”这回户部右侍郎很自觉地就跪地上去了。

“那你说!为何米粥变稀?!”我突然对户部右侍郎大吼一声。

右侍郎一头磕在地上说:“下官冤枉!下官每日从户部领取当日米粮,然后将全部米粮用于熬粥。下官领到的米粮一直都是那么多,但是京城外聚集的流民却日渐增多。下官为保证每个流民都能吃上一碗粥,这才多加水进去。”

“呵呵!”我发出冷笑,“李幌!你方才说是你负责人数统计,为何粮食下发的数量会与人数不符?!”

户部主事不仅跪地上,还哭哭啼啼哀嚎起来。“下官冤枉啊!下官每日都将流民数量如数上报,可是粮食发放不归下官管啊!”

“那粮食发放归谁管?!”我已经快到了爆炸的边缘。

户部右侍郎也跟着哭起来,“王爷,此事是归尚书大人和苏长史主管,与下官无关啊!”

“哦?”我转头问苏辄之:“苏长史,此事可是由你主管?”

苏辄之难以置信地跪地上说:“此事确实是由下官主管,但下官每日都是按照户部统计的人数计算米粮数量。”

“那好的很!”我对地上一群人说:“看来问题最后是出在我十三王府。这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免得我还要满京城去盘查,我直接在自己府上就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弯腰扶起苏辄之说:“最近我十三王府并没有多出米粮来,说明苏长史没有从户部偷过米。苏长史,你要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回想一遍,把你接触过的人全部罗列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既然刚才几位大人都说他们没有偷过米,那么偷米贼肯定就在你身边。”

地上的几个户部给事中头冒虚汗,我很体贴地对几人说:“天怪热的,几位大人都别跪着,快些起来说话。”

户部给事中战战兢兢起身,低着头不敢说话。

借着火光,我沿着粥棚走了一圈,问:“左侍郎,今日城外已有两万余人,你是按照什么顺序发放口粮的?”

户部左侍郎说:“户部在城外设有二十口锅,下官让流民分作二十组,分别在二十口锅前排队领粥。”

我疑惑地问:“你是按什么原则分组的?是按性别还是按年龄?或者是按到达京城的先后顺序?”

户部左侍郎面容尴尬,“下官,只是让流民自行分组。”

“自行分组!”我细细咀嚼这四个字,“要是一组女人多,一组男人多,一组小孩多,一组成人多。男人吃得比女人多,成人吃得比小孩多。那么男人和成人多的一组分配不够怎么办?再者,若是一人先在第一组排队,领到食物后又到第二组排队,重复领取口粮怎么办?”

户部左侍郎吓得魂飞魄散,又跪回地上说:“下官管理失职,望王爷恕罪!”

“右侍郎!”我对快要站不稳的户部右侍郎说,“你发现每日米粮分配不足,为何不向上汇报?”

右侍郎也跟着跪下来说:“下官冤枉!下官每日都向苏大人和尚书大人如实上报,可是每天发下来的米粮根本跟不上当天新增流民的数量。”

这回我再次问回苏辄之:“苏长史,每天你负责计算次日需要的米粮数量,你可有将可能的新增人数算入其中?”

苏辄之艰难地说:“下官计算时已经考虑过新增人数。”

“呵呵!死循环!”我咧嘴一笑,说:“各部门都将账目交到我这里,我现在要亲自过目!”

户部众给事中赶紧起身落荒而逃。

我看向面色阴郁的苏远说:“苏将军,我记得这城楼是在兵部的管辖范围内。”

“是。”苏远始终一言不发,此时不情不愿吐出一个字。

我指着城楼说:“有劳苏将军替小王准备一间方便说话的房间,稍后我要与户部和兵部几位大人开会。”

苏远随便抱个拳离去,只留下我、苏辄之、阿龙还站在原地。

我把阿龙拉过来,小声对着他的耳朵说:“阿龙,你现在随便去哪里帮我找一支女人画眉毛的眉笔来。”

“是!”阿龙脸色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听话走了。

苏辄之担心地小声说:“王爷,那些账目辄之都看过,并未发现问题。”

“没有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我摊手说,“老师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第112章 查账

苏辄之很是担心,他凑近我耳边小声说:“王爷,那些账目辄之都看过,并未发现问题。”

“没有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我对苏辄之抛个媚眼说,“老师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阿龙是最先回来的一个,苏远也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一间议事厅。

我走进议事厅,扯过一张宣纸放桌子上,然后用眉笔画了一个表格。

“王爷这是要做甚?”苏辄之问我。

“下棋。”我淡定地看苏辄之一眼。

我用英文在横向表头处写了“populationamount,populationincreasing,foodamount,foodincreasing”(人数,人数增长,食物数量,食物增长)。

我又用阿拉伯数字在纵向表头处写了一排日期。

之后我等了好半天,一摞账本才终于放在我面前,就连户部尚书做的账目都被拿来了。

我将工整但是繁杂的流水账分别写到表格中。不出所料,从统计人数,到苏辄之计算的粮食配发,再到右侍郎领到的粮食,最后到左侍郎下发的米粥,每一个数字都是对得上号的,但是分发到难民口中的米粥就是越来越少。

右侍郎看着我在纸上写了一堆他看不懂的文字,他忍不住问:“王爷写得这是什么?”

我随口说:“天书。”

“天书?”兵部、户部的给事中全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我飞快书写。

等我把所有数字都誊抄完成,我瞬间明白为什么每天配发的粮食会越来越不够吃了!

“哼!雕虫小技!”我一丢眉笔,转头对阿龙说:“阿龙,磨墨!”

阿龙将墨块在砚台里磨开,我将就着这点时间把一张宣纸撕成小片。

我在这边忙活,户部的人则是越来越急。他们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插手,更没有想到事情可能会超出他们的控制。

现在所有户部给事中就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横竖坐不住,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躲闪变成恐慌。

我拿起一个纸片,用隶属写了一个数字。

放下笔,我不咸不淡地问在场众人:“谁主管京城粮仓?”

右侍郎说:“下官主管。”

我走到右侍郎面前,将小纸片抬到他眼前说:“粮仓里,可有这么多粮食?”

右侍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同僚。见他想与其他几人用眼神交流,我大喝一声:“到底有没有?!”

“有有有!”右侍郎吓得急忙点头。

户部的其余给事中顿时捏紧拳头叹气,他们看不到我写的数字,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

我又问户部右侍郎道:“今夜能否连夜调动其中二十分之一的粮食?”

右侍郎的眼睛刚要往旁边瞟,我就大声打断他的小动作:“能还是不能?!”

右侍郎吓得欲哭无泪,只得推脱说:“这件事下官不能做主,此事要由尚书大人定夺。”

我故意在房间里到处看了一圈,有些遗憾地说:“不知是李主事没有告知尚书大人,还是尚书大人愿为大安抛头颅洒热血。都这个时辰了,尚书大人还没有来。”

李幌哆哆嗦嗦跪地上说:“王爷饶命!下官一时心急,忘了通知尚书大人!下官知罪!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原来是李主事失职。”我恍然大悟,“那我今晚给皇上送折子的时候,顺便跟皇上要个杀人名额。”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李幌一个劲往地上磕头,不过片刻就满头青紫。

我非常体谅地说:“李主事别急,我们还有正事要谈。等我们谈完国事再来探讨李主事的后事如何?”

李幌失魂落魄地爬回凳子上坐着,其余户部的人知道事情不好办了,各个开始瑟瑟发抖。

我对李幌说:“李大人,虽说你后事在即,不过作为朝廷命官,该你负责的工作,你必须负责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城外流民可以散漫,但是李大人的管理却不可以散漫。李大人必须立刻重新统计人数,按照性别、年龄、身体状况统计。所有流民必须按照保甲制管理。

“五人为一户,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每一户、每一甲、每一保都必须选出户长、甲长,还有保长。一旦流民再闹事,户长、甲长、保长都要连坐。”

“下……下官领命。”户部主事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地说。

我转而对户部左侍郎说:“每日发放食物,只能按甲级单位发放,由甲长安排其下十个户长前来领取,再由户长将食物分发给他管辖的其余四人。

“为保证每一户都能领到食物,每一甲必须十个户长同时到齐才能发放食物。同时还要设有监管部门,每一个个人都可以向户部申诉,及时反映食物分配不合理的情况。”

“下官领命!”左侍郎早已脸色煞白,听完我的吩咐,他赶紧回话。

我回到桌前,在另一个小纸片上写了一个数字,然后拿到右侍郎面前说:“户部今夜是否能够准备这么多炉灶?”

右侍郎这回学乖了,急忙点头说:“能。”

我不给右侍郎和其他几人交流的机会,直接挥手说:“你现在就去准备,若是今夜准备不好,明日的杀人名单里再加你一个。”

“下官领命!”右侍郎吓得屁滚尿流,逃命一样冲出门外。

等右侍郎的脚步声消失在黑夜里,我才对坐立难安的户部其余几人说:“方才我交代的事情由李主事和左侍郎负责,其余户部大人需全力配合李主事和左侍郎的工作。都各自去忙吧。”

“下官领命!”户部给事中们夺门而逃,最后只留下兵部的一群小将还在屋里云里雾里。

户部的人一走,我也轻松许多。我坐回椅子上说:“明日有劳兵部众位将士替我去做一件事。大家记住,一定要把表面工作做得热情温馨,热烈奔放,让明日抵达京城的流民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

终于将兵部的将士也送走了,议事厅里还剩始终没有说话的苏远和苏辄之。

我喝口水润润嗓,换上一副嬉皮笑脸说:“前日我厚着脸皮向碧云公子讨教了一盘棋局,越是回味越是觉得其乐无穷。不知苏将军有没有兴趣到我府上一叙,我给苏将军讲讲其中奥妙。”

※※※※※

苏远不愿跟我和苏辄之坐一辆马车,他便独自骑个马走在马车前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马车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苏辄之安静了半天,终是安耐不住问我说:“王爷可是看出什么破绽?”

我真是累了,靠在车厢上懒懒散散地说:“老师莫急,答案就在棋盘之中。”

第113章 棋局

苏辄之被我吊着胃口,还是忍不住问:“此话怎讲?”

我坐起身子,凑到苏辄之面前调皮地说:“老师可曾信过我当真是九天玄女座下秋月仙子?在天上的时候,我确实是专司机关算术。对手不过是跟我们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这种路数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我玩腻了。”

苏辄之稍有沉默,又问:“王爷可是找到偷盗粮食的贼人了?”

“没有。”我叹口气躺回车壁上靠着,“没人偷米。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好奇,老师这份计算粮食配发的工作,是户部安排给老师的,还是老师毛遂自荐讨来的?”

“是由户部尚书向皇上举荐的。”苏辄之说。

我干笑两声,“这坑果然深,连老师都被陷进去了。”

我闭目养神,一直到了王府正南门苏辄之都没再说话。

一进门后我就抓过门房的小厮说:“你们去厨房抬满满一石米到大书房,再派人去碧云公子房里讨要三副棋盘来。”

几个小斯搞不清楚状况,却也只能听命照办。

进到书房,苏辄之实在是忍不住,他拉明了问:“王爷究竟要做什么?”

我笑嘻嘻地说:“老师教过学生不少棋谱,今天学生就来与老师讨教一盘如何?”

沿路沉默的苏远早已没了耐性,他粗暴地揪起我的衣领说:“我不会下棋,你到底要做甚?”

我挣脱苏远的大手,有意讨好苏远给他倒茶。“敬贤哥哥为安抚流民日理万机,这是我从酌泉公子那里讨来的龙井,敬贤哥哥尝一尝味道如何。”

苏远快要发火时,几个小厮终于抬了满满十斗大米来到书房。随后碧云公子也跟着两个小厮抬了三副棋盘进来。

碧云公子朝我和苏远拜礼说:“碧云与苏将军见礼。不知王爷深夜索要棋盘,所谓何事?”

我跑过去接过碧云公子手中的棋盘,欢天喜地地说:“能有棋坛专家出山坐镇,这件事情就更好办了。今日户部给我看了一份古棋谱,宪海快来帮我看看可有破解之法。”

碧云公子不明所以地被我拉到桌前坐下,我将棋盘放好,转身从米斗中抓了一把白米。

我从棋盘一个角开始,在第一个格子里放了一粒米,在第二个格子里放了两粒米,在第三个格子里放了四粒米,在地四个格子里放了八粒米,在第五个格子里放了十六粒米……

“王爷这是在做甚?”碧云公子看着棋盘问。

我数累了,将手中没有数清楚的米丢回米斗中。我坐下来喝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曾经有一个国家与邻国交战,这个国家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英勇善战,击退了邻国的军队。

“大将军战胜归来后,皇帝想要奖赏这个大将军。皇帝问大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大将军拿出一副棋盘。

“就像我方才那样,大将军索要的赏赐不多。他只要皇帝将棋盘放满大米,再把棋盘上的米粒全数赏赐给大将军就可以了。”

我指指棋盘说:“就像我那样,在第一个格子里放了一粒米,在第二个格子里放了两粒米,在第三个格子里放了四粒米,在地四个格子里放了八粒米,在第五个格子里放了十六粒米……

“皇帝听了很高兴,毕竟这也不是多奢侈的要求。皇帝就让人往棋盘上放米,等米放满一个棋盘后,再将那一棋盘的米赏赐给大将军便是。”

说累了,我开始慢慢悠悠喝我的茶。

“那后事如何?”见我不说话了,碧云公子问。

我看向碧云公子说:“宪海从小是站在棋盘上长大的,对于棋盘最为熟悉。宪海不妨估算一下,现在这间房子里有一石米,若是按照那个大将军的要求,将这一石米全部放到棋盘上,宪海带来的棋盘会用掉几个?”

碧云公子觉得我是在拿他当小孩子耍,耐着性子说:“自然是三个棋盘都会用掉。”

我转头问苏辄之:“辄之觉得会用掉几个棋盘?”

苏辄之的表情也是嫌弃得很,“我与碧云所见相同。”

我再转向苏远说:“敬贤哥哥也是大将军,这道题本身就出自你们兵家。敬贤哥哥觉得会用掉几个棋盘?”

苏远没好气地哼一声说:“再多拿两个棋盘来,这些米也放不完!”

我叹口气说:“这就是为什么每天送出城的米粥会越老越稀的原因。实话跟几位前辈说吧,按照这种算法,我这一屋子的米,连半个棋盘都放不满。”

屋里的三个人诧异地看着我,眼里没有半点信任。

我拿过算盘放在苏辄之面前说:“辄之出生商贾,精于算术,辄之不妨亲自验证一下,我说得可是真的。”

我先拨几颗算盘珠子给苏辄之看,“二乘以二等于四,四乘以二等于八,八乘以二等于十六,十六乘以二等于三十二……还请辄之继续算下去,将每一次计算的结果再乘以二。”

苏辄之开始有些动摇,他手中的算盘珠子被打得啪啪响。碧云公子起身走到苏辄之面前,看着苏辄之计算。

很快,两位公子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越是算到后面,每计算三次,整个结果就会往前进一位数。只不过算了五十多次,算盘的最后一排也被用掉了,再之后的计算就是算盘所不能计算的数字了。

屋里的三个人困惑地看着我,我解释说:“刚才的这种计算结果,叫做数列,而且是等比数列。在一列有序的数字中,后面的一个数字是前面一个数字的倍数。

“辄之计算的仅只是数列中的单个数字,若是要考虑往棋盘上累计放米,那就是整个数列的总和,这叫等比数列的和。

“等比数列的和是一个更恐怖的天文数字,巨大到不能用个十百千万这种小位数来表示。”

“你到底要说什么?!”苏远听不懂我说得话,急切地打断我。

我从袖中拿出我誊抄的账目说:“这是我在城楼上誊抄的账目,我确实发现了问题所在。”

停顿片刻,我非常抱歉地对碧云公子说:“宪海,我还有些要事想要与苏将军和辄之单独商讨,不知……”

第114章 密码盒

停顿片刻,我非常抱歉地对碧云公子说:“宪海,我还有些要事想要与苏将军和辄之单独商讨,不知……”

碧云公子何等聪明,他立即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说:“天色已晚,碧云先行告退。”

等碧云公子走后,我到门口小声吩咐阿龙把我房里的两个锦盒拿来。

现在房里只剩下三个人,我关好门窗,定了定神说:“现在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我发现有人在操控流民到达京城的数量。”

我拿过一张白纸开始写数字。“第一天抵达京城的人数是二百人,第二天的统计是六百人,人数差是四百人。第三天统计人数是一千四百人,人数差是八百人。第四天人数突然有了一个小爆发,统计人数是三千人,人数差是一千六百人。到了第五天,也就是前天,人数猛增,突然增加到六千余人,人数差是三千余人。到了昨天,人数接近一万三千人左右,人数差是六千余人。到了今天人数突破两万,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人数差应当接近一万二千人。”

我将写满数字的纸转朝苏远和苏辄之,“你们仔细看,每天多出来的人数,差不多就是二的倍数。二百,四百,八百,一千六,三千,六千,一万二。”

我又扯过一张纸说:“但是辄之预算的粮食数量却不是按照这个比例增长的,辄之预算的粮食是在当天人数的基础上增加两成到四成的粮食。起初人数少的时候,在米粥里稍微加点水尚且可以应付一下。但是从前天开始,人数增长已经明显出现了几何级数的增长,与辄之预算的粮食差距就越拉越大。这就是为什么米粥里的水会越加越多的原因。”

苏辄之拿过算盘重头算了一遍,脸上的神色渐渐凝滞。

苏远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直接问:“那要如何应对?”

我突然笑眯眯地卖乖说:“敬贤哥哥又不准我参与这件事,我就算是想了一肚子的策略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苏远大牙磨的咯咯响,最终只得强压住怒气说:“你且说说看,若行得通,我兵部照做便是。”

我要得就是这句话,正好阿龙把我的盒子拿来了,我将两个木盒放在苏远面前说:“敬贤哥哥记性如何?”

苏远白了我一眼说:“自然不差!”

“那就好。”我在纸上写了一串很长的数字说:“敬贤哥哥走出这道门前,能否将这些数字按顺序记下来?”

苏远嘴角抽搐两下,最后瞪着我恶狠狠地说:“不能!”

“那好吧,看来只能采取备用方案了。”我将写了数字的纸拿到烛火上烧了,再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面铜镜。“敬贤哥哥可要看清楚,这铜镜的用法我只对你讲一次。你若是听错了,后果可是要由你一人承担。”

苏远现在连眼角的青筋都在跳,看他这副样子我心里怕得很,但是嘴上还是要陪笑说:“这铜镜分为内外两圈,两圈都可以转动。外圈是十二天干,内圈是十个地支。敬贤哥哥需将当日的天干地支同时转到铜镜正北方向,铜镜正中就会出现四个数字。不同的天干地支,对应的数字不同。”

我把铜镜递给苏远,苏远便照我说的小心翼翼转了两圈。

我拿起装铜镜的盒子说:“这是我制作的密码盒,盒子没有钥匙,开锁需要的是密码,密码就是铜镜上的四个数字。敬贤哥哥收到盒子以后,根据当日的天干地支转出密码,然后用这个密码打开盒子。”

我操作一遍给苏远看,看得苏远目瞪口呆。

我继续说:“敬贤哥哥若要将这个盒子送还给我,需得重设密码,根据铜镜上对应的数字设置。”

我又演示了一下,如何按住开关重设密码。

苏远指着盒子问:“这盒子是哪来的?”

“当然是我做的。”我将盒子塞进苏远手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几步。

苏远试着开关了一下盒子,几近癫狂。“你怎会做出这种东西?”

我也不跟他计较,悠哉悠哉坐凳子上喝口茶说:“当年鲁肃与吕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敬贤哥哥与我分别三年之久。莫非敬贤哥哥真当我是个蠢材,三年之中没有半点长进?”

苏远愣怔在座位上不说话,我继续说:“那里还有一个盒子,是给敬贤哥哥和皇上用的。我与皇上传信的盒子,前几日已经送进宫里去了。两个盒子的密码不一样,敬贤哥哥别弄混了。”

苏远看看另一个盒子问:“这是皇上的意思?”

我耸耸肩说:“要不是有皇兄给我撑腰,我哪敢得罪户部的人。言归正传,既然敬贤哥哥已经收了我的礼物,我是不是也可以跟敬贤哥哥讨要点东西,算是礼尚往来?”

苏远狐疑地问:“你要什么?”

“要人。”我直言,“今晚要占用一点敬贤哥哥的睡眠时间了。”

我打开地图说:“蛇头想要控制赴京的人口数量,从长沙到京城,你们觉得在哪里控制人流速度最有效?”

“鄱阳湖。”苏辄之说。

“英雄所见略同。”我指着鄱阳湖说,“整个鄱阳湖的水运都被蛇头控制。如果流民想要过鄱阳湖,流民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陆路,也就是沿着整个湖泊绕一圈。但是这样会增加三到五天的路程。

“流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哪里还有力气多走三五天的路。另一条路简单便捷,流民只需听从当地蛇头安排,由蛇头派船运送他们渡湖。”

苏辄之认同地点头,我接着说:“一开始很容易用渡船的数量控制人数,从几百人到一千多人,只要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够把预定数量的人送到湖泊对岸。但是人数多余五千人的时候,仅靠一晚上的时间就不可能把所有人送到对岸了。不仅连夜赶工不行,经过长途跋涉,五千人的流民也不可能像军队一样整整齐齐同一时间同时到达京城。

“流民没什么组织性,几万人走走停停,前前后后,这样的队伍根本无法对京城造成任何冲击。所以最后三天的流民队伍中加入了蛇头安插的小蛇,这些小蛇跟着流民一起走,沿路控制流民前进的速度。”

第115章 卖乖

我指向京城说:“最好的证明就是,最近三天,新来的流民几乎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同时到达西门外。如果没有人从中控制流民迁徙的速度,一整天都会有流民陆陆续续到达西门。

“中午的时候正好开始发放米粥,为了应对新增的流民,右侍郎只能临时往粥里拼命灌水。这就是为什么米粥会变得越来越稀的原因。”

苏远问:“你是要我去把控制流民的贼人抓出来?”

我摇头说:“来不及了,明天中午,下一批流民就会到达京城。小蛇混在流民当中,我们根本分辨不出谁是流民,谁是小蛇。兵部也不可能一口气把两万流民全部抓起来。”

“那该怎么办?”苏远问。

我眉眼一弯,笑着说:“所以今晚我要向兵部借三百个人,伪装成流民混进流民当中。这三百个人最好能带点甘肃的口音,长得瘦一点,晒得黑一点,要能吃苦耐劳。

“最关键的有两点:第一,混进流民队伍可不仅仅是今晚,而是一直要跟着流民待到流民离开京城为止,估计少说也要两个月。第二,不仅要有男人,还有有女人和小孩。我府上实在是找不出女人和小孩,所以我只能向敬贤哥哥要人了。”

我转头对苏辄之说:“辄之今晚从我们府上尽量找几个牢靠点的人出来。我也不好意思完全让兵部出力,好歹我们王府选几个人出来聊表心意。”

“呵呵!不必!”苏远颇为鄙视,“我苏远练出来的兵各个都能吃苦打战。你府上的人一个二个养得肥头大耳,一看就不像流民。”

我忍住笑说:“那就有劳敬贤哥哥了。敬贤哥哥需将这三百人分作两批,其中一百人今晚就混进西门外的流民队伍中。另外两百人需出京城,连夜往西赶路,然后混进明日会抵达京城的流民队伍,再跟着队伍返京。”

我指着地图说:“明天日出后,兵部的官兵要分作两批。一批组织西门外的流民绕着京城外围,延南门迁到东门。第二批兵部的官兵需手持鲜花和清水,沿路站在西门外的官道上,迎接明天抵京的流民。

“敌人举着千斤重的大石头来京城,他们以为我们会以卵击石,我偏偏要给他们来个以柔克刚!伪装成流民的三百人要和兵部的人里应外合。我给他们设一个布袋计,让他们一拳打在棉花上,然后我再用我的乾坤一气袋把小蛇一网打尽。”

我重新拿一张白纸,写了一个数字递给苏辄之说:“辄之要按照这个数量预算明日的粮食配额。我现在就送信给皇上,今晚我让户部的人连夜调动够四万流民吃十天的口粮。

“明天早上辄之先去押运其中十分之一的粮食送往粥厂,然后让粥厂将一半米粥送往东门,一半送往西门。这几天辄之还要一口咬定户部出了偷米贼,假装出一副追查偷米贼的样子,故意给户部制造出一种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最好是能够让户部自行揭发,发动内部矛盾,把新仇旧账一次性全部翻出来。”

我又对苏远说:“我还要再厚着脸皮跟敬贤哥哥讨要一队武功高强的护卫。你刚才也说了,我府上的人各个吃得白白胖胖,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明天一早我要兵部的人陪我去各大商铺游说,让京城里的商户都为赈灾做点贡献。我一个人不敢去,必须要兵部出几个人陪我去。”

苏远极不情愿地点头说:“也好,我让右副将陪你去。”

“还有一事。”我笑得像个女流氓一样,“那些难民晚上都是露天而睡,这样会生病的。来得路上要是生病了,死了,把尸体往路边一扔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他们聚集在京城,要是大量流民在京城门外生病了,疾病会传染给京城里的人的。京城里人口密度这么大,一旦有瘟疫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兵部要借调至少五千个帐篷给流民住,防止流民生病。”

苏远一副被玩弄的样子,咬牙说:“答应你便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打个哈欠说:“今晚大家都有得忙了,敬贤哥哥务必要让你伪装成流民的二百个手下今晚连夜与流民汇合。男人我倒是不担心,我就是担心你选出来的女人能不能吃这份苦?”

“哼!”苏远不服气地说,“我将门出生的女流之辈要比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强上百倍不止!”

我一个喜笑颜开:“有敬贤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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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走了眸色阴沉的苏远,我和苏辄之都是舒口气。

我猛灌两口水说:“老师,我们现在就兵分两路。你去找户部尚书,我进宫找皇上。”

“甚好。”苏辄之说。

我蹭到苏辄之面前,摊平一双小手,可怜巴巴地说:“还请老师赏学生一件官服穿。”

苏辄之一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样子。他捏一把我脸上的包子肉,转头对门外说:“阿龙,将王爷的官服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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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进流民大军的探子清晨传回情报,今天新一批抵达京城的流民已经做好了抬着尸体攻城的准备。

前几天一个传言逐渐在流民队伍中流传,传说京城大门紧闭,朝廷不发粮食给流民吃。所以流民将沿路死去的同伴尸体背到京城,准备强行攻入京城大门。如果守城的官兵放箭射杀攻城的流民,流民就把死人顶在头上当挡箭牌,防止被城楼上的乱箭射死。

两万流民结伴而行,就是为了攻城的时候人多力量大。不得不承认策划这场攻城行动的幕后黑手能力很强,他们先利用天时发动流民南下,再利用地利控制人流数量,最后利用人和发动农民包围城市的人民战争。

对于几万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任何一丝求生的希望都能让他们爆发出洪水一样的破坏力。在死亡面前,数量庞大的流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第116章 上朝

对于几万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任何一丝求生的希望都能让他们爆发出洪水一样的破坏力。在死亡面前,数量庞大的流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我有些不放心,日出前顶着睡眼惺忪赶到西门最后见苏远一面。

苏远应该是一夜没睡,不过他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精神状态比我好多了。

“昨晚有没有睡觉?”苏远捏一把我脸上的包子肉问。

面对他的老虎钳,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手指才碰到我脸上我的瞌睡就被彻底吓醒了。

我往后跳一步说:“方才在马车上睡了一下。”

苏远邹眉问:“你不回去睡觉,来城楼做甚?”

我乖巧地帮苏远整理了一下铠甲说:“我是担心敬贤哥哥嘛。以前敬贤哥哥都是带兵打仗,今天要带兵演戏。我怕兵部的人没什么演戏的经验,蛇头又狡猾,一场喜剧演成悲剧就不好了。”

苏远拎着我的衣领说:“兵不厌诈,我兵部怎会如此不堪?”

“嘻嘻!”我憨笑两声,“那就好,我现在要去上朝了。好多年没上过朝,过程都生疏了。”

苏远松开揪在我衣领上的大手,转而又掐在我后脖子上。我猝不及防就被他亲了一口!

这还是在城楼上,苏远怎么能当众对我做这种事?!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现在搞不好会被弄出个动摇军心的骂名!

我苍苍惶惶逃下城楼,沿路的士兵看见我都像是在看马戏团的小丑表演一样。

一直到了皇宫门口我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王爷。”马车停下后,窗外伴着一阵马蹄声传来杨镡的声音。“已经到宫门了,还请王爷下车。”

我走下马车,安安份份跟着一群文武大臣走进威武庄严的皇宫大门。

第一次来金銮殿,巨大的宫殿光线昏暗。我老老实实跟着三个哥哥走到大殿最前面站好,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该跪的时候跪,该山呼的时候山呼。

户部尚书迫不及待地跟皇帝告状,满嘴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说辞把流民闹事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十三王赵戎!”皇帝故作愤怒地问:“朕派你专司京城外流民安抚,你是怎么安抚的?为何流民会聚众哄抢米粥?!”

我也假装可怜地说:“回禀皇上,每日流民数量不断增多,但户部只在每日晚间才向臣上报新增人数。中午和下午新到的流民领不到米粥,这才引发骚乱。”

皇帝问户部尚书:“葛卿为何每日晚间才上报新增人数?即是人数不断增加,为何中午不上报一次?”

户部尚书一时无语,户部右侍郎站出来说:“回禀皇上,每日晚间上报人数乃是吏部定下的规定,臣等乃是照章办事。”

“好一个照章办事!”皇帝怒目一瞪,“几万流民已经到了京城脚下,尔等不会随机应变,竟是拿照章办事来搪塞于朕!这分明就是玩忽职守!”

户部几个大臣顿时被吓得哑口无言。皇帝顺便说:“从今日起,每日最少上报两次流民情况。若有突发状况,需及时上报。”

“皇上英明!臣等听命!”户部几个大臣低头应答。

见几位大臣退回原位,我赶紧跳出来说:“臣还有一事启奏。时至今日,赈灾粮食皆从国库粮仓调配。然国库存量毕竟有限,臣以为,鼓励京城商户捐款捐粮方为长久之计。”

“臣以为此计欠妥。”礼部侍郎站出来说,“若是从京城商户口中收缴粮食,京城内必定米价上涨。”

“秦大人此言差矣。”我对礼部侍郎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商户家中每年都有余粮,臣只是鼓励商户将力所能力范围内的余粮捐出,并非强制收缴商户余粮。”

礼部侍郎不屑一顾地说:“十三王殿下所谓的余粮可有衡量标准?若是商户只捐出少量米粮,其余米粮不是照样需从国库粮仓调取。”

皇帝抬手说:“此事由朕做主。作为大安子民,京城商户理应为国家出力。赵戎,朕派你去鼓励各大商户捐款捐粮。”

“臣遵命。”我说。

今天的早朝时间特别短,从几个老臣幸灾乐祸的表情上看,他们正急着回家去看流民攻城的好戏。我以为皇帝登基七年,该除去的异党早就清理干净了。没想到这么多大臣都和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蛇头勾结,皇帝的龙椅之下竟是暗流涌动。

我和皇帝互换一个眼神,然后皇帝先撤回帷幔后面去了。

中午的时候,杨镡陪我去了几家京城最大的米铺。感觉几个米铺老板跟礼部侍郎心有灵犀,各个一边哭穷一边表现出舍己为人的样子承诺捐出一小点米来。

我心思不在讨米上面,西门外抗着尸体往京城赶的流民分散了我太多的心思。吃完午饭后,我又摸回皇宫去。

皇帝在军机阁坐立难安,除了不停的走来走去,就是偶尔往西边探头看几眼。

相比皇帝的焦躁,我反倒是显得太过淡定了。

“老十三,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皇帝转两圈以后又问我一次。

我两手一摊说:“皇兄现在急也没用,还是耐心等兵部的战报为好。”

皇帝走到我面前问:“你当真是不急?”

我握住皇帝的手说:“皇兄,我的手心也在出汗,皇兄说我是急还是不急?”

皇帝甩开我的手,走回主位上坐不上半盏茶的时间又站起来到处走。

看皇帝六神无主的样子,我心里越发不解。都当了七年皇帝了,按理说什么大世面没见过,怎么遇到大事还是这么毛躁?

“报——”一声急报从门外传来。

“快说!”信使才跑进军机阁,皇帝就迫不及待跑信使面前。

信使跪下来说:“回禀皇上,今日抵京的两万流民已得到妥善安置。大批流民感激涕零,大赞皇恩!”

“好啊!好!”皇帝击掌大笑,“老十三,你这一招果然奏效!”

皇帝转头对信使说:“你且起身,细说西门外情况如何?”

信使起身说了一个看似闹剧的战报。

第117章 欢迎仪式

到了午时的时候,两万多流民同时从官道往西门走。本来这两万流民是做好了生死一博的准备,想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开京城西边的大门。

没想到距离西门半里路的地方,官道两旁沿路站满了手持鲜花和清水的官兵。一开始流民以为那些官兵是来抓捕他们的,可是为首的军官却热情地与走在最前面的流民说:“老乡!你们终于来了!我们等你们好久了!”那军官一挥手,几个官兵赶紧上前给流民分发清水饮用。

流民喝了清水,解了口渴,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流民受到一万点暴击。官兵不仅给流民提供清水饮用,沿路还有官兵敲锣打鼓,口中高喊欢迎祝词。

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万流民在鲜花与微笑的迎接中走到西城门下。户部的二十口大锅里已经装满了浓稠的米粥,官兵们搀扶着老弱的流民有序地领取米粥。

终于吃到一口香甜的米粥,流民队伍中突然有人大声哭喊道:“我终于到京城啦!是皇上派人给我们熬的白米粥!皇上万岁!”

又有几个流民跟着大喊:“我到京城啦!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沉浸在茫然中的流民大军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胜利的终点。在几个流民的带头下,人人哭喊:“我到京城啦!我到京城啦!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一个幸存者都在为历时半年的逃难大迁徙而哭泣!哭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磨难,哭泣重生后的喜悦!

官兵们趁机再分发一次清水给流民饮用,流民无不对京城的官兵感激涕零,人人跪下感谢军爷体恤灾民疾苦。

*****

“哈哈哈!当真是化干戈为玉帛!”皇帝龙颜大悦,“兵部未耗一刀一枪便在半个时辰内控制住两万流民。老十三,你功不可没!”

我起身行礼,我没时间高兴,因为现在是解决下一个难题的时候了。“国泰民安,乃是皇兄英明。眼下却有另一桩当务之急,朝廷需尽快让商户捐出大量米粮。臣弟目前倒是有一对策,却不知是否可行。”

“快说与朕听!”皇帝已是笑得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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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实在是困得要死,出宫后我一上马车就睡着了。马车走起来一颠一颠的,特别催眠。

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觉得身子晃动得特别厉害,睁眼一看,原来是苏辄之想要把我从马车上抱下去。我不禁好笑苏辄之也太自不量力了。他一介书生,在平地上抱我尚且吃力,在马车这种狭小的地方搬动我就更不容易。

我笑着说:“不用劳烦老师了,学生自己下车就行。”

我迷迷糊糊跳下车,对等在门口的阿虎说:“阿虎,给我打盆冷水来洗脸。”

“且慢!”苏辄之叫住阿虎,“洗脸需用热水。”

我还是很困,打着哈欠说:“还是冷水洗脸比较好,我困得很,用热水洗脸越洗越想睡。”

苏辄之拉着我往王府里走,“若是困倦就该睡觉,为何要用冷水洗脸?”

“还不能睡。”我又打一个哈欠,“我还有要事要和老师商量,若是睡到明天就来不及了。”

苏辄之看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他命令道:“王爷用过晚膳后先睡一个时辰,戌时辄之再来唤王爷起床。”

“那好吧。”我也确实非常非常想睡觉,囫囵吃几口饭就倒床上睡着了。

*****

本来学校宿舍的床就小,春香还要来挤我床上凑热闹。他要是能老老实实睡觉也就算了,这一下揪我头发一下扯我蚊帐的是想表达几个意思?我蚊帐上原本就有个小洞,凑合凑合还是能防蚊子的。被春香这么扯两下,小洞一下子被扯成个大洞,简直就是在给蚊子开后门!

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兔子惹急了还会咬人,我秋月急了可是连天王老子都不怕!

我抓起春香只会捣乱的手问:“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滚!”

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被我抓住的人也换上一头飘逸的长发。

苏辄之结结巴巴半天只说出一个字:“睡……”

我勒个去!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睡觉说梦话的习惯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仔细看苏辄之,他怎么就穿了一身中衣坐我床边?虽然现在天气很热,但是我从没见过在我面前有这么随性的时候。

我瞌睡还没醒,苏辄之就拉开被子睡了进来。

咦?等一下!苏辄之睡我床上干嘛?!

我心里急得很,嘴上又不能直接把苏辄之赶走。

相比我的心乱如麻,苏辄之倒是自然得很,舒舒服服挤我被子里来。

我使劲往里挪,一直挪到半个身子完全贴在墙上。被阴冷的墙壁降降温,我脑子总算是清醒了。我跳起来问:“老师,几点了?”

苏辄之没听懂我的问题,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在苏辄之面前我真是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问题,说出来的话也是差强人意。“我是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苏辄之说。

“什么?!都到亥时了!”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敢睡了!“完了完了!我睡过头了!”

苏辄之把我拉回被子里说:“王爷若有事要交代,此时说与辄之,辄之自会为王爷办妥。”

看苏辄之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我心里一酸,问:“老师昨晚有没有睡觉?”

“有。”苏辄之说。

我猜苏辄之跟我一样,最多就是在马车上的时候抽空打个盹。若不是这件事非得麻烦苏辄之不可,我真的不忍心再耽误苏辄之的睡觉时间了。

想到京城的现状岌岌可危,我那个当了七年皇帝还一事无成的哥哥更是江山不稳,再是心疼苏辄之我也必须狠心说:“老师,可能今晚你也不能睡觉了。”

苏辄之微微一笑说:“能为王爷分忧,少睡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第118章 子不从父业

苏辄之微微一笑说:“能为王爷分忧,少睡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睡眠不足会短命的!”我一时气结,可悲的是流民问题迫在眉睫。我躺好后说:“本来府上有本事的人很多,但是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只能全全托付给老师。你叔叔对皇上忠心耿耿,他能把你留在府上,足以见得你是我在府上唯一一个可以不用怀疑的人。”

苏辄之说:“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我很认真地说:“蛇头将四万多流民送到京城来,表面上看确实是个异常棘手的问题。今天在宫里,我和皇上商讨了一个对策,我们这次行动的名字叫‘捕蛇行动’。一方面我们要找出幕后蛇头,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妥善处理好城外的四万多流民。”

苏辄之很认真听我说话。不得不承认苏辄之选的这个会议地点又隐蔽又安全,至少比书房容易防偷听。

我不知道苏辄之听完接下来的话会有什么反应,我现在心里忐忑到了极点。一鼓作气,我直截了当地说:“老师,我想让流民进城。”

如果说刚才苏辄之也有那么一丝丝睡意,那么现在他整个人完全被我的话炸醒了!

“王爷的意思是……放流民进京城?”苏辄之的表情基本是在怀疑刚才他是不是打瞌睡的时候听错话了。

“嗯嗯!”我说,“蛇头想用流民攻城,蛇头是把流民当作攻破城门的洪水猛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我们能够有效疏通河道,引导洪水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流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辄之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王爷当如何引导流民?”

我讨好苏辄之说:“蛇头运筹帷幄了半年多的时间,我之前对此事太过于懈怠,老师每天晚上跟我商讨流民进展的时候我都不上心。现在兵临城下了我才来临时抱佛脚,害得老师跟我一起不能睡觉。”

苏辄之摇头说:“是辄之无能,半月来竟让事态愈发恶劣。王爷足智多谋,辄之应当早些信任王爷才对。”

“老师过奖了。”我说,“我的家乡同样大小灾难不断,不过我的家乡消息传递很快,所以大家应对自然灾害比大安从容一些。

“我是这样想的,流民已经来到京城,如果一味的把流民拒之门外,无外乎就是半个月后分批把流民遣返回甘肃。这期间有几个问题很棘手,首先就是粮食问题无法解决。

“目前配发给流民的粮食全是从国库粮仓调取,国库毕竟有限,说不定还没等流民离开京城,国库就会被吃去六成。我承诺过皇帝,只从国库中调动至多十分之一的粮食,其余粮食要想办法从别的渠道获取。

“第二个问题是治安问题,这么多流民滞留在城外,蛇头随便一个煽风点火就可能重新引发一次攻城。

“流民攻城就要调动兵力反击,调动兵力就要吃饭,国库粮仓本来就被流民吃去一大半,留给官兵的粮食不够。可以说这两件事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流民吃了兵部的粮食,兵部没有力气镇压流民暴动。

“第三个问题更麻烦,一群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流民聚在一起,无所事事。这两天他们刚刚经历完长途跋涉,没力气想吃饭以外的事情。等过上个十天半个月,流民睡饱了吃足了,闲来无聊的时候,多余的力气就真的可以被蛇头好好利用了。所以我们必须尽早把流民分散开,让他们失去聚众闹事的必要条件。”

苏辄之赞许地说:“王爷思虑周全,可有何应对之法?”

“我想了几个办法,其中一个需得老师本家带头做个表率。”我说,“能走万里路遥来到京城的人,基本上都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蛇头一口气送这么多人口红利给京城,京城不好好利用一下也是辜负了蛇头的一番苦心。我想把流民分散到京城的寻常百姓家里,明天需要老师本家在京城的商铺配合我演一出戏。”

“甚好。”苏辄之说,“听王爷吩咐便是。”

“老师你真好!”我抱住苏辄之的手臂,要是我有一根尾巴的话,现在我的尾巴肯定摇得特别欢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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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我现在走路就跟愤怒的小鸟一样,有一脚没一脚的往前颤抖。现在就连城外的难民都比我好一点,虽然他们刚刚经历了几万里的长途跋涉,但是他们现在吃得饱睡得好,一个二个比我精神多了。

我躲着苏辄之悄悄往自己脸上浇几瓢冷水,再往肚子里猛灌一壶浓茶,吃上两块米糕,勉强能直立行走。

坐车到闹市街口,杨镡怕我下车时会摔到,他主动充当车夫扶我从车上跳下来。

“王爷。”我刚下车,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步光!”我转头看见苏展同样困倦的面容。

以前我以为苏展是因为仰仗了他爹的名望,所以十六岁就被举荐进工部做主事。那天在军机阁见到苏展的时候我的这个想法开始有些动摇,毕竟皇帝还没昏庸到让一个游手好闲的官二代随便进军机阁的地步。

昨晚我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年轻有为,苏展虽然年轻,却颇有主见,脑子比他爹灵活百倍不止。我不得不承认苏远生了个好儿子。

或许是受子承父业的传统观念影响,大家都觉得将军的儿子也应该投身戎马生涯,因而朝臣们并不看好身体孱弱到不能从军的苏展。

可是苏展固然身体不好,智商却是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虽说他能被举荐进工部确实是沾了他爹的光,但入仕以后的道路全是靠他自己打拼出来的。

亦或许是苏远对儿子太过于严苛,苏展的言行举止总是谦和内敛中带有一丝小心翼翼。苏展小声问我:“王爷,这展台可还行得通?”

我下车第一眼就看见苏展在菜市口搭建的展台,算不上华丽,却绝对够霸气!

昨天我跟皇帝说我要在城里搭建一个展览台,让流民像走时装走秀一样依次往展览台上走几圈。皇帝也是学乖了,不敢信任苏家以外的人,大半夜的把苏展叫到宫里去。

第119章 展台(一)

起初我心里揪着一把汗,虽说现在苏展身体状况比他小时候好很多,但是他除了个子长得高一点外,整个人柔弱到可以随时被风吹倒。这种熬夜干体力活的事情我根本不敢叫苏展来。

苏展是苏远的独生子,别看苏远平时对苏展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万一苏展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苏远肯定是连皇帝都不会放过的。

苏展的悟性比他爹好了不知多少倍,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苏展就斩钉截铁地说:“明日正好是本月最大的一次赶集,臣以为今夜将菜市口的刑台换为展台最佳。”

我当时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那么晦气的一个地方,苏展也不想着城里人会不会嫌弃那里风水不好。每年在菜市口被杀头的人数少则几十多则几百,这么多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谁敢去那里做买卖?

苏展也不慌,他跟我解释说:“历朝历代选择在菜市口行刑,无非就是看重菜市口人数众多。一来可以用众人阳气压制阴魂戾气;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更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不用奔走相告,便已事半功倍。

“微臣以为选择菜市口最好不过,明日菜市口必定人山人海。平日里尚且未曾有人因避讳杀戮而故意避开刑台,明日一改刑台风貌,更不会有人在意刑台曾经是杀伐之地。”

昨晚我嘴上是同意了苏展的提议,可心里始终揪着,就怕苏展选的地方会遭人厌恶。

直到此时,我亲自站在苏展设计的展览台面前,我不得不佩服苏展遗传了他爹的大将之风,做事情拿得出英雄气魄。宽大霸道的展览台用圆木和木板搭建而成,上面铺上一层鲜艳的红地毯,四周锦旗飞扬。

设计简单大方,虽然没有皇宫那般宏伟精致,但区区几根木材的的确确已将皇家的威严与隆重体现得淋漓尽致。若非我提前知道这里以前是个杀人砍头的地方,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家王侯将相正在这里支擂台比武招亲呢。

“甚好!甚好!”我发自内心地赞许道。

再是如苏展这般谦恭内敛的人,对于自己的杰作他依然将自信写在脸上。

展览台周围早就围满了人,正如苏展预料的那样,看到豪华的展览台以后,众人早就忘了之前这里是杀人砍头的地方。

我跟着苏展绕到后台去,那里已经站了二百多人。一半是维持秩序的官兵,还有一半是盥洗干净的流民。前日见到流民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副花子邋遢饥寒交迫的模样,今天看到他们干净整洁的样子,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些精神饱满的人就是逃难到京城来的流民。

流民们各个两眼放光,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现在一下子可以有机会到京城做工,这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在他们看来,能得到今日的结果,万里长征中付出的所有牺牲是值得的。

我知道流民心里在想什么,我严肃认真地说:“本王再强调一遍,你们只能暂时在京城做工。每日酉时三刻,所有人必须回到城门外报道,否则军法处置!”

“是是是!”一群流民赶紧答应,点头哈腰也掩饰不住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了的样子。

我朝苏展点头示意,苏展便提个铜锣走到展览台上。

伴随着“哐!”的一声铜锣清响,苏展对台下好奇的人群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年初天灾,甘肃地震,饿殍遍野,饥民四起。今有四万余甘肃流民入京,幸得皇恩浩荡,布施米粮。今危难之时,京城百姓理应体恤朝廷,施以援手!”

“咣!”苏展又敲一声铜锣,转身指着几个量米的器具说:“今日众人,凡一次捐白米一升者,可从流民中选一人带回去做短工十日。凡一次捐白米一斗者,可选流民十二人做短工十日。凡一次捐白米一石者,可选流民一百五十人做短工十日。

“凡雇佣流民做工者,只需在雇佣期间为流民提供午膳一份,不必另付工钱。流民每日卯时三刻入城做工,每日酉时三刻出城回营。雇主不得让流民留宿过夜,违令者军法处置!”

“咣!”台下众人还没听明白苏展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苏展又敲一声铜锣,继而转身朝后台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官兵带着十个精神抖擞的汉子走上台来。显然,看这些人穿得干净整齐,台下围观的群众也没有认出来这十个汉子就是来自于城外衣衫褴褛的流民。

苏展用棒槌指着身后的十个汉子说:“这十人乃是十三王殿下亲自从流民中选出的壮劳力,诸位可有哪家愿意用白米换他们回去做短工?”

“什么?!!!”台下应声爆发出一阵嘈杂,围观群众各个指着台上的十个汉子交流起来。

“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是流民?!”台下的人开始质疑,“昨天我出城的时候见过那些个流民,各个就跟丢了魂一样,饿得路都走不动。这几个人明明有得是力气!”

“咣!”苏展敲一声响锣,及时把台下的议论声压了下去。苏展重复刚才的话:“这十人乃是十三王殿下亲自从流民中选出的壮劳力,诸位可有哪家愿意用白米换他们回去做短工?”

这回台下议论的声音小了一些,不过大家都在看热闹,没人主动站出来捐白米。

过了片刻,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挤到台下大声说:“我的商船明日抵京,需雇人卸货。这几人可干得动重活?!”

我躲在后台,看目前事情发展还在我的计划之中。台下的商人是昨天苏辄之临时找来的苏家一个伙计,而台上也站着一个我从苏远的铡刀下救下来的闹事流民。昨夜我专门给几个带头闹事的流民做了培训,让他们配合苏家的伙计演戏。

“我最会干重活!”台上一个汉子赶紧毛遂自荐。

台下的商人仔细看看台上的汉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但商人很快又面露难色道:“我家白米有得是,可你这人数太少,不够用!”

第120章 展台(二)

台下的商人仔细看看台上的汉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但商人很快又面露难色道:“我家白米有得是,可你这人数太少,不够用!”

苏展对商人说:“城东城西各有流民两万余人,怎会不够你用!”

苏展朝后台一招手,又有二十个汉子被带上台来。苏展转头问商人:“这些个人可够你用?”

“够够够!”商人顿时两眼放光,他激动地说:“我这便回家取米来,官爷且帮我留住这些人!”

“咣!”苏展敲一声铜锣说:“这三十人已被预订,暂且下去等雇主取米来。”

三十个汉子从另一边下台后,苏展又招了十个汉子上台来。

有了刚才那商人的带头,台上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人再次上前捐米换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妇女挤到台前问:“这位官爷,做工的流民可有女人?我家婆婆卧病在床,无人照料。我和我家男人每日都要出门做工,我想雇个女人回去照顾我家婆婆。”

“咣!”苏展用力敲一声响锣说:“女人自然是有的!”

苏展朝后台一挥手,十个略带腼腆的女人跟着一个官兵走上台来。

见台上还有女人,这回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喧哗!京城里的人大多比其他地方的人富足一些,但并非每一家都雇得起丫鬟使用。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雇佣丫鬟的花费太高了。

达官贵人家里雇佣丫鬟,每人每月需得给月历白银一两不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全都还要再破费雇主一大笔开销。穷人家全家人一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根本请不起丫鬟伺候。

若是能从流民中雇佣一个丫鬟回家,每十日向朝廷捐出一升百米,正好相当于一个人十日的口粮。再每日给丫鬟提供一顿午餐,这么低廉的成本就能雇佣一个丫鬟,基本是等同于只要从家里盈一口饭出来便可顾得起一个丫鬟。

“你们谁伺候过婆婆?”台下女人对着台上问。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站出来说:“我最会伺候婆婆,我家婆婆一路跟我们逃到京城来。”

台下传来一阵赞叹之声,这么艰难的逃生路,这女人必然是用心照顾才让她家婆婆保住性命。

台下的女人表情舒缓不少,客客气气地对苏展说:“官爷,我这就回家取米去,官爷可要帮我留着这女人!”

“咣!”苏展敲一声铜锣说:“这女人已被预订,台下可还有人愿捐米换短工?”

台下已经开始有人跃跃欲试,但依然没有人大胆出来继续领走流民。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挤到台下说:“官爷,奴家最会织布,可惜家里米粮不够。可否用白布换个女人?”

“咣!”苏展手中锣响,他跟着说:“凡是捐出布匹、铜钱、银两、香油等物资钱财,只要价格与白米等同,皆可带走流民做短工!”

这回台下彻底沸腾了,毕竟有些家里大米并不算多,不过拿些别的东西出来还是可以的。

台下年轻女人问台上:“你们可有人会浣沙?”

有两个同样年轻的女人害羞地指了指自己。

台下女人赶紧对苏展说:“大人且帮奴家留住这两人,奴家这便回家取布来!”

年轻女人刚走,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马上挤上前说:“官爷,我是布鞋店的掌柜,我家商铺愿捐出布鞋五百双!”

“咣!”苏展敲锣说:“鞋店现在便可与书记官核对布鞋价格!”

那布鞋店的掌柜高高兴兴绕到后台,找书记官核对价格去了。

此时,展览台下聚集的人数比一开始那会儿多了三倍不止,后面来的人都好奇地问前面的人这里在做什么。

“咣咣咣咣咣!”苏展猛敲一阵铜锣,然后把用白米换流民做工的告示又说了一遍。苏展指着离展览台十丈远的一个大红榜说:“朝廷告示已粘贴在红榜之上,识字的可念与其他人听!”

离红榜最近的人立刻围着红榜聚了好几圈,红榜上写的内容跟苏展说得一样。不少人站在红榜前品头论足,皆是赞许朝廷此举甚好,给京城百姓提供了不少廉价劳动力。

今天只来了一百多个流民,还没等吃瓜群众决定到底要不要捐点东西换个短工回家,所有流民都被苏辄之安排的各大商号订走了。

“咣!”苏展最后敲一次铜锣,“今日流民已订完,从明日起,每日辰时三刻朝廷都会在此展示流民。如有短工需要者,可前来捐款捐物!”

苏展毫不拖沓,带着一群官兵迅速从菜市口撤走。展览台上一空,不少吃瓜群众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能捐个短工回家去干活。尤其是那些手艺人,若是能捐个短工回去,绝对是包赚不赔的买***请学徒工还要划算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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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刚结束,我和苏展已经在军机阁里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苏远比皇帝先到军机阁,跟苏远相比,我和苏展只能用“萎靡不振”四个字形容。

“苏将军。”我和苏展同时向苏远问好。

每次听苏展把他爹僵硬地称呼为将军,我的胃里都像是隔了一块石头一样。明明是父子,见面的气氛比陌生人还要尴尬。

苏远直接问我们两个:“事情办得如何?”

苏展恭恭敬敬地说:“甚好,一切皆在王爷掌握之中。”

我不敢独居此功,赶紧说:“都是步光的功劳,小王不过是提出一个想法,具体实施主要是靠步光。”

“嗯!”苏远面色缓和些许,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苏远这么站着不说话,我跟苏展也不敢说话。我悄悄和苏展对视一眼,我们两个简直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被家长问罪一样。苏展顽皮地朝我吐吐舌头……

“咳咳!”苏远忽然从喉咙里哼出两声,打断我和苏展的玩闹。明明苏远的视线没有面朝我们两个,他是怎么看见苏展做鬼脸的?这个老男人怎么能这么恐怖?!

第121章 补觉

我和苏展晕晕乎乎跟皇帝汇报完今天的情况。皇帝倒是听得满面春风,只苦了我和苏展满面倦容。

虽然我和苏展立了功,理应高兴一下。问题我们两个过于困倦,两张小脸只剩愁容惨淡。

苏远走在前面,我和苏展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苏远走。如果今天没有苏远带路,我和苏展怕是要在皇宫里迷路了。

“步光。”走出宫门,苏远回头对苏展说:“和小戎一起上马车。”

我和苏展问都没力气问苏远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一起坐马车上,反正这种时候听苏远的吩咐就是了。

杨镡将矮凳放在马车前,轻轻松松把我和苏展丢上马车。

马车真是个好东西,晃晃悠悠的正好催眠。我和苏展一人拿过一条软被,头一歪睡着了。

*****

迷迷糊糊我觉得身子一轻,睁眼竟然看见我被苏远打横抱着往前走。我恍恍惚惚左右看看,发现苏远正抱着我走在将军府里面,后面是杨镡用同样的姿势抱着还在熟睡的苏展。

我一个激灵想要挣脱苏远的大手,奋不顾身扭动起来。

“你要做甚?!”苏远低头问我。

我急着说:“大将军快放我下来,我要回王府去!”

“哼!”苏远冷哼一声道:“苏顾那个蠢材,自己没有本事镇压城外那群刁民。他见你有本事便不让你睡觉,你还要回那王府做甚?不如留在我府上睡个好觉!”

我努力把笑容挤得正常一点:“我今天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回王府也能睡觉。”

“哼!”苏远这回怒气更盛!“户部礼部只会养蠢材,就与那苏顾一样!我儿步光身在工部还要被叫去管户部那滩子闲事!”

如果说苏远刚才说得只是客套话,那现在苏远当真就是在生气了。苏远果然是心疼他儿子,很明显苏远其实是想把儿子带回家让儿子睡觉,只不过把我抓过来充壮丁,把他的真实意图掩饰住罢了。

我乖乖闭嘴,小心翼翼往身后杨镡和苏展的方向偷瞄两眼。我现在超级害怕,万一苏展这次被累病了,他爹怕是又要把我打成残疾人才能解恨!

我确实累得不行,被苏远丢上床以后我随便翻个身又睡着了……

*****

“王爷……王爷……”我听到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跟我说话。这声音真好听,好听到我立马睁眼看看我思念已久的四朵小花。

“月季!芍药!木莲!山茶!”我跳起来拥抱床边的四朵小花。

眼前的小花也是笑嘻嘻地全扑我身上,把我好不容易坐起来的身子又扑回床上躺着。

我定睛一看,好像不对,四朵小花怎么少了一朵?

“月季呢?”我问身上的三朵小花。

芍药眼珠子一转,有些委屈地说:“月季姐姐被将军带走了。”

“带走了?”我听不懂芍药的话,“带哪里去了?”

芍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山茶大着胆子说:“将军要月季姐姐装扮成流民,住到城外去。”

“什么?!”我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瞪大双眼开始整理我混乱的思绪。

我让苏远找人装扮成流民混入迁徙的队伍,当时我还特别强调了要让女人和小孩也混入其中。兵部里是有女兵的,我以为苏远只会从娘子军里选几个女人去做卧底,没想到苏远竟然狠心到把月季妹妹抓去做卧底!

大意了!大意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四朵小花也会遭罪呢?!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趁视察流民的时候去看一眼月季妹妹,那些皮糙肉厚的军人倒是受得了这种折磨,细皮嫩肉的月季妹妹却怎么吃得消!

我跳下床说:“我现在要回府去,今晚我还要去城外视察流民。”

三朵小花熟练地帮我穿衣服。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三朵小花:“你家公子怎么样?有没有生病?”

三朵小花疑惑地摇头说:“不曾生病。”

“那就好!”我揪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一半,至少苏远不会为了他儿子再暴打我一顿。

这一觉睡得很足,从中午一直睡到傍晚,回到王府正好赶上饭点。

苏辄之回来的时候已经劳累到双眼发青,看得我心疼。

我要帮苏辄之脱官服,苏辄之却打断我说:“王爷晚膳后还要出城巡视,辄之这官服不能脱。”

我把苏辄之的手拿开,直接上手把他的官服脱了。“一会儿有兵部的杨镡陪我去,老师一介书生,这种时候就不要冲锋陷阵了。”

苏辄之淡然一笑,张开双臂让我替他更易。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苏辄之到底会不会自己穿衣服?他从小被人伺候到大,他是懒得自己穿衣服,还是他根本就不会自己穿衣服?

他穿得每一件衣服都很讲究,里里外外结扣不少,偶尔穿错是难免的事,找个人帮伺候着更衣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可是这种穿衣吃饭的小事都要人伺候,未免显得太过于无能。

不过这种问题我才不会问出口,毕竟我挺喜欢帮苏辄之更衣的。万一我问了以后,他误以为我嫌弃他无能,以后就不给我帮他更衣的机会了。

吃完饭,我强行把苏辄之按到床上躺好。我坐在床边说:“老师今晚哪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好好睡觉。我去去就回,亥时之前定能回来。”

苏辄之伸手拉住我说:“路上小心,切莫离开杨副将一丈以外。早些回来。”

“嗯嗯嗯!”我频频点头,“老师就放放心心睡觉觉吧!”

苏辄之再没有挽留,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我帮苏辄之拉好被子,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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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为什么,越是往城门走,我越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苏远派出去的探子今天没有传回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本来是希望探子能够混在流民中,抓出藏在流民里的小蛇。结果自从流民抵达京城以后,小蛇全部沉默了,连续两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122章 夜巡

我本来是希望探子能够混在流民中,抓出藏在流民里的小蛇。结果自从流民抵达京城以后,小蛇全部沉默了,连续两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敌人谋划了最少半年甚至更久的行动,不可能这么快就不了了之。敌人肯定还有新的动作,而且能够沉默这么长时间,或许敌人的下一步行动会比之前的所有的行动更暴戾,更疯狂。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杨镡骑马紧紧跟在我的车窗边。

苏远所有的手下当中,杨镡是最得苏远信任的一个。去年朝廷要发兵剿灭青龙帮时,苏远将兵符交给杨镡,让杨镡带兵提前回京。

若非苏远对杨镡没有丝毫戒备,苏远定不会把兵符这种双刃剑交给杨镡。要是把兵符交给一个有狼子野心的人,那人随时都可以反过来直接把苏远就地正法了。

杨镡也是个能力超群的人,从收到皇帝命令到攻上南山,杨镡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南山上原本设有许多警戒和防御,可是杨镡带兵攻上去的时候如履平地,随随便便就把南山的防御清扫一空。

“王爷。”窗外传来杨镡的声音。

我伸头往外面看一眼,见离城门还很远,我便转头问杨镡:“杨副将有何事?”

杨镡斟酌了一会儿说:“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赐教。”

“不敢。”我趴在车窗上说:“杨副将但说无妨。”

杨镡若有所思地说:“王爷为何只派兵力看守目前抵京的四万流民,却不再派些兵力去路上迎接新到的流民?”

我笑眯眯地反问道:“杨副将今日可还见有大批流民抵京?”

杨镡摇头说:“今日只有少量流民抵京,人数远少于前几日。”

“那不就是了。”我说,“前几日是有人故意在操控流民抵京的数量,所以才会一日多过一日。从今天起,新来的流民失去了操控,不仅人数会很少,而且再过几日或许就再也不会有流民来京城了。”

杨镡还是很困惑,又问:“王爷怎知今以后后便不会再有人操控其他流民。”

我小嘴一笑,真不知道杨镡是真傻还是装傻。“杨副将行兵打仗多年,应是知道行军最不可缺少的便是粮草。军队征战需要粮草,流民迁徙自然也需要粮草。

“原本蛇头将赴京的道路布满粮食,引诱流民沿着蛇头预设的途径一路进京。如今蛇头将路上的粮食撤走,还没有抵达京城的流民失去支持,只能就地停留,自然是到不了京城了。”

杨镡有些不太信任地看我一眼,问:“王爷怎知蛇头已将沿路粮草撤走?”

我不禁好笑,“杨副将以为蛇头当真财大气粗,能够沿路为十几万流民做慈善?朝廷为了养活这四万流民尚且需要费尽心思,区区一个蛇头为了引诱这四万流民怕是早就穷得弹尽粮绝了。

“除了粮食供应,人力也是必不可少。一条蛇一次能下一百来个蛋就不错了,一个蛇头又能圈养几条小蛇为他卖命?杨副将可知为何兵部的人赶到鄱阳湖会扑个空,根本找不到连夜运送流民渡湖的艄公?”

杨镡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王爷的意思是……”

“不错!”我给杨镡的猜测一个肯定回答,“就是因为那些艄公就是小蛇,他早就跟着昨日到达京城的流民上京城来了。所以兵部赶到鄱阳湖的时候,既没有大量流民等待渡湖,也没有发了疯的艄公连夜摆渡。”

夜幕下,杨镡眉头紧锁。“若是如此,此时城外并非周全之地。”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城楼下面。我跳下车跟着杨镡走到城外。城防戒备森严,每个士兵都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城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走到密密麻麻的营帐外围,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下官户部主事李幌拜见十三王殿下。”

李幌肯定是以为我是来向他讨要项上人头的,所以才有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憋住笑,冷声问:“李主事,今日的人数李主事可有清点清楚?”

李幌恭恭敬敬递过好几本花名册说:“下官已按照王爷吩咐清点完毕,还请王爷过目。”

我把一叠厚厚的花名册接过来递给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阿龙。我抽出一本,借着营帐外的篝火随便翻看了一下。

我还是声音清冷地说:“之后还会有流民上京,这统计工作一两天内也做不完。本王向皇上求了个情,让皇上暂且留你活几天,待不再有流民入京再杀你也不迟。”

李幌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下官谢王爷大恩大德!下官愿为王爷做牛做马,以报王爷大恩!”

我又换一本花名册阅读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这是皇上的恩德,本王可不敢居功。你若要谢,还是等你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亲自去拜谢皇上为好。”

李幌又精神了一些,脸上又像哭又像笑地说:“多谢王爷提点!王爷恩德下官永世不忘!”

我让阿龙把花名册全部还给李幌,然后让杨镡拒着火把带路,我跟在杨镡身后沿着整齐的营帐巡视。

有几个营帐里的人看到外面有火光,好奇地伸出头来看一眼。看到是一群官兵在巡视,那些人又被吓得缩回营帐里去。几乎每个营帐里都能传出说话声,有些营帐中甚至传出阵阵笑声。

我问李幌:“可都安排所有流民到河中沐浴更衣?”

“都安排过了。”李幌说,“按照王爷的吩咐,流民原本穿过的脏衣服都统一用火焚烧了。”

“甚好。”我继续跟着杨镡往前走,“今日进城务工的流民可都全数出城?”

“都出城了。”李幌说,“是下官亲自核对的。”

“甚好。”我又回一句。

走过几排营帐,我似乎隐约听见不远处的一个营帐中传来细碎的哭声。

“何人在哭?”我认真朝四周望去。

第123章 聊天

走过几排营帐,我似乎隐约听见不远处的一个营帐中传来细碎的哭声。

“何人在哭?”我认真朝四周望去。杨镡听力比我好,他指着右前方的一个营帐说:“哭声从那边传来。”

我比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灭了火把后我们一同朝有哭声的帐篷走去。

走近那个帐篷,哭声更加清晰。还不止一个人在哭,听起来至少有三四个人一起在哭。

杨镡掀开门帘问:“何人在此哭泣?”

“啊呀呀!!!!!”见到有官兵走进帐篷,帐篷里的几个人吓得失声尖叫。

我们还没问清楚那个帐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旁边十多个帐篷的人反倒是全都被这尖叫声吓得跑出来查看情况。

“尔等都回去!”李幌抬手赶人,很快把一群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赶回各自的帐篷里去。

原本有哭声的帐篷现在安静了,里面虽然没了哭声,却开始传出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呜咽。

我让阿龙提过灯笼来,探进帐篷里轻声问:“何人在此啼哭?”

帐篷里坐了十多个女人,见到我的官服后,各个吓得抱作一团,不敢抬头看我。

“别怕。”我对她们说,“我是十三王赵戎,皇上亲自派我来照顾你们的。你们有什么苦衷尽管对我说便是,我会帮你们解决困难的。”

一个小女孩对我的好奇胜过了她的恐惧,小女孩最先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可是我这种千年僵尸才穿得官服着实恐怖,小女孩看一眼以后又索回头去。

“王……王爷……”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颤抖着声音说,“我们乡下来得不懂规矩,王爷饶了……饶了我们吧。”

我拖着阿龙跟我一起走进帐篷里,直接席地而坐。

几个女人被搞懵了,一时间把对我的害怕都忘了。

我笑嘻嘻地说:“大安人人都知道,我赵戎最是一个讨厌规矩的人。见到你们几位姐妹以后我特别开心,终于有人陪我一起不懂规矩了。”

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滑稽得很,想笑又憋着不敢笑。

我把灯笼放地上,清澈的烛光正好能把整个帐篷照亮。我对第一个抬头看我的小女孩说:“小妹妹,刚才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晚饭没吃饱?”

小女孩眨眨眼睛,害羞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呢?”我又问。

小女孩想了一会儿,小声小气地说:“我想回家。”

“哦!”我点点头,有些遗憾地对她说:“你家原本的房子被土地公公收走了,要等新房子盖起来你才能回家。等新房子盖好了,我带你去住新房子好不好?”

小女孩跟着我点头,但很快她问我:“为什么土地公公要把我家的房子收走?”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土地公公最喜欢新房子了,但是有旧房子在就不能盖新房子。所以土地公公先帮你们把旧房子拆了,这样你们就可以直接盖新房子了。”

小女孩觉得我讲得很有道理,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童真的笑容。

我转而问其他几个妇女,是否也是因为思乡心切方才哭泣。

几个女人话匣子一打开,狭小的帐篷里瞬间开起了诉苦座谈会。几个女人从地震时眼睁睁看着同乡死去,一直讲到南下路上逐渐失去亲人挚爱。沿路逃难的经历简直比九九八十一难还要骇人听闻,如今好不容易逃到京城,有饭吃,有床睡,不免就开始想念起被地震夷为平地的故土家园。

女人不仅话多,而且眼泪也多,说不上几句就要抱头痛哭一阵。我以为她们已经说完了所以才开始哭,结果哭一阵又接着跟我忆苦思甜。

我和阿龙坐在帐篷里听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阿龙毕竟是个小厮,耐性极好,门外的十几个官兵就没什么耐性了。

杨镡一只手拉着门帘,一只手杵着腰,整张脸因为耐性全无变得面色极差。

几个女人仗着我会听她们说话,也不管门外几个官兵到底是有多不耐烦,反正她们拖着我硬生生把整个长征历史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走出帐篷时已经是亥时三刻。我本来答应过苏辄之亥时之前一定会回府,结果单是听一群女人讲故事就超出了半个时辰。

但愿苏辄之现在还在睡大头觉,沉溺在他的春秋大梦里没有发现我迟到了。

今天的收获不小,从这些女人的口中,我大致知道了沿路都有哪些地方被人设了关卡。回去以后我还要把这些女人说得话再仔细研究研究……

我还在认真思索的时候,一股虚无缥缈的幽蓝光突然从河岸边飘过。我赶紧顺着蓝光飘过的地方看过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整个营区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城门的地方点有篝火。所以哪里但凡有一丝亮光,都会显得非常突兀。

我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就在我刚要转头的时候,又有一丝幽暗的蓝光从河岸边升起,很快便消散在黑夜之中。

“你们快看!”我指着蓝光出现的地方说,“河边会冒蓝光!”

“噗嗤!”身后传来几声窃笑。我转头一看,几个士兵正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

看样子他们知道那蓝光是什么,而且应该还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在场的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所以他们才觉得好笑。

我尴尬地问:“那蓝光是什么?”

几个士兵贼眉鼠眼地交换一下眼神,然后继续发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

“回王爷!”现在杨镡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痴呆少年一样,“那是新挖的坟场。前日流民带有大量死者前来,我等便将那处空旷之地作为埋放尸体的坟场。坟场之上鬼火窜动,本是常事。”

“坟场?”我看回河岸边,借着月光,我隐约能够看到坟场离河流不到一里远。

不对!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我拉着杨镡问:“这坟场的位置是谁选的?为什么非要选在河边?”

杨镡皱眉说:“自然是钦天监所选,钦天监占卜那处依山傍水,是安抚游魂的上上之所。”

钦天监!又是钦天监!!!

第124章 吵醒

钦天监!又是钦天监!!!

我的脑子瞬间炸开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在持续发酵中!不知道我此时此刻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会不会为时过晚?

“快回王府!”我拖着阿龙往城门方向跑,顺便回头对杨镡大叫:“杨副将快跟上,快要来不及了!”

杨镡全当我是在胡闹,奈何我是王爷他是副将,他不能忤逆我的命令。杨镡无奈地挥挥手,带着一队士兵跟我一起往城门跑。

我跳上马车后让阿龙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马车速度太快,在两车多宽的道路上掀起阵阵狂风。

杨镡看我的眼神又有了变化,刚才他当我是个傻子,现在他看我就是个疯子。

我顾不得那么多,我全力稳住身子,不让自己因为过度颠簸而摔出马车。

终于赶回王府,我把杨镡安排进中堂里坐着。我厚着脸皮对杨镡说:“杨副将,我现下要去更衣,或许时间会有些久。有劳你多等一会儿。”

“无妨。”杨镡自己找个位置坐在宾位上,不再与我说话。

这种时候我只能再次对不起骆重山了,我出门前小声交代阿龙:“把酌泉公子请来陪杨副将吃两杯茶。”

“是!”阿龙得令往酌泉公子住的方向走去。

我没时间耽搁,又是一阵小跑冲进苏辄之的厢房。

苏辄之正在睡觉,他也是两天没睡过个好觉了,怎奈敌人这次是攒足了马力全力向我们开火。我硬着头皮点亮苏辄之房里的大部分烛火,跑到床边用力把他摇醒。

“老师!快醒醒!”我大声把苏辄之从睡梦中叫醒。

苏辄之睁眼后还有些懵懂,双眼迷离,没什么神采。

我顾不得那么多,冲到门后拿了块毛巾蘸些冷水跑回床边直接敷苏辄之脸上。

苏辄之被我的冷毛巾激得跳起身来,他看我的眼神懵懂中充满愤怒。

我抢过苏辄之脸上的毛巾,气喘吁吁问道:“老师可有查看过昨日流民带来的那些死人都埋到哪里去了?”

苏辄之没好气地说:“不曾查看!”

我知道从熟睡中被吵醒有多痛苦,但是我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大着胆子对苏辄之说:“那埋葬死人的坟场是钦天监选的,我怀疑坟场的地理位置有问题。”

听到“钦天监”三个字,苏辄之清醒些许,他定了定神问:“坟场所在何处?”

我在床边坐下说:“坟场在江南一处山坡上,离江水有一里远。老师,我现在必须要知道明天和后天的天气,我要知道明后两天会不会下雨,会不会刮风。六部里面哪个部门能够预测明天天气?”

苏辄之的眸色逐渐凝重,极其不情愿的,他沉声说:“观测天象乃是钦天监之职。”

“钦天监!”我瞪大眼睛,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个全套!我抓着苏辄之说:“老师,能不能现在就派人去问钦天监,明天和后天会不会下雨?”

苏辄之盘腿坐在床上,颓然地用手撑住他依然昏沉的脑门。“钦天监乃是皇家专司,非皇室者不得擅自拜访。”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凉,“老师的意思是,要么是我,要么是我的几个哥哥才有资格见钦天监的人?”

苏辄之就像是被电击到一样,闻言他突然就来了精神。他直接上手开始狂脱我的官服,口中振振有词!“王爷不可与钦天监再有半点瓜葛!”

“老师!你冷静点!”我挣脱苏辄之发疯一样的撕扯,“我就是因为看出其中另有蹊跷,所以我才回来找你商量的。”

苏辄之缓过气来,可是他只安静了片刻,他又开始了刚才疯狂的动作。莫不是苏辄之中了钦天监的巫术,现在开始毒发了?

“王爷?”阿虎急匆匆跑进门来,“杨副将方才问王爷何时能更衣完毕?”

“让他再等一下!”我一面抵抗苏辄之毫无章法的双手,一面对阿虎交代,“我等一下就出去!”

“不能去!”苏辄之干脆一用力把我按倒在床上,“阿虎,把杨镡轰出去!”

“什么?!”苏辄之当真是疯了,“会死人的!会死好多人的!老师你冷静一点!!!”

我一时无法摆脱苏辄之的桎梏,便直接对阿虎说:“千万别放杨副将离开……”

“唔!!!”苏辄之掰过我的脸,用力一口咬在我的唇瓣上。这不是接吻,这是惩罚,顿时疼得我两只眼睛都瞪直了!

“呜呜呜!”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虎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一个心领神会转身逃出门去。

苏辄之翻身把我压在床上不准我动惮,他把脸埋在我肩窝,用一种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声音说:“辄之最怕钦天监再次做出对王爷不利之事。去年底钦天监曾谏言,‘紫薇不稳,祸起西北,转嫁正东’。不出两日王爷竟对辄之说可预测紫微变宫何处。那日辄之便知大势不可逆转,但辄之心有不甘,故一意逆天而为。”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拍拍苏辄之的背说:“老师,你不会真的相信钦天监的鬼话吧?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也会被一群牛鼻子老道骗啊?”

苏辄之侧身躺到一边,我身上压力一走,终于可以顺顺畅畅喘口气。苏辄之手上还是闲不下来,又折腾两下硬生生把我一身官服给扒了。

反正天气热得很,脱层外衣我倒是落得个凉快。我对苏辄之说:“老子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我不视不听不知,神不出身’。天命这种东西,本就是世人聊以**所用。我曾游学西方,绕过天竺后又去到了大地的另一面。那里的人最先摒弃迷信,建立科学。”

苏辄之不可置信地问我:“王爷曾游历到大地的另一面,那里也有人住?”

“嗯嗯嗯!”我点头说,“那里也住了好多人。太阳从我们这一面东升西落,老师可曾想过,太阳落山后去了哪里?为什么第二天太阳又会到达东方?”

第125章 中堂

“嗯嗯嗯!”我点头说,“那里也住了好多人。太阳从我们这一面东升西落,老师可曾想过,太阳落山后去了哪里?为什么第二天太阳又会到达东方?

“其实太阳落山后就会去到大地的另一面,照亮大地的另一面。我们这里是白天,大地的另一面就是黑夜。反过来我们这里是黑夜,大地的另一面就是白天。

“太阳在大地的另一面同样东升西落,我们的西方是他们的东方,我们的东方是他们的西方。等到太阳从他们的西方落山后,正好就到达了我们的东方,然后太阳从我们的东方升起。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苏辄之面『色』呆滞,他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听我说话。

我无奈一笑说:“我说的这个故事老师以前肯定从未听过,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还有些真假难辨。老师仔细想想,老师读过的文献中关于太阳的记载其实五花八门。

“就拿《列子》中的《两小儿辩日》来说,圣人孔子也无法解释为何太阳在一天之中会在日出时大如车盖,到了中午又小如盘盂。

“百家争鸣早在两千年前就发现了我们对天体的认知有缺陷,却因为技术手段有限,始终未能解答这些谜题。而钦天监所做的事情,就是利用世人的无知,胡『乱』编造谣言,蛊『惑』人心。”

苏辄之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说:“孰人不知钦天监居心叵测,可孰人又能以忤逆天命之道对抗钦天监?王爷不可轻易中了钦天监的圈套。”

我伸手帮苏辄之『揉』『揉』他褶皱的眉心,“老师每次着急就会皱眉,这样会起皱纹的。”

苏辄之的皱纹被我化去一些,但眉心处的愁容依然挥之不去。

我轻叹一声说:“老师肯定是知道的,我和我的几个哥哥早就已经身处圈套之中。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脱困,而不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我可不想做什么忤逆天命的事情,我这么纯洁善良的好青年,做的肯定都是顺应天命的事情。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命就是尽可能让最多的人活下去。老师觉得我这句话说得可对?”

“甚好。”苏辄之说。

“嘻嘻!”我咧嘴一笑,“老师终于不批评我了。今天我去城西,看到距离河岸一里地的山坡上成了一个『乱』坟岗,鬼火飘飖。如果最近会下雨,尸体中带有的毒气就会被雨水带到河水中。『乱』坟岗正好处在河道上游,京城处在河道下游,京城里的百姓喝了有毒的河水会爆发瘟疫的。”

苏辄之问:“王爷是想将『乱』坟岗迁到别处?”

我艰难地摇头说:“蛇头能想出这么缺德的办法,将那么多尸体抗到京城,想必他们早就做了严密的计划。我不知道这件事钦天监参与了多少,但是选坟场这件事就做得极不厚道,完全不把全京城的百姓当人看。

“我现在担心的是,钦天监会想出各种说辞阻止迁坟。但这个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就算钦天监同意迁坟,我们在一两天的时间内也找不到新的坟场。”

“王爷有何打算?”苏辄之问。

我跟苏辄之商量说:“我们必须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卸给钦天监,就算事情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就算京城真的爆发了瘟疫,这个罪名也不能由皇兄承担。

“装神弄鬼的事情谁不会做,我还是九天玄女亲自指派下来的呢!钦天监的人敢动我分毫,那就是挑明了要跟九天玄女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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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子时二刻我才跟着苏辄之来到中堂,让杨镡等那么久,我担心杨镡已经坐在中堂里睡着了。

没想到中堂竟然比白天还要热闹。不知酌泉公子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一壶香茶变得烟雾缭绕。酌泉公子为每人倒上半杯茶,杯子空置得另外一半顺势就会被烟雾填满,看起来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饮料一样。

凤栖公子一改往日孤傲,弹起了欢快又富有节奏感的曲子。映衬着橘红『色』的烛光,似乎每一根蜡烛上的火苗都会跟着凤栖公子的音乐跳动一般。

其他几位公子早就抛弃了平日里的道貌岸然,一起围着杨镡讲一堆不堪入耳的段子,一段又一段的污言秽语逗得杨镡仰头大笑!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这群美人在我面前端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架子,怎么遇上个年轻貌美的小将军就全都原形毕『露』了?!

我家王府又不是青楼,怎么杨镡一来中堂里就灌了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为什么是杨镡?凭什么我费尽心思也讨不得几位美人一个笑脸,区区一个副将就可以堂而皇之坐拥我府上一群纤姿卓绝的公子?

我三步并两步冲进中堂,一把捞过差点被杨镡揽入怀中的落霞公子。

杨镡抬头看我,他先是一怔,很快大嘴一列开始哈哈大笑!“王府中的女眷也要比我将门女子可人!哈哈哈!”

“哈哈哈哈!”中堂里响起排山倒海般的狂笑声,几个公子笑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落到地上。

晚枫公子突然往我手腕上一拉,我一时失去平衡落进他怀里。

晚枫公子用手圈住我,转头对杨镡说:“杨副将只见我王府中的女子貌美,却不知这深宅中的女子『性』情与将门女子一样刚烈。”

晚枫公子挑起我下巴在我嘴上啄一口,激得我奋不顾身推开他,踉踉跄跄爬起身!

“哈哈哈哈!”杨镡指着我又是一阵大笑,“果然刚烈!果然刚烈!”

我只顾着挣脱晚枫公子的调戏,却根本没有力气站稳,身子晃了两下转而朝地上倒去。我以为我这次肯定会摔得很惨,没想到眼前景物一晃,我竟然落进另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原来是杨镡迅速起身,他跳过茶几跑到我面前来接住我。

“放开!”我拼命挣扎试图推开杨镡。

杨镡邪魅一笑,应声放手,于是我真得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到了地上!

第126章 马车

“放开!”我拼命挣扎试图推开杨镡。

杨镡邪魅一笑,应声放手,于是我真得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到了地上!

“秋月!”碎玉公子尖叫着跑过来扶我,“可有伤到?”

几个公子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各自丢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都退下!”一个冰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及时打破屋内一片混『乱』。苏辄之进门就是冰块脸,他眼中的煞气吓得几位公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以后都乖乖退出了中堂。

杨镡还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看我的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满脸幸灾乐祸。

“杨副将。”苏辄之极不情愿地向杨镡行礼道:“让杨副将久等,苏某深表歉意。”

“苏大人。”杨镡对苏辄之的态度十分傲慢,只随便抱个拳说:“不妨事。听闻今夜王爷只欲在苏大人房中就寝,正好末将便与其他几位公子玩乐一番。”

苏辄之本就神『色』阴郁,被杨镡故意点明苏辄之不过是王府中的一个男宠,苏辄之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杀气!

杨镡趾高气昂地转头又看向我这边,轻蔑的笑容浮于脸上。

苏辄之厉声说:“十三王殿下方才一直与苏某商谈国事,王爷担心杨副将空坐乏味,所以才将府上诸位门客叫来招待杨副将。杨副将切莫滋生僭越之心,视府上众人皆是下流之辈。”

“呵呵!”杨镡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既然是商谈国事,不知苏大人与王爷可有商谈出何等结果来?”

“自然是有。”苏辄之说,“否则苏某此时也不会与王爷一同来见杨副将。”

杨镡挑眉问:“不知王爷何时来?”

苏辄之拉过我问:“杨副将可认得此女是何人?”

“不认得。”杨镡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苏辄之耐着『性』子说:“杨副将再仔细看看,以前可曾见过此女?”

“不曾见过。”杨镡斩钉截铁地说。

苏辄之突然朝我跪下,声音惶恐:“十三王府长史苏顾,见过十三王殿下!属下无能,让主子蒙羞,苏顾愿受责罚!”

“情势所迫,你我多有无奈,苏长史不必自责。”我躬身扶起苏辄之。

杨镡额头青筋暴跳,他指着我和苏辄之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杨副将!”苏辄之的声音变得异常冷冽,“在王爷面前,杨副将不可失礼!”

杨镡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就保持着一个抬手的动作停不下来。

苏辄之干脆出手把杨镡指着我的手打下去,“十三王殿下乃是九天玄女座下秋月仙子下凡,莫非杨副将不知此事?”

杨镡颤颤巍巍地问:“女……女的?”

苏辄之气定神闲地说:“神界并无严格男女界限,许多神祗本就男女同体,亦或是根据环境变化时而为男儿身,时而为女儿身。”

杨镡定了定神,跪我面前说:“末将失礼,神仙莫怪!”

我故作清冷地说:“今有妖人作『乱』,意图迫害大安黎民百姓。杨副将若能助本座除去『奸』邪,平定大安,本座可以不追究杨副将方才对本座所作所为。”

=================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坐在马车里我一直手心出汗。

“老师要不要再睡一下,到观星台的路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我问坐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苏辄之。

“无妨。”苏辄之轻声说,“王爷亦是疲惫至极,王爷可小憩息片刻。等到了观星台,辄之自会唤醒王爷。”

“我睡不着。”我心里没底气,“就连老师都对付不了钦天监的那些牛鬼蛇神,我怕我也对付不了,到时候还会连累到别人。”

苏辄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释怀一笑说:“对弈之时最忌瞻前顾后。王爷只管放手一博便是,不必顾虑他人。再不济,还有辄之在。”

“老师你真好!”我躺进苏辄之怀里撒娇说:“要是没有老师,我一天也活不过去!老师千万不要嫌我笨就丢下我不要我了。”

苏辄之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轻缓舒服。

我本来就是个脑子不够用的人,被苏辄之抱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秋月。”一个温柔的声音把我叫醒。

我『迷』『迷』糊糊把眼睛眯开一条缝,感觉身后有亮光。回头看一眼,原来是杨镡举着火把站在马车外面。

杨镡看不惯我窝在苏辄之怀里睡得稀里糊涂的模样,他刻意把头撇朝其他方向,不看车里的情景。

杨镡这人真是奇怪,他家主帅对我做的事比这个过分千万倍,他怎么不去嫌弃苏远,唯独来嫌弃苏辄之?

我爬起来,『揉』『揉』苏辄之的脸说:“老师就在车上等我,在这里睡个美容觉。等老师睡醒了,我那边的事差不多也办完了。老师一定要睡觉觉,这样才会长得美美的。”

苏辄之温柔地笑出声,他扶我下车时提醒我说:“九天玄女乃上古元神,秋月切莫失了上仙风雅。”

我以道教礼节行太极阴阳印说:“本座去去便回,苏长史不必担心。”

杨镡送我到观星台下,那里已经站了一个小童子。

小童子见到我,起手行礼说:“弟子阮蔺见过秋月仙子。师尊昨夜占星,测得今夜秋月仙子会来观星台,故师尊特派弟子在此等候秋月仙子驾临。”

杨镡手中的火光抖了一下,他忍不住问:“上和真人怎会知晓今夜秋月仙子会来。”

小童子阮蔺理所当然地说:“师尊的职责本就是替大安窥探天机,于师尊而言,得知秋月仙子何时莅临并非难事。”

杨镡手中的火光又抖了一下,杨镡恭恭敬敬对阮蔺说:“方才我言语唐突,仙童莫怪。”

阮蔺不再理会杨镡,他张开手臂指向我前面的汉白玉石阶说:“还请秋月仙子随弟子上观星台。”

“有劳。”我对小童子行一礼,非常同情地转头看一眼被这小屁孩三言两语就骗得五『迷』三道的杨镡。

第127章 仙童

我对小童子行一礼,非常同情地转头看一眼被这小屁孩三言两语就骗得五『迷』三道的杨镡。

兵部的人各个都是直肠子,思考问题也不带拐弯的。这小屁孩明显是在说谎,杨镡没听出来这是谎言不说,竟然还信得五体投地。

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给兵部的人科普一下市面上常见的诈骗手段,免得一群手持武器的战士根本看不清敌人的障眼法。

我记得有一年世界杯结束以后,一个提前一年就准确预测所有赛事的贴子火了。那个贴子准确预言了每一场比赛谁赢谁输,而且贴子开头还说发贴子的人可预测未来。

当时那些因为赌球输得倾家『荡』产的苦『逼』们纷纷抱怨,为何不早几天看到这个贴子。若是能提前知道结果,大家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后来有人出来辟谣,写这篇贴子的人同时还写了另外几百个贴子,把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比赛结果都各写了一个贴子。发帖人在赛后将没有出现的结果全部删除,最后只留下与比赛结果相同的那个贴子。

钦天监用了同样的方法,上和真人每天都会派人守在门口。一旦有人靠近,守门人便说是上和真人提前知道有客人要来,专门派弟子在门口等候。

既然钦天监比试的是演技,我心里一下子多了几分底气。别的不行,演戏的功底我多少还是有些。我不紧不慢跟在小童子身后,婷婷款款向台阶上走去。

我能来到大安,一半的原因就是拜钦天监所赐。不知钦天监那些蛇蝎心肠的牛鼻子用了什么歹毒的手段,把还不到十九岁的小王爷害死在一场火灾之中。再过一个月就是我重生一年纪念日,也是小王爷去世一年忌日。

钦天监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整个大安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大安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只垂死的飞蛾,被粘在巨网上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

听了那么多关于钦天监的传说,其实我发自内心也是不想招惹这伙牛鼻子的。可惜我的命运就是小王爷的命运,我的命运在重生以前就已经被这群牛鼻子当木偶一样摆布。

躲了将近一年,终究是没有躲过钦天监的新一轮进攻。除了抛去内心深处的恐惧直面敌人外,我别无选择。

观星台建得比我想象中的朴素,到处都是清一『色』的汉白玉石砖,整个高台上除了几面彩旗外几乎没什么装饰。

皎洁的月光铺洒在汉白玉石阶上,『荡』起一层薄霜。我踩着月光缓缓上行,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个模糊的倩影。

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我看到一个清幽的身形背对着我站在远处的墙垣边。那人抬头看着漫天繁星,浩瀚的星河下,他就像是一颗陨落的孤星,仰望着自己曾经的家园。

“师尊!”阮蔺对那个孤独的背影说,“秋月仙子到了。”

墙垣边的人悠悠转身,一步一生莲朝我走来。

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人赤『裸』着双足,白皙的玉足在道袍之下若隐若现,与他脚下的汉白玉融为一体。他的每一步都轻盈得想是飘浮在星云之上,柔软的步伐由内向外散发出吹弹可破的仙气,不染凡尘。

直到一张绝美到让人窒息的脸从星河中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那是一个年轻到略带稚嫩的少年。

等一下!怎么可能?!

恶贯满盈的钦天监监正怎么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少年?所有人都把钦天监里的人称为老东西,我以为这里住着的只有一群糟老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初次见面我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慑得几乎忘记呼吸!

“贫道上和,与秋月仙子见礼。”上和真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中也带着一股子仙气。吐气如兰,俨然出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

我压住心中的惶恐,回礼说:“本座深夜来访,多有唐突,望上和真人见谅。”

上和真人嫣然一笑,他抬头看着满天星斗说:“贫道别无他长物,自幼唯有苍穹之上斗转星移相伴。不知秋月仙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微微抬手,指尖顺着西宫白虎中的每一颗星星轻轻滑动,脸上流流『露』出一副回忆往事的愁容。

为了让我的表情显得更真实一些,我放纵自己回忆大学时候我们春夏秋冬四姐妹一起在苏格兰做交换生的那半年悠闲时光。我们奔跑在辽阔的麦田里,空气中混杂了海水咸湿的味道……

上和真人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十分体谅地问:“秋月仙子可是想念昆仑?”

我收回手指,必须止住这种会把我自己也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回忆杀。轻轻摇头,我眼角含泪说:“真人有所不知,本座曾久居九天琼台,常伴玄女左右。”

上和真人愣了一下,很快他将闲适的笑容又挂回脸上。“贫道孤陋寡闻,竟不知九天玄女居住于九天瑶台。”

很好!就是这个表情!就是刚才那四分之一秒的微表情出卖了这个假装能洞察万物的小道士!

我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嘴角含笑。“玄女本不喜爱杀伐,世人对玄女多有误解。玄女赐世人兵法,其本意是想要世人能学会自保。

“举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扞卫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可惜世人得到兵法武器,并非用于自保,反而将刀枪指向比他们更柔弱的人。

“仇恨,嫉妒,贪婪,战争,残杀,每一样罪孽都不过是用来满足世人日渐膨胀的**罢了。”

我苦笑一声,看向夜空苍穹说:“玄女痛心至极,离开昆仑,飞升至琼台,从此不问人间事。奈何玄女乃是上古尊神,天『性』以慈悲为怀。

“扶摇九万里之上,花开三千年,花落三千年,花瓣飘落,化作人间烟雨。玄女终是放不下人间,特遣本座下凡历劫,扬善除恶,度化人间。”

我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水果刀,一层层剥开小道士伪装自己的洋葱皮。

我身姿端庄,漫步过清冷的汉白玉观星台。“本座今夜前来,有一事欲向上和真人请教。”

第128章 占卜

我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水果刀,一层层剥开小道士伪装自己的洋葱皮。

我身姿端庄,漫步过清冷的汉白玉观星台。“本座今夜前来,有一事欲向上和真人请教。”

上和真人迟疑片刻后说:“能为秋月仙子分忧,乃是贫道荣幸。”

我走回目光略微躲闪的小道士身前说:“本座特来向真人讨一卦,还望真人告知本座,明日何时日出?何时降雨,雨量几何?何时起风,风向何处?”

上和真人纵观天象,掐指算了一阵后神神叨叨地说:“明日干支甲申,卯时二刻日出。未时四刻降雨,雨量磅礴如天河泛滥。酉时起风,风起东南,风向西北。”

我心中一揪,事情竟然比我预想的还要恶劣!

原本我是想根据天象选一个可以连夜搬迁的新坟场,听小道士一说,我发现我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冷静!冷静!

万一小道士是在骗我呢?这小道士又没有卫星云图,他怎么能保证他说的天象一定是准确的?或者说,小道士究竟有没有能力预测天气还是个未知数。

钦天监计划得这么周密,他们肯定是想过如何断了迁坟的后路。或许明天的天象并非小道士预测的那样,但是我没有任何资本可以拿全京城的性命来做赌注。

我依然端着一身傲气,语气中加了几分恐吓的味道:“观星,历法,测天象乃是钦天监司职,监正大人需为方才占卜负责。若是监正大人所言与明日天象有半分差池,误了大事,皇上怪罪下来,所有责任需由监正大人一人承担。”

上和真人起手说:“秋月仙子大可放心,贫道占卜多年,从未失职。”

“甚好。”我也起手行大无畏智慧印,优雅地转身,轻声留下一句话:“有劳真人费心,本座此厢便告辞了。”

行至台阶前,我停步回头,微笑着说:“傀儡之术多有阴损,真人切莫沉迷其中,以免受其反噬。”

月光下的小道士突然褪去一身仙气,他惊骇地抬头看我。

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一定不能在这种时候心急,我要是在下楼的最后这点时间沉不住气,之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我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小心到我把精力完全放在脚下的石阶上面,对于如何处理乱坟岗我毫无头绪。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我撑着最后一丝矜持,回头与一路送我走下观星台的小童子道别。

待小童子上楼后,我迅速跟着杨镡往马车方向跑。

“老师!”走到马车前我心急地叫了一声。

苏辄之几乎是在我叫他的瞬间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相比他的开心,我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苏辄之左右看看漆黑的树林,小心问:“秋月仙子可有问到卦象?”

我拉着苏辄之跳上车,顺便转头对杨镡说:“不知杨副将可愿同本座到车上一叙?”

杨镡嘴角抽两下,极不情愿地跟着跳上马车来。

阿龙的驾车技术老道,但是我的心情丝毫没有因此平复愈演愈烈的忐忑。

漆黑的马车里,我对杨镡说:“杨副将,我接下来说得话你必须听清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问我。”

杨镡慵懒地靠在马车上说:“王爷但说便是。”

我把杨镡的大手摊平,用指头在他的手掌上比划。我一边与杨镡分析现在我们的局势到底有多被动,一面也在帮自己从头捋清事情脉络,寻找突破口。

我凭空画出一条线说:“现在西城门外江水南岸有一个乱坟岗,明天下午会下大雨,乱坟岗里面的尸体毒气就会跟着雨水冲进江水之中。江水自西往东流,江水便会把这些毒气带入京城。京城里的活人喝了这样有毒的江水以后,会爆发瘟疫。”

杨镡手心一紧,问:“王爷可是要迁坟?”

“不是!”我继续在杨镡手掌上比划:“除了下雨,明天还会刮风,风起东南,风向西北。无论我们把这些尸体连夜运往城南还是城东,毒气同样会跟随风流进入京城。”

杨镡也伸出指头在他自己手掌上比划说:“末将可带人将坟场连夜迁往城北。”

“我也这么想过。”我说,“但是我们现在形势被动,大规模迁坟需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不说,迁坟本身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且不说迁坟这件事有多麻烦,不仅要连夜挖新坟场,而且还要将尸体运送到江水对岸。这或许还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法子,等我们好不容易把尸体运走了,钦天监的人又跳出来说我们坏了坟场的风水,今后的一切变故都会被赖到我们头上来。”

一直专心听我们交谈的苏辄之发话说:“如此说来,我们只剩火葬一条路可走。”

“火葬也行不通。”我说,“流民中被蛇头安插了许多小蛇,若是我们提出火葬,小蛇会乘机带动流民反对。只怕流民还会借着反对火葬的势头,顺便再闹出些更大的事情来。”

马车里陷入了恐怖的沉默,我第一次听到杨镡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鬼片里的惊悚镜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女孩被饿鬼附身,女孩被家人送进寺庙当中驱邪。一群和尚围在女孩身边念经,试图用强大的法阵将女孩身上的饿鬼驱除。

我在杨镡掌心画了一个圆圈说:“或许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钦天监既然要用神谕操控大安,我们便替天行道,同样以神谕让钦天监闭嘴。”

杨镡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激动地说:“莫非秋月仙子是想请九天玄女下凡?”

我被杨镡的脑回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噗嗤”苏辄之反倒是笑出了声来。

我用力点点杨镡的掌心说:“孔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兵家从来都只讲人定胜天,你跟了敬贤哥哥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迷信?”

第129章 栖霞山

我用力点点杨镡的掌心说:“孔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兵家从来都只讲人定胜天,你跟了敬贤哥哥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迷信?”

杨镡显然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苏辄之帮我解释说:“王爷并非秋月仙子下凡,王爷就是王爷。王爷化作女子模样,不过是为了假借神仙的名义与钦天监抗衡。”

“你说啥?!”杨镡彻底不淡定了,“王爷堂堂男儿,怎可假借女流之身自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苏辄之正色说,“王爷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化作女子兵行险招从而迷惑敌人,此番气量胆识乃是人中豪杰。”

杨镡被苏辄之说得语塞,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珠帘炮轰得这个兵家小将一时消化不过来。

我心里忽而一暖,没想到在苏辄之眼中我是这么伟大的一个人。反正马车里黑的很,杨镡什么也看不见。我钻进苏辄之怀里对着他耳边说:“大安只有老师最懂我,爱你么么哒!”

苏辄之竟也跟着调皮起来,借着夜色正浓,他对着我嘴上小啄一口。

杨镡沉默一会儿后问:“即便如此,王爷有何对策?”

我被苏辄之亲得晕头转向,昏昏叨叨地说:“今晚把尸体全部挖出来,最迟明天早上之前全部焚烧!”

===============

这种时候能顶得住压力半夜把苏展请来建焚尸台的只有苏辄之一人。

连夜烧尸这件事情做起来异常艰难。烧尸之前,这件事情要掩藏得足够隐秘,除了苏展其他人都不适合插手。可是昨夜苏展搭建展览台已经损耗了不少元気,他爹苏远的脸色比若不经风的苏展还要难看。

作为苏远的手下,杨镡可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候去摸苏远的老虎屁股。思来想去,只有苏辄之有面子去请苏远放人。毕竟苏辄之好歹是苏远的堂侄,苏远再是讨厌这个堂侄也躲不过血浓于水。他们苏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最好。

为了赶时间,杨镡直接骑马带我赶往栖霞山。

我还是第一次骑马,来冷兵器时代这么久,我竟然一次都没有骑过马。第一次嘛,我心里是很激动的,终于可以体验一下坐在马背上的感觉。

我穿着裙子,不方便跨坐,杨镡便将我抱了侧坐在他身前。这个姿势很诡异,像是芭比公主动画片里王子带公主骑马的样子。不过苏辄之都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今晚事情紧急,对于坐姿什么的我就不必计较了。

快到寅时我们才赶到栖霞山,寺庙中的伙房已经开始烧火。

我和杨镡跑到山门前正好遇上守门小沙弥开门。

见到我们两个,小沙弥双手合十说:“二位施主来得甚早。本寺众僧尚未做早课,还请二位施主先到禅房休息一个时辰。”

我学着小沙弥双手合十说:“小施主,有劳你通报住持一声。十三王赵戎有万分紧急之事求栖霞寺帮忙,城西新建的乱坟岗出了重大变故,日出后恐会危及京城全城百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京城百姓百万余人。”

小沙弥眼中骇色一闪而过,他躬身行礼道:“贫僧这厢便去通报住持,请二位施主到禅房稍等片刻。”

开门的小沙弥让一个扫地僧带我和杨镡去了一间禅房。禅房古朴清幽,累了三天,一清静下来我就有些犯困……

“王爷……王爷……”迷迷糊糊间我被杨镡晃醒……

“诶哟!”我本来是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结果被杨镡一晃,我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已经像个王八一样滚到地上四脚朝天!

“嘿嘿嘿!”禅房门口传来一阵窃笑,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和尚带着一群捂嘴偷笑的小和尚出现在禅房门口。

杨镡看我的眼神超级嫌弃,他一点也没有出手扶我的意思。

我尴尬地爬起来,胡乱整理一下衣服,双手合十对门口的老和尚说:“小王深夜打扰,多有冒犯。实在是事出紧急,还望住持及栖霞寺众位师傅莫怪。”

老和尚起手行礼,语气舒缓,“贫僧静空乃是本寺主持。贫僧方才听闻寺中弟子汇报,说是十三王殿下到访。不知十三王殿下现在何处?”

“诶?”原来老和尚还不知道我就是他要见的小王爷啊。明知结果如何,我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让主持见笑了,我就是十三王赵戎。”

“嗯?”门口投射来一堆惊异的目光,就连一本正经的住持大师都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我。

“嘿嘿嘿!”随后又是一阵偷笑声在房门处随风荡漾。

我伸出右手大拇指说:“这枚玉扳指乃是皇上钦赐与小王,大安仅此一枚。”

老和尚眼角抽搐半天,终是躬身说:“老衲见过十三王殿下。”

门口的几个小和尚跟在住持身后,一边跟着躬身行礼,一边伸长脖子看我手上的玉扳指。

“大师不必多礼。”我急着说:“今日之事实在十万火急,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住持回头对身后一群小和尚说:“你们先回去做早课。”

“是!”一群小和尚合手退去。

老和尚进门后犹豫了好一会儿,思前想后还是关上房门。

待大家坐定后,我开门见山,直接把所求之事和盘托出。

老和尚应该是对我这身衣服很是看不惯,对我提出的请求,他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反倒是说:“自古阴阳有别。老衲听闻殿下好穿女装,时常假以美色迷惑男子。”

我勒个去!这老和尚不想着去救人,怎么倒有闲心管我是不是喜欢穿女装。管我穿女装就算了,刚才他竟然说我穿女装是为了去迷惑男人?!哈!这老和尚哪里像个修行人,倒是像极了街头以绯闻维生的市井无赖!

不生气!不生气!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秋月这厢对不起您老人家了!

我深吸两口气说:“慈航真人以慈悲为怀,救苦救难于人间。”

第130章 西门

我深吸两口气说:“慈航真人以慈悲为怀,救苦救难于人间。一日纵观人间,慈航真人却苦恼世间女子多有疾苦。为渡化苦难中的女子众生,慈航真人转世为妙庄王膝下三公主妙善,为天下女子历经一切苦难。”

老和尚被我说得吹鼻子瞪眼的,我义正严辞地说:“妙善之举感动天地,功德圆满,得道之际,化作观世音菩萨之相,白日飞升。我虽**凡胎,却也想为天下女子讨要一个公道。

“我从未以媚术迷惑过任何男子,男人却因我之容貌见色起意,反过来还要将自身罪过尽数归结到我头上。

“我不管世人如何看我,我只是想用自己绵薄之力向天下证明,无数女子都在背负与我同样的骂名。

“妙善三公主流落在外时,亦是有不少登徒子见到三公主美貌后意图玷污三公主。莫非静空大师认为妙善三公主被心怀不轨的人看上,也是因为妙善三公主主动去媚惑男人所致?”

老和尚自认理亏,沉默不语。

我缓和一下情绪说:“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世人皆想飞升极乐世界,但总得有人要堕入地狱。若是能换得更多人入天堂,我自愿下地狱。我愿扮作女儿身,替世间女子尝尽苦难,替世间女子背负骂名。只愿换得无辜女子进入天堂。”

老和尚终于被我说动了,他“扑通”一声跪地上,面容极度痛苦,又极度喜悦。“老衲自幼出家,一心向佛,却从未参透大乘佛法真理。老衲惭愧,光阴数十载,老衲尽只求自身修佛,从未想过替他人承受苦难。”

我一咬牙,干脆来个更狠的!

我也跟着跪地上,语气诚恳:“我这幅扮相,不男不女,多有冒失。但救人在急,还望静空大师能带寺中众人与我前去城西救人。秋月在此,求大师大发慈悲,普渡众生!”

“王爷快快请起,老衲受之不起。”老和尚拉我起身,果断道:“老衲这就去传唤栖霞寺所有僧人,一炷香后随王爷前往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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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和几个大和尚坐马车跟着我和杨镡先到西门,其余僧人步行赶来。

杨镡带我策马赶到西门时,东边的太白金星顿时光彩大亮。

“快要天亮了!”我心急如焚。我从马身上跳下,径直往城楼跑。

城楼下,苏远满脸晦气。

我这次算是把苏远彻底得罪了,我拉着他的大手讨好他说:“敬贤哥哥幸苦了,步光也幸苦了。都怪小王无能,办事不力,害得你们跟我受苦。”

“哼!”苏远甩开我的手,双眼冒火,转身往城楼上走。“皇上派王公公前来督查,此时正在议事厅等你。”

“王公公也来了?”我心里瞬间舒缓不少。皇帝这次也发威了,把从不离身的王德海都派来坐镇。

我走进议事厅,印入眼帘的就一排屏风。苏远等在门外,我自己绕过屏风走进去。

“殿下……”王德海应该是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他看见我一身华丽丽的霓裳羽衣后愣了半天也没接着往下说。

我主动打破尴尬,拜个万福说:“小王与王公公见礼,王公公万福。”

“不敢不敢!”王德海回过神来,下得差点跪地上去!“王爷可别折煞了奴才!奴才有眼无珠,一时未能认出王爷,还望王爷赎罪。”

“无妨无妨!”我赶紧动手脱衣服洗脸。

王德海毕竟是伺候过皇帝的人,他帮我更衣的手法极其老道。不过片刻时间我已重新梳洗过,换上了我那件千年僵尸穿的朝服。

王德海拿过几碟小菜茶点说:“这是皇上御赐的早膳,奴才伺候王爷用膳。”

“有劳公公!”我不甚感激。累了一整夜,当真是饿得发慌。

我吃着早膳,王德海又拿过一个明黄色布袋,在我面前露出一角。

王德海把声音压得极低:“皇上特地让奴才把尚方宝剑带来,上斩神佛,下砍妖邪。焚尸之时若是有刁民闹事,王爷只管命奴才拿出尚方宝剑便是。”

我感动得差点要哭了,“多谢王公公,还是皇兄最疼我!”

王德海会心一笑,“皇上最是挂念王爷,王爷得空要多去宫中走走。”

“嗯嗯嗯!”我嘴里塞满各种点心,乖巧点头。

囫囵吃完早餐,王德海又伺候我重新洗脸漱口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被这么专业的宦官伺候过,我竟是不知道被专业人士伺候又多舒心。王德海做事情速度又快,手法又稳重,一张一弛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那个命归黄泉的小王爷真是不会享受,整个王府里尽养些毛手毛脚的男人,一个都不会做事!

王德海把尚方宝剑藏在广袖下,跟我一起走出议事厅。

江南滩涂上已经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焚尸台,上面睡满了散发着恶臭的死人。

一个和尚走过来对我说:“王爷,栖霞寺僧众已尽数到齐。”

“甚好!”我双手合十回礼,“有劳栖霞寺众僧能为京城祈福!”

和尚谦和地说:“超度亡灵乃是僧众之职,只待时辰一到,静空住持便可带领众弟子开始超度大会。”

送走和尚,我和王德海又绕到礼部这边。

礼部向来最听钦天监的话,事无巨细都要请钦天监占卜后再做决断。这次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绕过钦天监,直接让佛门接手。

本来苏辄之也是礼部的人,让苏辄之主持这次超度大会还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但是这件事情苏远和苏展参与了太多,如果苏辄之也参与进来,未免会有人说苏家一揽朝政。

为了避嫌,皇帝厚着老脸把梁王府上的长史连夜叫进宫去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这件事情要把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全部架空,礼部当中还有资格做主持的就只剩三个哥哥家里的长史了。

王德海刚才特别交待我,见到梁王以后要言行谨慎。昨晚梁王和他家长史刘虞被深夜叫进宫去,我不清楚皇帝是怎么跟梁王说的,总之王德海的言外之音就是梁王非常不高兴。

第131章 天色

昨晚梁王和他家长史刘虞被深夜叫进宫去,我不清楚皇帝是怎么跟梁王说的,总之王德海的言外之音就是梁王非常不高兴。

六哥也真是小气,养个长史在府上,不经常带出来溜溜,就不怕关久了会发霉么?

整天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关键时候苏辄之处处帮我长脸,梁王也应该让他家长史多出来参加点集体活动才是。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从东边地平线上露出橘红色一片。

礼部几十人的队伍排成两排,站在最前面的是苦大仇深的梁王和一个身着华府的美人。

只看一眼,我就被梁王身边的美人吸引住了。那美人皮肤白皙,端庄大气。既有男人的俊朗,也有女子的含蓄。乍一看我甚至有些分辨不出那个美人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不过看他嘴唇上擦了朱砂,似乎应当是个女人。

“王爷。”身边的王德海小声叫我一句,“切莫忘了老奴的话,王爷需得言行谨慎些。”

我低头看看我穿的衣服,这衣服还是王德海亲自帮我穿的,应该没问题吧。我刚才也没说话呀,王德海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苏辄之已经朝我们走了过来。

见到苏辄之,我咧嘴一笑。王德海也跟着放松了许多,真是看不懂王德海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王公公。”苏辄之作揖说:“有劳王公公特地从宫里赶来。”

“好说好说。”王德海依然谦和,“都是为皇上分忧,苏大人这几日也颇为辛苦。”

王德海有意无意地往梁王身边的美人身上瞟两眼,不知怎的,苏辄之回了王德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辄之站到我身边说:“下官先带十三王殿下到祭台处去,王公公可休息片刻。”

“甚好,请!”王德海躬身腿到一边,笑眯眯地走了。

“老师。”见王德海走远,我小声问苏辄之,“刚才王公公总是说要我在六哥面前言行谨慎,到底要怎么做才算言行谨慎?”

苏辄之面色尴尬,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王爷只要不看刘长史便好。”

我左右看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梁王身边的美人身上说:“那个穿得像个新娘子一样的人是不是刘虞?”

“咳咳!”苏辄之轻咳两声,拉我一把说:“十三王爷曾向皇上讨要过刘长史,想让刘长史到十三王府接任长史之职。”

“切!”我超级鄙视地翻两个白眼,“刘虞不就是皮相长得好看一点么,论办事能力肯定不如老师强。找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来有什么用?”

“不可妄言!”苏辄之仔细往身边看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在听我们说话以后才说:“各府长史皆无平庸之辈,此话王爷以后不可再说。”

“嗯嗯嗯!”我点点头,“就算皇上把潘安叫来,我也要老师做我的长史。”

我这句话听的苏辄之很是受用,他嘴角一勾,和我并肩朝梁王所在的方向走去。

“六哥!”我向梁王起手行礼。

梁王一张脸苦闷得像是有人欠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一样。他冷哼一声说:“老十三,听说昨晚你又被那什么秋月仙女上身,还去钦天监闹了一场。”

我嘴角抽得厉害,梁王的话基本等同于小王爷被秋月女鬼上身,去钦天监寻畔滋事。

苏辄之帮我岔开话题:“下官见过梁王殿下。殿下与刘大人不辞幸劳深夜赶来,有殿下与刘大人为大安操劳,实乃国之幸哉!”

梁王的面色稍微缓和一些,还算客气地对苏辄之说:“辄之最近为安抚流民也出力不少。”

我站在一边没事干,忍不住又往刘虞身上偷偷瞄两眼。刘虞身上穿着红色玄衣,头戴金色桂冠。他那张脸却是长得不错,随便擦点胭脂水粉就有七八分像女人了。

我一个职业病泛滥,心里默默给刘虞设计个十来个伪娘妆。要是能让我当他的化妆师,萝莉、御姐、小巫婆,无论哪一种我都能把他打扮成一个伪娘巨星。

“哼!”梁王突然冷哼一声,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在我身上。“老十三,你是嫌你府上的人太少了不够你看,还是时间长了你看腻了?”

我被梁王吓了一跳,赶紧躲苏辄之身后不敢再看刘虞了。

太阳又升上来一些,我看着东边的天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我转身对苏辄之说:“老师,快看太阳!”

苏辄之看了一眼,脸上得到神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我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今天不会下雨。”

苏辄之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说今天不会下雨,我这个声势浩大的焚尸台就真得成了个笑话。现在全京城都知道焚烧尸体是为了避免雨水将**物质带入河流,可万一今后几天都不下雨,好好的一场灾难预防就会变成一场闹剧,而且还是劳命伤财的闹剧。

我心中一急,问苏辄之:“离点火还有多长时间?”

苏辄之瞬间变得比我还急,他凑近我耳边说:“箭已离弦,不可回头。就算不下雨也必须将超度大会进行下去。”

“老师误会了。”我说,“我不是想让大会停止,我是想……”

左右看看,我假装肚子疼,手捂肚子对梁王说:“诶哟哟!六哥,我昨晚赶路急,路上喝了几口溪水。夜色太黑,也没看清那水到底干不干净。现在看来那水定是有问题,我肚子疼得很,我和辄之先去更衣。若是时辰到了我还没回来,六哥就不必等我了。”

梁王的眼神就是巴不得我赶紧滚,滚到看不见他家长史的地方去。

苏辄之扶着我往城楼方向走,城楼下两万多乌泱泱的流民队伍中早已躁动不安。

走到城楼下,苏远黑着脸问我:“你又回来做甚?”

“呜呜呜!敬贤哥哥!”我哭哭啼啼扑进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口上小声说:“情况有变,快找杨镡来议事厅!”

我扭扭捏捏抬起头,硬是憋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不要命不要的大喊一句:“敬贤哥哥,我肚子疼!我要尿遁!”

第132章 哭丧

我扭扭捏捏抬起头,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了。硬是憋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脸不要命不要的大喊一句:“敬贤哥哥,我肚子疼!我要尿遁!”

“噗哈哈哈哈!”兵部一群官兵原本站得笔直笔直的,听到我说的话以后,各个发出排山倒海的笑声!

“笑什么?!”苏远声如洪钟朝哄笑的方向一声狂吼。这一吼虽然制住了笑声,但每个士兵都因为憋笑憋到满脸通红。

苏远把我丢回到苏辄之手上,满脸晦气地找杨镡去了。

我和苏辄之进到议事厅,把独自坐在里面喝茶的王德海吓了一跳。

“王公公!”我一进门就直入主题,“情况有变。我看今天的天气根本就不会下雨,我怕尸体焚烧了以后钦天监会说焚烧尸体破了风水。”

王德海眸色一紧,丢下茶碗起身问:“王爷是要将那些死人埋回去?”

“不不不!”我拉着王德海坐回座位上,帮他顺顺气说:“这上千个尸身必须烧了,不烧迟早是个祸患。就算未来一个月都不下雨,毒气不会进入河流,但乱坟岗的埋尸坑挖得甚浅,野兽会把尸身刨出来吃,瘟疫同样会由野兽传给人。

“再退一步说,埋尸坑挖得倒是深了,但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把尸体挖出来给野兽吃,结果也一样。况且把尸身埋回去今天也不会下雨了,钦天监还会说尸身被动过土,风水还是破了。”

王德海本身是个宠辱不惊的人,他跟着皇帝经历过的政变大大小小有十多次。奈何这段时间敌在暗我在明,敌方又运筹帷幄了许多时日,就连泰山崩于面前而岿然不动的王德海都开始慌了。

王德海皱眉说:“照王爷这么说,这一千多尸身,烧也不是,埋也不是。”

“烧!必须得烧!”我斩钉截铁,“但焚尸的理由得换一个,不是为了规避瘟疫,而是为了送亡灵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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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下两万多双眼睛目光呆滞,他们看着昔日同伴早已腐烂的尸体被放到焚尸台上。几十个和尚朝干燥的木柴上挥洒松柏油和香叶,还有几百个和尚围着巨大的焚尸台做法念经。

“凭什么?”一声哭泣打破流民这边的沉闷,“可怜我家老父亲,快到京城了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凭什么我家老父到死连个全尸都不能留?!呜呜呜呜!苍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呜呜呜呜!”流民队伍中随后发出阵阵哭泣声,哀嚎不断,此起彼伏。

另一个女人忽然叫了起来:“昨天我家男人托梦给我,他说他想回家!他说今天会有高僧来超度他送他回家!我家男人说得没错,今天真的有高僧来超度我家男人了!”

“此话可当真?”一个老者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声音传得很远。

一个中年男人大声说:“我家婆娘昨夜也是托梦给我,她跟我哭了一整夜。她说埋她的乱坟岗原本住了个山神,那山神的家被乱坟岗占了,山神发怒,尽拿这些孤魂野鬼出气!”

“我也听到有女鬼哭了一整夜!”一个女人说,“昨天十三王爷专门带人来探查女鬼哭闹的事情,原来是因为山神为难我们这些老乡的魂魄!”

“我也听到有女鬼在哭!”

“对对!那女鬼哭得可惨了,一直说什么想回家想回家的!”

……

还没等蛇头安排的小蛇把事情闹起来,兵部安插进去的探子已经抢着把话题转到了小蛇难以掌控的方向上。

一个男人干脆坐地上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爹爹无能啊!到死都保不得你一个全尸啊!”

“这位大哥,这就是你分辨不出好坏了。”旁边一个说话文雅的说,“能得到这种火葬礼遇的,原本只有德高望重的高僧。只有得道超度的高僧,灵魂飞升入天界,他们的骨灰才会化为舍利子。

“如今栖霞寺所有高僧全部都来参加超度大会,超度我们老乡的亡灵。等到火化完毕,我们将老乡化作的舍利子收集起来,带回甘肃去建个祠堂,岂不是比无名无姓死在这半路上好?”

听这儒生一说,流民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

“能够化作舍利子,还能跟我们回家,世上竟然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要不是栖霞寺这些大师不嫌弃这么多死人,我们这些老乡哪里有机会能化作舍利子!”

原本哭得天昏地暗的男人指着周围的人大骂:“你们这群蠢货,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哪里会化作什么舍利子。我的儿只会被火烧得灰飞烟灭啊!”

儒生虽然穿得朴素,却气度不凡,他大大方方对周围的人说:“会不会化作舍利子,等到焚火褪去便可见分晓。”

和儒生对着干的男人指向儒生说:“等大火把我的儿烧得灰飞烟灭,我又找谁评理去?”

“谁在喧闹?”杨镡站在人群外大吼一声。

男人一不做二不休,听到杨镡的声音以后干脆耍起无赖来:“我的儿啊!爹爹不能为你伸冤啊!你死得好冤啊!我的儿啊!”

杨镡走进人群,大手一伸把男人抓到人群外面去。

男人抓紧时间大哭大闹,闹得周围的人一时不拿不定主意,是该相信尸体被火烧过以后会变舍利子还是会灰飞烟灭?

一个中年妇女指着哭闹的男人说:“你儿子要会飞烟灭那是你儿子的事,别挡了我儿子化作舍利子的路!”

“肯定是灰飞烟灭!”

“肯定是化作舍利子!”

“灰飞烟灭!”

“化舍利子!”

“灰飞烟灭!”

“化舍利子!”

……

两伙人越吵越集中,最后两万多吃瓜群众几乎都忘了大和尚马上就要点火的事情,全都让出一块空地来让两伙人吵得面红耳赤!

两伙人不负众望,各个吼得好似他家真有亲朋好友躺在那焚尸台上一样。

到了最后,河边一团熊熊烈火与鲜红的朝阳交相辉映。

第133章 指认

两伙人不负众望,各个吼得好似他家真有至亲至爱躺在那焚尸台上一样。

到了最后,河边一团熊熊烈火与鲜红的朝阳交相辉映。

“我的儿啊!爹啊!娘啊!”坚持说灰飞烟灭的百十个人齐齐哭倒在地,发了疯似的鬼哭狼嚎。

可是他们的煽情早已变了味,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闹剧。

突然,一个小女孩指着一个哭喊的男人说:“我见过这个叔叔!是他划船送我过河的!”

地上抱头痛哭的男人身子一僵,他用力护住脸,避免被人看到他的长相。

“还有旁边那个!”另一个女人说:“那个明明是鄱阳湖的艄公!”

似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他们是坏人派来的奸细,抓住他们!”

兵部的一伙官兵从天而降一般迅速窜进流民队伍,把地上一群哭得死乞白赖的无赖围了起来。

“哈哈哈哈!”王德海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王……王爷,哈哈哈哈!怎会想出这……这种法子,哈哈哈哈!”

“过奖过奖!”我附和地笑上两声。怎么说王德海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就是让他看一场闹剧么,他有必要笑到站到站不稳的地步么?

王德海扶着城墙笑道:“洒家入宫几十年,见过的明争暗斗不少。那些争斗,不是兵戎相见就是纲常论道。唯独王爷这戏演得足,看着回味无穷。”

我眼珠子一转,喏喏地说:“这事小王实在不敢居功。这些都是苏长史帮小王出得主意,小王可愚钝得很,怎能想得出这种法子。”

我干脆转身抱着苏辄之,笑眯眯地撒娇说:“辄之你真厉害,以后我都听辄之的!”

大火一直烧到中午,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更别说会有什么倾盆大雨了。

之前带头闹事的哭丧队被兵部带走以后,整个流民队伍就安静下来,耐心等待火势褪去。

吃过午饭后,最后的火星也熄灭了。兵部让几个保长前去滩涂上的灰烬中查看。

王德海紧张地问我:“那灰烬中真的有舍利子吗?”

我笑而不语,指指布满灰烬的滩涂,让王德海继续看。

“找到了!”一个保长高声叫到,“我找到一颗舍利子!”

“真的有舍利子?”几个保长赶紧围过去看,只见那保长手中捧着一小块圆润光滑的白玉。那白玉一头圆一头尖,看起来像是一节指头上的骨头。

“真是舍利子!”众人感叹,大家高高兴兴捧着舍利子去找大和尚。

“多谢大师帮我们超度亲人。”众保长跪地叩谢。

“多谢大师帮我们超度亲人!”城楼下的两万余众全部跪地谢恩。午后的艳阳下,西城门外一片祥和。

王德海疑惑不解,非要抓着我问:“王爷怎知这次一定能烧出舍利子?”

我一阵唉声叹气,“王公公有所不知,小王今日又将府上一位公子得罪了。小王方才派人去抢了那位美人的羊脂白玉,还把那上好的白玉打磨成指骨模样。小王今晚回去,不知要说多少好话才能哄得美人回心转意。”

王德海一愣,“噗哈哈哈哈!王爷何必烦恼,洒家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顺便替王爷向皇上多讨几块羊脂白玉。”

我起手作揖,贼兮兮地笑道:“王公公能救小王于水火之中,小王感激不尽。”

王德海正在兴头上,我担心他一个高兴把正事忘了。凑过身顺便提醒道:“今日还有一事需得王公公费心。若是钦天监因为降雨之事找皇上理论,王公公需稳住皇上,莫让皇上顺了钦天监的意。”

王德海收敛了笑容,他认真点头说:“此事洒家自会注意。王爷也要担心些,杨副将身手非凡,王爷切莫离开杨副将太远。”

“多谢公公提点。”我舔着一张小脸说:“不怕公公笑话,小王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觉了。”

王德海体贴地扶我走下城楼,“王爷快些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洒家便是。”

“有劳公公费心。”我最后跟王德海作个揖,跟苏辄之跳上马车抱一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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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已是黄昏十分,我懒懒散散伸个懒腰,结果抬手碰到个人,那人还跟着动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我睡在苏辄之房里,苏辄之就跟我挤在一张床上。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睡在这里肯定全拜阿虎所赐。

苏辄之面朝我翻个身,一只大手顺势搭在我身上。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我和苏辄之搂在一起一样,不行,王府里的床真是太小了,我和苏辄之都睡重叠了。天气这么热,我出了一身汗,苏辄之的额头也湿了。这种时候我们尤其需要一张大床,这样……

咦?!等一下!我怎么会想着以后要跟苏辄之睡一起啊?!无论何时我都该一个人睡才对嘛!

赶紧起床!赶紧起床!

我慢慢把苏辄之的手从我身上拿开,然后慢慢翻身试图从苏辄之身上爬出去。

爬到一半,我突然对上一双似是懵懂似是清亮的眼睛。

我这个姿势!怎么!怎么就像是我正在跟苏辄之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我傻笑两声,“老师你别误会,我也是刚刚睡醒,正准备下床。我怕把你吵醒了,所以才一个人往外爬。”

苏辄之没说话,单纯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这种时候解释也没用,还是先下床再说。

我又往外挪了一些。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从我中衣下面身进来,在我腰上用力捏了一把。

我不可置信低头看苏辄之,于是看到他一张笑得春意盎然的脸。

心跳声,呼吸声,关节发出的咔咔声,我可以感知到我身体的每一个变化,因为苏辄之一个挑逗的动作而引发的变化。

苏辄之猛然用力翻身,我眼前一花就被他压回原来的地方躺着。

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我试探着伸手摸上苏辄之躁热的脸颊。

第134章 委托

炽热的唇舌抢夺了我所有的呼吸,我忘乎所以地追逐着苏辄之的**,追逐着他的灵魂,追逐着他的一切。

“辄之……”我轻轻唤他的名字。

苏辄之温柔的舔舐从我耳根一只蔓延到前胸。

“辄之!”我经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挺起前胸抽搐一下。

苏辄之抬头看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

“辄之。”我眼里起了雾气,明知答案是什么,可我还是我忍不住问他:“我是谁?”

时间就此停止了,因为苏辄之的动作停止了。

我咬紧牙关,把眼中的水雾全部憋回血液中去。

胸口是撕裂的闷痛,但我依然换上一张天真的笑脸,嘟着嘴撒娇说:“老师,我好饿啊!我们去吃饭饭好不好?”

“罢了。”苏辄之声音冷清。他从我身上起开,下了床自己去穿衣服。

我必须找点东西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我假装很好奇苏辄之到底会不会自己穿衣服。我趴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苏辄之笨拙得在他自己身上一通乱摸。

“阿龙!”苏辄之不耐烦地朝门口大喊一声。

“噗嗤!”我笑着跳下床,把刚刚进门的阿龙打发去布置晚膳。

和以前一样,我把苏辄之双手抬平,重新帮他把衣扣系了一遍。“老师当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着穿衣服吧。”

苏辄之一言不发,我也就当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认认真真帮他穿衣服。

穿好衣服,拉着苏辄之在梳妆台前坐下,我又站在他身后认认真真帮他梳头发。回忆半天,我好像帮苏辄之穿过很多次衣服,但是梳头发还是第一次。

苏辄之的发质跟苏远的很像,十分硬朗。仔细看,苏辄之是个络腮胡子。如果他几天不修面,估计就可以去山上冒充土匪了。

打理好苏辄之,我发现这屋子里只给我留了一身碧蓝色儒裙。我拿起裙子左右看看,不明所以。“老师,我的官服呢?”

苏辄之寡淡地回了一句:“苏将军有吩咐,若非皇上召见,王爷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什么?”我鼓圆了脸上的包子肉,“我晚上还要去东门查看另一半流民……”

“辄之自会替王爷出巡。”苏辄之打断我的话。

这回我真的要为自己打抱不平了,“莫非老师觉得我今天的尸体烧错了不成?明摆着的,我不去招惹钦天监的人,钦天监的人也会来主动招惹我。

“不止是我,还有我那几个出力不讨好的哥哥。四个哥哥哪个不是为大安鞠躬尽瘁,结果呢?结果是钦天监尽整些阴毒险恶的陷阱让皇帝往里跳。”

苏辄之不仅不赞同我说得话,他反而问我:“那些手段为何泰王、梁王、九王看不出其中险恶,偏偏十三王能看出其中险恶?”

“哈?”我气急败坏晃两下小拳头,最后终是气不过,只得在桌前坐下来拎起筷子拼命往嘴里塞几口肉。

吃几口饭,心里好受多了。我换上一张受气脸,可怜巴巴地央求道:“老师,我想去找一个人。”

“何人?”苏辄之问。

我塔拉着耳朵说:“一个小妹妹,叫月季。我跟你说过的,在你叔叔府上的时候,她和另外三个小妹妹一起照顾过我的起居。你叔叔真是狠心,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妹妹,你叔叔竟然把她送城外当探子。月季妹妹特别爱干净,我怕她跟一群脏兮兮的流民住一起会不习惯。”

我放低身段,气蔫蔫地求苏辄之:“老师,你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我保证这次特别乖,你让我往东走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学狗叫我绝对不说喵!”

苏辄之坐下刚吃一口饭,听到我的最后一句话,他突然笑得一口饭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苏辄之呛呛咳咳问我:“王爷还会学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我丢下筷子,像哈巴狗一样蹲在苏辄之身边,一双爪子整齐地搭在苏辄之腿上。“老师带我去找月季妹妹好不好?”

苏辄之无奈地叹口气,“也罢,不过官服辄之再不会还给王爷,王爷暂且在府上多修养几日。”

“王爷。”阿龙开门就见我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蹲在苏辄之面前,阿龙一时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何事?”苏辄之替我把阿龙唤进门来,顺便把我拎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

阿龙将袖口中的木盒拿出来递给我说:“这是方才宫里送出来的密信。”

我接过木盒,不免自言自语一句:“今天的信怎么来得这么早?”

苏辄之看着我滑动密码盘,他好奇道:“王爷从来不用干支铜镜,王爷是如何记住每日密码的?”

我打开木盒,脸上笑得乖巧。“我和皇上之间的密码是圆周率,和你叔叔之间的密码是自然常数e,你叔叔和皇上之间的密码是欧拉常数。嘿嘿,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整天逼着我们背这些无限不循环小数。除此之外我还能背出几个,到时候还可以再做几面铜镜。”

苏辄之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看他憋半天只憋得个低头吃饭的结果。

“老师是不是有话要说?”我问苏辄之。

苏辄之掂量许久,终于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之前被王爷一语点破苏家交子背面所用密语,辄之当日便发现那密语并非严谨之物。不知王爷可否赏赐苏家一面干支铜镜,作为苏家新的密语。”

我舒口气,还好苏辄之不是想要骂我。“老师跟我还客气什么,不就是一面铜镜嘛。要说密码钥匙,我还可以设计比这个更复杂的,更难破译的。”

“辄之谢过王爷!”苏辄之起身作揖,吓得我赶紧学着他的样子起身回礼。

我把苏辄之按回座位上坐好,顺便恭恭敬敬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老师教我那么多东西,我都没给老师交学费。我还在发愁呢,老师家这么有钱,想必也看不上我这点俸禄,真不知拿什么东西才能报答老师教导之恩。今天到好,老师给学生一个报答老师的机会,学生必然要尽心报答老师栽培。”

第135章 夜巡

苏辄之脸色顿时变得战战兢兢的,“辄之惭愧,匆匆十月已过,竟未能教得王爷多少文墨。”

不能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我用青瓷小勺舀一勺糯米饭送到苏辄之嘴边。“老师尝尝,又香又糯。”

苏辄之轻笑张口,一口吃下我喂他的糯米饭。

一顿饭吃完,我才想起来皇帝送来的密信。最近宫里还算太平,今天信来得这么早,估计也没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我悠哉悠哉打开信纸……然后,我勒个去!开篇就是一阵乌烟瘴气,熏得我眼花缭乱!

苏辄之看我像是眼里进了沙子一样,他凑过来跟着我一起阅读。

只看了一眼,苏辄之就一把将信纸抢走。“此事王爷不应再参与其中!”

我苦笑几声,“皇帝哥哥的信都送到我手上了,难不成我还能坐视不管?”

苏辄之厉声说:“王爷只当没有想出应对的法子便是。”

“哦!那好吧。”说实话,这事我还真是不想参合了。

今天杨镡带人抓得那一百多个假流民,早上送进大牢以后就全部被大刑伺候了一遍。结果这一百多人全说自己的受人指使,具体受何人指使,没一个说得出一个具体的名字来。

到了下午,皇帝已经做好了等待钦天监去大闹皇城的准备。结果这次钦天监莫名其妙学安静了,到了傍晚也没人去跟皇帝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没下雨。

要是钦天监能一口要定,是因为大量尸体被焚烧,风水被破,所以没下雨,这倒还好办。问题是现在钦天监闹都不闹了,皇帝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主动去问钦天监为什么今天不下雨。

皇帝是个急性子,假流民和钦天监这种疲软进度闹得皇帝六神无主,太阳还没落山就送封密信给我,问我怎么办。

呵呵,能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比谁最能沉得住气,但是皇帝这封密信就已经暴露了皇帝根本沉不住气的事实!

我挥挥手,“算啦,就算我让皇帝哥哥按兵不动,他也未必会听我的。还不如我什么也不回复他,他在等我回信的这段时间或许不会主动去戳钦天监那个马蜂窝。”

苏辄之面色缓和许多,他把信纸没收了,不准我再看信纸半眼。

说到钦天监,我抓着苏辄之问:“老师,钦天监监正,就是那个上和真人,他今年到底有几岁?”

苏辄之一愣,“辄之不知……约莫……年过……花甲?”

“呵呵!”我冷笑摇头,“昨晚我遇到个比阿虎那张脸还要年幼的上和真人。要不是他跟我一样会易容术,那就是他找了个替身来试探我。”

苏辄之语气又变得紧张起来:“王爷可有对监正说什么?”

“说啦!”我把昨天故做高冷的姿态重新给苏辄之演了一遍:“傀儡之术多有阴损,真人切莫沉迷其中,以免受其反噬。”

苏辄之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那上和真人怎么说?”

“嘻嘻!”我又学着那小道士的模样比划给苏辄之看:“他一下子就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一个人站在原地干着急。哈哈哈!”

苏辄之面色还是纠结得紧,“此事王爷不可大意。今日钦天监并未进宫闹事,或许钦天监另有他谋。”

“嗯嗯嗯!”苏辄之说得我还是很赞同的,“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但是又不方便直接去问我的几个哥哥。”

“还有何事?”苏辄之变得更加紧张。

“怎么说呢?”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这件事,“钦天监还是很会投其所好。昨天安排给我的小道士是个长相特别娇媚的美少年,长得比庄仲研还要好看。不知道安排给其他几个哥哥的小道士又会是什么样的?”

苏辄之问:“王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回味一笑,“今早看到六哥的长史,貌美如花,以前庄仲砚又当过六哥的伴读。按照六哥的审美标准,昨晚我见到的小道士勉强可以糊弄一下六哥。

“但是二哥明显对这种类型的不感兴趣,昨天那个小道士肯定讨不得二哥的欢心,说不定还会闹出一肚子糟心。所以二哥见过的上和真人肯定不是昨天我见到的那个人。

“要是皇帝狠得下心,一口气把钦天监抄了,把里面的道士全部抓出来让所有见过上和真人的人一一指认,这样钦天监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眼看苏辄之又要发飙了,我赶紧给他顺毛说:“老师放心,这只出头鸟我肯定不会去当。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后我不做了,从现在起我就乖乖躲在你身后,当你的小跟班。汪!”

===================

我派杨镡去向苏远安排在东门的保长打听月季的下落。

杨镡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苏辄之跟在杨镡后面,我跟在苏辄之后面。

我旁边的几个士兵之前应该是见过我穿女装的样子,不过那时他们离得远,估计没看清楚。今天可以站在我旁边,所有小士兵沿路都在好奇地盯着我看。

“夜间巡视!”杨镡站在一个帐篷外面大声喝到。

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脸上三分羞赧七分畏惧。

我接过阿龙手里的灯笼,躬身钻进帐篷里去。

里面的一群女人只当我是个女的,对我并没有什么顾虑。虽然我曾经穿着女装站在流民面前发过言,但是台下有两万多人,最多只有站在前排的几个人看得见我的长相。

那时天色又暗,或许连前排的人都没看清我具体长什么样子。从帐篷里一群女人的反应看,她们并没有认出我是谁。

我一眼就扫到帐篷一角睡着得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与我四目相对时眼中瞬间放光。

我跪坐在地上问:“几位姐妹在这里可还住的习惯?”

最先探出头的那个女人热情地坐到我旁边说:“这位官家小姐真贴心,天都黑了还来我们这里巡视。我们几个是命大的,能到京城来讨口饭吃。”

第136章 月季

最先探出头的那个女人热情地坐到我旁边说:“这位官家小姐真贴心,天都黑了还来我们这里巡视。我们几个也是命大的,能活到京城来讨口饭吃。”

女人指指旁边几个女人说:“我们几个明早还可以进城做工,能进京城做几天工,真是享了八辈子的福!”

说到做工,我一时好奇:“你们今天可有进城做工?雇主可有苛待你们?”

“去啦去啦!”女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不瞒官家小姐,我原本在我们当地一个员外家里做过事。那家人忒狠心了,经常打骂我们这些下人。京城就是不一样,虽说朝廷只让雇主给我们一顿饭吃,但是我们遇到的雇主好,今天每人还给了我们二十文的工钱。对了,还给了我们几套旧衣服,从甘肃逃到京城,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我看着已经睡下的两个小女孩说:“你们孩子真乖,这么早就睡了。”

“哎……”女人叹口气说:“说来也是造孽,这两个娃娃爹妈都死了,保长把这两个娃娃分给我们照看。”

“呜呜呜……”听到爹妈都死了,睡在月季旁边的小女孩一下子哭了起来。

“别哭啦。”小女孩旁边一个女人轻轻拍拍小女孩说,“我们这么多干娘照顾你还不够?”

小女孩翻起身,抱着哄她的女人大哭起来。女人就抱着小姑娘,耐心哄着。

走出营帐,我心里特别难受。月季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相比之下,月季比旁边那个小姑娘坚强多了。

回到王府,我又拿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央求苏辄之:“老师,我们能不能把月季妹妹雇到我府上来做短工?一想到她每天都要住在那个又黑又小的帐篷里面,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她。你叔叔安排了那么多探子混在流民里面,少一个月季妹妹应该也妨碍不了你叔叔的江山大计吧。”

苏辄之抿唇不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艰难晦涩的问题。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我脑中一闪而过,“好像这个王府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皇帝有没有下过明文规定,十三王府不得雇佣女人?”

苏辄之摇头说:“皇上未曾下过这等诏书,只为打消皇上顾虑,十三王府才不收女眷。”

“那就好!”我笑嘻嘻地拉着苏辄之的手左摇右晃,软磨硬泡,“老师就把月季妹妹接来陪我几天嘛。月季妹妹特别乖,特别懂事,肯定不会给王府增添一点负担。”

苏辄之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也罢,王爷身边确实少一个管事女官。若是苏将军没有异议,向他讨要个女官应是无碍。”

“嘻嘻!”我现在超级激动,急着跟苏辄之挥手道别:“我赶紧去准备一下,月季妹妹身子小,我去找几件适合她穿的衣服。”

******

一大早,我硬是要跟着苏辄之坐马车到菜市口。像月季妹妹这种白白嫩嫩的小花朵往展台上一站,被别人家抢去了可不好。万一再遇上个图谋不轨的大色狼,月季妹妹岂不是要葬送在登徒子手上!

我躲在马车里,透过窗帘上的缝隙仔细往展台方向看。

像我王府这样的马车还有好几辆,京城里的大富人家各个都是铁公鸡!明明有钱雇得起普通的长工,结果现在家家都跑到菜市口来抢短工。展台上户部的司仪也是个势利眼,品相好的流民都让大富人家先选一道,剩下的才留给平民。

像月季妹妹这样的,肯定一出来就会被哪个有钱人家看中。所以我超级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来菜市口,要亲眼看着月季妹妹上我的马车我才放心。

月季和另外九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到展台上,台下瞬间爆发出山洪般的喊叫。大部分人就是看到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出场了,喊几声过过嘴瘾。还有不少是专门在等这几个小妹妹出场,准备抢一个回家去做短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简直是被气得咬牙切齿!

看到台上的十个小妹妹,台下几百个臭男人两眼冒出邪恶的蓝光!这些臭男人,脑子里尽装些龌龊下流的东西!莫非他们都当这展台是青楼的花池不成?!

十三王府的一个书记官和其他几个大富人家的家丁坐在旁边一排雅座上。等十个小妹妹在台上站好后,苏辄之派去的书记官抬手指了指月季妹妹。

“咣!”司仪敲一声铜锣,“这个女子十三王府订下了!”

我终于松口气,还好其他官家派来的家丁不敢跟王府抢人。

一直到了午时,书记官才带着月季妹妹和其他几个流民来到马车前面。

苏辄之从门帘探出头对书记官说:“这个女娃娃先上车来,其他男人跟书记官走回王府去。”

看到苏辄之,月季忽而一僵,面色惊骇地往后退了两步。

苏辄之指着月季说:“阿龙,把她拉上车来。”

“是!”阿龙伸手去拉月季。结果月季脸上的惊恐之色越发明显,两只眼睛红得几乎是要哭了。

我忍不住个头出去,笑眯眯地说:“小妹妹不要怕,跟我一起坐车回去好不好?”

月季看看我又看看苏辄之,眼里除了茫然就是恐惧。

我朝月季伸手说:“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小妹妹来跟我一起坐车吧。”

月季犹豫半天,总算是同意跟我上车。

再次见到我,月季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她好像特别害怕苏辄之。难不成月季是因为害怕苏远,苏辄之跟苏远长得又有几分相像,所以月季害怕苏辄之?

我从没见过这么胆小的月季,她上车后就缩我怀里躲着,一眼也不敢看苏辄之。

我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湿毛巾给月季擦手,又拿出一盒什锦糕点。“月季妹妹肯定是饿了,先吃点糕点垫着,等一下回到王府再吃饭。”

月季小心翼翼地问我:“奴婢是跟王爷回十三王府吗?”

我塞一块桂花糕到月季嘴里说:“当然是跟我回十三王府啦。我已经跟你家将军说过了,让你暂时在王府陪我住一段时间。”

吃口香甜的桂花糕,月季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第137章 求助

我跟月季介绍说:“这位是我王府的长史,苏顾苏先生。你不要怕,他是你家将军的堂侄。你别看他长得跟你家将军挺像的,但是他比你家将军温柔多了。”

奇怪,为什么月季越听越害怕?月季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辄之盯着月季看了一会儿,问:“月季是哪里人?”

苏辄之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钢针一样,一下子刺得月季只管把脸埋在我怀里发抖。

苏辄之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月季家原本可是住在东瀛?”

月季实在是忍不住了,从我怀里滑出来跪地上哭着说:“大爷,我爹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等我赚够了钱就还大爷,大爷饶了我吧!”

“怎么回事?”我搞不懂这个到底是什么状况,赶紧把月季妹妹从地上抱起来。

苏辄之没什么表情,单纯是叹口气说:“你爹欠苏家的钱,苏将军已经已经替你还了,你现在不欠苏家什么。”

“谢谢大爷!”月季越哭越伤心,我看着心疼,只能各种哄她。

早就知道苏家的生意里面有一项是贩卖番邦少女,没想到月季竟然是从东瀛被贩过来的少女。刚才苏辄之说苏远替月季还了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月季会在苏远的将军府当丫鬟的原因。

我忽然觉得苏远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几分,苏远看不惯苏家拿少女当牲畜贩卖,自己出钱救下月季妹妹。想到少女两个字,大多数臭男人心里只剩些污秽龌龊的想法。若是月季没有被苏远救下来,不敢想象这么可爱的小花会流落到何等肮脏的境地。

月季这几天在城外没怎么吃饭,饿得清瘦清瘦的。我越看越心疼,一口气往她嘴里塞了七八块糕点,又给她喝了我亲自泡的奶茶,顺便再添上几样水果。月季确实饿坏了,马车还没到王府,我给她的点心她就一口气全部吃完了。

我穿着女装,又带了个月季妹妹,所以只能从侧门进王府。

就在我一只脚刚要迈出马车时,一抹飘逸的雪白色忽然从侧门的门柱后面蹿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便粘到我腿上!

“啊!!!”我吓得惊声尖叫!我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突然粘了上来,就觉得那气势来如闪电!

“什么人?!”阿龙反应很快,他一把就将我腿上的那抹白色撕了下来。

苏辄之也被吓了一跳,他迅速伸手把我拉回马车里去。

“秋月仙子救命啊!”阿龙手上的一片雪白开始奋力挣扎。

我定睛一看,阿龙竟然捉住了一个相貌绝美的少年。正午的烈日下,少年白嫩的皮肤与他身上的素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我指着阿龙手里的小美人,结结巴巴跟苏辄之说:“那个!就是他!他!钦天监!上和真人!”

苏辄之憋了不知多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苏辄之用力把我甩进马车深处,他独自跳下车,七窍喷火!

“放肆!!!”苏辄之对着那个拼命挣扎的美少年狂吼一声,“区区钦天监监正,怎敢跑到十三王府闹事?!”

小美人被苏辄之吓得一呆,刹时间哭哭唧唧哀嚎起来:“大人,我不是监正,监正是我师傅。十日前我受师傅胁迫,冒充上和真人接见秋月仙子。我算错了卦,那日本来是没雨的,可是被我算成有雨,师傅便要责罚我!求求大人发发慈悲,让秋月仙子救我一命!”

苏辄之早已将斯文二字抛到九霄云外,他把小美人从阿龙手里揪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你算错了卦与我十三王府何干?我现在就送你去见皇上,要求情你自己去找皇上求情!十三王殿下的面子哪里有你钦天监大,替你求情倒显得殿下越俎代庖了!”

我和月季躲在马车里,见那小美人哭起来还挺好看。一张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两个眼眶不浓不淡染上一层嫣红。

苏辄之作势要抓着小美人往正南门方向走,我平复一下情绪,坐在马车里淡淡说了一句:“辄之,这位小道士与本王还算有缘。救人一命胜在七级浮屠,且先把他带进王府去。”

我让月季扶我下车,我看一眼那小美人楚楚可怜的小脸蛋,我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故作高冷走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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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为何要将那道士带进王府?!”苏辄之整个下午都在暴跳如雷。

我心平气和地给月季妹妹梳头发,我嘴里叼着梳子,不好回答苏辄之的问题。

可惜月季妹妹被苏辄之吓得不轻,她一动,我好不容易帮她盘好的发髻又散了。

我拿下嘴里的梳子,反问苏辄之:“为什么钦天监要派这个小道士来?”

苏辄之两眼喷火,“自然是为了打探王府中的消息。”

我摇摇头,重新帮月季妹妹梳头,“我是说,钦天监的道士那么多,为什么不把真正的上和真人派来,反倒是要派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美人来?”

苏辄之难以置信地看我半天,“莫非王爷也会被美色所迷惑?”

“自然是会的。”我一本正经地说,“我非柳下惠,我可没有坐怀不乱那种本事。”

苏辄之自然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他一个气不过,索性问我:“那王爷待何时招幸这道士?”

“不急。”我把步摇插进月季妹妹头发里,“先让府上诸位公子好好与小美人交流一下。都快一年了,这王府里清冷得很,搞得我这王府才是道观一样。这么好的一个美人坯子,我一个人独占了岂不是浪费。”

苏辄之走过来抓住我,逼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王爷待何时将他送走。”

我笑嘻嘻地说:“自然是等这小道士呆不下去了,他自己想走了,我肯定给他开个热热闹闹的欢送会,风风光光把他从王府正南门送出去。”

苏辄之眯着眼睛问我:“王爷可想好了?这道士短期内未必能送走。”

“我还真没想好。”

第138章 阮芗

苏辄之眯着眼睛问我:“王爷可想好了?这道士短期内未必能送走。”

“我还真没想好。”我两手一摊,“不过这小道士肯定是想好了。既然他已经替我已经想好了,那我不如顺了他的意。钦天监的人不好惹,我们要顺毛摸。不管是鸡鸭猫狗还说猪牛羊马,只要是畜生都要顺毛摸,逆着摸是会掉毛的。”

苏家的人就是喜欢摆着一张晦气脸,动辄横眉冷对好多天。

现在我这个王府特别热闹。皇帝派了几个太监来,说是来伺候我的起居,结果这几个太监伺候那小道士的时间比见着我的时间还要长。

苏远也不甘示弱,直接让杨镡带几个官兵住到我府上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来了以后还是有好处的。各路监工进驻王府以后,府上的书记官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勤快,苏辄之的空闲时间竟然一天比一天多了。

我和碎玉公子坐在假山上的凉亭里闲聊,瞧着那山下的小道士果然不是个清倌。

“酌泉哥哥。”小道士每日都穿着一身素锦,像一抹阳春白雪一样在王府里四处飘摇。

“真人。”酌泉公子恭恭敬敬弯腰作揖,不动神色地往后退出几步。

“酌泉哥哥还是这般与我见外。”小道士一笑嫣然,“都说了我叫阮芗,酌泉哥哥唤我阮芗可好?”

酌泉公子再恭恭敬敬作一揖:“阮芗真人,在下还要去选焚香,先行告辞。”

小道士面露惋惜之色,“阮芗与酌泉哥哥最是有缘,可是酌泉哥哥每天都很忙,都没时间与我说说话。”

小道士还没丧气半分钟,脸上又展现出灼灼的神采,“阮芗对焚香略懂一二,可要阮芗陪酌泉哥哥前去?”

酌泉公子耐着性子说:“在下需得出府,到香料铺挑选焚香。若是阮芗真人愿随在下出府,在下自是高兴。”

小道士又蔫下气来,“府外有师傅派来的人,我出去了会被师傅抓回去。我不去了,酌泉哥哥要早些回来,阮芗等你。”

酌泉公子绕过小道士,逃命一样跑了。

“啧啧啧!”碎玉公子好一阵咂舌,“我原以为王爷最会雨露均沾,不想与这阮芗道人对比以后,我才懂得何为雨露均沾。”

府上的公子见到小道士都像是见到瘟神一样,一个二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免黯然神伤。“没想到府上的公子都喜欢勇猛威武的,不喜欢柔柔弱弱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碎玉公子转头瞪着我。

我苦笑几声说:“我看你们都挺喜欢杨副将的,那天晚上我要是再去晚一些,你们怕是都要躺杨副将怀里去了。”

“哼!”碎玉公子愤然冷哼一声,“那天王府里的人全都睡下了,结果所有人半夜被通传。说什么王爷正在苏公子房里缠绵,让我们去中堂稳住杨副将。我们只得穿了衣服去中堂里,豁出性命帮你留住那个小将军。

“我碎玉何时受过这种委屈,非要学着钩栏院里的那些倌儿去伺候人。可你到好,使唤我们去给你做那些糟践的事,反过来还说我们吃里扒外了!”

诶?原来几位公子是为了留住杨镡才百般讨好杨镡,这么说来当真是委屈他们了。

再看看假山下又去缠住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的阮芗道士,我突然发现我真是禽兽不如。每次都拿府上的公子当盾牌用,而且尽用在这种有辱名节的地方。

“对不起了仲砚。”我拉着碎玉公子的手,“都是我不好,害你们受了委屈,还不体谅你们。”

“哼!”碎玉公子把手抽回去,看着满园山色不理我了。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战战兢兢跟小道士寒暄了几句,好不容易才找个理由脱身。

这小道士当真是不安分,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又缠上一琴一棋两位公子。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比别人都要淡定,他们也不管小道士在他们旁边神神叨叨聒噪些什么,反正他们两个只管自娱自乐。

碧云公子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凤栖公子坐在一边,指尖过处,琴声悠远绵长。

相比两位公子的淡定自如,一旁自言自语的小道士反倒是成了个精神分裂晚期患者。

我被小道士的尴尬境地逗得一乐,碎玉公子没好气地瞪着我说:“你还有心情笑。这狗屁膏药是你招进府里来得,你自己不去贴,尽拿来往我们身上贴。”

我摇头说:“这次碎玉公子可没资格说‘我们’二字。我每天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这小美人可从来没有招惹过你。”

碎玉公子翻个白眼说:“那是因为这道士的容貌不及我美,他站我面前只会自惭形秽。”

“哦?”我审视了碎玉公子一会儿,又摇头说:“我怎么觉得这小美人正和我的口味。这大眼睛,这小鼻子,我怎么看怎么喜欢。而且这小美人特别耐看,看着看着,我竟是觉得他比碎玉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那你给他也安个门客的名分好了!”碎玉公子顿时怒起,起身就要往凉亭外走。

“碎玉美人别生气嘛。”我环腰抱住碎玉公子,语气轻佻,“我又不是喜新厌旧之人。那小美人长得再怎么好看,脾性还是没有碎玉美人好。”

为了演好秋月仙子的角色,我每天都整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穿得花枝招展的。此时此刻,我和碎玉公子就像是女流氓调戏良家相公一样。

凉亭里的动静太大,惹得假山下的几人都停了各自的动作。碧云公子不下棋了,凤栖公子不弹琴了,道士美人也不聒噪了。几人都抬头看着我和碎玉公子在凉亭里好一阵拉扯,最后见我硬生生把气急败坏的碎玉公子拉进我的厢房里。

进门之后,碎玉公子总算是消停了,他摊一只手在我面前说:“这次你要拿什么来谢我?”

这种时候我必须赖账,“都是老夫老妻的,整些谢礼什么的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第139章 闭关

这种时候我必须赖账,“都是老夫老妻的,整些谢礼不谢礼的挂在嘴边,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老夫老妻?!”碎玉公子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面色又阴郁了起来,“我倒是看不出来你我哪里像是夫妻?倒不如今天我们就把事情做实了,好过你每天只会占些口头便宜!”

碎玉公子朝我扑过来,我没有拒绝,我们两个就像**一样一路滚到床上。

“王爷!”我和碎玉公子刚把彼此的衣襟扯到胸前,月季的尖叫声便如期破门而入。

看到一屋子的春色满园关不住,月季妹妹吓得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跑出门去。出门太急,她连随手关门都忘了。

随后是小道士带着阿龙和两个太监冲进门来。

两个太监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我和碎玉公子衣冠不整抱在一起的样子,便含笑背过身去。

“公孙哥哥!”小道士指着我和碎玉公子说,“方才我真得看见秋月仙子在和碎玉哥哥在打架。”

阿龙大牙磨的咯咯响,揪着小道士的衣领把小道士拖出门去。

两个太监什么也没说,垂着眼帘退出门去,顺便把房门关好。

“呵呵!公孙哥哥!”我冷笑着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钦天监功课做得还挺足,连公孙御龙的名讳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我来王府半年多都不知道阿龙的真名叫什么,反倒是这小道士来之前就知道了。”

碎玉公子我是衣衫邋遢爬下床来,他站在我面前比一个大字说:“我不会穿衣服,秋月帮我更衣。”

“嗯?”我系好自己的衣带说:“我以前都见过你自己穿衣服了,你今天才来讹我太晚了。”

“哼!”碎玉公子的面色又跨下来,“秋月每天只为苏公子更衣,刚才还大言不惭与我说什么老夫老妻的!”

我说不过碎玉公子,只得认认真真帮他穿衣服。“你说这小道士哪里来得自信,除了你、古逸弦、曹青岸、苏辄之,府上的其他五位公子每天都要被他关照好几遍。”

“还不是仗着他那张脸!”碎玉公子啐一口恶气。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认同地点头,“你说要是他那张脸毁容了,他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你要做什么?!”碎玉公子抓住我,眼里尽是恐慌。“你别看他在这府里只有一个人,府外可是有整个钦天监!你要是敢动他,钦天监正好找个把柄将整个王府都端了!”

我憨笑着说:“别急别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我这么爱美的一个人,来大安之前学过不少养身美颜的学问。把这些方法逆过来用就会毁容,虽然手段阴损了一些,不过钦天监做的事情比这个阴损千倍不止。我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阿虎!”我对着门外大叫一声。

“王爷!”阿虎一秒钟之内遁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把阿虎叫进门来,小声对着他的耳朵吩咐起来。

阿虎的神色越来越亮,最后只管捂着嘴偷笑。

听完我的计策,阿虎有些担心,“如此说来,王爷也要跟着受苦。”

我无所谓,“我这是为大安祈福,要不你也跟着吃几天素?”

“好!”我没想到阿虎回答得这么干脆,“王爷吃什么,奴才就吃什么。王爷平时对奴才这么好,奴才不能让王爷一个人受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碎玉公子走过来问。

我抢着打发阿虎说:“你现在就去跟苏辄之说这件事。”

阿虎贼溜溜一笑,转身跑出门去。

碎玉公子还想说话,我仗义地拍拍他的肩膀说:“碎玉美人放心,不出七日,我保证你又能重回头牌宝座!”

“秋月!你怎么又说我是什么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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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侧面的禅房已经被挂满黄色的帷幔。

我站在祠堂里,身穿素色玄衣,但脸上妆容艳丽。

“本座欲闭关七日,为大安祈福。本座闭关期间,府上一切事务交由苏长史处理。”我声音沉稳,庄严肃穆面对府上九位公子。

“恭送秋月仙子闭关!”九位公子起手行阴阳印。

阮芗小道士站在我旁边,束手无策,看看我又看看九位公子。

我抬手指向禅房说:“阮芗真人请。”

小道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跟着我走进禅房。

整个禅房完全被黄色帷幔遮住,看不到墙面,也看不到门窗。禅房里面又被黄色帷幔一分为二,我和阮芗小道士一人住一边,互相看不见。

我走进我在的那一边,气定神闲地在蒲团上坐定。听声音小道士也已经进到了房间的另一半,我心里便放心几分。

我将矮几上的纸笔铺开,认认真真开始画密码盘的设计图。我身无长物,唯独齿轮设计这点本事勉强入得了苏辄之的眼。苏辄之要我帮苏家的银号设计一个独一无二的密码盘,这种事情我当然不能怠慢。

还没到午饭时间,阿虎就抬了个食盒进来。

我扯过一张纸写道:“为何今日午饭送得如此早”

阿虎贼笑贼笑地接过笔,歪歪扭扭写道:“苏公子让奴才送水果”

阿虎轻轻打开食盒,抬出几碟切好的水果拼盘给我。

看着精致的水果拼盘,我差点笑出声来。

昨天下午苏辄之怒气冲冲跑到我厢房,要不是留着我这张脸还有些用处,我觉得苏辄之可能会几拳把我打成毁容。

“王爷准备对那道士出手了?!”苏辄之问。

“老师先坐,喘口气,喝点水。”我像个小丫鬟一样精心伺候苏辄之喝茶,“老师千万别生气,我这次不明着来,我来点阴的。”

苏辄之没心情喝茶,他将茶碗丢桌子上说:“碎玉方才与我说,王爷欲将那道士容貌毁去?”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小心斟酌自己的语句,“我就是把他变得没现在这么好看,过段时间他还是会变漂亮的,只是住在我府上这段时间变得稍微丑一点而已。”

第140章 打坐

我小心斟酌自己的语句:“我就是把他变得没现在这么好看,过段时间他还是会变漂亮的。”

“王爷想怎么做?”苏辄之问我。

我又学小狗一样蹲在苏辄之旁边,只有这样他的脸色才不会那么难看。“老师看这个小道士,正好在青春期。就是正在生长发育,说直白一点就是气血一天变得比一天旺。”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可理喻,我可怜巴巴地说:“老师不要想歪了,我说得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个阶段的孩子嘛,无论男女气血都比较旺,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荷尔蒙失调。

“额……差不多……就是医术上说得什么气血失调,阴阳失调之类的。这小道士能在这个年纪长这么好看,多亏了他从小就在钦天监吃素。我想安排一个环境给他,给他稍微改善一下伙食。”

苏辄之打断我的话:“逼迫出家人开荤破戒,乃是重罪!”

我把下巴搭在苏辄之腿上,还是可怜巴巴地说:“我不逼他吃肉,我是请他吃点神仙吃的东西。他这种**凡胎,肯定扛不住。食谱我已经放在桌子上,还请老师过目。”

苏辄之看一眼我写的食谱,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无可奈何地把我从地上捞起来,“这些东西只能当零食吃,这道士怎会拿来当饭吃?”

我也跟着咧嘴一笑,“所以还要老师帮我做件事嘛。这小道士像打了鸡血一样,跟着我的脚步在王府里到处乱转。王府里肯定有小道士的同党,帮小道士往府外传递情报。我不如就随了小道士的愿,干脆让他一连七天跟我形影不离,看他还怎么向外面传情报。”

我写得食谱的确有些过分:核桃二两,油炸,裹糖衣。杏仁片二两,油炸,洒盐少许。瓜子仁二两,油炸。榛子二两,葡萄干二两,芝麻糖二两。

那小道士对我的房事特别上心,我稍微跟哪位公子走得近一点,他就假装天真无辜,非要跟过来一探究竟。就比如看见我和碎玉公子打情骂俏进了房间,他硬是拽着阿龙跟进来看看我和碎玉公子的衣服到底是脱了还是没脱。

为了把戏演足,昨晚苏辄之索性就住在我房里。我趁机跟苏辄之科普了一晚上什么叫内分泌失调。或许是被我科普得太过头了,苏辄之今天让阿虎给我送了一大盒酸不溜秋的水果来。

苏辄之别的没听进去,他就听到个带酸味的水果里面富含维他命c,吃了不容易上火。我忽然有一种自掘坟墓的感觉,那种容易上火的食谱是留给隔壁的小道士的,我正正常常是我的饭,我怎么会上火?

我拿起一颗酸枣,咬一口,酸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拿笔在纸上写:“我又没怀孕送这么多酸果给我我吃不下”

阿虎忍住笑,各种眉目传情又逼我吃了两片酸苹果才罢休。

等阿虎抬着食盒出去以后,我继续在纸上制图演算。我这边有事做,倒是不觉得无聊。不过隔壁传过来的声音似乎不怎么和谐。

道士不比和尚,和尚的修行之一就是打坐,静下来一连几天几夜都可以岿然不动。而道士讲究的是服药、炼气、内丹、积功德,所以道士很难长时间坐着不动。

况且我故意让苏辄之安排一间只有盥洗用具和马桶的房间给小道士,给他制造一个幽闭空间。曾经有心理学家做过实验,将志愿者单独关在幽闭的环境中,看人们能够在里面坚持多长时间。实验结果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没有文字,不能交流的幽闭环境中独处一百小时。

小道士所在的空间基本模仿幽闭实验设计,有齐全的生活设施,有吃有喝,就是不能与外界交流。

反正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我倒是想看看隔壁的小美人能撑几天。

早上还算是相安无事,到了下午,小美人的那边就传来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脚步声。

我心里暗笑,才过了半天,这小东西就受不了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将桌上的图纸分门别类收拾好,等阿虎给我送晚饭的时候让阿虎把真图纸带走。

“苏公子问王爷感觉如何”阿虎在纸上写道。

“清静”我就写了两个字,然后开始吃饭。

苏辄之是真的怕我会上火,送来的全是清一色的蔬菜也就算了,食盒里竟然还有一碟苦瓜。

阿虎今天变得特别有耐心,安安静静坐旁边看我吃饭。

等我吃完,阿虎又抬了另一个食盒走进房间的另一边。

“慕容哥哥!”见到阿虎,小道士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叫出声。

阿虎不回话,单纯是把食盒打开,再把一碟碟用香油炸过的坚果放到桌上。

“慕容哥哥为何让阮芗吃这些东西?”小道士声音哽咽,“这些东西阮芗吃不惯。慕容哥哥行行好,能不能给阮芗送些清淡的斋饭来?”

阿虎始终不说话,只管等小道士吃那些香燥的坚果。

小道士毕竟是饿了,只能硬着头皮又吃下许多糖。

没过多久,房间另一边传来小道士稀稀疏疏的哭泣声:“慕容哥哥有所不知,阮芗好生命苦。阮芗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收养。阮芗好可怜……呜呜呜……阮芗无依无靠,每日只能吃斋念经,炼丹炼气。

“阮芗喜欢王府,王府里的哥哥对阮芗好,阮芗都记在心上。可是……呜呜呜呜……可是阮芗知道,诸位哥哥都不喜欢阮芗……呜呜呜呜……”

“咚!!!”我在房间这边敲一声引罄,低沉的金属共鸣随着钵体轻微的震动响彻整个祠堂。

隔壁的小道士及时止住哭声,阿虎也立刻收拾了小道士桌上的碟碟碗碗,提着食盒走出禅房。

杨镡派人在祠堂里轮班守了一夜,我洗个脸,安安稳稳在我这边睡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阿虎给我送早餐的时候,他脸上贼笑贼笑的。他把我昨天画过的图纸拿给我,顺便在纸上写:“道士昨夜未寐”

第141章 照心镜

阿虎把我昨天画过的图纸拿给我,顺便在纸上写:“道士昨夜未寐”

哼哼!随便想想都是这个结果,小道士肯定是按耐不住的。

首先,小道士现在是彻彻底底跟我朝夕相处了,但是他一眼都看不见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其次,现在小道士每天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只有阿虎一个,他没有办法跟王府里的探子传递情报。

最后,我把小道士关在这么幽闭的环境里,刻意加速他的急躁与不安。

我洗漱一番,吃完早餐便开始上妆。

相比我这边的怡然自得,小道士那边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不过短短十二个时辰,这小道士耐性还真差。

我继续画我的图纸,小道士则是在隔壁焦急得跑来跑去。欢乱的脚步声从窗边跑到门口,如此周而复始的脚步中渐渐夹带上沉重的呼吸声。

一直到了晚上,我照常抖开被子睡觉,而隔壁两天没睡觉的小道士却依然亢奋。

不仅是小道士,就连杨镡派来的人都扛不住了。几个士兵在门口小声交流,只怪祠堂太过于安静,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看守的卫兵已经把声音压到最低了,我在屋里依然听得无比清晰。

“我说,这王府里又没有外人,整天让我们在这里守着做甚?”一个士兵小声说。

“可不是么!”另一个士兵说,“不就是闭关么,闭关有什么好守的。要真来个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是那些神仙的对手啊!”

先前说话的士兵说:“要不哥几个今晚出去吃个宵夜,王府后门有个夜市,晚上可热闹了!”

“好啊!”一堆士兵齐齐附和。

很快,几个士兵轻手轻脚离开了祠堂。只可惜这祠堂真的太安静了,士兵的动作再轻缓,他们旷工的动静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也是,我就是在这屋子里躲着不出去,找多少人来守着也没意思。

我躺在床上翻个身,背对着房门继续安心睡觉。

就在我闭上眼睛没多久,一个细碎的脚步声悄悄出现在我房间里。我装作熟睡的样子,懒得管这小道士究竟是有多不安分。

房间里非常暗,小道士最多只能看见我桌上放了一些纸,但他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不过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小道士肯定一眼就能看见桌上的一面铜镜。

一个自幼习道的人,对铜镜上的干支变换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小道士无师自通地扭转干支表盘,他的呼吸忽而变得急促起来。

我坐起身,看着小道士在幽暗的房间里用手指摸索着干支变换后铜镜中心出现的数字。

“可是喜欢?”我轻声问。

“啊!”小道士被吓得顺手丢了铜镜,跌跌撞撞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秋月仙子……我……我无意冒犯……”小道士声音里带着恐惧和哭腔。

我走到小道士身边,把他拉起来慢慢走回床边,再拉他一起坐下。

我语气柔和:“你出生道家,应当知道那铜镜的作用。”

小道士点点头,却不敢说话。

我轻笑道:“此乃天机,阮芗不可与他人泄露半个字,就连上和真人也不可。”

小道士继续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沉坐片刻,我用指尖温和地在他脸颊上勾勒一圈。想到过几天这长粉黛桃花脸就会变成麻子脸,我心里难免为之惋惜。

面对我的触碰,小道士并没有表现出青涩与畏惧,他反倒是大大方方朝我身上贴过来。

呵呵!苏辄之还怕我逼迫这小道士破戒。看看这么熟练的身法,怕是早就被钦天监那群老东西调教过千百回不止。

“阮芗。”我对着小道士耳边小声说,“以后可愿留在我府上?”

小道士身子一软,整个人靠我身上,声音又甜又糯,“阮芗自是愿意。自打见到仙子第一眼起,阮芗便想终身追随仙子。

“仙子是阮芗此生见过的第一个仙人,天地间最美的仙人。阮芗原以为,如阮芗这般不好好修道之人,此生根本无缘见到仙人。

“那夜秋月仙子下凡人间,来到阮芗身前。阮芗知道,阮芗不该对仙子动凡心,可仙子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阮芗怎么忍得住……”

小道士微微抬头,一张又湿又软的小嘴轻轻贴到我脸上。

我感受不到这小道士有一丝一毫的紧张,这么轻车熟路的蜻蜓点水,真不知在我之前他是不是也用过同样的方法勾引过别人。苏辄之说只有皇室贵胄才有资格见到钦天监的人,如此说来,以前最有可能碰过这个小美人的就是我那几个哥哥了。

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皇帝哥哥明知钦天监恶毒,却始终没有对钦天监下狠手。莫不是皇帝哥哥被我怀中的小美人迷惑过?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超级难办了。我要是真的动了这小美人,我就成了和皇帝抢男人。关键是我对这小美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我只想把他暂时变丑一点。要是皇帝见到这小美人毁容了,是不是我的这张脸也保不住了?

“阮芗。”我抱着小道士躺到床上,“你可知方才你看到的那面铜镜是何物?”

“仙子赎罪,阮芗不知。”小道士一双小手很不老实,似有似无直接往我身上摸。

我不拒绝,但也不回应,只管说自己的话:“何罪之有?那镜子是本座从天上带来的,你自然是没有见过。那是照心镜,可以参透人心。只要看过镜子的人就不能说谎,一旦说了谎话,照心镜便会把谎言写在这人脸上,让别人知道这个人说谎了。”

小道士双手一僵,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销声匿迹。

我依然心平气和,“阮芗这么乖,肯定不会对本座说谎的。”

小道士终是安分了一夜,毕竟他已经两天没合眼,能找个舒服的窝自然是一占枕头就睡着。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祠堂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钟声,那是每日早晨和傍晚的祈福钟。

第142章 接头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祠堂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钟声,那是每日早晨和傍晚都会敲的祈福钟。

我身边的小道士被突如其来的钟声吓了一跳,险些没从床上滚到地上去。

我也是刚刚被吵醒,不过我比这做贼心虚的小道士淡定多了。我翻个身,抱着小道士说:“别怕,就是每日祠堂撞钟而已。”

昨晚小道士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以为他已经学乖了。可惜接下来小道士的行为真真让我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我本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床,没想到一只小手忽而顺着我腿根处摸了过来!

tnnd!老子想睡个懒觉都不得安生!

我只得打个哈欠爬起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天亮了,起来打坐吧。闭关贵在坚持,否则前功尽弃。”

小道士跟着起身,脸色甚是乖巧。

我不管小道士,自己洗漱完便开始上妆。

小道士对我化妆这件事特别好奇,凑到我身后瞪大眼睛仔细看。

“秋月仙子每日都是自己上妆吗?”小道士问。

我沿着笑肌打一层淡淡的腮红,回头看一眼小道士说:“本座府上只养男人,除了本座还有谁会化妆?本座不比阮芗天生丽质,不化妆也貌美如花。”

“得仙子谬赞。”小道士故作害羞低下头。

看着镜子,我发现小道士的目光其实主要还是集中在桌子上。我不动神色往桌子上看一眼,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小道士还是对桌子上的干支铜镜更好奇一些。

透过镜子里的倒影,我似乎发现小道士脸上多了浅浅的一个小红点。我回头认真端详一番这个肌肤吹弹可破的小美人,他额头上果然是长出一个小小的红痘。

“阮芗。”我上上下下又看了好几遍,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你……昨夜可是对本座说谎了?”

“啊?!”小道士轻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说:“不……不曾说谎!”

我转过身,对着小道士正色道:“阮芗可知亡羊补牢的道理?说一次谎不可怕,可怕的是将谎言越说越大,最说成一个自己都圆不回来的弥天大谎。阮芗自幼出家,当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拿过桌上的干支铜镜,语气艰难。“若是偶尔说几个小谎话倒也无妨,可是昨夜阮芗已用照心镜照过自己的内心。用过照心镜后又说谎,此乃大忌!”

小道士惶恐不安地看着我手中的铜镜,一时不敢再开口。

我将铜镜倒扣在桌面上,叹口气说:“阮芗且先回到你那边去,仔细想想,你可有妄言过什么。若是有,需得马上告知本座,本座替你解了这咒术。阮芗需得对本座说实话,否则本座也帮不了你。”

小道士离开我这房间时,整个面色痛苦到生无可恋。

阿虎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小道士刚回去没多久阿虎就给我送早餐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阿虎似乎清瘦了一些。明明闭关的人是我,为什么阿虎反倒是显得比我还要憔悴了?

“你瘦了”我在纸上写道。

阿虎只是淡淡一笑,将清粥小菜一碟碟放到我桌上。

不对!应该是出事了!

我提笔继续写:“王府是否有异动”

阿虎挠挠头,想了想,又不明所以摇摇头。

这孩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又写:“你为何变瘦”

阿虎终是敌不过我的追问,拿起笔写道:“吃斋肚子饿”

我差点被这傻孩子气死了!我这副身体已经有二十岁,吃几天素倒是没问题。问题是阿虎正好是在长个子的阶段,整天吃些清粥苦菜怎么受得了!

我撇一半馒头塞阿虎嘴里,阿虎还算乖顺,笑眯眯地跟着嚼起馒头来。我觉得苏辄之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又会犯糊涂。明知阿虎食量大,怎么都不会弄几顿饱饭给阿虎吃?

阿虎临走前,我递个纸条给阿虎:“道士脸上长东西”

阿虎看着纸条捂嘴偷笑,迫不及待地提着食盒跑进房间的另一边一探究竟。

我给苏辄之设计的密码是根号五加七,同样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加入一个素数可以让破译变得更加困难。我埋头苦算,趁着闭关这段时间赶紧把苏家的密码盘设计出来,免得出关以后又有一大堆乌烟瘴气的地雷等我一一排除。

今天小道士变得越发坐立难安,或许是被我的“照心镜”吓到了,他一整天都在隔壁唉声叹气。

晚上阿虎给我送饭的时候顺便送了一封信给我,是苏辄之写得。内容简明扼要,最近朝堂上没什么大动静,城外也趋于平静。苏辄之还说,今晚祠堂会开始第一次大行动,让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做出任何回应。

夜幕降临,我依旧抖开被子躺下睡觉。

今晚守夜的士兵还是很松懈,还没到亥时,一群士兵又跑外面潇洒去了。

很快,小道士房里传出一种诡异的虫叫声。“唧哩唧哩”,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虫叫声。

那虫叫声断断续续,没什么规律,听久了不免让我不寒而栗。

我心里打着拍子,努力将虫叫声的节奏点数记下来。可惜那声音不像摩尔斯密码那样有规律,我试了几次都找不准节拍规律。

我渐渐开始烦躁,想敲几声引罄,打断那小道士与外界交流的信号。但是我咬牙忍着,既然苏辄之说他们安排了一次很大的行动,我就要努力配合苏辄之的工作。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祠堂里的虫叫声没有了,可窗外的竹林突然响起树叶的沙沙声。今夜明明无风,竹林摇晃如此剧烈,分明就是有人在林中摇晃竹子所致。

我原以为苏辄之已经派人埋伏在祠堂周围,只要与小道士接头的人一出现,就会有人出来把钦天监安排的内应一网捕获。没想到窗外竹林就这么摇了几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怎么会没有然后了呢?难道是苏辄之没有发现窗外有动静?这么明显的动静,连我都听到了,就算苏辄之听不到,杨镡总该听得到吧!

这次换做我彻夜难眠,我怕苏辄之的计划落空,更怕半夜小道士摸到我这边来我无从应对。

一直挨到子时,我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第143章 早膳

一直挨到子时,我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秋月,你到底会不会穿衣服?连衣裙都能被你穿歪了!”春香看不惯我衣冠不整的样子,伸手帮我拉一把裙边。

可是春香力气太大了,他用力一扯,竟然把我背后的纽扣都扯开了!大厅广众之下,几十双眼睛齐齐朝我看过来。

“春香!这里有人,你怎么把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声嘹亮的打更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一只大手已经捂住我的口鼻!

“唔……”我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挣扎,可是压住我气道的人力气太大,我连哼都哼不出一声来!

是谁?是谁想要致我于死地?!

我思绪一片混乱之时,另一只大手将我抱起,轻轻在我身后拍了拍。

我稳住心神,在心神凌乱之中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来人放开我的口鼻,我终于可以用力深吸一口气。

这么粗糙的大手,我只碰过一个。我钻进苏远怀里,任由他用唇舌再次封堵住我的呼吸。

苏远将我牢牢制住,他引导我回应他的亲吻,同时还强烈克制住缠绵发出的声响。

我的呼吸越来越沉,这样下去不行,隔壁还有一个小道士。我们与那小道士之间只隔了一层帷幔,无论是多细微的动静都会被对面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苏远没有丝毫顾忌,他掀开我的薄被,不过片刻就将我脱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能力反抗,内心的羞耻根本掩盖不住半个月来积攒的欲念。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过是半个月没有被苏远碰过,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在这种时候沦陷?

奈何我这副身子最是不争气,不过是被苏远摸几把就自己缠到苏远腰上去了。

“小戎。”苏远在我耳边轻轻唤我一声。

这一声就像是一味无药可解的迷药,我彻底丢开一切颜面道德,可耻的喘息随着苏远的贯穿在寂静的祠堂里若隐若现。

“敬贤哥哥……”我喘着粗气,双手缠绕在苏远渗满汗珠的脖子上。“我……我想……”

我感受到苏远随之而来的发力,我咬住苏远的肩膀,尽情宣泄内心难以启齿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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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我躺在床上看着青灰色的房顶。

昨天我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我在祠堂,在这个祭奠先祖和神灵的地方,把小王爷的列祖列宗给亵渎了!

这屋里还住了个小道士,小道士原本就是来寻找我的纰漏,好抓个把柄将我打入地狱。我明知小道士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上,我竟然还主动把这个把柄送到小道士手上。

亵渎祖宗乃是重罪,况且还是皇室的祖宗!

我现在是连起床的**都没有了,还不如多偷一下懒,在上断头台之前把该享受的舒适生活赶紧享受一下。

阿虎来送早餐时我还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我不想起床,单纯只从被子里眯一只眼睛出来。对阿虎眨巴一下眼睛,算是打过招呼了。

完了!为什么阿虎脸上也是一副愁眉苦脸?莫非……莫非昨天的事情真被我搞砸了?!

完了完了!苏辄之让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做出回应,我脑子抽风我去回应苏远那个老混蛋做什么!!!

我跳下床,抓起笔写:“任务可有失败”

阿虎勉强挤个笑容给我,用口型回我说:“没有”

什么叫没有?!他这副表情明明就是输的彻头彻尾!

完了完了!这回是彻底完了!

我写字的手都有点抖了,“道士昨夜如何”

阿虎接过笔写道:“道士昨夜外出今晨方归杨已派人跟之”

等等,什么叫昨夜外出?什么又叫今晨方归?!

等一下,等我捋一捋……

这么说……这么说昨晚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额……那个……准确的说是只有我和苏远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啊啊啊啊啊!!!苏远那个老混蛋!他明明知道昨晚小道士出去了,他怎么还要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来戏弄我的!

我洗把脸,抬起米粥大口大口的喝。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啦!!!

简直是欺人太甚!看我孤家寡人一个躺在这里就来欺负我!

我一边在心里把苏远那个老混蛋抽筋剥皮一百遍,一遍抬头看一眼安安静静坐我旁边的阿虎。我本来是想问问阿虎有没有好好吃饭,尤其是有没有多吃点肉。结果我一抬头,就见阿虎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又怎么了?莫不是杨镡跟着小道士出去,然后半路跟丢了?

我伸手在阿虎面前晃两下,阿虎回过神来,脸上依然木讷得很。

“干嘛呢?”我用嘴形问阿虎。

阿虎纠结半天,极不情愿地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昨夜乃苏公子生辰”

对啊,我都忘了,苏辄之的生日刚好是昨天晚上……

咦!昨天晚上!

我勒个去!我竟然把苏辄之的生日忘记了,而且昨天晚上,我还跟苏远……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我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我现在真想问问隔壁的小道士,钦天监还缺不缺人。要不我跟着小道士一起去出家,当个道士躲两年清静。

我冷眼往阿虎身上一扫,这孩子这一年来长高不少,现在差不多跟我一样高了。二话不说,我丢了手里的大饼,直接上手扒阿虎的衣服。

“额……”阿虎刚要喊,我便迅速捂住他的嘴,用眼睛瞪着他不准他说话。

阿虎被我按在地上,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还有看破生死的绝望。阿虎起初还挣扎了两下,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少年咬紧牙关,躺在地上乖乖任由我狂脱他的衣服。

阿虎被我剥个精光,只留一条亵裤还挂在腰上。

捞过阿虎的全套衣服,我火速退去自己的衣服,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把阿虎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阿虎终于缓过一点神志,看我的眼神中夹杂上几分疑惑。

第144章 学猫叫

阿虎终于缓过一点神志,看我的眼神中夹杂上几分疑惑。

看他睡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就来气,在他眼里我到底是有多十恶不赦?他还真以为我会吃了他不成?

我系好腰带,没好气地往阿虎屁股上踹一脚,用嘴形说:“起来穿衣服。”

阿虎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哎!算了!看在他伺候老子一年的份上,老子也伺候他一回。

我把阿虎从地上拖起来,强行将青灰色的道袍往他身上套。

这回阿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退后两步自己胡乱系那些错综复杂的结扣。

实在是看不下去,我走上前把阿虎笨拙的手打掉。先帮他把系错的结扣解了,再重新将结扣一一系好。

刚才我脱他衣服的时候,他的脸白得像石灰一样。现在我帮他穿衣服,他反倒是把一张脸从脖子红到胸口。

“想什么呢?!”我往阿虎脑门上狠狠弹一下,提着食盒转身出门。

阿虎终于发现事情不对,急着上前来拦我的去路。

我直接把阿虎丢到墙脚蹲着,最后一次命令他:“坐好了!”

阿虎不敢违背我的命令,只得一个人穿个道袍蹲墙脚,眼睁睁看着我走出禅房。

******

“我已吩咐过,今晨不进食。出去。”苏辄之清冷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他没看清我是谁,单纯见我穿一身小厮的衣服便开始打发人。

我没听他的话,大大方方把食盒放中厅的圆桌上。

“出去!”苏辄之全然没了耐性,对我大吼一句。

啧啧啧!原来苏辄之对下人发火的时候还是很恐怖的嘛。

我打开食盒,把精致的小菜一碟碟布置到桌上。

“阿龙!”苏辄之唤道。

“公子?”阿龙跑进门来。不过阿龙前脚刚进来,后脚就被我劝出去了。

苏辄之看不清中厅这边是什么情况,他怒不可遏地起身朝中厅走来。

“混账奴才……”苏辄之刚骂了一半便没了下文,须臾之间他眼中的熊熊烈火彻底变成了火山喷发!苏辄之朝我狂吼一句:“胡闹!!!”

我转身关上房门,下定决心,今天就算是苏辄之要把我打死在这房子里我也不出去。我讨好苏辄之说:“听说老师生气了,我是专门来给老师道歉的。”

“为何道歉?”苏辄之懒得见我,也不想看见食物,他转身又回书房里坐着。

我知道这次没那么容易讨好苏辄之,反正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我厚着脸皮抬起一盘桂花糕走进书房。“昨日是老师生辰,我把这件事忘了。对不起对不起!昨天没有为老师祝寿。”

“辄之当不起。”苏辄之冷冰冰回我一句,“王爷要为大安祈福,辄之区区一个生辰算不得什么。”

“谁说的,老师的生日是很重要的。”我可怜兮兮地说,“老师对我恩重如山,要是连老师的生辰都不放在心上,岂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荒唐!”苏辄之抬眼瞪我,“我为王爷讲书,不过是尽礼官的职责。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师徒之约?倒是王爷出来的时间久了,还是快些回祠堂为大安祈福为妙。”

我现在拿捏不好,苏辄之到底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苏远的气。这叔侄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样耗下去我迟早会被他们两个折磨死!

我跑到苏辄之身边,也不管他理不理我,反正我就死皮赖脸求他说:“老师,我今天给你补过生日好不好?老师你最好了,你就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嘛。好不好嘛?”

苏辄之果然没反应,他抓过一本账本,仔仔细细从第一页查看起来。

原来苏辄之也有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嘻嘻!要装模作样的看书也不会抓本四书五经什么的,找本账本太抬手上,连个算盘珠子都不摸一下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既然苏辄之没有明确反对,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就是说我还是可以给他补过一次生日的。不过嘛,他这一言不发的,意思就是我的表现还不够诚恳。

快点想!要怎样才能表现出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辄之。”我把桂花糕放桌上,蹲在他椅子旁边可怜巴巴抬头看着他问:“我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苏辄之闻言给我一个帝王级鄙视的眼神,然后他的手就朝着算盘伸过去了。

完了完了!苏辄之这次是从假装生气变成真心实意的生气了!

我抓着苏辄之的袖口说:“辄之,这种舞我以前从来没有跳过,以后也不会跳给别人看。我上辈子加这辈子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愤怒转化为憎恶,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我怕他会直接冲着唾弃的方向加速前进。

不管了,是死是活就赌上这一把了!

我把两只手握成爪子放到耳边,嘟起一张小嘴开始唱:

我们一起学猫叫

一起喵喵喵喵喵

在你面前撒个娇

哎呦喵喵喵喵喵

我的心脏砰砰跳

迷恋上你的坏笑

你不说原谅我就喵喵喵

苏辄之原有的表情现在全部被惊慌失措所覆盖,他愣怔在椅子上想要说点什么,唇瓣几开几合之后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腿都蹲麻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耍赖说:“辄之,我都喵喵喵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喵喵喵!”

苏辄之把他的衣袖从我手中抽出去,搞得好像我会把什么神秘能量通过衣袖传递给他一样。磨蹭半天,苏辄之终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之前不是说你要学狗叫的,怎生变成学猫叫了?”

哈?!苏辄之是在故意玩我的吧?!我跳一场手指舞,他别的没听见,好不容易抓个重点还抓得这么跑题!

脸不要命不要,老子豁出去了!

我嘟起脸上的包子肉说:“辄之,我再给你唱一遍,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嘛。”

这次我把爪子放在胸前,满脸忠犬相:

我们一起学狗叫

一起汪汪汪汪汪!

……

“哈哈哈哈哈!”我才唱了一句苏辄之就笑翻在案桌上。

第145章 碎玉

禁欲系男神果然不能随便笑,因为他们笑的次数少,对开怀大笑这种事情没经验,一个不小心就会笑得像杀猪一样。

“辄之你终于笑了。”我从地上爬起来,真是累得够呛。昨晚累到腰疼,现在又蹲到脚疼,感觉我这腰椎间盘以下差不多是报废了。

“巧了巧了!如此难得的景致怎会被我等碰上?”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外调侃而来。

“不如我们进去凑个热闹,也好跟着捡个乐子笑笑。”另一个声音随之附和道。

来人都不问问屋里人的意见,竟然大摇大摆就推门而入。

啊啊啊!丢脸死了!我在这里给苏辄之负荆请罪,这几个公子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老师你先用膳,我回去了!”我转身便跑,这种场面我应付不来。

“秋月!”苏辄之从背后一把抓住我。

“嗯?”我没听错吧,苏辄之刚才是在叫我名字?

苏辄之一时惶恐,急忙改口说:“王爷可曾用过早膳?”

见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已经进门了,我赶紧说:“吃过了!我走了!”

“大家早上好啊!”我朝几个公子尴尬地挥手,也不等他们跟我回话,我直接一溜烟跑了。

好不容易跑到一处假山,整个下半身实在是太疼了,我吃力地找一处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坐下来给自己捶腿。都怪苏远那个老混蛋,害得我今天腰酸背痛的。在苏辄之那里蹲的时间又久,刚才还跑了好几个院落,现在我有一种被截止的感觉。

“可是腰腿疼?”一双手不知何时按到我腰上,轻轻帮我按压起来。

我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美人,心中自是感激。“仲砚,你别把这件事告诉苏辄之。”

碎玉公子声音里带了几分心酸:“你这又是何苦呢?”

被碎玉公子按摩了一会儿,我的腰终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他们三个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一个拿我设局,两个拿我出气。我既然被关在这金丝笼里,就要有做好一只金丝雀的觉悟。在这里,至少有肉吃,有酒喝,比外面餐风露宿好多了。”

之后我们再没有说什么,各自心照不宣,一路往祠堂走去。

一直到了祠堂门口,碎玉公子放开我的手说:“你且进去,今晚我来给你送饭。”

“谢谢。”我想不到任何华丽的辞藻来表达我此时的谢意。

“去吧。”碎玉公子站在祠堂门口,一直目送我走进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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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真没什么心情计算齿轮了,中午的时候我让阿虎把图纸全部带走,整个下午我就趴在床上睡大头觉。

我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摸到我腰上。我现在就是只惊弓之鸟,才一被摸,我整个人就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直到回头看到来人,懵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

“吓死我了。”我用嘴型给碎玉公子说一句。

“先吃饭。”碎玉公子拉我到案前席地而坐,非常体贴地给我布置好了几样小菜。

从入关至今我天天吃素,多亏王府的厨子手艺好,每天做素菜都能做得不重样,吃起来倒不会觉得寡淡。

“你先吃着。”碎玉公子用极小的声音对我说,“我去隔壁看看。”

对于隔壁的情况我是也好奇得很,我就等着碎玉公子探探虚实然后回来给我科普一下。

“碎玉哥哥?!”小道士明显是被突然闯入的碎玉公子吓到了。“今天慕容哥哥不来了吗?”

“啪!”碎玉公子把食盒扔桌子上以后便大骂起来,“你到底是真道士还是假倒是?闭关之时需得禁言你不知道吗?现在好了,王爷辛辛苦苦为大安祈福,结果全被你这张破锣嘴把风水都给破了!”

小道士没想到碎玉公子说话会如此毒辣,或许这也是之前小道士始终不敢招惹碎玉公子的原因。

“呜呜呜呜……”小道士稀稀疏疏哭起来,“碎玉哥哥,阮芗知错了。”

“你还好意思哭!”碎玉公子一点情面也不留给小道士,“你看看你脸上长些什么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亵渎神明的事情,一张脸上全是麻子!”

“呜呜呜呜呜……”小道士顿时变成嚎啕大哭,那一声声可怜的,听得我都要心软了。

“这饭你还吃不吃?”碎玉公子继续骂,“不吃我拿走了!”

“吃的……吃的……”小道士现在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想必是吃多了上火的食物,嘴里也长满了泡。不过无论小道士有多不想吃那些香燥的食物,他终究是抵御不了饥饿带了的痛苦。

听着隔壁凄凄楚楚的哭声,我心里越来越不好受。这小道士一看就是个孤儿,因为皮相好看被钦天监收入门下。小道士也不过是人海茫茫中的一根浮萍,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他不过是别人棋盘山的一颗棋子,在龌龊的权力斗争之中苟且偷生。

若是我重生在这小道士身上,我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勇气能够委曲求全,一面忍辱负重,一面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今天的菜可有合你的口味?”碎玉公子打开食盒问。

“呜呜呜呜……”小道士还在哭,可是那哭声中少了凄凉,却多了感动。“谢谢碎玉哥哥……呜呜呜……谢谢……”

整个王府,无论是公子还是下人,每个人对于小道士的处境都是冷眼旁观,其中还有不少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戏的。唯独碎玉公子嘴上骂得狠,今天他却为小道士送来几样青菜。

若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永远都不能理解被动与绝望可以给人带来多大的痛苦。

碎玉公子没有在小道士那边多待,他摔下食盒后便回到我这边来。

嘴里含着精致的蔬菜,可我唯独感觉味如嚼蜡。今天我用来惩罚小道士的手段,总有一天或许也会被别人用在我身上。所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原本是想整治钦天监里那些手段恶毒的老道士,最后我却将最毒辣的手段用在最弱小的人身上。

终究,我也不过是个只会欺负弱小的怂货。

第146章 角斗

今晚是闭关的最后一夜。

我不清楚苏远那边进展怎么样,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大概能猜到——过了今晚,或许就是隔壁小道士的死期。除了死,小道士还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生不如死。

都是命运沉浮中的可怜人,我和小道士就像斗兽场上的两个奴隶。台上的观众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相互残杀的环境,然后看我们为了生存将对方杀得血肉横飞。

对于自己的出境,小道士比我看得更清楚。毕竟是个孩子,就算是接受过非人的训练,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依然不能平静。

想必苏远那边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小道士知道他输了这场较量,唯有死亡一条路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彻底闭嘴。今夜,在彻底闭嘴之前,他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为自己的绝望哭泣。

听着隔壁凄惨的哀鸣,我辗转难眠。过了今晚,小道士走了,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小道士被安插到我的身边。这不仅仅是钦天监的意思,也是黄帝的意思。黄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与钦天监直接对抗的理由,若不抓紧这次机会,他或许会在所谓的神权上永远失去主动权。

掀开被子,我直接走到帷幔的另一侧。

黑夜里,我看不清小道士的神情,唯一可以看到的是一个蜷缩在床上小声哭泣的孩子。

“阮芗。”我在小道士身边躺下,轻轻把他的背揽进自己怀里。

小道士已经彻底放弃了,他甚至放弃了最后一次讨好我的机会。小道士只顾着自己哭,完全不理会我的接近。

我对着小道士耳边说:“阮芗,出家人最需要修炼的就是耐性。你自幼出家,怎么修行这么多年耐性还这么差?我才让你在祠堂里睡几天你就受不了了,以后若是去隐居修行,你又怎么吃的了那种苦呢?”

小道士一个劲的哭,呜呜咽咽道:“秋月仙子说笑了,阮芗哪里有机会去隐居修行?”

“你看本座像是会随意说笑的人吗?”我认真对小道士说,“九天玄女派本座到人间历劫,本座的任务便是渡世,而非灭世。屠戮杀伐之事本座做不出来,见到了也会竭力阻止。本座知道你眼下出境艰难,本座想帮你,却不知你有几分求生的打算?”

若非冰雪聪明,钦天监也不会把这么小的孩子送进王府来。小道士对我说的话自然是全然不信,他反过来劝导我说:“秋月仙子出身高贵,却未必是凡人的对手。若是仙子此时抽身,或许还能躲得一时清静。”

我闻言笑了,“本座想要的可不是一时清静,本座想要的是天下太平。阮芗,若是本座送你到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清修一世,你可愿意?”

小道士反问:“仙子要阮芗拿什么作为交换?”

“从此不问世事,与世无争。”我说。

小道士自嘲一笑,“师傅的耳目,海内无处不在。阮芗若真心想要与世无争,又何必等到今日?”

我用力把小道士翻过来对着我,与其更加诚恳:“阮芗,我给你讲个故事。在遥远的西方,贵族酷爱看野兽相互搏斗的表演,就像大安的斗鸡,斗蝈蝈一样。不一样的是,那里的贵族喜欢看的不是小动物相互厮杀,他们喜欢看野牛、狮子这样的大动物搏斗。

“后来,贵族觉得整天看野兽打斗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贵族想了一种新的玩法,他们把人和狮子关在一起,看弱小的人类如何与狮子搏斗。再后来,贵族甚至迷恋上了人与人之间的搏斗,他们把一群奴隶关在一个笼子里,让一群人混战,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个奴隶可以被放出来。”

小道士的泪水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烁着轻盈的光芒,他很爱哭,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假哭。唯独今夜,他所有的眼泪都来自内心的悲痛与怨恨。

“阮芗。”我抱紧小道士,“现在我们两个被关在这里,外面有好多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在好奇,明天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的人是谁。”

小道士长叹一口气,“秋月仙子放心,明日阮芗自会留在这里。”

“我的故事还没说完。”我拍拍小道士的背说,“又一次,有七十个奴隶被关进了角斗场。贵族坐在高台上翘首以盼,等待至少六十九俱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角斗场中央。

“场中的七十个人都非常愤怒,非常绝望。但是对于自己的命运,场上的人无力改变。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奴隶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见我停下来,小道士忍不住问我。

我说:“他当时说:宁为自由战死在沙场,不为贵族老爷们取乐而死于角斗场。他反问身边的同伴,他们相互厮杀,除了取悦贵族以外,还有什么意义?同伴回答不上来。

“于是这个奴隶说,既然场上的每个人手中都持有武器,为何不把刀锋朝向贵族老爷,而要将刀锋朝向自己的伙伴?场中的奴隶恍然大悟,他们攻上高台,杀得贵族片甲不留。

“后来这七十个奴隶冲上大街,号召所有的奴隶发起反抗。短短几天内,七十人着急了一万人。故事的最后,他们整整召集到了十二万人,组建了自己的军队。”

“仙子切莫再说,阮芗不敢!”小道士瞬间僵在我怀里,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又拍拍小道士说:“阮芗,我没有让你起兵造反,我只是不想看你在这潭浑水里越陷越深。就算明天你从这道门走出去,你又能走多远?

“且不说皇上会不会放过你,就算皇上对你不闻不问,日后你师傅必然还会让你继续做类似的事情。就像角斗场上的奴隶,就算有谁侥幸活过一次,下次这人还是会被放回角斗场。”

“阮芗知道。”小道士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哭声,“阮芗的命是师傅给的,这便是阮芗的命。”

“阮芗。”我劝他说:“你若信得过我,我再给你一条命可好?”

第147章 验尸

“阮芗。”我劝小道士说:“你若信得过我,我再给你一条命可好?”

“呵呵呵呵!”小道士发出一阵诡异的怪笑,“秋月仙子若是想要阮芗说什么,仙子但问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阮芗!”我把小道士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看着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都不想死,也不想造杀孽,那我们就该想办法一起活下去。我不需要你说出什么秘密作为求生的交换。当然,如果你想对我说点什么我也不反对。”

“仙子可是想问关于师傅的事情?”小道士不再哭得伤心欲绝,他的声音里只剩认命与绝望。

“阮芗!”我索性换个说法,“反正你这次横竖都是死,要么你师傅大义灭亲,要么皇帝拿你问罪。大安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无论如何朝廷都要找个人出来顶罪。

“你若不信我,那便是死路一条。你不妨信我一次,或许还能逃得一条生路。死路一条和一线生机,你选一个吧。”

小道士的声音越来越无力,“阮芗的容貌已被毁去,仙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阮芗。”我将手指轻轻划过小道士的脸颊,“我毁你容貌,自然是为了替你寻生路方才为之。我知你是靠这张脸才活到今天,但这张脸也能断送你的性命。想要活着逃出去,你就必须改变容貌。”

“有劳仙子费心了。”小道士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也不急,反正离天亮还早得很。我耐心跟他说:“不过你放心,你容貌改变只是暂时的,只要你逃出京城,你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出京城?”小道士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仙子不让阮芗留在王府?”

“留在王府做什么?”我只觉好笑,“我这王府比你那钦天监好不到哪去,整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是留在王府,迟早还是个死。要想活命,就必须离开京城,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仙子究竟要阮芗做什么?”小道士终于有了一丝求生的**,他急切地问。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对着漫长的黑夜说,“日后谋一天,当你我再次针锋相对时,希望你能念及我曾违抗皇帝的旨意救过你一命。人非草木,愿你此生能活得有情有义。”

“秋月仙子……”小道士又开始窸窸窣窣哭起来。

“叫我秋月。”我对怀里的小道士说。

“秋月。”小道士使劲往我怀里钻,他嘴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

“乖。”我哄着他说,“快睡一下,明天要演的戏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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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太医进门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们生怕我一个火山爆发就把他两个拖出去杖毙了。

我抡起桌上的茶碗便朝太医头上砸去,之前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欺我没有势力,今天我便新仇旧账一起给他们算清楚了。

一个太医被砸中脑袋,他只敢跪地上拼命给我磕头,却是半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你们太医院的速度本王算是见识了!”我指着两个太医大骂,“果然是不把人拖死了你们都懒得来我这王府半步!”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两个太医战战兢兢跪地上,整个头低得差不多是贴地面上去了。

“还有你们这些送饭的!”我指着旁边已经哭得天昏地暗的几个小厮狂骂,“人都死臭了!你们眼睛是有多瞎?!躺这么多天不动,你们看不出来他是个死人吗?!”

几个小厮自然是觉得委屈,因为这些天他们压根没有见过这小道士。所以小道士是死是活,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瞧瞧你们做得这点破事!”我干脆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往小厮面前砸,吓得一群小厮浑身发抖。“你们这些没长眼的奴才!竟然让本王和一个死人住这么多天!本王一直闻着味道不对劲,连本王都闻到了,你们这些奴才会闻不到吗?!”

“王爷息怒。”阿虎过来又给我倒了一碗茶。

“本王没胃口喝水!”我再次抡起茶碗朝另一个太医砸去,一碗烫茶不偏不倚正好泼在太医面前的地面上。

“王爷息怒。”两个太医已经是连跪都跪不稳,他们几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现在尸体就放在院子里。”我指着门外对两个太医说,“你们给本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清楚了,那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两个太医一愣,他们没听懂我的意思,只是相互看一眼然后默默摇摇头。

“没听清是不是?!”我站起身指着门外大叫:“本王让你们看清楚了,那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额……是是是!”两个太医终于领悟到了什么,赶紧装模作样跑去臭哄哄的尸体旁边,把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一个角往里看一眼。

只看一眼两个太医便捂着鼻子往后退,两人眼中尽是嫌恶。

“看清楚没有?”我走出来指着尸体问,“这道士究竟是他自己病死的还是被人杀的?”

一个太医躬身说:“回王爷,此人面色紫疳,脸上长有脓疮。依微臣判断,此人乃是死于疫疾无疑。若是王爷仍有疑虑,可请仵作前来再次查验。”

“仵作就免了。”我翻个白眼说,“不过是区区一个道士,犯不着把刑部都惊动了。本王胸口闷得很你们来给本王把把脉。”

“是。”两个太医唯唯诺诺跟我一路走回厢房,再恭恭敬敬在桌上铺块紫绢替我把脉。

我心里暗自盘算着,太医这里算是蒙混过去了。

我一来就把太医的思路往小道士已经死亡的方向上引导,若是平时太医或许会看出小道士明明还没死,至少死了几天的人不会是热的。但是受到我强烈的心理暗示,两个太医本能地认为小道士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发现睡在地上的其实是个活人。

为了演这么一出戏,我真是想破了脑门。

第148章 早膳

受了我强烈的心理暗示,两个太医本能地认为小道士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发现睡在地上的其实是个活人。

为了让小道士看起来更像个死人,天一亮我就给他化妆。我把现有的所有孔雀色系的脂粉都涂他脸上,他脸上本就张了许多青春痘,加上一张蓝绿脸,看上去就像是死于天花一样。

化好妆以后我把镜子拿给小道士看了一眼,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扮相吓了一跳。他哭丧着脸问我说:“秋月,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是不是就长这样?”

“怎么?死都死了还那么在意相貌?”我反问小道士。

小道士垂头丧气想了很久,却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其实我对这个问题也是没有答案的,毕竟我也不希望自己死得太难看。

为了把效果做得更逼真一些,也为了恶心到前来查看的太医,我在小道士衣服上涂满阳沟里的臭水。“阮芗你一定要忍一忍,等你把验尸的人蒙混过去就可以洗澡了。”

“嗯!”小道士牙咬把臭水全部浇到自己身上。他平日里是个爱香的人,此时变得浑身恶臭,简直比死还难受。但无论有多难受,好歹是活着。

“王爷。”阿虎跟进房里来问:“可要将那道士的尸体送回钦天监?”

“还送什么钦天监?!”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太医都说了道士死于疫疾,他的尸体往街上一走是想把疫疾传给全城的百姓吗?”

“王爷息怒。”给我切脉的太医赶紧劝说道。

“那……”阿虎左思右想半天问,“是要丢乱坟岗吗?”

“丢什么乱坟岗?!”我又一巴掌拍桌子上,“给本王立刻抬出去烧了!现在就烧了!”

“王爷……”阿虎哭丧着脸说,“那人是个道士,火葬恐会犯了道家的忌讳。”

“本王说烧就烧!现在就烧!”我语气严肃,丝毫不给阿虎反驳的机会。

阿虎也是很会演戏,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缩缩脖子便独自跑出去了。

两个太医全程不说话,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次数一点不少。他们看出我是因为担心仵作前来验尸,所以才急着毁尸灭迹。不过他们不知道,我担心的并不是仵作看出小道士是被谋杀而死,我真正担心的是仵作看出小道士根本没死。

我叹口气对太医说:“本王现在觉得头晕得紧,本王是否也被感染了疫疾?”

“微臣惶恐!”把脉的太医说,“王爷脉相沉稳,原本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稳中偶有朔动,此乃受到惊吓所致。微臣可替王爷开一个方子,王爷只需派人将方子中的药材置于香囊之中,再将香囊悬于床头,如此王爷的惊厥之症自会消失。”

“有劳。”我朝两个太医随意挥挥手,“本王还是觉得胸口闷,想要躺一下。你们且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两个太医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听说能走,两人头都不回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蚊帐外的房顶,房顶上的花纹我已经看了千百遍,可是每次心中烦闷的时候我都想看着那些花纹静一静。

“王爷。”月季抬着茶盘走进来,她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走到床边。“听说王爷跟一个死人住了好几天,奴婢……奴婢……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我急忙跳起来帮月季擦眼泪。现在知道小道士是装死的人只有三个,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告诉月季实情,结果害得月季担心成现在这副样子。

月季自己擦了眼泪说:“奴婢虽说出身低贱,却也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一想到王爷每天都……呜呜呜呜……”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张开手臂给月季看,“刚才太医都说了,我身体好得很,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睡两天就好了。”

“王爷快吃点东西吧。”月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听说王爷今日还未用过早膳,奴婢将各种糕点都抬了些来,王爷可有看着合胃口的?”

我是真的快要被饿死了,尤其是最近我天天吃素,吃得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现在有这么多糕点放在我面前,我肯定是想一口气吃个饱。

可是我必须在月季妹妹面前装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强烈克制住自己的馋虫,我只能随便拿起几样糕点咬一小口,然后忍痛割爱地说:“我没什么胃口,抬走吧。”

我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免得糕点的香味老是会往我鼻子里飘。

“是……”月季听话把茶盘抬走,沿路都能听到她细微的哭声。

我突然发现我应该在屋子里藏点干粮,以后遇上类似的事情我不至于被饿死掉。

月季刚走没多久,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怎奈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每个都来慰问一遍也算是按流程办事。

“王爷!”汗青公子已经进入变声期,他的声音正在一天天变粗。他这一声叫的,倒是有几分男子汉气魄了。可惜下一秒他就哭哭啼啼跑我床边说:“怎会这样?那道士为何到死都不放过王爷?”

“没事没事。”我肚子饿到头晕,当真是没什么力气起来哄汗青公子开心了。

“王爷脸色怎会如此之差?!”雅颂公子也跟着走过来,“听闻太医方才来过,太医可有为王爷开了安神开胃的药?”

“开了。”我挥挥手说,“估计中午就能送来。”

“当真是不像话!”晚枫公子跟着一起进来说,“王爷身子金贵,若是拖到中午才将药材送来,岂不是会把小病拖成重病?”

“我有点累。”我对进门的几位公子说,“我想睡一下,你们能不能……”

“是我等唐突了。”晚枫公子立刻作揖道,“可是王爷现下这副样子晚枫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让晚枫留下来陪王爷可好?”

第149章 更衣

大事不好!晚枫公子我是完全应付不来的,千万不能让我单独和他相处!

雅颂公子看出我的心虚,他直接过来坐我床边,替我拉了拉被子。雅颂公子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昨夜晚枫过了丑时才归,兴许是在风月居玩得累了。今日若是再劳神照顾王爷,岂不是会对身子有劳损。”

雅颂公子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我却听得在心里啧啧称奇。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府上的公子还可以去风月居潇洒快活。是不是以后他有谁再去的时候能带上我一个,也好让我瞻仰一下大安第一花楼的美名。

晚枫公子脸色刹那间变换了好几个花样,他急忙解释说:“晚枫已向苏公子交代过,昨夜晚枫只是与旧友小聚。不想多喝了两杯,有些醉酒,故而回来的晚了。”

“既是回来的晚了,今日便该多加休息。”雅颂公子面不改色,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雅颂照顾人可不比晚枫差,有雅颂在,晚枫还不放心?”

晚枫公子还想再辩驳几句,不巧一阵阴风从门外吹了进来。

前日下了两场小雨,天气不再像我闭关前那般燥热。可是时间已进初夏,这种时候能掀起阴风的人只能有一个。

苏辄之脸色阴郁,进门后只说了一句:“你们都退下。”

无论是公子还是小厮都不敢违抗苏辄之的命令,一群人识相地顺序退出房门去。

我整颗心跳得忐忑不安,这次我是彻彻底底把苏辄之惹毛了。如果说苏远是只猛虎,那苏辄之就是只猞狸。别看猞狸体型小,平时喜欢躺着不动,一旦猞狸发起威来,整个山头的动物没一个能幸存的。

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小心翼翼看着苏辄之。我现在连跟他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了。

苏辄之面色凝重,他就这么站在卧室中央看着我。以苏辄之为原点像周围辐射,射线所到之处能结出一层寒霜来。

沉默了不知多久,苏辄之抬平双手,目视前方,用极度阴冷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更衣。”

嗯?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苏辄之的意思是让我帮他……更衣?

如果这样也能讨好他,我自然是愿意的。我赶紧跳下床,乖乖跑苏辄之身边帮他把衣服上繁琐的结扣一个个解开。

不过解到一半我开始犯难,我这里又没有苏辄之的衣服,他让我怎么帮他更衣?我总不能只是把他这身衣服脱下来,然后让他光着屁股走出去?

如果苏辄之所说的更衣不是换衣服,那么此情此景之下更衣就只剩最后一个意思了。

我心里很是尴尬,但是为了我这条小命着想,我还是跑到门后把尿盆拿了过来,恭恭敬敬放苏辄之身前。

苏辄之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刚才他是冷漠,现在他是愤怒。

哦!我想起来了,他如果要解手,我不应该盯着他看的。我识趣地转过身,就像之前伺候过我的那两个太监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辄之莫不是得了前列腺肥大,我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我刚想问苏辄之还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我的手臂上突然传来钻心的钝痛!

“疼疼疼!”我没想到苏辄之发起威来不仅脸色难看,力气也是大得很。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我竟然被苏辄之揪着一把扔到了床上!

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他嫌我伺候的不好?我承认,我没有接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我确实没有什么服侍人的经验,但是苏辄之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动杀心吧?

“老师我错了!”我抓起被子蒙住脸,不敢亲眼目睹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辄之烦闷的呼吸声离我越来越近,不过最后他没有一把掐死我,他只是抖开被子把我按床上,然后他跟着平躺到我身边。

我悄悄用余光往苏辄之的方向看两眼,我还是心有余悸,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好在他现在的表情比凌晨的时候好太多,感觉凌晨时候的他更有弄死我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苏辄之带着阿龙、阿虎兄弟两来祠堂看我,他们准备跟我商量一下出关的事情。本来他们之前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按照苏辄之说的流程走一遍就算功德圆满。

不过就在那个时候,我把苏辄之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老师,我想留这小道士一命。”

如果一个人被雷劈到,应该就是苏辄之那时候的样子。

一开始苏辄之还算客气,他劝我说:“美人天下有得是,王爷不必为一个同住几日的妖人烦恼。”

我说得很坚决:“我不是因为贪恋美色才要留他性命的,就算他活着我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或许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留下他迟早也是个祸害。但是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毒手,我于心不忍。”

“不必王爷动手。”苏辄之说,“想要取这妖人性命的人多得是。只要王爷不插手此事,自会有人将此事办妥。”

“老师,他只不过是个孩子。”我央求道,“他也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我想给他一条生路,给他一个行善积德的机会。”

苏辄之彻底怒了,他揪住我问:“你可知钦天监的恶毒?你愿放他一条生路,钦天监却不愿放你一条生路!”

我心里怕得很,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当然知道钦天监的人想致我于死地。可是老师想想,这个道士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我不过是让钦天监的人更加恨我,以后钦天监会派更多这样的人到我身边,不死不休。

“我不想顺了钦天监的意,若是这道士死了,关于这小道士的事情不过是不了了之。我陪着钦天监演了这么多天的戏,最后的结局怎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你当如何?”苏辄之从牙缝里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

我鼓足勇气说:“钦天监想不了了之,我就非要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我看钦天监怎么收场。”

第150章 卧具

我这床当真是小得很,我之前有好几次想跟苏辄之讨要一张罗汉床,可是被各种事情一搅合,我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现在我和苏辄之挤在一张床上,苏辄之倒是舒舒服服占了一大块地方,可怜我只能被挤到墙角贴着。

苏辄之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他问我:“那妖人可有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我把小道士跟我讲的话再给苏辄之重复一遍:“阮芗说从他记事起他就长在钦天监里面,他师傅就是上和真人。可是他说他师傅原本是个特别和蔼的老爷爷,对他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直到五年前,上和真人突然闭关了,从那以后一直都是上和真人的师弟上允真人主持钦天监事物。其实阮芗对上和真人闭关这件事情一直心存怀疑,只是他没有办法找出其中破绽。

“上和真人闭关很突然,之前上和真人从来没有跟阮芗说过这件事。五年前的一天,由上允真人代替他师兄向众人宣布闭关的事情。从那以后,上和真人再也没有离开过禁室,每天都由专人把食物送到禁室里面去。

“而且阮芗的生活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变了,那时候阮芗只有八岁,上允真人竟然就派人调教阮芗做那种事。上允真人还说这是上和真人的意思,上和真人正是因为无颜面对自己的徒弟才选择闭关的。”

我讲了一大堆,苏辄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问:“老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苏辄之应了一声。

“哦。”我继续说,“阮芗说,原本钦天监主要就是负责占卜天相。天相这种东西嘛,其实就是把子虚乌有的事情生拉硬扯诡辩成板上钉钉。本来先皇立过规矩的,钦天监不得参与党羽之争。

“可是自从上和真人闭关后,钦天监的风向就开始往朝堂上飘。问题是皇帝对这种事情还特别迷信,无论遇到什么朝政决断都爱把上允真人请到宫里卜上一卦。皇帝也真是的,能对一个八岁孩子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的人他也信……”

“不得胡言!”苏辄之呵斥我一句。

“哦……”我想翻个身,可惜磨两下磨不动,我只能继续保持半吊在墙上的姿势。“还有一件事,阮芗说他没有见过梁王,也没有见过皇帝。这个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不然梁王又要记我一笔仇。”

“可还问出别的什么?”苏辄之问。

“没了。”我说,“阮芗在钦天监的等级不高,要是等级高的他们也不会派来我这里送死。我觉得那个上允真人嫌疑最大。我现在又有个想法,就是有点冒险。”

“说来听听。”苏辄之说。

我斟酌了一下说:“钦天监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他们发起疯来,他们可能会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接近我。能不能让许清廉见一见阮芗,然后叫阮芗具体描述一下钦天监的那些头目都长什么样子,再让许清廉给他们每人画一幅画像。

“只要知道那些老妖怪的长相,以后出门我的胆子都能大一点。他们不就是仗着没人见过他们,所以他们做起事情来才这么肆无忌惮。”

苏辄之没有回话,那意思就是这个想法他不同意。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我问苏辄之:“之前阮芗跑出去过一晚上,听说那天杨镡一直跟踪阮芗,后来有没有跟出什么结果来?”

“没有。”苏辄之说。

想想也是,要是真有什么结果的话,苏远那边也不会这么安静。

我的两个眼皮开始打架,我打个哈欠说:“我知道阮芗没有完全说实话,毕竟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闭上眼睛,睡着睡着好像挤进一个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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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市井里到处都在传十三王府闹鬼的传闻,以前关于秋月的传闻有多猛烈,现在关于闹鬼的传闻就有多猛烈。

我生拉硬揣好不容易才把酌泉公子骗来帮我看木料材质。整个王府就数酌泉公子与我最是疏远,可是王府里也只有他最懂木头香料什么的。

虽然我还没有勇气向苏辄之讨要罗汉床,可是我先到店里了解一下行情总是好的。既然是要给自己买床,那就要买我喜欢的款式。把这种事情委托别人,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是这里。”我笑盈盈地对酌泉公子说。

酌泉公子往家居店里一看,脸色更加郁闷。他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我要拐卖良家相公一样。

“重山,你帮我去看看木头好不好?”我央求道,“我对木材一窍不通,我只知道看看款式和花色。万一老板讹我,卖一个劣质材料做得床给我怎么办?”

“王……”酌泉公子瞪圆了眼睛看着我说:“秋月是要买床?”

“嗯嗯!”我乖巧地点头,“我那张床太小了,有时候想要留个人留宿实在是不方便。两个大活人挤那么一小张床上,简直就跟受刑一样。”

酌泉公子的脸色突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我见状赶紧解释说:“重山你别误会!你知道的,我把所有人都当朋友的。偶尔跟朋友睡一起开开卧谈会挺有意思的,就是晚上一直聊天聊到睡着的意思。”

酌泉公子似乎是完全没有要进店的意思,我们两个一时僵持在家居店门口。

店里的掌柜是个有眼力的老头,见我们站在门口不走,掌柜赶紧走出来说:“两位客观要不要进店里看看?我家的卧具乃是全京城最好的,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没得挑!”

一咬牙,我干脆挽住酌泉公子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到店里去。

“我们想买一张罗汉床。”我对掌柜说。

掌柜登时就笑弯了眼睛,“二位想要什么价格的?”

酌泉公子终于开口说:“价格是其次,材质方是关键。小叶紫檀为首,黄花梨次之,最差也要是老红木。”

掌柜越听越高兴,一看酌泉公子就是个不差钱的人。

第151章 凉茶

掌柜越听越高兴,一看酌泉公子就是个不差钱的人。“二位是要买了自己用还是替别人来看货?”

酌泉公子略显尴尬地转过头去,意思就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打扮成个女人,大安的妇女是不得与丈夫以外的人一起买床的。反正来都来了,我抓过酌泉公子说:“就是我们两个买了自己睡。”

掌柜闻言笑弯了眼,他只当我们两个是刚成亲的夫妻,酌泉公子是因为羞怯才不好意思开口。掌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立刻带我们到几张罗汉床前说:“二位可有看上的式样?”

看到我垂涎已久的罗汉床,我蹦蹦跳跳跑到五张大床前仔细查看。感觉每一张都很好看,不过我还是问掌柜说:“只有这几张吗?”

“还有还有!”掌柜说,“我家可为客官单独订做。若是客官有某几样喜欢的花色,只要选好木材,一月内就能按照客官的要求制作出来。”

“原来还可以单独定制啊?”我看着床头的蝙蝠纹,不禁感叹:“今年是不是盛行蝙蝠纹,为何每一张床上都有蝙蝠纹?”

“客官算是问对人了!”掌柜顿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今年大安灾祸不断,家家都想图个吉利,蝠纹即是福纹,福气的福。有些家床头原本没有蝠纹,最近几月有好几家专门来我家请木工师傅上门去给他们床头刻蝠纹。”

“还有这种说法。”我喃喃自语,“今年好想是不怎太平。”

“可不是吗!”掌柜小心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最近京城里都在盛传,十三王府又闹鬼啦!”

我突然想笑,可是我努力憋住笑,整个表情憋得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掌柜见我这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他乘胜追击说:“那个十三王爷是出了名的不敬鬼神,一月前他从钦天监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小仙人进王府去。诶哟,钦天监是什么地方啊?钦天监是和神仙说话的地方!

“钦天监里的仙人把这件事情告到天上去,结果神仙发怒了,降罪到十三王府。前几日,那个小仙人死在十三王府。我听说是因为小仙人宁死不从十三王爷,所以被十三王爷下了毒手。

“后来小仙人的魂魄化作厉鬼,整日整夜在王府哭闹,吵的王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不瞒客官,现在其他几个王府都来我家请工匠去床头刻蝠纹了。”

掌柜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得意,我却听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怎么掌柜说的这个版本跟我传出去的完全不是一个故事啊?!这中间到底又有多少人往里面添了油加了醋?

什么叫我把小仙儿抢进王府?还什么小仙人宁死不从!最后还说是我下了毒手!

我满心委屈,“钦天监既然是去天上告状,小仙人怎么还会变成厉鬼?天庭应该让小仙人羽化登仙才对啊。还有,十三王府闹鬼,其他王府跟着凑什么热闹?”

“嗯嗯!”酌泉公子在我后面不经意地哼了两声,我再是有天大的疑问也只能忍住不再继续发问。

不过我现在对这个故事超级超级不满意!我问掌柜:“定制一张罗汉床要多少钱?”

掌柜一听有眉目了,笑得更是灿烂:“那要看花式和材质,两个分开算钱。既然客官点名要小叶紫檀,黄花梨,还有老红木,材料是五百两银子。罗汉床的雕工相对简雅,除去花纹是三百两银子,若是想要再加什么花纹客官尽管说。”

天哪!一张床,什么花都不雕就要八百两银子!我一年的俸禄才一千两,就算我不吃不喝,要一年的俸禄才能买一张床!问题是我府上住了那么多人,把他们的工资一发,我就剩不了几个钱了!

这么算下来,我再攒十年的钱都买不起一张罗汉床。

掌柜见我不说话,他连哄带骗地说:“若是夫人诚心想买,价格当然可以再降一降。夫人觉得,八折如何?”

八折就是六百四十两银子,很明显,我还是买不起。

掌柜做出一副苦闷的表情说:“六折如何?”

六折听起来很不错了,攒个四五年的钱,应该能买得起。金银和纸币不一样,金银是硬通货币,不会贬值。如果真是六折,再过几年我应该能买得起了。

掌柜此时显得很焦躁,他一摊手说:“再低我可就不好办了。要不这样!我豁出我这张老脸,给夫人半价!”

嗯?原来只要我站在这里不说话价格就能往下压啊?那我在这里站上两三个时辰,是不是掌柜可以给我降到一折?

“不必。”酌泉公子突然开口说:“以原价卖就可,不过所用木料,在下要亲自挑选。”

掌柜一张嘴笑得露出十颗牙齿,可是我一张脸绿得跟菜叶一样青。

骆重山啊骆重山,老子是个穷人啊!老子哪里有钱卖按原价买奢侈品?!

我抓起酌泉公子的手就往门外走,酌泉公子这次倒是没有反抗,大摇大摆跟我走出家具店。

店里的掌柜顿时慌了神,他追出来问:“二位怎么就要走了?木料还没选呢。”

“等我家男人攒够了钱再来选木料!”我不管掌柜脸上的表情有多震惊多失望,反正我就是狠狠瞪酌泉公子一眼,然后用力拽这他往回走。

走过一条街,我一把甩掉酌泉公子,自己跑街边一个凉茶铺子说:“小二,一大碗凉茶!”

天气热得很,铺子里坐了几个袒胸露怀的挑夫。几个挑夫见我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跑这种铺子来喝茶,各个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小二有些犹豫,他不确定我是不是在戏弄他,毕竟我这种穿着的人从来不会到他的铺子喝茶。

我拍五个铜板在桌子上说:“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小二小心翼翼摸过桌上的三个铜板说:“一碗茶只要三文钱。”

我颇为仗义地说:“剩下两文赏你了!”

“嘿嘿!谢谢夫人!”小二急忙给我抬来一个碗,在倒茶之前他还专门用茶水再将茶碗里里外外洗上一遍。

第152章 道士

小二急忙给我抬来一个茶碗,在倒茶之前他还专门用茶水再里里外外把碗洗一遍。

喝一口清凉又略带甘甜的茶水,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太阳当空照,凉茶对我笑!

旁边几个挑夫一直盯着我看,看了一会儿,一个挑夫抬着茶碗走走到我面前问:“你是哪家的婆娘?怎么到这里喝茶?莫不是跟你家男人吵架了才来这里?”

我顺着挑夫的目光往街对面看一眼,酌泉公子一个人优雅地站在路边。我现在看见酌泉公子心里就来气!

抬起茶碗,我跟前来搭讪的挑夫碰个碗说:“这茶好喝得很,可怜那些只会喝毛尖、龙井的人这辈子都没尝过凉茶的滋味。我跟大哥喝一个,求大哥赏个脸,容我在这喝碗茶。”

“嘿嘿!有点意思!”挑夫直接在我这桌坐下,“你就不怕你男人丢下你走了,天一黑厉鬼来找你?”

“厉鬼?”我想了一会儿问:“你说的是十三王府的厉鬼?”

“可不是吗!”挑夫豪爽地一拍桌子,“那厉鬼来头可不小,是钦天监的牛鼻子变得。”

连挑夫也跟我说这事,我便顺着挑夫的话问:“大哥对十三王府闹鬼这件事怎么看?”

“怎么看?”挑夫往旁边啐一口吐沫,“活该!!!”

“这话怎么讲?”我问。

挑夫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十三王懂个屁!放流民进城来跟老子抢生意!老子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半掉钱。现在流民来了,都没人再叫老子去抗东西。

“那些个流民也是贱,一文钱不要,只要给口饭吃就接活。以前老子做工,哪家不是给完工钱还要在给一顿饭。现在流民不要工钱,那些老板财主全上赶着去找流民做工。”

“还有这种事?”我突然觉得自己挨了当头一棒。本来是想着替皇帝解忧,现在皇帝那边是解决了,可怜城里的工人却丢了工作。

“所以我说那个十三王爷就是活该!”挑夫骂得吐沫星子满天飞,“老子咒他早点被厉鬼弄死!”

我现在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的一个举动,害得另一群人遭罪。赶紧回去找苏辄之,这件事情必须尽早解决掉。

我跟挑夫作个揖说:“谢谢大哥赏脸,我先回去了!”

挑夫眼中顿时流露出无限惋惜,他原本应该还想跟我说点别的,不过我是没心情跟他讨论其他事情了。

我朝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的酌泉公子走过去,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跳出个道士拦住我的去路。

那道士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眯着眼睛对我说:“贫道见施主印堂发黑,面色郁结,此乃妖物上身之表征。”

我懒得理这个道士,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道士却不依不饶,他又拦我前面说:“贫道奉劝施主听贫道一句劝,此妖魔不除,施主恐有性命之忧。”

这道士疯了?满大街的人他不去拦?为什么偏偏要来拦我的去路?

一个概率极小的可能性从我脑中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我指着道士大叫起来:“诶!你不是……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你跑出来还让那么多人看见!你不想活啦?!”

街上的行人一下子围了几个过来看热闹,道士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惊慌失措。

不错,就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竟然被我猜对了!

我上前就要去抓道士,结果道士的动作比我快一点,他急急往后退几步,然后转头就走。

“你个牛鼻子给我站住!”我追着道士身后装模作样地跑,“你擅自出逃还想跑?你给我站住!”

没想到最先过来给我应援的竟然是茶棚里搭讪的挑夫,他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指着道士逃跑的方向说:“就是他!就是那个道士!就是他在京城里到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十三王爷抢了个钦天监的道士,然后他还说是十三王爷把抢去的道士害死了!我亲眼看见是那个道士在街上到处胡编乱造的!”

“你怎知道他是在胡编?”挑夫问我。

我指指我自己说:“那道士就是为了骗钱才胡编些故事吓唬人!原本我跟我家男人恩爱得很,那道士隔三差五上我家来骗钱,骗不到就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他就是用十三王府会闹鬼的故事吓唬我,想我从这里骗钱!

“后来这道士还去了好多家,骗了好多钱,每次都是用这个故事吓唬人!有一次他骗钱的时候被我撞到了,我识破了他的伎俩。他恨我,所以刚才他又说什么我被恶鬼上身,他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我!”

我讲得声情并茂,路上众人更是听得深信不疑。

我指着道士逃跑的方向说:“下次你们有谁见到他可千万别放过他!直接绑了送衙门报官!”

“啐!”挑夫往道士逃跑的方向骂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谢大哥仗义相助!”我笑眯眯地跟挑夫拜个万福。趁挑夫没抓到我之前,我一步纵到酌泉公子身边,抓着酌泉公子往轿夫停轿子的方向跑。

“重山。”我问酌泉公子,“刚才那个道士的长相你可有看得清楚?”

酌泉公子被我抓得不自然,“略微看到,不大清楚。”

“那就走快点!”我急着说,“趁我忘记之前赶紧找到许清廉。”

“为何要找落霞?”酌泉公子问我。

“找他作画。”我说,“来不及解释了,走快点,抓紧时间!”

见到我和酌泉公子,阿虎机灵地吩咐轿夫赶紧把轿帘拉开。

“王爷方才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虎问。

“没时间废话了,赶紧回府!要快!”我坐上轿子说。

阿虎就是这点好,关键时候多一句话也不会说。他立刻招呼轿夫起轿,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把我带回王府。

冲进王府,我拖着酌泉公子直奔雅颂公子的厢房。

翰墨谪仙和丹青妙手从来形影不离,超过大半的时间落霞公子都在雅颂公子那里玩闹。

我猜的果然没错,一进门我就看见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在研究一幅画上的题字。

第153章 作画

见到我扯着酌泉公子进门,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很是惊讶。房里的两位公子没有说话,单纯站在原地等我先发言。

我没有辜负众人对我的期望,丢下酌泉公子,我转而抓着落霞公子走到案桌前,一把将他老老实实按到凳子上坐结实了。

我一边磨墨一边说:“清廉,今天我在街上见到一个人,麻烦你帮我画一副那人的画像。”

落霞公子不明所以提起笔问:“王爷所见何人。”

我拿自己的身高和体型做参考比划着说:“是一个道士,五十上下。穿着青灰色的道袍,很普通很常见的那种道袍。比我高半个头,鹅蛋脸,眉毛不太宽,高鼻梁,薄唇。上嘴唇上有胡须,但是我觉得那个胡须是他贴上去的,不是他自己长的。

“丹凤眼,眼睛细长,眼睛比较凹,看起来很精明的感觉。在他右边眼角有一颗痣,一小颗,看起来像泪痣。皮肤白,但是肤质不是很好。”

落霞公子听我说完,大概按照我说的样子画了一幅画。

我看落霞公子画得有六分像,却不是特别像。索性把酌泉公子叫过来帮着看看,哪里修改一下才是那道士的样子。

酌泉公子看了一会儿,指着眉心说:“那人眉心聚拢,眉毛没有这么高。还有那人嘴角下压,眼角却略微上挑。”

落霞公子又照着酌泉公子所说画了一幅画。

“差不多有九分像了。”我端详着画纸说,“我也说不出来还有哪里不像,但总觉得跟那个道士有些不一样。”

酌泉公子一针见血地说:“气韵不像。那道士眼神毒辣,狂傲不羁,完全没有出家人那般温和内敛。”

“对!是这样!”我非常赞同酌泉公子的话。

落霞公子思考片刻后再次提笔作画,这次落霞公子画得很慢,他将九成像的画像作为模版,又在眼神上加以修饰。一炷香的时间后,街上那道士的一张脸丝毫不差地被放到纸上。

“对!就是他!”我央求落霞公子说:“好清廉,你能不能再帮我画两张这个人的画像?”

落霞公子反问我道:“敢问王爷此人是何人?”

“我也不认识。”我皱着眉说,“今天他故意来拦我的路,我猜他可能是那什么地方偷偷跑出来的吧。”

落霞公子顿时心领神会,他不拖延,提笔便画。少许,落霞公子将三张画纸都交到我手上。

我一个眉开眼笑,乖巧地给落霞公子揉肩捶背说:“清廉幸苦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清廉仗义相助。”

落霞公子今天似乎不怎么好糊弄,他转头问我:“今日王爷与酌泉出门所为何事?”

完了,我还没交代酌泉公子不能把我想买床的事情说出来,不然被苏辄之听到以后不知又会惹出多少麻烦。

“诶嘿嘿!没事没事!”我故意打哈哈说,“今天艳阳高照,我让重山带我去茶叶铺子里看茶叶。我什么都学了点皮毛,唯独对茶叶一无所知。嗯嗯!就是这样!”

落霞公子蹙眉说:“落霞当真孤陋寡闻,尽不知酌泉也会光顾不入流的市井凉茶。”

我一把遮住自己嘴角的水渍,这些公子眼睛怎么这么尖?我喝过凉茶这件事他们都能看出来!

一旁的雅颂公子也来了玩闹的兴致,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手中的画纸全数抽走,故意要挟我说:“王爷若是不说实话,这画雅颂就先替王爷保管几天。”

我心里急得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却只顾着幸灾乐祸。

没办法,我只能先约法三章:“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出去的目的,但是我有言在先,这件事你们不能告诉苏辄之,不然他又会骂我胡闹。”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闻言一阵好笑:“王爷明知会被苏公子骂,却还是悄悄背着苏公子出门。快与我等说说,何事能让王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咳咳!”酌泉公子及时清清嗓子,示意我别把真话说出来。

不过酌泉公子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顿时惹得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变本加厉。雅颂公子直接把房门给关了,一双挑衅的大眼睛在告诉我不说实话我们谁都别想离开。

我被逼得没办法,气蔫蔫地说:“我觉得我房里那张床太小了,我想买张大一点的。”

“哦?”落霞公子起身问我:“何等大小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就比如……”我嘟着脸上的包子肉说:“比如罗汉床那么大的。”

“噗哈哈哈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已经笑到直不起腰,与此同时酌泉公子的整张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不许笑!”我发现我再一次被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当猴子耍,气不过只能抡起拳头追着他们两个一通乱打!“你们两个坏人!整天就只会拿我寻开心!”

雅颂公子反手将我箍怀里说:“秋月可知只有夫妻方能一同购买罗汉床,你与酌泉何时成的亲,我们怎会不知?”

“谁说只有夫妻才能一起买罗汉床!”我据理力争!“朋友也可以买罗汉床相互赠送。我跟骆重山就是普通朋友,我去买床,他帮我参考一下木料和花色。”

雅颂公子不依不饶地问:“那可有买到?王爷看上的罗汉床现在何处?”

“哼!”我一下有蔫下气来,“没买到!太贵了,买不起!”

“噗嗤!”雅颂公子放开我问,“一榻卧具能有多贵?”

我掰着指头数给雅颂公子看:“如果不加任何花色,原价是八百两银子。要是加上花色,可能要一千多两吧。后来掌柜的给我降价,先是打了八折,后来打了六折,最后打了五折。

“原本我还想再跟掌柜讲讲假,我觉得那一张床的成本最多就是一百多两银子,我讲到个二三百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结果重山突然跟掌柜说,不用降价,说我可以按原价购买!”

这回房子里的气氛诡异得很,原本嘻嘻哈哈的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突然就不笑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问一书一画两位公子。

第154章 策划

我问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相视一眼,转而两人又看一眼已经恢复如初的酌泉公子。最后雅颂公子开口说:“若是秋月上街,想如何讲价倒也无妨。可是王爷不行,王爷不得轻易与商家讨价还价。”

“啊?为什么?”我问。

雅颂公子说:“王侯若与商贾讲价,商贾忌惮王侯权位,自然会主动让步。如此一来,岂非王侯以权谋私,搜刮民脂民膏?再者,王爷身为皇室贵胄,若与商家斤斤计较,会折损皇室颜面。

“今日王爷以秋月身份出门,卧具店掌柜尚且不知王爷身份。可一旦罗汉床做好,送往王府,十三王府占商家便宜一事便会人尽皆知。虽说商家无论如何都能赢利,但王爷的名声却会受辱。”

嘤嘤嘤嘤嘤!我现在除了鼓足脸上的包子肉,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身份怎么这么苦逼啊!看来我这辈子是和罗汉床无缘了!

雅颂公子用手指戳破我鼓囊囊的脸蛋说:“王爷若当真想要一张罗汉床,直接与苏公子商量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哎……”我将手中的圆扇对准额头猛扇几下,“我哪里还有面子跟苏辄之要那么昂贵的东西,尤其是刚才我去看了一下价格,我现在是彻底死心了。

“皇帝一年才给我一千两银子,可是府上养了几百号人。发完大家的工资,王府哪里还有闲钱给我买八百两银子的罗汉床。

“按照你说的,估摸着我还不能买不雕花的床回来。再雕几朵花上去,又要花上好几百两银子。虽说王府名下确实有几处田地店铺,可是那些生意也赚不得多少钱的。

“我进府一年,苏辄之已经给我买了十多套衣服。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也都是照着最好的买。单单是这些东西就已经花了上百两银子。苏辄之嘴上不说,不过他心里应该是觉得我特别会花钱。

“现在流民没有走,我在皇帝面前许了承诺,说我会为朝廷捐钱。我现在连赈灾粮款都没凑齐,哪里还有闲钱买罗汉床。”

我知道我这人穷酸惯了,但是一书一画两位公子也不至于笑得这么花枝乱颤的,还有酌泉公子有必要像看乡巴佬一样鄙视我吗?

算了,反正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人,他们这种土豪家养出来的公子永远都不懂我一个穷逼的苦。

我最后提醒一次:“说好的你们会帮我保密的,这件事情不准告诉苏辄之。不仅是苏辄之,除了你们三个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准说!”

落霞公子看着我但笑不语,雅颂公子将落霞公子手中的画纸拿过来递给我说:“王府或许没余钱为王爷买床,不过苏家生意遍布海内,诺大一个苏家怎会连一方卧榻都买不起?王爷不妨与苏公子好生商量,说不定苏公子能为王爷达成心愿。”

雅颂公子的话听得我心痒毛抓,苏家那么有钱,苏辄之也很有钱。要是我求一求苏辄之,他会不会自己掏腰包帮我买张罗汉床?可是我跟苏辄之萍水相逢一场,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让他送我这么奢侈的东西。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我揣着三张画纸,磨磨蹭蹭挨到大书房。

苏辄之刚刚处理完府里的一些杂事。前几天宫里来的两个太监被皇帝招回宫去了,杨镡也带着他的手下走了。那些监工一走,府上的书记官一个二个又开始犯懒。

苏辄之见到我有些诧异,“王爷来此何事?”

我一看苏辄之脸色一般,赶紧把讨要罗汉床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把房门关上,我从怀里掏出三张画纸放桌上道:“老师看看,这人老师可认得?”

“不认得。”苏辄之只看一眼便果断下了定论。“这是何人?”

“我也不认得。”我说,“不过我猜这个人是钦天监里的人。”

苏辄之突然变了脸色,他拿起一张画像,认认真真看了好长时间。“我看这作画手法与落霞颇为相似,莫非是落霞见到过此人?”

“不是。”我将事情改头换面说给苏辄之听:“是我遇到的。昨日我与骆重山上街去买茶,结果茶还没买到,这个道士就从半路跳出来拦了我的路。我当时只是想诈一下这个道士,我问他怎么跑出来了,还被满大街的人看见。

“没想到被我猜对了,这道士一下子就慌神了,转头往人多的地方逃。我怕附近还有道士的同党,所以没敢把动静闹大,急着和骆重山掉头回王府。回来以后我让许清廉帮我画了道士的画像,就是这三张。”

苏辄之皱眉问我:“王爷昨日已让落霞作画,为何今日方来与我说此事?”

“我……”我哪里敢说因为我心心念念的其实是罗汉床,我垂下脑门,央求苏辄之说:“我看老师最近特别忙,怕打扰老师休息。现在正好是老师办公的时间,这个时候来找老师才不会给老师增加额外负担。”

“胡闹!”苏辄之又开始每日发火了。

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见他发火我还会笑盈盈地给他揉肩捶背。“耽误了一天也不打紧,就十来个时辰,想必这么短的时间里钦天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苏辄之嫌恶地把我的手从他肩头抹下去,“王爷可有想好对策?”

“想了一点。”我说,“老师帮我参考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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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芗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战战兢兢站在碎玉公子身边。

碎玉公子便是第三个知道阮芗还活着的人。整个王府,唯独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的厢房里只有一个下人伺候,可惜汗青公子年幼不懂事,阮芗肯定不能被藏到汗青公子那里。

“你到底会不会倒茶?!”碎玉公子敲着矮几骂道,“为了留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把千祥打发到别处去当差。我留你条活路是让你做事的,不是让你给我找罪受的!”

第155章 招认

“你到底会不会倒茶?!”碎玉公子敲着矮几骂道。

阮芗唯唯诺诺站在一边,想要上前重新给碎玉公子倒杯茶,却又害怕碎玉公子会用更加严厉的词语苛责他。

“碎玉美人还是这么难伺候。”我笑着走进门,接过阮芗手中的茶壶说,“让本座侍奉碎玉美人饮茶可好?”

见到我,碎玉公子笑得比四月的牡丹还要妖冶。“秋月美人怎么今日才来?可让奴家好等!”

我被碎玉公子这副样子逗得想笑,但是眼下情形尚且迷茫,我想笑又不敢笑,一双眼睛差点憋出泪来。

碎玉公子当真难哄,这几天为了看住阮芗,碎玉公子足不出户,每天都只能守在房里跟阮芗大眼瞪小眼。时间长了,腻烦了,碎玉公子自然看阮芗一百个不顺眼。

好不容易才把碎玉公子哄安静下来,我漫不经心地说:“这几日我确实是有些忙,故而没有时间前来照看美人。”

“哼!”碎玉公子一扭头,没好气地问:“秋月的魂不知又被哪个野男人勾了去?竟是冷落我这许多天?”

“哎!”我长叹一口气,“碎玉美人有所不知啊,这次勾我魂的人来头可不小。要不是我道高一尺,差点就没命再与美人相聚了。”

碎玉美人公子瞬间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阮芗也听懂了。

碎玉公子顿时沉下脸问:“这次又是谁来王府做妖?秋月可有将那人赶走了?”

“呵呵!”我冷笑一声,“勾完魂还想走?他当我这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件事,终于让我把他给抓住了!”

“抓住了?!”碎玉公子两眼放光,“那人究竟是谁?”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炫耀说:“我让落霞美人给那人做了一张画,碎玉美人可想看看?”

不仅碎玉公子想看,站在后面的阮芗也伸长脖子使劲往前凑。

我大大方方把画纸摊开,一张尖酸刻薄的脸顿时被呈现在桌子上。

“呀!”阮芗在我身后小声叫了一下。

我回过头去,和蔼地问:“阮芗,此人你可认得?”

阮芗低下头,装聋作哑不再搭话。

碎玉公子反倒是问我:“秋月可有从此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自然是有。”我的语气中已然只剩嘲讽,“这种人,你别看他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最是不禁打。我就是叫人随便吓唬他一下,他就一口气吐的干干净净,从头到尾全都给交代了。”

“扑通!”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和碎玉公子再回头时,阮芗已经双目无神地摔倒在地上。

我按耐住心中的喜悦,若无其事地说:“碎玉美人猜猜,我是在哪里把这人逮住的?”

“在王府?”碎玉公子问。

“美人的想象力能不能丰富一点?”我翻个白眼说,“一开始我没有打草惊蛇,由着这人离开。不过我派人悄悄尾随于他,一直到了闹市我派去的人才开始动手。大街上那么多人,全都围过来看热闹!那场面,别提多滑稽了!”

“哈哈哈哈!”碎玉公子笑得前仰后合,他这是压抑了多少天的情绪,一笑起来就收不住。

反倒是身后的阮芗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张长满痘印的脸蛋尤为显得楚楚可怜。

“阮芗这是怎么了?”我伸手把阮芗扶坐起来,“阮芗大可放心,本座说过会保你平安,本座绝不会食言。”

“秋月仙子!”阮芗哭哭啼啼地说:“之前种种都是师叔的主意,阮芗不敢违抗师命,只能任由师叔摆布。秋月仙子,阮芗知错了!求仙子放阮芗一条生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替阮芗擦了眼泪说:“在天庭有这样一条规矩,每个知错的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就比如这次,我把这疯癫道人给抓了,也从他嘴里问出我想要的东西。不过阮芗要是能把事情始末再与我讲一遍,我就当作阮芗真心悔过,不追究阮芗的责任。”

“我说!我全说!”阮芗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我的手就不放。

我把自己的手从阮芗手里挣脱出来,“为了从那道士嘴里问点东西出来,可还真是浪费了我许多时间。眼下我还有其他事要忙,阮芗只管将你想说的话说给苏长史便可。至于阮芗说得话是否句句属实,那就交由苏长史决断了。”

我没有留给阮芗辩解的机会,直接捞过碎玉公子亲一口,“我还有事要办,晚些时候再来看望美人。”

碎玉公子的反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碎玉公子会高高兴兴粘我身上把便宜占尽,没想到碎玉公子突然用力把我推开,冷哼一声说:“赶紧走!你口口声声说是有事要办,天晓得你是真有事还是嫌我在你面前碍眼。”

我还没想通为什么碎玉公子会说这么反常的话,阮芗又抓住我的衣袖哭道:“秋月仙子别走!阮芗愿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仙子!”

“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碎玉公子把阮芗从我身上撕下来,“整天不是哭就是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房里死了人,你这个丧门星是在这里哭丧!你再哭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阮芗收敛了感天动地的嚎啕大哭,缩一边去跪着。

我丢给碎玉公子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然后起身便走。

苏辄之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见我一身轻松出门,苏辄之阴郁了好几天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果然人生如戏啊,自从来了大安,我没有哪天不是生活在千奇百怪的剧本当中。

直到傍晚苏辄之才从碎玉公子厢房出来,看他一脸春风拂面的样子,我也跟着舒口气。

“老师幸苦啦!”回到苏辄之的厢房,我赶紧给他倒上已经准备好的香茶。

苏辄之喝口茶问:“宫里可有回信?”

“有!”我说,“是王德海替皇上写的书信,王德海说皇上生气了,所以他帮代笔。”

第156章 账本

“宫里可有回信。”苏辄之问

“有。”我说,“皇上今天不高兴了,还是王德海帮他写的回信。”

难得见苏辄之脸上有这种大快人心的表情。

今天我写了一封密信给皇帝,写得那叫一个可怜楚楚。我说昨天我和酌泉公子上街买茶,结果半路杀出个道士强行要将我带走。后来还是路人出面阻拦,我才从道士手中逃脱。

事情闹得太大,几个路人沿路跟随道士,竟是一直跟到了钦天监。最后我附上一张画像,顺便各种自责不该扮作容貌端庄的女子上街。

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怒,直接派人去钦天监传上允真人。结果好巧不巧的,钦天监说上允真人回虎啸山闭关去了。皇帝这次是真的怒了,现在已经派兵部把整个钦天监围了。

三日之内京城必有大乱,上允真人是跑了,可是他没办法把整个钦天监带走。里面那些小道士就算每个人知道的秘密只有一丁点,七七八八凑一凑肯定能凑出不少情报来。

苏辄之能这么高兴,自然是从阮芗嘴里也挖出不少东西来。

我急着问:“老师,阮芗可有交代了什么?”

苏辄之递过一份花名册说:“那妖人说钦天监与以下官员都有勾结,上允妖道关键时候以占卜为由,替诸多官员左右皇帝的判断。不过这份名册不可直接上交皇帝,其中虚实尚不明确。若是冤枉了无辜官员,最后无法向皇帝交代的反而是王爷你。”

“嗯嗯!”我乖巧地点点头,“老师说得有道理,我现在要以静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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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进展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钦天监被围困的第二天就有十几个五品以上官员上书皇帝。官员状告钦天监以诅咒官员幼子作为威胁,逼迫官员听从钦天监指挥。

这么恶毒的罪状简直人神公愤,原本皇帝还想等那些道士自愿招供,结果在朝堂上皇帝当即下令立刻对那群妖道动刑审问。

我躲在王府里过着我平静如初的生活,除了偶尔想要壮着胆子向苏辄之讨要一张罗汉床,思前想后又放弃了这个念想。说到底我不是苏辄之什么人,他没有义务自己破财为我买张床。

“老师,我想……”犹豫了好几次,我鼓足勇气来找苏辄之。可是看到苏辄之以后,我还是怂了。

“何事?”苏辄之正在与碧云公子下棋,每次下棋的时候苏辄之都懒得跟我说话。

“我……”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说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想半天,我想起一件事,“那日我在路边茶棚与一个挑夫交谈,他说自从流民进城务工后,原本城中的劳力便失了工作。雇主不想花高价雇佣城中劳工,只想不出钱雇佣城外流民。”

苏辄之转头看我的眼神又跟要吃人一样,“王爷怎会去街边茶棚?还与挑夫攀谈?”

哎呀,我一下子说漏了嘴,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实话实说:“那日我与骆重山出门,我一时口渴,便去街边买了碗凉茶,顺便与一同喝茶的挑夫交谈几句。”

“胡闹!”苏辄之顿时起身。

我求饶说:“当时我穿了身女人的衣服,挑夫又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挑夫说得话我们不能不管。眼下流民是得到安抚了,可是城中劳工却因此失业了。老师还是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帮城中劳工安排工作吧。”

碧云公子眼力很好,一看气氛不对他立刻告辞走人。

书房里只剩我和苏辄之,苏辄之坐回凳子上说:“尽早将流民遣返方为良策。”

“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我赶紧奉承一句,“我在想,流民一两天内肯定是走不掉,但是流民每天的口粮又不能断。原本城中的劳工都是替大富人家做工,能不能让皇帝出一个政策,住宅占地三亩以上的人家不得雇佣流民。

“如此一来,普通人家可以有更多机会雇佣到流民,而官福人家就只能出钱去雇佣城中劳工。”

苏辄之思索片刻说:“此法尚且可行。”

苏辄之终于不生我的气了,我松口气说:“我还想捐一点钱出来。皇帝每天都跟我哭穷,我多少捐一点赈灾,算是聊表心意。府上财务都由老师掌柜,老师觉得现在府上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三百两。”这次苏辄之回答得特别干脆。

我好心疼啊,要是不捐钱,我是不是可以拿这三百两借用其他人的名字买张罗汉床。

“可是嫌少?”苏辄之问我。

“啊!不少了!”我刚才一直在想我的罗汉床,想到忘了跟苏辄之回话。“如果我从府上捐出三百两,府上的人会不会被苛扣月银和饭钱?”

苏辄之颇为鄙视地瞪我一眼,“有苏家在,怎可能委屈了府上众人。别说是月银,诸位公子的寿礼辄之也必然不会怠慢。”

咦?每个公子都有生日礼物耶!我一时好奇,“每位公子都想要什么样的寿礼呀?”

苏辄之将账本打开给我看了一眼:“凤焦琴,青绿颜料,华光子,沉香墨……”

“等一下!”苏辄之还没念完,我就被账本上朱红色的大字吓得站都站不稳!“这个凤焦琴,要一千两银子!颜料也要一千两!还有这个华光子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要八百两银子?!”

我抢过账本翻看了一下,单单是这几页,朱砂批出来的支出就有六千两银子!

我难以置信,“老师,皇帝一年才给我一千两银子,王府每年收租也只能收到一二千两,总共加起来一年最多只有三千两的收入。这些公子花销如此奢靡,这些钱是哪来的?”

苏辄之蹙眉,眯着眼睛看我说:“苏家每年自会为王府填补其余六千两。”

“六千两!”我快速翻阅账本,果然在黑字部分找到了进账。苏家竟然每年送六千两给王府,难道这不算是行贿吗?而且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竟然受贿了这么多钱!

第157章

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竟然受贿了这么多钱!

震惊,惶恐,无措,不安。

我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苏先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置我于死地?”

苏辄之的眼神是躲闪的,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的回答让我震愤:“各个王府每年花销都在万两白银以上,去年泰王送与皇上的寿礼价值九千九百两。若是没有额外进账,泰王如何能进贡那等华贵的贺礼。”

我去年一直在家“养病”,十三王府的寿礼是苏辄之替我置办的。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物从不过问。

“难道皇帝对这种事情不管不问吗?”我问。

苏辄之回答得更加坦然:“皇帝多疑,若是不给人落下些把柄,反而会遭皇帝忌惮。”

“可是……”我愣怔道:“好吧,就算是要消除皇帝的戒心,这些钱也不能完全由苏家承担。先生身为长史,已是呕心沥血,若再让先生折损家财,我愧不敢当。”

“王爷无需自责。”苏辄之说,“以下花销并非为王爷一人,还有府上诸位公子。”

我重新翻看账簿,却怎么都找不到关于我的支出。“我的花费记载哪里?”

苏辄之从新拿过一个账本道:“王爷的支出自然是明账,不与额外支出记于同一账簿。”

“什么?”我觉得自己手上的这本账簿有千斤重,“王府之中竟然还记暗账!”

我夺过所谓的明账一看,零零碎碎记了许多,“我这一年总共花了多少钱?”

“三百一十二两。”苏辄之说。

“呵呵!”我将两本账簿丢到桌子上,“诸位公子的待遇当真是好,随便买个寿礼少则七八百两,多则上千两。倒是我堂堂一个王爷,一年的花费还没他们买个寿礼的钱多!”

苏辄之没想到我会突然发火,因为苏辄之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他的出身高贵到听说我与挑夫说几句话他都会嫌恶的程度。他不能理解生活在社会金字塔底层的人民有多痛苦,他把社会两极分化当作理所应当。

虽然苏家世代从商,商贾身份对他们的政治仕途有所限制。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有资本有资源的人就是上帝。

我没有办法跟苏辄之讨论几百年后才会有的大革命,没有办法把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从他思想中剔除。我只能退一步说:“城外几万人还在等着吃饭,甘肃还在等着重建。

“全国的钱都被搜刮的京城,百姓不想看到王公贵族挥霍他们的血汗钱。百姓想看到的是上层官员能够合理分配剩余价值,让每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都能有饭吃,有床睡!”

我注视着苏辄之,心中泛起酸苦。“苏先生每日对我悉心教导,四书五经,为政之道。今天我算是开了眼,先生每日叫我诵读,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想来可笑,我日日背诵《论语》,时常为自己品行不端而惭愧不已。不想这王府不过是个硕鼠盘踞的‘适彼乐土’,苏先生看我每日谨小慎微的样子,是否也觉得特别可笑?”

苏辄之脸色越来越白,却是不在与我争执。

我拂袖转身,“苏家的钱莫在往十三王府送,我这条命贱,收不起这么多钱!”

回到厢房,我把门从里面闩起来。我不想听苏辄之的辩解,真要辩起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我转身要去关窗时,我发现屋里已经坐了个人。

我完全没有心情讨好来人,冷笑一声问:“苏将军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苏远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早就跟你说过苏顾就是个卑鄙小人,可你偏偏不信我的。”

苏远走过来便开始解我的衣带,“小戎,要不要去我府上住几日?”

我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一把扯回自己的衣带问:“将军府上可是收录了什么珍宝,想要邀我前去观赏?”

苏远面色沉下来,“苏顾究竟教了你什么?莫非你眼中只剩那些俗物?”

我懒得跟苏远继续纠缠,现在有谁能体会我的苦闷?我想买张罗汉床都要瞻前顾后,府上其他人却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价值连城的珍宝。

我要开门送客,可是苏远难得来一次,他哪里肯走。反抗不过是徒劳,不过我也无心奉承。结果就是在我不主动不配合的冷漠对待之下,钻心的疼痛在被褥上染出片片血花,妖艳又刺眼。

“小戎!”苏远停下动作,“觉得痛为何不告诉我?”

我冷眼看着苏远,看着身边的人把我当白痴一样玩弄。以我的名义过着这种奢靡且毫无疑义的生活,兴致来的时候顺便拿我当玩物泄欲泄愤。

“小戎?”苏远把我翻个身查看了一阵。

我依然不哭不闹,就这样冷眼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苏远终是罢了手,抱着我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药膏,仔细帮我涂抹。

想了三天罗汉床,便做了三天的怪梦。现在心死了,困意也来了。

******

睁眼时已近黄昏,苏远走了,阿虎也替我备了洗澡水和晚饭。

吃着饭,我自嘲一笑。我这个冒牌王爷是当上瘾了,一个山寨货竟然想着与一群根正苗红的贵族子弟争荣宠。苏辄之从没苛扣过我的衣食,每日好吃好喝待我,不知不觉间竟是把我养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人果然是贪得无厌,我当个傀儡不够,竟然还想着去当个真正的王爷?我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一个无才无德的白痴而已。

“王爷?”阿虎担心地问,“王爷怎么哭了?”

“没事。”我把鸡腿放到一个青瓷小碗里,递给阿虎说:“跟我这么久,真是委屈你了。”

阿虎眼睛一红,“王爷在说什么?王爷对奴才的好,奴才心里都知道。可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好,惹王爷生气了?若是奴才做得不好,王爷只管说出来便是。奴才一定该,王爷千万不要赶奴才走!?”

第158章 制琴人

“真的没事。”我把阿虎按在凳子上说:“陪我吃吃饭,诺,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腿。”

结果阿虎还没碰到筷子,月季突然冲进门来,吓得阿虎一个机灵跳到两丈以外。

月季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从她眼前一飞而过的阿虎,吓得月季连说话都忘了。

“什么事?”我问月季。

月季指指门外,又胆怯地收回手指问:“可是哪位公子惹怒了王爷?门外……门外……”

门外?门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起身出门一看,苏辄之竟然带着所有公子全部跪在院子里。院里的花儿都落了,唯有一丛丛繁茂的枝叶映衬出九张俊秀恬静的脸。

我没心情跟他们绕弯子:“诸位公子若是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我若能做到的,必当尽心竭力。大家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我受之不起。”

“苏顾有愧王爷信托。”苏辄之身子跪得笔直,但他不敢抬头看我。

“王爷。”酌泉公子抢过话风说,“是我等骄奢**,挥霍无度,让王爷为难。我等特来向王爷请罪!”

“王爷。”汗青公子可怜兮兮道:“王爷曾教诲与汗青,需将‘温良恭俭让’作为行事准则。然汗青从未将此话放于心上,现在想来追悔莫及。”

凤栖公子跟着说:“抚琴者,无论乐器好坏,应以音律为先。凤栖忘本,一时鬼迷心窍,只图得到凤焦琴。实乃惭愧!”

看到一地的美人,我的心又软了。他们原本跟着赵戎,每日把玩的都是金锱玉砾。现在跟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秋月,我自己穷苦一点无倒是所谓,我总不能让一群美人跟我一起过穷酸日子。

“好了!”我说,“生而为人,有点爱好总是好的。你们的寿礼我必然不会欠你们,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筹备好礼物的。”

众人抬头,看我的眼神要么不信任,要么笑我自不量力。没办法,我就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

“苏先生。”我对苏辄之说,“还请先生进门一叙,我有话想要单独与先生说。”

苏辄之遣散了其他八人,恭恭敬敬走进门来。

“苏先生可有用过晚膳?”我问。

“用过了。”苏辄之说话的时候瞟了一眼圆桌,貌似不经意地将眼神从我挑出来的鸡腿上移开。

“那我先与先生说话,待说完我再用膳。”我说。

苏辄之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王爷不必为了辄之而委屈了自己。”

“食不言,寝不语。”我说,“先生的教诲,我自当铭记。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也没有胃口吃饭。”

================

除了苏辄之和碎玉公子,其他七位公子都订了名贵的寿礼。一群公子年纪轻轻的,订点寿礼简直就像是过九十岁生日一样,什么贵就找着什么点。

昨天详详细细问了苏辄之,那些礼物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其他几样我暂时没办法凑钱买,不过凤栖公子看上的凤焦琴我想去看看,或许碰碰运气能被我搞到手呢?

听苏辄之说,凤焦琴是一把特别名贵的古琴。凤焦琴的名贵在于,想要得到它的人可以用两种方式获得:一种是花白银千两购买;一种是弹一首曲子给凤焦琴现在的主人听,若是琴声能够感动凤焦琴的主人,凤焦琴的主人便会把琴赠与弹琴者。

苏辄之说凤焦琴的主人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名叫甄茵。甄茵是个制琴人,做了一辈子琴。出自甄茵之手的名琴有两把,一把叫凤栖琴,另一把凤焦琴。当年赵戎给凤栖公子赐的雅号,便是出于这个典故。

京城中想要得到凤焦琴的人还有很多,不过大家都是有眼力的人,没有哪家会跟十三王府抢宝贝。十三王府早就放出过话,要花白银千两买下凤焦琴。所以手持白银千两的人很多,前去买琴的却至今没有。

“主子,到了。”阿龙在窗外唤了我一声。

阿龙帮我掀开轿帘,一个清幽的院落便娴静地端坐在我面前。我以为制琴坊中会随处堆放些木料木屑什么的,没想到京城外的这个制琴坊被打扫得清幽雅静。

我缓步走下辇轿,进到院子中,一个五十多岁的木工正在测量一块梧桐木。

见我进门,木工不咸不淡地撇我一眼,“买琴还是订做?”

我向木工拜个万福说:“奴家想从先生这里讨一把琴。”

木工又撇我一眼,他这次的眼神特别冷漠,“钱可有带够?”

“让先生见笑了,奴家身无分文。”我如实说。

木工慢悠悠地说:“你甚少弹琴,你这种人弹得琴,老夫不爱听。”

甄茵果然是个古怪的人,他穿着朴素,却心高气傲。

见我不走,甄茵干脆说:“我可以给你一次弹琴的机会,若是你弹得不好,明天的价格就是白银万两。”

白银万两!那就是比送给皇帝的寿礼还要贵了。若是真的涨价到了白银万两,我就真的没机会买琴了,因为任何人都不能拥有比皇帝的寿礼还要昂贵的礼物。

甄茵站起身问我:“你是弹琴,还是马上回去?”

一咬牙,我恭恭敬敬拜个万福说:“奴家谢过先生给奴家一个献丑的机会。若是奴家的琴音入不得先生的耳,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甄茵带我走到一个小木屋门口说:“这位……姑娘,你一人随我进来即可。”

我转身对阿龙说:“带兄弟们去阴凉的地方坐坐,今天日头毒,你们莫中暑了。”

阿龙不肯走,他抱拳说:“奴才不会离开主子,奴才就在门外等候。”

“幸苦了。”我给阿龙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然后跟着甄茵进了小木屋。

进门后我才知道,这个小木屋是一个仓库,里面放满了各种琴。琳琅满目的古琴陈列在木屋中,整个屋内充满木料特有的香味。

甄茵用一根木棍把房顶上的天窗打开,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我站在一旁很是紧张,不知道甄茵会让我弹哪一把琴。

第159章 调音

甄茵似乎是在挑选琴,他在屋内四处转了转,在一把琴上拨弄两根弦,又去另外一把琴上拨弄两根弦。转了一圈后,甄茵问我:“方才老夫所触之琴,哪一把更好?”

嗯?他是在考察我对古琴的鉴别欣赏吗?

我本来就紧张,现在被他问得更紧张,我对音色赏析真的是一窍不通啊!

我硬着头皮说:“琴与普通木材的区别在于,琴能用声音与人心灵相通。只要有了感情,无论是人或是物,便不能用好坏加以评判。

“若我好听空幽清明的琴声,我便会说第一把琴好。若我好听沉稳刚毅的琴声,我便会说第二把琴好。可是我不敢当着这两把琴的面说哪一把更好,因为被评价为不好的琴会伤心的。”

甄茵之前是脾气古怪,他现在是表情古怪。“你怎知琴会伤心?”

我抿唇说:“琴,以音律向世人诉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们说了什么,琴自然也能听到。这两把琴都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必然是将他们都视为自己的孩子珍爱珍惜。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孩子不好。”

甄茵分别指着两把琴问:“若让你选一把带回去,你会选哪一把?”

我心里一揪,刚才我是不是侥幸跳过一个陷进?“先生知道的,我已心有所属。”

甄茵终于不再与我绕弯子,“你要凤焦何用?”

“奴家想将凤焦琴赠予一位挚友。”

“为何要赠予他人?”

“挚友日夜牵挂凤焦琴,奴家想替挚友圆了心愿。”

“那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挚友曾经来过,未曾讨得凤焦琴。”

“你与他琴技如何?”

“奴家琴艺不足挚友万分之一。”

“琴技低劣为何还要前来?”

我定了定心神说:“先生要听的,是能够感化人心的曲子。我虽没有间关莺语花底滑的本事,但我执念不灭。弹琴,最讲究人琴合一。若凤焦琴真如传说中那般可诉说人心,凤焦琴定能读懂我之心意如磐石。”

甄茵从墙上取下一把琴破损很严重的琴,放在桌上道:“你且过来。”

我随甄茵走到软榻边,他在一侧坐下后自己一个人弹了起来。看到甄茵弹琴,我不由得一惊,他的指尖完全没有落在我熟知的徽位上,但是他弹出来的曲子却丝毫没有走调。只不过琴破了,音箱没了共鸣,琴音沙哑得很。

他弹得是《卜算子》,苏辄之教我的第二首曲子便是这首《卜算子》。我对这首曲子很熟悉,所以对甄茵的弹发更加费解。甄茵不仅没有按照徽位弹琴,而且他在每一根弦上的落指似乎还很随机。

短短一曲《卜算子》弹完,甄茵抬头问我:“你可愿用此琴弹一曲?”

我知道我总是在最不该逞能的时候逞能,甄茵弹得很一般,不过他很一般的水平已经比我厉害百倍不止。问题是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就此转头回去。

甄茵起身后,我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

每次弹琴前我都会按顺序先拨过七根空弦,试试音准。听完散音我才知道,七根琴弦没有任何一根的音是准的。所以刚才甄茵是用七根音位错乱的琴弦准确地弹了一曲《卜算子》?!甄茵这是在我面前秀琴技啊!

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鼓足勇气问甄茵:“先生,奴家愚钝,不能像先生那样用琴音不准的弦弹琴,奴家可否先调音后再弹琴?”

甄茵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好他没让我直接滚出去!

从五弦开始,我将琴枕下的绒扣紧了紧。之后再由五弦四徽定七弦五徽,用七弦七徽定四弦五徽……

这琴是从来没有校过音吗?每根弦的绒扣和蝇头都被我扭了好几遍,调了半炷香的时间我才勉强将七根弦调好。调个琴就这么累,先抽出手绢来擦擦额头上的汗。

“你以何种标准调音?”甄茵突然问我一句。

我捏紧手绢,硬着头皮说:“先定五弦散音,再以五弦四徽定七弦五徽,以七弦七徽定四弦五徽,以此类推。”

“你怎知你定的音是准还是不准?”甄茵又问。

“这个……”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先把苏辄之以前教我的答案说一遍吧。“以五弦定七弦为例,若是音准了,尾音绵长,若是音不准,尾音浮动。”

“为何音准时尾音绵长?”甄茵果然追问了这个问题。

波的干涉是在十九世纪末才被科学家发现的,现在地球上还没人能够用物理原理解释,为什么两个相同的声音听起来是绵长音。但是甄茵都逼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不给他露两手他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我问甄茵:“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我画个图给先生看,为何音准时尾音绵长。”

甄茵脸色泛起古怪的笑容,他走出门去,片刻便拿了纸笔回来。

我在纸上画了一快一慢两条正弦曲线,问“先生可有见过水波?”

“自然是见过。”甄茵说。

我指着纸上的正弦波说:“从侧面看,水波便是长这样。若是两条水波相遇,水波便会叠加。若是波峰与波峰叠加,则叠加后的波峰更加高耸。若是波谷与波谷叠加,则叠加后的波谷更加深沉。若是波峰与波谷叠加,则相互抵消。

“这里有两条宽窄不同的水波,叠加后会重合为一个高低错落的不规则的波,不再像原本单独出现时的规则。但是如果两个宽度相同的波重叠,重叠后的波依然规则规整。”

我弹一声空弦说:“声音,光线,水纹都是波。声音是声波,光线是光波,水纹是水波。只要是同一种类的波,就能相互叠加。”

我又弹一声空弦和一声三徽说:“地音是绵长的,天音也是绵长的。只有两个相同的天音相遇,合奏出的和音才是绵长的。只要有一丝差池,合奏出的音都会有浮动。”

甄茵的眼睛越瞪越圆,“若如你所说,声音是波,为何老夫看不到?”

“奴家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先生看到声音的形状。”我起身说,“先生且随我移步户外。”

第160章 十二平均律

甄茵半信半疑跟我出门,我走到收集木屑和废料的地方,从一堆垃圾里抓了一把细沙放到纸上。先将细沙平铺在纸上,再将纸轻轻平放到一块薄木板上。我将薄木板一侧悬空与工作台边缘外,用一根木棍从木板下方对准放了细沙的纸。

甄茵看得颇为认真,他没有打断我的意思,就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

我拿过一个小锤,对准木棍敲了几下,就在那一瞬间,纸上的细沙跟着轻微跳动起来。我站起身说:“这个就是木板的声音。”

甄茵走过来,看到细沙变得像水波一样,从中心一圈一圈向外排列开。

我跟甄茵解释说:“用同样的方法,先生还可以看到琴弦的声音,鼓的声音,还有很多其他物体的声音。我们不能直接用眼睛看到声音的形状,是因为光线和声音不是同一种波。

“女娲造人的时候刻意设计了眼睛和耳朵,就是为了让世人可以用眼睛看到光线,用耳朵听到声音。先生或许会说亮光看起来也不像波纹,其实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波纹。这涉及到女娲造人的奥妙,其中天机,奴家不便再透露更多。”

“哈哈哈哈!”甄茵仰头大笑,“秋月能与老夫透露女娲造人之道,天地奥妙,不可说,不可说啊!”

“嗯?”我低头看看自己周身,“先生怎知我是秋月?”

甄茵反问:“秋月又怎知老夫是甄某?”

我与甄茵相视一笑,各自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甄茵走回木屋说:“秋月的曲子还未弹奏。”

哎……这一劫终究是躲不掉啊,见光死的时候终于到了!

那些古曲我每个都是弹得马马虎虎,关键时候没有哪支曲子是拿得出手的。我干脆另辟蹊径,用古琴弹奏西方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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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笨拙地弹着《小星星》,好好的一架古琴,硬生生被我弹出拇指琴的效果。

“哈哈哈哈!”甄茵早就想笑了,他一直憋到我弹完才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秋月弹得这是什么曲子?老夫……哈哈哈!老夫尽是从未听过!哈哈哈哈!”

“是我儿时经常与伙伴唱的一首童谣,我弹得不好,让先生见笑了。”我摸着琴枕上的断纹,心里无限失落。

甄茵早就看出我不是弹琴的料,所以选了一把最不可能出售的琴给我弹。这把琴的年份应当是有些久了,似乎还被火烧过。

整个琴额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相当于一个人被砍了头,只剩一副身子。虽说琴额破损的部分被仔细打磨过,可是残缺的地方无论如何是补不回去了。

我果然是没有办法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替凤栖公子达成心愿,凤焦琴售价白银千两,想要赢得凤焦琴必然就要拥有白银千两的实力。

我往门外看一眼,阿龙还站在太阳下面。

“先生?”我收回心神说:“我可否向先生讨杯水喝?”

“你口渴了?”甄茵问。

我摇摇头说:“我不渴,但是我的随从在门外站了许久,我想他定是渴了。还望先生能送我随从一杯水。”

甄茵跟着往门外看了一眼,“每人只能从我这里取走一样东西,你向我要了水,便不得再要凤焦琴。凤焦琴,清水,你选哪一个?”

“清水。”我丝毫没有犹豫。我刚才弹得太难听了,难听到被甄茵取笑好半天。我是根本没有机会再得到凤焦琴,那我还不如替阿龙讨杯水喝,好歹算是从甄茵这里讨得一件东西。

甄茵指向北边说:“院子里有井,不过只能秋月自己取水。我这水井金贵,粗人碰不得。”

这甄茵还真是会折磨人,故意欺负我不会打水。幸好我以前是打过井水的,不然阿龙真是要陪我白白跑一趟了。

把木桶放进井里,左右晃几下,只晃半桶水进去。

甄茵见我轻轻松松打了半桶水上来,他嘲讽道:“老夫难得赏人水喝,你怎么不打满一桶水?莫非是不会打水?”

“打满一桶水只会把多余的水浪费了。”我将井水倒进另一个木桶里说,“我家随从又不是饮牛饮马,哪里有海口喝下满满一桶水。”

甄茵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老夫看你这随从也喝不完半桶水。”

我指指门外说:“门外还有两个轿夫,他们一路抬我过来更是辛苦。剩下的水我自然是留给轿夫喝的。”

“老夫倒是第一次见过主子给奴才打水。”甄茵自己穿得朴素,可是他对下人还是嗤之以鼻。

我展颜一笑,“先生今日见了声音,相比起来,我给随从打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我以为甄茵会就此送客,没想到等阿龙喝完水后,甄茵又把我请回木屋内。

甄茵道:“你方才所唱与琴音丝毫不差,你是如何在琴上找出你所唱之音。”

我的天,甄茵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接近《十万个为什么》。要是每个人都被他这么问,果真是没人能通过他的测试。最关键的是他自己肯定也是说不清其中缘由,他哪里来的立场问别人这些问题?

我空弹第三弦说:“这是宫音。从一弦到七弦,散音分别是徵、羽、宫、商、角、徵、羽。声音的高低反比于琴弦的粗细和长短。”

我又在三弦上分别找出徽位十二、十八、十、九、八半、七九、七六、七、六四。一个半音阶随着我左手的走动被呈现出来。

我对甄茵说:“我们的耳朵喜欢听成比例的声音,就比如这个音阶,每两个音之间成比二的十二次方根。这个数值具体是多少,朱载堉已将结果写于琴谱中,即十二平均律。我将所唱音调按十二平均律找出对应弦长,弹奏即可。”

******

我像只丧家犬一样坐轿子里,除了抱紧怀里的一把破琴,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怎么向苏辄之交代,我没能得到凤焦琴不说,明天凤焦琴的价格还会涨到一万两。

哎……悲哀哪……

第161章 凤焦琴

从甄茵家离开的时候甄茵将这把破琴送给我。估计是他看我太可怜了,去他家折腾一下午什么都没得到。反正这把琴都破成这样了,品貌不好,声音也不好。这把破琴卖肯定是卖不掉,送我还能当个人情。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把琴的,虽说声音不怎么好听,不过这是甄大师送的礼物,再破也是个宝贝。眼看这琴太破,我怕还没回到王府就在半路颠碎了,出门的时候我特意脱下披帛把琴小心翼翼裹起来。

“王爷回来了。”我刚进门时,屋里苏辄之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抱着我的宝贝破琴,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城郊拾荒回来。“诶嘿嘿!老师什么时候来的?不好意思啊哈哈,我回来的有点晚,让老师久等了。”

昨天我说我要去亲自登门向甄茵讨琴,苏辄之没有阻拦我,不过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史诗级同情。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我就是想去看看凤焦琴到底是有多好,能让那么多人为之疯狂。结果事情比我想的还不如,我走了一遭,连凤焦琴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王爷所持何物?”苏辄之过来想要帮我。

我赶紧阻止苏辄之说:“老师千万别碰,这琴被火烧得都快散架了。”

“什么?!”苏辄之惊呼一声,他没有再碰我手里的琴,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琴身便移不开。

我把破琴悉心放到桌上,再把裹上面的披帛抽走。“我今天见到甄大师了,他也让我弹琴了。不过我弹得不好,最后甄大师就只送了我这把琴。”

苏辄之仔细看着破琴,却是不敢伸手去摸。许久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对阿龙说:“快!去叫凤栖来!”

“老师。”我拉拉苏辄之的衣袖说,“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石奚生交代。”

“何事?”苏辄之难得看我的眼神这么认真,他这一认真,我反而更怂了。

“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垂头丧气地说,“甄茵说,我要是弹得不好,明天凤焦琴的价格就会从一千两涨到一万两。我一时逞能,硬着头皮弹了一首曲子。我弹得太难听,甄茵还因此取笑我好半天。”

“甄先生,笑了?”苏辄之一下子变得很激动。

苏辄之激动个什么啊?被取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好不好?好吧,被取笑的人是我,苏辄之确实可以激动一下。呵呵!

“是啊!”我蔫得像颗小白菜地里黄,“以后凤焦琴就等于是无价之宝,没人能买了。”

“凤焦琴本就是无价之宝。”苏辄之说,“王爷即已得了凤焦琴,却为何如此沮丧?”

苏辄之刚才说了句什么?我哪里得了什么凤焦琴?

“苏公子,凤栖公子到了。”阿龙在外面回话说。

“快请进来!”苏辄之出门拉着凤栖公子往里走。

凤栖公子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破琴,整个人突然泪流满面。

“啊!别哭别哭!”我现在是急得很,“对不起啊奚生,都怪我行事莽撞。”

“扑通!”凤栖公子跪倒在我面前,然后一个劲给我磕头。“王爷大恩,凤栖此生难报!”

我干脆也跟着跪下来,“我求你了,都是我不好。是我……”

“王爷。”苏辄之打断我的话,他好像是唯一一个看懂主线剧情的人,“此琴便是凤焦琴,甄先生未曾与王爷说明吗?”

等一下,等我捋一下思路。“凤焦琴不是一把上好的梧桐古琴吗?这把琴都破得要散架了,弹出来的声音也是破风音。”

凤栖公子哭得泣不成声,他哭了好一会儿才解释说:“凤焦琴原名凤栖琴,乃是家父珍藏的一把名琴。后来石家遭遇大火,家父便是在那场火灾后不久仙逝。火灾过后,凤栖琴也没了踪影,世人都说凤栖琴被大火烧毁。

“不想许多年后,凤栖琴重新现世,被甄茵大师重新打磨成凤焦琴。其实凤焦琴就是一把破败不堪的桐木琴,可是世间对凤焦传说颇多,以至凤焦身价倍涨。石某一心想要寻得凤焦琴,便是为了却先父遗愿。”

“原来这把琴是奚生的传家宝啊。”我把凤栖公子扶起来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知道凤焦琴的来历,我就不会去冒险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多丢脸,甄大师足足笑话了我半盏茶的时间!”

“王爷究竟弹了一首什么曲子?”苏辄之问。“甄先生以不苟言笑闻名,王爷如何做到让甄先生笑半盏茶的时间?”

“这个嘛……”我抓耳挠腮地说,“就是我家乡的一曲童谣,我弹得不好听,你们别叫我弹给你们听!不然连你们都会笑话我。”

苏辄之笃定道:“若真弹得不好,甄先生定不会将凤焦送与王爷。”

我撇撇嘴,“两位老师又不是没听过我弹琴,我的琴技是你们两个亲手教出来的,我有几斤几两你们会不知道?”

苏辄之让我和凤栖公子先坐下,“王爷可否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一遍?”

没办法,我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苏辄之的表情还是很淡定的,可是凤栖公子的表情越来越恐怖。

讲到十二平均律的时候,凤栖公子一把抓住我问:“王爷既是精通音律算法,为何之前要装出对音律一窍不通的样子?凤栖有眼无珠,自信精通音律,竟是在王爷面前落得贻笑大方!”

我赶紧解释:“我真的只会数学上的那些算法,我本来就擅长计算嘛。不过弹奏技巧我是一点没有,来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弹过琴。”

听完整个故事,苏辄之问我:“甄先生可有向王爷讨要过什么作为交换?”

苏辄之是不是从侦探小说里穿越过来的,怎连这种事情都能被他猜出来?

我讪讪道:“有是有……”

苏辄之逼问:“何物?”

我被苏辄之逼得寒毛倒立,“我答应下个月回赠甄大师一件东西。”

这回轮到凤栖公子不淡定了,“王爷向甄先生许了什么?!”

第162章 希望

这回轮到凤栖公子不淡定了,“王爷向甄先生许了什么?!”

“一种测量琴弦粗细的尺子。”我说,“可以精确测量出每一根头发和每一根蚕丝的粗细。”

苏辄之痛苦地闭上眼睛,凤栖公子则是又一次跪在我身前。“王爷大恩大德,石某没齿难忘!”

我摸摸凤焦琴,没想到我弹了一下午的琴竟然就是人人垂涎的凤焦琴。我本来还想把它当个宝贝自己留着,其实回来的路上我真的把它当作我自己的宝贝了。

哎……终归是别人家的传家宝,承诺过别人话总不能食言。

往自己心上猛打两拳,该放手时就放手!“奚生,你这次要好好保管凤焦琴,不要再让你的传家宝长腿跑了!”

抱起支离破碎的古琴,忍痛割爱送到凤栖公子手上。

看着凤栖公子抱着凤焦琴离开,我的心里刹时空了一大块。琴果然不能以品貌分好坏,这话还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凤焦琴虽然已经破到看不出原貌,却真真实实是一把能勾魂摄魄的好琴。

“王爷可是喜欢凤焦?”苏辄之冷不丁从背后问我一句。

我老实说:“确实是一把有故事的琴,而且……”

而且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甄茵那里得到的奖励。

“而且什么?”

“没什么啦!我要赶紧看看还有哪位公子的寿礼是我买得起的!”

==============

“碎玉美人?”我从背后扑到碎玉公子身上,吓得他一个大惊失色。

“你这没良心的秋月!”碎玉公子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倒是天南海北四处奔走,什么凤栖公子、雅颂公子,各个被你放在心尖上。唯独让我天天蹲房里,守着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我往碎玉公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差点没笑到断气。

房里还站了个皮相俊俏的小人,可惜被剃了个光头。窗外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那颗贼亮贼亮的脑瓜上。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碎玉公子应是压抑的时间久了,装模作样打我两拳出气。

“诶呀呀!美人轻点,美人打得奴家好痛啊!”我也装模作样滚到地上,一副吃痛的样子楚楚可怜。

碎玉公子发现拿我出气没用,他干脆骂向窗檐下的小光头:“看什么看?!没看到我和秋月有事要办?看到了都不知道回避一下?!”

小光头委屈得很,却是不敢回半个字,只敢转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息怒息怒。”我帮碎玉公子顺着气,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兴致来了还学着他的样子往杨柳腰上揩一把油。

“这不中用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走?”碎玉公子问我。

“头都剃了,自然是明天就送走。”我发现碎玉公子的腰太细了,摸上去其实手感很一般。反正我被他占过那么多次便宜,今天我怎么都得捞点利息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两只手手便往他紧致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你做什么?!”碎玉公子跳起来瞪着我,怒发冲冠的模样像是我刮了他一块肉一样。

“哈哈哈!”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对付碎玉公子的办法是以毒攻毒。他以前欺我不会还手,所以对我变本加厉。今天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碎玉公子反倒变得躲闪不及。

“你竟敢……”碎玉公子骂到一半不骂了,一张脸被堵得一阵白一阵红。

他自然是不敢把话说满,这屋里还坐着个光明正大听墙角的小光头。

“我就敢,美人能拿我怎样?”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一个反攻的机会,我扑身便将碎玉公子压到地上。用力过猛,我头上金簪落地,三千青丝顺势落满碎玉公子一袖素锦白衣。

世事纠葛,只在一念之差。

碎玉公子的瞳孔渐渐扩大,面色骤然转为煞白。

他,发现了。

每日看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蛋,我非佛非仙一介凡人,怎会坐怀不乱。只因今日寻到机会,我便想借着玩兴将埋藏心底的一丝贪念释放出来。

可惜,我的掩藏得不够好。假装了好几个月的清高,此时正好被我身下的燥热出卖了。

最让我不安的,是碎玉公子的冷漠与失望。我们离得如此之近,他的眼中是被朋友出卖的愤怒,是对自己判断失误的懊悔,是直截了当的嫌恶与厌弃。

我,被他嫌弃了。

门外一袭冷风吹来,我拾起地上的发簪夺门而逃。我不想听碎玉公子虚情假意的敷衍,不想听苏辄之冠冕堂皇的说教,什么都不想了。

王府就是这样,无论两个人多不想相见,表面上还是要假装出一副温馨祥和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碎玉公子照常按时来给我上课了。

我穿回男装,一见面便毕恭毕敬与他作揖。

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前尘往事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仲研。”虽说心里多有不舍,我还是把思虑了几个月的话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让皇帝撤了你的罪名,然后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到王府以外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碎玉公子没有回话,他不敢回,他对我不抱希望,但他又不愿放弃希望。

我自嘲一笑,看向窗外,“遥远的西方,天神为了惩罚人类,就让一个美女带着一个魔盒来到人间。人们打开魔盒,魔盒里的东西跑了出来。瘟疫,战争,嫉妒,贪婪,谋杀,忧伤,灾难……

“无穷无尽的灾祸,魔盒几乎要将人类世界摧毁。打开魔盒的人在慌乱中将魔盒关上,只关了最后一件东西在里面。”

我起身收拾桌上的纸笔,书籍。

开门送客,我站在门边起手行礼:“今天老师教的内容我会认真温习。”

碎玉公子终是忍不住问:“魔盒里最后关了一件什么东西?兴许是一件最恐怖的,否则人也不会活到今天。”

看着碎玉公子眉眼含笑,我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最后关了希望在里面,人类从此没有希望。”

“希望?!”碎玉公子瞪我一眼,转身便走。“天下哪有你这样讲故事的!”

我把自己关在空落落的房子里,一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府上的九位公子便是我的希望。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从此不再有牵挂。

第163章 药

自从我拿回凤焦琴后,苏辄之对我的态度有了实质性的改观。他隔三差五就往我这边跑,每次来了说得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说阮芗被进府祈福的和尚带走了,今天说账目有了盈余,晚上又来查看我用膳的情况。

虽说苏辄之做得每一件事都是长史的份内工作,但是这种事情他完全没有必要专门跑我房间来跟我说。反正每天我都会去他那里一趟,见面的时候把事情一次性说清楚不是更爽快?

现在搞得阿虎不敢偷吃我的东西,怕被苏辄之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背书的速度也从五十码加到一千码,昨晚苏辄之就以天色太晚为由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上。我还没买到罗汉床,苏辄之睡觉又随性,跟他叔叔简直一个德行。天太热,我怕挤到苏辄之,一个人贴墙上挨了一宿,今早起床半身不遂。

苏辄之突然问我一个问题:“王爷今后可想让辄之与王爷讲书?”

“诶?”我脑回路转不过来,“老师的意思是我有哪里学得不够好吗?如果有说错的地方,应该是我的问题,不是庄仲砚的问题。”

“非也。”苏辄之眼底波光流转,“辄之甚是怀念每日与王爷讲经论道的时日,每日晨钟响过,你我促膝书房。”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我脑子里敲警钟,苏辄之这种说话一板一拍的人,怎么突然变得有诗意了?难道这就是死亡宣判前的疯狂?!

苏辄之一步步向我走近,他的脸在我面前慢慢放大。

“秋月。”苏辄之第一次用秋波一般深情的音调念出这个名字,如池塘边的鸢尾含羞而笑。

他在唤我的名字,清澈得不加一丝掩饰。

苏辄之俏丽的唇瓣在我耳边开合,不偏不倚正好将两个字罄进我心里,“秋月。”

苏辄之拖着我一路从书房滚到卧室,他轻车熟路拉开床头的暗格,火烧火燎的热浪从他胸口迸发而出。

这次轮到我,发现了此生最不该发现的异样。

“苏先生。”我转瞬间跌入冰谷,直视着开始神情迷乱的苏辄之,“你给自己下药了。”

苏辄之动作一僵,燥热的胸膛起伏越加明显。

我翻身下床,趁着苏辄之意识稍有模糊,我扯过一根衣带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秋月!!!”苏辄之反手抓我,却被我挣脱了。

我没有回头,出门便对阿龙说:“去坊间请几个模样好的倌儿来,记住,别请清倌儿。”

阿龙依言走了,我也走了,只留下苏辄之一人在十三王爷的厢房里撕心裂肺喊着“秋月”两个字。

夏夜里蚊子多,我倒觉得无所谓。尤其是走到蚊子最多的池塘边,我主动跑进守株待兔的一袭玄衣里。

苏辄之方才的样子有多妖冶,我现在的内心就有多狂躁。

“敬贤哥哥!”我攀上玄衣下的粗壮的腰身,浪荡的眸子映着半轮残月水光粼粼。“带我走,带我回将军府。”

我被苏远一直揉拧到鸡鸣破晓,好几次苏远准备放过我时我又主动求欢。

以前我只是放不开,不好意思将前世硬盘里一个t的种子付诸实践。今天被我抓到一个资质上乘的教练,我便放纵自己沉醉于眼花缭乱的姿态变换之中。

罗帐之下,我第一次笑得魅惑又放浪,裹挟着两人激发出的一层层热浪,我和苏远将咸湿的浪潮推到云霄迷雾之上。

累到连指头都不会动,我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彻夜狂欢的代价,便是我从十三王府消失了整整三天。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第四天午后,我穿得富丽堂皇,风风光光从正南门踏进王府。同时跟我一起会王府的,还有我身后的另外三朵小花。

守门的两个护卫自然是认得我的,难得见我走路如此气焰嚣张,其中一个护卫急着冲进门去报告苏辄之。

更难得的是,自那一夜狼狈不堪的窘态之后,苏辄之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恭恭敬敬跟我行礼说:“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我扫一眼苏辄之,果然是个宠辱不惊的人。看来以后我当真不用跟他再客气什么了。“以后,没事还是叫我主子吧。既然本王做了你们的主子,本王必然会带领全府上下发财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苏辄之猛然抬头看我。我嘴角一勾,带着三朵小花直接找月季去。

苏辄之紧随其后,跟我们一路走到厢房。

进门后我指着床尾的衣柜,转头对苏辄之说:“有劳苏长史把柜子挪到别的地方,这个地方我要加一张单人床进来。以后月季、芍药、木莲、山茶就是我房内伺候的丫鬟,四个人轮流伺候我起居,晚上就睡新加进来的床上。”

“主子?”苏辄之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唇瓣几开几合之后支支吾吾没说出半句话来。

“怎么?”我问苏辄之,“她们四个可是苏长史亲自从番邦带回大安的,我是信得过苏长史的眼光才肯将她们收于房内。”

沉默许久,苏辄之终是妥协说:“是,听从主子吩咐。”

“那现在就叫人去办吧。”我坐到凳子上伸个懒腰,“这几日我与苏将军把酒言欢,身子有些乏。待明日未时,我自会去大书房与苏长史商议财务事项。”

“辄之不敢!”苏辄之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主子若有什么要吩咐的,明日辄之自会带账目前来。”

“单是带本账目有什么用?”我直视着苏辄之,一直看到他开始躲避我的眼神追击。“明日叫所有司官一并到场,我这厢房小,招待不下那许多人。”

苏辄之的表情越是如临大敌,我就越是庆幸那天让苏远带我离开王府。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看不通透王府里各种盘根错节,根本原因就是我把自己置于当事人的位置上。唯有跳出这个格局,我才明白许多事情的真谛。

苏辄之临走前我不忘吩咐一句:“还有一件事要劳烦苏长史,这四个妹妹是大姑娘了,需得穿得漂亮些才是。麻烦苏长史带她们去多买几套衣服,花色要活泼。四个妹妹都在长个子,交代裁缝码子应剪得大一些。”

第164章 盘点

苏辄之走后,芍药兴喜若狂地问我:“主子当真要给我们买衣服?”

“难道我的话还当不得真?”我反问芍药妹妹。

四朵小花顿时开满整个房间,暖得我身心舒畅。我终于发现我最想要的不是罗汉床,是四朵小花能随时陪在我身边。和姐妹们在一起的人生才叫真正的人生。

“谢谢主子!”四朵小花朝我扑来,瞬间把我压到床上喘不过气。

不行不行,罗汉床还是要争取一下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能坚定我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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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个喜庆,今天我穿了一身石榴红羽衣,就连额上的花钿都画上一朵妖艳的凤凰火。小王爷的底子就是好,这种古典御姐妆,随随便便就能抗得出去。

“臣等恭迎王爷!”我一进门,十几个司官全部起身与我行礼。

我冷笑一声,看他们平时见了我只会随便敷衍,今天怎么一个二个全都学乖了。莫不是有谁给他们吹了风声,看不顺眼的司官我会立刻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我坐在主位上,让月季从旁伺候着茶水。“几位公子的账就不用查了,公子爷都是府里的主子。但凡是主子需要的,你们一个都不得怠慢。”

“是。”司官们全部点头应一声。

我随便拿过几本账目,看过名录后便放到一边。“所有长工的账目由苏长史负责盘点就好,记住了,别因为本王要查账你们就故意苛待长工。王府里外上下井井有条,靠的全是长工尽心竭力。凡是在王府做工满五年者,加月银!”

“是。”司官又答话。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诸位司官说:“各位大人也辛苦了,几位大人的俸禄自然也是要往上多涨一点的。”

“谢王爷!”直到这个时候书房里的气氛才缓和许多,果然没有人会跟钱有仇。

我翻到最下面的一本账目说:“今天本王要查的,是府里的两三百短工。”

这句话我说得轻缓,可是屋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司官们相互交换几个眼神,最后只得安安静静低头不语。

有时候,多向又经验的人学习讨教是很有必要的。

苏远食邑五千户,比我少一半,可是苏远丝毫不是个缺钱花的人。我在将军府上住了三天,准确的说是我以身体虚弱为由在苏远府上赖了三天。这三天我可没闲着,趁苏远出公务的时候,我缠着李氏喝了两天半的茶。

头两天李氏看我就跟二五眼一样,两只眼睛不是长了萝卜花就是成了青光瞎。我也不急,只管朝死里夸她儿子各种精明能干,聪明过人。被夸的时间长了,李氏对我的态度终于有了缓和。

我没时间跟她磨蹭,一见风向好转我便拉着她问府中开支,如何才能做到开源节流。李氏也算良心发现,跟我透露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为了些中听不中用的颜面,王府除了会雇佣长工外,还会养很多游手好闲的短工。王府几乎不会让短工做什么事,单纯就是出钱养着,让府上佣人的数量看起来很庞大。

苏远能生出这么精明的儿子,我看多半是因为他有个善于理财的妻子。李氏府上从来不养闲人,被别人笑话也不养闲人。

要不是李氏帮我点破了这个症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王府的钱怎么只出不进。长期以来我以为王府里不是住了只饕餮就是养了只貔貅,食量大不说,吃进去的半点吐不出来。

看着书房里一群额头冒汗的司官,我还是要表现一下作为王爷的体贴。

我对月季说:“天热了,喝热茶越喝越热。让人把之前备好的凉茶送来,给诸位大人解解渴。”

司官并非人人出生官宦人家,平民出生的司官明显对我赏的凉茶很是受用。不过有几个司官像是第一次喝这种市井粗茶,乍一入口,亦是颇有几分味道。

喝着凉茶,原本燥热的气氛又降了下来。我进入主题说:“听事房约有二三百人,想来他们平日工作不多,拿到的月钱也不多。本王想给听事房的短工也谋些福利,找些简单的杂事给他们做做,做好了赏钱自然是有的。”

房中众人顿时大松一口气,听事房里的短工,大多都是眼前这些司官推荐来的。他们将自己亲戚的名字挂到王府听事房,王府一年也不会找他们做几件事,其余时候他们各个领了钱在家潇洒快活。

我一说我要查短工,这些个司官就急了。他们怕众多亲戚被我赶走,让那些闲游浪荡的短工丢了混吃等死的饭碗。

现在听说我只是要找些事给听事房做做,瞬间加点工资,一群紧绷的老脸才算是缓和下来。

“本王赏的凉茶可还入得了诸位大人的口?”我故意将话题岔开。

“甚好甚好!”一群老头油嘴滑舌地吹捧着,“下官从未喝过如此清凉解暑的凉茶。沾王爷的光,今日有幸一品,妙哉!妙哉!”

我将茶碗一放,问:“听事房由哪位大人主管?”

一个司牧站出来说:“回王爷,听事房由下官陈佃主管。”

“原来是由陈大人主管。”我上下将四十出头的陈佃打量了一番,“今后有劳陈大人需得多费心了。”

“下官惶恐。”陈佃起手道:“为王爷效力,乃是下官份内之事。”

“有陈大人这句话本王便放心了。”我站起身说:“其余大人暂且在这里盘点清算,请陈大人和苏长史现在随本王到听事房走一趟。”

“是。”陈佃才应完一声,转头就对门外一个小厮说:“快去听事房通传,王爷要去听事房,让听事房的人准备迎接。”

“回来!”我大喝一声,把刚刚转头要跑的小厮叫了回来,“谁准你去通风报信的?本王要查的就是最真实的听事房!不是做样子给本王看的听事房!”

一群司官被我唬住了,他们稍见起色的脸色瞬间又沉闷下去,一群人被吓得气都不敢出。

“月季。”我唤一声。

“奴婢在。”月季从旁回道。

“我们走!”我带着月季趾高气昂走出门去。我知道我现在这幅样子特别逗人恨,不过我真不记得有谁喜欢过我以前的样子。反正都不招人喜欢,那我还不如活得潇洒随性一点。

第165章 现形

“满堂红啊!八匹马呀!五魁首呀!七个巧啊!”

“哈哈哈!徐麻子这回你别给老子抵赖!”

“老子是会抵赖的人吗?看老子怎么抗大鼎!”

“徐爷海量!哇哈哈哈!小的给徐爷撑着腰!”

“再来!四喜财呀!九连环呀!六六六啊……”

越是往听事房的正堂走,乌烟瘴气的划拳叫喊声就越响亮。助威起哄的声音更是一阵比一阵高亢。

一个小厮无所事事地坐听事房门外的长廊里,见我们走近,小厮赶紧起身点头哈腰道:“陈大人!苏大人!还有这位夫人!今天是哪阵风把几位吹来了。”

我抢在陈佃之前说话:“我最近犯冷,别看今天太阳毒,我这身子还是透着一股子冷气。听说听事房这边热闹,我过来沾点热气。”

“诶哟!”小厮咧嘴一笑,“夫人真会说笑……”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陈佃已经黑着脸教训起来:“不识抬举的奴才!”

“陈大人!”我打断陈佃的话,“不如让这位小哥带个路,带我们去正堂里凑个热闹?”

我瞪着陈佃,他只要敢叫我一声王爷,我立马让他第一个滚蛋。陈佃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他不敢忤逆我的意思,只能应声说:“是。”

小厮尤为机灵,一路拍着马屁把我们几个吹进正堂去。

我以为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已经够不堪入耳了,没想到进门后看到的画面更是不堪入目。若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听事房,我还以为这里是阎王殿。

最醒目的莫过于房梁上掉着一个人,垂头闭眼看不出死活。悬空的脚下是一方酒桌,上面横七竖八放满了仙人碗,围着桌子里三层外三层站了几十个人。这些人也是有雅兴,头顶上吊着个人都能喝酒喝得如此高兴。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其中还夹杂了各种臭味,有汗臭味,有脚臭味,为狐臭味,还有呕吐物所特有的腥臭味。

恶臭污浊的堂屋里,是府役兴致高昂的呐喊。不过呐喊声在我们进门的同时便戛然而止。

作为不速之客的代表,我先带头笑一下。“十三王府的规矩一般是由谁定?区区一个听事房都可以私自用刑了。”

苏辄之终于没办法继续在我面前撑住他的道貌岸然,他指着一群奴才大骂:“混账东西!还不把人放下来?!”

没有哪个短工敢惹苏辄之,之前带头划拳的壮汉解开绳子把人放了下来。

“苏大人。”男人解释说,“这小贼偷了我的东西还不认账,所以我才把他挂梁上,好让他长个记性。”

这回我又笑了,“既是你怀疑他偷了你的东西,就该交由司官查办,你是司官吗?”

男人忽而蹙眉,看一眼苏辄之后他咬咬牙,低头说:“不是。”

我跟着转头看一眼苏辄之,我都不知道我该说苏辄之是铺张浪费,还是豪气干云。王府人数最多的时候,总共有八百多人在府里当差。

苏辄之还真是个体恤员工的好老领导,这八百人里,长工轮流进府做事,没事的那些天都可以在家休息。短工就更是舒服了,短工只需留几个在府里听候临时发落,其余时候所有短工都在家坐等领工资。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王府很少见到人的原因,因为大多数差役的工作就是领了工钱回家睡大头觉。第一次见面,满屋子的人谁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独自走进堂屋,顶着满屋子的汗臭味围着一群野人走了一圈。大多数人都不敢正眼看我,唯独方才说话的男人一直盯着我看。既然他看我,我便深情放荡对他抛个媚眼。

“好摸吗?”我凑近男人耳边问。

这男人的胆子比天还大,想来是背后有人给他撑腰,见我穿得如此名贵都敢伸手摸我屁股。

“瘦了点,回去多吃点肉。”男人摸一下不够,见我不生气,他便大着胆子又往我屁股上又拍一巴掌。

我故作可怜回他一句:“钱都省给你们喝酒了,我哪里还有余钱买肉吃。”

“嘿嘿!”周围几个能听到我们说话的人悉悉碎碎笑起来,每张笑脸上都写满了猥琐两个大字。

男人这回更放肆,他用力往我屁股上捏一把说:“那我帮你揉揉,揉一揉就大了。”

“难得壮士有心!”我转身往门口走,一路大声说:“既然壮士愿为本王揉屁股,本王也不该薄了壮士的一番美意。本王看你这双手不错,是一双会做事的手。不如砍下来让本王随身携带,也免了壮士为见本王还要来回奔波!”

“王爷息怒!”陈佃最先跪下来,一张老脸顿时哭得老泪纵横。

堂屋里的几十个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屋子的人瞬间全部跪倒在地上。

“怎么?”我问陈佃,“陈大人是觉得我滥用私刑不守国法?那不如把刚才轻薄本王的人交由大理寺处理,大理寺向来公正严明,对于当众羞辱本王的人定会论法处置!”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陈佃这次抖得更厉害。轻薄皇帝的亲弟弟,轻则凌迟处死,重则株连三族。比起家族连坐,砍一双手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王爷!王爷!”男人爬到我面前,他刚才还是一副地痞流氓脸,现在已经变得像个孙子一样。“奴才有眼无珠,没有认出王爷!奴才知错!奴才该死!求王爷饶了奴才,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哦?”我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不是该剁手,而是该死。是本王疏忽了,你提醒得很对。”

“苏长史。”我指指地上瑟瑟发抖的人说:“直接处死吧,要是王府没有资格处死,那就哪里有资格送哪里去。”

“王爷饶命啊!!!”地上的男人从求饶变成尖叫。“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见我怒意不减,男人自己动手往脸上狂扇,一张脸打得啪啪响。“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轻薄王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第166章 剁手

我懒得跟地上的人废话,转身原路返回。“既然知道该死,就该做好赴死的觉悟。不要嘴上说着领死的话,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过生活。”

“王爷!”男人爬出来跪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奴才知错了,求王爷给奴才一条活路!看在奴才对王府忠心耿耿的份上,求王爷饶了奴才这一回。”

“忠心耿耿?”我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忠仆确实不能杀。这样吧,你来回答本王几个问题,答得好本王免你不死。答不好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主子!”苏辄之从背后拉我一把。看苏辄之的样子,跪我前面的男人还真是有点来头。越是有来头我就越是要找他问清楚,我要问问府中一众司官,现在府中当家的究竟是谁。

我无视苏辄之的任何暗示劝阻,随便在听事房找个空房间便开始审问。

“叫什么名字?”我坐在临时搬进来的太师椅上。这几天劳心劳神的,单是坐着都觉得身子乏得很。

“奴才名叫徐麻子。”男人爬地上,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敢抬。

“嚯!原来刚才抗大鼎的人就是你啊?”我饶有兴致环视一屋子面色惨白的面孔。明明我审问的是地上的徐麻子,其他人跟着瞎变什么脸色?

“奴才不敢,让王爷见笑。”徐麻子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脸上顺势堆出两道横肉。

我一边把玩手上的团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谁保你进府的?进府几年了?现在担任何职?每月能拿多少月钱?”

徐麻子一一回答道:“奴才是司库钱大人保进王府的,进王府已有三年,现在是听事房壮班管事,每月月银一两五吊钱。”

我眉头一皱,拉过月季说:“妹妹,今天本王才知道,本王当真是亏待了你。王府上月才给你月银一两,竟然比这不中用的东西少了整整五吊钱!”

月季小心翼翼把手收回去,羞答答地说:“奴婢不敢贪多,一两白银已是足够了。”

我转而看向陈佃道:“陈大人,听事房的财务你也有参与管理,不知听事房短工的月钱是谁定的?一个壮班管事的工钱竟然比我贴身仕女的工钱还多。

“我贴身仕女每天起早贪黑伺候我,一个月才拿一两纹银。一个壮班管事只用喝酒打诨就能拿一两纹银加五掉钱。本王就想问问,这工钱数额是谁定的?怎会定得如此有失偏颇?”

陈佃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下官……这个……是司库……”

说半天,陈佃突然眼光一转,指着苏辄之说:“府中银钱进出皆由苏大人定夺,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甩锅都甩得这么没水平,我冷笑一声,“难怪辄之整天忙得没时间见我,原来是被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拖着他处理一干杂碎。王府上下八百余人,每个人的工钱都要辄之一人定夺,难免会出纰漏。

“我说听事房的工人怎么一个二个懒筋无神的,原来是有你们这群司官带头做了表率,所以你们保进来的工人才敢整日游手好闲!”

陈佃扑通一声跪地上,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是下官一时……一时疏忽。”

“哎……”我叹口气,“陈大人明知本王对辄之心思不一般,没日没夜就盼着辄之能抽空多与本王说两句话。府中司官好歹体恤一下本王的相思之苦,多替辄之分忧,好让辄之盈出时间多与本王亲近亲近。”

陈佃脸上的皱皮抽两下,尴尬地说:“王爷教训得是,下官谨记王爷教诲。”

我用余光扫一眼低头不语的苏辄之,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给自己下药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在别人面前,却又是被我调戏两句就会脸红。

“行吧。”转回来用圆扇往徐麻子头顶一指,“那些杂事司库、司房自己去处理,现在先把徐麻子的手剁了。”

“王爷!”徐麻子惨叫一声,“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奴才知错了!”

我往徐麻子的方向凑近一些说:“本王倒是想对你网开一面,但是本王的屁股跟皇上的龙腚可是有骨肉亲情的。

“就算今天本王不剁你这双手,明日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今日本王只是剁你一双手,明天皇帝问责下来就说不准还会砍些别的什么东西,或者别人什么人。”

“王爷!”徐麻子之前在正堂里有多凶悍,现在这副孬样就有多怂兢。一张五大三粗的脸硬生生被他哭得眼泪鼻涕挂满全脸,看了就叫人恶心。徐麻子一个劲第磕头,很快地上便起了水雾。

“长痛不如短痛!”我招呼陈佃说,“劳烦陈大人跑一趟,现在就去找把铡刀来。要是找不到铡刀,找个斧头、斩骨刀都行,只要能剁手就行。”

陈佃滚出房间的时候腿都是抖的,好不容易挪到房门口还被门档绊倒在地上。

等陈佃爬走后,月季小声在我后面唤了一句:“主子。”

“怎么了?”我看回月季的时候立马换上一张笑脸,“妹妹眼睛怎么红了?”

“奴婢……害怕……”月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这房子里安静得很,月季的声音再小,屋里的其他人照样听得清清楚楚。

地上的徐麻子眼看找到一条生路,没皮没脸地爬过来对月季说:“求这位姑姑发发善心,救救我!”

“滚!!!”我一脚把徐麻子踢回他原来在的地方,“摸了本王不够,连本王的贴身仕女都敢碰!本王看你不仅是手长,眼睛鼻子耳朵也都是多余的,不如一并砍了!”

徐麻子又开始哀嚎:“王爷冤枉啊!王爷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碰这位姑姑一根手指头!王爷饶了奴才吧!”

就在徐麻子号丧的时候,陈佃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来人进门便跟着一起跪地上,老泪纵横的样子就跟死了儿子一样。“王爷啊!下官愧对王爷!求王爷看在下官为王爷做事这么多年的薄面上,放过徐麻子这一回吧!”

第167章 博弈

“哟!怎么好意思让钱大人亲自跑一趟。”我故意说笑道,“剁手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下人就能做了,何必劳烦钱大人亲自出马。”

我不想再跟屋子里的任何人浪费时间,我直接指着两个提了铡刀进来的小厮说:“我家仕女胆子小,见不得血腥的东西。你们两个现在就把徐麻子拖去正堂外面剁手,记得动作麻利点,别剁个手还磨磨唧唧整出多大个动静。”

“王爷!!!”这回徐麻子眼看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大叫道:“王爷不能剁奴才的手,王爷不要为了奴才误了与泰王爷之间的兄弟情分!”

泰王?!!!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的整个脑袋一下子就懵了。给徐麻子背后撑腰的,是泰王?泰王的耳目都送到十三王府来了!

“你这畜生!”钱司库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抽徐麻子一耳光,“竟敢对王爷做出这等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

钱司库转身对两个拿铡刀的小厮说:“还愣着干什么?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钱大人!”徐麻子抓着钱司库的袖口,“钱大人救我!是钱大人保我进王府的,钱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钱司库用力把徐麻子的手从他袖口上撕开,“我保你入府是让你进来做工,何时教过你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这个畜生,我今天就大义灭亲,灭了你这个登徒子!”

“且慢!”从进门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的苏辄之终于发话了,苏辄之看我一眼,深吸一口气说:“其他人都出去,钱大人和徐麻子留下。”

徐麻子眼见能有一条活路,自然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但是跟徐麻子跪一起的钱司库却是面色发青,一看就是心里装了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秘密怕是守不住了。

再看一眼陈佃,老奸巨猾的脸上喜忧参半。我摸不准陈佃和钱司库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情仇,所以我没有和陈佃有任何眼神交流,只看一眼便回头去寻月季。

“月季。”我拉过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对她耳边小声说:“这地方你别多待。等出去以后你让阿龙送你回房去,听到没有?”

“嗯!”月季怕得很,她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奴婢知道了。”

房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我和苏辄之,还有地上跪着的钱司库和徐麻子。不过安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因为地上的两个人也跟着一并闭了嘴。

苏辄之走到徐麻子面前,注视着瑟瑟发抖的徐麻子问:“徐麻子,你和泰王府有什么关系?”

徐麻子偏头瞄一眼身边的钱司库,支吾半天说:“没……没什么关系。刚才……是……是奴才说错了。”

苏辄之转而问钱司库:“对这个问题,钱大人的回答是什么?”

钱司库更是三缄其口,话倒是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一句是在回答苏辄之的问题。

“苏大人见谅,徐麻子嘴笨不会说话。以前下官与泰王爷曾有几面之缘,泰王爷对下官略有几分赏识。下官带徐麻子入京的那年,正好与泰王爷在街上见过一面。

“徐麻子没见过市面,那日泰王爷不过是随口夸了徐麻子一句,徐麻子就把泰王爷的话记许多年。自打那次以后,徐麻子与泰王爷再没见过面,可徐麻子就记得被泰王爷夸过,自作多情以为……”

“钱大人!”苏辄之发现钱司库在故意绕弯子,他打断钱司库的话说:“若是钱大人不肯说实话,莫怪苏某大刑伺候了!”

“苏大人!”钱司库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下官说得句句属实啊!这么多年下官对对十三王殿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苏大人都是知道的!”

“辄之。”我发现苏辄之已经开始发火了,他这个人平时脑子转的比谁都快,但是发火的时候特别容易走极端。

苏辄之果然已经进入极怒状态,回头看我的时候都带着满眼血光。

我起身把苏辄之拉回几步,给他顺顺气说:“先别急,反正我们时间有的是,倒是他们能活在这世上的时间不多了。他们想要把话带进坟墓里,我们不如就成全他们一次。他们跟我这么多年,好歹算我送他们个人情。”

钱司库和徐麻子心里的秘密果然非同小可,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两人还真有几分把秘密带进坟墓的意思。看来不给他们来一剂猛药,他们是不会乖乖开口说话的。

苏辄之却是没了耐心,要不是我强行拉着他,他估计会亲自动手严刑逼供。

我对地上的两人说:“今日之错全在徐麻子,按照大安律法,徐麻子这双手是铁定保不住的。不过本王念在你为王府效力三年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若是你能将你与泰王之间的牵连和盘托出,本王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徐麻子毕竟不是个傻子,我这种初级诱降对他无效。

我拉着苏辄之往门口走,“既然徐麻子不想说,那就一个人在这里面壁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对本王说。有劳钱大人随本王到隔壁房间坐坐,本王倒是有些事想单独与钱大人谈谈。”

钱司库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跟我出门,出门前他还不忘对着徐麻子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

我在心中冷笑,嘴长在徐麻子脸上,钱司库手再长也不可能从隔壁伸过来堵这边的嘴。

把钱司库扔进隔壁的房间后,我折返出来找了两个小厮道:“你们给本王看紧徐麻子,他要是在我回来之前死了,你们两个就去给他陪葬。”

“是……”两个小厮吓得腿都开始抖,冲进门去直接把徐麻子五花大绑。徐麻子也学乖了,被比他职位低的人绑了也不敢还嘴。

苏辄之现在异常急躁,他把我拉到一处墙角问:“主子要怎么做?”

“要博弈。”我对苏辄之说。

“博弈?”苏辄之眸色一紧,“莫非主子又看出什么棋局?”

苏辄之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我曾用棋盘放米的例子给苏辄之解释了两个月前流民人数如何被人操控。乍一听“博弈”二字,他会往下棋的方向想也不奇怪。

第168章 责罚

乍一听“博弈”二字,苏辄之会往下棋的方向想也不奇怪。

不过我摇头说:“我不是破了什么棋局,我是要设一个棋局,让钱司库和徐麻子下棋。”

“此话怎讲?”苏辄之抿唇问。

我非常严肃地跟苏辄之说:“两人对弈时,想要赢得棋局,就要做两件事。一方面是尽力保全自己,另一方面是尽力克杀对方。在我的家乡,只要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两个人,都叫做博弈。

“现在我要花一炷香的时间给他们两个设个局,让他们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相互猜疑。我看这两人绝非可以共患难之人,只要他们之间有嫌隙,他们这两张嘴就肯定关不严。”

经过一年的接触,苏辄之对我的信任度稍有提升,他颔首道:“旦听主子吩咐。”

“随我来。”我和苏辄之先走进关钱司库的房间。

“钱大人。”我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跪地上的钱司库,“本王在门外点了一炷香。钱大人要记住了,你和徐麻子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你们可以畅所欲言,想说什么都可以。

“不过本王要先立个规矩,你和徐麻子,谁要是先说出你们与泰王爷之间的瓜葛,本王就放了谁。至于没有开口的人,或者比对方后说的那个人,就莫怪本王翻脸无情了。”

我起身,伸头往门外看一眼。“动作还挺快,香已经点上了。”

我故意激将道:“本王看徐麻子比较老实,他应该会先把事情说清楚的。辄之,我们还是先去隔壁问问看吧。”

“是!”苏辄之何等冰雪聪明,我的戏只演了一半,苏辄之的表情就缓和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走到徐麻子的房间,我把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

还没等徐麻子说话,我突然说:“隔壁有动静了!辄之赶紧跟本王去隔壁看看,钱大人有话要跟本王说!”

我和苏辄之还没走出房门,徐麻子便一声嚎了起来:“我说!王爷不要走!我说!我先说!”

苏辄之把房间里的人打发干净,关好房门后示意徐麻子可以开口。

徐麻子手脚都被绑着,眼泪鼻涕塔拉了一脸。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样子还要窝囊,“王爷不能杀奴才,泰王府的赵夫人是我表姐!王爷要杀了奴才,得罪的可是赵夫人哪!”

一个晴天霹雳从我两只耳朵贯穿而过,一时间我甚至有些耳鸣!

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到底听到什么!

转过头,看着同样怒目圆睁的苏辄之……

“辄之……”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的嘴唇是颤抖的,就连我的手指脚趾都开始跟着颤抖。“这个人……我保不住了……”

尽管我很是心疼袖中的手绢,但是这种时候我只能抽出手绢硬塞进徐麻子嘴里,彻彻底底把他的嘴封死。

我用力拉开房门,胸中剧烈的压抑感根本没有因为接触到新鲜空气而缓解。

“王爷!”钱司库房里的小厮出门说:“钱大人有话想对王爷交代。”

“让他跟苏大人说,那些狗屁不通的话别让本王听见!”我踉踉跄跄往回跑。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爷!求王爷给下官一次机会啊!!!”身后是钱司库鬼哭狼嚎的哭叫,叫得像鬼一样难听,难听到让我恶心想吐!

苏辄之没有去理会钱司库,他叫人封了钱司库的嘴便跟着我一路走出听事房。

真不敢想象,我曾经在这种地方住过七日。那时候我只觉得听事房是个冷清有霉臭味的地方,现在我发现听事房是个腐烂的地方。腐烂的不仅仅是听事房,是整个王府,更或许是比王府更大的范围。

跑到一处回廊,我撑着柱子才勉强站稳身子。

“主子小心!”苏辄之从后面扶我一把。

我回过头,看一眼脸色比我还差的苏辄之。“辄之,这件事,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苏辄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稍后我会详细审问。”

“有劳!”我对苏辄之拱手抱个拳,“我以前从来没亲手杀过人,但是这次我是真的保不住这两个人了。动手要干脆,别被其他人发现什么。”

走到院落门口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恍惚,头重脚轻下盘发虚。

“凭什么你长这么丑还可以和王爷住一起?王爷究竟是瞎了哪只眼睛看上你这种人?!”院中传来汗青公子骂骂咧咧的叫喊。

“我是长得不好看,不过你长得比还丑!要不是因为你长得丑,王爷怎么可能看不上你!丑八怪!丑八怪!”再走近些,芍药的叫骂声听起来也无比清晰。

“你们都别吵了!”月季从中调解道,“汗青公子,王爷留我们在房中只是为了伺候起居,并无其他。公子莫要误会了王爷。”

我和苏辄之走进院落的时候,正好看到汗青公子和芍药吵得面红耳赤,阿龙和另外三朵小花正努力把两人拉开。看样子,他们之前还动过手。

见到我,汗青公子顿时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方才的气焰嚣张瞬间灰飞烟灭。他跑过来扑我怀里便开始撒娇:“王爷!听那个新来的小丫鬟说王爷不要汗青了,汗青做错了什么王爷不要汗青了?呜呜呜呜!”

“王爷!”芍药破开嗓子大叫,“我何时说过那种话!”

我头本来就疼,被两个孩子一闹,感觉我可以原地安息了!

我用力推一把汗青公子,推不开。

汗青公子不仅没有从我身上起开,反而更加用力粘我身上。“王爷别赶汗青走!汗青不走!”

“放肆!”苏辄之一把将汗青公子从我身上撕下来,再一把将汗青公子甩给阿龙抓着。

苏辄之走到芍药面前,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小小一个仕女,竟敢以下犯上,顶撞王府客卿。罚跪三个时辰,就地思过,跪下!”

芍药曾是苏辄之亲自从高丽买回来的,她对苏辄之本就惧怕得很。现在见苏辄之像罗刹一样暴怒,吓得她两腿一软便跪地上,连哭都哭得小心翼翼。

第169章 劝慰

见苏辄之像罗刹一样暴怒,芍药被吓得两腿一软跪地上,连哭都哭得小心翼翼。

苏辄之看向另外三朵小花怒叱道:“见下人顶撞客卿,你们几个非但不加劝阻,反而从旁煽风点火!罚跪一个时辰,就地思过,跪下!”

另外三朵小花自然是觉得委屈,她们一边跪着一边向我投来求助的眼光。

可惜我现在自身难保,明天我这个王府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说,我哪里还有精力替小妹妹解围。

最后苏辄之看着如临大敌的汗青公子,一字一句呵斥道:“身为王府客卿,公然在王府中与一干下人厮斗。言辞粗鲁,行为放荡,有辱府规,罚回房禁闭三日!”

汗青公子还算识相,眼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

回到厢房,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完全陷入自我营造的颓废之中。

苏辄之刚要出门时,我一把抓住苏辄之,恳求道:“麻烦帮我把阿虎找来,其他人,我不放心。”

“好。”苏辄之的声音也很虚,就像他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一样。

“还有一件事!”我垂下头说:“要是瞒不住了,今晚就把大家遣散了吧,能跑多远跑多远。”

苏辄之捏一把我的手心说:“事情还没有那么坏,毕竟主子也是王爷,泰王殿下其实奈何不了主子什么。”

“那就好。”我稍微松口气,“谢谢。”

苏辄之出门没多久阿虎就进来了,阿虎脸上依然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真羡慕他这样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过来。”我朝阿虎招招手,“今天你就在这里陪我,别的地方哪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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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轻浮的薄云背后,是一轮半遮半掩的圆月。月色正白,皎皎银盘惹得众星追捧。

我独自坐在桑树下,往腰间裹几层紧实的深衣,面料是月白,正好与头顶的明月交相辉映。

三杯两盏淡酒,入口醇香,咽之微醺。

如夜已深,夏蝉只偶尔躲在枝叶间放出几声蝉鸣,然后由收敛了声音,留得一方清静。

可惜了,要是我的心神能如夏夜一般清静该有多好。

如果苏辄之处理的及时,现在钱司库和徐麻子的尸体应该是死凉了。

在这个嫉妒变态的男权社会,男人可以拥有数不尽的女人,但是每个女人却只能属于一个男人。就比如泰王除了王妃和几个侧妃外,不知还染指过多少个姑娘,赵夫人便是泰王不计其数的女人中的一个。

我从未见过赵夫人,只听人说那是个很得泰王宠爱的女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得到泰王宠爱的女人依然不甘寂寞,竟然会与十三王府的短工有私通!

徐麻子以为他自称与赵夫人是表姐弟就能蒙混过去,可是这么明显的逻辑错误怎么可能被轻易掩盖。如果赵夫人真的是徐麻子的表姐,赵夫人必然要将徐麻子留在泰王府才能捞到更多好处。

也正因为徐麻子从赵夫人那里尝到甜头,今日见到我时他以为我与赵夫人是同类人,所以才敢对我肆无忌惮。

赵夫人这一招真够阴毒的,将徐麻子留在十三王府。两人既可以借着十三王府时常去泰王府传礼的时机幽会,平时徐麻子又能够避开泰王府的耳目。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不造杀孽,可惜徐麻子的孽障太深,深到我不杀他泰王就不会放过我。我与泰王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情,我根本没办法向泰王交代。

“秋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我身边坐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闭上眼睛,撇过头去不看碎玉公子。明知我喝了酒还故意来我面前撩拨,这肯定又是苏辄之的意思。“碎玉先生今晨未来与我讲书。”

“呵呵!”碎玉公子笑得十分坦然,“听闻秋月之前在将军府住了三日,想来应是十分劳累。今日午后又要盘点,我怕秋月劳神过度,会伤了身子。”

“哦。”我背朝碎玉公子抱住一块青石,“有劳先生思虑周全。”

“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周。”碎玉公子无意间在我背上轻轻划过一条细线,牵着我的心跟着揪了一下。“我不来也没叫人告知秋月一声,让秋月久等了。”

“无妨。”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受情绪影响,“要是我等的人也能像先生这般,主动来与我说说话,陪我坐一坐,我便心满意足了。”

碎玉公子终于收了他若即若离的挑逗,用严肃认真的语气问我:“秋月,有句话我要问你。可是苏将军与你说了什么苏公子的不是?那日苏公子在你房内唤了一夜的秋月,可是第二天我才知道你早就跑到将军府去了。

“苏公子固然行事刻板了些,可他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知会一声,丢下苏公子一人便跟着苏将军走了,而且一走还是那么多天。昨日你从将军府回来后更是性情大变,你在将军府究竟听到看到了什么?”

“呵呵!”我从喉咙里哼出冷笑。我哪里是在将军府看到了什么,我明明是在十三王府看到了无比香艳的一幕。要不是我定力好,之后的三天我不是在将军府下不来床,而是在十三王府下不来床。

经过碎玉公子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个问题来。“我离开的那天晚上,王府里可曾来过倌儿姐之类的女人?”

“女人?”碎玉公子怔愣半晌说:“应是不曾来过女人。最近半年,府上有几位公子虽偶有去花街柳巷,却没人敢把外面的倌儿带回来的。”

一道莫名其妙的伤口在我心尖撕开又愈合,愈合又撕开。“我若能得这样一个忠仆,此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秋月?”碎玉公子强行把我掰转过身,“我虽不知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知道今天是你第一次下令杀人。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你有什么委屈的只管与我说说,说出来定会好受些。”

第170章 安抚

“先生多虑了。”我看着皓月当空,释然一笑,“先生不要看我放走一个阮芗,就以为我没有设计杀过人。先生仔细想想,西门焚烧尸体那日,兵部一口气抓了二百余人,经过审讯后又陆续捕获漏网同伙四十余人。那些人临死前,每个人都在地牢里喊了整整三天三夜。”

碎玉公子闻言退缩些许,他看我的眼神逐渐从怜悯变成惊恐。

我笑着凑近碎玉公子说:“我放走阮芗一个人,却收获了钦天监四十三颗人头。二七一十四个道士被围剿时当场服毒自杀,四七二十八个道士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流成河。还有一个上和真人本来就只剩一个人头。

“从钦天监里逃出来的只有六个人,除了上允真人和他带走的四人外,就只有被我故意放走的阮芗。阮芗去了哪里,我时刻派人盯着,说不准哪天上允真人就把他自己的人头也送我手上来了。”

“秋月……”碎玉公子僵硬地摇头,“我知这不是你的本意,你本意并非想要杀人。”

“先生非我,怎知我心中所想?”我问碎玉公子,嘴角邪魅一笑。“原谅恶人是地藏王菩萨的事,我要做的就是把恶人送到地藏王菩萨那里去。无辜的人,我拼了命也会保;该死的人,我从不姑息。”

碎玉公子从眼角到嘴唇都在颤抖,他此生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渭南侯府被满门抄斩。此时听到我设计剿杀了那么多人,想必他以后对我是彻底不会再有任何好感了。这样最好,这样他离开王府的时候不会再有任何挂念。

我起身往回走,“今日我的四个仕女被罚了跪,我现要在回去看看她们可都还安好。碎玉先生请回吧,明日辰时,我等先生来为我说书。”

“秋月!”碎玉公子一同起身,“其实你不用如此为难自己,府中诸事,苏公子自然会打理得当。再不济,府中诸多客卿也非等闲之辈。有什么事你交给我们便是,何必非要亲力亲为?”

我没有转身,只留了一句话给碎玉公子:“先生进王府的时间比我长,先生必然比我更清楚,王府就是个从骨子里向外糜烂的地方。无论是苏辄之还是诸位客卿,你们终归是有离开王府的一天,唯独我秋月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

“所以我想趁你们离开之前,把王府里的污浊洗涤干净。待你们走了以后,我也好有个清净之地虚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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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院门的时候,芍药还一个人跪在院子里。听到我的脚步声,芍药不敢抬头看我。

“月季!”我朝西厢房喊一句。

“主子。”三朵小花立刻从西厢房里出来。

我将腰间广袖朝芍药那边划过,“你们带芍药去更衣吧。”

芍药从下午一直跪到深夜,期间一直不敢哭闹。此时见我心软,芍药憋了三个时辰的眼泪一下子流得跟黄河决堤一样。果然还是个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在大人面前装可怜。

我终是放心不下,等芍药盥洗过后,我又去西厢房查看。我甚少到东西两个厢房走动,东厢房一直是阿虎住,原本西厢房是轮值的小厮住。后来我把院子里的小厮全都打发走了,西厢房便空置出来。

芍药可怜巴巴蜷缩在床上,她跪得时间久了,估计今晚腿是伸不直的。

我坐到床边,轻轻给芍药揉腿。发现她一双小细腿僵硬得厉害,我自己也心疼得不得了。

我对四朵小花说:“是我疏忽了,带你们进府却没跟你们交代清楚。我这个主子当得没你们家将军威风。将军府里天是老大,苏将军是老二,全府上下对苏将军毕恭毕敬。

“可我这王府不行,我没有你们将军那点魄力。你们别看我是个王爷,可是面对府上的每位公子我都要礼让三分。你们尤其不能得罪苏长史,在这个府里,他说话的份量最重。如果我和苏长史意见有冲突,只能是我听苏长史的。

“你们要是还想跟我留在王府,以后就要乖乖听从其他公子的话,不能像今天这样顶撞哪位公子。要是你们觉得跟着我太窝囊,还不如回将军府好,我自然是不会拦你们,明天就可以送你们回去。”

“主子不要送我们回去!”四朵小花一下子就急了。

芍药哭着说:“芍药知错了,都是芍药不好。以后我们不敢再顶撞公子。”

“好了,我不送你们回去。”我拍拍芍药的背,“今天苏长史也算留了几分面子给我,只罚你跪了半天。汗青公子可是被罚禁闭三日,相比之下,你们受得罚还没有汗青公子受得多。

“月季已经来了一个月,对府上的规矩多少知道些。明天我让阿虎再好好给你们上上课,教教你们王府里的其他规矩。你们要认认真真学,以后可不许再犯这种错误。”

“奴婢谨遵教诲。”四个小妹妹齐齐答到。

我苦闷了一天的心情,顿时让四朵小花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单独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没那么多礼数了,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我把芍药翻个身,开始帮她揉另一条腿。渐渐的我心里又开始泛酸,“要是你们一辈子都长不大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们一辈子留在身边。哎……可惜你们总有一天会长大,长成大姑娘,然后嫁到别人家去当媳妇。”

“我们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主子!”芍药离我最近,一把抱我身上就开始撒娇。

“说什么傻话呢。”我用力捏芍药一把,“你们现在还小,我还可以把你们留在身边使唤。按照大安律法,女子十五必须出嫁。到了明年,月季就要最先去嫁人,再过两年便轮到你们三个。”

四朵小花又开始哭丧脸,“我们不要嫁到莽夫家,我们要留在主子身边!”

想想都难过,“我身边要是能留得住大姑娘,我这府里也不会一个女人也没有。这可是皇帝下的令,我府里不能留大姑娘。放心吧,以后我肯定会给你们寻四个好人家,不会把你们轻易嫁给莽夫。”

第171章 诱导

汗青公子从来都没叫我省过心。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因为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所以他必然会承受超越常人的爱恨情仇,因为所有的感情他都无法忘记。

最关键的是汗青公子九岁那年眼睁睁目睹了全族被满门抄斩的惨状,这辈子恐怕是走不出那道心理阴影了。

“逸弦?开门!”我独自一人站汗青公子门外敲门。

门开了,不过开门的是李纪。

“王爷。”李纪躬身行礼,动作倒是恭敬得很,可是他故意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古逸弦怎么样了?”我问。

李纪抿着唇,斟酌半天才说:“公子这几日夜里睡不大安稳。”

什么叫叫夜里睡不安稳?意思是不是晚上失眠?

按照这个逻辑,我又问:“他是不是还在睡觉?”

李纪点点头,稍微往旁边挪开一些。

我进门一看,他的屋子又变回原来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样子,金银铜铁天上地下到处乱飞。不知道他这是在睹物思人,还是在自暴自弃?

李纪很会做事,只给我倒了杯茶就退出门去。

我走到床边,汗青公子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床上。他应该是没睡着,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便貌似不经意地翻个身,正好把外侧的半边床板让出来给我。

这种时候我必须顺着他的意思走,既然他给我让出半边床,我就要顺势躺上去。

“逸弦。”我隔着被子问汗青公子,“还在生气哪?你是生谁的气呢?是生我的气,还是芍药的,或者是苏辄之的?”

“哼!”汗青公子躲在被子里骂道:“王爷不喜欢汗青,秋月也不喜欢汗青!汗青以后只能躲得远远的,免得遭人嫌弃!”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绞尽脑汁硬是说出一句能把我自己肉麻死的情话,“如果烟云能够化作字体,我会在漫天星群上写下你的名字。无论沧海桑田,我都把你刻在心里。”

“又在骗人!”汗青公子伸出头来瞪着我,“那日若不是苏哥哥出面,你才舍不得责罚那几个丫鬟!我在房里等你三天,可是你三天都不来看我……”

说着说着,汗青公子满脸委屈,没品没相大哭起来。

常年被关在王府里果然是长不大,明明汗青公子的相貌已经长大成年,可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他这副哭相,怎么看怎么像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弱智青年。

“是我不好。”我用手绢仔细帮汗青公子擦着眼泪,“我这几天被一些事给耽误了,没能抽出时间来陪你。”

“哼!”汗青公子又用被子蒙住头,“你忙着陪你那几个丫鬟玩吧!”

“她们有那么好玩吗?”我忍不住问,“要是你觉得她们好玩,我让她们来陪你玩几天怎么样?”

汗青公子缩被子里闷了好一阵,最后恶狠狠地说出两个字:“不要!”

他这样子,明明就是对新来的几个小妹妹太过于好奇,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口。也难怪,他从九岁开始就被关在这王府里,从此再没见过女人。

庙里的和尚好歹还能见到进香的女施主,汗青公子是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过这种话我不能给他点明了,不能出王府本来就是汗青公子心口上的伤,我要是说明了就等于是在他伤口上又洒一把盐。

我扯开汗青公子的被子角,替他理了理鬓角上湿漉漉的头发。“这么热的天,窝在被子里会生病的。”

“哼!”汗青公子一脚把被子踢开,直溜溜躺在床上不看我。

我耐住性子问他:“逸弦,你想不想去王府外面看看?”

汗青公子顿时一僵,直愣愣看着房顶,没有说话。

“你进王府八年。”我说,“刚来的时候只有九岁,现在你都长成十七岁的大人。这么多年,外面的人都没见过你,其实他们是认不出你的。”

汗青公子的呼吸变得很微弱,额头上渐渐析出细密的汗珠。

我扯过手绢替他把汗水擦干,“不过你直接这么走出去不行,王府里的其他公子别人是见过的,心思缜密的人随便推断一下就能猜出你的身份。所以想要出府你就要乔装打扮一下,换个身份出去。”

汗青公子转过头问我:“秋月是让我扮作下人随你出门?”

“不是。”我挑挑眉,手指在汗青公子的脸颊上摸索一番,“你只有扮作一个女人的样子出门,别人才不会怀疑你。”

“你!”汗青公子皱眉瞪眼红耳根,“你在戏弄我!”

“我是说认真的。”我看着汗青公子的眼睛说,“连我自己出门都要扮作女人的样子,上次你碎玉哥哥跟我出门的时候也打扮成一个女人。其实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长得漂亮就有人疼,你说对不对?”

“才不对!”汗青公子嘟着嘴说,“我才不要扭扭捏捏走路。”

“你看我走路的时候何曾扭捏过?”我捏捏汗青公子的小鼻尖,“女人走路本是不扭捏的,所谓扭捏之说纯粹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污蔑之词。说认真的,你到底想不想跟我出府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顾,二者皆可抛。

走出王府这件事的诱惑太大,汗青公子心里再是有一万个不想穿女装,可是在面对禁闭与自由的时候,他依然会放下颜面选择自由。

我带汗青公子回到我的厢房,候在门外的四朵小花见了汗青公子赶紧拜万福说:“给王爷、公子请安。”

“免礼。”我朝四朵小花挥挥手说,“我和汗青公子有事,你们没事不要进来打扰。”

“是。”四朵小花好奇地盯着汗青公子看。

汗青公子傲娇得紧,他表面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整个余光完全落在四朵小花身上。月季年长些,做事稳重,汗青公子对月季的兴趣不大。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到十二岁的三个小妹妹,进门前还不忘跟芍药互相撕个鬼脸。

进门以后,我语重心长地说:“逸弦啊,你比芍药大六岁,怎么你的言行举止倒像是跟芍药一个年纪的。”

第172章 定妆

进门以后,我语重心长地说:“逸弦啊,你比芍药大六岁,怎么你的言行举止倒像是跟芍药一个年纪的。”

“才没有!”汗青公子不服气,“明明是那个小丫鬟没大没小,区区一个丫鬟也敢跟我顶嘴!”

我没忍住笑,在汗青公子脑门上弹一指头。“说得好像你多懂长幼尊卑一样,你看看你现在跟我说话的语气,还当我是个王爷吗?”

“我!”汗青公子欲言又止,最后一个人气嘟嘟地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了。

“好啦!”我把汗青公子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在家里还讲究那么多礼仪教条岂不是活得累,大家不如都活得随性点。就像我把你当弟弟一样,你也可以把四个小丫鬟当妹妹呀。”

“我才没有这种又笨又丑的妹妹!”汗青公子都十七岁了还没走出叛逆期,要是再不去外面放放风,恐怕他这辈子都过不完青春期。

我把汗青公子的头发解开,认真给他梳发髻。“这个月我和其他几个王爷进宫去参加祈福宴,我看宫里的那些宫娥宫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我倒是不知道你以前见过的女子有多貌若天仙,竟然能够比我带回来的四个小妹妹还要好看。”

汗青公子白眼一翻,说:“女子应以端庄为美。门外的四个乡野村姑蛮横无理,粗俗野蛮,此番怎可与美貌相提并论?”

“看来你对美女的研究还是很到位的嘛。”我开始在汗青公子脸上打底,“等一下出门你可要以身作则,给门口的小妹妹示范一下什么叫端庄秀美。”

“哼!”汗青公子的口头禅已经变成哼哼唧唧,能用哼哈二字回答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半炷香后,我给汗青公子画了一个少女装。眼尾和卧蚕都用玫瑰红勾勒,一张脸显得楚楚可怜。天生丽质就是好,只要底子在,无论怎么画都是个美人。

我从衣柜里拿出两套褙子说:“我让苏辄之按照你的身材给你新作了两套衣服,你看看你喜欢哪一套?”

汗青公子眉头一皱,“为什么你穿得是霓裳,我却只能穿褙子?”

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是个服装控!“我只有在家里才穿霓裳,出门以后我至多就是穿一身襦裙。你要想活命,出门以后就别穿得太招摇。免得被哪家世子公子的看上了,我可舍不得把你嫁到别人家去。”

“你又在奚落我!”汗青公子突然羞红了脸,“不就是穿个褙子么,我不会穿!你帮我穿!”

说罢汗青公子太平双手,理所应当等我替他更衣。

“公子不能进去!”我刚刚给汗青公子换好衣服,就听到月季在门外说话。“王爷有吩咐,不让人进去打扰。”

“哦?”碎玉公子好奇的声音随之传来,“做什么这么神秘?连我都不能进去?”

“碎玉哥哥来了!”汗青公子顿时瞪大眼睛,整个人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我宽慰汗青公子:“你这幅扮相迟早是要见光的,就算今天你不给庄仲砚看,等你出门那天还是会被他看见。你放心,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他占你口头便宜。”

汗青公子急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我顾不得他眼里的明示暗示,咬咬牙还是把房门打开了。

我开门就是一句超级欠揍的老鸨腔调:“诶哟!是那阵风把碎玉美人吹来了?我这王府里什么都多,就是姑娘不多。既然碎玉美人来了,那就进来坐坐。我保证把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快进来!快进来!”

碎玉公子脸上瞬间写满“如临大敌”四个字,“秋月!你要做什么?!”

“别站在门口呀!”我拖着碎玉公子往里走,“站在门口多没意思,我在屋里给美人准备了上好胭脂水粉,唇脂软膏。我保证,美人看了一定喜欢!”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碎玉公子想要挣脱我的钳制,“秋月的品味我放心,我今日有事,择日再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硬生生拽这碎玉公子往屋里走,“现在府中长工短工都活动起来了,美人不必诸事都要亲力亲为,有什么事吩咐给下人办便是。”

碎玉公子终于认识到什么叫好奇害死猫,不过他自己非要往枪口上撞,我今天要是不给他好好上一课,以后汗青公子在他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

碎玉公子明显是知道汗青公子会被我化女装,故意来看汗青公子笑话的。尽管他对进门一事十分不情愿,但是他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汗青公子在哪里。

“碎玉美人这是在找什么?”我故意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跟着碎玉公子东张西望。汗青公子当真脸皮薄,眼见碎玉公子进门他便躲了起来。

“我听说……”碎玉公子尴尬地说,“刚才汗青来过?”

“来过呀!”我答得利落,“来了好一阵的。你是来找古逸弦的?”

碎玉公子忍不住又在屋里看两圈,问:“汗青走了?”

我小嘴一噘,“美人真叫我心寒,来了我的房里却还惦记着别人!你每日与我说完书便急着离开,好似我这里有妖怪会吃人一般。好不容易盼到你在教书之余也来我这里一趟,结果你进门就只管问别人的名字!”

“哼!”我也学着汗青公子的样子一屁股坐凳子上,捏着圆扇一扑一扑往脸上扇。“你若要找古逸弦,直接去他房里找不是更容易,何必非要来我这里大费周章?亏我时刻把你挂心上,可是你心里何曾有过我的位置?”

我瞪一眼愣在门口进退两难的碎玉公子,然后扯开嗓子大叫一句:“古逸弦!人家找你都找到我房里来了,你还不快点出来?!”

卧室的帷幔被一阵微风带着晃了几晃,最后一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小心翼翼从帷幔后面走出来。

“噗嗤!”碎玉公子见到汗青公子的瞬间就笑得站都站不稳,“哈哈哈哈!汗青真乃国色天香!绝世佳人!”

第173章 布阵

汗青公子唯唯诺诺站在帷幔后面,一只手揪着帷幔,一只手死死抓着褙子下的长裙。

碎玉公子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他指着汗青公子大笑道:“汗青真乃国色天香!绝世佳人也!”

我把圆扇朝桌子上一扔,逮着碎玉公子便往梳妆台前按。今天不好好收拾一下碎玉公子,以后汗青公子的心理阴影怕是又要多上一条。

“古逸弦!”我对站在一旁发呆的汗青公子发话,“今天我这屋里只留女人。既然碎玉美人非要上赶着来我这里凑热闹,不把他变成个女人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赤忱!”

原本可怜巴巴的汗青公子闻言便是眉开眼笑,他跑过来帮我把碎玉公子牢牢固定在凳子上。汗青公子憋了一下午的委屈,现在找到发泄的地方,还能主动给我提点馊主意:“秋月给碎玉哥哥画双绿眼睛!要蓝绿蓝绿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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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这院子冷清得像个破庙,今天突然热闹得像个楼子。

苏辄之来的时候,我这院子里满地花花绿绿彩旗招展。

“给公子请安!”四朵小花齐齐给进门的几位公子低身行礼。

苏辄之看起来不大高兴,反倒是跟着苏辄之一起来的几位公子只管捂嘴偷笑。

我一手捻着圆扇,一手掐着丝绢,眉目含笑走出门招待来人说:“我说今天早上怎会有紫气东来,原来是今日有贵客到访。难得几位公子来我这里小坐,快往屋里请!”

要不是我跟苏辄之说有要事跟他协商,恐怕他今天是根本不想进我这房门半步。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却是对我屋里藏着的两位美人好奇得紧,他们早已顾不得苏辄之,争先恐后往我房门里挤。

“辄之不进去吗?”我伸手去挽苏辄之的胳膊。

苏辄之顿生嫌恶,还不等我碰到他的衣服他便往旁边退两步,硬生生与我拉开一丈远的距离。

我也不急,苏辄之刻意回避于我,主要就是因为他觉得给自己下药这件事情让他丢了颜面。这件事反倒是让我越想越回味无穷,要是那天我睁只眼闭只眼,将就着苏辄之的一剂情药把他睡了,他现在对我的态度是会变成人渣还是忠犬呢?

我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圆扇忍不住就往苏辄之屁股后面扇两阵风。

苏辄之感觉到我的小动作,怒目横飞回头看我。

我就这么笑盈盈地站他身后,只要能把一眼秋波荡进苏辄之眼里,让我跟他对视一整天我都愿意。

苏辄之忍了又忍,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回过头去继续走他的路。

我还没进门,屋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了,琴棋书画四位公子的爆笑声此起彼伏。与之混杂的,是汗青公子羞答答的“讨厌……别碰我!别看我!”

我走过去挡在汗青公子面前,摆出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骂道:“我说我这庵堂里向来冷清,怎么今天香火这么旺盛。感情你们没一个是来看我的,我人老珠黄不比年轻的美人惹人爱!

“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围着水灵灵的美人转,打发我到一边全当没看见我这个人!亏我整天逼着自己学些琴棋书画讨好你们,遇上个相貌比我水嫩的你们就巴不得把我支得远远的!”

雅颂公子一把将我揽怀里圈着,“秋月跟碎玉学了大半年书,圣人经典不见得能背几页,满嘴的刁钻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碎玉公子辩解道:“雅颂你别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赖。我每日与秋月说得都是儒家经文,天晓得他自己去哪里学些詈词秽语。苏公子还在这里站着,你莫让苏公子误以为我误人子弟,到头来扣了我的月钱!”

苏辄之许是听不下去了,他打断我们的胡闹,说:“王爷找我们来,究竟有什么吩咐?”

我先让几位公子入座,再不紧不慢地说:“今天请大家来,自然是因为我觉得王府冷清太久,想找几位公子玩骨牌。”

“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凤栖公子笑道,“原来是秋月想与我们打牌,打牌这种事何必兴师动众,搞得好像府里又出什么大事一样。”

“可不是么!”我叹口气说,“几位公子来了以后我才发现打牌当真不容易。就拿凑人数这件事来说,我这种人缘差的,从中午到刚才只凑出三缺一,要不是几位公子屈尊前来,今天我这牌怕是打不成了。”

碧云公子出言打断我的话:“我自幼学棋,虽说下棋需得计算,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按照棋谱上所写的方法计算。王爷下棋所用的计算方法我闻所未闻,我要与王爷打牌,怕真的要丢了棋圣这个虚名。”

“哎……”我故作伤心,“就知道你们来了也不肯陪我玩,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平日里只能自己对着墙上的影子玩。时间久了,我被逼着玩出一套自己跟自己斗骨牌的玩法。”

“哦?”落霞公子最先笑起来,“秋月何不玩一把给我们开开眼,你一个人怎么跟自己玩骨牌?”

我从书房抬过一个木盒说:“一日我读《三国志》。看到曹操在华容道一劫颇为凶险,一时心有所感。那时刘备刚刚起家,没有资本,所以他故意在华容道放过曹操,让曹操重振旗鼓后与孙权周旋,刘备好从中获利。

“我便用骨牌在这漆盒中做了一个华容道。最大的一块四方骨牌是曹操,中等大小的五个长方骨牌是刘备设在华容道的五员大将,最小的四个四方骨牌是曹操的四名兵卒。曹操需用四名兵卒引路,一路逃出华容道。”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起身凑过来认真听我讲解,听完后四人都是一脸茫然。

我小时候第一次玩华容道的时候也是满头雾水,就算是对着说明攻略都没有办法把曹操移出华容道。

“我给各位公子玩一次。”我将骨牌摆出“横刀立马”的方位,“华容道只有一个出口,现在的这个布阵叫横刀立马。”

第174章 广而告之

我将华容道摆出“横刀立马”的方位。“华容道只有一个出口,现在的这个阵型叫横刀立马。曹操阵营乃是最大的一个方块,想要从华容道的出口溜出去就要绕开各路兵马。

“我给大家演示一下我研究出来的一条逃跑路线。首先要假道伐虢,然后以退为进,再用上屋抽梯之计引出调虎离山。此时五路重兵已经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不过不用急,我将一路小兵兵分两路,以围魏救赵之势暗渡陈仓。

“曹操大军差不多是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想要反客为主,还需欲擒故纵,从而以达到金蝉脱壳的目的。我让两个小兵在关羽军前面树上开花,再用两个小兵在关羽军后面釜底抽薪。

“关羽军奈何不了曹操大军的空城计,最终只能被前后四路小兵偷梁换柱。曹操大军可趁此机会瞒天过海,直接抵达华容道出口。”

“嗖!”我将最大的一张骨牌从木盒底部的放空抽出,“如此便能走为上计!”

“哈哈哈哈!”屋里顿时发出排山倒海的笑声,几位公子笑得捶胸顿足,“秋月是有多无聊寂寞,一个人躲在房里竟是琢磨出这种玩法。”

“怎么?你们是嫌我的玩法太幼稚?”我将骨牌又放回横刀立马的方位,把骨牌往桌子中间一推,“那你们解一次给我看看。”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嘴上傲娇得紧,可是他们早就对一盒华容道十分好奇。四人围在桌前,你一推我一攮将几颗骨牌左右移动。

不过他们满脸的兴致勃勃很快变成愁眉不展,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也没能像我方才那样把曹操移动半步,更别说移出华容道。

落霞公子最先败下阵来,他问苏辄之:“苏公子,方才秋月的解法你可还记得?”

苏辄之脸色沉得愈来愈黑,鬓间青筋暴跳几下说:“不记得。”

“诶呀!我记得我记得!”汗青公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把一众公子推开,自己挤到最前面,学着我阵法又走了一遍。

落下公子疑惑不解地说:“看你们排兵布阵势如破竹,为何我们却被困在其中进退两难?”

“清廉不比心急。”我从牌盒的夹层中抽出一张纸说:“游戏嘛,就应该雅俗共赏,老少皆宜。若是每个人解华容道之前都要背诵兵法,岂不是显得枯燥无趣了。这是通俗解法,清廉看看这个解法如何?”

落霞公子将宣纸拿过去一看。登时捂嘴偷笑起来。其他三位公子见落霞公子的样子便心生好奇,跟着凑过来看热闹。

这一看屋里就真的热闹起来了,“上上上!这一步是上!然后是左右,左右!不是上下!”四位公子照着写满上下左右的攻略拼拼凑凑,只花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便把曹操大军营救出来。

“妙哉妙哉!”凤栖公子意犹未尽,照着攻略又走了两遍。他杵一把碧云公子说:“碧云,以后你下棋别总说什么棋眼、虎口,你也写一套兵家棋谱,听起来多有意境。”

“你又在不正经。”碧云公子撇过脸,耳根开始慢慢发红。

我和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接触的不多,要不是我时不时厚着脸皮去找他们讨教点琴技和棋艺,估计他们巴不得这辈子都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两个在我面前说话不多,总是给我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也有顽皮的一面,只不过他们只把说笑留给彼此罢了。

“诸位公子觉得我这骨牌可还好玩?”我问。

“甚好!”凤栖公子说,“照着这通俗解法反复摸索几遍,大致是能记住解法了。”

我把骨牌拿回来,重新放了一个阵法说:“这是齐头并进,奚生不妨再来试试这个阵法?”

凤栖公子眉头一皱,“怎还会有其他阵法?”

“不止这个。”我笑着说,“我还能摆出十四中阵法,与普通骨牌不同,每一种布阵的解法之间丝毫没有任何联系性。不能说学了其中一个阵法就能推导出其他阵法的解法。”

凤栖公子不大相信我说的话,他用横刀立马的原理走了三步,不过短短三步过后他自己就把自己困在一个死循环里面。

“当真有趣。”最后凤栖公子不得不服输,他问我说:“秋月今日叫我们前来,便是为了与我们探究这骨牌的解法?”

“这个嘛……”我终究是不好意思将真实情况说出口,但是眼下藏着掖着也不是个办法,“几位公子有所不知,我今年实在有些囊中羞涩。那日获得凤焦琴纯属侥幸,其他几位公子的寿礼我暂时还没钱购买。”

“秋月。”落霞公子打断我的话说:“那些身外之物可有可无,原本我们只是把那些玩物当作闲情逸趣,并未有多看重。没钱购买就不要勉强,我们早就说过,那些东西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我嘟着脸上的包子肉说,“你们不能跟着我就过寒酸日子。那些东西都是很好很重要的东西,不仅对你们很重要,对生产制造宝贝的人也很重要。

“工匠还等着把宝贝卖了,赚了钱以后制作更多更有价值的宝贝出来。购买那些珍宝,本身也是对民间手工业、制造业的一种支持。要是谁都不肯出钱买,那些技艺很快就会失传的。”

我这番话一出,就连苏辄之都听得目瞪口呆。

我摆弄着骨牌说:“我现在虽然没钱,但是我可以赚钱呀。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我不能做,不过合法经商总可以吧。我会做很多华容道骨牌,拿出去卖。等我赚了钱我就可以把那些宝贝都买回来了。

“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要拜托大家一件事情。要想把骨牌卖出好价钱,广而告之就要宣传得到位,让全京城上到权贵下到市井都想买我的骨牌。市井之中最是好宣传,我已经安排人去做推广。

“问题是市井虽然多销,却是薄利。单靠普通百姓的购买力是没办法赚够那么多钱。”

第175章 坦白

我两手一摊,只能跟诸位公子实话实说:“骨牌在市井虽然多销,却是薄利。单靠普通百姓的购买力是没办法赚够那么多钱。所以嘛,我想从官府人家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手上捞点钱,嘻嘻!”

“秋月!你这胃口不小啊!”碎玉公子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指不定又给你安几个骂名。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怎么从那些富贵人家骗钱,你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我乖巧地给公子们拜个万福说:“所以这件事需得仰仗诸位公子,我为每位公子做了一份精装版骨牌。正好最近大家在府外的社交范围越来越广了,不妨出门的时候带上一副骨牌,有空的时候给一起吃茶听曲的世佳公子露一手。”

我让月季把准备好的骨牌拿出来,满屋子的公子脸色随之变得千奇百怪。

凤栖公子是笑意最浓的一个,他挑去一副朱砂纹饰的骨牌说:“我看此事行得通,整日以丝竹会友,时间久了难免心生无聊。茶言之余玩一番骨牌,的确可以打发许多时间。”

“咳咳!”苏辄之貌似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离凤栖公子最近的碧云公子也跟这出手推了一把凤栖公子。

凤栖公子面色忽而由红转白,对我拱手行礼说:“凤栖言辞唐突,望王爷赎罪。”

“啊哈哈!”我憨笑两声说:“何罪之有,大家能在京城多结交些朋友是好事呀。要是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能顺便捎上我,也带我去涨涨见识不是更好?嘿嘿!”

我以为我这句话能够打破尴尬,没想到苏辄之突然起身,一双肃穆瞬间把室内温度降到零度以下。

“我等告辞!”一群公子只每人随便捡了一副骨牌,出门以后落荒而逃!

“你们……”我本来还想说两句挽留的话,可是苏辄之那种肃杀三千的气场太强烈,吓得一群美人跑起来跟逃难一样!

好吧,我承认,我又说错话了!

嘤嘤嘤!天王盖地虎啊!老子在这个王府里说得哪句话能顺得了苏辄之的耳朵啊?!

既然一群美人都急着逃命去了,眼下我也应该把保命当作第一要务认真对待!我要以退为进,做守为攻,先把过错承认下来,再择机寻找突围的机会。

“辄之,今天我说话有些突兀,你不要生气啊!”我才一转身就开始放低姿态,装出一副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苏辄之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寒毒入骨的眼神把月季也吓走了,再顺手关上门。

大事不妙啊!苏辄之这是要关门捉贼?!我不过就是想跟这其他几个公子出去感受一下京城的风花雪月,苏辄之为了不让我出门不至于把我打成个残废吧?!

“诶嘿嘿!辄之,冷静,冷静!你……你你不要冲动啊!”我一步步往后退,可是我眼里呈现的却是苏辄之逐渐放大的身影。“我是说着玩的,那些公子都是以文会友,我这种文盲他们才不会带出去的。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会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我终究是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身后是檀木床沿。这床窄得很,哪怕爬到床上外往后退三尺,那也只剩墙壁了!

这画面太血腥太暴力,我不敢看!

我一屁股坐床上,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宣判……

“扑通!”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睁眼一看,苏辄之莫名其妙又跪我面前了。

咦?苏辄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跪地上做什么?

“辄之有愧主子信托,耻心丧尽,天理难容。”苏辄之义正严辞,好一副凛然赴死的样子。

我把手绢在苏辄之眼前晃了晃,我看他应该是没毛病的吧?

苏辄之脸上痛苦的表情在渐渐扩大,“这几日,主子性情大变。这其中都是辄之的错,我不该觊觎主子,对主子有非分之想,竟然妄图玷污主子。”

我不否认,苏辄之的一剂情药彻底把我的脑回路觉醒了。不过苏辄之编谎话之前都不考虑以下逻辑,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他也说得出来。

我滑到地上,蹲苏辄之面前,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主子?”苏辄之瞳孔骤然扩大。对嘛,这才是他该有的正常反应。

我慢慢凑近苏辄之,近到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稍微动一下就会不小心亲到对方脸上。

我用指尖勾起苏辄之的下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妩媚到我自己都能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觊觎美色的人明明是我,辄之何必替我扛下所有罪名?若是辄之当真对我有半点心思,也犯不着假用情药壮胆。”

苏辄之想要往后退,却被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回轮到我一点点向他逼近,他往后挪一小步,我就往前爬一大步。苏辄之很快被我逼得睡翻在地上,我也顺势爬上去,把他整个人压在身下。

“辄之。”我对着苏辄之耳边轻轻吹出一口气,“你明知我对你爱慕日月可鉴,你为何还要那般引诱于我?你可知我为此后悔了许多天,只恨我自己空有贼心却没有贼胆。

“你可知我每次看到你时,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感觉就像我饿了很多天,然后有一直鲜美的羊羔放在我面前。那天你把自己烤的外焦里嫩,色香味美送到我房里来,要不是我定力好,你早就被我吃干抹尽了。”

苏辄之一双眼睛瞪得贼大,圆溜溜的眸子已经成了一双四白眼。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而胆怯,就像一只落入猎人手里的兔子一样。

我用指尖勾勒着苏辄之脸上的轮廓,一鼻一眼都俊秀得像是刻刀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辄之,下次来侍寝的时候,别再吃那些情药了,会伤身子的。我希望辄之能心甘情愿来我床上,我们可以,这样。”

我俯下身,蜻蜓点水在苏辄之的红唇上小啄了一口。

“不可!”苏辄之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他一把将我推开,抽身后连滚带爬地往房门方向逃窜。

第176章 探病

以前我看府上一群美人的眼神总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现在我发现完全没必要。反正那个短命的小王爷给我设定了一个美人入怀、左拥右抱的生活,我以其躲躲藏藏,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享受我的舒爽人生。

“碎玉美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差人来告病。”我走进碎玉公子空旷得跟寺庙一样的屋子,一屁股坐他床边体贴问候。

“千祥!”我对门外喊一声。

“王爷有何吩咐?”千祥说话的语气十分恭敬,恭敬到他都不敢抬头看我。

我指着窗户说:“把书房的窗户打开,透透气。越是生病了越是需要新鲜空气,这么捂着只会把病情越拖越重。”

千祥很是为难,站在原地踟蹰不定。

我皱眉问:“莫非又是哪个太医说生病了不能透风,透了风容易受凉?”

“是!”千祥眉宇间的为难舒展开,“确实是太医吩咐的。”

“一群庸医!”我自己起身走去书房,把四扇窗户全部打开。“太医院的医术莫不是跟钦天监学得?病不见得能看好,歪理倒是说得一套一套的!”

“王爷?”千祥犹豫许久才问:“如此窗户大开,当真行得通?”

“自然是行得通。”我跟千祥说,“这大热天的,从外面吹进来的风比屋子里的温度还高,况且我没有开卧室的窗户,风并不会直接吹到仲砚身上。仲砚生病了,尤其需要新鲜空气中的一种成分,叫做……”

“叫做什么?”千祥好奇地等我把话说完,不过我这话当真是不能说完。

“没什么。”我急忙转换话题说,“总之就是室内要通风,不是那种敞开吹的大风,而是微弱缓慢的柔风。你只需把窗户开着,就算不起风,空气自己也会流动的。”

“是。”千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仲砚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我问千祥。“我昨天都不知道,直到今天早上你来告病我才知道这件事。太医来得也忒迟了,怎么昨晚不去传太医?”

千祥小声说:“公子昨夜只说有些头痛,今早才开始发热。公子一发热我就去告诉苏公子了,苏公子也即刻去请了太医。”

“下次需得小心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交代千祥说,“仲砚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做,只要不是辛辣忌口的东西,能吃就多吃点。”

“是。”千祥又应了一声。

我走回床边,看着眉头紧皱的碎玉公子。他似乎是做了恶梦,一面额头冒汗一面轻微挣扎。我抽出手绢帮他把脸上的汗珠擦掉,经过我的擦拭,碎玉公子平息许多。

没想到他会突然病这么重,额头脸颊都烫得要命。

看了许久,正当我要离开时,碎玉公子恰巧醒了。

“秋月。”碎玉公子虚弱地唤我一声。

“你还病着,要多休息。”我拍拍碎玉公子,“我不打扰你了,你先睡,等晚上我再来看你。”

“秋月。”碎玉公子想要伸手拉我,不过他的动作过于迟顿,最后还是我主动握住他的手。

“不急。”我安慰他说,“你现在只需把病养好就是,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有得是时间说。念书的事你也不用操心,府上的公子各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教我这种蠢材绰绰有余。”

碎玉公子不放手,拉着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秋月不要对苏公子心急。”

“啥?”我又帮碎玉公子擦了一次汗,“你这病的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碎玉公子眼神涣散,不过口齿尚且清晰,“苏公子心里有秋月,只是他向来斯文雅正,不好意思将心意说得直白露骨。”

“诶呦!”我原本以为碎玉公子只是随便得个感冒,现在看来简直是得了脑膜炎啊,说话颠三倒四的。“你都病成这样就别替苏辄之操心了。我虽然思维不活络,但是他心里有没有我我还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碎玉公子抓我抓得越发紧,“昨日苏公子不肯吃你唇脂,你不要生他的气。”

“我去!苏辄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一个相当不好的画面从我脑中闪过,莫不是苏辄之昨天被我调戏以后恼羞成怒,出门就把这件事情转述给其他人听?

呵呵!那我现在的公众形象是不是已经变成猎色狂魔了?

“苏公子并没有对我说过什么。”碎玉公子说,“昨日我们刚离开你厢房不久,苏公子也跟着跑了出来。我见他嘴上沾了你的唇脂,大致的事情已经猜到了。”

喵了个咪的,这府里的人不仅读书厉害,侦探能力也是扛把子的水平。看到苏辄之嘴上沾了我的唇脂就能把事情猜得**不离十。

碎玉公子捏捏我的手心说:“我昨天看得清清楚楚,苏公子步伐虽有些慌乱,可他脸上是带笑的。你或许在为他的逃脱懊恼,其实他心里一直高兴他占了你的便宜。”

既然碎玉公子这么说,我便顺着他的话,语气不善地问:“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主动去染指苏辄之?明明是他想主动占我便宜,然后被我赶出门去了。”

“此话当真?”碎玉公子迷迷糊糊的眼睛突然睁得贼圆贼圆的。

“当真个屁!当然是假的!”我真不懂碎玉公子都病入膏肓的怎么还有闲心牵红线,“苏辄之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怎么看得上我这种村里来的乡巴佬!得了,这件事你真的别操心了。

“我跟苏辄之本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我嫁给他也没多少共同语言。到时候我跟他每天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感情这种事情,讲究得是情投意合,门当户对。我跟苏辄之八杆子打不着,硬拉一起岂不是活受罪?”

碎玉公子眼中流过一丝哀怨,“秋月,你心里可有苏公子?”

碎玉公子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笑眯眯地凑近碎玉公子说:“美人病一场怎就满嘴的酸味?美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装得全是你。”

第177章 激将

我笑眯眯地凑近碎玉公子,语气带上一丝暧昧:“美人病一场怎就满嘴的酸味?美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装得全是你。”

碎玉公子闻言瞬间把他的软脂玉手从我掌中抽离,他看我眼神就像在看一头饿狼一样。

我暗自好笑,替他拉好被子说:“类似的话我也跟苏辄之讲过,他的反应跟你一样,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所以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要不是我们被各自的身份限制在这王府离,他肯定是能躲我多远就躲我多远。”

“秋月……我……”碎玉公子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心急,好像撮合我跟苏辄之是他接手的特殊使命一样。

“好啦!”我宽慰碎玉公子说,“且不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就拿性别来说,我跟苏辄之都是男的,我们两个在一起成何体统?我的确是被皇帝下了限制,这辈子都不能娶媳妇,但是这种罪我一个人受不就得了,干嘛还要拖苏辄之一起下水?

“不能娶媳妇又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情,两个男人混在一起更是上不得台面。苏家还要靠苏辄之光宗耀祖,我拖累着苏辄之岂不是既耽误了他又耽误了苏家?

“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会察言观色,不过经过一年多的磨练,我差不多是能看出苏辄之的一些喜怒哀乐。我在他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为我打抱不平。缘分这种东西,最是不能强求。上辈子我对身边的每个女人都好,可惜她们一个个都看不上我。我这种人天生缺爱,命数被刻在先天命理当中,后天补不回来的。”

******

从碎玉公子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又掉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我这个策略算不算是破罐子破摔?府上一堆公子每天假意讨好我,看他们演戏我自己都觉得累。

我这个人要求又不高,讨好我的方法特别简单。只需有空找我聊聊天,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跟我分享一下,那我们就是真情实意的好兄弟了。

可惜一群美人喜欢跟我刷脸卡,讨好我的方法就是跟我玩虚情假意的暧昧游戏。我又不是那个短命的小王爷,对着一群生理结构跟我一样的老男人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啊!

以前我脸皮薄,被他们随便调戏一下就羞得无地自容。现在我想通了,脸皮顶个屁用!再这样发展下去我只会被一群公子牵着鼻子走,我还不如撕开脸皮当个贪财好色的王爷,看他们还有谁敢跟我继续玩下去。

敲开汗青公子房门口,和昨天一样,又是李纪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古逸馅弦又不高兴啦?”我问李纪。

李纪还我一个和善的笑容,他眼尾的皱纹随之多出两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硬生生往房子里走,李纪也奈何不了我。

好么,汗青公子昨天的房间已经够乱了,今天的布置比昨天还乱。看样子他昨天回来以后摔过东西,所以金属器物横七竖八掉在地上。我不禁好笑,汗青公子还是挺聪明的,摔东西只摔砸不烂的东西,比如瓷器字画他就不摔。

“逸弦,怎么又生气啦?”今天汗青公子没有给我留空地,我只能抬个凳子坐他床边。

汗青公子躲在被子里骂道:“秋月欺我年幼,故意让我出丑!”

我在心里大大的叹口气,“你都十七岁的人了,跟年幼二字实在是不沾边。我就算要欺你,也不能以年幼为理由欺你呀。再说了,我欺你什么了?”

汗青公子露出他气嘟嘟的小脸说:“昨日你说不给别人看我扮作女人的样子,结果最后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我被你扮作个女人!哼!骗子!大骗子!”

“诶呦!冤枉冤枉!”我好言相劝说:“昨日我本来是想着给你化个妆就把你送回来的。我怎知庄仲砚会半路杀出来拦了你的去路,被他一闹,等到其他几位公子来了我都没时间把你送走。”

“骗人!”汗青公子叫一句又用被子蒙住头,“强词夺理!狡辩!”

“好啦好啦,这事我也有错。”我拍拍汗青公子说,“是我没有控制好时间,竟然让庄仲砚在我那里闹腾了那么久。不过话说回来,昨天庄仲砚也被化成个女人,你看看他的表现多自然,你要学着点,不然等你出门以后会露马脚的。”

“我不要出门了!”汗青公子捂着头转个身,只留一个背影对着我。

我对着汗青公子屁股上拍一巴掌,“你要是不出去赚钱,我可没钱给你买礼物啊!你出口就要一千两银子的礼物,五千食邑一年的供奉都不足一千两,你的胃口比五千户人家吃得都多。”

“礼物我也不要了!”汗青公子把屁股缩回被子里去,“为了买礼物还要假扮成女人,不划算!”

“怎么不划算?”我憋住笑说,“你只要化妆成一个女人,就可以一石二鸟。不但能出门,还能赚钱买礼物。用自己赚的钱买礼物是很有成就感的,比别人送的礼物更有收藏价值。”

汗青公子不回话,我知道他还在做思想斗争,我故意激将他说:“你要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我看昨天庄仲砚跑来捣乱肯定是因为他也想出门去赚钱。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把机会让给你碎玉哥哥了啊!”

汗青公子登时从床上跳起来,龇牙咧嘴地耍横。“你不能便宜了碎玉哥哥,他害我出那么大的丑,我才不会把机会让给他!”

我两手一摊,“反正你不愿意去,这事又非得有人去做。府上能担此重任的只有你和庄仲砚,既然你主动退出了,那我不是只能让庄仲砚去了。”

“哼!”汗青公子傲娇地咬一下嘴唇,“不就是假扮成个女人嘛,我去就我去!反正不能让碎玉哥哥去!”

“这话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晚我就开始给你上课,教你怎么学女人说话走路。”

第178章 凤焦

听事房一连消停了四天,听阿龙回报说听事房的那群大爷还算安分,自从徐麻子从王府消失后就再没人敢造次。

我到听事房的时候阿龙正好在门口守着。

“主子!”阿龙应了一声。

“今天的进度怎么样?”我问阿龙。

“都按主子的吩咐在做。”阿龙说,“再过两日,第一批货就能送到店铺去出售。”

“不错,辛苦了。”我拍拍阿龙的肩膀,确实是个可靠的属下。“带我进去看看。”

“是!”阿龙在前面引路,我们很快就进到正堂。

正堂还是上次我来过的那个正堂,但是里面的装璜布置却已经改头换面。原本那些带有霉臭味的大麻袋都被扔了,整个正堂里的气味比之前清新不知多少倍。

正堂最大的变化是里面被放了四张大木工桌,十几个个短工围在工作台上抛光、打磨、雕刻、上漆。还有几十个短工坐在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将大木块按照尺寸劈成小木块。

“王爷!”所有短工看见我,都齐齐起身给我请安。他们虽说惧怕我,怕我一个不满意又拖两个人出去杀了。不过他们对我的好奇心明显大于对我的恐惧,一个个都斜着眼睛小心看我,看我整天穿一身女人的衣服。

“大家都辛苦了!”我朝众人招招手,“大家现在多辛苦一点,等这批货卖了钱,我们一起买酒喝!”

短工都是些粗人,不会文人骚客那些弯弯绕的礼仪,听我说得这么仗义,堂内一下子哄笑起来。

我借着兴致问:“你们平时最喜欢喝哪家的酒?”

所有短工分明是嘴馋,却因为忌惮我的身份不敢直说。

我也跟着笑起来,“你们是不是见我穿女人的衣服,你们也想穿?怎么一个二个跟大姑娘似的,话都说不痛快?”

我指着离我最近的壮汉说:“你说!京城哪家的酒最好喝?”

壮汉也是豁出去了,中气十足报了一家店名:“醉仙楼的曲栏最好喝!”

“大哥嘴刁,跟我一个口味!”我笑着朝众人说:“好!等我们赚了钱,我让人去醉仙楼抬两大坛曲栏回来,我们一起喝!”

“当真?”堂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醉仙楼的价格在京城乃至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贵,两大坛曲栏酒那是要花上百两银子的。在场的人当中,就算有人尝过曲栏的味道,那也只是尝过一小口,喝不痛快,更不能把曲栏当水喝。

“我的话自然能当真。”我承诺道,“不过有个前提条件,你们要按时按量把骨牌做出来。要是做不出骨牌,我也没钱买曲栏。”

我的话瞬间让所有工人干劲十足,一想到两天后能一口气把曲栏喝到饱,各个在馋虫的驱使下努力干活。

******

来大安一年多,我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只需要随便读点书,整个人懒得都快要散架了。这几天一下子忙起来,我开始有点睡眠不足。

我本来是想回自己房子去睡个饭前觉的,但是不知道问什么,在鬼使神差的指引下我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凤栖公子院落门口。

他院里的梅树长满了茂密的枝叶,盛夏的梅树张扬着生气,丝毫没有冬天里才有的冷静清幽。

凤栖公子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帮我去宣传骨牌,如果他的推广做得好,估计他连晚饭都不会回来吃。真羡慕他们这些相貌好又有才气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争着请他们吃大餐。

“王爷?”一个小厮从房里走出来说:“公子今日出门了。”

“无妨。”我对小厮挥挥手,“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你们这里了,我就是过来看看。”

“王爷可是来看……”小厮眼珠子转两圈问:“王爷可是来看凤焦琴的?”

咦!这个小厮怎么能猜到我的想法?我确实是相当惦记凤焦琴,自从那天凤栖公子把凤焦琴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弹过凤焦琴以后,我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成了一个音乐大师,凤焦亲也不是现在这种破破烂烂的样子。我抱着漆色饱满的凤焦琴,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从我指尖流出。

那种梦很虚幻,但似乎又很真实。每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的指尖还随着梦中的旋律弹跳。差不多快要有十天没有弹过凤焦琴,我醒过来以后用我房里的琴试过,却怎么弹都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好想再弹一弹凤焦琴,我怕凤栖公子知道我对他的传家宝存有一丝觊觎,更怕凤栖公子会因此对我心生芥蒂。所以我趁着凤栖公子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想趁他不在的时候看看我心心念念的凤焦琴。

“王爷里面请!”小厮恭恭敬敬替我拉着绣帘,“公子吩咐过,除了王爷,其他人都不得碰凤焦琴。公子一直把琴放在外面,就怕哪天王爷来了想弹。”

“你家公子真是这么说得?”我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寻不出任何端倪。为什么凤栖公子会知道我想弹凤焦琴?

“奴才不敢欺瞒王爷。”小厮一路把我引到书房,一把支离破碎的凤焦琴安安静静躺在琴桌上。

我心里一暖,走过去轻轻抚过琴弦琴身。当我切切实实再次触碰到凤焦琴的时候,那种不可以用语言表达的满足感瞬间充满我的整个心田。

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会对一把残琴上瘾!

我转头看一眼引我进门的小厮。小厮很是识趣,帮我倒好茶水后便走了,留我独自一人在书房。

我走到桌前坐下,按照梦中的指法开始弹琴。琴身破了洞,蝇头也不稳,乐曲走音很严重。我有些心疼,若是凤焦琴没有惨遭烈火焚烧,音质应当是冠绝天下的。

我起身仔仔细细打量凤焦琴,琴身上有洞,虽然不会对音高造成绝对影响,但是音箱失了共鸣,琴音不在悠远。

我突然心生一个念头,若是将破洞处堵住,琴音会不会有所好转?

我左手将圆扇的扇面抵在琴身侧面的破口上,右手一一拨过七根弦。

第179章 责骂

我左手将圆扇的扇面抵在琴身侧面的破口上,右手一一拨过七根弦。

“嘿嘿!”竟然有效果,虽然音质连普通的古琴都比不上,但是琴音出现了明显的共鸣。当真是把好琴,琴音绵绵延长,就像丝丝缕缕的细线拴到我的心尖。

我又弹了几遍,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在我听来却无比悦耳动人。

“碰!!!”毫无征兆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撞开!

我惊恐回头,对上两张同样惊恐的脸。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我,好像我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一样。

“你们回来啦?”我胆战心惊地问,“我刚才在……在……弹琴。”

碧云公子的面部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他走上前,用厌恶且憎恨的语气说:“你怎可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弹别人的琴?!”

“我?”我怎么觉得我是不是被人下套了?刚才明明是凤栖公子的小厮说我可以弹凤焦琴的,怎么等凤栖公子回来了又说是我擅自动他的琴?“刚才不是……”

“刚才你趁凤栖不在便借机弹琴,王府里可还有礼法可言?!”碧云公子脖子胀红,作势就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碧云!”凤栖公子从后面拉住碧云公子,“王府里的东西本就是王爷的,琴是,人也是。”

碧云公子怒意更盛,他转身与凤栖公子对视,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引发世界大战!“我一直以为凤栖守气节,没想到凤栖也是这等委曲求全之人!”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看到两位公子因为这件事情吵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应该先征求奚生的同意,是我做事莽撞了。”

凤栖公子对我莞尔一笑,“秋月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我怎会吝啬秋月弹凤焦。凤焦是秋月带回来的,凤焦对秋月的思念丝毫不亚于秋月对凤焦的思念。”

凤栖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是揣摩这种话中有话的时候,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碧云公子真的要动手打人了。

“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小心翼翼往房门的方向挪,“不好意思,我今天来得唐突了。你们消消气,我先走了,再见!”

一直到我逃出凤栖公子的房间,我的一颗心都跳得七上八下的。吓死我了!碧云公子那么斯文一个人,没想到发起火来跟苏辄之有得一拼!

“主子?”我刚刚跑到假山边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啊!!!”我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苏辄之吓了一跳,凤栖公子的消息不至于通传得哪么快吧?我是一路小跑往回赶的,苏辄之的速度怎么能比我还要快?

我整个人摔地上,发簪也摔掉了,一头长发落下来,看起来跟个女鬼一样狼狈不堪。我想爬起来,可是我的脚踩到自己的裙边,才爬到一半又重新摔倒地上。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刚才在凤栖公子那里莫名其妙被请进去又被骂出来,现在还好死不死半路撞到苏辄之!

“主子?”苏辄之走过来拉我。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赶紧在地上滚一圈,虽然滚了一身的泥,不过好歹是跟苏辄之拉开三尺远的距离。

“王爷?!”阿虎从假山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王爷怎么会睡地上?”

见到阿虎,我之前积攒的所有积怨委屈一下子就占据了我的整个脑回路。“呜呜呜!阿虎!我疼,赶紧过来帮我揉揉!”

“王爷哪里疼?”阿虎急急忙忙跑我面前,蹲地上把我扶了坐起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指指自己的几个关节,“我快要疼死了,揉轻点。”

“奴才背王爷回去吧。”阿虎帮我揉着膝盖说。

“好啊好啊!”我不跟阿虎客气,转身就爬他背上。

“奴才怎么觉得王爷变轻了?”阿虎背着我问。

“才没有!”我舒舒服服趴在阿虎背上,“明明是你这半年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这两个月我的腰又肥了一圈,怎么可能会变瘦?”

阿虎上下把我掂两下,“王爷可以多吃点,王爷再长胖十斤我都能背得动。”

“不要!”我说,“我跟楚灵王一样,就喜欢又细又软的小蛮腰。我要少吃点,把腰变细点。”

阿虎背着我嘻嘻哈哈往回走,这王府里人人都跟我人心隔肚皮,唯独阿虎最听我的话。要是府上的人跟我说话都能像阿虎这样坦诚,我也不用整天猜来猜去,花许多时间去猜每个人的真实想法。

苏辄之一路无语,跟着阿虎一起回到我的厢房。

阿虎才把我背进门我就转头对苏辄之说:“你不许进来,我要换衣服,等我换好衣服你再进来。”

苏辄之脸色一滞,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跟他下这种命令。要怪也只能怪苏辄之命不好,正好赶上我有气没地方出的时候跑来我眼前瞎转悠。

我故意慢条斯理地换衣服,我现在不想见到苏辄之。不仅是苏辄之,府上的公子我一个都不想见。我好心好意为他们谋福利,他们转过来还要给我下圈套!

明天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肯定会借着跟苏辄之下棋的机会把我说成个没有教养的野蛮人,说不准都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找苏辄之打小报告了!

等我换好衣服的时候,晚膳正好送来。

苏辄之还真不跟我客气,见我这里有吃得就说要留下来一起用膳。

一起就一起吧,反正以前又不是没一起吃过饭。

开饭以后我一把将阿虎拉到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夹一个鸡腿放碗里,递给阿虎说:“今天你背我回来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体。”

阿虎惊慌失措地看看苏辄之又看看我,然后低着头不敢吃。

我大大方方跟苏辄之说:“想必辄之早就知道了,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我和阿虎一起吃饭。阿虎是我好哥们儿,我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180章 晚膳

我大大方方跟苏辄之说:“想必辄之早就知道了,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我和阿虎一起吃饭。阿虎是我好哥们儿,我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转回来对阿虎说:“哥们儿,吃!有哥哥在,肯定亏待不了你。”

苏辄之沉默了一会儿,对阿虎说:“用膳吧。”

阿虎唯唯诺诺拿起筷子,低着头吃鸡腿,时不时还抬眼偷偷瞄一眼苏辄之。

我往嘴里塞满饭菜,一副大剌剌的样子问苏辄之:“辄之有没有觉得我这种人特别不讲礼数,就是那种未开化的乡下人?”

苏辄之顿了一下,垂着眼帘说:“不敢。”

“呵呵!”我干笑两声,“嘴上不敢说又不等于心里不敢想。说来也巧,不仅是辄之你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府上的其他公子多多少少也是这么想的。”

苏辄之骤然蹙眉,问:“今日可是雅颂说了什么冒犯的言辞?”

“雅颂公子?”我有点跟不上苏辄之的脑回路。今天早上我找雅颂公子学书法,同时他还把碎玉公子欠下的课也给我补上了。“没有。他耐心好得很,他早就知道我学习能力差,所以他对我从来都不报任何希望。”

“可是碎玉说了什么?”苏辄之又问,“碎玉今日患病,神情或有些不清。”

苏辄之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来气!碎玉公子今天疯疯癫癫非要把我跟苏辄之扯一起,当真是神智不清了!

“主子。”苏辄之放下碗筷说:“以前小王爷对碎玉不大好,害碎玉受过伤。许事碎玉病中想起往事,所以才会说出些嗔言嗔语。”

“哈?!”我也放下碗筷看着苏辄之,“照你这么说,庄仲砚的心理阴影还挺独特的!别人说嗔语都是拿着敌人骂,怎么庄仲砚口中说得全是你?你到底许了庄仲砚什么好处,让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都在我面前拼命夸你的好。”

苏辄之闻言双目大睁,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一样。

不仅是苏辄之,就连阿虎也被吓得丢了碗筷。

这对主仆也疯疯癫癫的,听到被夸奖应该高兴才对,除非……

不对!碎玉公子和苏辄之有什么事瞒着我!

今天应该是遇上碎玉公子生病,心里防御降低,所以才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我要是随了碎玉公子的愿,跟苏辄之发展出什么罗曼蒂克的关系,碎玉公子又能从中受到什么益处呢?

我抛开一张臭脸,换上情深意切的笑容看着苏辄之,“辄之,你喜欢我吗?”

苏辄之脸色瞬间转白,唯有耳根开始渐渐泛红。

“切!”我重新捞起自己的碗筷,“明明一点都不喜欢!”

苏辄之朝阿虎使个眼色,阿虎一个机灵就准备起身走人。

“干什么去?!”我又一把将阿虎拽回来按凳子上坐着,“回来!吃饭!”

阿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委屈得像小狗一样。

“行了!别装了!”我给阿虎和苏辄之各添了一筷子的菜,“在家里还要演戏,这日子过得累不累?!你不觉得累我还觉得累呢!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会强迫你非要喜欢我。

“你要是觉得我秋月耿直善良,可以当个君子之交萍水相逢,我自然是乐意之至。你要是觉得与我这种蠢材为伍会丢了你苏辄之的颜面,我肯定不会主动来打搅你的私人生活。

“以后我们就是同僚关系,在明面上我是领导,你是下属。在私下里你是领导,我是下属。当然我们也可以做平辈,有什么事情一起商量,有什么困难共同克服。”

苏辄之一张脸越来越红,最后红晕一直然道脖子根。听我说那么多话,他不仅没有表示赞同,反而羞答答回我一句:“辄之自然是喜欢秋月的。”

我勒个去!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行行行!王府的一贯作风就是这样,我也不好破了你们的规矩。你们爱怎么玩暧昧就怎么玩暧昧吧,开心就好!嗯!你们开心就好!”

我抢在苏辄之辩解前说:“我们两个的爱情故事暂且放一放,我们先讨论下一个章节。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从宽,今天由于我的失礼,我让石奚生为难了。当然,张宪海为了替好友打抱不平,跟我发生了一些言语冲突。

“这件事情过错主要在我,我未经石奚生同意就擅自去他屋里,还弹了他的凤焦琴。我知道,凤焦琴是石奚生的传家宝,我不该擅自动他的东西。对此我已经做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希望府上的诸位公子能够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辄之全程就像在听恐怖故事一样。别说是苏辄之,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心里发凉。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怪老头手里讨来凤焦琴,结果现在我连碰一下凤焦琴的资格都没有。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王爷。”阿虎对我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凤栖公子也太小气了。我都听我哥说了,王爷那天在制琴坊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赢回凤焦琴。赢回凤焦琴明明是王爷的功劳,为什么凤栖公子还不许你弹琴?”

“没事。”我又拿了一个青瓷小碗给阿虎盛了一碗汤,“这件事你别管,好好吃饭。”

“哦!”阿虎乖巧地低头喝汤,不再插嘴。

我对苏辄之说:“有劳辄之有空在一琴一棋两位公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我无意冒犯,纯粹只是一时好奇心过剩。我这种人没见过市面,难得见到稀世珍宝,手脚毛糙了些。”

苏辄之眼角的肌肉抽了两下,说:“此事主子没有错,是凤栖和碧云吝啬了。”

“辄之不必偏袒我。”我说,“每个人都有珍爱的器物。是我做事不知轻重,犯了两位公子的忌讳。我看他们在气头上,估计现在不想见我。这件事我真的需要你帮忙,麻烦你先帮我安抚一下两位公子,然后我过两天再去登门道歉。”

第181章 歌舞坊

汗青公子坐我旁边,沿路都往窗外东张西望。

想来也是可怜,汗青公子自从九岁以后就没出过门。要是让我在那个王府里被禁足八年,我肯定不能像汗青公子这样纯真开心。

“秋月你快看!哈哈哈!”汗青公子随便往我肚子上敲一拳,下手没个轻重,疼得我差点把中午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求你高抬贵手,下次打我的时候别把我一拳打成残疾人!”我揉着肚子随汗青公子往外看。

是几个卖艺的杂耍正在耍把式。我不由得心里一惊,但愿汗青公子饱饱眼福就够了,回去以后他千万别学着人家玩这种勇敢者的危险游戏。

“还有那边!那边那边!你快看!”要不是我扯住汗青公子,他怕是真的会一个激动冲大街上去。

汗青公子这种半生没有出门的状态,我根本不敢把他丢大街上去自由发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我和卓泉公子出门的时候能够被钦天监的上允妖道认出来。虽然那次有可能上允妖道是先认出了卓泉公子,然后才认出我的,但是以此类推的话,汗青公子也有可能会被别人认出来。

“你能不能端庄点?!”我把汗青公子的身子掰直了说,“做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个傻大妞一样!”

“哼!”汗青公子不屑一顾地说:“外面那两个小丫鬟的样子比我还傻,你怎么不去说她们?”

我往汗青公子的弓腰驼背上拍一巴掌,“我看你是学什么都不走心!昨天我跟你讲了一晚上,结果你屁都没听进去!你能不能提高一点自己的行为准则,不要拿自己跟几个仕女相提并论。

“好歹你现在穿得是大家闺秀的衣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像什么话?坐直了!收腹!抬头!闭嘴!”

汗青公子一张小嘴啄得像只公鸡一样,我让他闭嘴他就故意扮丑相给我看。

我索性把手绢挂他嘴上当个面纱,好歹把他的鬼脸遮起来。“我是让你上街学习女人是怎么走路的,你的眼睛能不能多看看街上的女人,不要老拿着那些戏班子看。”

“戏班子里面也有女人!”汗青公子跟我强词夺理,“街上这些女人长得丑死了,不中看!”

哎……汗青公子并不是在信口雌黄,其实街上的大部分女人确实不中看。会在街上随处抛头露面的都是市井女人,绝大多数长相平平,行为粗俗。那些金枝玉叶的官宦小姐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瞎转悠的。

问题是我又不能随随便便带汗青公子去哪个达官贵人家里做客,

优秀的教材是教学成功的关键,现在缺乏范本,教学根本没办法开展。

“阿龙!”我对轿子外面叫一声。

“主子!”阿龙凑过来回话。

我指着城南的方向说:“调头,去歌舞坊。”

“歌舞坊?!”汗青公子和阿龙不约而同地反问我。

“对!”我重复一边说:“就是去歌舞坊。我知道那里的顶楼有几个雅间,是专门给官家的夫人准备的。”

“是!”阿龙虽说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让轿夫调转了方向。

汗青公子激动得一头扑我怀里,力气大得差点撞断我两个肋骨。“秋月你真好!”

“知道我好就给我听话点!别进进去以后跟个耍猴的一样,左边挠两下右边杵一拐。”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汗青公子推开。他的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做事情更是一天比一天鲁莽!

歌舞坊的老板娘很会来事,只看一眼我和汗青公子的穿着打扮就找了个刚进园子的小姑娘过来伺候茶水。

老板娘笑得亲切可人,简直就跟见了财神爷一样。老板娘拿过名录折子问:“夫人、小姐今日可要点戏?”

我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们今日是第一次来,对你们家的戏不甚了解。”

还没等老板娘推荐,汗青公子抢着问:“敢问妈妈,今日可有《十八摩》?”

我一扇子朝着汗青公子面门扇去:“姑娘家的,怎么能听这种低俗下流的东西?!”

老板娘捂嘴偷笑,她经营歌舞坊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老板娘笑盈盈地说:“小姐难得出来一次,不如听个折子如何?我们这的瑶依姑娘嗓音最甜,给二位点一曲《牡丹亭》可好?”

“甚好!”我抢着帮汗青公子应了,免得他又说些莫名其妙的曲名出来。

等老板娘走后,我警告汗青公子说:“你等一下再说些不入流的东西出来,我立马把你带回去。以后你也别出门了,好好在家里面壁思过。”

汗青公子又开始噘嘴,一张嘴俏得像多喇叭花一样。

“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姑娘?简直就像个流氓!”我真真是被汗青公子气得不轻,“挺胸!抬头!收腹!等一下你好好看看人家清倌儿是怎么走身段的,回去以后要学着人家走路,听见没有?”

“哦!”汗青公子懒精无神地坐直身子。可惜他没坐小半盏茶的时间又怕勾栏上,样子就像一条人型大蟒蛇。

瑶依姑娘唱功确实不错,歌喉婉转悦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身段也好看,一颦一笑温柔娴静,一步一摇似喜似羞。一双桃花眼更是楚楚动人,视线所到之处百媚横生。

汗青公子看得连连傻笑,我却开始后悔把汗青公子带这里来了。

我原以为歌舞坊中的倌儿都是清倌儿,表演的节目应当是矜持稳重的。没想到倌儿就是倌儿,她们的表演的主题不是艺术本身,而是引得看官下次再来。

所以瑶依姑娘就像是修过媚术一样,念对白的时候不是看着搭档念,反倒是把一双桃花眼里的勾魂摄魄全丢到台下。

汗青公子许多年没见过女人,更没见过这种漂亮女人。他现在的样子就是像第一次下山的小和尚,随便遇上个会勾引人的小妖精就把持不住了。

一曲唱完,我眼疾手快地跳到汗青公子身后,用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唔!”汗青公子抬头,瞪大眼睛看我。

“别说话!”

第182章 秋月

一曲唱完,我眼疾手快地跳到汗青公子身后,用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不许出声,不许喝彩,不许叫好!”我叮嘱汗青公子说,“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要是向往常哪样叫好,下面的人会以为有女土匪下山了。”

“唔唔唔!”汗青公子拼命点头,眼巴巴等我放开他的嘴巴。

“行了,回去吧。”我放手说。

“怎么就要回去了?!”汗青公子一下子就急了,“哪有听一支曲子就走的?好歹多听几支呀!”

我们还没争议出结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位官爷这边请!”方才老板娘与我说话只是大方,却不谄媚。不像现在,声音酥得可以掐出气泡来。

老板娘把一群人带到我们隔壁,那几人不仅走路的动静大,说话的声音也响。在歌舞坊说话这么大声,也不怕听不见台上的倌儿在唱什么。

“你们听说没有,十三王爷最后真的把凤焦琴弄到手了!”隔壁的男人甲说。

我和汗青公子听到隔壁的人在议论我,我们两个赶紧沉住气竖直耳朵往隔壁听。

“这事谁不知道!”男人乙说,“这事还是甄老头自己跟别人说的,十三王府的秋月公子弹了一首绝佳的曲子。甄老头一高兴就把琴送给秋月公子,我看甄老头不是喜欢秋月弹琴,甄老头分明就是看上秋月的美色。”

“你说得不对!”男人丙打断男人乙的话说,“我听人说,其实秋月就是十三王爷本人。”

“你们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男人甲说,“我可是听十三王府的人说的,秋月是秋月,十三王爷是十三王爷,他们两个不是一个人。只不过他们两个长得有**分像,就连府上的人都经常会把他们搞错。”

“你怎么能肯定秋月和十三王爷是两个人?”男人乙问。

男人甲得意地说:“别的不说,十三王爷我是亲眼见过的。上个月进宫祈福的时候我还特意盯着十三王爷看了好一会儿。他那长相,别说扮女人,就算是当个男人也算不上拔尖。可是秋月长得倾国倾城,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再说,十三王爷以不学无术闻名天下。你何时听说过十三王爷会弹琴?甄老头的耳朵可刁得很,就连凤栖先生都没能从甄老头那里讨得半点好处。”

男人乙反驳说:“听闻兵部和户部的人都被十三王爷戏弄过,那时候十三王爷就是扮作个女人的样子去愚弄户部尚书赵大人。我听户部的人说,十三王爷扮作女人去试探赵尚书,结果赵尚书上钩啦,哈哈哈!”

男人甲冷笑道:“赵尚书那个老色鬼,是个女人他都不放过。这事我也听说过,后来赵尚书让户部和礼部的官员参和十三王爷好几本,说十三王爷罔顾人伦,阴阳颠倒,有辱皇家颜面。”

“那不就是了。”男人乙说,“我就说十三王爷就是秋月,不然赵尚书也不会上钩啊!”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甲说:“赵尚书从不挑食,什么货色都要。就算是你这副长相扮个女人都能去勾引他。十三王爷和秋月长得虽然像,但是肯定不是一个人。有些孪生子,长得特别像,但是总会有一个比另一个好看。

“十三王爷和秋月就是那样,脸长得虽然像,不过十三王爷没有秋月惹眼。还有他们两个的脾性也不一样。见过秋月的人都说秋月温柔如水,十三王爷的暴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们想想钦天监的下场……”

“嘘!”隔壁的其他几人同时让男人甲禁声。

隔壁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甲打破尴尬说:“来这里不谈朝政,妈妈,拿折子来!”

“走吧。”我小声对汗青公子说,“此地不宜久留。”

阿龙跟在我和汗青公子身后,我们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

“夫人怎么就要走了?”拿着折子上楼的老板娘正好遇到我们,老板娘笑盈盈地说:“夫人若是听不惯曲子,园子里还有一处小院可供玩赏……”

“妈妈怎么还不上来?”方才在屋里的男人甲突然走出门了,然后就看见老板娘貌似不经意地挡了我的去路。

完全是出于本能,我极速抬起扇子遮住汗青公子的脸,可是我自己却暴露在吏部侍郎眼皮底下。

吏部侍郎两只眼睛越睁越大,看我的样子差不多是跟看见阎王一样!

“此厢对不住妈妈了。”我用对老板娘说:“我家姑娘年幼,见不得生人。”

老板娘瞬间明白我的意思,赶紧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我将圆扇塞汗青公子手里,让他遮住脸先走。

“秋月公子留步!”吏部侍郎冲下楼来想要拉我,幸好被阿龙从中先一步拦住吏部侍郎的来路。

我转身朝吏部侍郎拜个万福说:“奴家今日犯耳疾,听不大清楚倌儿都唱了些什么。若是回去后王爷问起,奴家只得抱憾今日来的时间真不凑巧。”

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吏部侍郎刚才那声秋月公子叫得太大声,引得五六个男人闻声一同走出来一看究竟。

“秋月?他就是秋月?!”几个男人站在楼上大呼小叫,“当真和王爷长得有几分相似!”

我拉着汗青公子一路跑进轿子里躲好后才长舒一口气,汗青公子抱怨说:“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听个曲都会听到有人议论秋月!”

“哎!”我拿回扇子猛扇几下,“你是不知道,我哪次出门听不到关于我的传闻。我秋月承包了金陵八成的绯闻,自从我来大安以后关于我的流言就没消停过。你今天听到这个还算是和谐的,有几次我听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噗嗤!”汗青公子突然笑起来,他贼兮兮地问我:“你是想当秋月还是想当王爷。”

“呵呵!”我趾高气昂地说:“我两个都想当,所以我两个都当了。话说苏辄之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是挺好的,就连我府上的司官也只是见我整天穿个女人的衣服,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就是秋月。”

第183章 汤乐王

汗青公子抓着我问:“为何秋月在府上也要扮作女人?”

“还不是授意于苏大总管!”我翻个白眼说,“他怕我穿着男人的衣服去跟其他朝臣结交。”

“哦!”汗青公子应了一声,没再问,只是转回去看窗外的花花世界。

汗青公子都能一听就懂的道理,我可是足足纳闷了大半年。苏辄之连哄带骗整天逼我穿身女装,我倒是不反感每天都穿女装,问题是府上随时都有几十个老爷们走来走去,就我一个人穿得花花绿绿的显得格外突兀。

尤其是后来我进了几次宫,我这种闲散王爷毫无建树,平时没机会进宫,偶尔进宫几次都是被皇帝请去吃酒。

我在酒宴上虽不怎么说话,却有不少大臣有意无意会过来跟我搭几句讪。一来二去,我跟几个四品一下的朝臣混出几分眼缘。

这些官员大多不怎么得志,要么是先帝在位时家里站错队受了牵连,要么是新晋的官员人脉尚且单薄。宴会散去,跟我搭过讪的官员便有意向到我府上来拜访。

眼尖的人都知道,我在朝中毫无权势,但是暗中总有人认为我是皇帝的亲弟弟,背后又有苏家撑腰。所以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在其他地方升迁不顺,便想着来我这里借一把力。

我整天躲在家里谢绝见客,怎想送进王府的拜帖不仅从来没有间断过,甚至还呈逐渐增涨的趋势。一封封拜帖又捅了苏辄之那个马蜂窝,苏辄之怕我一个没忍住收了官员的拜帖,所以才逼着我穿女装,彻底断了我会见官员的可能性。

我捅一肘子汗青公子问:“你对先帝时期的汤乐王了解多少。”

“没见过。”汗青公子看着窗外说,“只在书上读过。”

我继续问:“你觉得他会不会像我一样,躲家里的时候也是每天都打扮得像个姑娘一样?”

“嘿嘿!”汗青公子偷笑两声,但没再接我的话。

苏辄之大有让我效仿汤乐王的意思,一辈子躲家里不问朝政,安安心心做个空气人。

先帝在位时,汤乐王的处境与我很像,唯一的不同就是汤乐王与先帝并非一母所生。汤乐王常年躲在王府,深居简出,有长达十年的时间没有哪个官员见过汤乐王。

汤乐王一生只爱丝竹雅音,只要有出名的乐师路过京城,都会被汤乐王请到府上演奏。可是,就连进府演奏的乐师都没有亲眼见过汤乐王,因为他总是躲在一块薄纱帷幔后面听音乐。

时间久了,关于汤乐王的传言越来越多。大家都猜测汤乐王必然是相貌变丑陋了,他怕自己的长相惊扰到乐师,所以才躲在薄纱后面不见人。

汤乐王在王府里躲了整整十年,从未正面接触过外人。直到太皇太后薨世,汤乐王进宫出席国丧的时候才被众人见到。

没想到汤乐王其实是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风采翩翩,气宇不凡。关于他毁容的传言一日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汤乐王相貌俊美的佳话。

原本大家都介怀汤乐王的容貌,怕去他府上撞到个丑八怪。后来听说汤乐王貌若潘安,京成里不少戏子倌儿又慕名前去献艺。

可惜那些倌儿各个慕名而去,抱憾而归,汤乐王依然只是躲在薄纱帷幔后面,从不正面见人。

更可惜那汤乐王命短,死得太早,不过四十刚出头便早早撒手人寰。

“哎……”我用手杵着头侧叹口气,“我要是学汤乐王在王府里躲一辈子,估计我的这一辈子也会很短吧。”

“怎会?”汗青公子贼眉鼠眼笑起来,“我也在府里关了将近十年,府里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一辈子不出府也无所谓!”

“你倒是想得开!”我跟着看看窗外,看看窗外满大街的熙然繁华。

轿子刚落地,阿龙就在外面小声说了一句:“主子,有人跟踪。”

跟踪?!我和汗青公子同时打个冷颤。

“看得出是什么样的人在跟踪吗?”我问阿龙。

“看得出!”阿龙回话:“是方才在乐坊那几个大臣的手下。”

我松口气说:“那没事,他们爱跟就跟吧。让月季过来扶我下轿。”

汗青公子突然往外大腿上掐一把说:“秋月可是腿麻了?”

我登时疼得龇牙咧嘴,忍痛骂道:“麻个屁!我是让月季过来做做样子给跟踪的额人看。还有,你也扶着我点!我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是彻底被你害成个瘸子了!”

我被月季和汗青公子扶着走进西南侧门,一道最能体现我们身份的门。这次尾随后面的人应该不会起疑心了,我走得就是门客该走的门。

幸好汗青公子个子矮,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长得跟月季差不多高,看起来倒是像极了一个小丫鬟。

其实汗青公子的学习能力很好,只不过他天性顽劣,喜欢和别人对着干。我之前教他走身段,他故意学得一瘸一拐的。现下该他认真的时候,他走得倒是一板一眼贤淑端庄。

走进院落,廊下已经坐了个人。那人灵动的眸子往我们身上一看,顿时媚眼如丝。

汗青公子又开始急了,“碎玉哥哥你怎么又在这里?!你不许看我!你转过头去!”

碎玉公子嗓子哑得很,“我哪里是在看你,我看的明明是秋月。”

汗青公子赶紧往东边跳出好几步,然后愤愤不平地说:“你明明就是在看我!秋月现在在那边,你的眼睛盯着我这边做甚?!”

碎玉公子慵懒笑道:“我原本是在看秋月的,可我发现你比秋月好看得多,走起路来跟耍把式的人一样。莫不是你今天出门见到耍猴的,学了一个身段回来?”

“你……”

“好了!”我打断他们两个的调侃,走过去拉着碎玉公子进屋。“来了怎么一个人坐外面,你病着,坐外面不好。”

“不冷。”碎玉公子说,“昨日不是你说得,需得有流通的气我的病方才会好。”

碎玉公子怎么也这么爱钻牛角尖,“气这种东西无孔不入,你放心进屋,只需将窗户开启,屋内的气自然便会缓慢流动。现在是暑天,我看你不是中了风寒,是得了风热。越是这样越是该少在日头下暴晒。”

第184章 晚宴

我对碎玉公子说:“现在是暑天,我看你不是中了风寒,反是得了风热。越是这样越是该少在日头下暴晒。我已经差人将西瓜丢进井里,你若是渴了我现在就把西瓜捞上来给你吃。”

“我要吃我要吃!”还没等碎玉公子答话,汗青公子就跑过来像个无赖一样讨西瓜吃。

我一扇子敲汗青公子脑门上!“西瓜是留给仲砚的,仲砚还没发话,你瞎起什么哄?!”

“哼!”汗青公子脖子一扭头一歪,像个螃蟹一样横冲直撞朝门外走。

“你要干什么去?”我问。

汗青公子不服气地说:“找苏哥哥,让他给我买西瓜!”

“回来!”我大喝一声,“我这厢房再穷酸也少不了你一口西瓜肉。为这种破大点事跑去找苏辄之,到时候他又要小题大做!”

汗青公子就是拿捏住我的软肋,遇上什么事都拿苏辄之来压我。

我这王爷做得真够窝囊的,每天要看一个管家的脸色过生活!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碎玉公子会跟着煽风点火,把我烧得外焦里嫩。但是今天碎玉公子一改常态,他忧心忡忡地问:“秋月,听闻昨日你与碧云起了争执?”

我就说碎玉公子病恹恹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感情他是受人所托啊!

我在碎玉公子对面坐下与他平视,直接问:“碎玉公子是来替苏辄之劝架的,还是来替张宪海谈和的?”

碎玉公子没有跟我绕弯子,他也直说:“自然两者皆有。碧云与我说,昨日秋月走后,他懊悔不已。今日凤栖在暖梅阁设晚宴,让我邀你一同前去?”

我还没答话,汗青公子又插嘴问:“我也能去吗?”

“自然可以。”碎玉公子说着不禁笑起来,“不过汗青以哪个身份去?是汗青公子还是汗青姑娘?”

“哼!”汗青公子没好气地拍拍屁股,“我现在就回去洗脸!”

“你不吃西瓜啦?”我忍笑看着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咬咬牙,最后败给肚子里的馋虫说:“等我吃完西瓜再去洗脸!”

******

碎玉公子弱不经风的样子让我看了就心急,我沿路挽着碎玉公子说:“仲砚,你今天病着。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若有什么好吃的,我差人单独送一份给你。你尽管放心,我这人做事有分寸。你不必为了当个和事佬折腾自己。”

“无妨。”碎玉公子淡笑道:“说来也怪,以前我们几个隔三差五就聚一起吟诗作乐,近半年这王府一日赛过一日冷清。今日难得一聚,我便是想去沾些喜气。”

我赶紧认错说:“庄先生提醒得有理,学生记下了。这事都怪我,自从我来了以后都没组织过什么有意义的聚会,搞得大家乐子越来越少。以后逢年过节我们请几个戏班子来,平时我们自己开展丰富多彩的业余活动。”

碎玉公子问:“怎么个丰富多彩法?”

“这个嘛……”我现下确实没什么好主意,我思来想去说:“你们每个人都多才多艺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虽然这些我都不会,不过我当个观众凑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你们还像以前一样,该玩什么玩什么,我在旁边给你们端茶倒水。再不济我跳舞给你们看,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碎玉公子忽而两眼放光,我突然有一种再次落入全套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我倒是不介意跳舞给大家看,问题是我担心苏辄之又会开启说教模式。我摸不准苏辄之的雷区,感觉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冲了他的忌讳。

时间仿佛回到半年前的那个风雪天,碎玉公子也是这样带我来到暖梅阁,第一次见了府上的所有公子。

苏辄之果然从来不参与府上的任何聚会,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以此划清他和门客之间的界限。

我和八位公子一同坐在圆桌前,虽没了紧张,却依然不自在。或许这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并非与生俱来的,是由我们的成长环境所决定的。

其他八位公子很快便有说有笑,唯独我不怎么插得上话,只能乖乖坐在角落里吃自己的饭。

“秋月?”坐在对面的晚枫公子忽然含笑唤了我一声。

“嗯?”我嘴里含着食物不好说话,只得对他眨眨眼睛以示回应。

“噗嗤!”晚枫公子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而后问:“那日你去制琴坊讨要凤焦琴的时候,你可有跳过舞给甄大师看?”

晚枫公子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不仅我被搞得摸头不着脑,就连其余的所有公子都齐齐转头看我。

我摇头说:“没有。”

“当真没有?”晚枫公子眯起眼睛说:“莫不是你不好意思说,所以才说谎骗我们?”

凤栖公子脸色大变,他插嘴问:“晚枫何故如此发问?”

晚枫公子没有回答凤栖公子的问题,反是继续问我:“那日甄大师可有弹琴?”

“有。”我说。

晚枫公子一副板上钉钉的表情说:“想听甄大师的琴音比上天入地还难。你说你没有跳过舞,那你倒是说说,甄大师弹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环视一圈圆溜溜的大眼睛说:“我就站在他旁边,听他弹琴。他只弹了一曲《卜算子》,很短的,没弹多长时间。”

“当真如此?”晚枫公子将信将疑问我。

从方才凤栖公子发问的时候碧云公子就坐不住了,现在被晚枫公子各种暗示揣摩,碧云公子也插嘴问:“晚枫可是又在坊间听到什么传闻?”

晚枫公子最近潇洒得很,几乎天天都出去与朋友吃酒。晚枫公子是曹侗的儿子,想要与他结交的人比往我府里送拜帖的人多出好几倍。除苏辄之以外,晚枫公子是府上最不差钱的一个,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用的都是他爹的钱。

以前小王爷为人霸道,不许门客出去逍遥。现在我撤了门禁,除了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不能出门,其他几位公子经常出去找朋友玩到很晚才回来。

第185章 献丑

半年前,我撤了王府的门禁,除了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不能出门,其他几位公子经常出去找朋友玩到很晚才回来。

今天碎玉公子那种半开玩笑的抱怨,其实就是想说别人在外面有了新乐子就不跟府里的旧人玩,他出不了门所以郁闷。

所有公子当中就数晚枫公子人脉最广,各间青楼戏馆里有什么最新消息都是由他传给苏辄之的。

晚枫公子只需往秦楼楚馆里一坐,各种关于十三王爷的奇怪传言就会飘到晚枫公子耳朵里。大家喜欢和晚枫公子讨论这些传言,自然是因为晚枫公子是十三王府的人,人人都想找晚枫公子做个验证。

这无风不起浪的,怎么平白无故就有人说我跳舞给甄茵看?

晚枫公子呷口酒,颇为得意地炫耀他搜罗到的最新传言:“今日我去风月居,伶倌与我们说了个笑话。她说前几日有人做东请甄大师去风月居喝酒,席间东家请伶倌去跳舞。

“也不知甄大师是听不惯乐师的琴声,还是看不惯伶倌的舞姿,每次都是伶倌刚刚起舞就被甄大师轰出门去。东家砸了重金,让风月居的伶倌都跳了个遍,却没有一人入得了甄大师的眼。”

晚枫公子卖乖说:“东家没办法了,就问甄大师说:这些舞娘哪里跳得不好?结果你们猜,甄大师是怎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晚枫公子。我听得越来越紧张,屏住呼吸听晚枫公子把故事说完。

结果晚枫公子说:“甄大师只回了一句话:没一个跳得有秋月好看。”

“噗!啊哈哈哈哈!”全桌人顿时哄堂大笑,就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东张西望。

我往桌子下面捅碎玉公子一肘子,小声问:“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碎玉公子哑着嗓子问我:“秋月,你这回可要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跳舞给甄老头看?”

“我没有!”我真真是百口莫辩,甄茵怎么能这么坑我!

全桌人一直闹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雅颂公子才说:“你们莫在逗弄秋月了,他脸都急红了!哈哈哈!”

雅颂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逗弄我?意思是我又被耍了?

雅颂公子跟我分析道:“这种笑话就跟本子里写得富家小姐爱慕穷酸书生一样,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只不过被人拿来逗乐子罢了。

“且不说别的,就说京城里会有哪个冤大头肯请甄大师去风月居这种地方?甄大师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不善与人结交,更不喜出入声色犬马之地。所以,甄大师根本就没有去过风月居。

“风月居里的伶倌故意把这个笑话说给晚枫听,就是想从晚枫这里博个彩头。与晚枫一同吃酒的人中,唯有晚枫一人见过秋月。那伶倌的本意是想问晚枫,她的舞姿可还能入得晚枫的眼。”

“啊?”我一时蔫下气来,“我本来还想让你们带我一起去玩呢,结果我连伶倌说的笑话都听不懂。看来我跟你们去了也玩不出什么门道来。”

“这话以后你莫要再挂在嘴边!”碎玉公子刹时变了脸色,“前日苏公子听你说这话时便不高兴,你这话以后要是再说,只会惹他生气。”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我可怜巴巴地看着碎玉公子,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碎玉公子敲着瓷碗说:“你当以何种身份出入烟花之地?是王爷还是秋月?我朝律法,四品以上官员嫖|妓是死罪,所以王爷肯定是不能去。秋月是女人,也不能去。”

“这个嘛……”我小声小气地说:“我不嫖|妓,我就是去看看她们唱歌跳舞,我去找清倌。我还可以化妆成一个老爷爷去,这样就没人能认得出我了。”

“你是嫌皇帝拿你的把柄不够多是不是?”碎玉公子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破了。

我赶紧给他递杯水说:“庄先生教训得是,学生以后不敢了。先生喝口水润润嗓子。”

碎玉公子的气还没消下去,汗青公子又不知死活冒出一句:“秋月替我化个妆吧,下次我跟晚枫哥哥去风月居。”

“你也给我闭嘴!”碎玉公子抓起筷子敲汗青公子脑门上,唬得汗青公子不敢再说话。

吃完饭,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所有人抓住我,非要让我把那天在制琴坊弹得曲子再弹一遍给大家听。

晚枫公子不依不饶道:“荀子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月资质上乘,只跟着凤栖学了半年便弹得比凤栖还好了。”

我这种见光死的琴音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我弹得一点也不好,是甄先生喜好古怪。别人听着好听的他不喜欢,反倒是我这种乱弹琴的人误打误撞正中他的下怀。”

晚枫公子硬是把我抓到琴桌前坐下,他从后面圈着我的腰,不许我动弹。“秋月更应该让我等凡夫俗子开开眼界,什么样的琴声才能正中甄大师的下怀?”

晚枫公子喝了酒,温热的酒气吹到我耳后酥痒发麻。我不敢再继续僵持下去,我的心已经开始跳得不受控制了。

我认怂,硬着头皮把手搭到琴弦上。

晚枫公子终于放开我,退后一步站到我身侧。

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用极其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万分悲痛地开始唱: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

我的琴声一开始,整个房间里就时不时传出稀稀疏疏的窃笑声。等我一曲弹完,憋了一首歌的山洪终于爆发,如洪水猛兽一样的爆笑声几乎能将整个王府掀翻!

“你们这群坏蛋!”我揪住离我最近的晚枫公子,抡起拳头便是一阵好打!“那天甄茵就跟你们现在一样,指着我笑了一盏茶的时间!我被他笑得无地自容,又羞又臊,巴不得立刻起身走人!”

晚枫公子被我打得不行了,他反过来制住我的手说:“我原先是不相信你跳过舞给甄大师看的,现在我想不信都由不得我了!”

第186章 流苏舞

晚枫公子制住我的双手说:“我原先是不相信你跳过舞给甄大师看的,现在我想不信都由不得我了!”

我索性把这件事情认下来,不然他们拿着这个笑话可以笑我一整年!“对,其实我真的跳舞给甄茵看了。甄茵再古怪不过就是个男人,不见得每个男人都喜欢听琴,不过每个男人都喜欢美色。”

晚枫公子一挑眉,他放开我说:“那秋月再给我们跳个舞,是什么样的美色能把油盐不进的甄大师迷倒?”

既然大家都玩开了,我也不再拘谨。“我跳得是流苏舞,我跳舞需得有流苏。”

凤栖公子说:“流苏我这多的是,秋月要多少流苏?”

“要九条流苏。”我说,“屋子里的人,每人一条。”

凤栖公子取来九条流苏说:“怎么看你跳舞也要手持流苏么?”

我接过一条流苏系在自己脚踝上说:“不是手持流苏,是脚戴流苏。”

我将系有流苏的脚在地上踩了踩,流苏便跟我我的动作上下跳动。“你们每人也学我一样,把流苏戴脚上。这屋里狭小,我们去院子里玩。”

一群公子随我走到大梅树下,阿虎已经带着几个小厮在院子里点了亮堂堂的灯火。

我又踩踩地砖说:“我们来做个游戏,你们来踩我脚上的流苏,若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踩到,都算我输。同样的,我若是踩到你们脚上的流苏,你们也输了,输了的人需得退到廊下去。”

“这个玩法好!”汗青公子才一声叫完便冲过来往我脚踝处发起进攻。

我双手抬空,轻巧一步向后凌空。“我这一步叫‘雁字回时别有期’。”

“好一个‘雁字回时别有期’!”雅颂公子乐了。他想从背后截住我的路,却不想我在空中时将手臂抬高合十,重心收回的同时我极速旋转。

原本我是背对雅颂公子的,只须臾之间我已经转了面朝他。雅颂公子被我的腾空转身搞得猝不及防,他想退后却为时已晚。

“我这一步叫‘金风玉露一相逢’。”我本可以一脚踩在雅颂公子的流苏上的,可是游戏不过刚刚开始,让雅颂公子这么早离场未免扫兴。

我故意踩偏一寸,借力从雅颂公子身侧抽身离去。“我这一步叫‘情随流水肃迢迢’。”

落霞公子似乎是想到了对付我的方法,他把手臂张开成十字,准备以一个天罗地网的姿势向我扑来。

我笑盈盈地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直到落霞公子与我近在咫尺时,我将整个身子向后仰去。落霞公子原本想要抓住我肩膀的手扑了个空,反倒是让我有空隙向后翻个跟斗。

一身儒裙随我在空中画出一道彩虹,轻薄的缎面在空中飘逸翩跹。

“好!!!”场上顿时叫好,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方法躲过落霞公子。

我站稳脚跟,微微喘口气说:“我这一步叫‘海棠花下一相逢’。”

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颇有默契,他们准备给我来个合围,一左一右向我冲过来。

这次我从前后左右自然是躲不过他们的围堵,于是我向上一跳,抓住一支粗壮的梅枝。待两位公子跑到我面前时,我的双腿在空中劈出一个一字。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本是想要将我团团围住,结果他们两个自己在我身下撞了个满怀。

我借着梅枝的弹力一纵飞到一丈开外,一袭腰带随我在风中迤逦翻飞。“我这两步叫‘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院中再次响起叫好声。不过这次的喝彩声没有方才那么热烈,因为大家方才还在看表演,现在大家都在想着怎么才能抓住我。

晚枫公子看出我刚才那几步消耗的体力很大,他便把我逼到廊下,一心想要把我的退路断了。

就在他一脚往我流苏上踩过来的时候,我转身爬上身后的柱子。我用力将身体上下翻转,用腿倒挂在柱子上抬平双手。我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盘着柱子飞了一圈。

我从上往下俯视着晚枫公子万般震惊的眼神,然后抓紧时间攀上另一根柱子跑回梅树下。“我这一步叫‘秋空明月悬云上,庭梅开遍画眉间’。”

酌泉公子最为淡定,他不慌不忙朝我走过来,打算就这么四平八稳踩住我的流苏。

我倒不急,由着他向我走近。他往前走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他又往前走一步,我便又往后退一步。一直等我退回到梅树下,我将戴着流苏的退垂直抬高压到梅树上。“我这一步叫‘凌云直上三千尺’。”

酌泉公子蹙眉说:“你若一直这么站着,我们怎能踩得到你的流苏?”

我当然是因为跳累了才用压腿的姿势站在这里休息,不过我坏笑着提醒酌泉公子说:“重山可要小心了,你虽踩不到我,我可是随时都能踩得到你的哟!”

酌泉公子突然意识到他将自己的流苏暴露在我面前,急着往后退了两步。

我又跟几位公子玩了两轮以后才把他们一个个请到廊下站着。唯有碎玉公子生病了跑不动,我便让他笑够了才最后一个把他送回廊下去。

一群公子玩得意犹未尽,我却已经跑得满头大汗。这府里的公子果然是太多了,和他们一起玩游戏我当真然吃不消。

晚枫公子喝着清茶说:“我原本只当伶倌说得是玩笑话,却不想与秋月玩乐后我再无心多看风月居的伶倌半眼。”

我累到不行,只管大口大口喝茶解渴,没力气回晚枫公子的话。结果我的沉默又让其他人得空拿我说笑许久。

我刚缓过一口气,汗青公子猴急地问了一句:“凤栖哥哥,凤焦琴到底长什么样啊?你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眼吧!”

我不动神色往凤栖公子脸上看一眼,只看这一眼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凤栖公子对他的传家宝真爱如命,他哪里舍得拿出来给这么多人看。

我今天本来就是来跟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言和的,这种时候应该表示一下我的诚意。

第187章 知音

我起身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间的曲子想必你们都听腻烦了,不如我给你们弹个我从天上学来的曲子吧?”

汗青公子知道我在阻拦他,他不屑一顾地说:“秋月的琴艺不过那般,再好听的曲子从秋月指尖弹出也都成了下里巴人!”

“那我不用指头弹,我有竹筷敲总行了吧?”我问。

这回汗青公子更嫌弃了,“哪有用筷子敲琴的?”

“怎会没有?”我说,“由波斯传入的扬琴不就是用琴竹击打发声。”

碧云公子比凤栖公子还不想让别人见到凤焦琴,看我把话题岔开,碧云公子赶紧附和说:“我当真好奇天上的神仙听何等音律,不如让秋月弹一曲让我等开开眼界。”

连碧云公子都发话了,汗青公子眼看无望,只得垂头丧气坐一边去喝他的茶。

我把门外的阿虎叫进来说:“阿虎,去准备十五只喝茶用的闻香杯来,要花色一样的那种。”

晚枫公子最先乐了,“秋月何等海量,怎还需要十五只闻香杯?不如一次找一只茶海来,也省了分茶时的麻烦。”

我卖关子说:“我可不是用闻香杯喝茶,我是要用闻香杯奏乐。闻香杯细高且长,我要用十五只闻香杯做一副编钟。”

“用闻香杯做编钟?”凤栖公子舒缓开眉间的忧郁,自言自语道:“闻香杯的形状倒是与编钟有几分相似。可编钟是用不同大小厚薄区分音色差异,秋月找来十五只同样花色的闻香杯,岂不是十五个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要到啦!”我暂不说明原因,故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这边来。

等阿虎好不容易从库房凑了十五只闻香杯过来,我便在每只被子中都倒入一些水,水量由少到多各不相同。我拿着筷子,一会儿敲敲这只杯子,然后再倒些水进去;一会儿又敲敲那只被子,顺便再倒些水出来。

凤栖公子精通音律,从我开始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他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可是其他公子都是满脸疑惑,用一种似懂非懂的眼神看我把一只只杯子里的水倒了又加,加了又倒。

约莫用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我终于把十五个音都调试好了。我站直身子,将竹筷从第一个杯子快速滑向最后一个杯子。

“嗦啦西哆来咪发嗦啦西哆来咪发嗦!”两个清脆的八度音阶随着竹筷的滑动从瓷杯中跳跃出来。

“嚯!”终于所有人都看懂我到底在做什么了,我就是用水杯做了个简易的乐器。

“我再给大家唱首歌,嘻嘻!”我抬个凳子坐下,敲着水杯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晴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

一曲唱完,屋内竟是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我已经唱完了。

我抬头环视众人,每个人的眼中或是震憾或是凄愁。莫非是《水调歌头》的填词太过清冷,所以大家才这般恍不过神来?

就在屋内静谧到连烛火炸裂的声音都销声匿迹的时候,一声清雅的琴声从凤栖公子书房传来。那声音非常小,若不是现在屋内过于安静,我们应当是听不到的。

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琴音夺走了视线,就连我也跟着伸直脖子往雅颂公子的书房方向看。

鬼使神差的,我提起竹筷在其中一只杯子上敲了一下,不偏不倚正好与书房传来的琴音吻合。

我刚敲完这个音,书房又传来两声极其细微的琴音,于是我又在杯子上敲出两个对应的声音。

“凤栖哥哥你房里怎还藏了人?”汗青公子最先打破这份诡异的平静。

碎玉公子突然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说不清的古怪,似乎是觉得我被什么邪物上身了一样。碎玉公子自言自语道:“只怕屋里弹琴的不是个人。”

“嗯?”为什么碎玉公子一说完这句话,所有人就都转过来看我了?虽然我不知道屋里是谁在弹琴,不过屋里的琴音先于我敲杯子的声音,按照物理常识那声音不可能是我制造的回音。

不过很快,所有人的眼光便从我身上移开,然后全部转到凤栖公子身上。难道是凤栖公子做了什么音乐盒之类的东西放在书房,刚才滑丝了发出声音?

碧云公子一步站在凤栖公子面前,将凤栖公子挡在身后。碧云公子又在做什么?碧云公子是不想让其他人再这么盯着凤栖公子看?

碧云公子起手作揖说:“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还是……”

“大家随我来看凤焦琴吧!”凤栖公子从碧云公子身后绕出来,打断了碧云公子马上就要出口的逐客令。

“好啊好啊!”汗青公子早已按耐不住,最先跑书房里候着。

凤栖公子带众人走进书房,走到书桌前,他一把掀开盖在桌上的锦缎。

“啊?!”

“这……”

“怎么会?”

众人结结巴巴说不清话,如果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凤焦琴,估计我的反应跟其他人差不太多。

“这便是凤焦。”凤栖公子沉声说,“其实凤焦与凤栖本就是同一把琴,凤焦就是被烈火焚烧过的凤栖琴。”

看着安安静静垂卧在桌上的凤焦琴,我梦境中那种真实又虚幻的抚琴画面又开始在眼前闪现。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触碰凤焦琴的**,哪怕是摸一摸琴弦都好。

我的一双脚似是受了驱使一般,随着人群一步步向凤焦琴走近。近了,更近了……

凤焦琴就在我面前,我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触摸到琴弦时候的感觉,我抬起右手,在宫音上轻轻一播,一个泛音也轻轻从琴弦上震出。

“秋月?”有人从旁将我从幻境中叫醒。

我回过神来,刚才,我好像?

我好像是离着书桌还有五步远的距离,但是房间里分明还有琴音尚未消散。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没有碰到琴弦就把琴弹响了?

不,应该不是我,刚才肯定有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弹了琴。

第188章 断弦

不,应该不是我,刚才肯定有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弹了琴。

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跟着众人朝我看过来,是碧云公子。为什么他要用这种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看我?

难道是我又触犯到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的底线?说好的不经凤栖公子允许我是不会再随便弹凤焦琴的,但是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竟然凭借一丝幻觉奏响了凤焦琴。

“对不起,我……”我不敢再看碧云公子那种不共戴天的眼神。我今天是来言和的,我不能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我先回去了!”我转身便走。

走吧,这地方以后最好都别再来了!

“轰!!!”我刚一转身,身后顿时传来一声炸裂轰鸣!

疼!!!我双膝落地,一双手死死捂住快要一起炸裂的心脏!

“秋月!”碎玉公子哑着嗓子跑过来问我,“你哪里不舒服?传太医!快传太医!”

屋内瞬间乱作一团!

好痛,心好痛,就像在流血一样痛!难道是我的心脏破了?血流出来了?我现在连喘气都难,每吸一口气都要克服胸闷带来的撕心裂肺!

“秋月。”凤栖公子走到我身边,身子一矮跟着跪了下来。

结果碎玉公子突然拖着我往后挪了一步,似乎想要让我远离凤栖公子。更莫名其妙的是碧云公子也跑过来把凤栖公子往相反的方向拉。

可笑,难道这里的人以为我会和凤栖公子动手打架不成?

说来也怪,刚才胸口的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刚被碎玉公子拖出一步远的距离,我整个人又好得跟没事人一样。

“咦?心口不痛了?”我揉揉自己的胸口,难不成一闪而过的心痛也是幻觉?

“秋月。”凤栖公子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狼狈的样子跟我不相上下。“你带凤焦去找甄茵吧,世上只有他能修得好凤焦?”

我从地上爬起来说:“要能修得好甄先生早修了,我看是……”

我一句话没说完,巨大的痛苦再次贯穿我的整个胸口。只不过这次不是突发的心绞痛,而是我看到了桌上惨烈的一幕——琴弦,断了!

“怎么会断了呢?!”我心急如焚,再不能顾及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的是恶如仇的眼神。我一步蹿到凤焦琴面前,拾起那根绷断的琴弦,试图将琴弦拼回原有的位置上去。

可是琴弦断了就拼不回去了,只能重新换一根琴弦上去。

为什么会断弦?我急得束手无策,巴不得抽一根自己的筋下来给凤焦做琴弦。

“痛不痛?”我摸摸琴身问,“刚才我好痛的。”

咦?!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我慢慢回头看一眼,果然,一屋子的人都把我当作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对着一把琴说话,他们看我的眼神既同情又怜悯。

哎……没办法,谁叫他们感受不到凤焦琴的痛苦呢?我不打算跟他们解释什么,这种事情只会越抹越黑。

“真的只有甄先生能修好琴弦吗?”我问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凤栖公子,“若是这样,那就让我去修琴吧。我知道甄先生脾气古怪,旁人去了他不待见。正好我答应过他送他一把卡尺的,下次去送卡尺的时候顺便让他帮我修琴。”

“什么卡尺?”碎玉公子急着问。

我苦笑一下,“你们还真当我是弹了琴才赢回凤焦的?就我那点破琴艺,别说是甄大师,就连街边卖菜的老奶奶都糊弄不过去。我是用卡尺作为交换才换回凤焦琴的,卡尺乃是新朝皇帝王莽发明的一种测量工具,可以测量头发丝的粗细。

“甄先生制琴弦需得测量琴弦的粗细。以前他只能凭经验判断,以后有了我送他的卡尺,他便可以精确测量,从中省去许多麻烦。”

碧云公子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那种卡尺早已失传,你怎会制作?况且就算你会制作,你也应当先进献给朝廷,然后再赠与甄先生。如此本末倒置,你就不怕皇上不悦?”

我叹口气说:“皇帝的卡尺已经在来的路上,会由一个西方的传教士从西方带到中原。甄先生对我立过重誓,他绝不会将卡尺用于其他任何地方。”

我看向其他几位公子说:“我知道这件事情纸包不住火,你们迟早会知道。我提前跟你们说了,你们也好有个准备。但是你们不可将这件事情大肆宣扬,否则会忤逆天命的。”

碧云公子拦住我的去路,瞪大眼睛问我:“你既然知道卡尺现世会忤逆天命,为何你还要将这种东西送给甄茵?”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铁定蒙混不过去,我索性一口气把话说明白了:“凤焦琴价值白银千两,想要得到凤焦琴,就必须要用与白银千两等价的东西作为交换。甄茵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从他手上空手套白狼?

“我知道违背天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个恶人有我一人来做便可,你们其他人谁都不许掺合进来。但愿那个西洋和尚的脚程能快一点,早点来中原见皇上。”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震惊又惶恐,他们每个人似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我,但是又没有人敢开口。

我转身抱起凤焦琴说:“今日玩得累了,我先告辞。诸位也早些回去休息,多谢凤栖公子款待。”

还没等我走出书房,晚枫公子在我身后问了一句:“秋月可是认得那个西域的和尚?”

“不认得。”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倒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那人将是下一任钦天监监正。他为人温和淳朴,你们可以试着与他结交。他学识渊博,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我懒得看身后众人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表情,恐慌是难免的,不过这种事情嘛,多来几次就会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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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凤焦琴躺在床上,我可以感受到从凤焦琴里穿出来的丝丝暖意。那不是温度的升高,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慰寄。

“王爷?”四朵小花在我床边开了个遍,她们都好奇地问:“这就是凤焦琴吗?”

第189章 中庸

“王爷?”四朵小花在我床边开了个遍,她们都好奇地问:“这就是凤焦琴吗?”

“是啊。”我一遍遍将绷断的琴弦拼凑回去,明知这样只是徒劳,却依然乐此不彼。

四朵小花跟我一起好奇地摸摸凤焦琴,芍药眨巴着眼睛说:“那天王爷非要让我给汗青公子送燕窝,我去到他门口的时候就听他在里面一直说凤焦琴。听他的意思,我还以为凤焦琴有多好呢!”

“难道不好吗?”我问芍药。

芍药撅着小嘴说:“听他的口气,我还以为大家多宝贝这把琴。没想到凤焦琴被火烧得这么惨,依我看这琴的上一个主人也不过如此。”

“或许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闭上眼睛抱住琴,心想但愿这次凤栖公子能够好好爱护凤焦琴,不要再让凤焦琴受到其他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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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床边似乎站了个人,还没等我睁眼就有一阵熟悉的阴风从我耳边飘过。

我浑身一个激灵,睁眼就看见苏辄之面无表情矗立的床边。

呜呜呜呜!苏辄之是不是把我当成个恋物癖了?我昨晚抱着凤焦琴囫囵睡了一晚上。

“辄之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我小心翼翼问一句。

苏辄之沉默半晌,憋出一句话:“今日由辄之教主子念书。”

“哦!”我缩在被子里不想出来。虽说夏天天亮得早,但是这个点还不到上课时间好不好!苏辄之现在是连我起床更衣这种事情都要加以监视不成?

“大人。”山茶哆哆嗦嗦站在门口对苏辄之说:“奴婢……奴婢伺候王爷更衣。”

“嗯!”苏辄之转身出门,路过山茶身边时差点把山茶吓得跌地上去。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来不仅我一个人害怕苏辄之,府上的人没一个不怕他的。就连我纯洁善良的四朵小花也觉得苏辄之恐怖,虽然她们本来就挺胆小。

苏辄之今天可能是有急事,所以想赶紧跟我上完课以后去办他的事。我也不好拖他后腿,火速吃过早餐后就端端正正坐书房等苏辄之来上课。

我打开《中庸》,等苏辄之选一段让我念。

苏辄之盯着我的眼睛看,看得我头皮发麻。他冷不丁问一句:“秋月可是通晓过去未来?”

我等这个问题等了很久,我这种处事风格,被人问起这个问题是迟早的事。

“不能。”我理直气壮地说:“我尤其不知道明天是张三会丢钱还是李四会死老婆,更不知道王麻子出远门去做生意是盈是亏。”

苏辄之停顿片刻又问:“下一任钦天监监正,究竟是何人?”

我没忍住笑起来,苏辄之活得到底是有多累?他从来不参加府上任何集体活动,但是又派各种眼线无时不刻盯着每一个人的风吹草动。

“金发碧眼高鼻梁。”我说,“跟哲别那种长相差不多,只不过哲别的头发是黑的,那洋和尚的头发是黄的。还有哲别的眼睛也是黑的,洋和尚的眼睛跟屋顶上的猫差不多。”

听到此处苏辄之眉头皱得很深,他又沉默很久后才说:“苏家传来消息,甘肃一带从未有过一个叫哲别的波斯商人路过。”

我突然有一种浑身被抽空的感觉,说不出来是喜是忧。

哲别没有去过甘肃,或许是因为他走了别的路线。那样最好,那样他就不会遇上地震。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性,一种我从来都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苏辄之将我不愿承认的可能性说了出来:“一个波斯人不会无缘无故在王府门口蹲守几个月,哲别应是还有别的身份。”

是啊,哲别那么随性的一个人,身边肯定不会缺美人。他不过是见过我一面就在王府门口蹲守几个月。若是哲别敢学苏远一样直接闯进王府来,或许他就不用死守那么久了。

哲别的力气没有白费,最后他还是进来了。哲别确实是在等一个人,准确的说哲别是在找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哲别利用我进入王府,也不知最后他有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那时候我刚到大安,举目无亲,成日惶恐,不知何去何从。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每天从做梦到清醒都只有恐惧和迷茫。

哲别就像是黑洞里突然出现的一丝亮光,虽然飘忽不定,但是已经能够让我只看一眼便飞蛾扑火。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哲别来者不善,可是我一直在麻痹自己,自欺欺人。我幻想着哲别就是来寻我的,假装他给我的每一个拥抱都是发自他的真心实意。

“《中庸》,从头念!”苏辄之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我拿着书,手有些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中庸》,从头念!”苏辄之又厉声说了一遍。

我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念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和尚心乱的时候爱念经,因为经文念多了可以麻痹神经,让人没有气力去想多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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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焦琴当真矫情,我说抱着它去找甄茵,它不躺琴匣里,非要让我那块丝绸裹着。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还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打扮?

我拿这琴没办法,琴额没了,凤焦琴本身就比其他琴短出一截。我也是心大,回来这么久都没想着替凤焦琴做一副琴匣。放在比它大的琴匣里它嫌幌,要我抱着它才高兴。

不过是一把琴,比人还要难伺候!

出门遇上阴天,没下雨,却也见不到日头。我抱着凤焦琴坐在轿子里,最近情绪大起大落,唯有凤焦能让我暂时安心。

走进制琴坊,甄茵不在院子里。估计是他看今天天色不好,所以早早收摊免得木料被雨水淋坏。

“甄先生?”我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甄茵很快从主屋里走出来,见到我手里抱着的东西,他忽而咧嘴一笑。

甄茵其实并不吝啬他的笑容。或许是接触过他的人不多,再加上市井多有他古怪刻薄的传言,所以他才给人不苟言笑的刻板印象。

“这么快就学会黏人了?”甄茵看着我怀里的凤焦琴问。

“何止是黏人!”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还学花姑娘一样要穿花衣服!我拿块素锦裹着它它都不干,非要让我找块这种大花色的布料它才高兴。”

“哈哈哈!”甄茵笑着把我请进门,“它的脾气就是这样,跟什么样的人就学什么样的脾气。定是因为你穿得花哨,它才要学你的模样。”

第190章 楚霖轩

甄茵把我请进门说:“它的脾气就是这样,跟什么样的人就学什么样的脾气。定是因为你穿得花哨,它才要学你的模样。”

“怎么这种事情都能赖到我头上?”我进屋后便及时送上一个精致的木盒,“甄先生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甄茵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把生铁做得游标卡尺。

看到材质甄茵骤然蹙眉,他质问我:“你为何选用这等粗质黑铁?”

我笑眯眯地跟他说:“说好了先生只能用三年,若是用耐磨的材料岂不是可以用出几代人了?”

甄茵明显是觉得亏了,“我制琴时日尚久,三年后你让我怎么办?”

“三年后自然会有别人为先生送来另一把卡尺。”我说。

甄茵估计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学我一样翻个白眼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三年后你又派人来岂不是麻烦。你不如一次就把事情办实在了,省得每逢三年五载又要再跑一趟。”

我赶紧跟这件事情划清界限,“先生误会了,三年后来送卡尺的人可跟我半点关系没有!我与那人无亲无故互不相识。”

“无亲无故?”甄茵换上一副怀疑的表情,“既是互不相识,你怎知三年后那人会来?”

“嘿嘿!天机,天机!你懂的。”我给甄茵使个眼色,甄茵只得将信将疑把游标卡尺收起来。

甄茵是个手艺人,游标卡尺这种东西他应该是用两天就会照着做一个的。或许是他被我编的故事吓到了,所以不敢做“逾越天命”的事情。

甄茵这人的确不怎么会待人接物,只收了我的卡尺,都不准备请我喝杯水就打算赶人。

我厚着脸皮把裹在凤焦琴上的大花布打开,“有劳先生替我给凤焦换根琴弦。”

“换琴弦?”甄茵疑惑地过来查看,只看一眼甄茵便问:“你可是做了有伤凤焦的事情?”

“啊?这个……”我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前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我去朋友那里吃酒,临走前看了一眼凤焦。那天奇怪得很,我明明没有碰到凤焦,但是我的手指一动,凤焦的琴弦也会跟着响。

“这件事被我的朋友看到,朋友不大高兴。我答应过朋友不再弹凤焦的,可是我还是弹了,隔着空气弹的。我本想就此离开作罢,不想我一转身,琴弦登时就断了。

“断弦的时候更是古怪,我的心也跟着凤焦疼了好一阵。疼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朋友说天下唯有甄先生可以替凤焦换弦,所以我只得将凤焦带来。劳烦先生替凤焦换根新弦。”

甄茵的眉色越来越沉,他问我:“你交得什么狗屁朋友?怎会不让你再弹凤焦?”

我无奈道:“先生定是知道凤栖原本的主人是谁,我那朋友便是凤栖原主的儿子。虽说凤栖现已经成了凤焦,但这琴毕竟是他家的传家宝。我当日把琴带回去的时候朋友便把琴讨走了。朋友许是怕我惦记,所以才不喜我碰他家的琴。”

“胡闹!!!”甄茵瞪直了眼睛,指着门外说:“这琴我修不了,你立刻走人,以后也别再来烦我!”

我都没问清楚情况甄茵就把我轰到门外。我抱着凤焦琴站在门口,感觉就像是被甄茵轰走的乞丐一样。

“甄先生!”我急了,“还请先生屈尊降贵,替凤焦换根新弦。”

“屈尊降贵?!”甄茵一字一句咬着我的话,“凤焦乃是天下第一琴,你怎可用屈尊云云羞辱凤焦?就凭你这般态度,凤焦琴弦怕是要尽数断去!”

“先生何出此言?”我真的不懂,“先生,关于凤焦我多有不解,先生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甄茵堵在门口不让我再进门,他冷着脸说:“凤焦心性桀骜,岂是凡间普通琴弦能够匹配?能配得上凤焦的琴弦只此七根,再无其他。每断一根,便少一根。你若再不珍惜凤焦,凤焦必会神魂俱灭。”

“怎会这样?”我又开始心疼,好好的琴,现在只剩六根弦了。

甄茵收回眼中戾气,他沉下眼帘放缓语气说:“琴本只有五弦,后周文王为悼念儿子增加一弦,武王伐纣时为鼓舞士气又加一弦,至此天下才有七弦琴。凤焦虽断一弦,却也还是琴。回去吧,以后需得善待凤焦。”

我抱着凤焦琴往回走,一路上甄茵说的话我怎么想都想不通透。王府里又没有人虐待凤焦琴,为什么甄茵非要一口咬定有人对凤焦做了僭越之事。

“你现在开心吗?”我问凤焦琴,我收到的回复是温馨舒适的,明明挺开心的呀。

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从我脑中闪过,我问凤焦琴:“你喜不喜欢凤栖公子?”

凤焦琴稍有波动,却也不怎么排斥。

我又问:“那你喜不喜欢碧云公子?”

一股冷气突然从我指缝间流过,竟然是碧云公子!碧云公子到底对凤焦琴做了什么?他最近确实是怪异得很,一直非常反对我碰凤焦琴。莫不是他对凤焦琴做了什么手脚,怕我看出端倪,所以他才不许我碰凤焦琴?

这事逻辑上其实也没那么难理解,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感情甚好,我只替凤栖公子讨得凤焦琴,却还没有替碧云公子买到他的华光子。

当机立断,我对窗外说:“阿龙,先别急着回府,陪我去一趟楚霖轩。”

******

凤焦琴虽说顽皮了一些,非要我找块大花布把它裹得不伦不类,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大花布里面裹得是一把琴。

我抱着凤焦琴走进楚霖轩,掌柜立刻笑眯眯第过来招揽生意:“夫人是要买棋盘还是棋子?还是说两个都要?”

我直接问掌柜道:“敢问尊家可还有华光子?”

掌柜忽而一愣,他看看我手中的琴,又上下打量我一番,换回笑脸问:“公子可是十三王府派来的人?”

我微微颔首,“掌柜好眼力,一眼便能认出我的身份。”

第191章 黑瑶玄玉

我微微颔首,“掌柜好眼力,一眼便能认出我的身份。”

“九天误凡尘,秋月云中仙。”掌柜急忙把我请到屏风后的一个雅间里,“公子稍坐片刻,我这便为公子取样品来。”

样品?我莫名其妙看着掌柜绕道后院去,莫非他这里没有成品吗?

片刻后,展柜拿了一个木匣回来,他将木匣打开,从中杂七杂八拿出一些石砾来。

掌柜拿起一块白色的石头和一颗白色的棋子说:“制作华光子需得选用两种玄玉,做白子要用白瑶玄玉,做黑子要用黑瑶玄玉。虽说这一黑一白皆是玄玉,但两种玄玉的产地却不同。”

我刚听个开头便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掌柜不跟我直说他家到底有没有华光子,反倒是跟我科普起华光子的制作材料。如此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缓兵之计,其中必有隐情。

掌柜和和气气地说:“在中土,玄玉多为白、黄、赤三色。楚霖轩曾向天下收集玄玉,如今已磨出白子一百八十颗。”

掌柜放下白色的石头和棋子,转而拿起一块黑色的石头和棋子说:“奈何中土甚少产出黑瑶玄玉,时至今日,楚霖轩也只磨出黑子三十有二颗。”

“这么少?”果然大事不妙!现在都不是有没有钱买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我拿得出白银千两,楚霖轩也拿不出足够数量的黑棋子。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碧云公子这个问题是真的问题,竟然到了有钱也解决不了的程度。

掌柜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暗示我说:“秋月公子不必心急,海内也并非完全不产黑瑶玄玉。”

“哦?”我听这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我赶紧问:“请掌柜赐教,中原哪里产黑瑶玄玉?”

展柜又开始跟我兜圈子说:“天下共有四处发现过黑瑶玄玉。黑瑶玄玉多出产于龟兹大漠,鞑靼草原,还有南蛮的十万大山之中。这些地方与我中原通商甚少,偶有黑瑶玄玉送入中原大多也都进贡给了皇帝。”

“第四处黑瑶玄玉的产地在哪里?”我打断掌柜的话问。

掌柜捋一捋腮下的胡须说:“说来也巧,这第四处产地便在金陵城外的南山上。以前南山上多有盗匪,没人敢轻易上山采玉。虽说现在朝廷平了盗匪,可是采玉人尚且不知黑瑶玄玉的具体位置。”

掌柜将掌中的玄玉展示给我看,“曾在二十多年以前,有个采石人从南山上采回黑瑶玄玉。可惜那人年事已高,采回玄玉没多久便离世,就连他的儿子也不知道玄玉的具体出处。

“后来盗匪在南山盘踞,从此再没人上南山采石,也没人再寻得黑瑶玄玉回来。如今十三王府愿买华光子,我家愿派人去南山,为十三王府寻找黑瑶玄玉。”

掌柜说完后便与我大眼瞪小眼互相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我只能打破尴尬问:“楚霖轩欲何时去寻找黑瑶玄玉?”

按理说楚霖轩早就知道十三王府要买华光子,怎么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派人去找玄玉?

掌柜面部表情有些僵,他歪过头对我说:“楚霖轩不过区区一间棋坊,人力财力皆是有限。不知王爷能否先预付白银五百两,我们好组织人手上山寻找玄玉。”

“啊哈哈!”我笑得比掌柜还要僵硬,原来这个掌柜跟我绕山绕水是想让我先把钱付了呀。可是我现在没钱啊!

我灵机一动,问掌柜:“若是我派人采来黑瑶玄玉,楚霖轩替我打磨成棋子,需要多少钱?”

掌柜眉毛一拧,似乎是做了吃亏生意一般。不过他很快将眉宇平复开说:“华光子贵便贵在材质。若是十三王府能寻得玄玉,楚霖轩打磨棋子只收加工费,一颗棋子二十文钱。”

“这么便宜!”这个价格当真出乎我的意料,难怪掌柜报出价格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碧云公子会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对于我这种不懂棋艺的人来说,只要是一黑一白,路边随便捡几块石头也能凑和着下棋。再不济,上小学的时候我经常跟同桌用小楷作业本画五子棋。

碧云公子跟我不一样,他是棋圣,他对棋的追求是我这种粗人不能理解的。我与碧云公子三观不合是必然的,也是不可调和的。唯有帮他完成这种奢靡的心愿,我和碧云公子才能缓和彼此的隔阂。

我刚想着这次又可以省钱了,掌柜却补充一句说:“南山巨大,山脉连绵。若是十三王府执意要自己去寻找黑瑶玄玉,恐怕需得将整个南山翻个遍。这一找,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公子还是回去劝劝王爷,将寻找玄玉的事交给我楚霖轩。曾经从南山带回黑瑶玄玉的采石人有两个儿子,那大儿子便在楚霖轩做工。虽说他也不清楚黑瑶玄玉的具体出处,但大致的方位他是知道一点的。”

掌柜确实没有轻易将生意错过的意思,不过我抓着掌柜的话问:“这么说,那个采石人还有个小儿子?”

掌柜不屑一顾地撇撇嘴说:“采石人的小儿子是个顽劣之徒,整日游手好闲无事生非。那人只会吃喝嫖赌,我劝你们别去招惹那人为好。”

游手好闲还吃喝嫖赌,想来应该是个缺钱花的人。这人能用钱搞定就好办,就怕遇上油盐不进的人才是误事。

我花了一两银子买走掌柜手上的黑瑶玄玉,一从楚霖轩出来便吩咐阿龙帮我去打听当年带回这块玄玉的采石人的两个儿子。我又派个小厮回去跟苏辄之报备,说我今晚要去苏远的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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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我一进将军府就遇上苏展恭恭敬敬与我作揖。

“步光!”我抱着凤焦琴跟他炫耀说:“你猜猜我怀里抱的是什么?”

苏展从一开始便好奇地盯着凤焦琴看,“莫非这便是天下第一琴,凤焦?”

“嗯嗯嗯!”我相当自觉地往将军府里走,“带我去书房,我给你欣赏一下凤焦。”

第192章 苏展

我相当自觉地往将军府里走,“带我去书房,我给你欣赏一下凤焦。”

“好啊!”苏展放下拘泥,一路引我到书房去。

苏远不怎么爱看书,李氏有自己的小书房,所以将军府上的书房基本只有苏展一个人在用。我第一次进苏展的书房,进门后便四处张望。原来他的阅读面很广,并不只局限于工部那些书籍。

“你会弹琴吗?”我突然心生好奇,苏展心灵手巧的,按理说他琴弹得应该不差。

“会一些。”苏展谦虚地说,“但我的浊音比不得凤栖先生高雅。”

“呵呵!”我将凤焦琴放到桌上,“凤栖先生的品味,我这种下里巴人根本听不懂。我跟着他学了半年琴,结果半点没学会。估计他嫌我朽木不可雕,现在已经放弃教我弹琴了。”

“怎会?”苏展的反应跟所有人一样,“若是王爷当真一无所获,甄茵大师也不会将凤焦琴赠与王爷。”

“那个以后我再跟你解释。”我打开大花布说,“你先看看凤焦琴究竟长什么样,看过之后或许你能明白一二。”

裹在凤焦琴上的最后一块布角被掀开时,苏展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怎会?!”

“怎会破败不堪。”我帮苏展把话补全,“这或许是我能侥幸得到凤焦的原因吧。琴已经破了,完全不能再弹奏。”

我拨出六个泛音,沙哑黯淡。“世人都是冲着凤焦的名望去的,他们概念中的凤焦皆是音色饱满,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凤焦虽说是被火烧坏了,但它傲气不减,最是讨厌别人嫌弃它现在这副模样。”

苏展看看我又看看凤焦琴,问:“王爷怎知凤焦所想?”

“这个……”我思索许久,“我也说不清,都说凤焦琴里住着个仙人。你也来弹弹,你试着去感受一下凤焦的喜怒。”

苏展早就想要弹琴,不过是碍于谦虚方才忍耐至此。他将裹着凤焦琴的花布撤去,坐下后弹了一曲《如梦令》。苏展指节修长,指尖过处,哑音婆娑,如大浪淘沙沉淀出的喧嚣。

“步光你弹得真好!”一曲听完我赶紧鼓掌,“比凤栖先生弹得还要好!”

“王爷谬赞了。”苏展腼腆一笑,“我怎敢与凤栖先生相提并论?”

“反正我是听不懂凤栖先生每天究竟在弹些什么。”我将重新将大花布裹回凤焦琴上,“也只有苏辄之那种不愿跟我同流合污的人才会每天让凤栖先生弹琴给他听。”

“堂兄的品味自然不会差。”苏展忽而有些失落,渐渐沉下眼眸去。“听闻凤栖先生时常与文人骚客流觞曲水。只可惜我资质愚钝,从未受邀参加过诗会。”

苏展是将门之后,从小与他玩闹的多是武官家的子弟。可是苏展身子孱弱,与一群武夫肯定玩不到一起。

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大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只会聚一起挥霍家里的钱财吃喝玩乐。苏展是个务实之人,那些世家公子肯定也不想与他为伍。

苏展来京城这么多年,玩得好的朋友却没有几个。还有一些势利眼以前忌讳苏展和赵戎曾经有嫌隙,故意对苏展敬而远之。

“呜呜呜!步光,我们两个简直是同病相怜啊!”我放低姿态说,“我府上那些公子去参加诗会从来都不带我去,各个都怕我丢了他们的脸!不过你不用担心,下次你来我府上做客,我让凤栖先生单独弹琴给你听。”

“额?”苏展愣怔道:“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我傲娇道:“凤焦琴我都帮他讨回来了,让他弹两首曲子回报我一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苏展起身又作揖说:“步光恭敬不如从命。”

我收好琴,拍拍苏展的肩膀仗义执言:“步光啊,我们两个都这么熟了。以后你有什么话一定要明说,别搞得跟苏辄之一样,说什么都说不通透。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的四个时辰,其余时间一半都被我用来揣测苏辄之究竟要表达什么。我这个人读书少,很多时候只能理解他的字面意思,根本猜不透他的本质寓意。

“所以我跟他生活在一起特别累,他恨我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我更是被他绕得雾里看花,稀里糊涂。你不知道,每次出府我都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终于可以不用再猜测他的各种隐晦暗示。”

苏展眨巴着眼睛说:“我以为王爷与堂兄情投意合,早已……早已心意相通。”

我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想法倒是跟碎玉公子一模一样,你们到底什么眼神,怎么就能把我和苏辄之看成是心意相通的关系?我跟苏辄之五天一小闹十天一大吵,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结了仇一样!

“今天我都跟你说大实话了,以后你也要跟我实话实说。反正我们两个都是那些文人骚客看不上的人,我们何必还要学着他们说话含蓄遮掩?你想来我府上听曲只管与我直说便是,不用绕弯子的。”

苏展突然捂嘴一笑,“我若想看王爷跳舞,王爷是否也会跳舞与我看?”

“你怎么也学着他们不正经?”没想到苏展也会羞人,以前我当真是小看他了。“你若真想看我跳舞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需得替我奏乐。”

“哈哈哈!”苏展从偷笑变成大笑,“那我可要好好选个曲子,要豪放一些的,《菩萨蛮》如何?”

“苏!步!光!”我把苏展的肩头压低一顿好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也是个会刁难人的!选什么曲牌不好,怎还要选个西域来的曲牌?!”

“哈哈哈!”苏展跑得快,他一步就跳到书房门口准备夺门而逃。

我和苏展刚刚闹到书房门口,一股祖传的阴风忽然从门外传来。苏远凌烈的冷眸犀利闪烁,吓得我和苏展顿时变成两只小弱鸡。

“父亲。”

“将军。”

我和苏展小心翼翼与苏远行礼,等不到苏远开口我们两个都不敢抬头。

第193章 训诫

我和苏展小心翼翼与苏远行礼,等不到苏远开口我们两个都不敢抬头。

终于苏展最先受不了这种僵持,他先开口说:“母亲方才说有事与我商讨,想必她等得时间久了,我先去向母亲回话。”

苏展一个脚下抹油,抽身便跑。

咦!!!苏步光!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呀!

苏远走进门来,顺手一把将房门关死。

不好,情况非常不好!苏远不会是……要在书房……

“诶!嘿嘿!”我一步步往后退,退到案桌边摸到一个布包。今天来的时运不济,要不我也走为上计比较好!“敬贤哥哥近来可好?我前几日讨了一把琴回来,今天就是想带来让步光掌掌眼。他刚才看过了,那我也就告辞了。”

我想抱起琴赶紧走人,可是苏远逼到我身前,硬生生把我可以逃跑的一切路线阻断了。

苏远往桌上看一眼,声音里颇有几分好奇。“下朝时我曾听几个大臣议论凤焦,你怎不给我也看看凤焦究竟何等名贵?”

“好吧。”只要苏远不要在这间书房里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这是他儿子的书房,他再是兽性大发也不能玷污了他儿子的地盘啊!

“不过你看了千万不要太失望啊!”我提醒苏远,“凤焦琴长得跟你听到的传闻不一样,凤焦虽然尊贵但不名贵。”

“哦?”苏远站在我身后,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开始变得不正常,“我倒是越发好奇,怎样的琴可称得上是尊贵而不名贵?”

我手抖脚抖揭开大花布,一架破败不堪的琴娇弱地躺在绚烂的锦缎之中。

“嗯?”苏远的两只手从我身体两侧伸出来,他摸摸凤焦琴,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呵呵!果然非同一般!”

苏远一双手刚从凤焦琴上收回,下一秒便环腰把我抱住。

“别在这里!”我大声反抗。

“为何?”苏远口中呼出沉闷的热浪,裹挟着滚烫的舌头一口舔到我后颈。

我浑身一震,一双腿顿时软得站不直。“敬贤哥哥……求你……求你别在这里。这里,是书房……”

“你还讲究这个?”苏远不理会我的央求,一把将我上身的披肩褪去。

“不要!”我奋力挣扎,“这里是步光的书房,你这样让他以后怎么在这里看书?”

“你还关心步光?”苏远这个老混蛋不会连他儿子的醋都要吃吧?

我护住胸口的月华裙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书房是静心看书的地方,若是我的书房里被别人带入杂念,我肯定会没办法继续在书房静心看书。步光是你儿子,作为父亲你理应为他考虑!”

苏远终于没有继续在书房强来,他把我掳回卧室,代价便是我连晚饭都没机会吃……

******

肚子好饿啊……

我懒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整个人饿到前胸贴着后脊梁。

苏远那个老混蛋,天一亮他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屋里忍饥挨饿!

以前还有四朵小花帮我找吃的,现在小花都开到王府去了,我在将军府彻底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步……嘤嘤嘤!

我正饿得头晕眼花,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人走了进来。

我像只乌龟一样缩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看着李氏带了两个丫鬟站在床前。罗汉床虽然宽,却宽不过李氏的视线,无论我怎么躲都躲不过李氏冷若冰霜的眼神。

“夫人。”我小声唤一句,“我马上就起床,麻烦夫人暂时回避一下。”

李氏咬了咬牙关,对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挥挥手说:“替王爷更衣。”

“不用不用!”我急忙阻止两个马上就要上前掀我被子的丫鬟,“我自己会穿衣服,也会洗漱。不用麻烦两个小妹妹。”

两个小丫鬟站在床前进退两难,李氏瞪了她们一眼,两个小丫鬟只好断了就此出门的念头。

李氏转身出门,不再与我多说半句话。

我松口气,伸个巴掌出来朝两个小丫鬟挥挥手说:“你们先转过身去,等我穿好衣服你们再转回来。”

两个小丫鬟依言转身,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我火速起床穿衣服,只用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便把衣服穿戴整齐。“我穿好衣服了,你们可以转回来了。”

两个小丫鬟回头时忍不住发笑。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可笑,身上穿着一身儒裙,嘴上却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你们见过男人剃胡子吧?”我问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眼,而后缓缓摇头。

“没事没事。”我看两个小丫鬟胆小得很,感觉是快哭了,“我自己会剃胡子的,你们站在旁边看就好了。”

我的几个哥哥每天从睁眼到做梦都有人伺候,要是被他们知道我的生活起居基本都是靠我自己动手,估计他们会被笑死吧。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又不是残疾人,怎么就不能自己动手洗脸梳头了?

一直到我走出卧室,两个小丫鬟都没怎插得上手。她们就是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看我自己在头上盘出复杂的发髻。

进到中堂的时候李氏愣了一下,她皱眉说:“妾身第一次知道,将军府里的丫鬟这般会梳头。”

跟在我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赶紧回话说:“夫人,王爷的头发是王爷自己梳的,不是奴婢梳的。”

李氏的眉头皱得更深,“莫非王爷在自己府上也是自己梳头?”

我尴尬地笑两声,“夫人也不想想,我那王府一个女人都没有,太监也没有。别说梳头,我的贴身小厮连衣服都不会帮我穿。”

李氏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王爷从我府中带走四个丫鬟,莫非她们也不会帮王爷梳头?”

“诶……嘿嘿……”我干笑两声说:“四个妹妹我是当亲妹妹一样宠,每天都是我帮她们梳头。”

“岂有此理!”李氏拍案而起,“哪有下人让主子伺候的道理?!明日我便差人将四个不懂事的奴才叫回来,不能再让她们丢人显眼破坏规矩!”

第194章 花钿

李氏厉声骂道:“明日我便差人将四个不懂事的奴才叫回来,不能再让她们在外面丢人显眼破坏规矩!”

“夫人息怒息怒!”我想要去拉李氏,却被李氏一把甩开。我跟着起身说:“四个妹妹从小命苦,我是心疼她们才舍不得让她们做事。”

“做奴才的哪个命不苦?”李氏义正严辞,“哪家不是穷到揭不开锅才把女儿卖了换米吃,怎么偏偏就她们四个以下犯上,不知羞耻还爬到主子头上去了?王爷莫要怪妾身吝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主子自有主子的规矩,奴才也该有奴才的本分!那四个奴才破了规矩坏了本分,妾身不能任由她们继续放肆,明日妾身必然要将她们四个带回!”

我壮着胆子与李氏顶撞:“每个府邸都有自己的规矩,我十三王府的规矩便是人人相敬如宾。既然四个妹妹到了我的府邸,就该依照十三王府的规矩做事。

“主子帮奴才梳头,在将军府是逾越犯上,可在我十三王府是稀松平常。我不仅帮四个妹妹梳过头,我还帮我的贴身小厮穿过衣服。十三王府就是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四个妹妹不过是依照我府里的规矩办事罢了。”

李氏的牙关紧了又送,送了又紧,最后她冷声说:“妾身奉劝王爷一句,莫让奴才得寸进尺。奴才若是爬得比主子还高了,主子就会被奴才牵着鼻子走。”

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苏展跟李氏说了苏辄之的事,所以李氏今天用这种指桑骂槐的方式提醒我提升当主子的威信。

哎……重点是我要有资本提升啊,我不过是一届草根,哪里敢在苏辄之面前耍横。

“夫人所言极是。”我重新席地而坐,“让夫人见笑,我腹中饥饿,不知今日可否与夫人一同用早膳?”

“来人!上菜!”李氏一说完,两个老妈子便抬着各种茶水糕点进屋。

自从上次来将军府住过三天后,李氏对我的态度好转许多,她不再用水火不容的眼神看我。我笑眯眯地陪着李氏用早膳,时不时还相互敬劝一番。

“夫人平时贴花黄么?”席间我主动发起一个话题。

李氏瞅我一眼,她定是看不上我这副臭美的模样。“若非见贵客,不贴。”

李氏的意思就是我不是什么贵客,不然她不会每次见到我都是素面朝天的样子。

我倒是不会和李氏计较这个问题,对于李氏我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不速之客。

不过我还是和和气气地跟李氏说:“夫人不喜花黄,或是因为瞧不上街头兜售的款式。那些式样莫说夫人瞧不上,就连我都不会去买。我额间的花钿都是我自己画的。”

李氏往我头上看一眼,眼中依然是数不尽的嫌弃。

我提议说:“我做了几个模子,只需放在眉心,再用唇脂苗红便成花钿。改日我差人给夫人送过来,若是夫人有用得着的时候不妨试一试。”

李氏没有明确拒绝我的提议,看来世上没有女人不爱美的。

我继续讨好说:“夫人不喜上妆,或是因为身边仕女化妆技术不好。夫人送我的四个妹妹每日都被我悉心调教,我帮她们上妆,便是在教她们梳妆打扮的技巧。等日后四个妹妹回来了,夫人身边便能多几个手巧的姑娘。”

李氏终于不咸不淡回一句:“有劳王爷费心。”

我小嘴一噘,“我曾听过一句至理名言——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男人无论高低贵贱都一个德行,就是只喜欢好看的女人。所以女人要是不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时间久了必然会遭男人嫌弃。”

我见李氏已经吃完早膳,我拉着她的手说:“夫人本身底子不错,可惜被岁月浸染了些许芳华。我为夫人化个妆可好?我定能让夫人容光焕发,重返青春。”

李氏被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吓得哑口无言,我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她直接跑回她的居室。

苏远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回来的时候也是每日上朝公务缠身。李氏一个人管理整个家业,必然无聊得很。以前有苏展陪伴李氏,自从苏展也入朝为官后李氏必然只能每天守着这个枯燥乏味的将军府。

换做三个月前,我这么大摇大摆跑进李氏的居室,就算苏远不拿我问罪李氏也会用打狗棒把我打跑。不过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再是生疏的人,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李氏虽然心情孤冷,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有女人的本能和天性。所以听说我能把她变美,她自然不会拒绝。

我给李氏的妆画得特别细致,每一笔都精心勾勒。

没办法,昨天苏远那个老混蛋莫名其妙吃了他儿子的飞醋,把我从下午一直蹂躏到深夜。我本来是有事相求与他,结果搞得我全程都没有发言的机会。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昨天差点被苏远累死。

今天我得找个理由才能留在将军府等苏远回来,我这人别无他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两个本事就是化妆和跳舞。我总不能跳舞给李氏看,最后只能选择胡搅蛮缠替李氏化妆拖延时间。

一个妆化了大半个时辰。幸好李氏跟我一样是个无业游民,每天最多的就是空闲时间。

看着镜中的妆容,李氏流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对着镜子问我:“若是每天都要花费许久梳妆,岂不是累人?”

“其实不用这么久的。”我指指自己说:“夫人今早从叫我起床到我出门,我总共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一次上妆会有些麻烦,每个人脸型不一样,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妆容需得多花时间。只要熟练了,速度自然会快起来的。”

“原来如此。”李氏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我以前都不知道李氏比我还要臭美。

“我再替夫人画个花钿吧。”我提起毛笔说:“夫人额头宽,画上花钿会更好看。”

李氏微微一笑,“妾身都这么大年纪了,画上花钿岂不显得轻浮?”

第195章 午膳

李氏止住我问:“妾身都这么大年纪了,画上花钿岂不显得轻浮?”

“怎么会。”我笑道:“女皇武氏为惩罚上官婉儿,对其施以黥刑。上官婉儿容貌被毁,便在额间贴花钿掩盖疤痕。宫中仕女见上官婉儿贴上花钿后比原先更加美艳,便人人效仿她贴花钿。

“花钿本就是为了替女子遮去瑕疵而生。那时候的上官婉儿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因为爱美而成千古佳话。”

李氏又看了看镜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绚烂。

天下女子无不凄苦,再如李氏这般娘家与夫家都显赫,而且还自强不息的女人,也不过每日被锁在深宅大院里不得喜怒。

“夫人可还喜欢?”我问。

“自是喜欢,多谢王爷。”李氏起身与我福了福,再不像以前那般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刁难的味道。

我也跟着福了福说:“我甚少见夫人出门,我那王府里男人多,夫人去了不大方便。若是以后夫人觉得闷了,派个人来我府上知会一声,我自会来找夫人吃茶。”

李氏忽然想到什么,她问我:“听展儿说昨日王爷带来一把天下第一琴,不知妾身可否一见?”

“自然可以。”我和李氏一同往书房走,“步光带我将琴放在书房。不过那琴被火烧过,它不喜欢别人拿他破相说事。夫人若见了,要顺着它一些,切莫多问火烧一事。”

李氏蹙眉问:“怎会被火烧?一把琴怎还会学着人一样知道喜欢或是不喜欢。”

“其中疑惑我至今也不得其解。”我坦白说,“凤焦原名凤栖,我府上有位凤栖公子,凤栖琴便是凤栖公子父亲的珍藏。据说石家闹过火灾,凤栖琴是在那次火灾中被毁,从此变为凤焦琴。

“至于琴的感受,这事我更加说不清道不明。凤栖公子说凤焦琴里住了个神仙,能与弹琴的人心意相通。这应该是凤焦最神奇的地方,凤焦琴脾气不怎么好,跟个小孩子一样,喜好古怪还爱黏人。”

******

今天苏远回来的特别早,刚到午膳时间他就回来了。

我正好和李氏坐在中堂里聊凤焦琴。都说孩子的智商主要是母系遗传,李氏对十二平均律一听就懂,难怪苏展的计算功底非一般的好。

“夫人?”苏远愣在中堂门口,不敢相信与他朝夕相伴的李氏突然改头换面,竟也跟着我一起涂脂抹粉。

“将军。”我和李氏一同起身跟苏远问好。

李氏压抑不住她的满面春风,她挥手对一个丫鬟说:“马上准备午膳,待将军更衣后便开饭。”

苏远都顾不得脱鞋,他直接走进中堂拉住李氏的手臂捏了捏。

“将军这是怎么了?”李氏笑盈盈地问苏远。

苏远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怔在原地像个木偶一样动弹不能。

我打断他们夫妻两的僵持说:“我做证,这位大美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苏夫人。将军没看错,苏夫人天生丽质,容貌过人。”

整个午饭期间苏远都在盯着李氏看,搞得好像苏远以前从来没见过李氏一样。李氏自是得意,坐在苏远对面丝毫没有半点羞赧。

阿弥陀佛!但愿以后苏远在家的时候能天天这么盯着李氏看,别再从各种侧门闯进我的十三王府里来。

我觉得今天的气氛十分和谐,便抓紧时间问苏远:“敬贤哥哥,我能不能跟你讨个放行的文书?”

“你要去何处?”苏远突然将目光从李氏身上收回,狐疑地看向我。

“我想带几个人去城外的南山。”我乖巧地说。

“南山?”苏远和李氏异口同声问道。我觉得气氛瞬间变得莫名其妙的尴尬,就好像我被父母同时问话一样。他们夫妻两能不能不要用这眼神看我?

苏远语气顿时不善:“你要去南山做甚?青龙帮早已被铲除,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不不,我不是去找青龙帮遗址的。”我说,“我府上有位碧云公子,人称棋圣。他下棋特别厉害,他就是个棋痴。我想送碧云公子一种叫华光子的棋子,制作这种棋子需用到黑瑶玄玉。”

我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黑石说:“在整个中原只有南山上才产黑瑶玄玉。所以我想带一队人上南山,替碧云公子寻找这种黑瑶玄玉。麻烦敬贤哥哥给我个通行证,我好带人上山。”

“王爷。”李氏最先打断我的话,“我多次听闻王爷贪恋美色,经常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劳命伤财。以前我只当这是诽谤王爷的流言蜚语,从未当过真。

“可惜今日王爷所言令妾身大为惊讶!王爷先是替凤栖公子讨会凤焦琴,如今又要替碧云公子寻得珍宝玉石。十三王府里的娈童怎就这般贪得无厌?张口闭口索要的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宝!”

苏远的脸色沉得比李氏还要黑,他默不作声吃饭,懒得与我搭话。

我对李氏说:“我与诸位公子之间清白得很,并非如市井流传得那样污秽不堪。这些公子都是我的老师,他们每天轮流教我琴棋书画。

“就比如写字,以前我的字写得特别丑,府上的公子都笑话我的字行不行草不草。后来雅颂公子每天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教我练字,我现在已经可以写好楷书、隶书、行书、魏体、小篆。”

李氏对我说得话将信将疑,我便用指尖沾了茶水,一口气在桌面上写出五个“福”字。

我说:“我幼年顽劣,启蒙甚晚。诸位公子并未嫌弃我资质愚钝,反是每日悉心教导。我感激诸位公子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与他们师徒一场,搜罗全天下的奇珍异宝回报他们的教化之义也在情理之中。”

李氏点头赞许道:“王爷是知恩图报之人,以前是妾身错怪王爷了。”

苏远还是不说话,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知道苏远其实是在生苏辄之的气,苏辄之做了十三王府的长史,从此夺走小王爷许多宠爱。我到今天都搞不清楚苏辄之到底是怎么进到十三王府的,唯一知道内幕的碎玉公子口风最是紧,从来不跟我透露半个字。

第196章 拜会

“敬贤哥哥。”我央求苏远说,“南山一直被兵部封着,我上不去。你能不能行个方便,给我批个通行证好不好?求你了,我知道你最好最善解人意了。”

“罢了。”苏远不想再继续与我纠缠,“通行证我可以批给你,不过我会派人全程跟你的人一起走。”

“好啊好啊!”兵部能出一份力不是挺好的嘛,免得我府上那些工人没一个手脚利索的。

苏远眸色犀利,他问我:“你倒是报答了你府上那些个男宠,这次你当如何报答我?”

“嗯?!”天坑啊!!!怎么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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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苏远府上住了三天才腰酸背痛回到十三王府。

为了不被苏辄之当场逮到,我非常认怂的走了杂院后面的小门。我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逃难回来一样。

只可惜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刚刚回屋换了套衣服苏辄之就满脸煞气杀了进来。

眼看今天的责骂是躲不过了,我乖乖站在房子里等待苏辄之劈头盖脸的训斥。

结果苏辄之还没开骂,阿虎突然传了个消息进来:“王爷,苏公子送了拜帖,王爷收还是不收?”

苏公子?我简直觉得我是不是又穿越了,苏辄之不就站在我旁边吗?

阿虎看出我的疑惑,他补充一句说:“是苏展公子。”

“步光来啦?!”我一个喜出望外,苏展来得真真是巧,简直就是帮我解决了燃眉之急啊!哇哈哈!“赶紧请进来,按上宾礼仪招待!”

苏辄之憋了许多天的火气没地方宣泄,还要陪我去中堂招待苏展,他一张脸已经七窍生烟。

虱多不痒,债多不累。反正苏辄之已经攒了满满一肚子的火,不如就让他再多攒点,难说积累得多了反而就没那么生气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嘻嘻哈哈冲进中堂享受死亡前的狂欢。

苏展一见我就从刚怀里掏出一个木盒,神神秘秘对我说:“今日我在一家店里买了一副骨牌,王爷可想看看这副骨牌长什么样?”

“哦?骨牌?”我憋住笑凑过去看,假装天真无知的样子问:“是什么样的骨牌,能让步光爱不释手?”

苏展将木盒打开放桌上说:“这副骨牌有意思得很,从前天开始便在坊间传开了。据说是从诗会上传出来的玩法,人人都道读书人斯文,从不沾染骨牌,却不想诗会也能传出这等有趣的玩法。”

苏展果然还是想去参加诗会。诗会每月不超过五次,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会员制,只有接受到会员发的邀请函才能加入诗会,成为新的会员。苏展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会员的邀请,所以至今没能加入诗会。

正是因为诗会过于高冷神秘,所以从诗会中传出的骨牌玩法才会在三天内风靡整个京城。不枉我策划了那么久的广告宣传,十三王府做的骨牌终于在京城一夜走红。

苏展一边与我介绍骨牌的玩法,一边上下左右胡乱移动骨牌。他还没有摸清解题步骤,所以拼凑半天也不能把曹操移出华容道。

我不动声色地帮苏展移了几步,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苏展成功把曹操从华容道里解救出来。

“有趣否?”苏展问我。

“有趣!”我拉着苏展说:“今天正好凤栖公子没有出门,我带你去找他。”

“当真可以见凤栖先生吗?”苏展忽然有些怯懦,从他手心传来的紧张飘忽不定。

“没事。”我捏捏苏展的手心说:“凤栖公子人很好,他从来不吃人。”

“噗嗤!”苏展顿时笑起来,跟着我一路走到暖梅阁。

刚走进暖梅阁,一阵清幽淡雅的琴声便从屋里流淌出来。苏展停住脚步,闭上眼睛沉浸在空幽的琴声之中。

凤栖公子的铁忠粉遍布天下,就连苏展也对他的琴声如痴如醉。

我没有打扰苏展聆听佳音,我就这样陪苏展站在梅树下,享受被轻灵的旋律包裹的舒适。

“呀!”一个小厮从东厢房走出来,见到我后轻轻叫了一声。他这一声叫得弱,不过屋里的琴声也随之断了。

“何事惊慌?”凤栖公子在房里问。

我挥手把小厮打发走,拉着苏展走进门去。“不好意思打扰到奚生。”

“我说是谁,原来是秋月。”凤栖公子从书房里笑道:“你带着凤焦一去那么多天,我差些以为你又被山匪抢去做压寨夫人了!”

“嘿嘿!”书房里随之传来碧云公子的调侃,“若真是被山匪掳了去,那山匪可真是赚了。不仅得到天下第一美人,还得到天下第一琴。”

“你们不要胡说!”平时他们跟我乱开玩笑也就算了,今天当着苏展的面也这么说,我的脸都被丢尽了!

苏展看我的眼神瞬间五味杂陈,好奇中带着惊讶,惊讶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不可思议。

“秋月美人觉得我们在胡说?”凤栖公子说,“美人倒是说说,你若不是去别人家做了媳妇,哪家人会锦衣玉食供你吃喝玩乐这么多天?”

“你们!”我简直词穷,拽着苏展一步蹿进书房,“步光热情好客,我不过是去他家小住几天而已!”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见我手上拉着个人,两人皆是一愣。

“我介绍一下。”我尴尬地说,“我身边这位是苏远将军的儿子苏展。屋中这两位是凤栖公子石奚生,碧云公子张宪海。”

“学生与二位先生见礼。”苏展恭恭敬敬起手行礼。

“我二人与苏公子见礼。”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也恭恭敬敬起身回礼。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尴尬,就像我头几次与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见面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与我话不投机。

苏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久仰二位先生大名,今日学生有幸一见,真乃荣幸之至!”

碧云公子和煦一笑,问:“苏公子可会下棋?”

“略懂一二,不甚精湛。”苏展含蓄地说。

碧云公子当即收了桌上的残局,他请苏展在桌前入座道:“苏公子可愿与碧云切磋一二?”

第197章 柳小姐

碧云公子当即收了桌上的残局问:“苏公子可愿与碧云切磋一二?”

苏展喜出望外,他迫不及待在棋盘前坐下。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杀得难解难分。

凤栖公子静心抚琴,碧云公子和苏展下棋,按照惯例我又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一个人。除了坐在棋盘边凑个热闹观战,其余的我也就只能把小厮的活计全包揽下来。

我抬着一个果盘走到凤栖公子身边,他往果盘里看一眼,手上琴音不停,道:“西瓜。”

嗯?我不由一愣,凤栖公子的意思肯定是他想吃西瓜。问题是他还在继续弹琴,莫不是他要我喂他?

“西瓜。”凤栖公子手不离弦,他抬眼对我妩媚一笑。

好吧,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能喂他吃西瓜。

我用竹签挑出一块红彤彤的西瓜肉放凤栖公子嘴边,他没吃,却又说了两个字:“有籽。”

我的一口老血压在胸口喷不出来,他还要我把西瓜肉里的籽挑干净了再喂他吃!!!

冷静冷静!凤焦琴没修好,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凤栖公子交代这件事。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顺着他的意,不然等我坦白真相的时候他一定会掐死我的!

我极为细心地将西瓜籽尽数挑去,然后把几片果肉逐一送进凤栖公子嘴里。

凤栖公子笑得特别满足,不过坐在棋桌前的苏展却看得目瞪口呆。

“苏公子。”碧云公子小声提醒一句。

“嗯?啊?!”苏展回头看碧云公子。

碧云公子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本正经地说:“苏公子,轮到你执子了。”

苏展的余光一直盯着我和凤栖公子,他指尖夹着一颗白子踟蹰不定,左思右想也不知该把白子下在何处。

“哎!罢了罢了!”碧云公子夹起一颗黑子胡乱往棋盘上丢去。

“先生何故投子认输?”苏展错愕地看向碧云公子。

碧云公子指着凤栖公子说:“凤栖就是这样,只要有人第一次在他面前下棋,他定要戏弄一番,扰得人家无法专心下棋。”

“哈哈哈!”凤栖公子突然趴到琴上,笑得直不起身。

“你们两个又在耍我!”我把果盘往桌上一扔,“你们不仅耍我,还当着苏步光的面耍我!”

凤栖公子整个人笑到抽筋,完全不像他平时清心雅正的模样。

苏展脑子转得比我快,他问碧云公子:“莫非碧云先生也曾被凤栖先生戏耍过?”

“哼!”碧云公子偏过头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碧云公子的反应让凤栖公子笑得更加放荡。

我一咬牙,按住凤栖公子肩上的穴位问:“难道凤栖先生在诗会上也是这般以琴会友的吗?”

凤栖公子肩头被我按得酸疼,只能求饶说:“秋月手轻些,我在诗会上怎敢丢了十三王府的脸。”

“哼!”我放开凤栖公子,心中怒火更盛,“满大街都是关于十三王府的谣言,我都不知道十三王府还有什么脸面好守的。”

凤栖公子一脱身又变得不正经,他揪住我圆扇下面的流苏说:“街坊关于十三王府的传言全都是在说秋月美人,要是哪天秋月美人愿同我一起去诗会,那些传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明知我不能去你还故意刺激我!”我抽回流苏说,“你们那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我一窍不通,去了只怕流言更多。倒是步光才学不菲,你们下次邀请步光一起去吧。”

“苏公子若能来诗会那便再好不过!”碧云公子说,“今日有凤栖捣乱,择日我定要与苏公子好好下一盘棋。”

“感谢先生相邀!”苏展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为苏展能够进诗会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哀。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若重生在一个工部官员的家里,我的仕途必将顺风顺水。奈何我重生在王府,而且还是不能显山不能露水的王府,我与身边的每个人都格格不入。

如果我能有苏展一半的才学,我也不至于来王府一年多还跟府里的公子若即若离。除了能与诸位公子插科打诨,在精神上我与他们没有半点交集。

反观苏展,出生将门,拜师工部,结友诗会,全大安当真没有谁比苏展更能称得上是人生赢家。

“前几日我听到一个传闻,不知真假。”碧云公子说,“听闻柳相有意要将嫡孙女嫁于苏公子。”

苏展突然低下头,一双脸颊扑通通红起来。“不过是柳相与家父闲聊时随意提过一句,不想世人都将此事当真了。”

碧云公子笑得温柔:“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柳相若将此事说出,那便是动真格的。世人若不当真,莫非还要当嗔言听不成?”

我一听便来了兴趣,跟着问:“那柳相的嫡孙女长什么样?”

“不曾见过。”苏展红着脸说。“柳小姐乃是名门闺秀,据说从未出过门。”

“这么惨……”我在心里为柳小姐打抱不平,但是这种话却不能说得太直白。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男人巴不得自己的女人一辈子都不会被外人看见。

宰相柳彦会与苏远联姻毫不意外,本身两家都是名门,强强联合政治关系更加稳固。再加上柳彦的表外甥柳舛是甘肃巡抚,今年初甘肃地震,巨额赈灾粮款不翼而飞,柳舛到现在都洗脱不掉罪名。

柳彦真是老奸巨猾,把亲孙女当作救命的筹码。从各种迹象看,两年内皇帝肯定会再次派苏远去甘肃一带镇守。

柳彦不早不晚与苏远提议联姻,为的就是从苏远这里讨一张救命符。若是柳舛真的在甘肃遇到麻烦,苏远会看在姻亲关系上出手相救。

苏远若出手,得救的不仅仅是柳舛一个人,而是整个柳氏。难怪柳彦那只老狐狸在朝堂上总是端着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原来他早就把以后的道路都规划好了

“秋月美人当真要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凤栖公子伸手揪了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苏公子谦逊内敛,温文尔雅,日后定不会亏待柳小姐。”

第198章 吴二

对付苏辄之的办法除了脸皮厚还是脸皮厚。每次犯怂的时候只要把苏辄之给自己下药的事情在心里默默回想几遍,有了那个香艳场面佛光护体,我整个人都能壮志凌云起来。

“有劳辄之在府里照料三天。”虽然每天都是苏辄之在照料这个王府,但是我还是故意与他胡搅蛮缠。“这次兵部派了二十人陪我一同出游,他们各个都是精兵强将,保护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辄之放心,我三天后就回来,无论能不能找到黑瑶玄玉我都会回来的。这三天辄之一定要多加休息,等我回来以后又要劳烦辄之给我上课。所以辄之要给自己好好放三天假,切勿劳累。”

苏辄之连回话都懒得,就这么站在王府门口冷眼看着我。

十三王府的正南门甚少有人出入,这次我只在门口随便说几句话,就有几个路人吓得赶紧跪在路边。

“大家快快请起!”我转身招呼跪对面的路人,“都忙各自的事情去吧,我也走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我和阿虎跳上马车,在二十匹高头大马的前后簇拥下浩浩荡荡往城南门而去。

“哈哈哈!白日放歌须纵酒,仲夏作伴好上山!”我和阿虎坐马车里笑成一团。来大安一年多,每天被关在府里,闷都要被闷死了。偶尔出趟门还要扮作女人,这种生活简直能把人逼疯。

终于可以到郊外野三天,我和阿虎都无比期待趁这次好好放飞自我的机会。

“王爷要不要吃梅干?”阿虎一上车便打开一个零食包,这样的包裹车上还有五个。

“暂时不想吃。”我高高兴兴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沿路鸟语花香。

行到南山脚下,马车安安稳稳走了一路,阿虎也胡吃海塞吃了一路。

“王爷,吴老二已经到了。”窗外,杨镡唤了一声。

“来得这么早?”我笑起来,“果然啊,说到赚钱,没人不积极。”

我和阿虎跳下车,见路边大青石上已经坐了个男人。出乎我的意料,那男人长得一点不像无赖,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反倒是给人一种老实憨厚的错觉。加上那人穿着干净整洁,若不是听了市井对他的评论,乍一看我也会被这人的外表蒙蔽。

“王爷!”吴老二走过来给我磕了个头。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我让阿虎把吴老二扶起来,然后按照流程问他:“听说你知道这南山上哪里有黑瑶玄玉。”

“正是!”吴老二一本正经向我保证,“我爹临死前把玄玉的位置告诉过我,我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玄玉。”

我笑眯眯地问他:“听说你还有个哥哥,你哥哥知不知道玄玉的地点在哪里?”

吴老二眼珠子一转,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爹临死前是分别与我们兄弟俩交代的后事。我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我哥。”

“原来如此。”我转头给阿虎使个眼色,阿虎眼疾手快从怀里掏了二十两银子出来。阿虎将装有银子的布袋拿在手里上下颠几下,银子特有的金属撞击声顿时惹得吴老二两眼发直。

“吴二。”我将手在吴老二面前晃两下,拉回他的视线,“你随便找个十三王府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赵戎从来没有拖欠过工人的工钱。答应给你的工钱我肯定一分不会少给你。”

“谢谢王爷!”吴老二又跪地上给我磕了个头,不过我觉得他这头多半是给银子磕的。

我让阿虎把吴老二扶起来,顺便将满满一袋银子在他眼前又晃了晃。

我对两眼放光的吴老二说:“上山之前我们再重新核对一下工钱的结算方法。”

“好嘞!都听王爷的!”吴老二笑得合不拢嘴,一双眼睛盯着阿虎手里的银子移不开。

我伸出一个指头说:“说好的,无论找不找得到玄玉,你的工钱都是按天结算,每天我给你纹银二十两。”

“对对对!”吴老二激动得点头哈腰,“之前王府的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没错!”

“嗯!那就好。”我点点头说,“不过话说回来,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万一你根本不知道玄玉的位置出处,你只是一天又一天带着我的人马在南山打转,那我岂不是折了银钱还一无所获?”

“王爷放心!”吴老二信誓旦旦地说:“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能带王爷找到玄玉。”

“时间。”我问:“你要多少时间?”

吴老二琢磨了一会儿,说:“最多不超过一月。”

“一月?!”我脸色骤变!“你当我赵戎那么闲,有许多时间陪你在这山上乱转?再说,上山一月就要给你六百两银子,那我还不如回去找楚霖轩直接买成品。楚霖轩的成品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我转身作势要上车,“这生意做不了,算了算了,回去吧!”

“王爷莫走!”吴老二想要上前拉我,却被阿虎挡了来路。

“还有何事?”我假装疑惑的样子回头看吴老二。

吴老二咬牙说:“我不要一月,我只要二十日。”

“吴二,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停下脚步对吴老二说,“皇上派了安抚流民的工作给我,我每天忙得要死,好不容易才从百忙之中抽出两天空闲。你让我跟你进山二十日,只怕我还没找到玄玉就被皇帝问斩了!”

“那就十日!”吴老二央求说,“王爷,不能再少了,最少也要十日。我爹死了那么多年,经过这么多年,南山的风水相位有所改变。再加上山匪常年住在南山,原本的道路多少被山匪改过一些。玄玉找起来真的很难。”

这回我脸色变得更差,“你这人说话好不老实,起初说一月,然后改二十日,现在又说十日。明明十日能够做完的事情,你非要用一月来诓我。我现在怀疑,所谓的十日也是你信口编造出来的,你明明只需三日,却谎假十日来讹我的钱。”

第199章 慕容虎

“草民不敢欺瞒王爷!”吴老二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理直气壮向我发誓,“草民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五雷轰!”

“好吧。”我折回来说:“天庭忙得很,不可能为你一个人专程派个雷公打人。这样吧,你的誓言我收下了,你要是骗我,我就替天行道,帮天庭处决你。你看可好?”

“啊?”吴老二牙关一颤,很快又镇定下来说:“好!全听王爷吩咐。”

“那你可要听好了。”我伸出三个指头说,“十天时间我还是有的,不过这十天里面我只给你三天。若是三天后你找不到玄玉的位置,我便去找你哥哥,让你哥哥给我带路。

“到时候我给你哥哥的价钱是给你的两倍,每天我给他四十两银子。不仅如此,你哥哥每带我在这南山多走一天,我便砍去你的一根手指头。若是你哥哥要花七天找玄玉,我就砍去你的七根手指头。”

“啊?!!”吴老二瞬间握紧拳头,似乎他手上的十个指头马上就会搬家一样。“王爷……为何我哥找不到玄玉,王爷要砍我的指头?”

“谁叫你们两个是亲兄弟。”我说得理所当然,“你哥哥要给我带路,我不方便砍他的指头,所以就只有砍你的指头咯。我十三王府的钱可不是白拿的,你们兄弟两从我这里拿走二百两银子,我砍你们七根指头也算不上亏待你们。”

吴老二的眼神开始躲闪,我却更进一步道:“这还不算完,要是十天后你们兄弟俩都找不到玄玉,我会把你们交给大理寺。至于给你们定什么罪名嘛,那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了。”

“我是听说你吴二是个有胆识的人,我才来找你带路。”我笑看吴老二道,“给个痛快话,这生意,你是接还是不接?”

“接!”吴老二当机立断,“三天就三天,我吴老二豁出命去也要帮王爷在三天内找到玄玉。”

“好,上山吧。”我和阿虎跳上马车,一上车阿虎就捂嘴笑到抽筋。

“有这么好笑吗?”我问阿虎。

“好笑好笑!太好笑啦!”阿虎说,“那个吴老二一听说王爷要给他哥哥双倍的价钱,而且还要剁他的手指头,他那个表情,哈哈哈!”

“小声点!”我捂住阿虎的嘴说,“这种市井小人贼精得很,你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别说出来被他听见。”

吴老二每日混迹在各种青楼赌坊,不仅练就了一副欺世盗名的好皮相,而且还装了一肚子的心眼算计。

吴老大和吴老二早已断绝关系,发誓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如果我真的请来吴老大,我给吴老大的钱吴老二半点分不到。此外吴老二还会在吴老大赚钱的同时损失自己的指头,这等血亏买卖吴老二当然不会做。

“你晚上多留点心眼。”我仔细交代阿虎,“尤其是第三天的时候,千万别让吴二耍滑跑了。”

“王爷放心!”阿虎拍着胸口说,“他就算是变成苍蝇也飞不出我的视线。我沿路都会盯着他,他要是敢跑我就剁他的指头!”

盛夏的京城热到爆炸,上到南山倒是清爽阴凉。满山绿树成荫,各种鸟兽虫鸣不绝于耳。

“王爷想不想吃山鸡?”阿虎贼眉鼠眼笑道,“小时候我家落难,我哥带我躲进山里。我哥教我捉山鸡,在山里的那段日子我们经常有肉吃。”

“好啊。”我认真看着阿虎问:“阿虎,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

“王爷想听什么?”阿虎问我。

“比如说说你们慕容家,若大一个家族怎么会让你和你哥哥流落在外?”我说。

“这个嘛……”阿虎撇撇嘴说,“那时候我还小,其实很多事情我到现在都不大明白。我只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家突然冲进来很多人。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我哥从床上拉到床底下。

“床上还睡着我的奶娘,奶娘是为了掩护我和我哥才没躲起来。奶娘就睡在床上,被冲进来的人一刀杀了。奶娘的血顺着床板流下来,我就看着奶娘的血在我面前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那些人是什么人?”我问。

“仇家。”阿虎说,“慕容家的生意做得大,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听说那些人是各路仇家合伙一起来讨伐慕容家的。那天刚好遇上姑姑带我哥回慕容家省亲,我哥才被牵扯进来。”

“后来慕容家怎么样了?”我问。

“后来苏家出面救了慕容家。”阿虎说,“我不记得我哥带我在山上躲了多久,感觉是很久很久的样子。有一天有一个大叔带了一伙人上山来找我们,那个大叔就是苏公子的二叔,是苏家二当家的。

“他把我们带回慕容家。慕容家为了感谢苏家,就把我和我哥送给苏二爷做仆役。苏二爷带我们回苏家后,又把我们两个派给苏公子。我从小就跟着苏公子,后来苏公子来王府,把我和我哥也带进王府。”

“没想到你已前经历过这么多!”我以前一直觉得奇怪,慕容向来是大姓,诺大一个家族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只是在别人家当一个下人。如今看来,苏辄之的品味着实不低,就连贴身的侍从都要选名门望族出生的小公子。

“你害怕过吗?”我问阿虎。

“啊?!”阿虎突然一愣,转而笑着问:“王爷说得是什么事?”

“你的奶娘。”我说,“亲眼目睹奶娘惨死,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哦,王爷说得是这件事啊。”阿虎松口气说,“相比害怕,我更多的是恨,恨不得亲手杀了害死奶娘的凶手。不过苏公子劝我放弃报仇,苏公子说慕容家也害死过不少人,那些歹徒是来替被慕容家害死的人报仇的。

“苏公子对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慕容家害死了其他家的人,其他家的人便来杀慕容家的人。如果我再杀回去,被我杀的人家就又会找我寻仇。苏公子劝我放下仇恨,让那些纠缠不清的仇恨断在我这里,以后再无杀戮。”

第200章 溪水

“他还很会开导人的嘛。”我莞尔一笑,“我看你每天过得没心没肺的,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以前什么都没经历过。不过话说回来,你害怕过什么?”

阿虎吐吐舌头说:“我怕苏公子。”

“哦?”我挑眉,“你的品味怎么跟我一模一样?”

“我知道王爷也怕苏公子。”阿虎说,“但是我怕的跟王爷怕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我问。

阿虎贼兮兮地说:“我担心的是万一我做错事,苏公子会责罚我。王爷怕的是苏公子不理会王爷。”

“小小年纪尽想些这种乱七八糟的!”我往阿虎脑袋上敲一拳,“他不理会我就不理会我吧。反正他这个人心性高,不理会我也在情理之中。”

“王爷可别这么说。”阿虎噘嘴说,“苏公子心里可惦记王爷了。王爷总是想着法的讨好苏公子,苏公子又何尝不是。”

“哎……”我问阿虎:“那你倒是说说,若是褪去王爷这个身份,你家苏公子还会讨好我么?就我这种出生,连给他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现在你是王爷,而且你今生今世一直都是王爷呀。”阿虎说。

“一个身份顶个屁用!”我翻个白眼,“唐朝皇室出生贫民,各大士族根本不愿意娶公主为妻。皇室贵为九五之巅,门阀世家说一句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他们也看不上。

“我这个王爷身份有什么用?还不是跟唐朝的那些公主一模一样,区区一个爵位怎么入得了苏辄之的金眼。”

“王爷可别这么说。”阿虎拉拉我的衣袖说,“我跟着苏公子这么多年,以前我从未见过他正眼瞧过哪家姑娘。王爷仔细想想,苏公子经常会看着王爷就目不转睛。”

“最近你的成语倒是越用越好了。”我笑道,“苏辄之盯着我看,是因为他没见过穿女人衣服的男人。他再是见多识广,第一次见我这种人难免会忍不住好奇心多看几眼。等他看够了,看腻了,自然就懒得再看我了。”

“还有!”我抓住阿虎问,“苏辄之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娶媳妇?男子二十便该娶妻,他怎么折腾了十多年也不娶个媳妇生个孩子?你看看苏远才比苏辄之大几岁,苏远的儿子只比我小两岁。”

“这个奴才不敢说。”阿虎他拉下脑袋,不敢说话。

“莫不是苏辄之有什么隐疾?”我又想起苏辄之给自己下药的那个夜晚,难道不借助药物,苏辄之就不能……

“才不是!”阿虎打断我的胡思乱想说:“苏公子是收过侍妾的,只不过苏公子不方便把侍妾带进王府,所以才把侍妾留在苏家。”

“原来苏辄之有老婆啊!”我眼睛一瞪,感情全天下当真就我一个人最惨!

“王爷!”阿虎顿时两眼冒起水雾,“奴才不该多嘴,王爷千万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苏公子心里只有王爷,那些侍妾不过是填房用的。”

“那些?”我回味着阿虎的话,“照这么说苏辄之还不止有一个老婆,你都说了那些,意思就是他还有好几个老婆。你赶紧跟我说说,他到底有几个老婆?”

“王爷……”阿虎终于是哭了起来,“都是奴才不好,让王爷误会苏公子这么多。苏公子一心向着王爷,难道王爷真的就感觉不出来苏公子对王爷的真心?”

“这有什么感觉不出来的?”我把手绢丢给阿虎让他自己擦鼻涕,“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我和苏辄之牵扯不清。我就不明白了,我和苏辄之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在一起,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奴才就是希望王爷和苏公子都能幸福。”阿虎哭丧道。

“幸福?”我捏住阿虎的下巴,让他看着我的眼睛。“什么叫幸福?我是没办法娶媳妇,我要是能像苏辄之这样多娶几个媳妇,我才不稀罕王爷这个身份呢!

“别的不说,就拿你自己来说。如果我说,要是我把苏辄之一辈子拴在我身边,顺便把你也收来做个小妾什么的,让你一辈子都别想走出王府娶妻生子。你说,你愿不愿意?”

阿虎惊恐地怔在我面前,那样子就像是我要剥他的皮一样。

我甩开阿虎的下巴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你都不愿意一辈子被我关在王府里,苏辄之又怎么会愿意?

“我不管你们究竟出于何种目的,非要幻想我和苏辄之的非正常关系。我劝你们早些认清现实,别再做这种不着边际的春秋大梦了!”

我拿出一块核桃酥放阿虎嘴里,“行了,别再哭哭啼啼的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以三天不用面对苏辄之。别说他了,我们还是来说说南山上的花花草草吧。”

******

吴老二盘算得丝毫不差,带着我们一行人在南山上转了整整两天半。

“都出来三天了,我这身子当真是乏了。”我坐在一处小溪边,将一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溪水中。

“王爷可是要回去了?”阿虎故意把这个问题问得超级大声,就是为了让旁边的吴老二听得清楚。

“回去吧!”我说,“我看吴二确实不知道玄玉的方位,再这么走下去只是徒劳。回去以后联系一下吴大,让吴大准备好了再带我们上山。”

“别别别!”吴老二急着跑过来说,“王爷千万别下山,我记得清楚,我爹告诉我的位置就在这个附近。”

“哦?”我狐疑地看一眼吴老二,“这句话你这三天来讲过七八次,结果没有一次是真的。算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六十两银子我都已经给你了,就算是以后没有手,你靠这六十两银子也可以顺顺利利过一辈子的。”

“王爷!”吴二见我起身要走,他赶紧伸手来抓我,结果又被阿虎把他的手拦了下来。

“你这人怎么对我家王爷动手动脚的?!”阿虎嗔怒大骂。

第201章 山洞

“你这人怎么对我家王爷动手动脚的?!”阿虎嗔怒大骂。

“王爷恕罪!”吴老二两腿一软跪地上说:“这次保证是真的,玄玉肯定就在这个附近!”

我抬头看一眼阳光,摇头说:“现在是午时,我答应过府上的人,酉时之前肯定能回到王府。现在下山,刚好能赶上回府的时间。若是再耽误一两个时辰,我就不能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回去了。”

“王爷放心。”吴老二说,“玄玉离此处至多只有一炷香的路程,只要王爷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保证能够帮王爷找到玄玉。”

“阿虎,点香!”我大手一挥,阿虎顺势便从车上拿下一炷香点燃。

我认真看着吴老二说:“这几天你几次三番言而无信,既然你现在给我下了军令状,那我便收了你的承诺。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你若还找不到玄玉,我会立刻砍下你的三根指头。

“你正好有十根指头,剩下的七根以后每天砍一根。当然,也有可能吴大能提前找到玄玉,你的指头或许能够留下一两根。”

吴老二浑身一震,他结结巴巴地说:“之前我爹说过,他是沿着一处溪水找到了一个山洞,然后在山洞里发现的玄玉。”

溪水?山洞?

按照吴老二的描述,那个藏有玄玉的山洞有应该是溪水的源头。吴二带我们到这里,很有可能这条小溪就是从藏有玄玉的山洞里流出来的。

“带我们去找山洞!”我收起了往日的好脸色,满脸肃穆吓得吴老二不敢再造次。

过去三天,除了必要的报备,杨镡没有多说过半句话。现在眼看时间快到了,杨镡也没了耐性。杨镡一手从腰间抽出匕首,一手抓住吴老二的一个巴掌就要往青石板上按。

“军爷饶命啊!”吴老二使劲全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杨镡手中挣脱出来。

“砍去三根指头死不了!”杨镡咬牙道,“午时已到,我们必须即可下山。”

“王爷救我!”吴老二把我当作救命稻草哀求道:“王爷饶命!求王爷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一炷香后我还是找不到玄玉,到那时王爷再砍我的指头也不迟。”

“好吧,我最后信你一次。不过你要记住,我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我对杨镡挥挥手,杨镡不情不愿地甩开吴老二。

吴老二连滚带爬沿着溪水往上游跑,十个官兵便跟着吴老二一起往前跑。吴老二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因为官兵的体力太好,无论吴老二怎么跑都没有紧追其后的官兵跑得快。

终于,半柱香的时间后我们一行人顺着溪水寻到一个山洞,洞口不算大,潺潺的溪水便是从这个黑黝黝的山洞里流出来的。

“就是这里没错!”吴老二喘着粗气说,“这个地方跟我爹说得一模一样!肯定就是这个山洞!”

“等一下!”我叫停了所有人,“杨副将,阿虎,带上凿子随我到洞口查看。其余人盯紧吴二,别让吴二有什么闪失。”

“是!”十几个官兵把吴老二团团围住,吴老二被困在其中不能脱身,只得眼巴巴看着我们朝洞口走去。

走到洞口,我用凿子取了一片岩壁下来。对着太阳光仔细看了一会儿,这附近的岩石质地确实是硅酸盐。

“点火把,进洞!”我吩咐后面的人说。

吴老二听说要进洞,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还不快点进去,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一个官兵往吴老二身上揍了一拳。

吴老二吃痛求饶说:“军爷有所不知,我爹就是因为进过这个山洞,回去后不久便死了。我怕洞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怎么之前不说?!”官兵顿时大怒,抡起榔头大的拳头往吴老二身上又是几拳。“你到底进不进去?!”

“军爷饶命!饶命!”吴老二被打得蹲地上,抱着头哭丧道:“我去我去!”

“等等!”我拦下所有人,转而对阿虎说:“阿虎,把所有蜡烛全部拿来。”

“是!”阿虎动作很快,将剩余的二十多根蜡烛全部拿了过来。

我郑重其事对众人说:“既然已经来到山洞,大家就不要无功而返。进洞一定要小心,十五个士兵留在洞外等待,另外五个士兵随我,阿虎,吴二进山洞。”

我让阿虎又点了一炷香,然后对守在门口的官兵说:“我们只进去一炷香的时。如果一炷香后我们没有出来,你们进五个人来寻我们,另外叫一个人立刻下山找苏将军派人来接应。”

“是!”所有人都领了命令,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洞口真的很小,我这种身材小的人钻进洞里尚且吃力,杨镡那种大块头进洞的时候比我艰难十倍不止。

进到洞里后我松口气,因为站在洞口我就能感受到一股微风。有风就说明这个山洞不是密闭的,前后都有出路,我们进来不会被闷死。

阿虎按照我的吩咐,每走一段路就点上一根蜡烛。

我对一行七人说:“盗墓者进到墓穴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点一根蜡烛,如果蜡烛熄灭说明墓室中有怨灵,盗墓者需得马上撤离。你们几个都看清楚沿路的这些蜡烛,一旦蜡烛熄灭,我们马上出去。”

杨镡看我的眼神十分癫狂,他向来把我当作疯子,所以当其他人都开始专心盯着烛光看的时候他依然对一排蜡烛视而不见。

这山洞比我想象的要小,阿虎只点了三根蜡烛我们就走到洞底,前面再没有路了。

杨镡一把抓过吴老二,厉声呵斥道:“你又在胡说,既然你这么不想要指头,我成全你,现在就剁了你一只手!”

“军爷息怒!”吴老二指着黑漆漆的一个角落说:“那里,军爷看那边,还有一个洞口!”

我往吴老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极其狭窄的裂缝。可是那裂缝太窄,五个官兵竟然没有一个能穿得过去。

第202章 水蛭

我往吴老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极其狭窄的裂缝。可是那裂缝太窄,五个官兵竟然没有一个能穿得过去。

“阿虎,你先过去。”我拍拍阿虎的肩膀。

“好嘞!”阿虎毕竟还没有成年,身材跟我差不多,拼命挤两下硬生生是从裂缝挤了过去。

“阿虎,怎么样?”杨镡将火炬从裂缝递了过去。

“还有一个洞,这个洞很大!”阿虎对着裂缝朝我们说。

“洞里有什么?”杨镡问。

“黑乎乎的,看不清。”阿虎说。

“我过去看看。”我蹲下身,将身子往裂缝里谭。

“王爷!”杨镡拉住我说,“王爷不可以去。”

“放心,我有分寸。”我拍拍杨镡的手,“我只进去看一眼,那些开采石料的工作我可做不来,只要确认里面究竟有没有玄玉我就出来。”

杨镡扭不过我,只得放手让我钻裂缝。

阿虎在裂缝的另一边拉住我,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把我拉到裂缝的另一边。

阿虎说得没错,洞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我可以肯定,这里仍然不是山洞的最底端。这里透风,说明再往里走还有其他出口,甚至还有其他洞穴。

我摸过光滑的岩壁,湿漉漉的,触手冰凉。

我和阿虎小心翼翼在这洞里四处走动,刚走出几步我突然一脚踩空,幸好有阿虎在旁边拉着我,我才没有整个人掉下去。

阿虎将火光往我踩空的地方照来,原来是一条暗河,估计引我们到此的那条小溪就是这条暗河的下游。

“没事,水不深。”我对阿虎说。

阿虎扶着我又往前走了几步,说来也怪,自从我踩进暗河以后,我的脚莫名其妙就开始发麻。明明在山洞外的时候我还在溪水里洗过脚的,按理说这溪水应该没问题呀。怎么到山洞里沾了上游水反而开始腿麻了?

顾不得那么多,我抖抖腿,继续往前走。

“王爷。”阿虎拉拉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山洞比外面那个黑很多。”

“因为这个山洞的岩壁是全黑的。”我说,“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石头就是我们要找的黑瑶玄玉。”

“真的?”阿虎高兴起来,他将火炬贴近岩壁,光滑的岩壁几乎没有什么反光。

“别动!”我突然觉得眼前亮了一下,“你把火把放低一些,这地上好像有东西会放光。”

“是吗?”阿虎放低火炬四处照了照,很快他的火炬就停在一小簇透明的晶体上面。

“是水晶!”我拿出凿子从底部凿了一大块水晶下来。我技术实在是太差,为了凿这一块水晶我几乎毁了整个水晶群。

一咬牙,我干脆把掉落的水晶碎片全部收集起来装进口袋里。

我的腿越来越麻,站着麻,蹲着也麻,麻得开始走不动路。

我把凿子递给阿虎,让阿虎从光滑的岩壁上凿了一些石块下来。

“走吧,时间快到了。”我和阿虎相互搀扶着原路爬出裂缝,一出来便对上杨镡心急如焚的眼神。

“王爷!”见我出来,杨镡顿时松口气。他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把将我拖出裂缝。

我刚刚爬出裂缝,等在外面的几个人突然大叫出声,尤其是吴老二,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一样。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问一群尖叫的人。

“王爷!你的腿!”杨镡一双眼睛直愣愣盯住我的左腿,惊骇的样子比其他人还要恐怖。

我一直觉得左腿麻麻的,就是从刚才踩进暗河开始,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裹在腿上。我低头一看,吓得我巴不得把自己的一条腿砍了!

只见我的腿上爬了十几条大黑虫,每一条都在贪婪地将我腿上的血液吸出。我的腿上还有三个血窟窿,三条血痕不停地从三个血窟窿里冒出来。

“是水蛭!水蛭!”吴老二吓得连连往后退,生怕我腿上的蚂蝗会爬到他身上去。

阿虎很快从裂缝里爬出来,一见我左腿的惨状,阿虎叫得比任何人都大声。

不过阿虎不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尖叫,阿虎冲过来一手握住我的腿,一手用力在我腿上抽打。阿虎的力气很大,我感觉我的左腿都要被他打骨折了。不过阿虎的效率很高,只抽了十多下,所有蚂蝗就都被震得掉落到地上。

蚂蝗一落地,被蚂蝗咬过的地方全都成了血窟窿。一股股血流沿着这些血窟窿往外流,我的一条左腿瞬间被鲜血染红。

“快用火烧!”阿虎指挥一旁惊慌失措的官兵说,“这些虫子留不得,赶紧用火烧了!”

四个士兵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火把对准地上翻滚的蚂蝗一阵火攻。

为了方便爬山,我没有穿那种长到地面的直裾服,而是穿了一身做农活用的短褐。短褐上半部分是对襟衣服,但是对襟衣服的长度还不到膝盖。下身是一条裤子,绝大多数农民、工人、杂役穿得都是这种方便劳作的短褐。

刚才进洞之前我在溪水里洗脚,我怕裤子被弄湿,所以把裤腿一直上卷到膝盖以上。进洞的时候我觉得穿短裤更方便爬行,所以没有将裤腿放下来。

万万没想到,山洞的暗河里有蚂蝗。我刚才不小心踩进暗河水中,十来只蚂蝗便瞬间爬到我裸露的腿上吸血。

我知道蚂蝗的唾液里有抗凝血的成份,虽然阿虎已经帮我把蚂蝗打掉了,可是蚂蝗的唾液还留在我的伤口中,所以我的腿会血流不止。

“没事,先出去吧。”我对所有人说,“只有山下才有大夫。”

阿虎背着我一路往回跑。幸好回去的路是下山了,阿虎体力又好,背着我还能跑得动。

跑到停放马车的营地,杨镡催着车夫立刻往城里赶路。

杨镡的脸色很差,非常差。上山前他答应过苏远会保我无虞,但是现在我一条腿变得血肉模糊,杨镡肯定是担心回去以后没办法向苏远交代。

“杨副将,你别担心。”进城后我安慰杨镡说:“我这几天会躲在王府好好养伤,我一定不会让苏将军见到我的伤口的。苏将军那边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我保证不会连累到你。”

第203章 治伤

杨镡冷着脸说:“是末将护卫失职,当领的责罚末将不会推脱。”

“这件事情不能怪你。”我说,“这是意外事故,就算苏将军把观音菩萨请来也无济于事。而且被水蛭咬又不是什么大事,养两天就好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说半天都是废话。苏远治军严格,赏罚分明,这次我只是受了点轻伤,却不知道回去以后杨镡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我这副样子没办法走正门回王府,阿虎找来一副担架,把我放担架上用软被裹好后从侧门抬进王府里。

“这是怎么了?!”我躲被子里听到碎玉公子一声尖叫,“怎么是抬着回来的?!”

“公子。”阿虎来不及跟碎玉公子解释,只随便打个招呼便叫一群官兵抬着我往我的院落跑。

我的样子过于狼狈,进门没多久便惊动了整个王府。

除了沿路跟着跑进来的碎玉公子外,最先跑来探望的便是一琴一棋两位公子。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碧云公子顺着从担架上滴落的血迹走过来,再顺手一把掀了盖在我身上的软被。

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看还在持续流血的左腿,按照这个速度流血,我感觉我快要失血休克了!

这次是兵部替我去传的太医,太医来得很快,我前脚刚进卧房,后脚太医就赶了进来。

太医已经知道我的伤情,进门后太医迅速将一些黏糊糊的药泥敷在我的左腿上。终于,伤口的血被止住了!

我睡在床上,捞块被子角遮住脸。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为什么一群人上山,其他人都好好的,偏偏就我一个人变成这种遍体鳞伤的样子。

“秋月……对不起……”太医走后,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跪到我床边,垂头丧气的样子别提有多委屈。

我躲在被子里装鸵鸟,蒙住头说出一个我相当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你们不要自责。其实是我想去南山上游玩,但是找不到什么出游好理由让苏辄之放我出去,所以我才假借寻找玄玉的由头上山。”

“秋月,你还是这般会宽慰人。”凤栖公子替我将被子盖好,语气中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

我恳求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你们赶紧起来吧,别跪着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们快点帮我想想,这件事情我要怎么跟苏辄之交代。我怕他一生气,以后彻底不准我出门了。”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总算是站起身来,可是他们才一起身,一阵阴风突然从门外席卷而来。

大事不好!苏辄之怎么来得这么快?!我特地吩咐过阿虎,让他先不要告诉苏辄之的。奈何苏辄之的耳目充满整个王府,就算我不说,苏辄之也会第一时间知道我的所有动态。

我透过碎玉公子,小心翼翼往苏辄之的方向看了一眼。

面若冰霜,死气沉沉,寒气入骨,严峻冷傲。

不好不好!我的左腿已经不会动了,感觉过了今晚我的右腿也要保不住了!

我伸手,一把抱住离我最近的碎玉公子开始耍无赖:“仲砚,我这几天超级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了解我相思之苦,你今晚留我这里吃饭怎么样?”

“出去。”苏辄之冷眼看向碎玉公子,吓得碎玉公子硬生生把我的手指头一根根从他身上掰了下来。

“出去。”苏辄之又转头对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说。

这屋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识相,见苏辄之面色不善,也不管我的死活,三位公子一溜烟就跑出门去。

“呜呜呜!”我捞回被子遮住脸,这样的苏辄之太恐怖,我不敢看!

苏辄之的脚步很轻缓,但是在我听来比电闪雷鸣还要狰狞恐怖。

忍无可忍,我掀开被子吼一嗓子:“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辄之停下脚步,我与他之间,只隔了三步远的距离。

既然苏辄之尚未开口,我便把话一口气说了:“辄之,我承认,这次我寻找玄玉是假,上山游玩是真。我完全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我的计划就是上山玩三天,然后平平安安回来。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你可怜我被关得久了,所以才放我出去野三天。但是你不能骂我,你不能批评我,你更不能责怪我。要是以后你把出门难度提高,我肯定会想出更偏激更危险的方式出门。

“我这个人从小野惯了,现在天天被关在王府里就跟坐牢一样。无论你是否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我以后都会想尽办法出门的。到时候你会制定更严格的门禁,我们两个会为了出门这件事用尽浑身解数。”

我流血太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真是有点累。

喘口气,我继续说:“所以我们两个还不如和平谈判,各自说出能让对方都满意的条件。你定期放我出去玩两天,我平时听你的话,出门也小心行事。”

我看向苏辄之,问:“都是男人,给个痛快话。我的提议,成交还是不成交?!”

苏辄之就这样面无表情在床边站了很久,就在我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两行清泪从苏辄之脸上滑落。

“怎么还哭了?!”我没力气替苏辄之擦眼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三步。

苏辄之坐到床头,声音沙哑。“主子,你满心想得都是别人,你何时想过辄之的感受?”

“辄之?”我万分错愕。我都准备好再跟苏辄之大吵三百回合了,怎么苏辄之不按套路出牌!

“腿可还痛?”苏辄之泪眼阑珊里染满温柔。

“额……嘿嘿……”我的腿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蚂蝗的唾液不仅含抗凝成份,还含麻醉成份,所以被蚂蝗咬到以后是感觉不出来到。

不过我觉得这种时候我应该把无赖耍到底,要是今天不耍耍无赖,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故作痛苦地皱起眉头,凄凄艾艾道:“痛是肯定痛的,不过辄之抱抱就不痛了。”

很好!我就是要恶心苏辄之,恶心到让他赶紧出去,至少今天离我越远越好!

第204章 昏迷

我就是要恶心苏辄之,恶心到让他赶紧出去,至少今天离我越远越好!

我本来还盘算着,只要苏辄之一走,我立马把收集到的样本拿出来好好研究研究。结果苏辄之不仅没有起身走人,他反倒是躺到床上,顺势把我抱进怀里。

等等!这什么情况?!

苏辄之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抱着我干嘛?!

“辄之?”看着近在眼前的苏辄之,我的小心脏顿时就不受控制了。

很快,不受控制的不止是我的心跳,我的耳朵也开始跟着不正常。一阵耳鸣在我脑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眼前越来越扭曲的苏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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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天。蚂蝗真是杀人于无形,被蚂蝗吸血的时候没有感觉,蚂蝗脱落后伤口持续流血也没有感觉。

疼痛是一种救命的感觉,如果感觉不到疼痛,动物就感觉不到危险,就算身处危险之中也不自知。

我被蚂蝗吸走的血不算多,但是从南山到王府的一个时辰里,我淅淅沥沥流了许多血。因为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血亏而死。

幸亏太医来得及时,帮我止住了血流。本来伤口止血之后我多休息休息,吃点有营养的,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苏辄之突然对我投怀送抱,吓得我气血不足当场昏迷。

等我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我迷迷糊糊被喂了许多甜食,我醒过来一看,阿虎竟然往我嘴里灌了三天的红糖红枣当归鸡蛋汤!

按照太医院的指示,我现在享受的是产妇待遇。可怜我连个孩子都有不起,却被人当产妇对待!

我醒过来没多久就有太医前来帮我换药,太医仔细检查伤口后说:“王爷伤口恢复得不错,伤口都已经结疤,不用再继续敷药。今日王爷可以沐浴,也可下床走动。不过运动需得适量,切莫劳累。”

“多谢太医。”苏辄之帮我回了话,又带太医到外面去写方子。

我坐起身往自己腿上看一眼,整个左腿上被印了十多个暗红色宝马标志!蚂蝗的嘴是个吸盘,外围是个圆圈,吸盘里有三瓣刀片,被蚂蝗要出来的伤口就跟德国宝马车的标志一样。

伤口都不深,结疤后依然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不疼也不痒。听说这些疤很快就会退去,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爬下床,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马上洗个澡。算上爬山和回来养病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有整整六天没有洗澡。爬山出了许多汗,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是一股说不清的酸臭味。

躺在浸了五色花瓣的澡盆里,我感受到一股久违的身心舒畅。果真是失血过多,就连洗澡都会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主子。”苏辄之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飘进来,“可要辄之伺候主子沐浴?”

“你别进来!”我的瞌睡瞬间被吓醒,“我自己会洗澡,你不要进来!”

我火速把头发洗干净,再把身上的污泥搓掉。洗澡之前也没查查黄历,不知道今天是否适宜沐浴。不过查了黄历也没用,在王府里,苏辄之就是黄历。他高兴的时候诸事皆宜,他不高兴的时候万物有罪。

换好衣服,我又开始浑身发虚。虽然月子婆吃得东西甜腻得很,不过保命要紧,我还是出去再吃一碗红糖红枣当归鸡蛋汤比较好。

吃完饭身子便开始犯懒,好好一个艳阳天,我却没有福分去享受午后阳光。

今天木莲在我房里做事,她刚刚帮我抖开被子,阿虎就进门说:“王爷,苏公子送来拜帖。”

“苏展?”我问阿虎。

“是。”阿虎说,“苏公子说听闻王爷病重,他十分挂念。苏公子的拜帖王爷是收还是不收?”

“收!”我当即做下决定,然后脱了中衣对木莲说:“更衣。”

木莲站在原地不动,她可怜巴巴地说:“王爷病成这样,太医都说了王爷要多修养。王爷还是先午休吧。”

我自己换上一套宝蓝色男装说:“我有事要问苏展,等我会见他以后再回来睡觉。”

木莲不敢忤逆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帮我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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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光!”我走进凉亭,刚才只爬了几步假山便开始喘粗气。

“王爷!”苏展紧张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听闻王爷身受重伤,血气亏损。我擅自前来,可有打扰到王爷休息?”

“没有。”我豪爽地请苏展入座,“我不过是被水蛭咬了几口,哪有街上传得那么夸张。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替我跟苏将军说清楚了,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现在伤口全好了。”

“那就好。”苏展明显是松了口气,“父亲将给王爷引路的吴老二关押在兵部,具体如何处置还等王爷定夺。”

“哈?”我突然听不懂苏展在说什么,“那吴二怎么了?为什么要关押在兵部?”

苏展说:“吴老二身为向导,自己不走在前面探路,却哄骗王爷去钻危险的山洞。父亲得知王爷受伤后勃然大怒,抓了吴老二,等王爷去给他治罪。”

吴老二做得确实挺过分的,他明明知道那个山洞的具体位置,却故意带我们去别的地方绕了两天两夜。最后虽然山洞是找到了,不过由于时间不够充足,我们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就贸然进洞,最终导致我不慎受伤。

不过这件事不能完全怪罪到吴老二头上。其实是我想在南山上多玩两天,所以我才故意设计了一个契约,诱导吴老二带我们走远路。

我朝阿虎招招手,阿虎便将他手中的木盒放到桌子上。

我打开木盒对苏展说:“吴二该定什么罪,我说了不算,应该让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来做决定。”

“哦?”苏展好奇地往盒子里看,“这锦盒里究竟装了什么?”

我将盒子里的石料全部拿出来,逐一摆放在桌子上。“步光帮我掌掌眼,我从南山上带回来的石头到底是不是黑瑶玄玉?”

第205章 鉴别

我将桌子上的石块来历一一介绍给苏展听:“这颗棋子,是用黑瑶玄玉打磨出来的。这块最大的石料是来自龟兹大漠的黑瑶玄玉原石,这个棋子便是用这种原石打磨而成的。”

我又拿起两块小石片说:“这块方一些的石头是吴老二他爹多年前从南山上找到的,没有被打磨过。这石头是楚霖轩卖给我的,我甚至分辨不出来这个到底是不是黑瑶玄玉。

“还有最后这一小片,是阿虎从山洞里凿下来的。我和阿虎都不怎么会凿石头,废了半天劲也只能带回这么一小片。今天我看了许久,我觉得这些石头唯一的共同点都是黑色,至于是不是玄玉我根本判断不出来。”

苏展将一块石头拿在手中反复看了许久,最后他摇头说:“我对石料了解甚少,工部里倒是有鉴定玉石的行家。不如王爷暂时将这些石料给我,我带去给工部官员做个鉴别?”

“那就有劳步光了。”我作个揖,“如果吴二带我们找到的石料并非玄玉,那就按照敲诈官员的罪名定罪吧。”

苏展挑眉说:“这个罪名可不轻,若真是如此,吴老二受到的惩罚比家父预想的还要重。”

“不仅仅是吴二。”我认真对苏展说,“楚霖轩卖给我这块原石也要查,如果楚霖轩卖给我的石料并非玄玉,楚霖轩也一并要受到处罚。”

“王爷这是认真的?”苏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绝无戏言。”我敲着桌面说,“步光应当是知道,楚霖轩狮子大开口,一口气问我要一千两纹银买他家的华光子。楚霖轩是认定我器重碧云公子,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向我府上要钱。

“若是他家根本就做不出华光子,却大言不惭向我要钱,这该定什么罪?他们索要的价格极度昂贵,三百六十一颗棋子就要花费我一年的俸禄。这些钱都是全天下的百姓幸苦劳作创造出来的血汗钱,被一个棋坊骗去,棋坊该当何罪?”

苏展突然起身,面露骇色,躬身行礼说:“今日来王府之前,展也听信了市井传言,以为王爷只是贪图美色,为博美人一笑不惜以身犯险。直到方才王爷将实情说出,展才顿悟自己竟如此粗浅愚钝!

“王爷心怀天下,看似顽劣不羁,实则不顾自身名誉为天下人讨要公道。展深感惭愧,直到此时才幡然醒悟,望王爷莫要见笑。今日回去后展必当自省,以王爷为标榜严格律己。”

“步光快别这么说。”我把苏展按回凳子上坐着,“在朝为官,首当其冲是明哲保身,如果有能力再中流砥柱。你刚刚入仕没几年,你可千万别学我到处得罪人。等你到了柳相那种年纪再成为中流砥柱也不迟。”

“对了。”我问苏展,“你爹有没有责罚杨镡?”

“杨将军?”苏展想了想说,“未曾听说,杨将军从南山回来后便被父亲派去校场练兵。”

“那就好。”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苏远做事总是特别符合我的喜好,该抓的人抓,该放的人放。

我本来还想请苏展再喝两杯茶的,可是我心结一解,整个人又头昏起来。

我懵懵懂懂看向苏展,只见他嘴皮一直在动,我却听不到半点声音。渐渐的,就连苏展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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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睁开眼睛,天色已近黄昏。

在宽大的罗汉床上滚一圈,身心舒畅。

等等!罗汉床?!

我定睛一看,为什么我会睡在苏远的房间里面啊?!

我滚回原本睡的地方,眼前正好对上一副精致的骨牌。

我暗自好笑,苏远竟然将我卖出去的东西又买回来送给我。这副骨牌我相当熟悉,是我让落霞公子画的雕板。

想要让骨牌被三教九流的人同时接受,骨牌本身就要分出品貌档次。我请了木工师傅教王府里的短工做骨牌,短工作为初学者,只能做一些廉价的款式。然后我让木工师傅按照落霞公子画的雕板刻了精装版的骨牌。

都是骨牌,但是售价差异很大。简易版的骨牌只要五十文钱一副,而精装版的骨牌却要五两银子一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富家公子都想效仿文人雅士玩骨牌,自然舍得花大价钱买几个精装版的显摆。

其实五两银子对于那些富家子弟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就比如我自己,每个月花费在胭脂水粉上的钱就要五两银子。

我这几天病得浑浑噩噩的,都没时间问问苏辄之王府进账怎么样。皇上的密信我有六天没回话了,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宫里生我的气。

我趴在床上,将木盒里的骨牌上下滑动起来。

“醒了?”苏远进门后在床边坐下,“这是步光送你的。”

“步光送的?”我手一抖,差点把骨牌打到地上。

苏远伸手扶了一把木盒,将骨牌从床缘拯救上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发现出售骨牌的店铺多少与苏家有些瓜葛,你别告诉我你对此事毫不知情。”

“额……嘿嘿!”我憨笑两声说,“什么事都瞒不过敬贤哥哥的眼睛。这东西确实是我弄出来的,我这不是在为皇兄赚钱嘛。皇兄天天跟我哭穷,整天逼我想办法帮他筹集赈灾粮款。

“我搞了这么久的募捐,一点效果也没有。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只是装模作样捐一小点钱,那些钱连京城外的流民都养不活,更别说筹集重建甘肃的钱。”

苏远脸上兴趣渐长,他将骨牌拿起来随意拨弄几下问:“你这东西能赚多少钱?”

我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我估计到今天,毛利应该赚了两千两银子了吧。”

“两千两?”苏远瞪大眼睛,“就这破东西,也能赚两千两?”

“嘻嘻!”我捂嘴笑起来,“步光学艺工部,什么巧夺天工的器物他没见过。可是他偏偏对这副骨牌迷恋不已,敬贤哥哥可知其中缘由?”

“不知。”苏远说,“不过我想知。”

第206章 真相

“不知。”苏远说,“不过我想知。”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笑得越发难以控制,“因为步光最仰慕的凤栖公子喜欢玩这种骨牌,步光爱屋及乌,凤栖公子的喜好便是他的喜好,所以他才对骨牌爱不释手。哈哈哈!”

“哼!”苏远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苏远最是见不惯我府上住了那么多唇红齿白的面首。如今凤栖公子把苏展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大半,苏远这个当爹的肯定是被气得要死了。

苏远冷声问我:“步光近来时常去你府上,就是为了去见那个乐师?”

我忍住笑说:“敬贤哥哥别这么刻板嘛。步光总共就去过两次,第一次我确实带步光去找凤栖玩闹了一会儿。不过以后步光可以不用专门去我府上找凤栖了,凤栖邀请步光参加诗会,以后他们可以在诗会上相见。”

“诗会?!”苏远眉头紧锁,“就是那些文人骚客无病呻吟的地方?”

“什么嘛。”我纠正苏远说:“诗会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以文会友的地方,步光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他最有资格去诗会上一展风采。况且还是他最仰慕的凤栖先生邀请他去的,这样的荣宠只有步光才配得上。”

“不务正业!”苏远脸色越发晦暗,感觉再这么下去苏远会带兵去把诗会给端了。

我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对苏远说:“敬贤哥哥可别小看了诗会,原本我设计的这种玩具根本没人看得上。我是让府上的诸位公子在诗会上大做宣传,才引得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要不是诸位公子共同努力,区区一副骨牌怎么可能赚两千两银子。我府里的公子本都是些清高雅士,为了帮我赚钱他们连自己的声誉都搭进去了。幸好他们各有所长,在京城笼络了不少痴迷者,我可是在拿他们的声望赚钱啊!”

苏远干巴巴回我一句:“你那王府简直跟个楼子一样!”

“噗哈哈哈!”我躺床上笑到头晕,“有这种想法的又不只是敬贤哥哥一个人,其他人早就这么想了!哈哈哈!”

苏远起身要走,我拉住苏远问:“为什么要带我来将军府?”

苏远丢下一句话:“以前苏顾说太医院的那群庸医吝啬药材,我还当苏顾在推脱责任。今日我发现他说得竟有几分道理。既然你在十三王府讨不到药材治病,那就来我将军府养病,将军府有得是药材给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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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将军府睡了三天,虽说损失的那些气血都补回来了,但是我始终觉得没什么力气。

洗过澡,我把头发披散开,四仰八叉趴在短竹床上晒太阳。

“没想到天下第一美人晒太阳的姿势也如此雅致。”我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被一声窃笑惊醒。

抬头一看,见苏展正似笑非笑站在廊下看着我这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爬起身整理一下头发,“真不该带你去认识我府上那些公子,才跟他们去一次诗会你就学他们不正经!”

苏展不但不收敛笑容,反倒是把满脸的幸灾乐祸放大无数倍。

苏展走过来说:“我当真是不知道,秋月从未去过诗会,可诗会上无人不知十三王府里藏了天下第一美人。临走时湘国公的世子一直缠着碧云先生,非要碧云先生下次带秋月一同前往诗会。”

“呵呵!”我痞笑两声,“没见过的都是最好的,就跟叶公好龙一样。我要真去了诗会,全天下都要骂我秋月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相貌平平不说,还才疏学浅。就我这副相貌,在京城里能排得上中等就算不错了。”

“我看未必。”苏展对着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京城里并非完全没人见过秋月,听闻本月初有吏部官员在某处歌坊见过秋月。据说秋月从街上走过,引得路人围观,围观人群将道路都堵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倍感无奈,“那日我带着月季去歌舞坊听曲,出来的时候老板娘与我闲聊了两句,正好被吏部的人看到。京城的人怎么就这么会编故事?我何时被路人围堵过!”

“哈哈哈!”苏展摇头说:“秋月做事滴水不漏,就连我也险些被秋月蒙混过去。”

我脸色一滞,苏展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以赵戎的身份出现在苏展面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苏展,世上早已没有了赵戎,每天狐假虎威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尸还魂的秋月。

如果苏展知道真相,就等于苏远知道真相。如果苏远知道真相,我来大安的这趟旅程便可以画上句号了。

苏展眉毛一挑,问:“秋月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真相……”我心中一片空白,终于一切都该结束了吗?“你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苏展从怀中捞出一副骨牌说:“凤栖先生都告诉我了,这骨牌其实是王爷设计出来的。我一直想不明白,那日在王府玩骨牌,每次我陷入困境,只要王爷稍加点拨,一盘死局又会活络起来。

“起初我只当那是巧合,并未多想。回来后我越想越觉得其中颇有蹊跷,于是昨日我便问了凤栖先生。若不是凤栖先生与我说出实情,王爷还要瞒我多久?”

“啊哈哈!你说得是这件事啊?”我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人都被吓到手脚冰凉。

“王爷何必对我如此见外?”苏展说,“王爷肯为灾民筹集粮款,此乃大安百姓之万幸。王爷若肯将此事告知与我,我必当为王爷马首是瞻。”

“步光再莫折煞我了。”我垂下头说,“这骨牌不过是我一时玩闹罢了。我都不知道我这般胡闹能不能卖到钱,又怎么好意思拖你一起干这种玩物丧志的勾当。”

苏展握紧手里的骨牌说:“这骨牌与大安百姓息息相关。待我向柳氏下聘之时,我定要送一副骨牌给柳氏。”

第207章 曲栏

苏展看着手里的骨牌说:“这骨牌与大安百姓息息相关。待我向柳氏下聘之时,我定要送一副骨牌给柳氏。”

“你爹吧这门亲事应下来了?”我发现我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嗯!”苏展羞赧得紧,“我爹打算本月之内请媒人来为我和柳氏测八字。”

“好事啊!”我往苏展肩膀上锤一拳。不知道苏远是不是怕凤栖公子把苏展带偏了,所以急着给苏展娶个媳妇,好让苏展走一条笔直的人生道路。

“不过你不能送骨牌给柳氏。”我提醒苏展说,“你这什么理工男思想,哪有送姑娘家骨牌的,多不吉利。女孩子最喜欢金银首饰了,要送你也要送些可以在别人面前显摆的东西。”

苏展一本正经道:“金银首饰母亲自然会为我备好,我想送个意义非凡又可以把玩的器物给柳氏。”

“那你也不能送骨牌。”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想,“这样,看在我们兄弟一场,哥哥帮你一把。皇上的金丝冠你很熟悉吧,你学着金丝冠的原理,找个手巧的人用金线编一朵金花。”

苏展忽而垂下眼帘,“柳氏乃是柳相的掌上明珠,什么金花银花没有见过。”

我开导苏展说:“金花银花天下多得是,可是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的金花银花柳家千金肯定没见过。”

“何谓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苏展疑惑地抬眼问我。

我胸有成竹对苏展说:“这个交给我,我替你做一个锦盒,锦盒的盖子上有一副很难解的骨牌迷宫。柳小姐需得先解开骨牌迷宫,然后才能取出装在里面的金花。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柳小姐从小养尊处优,任何奇珍异宝对她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你反其道而行之,送她一朵需要花费努力才能得到的金花。金花里注入了她的心血,她自然会倍加珍惜。”

苏展脸上挂满天真无邪的笑容,“多谢王爷出手相助!王爷与我有如此大恩,日后王爷有任何事需要我做的事,只管开口便是!”

“这么仗义!”我咧嘴一笑,“既然步光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步光。不过这事有些危险,弄不好不仅你会被剥去官职,而且还有可能会连坐家眷。”

“王爷要做什么?”苏展脸色骤变。

我想了一会儿,叹口气说:“算了,你是快要和柳氏订婚的人,让你犯险不好。若是苏将军和柳相受到牵连,朝廷又会发生巨变。”

“王爷!”苏展拉住我说,“这半年来,我发现我对王爷之前种种尽是误解。尤其是与十三王府的几位先生交谈过后,我才知我不过鼠目寸光,胸无大志。

“我虽不知王爷所托何事,但我知道王爷所托之事必然与国运相关。只要是为了国泰民安,被削官贬职又有何妨?”

哎……苏展的职位来的太容易,所以他压根不把自己的官职放在眼里。换作是那些考了一辈子功名才挤进朝廷的人,怎么可能把削官贬职这种话随随便便挂在嘴边。

苏展扯扯我的衣袖说:“王爷可还信得过我?若是信得过,请王爷务必将此事托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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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阿虎带人去醉仙楼抗回两大坛曲栏酒。

我派人在听事房里点上一百盏油灯,整个堂屋里顿时灯火辉煌。

我爬到桌子上,抬着酒碗对一百多个短工说:“骨牌在京城销量爆红,背后是十三王府听事房的功劳!本王答应过各位兄弟,只要赚了钱,本王就抗两大坛曲栏回来!本王说话算话,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满满一屋子的汉子捧着酒碗,随性狂野地把一碗碗曲栏酒往嘴里灌!

“奴才敬王爷一碗!”围在我身边的汉子举着酒碗向我敬酒。

“好!干!”我答得爽快,与周围几人碰过酒碗后一口气干了碗里的酒。

“奴才也敬王爷!”一轮轮短工围过来与我敬酒,我来者不拒,只要是与我敬酒的我都跟他们喝到酣畅淋漓。

“王爷今天怎么不穿女人的衣服?”酒过三巡后,大家都开始有些醉。一个短工看我好说话,放着胆子调侃道:“王爷穿女人的衣服真好看,比府上的秋月公子都好看!”

“哈哈哈!就是就是!”旁边的短工都跟着起哄,“王爷比秋月公子还要好看!”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秋月公子?”我虽然有些醉,不过脑子还算清醒。我反过来调笑道:“本王把秋月藏得好好的,你们怎么看得见?”

自从来到大安,我从来没有哪次喝酒喝到酩酊大醉。这次为了犒劳辛苦奋战半个多月的短工,我豁出性命陪众人喝酒划拳到月亮偏西。

两大坛酒分量太足,最后整个正堂里横七竖八睡满了人。

我晕晕乎乎被人抬回厢房,迷迷糊糊被盥洗过后又被人抬到床上。

我想感谢一下帮我盥洗的四朵小花,可是我睁眼看时,眼前的月季被换成一个俊秀清雅的美男。

“嘿嘿!”我朝那人爬过去,搂住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辄之,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你,你可知我究竟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被我搂住的人没什么反应,每次都是这样,冷冰冰的。

“辄之,你也喜欢我好不好?”我拖着怀里的美人往床上滚,“只要是我能给的,我全部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了,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我替你更衣,我更衣的技术肯定不会比你家里那些侍妾差。”我伸手把美人的衣服一件件褪去,最终只剩一副白皙光滑的美人骨躺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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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昏昏沉沉的痛……

昨晚喝太多酒了,宿醉的感觉真的好差!

我想抬手揉揉太阳穴,结果我的手在被子里碰到个……

“啊!!!!”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为什么苏辄之会没穿衣服睡在我被子里面?!!“你你你!你怎么!你你!”

我说不清楚话,因为我发现我也没穿衣服!

第208章 宿醉

我低头一看,我也没穿衣服!

所以昨天?昨天?!!!

“呜呜呜!”我跪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一阵干嚎!

“主子?”苏辄之将手臂从我身下收回去,“都是辄之的错,主子莫要自责。”

“呜呜呜!错错错!大错特错!”我敲着床板痛心不已!

亏了亏了!真真是亏了!

喝酒误事,喝酒断片!我昨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啊?!!!

我想起一个特别悲哀的故事,以前有一家人特别穷,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次这家人从牙缝里省下半个面饼,准备第二天吃。

结果半夜这家儿子梦游的时候把那半个面饼吃了,第二天全家醒来大呼吃亏。因为这家儿子是在梦里吃的面饼,所以醒来后吃进肚子里的面饼也跟着梦一起飞了。不仅面饼没了,全家人没一个在现实中吃到面饼。

我昨天但凡有一丁点清醒,我都能记得我和苏辄之到底做过些什么,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怜我醉得人事不省,我和苏辄之一夜**,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啊!!!

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我不知道苏辄之爽不爽,反正我是一点都不爽!

“辄之先行告退。”苏辄之掀开被子要走。

“你不能走!”我抱住苏辄之的腰,用力把他拖回床上,“你都对我做了这种事,你要对我负责任!”

“主子要如何责罚辄之?”苏辄之垂下眸子问。

我抱着苏辄之不放,壮着胆子说:“我罚你把昨天对我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一遍!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你现在就帮我回忆一下,昨天你到底都对我做了什么!”

“昨夜……我……我……”苏辄之吞吞吐吐开始说不清话。

我一只小手堵到苏辄之嘴上,不许他再说话。“我不是让你说,我是让你做!就把你昨天做过的事情,原封不动再做一遍!”

“主子!”苏辄之突然反应过来,他翻身将我按到床上,“昨夜辄之见主子酒醉,顿生歹意,趁虚而入。此时想来,全是辄之一人过错。大错既已酿成,辄之自当悔过。若是重蹈覆辙昨夜过错,岂非错上加错?”

我被苏辄之压得动惮不得,只能嘴上吼两嗓子:“我愿与辄之一同承担过错。既然大错已经酿成,我们不要回避,我们要勇敢面对!

“辄之快点帮我回忆一下,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好让我想出弥补过错的方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改?”

苏辄之丢下我独自下床说:“主子酒还没醒,辄之这便让人给主子送醒酒汤。”

“来人!更衣!”苏辄之大叫一声,月季很快闻声走进门来。

一见是月季,我顿时慌了!苏辄之没穿衣服的样子怎么能让月季看见?!

“月季你快点出去!”我跳下床挡在苏辄之面前,迅速把月季打发走。

苏辄之低头冷眼看我,看得我两腿发虚。苏辄之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刚刚和我共度良宵后的状态,他简直就是嫌弃我污了他的名声。

“辄之。”我眼巴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苏辄之撇过头,不再看我。

我走到门口,把月季送进来的干净的衣服抬到苏辄之面前说:“让我为辄之更衣可好?”

以前我帮苏辄之穿衣服,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把衣服穿戴整齐。可是今天苏辄之这副白白净净的身子让我分心太多,单单是穿衬衫的时候,我一双小手就不小心往他身上蹭了好几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苏辄之完全不穿衣服的样子,现在看来,他那些碍事的中衣下面果然藏了一个好尤物。肤质光滑,触感细腻,肥瘦适中,就是不知道咬上一口味道怎么样?

“主子!”苏辄之的厉声提醒一句,吓得我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赶紧吸回去。

我继续帮苏辄之系繁琐的结扣,有意无意间往手感好的地方再揩些油水。

苏辄之突然一把将我推开,面色不善道:“主子酒醉未醒,还是让下人伺候为好。”

“不要嘛!”我死皮赖脸凑回苏辄之面前继续帮他穿衣服,“我已经醒啦,不信我背两篇《论语》给你听听。”

******

我百无聊赖趴在案桌上垂头丧气,苏辄之穿好衣服以后拔腿就跑,他居然拒绝给我上课。

哼!搞得我有多喜欢听这种心灵鸡汤课程一样,所谓君子之道治国之道,光是挂在嘴边有什么用?哪个达官贵人不是从小学孔孟之道长大的,长大后却有几个人能以圣人教诲严于律己?

我以前是不想跟苏辄之暧昧不清。都是男人,做事就该光明磊落,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苏辄之这算什么意思吗?以前跟我若即若离,嘴里说些含糊不清的情话,眼里又是拒人千里的冷漠。现在更让人抓狂!明明什么都做了,他竟然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趁我没拉住他撒腿就跑!

“啊啊啊!气死我啦!”

“秋月这是怎么了?”碎玉公子阴柔婉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一大早的是在生谁的气?”

哼!每次都是这样!

苏辄之的套路差不多就是这样,每次他把我撩上火了,就把其他美人叫来给我出气。这府里的人我谁都不敢得罪,整天憋一肚子火硬是憋出我一身的内伤!

碎玉公子推开门,却是僵在门口没有进来。

我就像个土匪,一个身子慵懒地靠椅子上,两条腿交叉搭桌子上。我只随便穿了一身男装,披散着头发,衣襟不整。

“碎玉美人可会替人更衣?”我朝碎玉公子招招手。

碎玉公子踟蹰在门口进退两难,看样子他是真不打算进我房门,但他又没想好立刻折返的理由。

我把腿收回来,起身朝门口走去。“怎么?我不过是洗去脸上的胭脂美人就不认得我了?不认得没关系,我认得美人就可以了。美人且走近些,走近了才看得清我原本的面貌。”

第209章 步摇

我把腿收回来,起身朝门口走去。“美人且走近些,走近了才看得清我原本的面貌。”

“秋月?”碎玉公子近乎是在用祈求的声音与我说话。我不知道他想要唤醒的是我秋月的失态,还是他碎玉内心对赵戎的恐惧。

无论揣着何种心思,碎玉公子今日都是徒劳。我现在是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既然碎玉公子非要来找死,那我就应该成全他。

我抓着碎玉公子往里拖,刚拽进卧室就已经把他的腰带解了。

“秋月!”碎玉公子抓着我的肩膀大声唤我的名字,“你可是昨夜喝得多了,此时尚未清醒?”

“老子清醒得很!”我将碎玉公子按倒在地上,“美人以前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那些话莫不是随口说了敷衍我的?”

“不要!”碎玉公子才一从我手中挣脱便仓皇而逃。

总算是清净了!我四仰八叉躺地上咧嘴一笑,苏辄之今天都没心情给我当先生,凭什么我还要乖乖给碎玉公子当学生?

“啊!王爷你怎么了?!”月季进门见我睡地上,尖声叫着朝我跑过来。

“王爷?!”阿虎听到声响,也跟着冲了进来。

千里识宝马,日久见人心。关键时候最能看得出谁是真心待我好,谁是占尽便宜就翻脸不认人。

“嘿嘿,没事没事!”我从地上爬起来,重新从衣柜里拿了一身干净的常服换上。

“王爷这是要去哪里?”阿虎跟着我后面问。

“去听事房。”我梳好发冠便往东门方向走。

阿虎没有聒噪,乖巧地跟我后面一路走到听事房。

我在听事房里视察一圈,然后把木工师傅请了出来。

“王爷有何吩咐?”木工恭恭敬敬问我。

我将手中的图纸递给木工说:“有劳师傅帮本王做一个收纳金花发簪用的木盒。木盒顶部按照图纸上的样子设计,至于木盒侧面的花纹就有劳师傅多费心了。”

木工打开图纸,顿时捂嘴偷笑。“王爷当真要把骨牌放到首饰盒上?”

“本王所托之事自然是当得了真。”我说,“本王以为这首饰盒子做工算不上难,不过想要打开首饰盒子却得费上一番心思。”

“王爷说得是。”木工说,“不知王爷要何时做好?”

“至多十日。”我从袖中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木工道:“这些银子是制作首饰盒子的材料钱,我要拿这盒子送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材料上你不必吝啬。贝壳宝石翡翠玛瑙,只要是镶盒子上好看的,你尽管用。

“要是这些钱不够,你再与我说便是。制作盒子的工钱,我按照盒子材料费的十分之一算给你。”

听到这一句,木工忽而两眼放光,一个劲跪地上给我磕头。

能用钱说清楚的事情便是好事情,可惜苏辄之太有钱,我就算是把整个王府卖了也抵不上苏家的十分之一。

我突然特别理解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找倌儿解闷,因为普通的女人喜欢跟他们谈人生谈理想,一言不合就好事泡汤。找倌儿不用顾虑那么多,只要砸钱,倌儿就会笑。

我刚从听事房出来就遇上苏辄之带着几个小厮气势汹汹压阵而来。

“这么巧?”我嬉皮笑脸跟苏辄之打个招呼,“在这种地方都能遇上辄之。”

苏辄之的脸色一如既往冷血无情,抬手拦住我的去路说:“今日碎玉失态,未与主子授课。请主子随辄之回房,辄之为主子授课。”

“哦?”我的手顺势拉住苏辄之抬起的手臂,凑近苏辄之耳边说:“以前碎玉与我讲得那些内容枯燥乏味,我不喜听。今日我让碎玉给我讲讲别的内容,他不愿意。辄之这么主动来给我上课,那就把碎玉没讲完的内容与我详细讲讲如何?”

“主子!”苏辄之抽回手臂。他的呼吸很重,明显是压抑了极度强烈的情绪。苏辄之咬紧牙关,细碎的磨牙声清晰可闻。

“算了!”我绕过苏辄之继续往前走,“今日我还有事,等明日再念书也不迟。”

“主子要去何处?”苏辄之在我身后问。

“去找步光!”我没有回头,只潇洒地挥挥手中折扇,“他马上要成亲了,他让我去帮他选几件女孩子喜欢的首饰。”

“主子要这般打扮去?”苏辄之追上我问。

我转过身,理所当然地说:“不这样去难道还要穿成女人的样子去?步光马上就要成亲了,而且女方家势力雄厚。要是这种时候传出步光与其他女子在街上一同买首饰的传言,估计他这门亲事就要变凉咯!”

我不再跟苏辄之废话,管他是青筋暴跳还是目光如炬,除非他现在用绳子把我绑回去,否则这趟门我是出定了!

******

“小戎,你看这支步摇如何?”苏展的眼睛盯住一支五色凤尾步摇便移不开。

“额……直男审美!”我伸手在苏展眼前晃了晃,把他的视线拉朝我这边。“这支步摇说是凤尾,我看跟孔雀尾巴差不多,又大又花哨。”

“是吗?”苏展又对着他相中的步摇看了又看,“我觉得挺好看的。”

我把步摇拿过来放在我头上说,“你一进门就觉得这支步摇好看,是因为你把这支步摇当作一个放在货架上的摆设,所以觉得好看。可是这支步摇花式太大,戴在女人头上会将看客的注意力吸引走。

“就比如现在,我戴着这支步摇,你基本都在盯着步摇看,你甚至忽略了步摇被戴在男人头上这种滑稽可笑的事实。步摇本身固然要好看,但是步摇的作用是衬托出女人的秀美。

“这支步摇虽然大气,但不秀气。柳氏今年还不足二八一十六岁,一个十五出头的小姑娘脸都还没张开,戴这种大花太过庸俗。这种大花只适合五十以上的女人戴,你不如买了送给令慈大人。”

“王……小戎所言甚是。”苏展往别的钗头看一圈,最后只得对我说:“还请小戎帮我选一支钗头。”

第210章 萧禅

苏展往别的钗头看一圈后对我说:“还请小戎帮我选一支钗头。”

“这个。”我让掌柜拿过一支白玉小木兰,“这个适合年轻姑娘戴。”

“这花色……”苏展犹豫一会儿问,“是否小气了些?”

我往苏展背上拍一巴掌,认真教导:“你别只拿着钗头看啊!你得先看这玉质,纯纯的羊脂白玉,戴在女孩子头上会让女孩子显得娇羞可爱。然后你再看花色,去年碎玉送过我一支凤头簪,也是小花的,戴头上可娟秀了。”

苏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往我脸上看一眼,然后捂嘴笑起来。

“你给我正经点!”我甩给苏展一拳,“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这是要在新婚之夜拿出来讨好新娘子的礼物。你若真想藏个大花在袖口里,就不怕手臂扎着疼?藏个小花多雅致,白白净净一尘不染。”

“嗯!都听小戎的!”

******

时间还早,我不想回去看苏辄之的脸色。可是在这大街上闲游浪荡也不是个办法,京城里认识我的人这么多,我可不想跟他们在大街上扯出什么瓜葛。

“小戎可是要急着回去?”苏展问。

“嗯?”我回过神来,然后又开始犯愁,“恰恰相反,我是在想要怎么找个好理由不回去!”

苏展再次意会到什么,他忽而提议说:“我知今日凤栖先生在何处吃酒,若是小戎想要躲堂兄,不如去凤栖先生那里躲躲。”

“啧啧啧!”我闻言一阵咂舌,“听闻最近步光与凤栖相交盛欢。你胆子真够大的,连我十三王府的美人你都敢拐!”

苏展一愣,低眉行礼道:“小戎莫要误会,我对凤栖先生只有敬仰,绝无觊觎之心!”

“哎……”我挥挥手让苏展带路,“我误不误会不要紧,关键是你别让你爹误会就行。我看你爹八成是为了防凤栖才给你应下这门亲事。柳家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别让柳家抓到把柄,还没上门去当姑爷就在气势上输了分寸。”

“此事我自有分寸。”苏展说。

“你有分寸顶屁用!”我指指自己说,“你看我像是没分寸的人吗?你再听听满大街关于我的那些传言,一个比一个危言耸听。就我这副人模狗样都能被吹成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劝你的目的不是让你远离凤栖,我是劝你做好心理准备,指不定那天就有人说你和凤栖的闲话。你提前想想对策,别等到流言满天飞的时候才开始方寸大乱。”

“承蒙小戎提点!”苏展眸色渐沉,去往酒楼的路上沉默不语。

苏展带我走进醉仙楼。门童脸嫩,应该是个新来的,不过掌柜眼尖,老远便笑得跟个哈巴狗一样。

“王爷一年多不来,小老儿还以为王爷是遇上比八宝鱼更好的菜,瞧不上我们醉仙楼了!”

“哪有的事。”我朝掌柜随便作个揖,“本王近来忙了些,一时没顾上来醉仙楼。本王可是对贵店的八宝鱼惦记得紧,有劳掌柜先替我解解馋?”

“王爷尽管放心,我这便去为王爷安排。”掌柜作势要引我们往楼上走。

“不必另作安排。”我站在原地不动,“听闻凤栖、碧云正好在此处饮酒,带我去他们房里就好。”

“这……”掌柜忽而面色犯难,看看我又看看苏展。

“掌柜不必多心。”苏展帮我说话,“我们与二位先生本就有约在先,掌柜只管带路便是。”

“是。”掌柜将信将疑带我们上楼。不过在我们上楼之前,店里的一个小厮已经领了掌柜的眼色,提前跑上楼去。

感情这掌柜以为我和苏展是来捉奸的,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让我好奇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在和什么人喝酒。

走进二楼一个雅间,房间里安静得鸦雀无声。我起初以为房里根本没人,结果进门后被十几双直愣愣的眼睛盯得我浑身发毛。

我突然有点后悔来这里了,因为我压根不认识眼前的几个人。不过从他们的扇坠和佩玉看,都是些世家公子。

“王爷?”凤栖公子最先打破沉默,满是斯文地与我打个招呼。

“你们继续玩,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的!”我和苏展进门,随便找了两个空位坐下来。

碧云公子起身过来给我倒茶,真是难得,我在有生之年竟然能品尝到碧云公子倒的茶。

“多谢!”我捻起茶杯呷一口。哎……我果然是品不出茶的好坏,碧云公子倒的茶跟别人倒的茶也没什么差别。

“王爷切莫折煞碧云。”碧云公子弱声退到一边,唯唯诺诺的样子像个小媳妇一样。

我环视一圈屋里原有的十多个人,除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以外,屋里还坐了另外三个富家子弟,其余的就全是些浓妆艳抹的烟花女子。

我忍不住往一群倌儿身上多看几眼,想不到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的审美这么庸俗,满屋子的香粉味熏得我头皮发麻!

一个富家公子见我多看了那群倌儿几眼,他便招呼一群花红柳绿的姑娘说:“还不快去伺候十三王爷!”

“别过来!”我一个激动瞬间原形毕露。我并没有职业歧视,单纯是觉得她们身上的香粉会坏了我吃八宝鱼的胃口。还有这些姑娘的妆容,艳得跟妖精一样,看得我十分不自在。

“噗嗤!”凤栖公子忍不住笑出声,他对方才下令的公子说:“身为湘国公世子怎会连我家王爷的喜好都不懂,我家王爷向来不近女色。”

“是鄙人疏忽了。”湘国公世子跟着笑起来,他起身与我作揖道:“萧禅见过十三王殿下。不知今日殿下会来,我等准备不周。可要我派人去楚馆替王爷寻两个美人来?”

我拱手回个礼说:“世子客气了,我不喜那些风尘气重的倌儿。我已有美人在此,何必再去楚馆那番折腾。”

“王爷说得是。”萧禅额头冒汗,他伸手擦了擦,颇为紧张地说:“鄙人给王爷介绍一下,这二位是京城远来商号的长公子鹏钺,还有盛兴商号的小公子宇文权。”

第211章 争宠

萧禅额头冒汗,颇为紧张地说:“我给王爷介绍一下,这二位是京城远来商号的长公子鹏钺,还有盛兴商号的小公子宇文权。”

我和苏展与另外两位公子相互见过礼后,小二正好把我点的八宝鱼送了进来。

哇哈哈!我心心念念的八宝鱼!

苏辄之不喜欢看我吃八宝鱼的样子,所以在王府的时候我根本不敢吃八宝鱼。以前我也不敢大摇大摆来醉仙楼吃八宝鱼,最后只能每次被苏远抓走的时候顺便向他讨两条八宝鱼吃。

我收起手中的折扇对众人说:“正好到午时,今日本王做东,各位不必与本王客气,只管放开了吃。”

“多谢王爷!”屋里众人嘴上说着感谢的话,不过眼神却是一副警惕性很高的样子。

“碧云。”我对碧云公子说:“到本王这边来坐。”

碧云公子闻言一怔,他原本肯定是想跟凤栖公子坐一起。不过今天我有意送苏展一个顺水人情,把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分开,好让苏展有机会可以和凤栖公子坐一起吃饭。

“是。”短短须臾过后,碧云公子面不改色地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

刚进门的时候我被满屋子的香粉味熏到了,所以方才未曾察觉。现在我渐渐适应了这种浓重的香味,我突然发现碧云公子身上的香粉味也很重。

我忍不住往碧云公子身上闻了闻,天啦噜!他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香味,唯独前胸到膝盖的香味最重。他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奇怪的动作才把香味蹭到这种地方?

碧云公子做贼心虚地用广袖遮住前身,他不敢抬头看我,只闷声看着被送进房间里的一道道菜肴。

呵呵!难怪刚才掌柜非要派个小厮上来知会一声,否则我所看到的恐怕不是他们正在下棋弹琴那么和谐的画面。

我当真有些想不通,做这种耳鬓厮磨的事情,当着别人的面多难为情啊!间房子里这么多人,他们还真是放得开。换作是我,羞都要被羞死了。

我问聚在房间一角的姑娘:“你们可有人会抚琴?”

“回王爷,奴家不才,愿为王爷献丑。”一个姑娘走出来对我福了福。

“弹一曲。”我对那姑娘说,“弹好了有赏!要是弹不好,也有赏!”

“噗嗤!”风尘女子当真是见过世面,这种时候也能笑得出来。生活不易,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姑娘就被逼出处事不惊的个性。“比厢,奴家先谢过王爷!”

小姑娘笑得甜,说话声音甜,就连弹出来的琴声也透着一股甜味。

我见碧云公子太过拘谨,便悄悄在桌下捏捏他的手心。

碧云公子终于想起来,我不是那个他怕得要死的王爷。碧云公子反过来捏捏我的手心,顺便抬眼对我展眉一笑。

“王爷与碧云先生当真情深意切。”萧禅突然冒出一句,“听闻王爷为了寻找黑瑶玄玉,带了人马日夜兼程走遍南山五岭十七峰。最终还被毒虫咬伤,差点丢了性命。如此深情厚爱,鄙人十分佩服。”

我暗笑萧禅口是心非,他若真心佩服,怎会招一群倌儿来蹭得碧云公子满身香粉味。而且听苏展说萧禅一有机会就拉着碧云公子,让碧云公子把我骗去给他看看。

思及此,我貌似无意地说:“这算得了什么,若说十三王府的客卿,最让本王挂心的还是秋月。本王巴不得用黄金建个房子,把秋月关里面永远不放出去,免得他每次出门都会被莽夫拦了去路。”

听到“秋月”两个字,萧禅顿时眼冒蓝光。萧禅仗着他爹权势大,在我面前说话都没个忌讳,“不知王爷可否让秋月公子到诗会一聚?鄙人久闻秋月公子大名,可惜鄙人福薄,至今未曾见过秋月公子一面……”

“啪!”我一双筷子砸碗上,虽然我力度不大,不过萧禅终于意识到他的言语太过莽撞。

“鄙人知错!忘王爷千万莫要与鄙人一般见识!”萧禅战战兢兢低头认错,闹得一桌子的人全部放下筷子,谁都不敢再继续吃饭。

我重新拿起筷子,“罢了。秋月与本王最投缘,便是因为秋月识字不多。本王已是才疏学浅,秋月比本王还不如。本王这点文墨尚且进不了诗会,秋月去了岂不是遭人笑话?”

苏展见气氛太过僵硬,他也拿起筷子为我添一片八宝鱼说:“下官有幸见过秋月公子一面。秋月公子腼腆怕生,他那般胆小害羞,去了诗会只怕是会被吓哭吧。”

“嘿嘿嘿!”一琴一棋公子离得很远,可是他们竟然无耻得一起笑了!笑了?他们竟然好意思笑!

凤栖公子火上浇油地说:“秋月能歌善舞,却甚少在我们面前展示。他每日只会躲在王爷房里,明明住得那么近,我经常一连几日都见不到秋月一面。”

明明是你们每天都跑出来寻欢作乐,留我一个人在家里空守寂寞好不好?!你们这群颠倒黑白的坏蛋,看样子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就是从你们这里开始的!

碧云公子好死不死还要补上一刀:“秋月与王爷乃是天作之合。王爷对我等固然博爱,却不及对王爷对秋月的千分之一。”

“咳咳!”我提醒这一桌子胡闹不闲事大的人:“莫非两位美人是在抱怨本王平日里冷落了诸位客卿?”

苏展在桌子下面扯一把我的衣袖,脸上假装嬉笑道:“不过是酒桌上的玩笑之语,王爷莫要当真。”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静默,都是因为我平时跟几位公子玩闹惯了,他们很难把握好在外人面前对我的态度。方才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只把我当作秋月,玩心骤起,竟然忘了在帝王之家争宠乃是大忌。

无论是在哪一种社会制度,国泰方能民安。妃嫔争宠很容易就会影响到帝王的心情,最终导致帝王无心处理朝政。

我手上没有任何实权,府里的客卿表面上也不过是府吏罢了。但是从实质上来说,十三王府的客卿与妃嫔无异。若是诸位客卿争宠,事闹大了,皇帝都可以出面干预此事。

第212章 花娘

从实质上来说,十三王府的客卿与妃嫔无异。若是被证实一群客卿争宠,皇帝亲自出面干预此事都是有可能的。

“去把堂倌叫来。”我岔开话题,朝角落里的一群姑娘招招手。

一个姑娘很是伶俐,只一出门便唤了一个小二进来。

“王爷和几位大人有何吩咐?”小二恭恭敬敬问道。

我估量了一下桌上剩余的菜肴,然后对小二说:“叫人先送十碗米饭过来,然后再加三个荤菜。”

“是!王爷请稍等片刻!”

小二刚一退出去,苏展便问我:“桌上酒菜尚且充裕,王爷何故还要加菜?”

我看向角落里的一群花娘说:“姑娘们辛辛苦苦来一场,好歹吃了饭再回去。”

桌上众人同时抬眼看我,一双双眼皮弹跳得几近癫狂。

我懒得跟几个男人多计较,直接招呼一群楚楚可怜的花娘说:“你们且把茶几收拾出来,等堂倌把菜送来,你们就在茶几那里吃饭。”

几个花娘摸不清我这话里的虚实,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动惮。就连弹琴的姑娘也停了琴音,胆怯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尔等不必拘谨。”我对一群乖巧的姑娘说,“本王知道老鸨最是苛扣,你们此时回去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既然今日你们前来助兴,本王便不能亏待了你们,免得你们回去讨饭吃还要遭人嫌弃。”

凤栖公子朝几个姑娘点点头,几个姑娘才战战兢兢听从我的话,开始收拾茶几。

等小二把饭菜送进来后,屋里的气氛寂静得令人抓狂。几个姑娘围坐在茶几边,小心翼翼吃着碗里的米饭。

“各位公子可有吃饱?”我问同桌几人。

“自是饱了,谢王爷款待!”湘国公世子带头谢礼。

我又招呼几个唯唯诺诺的姑娘说:“我们吃好了,你们都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菜只管吃。若是吃不饱本王再叫堂倌加菜。”

几个姑娘闻声走过来,各自抬着碗,却是谁都不敢上前取菜。

终于,方才弹琴的姑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道:“王爷,奴家想吃鱼。”

“好,把碗拿过来。”我温柔体贴地给这姑娘添了一片八宝鱼,“可还有其他想吃的?”

几个姑娘这回是彻底豁出去了,她们在风月之地什么凌辱没受过,见我脸色尚佳便一个个凑上前来向我讨菜吃。

我自然要大方些,左一筷右一勺,桌上的美味佳肴尽数被送进姑娘们的青瓷细碗中。

这些姑娘尺度拿捏得相当好,一群胭脂粉黛团团将我围住,欢声笑语、笑颜如花,却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蹭碰到我身上来。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屋内的气氛从清冷无语变成欢快活跃。

吃过饭,一群姑娘开始娇滴滴的与我撒娇:“王爷怎生从未到采香楼来?今日见过王爷,奴家此后必是日日思念。王爷若不来,奴家可是会犯相思病的。”

“小嘴这么甜!”我脸上努力笑得和蔼可亲,手中拼命摇动折扇,但愿能把浓烈的香粉味吹散些。

阿弥陀佛!这还是在采香楼外面,一群姑娘身上的香粉味就能把我熏到头晕。若是进到那楼子里,我岂不是会被当场熏死?!

不过这种想法我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还是要找着好听的话说:“采香楼里的姑娘国色天香。可惜本王福薄,多有公事缠身,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到采香楼听曲。”

一群花娘缠在我身旁哼哼唧唧个没完,我往她们嘴里一人塞一颗果脯,问:“今日可有吃饱?”

一群姑娘赶紧点头,无论之前她们的笑脸中有多少是迫于生计的无可奈何,可是此时她们的微笑中都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我将袖口中的碎钱都分给一群姑娘,“以后若是被人苛待了,就叫个人来本王府上知会一声,本王会打发府上的人给你们送吃的。不过你们不许天天来,要是十三王府有哪个公子被你们骗走了,本王可不会轻饶你们!”

“哈哈哈哈!”花娘的笑声如银铃清脆,“王爷吃醋了!哈哈哈!”

我收了笑脸对一群花娘说:“既然吃了本王的饭,你们需得替本王做件事。”

“何事?”一群姑娘刹时跟着变了脸色,都胆怯地说:“王爷尽管吩咐。”

我大手往屋里一挥,依依指过屋内众人说:“你们需得记牢了,本王今日只是同几位公子前来吃酒的,顺便与诸位姑娘玩闹。

“本王不希望过几天满大街都在说本王心胸狭隘,见不得府中公子出门玩乐之类的闲话。

“本王更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苏主事的流言,若是有人敢乱说半句苏主事与凤栖的谣言,而且还影响到苏家与柳氏的亲事,仔细了说话人的舌头。”

“是!”几个姑娘立刻向我保证说:“奴家定然不会出去乱说。”

我的嘴角朝湘国公世子和两个富商公子一扬,吓得三个公子赶紧作揖说:“我等定然不会胡乱说话,请王爷放心。”

“自然放心!”我捻起充满香粉味的茶杯呷一口花茶,“今日这屋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要真有什么流言,总不能是楼下路人甲最先说出去的。”

我朝苏展使个眼色,看他的样子是早就想走了,见我也有去意,他立马跟我一同起身。

拜别时,我提醒一句:“你们找谁玩闹都行,唯独不许找秋月。”

满屋子的人一个个捂嘴偷笑,只不过不知情的人是笑我吝啬佳人,知情的人是笑我自身难保。

见我要走,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也不好再多做逗留。湘国公世子把倌儿遣走,一路将我们送出醉仙楼才分道扬镳。

走到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落轿的地方,碧云公子见四下无人,终于开口问:“秋月今日怎不在府里读书?”

我蔫下气来,硬撑了一个多时辰的王爷架子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说……”凤栖公子问:“秋月是因为昨夜饮酒太多,今晨被苏公子训斥了?”

我嘟着嘴不说话,这种话让我怎么说嘛?!

第213章 玉竹林

凤栖公子问我说:“难道说……秋月是因为昨夜饮酒太多,今晨被苏公子训斥了?”

一旁的苏展实在是听不下去,插嘴问:“堂兄身为长史,自然有权向王爷谏言。可为何堂兄对王爷动辄训斥,此非纲常错乱?”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终于意识到还有苏展在场,他们及时住口,不再多言。

我将手中折扇猛扇几下,然后气势汹汹地说出一句最怂的话:“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噗嗤!”凤栖公子也将折扇打开,一边帮我扇凉风一边道:“刚才还说要金屋藏娇,怎么一转眼天下第一美人又不想回家了?”

“哼!”我拉长脖子仰头望天,“不仅天下一地美人要离家出走,天下第一美人还要把天下第一琴师和天下第一棋士一起带走!”

“好好好!”碧云公子跟着一起帮我扇凉风,“今日我二人舍命陪君子,天下第一美人去哪里我二人便跟去哪里。”

“嘻嘻!”我往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肩头一人打一拳,“真够仗义!我们一起私奔,哈哈哈!”

我转身抓住苏展不放手,死皮赖脸哀求道:“苏公子,我三人私逃出府,尚未寻得落脚处。不知苏公子可愿仗义出手,收留我三人几日?”

苏展往凤栖公子身上瞄一眼,眉眼间全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能得三位挚友下榻,乃是展之荣幸。”

我不动声色往苏展手臂上用力捏两下,然后拉着碧云公子挤进其中一副撵轿中。碧云公子面上尚且冷静,可他的一双眼睛完全盯在被苏展带入另一副撵轿的凤栖公子身上。

路上,我主动给碧云公子扇风,以抵消一下我故意给苏展制造接触偶像的机会。

一时兴起,我问碧云公子:“宪海啊,若是没有奚生为你抚琴,你还能静心下棋吗?”

“不能。”

不会吧!碧云公子答得这么干脆利落,直白露骨!我这是连与他周旋的余地都没有,赶紧努力帮他扇扇风,降降火气。

来大安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走进将军府。

李氏来到中堂迎客的时候,我们四个大男人聊得正欢。李氏与我碰面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却没有哪一次我是正样八经做男子打扮。见我落落大方与她起手行礼,李氏竟是在苏展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与我回礼。

不过李氏今日对我兴趣不大,她跟苏展一样,目光基本都瞟在凤栖公子身上。苏展和凤栖公子的事情,苏远肯定跟李氏说过。说不定苏展和柳氏订婚这件事情,李氏也出了不少力。

凤栖公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从他右额流下的一抹长穗发。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大安的男人甚少有人会仿照女子一般留刘海,因为修剪头发是对生生父母的不孝之罪。但凤栖公子曾在勾栏做过乐倌,所以他剪短一撮穗发,以示身份卑微。

穗发垂在凤栖公子鬓间,不仅不显轻浮,反倒是将他本就妖娆的容貌又添上三分妩媚。凤栖公子指下琴音百转千回,终是让脸色愁云惨的的李氏也动容三分。

“母亲觉得凤栖先生琴音如何?”苏展问李氏。

“收放自如。”李氏轻叹一口气,静心听琴不在言语。

我罢意将凤栖公子带来见李氏,主要就是想打消李氏和苏远的顾虑。

虽然倾慕凤栖公子的人很多,但是苏展喜欢凤栖公子这件事情的的确确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按照常理,我大可断绝掉一切苏展能接触到凤栖公子的机会,但是这样并非上策。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如果苏展接触不到凤栖公子本人,苏展心中的幻想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自打我知道苏展的心思后,我便故意给苏展制造很多接触凤栖公子的机会,让凤栖在苏展心目中的形象逐渐从男神转变为普普通通的凡人。

我相信苏展是个有理智的人,等热度过了以后自然而然便能认清现实。至于凤栖公子这边我就更不用担心,有碧云公子一年三百六十日形影不离,碧云肯定不会给凤栖任何移情别恋的机会。

******

阿虎的动作还是很麻利的,苏展才带我们来到玉竹林,阿虎就已经背着几大包盥洗衣物站在门口等我们了。

自从苏展入朝为官后,他便在玉竹林里建了一座小宅,平时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以前只听说过苏展为自己设计了一座屋舍,我却从未有机会来参观过。没想到第一次上他家来,便是做了一连小住几天的打算。

苏展的生活确实节俭,整个玉竹林里只有三个侍从。这三个侍从还是一家人,一对夫妇加他们的儿子。小宅也不算大,连上灶房柴房,总共只有十个房间。

不过这小宅的选址相当讲究,整个京城热得像个蒸笼一样,唯独苏展这里曲径通幽,清爽宜人。

我接过阿虎手上一半的包袱,口中啧啧称奇:“步光当真有眼光,竟然能选到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反正你成亲以后就要搬回将军府去住,不如你把玉竹林送我当个别院,我快要被热死的时候可以来这里躲几天阴凉。”

凤栖公子调笑道:“秋月倒是会躲阴凉,秋月怎知道柳小姐不会躲阴凉?说不定柳小姐早已打好主意,一过门就来玉竹林避暑。”

我翻个白眼说:“柳小姐是什么人,伺候她的下人少说也有十多个。玉竹林乃是清静之地,怎容得下那许多仆役下人。”

苏展带我们进门后才开始犯难,他结结巴巴问:“王爷……今晚……可要……”

“可要什么?”我看不懂为什么苏展会变得莫名心虚,仔细想想我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呀!

苏展咬了咬牙,闭紧眼睛问:“王爷可要哪位先生侍寝?”

侍寝?

“噗哈哈哈!”一琴一棋两位公子闻言笑做一团,搞得苏展睁眼时面色更加窘迫。

“呵呵!”我干笑两声回道:“有我家小妾侍寝就够了。”

第214章 妾室

我干笑两声对众人说:“有我家小妾侍寝就够了。”

“嗯?”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停下笑声问:“秋月何时纳了妾?妾室又为何人?”

我丢下包袱,一把搂过阿虎说:“我纳了慕容家的小公子慕容虎为妾,难道你们不知道?”

“确实不知。”凤栖公子一双大眼睛贼兮兮地在阿虎身上溜一圈,“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苏公子还没着落,阿虎就已经入了侧房。”

“哪有的事!”阿虎突然羞红了一张脸,“王爷!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妾室了?”

我搂紧阿虎不放手,像个流氓一样调戏阿虎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纳你为妾,是你自己不当回事。今天我索性就跟你说明白,反正我迟早会娶你,你趁早死了去外面沾花惹草的心思。”

“哈哈哈!”这回连苏展都看懂是怎么一回事,他心结一结,笑得比谁都放荡。“我这厢便去为贵客做安排,诸位稍坐便可,待我安排好后即刻回来。”

昨晚喝太多酒,后来不知道被苏辄之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此时天色尚且大亮我身子就伐得很,没力气跟苏展客气,苏展一安排好卧房我就一头扎进去闷头大睡。

吃过晚饭,苏展把我单独请进书房。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我开门见山问苏展。

苏展从书架上拿出几本小册子给我看,“这是书肆做得模本,王爷看看是否可行?若是可行,明日便可按照这个模本印刷。”

我将几本小册子随便翻看了一遍,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这件事是交给苏展办,他做事从来都以完美着称。

“甚好!”我把小册子还给苏展,“就按照这几个版本印刷,之后的宣传也要拜托步光了。”

苏展对我作揖道:“王爷能将此事托付于我,乃是王爷对我的信任。能得王爷知遇之恩,展感激不尽。”

“该说感激的人是我。”我无可奈何叹口气,“把你拉进这潭浑水,我始终提心吊胆的。就怕你爹知道以后会扒了我的皮。”

苏展宽慰我说:“家父也是深明大义之人,此事非同寻常,非常时刻自是应当行非常之事。倘若家父得知此事,理应合力相助。”

“你这话说得轻巧。”我摇头说,“朝中局势扑朔迷离,想要夺你爹兵权的大有人在。一旦此事东窗事发,无心之人一笑而过,有心之人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苏展振振有词:“此事说到底是有皇上默许,就算朝中有人故意挑唆,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管。”

“你以为皇兄的宝座是随随便便坐上去的啊?”我只叹苏展身为官僚却不懂官僚,“皇帝要真那么容易当,他会将这件事悄悄咪咪交给我做吗?这件事要真上得了台面,皇兄自己就去大张旗鼓宣扬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我。”

“王爷所言在理。”苏展转而问:“王爷真的要让汗青先生出府吗?”

“我跟你坦白一件事。”我找个位子坐下来,纠结再三后说:“那天我在歌舞坊听戏被吏部的人遇到,其实跟在我身边的不是月季,是汗青。”

“什么?!”苏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耸耸肩,道:“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会带圆扇,见情况不对就遮住脸离开。那天我是为了替汗青遮住脸,自己才被吏部的人看见。”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苏展想了一会儿,然后爆笑起来!“哈哈哈!所以汗青先生也像王爷一样,扮作女子出门?!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我闭上眼睛捏捏眉心,“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该知道,我府上的公子,有哪个不曾被我打扮成女人的样子。我就这点喜好,看他们跟我一样穿得花枝招展的,我心里舒坦!”

“哈哈哈!”苏展笑得眉飞色舞,若有所思地问:“凤栖先生扮作女子该是何等花容月貌?”

“额……呵呵!”我提醒苏展说,“我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凤栖最是讨厌别人说他男生女相。你这话要是被凤栖听到,他第一个跟你绝交。”

“是我唐突了。”苏展收敛了笑容,但眉宇间的春色盎然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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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阿虎,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我一边洗漱一边问阿虎,“是不是你出门的时候被苏辄之交代了任务?你放心,这几天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回去后你只管原原本本告诉苏辄之。”

等我洗漱过后,阿虎还是坐在床边纹丝不动。

“阿虎?”我走过去摸摸少年的额头,“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王爷……”阿虎可怜巴巴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不做声。

“怎么了?”我跟着坐在床边问,“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打他!”

阿虎嘟着嘴,小心翼翼瞟我两眼问:“王爷当真要娶我当小妾?”

我腹中一阵发痒,用力抓紧床板才憋住笑。“怎么?你不愿意啊?”

阿虎脑袋垂得更低,感觉他马上就要哭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起身开始脱衣服,“反正我这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的,这辈子注定是打光棍的料。等你再长大几岁,我替你好好说门亲事,给你风风光光娶个媳妇。”

阿虎的反应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他还是可怜巴巴地问我:“王爷不娶我当小妾了吗?”

这孩子怕不是得失心疯了?成长阶段的孩子果然不能随便吓唬,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吓出毛病来。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我换上中衣躺床上,见阿虎依然垂头丧气坐床边闷声不出气。

我都已经准备跟他坦白我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了,结果他冷不丁憋出两个字:“愿意……”

我憋了半天的笑终于是没憋住,我笑得趴在床上对着床板一阵猛砸!

“王爷?”阿虎转头看我一样,万分委屈的样子逗得我又笑了小半盏茶的时间。

第215章 更衣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给自己顺两口气,“我这人虽然十恶不赦,但是还没恶劣到霸占良家少年的地步吧。我跟你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听听就行,别想了。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已经够造孽的,还拖你跟我下水岂不是罪不可恕。”

“王爷……呜呜呜……”阿虎一个人坐在床边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都说了是跟你开玩笑。”我爬起来帮阿虎擦眼泪,“我保证,我这辈子绝对不……”

“王爷!”阿虎哭着打断我的话,“王爷待我这么好,我不忍心看王爷一个人孤独终老。”

“这个你更不用操心。”我干脆动手帮阿虎脱衣服,“你娶了媳妇还不是可以继续在王府做事。只要你每天陪我说说话遛遛鸟,我们不是一样相依为命的嘛。”

“嗯!”阿虎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自己脱了衣服后去灭烛火,嘴里还念叨着:“以后我一辈子都要留在王府做事,一辈子都陪着王爷!”

看着阿虎灭烛火,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昨天我房里的烛火是谁灭的?”

阿虎灭了烛火跑回床上躺下说:“是我灭的。”

“你灭的?”我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睛,“昨天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嘿嘿嘿!”这回轮到阿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爷昨天可威风了!”

“威风?”我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你昨天都看到什么了?”

阿虎顿时讲得有声有色:“昨晚王爷原本在听事房喝酒,喝醉了以后是我把王爷背回来的。回来后王爷一直在叫苏公子名字,我便派人去请了苏公子。”

“那……后来呢?”我问。

阿虎清清嗓子说:“后来苏公子来了,我以为苏公子见到王爷醉酒会当场发怒。我都做好被苏公子骂的准备了,没想到苏公子还没开口,王爷就先扑到苏公子身上。王爷当时说些什么我听不大懂,就觉得……嘿嘿嘿!”

“不许笑!”我拍阿虎一巴掌,“说重点!”

“王爷觉得什么算是重点?”阿虎开始跟我卖乖。

我一口老血憋出内伤,“后来我又做了什么?”

“后来嘛……”阿虎贼兮兮地笑了半天才说:“后来王爷把苏公子的衣服脱了,然后挂在苏公子身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久我才知道王爷是睡着了!哈哈哈哈!”

“睡着了?!”我反复确认,“你确定我是睡着了,什么都没做就睡着了?!”

“是……是哈哈哈!”阿虎已经笑到痛砸床板,“王爷脱衣服的速度快,入睡的速度更快!苏公子抱着王爷在床上坐了许久,苏公子也没想到王爷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哈哈哈!”

喵了个咪的!我一拳头砸在床板上,转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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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里面,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从来都是光鲜亮丽,油光满面。没想到早上起床后,从玉竹林的客房里竟然走出两个衣服松散满头乱发的男人。

“二位老师怎生这副打扮?”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个花子邋遢的男人,他们还是我认识的那两个冠绝天下的琴棋先生吗?

凤栖公子撩一把已经缠到脑后的穗发说:“我二人不比秋月,秋月到竹林避暑还带了侍从,我二人无人侍候,故而衣冠不整。”

我勒个去!他们这是什么强盗理论?!

“我的衣服是我自己穿的,头发是我自己梳的!”我鼓起脸上的包子肉很不服气。

凤栖公子唉声叹气道:“客卿与长史的待遇果然不同,每次苏长史侍寝过后都有秋月更衣束发,轮到我二人却只流落得蓬头垢面的下场。”

好么,凤栖公子跟我胡搅蛮缠这许久,根本目的竟然是要我替他们穿衣服。

一咬牙,一跺脚!老子豁出去了!

我把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拉回房去,认认真真给他们盘系衣服上复杂的结扣。

“天下第一美人当真贤惠体贴。”凤栖公子已经享受了我的友情服务,他嘴上却是不积半点口德。“能得美人回眸一笑已是三生有幸,今日又得美人更衣束发,莫不是小生十世修来的福分?”

“你们就知道调戏我!”我气不过,用力一把勒紧凤栖公子的腰带。

“美人轻些!美人弄疼小生了!”凤栖公子顿时发出软腻柔滑的呻吟,那唧唧歪歪的闷哼听得我骨头都开始发酥!

“不过是穿个衣服而已,至于吗?!”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问题,要是王府里的一群公子根本没有半点床第间讨好人的伎俩,估计他们也不可能在赵戎身边待那么久。

“呵呵呵!”碧云公子坐在一边笑而不语,直到此时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也不顾我的感受,只管一个人捂嘴偷笑起来。

不过是穿个衣服梳个头,一件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事情,两位公子也能搅合出一阵阵少儿不宜的声响。

幸好苏展已经出门办公去了,要是被苏展听到屋里的动静,还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误会来。

更衣,束发,盥洗,用膳。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可真会刁难人,从头到尾都要我从旁伺候着。

既然来了王府外面,就该一切从简,可是两位公子存心要刁难我,各种苛刻的条件完全要按照王府的规格来吩咐。我不好让苏展的仆人为难,只得自己动手一一按照两人的要求做好。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贤良温慧。”我已经被两位公子累成狗,他们还时不时提点几句风凉话。

“啊!!!”我快要被两位公子逼疯了!“你们非要把生活过得这么奢侈吗?简单朴素一点不好吗?!”

碧云公子笑咪咪地把我拉到棋盘前坐好,“昨日天下第一美人还信誓旦旦邀约我二人私逃出府,莫非今日就开始反悔了?”

“我才不反悔呢!”我一咬牙,拍着棋盘说:“我围棋下不好,五子棋水平也很差。今天我要跟天下第一棋士下翻转棋!”

第216章 瞌睡

我敲着棋盘说:“我围棋下不好,五子棋水平也很差。今天我要跟天下第一棋士下翻转棋!”

“哦?何为翻转棋?”碧云公子颇有耐心看着我问。

我将翻转棋的游戏规则简单跟碧云公子介绍一下:“翻转棋同样是对弈双方各执黑白棋子,棋盘界限只取八八六十四格,游戏从正中开始起阵。

“由黑棋先落子,落子位置必须贴合棋盘上已有的对方棋子,且落子位置在横、竖、斜三个方向上至少有一颗己方棋子,且能够将对方棋子夹击。被夹击的对方棋子将会完全被反转为己方棋子。

“若以上落子条件不满足,则执子方自动弃权单次落子机会。游戏结束后,按照黑白双方剩余棋子数量定输赢。”

“有趣。”碧云公子按照我说得,开始在棋盘上先放下两黑两白四颗棋子。

挑战棋圣真的是一件自取其辱的事情,虽然我一直在非常努力贴边贴角寻找落点,可是碧云公子只下了两盘便找到了制胜的规律。

“承让。”碧云公子点下最后一颗棋子,顺便轻描淡写地说出两个霸道天下的字眼。

“呜呜呜!”我倒在椅子上呜呼哀哉,“求两位老师手下留情,看在我初来乍到的份上,给我留条活路吧!”

“啧啧啧!”竹林外传来一阵冷嘲热讽,“我道是秋月美人为求寻欢作乐才出的门,不想美人竟是在此受人欺负。”

“落霞切莫胡说,我何时欺负过秋月美人?”碧云公子用折扇遮住下半张脸,不过无论他怎么遮,都掩盖不了他正在偷笑的事实。

我往大门一看,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清雅曼妙的身姿款款走了进来。

“清廉,实安?”我搞不清楚状况眨眨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我竟不知秋月美人如此薄情,出门游玩只带凤栖碧云,我和落霞你连问都不问一下。”雅颂公子走过来,不怀好意地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

啊啊啊啊啊!肯定是苏辄之在背后捣鬼!苏辄之为了让我早点回去,就多派两个人来给我捣乱。

哼!苏辄之想用这种方法逼我回去,我就偏不回去!被四位公子折腾死我也不回去!

我笑嘻嘻地起身给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让座,好生伺候着茶水点心。“京城酷热难耐,我在步光这里寻得一处避暑宝地,打算小住几日。正巧你们也来了,不如一同避避暑如何?”

“正合我意!”雅颂公子半点不跟我客气,无论我递给他什么他都舒舒服服吃喝起来。

到了中午四位公子更是过分,全都在饭桌上抱怨玉竹林里的膳食太过简陋。

我一拍桌子,终是忍不住说了句重话:“今晚我做饭,无论好歹你们都得吃。要是不喜欢吃就回王府去,王府的厨子做得饭最合你们口味。”

简直气不过!整个十三王府,天是老大,苏辄之是老二,我这个傀儡王爷到底还有没有人生自由了?!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为自己争取到公平!公正!民主!自由!!!

午休过后,我找到玉竹林里唯一的一个女人说:“秦大嫂,我们几个突然来叨扰你们,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大嫂腿都吓软了,差点跪地上给我磕头,“王爷可别这么说,要是被公子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伺候得不好。”

“怎么会。”我扶稳秦大嫂,免得她一个站不稳摔地上去。“有个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王爷只管吩咐!”秦大嫂眼巴巴看着我,生怕我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我比划比划问:“你会做饺子吗?”

“会会会!”秦大嫂立刻作答,“王爷可是想吃饺子了?我这就去和面。”

我一路跟着秦大嫂走进厨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正常一点。“其实吧,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擀面皮就可以了。我家这四位主子嘴刁,喜欢吃我做得菜。我别的也不会做,只会做饺子。你帮我擀面皮,我来包饺子。”

“诶哟!使不得使不得!”秦大嫂也顾不得许多,使出十二分力气把我赶出厨房。“做饭是我们下人的事情,王爷怎么能做这种事!”

秦大嫂的动静太大,加上玉竹林又小,我还没把事情说清楚阿虎和四位公子就闻声过来一看究竟。

“秋月真要做饭?”雅颂公子最先变了脸色,“我们不过是玩笑时说些胡话罢了,秋月不必当真。”

“怎么能不当真?!”我铁了心说,“子曰:言必信,行必果。我既然承诺过会做饭,我便一定会做饭。你们莫不是嫌弃我做的饭难吃,所以改口说是玩笑之语?”

不管所有人是如何劝阻,最后我还是挤进厨房里。

和面,拌馅,包饺子,虽然整个流程从头到尾我都做得差强人意,不过我和出来的面能擀皮,拌出来的馅不松散,包出来的饺子嘛……管他包子饺子,反正是“子”字结尾的就行了。

四个口是心非的大男人,我包饺子前口口声声让我君子远庖厨,等我的饺子包好以后又一个二个伸长脖子往厨房里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苏东坡还是大学士呢,他对做菜的热衷程度几近痴迷。我不过是发挥点业余水平包二百来个饺子,他们有必要像欣赏濒危物种一样看我吗?

苏展今天回来得有些晚,过了酉时苏展才被两个轿夫抬回来。轿夫掀开轿帘的时候,苏展甚至还在轿子里打瞌睡。

我看着心疼,苏展身体本就孱弱,工部的事物不仅琐碎而且繁多。苏展一大早就出门,忙了一整天才回来,累得只能在路上打瞌睡。

反观我这种闲散王爷,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我顿时开始为自己的处境心虚起来。

“步光?”我小声对熟睡中的苏展叫一声。

苏展迷迷糊糊眯开眼睛,看我一眼后又闭上眼睛转个头继续睡。

“还是让我来吧。”凤栖公子将我支开,然后他把苏展打横从辇轿里抱了出来。

苏展在凤栖公子怀里晃了两下被晃醒了,登时就被吓得面红耳赤。

第217章 沐浴

苏展在凤栖公子怀里晃了两下被晃醒了,登时就被吓得面红耳赤。

“在下困倦失态,望先生莫笑。”苏展红着脸搂住凤栖公子的脖子。

苏展的这个动作让我不禁捏把汗,按理说他醒了就该从凤栖公子怀里下来。可是他非但没有下地的意思,他那副半推半就的模样摆明了就是要凤栖公子把他抱进家里去。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有误,让苏展和凤栖公子朝夕相处似乎并不能拆散他们,反倒是让苏展内心生出更多希望。

都说搅基是祖传的,有苏远在前面做了表率,我就该早点想到苏展有八成的概率会步他爹的后尘。

不行不行!赶紧想想别的办法!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拖到苏展成婚以后,柳彦那个老奸巨猾的笑面虎我可得罪不起。要是柳相因为这件事看我不顺眼,在皇帝面前参我一本,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晚膳一上桌,苏展突然脸色大变!他拍着桌子责问秦大嫂:“今日晚膳怎会如此粗俗丑陋?你怎可用这等残渣败食招待王爷和诸位先生?!”

“噗哈哈哈!”一桌的公子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凤栖公子指着我说:“今日乃是秋月亲自下厨,为我等做了上等美食。步光且尝尝秋月的手艺再下定论也不迟。”

“王……王爷?”苏展两条眉毛拧成麻花,“王爷可是嫌弃我这陋室伙食不佳,怎奈到了亲自下厨的地步?”

“才不是!”我自己夹个饺子放嘴里,味道还不错。等我吃完一个饺子我才说:“是我家这四位主子太过金贵,挑剔到只吃我做的饭。”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自觉理亏,不在这件事情上与我争辩。他们各自吃了一个饺子,脸上挂满喜出望外的赞许之色。

“秋月当真心灵手巧!”雅颂公子频频点头,“相处这么久,我竟不知秋月还有这等本事。”

苏展也吃了一个饺子,只嚼了几下,苏展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脸上的困倦之色逐渐褪去,慢慢被越来越凌厉的目光取代。

吃完一个饺子,苏展直接问我:“王爷怎会有机会学到厨艺烹饪?”

我理所当然地说:“我与步光不同,步光从小学得都是圣人经典,我只会到处胡闹。我什么都想学,又什么都学不精湛。原以为把全天下最好的老师请到我府上教我读书,我就能成才。没想到最后我还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琴棋书画,我是一样都没学会。四书五经,我到现在也都没背完。你说我这一无是处的,出门以后定会遭人笑话。仔细琢磨琢磨,我就随便学了点唱歌跳舞,化妆美容什么的。偶尔再学点厨艺,好歹算个才艺,嘿嘿!”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捂嘴笑到抽筋,落霞公子甚至被呛到咳嗽不止。

苏展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盯着我看,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跟着四位公子大笑起来。

******

苏辄之的算盘打得真真是好,他知道苏展这里地盘小,所以他故意把一书一画两位公子也使唤到玉竹林来捣乱。人多了以后,一则可以多找两个人折磨我;二则还可以让我对苏展心生愧疚,早早打道回府。

但是我偏不回去!这次我就是要赖死在苏展这里!

苏展这里能够做居室的房间总共只有六间,苏展和他的仆人已经占用三间,剩下给我们的就只剩三间。

昨晚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各住一间,我和阿虎挤一挤,勉强过了一夜。今天又多出来两个人,我和苏展对住宿问题都是头痛不已。

苏展也看出来了,四位公子本身娇贵不说,明里暗里还故意找茬。就算我和阿虎在外搭个帐篷过夜,剩余的三个房间也不够四位公子居住。

我主动找院子里自娱自乐的四位主子认错:“各位老师,学生不才。今晚或许得委屈老师挤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

雅颂公子忽而伸手拉我一把,我没站稳,一头栽进他怀里。

雅颂公子凑到我耳边说话,声音却大得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到:“若是能同秋月挤在同一个房间,雅颂自然是乐意之至。”

“你们这群坏蛋!”我挣扎起身,“你们就知道调戏我!我应该把轿夫叫来,现在就送各位老师回府。免得过了子时有门禁,你们回不去。”

“秋月怎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凤栖公子从后面拦住我的去路,声音暧昧得比月光还柔软:“你把我们诓骗到这里,嫌我们碍手碍脚就打算把我们打发走人。”

我心里一横,发号施令道:“我决定了,今晚我和阿虎住,四位老师自己两两组合,每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就这样,觉得这个安排不合理可以现在就说,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合理合理。”落霞公子将折扇指向雅颂公子说:“今晚我与雅颂同住,凤栖碧云可自行安排。”

“甚好。”碧云公子收了棋盘上的棋子,站起身时再补一刀:“我已两日未曾沐浴,此时身子伐的很,需得沐浴更衣。”

本来碧云公子提得这个条件也算合情合理,但是苏展这里只有两个浴桶,四个公子同时起哄,搞得我焦头烂额!

我对天大吼一句:“学生现在就为老师烧水,伺候老师沐浴更衣!”

苏展是个爱干净的人,浴室和厕所被单独隔了两间出来。而且厕所里只放马桶,每日仆人都要将马桶拿去溪水边盥洗两次。

我和阿虎把烧好的热水抬进浴室,刚刚送走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现在开始伺候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洗澡。

他们四个明显是约好的,动作统一得跟受过训练一样。四个人进来都是大手一抬,等着让我去给他们脱衣服。

好么,现在他们是主子,我是小厮。脱衣,入水,搓澡,擦身,更衣,就算是在清凉的玉竹林里也把我累得满头大汗。

终于把四位主子全部送进卧室,我和阿虎差不多是可以累得趴地上了。

第218章 灼伤

“再烧一锅水吧。”我有气无力地对阿虎说。

“怎么还要烧水啊?”阿虎瘫坐在凳子上不想动弹,连抬眼看我都懒得。

“我们也洗洗。”我拖着阿虎往厨房走,趁着余火还没灭,我又往灶台里添两根柴火烧水。

真的好累,身心疲惫的累。为什么王府里的每个人都听苏辄之的话?他们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吗?

看着从锅里冒出的水蒸气,我的视线逐渐被白雾遮盖……

“王爷!!!”

我几乎是在听到阿虎尖叫的同时感受到来自手腕的灼痛,我迅速收回手臂,可是手腕上还是红了铜钱大的一片。

就在刚才,我实在是太累了,烧水的时候都开始打瞌睡。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我的手腕蹭到了滚烫的铁锅上。

“没事。”我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直接冲在烫伤处。“就是烫伤了一点,过几天就好了。”

阿虎方才叫得太大声,已经睡下的所有人又被惊动得爬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苏展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问。

“没事。”我说,“刚才烧水的时候不小心烫到手了。”

“烫到手了?!”雅颂公子急着冲进厨房,一把掀开我刚刚拉好的衣袖。“怎会这样,为何还要烧水?”

我收回手臂,指指我自己和阿虎说:“我们还没洗澡,我们也想烧一锅水,洗个澡再睡。”

“秋月……”雅颂公子的手开始颤抖,顺带着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对不起……”

“没事,小伤而已。”我安慰雅颂公子一句,转身去和阿虎一起把烧好的开水舀到木桶里。

“还愣着干什么?!”苏展对站在一旁发呆的仆人骂道:“还不快去帮王爷取水,怎么连这种事都要让王爷亲自动手?!”

“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秦和小秦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接了我和阿虎手里的木勺。

我现在瞌睡虽然是清醒了,但是头疼得比之前更加严重。我来苏展这里,只住了短短两天就给苏展增添这么多麻烦,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再继续住下去。

“步光。”我现在说话没什么底气,单纯只能把想说的话尽量说出来,“是我一时任性,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明天……”

“小戎!”苏展打断我接下来的话,语气铿锵有力,“照顾不周是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小戎你千万不要自责。”

我和苏展各自沉默片刻,最后互相给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遣走四个难以伺候的主子,我和阿虎赶紧洗过澡准备回房睡觉。

“秋月。”我才从浴室出来便遇上雅颂公子站在门外。

又有什么事情?我的好脾气都要被这四位恩师消磨殆尽了,他们总算是给我上了一节意义非凡的人生哲理课。我没力气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雅颂公子,等待他提出更加尖酸刻薄的要求。

雅颂公子轻轻拉起我的手说:“到我房里来,我找了金创药。擦过药再睡。”

我无心反驳,也懒得言谢,雅颂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听话做事总归是没错的。

进到居室,落霞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药膏。我坐在榻边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在我手腕上涂抹药膏。

“多谢二位老师。”好歹道个谢,算是还个人情。

我刚起身要走,腰上一股力道突然将我拖回到榻上。

还有什么事?!我瞪着抱住我便不撒手的雅颂公子,难道他们的本意是连觉都不打算让我睡了?!

“秋月。”雅颂公子把我的脸埋进他肩窝里,我听到他的声音从我的发丝间传来。“我知你心里有委屈,否则你也不会离开王府。是我们无理取闹害你受伤,从此刻起我们不再胡闹,只要你不再忧心便好。”

“哦。”我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竹林过于简陋,是我害各位老师陪我受罪了。明天你们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让苏辄之自己来跟我说。”

雅颂公子手上力道紧了紧,完全不打算就此放开我。“秋月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若是秋月觉得竹林小了,明日我们可以搬到客栈住。再不济我们还可以租个别院,想住多久住多久。”

“呵呵!”我苦笑两声,“如果老师觉得十三王府的奇闻逸事不够多,这个法子倒也可行。”

雅颂公子不肯放手,只将我抱在怀里紧了又紧。

我被肋得难受,可是我越挣扎雅颂公子就越是不放手。

“秋月。”落霞公子将我从雅颂公子怀里解救出来,顺势又揽进他自己怀里。

我再无半点力气挣扎,任由落霞公子在我手臂上轻轻揉捏。落霞公子应该是早就看出我今天累得手脚酸痛,所以他一时恻隐之心泛滥,帮我按摩以缓解疼痛。

困意太浓,我被落霞公子揉捏得舒服,两片眼皮越来越重。

******

苏辄之坐到榻上,他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语气中既有怜惜又有责怪:“秋月,你的性子怎么就这么倔?知道痛知道累,就是不知道服软。看到你受苦,我何尝不心痛?”

我咧嘴一笑,搂上苏辄之的脖子开始撒娇:“你骗人,你要是心疼我,你就不该叫人来折磨我。”

苏辄之苦笑一声,低头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男人的**最是经不住撩拨,苏辄之蜻蜓点水一吻,瞬间就把我们两个的欲火都撩上来了。

我疯狂地吮住苏辄之的俏舌,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从我口中逃脱!

后颈传来一抹湿热,贪婪的炽热从耳后一路滑腻到肩头。我回过头,看到身后同样欲求不满的苏辄之……

等等!为什么会有两个苏辄之?!

我晃过神来,眼睁睁看着梦里的两个苏辄之被换成眼前的一书一画两位公子,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情动的眼中是犀利的烛火倒影在跳动。

不是苏辄之……那又有何妨?!

“落霞美人,雅颂美人。”扯开衣襟,我任由两位美人把我身上的浮躁晕染满整间房屋。

一声声秋月灌入我耳中,既然苏辄之不愿正视我秋月的存在,那就让愿意接受我的人接受我吧。

第219章 盖章

“碰!”房门突然被推开。

门口进来的四个人顿时僵在原地,直愣愣盯着榻上半遮半掩的一团杂乱。

我几乎是在开门的瞬间就拉过一片襌衣遮住身子,可惜襌衣半透明的材质太过轻薄,我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自己一丝不挂的上身。

“冒……冒犯了!”苏展涨红了一张脸,捂着眼睛转身出门。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落霞公子的语气丝毫没有方才温柔缠绵时候的友善,他直接发问一琴一棋两位公子。

碧云公子尴尬地说:“听闻雅颂找到金疮药膏,我们过来看看药膏可有涂上。看来是涂上了,甚好,我等告辞。”

我甩了甩头,刚才一时昏头乱了方寸,现在清醒过来,我穿上衣服起身说:“我也告辞。”

“秋月!”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想要伸手抓我,但是被我及时躲过了。

“秋月不必……”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我路过他们身边时冷冷道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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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昨天所有人休息的时间并不算晚,只不过是因为我昨天太过劳累,所以睡得死沉死沉的。

早上我起得很早,起床的时候苏展还没有出门。

苏展脸色实在是不好,气蔫蔫的样子像是被霜打过一样。反观我这边神清气爽,正好与苏展形成鲜明的反差。

“小戎。”苏展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中又带了几分好奇,想看又不敢看。

我大方坦荡在苏展面前伸个懒腰,直接与他摊牌说:“我这人名声不好,也不能全怪街上的人胡乱造谣。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品性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抱歉,昨天让你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

苏展吞吞吐吐地问:“小戎和你府上众位先生,当真……当真……”

“自然当真!”我指着自己的脸说:“欺师灭祖,就是我这副德行。”

苏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喝口浓茶润润嗓子,貌似无意提醒道:“有句话我知道步光不爱听,不过我们兄弟一场,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你要是学我一样整天想些花花世界儿女情长的东西,你的仕途差不多就到头了。我就像个过街老鼠,越是过得浑浑噩噩,别人就越高兴。你的处境正好与我相反,别人希望看到的苏展是个恪守本分,效忠朝廷的人。”

苏展眼中露出一丝失落,他起身与我行礼说:“承蒙王爷教诲。时间不早,我欲去工部报道了。”

“路上小心,早些回来。”我也起身,顺便替苏展理了理衣肩上的褶皱。

苏展出门前还不忘补上一句:“秋月每次都能想得周到体贴,难怪那许多名人雅士会拜倒在秋月的石榴裙下。”

我差点没被苏展气死,追着苏展一路把他打上撵轿。

一连许多天没有看书,我要是再不把之前学得东西多温习几遍,回去以后真的有可能会被苏辄之禁足的。

辰时将《礼记》,《中庸》从头背了一遍,巳时开始练字。

我刚写完两篇字帖,四位要求繁多的大爷终于起床了。其实我不太清楚在王府的时候他们的作息规律怎么样,每天早上基本都是碎玉公子和苏辄之陪我念书。除非碎玉公子和苏辄之有事,苏辄之才会让其他公子过来代课。

我走出书房,见他们四个穿得整整齐齐,心中更是恼火!明明自己会穿衣服,为什么非要刁难我让我伺候他们更衣梳洗。

我招呼阿虎和秦大嫂将煮好的早膳抬上桌,恭恭敬敬对四个折磨人的大仙说:“我已经用过早膳,现在还要读书。四位老师请自行用膳,早膳过后我会安排人送老师回府。”

我正准备回书房继续念书时,四位公子走上前,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是要留下来陪我继续住在玉竹林的话。

我索性把话讲通透了:“苏辄之究竟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对他死心塌地到这种程度。你们不妨开个条件,苏辄之许给你们的我或许是做不到,不过我可以努力一下,争取做到一半,如何?”

四人顿时闭了嘴,看来他们对我的承诺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

我变换了神情,身子一软欺到雅颂公子怀里,娇滴滴嗔了一句:“剩下的,我用肉偿好不好?你们喜欢看我跳舞我便跳舞,喜欢听我唱歌我便唱歌,若是都不喜欢,那就……”

我用力在雅颂公子脖子根上吸一口,我的唇瓣离开雪滑如丝的肌肤时带长一条涎液,透明的丝线牵出一颗淡淡的吻痕。“都盖过章了,美人不得反悔了。”

“秋月!”雅颂公子喘着粗气与我拉开距离,他的双眼开始泛红。

雅颂公子抓起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道:“我对秋月的真心秋月为何视而不见?之前我怕秋月在外会受委屈,故而想要带秋月回去。但秋月决心不想回府,我便决心与秋月同甘共苦。”

雅颂公子手上再一用力,我又被他抓回去抱着,抱得特别紧。“昨日是我无理取闹,今后再不会有了。苍天作证,今后我不会让秋月再受半分委屈。”

哎……做人不易啊……

早上雅颂公子陪我练了字,然后给我讲了《孟子》。

睡过午觉后我开始修面洗脸上妆。阿虎跟了我一年多,对我的处境是相当的了解。他从王府带来的不仅仅有男装,顺便还给我带了女装和水粉胭脂。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讨好男人的方法就是一**酒加一个衤果体女人。我这身子不怎么好看,那就把衣服穿得鲜艳活泼一点,扬长避短。

小院里响起一声空悠的琴音,尾音绵长久远,持续不散。

我一袖白绫从房门里飞驰而出,御在空泛的琴音中,刹破晴空。

“这院子太小,不好玩!”我将水袖从额间垂下,遮住一侧的脸,只留半张脸对院里的四人咬唇轻笑。

还不等他们听明白我的意思,我甩下水袖,拖着雪白的细纱往门外的竹林跑去。

第220章 竹林

我甩下水袖,拖着雪白的细纱往门外的竹林跑去。

“不许跑!”落霞公子紧追出门,“这次再不会让你跑了!”

“那就要看美人能不能追上我了!哈哈哈!”我在竹林里胡乱奔跑,不多时就被四位公子团团围困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下面。

“秋月美人这回肯定跑不掉了!”落霞公子胸有成竹地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点点放大。

“等一下!”我叫停四个饿狼一样的男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会不会爬竹竿?”

“爬竹竿?”落霞公子笑得像个流氓一样,“秋月美人何时多了个竹竿的雅号?”

“你们这群流氓!”我就差骂他们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了。

趁他们还没有抓到我,我一条白绫向上抛去,借着白绫挂在竹子上的力道,我腾空而起,顺着大粗竹子迅速向上爬。

“快下来!上面危险!”雅颂公子急着跑上前,不过他已经错过了能够伸手抓住我的机会。

“你们上来抓我呀!哈哈哈!”我将身子舒展开,像一只巨大的白蝴蝶围着竹竿盘旋。飞过几圈后继续往上爬,竹子越往上越软,我在微风中随着竹竿左右摇摆。

四位公子只能站在地上,抬头看我,却是束手无策。

“秋月,我们不抓你了,你快些下来。”碧云公子向来处事不惊,可是这次他是真的着急起来。

“我才不下去!”我对着下面喊:“你们又在骗人!我要是在地上跳舞,还不知道你们又要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我在竹子上跳舞,你们只许看,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手中的水袖化作一片阳春白雪,翻飞在青翠的竹林中,所到之处天女散花。

我用力压弯竹子,借着弹力腾空飞到另一棵竹子上。白色的绸缎化作细碎的飞花,点缀上片片竹叶,在竹林高出曼妙穿梭。

“秋月!我们知错了!你快些下来!”碧云公子大声叫唤着,“是我们不好,都是我们的错!”

在竹子上攀爬确实挺累的,不多时我就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但是我又不想下到地面上去。

我把两条水袖拴到两棵竹子上,我坐在空中轻盈地荡秋千。

“小戎?!”苏展的惊叫声也出现在竹林里,我寻着声音看过去,苏展正在朝我这边飞奔而来。“小戎你快下来!”

“步光!你站着别动,你可要接住我啊!”我解开手上的白绫,几跳之后飞到离苏展最近的一棵竹子上面。形同一只白鸢,我沿着竹子盘旋而下,细长的白绫与宽阔的衣袂层层叠叠浪卷游风。

苏展只顾着抬头发呆,却是根本没有搭把手接住我的意思。

“秋月!”凤栖公子离我这边最近,他冲过来撞开苏展,伸手接住我,然后我们所有人都像狗啃泥一样滚到了地上!

“可有摔到?”其他三位公子跑过来分别把我们三个扶起来。

“我没事……”我揉揉自己被摔得闷疼闷疼的屁股,转头问苏展:“步光可有大碍?”

“无妨。”苏展最关心的还是凤栖公子,幸好我们三个都没受伤,方才只是虚惊一场。

可惜我一口气还没放下,雅颂公子忽然就多了个主意:“秋月从高处落下,定是受了伤也不愿说出口。我带秋月回房仔细检查一番,看看可有伤到筋骨。”

“不要!”我用力护住自己的屁股,什么好好检查一番?!昨天涂个金创药都能擦枪走火,今天再做个身体检查,那岂不是……

雅颂公子不给我反驳的机会,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来,不容分说便往回走。

比起我的自身难保,苏展那边更不乐观。刚进大门,苏展突然就说他身上疼,非要凤栖公子帮他看看。凤栖公子也没拒绝,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进了苏展的居室。

“等一下!”我捶着雅颂公子的肩膀说:“步光和凤栖!他们怎么能……”

“秋月。”雅颂公子脸上终于露出掩藏已久的坏笑,“既然已经离了王府,那便暂时抛开王府里的名份可好?”

失控了!失控了!这次真的玩脱轨了!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名贵的罗绮一件件从他们身上滑落,细锦太过轻软,落地时甚至带不起一丝尘土。

雅颂公子朝我欺压过来,他指着自己锁骨上的梅花红印说:“这枚章是秋月盖的,有凭证在此,秋月不得反悔。”

可耻!太可耻了!为什么我可耻得跟着起反应了?!

“别怕,我们会很温柔的。”落霞公子蒙住我的眼睛,轻声说:“秋月也可把我们想做是别人,比如……”

“不行!”我拿开落霞公子的手,视线开始迷离,“这样对你们不公平。”

落霞公子咬住我的耳垂,温热的湿气在我耳边聚集。“秋月,吾心悦你。”

身下突然被炽热的湿润包裹住,两片唇瓣将我的思潮从蓄势待发卷入惊涛骇浪之中,灵巧的舌尖又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

心中杂念被一点点从意识中剥离,只剩本能指引我向两副美人骨求取欢爱。

几番缠绵过后,我终是睡死在美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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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被雅颂公子叫醒,他笑盈盈地看着我说:“要用晚膳了,秋月是想到中堂用膳还是在这里用膳?”

“苏展在哪里吃饭?”我有气无力地问。

“中堂。”雅颂公子说。

“哦。”我爬起身揉揉眼睛,“那就去中堂吧,我这个做客人的不能失了身份。”

原本雅颂公子非常想帮我穿衣服,不过他不怎么会穿女人的衣服。最后还是我自己穿衣洗漱,上过一层淡妆后方才出门。

开饭后苏展似乎一直有话想说,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我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步光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不必顾虑太多。”

我和几位公子都以为苏展是对我这种极度糜烂的生活大为不满,没想到苏展说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苏展低垂着眼帘说:“前几日小戎托我找人鉴定那几块石料,我已托人鉴定,那人今日回给我过话。”

我瞬间屏住呼吸,问:“结果如何?”

第221章 回府

我瞬间屏住呼吸,问:“结果如何?”

苏展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道:“南山上的黑石并非黒瑶玄玉,而是崂山石。”

“这样啊。”我的一颗心随之沉入谷底,寻找了那么久的黒瑶玄玉,终究成了一抹幻影。

黒瑶玄玉太过稀缺,想要得到黒瑶玄玉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么去大漠收购,要么进宫向皇帝讨要。无论哪一种,都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的。

“秋月!”碧云公子放下筷子说:“我已经说过,那玄玉对我而言可有可无。我既已放下了,你又何必再执着于此?”

我心里难过,失落,无助。“苏辄之能给你们的,我终究是给不了……”

碧云公子起身朝我走过来,他拉起我的手说:“崂山石又有何妨?管他石头金贵与否,崂山石是秋月走了三天三夜,走遍五岭十七峰为我寻来的。玄玉再昂贵,也贵不过秋月的一片真心。”

碧云公子的话听得我心头一暖,我觉得此时此刻是坦白另一件事情的最佳时机。

我看向凤栖公子,可怜兮兮地说:“凤焦琴我没能修好。甄茵说配得上凤焦的琴弦在这世上只有七根,断了便没有了。对不起,奚生。”

碧云公子拉着我的手开始颤抖,抖得让我觉得害怕。我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反被碧云公子牢牢抓住。

“碧云!”凤栖公子赶紧起身过来把我们分开,“此事并非秋月的过错,此事从头至尾都只是我一人的过错。”

碧云公子和前几次一样,怒目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低头不语。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认错,雅颂公子从后面插嘴说:“秋月,你可知道凤栖琴和凤焦琴都会认主,一旦它们选定主人,此生便不再更改。”

“我知道。”我说。

雅颂公子认真对我说:“你可知道,凤栖琴与凤焦琴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是这样吗?”我翻着小白眼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凤栖琴的主人是凤栖公子他爹,凤焦琴的主人是凤栖公子本人。他们两个虽然是父子,但并不是同一个人。

想明白后我点头说:“这个我也知道。”

“哎……”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一同叹口气,各自坐下来吃饭,不再同我说话。

他们怎么又变得阴阳怪气的?我真的有那么冥顽不化吗?

******

我连色相都出卖了,四位大爷才终于相安无事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

早起是个阴天,竹林里温度变化大,一天阴温度就降得厉害。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门外一股祖传的阴风吓得我失声大叫——啊!!!

“何事惊慌?!”苏展最先从中堂跑出来查看,随后是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蓬头垢面地从各自的居室跑了出来。

看到来人,琴棋书画四位大爷最先躲回房子里去,只剩我和苏展还在冷风里飘飖。

说实话,我也想躲回房子里去,可是来人的眼睛从头到尾都只盯在我一个人身上。

“辄辄辄……辄之……”我被吓得话也说不清,路也走不稳,扶着个门框跟个讨饭的乞丐一样。

“堂兄来得这么早啊?”苏展笑得特别尴尬,“堂兄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陋室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堂兄。”

苏辄之朝苏展作个揖,然后直接走到我面前,两腿一曲昂首挺胸跪地上,口中义正言辞:“十三王府长史苏顾,恭迎十三王殿下回府。”

苏辄之都跪了,我哪里还敢继续站着。我也跟着跪苏辄之面前,愁眉苦脸地认错:“老师辛苦了,学生不才,还让老师专门来接学生回家。老师千万别生气,学生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就跟老师走!”

我和阿虎一刻都不敢耽搁,但其实我们一刻也不想跟苏辄之回去。在万般煎熬之下,我们还是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各自背好包袱等待苏辄之的检阅。

苏辄之叫了两辆马车来,我溜到雅颂公子身边问:“实安,我能不能跟你坐同一辆马车?”

雅颂公子还没开口,苏辄之一双犀利的眼睛就朝我们这边扫了过来。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也就只会在我面前装大爷,见到苏辄之他们一个个温顺得像小白兔一样。苏辄之只需给他们一个眼神,四位公子就拖着阿虎挤进其中一辆马车,徒留我一个人和苏辄之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步光啊。啊哈哈!”我对门里目瞪口呆的苏展说,“我这厢先告辞了,一连几日多有叨扰。感谢步光盛情款待,今日暂且别过,待来日再向你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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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瘦金蚕丝太细,织出来的襌衣不仅薄,而且还透光。

苏辄之一眼就看到我在雅颂公子锁骨上落下的吻痕。苏辄之虽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他给我下了一个规定,规定我每天在雅颂公子那里学书法的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简直莫名其妙,苏辄之不想跟我纠缠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他还要限制我跟别人的牵绊。

回到王府一整天,碎玉公子一直也没来找我。离家出走那天我把碎玉公子吓跑了,估计他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有可能是气我吓唬他,也有可能是气我出门游玩不带他一起。

晚饭后我把从苏展那里讨来的小竹篮拿出来,再放一个精致的小盆栽到里面。我原本是想放一些山花进去的,后来觉得离开母株的花朵凋谢得太快,还不如放小盆栽来得长久。

阿虎替我打着灯笼,我提着小花篮一路走到碎玉公子的院落。

碎玉公子的院落一贯冷清,跟我那里有得一拼。

我刚叩响门,房门里就传来一声温柔如水的:“进来。”

推门进去,乍一看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碎玉公子的房里向来朴素得跟个寺庙一样,可是今天他的房里到处都点缀着欢天喜地的红色。红色的蜡烛,红色的苹果,帷幔换成了红的,就连蚊帐也挂成红色的。

我难以置信地在屋里环视一圈,“仲砚,你今天遇上什么喜事了?怎么屋里张灯结彩的?”

碎玉公子也穿了一身艳丽的红色,他脸上化了我教他的妆容,眉眼含笑信步朝我走来。

第222章 沁茗楼

碎玉公子也穿了一身艳丽的红色,他脸上化了我教他的妆容,眉眼含笑信步朝我走来。

我心里忽然一凉,立刻举起手里的小花篮挡在自己身前。“送你的礼物,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秋月有心了。”碎玉公子风华绝代的玉手接过我手中的花篮,顺便将春葱玉指在我手背上妖娆滑过。

我浑身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的往后退出一步。

“对不起。”我颓然垂下脑袋,难以言喻的酸楚再次充满心田。“那天我不该把气撒到你头上。我明知你最怕赵戎,我还故意假扮做他的模样吓唬你。”

碎玉公子放置好花篮后走回来说:“我惧怕赵戎不假,但我心悦秋月同样是真。”

“仲砚。”我心里越来越难受,“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不知道对谁说。憋得难受了,就想找个人欺负一下,出出心里的恶气。事后我特别后悔,不但事情得不到解决,受到伤害的人凭白无故又多出一个。”

碎玉公子含笑问我:“秋月心里装了什么事?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我的头垂得更低,缓缓摇了摇,无奈道:“不能说。”

“既然不能说,那不如来做吧。”碎玉公子又上前一步,对着我耳根暧昧道:“明明对我反应那么大,何必忍得这般痛苦?”

我退后两步,咬了咬嘴唇说:“碎玉美人倾国倾城,见到美人会起反应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再者,我会起反应,说明我身体健康,心肺功能好!”

“噗嗤!”碎玉公子漂亮的眸子左右一转,“能把情动之时说得如此合情合理,天下也就只有秋月美人能做到了。我再美,也比不过天下第一美人美。能得天下第一美人恩宠,怎么说都是我赚了。”

“怎么你也跟着他们胡说八道!”我问,“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取的?怎么连人都没见过就敢取这么个名号?”

碎玉公子笑意不减,“天下第一的称号自然是天下人封的,单从某一家的口中说出怎么能代表天下。”

“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反正花已经送到,我还是走为上计比较好。“我身子困乏了,先回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碎玉公子一步拦到门口,一副质问我的模样道:“为何雅颂的床睡得,我的床就睡不得?为何落霞可以吃你的唇脂,我却不能吃你的唇脂?”

“因为……”我往碎玉公子身后定睛辨认了一下,确认无人后我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碎玉公子眉头一皱,把耳朵凑过来听我说话。

我话音刚落,碎玉公子登时拉着我说:“秋月你疯了!此事你怎能不让苏公子知晓?倘若苏公子事后才知晓此事,他定是又要生你的气。”

我两手一摊,“现在整个王府里只有你知道这件事。你要是还在生我的气,想要打击报复我,你现在就可以去找苏辄之告状。”

碎玉公子不再用那种勾魂摄魄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怎会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

我下巴一扬,问:“那你还放不放我回去睡觉?”

碎玉公子脚下让出一条路,嘴里却说:“我要吃西瓜!”

“大半夜的!还想吃西瓜!”我开门外走,潇洒地挥挥手里的折扇说:“白天我就在井里给你冰了个西瓜,现在我去给你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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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苏辄之是彻底不许我跟他们一起出府了。晚枫公子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互相都不想跟对方玩。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吧,我实在是没办法带出去。

按照苏辄之定的规矩,我出门必须有一位公子陪同。选来选去,最后的多选题直接被变成单选题,而且是只有唯一备选答案的单选题。

“重山呀,最近别来无恙呀?”我没羞没臊地凑到酌泉公子身边。无论他多嫌弃我,我就是死皮赖脸要缠死他。

酌泉公子对我不冷不淡地说:“十三王府能排得上天下第一的人多得是,天下第一美人需得与他们结伴方能不**份。”

“别说天下第一,把天下第一百找来也没用。”我拉着酌泉公子不放手,“先生今日带我出门好不好?今天我不去买床,也不去奇怪的地方,我们就去京城最好的茶楼。我对品茶一窍不通,还望先生多加指点。”

酌泉公子眼中是数不尽的嫌弃,可是他拗不过我,几番折腾之后他还是被我带进沁茗楼。

“酌泉先生!贵客!贵客啊!”掌柜见到酌泉公子就像见到伯乐一样,感觉他家的茶好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被酌泉公子看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掌柜往我身上看一圈,起初没认出我是谁。我用圆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羞答答地微微给掌柜福了福。

掌柜看在酌泉公子的面上对我不敢怠慢,小心问道:“老朽眼拙,不知这位夫人是否是第一次来我家喝茶?”

我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奴家秋月,初次到访贵宝店。”

“秋月!!!”掌柜惊得瞪大双眼,“秋月公子!久仰久仰!”

掌柜方才叫酌泉公子名字的时候已经够大声,现在叫我名字的时候差点把嗓子都喊破,生怕路过的人听不到秋月到他家来喝茶。

我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用圆扇把脸遮得死死的,躲在酌泉公子身后不再说话。

掌柜招呼我和酌泉公子往楼上走,一口一个“秋月先生”、“酌泉先生”叫个不停,引得沿路的客人都往我们这边围观。

酌泉公子的脸色已经晦气到随时都会火山爆发,我则是沿路遮遮掩掩,引得整个茶楼的人越发好奇。

“酌泉先生。”我们刚上到二楼,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突然横在路中间,壮着胆子说:“学生久仰先生大名,不知学生可否请先生入席,一同品一壶香茗?”

趁酌泉公子回绝之前,我不动神色地扯了扯酌泉公子的衣袖。

第223章 陈广

趁酌泉公子回绝之前,我不动神色地扯了扯酌泉公子的衣袖。

酌泉公子回头冷眼看我,我依然用扇子遮住脸,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我们刚才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酌泉公子询问我要不要跟青年入席,然后我同意了。

青年眼见此事有望,顿时喜出望外,都不等酌泉公子说话便自己将这事应了下来,点头哈腰地把我和酌泉公子请到堂内主桌上坐下。

沁茗楼与普通茶馆不同,市井的茶馆大多是给三教九流的粗人歇脚用的——堂上说书人讲得有鼻子有眼,台下瓜子皮脚臭味满天飞。

沁茗楼则是极富清雅之地,既没有说书人的喧嚣浮躁,也没有泼皮无赖的穷酸放纵。

引路的青年许是为了显摆他能够邀请到酌泉公子入席,所以刻意不去单独找个雅间,反倒是把我们引到人人都能看得见的主厅内。

沁茗楼客人算不上多,京城虽说是聚集了全天下财富之地,但有那许多余钱又有许多空闲能够上茶楼打发时间的人并不多。况且京城里可以消遣的地方不少,正因如此这茶楼才显得更加清静别致。

不过沁茗楼的客人再少,终归是有人的。仅有的几桌客人被掌柜和堂倌制造的动静吸引了眼球,从一开始便将视线全部盯在我身上。

我始终用扇子遮住脸,这一举动勾起了堂内所有看客的好奇心。越是看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看个明白,这就是人性,得不到的才是好东西。

有两桌会来事的小主把自家小厮叫上楼,咬着耳朵吩咐过后才打发小厮出门。

我和酌泉公子入座后,青年自我介绍到:“学生陈广,久闻二位先生大名。今日有幸邀请二位先生共品香茗,不知先生可有想要点的茶?”

酌泉公子看我一眼,我躲在圆扇后面摇头,小声说:“奴家不懂茶。”

陈广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他坐下说:“我知秋月怕生,平日甚少出门。今日难得相逢于此,秋月不必拘谨。”

我稍微点点头,垂着眼帘不说话。

酌泉公子开口说:“今日暑气过重,不如点一壶首日采摘的白毫银针。”

我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为陈广揪了一把汗。酌泉公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一来就点这么名贵的白茶。

白茶因其做工考究,不经杀青直接用文火干燥。白茶本就是珍品,白毫银针又是白茶中的上品。酌泉公子还点名首日采摘的银针,一般来说首日采摘的银针都是送进宫里的贡品,偶尔流落民间便是价格不菲。

不过陈广丝毫不为自己的荷包心疼,他豪爽地叫过堂倌,将酌泉公子点的茶名报了一遍。

堂倌眼见生意好做,自是乐此不彼,屁颠屁颠急着去跟掌柜邀功自己招了大生意。

堂倌的动作还算麻利,去伙房里绕一圈便抬来几样精致的点心。不过京城里速度最快的并不是堂倌的腿脚,而是消息的传播速度。堂倌前脚刚刚把点心抬上桌,后脚几个听了消息的纨绔子弟就跟着闻讯赶来。

我往楼下瞟一眼,几人我都脸生不认识,唯独他们腰间的佩玉全都是清一色的上等翡翠。这么招摇,一看就是来头不小。

几个子弟进门便跟堂倌打听起来,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是在打听我的落脚处。一群臭男人不过也就那点爱好,除了寻花问柳,搜猎美色,他们脑子里还剩什么?

难怪自古历朝历代都有降等承袭的推恩令,大臣的子孙可以承袭大臣的爵位,但是必须降低一级甚至数级。有些降得猛的,爷爷是二三品外姓公侯,降到孙子就只能当个一无所有的平民。

就这些纨绔子弟,仗着父辈打拼出来的天下,整日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皇帝若是不通过推恩令把他们打回平民,朝廷迟早会败在这些闲游浪荡的公子哥手上。

果不其然,几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像一群狗熊一样,霸道蛮横直接朝我这桌走来。

一个公子哥甩着手里的折扇道:“听闻天下第一美人在此,我等正巧路过。不知可否一同入席与美人共饮?”

这人嘴里说得是疑问句,可是还不等桌上的人回话,他和随行的几人便不请自来地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这……”陈广一时无措,看看酌泉公子又看看几位小爷,眼巴巴的谁也不敢得罪。

“幸会。”酌泉公子不瘟不火说了两个字,既没有明确表态同意几个不速之客入席,也没有明确表现出对几人的反感。

几位小爷脸皮还真是厚,一人抓一把桌上的瓜子,吊儿郎当地一边嗑瓜子一遍盯着我看。

桌上气氛尴尬无语,陈广一度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是几度唇齿开合之后终是找不到什么好话题。

好在楼下陆陆续续又进来几波人,原本清幽雅静的茶楼,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变得人流攒动。

酌泉公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看我,嘴上虽然不说,但眼里却是询问的眼神。

我在桌子下面悄悄捏捏酌泉公子的手心,让他平心静气切勿急躁。

酌泉公子转回头去,娴熟地开始洗茶冲泡。

我发现不懂茶道的人不止我一个,桌上的几个小少爷也是跟我一样,学着陈广的动作胡乱模仿。酌泉公子懒得调教众人如何喝茶,他只管走自己的流程,全程一言不发。

掌柜楼上楼下到处跑,满面春风乐得合不拢嘴。想必沁茗楼少有宾客满堂的时候,今日整个茶楼座无虚席,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想要往茶楼里挤。

不多时,又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火急火燎走进门来。几人直接冲上二楼,骂骂咧咧质问与我同桌的几个小少爷:“你们几个忒没义气,见到天下第一美人竟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只顾着自己饱眼福。”

与我同桌的几人虽说眼光毒辣了一些,不过言行举止上还算克制。新进门的几人才不讲什么道理,只管过来一把扯去我手中的圆扇,让我完全暴露上众人面前。

第224章 美人笑

新进门的几人根本不讲什么道理,只管过来一把扯去我手中的圆扇,让我完全暴露上众人面前。

“呀!”我小声嗔怪,羞赧地侧过脸,不敢与抢走我扇子的人直视。

“果然名不虚传!”抢走扇子的人还欲伸手抓我的下巴,想要把我的脸撇正了让他看个清楚。

“公子请自重!”酌泉公子帮我把扇子夺了回来,替我遮住脸说:“秋月乃是王爷的人,公子若是不想得罪王爷,就该懂得礼让三分的道理。”

“呵呵!”这霸王应该来头不小,他完全无视酌泉公子的警告,自己找个空位坐下,翘着二郎腿直直盯着我看。

所谓美丑,自然是有客观的评判标准,比如越接近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的容貌就越美。但在现实中每个人对美丑的判断还加入了很多主观臆断,比如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今天用心化过妆,妆容本身已经排得进中上水平。再加上将近一年的流言渲染,还有我拿捏得体的温柔小心,每一样都会给看客营造出强烈的心理暗示,暗示我的容貌是天下第一的美。

从方才抢夺扇子那人的角度看,其实他应该是看不大清楚我的相貌。况且他只看了一眼就被酌泉公子出手制止,所以他所看到的秋月从本质上来说是他结合了部分现实场景幻想出来的秋月。

难能可贵的是酌泉公子会出手相救,这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原来酌泉公子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关键时候还是会仗义出手。

抢扇子的小爷挑衅道:“秋月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该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别遮遮掩掩搞得跟个婆娘一样!”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酌泉公子直视对面的小爷问。

“小爷我姓柳名荃。”小少爷一副无赖相,他指着酌泉公子说:“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就是十三王府里的面首酌泉。”

酌泉公子骤然捏紧手中的闻香杯,我怕酌泉公子太用力把闻香杯捏碎了,赶紧伸出一只手把酌泉公子手中的闻香杯取出来。

难怪对年这个恶少敢这么嚣张,原来他是当朝宰相柳彦的孙子。

我真为苏展捏把汗,以后苏展去了这家做上门女婿,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我站起身,低眉顺眼对柳荃福了福,道:“秋月与天子门生见礼。”

“天子门生”四个字一出,桌上众人顿时收敛许多。抛开柳荃仗着他爷爷的权位嚣张跋扈不说,这人本身还是有些才能的。不过二十五岁就进了殿试,因为殿试的批阅者是皇帝,所以入殿试的人也被称为天子门生。

我故意说出这四个字,就是想提醒柳荃,他的仕途还掌握在皇室手里,得罪皇家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呵!”柳荃打开折扇肆意扇风,不屑一顾地问先前入座的几人:“你们几个就这么干坐着?也么找点什么乐子?”

“柳公子想玩什么?”旁边的人附和道。

柳荃看向我,嘴角勾出邪魅的弧度:“听闻秋月才貌双全,不如我们来对诗,如何?”

我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奴家不识字。”

“噗哈哈哈哈!”柳荃随便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呷一口,“十三王爷的喜好不过如此。”

“还请柳公子出言慎重。”酌泉公子一忍再忍,现在他几乎要到可以和柳荃大打出手的地步。

旁边几人眼见事态不对,赶紧劝阻道:“酌泉先生息怒,柳公子本意并非如此。”

陈广忽然来了主意,他把堂倌叫过来问:“堂倌,你家可有最近人人在玩的骨牌?”

“有有有!”堂倌笑眯眯地说:“公子请稍等,我这便为公子取骨牌来!”

很快堂倌取来两副骨牌,桌上的气氛总算缓和不少。

我假装出非常好奇的样子盯着桌上的骨牌看,沁茗楼做事还算大气,购买的骨牌都是五两银子一副的上等货色。

“秋月可会玩骨牌?”陈广问我。

我摇头说:“见过府上几位哥哥在玩,奴家粗笨,学不会。”

“秋月这模样真叫人可怜。”陈广拿过一副骨牌说:“难怪王爷心疼秋月,别说是王爷,就连我看了都心疼。我来教你玩骨牌可好?”

“好。”我认真看着骨牌,然后就见陈广将骨牌路数走得很是灵活。

一桌人都跟我一样,盯着陈广手里的饿骨牌,不时还上下左右提点几句。

其他桌的茶客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吸引,其中一桌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凑到我们身后围观。有了一桌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凑过来一看究竟。只不过他们到底是想看骨牌还是想看秋月,这就不好下定论了。

陈广将曹操从木盒底部抽出后,场上有几个人跟着按耐不住了。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上前说:“这位公子骨牌玩得虽好,却不够精妙。”

“何为精妙?”陈广错愕抬头,反问方才说话的男人。

男人走到我身边,将骨牌放回最初的阵型。同样是将围困的曹操解救出来,但男人口中却念念有词,将兵法计谋说得有模有样。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看我李代桃僵,走为上计!”

男人一套纸上谈兵过后,曹操被“嗖”的一声从木盒底部抽出。

“哈哈哈!”我忍不住轻笑起来。

“美人笑了!美人笑了!”男人低头看我,似是在看绝世珍宝一样。

“我也来!美人看我的!”旁边一个瘦高男人走过来,换了一个阵型说:“我来给美人玩个更难的阵法,美人且看我如何解救曹孟德。”

瘦高男人比之前两个人都要会玩,他嘴里念叨的解法堪比史诗级巨作:“只见常山赵子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其他三路大军铁索连环,关二爷携大军狭路相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哈哈哈!”这回我笑得更开心,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想到我和苏展躲在书房里,各种冥思苦想如何把解法写得跟说书人的话本一样,再看看眼前众人滑稽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第225章 墨坊

一想到我和苏展躲在书房里,各种冥思苦想如何把解法写得跟说书人的话本一样,再看看眼前众人滑稽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美人又笑了!”瘦高男人受宠若惊,“能博美人一笑,此生足矣!”

陈广起身与瘦高男人作揖说:“这位兄台的玩法实在有趣,不知兄台是从何处寻得这等高明玩法?”

瘦高男人神秘兮兮地对众人说:“要说这玩法,还得从骨牌的起源说起。这骨牌乃是由京城诗会里的文人雅士合力所创,他们还创了两套雅俗共赏的玩法,一雅一俗各一种。”

“怎么个雅俗共赏法?”陈广追问。

瘦高男人说:“先说这俗法,其实解法很容易获得,现在京城里许多商铺出售杂货的时候都会搭上其中一种阵型的解法,纸上只用上下左右标明步骤。至于雅法么……”

“雅法又如何?”旁边几个人听得急,让瘦高男人加快语速说重点。最近京城贩卖骨牌解法的事情人尽皆知,瘦高男人卖弄半天也说不到重点。

瘦高男人说:“其实京城里有几个书铺收集了文雅的解法,还印刷出版了。我这里就有一本。”

说着,瘦高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四种阵型的解法,其中一种与他刚才说得一模一样。

“妙妙妙!”陈广借过手册翻看几遍,爱不释手。“还望兄台告知在下此书可在何处购买,出门后在下去也买一本好生研究。”

瘦高男人没有立刻作答,他反而又说了另一件事:“听受邀诗会的人说,京城里将要举行一场骨牌比赛,这次比赛是由好几个大商号捐款筹建的。获胜者需得用又快又雅的方法解出骨牌迷阵,获胜后能得到五百两银子的奖金。”

“五百两!”满堂的人顿时红了眼,那可是两三千食邑一年的供奉。

陈广突然问我:“秋月既然喜欢骨牌,可想参加这个比赛。”

我拼命摇头,羞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

“那美人可想去看比赛?”瘦高男人问我。

我点点头,小声小气问瘦高男人:“这位公子可会去参加比赛?”

瘦高男人认真说:“若美人想看在下玩骨牌,在下定会参赛!”

“嘿嘿!”我低下头,捂嘴笑两声。

“美人又笑了!”堂内一大群男人争相自荐道:“我也会去,美人且看我赢得白银五百两!”

楼上已经乱作一团,楼下又新来了许多迟到的茶客。

我又在桌子下面捏捏酌泉公子的手心,酌泉公子反手一把将我的手指抓稳,力道相当大。大事不妙,酌泉公子发现自己被耍,他已经相当生气了!

“酌泉哥哥。”我委屈吧啦地说:“我身子有些伐了,想回去休息。”

酌泉公子拉着我起身,对陈广行礼说:“多谢陈兄款待,我们先告辞!”

陈广并没有留人的意思,亦是起身回礼道:“今日多谢二位先生赏光,二位先生请慢走。”

听到这句话,从酌泉公子手上传来的力道又加重几分,疼得我躲在圆扇后面龇牙咧嘴!

堂内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到我的脸,见我要走,人人都觉得此行太亏了。但是酌泉公子丝毫不顾及堂内众人的阻拦,拖着我硬是从人群中闯出一条路,一路杀到停放辇轿的地方。

酌泉公子拖着我坐进同一副辇轿,对着轿夫闷声吼一句:“回府!”

“等一下!”我叫停轿夫说:“先去一趟墨坊。”

酌泉公子冷冰冰地问我:“去做什么?”

“去看颜料和墨锭。”我说。

酌泉公子眉头拧得很深,感觉他要是有苏辄之那么大的权利,他也会想办法把我锁在家里不准我出门。

“诶……嘿嘿嘿!”我笑得像个女流氓一样,苦苦哀求说:“反正我在王府外面的小秘密都被酌泉哥哥看见了。你不妨再陪我多走一个地方,回去以后你也方便跟苏辄之交代。不然苏辄之问你我的行踪,你说不上来又要被他怪罪。”

“哼!”酌泉公子懒得再跟我说话,一个人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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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是做了非常充足的功课才来墨坊,免得又出现之前在棋坊闹出的尴尬场面。

墨坊里掌事的是个精干的女人,四十上下很会来事。

老板娘最先与我说话:“夫人想买点什么?笔墨纸砚我家都有。”

我斯斯文文地说:“青绿颜料,龙涎香墨。”

老板娘眼皮一跳,语气中多了几分疑惑:“公子可是十三王府来的?”

我放低圆扇,与老板娘拜个万福说:“秋月与夫人见礼。”

老板娘眼皮又跳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秋月公子精明厉害。先是从甄茵老头手上弄得凤焦琴,后又花了十两银子让楚霖轩打磨棋子,而且还把带路寻找石料的人关进大牢。”

老板娘提着鸡毛档,一边扫堂灰一边说:“我家小店底子薄,经不起官府查封。公子所要的两种原料都已售完,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去别家问问是否有货。”

我走上前说:“姐姐定是听信了传言,误会了什么。甄大师将凤焦琴赠送于我不假,但我付给楚霖轩的并非只是十两银子,而是五百一十两银子。

“我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买了楚霖轩用白瑶玄玉打磨的棋子。可惜中原不产黒瑶玄玉,所以我才无奈选择用南山上产的崂山石作为替代,请楚霖轩打磨了黑子。”

老板娘对我说得话半信半疑,她看我一眼,继续扫她的堂灰。

我也接着说:“至于带路的人被抓,是因为那人是个泼皮无赖,他在路上偷奸耍滑,害得王爷身受重伤。姐姐切莫听信谣言,误会十三王殿下。”

老板娘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听闻秋月胆小怕生,惜字如金。今日一见也不尽然。”

我正犯愁的时候,酌泉公子从旁替我说了一句话:“在下酌泉,在下可为秋月作证,秋月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又如何?”老板娘铁了心不想和十三王府做生意。

第226章 无价

老板娘铁了心不想和十三王府做生意,“我家没有做青绿颜料和龙涎香墨的原料,二位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看吧。”

又一次感受到沉重的打击,凤焦琴断了弦,华光子没有玄玉做材料,现在连青绿颜料和龙涎香墨的材料也没有了。

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好歹让我死得明白一点。我问老板娘:“还请姐姐赐教,贵店具体是缺哪几种材料?”

老板娘停下手里的动作,看我的眼神中有些不耐烦。“青绿颜料需得用孔雀石磨制而成,孔雀石本就昂贵,我家今年未能收购到。至于龙涎香墨,自然是要用龙涎香制。我家今年也没能采购到龙涎香。”

回王府的路上,我特别沮丧。直到酌泉公子与我说话我才意识到他没有与我分开,他还是跟我挤在同一顶轿子里。

“秋月不必执着于此。”酌泉公子说:“今年并非第一年断货,过去几年雅颂落霞同样未能买到这两件东西。”

我似乎意会到什么,“难道他们是因为买不到这些东西,所以才一直留在王府的吗?”

“或许是。”酌泉公子意有所指的答道。

又沉默了一会儿,酌泉公子再次开口说:“秋月千万不要与苏顾抗争,你争不过他。”

“嗯?啊?”我听不懂酌泉公子在说什么,“什么叫……那个,抗争?我没想跟他抢什么呀。”

“那便好。”酌泉公子说话最是古怪,经常让我听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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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再三盘问下,我得到以下信息。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是三年前入府的,他们入府的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入府后赵戎帮他们去墨坊预订过颜料和墨锭,但是如墨坊老板娘所言,孔雀石和龙涎香是世间极为珍贵的珍宝,区区一个墨坊根本收购不到。

我趴在书桌上,将我能够想到的关于孔雀石和龙涎香的所有碎片知识总结了一下。

孔雀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铜,不过孔雀石并不是纯纯的碳酸铜晶体,孔雀石是矿石,里面除了碳酸铜以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成分。各种化学物质和碳酸铜按照某种比例混在一起,经过地壳高温高压的锤炼后最终形成珍贵的矿石。

孔雀石按照铜离子的含量和纯度不同,颜色也有所不同。总体上来说孔雀石是蓝绿色,按照蓝绿程度不同,做出的颜料按颜色可分为“石青”、“石绿”、和“青琅玕”。

孔雀石本身就很稀少,用孔雀石制作的青绿颜料更是稀缺。我国宋朝的时候一度盛行青绿山水,但成品甚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缺少作画颜料。

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广为人知,一卷长画中烟波浩渺,山河万里。然而王希孟作画所用的青绿颜料也是宋徽宗赏赐给他的,若不是皇帝赏赐,他一介书生根本买不起青绿颜料。

近几十年孔雀石产量锐减,价格飞涨。大安孔雀石的价格比之前的几个朝代要贵出许多倍。

若是有人采集到孔雀石,石料的首选用途肯定是被打磨成首饰玉器,打磨原石掉落的边角废料也会被收集起来送进宫去。

在民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大量青绿颜料流通。我若想得到青绿颜料,就得进宫向皇帝讨要!怎么绕了一大圈,竟然跟黒瑶玄玉的结果一模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府上这些公子点名要什么不好,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皇帝才能拥有的东西?

不仅是青绿颜料只有宫里才有,就连龙涎香也只有宫里才有。有趣的是,在我穿越之前的二十一世纪,私人收藏龙涎香也是违法的,跟大安的法律竟然一模一样,不过原因相差甚远。

我国最早有关龙涎香的记载始于秦始皇时期,我猜给这种奇香取名“龙涎”二字的人肯定是亲眼过龙涎香的真实来历。

在古代欧洲,龙涎香与琥珀同名,因为这两种东西都是长得黑黑黄黄的一坨,质地特别坚硬,都能在海滩边捡到,而且数量极其稀少。不一样的是琥珀没有气味,而龙涎香有一种独特的异香。

直到有了化学分析技术以后,人们才知道龙涎香和琥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琥珀是树脂滴落,在地下深埋万年形成;而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消化液结晶。

自从人类认识到龙涎香的真正来源后,贪婪的人类开始在茫茫大海上疯狂捕杀抹香鲸,从他们肚子里掏出价值连城的龙涎香。不到一百年的世间,鲸鱼从海上霸主被屠杀成濒危物种。

为了保护鲸鱼,各国下令私人不得持有龙涎香。此后龙涎香的交易完全被法国控制,其他国家再无龙涎香自由交易市场。

在国际市场上,排名第一的天然香料是龙涎香,其价格远远超出排名第二的麝香几十倍。

在我国,因为价格过于昂贵,无人消费得起,龙涎香甚至没有被列入四大名香之中。

龙涎香并非一收集到就可以使用。刚刚从鲸鱼嘴里吐出来的龙涎香奇臭无比,需要经过海水上百年的浸泡,用海水慢慢洗去其中污秽,龙涎香真正的香味才会散发出来。

这种在海上漂浮百年的龙涎香被称为“海漂”,是天然龙涎香里面最珍贵的一种。在过去几千年的时间里,人们唯一能够使用的龙涎香就是这种海漂。

除了海漂,还有人工化学提纯龙涎香的方法。工业革命后,人们通过扑杀抹香鲸得到的龙涎香就是用人工法提纯的。

除了化学方法外,还有一种简单但不易行的人工法。就是把新鲜的龙涎香放入水缸中,每日更换新鲜海水浸泡,以此持续一百年。

这样的大手笔同样只有皇宫里的人才做得出来,普通人活都活不过一百年,需得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换来一块散发奇味的龙涎香。

就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用非常手段寻来一块龙涎香,我也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才能把它做成香料。到那个时候,我的坟头草都不知道被割去多少茬了!

第227章 河运

“呜呜呜!人生不易!人生不易啊!”我捶着案桌呜呼哀哉,这些公子寻找的天下至宝根本不是几千两银子就能换来的,能同时拥有这些珍宝的只有当朝天子。

我要真大着胆子去跟皇帝哥哥讨要这些东西,别有用心的人怕是又要说我有犯上作乱的贼心!

哎……罢了罢了,我不如去宫里走一趟,看看皇帝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愁眉苦脸的也就算了,今天苏辄之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坐在马车里,我问苏辄之:“辄之怎生这副表情?可是最近府内事物繁多,让你受累了?”

“不是。”苏辄之垂着眼帘,心不在焉地说:“是苏家出了些许杂事,我亦不知如何处理,故而分了心神。”

“哦?苏家的事?”我一听就来了兴趣,“苏家出什么事了?能让你心神不宁到这种程度。”

苏辄之静默片刻后说:“扬州的水运涨了租子,苏家在扬州的生意不大好做。”

“水运涨租?”我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想不通,“这水运的租金难道不是朝廷定的吗?我没听说朝廷下过文书说要涨租啊,怎么扬州当地却自己涨了租?”

苏辄之低着头说:“扬州的租子已经抬高四年,上次抬高的时候,主子还未到王府。”

这回我更是想不通了,“意思是朝廷四年前就已经涨租,那为什么苏家的生意是今年才不好做?”

“并非只是今年。”苏辄之说,“其实一直都很艰难,只是今年国难当头,赋税上涨,苏家才突然入不敷出。”

“生意难做的只有苏家一家吗?”我问苏辄之。

“不尽然。”苏辄之说,“有些商户与苏家相仿,今年受了穷。有些商户则不受影响。”

“什么样的商户不受影响?”我问。

苏辄之的头垂得更低,他小声说了句:“比如走官道的商户就不受影响。”

“这样啊。”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苏辄之的话。河流虽然是同一条河,但是水上的商船分为官运和民运。苏家走的是民运,上缴的租子比官运高是在所难免的。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脑中闪过,我问:“除了送进宫里和各个官府衙门的货物,是不是其他货物都只能走民运?”

“也不尽然。”苏辄之说,“要看通行令。若是能得到官运的通行令,无论什么货物都能走官道道口。”

“这个通行令是由朝廷统一发放还是由各个官府衙门自行发放?”我问。

“都有。”苏辄之说,“除朝廷每年发放的通行令外,各家官府也可根据自己的需求额外发放。”

“额外发放的数量应该是有数量限制的吧。”我掰着指头说,“苏家走货量这么大,就算从十三王府发出几张通行令,还不够苏家货运量的一成。”

“确实如此。”苏辄之蔫得像是被霜打过的小草一样。

“噗嗤!”我没忍住,在最不该笑的时候笑了,“对不起啊辄之,我从来没见过你受委屈的样子。在我心目中你强大得跟金刚罗汉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

“无妨。”苏辄之第一次露出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来钢铁男神也是有熔点的。

我拉拉苏辄之的手问:“听辄之的意思,有些商户可以大量走官运,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苏辄之苦笑一下道:“那些是由民商转入官籍的官商,除了运送朝廷采购的货物外,自己也可以再运些其他货物。”

“原来是这样啊!”由民商变官商是个很常见的事情。特别是有些民间制造做得好了,赚钱了,朝廷就强行把这些民商收编为官商。最常见的就是制造瓷器的官窑,大多都是由民窑变来的。

我伸手帮苏辄之揉了揉眉心,问:“苏家有没有什么其他家没有的产业?若是有,或许能入官籍。”

苏辄之只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看来苏家当真只是普通商户,倒买倒卖天南地北的货物。其实倒买倒卖是最赚钱的,把每个地方的特产卖到别的地方,从中可以赚取不少暴利。

只不过今年时运不济,刚好遇上甘肃地震。朝廷三十万两赈灾银两下落不明,不得已朝廷只能再次提高税赋,重新凑足钱粮送去甘肃赈灾。

自古商贾一直都是朝廷重点盘剥的对象,这次遭此大劫,首当其冲受难的自然是各家商户。

“民商转官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我问。

苏辄之眉头又紧了紧,道:“此事由户部管辖,户部尚书有权授民商官籍。”

“那个**?”我小嘴一噘,“不会是赵老头因为流民的事情看我不顺眼,故意借机报复吧?”

“莫要胡说!”苏辄之瞪我一眼。不过他这一眼瞪得相当没有底气,明显就是被我言中了。

简直岂有此理!那个**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不就好了,干嘛要拿苏家开刀?**还真是欺软怕硬,斗不过我就拼命收苏家的税租。

苏辄之拍拍我的手背说:“主子千万不可因为此事与户部起争端,户部也是照章办事,有理有据,合情合法。”

我问苏辄之:“赵老头可还提了其他什么条件作为要胁?”

“没有。”苏辄之说。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那个死老头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我让他吃多少进去就吐多少出来!”

“莫要胡来!”苏辄之起身坐到我身边,把我的头压入他的肩窝说:“能有主子肝胆相照,辄之再无他求。”

苏辄之!他在!他在跟我表白吗?!

我心跳乱了,呼吸也乱了,大热天的苏辄之的煽情比天上的骄阳还要火热。

不管了!错过那么多次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又被我抓到机会,就算是在皇宫门口我也不能放过苏辄之。

我以闪电般的速度偷袭到苏辄之俏丽的唇瓣上,吮吸舔咬一直引得苏辄之也开始跟我喘起粗气。

“北门到了,请王爷下车。”一个宦官掀开车帘,见到车里的情景后又赶紧转身离去。

第228章 祈福

一个宦官掀开车帘,见到车里的情景后又赶紧转身离去。

“主子!”苏辄之推开我,嗔怪道:“此乃皇家禁地,主子不能做出有褥天威之事。”

“嘻嘻!”我最后在苏辄之嘴上啄一口,把油水揩尽才整理好衣冠走下马车。

宦官面色似笑非笑,不敢多言,只管带着我一路行至御书房。

行过礼后,皇帝还是跟往常一样,开口便哭穷:“老十三啊,遣送流民回乡的粮款尚未凑足,你还要再加把劲。”

“谨遵皇上教诲。”我含笑道,“骨牌册子昨日便卖了五百本出去,今日或许售出的数量会更多。”

“你这机灵鬼!”皇帝跟着笑起来,“你快与朕说道说道,你是如何让全京城的人都争相购买你杜撰的手册。”

“明明是编撰好不好?”我嘟着嘴说,“其实方法很简单啦,每一本小册子上我都只写了四种解法。骨牌的阵法总共有十四种,书肆印刷的解法却只有十种。

“我从十种阵法中随机挑选出四种订为一册,册子的变化就有二百一十种。运气好的人,可以最少只买三本书就凑齐十种解法。遇上运气不好的人,有可能真的要买十几本甚至几十本才能凑齐十种解法。”

“哈哈哈!”皇帝笑得趴到案桌上,“你就不怕他们相互借阅?”

“我还当真不怕。”我捞起茶碗喝一口菊花茶,润润嗓子说:“这种一两银子一本的小册子,我是专门卖给京城里那些富家公子小姐的。他们荷包里的闲钱多得是,少不了这十几两银子。

“再说,赢得头筹可是能得五百两银子的奖励。就算有谁豪气干云一口气将所有版本全部买下,那也不过二百一十两银子。比起奖金五百两银子,二百一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老十三,这次你要是赚不来一万两银子,看朕怎么罚你!”

“皇兄别呀!”我撒娇说,“我这小身板哪里经得起处罚?”

“哈哈哈哈!”或许是在别的地方愁眉苦脸时间长了,所以见到我以后皇帝特别爱笑。他将手中金灿灿的折扇指朝我这边说:“柳相长嫡孙女和苏展的婚事朕准了,你可要管好你家里那几个客卿,别让他们搅了这门婚事。”

“嗯?”我顿时错愕,“皇兄为何这么说?”

皇帝看我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懂,道:“柳相前日跟朕抱怨了两句。听他的意思,你府上的琴师和苏展走得很近。”

“此事……”为什么这件事情还是被传出去了?苏展是有多按耐不住,喜欢一个凤栖公子也不会收敛一点,直愣愣的眼神闹得人尽皆知。

“此事由你处理。”皇帝说,“柳相嫡出的孙女只此一个,你莫让柳相觉得他家孙女受了委屈。”

“是。”我起手应答。

“还有一事!”皇帝突然抬高音量,顿时把我吓了一跳。

“何事?”我问。

皇帝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似乎能够一眼就看穿我的内心一样。“送流民返乡之前,需得有人主持祭天。钦天监已被封停,你觉得此次祭天的主持该选何人担任?”

“啊?”我的小心脏差点就不会跳了!

钦天监被查封这件事情跟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但实际上是皇帝自己早就有查封钦天监的打算。只不过皇帝一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刚好遇上钦天监想要对我图谋不轨,再加上上允妖道智谋短浅,皇帝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一锅把钦天监端了。

但是全天下的人都以为钦天监是被我弄死的,反正皇帝是这么宣传的。我被皇帝借刀杀人,现在皇帝反过来问我怎么找替补。我对钦天监的责任,包死、包抬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包埋啊!

我小声答一句:“臣弟无能,目前还没有什么好人选。按照祖制,此事应当由礼部负责。”

“不妥。”皇帝说,“礼部之中只有凡人,无人能与天地交流。”

“哈?!”我下巴都要被吓掉了,难道皇帝到现在依然相信钦天监的人能和神仙对话?

皇帝盯着我看,嘴角拉出一条奇怪的弧度。“听闻秋月仙子乃是九天玄女侍下,不知秋月仙子可愿为大安祈福?”

“我?!”我瞪大眼睛眨巴眨巴,“皇兄使不得!我这糊弄人的把戏会被别人看穿的!”

“嗯?!”皇帝拉长尾音,他刚才说得哪里是疑问句,分明就是祈使句!

“按……按皇兄的意思办……”我痛心疾首闭上眼睛,为什么每次最惨的人都是我啊?!

******

“主子出来了!”苏辄之高高兴兴掀开车帘,看到我的表情后又皱起眉头。

我主动跟苏辄之解释说:“我现在要去一趟钦天监,辄之去不去?”

“去钦天监做甚?”苏辄之把我拉上马车,急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将皇帝哥哥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跟苏辄之复述一遍,听得苏辄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我扑进苏辄之怀里磨磨蹭蹭,再不从苏辄之这里找点安慰,我整个人都要悲剧死了!

今天是他们苏家大团圆,而且还是在钦天监这种鬼地方。

苏远气势汹汹带着苏展走过来,单从身高上来说,我就输了苏远父子一大截。

“苏将军。”我和苏辄之同时向苏远行礼。

苏远嘴里咬着一团怒火,估计是他怕说话的时候会喷火,所以他只是挥挥手,把一众手下全部打发干净。

等到炼丹房里只剩我们四个人的时候,苏展终于替他爹开了口:“方才宫里派人给父亲传话,说是王爷要淬炼五色霞光。我怕传话的人有口误,一时说错了话,所以随父亲过来一同查看。”

“嘿嘿嘿!”我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那人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要用炼丹炉淬炼五色霞光。”

苏展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看他爹,又转回来看看我,眼里尽是担忧。

第229章 密陀僧

苏展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看他爹,又转回来看看我,眼里尽是担忧。

“王爷所说得五色霞光究竟是何物?”苏展问。

我凭空在头顶比划一个圆弧说:“天上的霓虹你们都见过吧?我就是要从天上捉一条霓虹下来,祭天的时候用。”

“当……当真?”苏展的眼睛瞪得贼圆贼圆的,感觉两个眼珠子都要被瞪出来了。

“当然是假的!哈哈哈!”我躲在苏辄之背后笑起来,“皇上让我编个故事吓唬吓唬那些老臣,我觉得什么与天同寿的故事都不够恐怖,还是这个故事听起来比较有震撼力。”

“愚蠢。”苏远冷冷咬出两个字,“满朝大臣岂是这般好糊弄?”

“好不好糊弄那就要看故事编得像不像了。”我躲在苏辄之身后对苏展说:“步光能不能留下来帮我个忙,这炉子我不会用,你教教我怎么生火,怎么控烟。”

苏远多一刻都懒得在这炼丹炉里待,他赫然转身,二话不说便走出门去。

阿弥陀佛!还好苏远没有过多追问,不然我是真的没办法好好交代的。

没过多久阿虎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走进炼丹炉。阿虎似乎特别心疼他手里的黑布袋,总觉得把黑布袋交给我是一件多么吃亏的事情一样。

“袋子里是什么?”苏展看着阿虎护得紧紧的黑袋子问。

“水晶。”我说。

苏展不是很理解我在说什么,只能看着我将一堆散碎的水晶倒进一个铅盆中。

“王爷!”阿虎忍不住了,嘟着嘴说:“这些水晶是王爷废了千辛万苦从黑山洞里掏出来的,王爷真的要把他们扔进炉子里烧吗?”

“放心!”我安慰阿虎说,“这些水晶都碎成渣了,我会把他们重新塑形成漂亮的样子。”

阿虎无话可说,站到一边眼巴巴望着一堆晶莹剔透的水晶碎屑。

我转而对苏展说:“步光,你可认得密陀僧?”

苏展赶紧说:“认得,道家最爱用红丹和黄丹炼制仙丹,钦天监里肯定留有黄丹。”

所谓的黄丹和红丹,就是一氧化铅和四氧化三铅。我对这两种物质的记忆特别深,不仅仅是因为氧化铅是工业上常用的稳定剂,而且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特别介绍过道教与铅的不解之缘。

古代帝王大多迷信长生,早在秦始皇之前就有不少帝王四处寻访得道高人,请那些江湖术士炼制丹药以保帝王长生不死。

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作为借鉴,后人已经知道长生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但是活在历史片段中的帝王却都沦为了试吃仙丹的试药人。

我国刚好处于汞、铅富集的大陆板块上,地壳中汞、铅含量居全球之首。自古仙门道家就对这两种神奇的金属钟爱有加。

汞是常温下唯一的液态金属,在西方,汞一度被推崇为炼金术的“还原剂”。在我国,汞被称为水银,道教也曾用两千多年的时间,试图从水银当中找到超脱凡界的钥匙。

而铅的各种氧化物更是令炼丹师痴迷,随着氧化程度加深,铅的氧化物会从泛黄逐渐变为朱红。

再就是人类误食少量的铅,会出现一种飘飘欲仙的中毒反应。道士便将铅加入到仙丹里面,让皇帝吃了含铅的仙丹以后产生极乐飞升的错觉。历史上有证可循的便是清朝的雍正皇帝,他几乎每天都吃仙丹,最后死于铅中毒。

黄丹,顾名思义就是炼丹用的黄色物质,又名密陀僧。

其实我国古代已经发现铅和汞有剧毒,在中药配伍禁忌中就有云:

水银莫与砒霜见,

狼毒最怕密陀僧。

意思是在同一副药中,水银不能和砒霜同时使用,否则病人会被毒死。同理,狼毒花和密陀僧也不能同时使用。

古人没有生物、化学这些自然科学知识,不懂为什么重金属有毒。人们对物质的认识基本停留在万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元素组成的幻想时代。

所以哪怕人们知道汞和铅是有毒的,在治病的时候大夫还是会抱着尝试的心态把这些毒物当作药物使用。

钦天监里有炼丹炉,那么钦天监的道士肯定用铅炼过仙丹。

我和苏展在人去楼空的钦天监里绕了一圈,很快就在离炼丹炉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药房。乍一看,钦天监药房的格局与药铺的药房很像,但是仔细看,柜子里储藏的材料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蛊蛇虫。

“这里有。”苏展的身高优势放在那里,他只在药房里扫一眼就看到写有《黄丹》标签的抽屉。

幸好那些老道士已经做过标记了,这倒是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苏展打开抽屉,顺便带起一股灰尘。这地方好久没人来过,四处都已经被灰尘覆盖。苏展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瓷罐,打开盖子后对着窗外的光线确认了一下。

“没错,是黄丹。”苏展说。

我心里舒口气,最重要的两种材料已经有了,现在就差火候和模子了。

回到炼丹炉,苏展看四下无人后问我:“小戎,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得其实特别简单。”我在纸上画出草图说:“我要把这些水晶熔了,然后重新铸造成两个正三棱锥。”

苏展在工部学艺这么多年,玻璃的铸造他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大安制作玻璃的技术还不是很发达,大多数时候玻璃含金属杂质太多,不透明。

苏展有点蒙,他好像刚刚才意识到我究竟在做什么,他不明所以地问我:“既然是要重塑水晶,为何不去工部?工部的熔炉比钦天监的炼丹炉好用许多。”

“你傻啊!”我说,“我要是用了工部的熔炉,这个故事就编不下去了。我就是要用钦天监的炼丹炉,这件事看起来才高端大气上档次。”

“哦!”苏展找不到什么反驳我的理由,只好跟着我继续在钦天监胡乱折腾。

不同的金属氧化物被添加到玻璃里面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比如加氧化钴呈蓝色,加氧化铁呈绿色,加氧化铜呈红色。

第230章 游街

不同的金属氧化物被添加到玻璃里面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比如加氧化钴呈蓝色,加氧化铁呈绿色,加氧化铜呈红色等等。

我需要的是无色透明的玻璃,加氧化铅效果最好。氧化铅不仅能让玻璃的熔点降到六百度,而且含铅的玻璃基本还是透明无色的。

我一边煅烧水晶一边跟苏展科普,尽量用苏展能够听得懂的背景知识跟他介绍玻璃工艺。

苏展已经变成我的小跟班,对我说得话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一直捯饬到月明星稀,我和苏展才勉强做出两块三棱镜。

我看着凹凸不平的镜面说:“明日还需叫人打磨,要把镜面打磨抛光以后才能用。”

“好,我明日便去办。”苏展将两块三棱镜收好,我们两个终于灰头土脸的从炼丹房里走了出来。

走出三清殿,我远远看见观星台上站了个人影。浩瀚的星空之下,那个孤独又伟岸的身影宛如蛟龙猛虎一般桀骜不驯。

我一时看得呆了,竟忘了身旁还有个身子困乏到摇摇欲坠的苏展。

一声琴音突兀地闯入夜色中,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欲往何处去。但苏展听到琴声后立刻为之一振,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也还回了精神。

“这么晚了,凤栖先生怎会在此?”苏展羞答答地说了一句。

“你与他今日有约?”我回过神问苏展。

苏展微微点点头,害羞得像个未出阁的少女一样。“本是前几日约好的,不想今日有事给耽误了。白天我已派人知会过先生,让先生不用再等我。没想到……嘻嘻!”

我脊背一凉,想到苏展再过两个月就要和柳小姐成亲,到时候他便再没什么自由可言。一时恻隐之心泛滥,我明知不可说却依然说:“你先去吧,莫让凤栖久等。”

苏展的一双脚早已剑拔弩张,我话音刚落他便脚下生风一路跑出钦天监。

我苦笑一声,自己的双脚也不受控制,顺着感觉慢慢登上观星台。

“敬贤哥哥以前可曾来过此处?”我淡淡问一句。

“不曾。”苏远答得同样清淡。

苏远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许久之后又道:“不知明月之中究竟有何物?”

我看看月亮,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敬贤哥哥想不想要一只千里眼,这样你就能看到月亮上的东西了。”

苏远突然转头看我,他摇头说:“若是真有千里眼,我不会看月亮。我会看千里之外的敌军,让我的士兵不要枉死在战场上。”

“这个主意不错!”我非常认同苏远的想法。

望远镜刚刚被发明出来的时候,除了天文学家用来观测天体以外,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在战场上观测敌情。

“不错又有何用。”苏远继续负手而立,重新看回天上的明月。

我总觉得今天的苏远特别奇怪,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敬贤哥哥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啊?”

苏远仰望皓月当空,许久之后声音悠长:“小戎,再过一月,我便要回甘肃去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可是步光的婚事要两个月后才办,那你岂不是要错过步光的婚事了?”

苏远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我错过的,何止一桩婚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苏远前半生戎马生涯,四处征战乱,平天下。皇帝哥哥能有今天的国泰民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有苏远帮他稳固江山。但是苏远自己,却是与妻儿聚少离多,难享天伦。

“我会照顾好李夫人和步光的。”我小声说。

一股劲风在我耳边响起,瞬间化作缠在我腰上的一股力道。

“敬贤哥哥!”我一时惊骇,想都没想便惊叫一声。

“我在。”苏远混杂了温柔与伤痛的声音充斥进我的脑海里。

今夜星海茫茫,我不想再顾及许多,任由苏远将我包裹在璀璨的群星之下。苍穹之上斗转星移,我和苏远滚遍汉白玉石台上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块冰冷的石阶上铭刻放任自流。

若我能抚平苏远心中的伤痛,我愿融入他的骨血当中,让他忘记岁月蹉跎。

直到启明星在东方华光大放,我才脱力地睡死在苏远怀中。这个怀抱好宽阔,就像群山连绵,巍峨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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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康八年,七月,丙卯。

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七人,拥秋月自皇宫东门出,至社稷坛行天祭,以祭圜丘、方泽、祈谷、朝日、夕月、星宿。祈天赐悯,福泽大安。

我一身素雪,端端正正跪坐在二十八抬大轿上。辇轿四壁皆被拆除,换做四扇半透明的素雪薄纱。微风吹起薄纱,隐约间我能看到路上站满水泄不通的人群。

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全京城的人都奔走相告,赶到我途径的路上观看。京城里甚少有人亲眼见过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秋月,就算见过也没人认得那个相貌平平的男扮女装就是秋月。

我这脸是铁定见不得光的,哪怕是十年没见过女人为何物的男人也不可能认同我这副长相是天下第一美人。为了掩盖传闻有误,去往祭坛的路上我必须再用一块半透明的素纱遮住下半张脸。

我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效果挺好,不仅可以避免被路人看清我的长相,还能让看客在各自的心中再多生几分遐想。

要不是有前面的官兵努力开道,我怕是走到晚上也走不到社稷坛。

可笑世人最信道听途说里的事物,越是看不通透的东西,越是信以为真。就像历朝历代的皇帝不知被所谓的仙丹毒死多少,新登机的皇帝依然锲而不舍地相信仙丹真的能延年益寿,以得永年。

皇帝哥哥为了不让事情彻底穿帮,这次参与祭祀的只有皇室宗亲和礼部几个大臣。

我被人抬着游街一圈再走到祭坛的时候,参与祭祀的人员已经全部到齐。

我被安排在一间偏殿里休息,等皇帝哥哥的流程走完以后我再出场。

第231章 社稷祭

我一个人坐在偏殿里百无聊赖,要等皇帝哥哥的流程走完以后我才能出场。

“王爷。”一个宦官走进来,手里还抬了几样茶点。

我往太监脸上瞟一眼,有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宫里太监多,不过在皇帝哥哥身边做事的始终是那几个。

我偶尔进宫,每次招待我的太监基本都是当日轮值的,从来没有固定过。或许这太监是轮值的太监之一,在某处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不过进门的太监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有意与我客套说:“大半年未见,不知王爷近来可好?”

“甚好,多谢!”我客客气气跟这太监寒暄。

太监发现我没认出他来,他便自报家门说:“杂家是王顺,年初曾到十三王府传过谕旨。”

这太监不说还好,一说我顿时气得差点就把手里的茶碗扔他脸上。皇帝第一次诏我进宫的时候就是这个太监来我府上传的旨,当时他见酌泉公子脾气温柔样貌好,趁我不在,他就肆意轻薄酌泉公子。

我看王顺根本不为他轻薄酌泉公子这件事情感到愧疚,反倒是大方坦然自说自话:“王爷要未时三刻才需前往社稷坛,此前皆由杂家伺候王爷。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杂家便是。”

“有劳。”太监再是低微,毕竟还是皇帝哥哥的人,我心中再有一万个不情愿也拿他没办法。我顺口敷衍一句说:“王公公进宫时间不长,升迁的速度倒是很快。”

本来我这句话纯属无心恭维,没想到王顺咧嘴一笑,倒像是被我无意言中的感觉。他表面上谦虚,但字里行间无不得意:“杂家与大总管是同乡,多亏大总管提携,才有杂家在宫里的一亩三分地。”

大总管?!我就说天下之事无不蹊跷,原来王顺跟王德海是同乡,所以王顺升迁的速度才这么快!年纪不算大,职位却比宫中许多老人爬得都高了。

我故意放低姿态说:“原来公公是王大总管的同乡啊,失敬失敬!”

“王爷切莫折杀奴才!应是奴才敬待王爷才是!”王顺终于意识到他话语轻佻,张口闭口就把人事放在第一位。

我听得祭坛那边传来锣鼓喧天,号角齐鸣。

真是搞不懂皇帝哥哥,单独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本身是半点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但是这么唯物主义的一个人竟然放纵钦天监这么多年,让区区一个钦天监扰得朝政乌烟瘴气。

直到现在我都拿捏不准皇帝对钦天监的态度。钦天监覆灭得太突然了,从皇帝下令查抄钦天监,到所有道士尽数死在刑讯室,前后不过十天。这种雷厉风行的速度,根本没有留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十天时间太短,压根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我是皇帝,我不会把那些道士全杀了;我会把那些道士多关一年半载,慢慢审问。

不过大多数时候,帝王策略必有其道。或许皇帝担心与钦天监有关的朝臣串供甚至翻供,所以他快刀斩乱麻,直接把那些道士全部封口。

钦天监虽然没了,但是上允妖道现在还出逃在外,而且上允妖道还同时带走了钦天监里的其他几个核心人物。这个上允妖道迟早是个祸害,只是不知道他再次出来兴风作浪的时候会不会又牵连到我。

越想心里越烦闷,我脱了外衣,走到柱子边倒立压腿。

我每天都很努力的练功,舞要跳得好,身子就必须足够软。来到大安以后无聊得很,不仅仅是因为王府里的生活过于单调,而且我被皇帝和苏辄之明里暗里下了太多限制,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言。

如果不找点事情做,我真的会被憋疯的。所以我基本每天晚上都练两个时辰的功,练到精疲力竭,然后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午饭吃得又素又清淡,吃完饭还要用掺了花瓣的茶水反复漱口。

终于挨到未时三刻,十多个仙气十足的童男童女排好阵型来到偏殿,前拥后簇一路把我引到祭坛后面。

祭祀真是件劳命伤财的事情,皇室宗亲已经在烈日下晒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起立一会儿下跪,根本就是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往死里折磨。

我必须把舞跳得足够精彩,不然实在是对不起在太阳下面暴晒这么久的皇室宗亲。

三声号角响过,伴着震撼恢弘的音乐,我**双足,一步步登上神圣的祭坛之上。

来大安一年多,今天是我第一次以秋月的身份现身官方活动。台下众人翘首以盼,人人都想看看我扮作女人的样子到底有没有传言中说得那么好看。

我一脚虚站,一脚点地,一条素雪长绸在我身侧划出两弯灵动的浪花。

台下瞬间传来唏嘘之声,不是因为这些王公贵族没有见过长绸舞,而是我原本穿着的一身素白突然间变成彩色的。若不是祭祀之时禁言,台下众人怕是会叫出声来。

之前三天,我和苏展在祭坛试了好几次,根据太阳的运行轨迹严格计算了折射光线的角度和距离。

祭坛下躲了杨镡和阿龙,他们每人手中各拿一块玻璃做的镀银镜子和一个玻璃做得三棱镜。等我一开始跳舞,他们就用镜子把阳光反射进三棱锥,再由三棱锥把白色的阳光色散成七色彩虹。

午后阳光毒辣,散射后的光线并不明显,投射到我身上以后只剩两条隐约可见的彩虹。不过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不需要过于强烈的彩色光芒,要若影若现的效果才会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越是看不清的东西越是会吸引人一探究竟。包括皇帝在内,台下所有人都眯着眼睛努力往我身上看,就想看仔细些,看我身上飘忽不定的两条五色霞光究竟是真是假。

我辇着碎步在台上游走一圈,所到之处似银蛇缠绕,似浪花瀑雪。一条长绸在我肩上化作彩莲盛开,我凭空翻身而上,就好像我踩住自己织染出的彩莲一跃登天。

再落地时,聚集的花瓣骤然迸发,变回两段长绸沿各自的方向舒展开。最终一条素雪长绸徐徐飘落地面,一切归于平静。

一步,两步,三步……我缓缓后退,伴着气势磅礴的音乐退出祭坛。

第232章 社稷水

台下是一片愣怔的眼光,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目送我一路退出祭坛。

我知道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古怪,会跳舞的王公贵族不止我一个,但是被宣传得出神入化的非我莫属。关于我的那些传闻,除去十三王府放出去的,其余的基本都是皇帝哥哥的功劳!

皇帝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亲弟弟是个女装癖的,所以皇帝花了大手笔,派许多人出去宣传秋月和赵戎是两个不同的人。

街坊听了这些前后不对等的传言,对我的身份一直摸不清虚实,不清楚秋月和赵戎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就连皇室宗亲中,大多数人也搞不清楚秋月和赵戎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这次皇帝一个计划两手准备,对外宣称秋月与赵戎是两个人,这次主持祭祀的是秋月。然后皇帝对内部知情人员透露实情,但是不许参加祭祀的人出去乱说。

还差最后一个流程要走,我被王顺带回偏殿。洗去脸上被汗水染花的胭脂后,重新上一道秀气的妆容。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我再次回到祭坛,只不过这次我是从祭坛正面出场。

祭坛前已经跪了满满一地的人,第一次见皇帝给我下跪,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但愿皇帝不要记仇,过了今天以后他还能把我当个友军看待。

祭祀最讲天威,皇室祭祀更是如此。所以参与到祭祀核心环节的人都不能是身体上有残缺的人,比如太监连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有。

三个礼部的官员跟在我们后面,他们手里各抬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淘洗过五岳尘土的江山社稷水。

我最先走到皇帝哥哥面前,从身后的托盘里拿过一个金樽递给皇帝,然后拿过银壶,将社稷水缓缓倒满皇帝手中的金樽。

皇帝恭恭敬敬把手中的社稷水一饮而尽,再将杯子安安稳稳还给我。

我不动声色地舒口气。还好,还好,只要皇帝这里没问题,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皇后娘娘看我的眼神尽是好奇,她也不顾及一下皇帝的感受,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看。我赶紧招待皇后饮水,抓紧时间逃到皇后看不见我的地方去。

接下来是资历最老的成王和靖王。他们是先皇的叔叔,用无所作为保得一生平安。苏辄之一直希望我能学习学习这两位老人家,苏辄之的观念就是活得精彩不如活的命长。

两位老爷爷非常和蔼,他们对我自然是好奇,我给他们斟社稷水的时候,他们一直盯着我看,看得非常认真。

结果靖王只顾着看我,没注意到他手里的金樽拿歪了,一个不小心靖王把水洒到他自己的袖口上。

“丝绢。”我朝身后的礼官伸手,礼官赶紧递过一块丝绢给我。我将丝绢递给靖王爷爷,让他擦去袖口上的水渍。

然后是先皇的弟弟,最后才轮到我的几个哥哥。

泰王的眼神十分晦气,感觉回去以后皇帝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二哥这边说不准已经有什么犊子正在蕴酿之中。

走到梁王面前时,这个满脸老气横秋的六哥脸色比泰王还要恐怖。我真是不懂,我这身打扮与泰王有过节情有可原,梁王也用这种铲除四害的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趁梁王喝水的时候,我提前往下一个人身上看一眼。身为梁王府长史,刘虞始终没有抬头,一副恪守本分的样子低眉顺眼跪在自家主子身边。

我见过刘虞的次数不多。不过这么惹眼的一个美人坯子,无论是谁,只需见过一次便能终身难忘。

每次看到刘虞我都忍不住想拿他跟碎玉公子对比一番,如果碎玉公子本家没有发生变故,不知道现在跪在梁王身边的人是否还是刘虞。

我手里突然被硬塞进一个东西,转过头看,原来是梁王已经喝完水了。梁王最是见不得我看他家长史,搞得好像他家长史被我看两眼就会融化进我眼睛里一样。

我重新拿个空樽,往旁边走一步后递到刘虞面前。刘虞不敢抬头,他依然垂着眼帘,安安分分接过我递给他的杯子。

我以为刘虞今天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忽然忍不住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不看还好,看过一眼后刘虞的手跟着抖了一下,他手里的杯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我被刘虞突然抬头吓了一跳,一时心虚,我手里的水壶也没拿稳。我们两个各自一动,半杯水瞬间洒满刘虞一身。

糟了!

我心里喊着糟糕,表面上还是稳住一口气对身后的礼官说:“丝绢。”

礼官递给我一块丝绢,我赶紧把丝绢塞进刘虞手里,顺便暂时把刘虞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刘虞或许是以为我不让他喝水了,他忙着抓紧杯子,一双祈求的眼睛向我直视而来。

我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个大美人惊慌的样子比平时更可爱。嘴角扬了扬,我小声说:“别怕,你先把身上的水擦了。”

刘虞的动作十分狼狈,他应该是想快点把水渍擦去,但是他又怕动作幅度太大不雅观。慌乱之中,刘虞擦拭水渍用去的时间反倒是比正常情况下用掉的时间更长。

梁王的眼神越来越晦暗,感觉梁王怀疑刘虞身上的水是我故意洒上去的。

再次将杯子送进刘虞手里时,刘虞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我认真观察刘虞的杯子,全心全意把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到他杯子抖动的振幅上。

终于,一场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刘虞喝过社稷水后,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最后一个王爵是九王。九哥一张似笑非笑脸沿路都在盯着我看,此时我离他最近,他那么直白的眼神丝毫不加任何掩饰。

我被九王看得心虚,又一个相当不好的预感在我脑中浮现。估计过了今天,九王隔三差五就会来我府上拜访了,他肯定对我这身装扮感兴趣,到时候他定会逼我穿各种女人的衣服给他看。

第233章 偏殿

过了九王和九王的长史,一个温暖到可以融化天地万物的笑容正在等着我。终于可以给我心心念念的苏辄之送上一杯社稷水,我刚才一直想要走快点,免得让苏辄之等太久口渴。

把金樽递给苏辄之的时候,我不怀好意地在他手上揩一把油,这滑滑嫩嫩的大手,无论什么时候摸起来都叫人舒服。

苏辄之眼睛一眯,使个眼色让我安分一点。我嘴里擒着笑,拿起银壶给他倒水。

我完全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倒水的时候明明很仔细的,可是苏辄之杯子里的水莫名其妙洒了半杯出来!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丝绢!”我急着回头跟身后的礼官要丝绢,结果礼官为难地小声说:“没有丝绢了。”

没有了?!

好像是没有了,这次礼部只准备了三块丝绢,想着应该是够用的,没想到给前朝的几个叔叔爷爷倒水的时候用去两块,刘虞那里又用掉一块。

所以……

所以没有多余的丝绢留给苏辄之了!

苏辄之亦是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他鲜红的官官服上印了一片水渍,水珠慢慢被布料吸收,最后变成一片深红烙印在朱红的官服上。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手绢,俯身将手绢压到苏辄之胸口,仔细擦拭。

苏辄之突然变得害羞起来,他主动将手绢从我手中抽走,然后自己给自己擦拭了一番。苏辄之没有把手绢还给我,他只是把手绢收进自己的袖口中,最后将杯子举过头顶等我给他倒水。

******

声势浩大的社稷祭天总算是结束了。我不想被一众人等把我当稀奇看,索性拉着苏辄之去找皇帝说:“皇兄,苏长史的衣服湿得厉害,我想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去吧。”皇帝憋了一个时辰的坏笑终究是没能隐藏住,还没等我转身他就一个人坐黄金椅上笑得合不拢嘴。

我速度飞快,完全不留给任何人跟我说话的机会。拉紧苏辄之,一路把他带到偏殿,顺便一把将门关死了。

“啊呀呀!”我随便找把椅子瘫倒在上面,捂着脸呜呼哀哉:“脸都丢尽了!今天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妖魔鬼怪一样。”

“更衣。”苏辄之抬平双手,笑眯眯地等我帮他换衣服。

“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我缩在椅子上不肯动弹,闭上眼睛噘起小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一炷香后便要回城。”苏辄之提醒我,顺便把手抬得更高,理直气壮地说:“更衣。”

“更衣就更衣。”我爬起来帮苏辄之脱衣服。

祭坛这里没有多余的衣服给苏辄之换,所谓的更衣就是把外面湿掉的衣服脱下来,拿去太阳下面晒一晒,等晒干以后再穿上。

帮苏辄之脱去外衣,我顺手又在他紧致的肌肤上蹭几把。天气过于炎热,官服本身厚重,苏辄之里面的衬衣只穿了一件轻薄到透明的襌衣。就算是隔着衬衣,我也能触碰到他光洁白嫩的皮肤。

苏辄之抓住我的手,羞赧地嗔怪道:“祭祀圣地,不可无理。”

我把苏辄之的外衣整件脱下来,反将苏辄之一军:“究竟是我无理还是你无理?你如实说,为什么刚才要把水洒在自己身上?”

苏辄之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想要说话却又开不了口。

我帮苏辄之回答这个问题:“辄之是吃醋了对不对?你见我对六哥家的刘长史那么好,你心里不平衡,所以故意把水撒到自己身上,好让我也帮你擦擦水渍。”

苏辄之脸上一红,退后两步心虚地反驳说:“哪有。”

我朝苏辄之做个鬼脸,笑道:“哼!还不好意思承认!”

我把苏辄之的官服抖撑了,准备拿出去让门外的宦官晾晒。结果我还没出门,门外就传来一群女人的讥笑声。

奇怪,门口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在笑?

我打开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皇后带着几个王妃站在门口,她们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宫女。真不知道皇后躲在门外偷听了多久的墙脚,看她们笑得如此花枝乱颤,估计是刚才我和苏辄之说得话都被她们听了去。

我把手中的官服递给一个宦官,然后恭恭敬敬给几个女人作揖道:“臣弟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王妃嫂嫂。”

我话音刚落,几个女人又笑得像一群开了扩音器的鸭子。配上夏日的燥热,她们成群结队的笑声显得格外吵杂。

皇后边笑边说:“百闻不如一见,我竟不知大安还有这么一位貌若天仙的公主妹妹。”

皇后的话又惹得一群王妃狂笑不止,最后连她们身后的一群宫女也跟着捂嘴偷笑。

太丢脸了!被一群八卦不嫌事大的女人围剿,真是把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我索性豁出去了,缓缓欠身,捻细了嗓音对几个贵妇拜个万福说:“臣妹今日献丑,舞姿拙劣,还望诸位姐姐莫与妹妹计较。”

“诶呀呀!”皇后一副喜出望外的笑容占据了她的整个脸庞。

她忍不住过来捏捏我的手臂和肩膀,口中啧啧称奇:“以前听得宫外有传言,说秋月妹妹伶俐可人,本宫还道那些人不曾见过世面。今日一见方才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当真名不虚传。”

几个王妃见皇后起了头,一拥而上全都将我当作人偶把玩。

我被一群女人捏得生疼,却不敢作声,只能忍痛继续让她们蹂躏。这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心肠是有多恨,她们只不过见我好玩就使劲往我身上掐。

我突然特别心疼站在后面的一群仕女,那么一大群姑娘每天都要伺候这些下手没轻没重的女人,真不知道平日里仕女姐姐们在这些女人手下挨了多少苦头吃。

皇后玩够了,指着我背后的殿门说:“本宫有些乏了,想进去休息片刻。”

“还请娘娘稍等。”我急着说,“苏长史在里面,没穿衣服。”

“哈哈哈哈!”一群女人又笑得像群野鸭一样。

我对门口的宦官使个眼色,让宦官赶紧找件衣服来给苏辄之遮羞。

第234章 作诗

皇后今天是卯足了力气故意戏弄我,明明有那么多宫女太监在场,她非要我伺候她喝茶。

反正这种事情我来大安以后做得多了,放低姿态也不是什么难事。从宫女手上接过釉面光洁如水的白瓷茶壶,我给皇后和几个王妃一一斟满茶水。

满屋子的女人都这么滴溜溜盯着我看,大热天的,硬生生看得我脊背发凉。

皇后喝一口热茶,神清气爽地说:“难得本宫与几位王妃能同时聚到一起,秋月不如再为我们妯娌几个跳个舞,助助兴如何?”

几个王妃闻言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方才秋月妹妹站得远,我们妯娌几个都没看清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有,秋月不妨再于我们起舞一曲。”

几个王妃故意把“妹妹”两个字咬得极中,摆明了就是想用言语攻击我。

我不懂为什么这些女人非要在深宅里斗个你死我活,身为女人却要故意刁难其他女人。

苏辄之突然走到偏殿中央,跪地上恳求皇后:“皇后娘娘,微臣斗胆谏言。十三王殿下乃皇上胞弟,私下与皇后娘娘及诸位王妃起舞为乐多有不妥。且此地乃是祭祀禁地,除祭祀以外的歌舞皆是对黄天厚土宗室不敬。”

“放肆!”皇后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本宫面前何时需要一个进不得朝堂的礼官指手画脚?!”

“皇后娘娘息怒!”我及时福到皇后面前,用身子遮住苏辄之说:“苏长史平日在王府里待得久了,就算他身为礼官,却也对当朝规矩多有生疏。皇后娘娘莫要与他生气。”

我起身用手凭空画一道曲线说:“宫里伶官多不胜数,娘娘见多识广,定是看不上我这三脚猫的舞姿。不如妹妹与几位姐姐跳个不一样的舞,算不得多高雅,倒是不会玷污了宗族礼法。”

我不动神色地扶起苏辄之,看似让他腾出块空地给我,实际上是想办法把他从皇后的魔掌当中解救出来。

“嚯?妹妹当跳什么舞给我们看?”皇后傲慢地问我。

我不骄不躁地说:“诸位姐姐都知道,妹妹以前最是不学无术。自从雅颂先生到我府上做了客卿后,他每日督促我刻苦练字。我练了一年的书法,今日斗胆以舞启诗,在众位姐姐面前作诗一首。”

“好啊!好啊!”几个王妃见有好戏看,一个二个激动得鼓掌叫好。

宫女准备好笔墨后,我手持在祭台上所用的长绸,站在殿中对着皇后缓缓行礼。

刹那间,白绫一端从我手中飞出,垂直而上直指屋顶。我左手抓紧白绫下端,用力一拽,一抹白绫在空中舒展开来。

右手拿起小楷,墨汁顺着下落的白绫柔滑地划出一条波浪线。我抓紧白绫原地转圈,白绫随我展开一道圆扇,将我包裹其中。顺着方才作下的波浪线走向,我写下第一句诗。

白绫再次腾空,如飞流直下的溪水,干净素雅,纯洁无暇。我换了一只中楷,腾空之时又写下第二句诗。

最后,白绫随着重力飘落地面,在殿堂中央蜿蜒出一道迤逦的曲线。我俯身于地,顺着波浪线写下最后一句诗。

“真好看!”几个王妃急着起身,想过来看看我究竟在白绫上写了什么。

泰王妃一字一句念道:

三月杨柳绿,一枝一飞絮

飘飘何所似,飘飘和所依

错爱阳春雪,作伴风和雨

皇后冷笑一声,问:“妹妹所作,绝不绝,律不律。要说是绝句,怎会多出一句?要说是律诗,又刚好少了一句。”

“哈哈哈哈!朕觉得老十三这诗写得不错!”皇帝带着一群王公贵族走进偏殿,脸上笑意盎然。“老十三要是能写出一首完整的诗,那就不是老十三了!”

“皇上!”方才戏弄我的一群女人突然变换了姿态,一个个乖顺得像小白兔一样,礼数周全地给皇帝问安。

我心里暗骂这群装腔作势的心机婊,欺负人的时候绝不手软,需要她们卑躬屈膝的时候也从不含糊。

皇帝从地上拾起白绫,饶有兴致地说:“老十三,你可知在祭祀礼器上胡乱画作是什么罪过?”

殿内众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千变万化,有的暗自得意,有的紧张蹙眉。

只有我坦然跪到地上,起手作揖说:“回皇兄。宋朝有提刑官宋惠父,以白绫为本,书尽天下苦难冤情。后人多有效仿,凡遇天灾、**、十劫、九难,皆可以白绫作文,上敬苍天,下憾黄土。

“今日祭祀,臣弟斗胆以礼器作诗,为大安流民向天地祈福。望天地、山川、沼泽、湖泊、日月、星辰赐福大安,指引四万流民寻找到回家路。”

“哦?”皇帝拿着白绫看了又看,最后咂咂嘴说:“朕实在是看不出这白绫上的诗有哪一句是为流民所写?”

我俯下身,整把头磕在地上,语气认真:“臣弟还有一句诗没有写。”

皇帝让王德海把白绫拿到我面前,颇有耐心地等我把最后一句是写上去。

但是我并没有将未写完的诗句放到最后,而是把白绫翻个面,在第一句诗与第二句诗的空隙中加了一小行字进去。

白绫又被送回皇帝手中的时候,皇帝原本皮笑肉不笑的唇角终于是挂不住了。

“皇后。”皇帝让王德海把白绫送到皇后手上,道:“念!”

皇后战战兢兢接过白绫,小心翼翼念起来:

三月杨柳绿,一枝一飞絮

寒食乞征途,路遥八万里

飘飘何所似,飘飘和所依

错爱阳春雪,作伴风和雨

原本一首轻松浪漫不工整的诗,突然间因为中间多出来的一句变了味道。

若是没有后面添上去的一句,白绫上的诗只是抒发了一个懵懂女对青春岁月的天真幻想。可是多了中间的一句,整首诗就成了描写流民沿路迁徙的壮丽悲歌。

原来皇帝哥哥并不是一个对后宫料理一无所知的人,他罢意让皇后读念诗,就是为了警示皇后何为母仪天下。

皇后紧握白绫跪到地上,装出温婉懂事的样子说:“臣妾方才所言所行冒失莽撞,有辱皇家威严。望皇上责罚。”

第235章 动怒

“起来吧。”皇帝朝皇后招招手,莞尔一笑,“此事全由老十三挑起,要罚也应该主罚老十三才是。”

“皇上英明。”我迎合皇帝说,“臣弟有罪,甘受责罚。”

皇帝眼珠子一转,指着我说:“朕就罚你亲自护送城外四万流民回乡。”

“是!臣弟领命!”我磕个头说,“臣弟当不辱使命!”

皇帝又对躲在后面的苏辄之说:“苏长史,此事你也有责,朕罚你随老十三同行。”

“微臣领命!”苏辄之赶紧跑我旁边跪下,然后给皇帝磕个头。

我和苏辄之一起跪在皇帝面前,感觉就像是我们成亲见家长一样。我偷偷瞄一眼苏辄之,心里一甜,感觉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喜滋滋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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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太累,吃过晚饭以后我倒头就睡。今天醒过来,让人头疼的问题依然把我困在其中不能自拔。

怎么办,找不到孔雀石和龙涎香,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的心愿清单不知又要往后延多少年。

早上可以用读书暂时麻痹自我,让我忘记烦恼,奈何到了下午还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我干脆让人给苏展送个小纸条,让他来我府上接我出门。

“小戎可是有急事找我?”苏展火急火燎地跑来问我。

“其实也不急。”我懒筋无神地说,“我就想让你带我去一趟工部,借工部的熔炉一用。”

“熔炉?”苏展不明所以问我:“你要用熔炉做什么?”

我压低声音对苏展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你说!”苏展凝神静气竖直耳朵。

我小声说:“过两年,会有一个很厉害的洋和尚来大安,他会带来一只千里眼,任何人都可以用那只千里眼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两年时间太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得做一只千里眼给你父亲。”

苏展没说话,单纯就是用膜拜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他毫不含糊,立马点头,拉着我便往工部方向走。

等我晚上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饭点,我进门就看见苏辄之板着个脸坐在中厅,一副审讯逼供的架势吓得我萌生了扭头便跑的冲动。

“主子近日与堂弟走得很近。”苏辄之开口就没什么好语气。

“这个啊!嘻嘻!”我打哈哈说,“我发现步光的算数特别厉害。我和步光玩闹的时候可以交流一下算数心得,也算是找到了共同语言吧。”

苏辄之从桌上捻起一张小纸片,他随便晃了晃手中的小纸片说:“明日主子要带汗青去参加的,就是这个比赛?”

我心里暗自叫苦,不知道是酌泉公子跟苏辄之告了密,还是苏辄之用他自己强大的脑细胞推导出来的。总之苏辄之已经成功获取了明天我和汗青公子的行动计划。

“你都知道啦?”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来给苏辄之揉肩捶背。“古逸弦要买的那种什么车太贵了,那种东西我是真的做不出来,只能出钱买了。反正是古逸弦自己要买的,那就让他自己赚钱去买吧。”

苏辄之打断我的话问:“此事步光可有参与?苏将军又可曾知晓?”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苏辄之的重点能不能不要划这么明显?

“苏将军公务繁忙,他应该是不想参加这种活动的。”我底气不足,胡搅蛮缠敷衍道,“至于步光想不想参加这个比赛嘛,全看他个人意愿。”

苏辄之手指一用力,那不经事的小纸片上利马被揉出几道褶皱。他语气冰冷:“若是被别人发现工部主事以权谋私,诓骗他人大量银两。你可知道步光将要承担何等罪责?”

“嗯嗯嗯!”我老老实实点点头,别的话都不敢再说。

苏辄之的语气中怒意越来越明显:“为何此事你从未与我商讨?”

其实这件事情我完全可以交给苏辄之全权负责,但是我偏偏要避开苏辄之,单独和苏展协商策划。

原因莫过于我不想完完全全被苏辄之控制。我在大安的所有人际关系全部都受苏辄之一人掌控,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但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我是想要建立自己的一个人际网,一个不受苏辄之控制的人际网。

在王府外,有了苏展的帮助,我的计划发展得很顺利。我暗中结识了朝中几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官员。而这一切,只有皇帝哥哥一个人全盘知晓。

我知道为什么苏辄之那么担心我出去自己乱闯,因为苏辄之怕我身份暴露,他怕别人知道赵戎被秋月替代的事实。可惜,这件事情,其实早就瞒不住了。

“辄之,你是不是生气气了?”我蹲在地上,像小狗一样趴在苏辄之腿上,眼巴巴看着他。

“你可知这样做有多危险?”苏辄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果不是有身份限制,他真的会一把掐死我,然后重新找个听话的替身来演好赵戎这个角色。

“辄之,你不要生气气嘛,生气气脸上会长皱纹的。”我没羞没臊撒娇说,“我是怕你太累了,所以没有让你操心这件事情。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苏辄之不理我,一个人杵着脑门生闷气。

我自顾自唱起来:

如果高兴的话你就学猫叫

喵喵喵!

如果高兴的话你就学狗叫

汪汪汪!

如果高兴的话你就亲秋月

么么哒!

趁苏辄之还沉浸在他自我营造的忧伤中,我杀他个措手不及,跳起来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啪!”

随着一身沉重的耳光声在脑中炸响,我眼前的事物瞬间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苏辄之已经跪倒我面前,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刚刚发生过地震一样。

苏辄之,他刚才,竟然抽了我一耳光!

我捂着自己灼热的脸颊,想不到苏辄之这么排斥我亲他。他刚才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本能的反应,本能的发力。就连我刚在地上滚完一圈的时候,他嘴角还本能地挂着大快人心的喜悦。

“主子……”苏辄之抹去暗自高兴的神采,换了个忧心忡忡的表情伸手想要把我拉起来。

但是我也本能地往后躲,躲过苏辄之的手指所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外。

苏辄之,他果然还是嫌弃我的。

“我明早要出门,我现在要洗洗睡了。”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直奔浴室,不再理会苏辄之。

第236章 碰瓷

我懒筋无神地坐在轿子里,和身边高兴到手舞足蹈的汗青公子形成鲜明的反差。

“嘿嘿嘿!”汗青公子将手里的银票数了又数。明明只有五张银票,但是他非要翻来覆去反复清点,搞得好像多数几遍能够从中多生出一两张票子一样。

“秋月姐姐!我赚钱啦!”汗青公子自己数来数去不够,他还要把他的战利品拿到我眼前再晃上几晃。“五百两银子!我赚了五百两银子!”

“嗯!”我应他一声,抬手揉揉闷疼闷疼的太阳穴。

汗青公子终于如愿以偿,凭借他自己的实力赚了买奢侈品的钱。可是我昨天被苏辄之赏了一耳光,虽然苏辄之那一巴掌打得也不重,问题是他那一巴掌顺着我的脸一直抽到了我的心尖上。

之前我和苏展讨论过很多次,骨牌总共有十四种阵型,我们通过书肆和街摊放出其中十种阵型的解法。为了把玩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十种解法上,我们在解密书的编排上做了很多手脚。

首先,所谓的牌谱分小雅、中雅、还有大雅三种。所谓的小雅就是只用箭头表明上下左右移动骨牌的牌谱,简单易懂。中雅则是用了兵家计谋诠释步骤的玩法,而大雅则是苏展呕心沥血写得话本。

这三种书分别在不同一个地方出售:小雅只通过市井小商小贩兜售,中雅可以在普通书肆找到,大雅就只能去经常“断货”的上流书肆才能买到。

不少富家公子托了关系才从上流书肆弄到“限量版”的大雅牌谱,可惜他们压根看不懂,于是,拉不下面子的公子哥们派下人去普通书肆买中雅牌谱。最终的结局当然是他们再次派下人去地摊上找小商贩买小雅牌谱。

只这些,便会花去他们很多精力。等到他们收集到所有流通的牌谱后,他们还要花费很多时间去比照三种牌谱的对应关系。

我只给了全京城的人十天不到的时间来收集、学习、记忆牌谱。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点时间跟根本不够他们再去思考除了十种阵型以外是否还有其他阵型,是否还有更精妙的玩法。

等到所有人都钻进我设计的全套中,比赛当天擂台上放出的是大多数人都没怎么考虑过的另外四种阵型。

可以肯定的是,京城里这么多人,卧虎藏龙不可避免。为了防止有人会发现并且思考其余四种阵型的玩法,所以我让汗青公子来参加这次比赛。

汗青公子最大的天赋就是记忆,他的记忆能力超强,反应速度也很快。混在一群普通里面,他可以用最短最快的速度解救曹操。

汗青公子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上台之后,别人还在抓耳挠腮,他就已经把写有曹操字样的骨牌移出华容道。

四场淘汰赛下来,汗青公子扮作娇艳的少女,舌战群儒一举拿下冠军。

我躲在台下,混在人群中,看着一个自信果敢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地一路走到最后。

“这是哪家的小姐?”台下的看客都在纷纷议论。“这么俊的一个女娃娃,还这么聪明!哪家男人要是能娶到这个姑娘,那个男人肯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

听着身边人的赞许,我心里多少有些宽慰。从我秋月手下教出来的姑娘,无论男女都得是让别人看了眼馋的可人。

“嘿嘿嘿!”汗青公子还在喜不自胜地傻笑。他现在这幅痴呆傻愣的样子,完全没有抛头露面时候的端庄娴静。这么小年纪就学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不知道这副德行是谁教的。

“嘿哟!”轿子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跟着就是外面传来的惨叫声。

“怎么了?”我从窗户伸出头去查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巷子的地上已经跌跌撞撞睡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我见过的人!

我揪过汗青公子的耳朵说:“你躲在轿子里千万别出去,进门以后赶紧去找苏辄之来救场。要快!”

“好!”汗青公子顺着轿帘的缝隙往外看一眼。估计汗青公子不认识外面的人,不过汗青公子应当是能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一个人走下轿子,试探地问地上的人说:“这位公子,你怎会睡在我家门前?”

萧禅试图在地上扭几下,但是他没能够从地上爬起来。

萧禅索性指着我身后的轿夫说:“明明是你们把我撞倒了,你们怎还反过来说是我故意睡在你家门口?!”

轿夫一听就不乐意了,满脸粗汗的糙汉子眉毛一横,指着地上的人大骂:“明明是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往老子身上撞,你这不要脸的还反过来说是老子撞你!”

我压一把轿夫的手,对他使个眼色说:“先把轿子抬回府。”

轿夫明白我的意思,四个轿夫两前两后重新抬起轿子,想要绕过萧禅往王府西南侧门的方向走。

“等等!你们不能撞了人就走!”萧禅耍起赖皮,滚到轿夫面前,再次用身子拦住轿夫的路。

“公子放心。”我捻细了嗓音,又娇又媚地蹲到萧禅身边说:“奴家只是让轿夫先回去,我这个做主子的留下来与公子赔礼可好?”

“好!好!”萧禅两眼放光,利马滚到一边,让出一条路给轿夫。

待轿夫绕过萧禅以后,萧禅又往我身后看一眼,咽了咽口水说:“有姑娘一人留下来陪我就可以,不如让姑娘身后这位小哥也走吧。”

“那可不行!”我站起身,退后几步与阿龙并肩而站。“我家主子说了,路上的野男人最多了。我一个人留下来陪野男人,会被野男人欺负的。”

萧禅两只眼睛直溜溜盯在我身上,他像只落水狗一样,四手四脚朝我爬过来,嘴里念叨着:“美人放心,我不是什么野男人。我是好人,大好人!”

“你别过来!”我把肩上的披帛扯过一个角,用指尖捻着轻薄的绸缎将眼睛以下的脸遮住。一来我不想让萧禅近距离把我看得太清楚,二来我这半遮半掩的样子最是显得娇羞。

第237章 策反

我把肩上的披帛扯过一个角,用指尖捻着轻薄的绸缎将眼睛以下全部遮住。

“诶哟!”萧禅爬了几步,然后又捂着腰躺回地上说:“美人快来帮我揉揉,我这腰被撞得好痛,都快断了!”

我假装委屈地说:“要不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家为公子寻一个郎中来。”

“别别别!”萧禅急着说,“美人可别看我伤得重就趁机跑了,美人可要为我负责!”

萧禅又哼唧两声,眼里灵机一动,指着阿龙说:“要不让这位小哥替我去寻大夫,美人留下来我才放心。”

我觉得萧禅说得很有道理,确实得替他好好治治病。我对着阿龙耳朵小声说:“阿龙,你假装去找郎中,然后躲在转角处不要让这人看见。”

阿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冷眼扫过萧禅后转身走了。

萧禅见巷子里前后都已无人,贼胆顿时壮大起来。他狼狈不堪地爬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裙边。

不过我早有准备,还不等萧禅抓到我,我纵身一跃,一脚蹬到墙面上,借着反作用力再一步跳到巷子的另一边。

最近我练功很用力,做这些“飞檐走壁”的动作游刃有余。落地时,裙边飞舞,带着一袭披帛缓缓从空中尘落。

萧禅脸上露出流氓无耻的淫笑,“久闻美人长袖善舞,今日能亲眼目睹天外飞仙,不枉此行!”

“你知道我是谁?”我问萧禅。

萧禅终于是觉得假装一个残疾人太累了,他站起身,打去身上的尘土后一步步向我逼近。“能从十三王府出入,貌若兰芷的美人,天下只此一个。秋月美人,你让我想得好幸苦啊!”

“你跟踪我?”我嗔怒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萧禅笑得荒淫无度,道:“那日从沁茗楼回来的人与我说,美人今日会去看骨牌比赛。我今天一早就去擂台下面等着,只不过那时人多,我不好与美人亲近。”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我心里一惊!如果萧禅从一开始就在跟踪我,那他肯定是看到散场后我带汗青公子一起坐进同一顶轿子。如果真是这样,萧禅岂不是会发现我和今天的冠军认识这件事。

完了!我以为我隐瞒得很好的,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是被人发现了!

“无耻!下流!”我威胁萧禅说:“你要是敢碰我,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美人别怕!”萧禅朝我扑过来,看阵势他是打算拼了命也要在我脸上亲一口。

我扯下肩上的披帛,就在萧禅的手伸到我眼前的时候,我以先发制人的速度将披帛缠到萧禅手上。

抬脚往萧禅膝盖上一踢,萧禅顿时被我踢得跪到地上。我手上再一用力,手中绸缎拉紧,萧禅终于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背跪在我面前。

我用力踩在萧禅的小腿上,让他高举双手,老老实实面对墙壁跪在地上。

可是萧禅身子虽是动弹不得,嘴里却还要继续放肆:“想不到美人这么有脾性,我喜欢,哈哈!我喜欢!”

“混蛋!”我勒紧手中的绸缎问:“你老实交代,今天你跟了我多久,都看到了什么?”

“美人放心!”萧禅一点都不担心他现下的处境,嬉皮笑脸地说:“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我只看到美人倾国倾城,艳压群芳!”

“还不老实!”我再用力勒紧绸缎,顿时疼得萧禅嗷嗷直叫。

“秋月!”雅颂公子慌慌张张从西南侧门跑了出来。

我心里一凉,为什么出来的不是苏辄之?

“秋月,你这是……”雅颂公子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赶紧作揖说:“雅颂与湘国公世子见礼!”

雅颂公子又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秋月,这是湘国公世子,你不可对世子无礼。”

“哼!”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抽回自己的披帛,转身躲到雅颂公子身后。

幸好萧禅被我打得太惨,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起身再来抓我。

雅颂公子继续对萧禅行礼说:“今日秋月莽撞,误伤湘国公世子。望世子大人有大量,莫与秋月计较。”

“怎会?”萧禅吊儿郎当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用眼神追踪着我的脚步说:“能被天下第一美人心疼,明明是我的福气。不如让美人到我府上小住几天,今天的所有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雅颂公子顿时变了脸色,厉声对萧禅说:“望世子对出口言辞稍加注意。秋月是王爷的人,世子万万不可对王爷的人心生觊觎。”

“雅颂先生说得这是哪里话?”萧禅说,“王爷平日里是如何对你们的,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凤栖、碧云二位先生都与我说过,他们早有离开王府的打算。”

“世子莫要胡言!”雅颂公子瞪直了眼睛看着萧禅,他的呼吸也跟着渐渐沉重起来。

“在我面前何必假装清高?”萧禅对着自己的胸口指指,说:“你们都说过,王爷不懂风趣,冥顽不化。以前没有秋月,王爷尚且还会对你们雨露均沾。现在有了秋月,你们除了能到外面寻点乐子,其他的还能做什么?

“既然你们有心要走,那就走得彻底一点,别搞得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上次在醉仙楼,本来我与凤栖碧云玩得挺尽兴,结果被不懂风雅的王爷跑来坏了兴致。”

雅颂公子见堵不住萧禅的嘴,他反过来劝我说:“秋月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别急着走。”萧禅对我招招手说:“帝王的恩宠最是短暂,秋月今日能得王爷宠幸,但秋月可曾想过明日?秋月不妨学学其他几位公子,早些为自己做好打算。”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我问萧禅:“我们是走是留,与你何干?”

萧禅咧嘴一笑,捞出折扇摇起风说:“秋月为人敦厚,不懂算计。我这便给悄悄告诉你一个消息,凤栖碧云正托我帮他们打听出路。秋月不妨也将此事托付于我,我定会帮秋月谋一个好去处。”

“世子!”雅颂公子这回是真的怒了,“你怎可在十三王府门口大放厥词?!”

第238章 服软

雅颂公子这回是真的怒了,他指着萧禅骂道:“身为湘国公世子,你怎可在十三王府门口大放厥词?!”

“我可不是乱说!”萧禅脖子一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凤栖碧云,看我说得是真是假。”

我一咬牙,义正严辞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就算有朝一日王爷不再爱我,念及今日的情分,我也会死心塌地留在王爷身边!至于其他几位哥哥,他们是去是留与我无关!”

我转身便走,一路连跑带走往王府里赶。

身后还有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声音,雅颂公子跟在我身后一路说:“秋月,此事不可听信湘国公世子一面之词!”

更远处,是萧禅在我身后大声说:“秋月派贴身仕女去赢那五百两银子,想必秋月在十三王爷那里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跑进门,雅颂公子还是紧跟其后,感情他是怕我在这王府里跑迷路了不成?

我骤然转身逼停雅颂公子,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雅颂公子挠挠头说:“我怕……怕秋月想不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舒口气说,“以前是赵戎用了非常手段把你们骗到这王府里来,一关就是这么多年。

“我的志向本就是为你们每人谋个好去处,让你们光明正大活在蓝天白云之下。正好有人替我操了这份心,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我怎么会想不开?”

雅颂公子捧住我的手说:“我一心只爱秋月,我怎会舍得离开秋月?”

我抽回自己的手,说:“王府这种鬼地方,要是能离开,我一刻都不愿意待在这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我都巴不得离开的地方,我又怎么舍得把你们关在这里一辈子。”

雅颂公子还欲辩驳,我岔开话题问他:“苏辄之呢?我明明是让古逸弦去找苏辄之的,为什么出来的人是你?”

“苏公子今日有事出门了。”雅颂公子说,“汗青先前去找过苏公子,没找到人他才来找我的。”

“哦!”我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打个哈欠说:“我累了,想回去睡个午觉。今日多谢你替我解围。”

雅颂公子不再聒噪,但是他还是一路跟到我的房间来。

“实安还有什么事?”我把雅颂公子堵在门口问。

雅颂公子用力挤进门里,语气暧昧道:“让雅颂伺候秋月午休可好?”

“不好!”我跟着用力把雅颂公子往门外推。

问题是雅颂公子拼了命的往里走,我怕伤到他,手上不敢太用力。最后我们两个推推搡搡一直纠缠到卧室,再后来又裹挟到了床上。

“你出去!”我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简直就像是遇上了强暴犯一样。

可是雅颂公子说得似乎更有道理:“秋月不想与我亲近,那便是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其实我心里是有气的,很复杂的怨气,包含了好几件事情的怨气。不过我嘴上不能明说,只能鸭子死了也要嘴硬地坚称自己心胸大度得很。

“秋月!”雅颂公子抱紧我,我们两个就这样安安静静在床上坐了许久。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雅颂公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以前我确实想过离开王府,想过很多种办法,却没有一次能够从这里走出去。后来我可以出去了,但是我不想走了。”

雅颂公子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深情地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因为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秋月。我若是出了王府,府外没有秋月,我出去了还有什么意思?”

雅颂公子越是这么说,我心中的失落就越是明显。我轻声说:“世上美人多得是,每一个都比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好……”

“唔!”雅颂公子用力堵到我嘴上,硬生生吞下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这个人的意志果然没有任何坚定可言,不过是被雅颂公子随便撩拨几下,腹中的躁火便被撩了起来。

天太热,我受不了这么热的天还和这么热的人抱在一起。干脆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好清清爽爽跟眼前的美人水乳缠绵。

“实安……”我挂在雅颂公子身上,身子已经柔若无骨。“玫瑰膏还放在床头的抽屉里,青瓷小盏装的。”

雅颂公子妩媚一笑,打开抽屉取出青瓷小盏。再轻车熟路将我翻个身,贯穿一气,收放自如。

我抓紧身下的枕头,想要捂住我可耻的喘息声。可是雅颂公子一手将我的脸颊抬高,我最不愿让人听到的叫唤声终是没能掩藏住。

“可还想要将我赶走的?”雅颂公子把我抱进怀里,我们两个疲惫地依偎在罗帐下。

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刚刚到大安的时候,是我自己立誓要把这些公子全部送走了。现在到了可以把他们送走的时候,为什么我反而开始后悔了?

我究竟是在后悔什么?后悔我遇上了可以交心的人,不舍得让他们离我而去。还是后悔床上多了相濡以沫的人,我放不下肌肤上的一丝温存?

“呜呜呜……”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方才的发泄只能让我内心变得更加懦弱。

“秋月?”雅颂公子吻去我脸上的泪珠子,语气温柔中带着无限心疼。“别哭,我不走,别怕!”

“我没有找到龙涎香。”我呜咽道,“就连宫里都有好多年没有烧过龙涎香了,我找不到龙涎香……呜呜呜……”

雅颂公子哄着我说:“乖,我有秋月就够了,我不要龙涎香,我只要秋月。”

******

是夜,残月当空。

我跪在中厅里,面朝房门,规规矩矩匍伏在地上。

半年前,我和苏辄之也曾经这么见过一次面。只不过那时候跪在房里等人是苏辄之,现在换做是我。

我终于明白酌泉公子之前对我的劝告,他让我不要跟苏辄之争,他告诉我没人能争得过苏辄之。

不过是短短几天前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懵懂无知,以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是拯救苍生。而现在,我已经穷途末路到了只能跪下来给苏辄之请罪的地步。

第239章 轻视

不过是短短几天前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懵懂无知,以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是拯救苍生。而现在,我已经穷途末路到了只能跪下来给苏辄之请罪的地步。

房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苏辄之的一句惊呼:“主子?!”

我不敢动,老老实实把脸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苏辄之把房门合上,跑我面前,与我面对面跪了下来。“主子为何伏跪于地?”

豆大的泪珠子落到我自己的手背上,我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逃出了眼眶。

“有什么话起来说。”苏辄之伸手扶我说:“今日之事阿龙已经与我详尽汇报。主子尽管放心,被湘国公世子看到并非什么大事。”

我趴在地上,语气卑微地恳求道:“辄之,之前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借我六千两银子?我以后会还你的,我保证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还你的。”

“主子?”苏辄之放开我,他自己站起身问:“要六千两银子何用?”

我越想越难过,主动承认错误:“我没钱……我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呜呜呜……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以为府上这些公子真的是想要稀世珍宝……呜呜呜……”

“罢了!”苏辄之叹口气,弯下腰再次来拉我,“先起来,六千两白银的空缺,苏家自会为王府补上。”

“谢谢……”我懦弱到不愿起身,两手紧紧握拳,紧到能让指甲抠进肉里。

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最终只能臣服于苏辄之的脚下,给他道歉,向他服软。我听到自己的嗓子在哭,心在哭,每一声呼吸都夹杂着不甘与无奈。

府上的公子索要的礼物都是些绝世珍宝,看似奢靡昂贵,实际上在大安根本不可能找到。所以,这些公子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宝贝,而是每人一千两银子。

只不过文人爱面子,直接索要银钱太过庸俗。所以他们借着寻宝的由头,每人每年从王府捞取纹银千两。

回想过去种种,我的一言一行无不透着幼稚与无知。

那次哲别闹到王府里来的时候,我让苏辄之把诸位公子打发走。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那时候我以为二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我便让苏辄之给每位公子二百两纹银的路费。

当时苏辄之的眼神是那样的嫌弃,他一定是在心里把我嘲笑了千百回。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想用二百两银子就把人打发走。

后来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四处寻找账目里的珍宝。渐渐的,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为什么他们每个人索要的都是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我真的好笨,苏辄之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示暗示得很明显了,但是我就是没能领会到苏辄之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我没有接受过八股文的熏陶,不懂文人骚客那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意境。

为什么我这么笨?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要不是今天见到萧禅,我都不知道诸位公子一直把我当个白痴在戏耍,嘲笑,讥讽,厌恶。

我现在特别孤独,无依无靠的孤独。

我在大安没有亲人,没有依靠。过了今晚,我还会变成一个负债六千两银子的债户。

“秋月!”苏辄之用力把我捞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安慰道:“苏家生意能一直做下去,其中沾了不少十三王府的光。这些钱本就是苏家欠王府的,秋月不必替王府将这些钱还给苏家。”

“辄之……”哪怕眼前的人比蛇蝎还毒,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饮鸩止渴。

“别哭了。”苏辄之拍着我的背,温柔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苏辄之越温柔,我心里就越惭愧。让苏辄之教我这种不识时务的学生,这应该是苏辄之此生最大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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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课后我百无聊赖,最近一段时间我估计是找不到什么出门的好理由了。

每天躲房子里看书闷得很,索性我下课后跟着碎玉公子去到他房里玩一会儿。

他的厢房又变回原来那种清淡到不带半点彩色的朴素,除了矮几上的小花篮,他的房里竟然没有其他装饰用的摆设。

那个小花篮还是前几天我从苏展那里讨回来的,没想到只过了短短几天,花篮里的花就有了垂头丧气的架势。

“这些花怎么都蔫了?”我小心翼翼用手指戳戳无精打采的小花朵。

“呵!”碎玉公子满是鄙夷地说:“我看你房里经常养花,我还当那些花是你养的。听你这么说,你房里的花都是下人在照料。”

我莫名其妙挠挠头说:“那些花是我自己养的呀,都养得挺好的呀。”

碎玉公子指着小花篮说:“离了母株的枝条活不长久,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我还真是不懂碎玉公子到底在说什么。顾不得那么多我将小花篮提到园中,仔细浇过水后再提回房里来。

“你怎会往无根的花枝上浇水?”碎玉公子问我。

“怎么会是无根的呢?”我将小花篮放回桌上说,“你别只看外面是个花篮,就以为里面是被采摘下来的花枝。其实里面还有一个小花盆,花盆里有土壤,这些花是长在土里的。”

碎玉公子愣了一下,他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讲究?哪有把盆栽放进花篮里的?害我以为是个折了枝的花篮,一直没往里面浇水。”

我鼓着脸上的包子肉说:“我这也不是什么讲究,就是觉得折断的花枝命太短,送人不吉利。好歹送个命长的,图个喜庆。”

“呵呵!”碎玉公子这回嫌弃之意更盛,“就这种形状的花篮还图喜庆?也亏你秋月送得出手!插花讲究花多叶少,可是你看看你送的花篮,红花只有五六朵,每朵小得只有蚕豆大。其他全是叶子,这也叫花篮?”

我被碎玉公子羞得无地自容。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碎玉公子只对我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会咄咄逼人,现在我懂了,他是唯一一个把真嫌弃讲出来的人。

第240章 葬花

我被碎玉公子羞得无地自容。我看着自己做得小花篮,小声问:“你不喜欢吗?”

“呵呵!喜不喜欢你会不知道?”碎玉公子反问我。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拿走了。”我心如刀绞,刀刀见血。我费心费力做得小花篮,在碎玉公子眼中连屁都算不上。

“随你。”碎玉公子起身说:“酌泉请我去他那里喝茶,你去不去?”

“不去了,我不会喝茶。”我的声音小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得清。

碎玉公子懒得跟我废话,他转身出门,把我一个人丢在房子里。

我捧着小花篮,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厢房。把小花篮和凤焦琴放一起,都是两个被人退货的小可怜。

我摸摸凤焦琴,心里无尽酸楚。多好的一把琴啊,就算是被烈火焚烧过,同样是一把能够感知人心的神只。可惜世人只看相貌,对于惺惺相惜什么的都嗤之以鼻。

下午我练书法的时候非常认真,无论雅颂公子怎么插科打诨,我都心无旁骛写好自己的每一个字。

等我从雅颂公子那里回来的时候,碎玉公子也怒气冲天地冲进我房里来。

“仲砚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问碎玉公子。

“你还好意思说我脸色难看?!”碎玉公子咬牙切齿对我说:“你那破花篮既然已经送我了,哪里还有再讨回去的道理?!”

“啊?”我彻底搞不懂碎玉公子的脑回路,“不是你说的你不喜欢嘛。既然你不喜欢,我就只好拿回来了。”

“谁说我不喜欢的?!”碎玉公子瞪圆了一双猫一样的大眼睛。他不再跟我废话,直接冲进我房里找了一圈,然后从书房里揪出花篮便走。

他那副风风火火的架势,简直就像是黑帮老大打劫一样。

思前想后终究是放心不下,一时半会儿送不走的就是碎玉公子。作为共生关系,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跟他闹僵。

晚饭后我又摸去碎玉公子那里,不管怎么说主动跟他认个错是必须的。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等我走进他院落的时候,一个惨烈到令我瞬间窒息的画面,无比血腥地躺在我面前——下午被碎玉公子抢回去的小花篮,不知被谁打翻在地。

丢弃小花篮的人出下手太过残忍,花篮里的软陶花盆掉出来碎了一地。但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最可怜的是有人将幼嫩的植株活活撕成几段!那人是有多痛恨这株植物,竟然能够对一株幼草下这么狠辣的毒手!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蹲下身,取下肩上的披帛,将墙角的残渣一点点收集起来。

我根本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只能凭借本能一步步挪进花园里。夜色正黑,花园里没有灯。我不敢让满园群芳见到我可怜的小盆栽,我怕这些高贵的阆苑仙葩会笑话我的小盆栽身形丑陋。

寻过花锄,我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土坑,然后就着披帛将小盆栽埋进去。

“对不起……”我的哭声特别卑微,卑微到整个大安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听到。“我保护不了你,害你惨死在这王府里!”

我给周围的花花草草磕几个头,央求道:“求你们看在它与你们同为花草,求你们不要为难他,不要欺负他。求你们能够给它一席平静,不要打扰它在这里休息。”

等到我踉踉跄跄回到自己厢房的时候,四朵小花已经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王爷这是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月季举着灯笼朝我跑过来,结果刚跑到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一声尖叫。

“怎么了?”另外三朵小花跟着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王爷身上怎么会这么脏?王爷方才可是遇上歹人了?!”

我摇摇头,走进屋里把一身沾满泥土的脏衣服脱掉。

幸好有四朵小花在,她们帮我盥洗干净,再把我送回卧室里。

月季把其他三朵小花打发走后,她栓好门才走回床边问我:“王爷可要对我说实话。其他三个妹妹还小,不懂事。现在我已经让她们回去了,王爷可以跟我说说方才王爷到底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人?”

我缩在被子里,咬着嘴唇不说话。

月季也是急了,她坐到床边说:“王府里没有女人,那些长工偶尔见到个女人难免会毛手毛脚的。每次我去厨房的路上都能被几个男人盯着看,要不是有阿龙哥和阿虎哥在身边,还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王爷整日扮作女人的样子出门,要是有被狗吃了良心的贼人惦记上也不好说。今日王爷出去许久,回来又是这副模样,可是出去的路上遇到什么人了?”

“没有。”我闭上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子顺着耳根流下。

“这里没有外人,王爷还是对我说实话吧。”月季帮我拉好被子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王府里除了苏长史没人敢欺负,其他人都在窝里斗!”

我睁开眼睛问:“你见到谁窝里斗了?”

“还能是谁?”月季吐一口恶气说,“那些公子表面上玩得好,暗地里都在互相利用。我听说他们在外面花钱跟流水一样,钱不够花的时候他们就去跟晚枫公子要钱。”

月季突然压低嗓音说:“有时候他们还会让酌泉公子出去陪太监喝茶,然后让酌泉公子向太监讨赏钱。”

“什么?!”我弹坐起身,目视空无,我不敢相信我究竟听到了什么!

为了弄到钱,他们竟然去给太监做玩物!不仅仅是太监,除了太监以外或许还有其他人。比如,湘国公世子,萧禅。

我不敢再细想,多可笑啊!以前赵戎把他们牢牢关死在王府里,赵戎不单纯是为了限制他们的人生自由,赵戎更是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庇护。

走出王府,去哪都要用钱,一群男宠出生的客卿,除了卖笑他们还能靠什么赚钱?

难怪祭祀那天太监王顺会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我,他在笑我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了,便宜落到他们一群阉人手里把玩。

月季帮我顺气说:“这些事府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些,但是没人敢跟王爷说。奴婢觉得王爷对奴婢好,所以奴婢不想再隐瞒王爷。”

第241章 陪床

月季帮我顺气说:“这些事府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些,但是没人敢跟王爷说。奴婢觉得王爷对奴婢好,所以奴婢不想再隐瞒王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公子看似在府外风花雪夜,但是真正被占便宜的还说不准是谁。

我还想问月季,问她是否知道更多内幕。正巧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房门响了。

“月季姐姐!”芍药在门外喊话,“快开门,苏长史来了。”

月季拉住我说:“王爷千万别说刚才的话是奴婢告诉王爷的。”

“放心。”我捏捏月季的手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月季点点头,跳下床去开门。

我趁月季开门前把蚊帐扯好,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头。

“月季姐姐!”芍药还在外面喊门。

“来了来了!”月季走去中厅把门打开,“这么晚了苏长史还要查房吗?”

“我听说王爷出事了。”苏辄之进门就急着往卧室走,语气相当紧张。

“王爷!”阿虎最先冲过来把我的蚊帐掀开,“我听说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帮你杀了他!”

“我没事。”我躺床上,面朝墙,背对众人。

苏辄之对众人下命令道:“你们都出去,今晚我一个人陪着王爷。”

“不要!”我转身看着苏辄之说,“今晚我要月季陪我。”

我虽然没照镜子,但是我刚才哭了那么久,现在两只眼睛肯定是红彤彤的。被苏辄之看到我这种又软又怂的样子,他肯定是往什么肮脏污秽的方向去想了。

苏辄之牙关紧了紧,最后还是下令说:“你们都出去。”

等一群人走干净,苏辄之上前一步掀开我的被子。

“你要干什么?!”我蜷成一团大吼一声。

苏辄之眼睛开始泛红,他慢慢坐到床边问我:“是谁?在哪里?”

就知道他满脑子都只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我避开苏辄之的眼睛说:“你想多了。我本来是想月下赏花,结果今晚月色不好,看不见花。我没带灯笼,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秋月。”苏辄之难得叫我几声秋月,可悲每次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苏辄之缓缓拉过我的手说:“既是跌倒,可有伤到?”

“没有。”我说,“摔在泥地里,泥是软的,摔不疼,就是裹了一身的土。”

苏辄之苦笑一声,说:“别怕,今晚辄之留下,哪也不去。”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回一句:“谢谢。”

我坐起身,帮苏辄之脱衣服。苏辄之全程盯着我看,看得我有一种被他用眼神解剖五百次的感觉。

帮苏辄之脱完衣服,我跳下床说:“辄之就睡我这张床吧,我去睡月季那张。”

苏辄之没有再为难我,我们两个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晚上。

******

我没有办法相信,每天早上跟我讲解孔孟之道的大美人会是那么心狠手辣一个人,对一株毫无抵抗力的小草也能蹂躏践踏。

碎玉公子坐我对面,今天他讲课的语气不怎么平稳,基本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讲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碎玉公子终于坚持不住。他把书一丢,垂下头去。

“碎玉先生怎么不讲了?”我用最平常的语气问碎玉公子。

碎玉公子突然抬头,眼中有复杂的怒意,“秋月,你昨夜究竟被何人玷污了?昨夜阿龙突然带着护卫挨个查房,清点人数。起初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今早才听到些风声说昨夜有人胆敢对你做出那种事!”

“没事。”我轻描淡写地说,“又不是清倌,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秋月!”碎玉公子的眉头难得皱这么深,“你怎能如此诋毁自己?”

“我说得是事实啊!”我也放下手里的书,无所谓地说:“你们不也经常想要让我给你们暖暖床。”

碎玉公子悲天悯人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绝望,他咬住嘴唇,两行清泪划过闭月羞花的绝世容颜。

“王爷!”阿虎突然跑进门来说:“苏公子让我问你,昨夜你可有去过花园?”

“去过。”我直说。

“那……”阿虎为难地问:“昨夜你可有在花园里留下过什么东西?”

“有。”我说。

“是什么?!”碎玉公子急着问我,“可要我帮你取回来?”

我苦笑一声说:“都死透了,还取回来做什么?”

“那个……那个……”阿虎站在门口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我问阿虎:“需不需要我去花园指认一下?”

“嗯嗯嗯!”阿虎急忙点头,把房门完全打开请我出门。

“我随你一起去。”碎玉公子跟我一同起身说。

“我劝你别去。”我对碎玉公子说,“那场面太过血腥,不适合你看。”

碎玉公子登时来了斗志,他走过来诚恳地拉起我的手说:“府里数我与秋月交情最深,我知你不愿让别人知晓此事。你只管放心,我定不会将此事随便说与别人。”

我心里暗道,只怕是碎玉公子根本没脸把这件事随便对别人说。

不过出口我还是善意地问一句:“仲砚,若是我现在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可以不去吗?”

“秋月!”碎玉公子比之前更加急躁,“你当真对我如此见外吗?”

我摇头说:“我只希望,过了今天,你我还能做朋友。”

“我怎会因为这种事情轻视你?”碎玉公子信誓旦旦向我保证。

我的语气亦是诚恳,反过来拉起碎玉公子的手说:“愿你能履行此时许下的诺言。”

我从来没见过花园有今天这么热闹,听说花园里有情况,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还有各种下人全都聚到花园来。

“王爷来了!”有个护卫高喊一声,满花园的人全部转过头来看我。

我让阿虎在前面开路,推开碍手碍脚的杂役一路走到我埋葬小花的地方。

苏辄之站在鹅卵石路上,满脸疑惑地看着被刨出来的小花遗骸。

我一路走一路冷笑:“这么多人来看我的热闹啊?!但愿我死的那天也能有这么多人来替我收尸!”

第242章 墓碑

我一路走一路冷笑:“这么多人来看我的热闹啊?!但愿我死的那天也能有这么多人来替我收尸!”

“呸呸呸!不要胡说!”碎玉公子在我身后沿路帮我祛除晦气。

不过碎玉公子的话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也看到了地上恐怖的一团,而且他一眼就认出泥土里包裹的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苏辄之说话,我就指着路边修剪精美的灌木问:“是谁告得密?说!”

众人都以为我疯了,前排的人被吓得往后退,后排的人又好奇想要往前挤。

我指着其中一棵灌木问:“说!是不是你告得密?昨天我怎么跟你们说得?我诚心诚意肯求你们给我的小花留一片净土,让它能在这里安息。结果呢?你们竟然去告密!害得我的小花刚刚下葬又被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

“王爷?”苏辄之皱着眉头小声唤我一句。

我不理会苏辄之,继续对着满园的花草树木大骂:“你们以为你们长得高贵,这个园子就只能给你们住是不是?我的小花是不好看,可是我的小花再丑也是花。凭什么只有你们这些艳压群芳的大花能住花园,我的小花就不能住?!”

“王爷息怒!”苏辄之过来拉我,但是被我一把甩开。

我转身问一群提刀的护卫:“是谁挖得花冢?没看到花冢前面立了墓碑吗?挖坟掘墓这种缺德事你们也做得出来!”

“噗嘿嘿嘿!”一群护卫忍不住笑起来。我给小花立的墓碑就是路边随便捡来的一块木牌子,乍一看根本就是一片垃圾。

“笑什么?!”我指着捂嘴偷笑的护卫问,“不识字是不是?看不懂这是墓碑是不是?”

若不是我指明那块木牌子是墓碑,估计真的没人能注意到木牌上还写了字。

我指着一个护卫问:“你,识字吗?”

“属下认得几个字。”护卫贼兮兮地笑道。

“过来,念!”我指指躲在灌木丛背后的木牌说。

“是!”护卫忍着笑走过去,磕磕绊绊念起来:“侬……今葬——花人,那个,笑,痴,他——年葬……侬知,是,额……是谁!”

苏辄之驱开护卫,自己绕进草丛里正面看向木牌。苏辄之先是将目光骤然聚焦,然后顿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也好奇得很,他们跟苏辄之一起挤进灌木丛里。

雅颂公子非常流畅地念了一遍: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扑通!”我身后传来一身闷响,紧接着是一群下人惊慌失措地叫着:“碎玉公子跌倒了!快把碎玉公子扶起来!”

苏辄之抬起头,大声下令道:“所有人,立刻离开花园!”

在王府里,苏辄之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顷刻间全部撤干净,只留下我和苏辄之还站在原地相互注视着对方。

我先发制人可爱一笑,好生商量着对苏辄之说:“辄之,你站在我的小花冢上面了。你能不能出来,我好把我的小花埋回去。”

苏辄之走出灌木丛,但他没有让我进去埋花的打算。

苏辄之拉住我说:“这些事让下人来做便可。”

“王府里的下人还真是多啊!”我打趣道,“平时我都没怎么见过下人,今天听说我**于花园当中,王府里所有下人全都倾巢而出过来看热闹。”

我执意拾起地上脏兮兮的丝绸,重新放回土坑里说:“幸好昨晚死的只是一株小草。要是昨天我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今天是不是整个王府的人都能看到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苏辄之立刻起手作揖说:“是辄之管教下人不利。”

我埋好土,重新做了个小小的坟包,又正了正我昨天摸黑用土块写的墓志铭。

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我潇洒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庄仲砚好像是脚滑受伤了,有劳辄之给我临时换个老师讲两天课,好让庄仲砚休息休息。”

“是!”苏辄之的眼皮似乎是跳了两下。左眼跳灾,右眼跳财。难得苏辄之也会有跳灾的一天。

******

雅颂公子这两天表现得异常安分,不会动手动脚揩我油水,也不会用轻薄的言语胡乱挑逗。

当然,我表现得比雅颂公子还要循规蹈矩,笔下的每一笔一画都倾注了我十成的耐心和注意力。

下课后我去了一趟听事房,听事房已经不再有之前的忙碌。时尚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我设计的骨牌从无人问津到风靡全城再到逐渐冷却。

现在满京城的人几乎每家都买到了骨牌,我若是继续这样生产下去,只会让多余的产品滞销。再者由于骨牌好卖,京城里有几家商户也开始仿制骨牌。所以我让听事房减小产量,退出骨牌在京城市场里的商业竞争。

“王爷!”木工师傅走过来,恭恭敬敬递给我一个桐漆木盒。

那木盒做得十分精致,木盒的盖子上是雕刻了精美花纹的骨牌。骨牌便是打开木盒的钥匙,只有解开骨牌才能打开木盒。

木盒的其他五个面上都嵌有绚丽的五彩宝石,看着精美的木盒,我突然想起有个成语叫“买椟还珠”。

“甚好!有劳师傅费心!”我让阿龙替我结算工钱,自己拿着木盒出门去找苏展。

今日苏展轮休,按照常理他肯定会在玉竹林。我故意没有让人提前知会苏展,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直到我和酌泉公子都走下辇轿,我才让阿虎进门去给苏展通报。

出乎我的意料,今天凤栖公子也在苏展这里。我以为凤栖公子这种手不离琴的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会有清幽的琴音。可是我一路走来,整个竹林安静得很,之前我根本没有听到一丝琴音。

凤栖公子的脸色有些泛红,苏展的脸色则是有些泛白。他们两个同时从屋里走出来,给我和酌泉公子见礼。

酌泉公子对偶遇凤栖公子这件事情并不诧异,相反,酌泉公子似乎早就知道凤栖公子今天会来找苏展。

第243章 复合

酌泉公子对偶遇凤栖公子这件事情并不诧异,相反,酌泉公子似乎早就知道凤栖公子今天会来找苏展。

我说不清这里面究竟有怎么的古怪,但是这件事情蹊跷得太不自然。

“小戎,你怎么来了?”苏展白着脸问我。

“我来给你送聘礼呀。”我从怀里捞出今天才取来的木盒,双手奉上送到苏展面前。

“啊?!”苏展的脸色变得更白,白得像纸一样。“你……你不要戏弄我!”

我看看手里的木盒说:“我没有戏弄你呀,这不是你委托我帮你订做的首饰盒子。你说你要放朵金花在里面,好连同其他聘礼一并送给柳氏。”

“啊哈哈!”苏展缓和了些许,他接过首饰盒说:“对对!我把这件事情忘了,额呵呵……”

“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寻思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一个非常不好的念想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抓过凤栖公子问:“奚生,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不是苏辄之派你来当说客,劝说步光不要插手有关赈灾的事情?”

“不不!小戎你误会了!”苏展把凤栖公子从我手中解救出去,“今日是我请凤栖先生到我这里小坐,先生不是堂兄派来的。”

“最好是这样。”我现在不知道我该相信谁。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生活,他们的一颦一笑有可能都是笑里藏刀。

本来还想在苏展这里蹭一顿晚饭再走,但是看着苏展和凤栖公子情投意合的样子,我跟酌泉公子就显得太碍眼。

我识趣地跟酌泉公子提议说:“重山,我好久都没去醉仙楼吃过八宝鱼了,要不你今晚陪我去一趟醉仙楼?”

“嗯!”酌泉公子不冷不淡点点头,和苏展作揖后便走出玉竹林。

苏展脸上写满了逐客令,我不好多留,草草与他作别后便跟着酌泉公子离开。

第一次和酌泉公子单独出来吃饭,我实在是不大适应。酌泉公子对我太过冷淡,其实他对其他人都挺好的,就是对我一个人爱答不理的。他对下人说得话都比对我说得多。

席间我小心翼翼向酌泉公子试探:“重山啊,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在王府外面有茶局。”

“嗯!”酌泉公子吃着饭,冷冷应了一声。

“那些茶局……”我思索着,要怎么把话说清楚又不伤及颜面,“应该,很无聊吧?”

“嗯!”酌泉公子依然心不在焉地回我。

跟他说话怎么这么累啊?!是好是歹,好歹给我一点正面回应啊!

我帮酌泉公子添一筷子菜,好生问:“请你去喝茶的人,应该也很无聊吧?”

酌泉公子突然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小声说:“之前是我不懂事,害你们受穷了。我很快就会帮你们把今年的银子补上。”

酌泉公子没有说话没有动,就是看我很久,最后点头应了一声:“嗯!”

诶呦我去!酌泉公子还真是惜字如金啊!跟我说话基本都是单音节发音。

哎……算了算了……说到底,这六千两银子确实是我欠他们的。

来醉仙楼吃一顿饭,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醉仙楼的一顿饭就要花去一个县官半年的俸禄,更别说这些公子除了吃饭以外的其他开销。

县官也不可能只靠俸禄过生活,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官吏的奢靡生活是普通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的。

朱门之内酒池肉林,碧草之上饿鬼横行。

******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远远就看见厢房门口跪了一个清丽的美人。

“仲砚怎么跪在这里?”我问碎玉公子。

美人抬头看我,泪眼阑珊。“秋月,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可好?”

我扶起碎玉公子说:“我们两个还真是冤家,整天吵吵闹闹。反正我们两个互相欠下对方的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若真要计较起来算到胡子花白都算不明白。”

“噗嗤!”碎玉公子破涕而笑,“也不知你这油嘴滑舌是谁教的?”

我挺直脊背说:“这件事情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啊!我来大安之前连金陵官话都说不清,现在我的所有文学造诣全都是庄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

“怎又赖我头上来了?”碎玉公子抹去眼泪跟我走进厢房。

我把月季打发到门外守着,开门见山问碎玉公子:“其他人都向苏辄之讨了银子,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不向苏辄之要钱?好歹是一千两银子,不要白不要。”

碎玉公子问我:“你为何不向苏公子要钱?”

我一时语塞,想半天才说:“我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呀。”

“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呀。”碎玉公子学着我的语气说话。

碎玉公子说的不是实话,不过今天应该是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的。我给碎玉公子倒杯茶说:“我知道你有想要的东西,你想要自由,想要离开王府。”

碎玉公子顿时警觉起来,刻意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

我自己呷一口茶说:“放心,月季靠得住。”

等碎玉公子转回头来,我继续说:“你和古逸弦的家世我都查过,你们两家虽然都被皇上诛杀三族,但是你们两个并没有被定十恶不赦之罪。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就总能争取到赦免的机会。

“皇帝登机八年,以前在朝政上一直没有什么大功大过,所以不好大赦天下。这次我想借着赈灾这件事,劝说皇帝以大赦求福。这样你和古逸弦都能够被除去罪籍。”

碎玉公子的眼神陷入呆滞,估计是我说得话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过来。

我扯扯碎玉公子的衣袖说:“所以你还是跟苏辄之要点钱吧。别等着你好不容易逃出这王府,结果被饿死在半路上。”

“秋月。”碎玉公子缓过气问我:“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什么叫我怎么办?”我翻个白眼说,“公务上的事情,你们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在王府里,也没见你们有谁真心想要给我暖床。你们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

第244章 风月居

我翻个白眼说:“公务上的事情,你们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在王府里,也没见你们有谁真心想要给我暖床。你们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对我而言能有什么区别?”

我还给碎玉公子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规划一下出府以后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顺便开始攒路费。你要是饿晕在哪个荒山野岭,我可没办法去救你啊!”

碎玉公子又凄凄楚楚哭起来,这次我没劝他收回眼泪,毕竟遇上高兴的事情哭一哭还是挺喜庆的。

我最后认真交代一句:“你要真心想出府,今天我跟你说得这些你都别让苏辄之知道。我怕知道的人多了,事情会有变故。”

“我自有分寸。”碎玉公子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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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我好几天的安分守己,苏辄之对我的约束稍微松动了一些。我可以只带个随从出王府,但是不能扮作男人的样子。

管他呢,能出门去浪,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打紧的。

苏辄之的想法还是很简单的,许多地方,单独一个女人是进不去的,比如秦楼楚馆烟花之地。所以苏辄之才敢放心让我一个人出门,他想着我一个人肯定找不到多少乐子。

虽然我真的很想进到勾栏里去一饱眼福,不过我现在有非常重要事情要做。如我这般严以律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大是大非面前管不住自己呢?

我和阿虎远远跟在晚枫公子的辇轿背后,我倒是要看看,以晚枫公子的消费水平做参考,府里的公子平均每天要花多少钱。

“主子,前面要拐弯。”阿虎小声对我说。

我朝身后挥挥手说:“不用你提醒,我看得见!”

“哦!”阿虎问,“还要不要跟上去的?”

“废话!当然要跟!”我偷偷摸摸往前挪几步,眼睛死死盯住晚枫公子的辇轿。

“主子,前面不好走。”阿虎说,“再往前,就是花街。京城里最出名的几个青楼都在前面那条街上。”

这倒是真的不好办了,我虽然没有戴徐娘的头饰,但是一个女人站在青楼门口摆明了就是在招揽生意。

我问阿虎:“这些青楼有后门吗?”

“有!”阿虎这回答得特别机灵,“不过要从另外一条街走。”

我拍拍阿虎说:“你先上前去盯着,看看曹青岸是进了哪一栋楼,然后我们再从后门想办法。”

“好!”阿虎一溜烟跟着晚枫公子的轿子跑去。

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阿虎跑回来跟我说:“是风月居,晚枫公子进了风月居。”

“带我去后门。”我和阿虎鬼鬼祟祟绕到背街。

背街和主街只相隔一栋楼的距离,但是主街喧闹繁华,背街则是空寂冷清。冷清一点好,免得人多了被别人看见。

我以为后门会有守门的,没想到后门其实是伙房的入口,除了几个杂役进进出出,根本没人理会这里是否有人出入。

我和阿虎进到风月居里实在是太容易了,容易到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竟然真的进到京城最出名的青楼里来了。

可是我头上没有穗花,我站在背光的地方问阿虎:“你能不能帮我去偷一个穗花来?”

“这就去!”阿虎灵活地绕进楼里去。

我就喜欢阿虎这一点,人机灵,办事效率高。很快,阿虎就捻着一支穗花回来。

我把穗花插到头上,用扇子遮住脸,心惊胆战地走进歌舞升平的大堂中去。

从外面看,风月居已经是灯火通明,没想到走进大堂里我才知道什么叫灯火辉煌。宽阔的厅堂内点满香烛,五颜六色的帷幔从四层楼高的房顶一直垂落到地上。

堂内充满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姑娘们成群结队地在大堂里嬉戏打闹。不时搂上路人的脖子香一口,还没等客人抓住她们,步子轻快的姑娘又跑远了,只留下客人满脸笑意回味无穷。

我看得眼馋,巴不得现在就找身男人的衣服换上,好让我也享受一把置身花海的美妙感觉。

“哟!新来的吧?”一个女人在我身边冷笑一声,“瞧你这身衣服,面料用的可是去年的陈布。”

我今天罢意穿得朴素一点,就怕穿得太招摇了会出事。

我乖乖走过去挽住女人的胳膊,捻细了嗓音说:“姐姐,我今天刚来,不懂规矩,望姐姐赐教一二。”

“赐教?”女人舌头弹得啧啧响,“你们这些新来的,又拉不下面子讨好男人,还想着从风月居里捞到银子。你要么学学新晋的花魁,虽然是个新来的,不过她今天就愿意搭台子跳舞。”

我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厅堂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舞台,想来这个新晋的花魁就是要在那个舞台上跳舞。

女人又指指楼上说:“要么你就学学染絮姐姐,攀上大金主晚枫公子,老老实实只伺候晚枫公子一个人。”

“晚枫公子?”我眨巴眨吧眼睛问:“晚枫公子来这里只找染絮姐姐一个人吗?”

“怎么可能?”女人敲敲我的脑门说,“楼里的姑娘一半以上都陪晚枫公子吃过酒,可是染絮不图钱多钱少,从来都只陪晚枫公子一人吃酒。晚枫公子念及她痴情,给的赏钱自然比给别人的多些。”

“晚枫公子这么有魅力!”我小声自言自语一句,真美想到青楼里还有对他忠贞不渝的姑娘。

“慢慢学吧,楼子里可没那么好混!”女人不再与我搭话,转身和几个刚进门的商人搭讪去了。

“你都听到了吧?”我问阿虎。

“听到了!”阿虎说,“我大概知道染絮姑娘是谁。”

“哦?”我知道阿虎以前来过风月居,不过我不知道他连这种情报都有。“带我去看看,是谁能对晚枫公子这么痴情。”

阿虎带我往楼上走,沿路没几个人跟我搭讪,倒是不少人对阿虎说:“堂倌,给我这桌加酒!堂倌,你到底听见没有?!”

“稍等!”阿虎假扮做店小二,胡乱应付沿路的客人。

第245章 舞台

走到二楼时阿虎带我穿过一个天桥。这天桥设计得极为巧妙,一边链着热闹喧嚣的大堂,一面链着旁边一个清静舒雅的院落。

“染絮姑娘住这边。”阿虎一边带路一边说。

下了天桥,阿虎带我走上一条别致的鹅卵石路,小路蜿蜒婀娜,从各个岔路口可以通向不同的院落。看来那些有钱人都是到这种清静的小别院里玩乐。

前面有个女人抬着一个托盘,缓缓从一个岔路口走了过来。

阿虎眼睛尖,黑夜里也能指着女人说:“主子,就是她!她就是染絮!”

“这么巧?”我一开始觉得太巧了,怎么我想找谁就能遇上谁。不过仔细想想,既然晚枫公子在这里,染絮姑娘过来侍酒也在情理之中。

等到染絮走近些,我缓缓给染絮拜个万福说:“染絮姐姐。”

染絮停在我面前,用力往我脸上看。看着看着,染絮突然问:“公子来此找我有何事?”

“嗯?”我一蒙,光线这么暗,染絮竟然能认出我是个男人!“姐姐怎会知道我是男的?”

染絮好笑道:“身为伶人,女扮男装,男扮女装我都见得多了。不过公子这身装扮倒是比楼里许多姐妹都要好看。”

“啊哈哈!是吗?”我尴尬地左顾右盼,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一转,我问:“姐姐是要去给晚枫公子送酒吗?”

“正是。”染絮说。

快点想快点想!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

我脑子总是在不该短路的时候短路,我现在真是进退两难。我不可能跟着染絮去找晚枫公子,但是不去亲眼看看,我又不知道晚枫公子一晚上会花多少钱。

要不我直接问染絮吧?

思及此,我开口问:“姐姐,我有一事想要询问姐姐,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何事,你说。”染絮真是好说话,她把茶盘放到路边的假山上,颇有耐心地听我说话。

“这个嘛……”我小声小气地说:“我能不能问一下,晚枫公子每次来这里会花多少钱?”

“噗嗤!”染絮捂嘴笑起来,她反问我:“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灵机一动,谎称道:“我今天带的钱不够多,我想知道荷包里的钱够不够用。”

“哈哈哈哈!”染絮已经笑到弯下腰去,等她站起身时,她说:“你且跟我来,来了就知道你的荷包够不够用了。”

“哦,好!”我和阿虎懵懵懂懂跟着染絮上天桥,然后原路往热火朝天的厅堂走。

“姐姐要带我们去哪里呀?”我问染絮。

“别急。”染絮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染絮并没有把我们往大堂里带,而是带着我们往一处回廊走。这回廊围绕在大堂的外围,不知通向何方。

走到回廊的尽头,两块紧闭的帷幔遮住了前面的路。

“这里是哪里呀?”我问染絮。

染絮转过身,我第一次看清染絮的容貌。乍一看有点奇怪,染絮似乎是个混血儿。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窝凹陷。难道染絮是龟兹商人与大安女人生的孩子?

还在我认真思考的时候,染絮突然伸手拉了我一把。我没站稳,一个趔趄朝前方的帷幔撞去。

“主子!”阿虎在身后大叫一声。可惜阿虎叫得太晚了,我的手碰到帷幔的时候我才发现帷幔后面是空的。又一步,我穿过两片帷幔之间的缝隙,终于在帷幔的另一边站稳脚跟。

“哦嚯!!!啊!!!呀呀呀!!!”眼前传来山洪一样的尖叫声。

我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站在大堂的舞台上。台下,楼上,成百上千双眼睛全部都聚焦到我身上。

见到我上台,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全部对我欢呼吼叫!

为什么?为什么染絮要设计把我骗到舞台上来?

我想转身往回跑,可是台下已经响起了欢快的音乐。乐师们不知道我是走错地方,误把我当作上台表演的人。

表演一旦开始,演员就不能退出舞台,直到表演结束。这是演员对舞台、对观众最基本的尊重。

怎么办,音乐已经响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这音乐的节奏太快,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即兴的舞蹈。音乐是八六拍的,按照这个节奏,我脑海中唯一库存的舞蹈就是大学时候我们伪娘天团表演过的元气少女啦啦操。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拉开脚步,跟着音乐挥舞起双手。我知道大安的人不会跳圆舞曲,劲炫转身,翻墙回环,我踩下的每一个三步舞节拍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但是我再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我此时此刻能够想到的唯一自救方法。

终于,我单腿跪地,双手画心结束了这段元气少女啦啦操。

原本啦啦操是由春夏秋冬四个人一起跳的,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结尾的时候稍微有些欠缺,不能展现出四个完整的字符来。

就在我准备退场时,二楼的一个窗户里突然有人对我大叫了一声:“秋月!!!”

“啊?”我难以置信地抬头四处看了看。

完了完了,我被人认出来了!

“我就说今天的花魁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天下第一美人啊!”一个胖子跳上台来,张开双臂就朝我扑面而来。

“秋月!!!”方才叫喊的那个男人又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特别急躁,似乎是想让我赶紧逃跑。

对,现在确实该抓紧时间逃跑。我要是被这里的人抓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问题是我似乎没有退路,台下众人都意识到我是秋月,人人开始跟着高喊:“秋月!秋月!秋月!秋月!”

说时迟那时快,我见房梁上垂下几根装饰用的绸缎。也顾不上受力如何,我抓住其中一根绸缎纵身跃起,整个人借着绸缎的拉力在空中划出弧线,刚好与前来抓我的胖子擦肩而过。

“秋月仙子飞啦!!!”台下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山呼,每个人都起身,想要趁机抓住我。

围着舞台绕了一圈,我竟然在舞台下面见到一个熟人!

第246章 刘虞

围着舞台绕了一圈,我竟然在舞台下面见到一个熟人!

阴柔中带着刚毅的绝世美人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可以相信他。

反正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既然有人肯施以援手,这份帮助不要白不要。

我放开手中的绸缎,整个人沿着圆锥的切线方向往台下飞去。

只瞬息之间,我与台下的大美人撞个满怀。幸好大美人早有准备,我们两个才不至于滚到地上去。

“跟我来!”刘虞抓着我的手往舞台后面跑。

我紧紧回握住刘虞的手,生怕一旦松手我们就会跑散了。

刘虞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大门是没指望了,他带我从一个杂役走的楼梯往楼上跑。那楼梯实在是不好走,整个楼道上粘粘乎乎的,沾了许多陈年的汤汁油花。

好不容易跑上顶楼,楼下踊跃的人群也跟着从另一把楼梯冲了上来。

“得罪了!”刘虞一把将我按到墙上,用广绣挡住我的身子,再一口咬到我唇上!

刘虞他在做什么?!他这哪里是在亲我,他明明就是在咬我!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刘虞到底在做什么,我们两个装作正在缠绵的客人和花娘,以此掩盖住我是别人正在搜罗的秋月。

“大官人,有没有看到秋月?!”最先跑过来的人拍拍刘虞的背问。

“那边!”刘虞胡乱往楼下指去。

路人都相信了刘虞的指引,尖叫着往楼下跑去,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乖乖躲在刘虞怀里,生怕被走廊上跑来跑去的路人看到。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我跑到三楼去了,所以四楼的楼道很快就空旷下来。

“快走!”刘虞拉着我继续往前跑。

本来我们是准备穿过二楼的天桥,从其他院落逃跑的。没想到我们刚刚准备下楼,一阵刺耳的铜锣声突然从大门处传来。

“咣咣咣咣咣!”

“肃清整顿!凡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者,出来投案自首!”一群眸色犀利的官差走进大堂,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怎么办?”我心里一惊,怎么好死不死的,我第一次来风月居就会遇上肃清整顿。

刘虞拉着我往回跑,他眼疾手快地带我躲进一间没有点灯的屋子里。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我问刘虞:“刘大人,你的官衔是几品?”

“五品。”刘虞说。

“那还好。”我捏捏刘虞的手心说:“我先走一步,要是被这群人抓到我就惨了!”

“王爷要往哪里走?”刘虞把我拉回来问。

我指指没有亮光的窗户说:“我爬窗户逃走。”

“逃不掉的!”刘虞说,“背街肯定已经安排了人,就等着逃走的官员自投罗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来肃清?”我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王爷。”刘虞摸黑跟我说,“官差是来肃清嫖|妓的官员,王爷这身打扮哪里像是来嫖|妓的?”

“我?”我想了想说,“可是刚才那么多人都见到我跳舞了,这事我怎么说得清?”

刘虞安慰我说:“台下众人见到的是秋月,不是王爷。”

“是吗?”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躲是没处躲,逃也没地方可逃。

刘虞在我耳边小声说:“只要王爷一直扮作女子,就没人能认出王爷。”

“哦!”我双腿发软,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情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到这边来。”刘虞拉着我走到床边坐下,“若是王爷能装作是风月居里的人,或许能够混过官差的搜查。”

我摸摸头上的穗花,还在,心里稍微舒口气。

可是我这一口气刚刚放下来,脸上突然多了一抹湿热。

“嗯?”我转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看向刘虞,不懂为什么他要亲我。

刘虞干净淳厚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他的声音和他的脸蛋一样,美得可以醉人。

“王爷。”刘虞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那日见你在社稷坛起舞,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认识了十多年的王爷。以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王爷,转眼间长成了天下第一美人。”

“刘大人,你眼睛没瞎吧?”我对刘虞说,“我究竟长什么样,你最清楚不过了。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都是别人乱编的,我这副相貌,连天下第一万都排不上。”

“莫要贬低自己。”刘虞的手不知不觉摸上我的腰身,“在我眼里,王爷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不好,这里气氛不对!

我觉得我还是爬窗户逃跑比较好,但是刘虞箍紧我的腰身说:“外面到处都是官兵,王爷与其出去送死,不如在这里演戏给官兵看。”

“怎么演?”我问刘虞。

“这样。”刘虞这回是在我嘴上亲一口,然后说:“我们两个就扮作客人和花娘,到时候官兵只会来查验我的身份,不会为难你的。”

“这样好吗?”我心里鼓声不断,虽然我非常不想假扮花娘,但是眼下似乎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怎会不好?”刘虞将我推倒在柔软的棉絮上,他俯下身,渐渐炙热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思念王爷这么多年,王爷对我又何尝不是呢?”

“等等!等一下!”我推开刘虞说,“我们只是演戏,不要来真的!”

“王爷。”刘虞的声音稍微有些失落,“王爷不爱我了吗?”

“不不!”我用力阻挡刘虞对我发起的进攻,“我以前年幼无知,做了许多荒唐事,现在想来好不后悔。我已经……”

“唔!唔!”刘虞用疯狂的舌头堵住我的嘴,不让我把话说完。

刘虞的进攻太快,快到我完全招架不住。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可是牵牵扯扯之后刘虞已经胡乱脱掉他身下的衣物。

我可以感受到从刘虞身下传来的一柱滚烫,他这哪里是想演戏,他明明就是想要假戏真做!

不行,今天绝对不能**于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碰梁王的人,就算是演戏也不能。

“小戎……”刘虞压抑的声音里充满了祈求,“小戎你看看我,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小戎,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第247章 肃清

刘虞压抑的声音里充满了祈求,“小戎你看看我,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小戎,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不……不行……”虽然我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但是我还是坚持最后一丝原则。要不是门外的那群官兵不好敷衍,我巴不得现在就把刘虞绑起来。

“为什么?”刘虞问我,“为什么不行?”

“刘长史。”我压住内心的怒火说,“你现在是梁王殿下的长史,你我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小戎……”

“我和梁王什么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我说,“但是六哥肯定是不想看到我们两个背着他有私情,身为属下应以忠诚为先。”

刘虞不管不顾,掰开我的手就用唇舌在我口中肆意扫荡。

“碰!”房门突然被一声巨响撞开,十多个人提着灯笼冲进门来。

“做什么?”刘虞没好气地转头问来人,结果这一问……

我被刘虞压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屋里怒目圆瞪的几个人!

怎么会?为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先叫谁的名字,似乎无论叫谁的名字都是错的,天诛地灭的错。

“老十三?”九王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又转头看看与他一同进门的几个人。

我脑中一片空白,捋不清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脉络。

“王爷!”刘虞翻身下床,努力用衣服遮住他方才一览无余的大长腿。

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只听得刘虞跪在梁王面前哭泣道:“王爷饶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罪该万死,求王爷饶过我这一回!”

梁王狠狠瞪我一眼,也不管地上跪着的刘虞,只管转身拔腿便走。

“王爷!”刘虞起身整理好衣服,跟着追出门去。

明明我是今天最大的受害者,但是所有人都把我当作最大的罪魁祸首!

我躺在床上,始终保持原有的姿势,轻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嫖娼。”

“你确实没有。”九王尴尬地挠挠头说,“不过你们两个幽会的地方选得也太……那个……”

九王支支吾吾半天后说:“算啦,你们的事情我不好过多插手。辄之,老十三就交给你了。”

九王带着一众人等全部退出房外,只留了一盏灯笼给苏辄之。

苏辄之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我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到灯笼里的火光熄灭,我们两个都不说话,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我从始至终都看着房顶,我不想看苏辄之,不想看他那种嘲讽完自己又来嘲讽我的眼神。

这里面牵扯了一个人,一个一年多以前就已经离开人世的赵戎。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故事又怎么能对得上?

“王爷?”最后是阿虎不知从哪里找到这个房间,阿虎帮我整理好衣服,带着我一步步走出这个可以给我留下终身阴影的地方。

回到王府,苏辄之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主子可是想换一个长史?”

我自嘲一笑,对苏辄之说:“我说我今天是被刘虞强暴的,你信吗?”

苏辄之咬了咬牙关,深吸一口气说:“都到这一步了,主子还不肯承认吗?”

“你让我承认什么?!”我怒吼苏辄之一句。

苏辄之抿紧嘴唇,劲直往他自己的院落走去。

“苏辄之你给我站住!”我追在苏辄之背后问,“今天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蹊跷?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肃清?你为什么会跟在肃清的队伍里面?”

苏辄之转身对我说:“因为十三王殿下不在府上,所以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只能代替殿下前去肃清。”

我简直不明白,“这种事情以前从来都没有我的份,怎么这次皇帝突然让我去参加肃清?”

苏辄之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

我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跟在苏辄之身后。不多时,我们跑到苏辄之的门前。

苏辄之先一步进去,他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从里面闩起来。

“苏辄之你给老子开门!”我用力敲打房门说,“你委屈,老子比你还委屈!老子今天遭人暗算这么多回,老子还没哭,你瞎哭个什么?!”

苏辄之不开门,我敲得手疼,眼看这么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阿虎!”我狂吼一声。

“王爷?”阿虎跑过来回话。

我指着苏辄之的房门说:“找人来,给我把门撞开!”

“奴才不敢……”阿虎可怜巴巴地往后缩了几步。

“不敢?”我仰天大笑,“究竟他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你不敢得罪他就敢得罪我吗?!”

阿虎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跑去外面叫了几个护卫进来。

“撞门!”我指指房门说,“撞不开今晚谁都别想回去睡觉,连续扣三个月的月钱!”

“这……”几个护卫哆哆嗦嗦走到苏辄之门前,装模作样撞了几下。

“妈的!给老子装腔作势是不是?!”我揪过一个护卫说,“老子的门被你们撞开过多少次?原来我那房子的房门只是个摆设,苏长史的房门才是铜墙铁壁!”

“给我撞!马上!”我对几个护卫下死命令,几人没有办法,只得照我说得,开始拼命往房门上撞。

只不过护卫才撞了一下,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苏辄之怒不可遏地站在门里看着我。

我赶走门前的护卫,走进门说:“辄之,我诚心诚意跟你说明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初我和阿虎是想跟踪曹青岸,想看看他每天要花费多少钱。

“结果曹青岸我还没见到,有个叫染絮的女人就把我骗到舞台上去。当时全场都是人,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被骗上去跳了个舞。

“后来我被人认出来了,我一心想着逃跑。正巧遇上刘虞,他一开始只是仗义出手相救。问题是刘虞还没能带我逃出风月居,肃清的人就进来了。

“刘虞说他是五品官员,不在肃清范围内。所以他让我假扮做花娘,他扮作客人。我们当时只是在演戏,真的只是演戏!”

第248章 凤展

苏辄之冷眼看着我说:“主子的故事讲得越来越好了,连戏都演得那般真实。”

我用力闭上眼睛,耗尽半生修为才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我们一开始确实是演戏。后来刘虞把持不住了,想跟我假戏真做。我一直在拒绝他,要是我真的想跟他发生点什么,你们看到的画面怕是没有那么清淡。”

“清淡?”苏辄之笑得像是在哭一样,“那样的场面叫清淡,敢问主子什么样的场面才叫浓艳?”

“你!”我真的是要被苏辄之气死了,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辄之累了。”苏辄之说,“主子请回把,辄之要休息。”

道理讲不通,只能灰溜溜地从苏辄之房里出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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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心害怕苏辄之一大早送个辞呈给我,他要是走了,我这傀儡王爷就算是做到头了。

我昨天晚上基本没睡觉,早上念书的时候心不在焉。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心不在焉,就连碎玉公子也心不在焉。我们两个一个没心思教,一个没心思学,闹到最后白白浪费了一早上的大好时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本想睡了午觉再去雅颂公子那里上课,结果我刚刚抖开被子就被告知杨镡来王府找我。

稀客啊,难不成昨天的事情把苏远也惊动了?

我思虑半天,还是洗过脸,穿了身男装去见杨镡。

“杨将军今日怎有雅兴到我府上做客?”我进到中堂以后和杨镡寒暄。

可是杨镡的脸色十分晦气,感觉就像是哪里死了人一样。

杨镡对我抱拳说:“主帅有急事找王爷商议,劳烦王爷随末将走一趟。”

我点点头问:“需要我带个随从去吗?”

“不必。”杨镡说,“主帅吩咐过,让王爷单独前往。”

“行吧,我现在就跟你走。”我打发阿虎去跟苏辄之报备,然后独自跟着杨镡出门上了马车。

杨镡今天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不仅只穿了一身常服,而且他破天荒的单独跟我挤进同一辆马车里。

“苏将军找我有什么事?”我问杨镡。

“到了便知。”杨镡冷着脸说。

好么,一个二个都跟我打哑谜。但愿今天苏远要跟我商议的事情不是什么天大地大的坏消息,不要让我丧失在大安求生的**。

马车很快出了城,往一个我还算熟悉的方向跑。

“我们要去竹林?”我问杨镡。

“是。”杨镡说。

“去竹林做什么?”又一个极度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发酵,感觉这一切都没有结束。昨天的荒诞不过是拉开了一场浩劫的序幕。

“到了便知。”杨镡还是那句话,不多言,不解释。

我稳住自己的情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无论等一下听到看到什么,都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胡乱选择。

闭眼静思,我多想趁着去玉竹林的路上睡个午觉。可是我心乱如麻,从心跳到呼吸都变得杂乱无章。

一路颠簸到玉竹林,苏展家的小院落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了一圈。

难道……苏展家发生命案了?!

苏展?!

我急着跳下马车,一路狂奔冲进院落!

“步光出什么事了?”我大声问。

还好,我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发生,苏展好端端地坐在中堂里,对面坐着的是他父亲苏远。

“出什么事了?”我苏远父子。

苏远没有说话,只是朝一个士兵挥挥手。

“父亲!”苏展突然跪到地上,低着头说:“孩儿不孝,此事全是孩儿一人所为,与王爷无关!王爷并不知晓此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慢慢走进中堂,莫名其妙看着眼前难以理解的场面。

还没等苏展跟我解释,方才被苏远打发出去的官兵从另一间房子里抓了一个人出来。那人被五花大绑,狰狞的麻绳下面是凌乱不堪的衣衫。

“奚生?”我不懂为什么苏远要这样羞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师,凤栖公子犯了什么错值得苏远下手如此狠辣。

“呵呵!”苏远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以前就说过,你那王府跟个楼子一样。你这乐师真有本事,都爬到我儿子床上来了。”

若是昨天,我或许会被苏远这句话羞得无地自容。可惜苏远的动作慢了一天,今天的我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我也不慌,伸手在苏远下巴上撩一把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带出什么样的门生。我又不是清倌,这一点,敬贤哥哥最清楚不过了。”

“你?”苏远想不到我会把这件事情说得这么坦然。

我笑咪咪地在苏远胸口画个圈说:“敬贤哥哥若是觉得你儿子被我的人占了便宜,想要替儿子讨回公道,那只管找我来讨要便是。肉偿怎么样?我可是求之不得。”

“住口!”苏远更没想到我会当着他儿子的面与他**。

苏远这个老色鬼,上床之前**如魔,下床之后镇定如佛。整天在儿子面前装出一副模范父亲的模样有什么意思,又不是他儿子不知道他跟我之间的那点破事。

我退出一步,对苏展说:“步光,借你居室一用。”

“你要做甚?”苏远伸手拦住我的去路问。

我不急不慢地说:“朝廷推行的政策是礼贤下士。凤栖先生乃是大安出了名的贤士,再有天大的过错也应以礼相待。苏将军出身兵家,应该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

我推开苏远的手,拉着凤栖公子走进其中一间居室里。

“秋月。”凤栖公子面如死灰轻轻唤了我一声。

“没事。”我帮凤栖公子解开绳子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

凤栖公子应该是被绑了很久,整个身子特别僵。我帮他更衣如厕,将他身上的肌肉都按摩松弛以后才带他走出房门。

焕然一新的凤栖公子又变回原本风华绝代的玉面神仙,身姿飘渺得不染半点凡尘。

苏展一直跪在地上。苏远则是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上,谁都不愿搭理。

第249章 初恋

苏展一直跪在地上。苏远则是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上,谁都不愿搭理。

“这有什么好哭丧的?”我走进中堂扶起苏展说,“情意浓时偶尔擦出点火花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感觉苏远那一巴掌要是拍在我身上,我肯定是当场粉身碎骨。

苏远抬起眼眸,从牙缝里咬出一句话:“再过两月步光就要与柳氏成婚!此时还与一个乐师纠缠不清成何体统?!”

“大将军尽管放心。”我潇洒地挥挥手里的折扇说:“凤栖再过两月就要随我北上,前去甘肃。时间宝贵,步光和凤栖若有什么想说的交心话,抓紧这两个月赶紧说了,别给人生留下遗憾。”

“什么?!”苏展的眼睛几乎是要被撕裂开来,“凤栖哥哥为何要去甘肃?留在京城不好吗?”

我用折扇往西北方向一指,说:“甘肃灾后重建,百废待兴。凤栖要去甘肃,帮助灾民重建家园,将他的汗水与青春都留给广阔的西北大地。”

苏展的脸色苦涩到了极点,他伸手想要去抓凤栖公子。“我跟哥哥一起去。我身为工部主事,我知道如何建房,如何修河道。”

我拦住苏展说:“你去哪里是皇上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给自己分配任务了?”

苏展开始痛哭起来:“凤栖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步光!”苏远走过来捏住苏展的肩膀用力摇晃,“你给我清醒一点,他不过是个乐师,你以后要娶的是柳氏!”

“父亲!”苏展滑落到地上,抱着苏远的腿嚎啕大哭,“孩儿不孝,求父亲成全孩儿。”

我蹲到地上安慰苏展说:“看在我们兄弟一场,我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我们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都不会是跟我们白头偕老的人。虽然我的感情经历也就那么一丁点,不过我也跟我此生爱过的第一个人分道扬镳了。”

咦!不对呀!这气氛不对呀!

我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俯视全场的苏远,言多必失,言多必失!我刚才那句话怎么能在苏远面前说!

赵戎这辈子爱过的第一个人就是苏远,现在苏远还好端端站在我旁边,我怎么能说我跟初恋分手这种话!

“额……嘿嘿!”我慢慢退出苏远的视线范围,跑到院子里说:“步光青春期到了,比较叛逆。辛苦敬贤哥哥多费心。我们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我拉着凤栖公子夺门而逃,跳上马车赶紧让车夫立刻返城。

跑出玉竹林的地界我才松口气,刚才太玄了,差点就在苏远面前暴露了!

“秋月。”凤栖公子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

“无妨。”我挥挥手问:“是第一次吗?”

“不是。”

“一共几次?”

“五次。”

好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过话说回来,都五次了才被苏远发现,看来他们之前的行踪还是相当隐秘的。

“秋月,此事可是会让你为难?”凤栖公子问。

“有点。”我说,“不过苏家明显比我更难做人。反正我十三王府的名声向来不好,也不怕再多来两个骂名。倒是苏远那个老混蛋,以后怕是都没脸再来找我了。”

“秋月你要看开些。”凤栖公子说,“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去解决。”

“有什么好解决的?”我拍着窗檐说,“这件事明显是有人跟我过不去。风平浪静那么久,我还以为那群杂碎学乖了。没想到他们是攒足里力气给我来个连环杀。”

“连环杀?”凤栖公子皱眉问,“此话怎讲?”

“昨天晚上你回王府了吗?”我问。

“没有。”凤栖公子声音突然变小。

“难怪你不知道。”我吐一口恶气说,“昨晚我被人陷害。那群人还真是手法拙劣,漏洞百出!”

“昨晚发生了什么?”凤栖公子一听就急了。

“我说我被强暴了,你信吗?”我问。

“这个……”凤栖公子似乎也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难道又和上次一样?王爷只是在花园埋了一株草木,结果被传成不堪入耳的流言。”

“不是。”我握紧拳头说,“昨天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可是没人信我,所有人还反过来说是我图谋不轨。我一个受害者,反而被指认成罪人!荒唐!”

“秋月?”凤栖公子鬓间青筋跳动,“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

“算了,说了你也不信。”我揉揉自己的脑门说,“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么多事情竟然会是真的。现在想想,简直跟做恶梦一样。苏辄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跟他说实情,他也不相信我。”

“你跟我说。”凤栖公子拉过我的手说:“我信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信我又有什么用。”我无奈地摇头,“敌暗我明,敌人是摆明着要给我下套。不过也好,不怕他们有动作,就怕他们躲在暗处连动都不动。

“只要有动作就会露马脚,比如今天,他们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同一个计谋尽然在短短十二个时辰以内反复使用两次。

“敌人真是傻,以为离间了我和苏家的关系我就没有依靠。可惜他们手法过于拙劣,拙劣到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我是被人陷害的。”

凤栖公子坐到我身后,将我整个人圈进怀里。他把头埋在我脖颈上说:“秋月,就算没有苏家,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这件事凤栖先生做得可真不厚道啊!”我明确指出凤栖公子的错误:“先生要是缺钱花,直接跟我明说不就好了,何必去欺骗苏展那种小处男的感情。这个月我卖骨牌捞了不少钱,怎么可能还会拖欠你们的年俸。”

凤栖公子身子一僵,只怪他与我前后贴合,他身上的每一个变化我都能感受得出来。

我转过头,慵懒一笑。“每个人的第一段感情都是最真挚最美好的,但愿凤栖先生下手轻些,不要给苏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那个人身子弱,经不起大风大浪。”

“原来你都知道。”凤栖公子瞬间消沉下去。

我赖在他怀里,闭目养神说:“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他爹睡我那么多次,我从他爹那里一分钱都没捞到。你不用贪多,只需从儿子手里连本带利赚回来就行。”

“噗嗤!”凤栖公子抱着我笑道,“看不出来,秋月竟也有当鸨母的潜质。”

第250章 采香楼

我迷迷糊糊被身后的人叫醒,睁眼就对上苏辄之一副讨债脸。我不过就是觉得凤栖公子肩头软,靠他怀里打个瞌睡而已,至于用这种不共戴天的眼神看我吗?

“到家了?”我心中虽已明知,口中却要故问。一个鲤鱼翻身跳起来,自己下车熟门熟路往王府里走。

“王爷回来啦?”阿虎缩在门框后面,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

思路一转,我拉过阿虎问:“要是我和苏辄之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啊?!”阿虎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回答我的问题。

“算啦!”我摆摆手往门里走,“你还是先救你家亲主子吧,要不然他从水里爬出来以后肯定会剥了你的皮。”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虎委屈吧啦跟在我屁股后面,好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一句也不敢说。

我往窗外看一眼,天色尚且明亮。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就今天一口气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

我笑盈盈地拍拍阿虎的肩膀,“昨天让你为难了,今天放你半天假,你自己去玩吧。等一下我带月季出趟门。”

“哦!”阿虎早就想走了,只不过碍于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现在听说我要给他放假,他转头就往门外跑,好似跑慢了会被我抓回来一样。

月季听说我要带她出门,便急着要回房去换衣服。

我把月季叫进我的房里说:“今天需得委屈你一下,我要把你打扮成个男孩子带出门。你就假装是我的小厮。”

“小厮?”月季眨巴眨吧眼睛,再低头看看她自己。“王爷为什么要把我打扮成个男人?”

我拉过月季,认真说:“今天要带你去的地方脏得很,女人去不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去了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月季顿时挺直了腰板说:“奴婢不怕脏,王爷去得我就去得!”

“好吧。”我把月季拉到梳妆台前,开始给他梳发冠。

半个时辰后,我和月季站在香味能把路人熏死的花楼前。月季果然有胆识,不过是第一次来莺歌燕舞的地方,却从容得不加任何掩饰。

老鸨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见到我和月季以后,老鸨被胭脂遮去大半张脸的笑意顿时沉得比见了鬼还难看。

老鸨叉着腰走我面前,趾高气昂地说:“你是哪里来的婆娘?管不住自家男人是你自己没本事,跑我们采香楼耍什么泼,撒什么野?”

“你这老鸨好没眼色!”月季帮我顶了老鸨的话说,“你可要看清楚,我家公子才不是什么婆娘,我家公子是全京城赫赫有名的秋月公子!”

“秋……秋月?”老鸨拿着我上上下下打量半天,突然一个喜笑颜开说:“诶哟!原来是秋月公子!老生眼拙,我还道是哪家貌美如花的夫人上我们采香楼来了!”

老鸨赶紧帮我开出一条路来,“秋月公子楼上请!楼上请!”

我和月季刚走进采香楼,满屋子的**场面就唬得我只想闭眼!对比下来,风月居比采香楼文雅不知多少倍,至少客人不会在大堂里就胡乱野合。

我一时心急,伸手一把遮住月季的眼睛。

转过头,我对老鸨说:“我这人好清静,有劳妈妈替我找个干净的地方。”

“有有有!”老鸨掐手绢的兰花指往楼上一指,道:“公子往楼上请,普通客人老生可不会让他们到顶楼去。”

好不容易上到顶楼,楼上的环境果然比楼下清静很多。

进到一间隔音效果还不错的雅间,我直接对老鸨说:“听凤栖哥哥说,你们楼里有一个姑娘琴弹得不错。妈妈可否将她请来?”

“哟……这个……”老鸨刚才还在我面前喜笑颜开,现在突然故做扭捏起来。

我给月季使个眼色,月季便从袖口里掏出一小锭元宝。青楼这种地方,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老鸨脸色一百八十度大回转,笑容可掬地说:“公子稍等,老生马上就把采薇姑娘叫来!”

“有劳。”我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我就看上这里通风效果好。有了上次的经历,我非常担心等一下花娘来了以后香粉又会把我熏到头晕眼花。

采薇姑娘来得比我预想的快,或者说采薇姑娘是急着赶到我这里来的。

一进门,采薇姑娘就在原地愣怔不动。

我倒是不急,自己坐在窗边,大大方方让采薇姑娘看个够。

结果还不等采薇姑娘说话,几个还算眼熟的姑娘前前后后都跑了过来。

这回屋子里顿时热闹了,一群姑娘小声交流几句后都走进门来。

把门关严实,采薇姑娘小声问:“阁下是王爷吗?”

“是。”我淡淡一笑,给出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真的是王爷!”几个姑娘小声说着,胆战心惊地不敢往我这边靠近。

我倚在窗边,看着楼下车如流水马如龙,问道:“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对我如此生疏?”

“不……不敢……”几个姑娘齐齐摇头。

“不用紧张。”我说,“上次我跟你们说过,要是吃不饱饭就来我府上知会一声。一晃这么些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姐妹们过得可还好。”

“有劳王爷挂心。”采薇姑娘说,“甚好。”

“叫我秋月便好。”我看着满屋子的姑娘说,“那天在醉仙楼人多,饭也没吃尽兴。今天只有我们姐妹几个在一起,我做东,大家只管放开了吃!把堂倌叫来,你们给我推荐几个采香楼的名菜。”

“好啊!”一群姑娘缓和了些许,不过依然没能完全放开。

不多时,堂倌送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进来。想来这些风尘中的姑娘也是可怜,每天陪客人吃着一桌又一桌的山珍海味,可是姑娘自己却几乎偿不到几口好菜。

客人只管把花娘当畜生使唤,就像主人吃饭的时候狗可以在旁边守着,但是狗不能和主人同桌吃饭一样。

堂倌一走,我立刻招呼所有姑娘全部入座。几个姑娘知道我不是来找她们麻烦的,终于放心拿起筷子。

第251章 委托

堂倌一走,我立刻招呼所有姑娘全部入座。几个姑娘知道我不是来找她们麻烦的,终于放心拿起筷子。

“这位小哥长得好生俊俏!”采撷姑娘突然伸手撩一把月季的脸蛋,“长得跟个姑娘一样。”

“是呀是呀!”几个花娘职业病一上来,作势就要往月季身上贴。

我把月季护进怀里,语气认真,“你们没看错,她就是个姑娘。月季是我的贴身仕女,她一个姑娘家来这里不方便,所以我把她打扮成男子出门。”

“诶呀?”采桑姑娘一时激动得笑弯了眉眼,“王爷真有趣,自己扮作女子,又把仕女扮作男子。”

“所以大家不用拘束!”我先抬起茶碗,以茶代酒说:“今天就是我们姐妹几个聚一起吃饭,难得没有外面那些男人打扰,我们要吃得尽兴才好!”

“哈哈哈!”采丝姑娘笑道:“奴家还是第一次见过秋月这样的人,好好的男人不做,要来与我们做姐妹。”

“怎么?你们嫌弃我是男人,不愿意与我做姐妹不成?”我嘟起脸上的包子肉问采丝姑娘。

“怎么会!哈哈哈哈!”一群姑娘笑得直不起腰,“能和天下第一美人做姐妹,怎么说都是我们赚了!”

看过每一个笑脸,我问她们:“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真实身份的?”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沉默许久,采薇姑娘最先说:“其实,第一次见到秋月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出秋月和王爷是同一个人。”

“哦?”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扮作秋月的样子,你们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

采薇姑娘一一给我分析道来:“一开始,我是觉得王爷对我们太好了。我从小就被卖进楼子里,这么多年来,客人从来不准我们抬着碗吃饭。客人只把我们当蹄子,吃不完的饭菜拿去喂猪喂狗也不会喂给我们这些蹄子吃。

“王爷是第一个让我抬着碗吃饭的人,不仅给我们吃饭,还不会对我们动手动脚。客人都是来找乐子的,哪有给我们吃饭还不碰我们的。”

我想来想去,依然想不明白。“这个只能说明我怜香惜玉,不能证明我就是秋月啊。”

采薇姑娘继续给我解释说:“吃饭的时候那些大爷几次提到秋月这个名字,秋月身在局中,许是没有注意到其他大爷脸上的表情。每次一说秋月,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就会偷偷发笑,反而王爷会微微蹙眉。”

“是吗?”我眨巴眨巴眼睛,“干你们这一行的,果然观察能力比我强很多。我当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采薇姑娘说,“王爷允许其他公子出门,怎么就不允许秋月出门?这只能说明秋月有不能出门的苦衷。”

我蔫下气来,唉声叹气道:“我以为我伪装得已经很好了,结果在采薇姐姐面前一眼就被采薇姐姐识破了。”

左右看看频频点头的其他姑娘,我问:“话说回来,你们觉得湘国公世子有没有认出我的身份?”

“应当是没有。”采薇姑娘说。

“但愿没有……”

“碰碰碰!”我一句话没说完,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老鸨在门外说:“秋月公子,您今天在我们这里玩得可还开心?”

我没有去开门,只是反问一桌子的姑娘:“你们这里超过一炷香就赶人走?”

“不会这么快!”采薇姑娘让其他姑娘都放下筷子,然后独自过去开门问:“妈妈有何事?”

老鸨往我这边一看,两眼顿时精光闪烁!“诶呦!秋月公子可真是我们采香楼的福星!听说公子今天来我们采香楼,满京城的客人都上我们采香楼来了!”

我眉头一皱,起身没好气地说:“我到你们这里来,我是来享受生活的,不是卖笑给其他客人看的。就他们荷包里那点钱,根本不够让我卖笑给他们看!”

“公子别生气啊!”老鸨走进来说,“既然来了我们采香楼,多交几个朋友不也挺好的嘛!”

“想不到京城里的胭脂生意这么难做!”我盯着老鸨的眼睛说,“昨天风月居花魁冒充我的名号跳舞,这件事情我还没跟风月居计较。今天你们采香楼竟然擅作主张,直接给我入了娼籍!”

老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不敢乱说话。

我拍一巴掌桌面问:“你开店这么多年,不知道未经户部审批就擅入娼籍是死罪吗?!”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老鸨明显是被我这句话吓软了腿,她指着楼下说:“只是有几个客人想要与公子交个朋友。哦!对了!他们愿意替公子埋单。”

“我不缺这点钱。”我直视着老鸨说:“我来的路上十分注意,根本没人知道我进了你家采香楼。怎么我一顿饭没吃完,这么多人就知道我的行踪了?莫不是妈妈故意大肆宣传,所以才会有这么人被妈妈叫唤来这里?”

“没有,怎么可能……”老鸨底气不足,左顾右盼紧张得支支吾吾。

“看来采香楼也不能来了。”我作势要走,“既然影响到妈妈做生意,那我还是告辞吧。”

“公子可千万别走!”老鸨想要过来拉我,但是被月季拦了住来路。

几番折腾下来,老鸨暂时理亏退出门去。

老鸨一走,采薇就问我:“昨夜听闻秋月在风月居起舞,不少客人都听信传闻跟了去。我就说秋月怎么可能到风月居跳舞,明显是有人冒名顶替。”

我让采丝把门锁好,起手对满桌子的姑娘行大礼说:“秋月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望诸位姑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施以援手,出手相救。”

“快别这么说。”几个姑娘拉住我问,“秋月待我们姐妹这么好,我们定会为秋月两肋插刀。”

坐下后,我将事情从头说来:“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昨天我确实去过风月居,也确实跳过舞,而且还被人指认出来。”

第252章 染絮

我将事情从头说来:“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昨天我确实去过风月居,也确实跳过舞,而且还被人指认出来。”

“什么?”几个姑娘互相看看对方,然后问我:“所以街坊的传言是真的?”

“半真半假,以假乱真。”我说,“我主动走进风月居不假,但是我是被人骗到舞台上去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的,我至今都不得其解。今日前来,我想请诸位姐妹替我打听几个人。”

“秋月不必与我们客气。”采薇说,“楼子里的客人来来去去,从楼子里什么消息打听不出来。”

“那就有劳了。”我再次行礼说,“第一个,帮我打听打听风月居里的染絮姑娘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她非晚枫公子不陪。她这样始终只陪一个客人喝酒,怎么还能在风月居那种地方混得下去?”

“我听说过染絮姑娘。”采撷说,“听说她是个清倌,从来都只弹琴给客人听,卖艺不卖身。

“不知为什么,半年前她把身子破给了晚枫公子,从此依然弹琴给其他客人听,但是只陪晚枫公子一个人喝酒。”

我对这个消息还是很满意的,我继续说:“第二个就是晚枫公子。请你们帮我打听打听,晚枫公子经常与哪些人一起喝酒。晚枫和染絮,除了明面上的客人与花娘,他们私下有没有别的关系?”

几个姑娘的眸色渐渐凝重下来,好在她们都努力点了点头。

“第三。”我说,“帮我打听一下户部四品及以上官员的信息,主要看他们平时花钱是否大方,会在哪些方面花钱。还有就是他们有没有做过可以掉脑袋的事情,比如与花娘有染。

“第四,还是要打听风月居。主要是要打听风月居的老板是谁,老板的幕后又是谁。有没有朝中位高权重的官员与风月居的老板暗中勾结。”

“这些都好说。”采薇说,“秋月打听的这些事情都和青楼有关,姐妹们在各个楼子里都有耳目,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有劳了!”我举起茶碗说:“今日不能喝酒,秋月以茶代酒,敬诸位姐妹一杯!”

待所有人都喝过茶,我诚诚恳恳地说:“只要各位姐妹能替我打听到这些事情,我定当重谢。”

“秋月!”采薇按住我的手说,“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把我们姐妹当人看的。就冲着这份情意,别说打听四件事,就算是打听一百件一千件事我们都义不容辞。若是收了金银当报酬,那就是我们自己轻贱了这份情意。”

“是啊是啊!”其他姑娘都跟着附和,“又不是什么难事,能为秋月分忧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收钱!”

“送钱确实是低俗了些。”我挑眉一笑,问桌上的姑娘说:“那天下第一美人跳一支舞作为酬谢,你们可还满意?”

“真的吗?”一群姑娘激动得手舞足蹈!“能看秋月跳舞!秋月一定要说话算话!不得反悔!”

“放心,我这人从来不打诳语!”我思索了一会儿说:“要不你们再帮我打听一件事,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到底是那个没长眼的取得?搞得你们一个二个长得比天下第一还好看!”

“哈哈哈哈!”一桌子姑娘差点笑到断气,桌子板凳拍得嘎嘎响!

“这么热闹啊?!”门外突然有门敲门说:“让小生也进去热闹热闹可好?”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对几个姑娘说:“能帮我逃出去吗?”

“能!”几个姑娘起身带我往卧室走。

烟花之地总是会设有逃生的通道,就是为了避免官员被肃清。昨天我没能逃走,根本原因是刘虞故意拖住我。我不知道刘虞对我有几分真心,不过刘虞想要故意把我留在风月居是真的。

采薇打开地板上的一个暗门说:“路是有,就是不好走。”

我低头一看,洞口下面是一根铜杆,跟消防员的紧急滑杆一样。

我对月季说:“我先下去,我会在下面接住你。”

月季对这个逃生通道十分害怕,可是纠结了半天她也只能弱弱说一句:“好……”

我抱住月季,拍拍她的背说:“别怕,你下去以后我就会像这样接住你,不会让你摔到的。”

“嗯!”月季紧张的肌肉放松许多。

“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不用走这条路。”我对一群姑娘挥挥手,纵身往洞口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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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青楼里的消息传播速度快,但是我没想到采香楼的办事效率能高到这种程度。刚刚过去一天不到的时间,采香楼就送了一封信给我。

“月季,今天再随我出一趟门。”我一边梳洗上妆一遍交代月季,“今天你还是做回女人,跟我出去吃顿饭。”

“好。”

月季刚刚答应完就被我按到梳妆台前给她化妆。在一群貌美如画的姑娘面前,我的贴身仕女可不能素面朝天。

进到约好的酒楼里面,店小二把我领导采薇订的包间。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屋里竟然坐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人。

“染絮?”我狐疑地看一眼采薇,不确定她们两个现在跟我是敌是友。

店小二一走,染絮突然跪倒我前面说:“染絮拜见十三王殿下!”

“叫我秋月便好,我的身份不方便随意暴露。”我绕开染絮,带着月季直接往屋里走。

采薇看出我的不悦,她主动过来拉住我说:“秋月不要心急,且听染絮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过来坐下慢慢讲,别跪在门口跟拜门神一样。”我让月季把染絮带过来,不过我对染絮的信任度实在是提不起来。

染絮走过来,却不坐下,只问我说:“秋月仔细看看我,秋月可还记得我?”

我心里暗叫不好,难不成染絮是赵戎以前的老相好?染絮这种混血相貌,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我要怎样才能掩饰住我不是赵戎的这件事?

我压住内心的不安,给了染絮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这人记性不大好,看着姐姐有几分眼熟,却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

第253章 轻烟

我压住内心的不安,给了染絮一个非常遗憾的眼神。

染絮眼中流出一丝伤感,她又问:“那秋月可还记得轻烟姑娘?”

诶呀我去!感情赵戎的老相好还不止一个!赵戎这个花心大萝卜,他到底是把几辈子的风流债都给欠下了!重点是他搞这么多破事出来,怎么要让我来替他收场?!

“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避开染絮的问题,免得被她套进去。

染絮两腿一软,又跪倒地上说:“那日轻烟姑娘去寻秋月,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过。如果秋月知道轻烟去了哪里,还请秋月告诉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说得究竟是哪一天的事情?”

“去年初夏。”染絮说,“就是秋月在宫中被火烧坏身子那天。轻烟姑娘听说秋月在宫中遭遇大火,情急之下就去王府寻秋月。结果轻烟姑娘一去之后再没有回来过。”

等等!大火!就是我穿越到大安的第一天?!

我一把抓起染絮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等我伤好了之后有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过去的许多事情,都是我身边的人慢慢帮我回忆的。姐姐快点给我说说,轻烟姑娘是谁?我和她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染絮红了眼眶,痛苦地闭上眼睛说:“你果然是把我们都忘了。”

“抱歉。”染絮说得这个支线剧情太重要了,我必须搞明白我和火灾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姐姐可以把事情始末都告诉我吗?或许知道了事情经过,我能找到一些线索。”

染絮点点头,一边哭着一边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而这个故事,彻彻底底击碎了我曾经做过的一个白日美梦。

染絮说:“去年初,沙拉曼王子派我到大安来寻找阿曼公主。沙拉曼王子的弟弟你见过,他在大安使用的名字是,哲别。”

只一瞬间,一颗钉子狠狠扎进我心里。哲别,那个在我门口蹲守了几个月的人。那个把我从冰天雪地里捡回去,一边讲着情话一边用身子帮我取暖的哲别。

“嗯,你继续。”我用力握紧拳头,不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我内心的软弱。

染絮继续说:“阿曼公主的来历有些复杂,她的父亲原本是波斯的一个王子。二十三年前在王位之争中,阿曼公主的父亲败给了沙拉曼王子的父亲。后来阿曼公主的父亲带着妻子逃往东方避难。

“那个时候阿曼公主的母亲已经怀孕,所以阿曼公主出生在大安。现在老国王老了,他越来越怀念当年东逃到大安的弟弟,便派我们来大安寻找阿曼公主的父母,想要把他们请回波斯去,恢复他们的爵位。

“谁知等我们来到了大安以后才知道,阿曼公主的父母好多年前就去世了,只下留了一个女儿却不知去向。于是老国王赐封这个流落大安的女儿为阿曼公主,只要阿曼公主一回到波斯就能接受加冕。”

我插嘴问:“这个阿曼公主,就是你刚才说得轻烟姑娘?”

“正是!”染絮说,“阿曼公主是纯纯的波斯人,单靠相貌就很容易打听到。我们在大安四处打听,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得知阿曼公主被人卖进了风月居。

“那时候我们还不能确定,风月居里面的轻烟姑娘究竟是不是阿曼公主。所以我想办法混进风月居,就是为了核实轻烟姑娘的身份。

“谁知道我刚刚确认轻烟就是阿曼公主,第二天阿曼公主就失踪了。阿曼公主失踪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十三王府,所以我们的人一直都在围绕十三王府找人。”

我拉过月季说:“十三王府以前没有女人,最近我才收了四个仕女。这是我的贴身仕女,她可以为我作证。”

染絮点点头说:“之前哲别王子去过十三王府,他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阿曼公主现在不在十三王府,但是十三王府是寻找阿曼公主的最后线索。”

我看回染絮,心满的疑惑不仅没能消除,反而让原本混乱的思绪更加杂乱无章。“染絮姐姐故事讲得不错,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了寻找一个波斯公主,何必将我置身危险境地?”

染絮急忙解释说:“前天我只是想验证一下,秋月到底是不是王爷,所以故意把秋月带到亮光出,再诱导秋月跳个舞。可是之后的那些事情都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我冷笑一声,“先说说我这种足不出户的人,一上台就能被人认出来。实话告诉你,指认我的那个人,我根本不认识。然后是我才一被认出,肃清的队伍就及时赶到。

“这么多巧合发生在一起,姐姐现在才来撇清自己和这些事情的关系,未免也太晚了些。前天见我受困的时候姐姐怎么不出来替我解围?你欠下我这么大一个人情,还言辞凿凿跑来找我要人,搞得好像是我抢了你们公主一样。”

“前日是我不对。”染絮说,“可我确实不知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我本想试探了你的身份后就带你离开,不想你在台上被人认出来。那人确实不是我安排的,请你相信我。”

“那肃清这件事又怎么解释?”我问染絮,“刘虞前天为什么会去风月居,又恰好出现在舞台下面。他一步步把我骗到床上,借机对我做出那种事情。好巧不巧的肃清的人直接冲进我和刘虞的房间去,当场抓个现形!”

染絮突然瞪大了眼睛问:“那个带你逃跑的刘大人……他……他不是去帮你的?”

“帮我?!”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与他,还被反咬一口说是我对他图谋不轨!明明前天被强暴的人是我!现在就连我府中的苏长史都不相信我,一口咬定是我这只癞蛤蟆想吃刘虞的天鹅肉!”

“主子!”月季突然哭起来,“我就说那天回来以后为什么你一直在哭,没想到他们真的对你做出那种畜生才会做的事!”

“算了。”我帮月季擦了眼泪说,“我这种人不能跟染絮姑娘比。染絮姑娘只做清倌,哪里像我,天生就是让人玩弄的命!”

采薇眼见事态不对,赶紧过来给我们倒茶说:“诶呀,秋月可别糟践了自己!”

第254章 仙气

“诶呀,秋月可别糟践了自己!”采薇过来给我们倒茶,劝说道:“这其中应是还有其他误会没有解开,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掺合进了这件事也不好说。

“今天我既然把大家叫来,就是让大家好好商量,查出这件事情牵扯到的其他人。”

我苦笑一声问:“说到其他人,我不得不提晚枫。莫非染絮接近晚枫,也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波斯公主?”

染絮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开诚布公地说:“染絮姑娘精于算计,步步为营。我怎么知道今天这顿饭是不是鸿门宴?会不会等一下我直接被人抓去定个死罪?”

“不会!”染絮说,“哲别王子离开的时候专门交代过,让我一面寻找阿曼公主,一面暗中帮助秋月。”

“那你还是不帮比较好。”我摆摆手说,“前天那种事情,只要再来两次,我的整个王府都会被查抄。”

“前日是我处理欠妥。”染絮说,“以后那样的事再不会发生,肯请秋月一定要信我。”

我两手一摊,帮染絮分析道:“你接近晚枫这么长时间,肯定什么都没问出来。所以你现在就改变策略,准备从我这里寻找新的突破。你不如把话说明白,直接说想让我帮你寻找失踪的波斯公主岂不省力气。”

染絮依然努力辩解道:“就算不信我,秋月也要相信哲别王子啊。是王子把我留在大安,是王子让我帮助秋月。”

我心里的怨气一上来,咬牙对染絮说:“下次见到哲别的时候你告诉他,我当真信了他的话,苦苦等他这么久。原来我不过是自作多情,一直在等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

“秋月不是自作多情。”染絮说,“王子还会再来大安的,王子会回来找秋月的。”

“回来又能怎么样?”我问染絮,“他这一生一共能来大安几次,每次又能住几天?就为了这几天,要我等他一辈子吗?”

染絮终于自觉理亏,沉默下去。

我使劲咽下一口恶气,心中烦闷难当。“你们波斯人当真是把美人计用到了极致,你去套晚枫,哲别来套我。

“我也真是傻,竟然信了哲别的话。年初甘肃地震,听说哲别的商队是走甘肃,我立刻派人去甘肃打听哲别的下落。结果……”

我一咬牙,站起身,顺便拉起月季说:“感谢二位姐姐今日请我喝茶,茶钱我付了,失踪的波斯公主我也会想办法去找。毕竟已经牵扯到波斯皇室,作为大安的王子我有义务替你们寻找公主。”

“秋月!”染絮叫住我说,“回去以后,你千万不要让晚枫公子知道我们见过面,我怕他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我没有回头,凭空举高月季的手说:“我的仕女可以替我作证,我从来不碰女人。这件事晚枫也是知道的,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我闹翻脸。”

“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染絮顿了一顿才说:“阿曼公主失踪前,还见过一个人。那人就是晚枫公子,我想晚枫公子应当是藏了什么秘密,而且那个秘密会对秋月不利。”

“多谢提醒。”与采薇和染絮作别后,我即刻带着月季逃出酒楼。

“主子。”回去的路上,月季一直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主子心里难受,那梁王府的刘长史当真比畜生还不如!”

我闭上眼睛,想要把这些肮脏的事情抛之脑后,可惜每次我一闭眼,那些恶心的画面就会在我眼前晃动,一次比一次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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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这么胡思乱想的也不是个办法,谁叫我是个男人,遇上歹人也只能自认倒霉。还是应该找点事情做做,手上有事做就不会往刘虞的事情上钻牛角尖了。

虽然每人一千两的年俸我让苏辄之发下去了,不过我还是很想替每位公子都寻找一下他们想要的那些东西。

那天去工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工部铸铜钱。孔雀石里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铜,既然天然方法找不到碳酸铜,那我就直接用化学法合成碳酸铜算了。

我想了好几天,用硫酸铜加碳酸钠,正好可以得到碳酸铜沉淀。工部铸币会用到大量硫酸铜,把海藻烧成灰就能得到碳酸钠。反正这些材料在大安多的是,自己动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托苏展帮我弄来许多胆矾和纯碱,上完课以后躲屋子里开始偷偷研制我的碳酸铜沉淀。

可惜效果太差,只怪我化学基础底子薄,要是有冬雪在的话他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出碳酸铜来。

捣饬了两天,基本没什么收获,我一怒之下找根管子对着混合溶液里拼命吹起!

吹着吹着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杯子里的蓝色溶液渐渐开始出现绿色浑浊物!

有反应了!哇哈哈!黄天不负有心人!

看来制备碳酸铜用的不是纯碱,而是小苏打。我继续努力,铆足了力气往溶液里吹气。

“主子在做什么?”一个阴冷的声音随着一阵阴风吹到我耳边,吓得我差点打翻了眼前的溶液。

“我……”我站起身,不知该怎么跟苏辄之解释无机化学。有一点我必须清楚,此时的欧洲大陆已经开始了真正的科学探索,但是这些知识要在几百年后才会在中原传播。

科学不能在中原传播,不是因为科学传入中原太晚,而是因为皇室故意压制科学的传播。清朝的乾隆皇帝能够准确地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可是乾隆执政的六十年里不允许传教士教授百姓这些科学知识。

我必须谨慎作答,否则苏辄之一旦知道我会些物理化学什么的,我下个月就能被皇帝列入死刑名单。

我一咬牙,闭着眼睛瞎说:“我在市面上买不到青绿颜料,所以我就把仅剩的一点仙气吹进水里,变出点青绿颜料来。”

我眯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看一眼苏辄之现在是什么表情。

妈妈咪呀!苏辄之现在的表情基本上是可以代替皇帝下处死令了!

苏辄之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对着我桌上的****罐罐看了一圈。看到我手里的杯子时,苏辄之眸色顿时收紧。

他粗暴地将我手中的杯子抢过,随便拿起一只毛笔蘸满杯子里的水,用力一笔划到纸上。

第255章 情报

苏辄之粗暴地将我手中杯子抢过,随便拿起一只毛笔蘸满杯子里的水,一笔划在宣纸上。

“诶嘿嘿!”我讨好苏辄之说:“我没有骗辄之啦,我确实是在变青绿颜料。你看,墨迹贼绿贼绿的,货真价实的青绿颜料。”

“胡闹!!!”苏辄之一把将杯子摔到地上,细瓷乒乒乓乓碎了一地,连带着一杯子的绿水也渐得满地都是。

“你为什么把我的颜料摔了?!!”我噘起小嘴质问苏辄之。

苏辄之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反过来问我:“落霞何德何能,值得你耗损仙缘替他变化颜料?!!”

我真搞不懂苏辄之在生哪门子的气,我扬起下巴说:“许清廉跟我相识一场,我送他个礼物有什么不好的?

“去年他只买到一点点青绿颜料,第一次见到我跳荷花舞,他便用那仅有的一点点颜料替我作画。就冲着这份情意,我还他十倍百倍的颜料都不为过!”

苏辄之抓住我,硬生生把我拖出房间,暴晒在火辣辣的烈日下面。

他的双眼和当头的太阳一样,烈火熊熊!“秋月!我知你有本事,你可以变幻出五色霞光,可以变幻出千里眼,也可以变幻出青绿颜料。可是这些事情都要耗损你的修为!”

“等一下!”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千里眼?王府里应当是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吧,难道是苏展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辄之从嘴里狠狠咬出一句话。

我们两个都不再说话,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院子里。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这地方热得要死,大夏天的,怎么非要跑光天化日之下说道理?

我准备挣脱束缚回屋时,苏辄之冷下声音问我:“你是不是还打算再变一块龙涎香出来?”

“这个不行。”我认怂说:“我可不敢得罪龙族,那是触犯天规的事情。”

我用力把苏辄之拖回房子里说:“其实吧,辄之不用替我担心,我变化这些东西也耗不了多少修为。只要你们别把这些事情拿去外面大肆宣传,再好吃好喝给我修养几天,我就能强壮得跟过去一模一样。”

苏辄之颓然下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垂着脑袋。他用极度幽怨的语气说:“我拦不住你。可是你是否想过,他们虽是收了你的珍宝,但他们未必会对你心存感激。”

我帮苏辄之揉揉眉心说:“交朋友嘛,就应该大公无私,不求回报。我若是为了追求回报才替他们寻找珍宝,那我和他们之间就只剩交易可言了。”

我蹲下来趴在苏辄之腿上说:“辄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反正我已经替那么多人完成了心愿,不如我也送辄之一个愿望吧!”

苏辄之低头看着我,看了半天,只是摇了摇头。

我故意卖乖说:“苏家在扬州的生意不好做,扬州是河运枢纽,东西南北的河运都要过扬州。不如我想想办法,替苏家入了官籍?”

苏辄之依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好像是快要哭了。

我眼巴巴抬着头问:“辄之不喜欢吗?”

苏辄之轻声问我:“主子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有啊!”我抓紧机会说,“我希望辄之能相信我。那天真的是刘虞把我骗到床上去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更不想碰他。因为这件事情,我都做了好几天恶梦了。想不到刘虞长得如花似玉,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苏辄之伸手摸摸我脸上的包子肉,颤抖着声音说:“辄之信你。”

我一把抱住苏辄之的腰,把脸埋进他软软的肚子里撒娇。“辄之你太好了!在这世上没有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辄之。辄之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会伤心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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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采香楼的姑娘只得我一句委托,便尽心尽力为了收罗了许多情报。

再次带着月季进采香楼的时候,采薇姑娘特地给我引了后门的路,避开前门老鸨的纠缠。

采撷姑娘替我倒茶,采薇姑娘则是坐对面,将她收集到的信息一一道出:“秋月托我们姐妹打听的事情,我们都想办法打听了。晚枫公子应当是不清楚染絮姑娘接近他的目的,目前看来晚枫公子只是染絮姑娘的常客。

“风月居作为青楼,受户部直接管辖。要说与朝中官员有互通,那便是与户部往来紧密。不仅是风月居,我们采香楼和其他青楼也一样,每一家的老鸨都要各种讨好户部的官员。

“作为对户部官员的回报,暗中送些姑娘给户部四品以上官员玩乐是常有的事。这些事情其实我们多少都知道些,我们采香楼也有姑娘陪过户部四品以上的官员。”

我对采薇姑娘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她给出的情报精炼准确,一语中的。

“多谢诸位姐妹为我奔走这些天。”我长跪起身,给在座的每个姑娘依次行礼。

“秋月莫要与我们见外。”采薇说,“我这还有一个消息,只是不知秋月可愿听。”

“但说无妨。”我说。

采薇和其他几个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说:“那日听闻秋月被刘虞那个狗东西玷污,我们姐妹几个都气得不行,便擅自去打探了刘虞的消息。结果……”

我心里一沉,直言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扛得住。采薇姐姐不必担心,只管与我直说便是。”

采薇蹙了蹙眉头说:“通过向各个青楼酒馆打听以后,我们听说刘虞之前一直没怎么出门。但是事发前一天,他和苏顾见过一次面。”

“苏顾?”我被这个名字震得有些晕头,“就是我府上的那个长史?”

“是。”采薇点点头说,“听闻秋月对苏顾极为敬重,可是我们担心他对秋月别有用心。”

我心里又一沉,最近我受到的打击还真不是一般的多。之前是哲别,现在又是苏辄之。

我的话音气若游丝:“那天在风月居指认我的那个人,你们可知道他又是谁?”

“噗嗤!”采丝突然躲在角落里笑了一下。

“采丝!”采薇瞪采丝一眼,严肃道:“这是秋月的伤心事,不可拿来说笑!”

第256章 春香

采薇瞪采丝一眼,严肃道:“这是秋月的伤心事,不可拿来说笑!”

“看来你们也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了。”我看向采丝姑娘说。

采丝噘了噘嘴说:“那个人好生奇怪,他不仅头一天在风月居指认秋月,第二天还跑我们采香楼来寻秋月。”

“那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采丝说:“是个奇怪的商人。那天采薇姐姐带染絮姑娘去找秋月,采薇姐姐刚走没多久,那个怪人就找上门来了。他还带了一个哑巴来,那哑巴别的不会说,就只会叫怪人的名字。

“那个怪人笨死了,我知道他肯定又是个垂涎秋月的登徒子,所以我就劝他喝酒,说是喝了酒才告诉他秋月在哪里。没想到他真的就一杯接一杯的喝,一直喝到不省人事。后来还是跟他一起来的哑巴把他背走的。”

“果然是个怪人。”我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随口问:“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采丝姑娘摇头说:“他好像不是谁派来的,他好像是单独在找秋月。哦!对了!那人还说,只要秋月知道他的名字,秋月就一定会去主动找他。”

“是吗?”我说,“世界上还有这么狂妄的人,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采丝看着房顶眨巴眨巴眼睛说:“好像叫春……春什么……”

一种非常非常微弱的可能性在我脑子一闪而过,我小心试探着问:“春香?”

“对对对!”采丝说,“就叫春香!他喝醉以后,那个哑巴一直不停的叫春香这个名字。”

“春香?!!”我一步跳起来,激动到难以自持!“你们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采丝晃晃脑袋说,“那个哑巴把他背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采薇问:“秋月可是认识这个春香?”

“是!”我现在真想织一张捕捉春香的天罗地网,在茫茫人海中把春香找出来!

冷静冷静!这么激动根本找不到人!

我缓和了一口气说:“春香是我的一个旧识,他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有劳诸位姐妹替我找到这人,如果下次他再来采香楼,你们一定要帮我留住他!”

“哦!对了!”我问采丝说:“那人的相貌你可还记得?”

采丝想了想说:“记不大清了,那人长得很一般,过后我就忘了。倒是跟他一起来的哑巴长得挺别致的,可惜那哑巴不懂风情,从头到尾只会盯着春香看。”

脑子好乱,比宇宙混沌还要乱。我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捋清楚事情的脉络,如果那天认出我的人是春香,那么在风月居的一系列事情就全部都是巧合。

我恰好被染絮扔上舞台,恰好跳了元气少女啦啦操,恰好被春香看见,又恰好被刘虞算计。

怎么就这么巧?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所有人都是假的,唯独春香是真的。既然我能来到大安,春香便也可以。没想到那场事故里,春香也死了。好在我们还能在大安重逢,我总算在大安还有一个亲人。

采薇走过来慢慢拉我坐下,一边帮我顺气一边问:“秋月可否告知我们春香的身份,我们也好帮你找人。”

我在希望与失望中徘徊,话语迷茫:“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我前世的姐姐。”

“姐姐?前世?”采薇难以置信地说,“他应当是个男人。”

我苦笑一下说:“一年前,我曾在宫中遭遇大火,那场火灾烧醒了我前世的记忆。我前世就叫秋月,我是春香的妹妹。”

“啊!”采薇倒吸一口冷气,瞪直了眼睛说:“秋月当真做过女人!”

我恳求满屋子的姑娘说:“我的身份,还请诸位姐妹替我保密,千万不要透露给其他人。我怕知道的人多了,我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那是自然!”采薇捏捏我的手臂肩膀,像是要核实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实体物质组成的。“难怪秋月怎么看怎么像个女人,原来秋月前世当真是个女人。”

采撷、采桑、采丝忍不住跑过来跟着仔细看了看我,最后采丝说:“都说女人要积了大慧大德才能转世做男人,秋月前世定是个大慈大善的人。不像我们,下辈子或许还是做蹄子。”

“不要胡说!”我用手指压住采丝的嘴唇说:“做男人有什么好的,我这辈子还不是被男人骗得团团转!天下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下辈子都该去做畜生!”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姑娘全部低下头,似乎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

“嗨!”我给自己加把劲,无论时局有多艰难,至少我知道春香也在大安,心里突然就安稳了许多。

我站起身,走到屋子正中间说:“说好的要用跳舞来感谢各位姐妹鼎力相助,请采薇姐姐为我弹一首曲子,调子一定要欢快些!”

采薇抛开脸上的愁容,走到琴桌前说:“想不到我能有为秋月抚琴伴舞的一天。”

采薇弹了一曲极富西域特色的曲子,我踩着欢快的琴身,翩翩起舞。

满屋子的姑娘高兴坏了,从来都是她们跳舞取悦客人,今天第一次有客人跳舞给她们看。

原本的消沉一扫而空,我把地上的姑娘一个个拉起来,跟我一起在屋里放纵狂欢!我们毫无章法,就是怎么开心怎么跳,很快屋子里全是我们在群魔乱舞。

笑着笑着,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跌坐到地上,心痛到难以呼吸!

姑娘们没有问我为什么哭,可是她们也都受到我的感染,一个个跟着跌坐到地上,围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

在采香楼跳舞的时候心思太乱,不注意崴了脚。从采香楼出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回到王府以后脚踝越来越疼,走路都是带颇的。

月季帮我去冰窖里取了冰,用布包着帮我敷脚。

安静了许久,月季终是忍不住问:“王爷前世真的是女人吗?”

“你看我像吗?”我问月季。

“像!”月季说,“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王爷竟然是男儿身。”

“回去以后别告诉你家将军。”我躺在床上,心里终究有些担心。

月季撇撇嘴说:“将军多少能够感觉到一些,只不过将军没有说破罢了。王爷还是王爷,恰巧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而已。”

第257章 提议

月季宽慰我说:“将军多少是能够感觉到一些,只不过将军没有说破罢了。王爷还是王爷,又不过是恰巧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而已。”

我在心里默哀,我这哪里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我这是根本不知道今世的事情。

晚上苏辄之来查房,我躲在被子里不敢见他。

虽然我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苏辄之和刘虞是同僚,因为公务上的事情见面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有了哲别的前车之鉴,我现在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相信苏辄之。

苏辄之掀开我脚上的被子看了看,“听闻主子今天崴了脚。今日去了哪里?怎会如此不小心?”

见我不说话,苏辄之又把我脸上的被子也掀开。

看着苏辄之这么担心我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把苏辄之往坏人的方向想。

仔细想想,苏辄之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么诡异的方式陷害我。相反,刘虞在出事的头一天约见苏辄之,整个事情本就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从头到尾把事情脉络串一下,这根本就是有人想要挑拨我和苏辄之的关系,让我们之间互相产生猜疑。

可是我不能告诉苏辄之,我找青楼女子帮我打听消息。苏辄之要是知道了,怕是又要闹出不知多少风波。

倒是有一件事情找苏辄之或许能事半功倍,我委屈吧啦地说:“辄之,我遇上我前世的姐姐了。”

苏辄之眉毛一拧,厉声教训道:“世上已经没有秋月,只有大安小王爷。王爷若还想住在王府,就该与前世做个了断!”

“哦。”我拉起被子蒙住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苏辄之纠缠。

但是苏辄之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他又掀开我的被子问:“秋月的姐姐是何人?”

我嘟着嘴问苏辄之:“你不会是打算把我姐姐也了断了吧?”

“怎会。”苏辄翻个白眼说:“你姐姐可有认出你?”

“有。”我老实说,“他应该是知道我在十三王府,只不过他不知道我做了王爷。”

“此事需得慎重。”苏辄之说,“他既然是你姐姐,肯定对你十分了解。或许很多事情瞒不住他,但你必须让他守口如**。若他愿意,让他住进王府最好。”

“真的吗?”我心里舒坦许多,“可是我和他只见了一面我们两个就错过了,现在我找不到他。”

“你们在何处见过?”苏辄之问。

“风月居。”我说,“就是你来肃清的那天。我跟你说过,我在舞台上跳舞,有人认出我,那人就是我姐姐。后来刘虞骗我下台,我就跟姐姐错过了。”

“你姐姐是风月居里的人?”苏辄之问。

我赶紧摇头说:“他现在应当是个商人,跟我一样,是男人。”

苏辄之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他好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跟他解释说:“其实我姐姐也死了,他跟我一样,来到大安做了男人。”

苏辄之的表情越发疑惑,“你姐姐前世,是男是女?”

“诶……男的!我姐姐跟我一样,前世也是男的!”我说。

“你为何会叫他,姐姐?”苏辄之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感情他以为我生病了在说胡话。

一咬牙,我索性把以前编的故事再拿出来说一遍:“天上的神仙没有严格的性别之分,男仙女仙都差不多。我就是觉得他长得漂亮所以叫他姐姐,这有什么不对的?”

苏辄之冥思苦想好半天,终于哼出一个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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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大包孔雀绿粉末带到墨坊的时候,老板娘眼馋得眉毛都要跟额头分家了。

“公子从哪里寻来这么多石青?”老板娘问我。

“天机不可泄露。”我对老板娘说,“有劳姐姐替我用这些石青做些颜料。用不完的石青就送给姐姐,姐姐以后可以做了颜料卖给其他人。”

“好说好说!”老板娘的眼睛盯着一大包石青移不开,看她垂涎三尺的模样,感觉她可能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把石青当饭吃。

我问老板娘:“加工费要多少钱?”

老板娘笑得面目扭曲,激动地说:“我还没问公子这些石青的价格,公子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加工费。既然公子肯送我家这么多石青,我家自然分文不取。”

“还是一码归一码比较好。”我尴尬地说:“上次我也是这样请棋坊帮我加工棋子,结果满京城的人都说我占尽棋坊的便宜。若是墨坊不收钱,恐怕接下来的传言就是说我从墨坊强抢豪夺了。”

“这样吧。”老板娘倒是挺会算计,她拿过算盘说:“颜料的加工费收一百两银子,我家买你的石青也是一百两银子。两相抵消,我们互相谁也不欠谁的。”

“那太好了。”我说,“之后的事情就全部拜托姐姐了。”

开开心心回到王府,我立刻跑去跟落霞公子炫耀这个好消息。“清廉,你的青绿颜料有着落了,十天后墨坊就能加工出来。”

落霞公子并没有我预想得那么开心,他熊抱住我,语气万般自责:“我知道那些石青是秋月耗损仙缘为我变化出来的,秋月你怎就这么傻,为了一句承诺竟然搭上自己的苦心修行。”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我在他怀里扭扭胳膊伸伸腿,“你看我还是活蹦乱跳的,放心,我的修行没有那么浅薄。不过是做点颜料,还不至于要了我条小命。”

落霞公子将脸埋进我的发丝里问:“我此生欠你这许多,究竟要拿什么才还得清?”

“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就好啦。”我嬉皮笑脸地说:“我不能随便离开京城。以后你替我走遍普天之下的大好河山,遇上好看的风景美人就画到纸上,让我看看万里江山各有何等千秋。”

“好。一言为定。”落霞公子说。

我灵机一转,赶忙问:“出了王府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落霞公子想了一会儿说:“听闻你欲将凤栖送去甘肃,我也想去塞北看看。”

“那好啊!”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那你准备准备,两个月后跟我一同启程。”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打算背着我去哪里私奔啊?”雅颂公子走进门说。

我从落霞公子怀里钻出来,掰这手指说:“兰陵谪仙杜翰墨,庐州妙手许丹青。你们两个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要不实安跟我们一起去甘肃吧?”

第258章 贴花

我掰着手指说:“兰陵谪仙杜翰墨,庐州妙手许丹青。你们两个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要不实安跟我们一起去甘肃吧?”

“这个提议不错!”雅颂公子若有所思地说:“落霞的画作,怎能少了我雅颂的题字。”

“嗯嗯嗯!”我高举双手说:“完全赞同雅颂先生的观点!”

我话锋一转,回过来问雅颂公子:“我是真没办法变出龙涎香这种东西,我用百花为雅颂先生入墨可好?”

雅颂公子眼前一亮,问:“秋月当如何将百花入墨?”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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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香奈儿说:一个没有味道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遵循这句至理名言,香奈儿创造了法国奢侈品中的香水帝国。

第一次遇到采香楼的姑娘时,我估摸着采香楼之所以叫采香楼,可能是因为她们买香粉不要钱。可是后来我再遇到那些姑娘时,她们身上再没有浓郁到让人头晕眼花的香味。

我询问过她们,采薇说她们只有陪客人的时候才会拼命往身上洒香粉,目的就是为了让客人心生厌恶,让客人不会纠缠她们太久。

没想到姑娘们生活这么不易,为了减少与客人接触,不惜将昂贵的香粉涂满全身。

适量擦香粉,那是有情趣,没有男人不喜欢知情逗趣的女人。可是香粉一旦过量,男人兽欲上来时尚且可以不顾及那么多,等激情褪去后便想着逃离这股腥味。

人类对香味的追求,可以追溯到人类这个物种产生以前。不仅仅是人类,世上的许多动物都对散发香味的事物趋之若鹜。所以人类演化初始,就自带寻觅芳香的本能。

然而在人类进化的几百万年里,我们始终不能提纯出芳香本身。比如大安的香粉就只是简单粗暴地把带有香味的花瓣晒干碾碎,然后直接使用。

直到二十世纪初,人们从煤油中萃取出芳香烃,萃取技术才第一次进入工业运用。又过了几十年,这门技术被应用到香料的提纯上面,香水得以问世。

其实萃取技术本身并不是特别复杂,只不过人们始终没有意识到,花朵的香味并不来自于整朵花,而是混合在花蜜、花粉、花瓣中的一些芳香分子在起作用。只有认识到这一点,芳香本身才能够被提炼出来,脱离携带香味的累赘载体。

在大安能找到的材料有限,所以我只能选择用最原始的方法提炼香水。

我让木工做了十个大相框一样的盒子,然后在每个大盒子里填一层厚厚的新鲜猪油。将盒子放到背阴的地方静置半天,让猪油彻底凝结成固体。

现在是夏天,正好是茉莉、缅桂、玉兰、栀子花的花期。我大量收集这四种鲜花,再将花瓣铺平贴到猪油板上。

欧洲最原始的花香提取用的就是这个方法,简单易行。

将贴满花瓣的猪油静置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猪油会慢慢吸收鲜花中带有香味的有机物。这些有机物的沸点比猪油低,只要将吸收了香味的猪油进行蒸馏,就能分离出纯纯的香水。

蒸馏技术已经传入大安,目前只有酒肆会用这门技术加工酒精度数低的黄酒,从而浓缩出酒精浓度高的白酒。

等我做出足够多的猪油板,我就借用酒肆的蒸馏机,让酒肆帮我提纯出香水。

早上上课的时候碎玉公子对教学场所表示出极度不满:“你这屋里怎么弄这么多花来?也不怕把自己熏死!”

“怕什么!”我拈起两朵栀子花,趁机插到碎玉公子头上。

碎玉公子一把抓下头上的花,嗔怒道:“我都要被这花熏死了,你还要往我头上插!”

我坐回案桌前给碎玉公子科普:“这些小花花期不长,离了母株活不过两天。我要抓紧时间把这些香味全部收集起来,不然过两天就不香了。”

碎玉公子问我:“你究竟要怎样收集?”

我把原理大概给碎玉公子讲一遍,他听了觉得有意思,草草给我上完课后也跟着我一起往猪油板上贴花瓣。

中午的时候雅颂公子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正好看见碎玉公子掺着我和一屋子的下人在赶工。

“不想收集香味尽如此繁琐。”雅颂公子感叹道。

碎玉公子手上不停,嘴里教训说:“是你要带花香的墨锭,却害得我们在这里废心神!”

雅颂公子终究是觉得过意不去,也跟着坐下来一起动手。

我反复交代:“取花的时候需得留心,莫把花搞混了。一块猪油上只能贴一种花。”

“知道啦!”四朵小花齐齐回答。

能和这么多人一起做手工,我突然有一种重回幼儿园的感觉。人活一世最怕的不是辛劳,而是孤单。只要有朋友,有家人,再是忙碌的心都能找到着落点。

到晚上的时候我这院子格外热闹,琴棋书画四位公子都来了,碎玉和汗青也跟着凑热闹。到后来酌泉公子实在是觉得无聊,也跑来我这里帮着贴花。

阿虎在院子里点满灯笼,我们一边贴花,一边说说笑笑。

“这么干坐着多无聊!”汗青公子说,“要不找点宵夜来犒劳犒劳肚子。”

“不行!”我打断汗青公子的想法,“今天我这院子里不能进食物,不然猪油把食物的香味吸了去,做出来的墨锭会飘着一股黄焖鸡的味道。”

“哈哈哈哈!”满院子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都想象着能散发出红烧肉味道的字帖是什么样的。

如此欢乐的贴花活动持续了三天,我终于收集到一百块猪油板。将猪油板全部交到酒肆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出发前送给他们每人一件践行礼。

******

刚从酒肆回来,我就收到采香楼送来的信。打开信纸,事情依然是以失望告终。

自从那天春香离开采香楼后,他似乎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按理说春香应该是知道我在十三王府,他可以直接上门来找我。可是春香不仅没有来找我,他还消失得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透过各种渠道发出寻找春香的消息,结果每一个投石问路都石沉大海。天下这么大,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春香消失了也就算了,苏远这段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展和凤栖公子的事情,他不好再见我,所以故意躲着我。

第259章 千里眼

春香消失了也就算了,苏远这段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苏展和凤栖公子的事情,不好再见我,所以故意躲着我。

问题是苏远过不了几天就要启程北上,他若不来找我,我怎么把刚刚做好的望远镜给他?

思来想去,也只能我自己觍着一张小脸去找他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到苏远府上,结果李氏说苏远在校场练兵。李氏现在看我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本的兵戈相见,她一定是因为凤栖公子的事情把我划归为危险人物。

哎,要说全天下我秋月唯一亏欠过的人,那便是李氏了。我不仅跟他丈夫纠缠不清,现在还给他儿子落个不伦不类的名声。

苏远对李氏是一等一的好,不像其他男人整天怀着满腹的花花肠子,就想着怎么过上妻妾成群的生活。

苏远虽然与李氏年龄差异很大,李氏比苏远大十多岁,而且李氏改嫁给苏远的时候还是个寡妇。但是苏远从来没有嫌弃过李氏,一生只有李氏一个妻子,从不纳妾。

许是李氏对我的身份有所顾虑;也有可能李氏认命于她已人老珠黄,而她的丈夫正值壮年,故而李氏对我的存在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这次李氏是真的怒了,因为事情已经牵涉到她唯一的儿子。

我蹑手蹑脚往门外退,打算慢慢退出将军府以后再去校场找苏远。

“王爷先别急着走。”李氏稳坐在中堂里,不怒自威的阵势逼得我进退两难。

“夫人还有何事?”我的小心脏都要窒息了,李氏可千万别跟我提凤栖公子啊!我是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苏展能被凤栖公子骗到床上去,我以为苏展是个坚持原则的人,没想到苏展也不过是一个心志不足的少年罢了。

李氏把屋里的下人全部打发干净,看着不相干的人一个个退出中堂,我心里越来越慌。李氏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她要在这里跟我好好结算一下新仇旧账?

等到屋里只剩我和李氏两人的时候,李氏问我一句:“王爷怀里是否藏了什么宝贝?”

嗯?我怀里?

我心中暗叫不好,苏展这人的嘴怎就这么不严,明明让他好好保密的,现在苏辄之、李氏全都知道了。

我心里一横,索性把决定权交给李氏:“夫人觉得苏将军是否应该拥有这件宝贝?”

李氏没有立刻回答我,我悄悄往李氏脸上瞄一眼,看她的样子很是纠结。

我们各自沉默许久,李氏再次开口问:“妾身可否试一试,千里眼是否真的能看到千里之外?”

我颔首道:“夫人自然可以测试。不过此事非同一般,还请夫人选一个能够登高且隐秘的地方再做测试。”

李氏即刻起身说:“王爷请随我来。”

将军府没有三层高楼,李氏竟然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直接带我爬到房顶上。

我从怀中取出轻便的木盒,从中拿出用黄铜和玻璃做的望远镜。

我演示给李氏看:“前后有一大一小两个镜片,眼睛对准较小的镜片往里看,就能看到大镜片所指向的远方。”

李氏依言照做,她和我第一次用望远镜一样,对着镜筒里看看,又用肉眼往同样的方向做对比。李氏脸上的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对着京城的各个角落到处看。

“嘶!”李氏突然皱紧眉头,怒骂一句:“这个孽子!”

“停停停!”我一把夺过李氏手中的望远镜说:“千里眼不可以用来窥探别人的**,如果不小心看见了也要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用想都知道,李氏肯定是看到苏展又和凤栖公子在一起。

李氏想要把望远镜夺回去看个清楚,我劝说李氏说:“今天是诗会的日子,步光难得遇上一知己。两个月后我一定会把凤栖送到甘肃,我保证凤栖不会再有任何机会纠缠步光。”

李氏长叹一口气,低头向我认错道:“是妾身教子无方,让王爷痛失客卿。”

咦!李氏突然来这么一句,瞬间让我哑口无言!

我小心将望远镜收回盒子里,谨慎作答:“我这人名声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经过我认真反思,我已经决定还府中客卿自由之身。他们每个人都才学匪浅,天下苍生比我更需要他们。”

李氏将我送到大门口。李氏越是对我客气,我就越是觉得愧疚。明明是我处事不当,害得苏展误入歧途,可是李氏却觉得是苏展对不起我。

其中恩怨对错我无法说明,也不知我亏欠李氏的,要如何才能还得清。

阿虎送我到校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守卫拦下我要印信。

我从怀里掏出十三王的印信,吓得守卫赶紧冲进门去跟苏远报告。

结果我在校场门口等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出门接待的人却不是苏远。好吧,苏远身为一军主帅,若非皇帝亲自驾临,他确实没必要亲自出门迎接。

我把阿虎打发回去,独自跟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兵进门。

校场中四处升起篝火,巡逻小队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帐篷之间。

引路的小兵带我走到主帐以后并没有让我进门,他哆哆嗦嗦说一句:“禀报王爷,将军说……说让王爷等等。”

“等等?”我没听懂,问小兵:“等多久?”

“属下不知!”小兵估计是怕我会生气,然后把气撒到他头上。眼看该传的话都说了,小兵丢下我转身就跑。

这小兵这么怕我,简直就是把我当瘟神供着。我也没办法,只得一个人站在越来越黑的夜色中吹风。

幸好现在是夏天,晚上不冷。我傻站在帐篷外面,一等又是一炷香的时间。

我往帐篷的面料上仔细观察,想透过帐篷里透出来的光,看看帐篷里到底有没有人。帐篷里好像是有人的,问题是那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等到一队巡逻的小兵往我面前路过时,我抓住领队说:“有劳这位小哥帮我进去问问你们将军,看他有没有空见我一面?”

领队的小兵腿都吓软了,他战战兢兢说:“属下还有军务在身!”

一整队小兵拔腿就跑,生怕跑慢了会被我抓到。

我有那么恐怖吗?按理说这些小兵都是刚入伍的新兵,他们以前也没见过赵戎啊。

第260章 致歉

一晃到了子时,我在苏远帐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苏远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做事能不能爽快点?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我走人。就这么让我等在门口是几个意思?

我准备擅自进去问个明白的时候,杨镡突然来了。

都这么晚了,杨镡怎么还会来找苏远?莫非军中出了什么变故?

“杨将军!”我在门口拦住杨镡说,“劳烦杨将军帮我问问苏将军,我能不能进去与他说几句话。”

“嗯。”杨镡随应一句便进门去了。

我竖直了耳朵往帐篷里面听,按理说这种帐篷没什么隔音效果,但是杨镡进去以后根本没有传出任何说话的声音。

难道……苏远本就不在这个帐篷里面?

不多时,杨镡出来了。我非常确定杨镡在帐篷里面绝对没有说话,可是杨镡却对我说:“将军请王爷先随末将先到客帐休息。”

身在苏远的地盘上,就算是知道杨镡在说谎,我也只能顺着杨镡的意思走。

时间太晚,整个人又累又困,也管不了杨镡到底给我安排了一个怎样的帐篷,反正不透风就行。等杨镡走后,我自己铺了地铺就睡。

******

天还没亮我突然被练兵的口号声震醒,睁眼看见帐篷里坐了个人。

“大将军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懒懒散散起身问苏远。

“我昨夜一直在主帐批阅文书。”苏远语气淡定得跟真的一样。

“哦。”我懒得拆穿苏远,自己穿衣束发叠被子。

“你这被子叠得倒是比新兵整齐。”苏远说。

我心里一惊,身为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似乎不应该有叠被子这个技能。我灵机一转,敷衍道:“我这叫入乡随俗。军队随时都会拔营启程,叠好被子方便应对临时出征。既然身在军营,我就应该和普通士兵一样,遵守军队的规矩。”

为了掩盖住我逻辑不通的强词夺理,我岔开话题,抽出装有望远镜的木盒递给苏远说:“本想昨天送你的,可是你日理万机没空见我。正好见到了就现在送给你吧,免得等一下你又没时间。”

苏远抓住我的手问:“既是千里眼,我在甘肃可能看到京城?”

“不能。”我将木盒塞进苏远手里说:“我是偷看了**学来的,学艺不精,只能勉强看清京城大小的范围。”

我做的望远镜虽然只是普通望远镜,采用凸面物镜凹面目镜的构造,但是可视距离已经非常远了。虽说从甘肃到金陵的距离是远了些,就算是站在地面上看月亮也能勉强看到月亮上的丘壑。

但是我无法告诉苏远,他站在甘肃看不到京城是因为地球是圆的,而光线的传播却是延直线传播。甘肃与京城,都在各自的地平线以下,所以互相看不见。

不过苏远这么聪明一个人,等他使用时间长了,他或许能参悟其中道理。

苏远有些失落,道:“昨日夫人与我说,她用千里眼能轻易寻到步光,好似步光站在她面前一样。”

我瞬间捕捉到苏远话里的有效信息,抓住重点说:“昨晚将军明明是回家去陪夫人,怎么还骗我说是在处理公务?”

苏远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不过他忍了一下,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清清喉咙说:“这么说就是你那个得力副将在骗我,他明知你不在军中,还骗我在你帐外被蚊子活活咬了一晚上!欺骗王爷该当什么罪来着?”

苏远突然紧张起来,他难得用恳求的语气跟我说话:“是我管教属下失职,一切罪责都应由我一人承担。”

“你还真是护短!”我装模作样往苏远身上打一拳,“明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就替他做人肉盾牌!”

苏远坐在地上,没有回击。他不会是真的以为我要跟他拼命吧?

“别哭丧个脸。”我伸出双手把苏远的大脸揪成一张大饼,“我这个人再是十恶不赦,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跟一个副将拼到你死我活。杨镡那人头脑不灵光,你以后要多让他读书,别整天只学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苏远将我揽进怀里。第一次把脸贴在他的战服上,想不到战服并不是冰冷的,隔着金属薄片,我依然能感觉到苏远胸口的体温。

我赖在苏远身上,跟他请罪说:“李夫人应该是跟你说了她昨天看到步光在做什么,说到底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从今天起我会恢复禁足令,不让府中那些公子到外面胡闹。”

苏远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万般无奈道:“小戎,你长大了,做事比我那逆子稳重许多。我那逆子给你惹了这么大的事,你却没有怪罪于他。可他非但不知悔改,反是得寸进尺。”

“这件事真的错在我身上。”我说。

苏远有拇指轻轻压住我的嘴唇说:“错不在你,在我。我常年在外,对那逆子疏于管教。昨晚我真想狠狠打他一顿,可是想到是我对他关怀太少,一时心软我又下不去手。最后还是夫人替我打了他一耳光。”

“你们千万别打他。”我听得心惊肉跳。苏展那种病秧子,万一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最后背锅的肯定还是我。“等我去甘肃的时候我一定会把凤栖带上,以后都不会让他再回京城。”

苏远的语气中甚至夹杂了惶恐,“只怕我不好好教训这逆子,他心里便不知天高地厚。这次他碰了你的人,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更大的麻烦。”

“京城这地潭水确实挺深的。”我也为苏展揪一把汗。表面上看苏展老实巴交的,不过是遇上点儿女情长的事情他就连他亲爹的话都不听了。

就算是萧禅那么嚣张的一个人也只敢和凤栖公子搞搞暧昧,完全不会像苏展那样直接滚到床上去。

苏远问:“害你失了面首,我当如何补偿你?”

咦!苏远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苏远又说:“我知你是看在我的薄面上才不与那逆子计较。可错已铸成,我终究是不能欠你的。”

一条馋虫在我肚子里扭捏两下,让我立刻有了灵感。“敬贤哥哥临走前可否再请我去醉仙楼吃一条八宝鱼?”

第261章 澄清

站在四楼窗前,苏远像个孩子一样,拿着望远镜足足看了一整个下午,一直看到太阳落山。

我则是跟养猪差不多,在醉仙楼里吃完饭就睡囫囵觉。

没有折射系数做参考,制作望远镜的时候,我在镜片打磨和焦距确定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真希望身边能有个物理天才,帮我算一算两个镜片的焦距。

后来我用了一个超级原始的方法。光线色散我是没办法控制的,我只能让工匠把镜片尽量打磨得两面凹凸一致,每一条子午线弧度对称。

想要检验整个镜片的每一条子午线屈光度是否一致,我还是只能用观察焦距的方法验证。我无比佩服大安工匠的动手能力,他们第一次打磨出来的镜片就做到了实相汇聚于一点,没有发生散光。

之后我躲在暗房里,只点一根蜡烛,算了一整天的焦距。

长时间盯着一根蜡烛看,看到两只眼镜流泪不止。只怪我光学公式基本都忘记了,凭借着一点模糊的概念,琢磨到眼冒金星。

最后根据凸透镜的焦距,把凹透镜放在凸透镜的实相焦距以内,以此确定镜筒的长度。

迷迷糊糊从贵妃椅上爬起来,我走到苏远身后说:“敬贤哥哥,你好歹给京城人民留点**吧。你倒是会当凌绝顶,连皇宫里有几个宫女太监都被你数得一清二楚。”

苏远回头咧嘴一笑,伸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想不到千里眼如此有趣,可将京城中每家每户尽收眼底。”

我把望远镜从苏远手里夺过,说:“为了和平考虑,在京城的时候千里眼还是由我保管比较好。偷窥别人的**是会引来杀生之祸的!”

苏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望远镜抢回去,顺便把我也制在他怀里逃脱不能。他教育儿子的时候义正严辞,在我面前就只剩一副老不正经的形象。

苏远用邪魅的语气说:“以前我不知你整日躲在你那楼子里做什么蠢事,今后只要我在京城一日,你就逃不出千里眼的检察。”

我抡起小拳头对着他身上一阵乱砸,“你之前还说只会用千里眼观察敌人,怎么现在你出尔反尔,竟然把视线朝向自己人?!”

我估摸着苏远前几天根本没有用心练兵,他现在浑身力气多得用不完。控制了望远镜不说,他还趁我不备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

不知哪里来了莫大的力气,我一肘子推开苏远,整理好衣服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苏远把我抓会去问。

“回家!”我说。

“怎生就不高兴了?”苏远收了望远镜说:“我不过是与你说笑,你竟还当真不成?”

苏远越说越没个正形,“我知道你这几年学老实了,不会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

“放开!”我再次甩开苏远,“我走了,告辞!”

苏远哪里肯放过我,我越是挣扎,他越是上下其手。

“给老子放手!”我绷不住了。再怎么努力忘记,那天刘虞对我所做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我不知道今天我要是和苏远在醉仙楼里发生点什么,会不会又有人把苏辄之叫过来观摩一次。

“小戎?怎么了?”苏远没有放手,不过他不再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我低下头,不想让苏远看到我失落的样子。

苏远的声音也跟着一起消沉下去,“你可是气我这几天不理你?还是气我昨夜让你空等一场?”

我摇摇头。

苏远把我的头抬起来与他对视,“那你可是气步光害你失了乐师?”

我苦笑道:“在你们心里,我这人也就这点追求。”

“那你在生什么气?”苏远问。

我说出心里的担忧:“我怕敬贤哥哥这一走,以后再没人会保护我了。”

我钻进苏远怀里,委屈到像个找家长告状的孩子。“那天在风月居,我是被刘虞强暴的。他还设计让苏辄之看到,那天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我,就连苏辄之也觉得是我对刘虞居心不良。”

“你说甚?!”苏远突然捏紧我的肩膀,疼得我瞬间湿了眼眶。

苏远瞪大眼睛说:“你再说一遍,刘虞那混蛋到底做了什么?”

我忍住肩膀上的疼痛说:“我不知道刘虞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害得全京城的人都认定是我非礼于他。明明被陷害的人是我,失了身子的人也是我,可是最后被唾骂的人还是我。

“现在你尚且在京城,就有人敢对我如此猖獗。恐怕等你走了以后,我在京城的日子更不好过。”

苏远的面色同样痛苦到了极点,“此事我定要还你个清白。”

“还是算了吧。”我低声说,“我这人本也没什么清白可言,在这件事上讨要清白一点也不像是我的一贯作风。我就想知道刘虞是受何人指使,那人下次对我出手又会是什么时候。”

“你怎不早些与我说?”苏远问。

我看朝窗外,清风拂岸,月上柳梢,“我已经许多天未能见到你。况且第二天凤栖东窗事发,那时你定在气头上。我若与你说出实情,你不但不会信我,反而会觉得我在强行狡辩。”

“都怪我那逆子!”苏远双目圆睁,“若不是他,你也不用背负这等委屈!”

我帮苏远顺顺气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知步光是真心喜爱凤栖,不过是恰巧被有心之人利用。设局的人算准了时间,让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你我都会被激怒。

“我看出那是有人在故意设局,所以忍住没有与你说。等你气消了再说,这样才能把事情解决清楚。”

苏远拉上我准备出门说:“随我回府去,让那逆子给你道歉!”

“算了。”我说,“以前我欠步光的不比这次少。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步光,凤栖的罪过比步光大多了。凤栖是主犯,步光最多算个从犯。”

苏远问我:“那天在竹林,你是临时决定把乐师送到甘肃去的?”

“嗯!”我承认说:“步光还小,有些事情他不能理解。我当时就想,或许让他们分开是最好的办法吧。”

第262章 送别

苏远终是认命了一般,他在我耳边嘱咐道:“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或许离开前我不能查出刘虞的幕后是谁。我走后你切记不要出门,等你来甘肃找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在路上逗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甘肃。”

“好!世上有敬贤哥哥真好!”我心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十二岁的赵戎能一眼就认定苏远,必定是因为苏远自带稳若泰山的安全感。

苏远有顽皮的时候,有易怒的时候,也有霸王硬上弓的时候。同时苏远也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一个尊重妻子的丈夫,一个负责到底的情人。

苏远把我带到他的罗汉床上,一点点吻去我的惶恐与不安。他的大手是那么粗糙,可是粗糙的掌心在我肌肤上划过时却能带来深入骨髓的实在感。

唯有在苏远面前,我才能放下介怀,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

“敬贤哥哥!”我将这个名字印在苏远肩头,胸前,脊背,全身。啃咬在坚实的肌肉上,希望每一个亲吻都能在苏远心头烙上刻骨铭心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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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的翅膀再宽,他能够给我和苏展的庇护终究是有限的。

八月,辛丑。

我和苏家人站在城外,为大军送行。

苏展和李氏都哭得不成人样,我看着心里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再过一月,我尚且可以去甘肃寻苏远。可怜了李氏和苏展孤儿寡母,不知又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苏远回京。

自古就有将军出征,家眷留京的规矩。皇帝把将军的家眷扣留京中做人质,以防外派的将军造反。

道别的话,之前已经说了千百句。怎奈再是说一千道一万,也不比不上家人团聚,亲人相伴左右。

苏远骑在高头大马上,走过我们身边,低头看我们。

“夫人保重,步光保重。”苏远底下身,伸手拍了拍苏展的肩膀。

“父亲放心。”苏展哭着说:“孩儿定会照顾好母亲。”

苏远的大马往前走两步,到我面前停下。

我作揖道:“将军路上要多加小心,等到了甘肃以后一定要稍个书信回来。”

苏远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柄用力压在我肩膀上。

我疼得两腿发软,却还要撑住一口气,不能在这种场合服软。

昨天苏远再次问我,他问我肩膀上的牙印到底是谁咬的。我以前是不好意思告诉苏远我被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蛋骗了,我现在更不能告诉苏远我跟别国王子有牵连。

哲别那个混蛋,咬我一口的时候他倒是开心了,结果过了这么久我肩膀上还是有一个狰狞恐怖的牙印。恐怕这个牙印一辈子都消不掉!

苏远的大宝剑硬生生覆盖在我肩头的牙印上,他暗中发力,害得我肩膀又酸又疼。

我龇牙咧嘴挤出一句话:“待我青丝绾正,将军归来可好?”

“呵呵!”苏远收回佩剑,指着苏辄之说:“我此生最看不上的人便是你苏顾,等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小戎。”

“是。”苏辄之一本正经起手行礼,“预祝将军马到成功。”

“启——程——”苏远大吼出一声号子。

四万大军点兵完毕,跟着苏远山呼:“启——程——”

壮阔的号子响彻中原大地。君子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

直到西去的尘土逐渐落地,李氏依然呆站在城外,目不转睛。

我走过去劝说道:“将军临危受命,此次出征略显匆忙。夫人且随我回去想想,将军的行礼可有带够。下月我也要西去,有些随军不方便带的东西,夫人可以交由我带给将军。”

“对,王爷所言极是!”李氏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拉着苏展往回走。“回去,给你父亲制备些过冬用的棉被。”

甘肃地震发生以后,朝廷先后两次派户部官员前去赈灾,可惜效果不尽人意。

第一次派去的官员恰巧遇上瘟疫,一行人在路上病得病,死得死,最后四品以上官员全部牺牲在半路上。但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更严重的是这批官员押送的三十万两赈灾物资没有能够送到甘肃。

皇帝派人去调查,调查的结果同样让人着急。负责押送物资的人要么病死在半路上,要么人间蒸发,跟着赈灾物资一并无迹可寻。

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结果,皇帝只能重新凑钱,派第二批户部官员前去赈灾。第二批官员虽然是把赈灾钱粮送到了,可惜错过了最佳救急时间。甘肃饥民已大面积被饿死,少有的幸存者把耕牛和种子都吃了,没有办法恢复生产。

所以皇帝这次派苏远带兵前去屯田。屯田是我国自汉代以来就有的军队给养制度,让士兵在战争之余参与农业生产。以达到自给自足的目的,同时还能够为朝廷分担一部分粮食问题。

我穿越之前,我国把屯田精神发扬到了世界各地。参与非洲维和的部队由于缺乏蔬菜,只能在非洲自己种植少量农作物,从而保证蔬菜和水果的供给。

那时候非洲农业不发达,许多地方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时代。我**人对自己栽种的蔬果精心呵护,植物成熟时硕果累累。非洲农民第一次见结果那么多的植物,还以为是我**人在植物上施了魔法。

皇帝派苏远去屯田,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苏远之前驻军甘肃三年,对甘肃情况熟悉。其二是为了在我带流民回乡之前,苏远的军队能够囤积一些现成的食物。

第一批去赈灾的户部官员毕竟人少,最多只能开几个粥厂,每天给饥民分发一点朝廷拨下去的粮食。眼下只有让苏远带兵前去屯田,才能彻底扭转甘肃食物短缺的问题。

苏远带军四万人,一月后我也要带流民四万人出征。但是苏远带领的是轻装前行的军队,所以他的行军速度会比我快三倍不止。等我带流民回到甘肃的时候,苏远养的童子鸡应该刚好能下锅。

我去城外的两个流民营巡视了一圈,这段时间我发现李幌过得一天比一天油光水滑。起初让李幌负责按保甲制度登记流民人数,李幌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现在他工作做上手了,从中捞到不少人情好处。

第263章 色诱

起初让李幌负责按保甲制度登记流民人数,李幌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现在他工作做上手了,从中捞到不少人情好处。

按照李幌的记录,过去的三个多月,城外流民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多出七人。原因是有六名孕妇生了孩子,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

流民人数不减反增,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是前所未有的。皇帝一个龙颜大悦,给李幌官职连升两级。

按理说李幌的官职升上去了,他完全可以找个清闲的工作去做。可是李幌偏偏要耗死在流民营里,继续主管人数统计。

统计人数虽然不能直接控制流民的口粮,但是目前流民最不用考虑的就是口粮问题。流民若能进城务工,雇主会提供口粮。若不能进城务工,朝廷会发口粮。所以只要能吃饱穿暖,流民最关心的其实是能不能赚点零花钱。

京城里的雇主毕竟出手大方,除了给流民提供口粮,多少还会再给点赏钱。流民为了能够争取到进城的机会,大家千方百计讨好李幌。

一晃三个多月,李幌从务工的流民身上捞到不少好处。别看每个流民能讨好李幌的至多几个铜板,但四万流民一汇总,每天收到的回扣便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李幌悄悄往我袖口里塞一个白封说:“多谢王爷提点,给下官谋了一个好差事。”

“好说好说!”只要李幌能稳住民心,这种事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李幌每天捞到的回扣,少则一两银子,多则三四两。前前后后加起来,他怕是赚了七八百两银子。再加上皇帝给李幌连升两级,李幌现在的俸禄也涨到二百两银子。三个月赚一千两,论谁做梦都能被笑醒。

李幌凑近我身边点头哈腰地说:“以前是下官不知轻重,不懂王爷的一片苦心。等流民返乡以后,还望王爷继续对下官多加栽培。”

“好说好说!”我收好白封,暗自庆幸李幌没有站队在户部尚书赵老头那边。他们户部内部明争暗斗,对我来说最好不过。就怕他们团结一致,让我无懈可击。

李幌乐得合不拢嘴,又是帮我倒茶,又是帮我扇风。“王爷若有什么事需要下官效劳的,只管吩咐便是。王爷的事,下官义不容辞。”

我轻轻吹开茶碗里的泡沫,说:“李大人已身为户部巡官,按照朝廷吏治,李大人以后怕是享受不到秦楼楚馆里的香温玉软了。”

李幌脸色一滞,问:“下官愚钝,不懂王爷所言何意。”

我说得慢条斯理:“勾栏生意由户部全权管辖,生意该怎么做也是由户部说了算。不知李大人是否愿为皇上担负起勾栏检察的这个责任,为朝廷分忧?”

李幌两眼一瞪,差点背过气去。他扑通一声跪地上,像是在拜大神一样四手四脚给我磕头说:“多谢王爷恩宠!下官以后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誓死效忠王爷!”

“李大人快快请起。”我扶起李幌说,“你我都知道,天下最难做的生意便是皮肉生意,想要管好楼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现在京城里最大的几家青楼,老板都是赵尚书的人。李大人若是拿不下这几个鸨母,勾栏检察的位置恐怕是很难坐稳那!”

李幌脑子转得快,他小声问我:“王爷可是有意要将这些鸨母换成我们的人?”

李幌这个用词精妙,我跟他还算不上真正的同盟,他就敢用“我们”两个字来确定自己的立场。不过李幌说得确实没错,我是当真有意要把京城里的青楼好好整顿一下。

我让李幌附耳过来说:“明日戌时,你随我去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好!”李幌立刻应答,“全听王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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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展给我推荐的那些年轻官员,虽说一个二个出身清白,胸怀天下。但是那些官员毕竟太年轻,还需时间历练。就算我现在想办法把他们提拔起来,他们的气魄胆识连他们自己的职位都镇不住。

皇帝这次交给我一个特别艰巨的任务,就是让我以完全中立的立场去暗中调查丢失的三十万两钱粮。

皇帝知道他明面上派出去的官员肯定查不出什么结果,因为这件事情敌暗我明,光明正大的调查最多能作为一个幌子。皇帝打造那么大一个声势,目的就是为了给我打掩护。

非常时期,非常事件,调查起来必定要用非常手段。

我铤而走险试图拉拢李幌,一方面是因为李幌现在已经是朝中四品官员;另一方面是李幌升职得太快,快到赵尚书还没来得及拉拢他。

趁着赵老头还没出手,我先下手为强,把李幌拉到我这边来。

之前李幌职位太低,所以户部才丢给他一个最难做也是最没油水的工作。户部的人都觉得要直接接触到钱粮的工作,才能从中捞取油水。他们万万没想到我把统计人数变成一个明目张胆抽回扣的工作,让李幌赚得盆满钵满。

天色已经全黑,辇轿停在一条冷清的街道上。

我拉着月季走出轿子,街上只剩一家餐馆还没有打烊,不过看门楣上萎靡不振的灯光,或许那家餐馆离打烊也不多时了。

一个店小二走出门来,开开心心招呼道:“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我和月季走上二楼,进了唯一一个亮灯的房间。

“秋月!”采薇迎上前说,“你总算是来了,这家店一个人也没有,我一个人等得心慌。”

“没人不是挺好嘛。”我说,“人多了反而误事。”

很快,李幌也到了。李幌本想跪下来给我磕个头,不过我及时止住李幌,让他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

我给李幌和采薇互相做了介绍。采薇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李幌见到采薇以后眼睛都要开花了。

我把手在李幌眼前晃两下说:“李大人不过是见到一个姑娘就连话都不会说了。以后全京城的姑娘都交给你管,你还会走路吗?”

李幌激动得不成人样,捏着茶杯说:“在下敬采薇姑娘一杯!”

采薇翻个白眼,故意捏起茶杯对我说:“采薇敬秋月一杯。”

第264章 请辞

李幌激动得不成人样,捏着茶杯说:“在下敬采薇姑娘一杯!”

采薇翻个白眼,故意捏起茶杯对我说:“采薇敬秋月一杯。”

李幌自觉他做得不对,在我面前只顾着调戏姑娘去了。

“行了!说正事!”我捞起茶杯跟他们一人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对李幌说:“勾栏生意本就是黑吃黑,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在一潭污泥中洁身自好纯属无稽之谈。但是,身为户部官员,事情做得干不干净是一回事,做得嚣不嚣张又是另外一回事。”

“下官明白。”李幌偷偷瞄着采薇的方向说。

“采薇。”我一本正经地说:“这屋子里闷得很,去弹一首曲子解解闷。”

“是。”采薇恭恭敬敬起身福了福。

李幌笑得比猪八戒还花痴,若不是碍于我的存在,李幌恐怕一刻也把持不住。

我用圆扇遮住李幌看采薇的视线,问:“采薇姑娘是采香楼的名妓,李大人看着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李幌说,“多谢王爷抬爱,下官很是满意!”

我依然遮住李幌的视线说:“那以后让采薇姑娘做李大人的内线,关于采香楼的一切情报都由采薇姑娘提供给李大人,可好?”

“好好好!”李幌激动得差不多是要哭了,“承蒙王爷厚爱!下官……”

“不过我们可是有言在先。”我打断李幌的话说,“采薇姑娘是本王的人,李大人只许看,不许碰。”

“啊?!”李幌的神情一落千丈,“这……这……”

我收回圆扇,让采薇的琴声悠然飘到李幌眼前。“李大人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把采薇姐姐当作自家姐妹,所以见不得姐姐被人当蹄子玩弄。”

我话锋一转:“不过李大人若是能好好对待采薇姐姐,采薇姐姐也是心甘情愿伺候李大人,这件事情我便不会追究。”

“嘿嘿!”李幌笑到脖子胀红,“下官一定好好照顾采薇姑娘!一定一定!”

“那行吧!”我拉起月季说,“天色不早,我先回去。采薇姑娘的琴声在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李大人切莫辜负了这芊芊玉指所奏的高山流水。”

“王爷慢走!”李幌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免得误了他的好事。

我最后看一眼采薇,采薇对我笑了笑,给了我一个非常肯定的眼神。

李幌草草把我送到楼下便折返回去,猴急得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金钱,美女,美酒,权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同时得到这四样东西更值得拼命。而李幌,只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所有。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将姐妹们拉出苦海,殊不知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我最鄙视的方法,让她们去色诱官员。

采薇说这是最快捷的方法,反正她是干这一行的,伺候谁不是一样的伺候。倒是有了我的庇护,李幌肯定会善待于她,也好过让她去伺候那些糟践她的客人。

月季坐我身边说:“王爷不必自责,若是当年没有将军出手相救,或许我现在也跟采薇姐姐一样吧。人各有各的命,采薇姐姐能遇到王爷,算是命好的。”

我搂过月季,心里愈发难受。“以前李夫人会把丫鬟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月季想了一会儿说:“将军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在乡下有家人的。到了出嫁的年纪,夫人会让丫鬟家的父母来把丫鬟领走。如果是我这样的孤儿……”

月季突然停顿下来,我急着问:“会怎样?”

月季低下声音说:“以前有两个在公子房里做事的丫鬟。媒人说她们身子不干净,给拿去别人家做通房丫鬟。”

我心里揪得生疼!这种破时代,除了会压迫女人还会做什么?!

我立下决心说:“以后你的婚事由我亲自安排,看谁敢多嘴!”

“嘻嘻!”月季靠我身上说:“如果王爷是个女人就好了,以后我给王爷做陪嫁丫鬟。”

“呵呵!”我顿时哭笑不得,问:“那我若是以男人的身份出嫁,你还给我做陪嫁丫鬟吗?”

“当然做!”月季说:“谁要是娶了王爷,那简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世界上没有比王爷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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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苏辄之和晚枫公子是王府里最大的两个**,他们两个似乎很少见面,更不会一起坐在我房间里谈笑风生。

回到王府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乍一看还以为是把大书房误当作我自己的房间。

我让月季出去找另外三朵小花,狐疑地问屋里的两尊大神:“这么晚了,二位老师来我这里有何赐教?”

苏辄之和晚枫公子相视一笑,然后晚枫公子起身跟我恭恭敬敬弯腰作揖说:“承蒙秋月照顾,晚枫得以在十三王府中寻得一处落脚之地。今日特地前来,晚枫想与秋月请辞。”

“请辞?”我眨巴眨吧眼睛,看着满面春风的晚枫公子问:“青岸,你可是在别处谋得高就?”

晚枫公子起身,笑意不减。“得秋月吉言,晚枫本是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却不料苍天厚爱,晚枫得家父旧时举荐,不日将到家父旧年管辖之下两江任职。”

“两江!”我顿时惊呼出声,“难怪曹大人春风拂面,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里哪里!”晚枫公子虽然脸上笑得开心,不过嘴上依然谦虚地说:“晚枫还未正式上任,担不起大人二字。”

“啧啧啧!”我往晚枫公子肩头打一拳,“这么不够义气!你肯定早就收到消息了,只是委任书下来之前你一个字都不肯跟我们说。”

晚枫公子笑嘻嘻地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说:“还有一人想托我给秋月带个话。”

“啊?”我问:“是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人?”

晚枫公子接着说了一个让我瞬间寒毛竖起的名字:“是染絮。”

晚枫公子帮我捏了捏骤然收紧的肩膀说:“那日染絮顽皮,将秋月推到舞台上去。事后染絮后悔不已,她自知铸下大错,不求秋月原谅与她,只求秋月能释怀自己。”

我低下头,嘟着嘴喃喃道:“风月居那种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第265章 劝诫

我低下头,嘟着嘴喃喃道:“风月居那种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晚枫公子两只手捧起我的脸,认真说:“看在晚枫还有晚枫未出世孩儿的薄面上,秋月可否不再追究染絮?若是秋月尚有余恨未消,便让晚枫替染絮给秋月赔礼可好?”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未出世的孩儿!所以染絮她……她怀孕啦?!”

晚枫公子难得在我面前腼腆一回,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一把抓住晚枫公子问:“那染絮现在在哪里?还在不在风月居?”

晚枫公子又点点头说:“还在风月居。我已替她赎了身,可她暂时没有别的去处,我便让她留在风月居。”

“诶呦!都赎身了还留什么风月居啊!”我这气简直不打一出来,我转头对苏辄之说:“辄之你到底会不会办事啊?染絮都怀孕了就赶紧接回王府来好好养着啊!”

“是。”苏辄之说,“我这便派人去接染絮。”

“等一下!”我拉住将要出门的苏辄之说:“单是把染絮接回来没用,再找两个靠得住的丫鬟回来好生伺候着。”

“辄之得令。”苏辄之说。

等苏辄之走后,晚枫公子笑道:“秋月当真不是个记仇的人。”

我问晚枫公子:“你要娶染絮吗?”

晚枫公子再次羞赧道:“日前我已写信给家父,父母都同意我将染絮收为妾侍。等我带染絮见过父母后便办婚事。”

“恭喜贺喜!”我跑去床头暗格里拿个红封,递进晚枫公子手里说:“礼轻人意重,还望曹大人不要嫌弃。恭喜曹大人三喜临门。新官上任第一喜,抱得美人归第二喜,喜得贵子第三喜!”

晚枫公子收了红封,笑意盎然。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染絮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晚枫公子说:“请郎中把过脉,说是已有三月。”

“都这么大了!”我舒口气说:“三月以内胎气最不稳,过了三月便好。跟你去江西路途遥远,胎气稳些上路安全。”

“秋月还懂岐黄之术?”晚枫公子眯起眼睛问。

“不不!”我尴尬地说:“是我姐姐懂,他是学医的。以前他经常跟我说这些,嘿嘿。”

晚枫公子压低声音问:“秋月的姐姐可是叫春香?”

“你怎么知道的?!”我脑中一根弦突然炸开,“你是不是见过他?”

“不曾见过。”晚枫公子说,“只是最近青楼里流传这种传言,之前我还道是说书人杜撰的本子,不想秋月真有个姐姐叫春香。”

又一阵失落沉沉落到心底。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春香似乎无处不在,春香又似乎不存在任何地方。

我收回心神说:“你那房里只有一群小厮,染絮来了不方便。今天我先让月季过去帮你收拾收拾,看看要准备些什么女人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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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絮这女人算计得刚刚好,昨天苏辄之才一去风月居就把她接回王府来。

按理说她一个女人,行李行头那么多,怎么也要收拾个把时辰才能勉强打包完毕。可是苏辄之从出门到接回染絮总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其中还包括苏辄之顺路到苏家的商铺里挑了两个丫鬟。

若不是染絮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王府的人去接她,她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练完书法以后,我让雅颂公子想办法把所有公子请到他那里去,尤其叮嘱晚枫公子必须在他那里待够两个时辰。

我自己回屋补个妆,然后带着月季去找染絮。

“染絮姐姐!”我站在院子里唤一声。

“哟!秋月来了!”染絮出门与我寒暄,语气倒是像极了刚过门的嫂子叫唤小姑子。

既然染絮在这种时候都能笑得出来,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我笑盈盈地走上台阶挽住染絮的胳膊说:“我这府里男人多,姐姐自己出门不方便。正好今天阳光好,我带姐姐去花园里转转,赏赏花。”

“好啊!”染絮说,“今天日头毒辣,我叫个丫鬟帮我撑把伞。”

我心中暗笑,染絮虽说有一半的汉人血统,但她好歹是在波斯长大的。波斯女人从来没有打阳伞的传统。

我指指自己说:“何必那么麻烦。打伞是男人的事,有我一个男人在,怎么还会让太阳毒到姐姐。”

我让月季去找屋里的小厮要了伞,撑开伞面替染絮遮挡阳光。

染絮的笑容渐渐心虚,最后她还是被我单独带到花园里。

寻到一处阴凉,我让染絮在石凳上坐下。开诚布公道:“姐姐当真好算计,不仅亲自进到我王府里来查看,还把晚枫的心都套牢了。”

染絮想要辩解:“秋月,我……”

“你先听我说。”我在一旁随意踱步,顺手撩起几片树叶。“晚枫这人很少说实话,他说过的话,十句话里面至少有八句是假的。但是唯独有一件事情他没有说谎,那便是他真心爱你。

“晚枫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无欲无求。他这种超凡脱俗的人会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拥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不过,我希望晚枫所喜欢的,是真实的。否则他仅剩的最后两句真话也会变成笑话。”

我冷笑一声说:“姐姐来大安前,应当也在教坊之类的地方待过吧。你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女人最清楚,男人最容易被感动的,就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女人突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一切原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晚枫再是无欲则刚,也很难不被姐姐这样的非君不可所打动。可是姐姐能打动晚枫一时,姐姐又愿意守护晚枫一世吗?”

“能吗?”我质问染絮。

“或许不能吧。”我主动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染絮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将手上的玉扳指取下来递到染絮眼前说:“这个东西能够证明我的身份,我借给姐姐三天。姐姐拿着这枚戒指可以随意进出王府的任何一个角落。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

染絮的眼睛瞬间回了神,一把接过玉扳指。

我不过是随便试探一下,染絮就能露出破绽。她心思果然不在晚枫公子,而是心心念念在找失踪的波斯公主。

第266章 欢送

关于那个波斯公主,我也想办法去打听过,越是打听我越对染絮说的话产生怀疑。

以前风月居确实有过一个波斯长相的伶倌叫轻烟,但是认识轻烟的人都没见过赵戎和轻烟有往来。两个没有往来的人,怎么可能牵扯出什么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

轻烟最多就是在赵戎出事的那天恰巧出过门,至于出门后她是不是来过十三王府都是个未解之谜。难说是轻烟半路掉河里被水冲走了也不一定。

虽说苏辄之说话也是半真不假的,不过我试探过苏辄之,我发现苏辄之听都没听说过轻烟这个人。

我估计轻烟就是在哪里见过赵戎几面,从此害了单相思。听说赵戎出事,轻烟跑出来找赵戎,结果赵戎没找到,她反倒把自己弄丢了。

我告诫染絮说:“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做事不择手段,但是欺骗别人感情总是要遭报应的。看在你腹中孩儿的份上,愿你对晚枫网开一面,别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染絮终于开口说:“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对孩子如此狠心。”

“但愿如此。”我咬牙说,“晚枫怎么说也是我府里的男人,把他留给你这样的女人,我真是不甘心!”

“哈哈哈哈!”一群狂笑声突然打破了花园中的宁静,树丛背后竟然躲了不止一个人!

我走到灌木丛前面,大意了,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先检察一下园子里有没有藏了人。

晚枫公子坐在地上,抬头看我的神色很是尴尬。

雅颂公子推一把晚枫公子说:“秋月吃醋了,晚枫你说该如何是好?”

一群公子滚在草地上,笑作一团。

我一咬牙,伸手抓起雅颂公子大吼一声:“老子这是为晚枫好!”

再一把将雅颂公子丢回人堆里,我心中恨到极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转头便走,懒得跟他们解释。

“秋月秋月!”雅颂公子的衣服被我揪得松松垮垮,他也不顾形象,邋里邋遢地爬起来追上我说:“好秋月,别生气嘛。”

“雅颂给秋月美人陪不是!”雅颂公子跑我前面抬高手臂九十度大鞠躬。

“无聊!”我绕开雅颂公子的纠缠,径直往前走。

身后渐渐传来染絮凄凄楚楚的哭泣声,吓得其他几个公子说:“嫂夫人受委屈了,晚枫快去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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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辄之来查房,看我的眼神三分嘲讽七分怜悯。

“午后染絮在花园中与主子吵闹一事我已听说。”苏辄之说。

“呵呵!”我问苏辄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人特别不可理喻?明明屁本事没有,还想着把曹青岸留在王府里。”

苏辄之微微蹙眉,我两只手用力拍在他左右肩膀上说:“苏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绝对没有挽留曹青岸的意思。我单纯就是看染絮那女人不顺眼,觉得染絮配不上曹青岸。不仅是曹青岸,换做别的男人我也会这么做。”

苏辄之问:“主子可是因为见到染絮便想起哲别?”

如果屋里有一台红外监控仪,监控仪一定能记录下来我的头顶正在冒滚滚浓烟!

“没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声吼道:“我见到那种长相的人就开心不起来!”

苏辄之纠结了一下,我不想跟他纠结,准备去做自己的事情。结果苏辄之趁我转身前突然给了我一个熊抱说:“不知辄之可否代替那波斯人,在主子心中寻得一席之地。”

“你也滚一边去!”我推开苏辄之说,“你是不是在王府里住久了,脑子里只剩些儿女情长的东西!”

苏辄之表情很错愕,他看着我的眼睛渐渐蒙上了雾气。

不会吧?苏辄之这是动真格的还是装的?

我无可奈何,拍拍苏辄之的背说:“别人不知道,难道辄之也不知道?我秋月心里八成的地方被辄之占了,剩下两成留给《论语》,《孟子》,《中庸》,《诗经》。”

“噗嗤!”苏辄之重新熊抱住我,抱的特别紧。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不想离开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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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给晚枫公子办的送别仪式特别喜庆,到处张灯结彩。明明是道别,结果搞得跟过年一样。看来没人喜欢待在这破王府里面,离开王府等同于逃出生天。

热热闹闹吃了饭,聊了家常。送晚枫公子上马车的时候还在西南侧门放了一封鞭炮。

我一心想着把这些公子送走,没想到第一个离开的是晚枫公子。我从不担心晚枫公子的去留问题,因为我知道他这条大龙不可能一辈子蜷缩在小小的十三王府里。

众人夹道欢送,一路把晚枫公子的车队送上官道才作罢。

等晚枫公子的车队走远后,我给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交代说:“你们也快点收拾行李,再过不到一月我们也要出发。”

雅颂公子问我:“我们可否出门去采购些货品?”

“当然可以。”我说,“不过你们出门有时间限制,我也会派人全程为你们护驾。出门以后不准跟街上的美女俊男眉来眼去聊家常,不许走亲访友拜把子。”

雅颂公子缠到我身上耍赖说:“我们已经半月不曾出过门,秋月就让我们去和友人道个别吧。”

“不行。”我坚持说,“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也别去。二是由我的人送你们上街,带你们回来。”

“那好吧。”雅颂公子垂下头说,“还是选二吧。”

我简直怀疑王府里的公子是不是跟千年狐狸学过媚术。据阿龙阿虎回报,他们上街还算老实,只不过偶尔给路上的几个大官人小娘子抛过两个媚眼。结果就这两个媚眼,当晚我这王府里送进来好几张拜帖!

我把苏辄之叫来,将一摞拜帖摊桌子上,问苏辄之怎么处理。

苏辄之竟然说:“不用理会便好。”

我从中抽出苏展送来的本拜帖问:“那苏展这张怎么处理?你别告诉我石奚生跟苏展搅和了这么久,你会一点都不知道。你苏辄之的眼线遍布全城,他们两个的事情你肯定是听到过风吹草动的。”

苏辄之垂下眼帘说:“他们幽会多在竹林,我确实不知他们会做出这等僭越之事。”

第267章 撞破

苏辄之垂下眼帘说:“他们幽会多在竹林,我确实不知他们会做出僭越之事。”

“辄之眼中什么样的事情算得上僭越?”我说,“都是男人,偶尔相互慰藉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是他们从苏展那里骗了钱!这才是僭越好不好!”

我又打开几本拜帖说:“我真不知道他们的胃口究竟有多大,一千两银子都填不饱他们的肚子。赚钱的方法多的是,卖字卖画,弹琴下棋,哪一种不比做人娈宠来得正当体面?!”

我重新拿起苏展的拜帖说:“别人的拜帖我可以视而不见,但是苏展是我挚友,我不能坐视不管。”

苏辄之没有反对我的观点,他默默收走了其他拜帖。

我将屋子好好规整一下,然后把苏展直接请到我的厢房里来。

苏展进门后便开心地跟我打招呼说:“小戎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出门?”

“那天给大军送行的时候我不是出过门么?”我说。

苏展干笑两声说:“我是说你怎么深居简出的。不仅你不出门,我最近一段时间也没见到凤栖哥哥。”

“你今天是专程来找他的?”我问苏展。

“嘿嘿!”苏展挠挠头说:“不全是,我也是来找小戎你的,我想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我顺着苏展的话故意跟他拖时间,啰哩啰嗦寒暄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苏展忍不住了,他跟我坦白说:“小戎,我能不能去看看凤栖哥哥?”

我朝苏展摊平一只手,直直盯着他看。

“你……你管我要什么东西吗?”苏展不知所措地问我。

“当然是要钱。”我说得理所当然。

“啊?”苏展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荷包问:“你要多少钱?”

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你准备给凤栖的钱,通过凤栖转一道手再给我多麻烦。不如你直接把钱给我,交了钱我就让你见凤栖。”

“我……不给!”苏展突然撅起嘴说:“这些钱我是给凤栖哥哥的,凤栖哥哥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我给他准备的盘缠。”

“放心,他不缺你这点盘缠。”我说,“凤栖是随我去甘肃,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由我负责。你把钱给我,我好给他安排更优越的行程。”

“不行!”苏展说,“你这是苛扣凤栖哥哥的钱。”

“你看我像是一个会苛扣的人吗?”我问苏展。

苏展摇摇头,同时将抱怀里的荷包护得更紧。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想见凤栖。”我收回手说,“正好凤栖今天出门采购,走得累了。刚才听巡夜的人说他已经睡了。”

“小戎!”苏展突然跪倒我面前,低声下气地对我说:“求你让我见凤栖哥哥一面。他马上就要走了,我就见他最后一面,只一面就好!”

我突然想到什么,敲着脑门说:“我听下人说,今天凤栖似乎是和你见过面了。就在哪条街来着?我怎么把大街的名字忘了?”

“小戎!”苏展抓住我的脚踝,哭喊起来,“我对凤栖哥哥是真心的,我真心爱慕凤栖哥哥!求求你成全我这一次吧!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求你让我见凤栖哥哥最后一面吧!”

我挑起苏展的下巴,替他擦干眼泪问:“你对凤栖情深意重,凤栖对你又是如何?”

苏展攀上我的小腿说:“凤栖哥哥是爱我的,我和凤栖哥哥心意相通,不分彼此。”

“是吗?”我问苏展,“如果你们当真好到不分彼此,今天你若是一文钱没有,你觉得凤栖还会再见你吗?就算凤栖见了你,他又会留你坐多久?”

苏展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却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我叹口气,好言相劝:“花钱买来的爱情,不叫爱情。那些床第间的情话谁都会说,但花钱买来的一定不是真心话。你总共给过凤栖多少钱?三十两?还是三百两?或者更多?”

我拍拍苏辄的脊背说:“那些钱是你爹在战场上用血肉换来的,你别拿到我府里来挥霍。”

我从怀里抽出三张银票说:“这里有三百两银子,凤栖欠你的,我替他还给你。你还是断了这份念想吧,你要是继续这么挥霍下去,你爹留给你的将军府,不出一年就能被你掏空。”

“不!”苏展央求道,“这些钱我不要,我只要见凤栖哥哥一面便好。”

“你打算怎么见?”我问苏展,“是在棋盘上见还是在茶桌上见?亦或是在床上见?”

苏展说:“多的我都不奢求,只要能让我见哥哥一面就行,在哪里都可以。”

我在房子里大手一挥,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是小戎的居室。”苏展说。

我给苏展建议道:“要不我去把凤栖叫来,然后我出去。今晚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好好叙旧,好好道别,你意下如何?”

“真的吗?”苏展抹掉泪痕说:“多谢小戎成全!”

我脱力地倒在椅背上,指指卧室说:“凤栖就在里面,你进去找他吧。”

苏展一步跳起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进卧室里。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把苏展打回中厅,顺带着从卧室的帷幔后面走出一个怒不可遏的人。

“你这个孽障!”李氏指着苏展大骂,“这里是王爷的卧室,你竟然想和那个琴师在王爷的卧室里苟合!!!”

“母亲?”苏展捂着脸,跪在地上往后挪,“母亲你怎会在这里?”

李氏骂道:“我若不在这里,还不知你要将苏家的脸面丢到哪里去!”

李氏伸手准备再打一巴掌,我蹿过去拦住李氏,跟着苏展一起跪到地上说:“李夫人息怒。此事归根到底,是我管教客卿失职。是凤栖有错在先,色诱步光,诓骗钱财。”

我将银票举过头顶说:“这是凤栖欠步光的钱,请夫人收下。”

李氏面色痛苦难当,她同样跪下说:“这孽障对王爷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妾身尚且无颜面对王爷,又怎还有脸收王爷的钱?”

李氏问苏展:“你这孽障,是否知错?”

“孩儿没错!”苏展的牛脾气一上来,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孩儿真心爱慕凤栖哥哥,我与凤栖哥哥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第268章 挎包

苏展的牛脾气一上来,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孩儿真心爱慕凤栖哥哥,我与凤栖哥哥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李氏还要打苏展,我再次拦住说:“步光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波折,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是难免的。等步光再长大些,懂事了,便知道轻重了。”

李氏苦笑道:“王爷不过比我这孽子大两岁,可是看事评理却胜过逆子千百倍。”

我摇头说:“四年前,若不是我一时冲动,也不会害得将军一去边疆就是三年。我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这种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长大。”

李氏颓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我对李氏说:“我年幼时便失去了父母,几个哥哥对我也多有猜疑。自从遇到苏将军和李夫人之后,我一直把你们当作我的父母一样敬重,把步光当弟弟一样爱护。

“这次是我保护弟弟不周,害弟弟误入迷障走不出来。错都在我,求夫人千万不要责怪步光。等到时间过得久一点,步光一定能够从中顿悟。”

最后我让阿龙把苏展绑了,丢上马车运回将军府去。

在这件事情上,我宁愿做一个恶人。我不想破坏凤栖公子在苏展心目中的形象,我希望苏展心中一直活着一个他爱慕的凤栖。所以直到最后一天我也没有让他们私下见面,没有揭露凤栖公子光鲜亮丽面纱背后的真实面目。

我顺便让李氏把四朵小花也一并带走。我没办法把四朵小花带到甘肃去,把她们留在王府我一点都不放心。

四朵小花临走的时候只管抱着我哭,怎么劝都没用。后来我只好答应她们,等我回京城以后一定会把她们重新接回王府来。

李氏刚要走的时候,汗青公子突然跑来。汗青公子平日里灵光得很,这次却愣头愣脑指这芍药说:“把她留给我做丫鬟!”

“不行!”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不怕李氏误会,这种时候多点误会或许是好事。“芍药既然做了我的丫鬟,以后就只能做我一个人的丫鬟。”

李氏果然按流程误会了我的意思,赶紧带着四朵小花匆匆离开。

这一闹,汗青公子算是跟我杠上了。

反正是做恶人,做一次是做,做两次也是做。我一口气把恶人做到底,好过分两个时间段我还要受两次折磨。

===============

苏远离京的时候皇帝都没有出城亲自送别,到了我带流民返乡的时候皇帝竟然亲自来送行。

连皇帝都亲自出马了,四万流民和一万护送军都被感动得泣不成声。

“老十三,一路顺风!”皇帝走到我面前,热情地跟我握手。

我用力捏一把皇帝,挤眉弄眼让他不要用与时代背景不同的方式道别。

皇帝丝毫没什么顾及,笑得跟孩子一样调皮。

没办法,我只好顺了他的意,热情地回握住皇帝的手上下摇晃。“皇兄放心,臣弟定不辱使命,安全将四万百姓送回甘肃。”

“好!启程吧!”皇帝用力拍拍我的胳膊,为我加油打气!

我转身时顺便在文武百官的队伍里看了一圈,苏展站在一个角落里,眼巴巴的看不见他最想见的人。

哎……就这样吧,但愿苏展能尽快忘记凤栖公子。

皇帝办事也有不尽人意的时候,苏展的婚礼再过几天就办。早晚几天出发并不会影响行程,但是皇帝非要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宜出行,过几天就不好了。

无奈之下,我也没能赶上苏展的婚礼,只能给将军府送去一份厚礼,算是聊表心意。

我跟在杨镡后面,带着浩浩荡荡的五万人马踏上征途。

坐在马车里,我反复研究手里的真皮小挎包。这是昨天采薇急着送给我的,据采薇说,她费了很多功夫才从一个颇尼国商人手里讨来的。

我将挎包打开,里里外外翻看无数遍。可惜,小挎包没有夹层,这只是一个做工新奇的小挎包,里面没有夹带任何纸条文字之类的东西。

“主子可是掉了什么东西?”苏辄之问我。

“没有。”我说。

“主子是在找什么?”苏辄之又问。

“找人。”我说。

我知道苏辄之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索性把挎包的盖子掀起来,展示给苏辄之看。“这里有一个狗爪子印记,这是春香用的标志。”

苏辄之凑近了看,神色十分好奇。

我干脆把皮包拿给苏辄之,让他看得清楚一点。

我跟苏辄之说:“之前我一直不确定春香到底有没有来过京城,见到这个皮包以后我终于有了肯定答案。我可以确定,这个皮包是春香自己做的,这种工艺只有春香会。”

苏辄之赞许道:“皮质很软。”

苏辄之把皮包凑近鼻子前闻了闻,说:“没有皮革异味,反而还带有一丝香味。”

“可惜线索太少了。”我靠在车厢上说:“春香来一趟京城,来无影去无踪,前前后后只留下这唯一一样东西。

“这个皮包是春香高价卖给一个颇尼国商人的,好不容易才转手到我手上。可以确定,春香早就离开京城了。可是天下之大,他现在会到哪里去呢?”

苏辄之似乎想到什么,他举着皮包问我:“昨日你可是因为这个皮包与碎玉发生争吵。”

“额——呵呵呵呵!”我一巴掌盖在眼睛上,“我也不知道庄仲砚的眼神怎就那么好,我刚刚把皮包拿回来就被他看上了。我没告诉他关于春香的事,他嫌我小气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翻个身假号两声丧:“钦天监没了,要不然找个牛鼻子帮我看看,最近是不是水星逆行。我一口气把苏展、古逸弦和庄仲砚都得罪了,不知道等我回京以后他们还能不能跟我好好做朋友。”

******

我和苏辄之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无所事事过了十天。虽然苏辄之依然每天都督促我背书啊背书,但是我这书是越背越懒散。跟车外的步行大军一样,一天走得比一天慢。

终于,走到第十一天的时候,大军从逐渐减速变成彻底不走了。

“为何停下?”苏辄之伸头出去问。

第269章 辎重

终于,走到第十一天的时候,大军从逐渐减速变成彻底不走了。

“为何停下?”苏辄之伸头出去问。

“回禀大人。”一个士兵跑过来说,“队伍中许多妇孺出现水土不服,运送辎重的男人也抱怨辎重太重,不愿继续前行。”

苏辄之眉头一皱,瞬间换上一张黄世仁讨债脸:“不走也要走!下去查……”

“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苏辄之肯定是要用暴力解决这件事,我赶紧打断苏辄之说:“我下去查看一下,查看过后再重新规划行进方案。”

苏辄之勉强点点头,跟我一起跳下马车。

官道上全是行军队伍,向前后两端延伸开,一眼望不到头。我所在的位置,周围是豪华的马车,里面坐得是同行官员和少量家眷。

我前面是三千骑兵,每个士兵都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我后面是七千步兵和四万百姓,就是这四万七千人负责了整个队伍中最幸苦的工作——运输辎重。

辎重,即运输部队携带的军械、粮草、被服等物资。工部是按照每十人一辆辎重车作为派发标准,所以我身后的百姓推了整整五千辆辎重车。

我径直朝步行队伍走去,吓得一群大臣也跟我一起跳下马车,往怨声载道的队伍走。

从金陵到甘肃,步行距离超过六千里,按照每天步行一百二十里的速度算,最少也要走两个月才能走到甘肃。现在已经入秋,如果两个月后走不到甘肃,在西北那种地方,冰天雪地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我才走到第一辆辎重车前面。

一个中年官员对着坐在地上的男人骂道:“王爷都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偷什么懒?!”

男人恶狠狠瞪我一眼,稳稳当当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拍拍一整车的粮食,开开心心转头问方才骂人的官员:“这么多大米啊,够吃多久?”

那官员恭恭敬敬对我说:“回王爷,从京中带出的大米,足够大军吃到下一个驿站。”

我掰着指头算:“下一个驿站离这里至少有二十天的路程,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估计二十天到不了,恐怕还要再多走个十多天。”

“王爷不用担心。”官员说:“就算再多走二十天,这些米也够吃。”

“什么?还要再多走二十天?!”我非常惊讶地说,“那运送粮食的百姓岂不是要多推二十天的车?!而且还只是到下一个驿站!”

我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时间太长了,我们还没走到驿站百姓就累死在路上了!”

我卷起袖子,揪过官员说:“我们来帮这位大哥推一下车,这样进度才能快一点。”

官员一愣,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疯子一样。可是官员不敢忤逆我的意思,犹豫一会儿只能跟我一样发疯,用力将车往前推。

“诶哟!不行不行!”我丢下车,捂着自己的小蛮腰说,“这车太重了,根本推不动啊!”

官员横下脸,再次对着地上的男人说:“你们这群懒汉,还不赶快来推车!”

“使不得!使不得!”我拦住官员说,“我的力气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大,连我都推不动,这位大哥又怎么能推得动?”

“噗嗤!”地上的一群百姓捂嘴笑起来,气得官员又要开口骂人。

我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前方说:“这次同行的有三千骑兵,里面尽是千里宝马,不是赤兔就是乌骓。千里马要日行千里才叫千里马,驼着一个轻飘飘的士兵每天走一百里不到,这叫散步马!”

“哈哈哈哈!”我身边的百姓无论男女都笑翻在地,反倒是骂人的官员被激得面红耳赤。

我站起身,对苏辄之招手说:“把我的马车拉过来,里面全部装满大米。从今天起,我和四万百姓徒步去甘肃!”

“王爷请三思!”一群官员齐齐躬身劝阻。

我大义凌然地说:“从今天起,若有官员愿意与本王同行者,欢迎加入!加入之后,有马车者,其车征用做辎重车;有马匹车,其马用于拉辎重车。发话下去,立刻执行!”

我不理会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官员,只是转身拍拍地上的男人说:“大哥稍等,我换身衣服就来与你们同行。”

男人被吓得一步跳起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我冲回马车上收拾了一下行李,找一身麻布衣服换上,再给自己小腿打上绑腿,手掌缠上绷带。

下车后我顺手从路边树上砍下一根粗枝做拐杖,背上水袋和干粮走回辎重车部队。

“王爷要三思啊!”一群官员围着我苦心劝说,“路途茫茫,一去几千里,王爷如此金贵,怎受得起这种艰苦。”

我下巴一扬,自信一笑:“千里方能识宝马,不走千里,你们怎知我受得起受不起?”

很快,我的马车被退回到辎重车这边来。

我直接跟地上的几个汉子说:“几位大哥别躲懒了,赶紧把米装到我的车上去!”

地上的汉子自然是乐意得很,一个二个跳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我回头问僵在原地的官员:“还有谁愿意与本王步行?”

“下官愿意。”苏辄之也去换了一身衣服过来说:“下官商贾出生,自幼善走长路。”

我对苏辄之抱个拳,展颜一笑。我国自古重农抑商,有一条打压商贾的法律就是商人走货不得乘车,只能随商队步行。所以从先秦吕不韦开始,商人都有一副铁脚板,他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中原大地。

说话间,杨镡带着浩浩荡荡的战马前来。杨镡一边组织众人将辎重车套到马上,一边把我拉到官道旁的树林里问:“这么远的路,王爷走得动吗?”

“你忘了我平时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吗?”我跟杨镡说,“我每天都在跳舞啊,我每天最少要练功两个时辰,不比你们练兵少吧!我的脚力你放心,绝对不会拖后腿。”

杨镡半信半疑把我送回官道上,此时的辎重部队瞬间有了活力,百姓们一个二个生龙活虎起来。

第270章 汝南

杨镡半信半疑把我送回官道上,此时的辎重部队瞬间有了活力,百姓们一个二个生龙活虎起来。

我站在路边重新做了安排:“凡十岁以下幼童、五十岁以上老者、孕妇、葵水头两天的妇女,全部坐车。凡感染疫疾、身体不适者,经医官确认后也可坐车。若有特殊情况者,也可以申请坐车!”

同行的官员中有几个年纪稍大的,闻言微微松口气,自己爬回车上去坐着。其余官员各个哭丧着脸,脸上一副求生不得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前行。再次启程的队伍突然变得不再沉闷,路上传来阵阵儿童的欢笑声。

我走到一车孩子旁边,问推车的男人说:“既然你的货都装到别的车上去了,你怎么不让这些孩子去坐马车,非要自己推着费力。”

汉子额头留着粗汗,脸上却笑得无比爽朗:“推着自家的孩子,心里舒坦!”

“爹爹推车车!我们坐车车!”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在车上活蹦乱跳。

我的嫉妒心瞬间爆棚!看着一车可爱的孩子,我的羡慕能延伸到银河系边缘!我也好想有一个孩子,多可爱啊!

“王爷可是喜欢?”男人看出我的心思,转头问我?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

“糯糯,给王爷抱抱。”男人对车上年龄最小的孩子说。

我不等小孩子答应就伸手抱起小宝宝,忍不住在孩子脸上亲两口。

“唔唔!”小宝宝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抱他,嘟起嘴吹个泡泡。

我的心都要被小宝宝萌化了,抱着孩子走了两里路才把孩子放回车上去。

我完全没有想到,平时一脸嫌弃样的苏辄之其实是个吃过苦的人,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跟我一起挤在流民的队伍里吃饭。

流民吃的饭是按照军队标准烹饪的,虽然不好吃但也绝对不难吃。说句良心话,军队里的厨师做饭比我大学食堂做得好吃那么一点点。

可怜了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一个个皱着眉头,吃饭像是吃毒药一样。

我凑到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身边说:“你们打小就是蜜罐子里养大的,这种艰苦生活不适合你们。你们还是回到官员队伍那边去,我和苏辄之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四位公子连锦绣织的衣服都舍不得换,半天路走下来,累得形容憔悴。他们自觉体力不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决定回车里坐着去了。

见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回车里去了,有几个官员也腆着脸坐回上车去,最后只剩一群平民出生的官员留了下来。

我跟流民一起吃粥咽菜住帐篷,不出两天时间就跟他们混得火热朝天。

流民卸了担子,行军速度突飞猛进,多的时候一天可以走出一百五十里路。按照保级划分,每天傍晚有五分之一的人可以到水源处盥洗衣物。

我和阿虎蹲在河边,一边搓衣服一边跟几个女人打趣。女人都称赞我出生帝王之家,洗衣服的水平不比他们出身贫民的差。我自吹自擂说我这是天生自带生存技能,逗得一群女人哈哈大笑。

晚上我、苏辄之、阿龙、阿虎挤在一个小帐篷里,白天走得累,晚上我们四个基本没力气开夜谈会,都是天一黑倒头就睡。

终于又过了十天,杨镡按耐不住。他走在我身边小声问:“王爷不仅脚力好,洗衣做饭似乎样样都会。这些事情王爷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反问杨镡:“你是怀疑我的学习能力还是怀里你家主帅的眼光?我要真是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估计你家主帅看都懒的看我一眼吧!”

我往杨镡胳膊上打一拳说:“别以为身在帝王之家就是可以享清福,自古皇子活过半百的能有几人?我自幼失去双亲,几个哥哥对我皆是冷漠。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子,生活能幸福到哪里去?”

“王爷是说?”杨镡难以置信地看我两眼,皱皱眉头不好继续往下说。

“得了!”我清清嗓子说:“这种话题不是你我可以讨论的。管他好死还是赖活着,能活着就不错了。”

又过了五日,大军破天荒的提前五日到达汝南。

我下令说:“百姓和将士们都辛苦了,在城外休整五日,五日后再继续前进。”

在苏辄之和各路官员的强烈要求下,我进城住进驿站里。中午吃饭的时候和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一碰面,对比起来我和苏辄之都黑了一大圈。

我黑点没关系,反正长得不好看,颜色深浅影响不大。苏辄之则不同,皮肤一黑,整个人顿时染上一层风霜之气。

下午我拉着阿虎去买鞋子和草帽。这次出征前没想到要走那么多路,短短十五天我的所有鞋子都走破了。也没想到我会沦落到风餐露宿的境地,没有做好防晒准备。

“王爷要买什么鞋?”阿虎问。

“草鞋。”我直接给出答案,“布鞋也买,但是布鞋不耐磨,随便走走就破了。”

阿虎没有反驳我的意见,跟着我买了四十双鞋子和四顶草帽。

回驿站的路上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道路两旁成群结队坐了许多乞丐。

之前我们走得都是荒山野岭,偶尔路过几个小村小寨规模都不大。今天第一次下官道进城,也只有城市这样的地方才能够让无家可归的流民逃得一线生机。

之前是我建议皇帝将第一个驿站选在汝南,因为我参考了几个月前从流民那里打探来的消息。

流民进京的路线并不是直线,而是一条绕了远路的曲折路线。流民大军先是从甘肃一路南下到了长沙,再从长沙往东北方向行至京城。

流民选择这么曲折的路线,并不是因为流民看不懂地图,所以胡乱走路。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这条路上铺设了粥铺,只有沿着这条路流民才能讨到饭吃。

换句话说,流民根本没想过来京城,流民一心想着逃难,听说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逃。于是有人故意在预设的路线上埋伏下粥铺,而每个粥铺库存的粮食又是有限的。

当上一个城市的粥铺把粮食发完了,就会有人告诉流民去到下一个城市能够讨到粥喝。流民漫无目的地沿着粥铺铺设的方向走,就这样一路走到京城来。

第271章 长安

当上一个城市的粥铺把粮食发完了,就会有人告诉流民去到下一个城市能够讨到粥喝。流民漫无目的地沿着粥铺铺设的方向走,就这样一路走到京城来。

敌人会按照这种绕远路的方式施粥,原因只能是一个:这个路线在敌人的掌控范围内。若是选择了别的路线,超出敌人的掌控范围,不仅敌人会暴露身份,粥铺恐怕也很难顺利开张。

流民进京所途经的所有区域都成了皇帝的重点怀疑目标,其中以两江地区最为突出。所以皇帝一怒之下撤了原有的两江总督,晚枫公子也是因为这些机缘巧合才坐上两江总督这个宝座。

两江那潭水深不见底,这次返乡我根本不敢带流民原路返回。所以我选择了最近的路径,从金陵出发,西行到汝南,再到长安,最后进甘肃。

年初从甘肃逃出来的流民,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无所有的穷人,也有一些家境殷实的富人。那些富人盘缠充足,不用沿路讨饭,所以他们进京的路线就是我带流民返乡的路线,只不过方向刚好相反罢了。

逃难是门技术活,起初只要是活着的人都会往外逃,但是最后能逃到目的地的往往不足三成。其余人等都在半路非死即伤,也有一些人随便找个地方落脚,从此再不往前。

那些富人出逃的时候肯定会带许多家眷家丁一起走,走到半路盘缠不够了,他们就会狠心将不重要的人员抛弃。

被抛弃在荒山野岭的人肯定是活不了的,我只能为他们默默哀悼。但是被丢在城里的这些流民是我此行重点收集的目标,我要把他们召集起来,一并带回甘肃去。

今天随行官员的速度难得麻利一会,我回驿站的路上看到沿路的告示牌上都贴了召集流民的告示。当地官员配合工作做得也挺好,沿路一边敲锣一边将告示大声朗读。

告示上给出的条件算是优越的,只要城中流民自愿回甘肃,可向朝廷领取耕牛、耕具、种子,免税赋、兵役、徭役三年。

不少流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不仅仅是想回家,更值得期待的是只要他们愿意返乡,立刻就能到城外的营地领到饭吃。听说有饭吃,几乎所有流民都急着往城外赶,生怕跑慢了吃的就被领完了。

我回到驿站的时候,见苏辄之被几个官员围在中间唇枪舌战。奇怪了,他们刚进城怎么就能找到辩论的话题?

“王爷回来了!”一个官员眼尖,一把将我拖到人群中间去。

“你们在吵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苏辄之面色为难地说:“汝南城中一些原住百姓也想去甘肃,王爷觉得他们是否可以迁居?”

我还没说话,身边的官员就又闹回原来的样子。一半官员说不可以,因为他们不是流民。另一半说甘肃现在人口稀缺,调动些人口过去可以填补人口空缺。

“停停停!”我让所有官员全部安静下来,然后说:“同意带走汝南人的站我左手边,不同意的站我右手边。”

两拨人瞬间各自排好队形,虎视眈眈看着对方。

我左右一看,队形站得还挺统一,人数刚好对半分。

若是一个月前,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因为这些官员有上下等级之分,按照律法,下级听从上级的指令就是了。不过我这一个月来倡导人人都有发言权,级别低的官员胆子一肥,遇上政见不合的当场便会叫嚣起来。

我让他们挨个把自己的观点阐述一下,不愧是写策论进入官场的专家,一个二个张口便是口若悬河。最关键的是,他们每个人说得都很有道理!

同意将本地人带走的官员认为,甘肃灾后遭受重创,人口锐减。我们就算把流民带回甘肃,四万人对于此时的甘肃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如多带些人回去,好搞生产。

而反对的官员认为,本地人与流民不同,他们在汝南有基业。他们如果去了甘肃,相当于他们只是搬个家就能享受领耕牛、免赋税的优厚福利。

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综合了两边的意见后,我当场下决定。甘肃确实缺人,有人愿意去甘肃是好事。

不过汝南本地人前去甘肃,待遇不能与流民等同。耕牛耕具,他们要么自带,要么向朝廷购买。至于税赋几何,应当由皇上决断。

我顺手找来纸笔,当即写了奏折送回京城去。

在汝南城里好吃好喝住了五天,和当地各级官员打过招呼,第六天早上我带大部队如期拔营出发前往长安。

短短五天,出征人数从原本的五万人突然增加到八万人。一口气多出三万人,当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新加入的流民之前没有见过我,出发当天他们见到我时,人人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情。

几个新来的流民小声跟从京城来的流民抱怨:“连王爷都过得这么惨,那我们岂不是更没盼头了!”

一路跟我走过来的人闻言大笑,他们只道新来的人没见过世面,于是跟新人科普我是如何与民同乐,深入人心。

人数增多以后行进速度明显降低许多,好在我一路让大家相互鼓励,二十天后大部队顺利抵达长安。

长安城里聚集的流民数量是汝南的三倍不止,在长安城外驻扎的第一天就新召集到两万流民。

==============

我站在六朝古都的城楼上,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城市里喧嚣不断。

我突然想起一辈子被关在皇宫里的皇帝哥哥。他励精图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城市都能像眼前这般繁华兴盛。

“王爷。”阿虎突然跑过来,对着我耳边小声说:“碧云公子和别人吵起来了。”

“碧云?”我咧嘴一笑,“难得啊!他这么斯文一个人,还会和别人吵架?我要赶紧去凑个热闹,看看是谁能把碧云的超我境界给激发觉醒了。”

“王爷你不能去!”阿虎委屈吧啦地说,“跟碧云公子吵架的人说了,碧云公子就是仰仗了王爷的权势,别人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把碧云公子称为居士。”

“长安城里也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人!”我这回更是好奇,“我现在去化个妆,我扮成女人的样子再去会会这个高人。”

地272章 白马非马

等我走进茶楼的时候,有一桌茶桌前已经围了不少看客。我用力把前面的人挤开,硬着头皮挤到茶桌前去。

碧云公子转头看见我,脸上一滞。我赶紧把手指压在我自己唇上,示意他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碧云公子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对面的儒生见碧云公子不说话了,飞扬跋扈地大笑道:“怎么样?堂堂碧云居士也有败在我龚衍手下的一天。”

我往桌上定睛一看,他们并没下棋。碧云公子这是在做什么?他要跟别人比试就该找他擅长的东西比呀,比下棋以外的东西多不占优势。

可是我再往桌上仔细看,桌上只放了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写了“白马非马”四个字。

“你们到底在比什么?”我好奇地问。

龚衍转头看我一眼,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意。

碧云公子伸手抓住我的袖口,眼中若有所指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腰上又多了一只手,我转头便对上凤栖公子愁云惨淡的眼神。凤栖公子在我腰上捏一把,大致是劝我赶紧离开。

这个龚衍有这么恐怖吗?我们才进城几个时辰,怎么一琴一棋两位公子都败在龚衍手下。

可惜,我秋月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我挑起下巴问龚衍:“阁下拜师所从不会是舌战群儒的公孙龙吧?”

龚衍站起身,在榻上与我躬身作揖说:“在下姓龚,单名衍,不知姑娘芳名?”

我笑嘻嘻地说:“我是你!”

包括龚衍在内,所有人一愣,都像是在看傻大妞一样看我。

我指着龚衍说:“你不是你,你是我!”

“姑娘何出此言?”龚衍问我。

我指指龚衍,又指指我自己,认真说:“因为你不是人,所以你是我。”

“你是哪里来捣乱的婆娘!”围观的群众说,“怎可出言不逊,辱骂衍公子?”

“我没有捣乱呀!”我一本正经地说:“白马都不是马了,衍公子怎么可能还是人?衍公子和我一样,都不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什么?”围观的人问我。

“我是他!”我一手指向龚衍,非常坚定自己的观点。

一个围观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对着人群外面大叫一声:“堂倌!快点把这个捣乱的婆娘扔出去!”

“谁说我是来捣乱的?!”我脱了鞋子站在碧云公子身边说,“我明明是来辩论的!”

“秋月。”碧云公子抬头揪揪我的裙摆,他眼中一半是懊恼,一半的担忧。

我大大方方对龚衍起手作揖,以儒生礼仪行礼道:“奴家姓邱,愿向衍公子请教。”

龚衍含笑请我入座,我便和碧云公子一同跪坐在龚衍对面。

我伸手捏捏碧云公子的掌心,让他稍安勿躁。碧云公子勉强回握了一下我的手,算是妥协。

龚衍先开口问:“汝今若有白马者,白马是马否?”

“是。”我说。

龚衍又问:“汝今若有黄马者,黄马是马否?”

“是。”我说。

龚衍摇头轻笑说:“如此,白马是黄马否?”

“否。”我说。

龚衍和围观的群众都笑起来,继续问我说:“此非矛盾否?”

“非。”我说。

“这婆娘傻得很!自己说了前后矛盾的话自己都不知道!哈哈哈!”围观的人已经从偷笑变成捧腹大笑,一个二个把我当笑话在看。

我看过每一个嗤笑的人,暗自感叹一千多年前的公孙龙就是用这么低劣的骗术诡辩胜过官吏。

当时公孙龙牵着一匹白马进城,官吏说人可以进城,马不能进城。

公孙龙说他手里牵得是白马,不是马。官吏说白马就是马。公孙龙问官吏黄马是不是马,官吏说是。于是公孙龙得出结论,白马是马,黄马也是马,这么说白马和黄马是同一种东西。

官吏诡辩不过公孙龙,只好让他牵马过去。

我暗暗为龚衍叹口气,这个衍公子一定是嫌我太笨了,所以连内容都没变,照着《公孙龙子》给我一模一样说一遍。

我反问龚衍说:“按照衍公子的说法,‘白马非马’的理论是成立的?”

“是。”龚衍说。

我摇了摇头,提笔在纸上画一个大圈,里面写上“马”。然后又在大圈里画几个相互交错的小圈,分别写上“白马”,“黄马”,“红马”,“黑马”。

放下笔,我对龚衍说:“‘白马非马’这四个字中,有三个字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即马,还有白马。我们都见过马,也都见过白马。所以白马和马都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这个‘非’字上面。”

我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非’字,然后从五个方向画出五个箭头说:“所谓非,意思就是不等于。在生活中,不等于有五种情况,分别是:大于、小于、从属、部分重叠、不相及。”

我圈出两个箭头说:“先说大于和小于,这两种情况最常见。比如三大于二,所以三不等于二。再比如四大于三,所以四不等于三。不过白马与黄马明显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相等。”

我又圈出一个箭头说:“再来说说不相及,有句话叫风马牛不相及,代指两个事物毫不相干。这么看下来,白马与黄马也不是这种不相及的关系。”

我最后指向剩下的两个箭头说:“白马到底是不是马,白马与黄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最后两种关系来解释。白马与马,是从属关系,白马从属于马。”

我再指着最后一个箭头说:“白马与黄马是部分重叠的关系,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头面扁长,颈长有鬣,四肢修长,尾生长毛,善奔跑,可载人载物。而且它们都从属于马。他们的不同点是一个长白毛,一个长黄毛。”

我指回最先画的大圆套小圆图说:“我说白马是马,是因为在从属关系中,单个的个体可以代表整体。比如你我都属于人类,你我就都可以代表人类。

“但反过来则不行,人类分男女老幼、高矮胖瘦、贫富贵贱,所以人类就不能代表我们两个。

“再返回原先的话题。不仅白马可以代表马,黄马、红马、黑马都可以代表马。除此之外,世上还有很多种马,比如野马、温血马、汗血马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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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印信

我最后给龚衍点明主题说:“衍公子方才的辩论中,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将不相及的事物做了概念偷换。

“白马不等于马,是因为白马从属于马。白马不等于黄马,是因为白马与黄马部分重叠。虽然从属、部分重叠这两个对比方法都从属于不等于,但是这两种对比方法之间的关系是不相及。

“也就是说,衍公子做了概念偷换,将从属于同一个大分类下的两个小分类视为等同。按照衍公子的意思,白马与黄马只是部分重叠,所以白马与马也只是部分重叠。而事实上,马的完全覆盖白马的。”

我放下笔,安安静静坐在碧云公子身边不再说话。

四周一片肃静,静到我只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若不是人们还会喘气,我甚至以为周围的人被下了定身咒。

“啪——啪——啪……”几声掌声突兀地回荡在人群之中,最先鼓掌的竟然是龚衍本人。

龚衍凌厉的眸子死死盯在我脸上,欣喜道:“千年诡辩,被邱先生三言两语击得漏洞百出。”

“衍公子别听她的!这婆娘明明就是在捣乱!”围观群众为龚衍打抱不平。

“对!这婆娘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甚至有人一时兴起,想要伸手抓我说:“这婆娘年纪不小还没有嫁人,一看就是不守妇道,遭男人嫌弃!带我将她抓出去……”

“放肆!”四道声音同时怒骂,几只大手顿时将想要拿我的男人推搡出去。

碧云公子一把将我护怀里,对着周围人说:“这位兄台怎可恶语伤人?”

“哈哈哈哈!”龚衍大笑起身,先是跟我躬身行礼说:“今日学生输得心服口服,多谢秋月公子赐教。”

接着龚衍转身对周围群众说:“难道诸位还没有看出来?这位美人并非女子,而是闻名天下的秋月公子。”

“嗯?男的?男的怎么穿成这种样子?”周围人群愈发躁动,一个个凑近了想看清我的相貌。

想来我在长安的名声还不怎大,大多数人没有听说过我秋月的光荣事迹。

现场越来越混乱的时候,阿虎挤进人群说:“公子,苏公子叫你们回去吃饭!”

“我等告辞!”碧云公子半刻没有犹豫,他一将我拉起身,穿上鞋子便往人群外面挤。

“秋月公子请留步。”龚衍追在后面说。

我回过头,见推推搡搡的人群立刻给龚衍让出一条路来。想不到龚衍年岁不算大,在长安城中却已是个受人敬仰的居士。

碧云公子对龚衍敌意很大,他护紧我,生怕龚衍过来是想抓我回去。

龚衍又行一礼说:“碧云居士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敌意。今日言语唐突,多有冒犯,还望碧云居士海涵。”

碧云公子随便回一礼说:“是在下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龚衍收了一身的傲气,恭恭敬敬对我说:“久仰秋月公子大名,今日方有幸一见。长安乃是六朝古都,不知秋月公子可愿随在下游览长安,好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龚衍的提议很好啊!在汝南的时候我的行程都被当地官员安排好了,随官员所见所闻皆是虚假。如果能跟着龚衍游览长安,肯定能避开当地官员的刻意安排。

可是我还没说话,碧云公子便皱眉说:“多谢衍公子一番好意,但这几日秋月已有安排,不能随衍公子游玩。”

龚衍好似没听到碧云公子说话一样,不慌不忙地说:“若是秋月公子肯赏光在下,我们明日辰时玄武门见。”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倒是很想答应,可是看看碧云公子凶神恶煞的眼神又没胆子把答应的话说出来。

龚衍眉眼含笑道:“明日辰时,在下会在玄武门恭候秋月公子。”

“他不会去。”一个阴冷如霜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听到这声音,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呀!”

“别怕。”碧云公子拍拍我的背说,“我们回去。”

走出人群外,苏辄之阴沉的眼神直接钉到我身上。我不敢说话,只敢抓着碧云公子火速往驿站的方向逃命。

我不知道苏辄之是什么时候去茶楼是,他在那里又听到多少我说得话。不过他亲自出门来找我回去,意思差不多就是他又生气啦!

吃过驿站丰盛的晚宴后,苏辄之带我回到房间里,然后开始唠唠叨叨跟我安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我垂头丧气跑床上,像个癞蛤蟆一样趴着,一边怒拍枕头一边抱怨:“我走了那么多天的路,累都要被累死了!这些官员也不体谅一下,竟然给我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苏辄之走过来坐床边,一手捏起我的下巴问:“你可是想借口躲懒,然后跟今天那儒生出去游玩?”

嘤嘤嘤!为什么我的所有小心思都逃不掉苏辄之的眼睛?他是不是学过什么读心术,专克我这种心眼少的人!

我没脸没皮钻进苏辄之怀里撒娇说:“辄之,你也体谅体谅我好不好?皇帝哥哥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沿路多体察民情。在汝南的时候我哪里见过一天民风民情,我所见所闻都是当地官员故意安排好的表演。”

我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之前皇帝哥哥派过许多大臣去湖南和两江考察,结果屁都没考察出来。肯定是因为每次出行考察的路线都是当地官员假意安排的,那些钦差大臣才察觉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正好长安城里的上级官员还没见过我,那个衍公子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像平民一样游览长安,专门去那些犄角旮旯里转两圈,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污纳垢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非常仗义地拍拍苏辄之的肩膀说:“放心,我才不会一个人去呢。我不仅要带人去,我还要多带两个人去。辄之觉得让杨将军随我同行如何?”

苏辄之眉宇间的纠结丝毫没有散去,“秋月出游并非不可。只是陕西巡抚当如何应对?”

我把脖子上的印信取下来,挂到苏辄之脖子上说:“要是辄之胆子小一点呢,就说我连日奔波,劳累成疾。要是辄之胆子大一点呢,反正印信在这里了,随行的四位公子皆是气度不凡,能担大任!”

第274章 集市

我把脖子上的印信取下来,挂到苏辄之脖子上说:“要是辄之胆子小一点呢,就说我连日奔波,劳累成疾。要是辄之胆子大一点呢,反正印信在这里了,随行的四位公子皆是气度不凡,能担大任!”

“又胡闹!”苏辄之嗔我一眼,而后还忍不住在我脸上揪一把。

我反过来也揪揪苏辄之的脸说:“全天下最好的苏顾大人。为了探求长安百姓的水生火热,就靠苏大人替百姓们打掩护啦!”

洗漱过后,苏辄之破天荒的挤到我床上来。虽然驿站的床很大,但是苏辄之明明有他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他还要来跟我挤?

不过苏辄之愿意跟我亲近,我自然是乐意得很,要是他以后能天天来跟我挤一张床更好。

天气渐凉,我替苏辄之拉好被子,准备就这样安安稳稳睡觉觉。可是苏辄之突然问我傍晚的时候我是怎辩倒龚衍的。苏辄之站得远,他只知道我们在辩论“白马非马”,但是他没听清我当时说了什么。

我给苏辄之复述一遍,顺便告诉他在我的家乡凡十六岁的人都要学简易逻辑和集合,让苏辄之不要崇拜我。

苏辄之听完以后才算是安心,再让小厮进来灭烛火。

晚上睡觉的时候真是奇怪,我感觉身上的被子越来越薄,半夜我竟然被冷醒了。我坐起身,黑夜里摸不到多余的被子,只能摸到身边有个人,暖呼呼的。我索性钻进苏辄之的被子里,抱着苏辄之一觉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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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往窗外一看,果然是变天了。润九月刚过完,一夜之间吹起冷风。

我穿上暧和的蚕丝棉背心,精心梳洗打扮过后和苏辄之一起去大堂吃早餐。

走进大堂便听到落霞公子一阵感叹:“昨夜气温骤降,秋月倒是有人替他暖床,可怜了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无处取暖。”

凤栖公子慵懒地走进大堂里说:“昨夜我怎么听到落霞屋里有动静,莫不是落霞屋里遭了贼?”

碧云公子跟着凤栖公子讽刺道:“昨夜落霞分明将贼寇拉进被子里做了暖床人,此时竟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雅颂公子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怼碧云公子一句:“昨日碧云在衍公子处落得下风,今日便来诬陷我是贼寇!”

“咳咳咳!”苏辄之清清嗓子,冷眼在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身上一扫而过,四人当即就安分了。

我们早餐还没吃完,州府的人已经来了。

我一个大惊失色,赶紧抽出手绢假装擦嘴,实际上是把脸蒙住,避免被陕西巡抚看见。我摸两个面饼藏袖子里,趁乱跑出大堂。

走出驿站的时候刚好杨镡和阿虎都在,我捞出面饼问:“你们有没有用膳?要不要再吃点?”

“好啊好啊!”阿虎一点不跟我客气,接过一个面饼开开心心吃起来。

杨镡对我油腻腻的小手很是嫌弃,他瞥过目光,不想再看我手中的面饼。

我跟阿虎一人吃一个面饼,蹦蹦跳跳往玄武门走。

看到繁华的长安城,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空。我和阿虎、杨镡穿梭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欣赏这个从古至今从未衰败过的六朝古都。

见到龚衍的时候他先是面露喜色,可是等他往我身后看两眼,一股疑惑渐渐染进他的眼眶中。

“秋月公子为何不是单独前来?”龚衍问我。

我拉过阿虎和杨镡说:“他们是我好兄弟,我不能自己出来玩不带上他们,不然不够义气。”

龚衍冷下脸说:“昨日一见十三王,我便知他不会让秋月单独出门。”

我和阿虎听得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问:“你见过王爷?”

龚衍非常确定地说:“昨日催促秋月离开的人,不是王爷是谁?”

我和阿虎顿时听懂龚衍的意思,原来龚衍误以为苏辄之是王爷。看苏辄之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倒真是像极了我那几个哥哥。

阿虎解释说:“他不是……”

我在衣服下面揪一把阿虎,然后假装尴尬地笑两声说:“啊、哈、哈。这都能被衍公子看出来啊。”

“怎会看不出来?”龚衍说,“他那言行举止,与传闻中一模一样。”

我抓紧时间恭维两句:“衍公子不愧为长安四杰之首,洞察能力远超常人。”

龚衍这人心气高,被我随便吹捧两句又恢复他原本容光焕发的状态。

我抓着阿虎说:“衍公子千万不要嫌弃我家书童,他自幼随我,我们两个最是要好。我曾立誓要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生一世永不分开。难得来一次长安,还望衍公子允许我家书童随我们一起游玩。”

龚衍微微颔首说:“常听人说秋月为人宽厚,有情有义。我若阻止秋月带书童出游,岂不是要坏了秋月的贤德。”

我拉上阿虎跟龚衍一起出发,顺便让龚衍打消掉对我的幻想:“其实我没有传闻中说得那么好,关于我的传闻有许多都是府上其他几个哥哥瞎编的。

“以前衍公子一定听说过我不识字的传闻,人们都以为我是靠美色才讨得王爷欢心。其实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根本不可能以色侍人。虽然我的学识远远不如其他几个哥哥,但是我也在努力读书的。嘻嘻!”

“看得出来。”龚衍转头对我浅浅一笑。

好奇怪,昨天刚见到龚衍的时候,他嚣张的气焰可以把整个长安城都点燃了。但是今天见到的龚衍,又是一个温柔且平易近人的人。莫不是这人有人格分裂,昨天和今天的龚衍不是一个人?

我和阿虎、杨镡认真听龚衍给我们介绍长安城,我和阿虎时不时跟龚衍互动两句,杨镡则事不关己跟在我们后面一言不发。

走过几个壮观的古建筑,我问龚衍说:“这些亭台楼阁我都在书上读到过,衍公子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古书上没有记载过长安?比如当朝当代才有的地方特色?”

龚衍思索了一会儿,带着我们走进一个热闹的集市。

琳琅满目的商品挂满街头,金银铜铁,蔬果生肉,糖葫芦烤串,无论是我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样样都有。

“那个是不是羊肉泡馍?”我指着一家挂羊头的小吃摊问。

第275章 皮革

我指着一家挂羊头的小吃摊问:“那个是不是羊肉泡馍?”

“看秋月馋的。”龚衍笑道,“那家店卖得确实是长安特色羊肉泡馍,正好到了午时,不如……”

“我们一人去吃两大碗!”阿虎抢过话头,说着便往吃摊跑。

我追着阿虎后面说:“阿虎!你少吃点,留着点肚子。万一吃太饱,等一下遇上其他好吃的就没胃口啦!”

杨镡一早上没说话,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口为自己说了一句:“给我来两碗。”

长安城中好吃的真不少,凉皮、哨子面、肉夹馍、大盘鸡……

吃到最后每次我和阿虎都只能买一份,然后我们两个分着吃,不然一人一份撑不下去。

令我无比震撼的是杨镡食量惊人!吃了一整条街,到后面我和阿虎只能饱饱眼福,肚子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可是杨镡的肚子简直是个无底洞,一直走到街尾他都能把一份份完整的美食往嘴里塞。

晚上回到驿站,我和阿虎撑到只会打嗝。苏辄之问我们两个白天都看到了什么,我们两个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说话间还不忘再打两个嗝。

“哼!”苏辄之看着我和阿虎冷哼一声,“貌似今日你们体察的是长安城中风味小吃。从出门到现在,一共五个时辰,你们可有将长安城中所有美食都考察一遍?”

“没有。嗝!”阿虎说,“杨将军食量大,嗝!他倒是,嗝!全部吃了一遍。嗝!”

苏辄之眯起眼睛问:“你们可是准备明日再去一次,将今日没吃完的吃完?”

“不不!嗝!”我说,“我们明天就不吃那么多了,嗝!我们明天去考察别的,嗝!”

虽然我跟苏辄之信誓旦旦下了保证,但是睡一觉醒来后,我和阿虎还是忍不住又跟着龚衍去把头天错过的美食尽数吃完。杨镡的食量跟猪八戒一样,昨天他吃了那么多,今天照吃不误。

龚衍没怎么吃,他单纯是给我们做向导,欣赏我们三个京城来的乡巴佬见到什么都想吃。

日头偏西,龚衍递过三串冰糖葫芦说:“你们连吃两日,恐会伤及脾胃。吃些山楂可助消化。”

“多谢多谢!”我们三个一人拿过一串冰糖葫芦,喜滋滋地边走边吃。

“衍公子不吃吗?”我问龚衍。

“在下不大喜吃酸食。”龚衍说,“不过若是秋月愿分享一颗与我,我倒是乐意之至。”

我大大方方把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送到龚衍嘴边。龚衍突然愣住,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跟他分享我的糖葫芦。

短暂的停顿过后,龚衍一双凤眼弯成两潭秋水,涟漪荡漾。他抓住我的手,就着我的手将一颗红果咬下来。

“噗嗤!”我被龚衍的样子逗乐了,他吃得急,一个没注意把糖霜抹到脸上。

我抽出手绢,替他一点点擦去脸上的糖霜。

龚衍脸颊微红,他接过我的手绢,往后退两步说:“在下污了秋月的手绢,待今日盥洗过后,明日再将手绢还与秋月。”

“一块手绢而已,不必挂心。”我挥挥手说,“我见衍公子没有随身带手绢的习惯。手绢我那多得是,不如我将这块手绢送给衍公子,还望衍公子不要嫌弃。”

“那便再好不过。”龚衍将手绢收进袖口中说,“多谢秋月割爱相赠。”

“哪有那么夸张!”我往龚衍肩膀上打一拳,“一块手绢而已,说得好像我秋月是个多小气的人一样!哈哈哈!”

龚衍跟着笑起来,我们一行四人准备趁太阳落山前多走走,好消消食。

长安城好大,单是集市就有好几个。今天我收敛了食欲,除了吃以外,我还到一些偏僻的地方随便转了两圈。

走到一个卖皮具的摊位时,我眼前忽然一亮!那摊位上竟然出售皮包,而且那种皮包的款式怎么看怎么眼熟。

我直接朝卖皮包的摊位走去,忽视摊贩热情的寒暄,我伸手拿下一个皮包,打开后直接将里层翻出来。

“狗爪子印!”阿虎在我旁边大叫起来!

我的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不会错的,这个包肯定是春香做的。又翻看其他几个包,无一例外在皮包的内层都有一个狗爪子印。

“老板!”我一把抓住小贩问,“这些包你是从那里进的货?生产者是谁?”

“我我我……”小贩被我吓得说不清话,结结巴巴说:“甘……甘肃……”

“甘肃?”我追问道:“你是从甘肃进的货?”

小贩摇头说:“不……不是。我是从一个甘肃,甘肃商人手上买的。”

“那商人是谁?”我问。

小贩一听急了,他打掉我的手说:“你这婆娘好不讲理!你要买包就从我这里买,怎还问我进货渠道!我虽是倒卖过一次,但我凭良心做生意,绝对不会乱抬物价!”

“秋月别急,有话好好说。”龚衍走过来,貌似无意地轻轻搂住我的肩膀。

买包的小贩见龚衍和我认识,而且动作似乎十分亲密。小贩嘴一噘,指着我告状说:“衍公子,这女人非要问我进货渠道,这不是要断我的财路么!”

龚衍放开我,和小贩作揖说:“小哥莫急,这其中定是生了误会。此女乃是在下从京城里来找我寻亲的表妹,他只住几天便走,并非是为生意而来。”

“原来是衍公子的表妹啊!”小贩缓和些许,问:“姑娘要问进货渠道做什么?”

我解释说:“我其实是想找制作这些皮包的人,我与那人是旧识,我有急事要找他。”

“这……”小贩撇撇嘴说:“我可以告诉姑娘把皮包卖给我的人是谁,不过就算找到那人姑娘恐怕也找不到制作皮包的人。”

“为何?”我问。

小贩拿起一个皮包说:“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种皮革大安没有,这些包是从关外贩进来的。具体是哪个国家生产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皮包被卖给我之前已经过了好几道手。”

一个晴天霹雳在我脑中五雷轰顶,如果小贩说得是真的,那么春香很有可能不在大安。他曾经出现在京城,是因为他做生意的时候恰好路过京城。

走出京城,走出大安,天下之大,春香究竟会在哪一个国家呢?

第276章 辄之

走出京城,走出大安,天下之大,春香究竟会在哪一个国家呢?他是在亚洲还是中东?或者更遥远的欧洲与非洲?

关于春香,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每一条都如幽灵一般出现,之后便消失得无从寻觅。我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每次给我烟火一般绚烂的希望,之后便是永夜一般无尽的失望。

“主子。”阿虎可怜巴巴地晃晃我的手。

“没事。”我故做镇定,回过神后对小贩说:“这包不错,我多买几个。”

我确实应该多买几个,至少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要人手一个。让他们以后在外面浪的时候,顺便帮我打听打听这些皮包的来源。

“这包确实不错!”杨镡走上前来拿起一个包里外翻看,“皮革比丝锦耐磨,在战场上使用最为合适。且这包皮质柔软,贴身佩戴也不会磨损皮肤。”

小贩眼见生意好做,他从桌子下面又拿出两个水囊说:“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这水囊储水量大,一个水囊可以撑过整个龟兹大漠。我本想留着自己用的,今天是看在衍公子的面上我破例将宝贝展示给你们看。”

杨镡眼中金光一闪,一把夺过水囊说:“果然是件宝贝。有了这水囊,以后主帅出征便不用犯愁了!”

杨镡抓住小贩的手说:“这回该我问你这批皮革的来历,你必须告诉我。我乃镇北军右副将杨镡,这样的水囊我军急需大量采购。你若不说便是延误军事。”

小贩的一双小细腿登时就被吓软了,他扑通一声跪地上哀求道:“军爷饶命啊!我就是做点小本生意。我不知道这批货是哪来的,我只知道将这批货卖给我的人是谁。我告诉军爷那人是谁,求军爷放过我,去问他吧!”

“废话少说。”杨镡说,“快说,将水囊卖给你的人是谁?”

小贩还没说话,这边的动静已经把周围的路人和商贩都惊动了。身边登时聚集了几十个人,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我走过去扶起小贩说:“小哥莫怕,杨将军没有恶意。只是向你打听皮革来历,你若是不知道,杨将军也不会为难你的。”

小贩挣脱了杨镡钳子般的大手,躲到我身后战战兢兢地说:“是一个甘肃来的皮革商人,姓茂。上月他来长安的时候带了这些货来,我见这批货好,便全都买下。这批货确实好卖,我这里只剩最后这几个。”

“多谢小哥如实相告。”我对小贩说,“你放心,今天我们买你的包,分文都不会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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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把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叫到我房里来,然后给他们一人发一个款式新奇的皮包。

他们四人对这皮包都十分喜爱,雅颂公子连连赞许道:“秋月重情重义,临别前还要再送一份厚礼于我们。”

我跟他们如实道来:“不瞒诸位老师,这些包是我姐姐春香做的。”

“春香?”四双圆溜溜的眼睛同时盯到我身上,“秋月当真有个姐姐叫春香?”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说:“临别前有件事还要拜托诸位老师,麻烦你们帮我打听一下春香的下落。他或许,身在外国。具体在哪个国家,我也不知道。”

“如此找人,岂非大海捞针?”雅颂公子说。

我叹口气,趴在桌子上寻死觅活。“我只知道这些包是他做的,他曾经来过大安。还有,他现在是个男人,长得不大好看。”

“噗哈哈哈哈!”四位公子顿时笑翻在榻上,“你们姐妹两都做了男人,此番感觉如何?”

“呵呵呵!”我往榻上瞪一眼,“你们生来就是男人,此番感觉如何?”

落霞公子伸手把我拽到榻上说:“我们从小就是男人,所以天生不招人待见,不像秋月人见人爱。我们刚到长安便被长安四杰之首的衍公子视作不速之客,反倒是秋月能得衍公子左右陪伴,温柔以待。”

“哪有!”我往落霞公子屁股上扇一巴掌说:“我和衍公子正正经经交朋友,还有阿虎和杨镡为我作证。”

落霞公子钳住我的两只手,用力往上一压,我顿时像个犯人一样被固定在榻上。

落霞公子低头在我耳边娇滴滴地说:“才是新收了一个衍公子,怎么对我就这般暴力?你竟然,打我屁股。”

“哈哈哈!”其他三位公子跟着狂笑起来,一只只大手都变得不再老实。

天哪!我在哪里?我身边是谁?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四个人?!圣母玛丽亚,这是要出人命的呀!

说时迟那时快,我扯开喉咙大叫一句:“救命啊!!!”

“碰!”房门被一脚踢开,一股远胜深秋寒气的阴风贯堂而入。

“出去。”苏辄之冷冷说一句,原本压我身上的四位公子瞬间消失得连影子都不剩。

苏辄之合上门,还没等他转身我便胆怯地说:“你别过来!”

苏辄之有些诧异地转头,怔在门口处看着我。

“你……你也出去!”我缩到墙角,一只手用力抱紧膝盖,一只手使劲朝房门处胡乱挥舞。

苏辄之根本不理会我说了什么,他闩上门,走到榻前说:“别怕,我是辄之。”

“我知道你是谁!”我一张小脸胀得通红,随便揪过一片被子遮在身前说:“你快点出去啊!你别过来!”

“秋月?”苏辄之轻轻唤了我一声。

苏辄之!这是你逼我的!

我一步跳起来,扑到苏辄之身上疯狂亲吻。方才被落霞公子把我身下的躁热给挑逗出来,苏辄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身子起反应的时候来。

苏辄之,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多想要你?

既然你非要来送死,那就别怪我非礼了!

苏辄之僵了一下,我也跟着僵了一下。还要不要继续?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继续下去我腰疼,不继续我心疼。

反正都是疼,我不如……

我还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苏辄之一手突然压在我脑后。我顺着苏辄之的力道,第一次贪婪肆意地吮吸着这张让我魂牵梦萦了一年半的香唇。

如果这注定只是一场梦,就让我醉得深一点。

第277章 大麦茶

我还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苏辄之一手突然压在我脑后。我顺着苏辄之的力道,第一次贪婪肆意地吮吸着这张让我魂牵梦萦了一年半的香唇。

我帮苏辄之脱过那么多次衣服,却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般慌乱。结扣解不开的地方我几乎是用蛮力扯开,名贵织锦的撕裂声一波接一波回荡在只容纳了我和苏辄之的房子里。

“辄之,我爱你!”我用尽力气说着世上最庸俗的情话。说完我就笑了,若是离开大安的时候我只能带走一件东西,我愿赤身**,剃眉断发,只要让我带走苏辄之一人便好。

“秋月,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傻的人。”苏辄之的情话说得一点也不好听,可是我爱听。

我粘附在苏辄之身上,柔滑的皮肤化作松软的沼泽,一个翻滚便将我尽数吞噬。

我沉溺在舒适的抚摸之下,每一丝摩擦都像是伐骨洗髓,将我的意志从灵魂中抽离。

苏辄之一根擎天早已抬头。他眼中不再有冷漠,亦不是温柔,而是我从未见过的邪魅,似是志在必得。

苏辄之将我抱起,我依附在他圆润得肩膀上,身后被搅起一阵令人羞耻得水声。

闭上眼睛,我开始慢慢探索深浅快慢。耳边是苏辄之沉重的呼吸声,胸前是苏辄之同样疯狂得心跳声,怀里是我梦寐以求的人。

我含住苏辄之的舌头,用力啃噬,想要将他的一切吃进心里,融进血液。

苏辄之是毒,花开时妖艳异常,结果时惹人嘴馋。我早已中了苏辄之的毒,逃不出他勾魂摄魄的妖术。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停下。我虽有心恋战,但我告诫自己不可放纵自己再酣战下去。

我依偎在苏辄之身上说:“辄之,你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苏辄之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说了句:“傻瓜。”

我不愿去深究苏辄之说得是什么意思,再让我自欺欺人一次,就当苏辄之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一个人站在王府西南侧门外,站了很久,似乎是在等一个人,却不知是在等谁。

早上醒过来得时候苏辄之还在,我钻进他怀里,赖着不想出来。

“今日我要去州府赴宴。”苏辄之说,“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不去!”我一口否决掉苏辄之得提议,“我不喜欢跟那些迂腐冥顽的老爷爷说话,他们只会把先天下之忧而忧挂在嘴边,其实是为先天下之乐而乐付出行动。”

苏辄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问:“你若不去州府,今日你欲去何处?”

“嘻嘻嘻!”我闭着眼睛傻笑说:“衍公子要给我引荐长安四杰。难得来一次长安,我一定要去会一会传说中能让长安翻云覆雨得长安四杰。”

苏辄之手上突然用力,说:“你到哪里都改不掉沾花惹草得毛病!”

“疼疼疼!”我被苏辄之捏得口水直流,“我哪里有沾花惹草,你不要诬陷人好不好!那个衍公子对我绝对没有奇奇怪怪的意思,我跟他清白得很!比清水河还清,比大白菜还白!”

苏辄之放开我可怜的包子肉,转而在我鼻尖上刮一下说:“沐浴,更衣。”

今天真是艳福不浅,一大早就能和苏辄之洗鸳鸯浴。我洗得极为认真,苏辄之身上得每一条褶皱沟壑我都不放过。

苏辄之抓住我的手说:“今日还有公务,莫要误事。”

“原来今日苏大人还有公务啊。”我忍住笑说,“奴家不妨碍苏大人白天出门办公,今晚我们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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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镡和阿虎对儒生聚会实在不感兴趣,他们两个在楼下自己摆一桌,不再掺合我与长安四杰的聚会。

龚衍带我上楼,出乎我意料的是楼上人数远不止三个。

“来了来了!”一个靠窗的儒生正好面对楼梯,我们一上楼他便叫起来。

众人一同起身,齐齐与龚衍作揖。龚衍与众人回礼说:“稍有来迟,望诸位莫怪。”

“怎会。”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儒生说,“衍公子并未迟到,不过是我们早来了半盏茶的时间罢了。”

虽说大家对龚衍十分敬重,不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落在我身上。

我一紧张,欠身拜个万福说:“秋月与众位先生见礼。”

每个人或是好奇,或是皱眉,互相嘀咕几句后问龚衍道:“衍公子,这位秋月究竟是男儿郎还是女儿娇?”

“噗嗤!”龚衍把我推朝前一步说:“秋月自然是男儿郎。秋月若非有闭月羞花之容貌,又怎会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我觉得在场的人完全是看在衍公子的面子上才没有当面反驳。我在风里雨里徒步行走那么多天,一张脸早就黑得跟煤球一样。虽然今天画了妆,掩盖住黝黑得肤色,但是我这副五官跟闭月羞花之间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入座后,同桌的几人拿着我反复端详。我被看得无地自容,巴不得现在就冲下楼去,顺便把楼梯拆了,让楼上的人今天都别想下楼。

要不是看在龚衍照顾我细致入微的份上,我真的会将这一冲动付诸实践!

龚衍帮我倒了茶水说:“这是东瀛产的茶,秋月尝尝味道如何?”

我喝一口,登时就笑了!“大麦茶!”

坐我旁边的儒生甲不禁感叹道:“秋月果然见多识广。大麦茶今年新到长安,我等还是第一次品尝到。难怪衍公子重视秋月,秋月的学识非我等孤陋寡闻之人所能比及。”

奇怪了,为什么这个儒生甲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酸味?

我放下茶杯说:“港口离金陵近,我来长安之前有幸在金陵尝过一次大麦茶。”

儒生甲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看向龚衍说:“衍公子心性高雅,凡间的女子从未入得衍公子的眼。世人都道,唯有天上来的仙女才能成为衍公子牵挂之人。”

我对面的儒生乙接着说:“长安城里的姑娘,没有不想嫁给衍公子的。可惜诺大一个长安城,竟是没有一个姑娘能够打动衍公子。去年我替胞妹向衍公子提亲,衍公子断然拒绝。后来我那胞妹在家哭了整整半个月。”

第278章 未央宫

我跟着众人转头看一眼淡定自若的龚衍。嗯!没错!能做出这种事情是龚衍的风格!

龚衍回看我一眼,淡然一笑。

我去,这种时候他都笑得出来,他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儒生乙分明是抱怨龚衍做事不留余地,害得他家小妹伤心欲绝。我要是被别人这么说,我肯定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可还要喝茶?”龚衍问我。

“好,谢谢。”这种人我必须顺着他一点,不然他一个小宇宙爆发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龚衍又替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说:“秋月再尝尝这杯茶如何?”

我喝一口,淡淡的草果香。穿越前我喝过这种茶,是一个阿拉伯的同学请我喝的,他说那是阿拉伯咖啡。

我微微蹙眉,一个非常恐怖的概念突然在我脑中炸开——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开启了。

我放下茶杯说:“茴香,肉桂,草果,咖啡豆。”

桌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唯有我渐渐沉下眸子。

说来可笑,王府里卓泉公子精通茶道,但是他与我过于疏远。我从其他公子身上多多少少都能学到些东西,唯独对茶艺我一窍不通。

可是我这种对茶艺一无所知的人,竟然误打误撞喝到前世喝过的两种饮料。我感受到一股来自时间的冲击,那个我自幼长大的年代,此时正在地球的另一面初见雏形。

“秋月。”龚衍问我,“可是不喜欢?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我回给龚衍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我只是想起第一次喝草果煎茶的事情。那时候我年幼无知,笑话了煎茶人。殊不知,我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的笑话。”

“傻瓜。”龚衍伸手在我鼻尖上刮了一下。

我忽而有些恍惚,眼前之人似乎换了一张脸。待我再仔细看时,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又变回龚衍。

今天早上苏辄之明明是很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州府的,可是我贪玩没有陪他去。

“时间不早了。”我长跪起身,与周围的人起手行礼说:“感谢诸位先生盛情款待,秋月这厢便向诸位告辞。”

众人与我客套几句,没有强行挽留。

我下楼时杨镡面前已经堆了好几个大碗,阿虎面前的碗虽然小了一大圈,数量上却也不甘示弱。

我往阿虎脑袋上敲一记,“你们就不怕吃多了长赘肉,过两天没力气上路。”

“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阿虎满嘴油腻地对我傻笑。

“吃饱没有?”我问他们,“吃饱了跟我回去。”

我们刚要出门,龚衍一把拉住我说:“我带秋月游玩三日,秋月当如何谢我?”

“啊?”我脑子一懵,感觉哪里不对。

龚衍确实是主动提出带我游玩,但是他从来没说过他给我做导游是义务劳动。无论是按照哪朝哪代的法律、道德、常识,我都应该向龚衍支付报酬。重点是龚衍是长安四杰之首,请他做导游的费用肯定不便宜啊!

我摸一摸怀里的荷包,小声问:“三十两银子够不够?”

龚衍闻言翻个白眼,我见状心里一凉!完了!我遇上打劫的了!

“那你要多少钱?”阿虎替我发问。

龚衍凑到我耳边低声问:“不知秋月可否单独为我跳一支舞?”

我小心翼翼地问:“就这么简单?”

“不然秋月还欲如何?”龚衍问我。

“嘿嘿,好说好说!”我一口答应下来,“只要衍公子替我找个清静没人,宽敞平坦的地方就好。”

龚衍本想劝阿虎和杨镡先回去,但是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脱离他们的视线。况且就算阿虎和杨镡愿意先行回去,我也不会同意的。出门在外,万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龚衍只好带我们三人往西北方向走,没走出两条街,四周突然就荒凉起来。

“此处为何地?”杨镡警觉发问。

龚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说:“此处便是曾经辉煌千年的未央宫。”

“未央宫?”我不敢相信自己脚下所踏之地竟然就是云楼欲动入清渭,鸳瓦如飞出绿杨的未央宫。从大汉初始到大唐灭亡,未央宫见证了整整一千年的历史长河。

几百年后,亭台楼阁早已不复存在,茫茫荒野之上,唯有残垣断壁还在冷风中歌唱幽灵史诗。

勾梁画栋,琼楼玉宇,统统毁于纷纷战火。高楼广厦曾经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房梁玉柱不知何年何月便化作春草,又被秋风泯殁。

放眼四周,只剩偶尔几处风化多年的石阶石台散落在枯草败叶,之中。寒风萧瑟,嗟叹枉。

龚衍带我走上一处石台,石台的原貌已经看不出,不过石台上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清理打扫。

龚衍张开双臂,迎风深吸一口晚霞。他的脸被火烧云映得如烈焰一般赤红,他兴致上来,傍若无人般仰天长啸。

“哈——”龚衍长长喊出一声,“未央宫,站在我身边的人是秋月!”

“哈哈哈!”我不懂为什么龚衍这么孩子气,他在向未央宫给我做介绍。

我也对着一望无垠的荒草喊道:“未央宫,我是秋月,我来看你啦!”

杨镡对两个发疯的人没有半点兴趣,他在石台下面找了块大石头安安稳稳坐着。

我给阿虎一个眼色,让阿虎下去找杨镡。阿虎脸上是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他不敢忤逆我,只好一路踢着碎石子下去了。

宽敞的石台上只剩我和龚衍两个人,龚衍看着渐渐沉入地平线以下的太阳说:“我从小就喜欢来这里,每隔几天便会过来打扫一次。拔除野草,扫去尘埃。”

“难怪这里这么干净。”我看着脚下光洁的汉白玉台面,想象着曾几何时有多少王公贵族在此处驻足过。

走到一处石栏前,我爬到石柱上说:“衍公子,谢谢你做我三天向导。我给你表演一个难度大的,让你看看我秋月的本事!”

龚衍转头,登时被吓得大叫说:“快下来!危险!”

晚霞荡起我的裙,我朝相邻的石柱跳去,单腿落脚是一个稳稳妥妥的马踏飞燕。再一纵身,我腾空向身后翻去,带着被晚霞染红的一身儒裙落回原来的石柱上面。

龚衍跑到我脚下,伸手要来接我。

我握住他的一只手,侧身翻起,整个人在龚衍头顶划出一条均匀的弧线。

“哈哈哈!看我拿到了什么?”落地时我朝龚衍炫耀手中的战利品。

龚衍伸手往头上一摸,一头长发随之散落下来。

第279章 上邪

落地时我朝龚衍炫耀手中的战利品。

龚衍伸手往头上一摸,一头长发随之散落下来。

也不知龚衍是被晚霞染红了脸还是被我气红了面,他红着脸求我说:“好秋月,快把发簪还给我。”

我指着一块石头说:“那你转过身去,坐下。”

龚衍依言照做,我站在龚衍身后,替他将头发重新挽好。“这世上被我伺候过束发的人不超过十个,衍公子是其中一个。秋月送衍公子的这份大礼,衍公子可还满意?”

龚衍不敢回头,他背对着我说:“在下表字尔舒,若是秋月不嫌弃,可否唤我表字?”

“好呀,尔舒兄。”我说。

龚衍再回头时,眼中莹光闪烁。他站起身,用力一把将我抱住。

诶?等等?龚衍在做什么?

寒风萧瑟,龚衍热腾腾的话语逆袭寒流灌入我耳中:“我在此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愿陪我一同踏足未央宫之人。”

我心里一紧,龚衍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感觉他好像是冤死的鬼魂,在这里等投胎转世的人一样。

“额……尔舒兄。”我不敢把自己的恐惧暴露得太明显,小心问:“你不会是等错人了吧?”

“怎会。”龚衍与我拉开距离说:“秋月,吾心悦你。”

我脸上的肌肉已经僵到不怎么会说话,“那个,尔舒兄。麻烦你看仔细一点啊,我是个男人啊!跟你一样啊!”

龚衍理所当然地说:“王爷也是男人。”

“额……对啊!”我指指驿站的方向说,“我是王爷的人,王爷不许我跟别人谈恋爱。承蒙尔舒兄错爱,我们就此别过,从此相忘于江湖。”

“秋月!”龚衍死死抓住我说:“跟我私奔可好?”

“不好!”我眼睛一瞪,“我要是私奔了,我们两个都会死得很惨的!”

“我不怕死!”龚衍说。

“我怕!”我说。

龚衍不容分说,抱住我就要硬来。

我秋月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擒拿就把龚衍扭得背对着我跪在地上。

“嗷!”龚衍一声惨叫冲向夜空,同时把台下的杨镡也惊动了。

杨镡一步跳上石台,冷面无情的小将军见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主子?”阿虎急着跑过来问:“可是这人对主子有歹心?看我怎么收拾他。”

“算了。”我丢开龚衍说,“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衍公子海涵。”

“回去吧。”我拉着阿虎走下石台。

“秋月!”龚衍追在我身后说:“我对秋月真心日月可鉴!”

我回头问龚衍:“如果我秋月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衍公子这三日见到的秋月都是我假装出来的。衍公子还会喜欢那个真实的,罪大恶极的秋月吗?”

“会!”龚衍言辞铿锵有力,“千年未央宫可为我作证,我对秋月矢志不渝!”

我冷笑一声问:“衍公子觉得,十三王殿下是怎样一个人?”

龚衍愤恨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秋月便是受困于那恶人,所以才不得自由之身。”

我又问:“那如果我与十三王殿下身份调转,有朝一日我成了那个恶人,你又待我如何?”

龚衍走下台阶说:“秋月为何要将自己与那罪恶滔天之人相提并论?那个恶人死不足惜,遗臭万年。可秋月冰清玉洁,流芳百世。秋月再这样贬低自己,只会污了自己的名讳。”

“你这登徒子!”阿虎听不下去了,把龚衍往后推一步骂道:“占不到我家主子的便宜就骂我家王爷。真不知你长了几个脑袋!要不是我家主子宅心仁厚,你这颗狗头早就保不住了!”

“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也就只配给你家王爷看门!”龚衍理直气壮与阿虎对骂。

“阿虎!”我止住还想回击的少年说,“好了,不用跟他废口舌,我们回去。”

杨镡拦住在夕阳余晖下骂天骂地骂赵戎的龚衍,等我和阿虎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杨镡才一个急奔追上来。

回到驿站的时候苏辄之还没有回来,我温着热水,只等苏辄之一回来就替他沐浴更衣。

今天苏辄之回来得有点晚,他还被灌了不少酒。我看着心疼,扶着他去浴室帮他盥洗。

“秋月!”苏辄之半梦半醒地说:“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啊?”我用力把苏辄之从澡盆里拖出来,快速给他擦干水渍以后用一件熊皮大氅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苏辄之站不稳,左摇右晃着说:“州府里的人跟我说,那个每天都来找你的衍公子,非天下第一美人不娶。”

“呵呵!”我咂舌说,“那他这辈子是注定打光棍了!”

苏辄之莫名其妙跟我大肆宣传了一下龚衍在长安创下的丰功伟绩,什么三岁识文五岁作诗之类的。

完了以后苏辄之还拿他自己跟龚衍对比了一下,对比的结果就是苏辄之三岁的时候不会写字,五岁的时候也不会作诗。

我把苏辄之带回房间,听苏辄之说话好笑到腰酸。

终于把苏辄之扔上床,我坐在榻边气喘吁吁地说:“你五岁不会作诗算什么,我二十八岁都不会作诗!要比惨,明显我比你更惨!你在我面前没资格说惨。”

“秋月你真笨!”苏辄之以一句完美的总结收官!

我心里除了献上“呵呵”二字,我还能说什么?

我脱去被苏辄之的洗澡水溅湿的衣服,洗漱过后钻进被子里,抱着胖美人舒舒服服睡大头觉。

天朦朦亮的时候,一首疯狂的《上邪》突然将整个驿站的人惊醒。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谁tmd读书不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一拳砸在床板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苏辄之也被吵醒了,看他的表情也是无奈中带着深深的怨念。

我还以为世界即将恢复清静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响了:“秋月!吾心悦你!秋月!吾心悦你!”

我抓起大氅批身上,跳下床打开门怒吼一句:“哪个脑残在这里发疯?!太阳都没出来就表白,有哪个没长眼的会答应你啊!”

“秋月?!”那疯子朝我跑过来,踏破晨雾露出一张兴喜若狂的脸。

第280章 州府

那疯子朝我跑过来,踏破晨雾露出一张兴喜若狂的脸。

“我的妈呀!”我万万没想到龚衍胆大包天到冲进驿站来念情诗,还念的那么难听!

“何人放肆?”苏辄之阴沉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苏辄之竟然没有穿衣服,一丝不挂站在我身后。

看到苏辄之时,龚衍瞳孔骤缩,恨戾的眼光直刺苏辄之身上。

我一把将门关上,顺便闩好门闩,把龚衍阻隔在一墙之外。

“快回去躺着,天这么冷会生病的。”我把大氅分一半给苏辄之,抱着他一路躺回床上。

龚衍动静太大,没闹两下就被警戒抓走了。

我躲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出,直到门外安静以后才跟苏辄之坦白从宽:“辄之,那个衍公子一直以为你是王爷。我之前不好跟他解释,就,那个,你懂的,呵呵,将错就错了一下。”

“嗯。”苏辄之应我一声。

我偷偷瞄一眼苏辄之面无表情的脸问:“所以你已经知道啦?”

“嗯。”苏辄之又应一声。

“呜呜呜!”我抱着苏辄之假惺惺号丧说:“王子殿下,你要保护奴家啊!”

“呵!”苏辄之终于被我逗笑了,他转身抱着我说:“再睡一下。”

不过我眼睛还没闭上半分钟,苏辄之突然问我一个问题:“秋月,你今年究竟有几岁?”

“啊……哈哈哈……”我把头缩进被子里,各种顾左右而言其他:“年龄大小嘛,其实不重要。有些人虚活个七八十岁,心理年龄还没人家十七八岁的成熟。”

“此话在理。”苏辄之一只大手在我背上轻轻摩挲,渐渐蹭得我脊背发烫。

大清早就开始撩骚,苏辄之肯定是故意的!

我哪里还有半分睡意,翻身攀上丰腴的身子。苏辄之敬我一只手,我还他满身吮吸舔咬。

反正窗外温度冷得很,不如躲在被子里好好热身,好过出门凌寒受冻。

我当真是低估了苏辄之在床榻上的实力,他穿上衣服冷傲得跟个清心寡欲的菩萨一样,脱了衣服却疯狂得像只饥肠辘辘的野兽。

也难怪苏辄之会突然兽性觉醒,自打我来大安,苏辄之就开启禁欲模式,一开便是一年半。现在终于可以疏解一下他心中的压抑,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按耐不住自己的本性。

“辄之……不要!”

他低哑的嗓音徘徊在我耳边:“明明喜欢,何必欲迎还拒。”

我缠绵悱恻在真实的虚幻中,只想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持续到时间的终点,持续到天荒地老。

苏辄之抱着我坐进热腾腾的浴盆里,我瘫在苏辄之怀里,懒得连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州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我弱弱问一声。

“午时。”苏辄之说。

我闭上眼睛,傻笑道:“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苏辄之用毛巾帮我擦脸说:“今日你哪都不许去,乖乖在驿站睡觉。”

我努力将眼睛眯开一条缝,瞄一眼苏辄之说:“我今天跟你一起去州府。”

“为何要随我去州府?”苏辄之问。

我现在脑回路不怎么灵光,想半天才想起一件事情来,反问苏辄之:“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出去玩,所以才把我做得这么累?嘻嘻!辄之你真爱吃醋!”

苏辄之明显是被我说中心思,他恼羞成怒捧起一把水浇我脸上。

我把脸埋在苏辄之胸口上,认真承认错误:“我高估了衍公子的审美水平,没想到连我这种人他都看得上。不过我心里只有辄之,以后我和辄之寸步不离。”

苏辄之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怒气更盛。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仰起来,顺带着又往我脸上洒下好大一捧水。

“哪有你这样给人洗脸的?!”我抹一把脸问苏辄之。

苏辄之皱着眉头问我:“你可是觉得我的审美也很差?”

“哪有。”我粘回苏辄之身上说:“长安再是繁华也已沦为前朝旧都。那衍公子身为长安四杰之首,却没怎么见过市面。哪里像辄之,见多识广。能入得辄之眼睛的,都是世间至善至真至美之人。”

被我一番吹捧过后,苏辄之总算是收敛起满身的醋意。

早起真不该纵欲过度,整个下午我的身子都在犯懒,无论宴席上的一群叔叔爷爷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力气搭理。喝酒的时候睡意上来,自己被自己呛了一口酒,捂着嘴咳了好半天。

陕西巡抚好生问我:“听闻王爷连日奔波,劳累过度外加水土不服。王爷身体抱恙却依然赏光大驾州府,我等对王爷恩宠感激不尽!”

“我等对王爷恩宠感激不尽!”其他几个老爷爷跟着长跪起身与我作揖。

“诸位大人不必客气。”我招招手说,“本王前几日身体欠佳,未能前来拜会几位大人,还望几位大人莫怪。”

“不敢不敢!”陕西巡抚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自己也被吓掉了半条老命。“是下官疏忽,明知王爷抱恙,这几日竟是对王爷不闻不问。下官这就命人去请长安最好的大夫来为王爷诊治。”

“不必劳烦。”我的真实情况不适合被大夫知道,我扯个谎说:“刚进城的时候我就看过郎中,吃过几服药,现下已经好了六七成。只要回去再睡两天,剩下的三四成也能痊愈。”

“王爷所言极是。”陕西巡抚很会察言观色,他建议道:“王爷是否困乏,下官已在府内备有暖房,王爷可去稍作休息。”

“那便再好不过。”我心里暗自舒口气,起身准备跟陕西巡抚走。

我刚站起身,一个衙役急匆匆走进中堂,凑着陕西巡抚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陕西巡抚眼珠子一瞪,转头看我的样子像是见了阎王一样。

“包大人怎么了?”我问陕西巡抚。

陕西巡抚两腿发软,随时做好跟我下跪的准备。他哆哆嗦嗦地说:“听闻龚衍那个登徒子今日擅闯驿站,欲图轻薄秋月公子。是下官管治不利,让那挨千刀的浪荡货冲撞了王爷!”

我脑子昏沉得很,虽然心知衙役来报的事情与我有关,但是我现在只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大头觉,不想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第281章 认主

陕西巡抚哆哆嗦嗦地说:“听闻龚衍那个登徒子今日擅闯驿站,欲图轻薄秋月公子。是下官管治地方不利,让那挨千刀的浪荡货冲撞了王爷!”

我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点。“你们准备把龚衍怎么处置?”

陕西巡抚哪里敢擅作主张,他唯唯诺诺问我:“王爷当如何处置?”

“放了吧。”我随便挥挥手说,“让他多读点书,少做白日梦。如果有用不完的力气应该为朝廷效力,不要把才学都用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面。”

陕西巡抚试探着问:“放人之前,要不要让他长点记性?比如打上个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我冷笑一声,“我朝推行的政策是礼贤下士,五十大板一下去,人都残了,还怎么为朝廷效力?放了放了,直接放了。”

“是。”陕西巡抚明显也不想得罪龚衍,见我这么说,他赶紧跟衙役使个眼色说:“王爷发话,直接放人。”

未了,陕西巡抚一路都在吹捧称赞我宽宏大量,有高瞻远瞩,以大局为重。

我也不能亏待了我游戏人间的美名,为了防止我睡觉的时候那些老爷爷有拿着苏辄之灌酒,我干脆把苏辄之也拖进暖房里,抱着胖美人安安心心睡了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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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寒流来得比往年早,刚进十月长安就开始飘小雪。

原计划是在长安休整十天,但是经过所有文武官员共同商议决定,我们必须提前五天上路,赶在立冬之前到达秦州。

晚上,我抱着一匹橙艳艳的大花布走进凤栖公子的房间。

清幽的琴声在我进门瞬间戛然而止,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同时看向我这边。

“秋月!”凤栖公子从榻上跳下,没有穿鞋就急着过来拉住我。凤栖公子的神色很复杂,有喜悦,有忧伤,还有发自肺腑的心有不甘。

碧云公子也跟着起身,一同往我这边走过来。

我假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大大方方把手里的大花布塞进凤栖公子手里。

“不!”凤栖公子咬了咬牙,想要把大花布退还给我。

“带它走,求你了。走得越远越好!”我可以感受到来自花布里的一阵躁动,那是一种与我血脉相连的羁绊。

“先进来,门外冷。”碧云公子把房门关上,然后带我们一同坐到榻上。

“我保护不了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游丝一样空虚。回想起临要离开京城的前几天,从那时到现在,我一刻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凤焦琴虽说是破了,可是凤焦好歹是一把梧桐琴。我请木工按照凤焦的尺寸做了一副琴匣,好让凤焦躺在里面舒服一点。

结果凤焦真是让人不省心,我好心好意给它做琴匣,它各种跟我闹别扭,说什么睡在琴匣里跟住棺材一样。

我差点没被凤焦琴的破理论气得背过气去,一怒之下跟它对骂起来:“做琴就要有做琴的样子!你看看你是什么欣赏水平?整天裹个破花布像什么话?!”

我扯过几匹凤焦中意的花布说:“就算是喜欢花布,好歹喜欢点花色可爱娟秀的呀,这种红配绿的花色,跟村头大妞有什么区别?”

我的脾气被凤焦琴挑起来,索性给它裹一层花布,硬着头皮塞琴匣里。

这回凤焦琴更不乐意了,六根琴弦跳得噼啪响,说什么不要穿着寿衣睡棺材!

“寿衣!你自己都知道你的喜好像寿衣!”我拍给凤焦一巴掌,不过我舍不得真打,一巴掌下去阵势大力道小。“你都已经穿寿衣了,不睡棺材里面还出来诈尸不成?”

我和凤焦琴吵得不可开交,便宜了碎玉公子躲在门口偷看好一阵笑话。

“哈哈哈哈!”一直到碎玉公子笑出声我才发现门口有个看热闹的。

“笑什么笑?!”我往碎玉公子身上瞪一眼,丢下凤焦琴不再搭理。

凤焦琴自以为又胜我一局,开心地睡在桌子上乱弹琴。

“你为何非要让凤焦睡在琴匣里?”碎玉公子问我。

我脑袋一耷拉,万般无奈说:“石奚生马上就要走了,我没能帮他修好凤焦,一直觉得有愧于他。想着做个好看些的琴匣,既能保护凤焦,又能把这份人情还了。”

碎玉公子若有所思地问我:“你可知为何琴弦断后,凤栖再没有要回凤焦去?”

我眸色渐渐沉下来,我心中所想的答案是凤栖公子其实不怎么喜欢凤焦琴,可是话说出口也只能是:“他或许是以为我有办法把琴修好。”

碎玉公子叹口气说:“我曾听凤栖说过,以前凤焦琴还是凤栖琴的时候,石乐师经常对着凤栖琴说话。那时候凤栖全家都以为石乐师疯了,整天对着一把梧桐琴自言自语。”

“哦。”我问碎玉公子:“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整天对着凤焦琴自言自语。”

碎玉公子摇摇头说:“是凤栖疯了,不该是他的东西,他却想要强留。”

“什么意思?”我问。

碎玉公子拉住我的手问:“秋月,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你没有发现,全天下只有你一人能听到凤焦说话吗?”

“是吗?”我望着房顶想了好半天,一股恐怖的气息突然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的意思是你听不见凤焦琴说话?其实它说得不是人话,我形容不出来,但是它挺能说的。”

我反手拉过碎玉公子说:“你好像没有弹过凤焦琴,你过来弹弹,弹琴的时候你就能听到它说话了。”

“秋月!”碎玉公子把我拉回来说:“就算了弹了凤焦,我也听不到凤焦说话。不仅我听不到,凤栖也听不到,全天下除你之外无论谁都听不到。”

“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问。

碎玉公子甩开我的手说:“我看你真是全天下最傻的人,不然凤焦琴也不会认你当主人!”

“认我?当主人?”我想不明白其中逻辑,感觉我听到一个多不得了的事情。“凤焦琴的主人不是凤栖公子吗?”

“这话你是听谁说得?”碎玉公子指着我的脑门说:“凤焦琴明明是甄老头亲手交到你手上的,甄老头把琴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让你将这琴转送给别人?”

第282章 离别

碎玉公子指着我的脑门说:“凤焦琴明明是甄老头亲手交到你手上的,甄老头把琴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让你将这琴送给别人?”

“好像是没有。”我努力回想我第一次得到凤焦琴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碎玉公子又说:“都说琴瑟和鸣,凤焦琴放在凤栖那里的时候我也找他去玩过,我就没有哪一次见他弹琴的时候凤焦会跟着一起响。偏偏你一去凤栖那里,凤焦琴就响了。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见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碎玉公子继续说:“凤栖怕被人发现他不是凤焦琴主人这件事,从未在别人面前弹过凤焦琴。

“这还不算什么,最奇怪的是那天你准备丢下凤焦琴独自离开,凤焦竟然用自断琴弦的方式留住你。难道你半点没有察觉?”

碎玉公子最后给我点破其中玄机:“凤焦断弦的时候,你是背对着凤焦的,但是你当时明明心痛到摔倒在地上。若非你能听到凤焦的声音,你怎会感受到凤焦的痛苦。

“其他公子一直未与你道破天机,一来是觉得你没有那么笨,二来是不想戳破凤栖诓下的谎言。不过我真是高估了你,你就是笨,活该被凤栖骗那么久!”

我不再辩驳,碎玉公子说得这些我何尝不曾想过,只是我不敢承认罢了。可惜就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我也只能装疯卖傻。像我这样朝不保夕的人,又怎能护得了凤焦琴的周全。

我道出心中真实想法:“我想做个琴匣给凤焦,是为了让它离开京城以后不至于被磕碎了。”

碎玉公子不明所以地问我:“为何非要让凤焦离京。”

“我保护不了它。”我颓然坐在凳子上,“只有离开王府,凤焦才能偷得一线生机。”

碎玉公子骤然蹙眉道:“你是说他会……”

“你我二人的命运都捏在他的手上。”我止住碎玉公子的话头说,“等我回来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王府。出去以后你快些逃命,能跑多远跑多远。”

一晃两个月过去,跨越半个大安,我已经将凤焦琴从金陵带到长安。既然凤焦琴选我做它的主人,我就要为他谋一条生路。

“秋月。”碧云公子上前一步跪在我面前说:“以前是我不对,我自觉凤栖欺瞒于我,心生怨恨。我不忍心怪罪于凤栖,便将怒气转嫁到秋月身上。还请秋月收回凤焦琴,凤焦本就属于秋月,不属于凤栖。”

凤栖公子也跟着跪地上,还没说话就先哭了:“错都在我一人,我欺骗秋月,欺骗碧云,害得大家心生嫌隙。我已经放下执念,不会再觊觎凤焦。”

摸着柔滑的缎面,我心中自是有千万分不舍。凤焦一旦认主,凤焦和主人便能琴人合一,神魂相通。让凤焦离开我,凤焦会很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我也能够感受到。

但是我别无选择,我的命运已危在旦夕,我不想再拖累一个神祗与我共赴地狱。

我拨开缎面,露出残损的桐木。“世人都只爱凤焦一个虚名,能够正眼看待凤焦本身的唯有凤栖先生一人。还望先生能替我照顾好它,莫让它落入奸人之手,被奸人所利用。”

不仅凤栖公子哭得泣不成声,凤焦琴也跟着杂音大振。

我用力按下琴弦,狠心说:“你若听话,乖乖跟凤栖先生走,以后我还会来看你。你若不听话,反正我是没办法带你继续往前走的,那就把你自己留在长安吧。”

凤焦乖了,却是回我一句请求。它愿睡进琴匣,求我不要离开。

我轻轻在琴弦上落下一吻,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摆脱现在的身份,我定会来寻你。你当日日为我祈福,祝我早日得以超脱。”

一声悠扬的宫音从绚丽的锦缎下传来,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就知凤焦的的声音不可能那般沙哑,以前它只是喜欢和我闹别扭,所以故意把自己真实的声音掩藏住。如今它为了留住我,褪去破锣沙哑,流出清扬的弦音。

“对不起。”我无奈的泪珠洒落锦绣,绽开朵朵水花。“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出了王府我就来找你。”

我咬牙起身,不敢回头,伴着身后撕心裂肺的琴音冲入风雪中。

“主子。”前方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苏辄之拉开大氅,把我整个人裹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辄之,带我回房间去。”我紧紧抱住眼前的美人,只怕一松手,苏辄之也会消失。

“好。”苏辄之把我带回卧室,我们依偎在榻上,度过了在长安的最后一夜。

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我一个人站在王府西南侧门外,在等一个人,却不知是在等谁。

******

早上雪已经停了,昨天的雪下得不大,太阳一出来冰碴子便都化成水。

我和苏辄之都穿了厚厚的棉衣,在驿站门口与琴棋书画四位公子道别。

已经入冬,前方的路太难走,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不适合再随我们前行。反正我的目的是带他们离开京城,长安离京城已经足够远,况且让他们留在长安好过去往秦州。

“保重!”临别之际,唯有这句话听起来最实在。

相识一场,一切随缘。如今缘分已尽,好聚好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苏辄之没有过多逗留,苏辄之帮四位公子预付了在驿站居住一月的租金,我们两个便披着蓑笠拄起手杖上路。

走到城外,一大群文武官员面色各有千秋。武官算是好的,表情镇定自若,只是镇定中自带几分幸灾乐祸。文官就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之前一直坐马车的那些文官,脸色绿得跟菜叶一样。

“怎么了?”我问一群官员,“集合好队伍抓紧时间长路吧。”

最后还是杨镡开口说:“王爷的几个面首既然不再与我等一同上路,末将以为所有官员都该随王爷步行。”

一个文官赶紧跳出来说:“已经入冬,山路上有雪,王爷身子金贵,应当坐车。”

好么,我算是听懂了。走了一路,许多官员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尤其是武官看不顺眼那些沿路坐车的文官,想借此机会让文官出糗。文官哪里吃得了这份苦,都在想着怎么躲懒。

我这人倒是随和,拍拍杨镡的肩膀说:“诸位大人一路跟来多有操劳。不如这样,所有文武官员全部坐车,但是每人每天要下地走十里路,舒展舒展筋骨。”

我给双方各自找个台阶下,各方对我这个建议还算满意。

—第二卷·完—

第283章 军歌

前往秦州的路一日难过一日。走到第五天的时候,十五万人的大部队几乎陷入往前走不动往后退不回的尴尬境地。

不巧天上突然飘下鹅毛大雪,雪不过下了一个时辰,官道很快被白雪覆盖。眼看只剩最后几天的路程,可是十五万双眼睛就只能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前方。

怎么办?我在心里问自己,一群文官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文官都没心思再躲马车里,全部跳下车来看着掩藏在白雪下的山路。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轻则有人冻死病死在半路,重则十五万人谁都别想在预定时间走到秦州。

“前去秦州送信的信差可有回报?”我大声问杨镡。

“没有!”杨镡站在队伍最前面回我说,“大雪封山,估计信差的速度会很慢!”

杨镡所谓的速度慢还算是安慰人的话,其实我们都知道,一旦大雪封山,信差单枪匹马的根本走不出秦州。

“呜呜呜……”我们还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队伍里的小孩子一个个被冷得哭起来。孩子一哭,女人也跟着哭,然后是老人,最后连一些男人也有眼睛泛红的趋势。

行军作战,最可怕的不是艰难险阻,最可怕的是整个队伍集体丧失斗志。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虽然大,但是强行往前走也不是没有可能。问题是大家被严寒唬住了,阴森颓废的气氛迅速在队伍中传播,越聚越多。

“杨将军!”我朝杨镡招招手,杨镡闻声走过来。我问杨镡说:“你们平时练兵的时候都唱什么歌?”

杨镡愣了一下,好笑道:“有很多,比如出自《诗经》的《无衣》,还有《秦王破阵乐》。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我指指身后一望无际的人流长龙说:“组织所有人,唱军歌!”

“此法倒是可行!”一个文官说,“高唱军歌,可以提升士气。现下队伍士气萎靡,无力前行,唱一唱军歌可以让众人精神振作。”

“好!”杨镡得了令,带着几个军官去教大队人马唱军歌。

我派十个士兵在前面扫雪开路,十五万人便一边唱着歌一边缓慢前行。

可是这样的行进还没坚持到下午,整个队伍又蔫下气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十五万流民大多连字都不识,唱着这种文邹邹的诗句跟挠痒痒一样,效果实在不明显。

最关键的是,有些女人的歌唱**被带起来,她们也不唱军歌,就拿着自己的家乡小调反复唱。男人听到女人唱家乡小调,一时思乡心切,一个二个蹲在路边痛哭起来!

“停停停!”我叫停队伍说,“都别唱了,越唱越心酸!”

在战争中,音乐是一把无形的利剑,唱军歌等同于用心理战术鼓励自己,同时击溃敌军。

当年楚霸王项羽被刘邦围困垓下,夜里刘邦让汉军集体唱楚地民歌。项羽的士兵以为楚地已经沦陷,加之听到家乡的歌曲勾起大家对家乡的思念,一个个只顾着饮酒痛哭,再无斗志可言。由此有了“四面楚歌”的典故。

南北朝时期,苻坚俘虏到慕容冲和清河公主姐弟两。清河公主年方二七自是美貌,关键是慕容冲虽然只有十二岁,竟也长了一副龙阳之姿。苻坚贪图姐弟两的美貌,将姐弟两都纳入后宫宠幸。

后来慕容冲得以脱身,组建军队的时候专门用了一队女兵,即“女子班队”。男人在前阵与敌军厮杀,女人在尾阵击鼓助威。

大多数将士在战场上非常忌讳见到女人,慕容冲却反其道而行之。有了女人在身后击鼓鸣乐,慕容冲的军队可谓所向披靡。

军歌唱得好,堪比有了对抗敌军的核武器。军歌唱不好,相当于核武器在自己军队里提前爆炸。

我抖掉身上的落雪,站到高处对周围的人说:“我唱一首歌,你们跟我一起唱!”

我挥舞起手杖为自己打节拍,高声唱道:

天地萧萧,雨雪靡靡

大漠黄沙,江南烟雨

长城内外,山河万里

烽烟伴我,回归故里!

**

我将调子起得极为激昂,我周围的人群顿时为之一振。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为了抵御严寒,无论男女老幼,我给每人分一杯黄酒。喝下黄酒,大家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

我站在原地,手杖往前方一挥,指着前路说:“行进!”

一队又一队的车马人群从我面前经过,我吼破嗓子,带着十五万人将激昂的调子唱了一遍又一遍。

崎岖的山路上,无边无际的人群组成巨蛇长龙,踩碎脚下积雪,浩浩荡荡向胜利的终点进发。

我再让杨镡组织一百个士兵带头拉歌,沿路带着各个保队互相比拼谁的歌声更嘹亮。从屈原的《国殇》到岳飞的《满江红》,洪亮的歌声一曲赛过一曲。

走累了就全部人停下来拉歌,唱得满腔热血又继续上路。

如此走了两天,雪停了,行进的速度也渐渐恢复。

十五万人的队伍里,从甘肃逃出来的流民还不到一半,其余的全是汝南和长安的百姓。许多人听说朝廷政策好,虽然迁居甘肃不能享受难民待遇,但是赋税比老家少很多,所以穷人都愿意跟我走。

我走到长安的时候刚好收到皇帝从京城追来的文书。皇帝也觉得调动一些人口去甘肃是好事,所以下令:迁居甘肃的人可以免费向朝廷领取耕具和种子,赋税减半。

夜里,我和苏辄之挤在同一个被子里。走了八天的风雪路,根本没有办法盥洗。虽然衣服每天都能换干净的穿,可是行走八天不洗澡,身上已经有了臭味。

我问苏辄之:“以前你走货的时候,会不会很长时间不洗澡?”

“会。”苏辄之说,“过沙漠的时候最难受。天气炎热,每天都会出很多汗,但是在沙漠里没水沐浴。”

我咯咯咯笑起来。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么爱干净的苏辄之,一个月不洗澡会变成什么样。

苏辄之抱紧我,我缩在苏辄之怀里,贪婪地享受着他温暖的慰籍。

“只差最后两天的路程啦!大家加把劲!一鼓作气,直达秦州!”我站在路边对沿路的人群加油助威。

第284章 抵达

我站在路边对沿路的人群加油助威:“只差最后两天的路程啦!大家加把劲!一鼓作气,直达秦州!”

“一鼓作气!直达秦州!”在凌烈的冰风里,每个方阵都高喊这句口号。号子雄浑壮阔,如天降雄师欲将冰风撕破一个洞口。

上坡,下坡,跨过悬崖峭壁,高山险阻。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对目的地的憧憬与渴望,只要走到秦州,我们就能为自己立下一块胜利的丰碑。

天地萧萧,雨雪靡靡!

大漠黄沙,江南烟雨!

长城内外,山河万里!

烽烟伴我,回归故里!

**

雄浑的歌声震彻山谷,从山谷两岸荡回来的回声与大部队唱出的歌声交相辉映。就像是山神也参与到歌声的比拼中,与迁徙中的十五万众人问好。

“绕过前面的险峰就是秦州地界!”杨镡对身后的队伍大声说。

杨镡话音刚落,一个信差突然出现在山路的另一侧,直奔大军而来。

信差认不出我的装扮,只得跟杨镡说:“禀报杨将军,主帅已带一万大军在山下等候接应!”

“苏将军来接应我们啦!”杨镡闻言,激动地对着后面又吼一句。

杨镡这一句瞬间把十五万大部队带入全程最**,所有人山呼着整齐而嘹亮的号子,跟着信差下山而去。

走到半山腰我就看到山下黑压压一片。山路狭窄,苏远的军队没有办法在山路上接应,苏远只能等在宽阔平坦的山脚下。

我和众人一路尖叫着往山下狂奔,感觉我带回来的不是流民,是洪水猛兽魑魅魍魉。乌泱泱的人潮向着逐渐变宽的下山路渲泄而下,呼声滚滚,如同巨浪海啸欲将秦州吞没。

苏远顺着打头的官员看了一圈。武将都穿着铠甲,文官也都穿得体面,唯独我和苏辄之裹得跟其他流民一样。苏远定睛看过一遍,竟然没有认出混在流民队伍里的我。

我加快速度,最先冲到苏远的高头大马面前,手杖往地上一杵,大声汇报:“十三王赵戎,带流民六万,移民八万,军队一万,共计人数十五万人,前来秦州,向镇北大将军苏远报道!”

“小戎?”苏远顿时笑出声来,他伸手一把将我拎到马上。

“先放我下来!”我扭捏两下说,“我说好了要陪流民徒步前行的,等我陪他们进城以后再骑马。”

苏远哪里肯放过我,他抓牢我说:“让所有官员先进城,剩下的交给我的部下便是。”

苏远这句话可谓深得民心,尤其是那些文官听后倍感赞同。没有任何一个文官的路走的比我多,但是他们全都想早点进城,好盥洗沐浴,吃香喝辣。

既然一众官员都是这么想的,我也不好驳了大家的兴致。

“好吧!我随敬贤哥哥先进城。”我笑嘻嘻地赖在苏远身上。走了那么多天的风雪路,有个坚实的身子给我靠,还没进城我就缩苏远怀里睡着了。

******

睁眼时窗外天色暗得很,估计又下雪了,连带着屋里也没多少光线。不过我还没扭头就闻到枕头旁边放了糕点,我连手都懒得动,只伸个舌头勾一块甜点到嘴里嚼着。

“哈哈哈!”苏远爽朗的笑声从绣帘处传来。苏远来得刚刚好,正好看到我像个饿死鬼长舌妇一样勾点心吃。

苏远坐到床边,捞起我抖了几抖。“你这懒猫,一睡就是一整天。”

“喵!”我索性回一句猫叫,直接坐实我准备继续做懒猫的罪名。

苏远把我抱怀里说:“今年甘肃提前下大雪,我原以为你会被困在半路,不想你比预计时间提前到达半个月。杨镡都已经跟我说了,难得他在我面前说你两句好话。”

我噘起小嘴问:“难不成以前杨将军说得都是我的坏话?”

苏远隔着被子捏捏我的脚指头问:“走了三个月的路,脚可有走坏了?”

我心想苏远趁我睡着的时候不知拿我研究过多少遍,现在又来问一次岂非多此一举。但我出口颇为自豪地说:“不过是走了半个大安而已,我的脚哪有那么若不经风?”

苏远脸上流出会心的笑意,他抱紧我说:“大雪已经封山,你且在甘肃住上三四个月,带明天开春再回去。”

我在苏远手背上画个圈,小声告诉苏远一件事:“其实皇上让我回京的时候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苏远问,“哪条路?”

我窝在苏远怀里说:“皇兄派了好几波文官武官去调查年初三十万两赈灾粮款丢失案,但是一直没什么进展。皇兄也没指望靠那些官员查出什么东西。

“这次来甘肃,皇兄单独派给我一个任务,他让我秘密调查赈灾粮款丢失案。我沿路都在秘密打听,大概有了一些眉目。回京的时候我要走年初流民南下的那条路,我估计粮款被转运到汉水或者两江境内。”

苏远越听表情越难看,他打断我说:“这潭子浑水有什么好蹚的?你莫因为调查了这件事,最后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我抱住苏远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蹭蹭说:“皇兄本是让我对谁都不要说,但是我还是选择告诉敬贤哥哥。一来我要有什么不测,你好有个准备。二来万一我真遇上什么大魔王,敬贤哥哥你要救我啊!”

“说什么丧气话!”苏远在我屁股上扭一把,“我知皇上有意借用此事肃清朝廷,你今年蹚过的浑水太多,此时抽身却也为时太晚。不过你绝对不能一个人去,我会派人跟你一起去。”

我抬头,眼巴巴问苏远:“敬贤哥哥准备派哪个小将军跟我一起去呀?”

“呵!”苏远冷笑一声说:“自然是本帅亲自随你去闯虎穴捅狼窝!”

额……本帅?那意思就是……

我心里一急,道:“没有皇上的调令你不能擅自离开甘肃!”

“不急。”苏远把我压回床上躺着,一双老不正经的大手在我腰上不安分起来。“还有四个月你才回京,我有得是时间向皇上请调令。”

“我还没吃饭呢!”我打个囫囵滚,从苏远的淫掌下逃出来,羞着脸说:“我肚子还饿着你就要让我做……做体力。”

苏远摸过枕头边的软膏,塞一块在我嘴里,他嘴角挂着邪笑说:“先喂饱你上面这张嘴,等晚上我再来喂饱你下面那张嘴。”

第285章 糯米酒

进到甘肃,所有京城来的官员瞬间一身轻松。把流民和移民一并交到当地官员手上,从此再不用过问。每人只需好吃好喝在甘肃悠悠闲闲住上四个月,等养胖一身肥肉再打道回京。

我站在城头,与沿河西走廊继续向北踏雪前行的百姓挥手道别。

十四万百姓都被做了分配。每家每户都要在开春前领取耕具和种子。然后去往各自分配到的田地安家,只等冰雪融化便开始耕种。

一队又一队人马从我脚下经过,他们也都斗志昂扬地与我挥手道别。

我站在楼上大喊:“与天斗!”

楼下浩浩荡荡山呼回应:“其乐无穷!”

我又在楼上喊:“与地斗!”

楼下再次山呼回应:“其乐无穷!”

我大手往北一指,破开嗓子狂吼:“去希望的田野上,向土地索要你们的粮食和布匹!”

“索要粮食!索要粮食!”排山倒海的山呼声贯穿河西走廊,在高山峻岭之间激昂回荡!

送走无数车队人群,我口干舌燥走下城楼。

“主子。”一碗热腾腾的糯米酒突然被送到我面前,我心里也跟着热腾腾起来。

“辄之你真好!”我喝一口带些淡淡酒味的糯米酒,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暖暖的糯米香甜味。

苏辄之看着我恍然一笑:“你喝酒怎会吧糯米喝到脸上。”

“有吗?”我伸长舌头顺着脸上添一圈,没有添到一颗糯米。

“噗嗤!”苏辄之捂嘴笑起来,“你这舌头没有狗舌头长,怎可能舔到脸上的米粒。”

我正思索着应该盈哪只手出来擦脸,苏辄之忽而欺身到我面前,探出舌尖在我脸上小啄了一口。

我小脸先是一白,很快就转变成满脸通红。

苏辄之他……他他他!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亲我!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马上立刻把他抓回房子里去,还他百万个吻?

我刚像个花痴一样伸手抓住苏辄之,一声来者不善的咳嗽声登时出现在我身后。我小手一僵,打滑没抓稳苏辄之,让他的手从我手心里溜了。

“诶……嘿嘿嘿!”我转身朝苏远讨好地笑,“敬贤哥哥看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一点情动三军的感觉?”

苏远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我一个踉跄跌进苏远的大氅里。

苏远相当嫌弃地往苏辄之方向瞟一眼,丢下一句话:“贤侄不远万里徒步前来,想必多有劳顿。之后你只管休息,小戎由我一人照料便可。”

苏辄之恭恭敬敬作揖说:“全听叔父吩咐。”

我被苏远挟着,大气不敢出,一路被揪住脖子提进苏远房里。

进门后我以为苏远又要把我剥光了往床上扔,结果苏远冷下脸问了我一件事:“苏顾知不知道你在追查丢失赈灾粮款的事?”

我缩紧脖子,怯生生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他,但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察觉出来。”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告诉苏辄之,或者说我故意避开苏辄之。因为皇帝哥哥说,所有大臣里他信得过的人只有苏远一人。

我这人虽然脑子转得不够快,但是认识苏辄之这么久,我发现苏辄之说得假话不比晚枫公子说得少。

只不过晚枫公子不怕得罪我,说谎之前没好好打草稿。所以晚枫公子兴致来了只管胡说八道,东拉西扯得前文不搭后意。

苏辄之则是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谎话都精心斟酌,乍一听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苏远长舒一口气,捏起我的小脸狠狠亲上一口。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业障又深了几分。我一面怀疑苏辄之别有用心,一面又垂涎他的美色,想要利用他的别有用心从中揩取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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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纷纷一下便是一个多月。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每天早上都要由专门负责铲雪的士兵将夜里的积雪清理掉,屋里的人才能出门。

我坐在暖洋洋的榻上,随意拨弄着深灰色的皮挎包。

苏远顶着一身寒气走进门来,他手里比出门前多了几样东西,每一样无不例外都是皮革所制。苏远手里的东西太抢眼,自打他一进门我的视线就被锁定在他手里的皮具上。

苏远脱了大氅,走过来坐在榻边说:“我见你甚是喜爱皮包,我从一个走关外的商户手上买了几个皮具,你看看可还喜欢?”

我从榻上弹跳起来,接过皮具一一打开里外翻看。查看过后,心中一团烈火瞬间又被燃了起来!

“那商户是谁?快带我去找他!”我抓着苏远说。

苏远没有接我的话,反是拿过其中一个小水袋,指着上面的狗爪子印问我:“这是什么标记?”

我心里一沉,不知该怎么回答。思索了一会儿我随便扯个谎说:“我与制作皮革的人曾有过几面之缘,后因各种机缘巧合走散了。我看他是个人才,想引荐他到大安为朝廷效力。”

苏远歪过脖子看着我说:“我看你不是想推荐他去为朝廷效力,你是想收个面首在府里压床。”

“你就不能念点我的好吗?”我真是急了,“那卖皮革的商人可还在秦州?我真有急事找他,人命关天万分紧急的事!”

“人命关天?万分紧急?”苏远悠哉悠哉在榻上躺下,枕着手臂闭目养神,丝毫不顾及我此时正心急如焚。他懒散问道:“关谁的命?紧谁的急?”

“关我的命。”我央求苏远说,“我必须找到他,找不到他我会有性命之忧。我是说真的!”

“呵!”苏远转个身,背对着我说:“你哪次收面首的时候说得不是这句话?”

我没办法跟苏远理论,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自己换上一身御风的冬衣,打算独自出门去寻找线索。既然苏远是今天把皮具买回来的,那卖皮具的商人应该还在秦州。

苏远却不许我出门,我才换好衣服就被他闭着眼睛用脚勾回榻上去。他就是仗着自己身手好,只要他开心左右怎么为难我都行。

我还欲挣扎,苏远对门口说一句:“带进来吧!”

一个小兵应声带了个中年男人进来,引路的小兵像是怕看见什么邪祟一样,眼光躲躲闪闪不敢往榻上看。才一把人带到,小兵就转头跑出门去了。

第286章 造化弄人

一个小兵带了个中年男人进来,引路的小兵像是怕看见什么邪祟一样,眼光躲躲闪闪不敢往榻上看。才一把人带到,小兵就转头跑出门去了。

被带进来的男人长了一张油嘴滑舌脸,却假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对着榻上点头哈腰说:“草民见过王爷,见过大将军。”

我挣脱开苏远的束缚,客客气气请男人在茶几前坐下说:“请问这批皮具可是由先生所贩卖。”

“是。”男人说。

我直切主题说:“先生可知制作这批皮具的人是谁?”

男人反问我一句:“王爷可知这些皮具是用什么动物的皮革所制?”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摇头道:“不知。”

男人指着我手里的皮包说:“此类皮革,质感硬,毛孔较牛皮粗且排列有规律。这是马革。”

“马革?”我对皮革认识不算多,顶多能分出真皮和人造革,要我辨别各种动物之间的皮革差异我是一窍不通。

男人看出我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深层意思,他便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有成语曰‘马革裹尸’,意指将士战死沙场,用坐骑马革包裹尸体。

“由此可见,中原良马十之**都做战马使用,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拥有大量马匹。就连富商员外嫁娶都不得骑马,只能骑骡子,普通百姓顶多骑驴。只有入仕官家才有马骑。”

男人用手指点着皮包说:“中原马革稀缺,价格昂贵。这批马革并非来自关内。”

“我知道。”我说,“这些皮革是外国做的,是一个外国商人带进关内来的。我现在就是在找这个外国商人。”

男人抿了抿唇,邹眉说:“这话我只当王爷从未说过。王爷有所不知,能够一口气制作如此规模马革的地方只有一个,那便是鞑靼部落。鞑子善驯马,喝马奶食马肉,大量马皮用以做革。王爷手中的皮包便是鞑子做的。”

“什么?”我似乎觉得眼前有点晕,这男人所说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男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我和苏远作揖道:“草民前来多有叨扰,这厢便先告辞。”

“慢走!”苏远依然躺在床上,别有深意对着男人勾唇一笑。

男人再给苏远揖一揖,转身走了。

我呆愣愣坐在茶几前,捏紧手里的皮包,脑子里一团浆糊。

苏远伸只手把我拎到榻上,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说:“你身为皇子,想打你主意的人多不胜数。鞑子与汉人世代为仇,乱战千年。他们知你这人见到模样好的小相公就把持不住,所以选个模样出挑的人来接近你。”

苏远将我手里的皮包抽出来,甩到一边,拍着我的背说:“当年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收了苏顾,你吃他这么多年亏,却是半点长进没有。

“苏顾再是歹毒,但他好歹是个汉人,当个从四品长史不痛不痒。你若推举个鞑子给朝廷,你那巴掌大的王府还不够皇上查抄半天时间。”

苏远掰正我的脸问:“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可是会追到关外去寻人?”

苏远这句话直中要害,要不是我知道春香现在与我身处敌对阵营,我应该是真的会到关外去寻他一寻。

“你还真就这点出息!”苏远嗤我一句:“别人无恶不作顶多是斗鸡遛狗玩骰子,你反是涂脂抹粉寻相公。最后算下来,你这喜好更恶劣,险些害了大安国运。”

我只恨天公不作美,造化愚弄人。我和春香上一世还是亲如手足的姐妹,怎生这一世竟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我想起采丝说得话,和春香一起去采香楼的是个哑巴,模样长得很别致,看上去不像汉人。原来跟在春香身边的人,竟然是个让大安人民闻风丧胆、深恶痛诋的鞑靼人。

那人其实不是哑巴,那人是因为不会说汉话,所以假装做哑巴。春香喝醉酒的时候,那人一时心急,自乱分寸,所以失口叫了春香的名字。

我收不住眼里自叹哀伤的清秋泪,转过身裹块被子角捂住脸大哭起来。

春香,我在这一世唯一的亲人,或许只有永不相见才能各保平安。春香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不会放弃寻我,独自离开大安。

苏远见不惯我这副模样,狠狠朝我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我骤然从榻上跳起,裹上大氅冒着风雪奔出门去。

苏辄之正在和几个京里来的官员品茶论道。我不管不顾冲进中堂,扑进苏辄之怀里嚎啕大哭。

几个不相干的官员眼看形势不对,各自草草道别相继离开。

苏辄之叹口气问我:“可是被苏将军教训了?”

我摇头,只管哭。

“那是为何事如此?”苏辄之问。

我咬咬牙,发现这件事情跟苏辄之说也不妥当。天命这种东西,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反正又改不了,多说反而还会被别人拿捏住把柄。

我刚才只是心中郁结,所以想找个人诉诉苦。在雪地里跑了一圈,心里的郁结被雪风吹散不少。又在苏辄之身上磨蹭一阵,再是想不开的事情也硬逼着自己想开了。

我抹一把鼻涕眼泪,什么也没说,自己起身往门外走。

“主子。”苏辄之起身来拉我,“可是在苏将军那里住不惯?不如回来辄之这里,先小住几天再去找苏将军。”

我蔫得像棵被霜打残的韭菜一样,被苏辄之带回榻上坐着。

我垂着头问苏辄之:“辄之,要是你今生爱上一个人,来世你做了猎鹰,他做了狡兔,你认出他来,你会吃他吗?”

苏辄之给我倒杯茶水说:“不会。”

我又问:“那你会为了保护他,把他带回家圈养起来吗?”

“也不会。”苏辄之淡然道,“造化自然天定,天命不可为。”

“哦。”我不想喝茶,单纯就是捧着茶杯暖手。

苏辄之圆睁睁的眼睛含笑问我:“为何如此发问?”

我小嘴一撇,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苏辄之也不聒噪,铺开宣纸让我练字。

手随心动,落笔成书。想要字练得好,首先就要静心,静心方能手稳,手稳方能字美。

苏辄之取过拓本,让我临摹《快雪时晴帖》。短短二十八字,不知不觉间我写了一个下午,一直写到阿虎过来掌灯。

第287章 狍子

吃过晚饭,我起身要走。

苏辄之拉住我问:“天已全黑,主子要去何处?”

“回苏将军那里去。”我说。

阿虎最先听不下去,他跑过来帮苏辄之打抱不平说:“王爷有了大将军就不理公子,把公子一个人丢在驿站一个多月不闻不问。难得来看公子一眼,才看三个时辰不到又要走人!”

“阿虎!”苏辄之稍稍瞪阿虎一眼,劝说道:“王爷的去留何时轮到你插嘴?”

阿虎撇撇嘴,硬生生把十万句牢骚咽进肚子里去。

我也觉得我这个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但也正因意识到这一点,我才必须逼迫自己和苏辄之保持距离。我不能再放纵自己重蹈覆辙赵戎的后尘,利用苏辄之有求于我便趁机占他的便宜。

今天苏远一句话点醒我——赵戎见到模样好的小相公就把持不住。如果我不对自己加以克制,我的下场会比赵戎死十次还要惨。

我假借出差为由说:“等开春就要回京,以后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再见苏将军一面。难得来一次甘肃,我想多陪陪他。”

“主子重情重义,是辄之小气了。”苏辄之拿过大氅批我肩上,帮我系结扣的时候他细皮嫩肉的大手不小心在我脸上轻轻擦蹭几下。

我心里一只小鹿被苏辄之撩得跃跃欲试。用力咬紧牙关,我强装镇定,只等苏辄之手上动作一停我便破门而出,一头扎进雪夜之中。

陆陆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雪,此时暂时停了。雪地里很亮,不打灯也能看清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城防走,天地辽阔唯有白雪相伴。

进门时正好看见苏远在磨他的匕首。苏远抬头看我,眼中又惊又喜。

“怎会想着回来?”苏远问我。

“三个时辰没见,想敬贤哥哥了。”我跳到苏远背上赖着,没来由地撒娇说:“我腿短,脚陷进雪里拔也拔不出来。明天我想看雪景,敬贤哥哥背我去!”

苏远狂笑出声,他傲然起身背着我在屋子里胡乱转圈。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背着玩闹过,我张开双手,像自由的小鸟一样被苏远背着在屋子里俯冲翱翔,横冲直撞。

我从晚上一直笑到早上,嘻嘻哈哈一路被苏远带到长城之上。

大安重修长城,沿河西走廊一路往西直通嘉峪关。我站在烽火台上,看着长城内外冰封沃野。

今日无风,天地浑然化作一片苍茫,银光闪耀延绵万里江山。

一座长城,生生隔绝了我和春香。我在关内,他在关外。我站在窗口极目远眺,只恨自己目光短浅,看不到春香被雪风吹往何处。

苏远温热的大手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打趣问:“可有看到你关外的小相公?”

我反是笑了,回问:“你怎知我所寻找的不是个小娘子?”

苏远手上一僵,突然用力捏紧我的包子肉。无论我怎么哼哼唧唧,苏远的老虎钳子死活不松开,疼得我只顾得上龇牙咧嘴流口水。

最后苏远凶我一句说:“我以前和鞑子女人打过交道。她们性子极烈,个个骁勇善战,茹毛饮血。我劝你早点收了心思,鞑子女人可不是你能养得住的。”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示弱,只求苏远能快点放过我一张可怜的小脸。

结果苏远不但不松手,反而更用力我把的脸拎高说:“我知你心有不甘,但身为臣子,皇上的话你不得不听。皇上不愿你娶女人,你就该安安分分断了碰女人的念头。

“何况那女人还是个鞑子女人,你的身份连鞑子男人都碰不得,你怎还会想着去碰鞑子女人?”

我好不容易才从苏远的魔掌下逃脱出来,一张小脸胀得又酸又疼。可是我丝毫不敢解释,只得捂脸岔开话题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敬贤哥哥除夕夜想吃什么?”

苏远一把将我抗回背上,走下城楼说:“杨镡昨天送来半只狍子,这生肉在京城不多见,今天我们回去烤了吃。”

“真的吗?”我单纯是听一听便开始流口水,毛遂自荐说:“我来做蘸料,粗盐加孜然胡椒最好吃!”

想不到在秦州也能捞到这么大的油水,无论在哪个世纪,烧烤鹿肉都是极为罕见的食物。我穿越前有动物保护法,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吃到鹿肉这种饕餮珍馐。

也不管苏远的脸色有多晦气,我坚持把苏辄之请到城防来一起吃炭烤狍子。

以前我以为苏远是因为赵戎收了苏辄之所以才讨厌苏辄之,后来我发现我完全把事情想歪了,苏远和苏辄之互相看不顺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苏远认识赵戎以前。

虽然他们两个从来不告诉我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结了梁子,可是身为叔侄,好端端的一家人,应该和睦相处才对。我罢意让叔侄两坐下来吃吃饭,缓和一下他们几十年来的家族恩怨。

我挑了一种最豪爽的吃法,把半扇鹿腰挂在房梁上,鹿腰下是刚刚隆起的火坛。我抬手用锋利的匕首片下五花肉直接上火烤,火坛里炭火正旺,花火星子飞得噼啪炸响。

几杯黄汤下肚,伴着炭火上冒出油滋滋的香味,我给苏远和苏辄之各添一片鹿肉。等不及他们两个跟我客套,我自己把余下的三片鹿肉全包了。

我一边吹着鹿肉一边跟桌上的两人说:“我先帮你们尝尝好不好吃,要是蘸料不好吃我改进一下你们再吃!”

蘸上孜然椒盐,嘴里塞满鹿肉,心里无比满足,人生找不到比这更舒爽的时刻了。

“呵!”苏远和苏辄之同时轻笑出声,两双眼睛都带着笑意在我身上打转。

“好吃好吃!”我捞起匕首,起身又片下几片鹿肉摊炭火上,顺道刷两面香油增味增香。

我往桌上瞟一圈,从上桌到现在,苏远和苏辄之的碗里都只有一片鹿肉,孤零零贴着碗壁甚是凄凉。不过我依然假装出一副大方十足的样子说:“你们都吃呀,非常好吃的!”

苏辄之拿起筷子,斯斯文文把鹿肉放进嘴里。苏远见不惯苏辄之一副书生酸气,他连筷子都懒得用,直接伸个手指捻起鹿肉送嘴里。

一场烧烤吃得好生和谐。苏远和苏辄之都没怎么说话,就我一个人借着酒兴把春晚上面能用的段子挑几个出来卖弄。最后一对叔侄都被我说笑了,围着火坛喝酒吃肉。

第288章 诏书

一场地震几乎将甘肃夷为平地。苏远的军队赶到的时候,单是万人冢就挖了几十个,沿路收殓到的尸骸都已化作森森白骨。

大安条件有限,大灾大难面前人类渺小得与尘埃无异。没有直升飞机,没有挖掘机,最初的救援通道完全是靠户部徭役徒手挖出来的。等苏远大军赶到的时候,大军只是在原有通道基础上进行拓宽和加强。

根据史书记载,每次地震,震中都要死亡好几十万人。消息传播不及时,救援技术有限,各路官员贪污赈灾粮款,还有其他诸多原因,都是导致震中灾民大面积死亡的原因。

就比如这次,本来第一批赈灾粮款运送的速度已经够慢了,结果粮款半路丢失。等第二批粮款送到的时候,整个甘肃只剩饿殍遍野。根据户部和地方统计,幸存下来的人数不到两万。

要不是我多带了十万人过来,天晓得这个里生产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考虑到各级官员都很幸苦,除夕宴会我罢意让户部搞得隆重些,当天还让户部给所有官员和兵部五万余官兵都发了红封。

除夕当晚我和一众官员一并吃酒宴。起初大家吃得还是很客气的,后来有几个京官过来跟我敬酒,我不好驳了人家一番好意,来者不拒喝下几杯。再后来所有人轮番跟我敬酒,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被苏远扛回去的。

除夕晚上喝得酒已经让我头痛了一整天,元旦的时候我又去军营里喝了一顿。将士们各个自带匪气,喝酒的仗势都是大风起兮云飞扬。我为了安抚军心,陪五万将士喝酒,差不多是连小命都要豁出去了。

在醉生梦死中睡过去,又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

我踉踉跄跄爬下床,自己给自己盥洗过后猛喝两大杯清茶。头晕得要死,随便从桌上抓两块糕点塞嘴里又倒回床上躺着。

等我摸回被子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一双眼睛全程都在盯着我看。苏远应该是比我先醒,可是他伏在被子里纹丝不动,简直就跟不存在一样。

我尴尬地笑两声,然后死皮赖脸贴到人形大暖炉身上,闭上眼睛继续睡我的回笼觉。

苏远莫名其妙笑起来,他问我:“你是瞧上杨镡哪一点好,怎么就想着推荐他去做驸马?”

“啊?”我睁开眼睛抬头看苏远问:“我什么时候推荐杨镡去当驸马了?”

苏远在我屁股上拍一巴掌说:“昨晚你自己说得,你忘了?”

昨晚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是真的不记得啊!

重点是当朝的几个公主,和亲的和亲,嫁人的嫁人,没有哪个公主到了适婚年龄还单着。先帝的几个姐妹太老,皇帝哥哥的两个女儿还不满十岁。我再是要给杨镡说亲,也不可能说到哪个公主头上去啊。

我问苏远:“我喝醉了说胡话,不过我到底给杨镡点了哪个公主的媒啊?”

“我也不知道呀!”苏远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狡猾,“你昨晚说你有个姐姐性格跟杨镡最配,还说什么杨镡见了你姐姐定会情投意合。安柏公主,永常公主,永宁公主,阖穆公主,你说得究竟是哪一个?”

我一头钻进被子里,把一张小脸贴苏远胸口屏气凝神。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春香的事,喝醉以后怎么就把春香给扯出来了?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问苏远:“除了这个,我昨晚还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多得去了!”苏远想了一会儿说:“有一句话你说得言辞凿凿,你说我军将士太贪杯,你要做个九龙杯,专治贪杯之人。”

苏远自说自笑,笑到兴头上竟还抱着我翻了一圈。我宿醉未醒,被苏远这么一折腾,眼前只剩天昏地暗眼花缭乱。

苏远帮我顺着气说:“我军中有个书记官甚少说话,结果昨天被你带了头。他吵了一个晚上说九龙杯只是传说,世上根本没有九龙杯。”

我捂着小脸转个身,感觉我在甘肃是真的混不下去了。

我正呜呼哀哉的时候,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飘过。我转头问苏远:“九龙杯值多少钱?”

“你说甚?”苏远把我翻转回去面对他,捏着我的下巴问。

我又问了一遍:“要是世界上真的有九龙杯,大概要多少钱才能买得到?”

“你酒还没醒,再睡一下。”苏远像是同情失学儿童一样揉揉我乱糟糟的头发,好生劝教:“世上若真有九龙杯,那便是无价之宝,就算是用黄金万两也买不来。你可别为了赌气去买九龙杯,你那王府底子薄,买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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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头一天下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整个甘肃终于轰轰烈烈开始生产劳动。只待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苏远命人蹚雪送去京城的奏报也有了回信。皇帝哥哥让我和苏远不要打草惊蛇,他叫我们两个单独南下前去长沙。

收到回信的时候苏远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我把回信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简直难以置信,皇帝哥哥要我假扮做苏远的,小妾!!!

我已经忍无可忍,揪住苏远的肩膀一通乱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你都四十岁了,竟然还想着纳我一个二十岁的做妾侍!”

“皇命不可违。”苏远搂过我坐他腿上说:“老夫为皇上征战多年,皇上施恩于我,选我做驸马,我又怎可辜负皇上一番美意?”

“皇兄!臣弟不要啊!!!”虽然我和苏远早就已经坏了天理人伦、五德八纲,但是我要乱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硬给我冠个名分完全是两码子事!

三天后,皇帝正样八经的诏书送到甘肃。所有京官全部回京复命,十三王一人随大军继续驻守甘肃。

苏辄之对于这份诏书是实打实的不满意,一张俊脸晦气得布满铁青。我没有对苏辄之做任何解释,单纯是主动去帮他收拾行李,嘴上把好话说尽。

我一面清点苏辄之的行李,一面对苏辄之说:“这次回京复命的官员里面,辄之你官职最大。来得路上因为人人怕我,所以我可以给所有官员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这次回去你千万别用我那一套,凡事都不能给低级别的官员过多发言权。”

第289章 巡夜

我对苏辄之说:“这次回去你千万别用我那一套,凡事都不能给低级别的官员过多发言权。不然他们各个巧舌如簧,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会闹出多少意见分歧来。

“反正这次你们回去时间短,坐车走关中回去一个月都不要。那些官员再是有天大的意见也要让他们闭嘴,服从命令,等回京以后他们爱找谁告状就找谁告状去。”

苏辄之愁云惨淡的五官组合终于被我说得舒展几分,他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说:“主子的王爷做得越来越好了。”

我心里一惊,加速手上的动作不敢再说话。我不懂苏辄之这句话是有几个意思,他是在表扬我行事妥当还是在提醒稍加收敛?

积累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逐渐消融,从京城里来得官员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回京去。我和苏远站在城门下与一众官员道别,喝过饯行酒后大小官员几十人都猴急着跳上马车。

唯独苏辄之依然站在地上,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我看。

“当真不要阿龙阿虎留下来伺候主子吗?”苏辄之问我。

我下巴一扬,满是自豪地说:“我的生活能力是好是差,辄之还不知道吗?”

“知道。”苏辄之似是在纠结着什么,“可是主子身边总不能少个近身伺候的人。”

苏远搂上我的肩膀,打断了苏辄之的一再坚持说:“小戎在我这里怎会少了近身伺候他的人,这几月我何时在侍从上亏待过小戎?”

苏辄之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起手行礼说:“主子能得叔父悉心照料,小侄自是放心。辄之就此别过,还望主子能早日回京。”

我躲了苏辄之三个多月,现在看他要走了,我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舍不得。我往自己心里用力揍几拳,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辄之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上前一步握住苏辄之的手说。

“嗯!”苏辄之忽而对我清明一笑。他那一抹风韵优雅的微笑,刹那间盖住了周围和煦的春光,仿佛刚刚复苏的万物都会因为他这潦倒众生的微笑而自惭形秽。

我看得痴了,握着苏辄之的手也僵了。我与苏辄之立在原处四目相望,一时忘了我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一道劲力突然压到我肩头,硬生生把我往后拽出三尺。

苏远不耐烦地说:“我们就送到这里,贤侄早些回去。到京城以后稍个书信回来。”

马车上的一众官员比苏远还等不得,一个二个对着窗外催促苏辄之快点上车启程。

苏辄之不再犹豫,转身上了马车。车队就此开拔,径直往东而去。

“你就这么舍不得苏顾?”苏远掐住我的后脖颈问我。

我噘起小嘴不想说话,心里越想越觉得我这三个多月有点亏。苏辄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可是大好的机会放我我眼前,为什么我把这块大肥肉一丢就是三个月?

甩甩脑袋,我拖着苏远回去收拾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一收拾,我发现我的东西还真多。本身从京城里带来的行头就不少,之前又去买了许多普通妇女穿的衣服。两人份的行装加起来,竟然把马车后座全堆满了。

苏远将兵符交给杨镡,仔细交代。这次杨镡看我的眼神又有了变化,他应当是把我当作个专门拐卖大叔的人贩子,把他家大将军拐走了。

事已至此,除了腆着继续赖在苏远屋里,我还能做什么?反正过了明天我就走人,杨镡再是有天大的牢骚,他也只能自己对着墙上影子说去。

第二天要赶路,晚上我特别强调让苏远别碰我,不然把我累得腰酸背痛赶路受罪。

苏远难得清闲一回,抱着我安安分分躺在榻上什么也不做。

结果我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特别难听的读书声: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哪个没妈管得?!大白天不读书,大半夜来发奋图强给谁看?!”我一拳砸在床板上,怎么到哪里都有这种欠揍的人?

苏远拍拍我的背说:“巡夜的官兵会处理的。”

苏远话音刚落,窗外就飘起火光。几个汉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全是鄙视和不耐烦。

短暂的打斗声过后,一个凄凉又痛苦的声音在窗外大叫:“秋月!那混账王爷把你卖给军匪!天道难容!我要救你出去!”

“啥?”我一纵起身,透着窗户上的棉纸往外看,“这杠精怎么追到秦州来了?”

苏远冷笑一声问我:“这又是你从哪里收来的小白脸?”

“不是我收的!”我抱着枕头一通乱砸,“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窗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听几个巡夜的口气似乎是要往死里打。

我闻声顿感不对,随便披两件衣服冲出门说:“手下留人!”

几个巡夜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他们这是长时间没仗打,正好手痒,抓到个找死的就拼命往死里揍。

“王爷。”几个巡夜对我抱拳行礼,与此同时一个单薄的身影像纸片一样飘到了地上。

“龚衍!”我急步跑过去查看。初春夜寒,龚衍的脸和手很快就冷下来。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出这种事?”我自认倒霉,招呼几个巡夜说:“先抬进我屋里去,顺便把大夫请来。”

苏远对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生死不明的躺尸很不满意,他也懒得问我龚衍的来历,单纯就是倚在床上冷眼看着我。

我主动跟苏远如实招来:“这人是长安四杰之首的龚衍,人称衍公子。我路过长安的时候他做过我的向导,带我在城里玩了两天。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只知道我是秋月,然后把苏辄之误认做王爷。”

苏远眯着眼睛问我:“你靠这个身份骗了多少小白脸?在京城里招摇撞骗不够,现在是连长安的儒生都被你骗了。”

正说话间大夫来了,两根银针下去龚衍缓缓苏醒过来。

龚衍往榻上一看,顿时悲从中来。他指着苏远大骂:“你这军匪,打着保家卫国的幌子四处奸淫掳掠!”

苏远微微挑眉,掀开被子**着身子从榻上下来,一身壮实的腱子肉当即竖在龚衍面前。

第290章 志向

苏远微微挑眉,掀开被子**着身子从榻上下来,一身壮实的腱子肉当即竖在龚衍面前。

龚衍明显有了怯意,看着苏远精壮的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苏远会用武力对龚衍实施二次镇压,没想到苏远只是蹲下身,捏起龚衍的下巴说:“之前那王爷是个浑球,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我是看秋月跟着他太受罪,所以才把秋月夺过来,算是救下秋月一命。

“噗嗤!”我听得捂嘴笑起来。苏远向来讨厌苏辄之,只要有能打击苏辄之的地方他绝对不会手软。

“秋月……”龚衍可怜兮兮看向我说:“是我太无用,害你经受卖身羞辱。有朝一日我定要救你出来,不让这些恶人再残害于你。”

苏远把龚衍的脸撇正了说:“老夫何时残害过秋月?老夫已纳秋月为妾侍,日日夜夜待秋月百般宠爱。”

未了,苏远转头拉过我问:“美人觉得老夫说得可对?”

我往苏远腰上拧一把,虽然我的小嫩指头对他的钢筋铁骨毫无作用,但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苏远怎么把我是他小妾这句话当口头禅说了!

苏远对我耳边小声说一句:“还是皇上赐的婚,你想反悔都不行。”

“你讨厌!”我抡起拳头往苏远肩头砸。只可惜我的力道不够大,不仅没能对苏远造成任何杀伤力,反而还惹得苏远兴致高涨起来。

苏远把我扛起来扔榻上,指着龚衍对大夫说:“把这人拖去别的地方,别医死就行。”

龚衍已经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一个文弱的大夫也能轻轻松松把他拖出门去。已经到这步田地,龚衍还不忘用虚弱的声音说:“秋月,你一定要等我,等我……”

“你整天就只会招些这种人!”苏远把我身上的两件中衣弹掉,假借着半真半假的怒意对我展开全方位进攻。

“明天还要赶路!”我尽力反抗,不想就此沦陷。

苏远温热的声音低声呢喃:“反正已经醒了,一时半刻也睡不着。有我给你暖床,好让你少惦记些来路不正的小相公。”

******

本来我是准备辰时出发的,可是全拜苏远所赐,我到了辰时三刻才醒,而且还不是完全清醒。

我揉一把脸,懒懒散散起床穿衣洗漱。

苏远坐在茶几旁,笑容可掬地看着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他肯定是看我可怜才没有一大早就叫醒我。

我吃过早餐后说:“反正时间已经晚了,我先去看一眼龚衍。”

苏远嘴角一塌,瞪我一眼说:“就知道你舍不得那小白脸。”

我回瞪苏远一眼说:“我是有事情问他。我要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秦州城防,他又是怎么混进城防里来的。”

苏远一把将我拉近他身边说:“我已帮你问过。他是来秦州的路上遇到回京的官员,是苏顾骗他说把你卖给我了。”

“你们家的人怎都爱说这种损阴德的话?”我一身的寒毛顿时炸开,“什么叫把我卖给你了!他就不能说是把我留在秦州,让我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吗?”

苏远乐呵呵地说:“苏顾那小子说话从不积德,他跟你那么多年,你怎还不学乖?”

我推开苏远说:“我还是去看一眼吧,看一眼我放心。”

苏远虽然不待见龚衍,不过他安排给龚衍的住宿并不算差。龚衍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有暖炉有棉被,初春的冷风吹不到他。

龚衍正在熟睡,我坐到榻边,把龚衍的手拿出一只来探了探脉搏。还好,脉搏还算稳健。

兵痞子打人都喜欢挑肚子打,我生怕龚衍的心肝脾肺肾被打破一个就完了。现在看来龚衍伤得不算太重,养上两天应该能自己回长安去。

我刚把龚衍的手放回被子里,龚衍就缓缓睁开眼睛。他对我淡淡一笑,嘴里气若游丝哼出两个字:“秋月。”

我缓口气说:“你且在此养伤,待养好伤后杨镡将军会送你回长安。”

龚衍又将手伸出被子拉住我的手说:“我不回去,我会陪在秋月左右。”

“抱歉,我没时间陪你。”我说,“我要去趟别的地方办些私事,等办完事后还要回京城去。”

龚衍手上力道微微一紧,那是他用尽全力想要抓牢我。“你为何还要回京城去找那个王爷,他都把你卖了,你还要回去找他做什么?”

我翻个白眼说:“我回京城又不是为了去找他。我家在京城,我回京是为了找我的家人。”

“昨天那个军匪肯放你走?”龚衍不大相信我的话。

我忍不住用指尖挠挠龚衍的鼻尖说:“别整天军匪军匪的称呼大将军。我是因为有私事要办才暂时住在大将军这里,他也只是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而已。他昨天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

龚衍艰难地摇了摇头说:“他昨夜明明与你同榻而寝,他对你……”

我一咬牙,索性打碎秋月在龚衍心目中的白月光形象。“我这人吧,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不是清倌,跟男人苟合是常有的事。”

龚衍笃定说:“我知你有苦衷,我定会努力救你脱离苦海。他日我一定会去京城寻你,你要等我,等我来救你。”

我好笑道:“你要怎么救?我天生命该如此,你就算是逆天改命也救不了我。”

“我会想办法的。”龚衍声音虽弱,语气却坚定,“怎么说我也是长安四杰之首,在整个长安,无人能与我匹敌。待我去京城为你杀出一片天地,带你离开那些权贵的欺压。”

“别说傻话了。”我把话说得更狠一些,“说白了,这样的生活是我自己选的。我贪图富贵奢华的生活,所以才选择攀附在高枝之上。你若真有本事带我离开京城,走出京城天大地大,你又能给我安置怎样的生活?

“你既没有良田千亩,也没有万贯家财。为了躲避官府搜查,我或许还要躲进深山里种田养鸡,吃糠咽菜。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龚衍用更加坚定的口吻说:“那我就入仕为官,我会当上大官,权倾朝野的大官。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让别人都不会再伤害你。”

第291章 住店

龚衍坚定了口吻说:“那我就入仕为官,我会当上大官,权倾朝野的大官。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让别人都不会再伤害你。”

我突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好理由,因为龚衍这话说得还挺励志的。

就好像一个中学生说他早恋的对象是一个要考清华的女生,为了心目中的女神中学生要奋发图强考清华。

这种时候家长不仅不能反对孩子早恋,反而还要鼓励孩子再接再厉考清华。要是这场早恋能谈成,不仅自家儿子能上清华,家里还能多个清华媳妇。

龚衍身为居士,师从天师道五斗米教。几番接触下来,我发现龚衍确有王佐之才。但因他信奉不为五斗米折腰,所以他始终不曾入仕为官。

按照龚衍的人际交往,跳过科举,直接得到举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既然他有意为朝廷效力,不如我助他一臂之力,等回京以后我在皇帝哥哥面前稍微提点一下龚衍。

暗下决定,我拍拍龚衍的手说:“那好,我期待尔舒为朝廷殚精竭虑的一天。”

我起身要走,龚衍依然抓着我不放。

僵持片刻,龚衍脸颊微微泛红。他神色腼腆地问我:“我可否……可否吃一口秋月的唇脂?”

“想什么呢?”我一把甩开龚衍,“还真把我当伶倌了!”

“秋月!”龚衍再也抓不到我,脸色焦急得很。

我挥挥手说:“我还有急事要去办,后会有期!”

******

幸好我们坐的是马车,我身子犯懒,在车上也能凑合着睡一觉。

不过龚衍的事情老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寻思半天想不出个妥善的处理方法,我索性问苏远:“敬贤哥哥,您觉得我可不可以推荐龚衍给皇兄?”

“哎!”苏远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往我屁股上踢一脚说:“你当真只有这点本事!”

“我是说认真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龚衍的学识很广,声誉也很高。这样的人对朝廷帮助很大!”

苏远摇头说:“一个只知半夜爬墙的人,学识再广也不过如此。”

我半坐起身说:“他现在是因为无官一身轻,没有身份限制,所以做事放得开手脚。等他有了头衔,有了朝廷的约束,他就知道循规蹈矩了。”

苏远还是摇头说:“规矩由人定,亦可由人破。此人自称君子却不行君子之道,若有了权势,或会滥用权势。”

我坚持自己的立场说:“我会监视他,如果他有逾越的举动,我就让皇帝哥哥惩罚他。”

苏远又往我屁股上踢一脚,他这一脚的力度比刚才那一脚重了许多,直接把我踢得躺回车上。“你怕是这几年受钦天监的暗算不够多,还没学乖。要不是我先斩后奏,下令坑杀那几十个道士,你以为你现在还会有好日子过?”

“什么?!”我突然感到脊背一凉,我甚至能感到我背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开始垂直竖起!

原来,钦天监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被抄没,不是因为皇帝哥哥终于狠下决心废除钦天监,而是因为苏远替我把那些道士全杀了!

“你一个活口都没留吗?”我胆战心惊地问。

苏远冷哼一声说:“该问的都问了,问不出来的再拖个一年半载他们也不会说。不如趁早杀了,以除后患。”

我心里越来越凉,我亏欠苏远的,苏远替我背负的,究竟还有多少?

“敬贤哥哥。对不起。”我爬起来抱住苏远,把头埋进他怀里。好想一辈子躲在苏远怀里,做一只鸵鸟,永远不用面对这个人心险恶的世界。

苏远跟着我一并躺下,语气瞬间没个正经:“我也不亏,救你一命能得皇上赐婚。”

果然!我方才的伤春悲秋纯属多余!苏远这个老不正经的,从来都只会端着一副猫哭老鼠假慈悲!

行至傍晚,车窗外渐渐有了说话声。我爬起来掀开窗帘查看,车夫已经下官道进了一个小镇。

待车停下,车夫在外面喊话道:“老爷,夫人,到客栈了。”

“夫人,到客栈了。”苏远一脸淫笑在我耳边重复一句,恨得我登时咬牙切齿!

还没等我发飙,一个店小二鬼灵精地从店里跑出来招呼道:“车里的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那?哟!天色都这么晚了,出了我们皂郊镇可是要再走上一整天才能走到下一个落脚处。客官不如今晚就住我们店吧!”

苏远先跳下车去,回过店小二说:“就住你家吧。要两间房,一间给车夫,一间我和夫人住。我家的马金贵,要喂好料。”

店小二见生意好做,兴高采烈地宽慰苏远说:“客官只管放心,我家包您满意。”

苏远转身对车里唤一句:“住店了,夫人快些下车来!”

我真是咬碎一口小米牙也不知找谁评理去,只得掀开车帘准备跳车。

苏远以前不见得有多愿意向我伸个援手,今天一改常态满脸殷勤地作势要扶我。我躲不过苏远的惺惺作态,硬着头皮被苏远扶下马车。

店小二见到我,顿时贼眉鼠眼笑起来,顺便给苏远溜须拍马说:“客官好福气,娶到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我越听越来气!让我装作女人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皇帝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假扮成苏远的女儿,非要让我们假扮成一对老夫少妻?!

苏远这老混蛋向来得寸进尺,他跟店小二自吹自擂说:“我与我那大舅子交情甚好,我家夫人是我那大舅子亲自许给我的。”

店小二对苏远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路吹捧把我和苏远请到店里去。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还没查出粮款下落我就要被苏远活活气死了!

晚上一回到房间我就跟苏远约法三章,路上我们可以假装做夫妻,但是苏远不许再说我是被我哥哥卖给他的。还有,在公共场合要保持距离,行为举止不许太亲密!

苏远对我说得话充耳不闻,他在车上养精蓄锐一整天,此时正好拎我到床上舒展一下筋骨。

可怜我一把小蛮腰,连续走了十天的路后差不多是要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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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荆州后,我打算在荆州先住三日再继续南下。

我和苏远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在热闹的城市里随便逛了一圈。走到一个粥棚前,我们两个坐下来点了两碗白米粥。

热腾腾的米粥一上桌,我便乘热喝了一口,然后皱眉对老板说:“你家怎能欺负外乡人,听我们口音不是本地人就不给我们上好的米粥喝。”

第292章 陈米

小老板满脸无辜地走过来说:“客官怎能胡乱冤枉人?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我都是从同一口锅里舀出来的米粥。”

我操着一口金陵官话跟小老板说:“听我口音你就该知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来之前满京城的流民都说你们荆州的米粥最好喝,我是听了传闻才专门寻着冠绝天下的米粥而来。”

我又喝一口米粥,满是嫌弃地说:“这米粥普通得很,跟京城的米粥也没甚差别。莫不是你家店看不上我们外乡人,故意不给我们好米吃。”

小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比我还嫌弃,他甩着肩上的汗巾说:“那群没吃过饭的饿死鬼,见到什么不说好吃。不瞒你们说,流民来的时候我家铺子也给流民布过粥,不过那时候我用得米可不是你们今天吃到的米。”

我拍着桌子叫起来:“我就说你家有好米不给我们吃,你刚才还不承认!”

那小老板的神色更加委屈,“我是真冤枉啊!我给你们二位吃的米是我们湖北今年产的新米,我给流民吃的米是我从米贩子手上买来的三年陈米。”

正好此时生意清淡,小老板唤他妻子去招呼生意,他摆开凳子跟我们一桌坐下说:“流民来之前,我听说那些饿死鬼饿红了眼,到了新的地方讨不到米吃就吃人,而且是去别人家里把小孩子抢出来生吃。

“我和我婆娘都怕得很哪!刚好我家又是粥铺,流民来了肯定最先到我家讨饭吃。说来也巧,那时候有一群从汝南来的商人带了好多陈米过来。

“我也没问那些陈米的来历,不过那些陈米的价格是相当便宜,买一斤新米的钱可以买二十斤陈米。我和我婆娘一合计,我们就买了二百斤陈米,算下来也就只花掉买十斤新米的钱,前后我们也不亏。”

我问小老板:“你们一口气买那么多陈米,流民总共在你们这里待了不到三天,那些米都吃完了吗?”

“怎么可能吃得完!”小老板貌似有些懊悔道:“我没想到流民来得快,走得也快。当时我们家家都怕得很,好多家都跟汝南商人买了米,全城数我家买得最多。流民走后我这还剩七十斤陈米。

“陈米口感差,我们荆州人根本不吃。我没办法把那些陈米拿来熬粥卖,就连乡下养鸡的农夫都看不上那些陈米。现在那七十斤陈米还囤在我家仓库里。”

小老板好心劝导说:“流民是被饿惨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好吃。我家卖的粥就是普通米粥,你们要是吃不惯我也没办法。”

我跟苏远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我对小老板说:“我在京城听流民说你们的米粥好吃,听得我嘴馋了半年。既然来都来了,不亲自尝尝他们传说的米粥我还真是不甘心。管他好吃难吃,我想跟你买两斤你布给流民的米。”

小老板一听就笑了,他摇头说:“你二位这是好日子过多了,非要找点新鲜的东西尝尝。反正那些陈米留也不是丢也不是,我干脆送你两斤,你要嫌不够我送你十斤都行。”

“那就感谢这位小哥替我圆了心愿。”我弯眉一笑,坚持说吃不到陈米绝不罢休。

苏远力气大,既然小老板承诺送我们十斤陈米,苏远也不跟小老板客气,去他家仓库里扛上十斤陈米便走。

回到客栈,我从怀里掏出荷包,拆开其中一个封死的布袋说:“敬贤哥哥帮我看看,这两份米是不是同一种米?”

苏远早就按耐不住好奇心,他捧起两把米,站在窗口对着光线仔细观察。

我也跟着苏远一起观察,我各捏起一粒米,闻一闻气味,然后塞进嘴里生嚼。

苏远抿了抿唇说:“我觉得是同一种米,无论是成色,形状,大小都差不多。”

苏远也跟我一样,各捏两颗米塞嘴里生嚼,嚼完之后苏远更加笃定他的判断:“不错,是同一种米!”

我松口气说:“只要是做假,无论如何都会露出破绽。我们离蛇头越来越近了。连赈灾粮款都敢动,这群人觉得他们的脑袋是有多结实,绑在脖子上怎么晃都掉不下来。”

苏远稍有沮丧说:“之前是我疏忽,派来调查的人没能查处结果。”

我安慰苏远说:“这事还真赖不到敬贤哥哥头上,你派来调查的人说不定就是监守自盗的人。我们只需沿着这条线索找下去,我就不信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每个国家都有一套应对战争和灾难的应急储备,其中以粮食流动性最大。

大安的策略是确保国库中随时存储足够朝廷和军队食用三年的粮食。每年秋收的时候,当年的新谷子会被收入仓库,然后已经囤放了三年的陈谷子会被拿去市场上销售。这样既能保证国库充盈,又能保证稻谷的存放时间不会过长。

这次甘肃地震,朝廷便是调取了陈米拿去赈灾,结果赈灾用的粮食和银子辎重都连人带钱半路丢失。人和辎重都是固体,不可能凭空消失。人要么死了要么躲起来了,辎重的话很可能已经流入市场。

流民南下,沿途的恐慌情绪并不重,原因是流民南下的整个过程中沿路的物价都没有出现上涨迹象。

这样的事情是非常不合情理的,流民人数众多,仅只是逃到京城的就有四万人,这么多人一同出发,途中必然大量消耗粮食。

像荆州这样的城市大,应激能力强,来四万流民还能扛得住。但是小村镇就不行,小乡村库存的粮食根本无法应对这么多流民。

综上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沿途根据当地情况适量投放多余的粮食进入市场。赈灾的粮食不见了,流民路过的地方又刚好出现多余的粮食。根据这条线索,我从一开始就怀疑赈灾粮食是被劫匪沿路熬成粥给流民吃。

沿路投放粮食的人非常有组织有预谋,他们带着大批粮食南下,每次都只比流民提前一两天现身下一个城市,威逼利诱之下以低廉的价格将赈灾粮食贩卖给当地人。流民寻着这条运米路径,没头没脑地跟到了京城。

我在窗边寻个凳子坐下,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说:“蛇头这次造反不成,要等下一个造反机会恐怕不易。”

第293章 疫情

我在窗边寻个凳子坐下说:“蛇头这次造反不成,要等下一个造反机会恐怕不易。”

“你说甚?”苏远脸色大变,“你莫以为荆州离京城远就可以胡乱造谣!”

“我可没有造谣。”我笑嘻嘻地转头看苏远说:“我说得可是大实话,这次蛇头摆明了是要屯兵造反,没想到皇兄提前识破他们的诡计,让他们元气大伤。”

“你怎就知道敌人一定是要造反,而不是做别的?”苏远问我。

我掰着指头数给苏远听:“朝廷派发赈灾辎重里面有三种东西最多,第一是钱,第二是粮食,第三是布匹。粮食的下落已经查清,被流民吃了。钱可以先藏起来,那么布匹会藏到哪里去呢?”

苏远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却不回答。

我轻笑道:“敬贤哥哥军中一定养了一个上好的书记官,你这甩手将军除了打仗以外其余杂物都不必操心。屯兵必定需要用到大量布匹,现在我们只需查出丢失布匹的下落,这件事情差不多十之**都能浮出水面。”

苏远只顾着愁眉不展道:“沿路并未有多余布匹流入市场,这条线索不好查。”

“那到不一定。”我倒杯清茶捻在手里,小口小口品着。

苏远见我不说话了,急性子一上来,夺过我手中的杯子一口喝干茶水说:“你有什么办法查布匹下落?”

我笑着卖乖,抽出手绢在苏远胸口卖弄风骚扇一阵风说:“走了那么多天路,我都快被累死了。敬贤哥哥先放我三天假,让我好好修养修养我们再从长计议。”

苏远眸色晦暗,他伸出两个指头捏住我的手绢说:“这些天你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路都不见你走。你还要怎样修养?”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绢说:“这三天敬贤哥哥千万别跟着我。白天你放我出去寻几个小相公玩玩,晚上我们各睡一个房间互不打扰。”

苏远从怀里捞出皇帝的密信说:“皇上早就料到你会闹这一出,所以他把你许给我做妾侍。既然做了我苏敬贤的妾侍,你就该断了寻花问柳的念想!”

“哼!”我现在每天睁眼苏远闭眼苏远,床上苏远床下苏远,进门苏远出门苏远。苏远每天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盯着我,搞得我一点人生自由都没有。

重点是苏远的业余爱好跟我相差太远,我读过的书已经够少了,他读的书比我读得还要少。他每天只爱舞刀弄枪运气打拳,除了我练基本功压腿的时候他能稍微帮上一点忙,其他时候他都在取笑我矫揉造作!

更可恶的是苏远每次说是帮我压腿,可是压着压着,被他压身下的就不一定是腿了。他简直就是黄鼠狼跟鸡拜年,从里到外不安好心!

“夫人可是还嫌老夫照顾得不够体贴?”苏远把我捞到他腿上坐着问。

我一张小脸蔫得比小白菜还黄,垂头丧气打不起半点精神。

苏远用指尖刮刮我的下巴说:“夫人还想去何处游玩?为夫陪你去便是。”

我抛开玩心,语重心长地说:“我想去买些胭脂,我的胭脂快用完了。顺便去买些干货,比如咸鱼。”

“咸鱼?”苏远挑眉问我:“我怎从未见你有吃咸鱼的喜好。”

“不是给我买的。”我说,“我是想带给李夫人。李夫人是四川人,本身饮食习惯就跟金陵口味相差很大。虽然我们不能去四川,但是从湖北带些干货回去她应当是会喜欢的。”

苏远突然就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开口道:“有劳你替我念着内人。”

我帮苏远揉揉他越发低垂的眉眼说:“你不是要我遵守妇道嘛。我身为妾侍,心系主母,夫君对奴家可还满意?”

苏远终于笑出声来,他长舒一口气,起身带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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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和苏远是秘密暗访,我也担心我们的行踪会被人知道。朝中局势扑朔迷离,天晓得想要造反的人会不会就藏在皇帝身边。

出了荆州以后,我们依然按照原定计划,走水路直达洞庭湖,再由洞庭湖直达长沙。不过我们并没有在长沙逗留太长时间,我们只是暗中观察了滞留在长沙的流民数量,之后便离开长沙掉头东行。

晚上,我窝在苏远怀里说:“明天就要进两江境内了。”

“嗯。”苏远应我一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我摇一把苏远问:“今年两江境内可有爆发瘟疫?”

苏远闻言睁大眼睛眨了眨说:“不曾听说。”

“那就怪了。”我也跟着眨眨眼睛,“多余的流民都到哪里去了?”

“此话怎讲?”苏远问我。

我给苏远分析说:“我曾经问过京城的流民,当时他们逃到长沙的时候大概有十万余人。当然,流民也就是凭感觉说话,我估计人数可能没有这么多,不过人数至少是逃到京城人数的两倍。

“我在长沙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滞留在长沙的流民数量太少了,甚至比滞留在汝南的还要少。走关中逃往京城的都是有钱人,人数不多。走汉中南下的人数那么多,最后到达京城的却那么少,那路上失踪的几万人去哪里了?”

苏远问我:“这和瘟疫有甚联系?”

我继续给苏远分析说:“敬贤哥哥从军二十多年,你肯定知道大规模迁徙中比食物管理还要严格的是粪便。大安军纪严明,任何士兵都不得在行军过程中随地大小便,否则水源土质污染会引起瘟疫爆发。

“流民大量南下,他们才不懂保护水源。我带流民回甘肃的时候,让他们在指定地点出恭,好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在荒山野岭粪便也要统一管理。

“我们这次来长沙,沿路都没有听说哪里有瘟疫爆发,我暂且把这份平静看作是侥幸躲过灾难。但是出了长沙以后有好几万人失踪了,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躲在什么地上自立根生。”

苏远差不多是听出点眉目来了,他接着我的话说:“我带兵进甘肃的时候,甘肃已经发过好几场瘟疫。后来是我带人挖万人冢,收殓一层尸骸又撒上一层石灰再掩埋尸骸。等我把尸骸都收拾干净以后瘟疫才停止。

“若是这几万人死在路上,他们死的地方应该会发瘟疫。可是两江境内今年没有疫情上报,说明这些人还活着,而且应该活得不算差。”

第294章 地痞

“嗯嗯嗯!”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们要尽早找到这些人,不然等他们种了粮食织了布,再被人联合起来造反就完了。”

苏远揉揉我的头发,把我搂紧了说:“从明天起你一步都不能离开我一丈远。”

我一口气被苏远堵得上不来,“说得好像之前有哪天我能逃出你一丈远的监控一样。”

苏远在残烛的余晖里笑得洋洋得意,直到最后一丝火光熄灭,他放荡不羁的笑容才溶解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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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江西,路上所见所闻皆是富庶祥和,我丝毫感受不到流民从这里流窜过的痕迹。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最慢十天怎么都能回到京城。走到豫章时,我心里不受控制地凉了半截。江西和江苏本就地属同一行政划分下,要是有人从豫章起兵造反,京城根本没有能力抵抗。

我坐在车里对苏远说:“既然来了豫章,我想打草惊蛇一次。”

“你欲如何?”苏远问我。

我瞬间回给苏远一个特别流氓的笑容说:“以前我府上有个贡生,雅号晚枫。他爹你认识,就是前前前任两江总督曹侗。这次皇兄废除了前任两江总督,又把我府上的这个贡生提去做两江总督。

“不过晚枫目前只是挂个虚衔,两江的权利基本都被皇兄收回了。但是也不能小看这个虚衔,好歹是个封疆大臣。皇兄这次提拔晚枫,主要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只不过皇兄跟曹侗之间有些旧怨,所以换做把曹侗的儿子提上去了。”

我刚才说得一大堆,苏远自然是知道。所以苏远对晚枫公子是怎么当上两江总督的丝毫不感兴趣,他直接问我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小白脸,准备在豫章和他重逢一番?”

“我这是打着寻找故友的幌子替朝廷办事。”我已经笑歪了一双眉眼,特别跟苏远强调说:“晚枫人好心善,热情好客。我们这一个多月餐风饮露,难得来一趟江西我们应该多犒劳犒劳自己。”

我明明跟晚枫公子接触的次数少得可怜,但是我还是要各种鼓吹晚枫公子在京城的时候有多少人争着请他吃饭看戏,说得好像我对晚枫公子有多了解一样。

苏远的脸色越来越差,尤其是听我说到晚枫公子怎一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的时候,苏远的脸都要被气绿了。

进到豫章我本来是准备直奔州府的,可是半路我突然变了主意。

我站在城门下说:“我们不能这样大大方方的去,这样进州府太牵强了,很容易被人猜出我们的来豫章的真实用意。”

苏远趁机说:“我们可以不去州府,暗中调查以后直接回京复命。”

我对着满城喧嚣大手一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敬贤哥哥看这里哪里像是藏有流民的地方?别说大批流民,豫章这里连少数流民都没有,街道上清爽得比京城还要干净。”

“再干净也要查。”苏远说。

“说得没错。”我咧嘴一笑,问苏远说:“如果有一天你快要被饿死了,饥寒交迫间突然有个大官人出现在你面前,且他愿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会用什么方法来报答这个大官人?”

苏远没好气地说:“反正不会像你一样,见人都要以身相许。”

“那不就是了!”我上下左右捏捏苏远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腹肌,腰肌。“如敬贤哥哥这般身强体壮,骁勇善战,除了以身相许不能做,其他什么都能做。”

“你到底在说甚?”苏远问我。

“不急。”我给苏远使个眼色,转身去一家街边杂货铺买了一样便宜但没啥卵用的东西。

付钱的时候我跟老板娘说:“我今天刚到豫章,听说城里最近出了恶霸。还请姐姐指教一二,恶霸都会出现在哪条街,我好避开那些街道不去。”

老板娘对着大街上啐一口恶气说:“还不是那些流民,来了豫章去官老爷家当走狗!老天爷怎么就没把他们饿死在半路上,送一群饿死鬼来豫章让我们没好日子过!”

老板娘拉着我说:“姑娘你可要担心,你这模样最容易被那群狗腿子惦记上。他们爱去胭脂铺子门口守着,因为去胭脂铺子里的小娘子多。遇上你这种好看的,肯定逃不掉他们那双贼眼睛!”

我假装震惊的模样,给老板娘道声谢便匆匆从杂货铺子出来。

“跟我猜的一样。”我对苏远说,“有些流民去给官宦人家做了家丁恶霸,没事就会上街来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苏远眼睛闪出犀利的怒意,他身为一军主帅,除暴安良便是职责所在。此时听说有流民给官家做个鹰犬,自是心生怒意。

我揪揪苏远的指头说:“之前你派来查案的官兵各个长得剑眉星目,虎背熊腰,就算是脱了一身戎装也跟悍匪一样。那些小流氓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见到你派来的探官肯定是全都躲墙角里猫着去了。

“想要把小流氓引出来,得找个我这样娇小些可爱些的姑娘。今天我就去钓一次鱼,但愿我能成功引蛇出洞。”

我趁苏远发言前顺便一口气把话全说了:“敬贤哥哥一定要在暗中保护我,我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满城的大坏蛋。”

苏远没说话,只是伸手捏捏我的后脖颈,算是妥协了。

我一个眉开眼笑,蹦蹦跳跳朝着胭脂铺子的方向跑去。

还没走进胭脂铺,一群蹲在胭脂铺外闲游浪荡的黑衣人顿时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对那群人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们身上穿得衣服却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我正观察时,其中一个人突然起身,吊儿郎当朝我走过来。来人目的十分明确,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伸手将我逼退到墙根。

我用手绢遮住下半张脸,睁大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挡住去路问我:“小娘子是来买胭脂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站得近了,我可以清楚看到黑衣人的衣服。他的衣服泛红光,这样的颜色非常不正常。布料原本应该是最先被染成红色,后来经过二次染色后又把红布染成黑色。

街对面的几个黑衣人的衣服应该也是一样,他们的衣服原本是其他颜色的,都是经过二次染色后被统一染成黑色。

第295章 滕王阁

街对面的几个黑衣人的衣服应该也是一样,他们的衣服原本是其他颜色的,都是经过二次染色后被统一染成黑色。因为底色不同,所以他们的衣服黑度各有差异,有些泛红光,有些泛蓝光。

黑衣人见我没在专心听他说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黑衣人扯掉我的手绢,让我一张脸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来我该扮演的角色,虽然我的反应是迟钝了一点,不过我还是假装害怕的样子缩紧脖子说:“大爷饶命,奴家就是来买一盒胭脂。”

“哈哈哈哈!”黑衣人凑近我说:“让爷亲一口,爷送你一盒胭脂。”

我脸色一变,抓紧黑衣人的手腕,一个擒拿就把他反压在地上跪着。

黑衣人太过轻敌,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对他出手。街对面蹲着的几个人见状骤然起身,叫叫嚷嚷径直向着我跑过来。

不过街对面的那几个泼皮无赖是跑不过来了,因为埋伏在附近的苏远站出来随便两下就把他们全部撂翻在地。

我也懒得跟眼前的无赖纠缠,我用力往他身上猛踢两脚扔路边走人。

我和苏远还没走出十步远,一个无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口哨吹得贼响,周围十街八巷的地痞流氓都被他那声口哨给召唤了来。

街边摆摊开店的小商贩眼见情况不对,各个收拾东西熟门熟路地往四面八方全部撤干净。

门面里的铺子也觉得生意不好做,招呼了伙计立刻关门歇业。原本还算热闹的一条街,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就只剩一群流氓把我和苏远团团围住。

“敢在爷的地盘上撒野?”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甩着满身肥肉朝我走过来,他瞪着我问:“知道爷是谁吗?敢动爷的人,你这臭婆娘是有几条命赔给爷?”

我伸长脖子说:“我才不是什么婆娘!我是京城里来得秋月公子,我跟两江总督曹深曹大人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们要是敢动我,曹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骗谁呢!”络腮胡子一脸不屑地说:“曹大人怎么可能跟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拜把子。”

络腮胡子眼珠子一转,舔一口嘴唇说:“不过我当真是没尝过你这么白净的男人,今天爷开恩,爷许你死之前伺候爷一次。”

络腮胡子刚要动手抓我,他身边一个精瘦留八字胡子的男人忽然出手拉住他,咬着他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络腮胡子脸上渐渐凝结起晦气,他将信将疑地说:“派人去州府知会一声。”

苏远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护着,从苏远手指上传出的力道上看,他已经对这个游戏完全失去耐性了。要不是碍于身份不方便透露,苏远真的有可能会拔出短刀大杀四方。

“等等!”我招呼准备前去报信的黑衣人说:“把这个**子带给曹大人,他见了这**子就能确认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是假冒的秋月。”

络腮胡子怒目横对地点点头,报信的人便小跑过来接下我装栀子花香水的乳釉瓷**,再加紧速度往城中方向跑去。

方才劝说络腮胡子停手的精瘦男人朝我走过来,满脸赔笑道:“豫章不比京城,兄弟们没见过市面。望秋月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不懂事的兄弟一般计较。”

精瘦男人指向身后说:“秋月公子满身风尘味,想必是刚到豫章还没有寻到落脚处。请公子随在下到豫章最高的楼里稍作片刻,在下愿为公子接风洗尘,好尽地主之谊。”

白得的大餐不吃白不吃,我爽快应下说:“有劳先生款待,奴家这厢恭敬不如从命。”

“好说好说。”精瘦男人一路引我们往城中走,一路自我介绍说:“在下姓章名涣,是州府的师爷之一。”

我眉毛一杨,啧啧称奇道:“青岸哥哥在京城的时候结交朋友从不忌讳高低贵贱,无论三教九流都能与他互称一句兄弟。没想到他到豫章更将英雄不问出处发扬光大,章师爷上至总督下到街头地痞都混得熟络。”

章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尽力扯着嘴角笑道:“秋月公子好会说笑,在下也是得曹大人指示,对这些街头地痞加以约束。街头地痞在豫章作乱多年,曹大人爱民如子,不忍心将他们一并收监,便以教条劝说感化,让他们弃恶从善。”

我跟着点头称赞:“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青岸哥哥果然治民有方,不费一兵一卒便能稳固一方疆土。”

未了我又转头吹捧章涣说:“青岸哥哥能得章师爷呕心沥血,尽心辅佐,实乃青岸哥哥的福气。听闻豫章年初遭流民洗劫,满目疮痍。

“青岸哥哥上任不过短短几月,我所见所闻已是截然不同,市井繁华,昌运兴隆。国泰民安背后,可见章师爷也出力不少。”

章涣被我吹捧得春风拂面,他一面挺直了腰杆,一面油光水滑把我们往赣江方向带。

路上苏远始终不言语,章涣却好奇地问:“敢问这位大官人名讳?”

我抢在苏远之前说:“这是我表叔父,姓靳,单名一个贤字。”

“原来是靳老爷。”章涣自来熟地拱手作揖,“幸会幸会。”

苏远脸色更差,他只比我慢了一步就从我夫君沦落成了我表叔。我自是笑容得意,反正苏远的年龄跟我差出一辈,说他是我表叔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我原以为章涣会带我们前去一个高档些的酒楼,没想到等章涣驻足的时候,我一颗心顿时跳上嗓子眼!

眼前建在汉白玉底座上的三层高楼,分明就是——滕王阁!

这哪里是什么酒楼,这根本是州府本身!

“靳老爷请,秋月公子请!”章涣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处,恭恭敬敬起手引路。

“滕王阁?”我一时有些傻眼,完全预料不到章涣会直接把我们引到州府中来。

我还举足不定的时候,两摸靓丽的身影在众多仕女侍从的拥护下风风火火迎出门来。

“秋月!”门里的一男一女都同时大叫出声。两人急着跑出门来拉住我,想要摸摸看我到底是真人还是个幻影。

“青岸,染絮姐姐。”我眼见时机到了,扯开嗓子号丧,哭天喊地的架势绝对不比街上那些泼皮无力弱。

第296章 午膳

眼见时机到了,我扯开嗓子号丧,哭天喊地的架势绝对不比街上那些泼皮无力弱。他们耍横我比他们更横,他们耍无赖我比他们更无赖!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在豫章没根基没事业,撕破脸皮大不了老子甩甩屁股走人,以后老子在京城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我硬挤出两滴鳄鱼眼泪,指着来路哭喊道:“街上有几百个黑衣人,说什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男人,要把我奸淫致死!呜呜呜!他们还打我!还打叔父!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哇哇哇哇哇!”

晚枫公子和染絮都急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染絮上前一步用心安慰我,晚枫公子则是将视线迅速移向我身后。

晚枫公里即刻起手行礼说:“两江总督曹深,见过……”

“靳贤。”苏远冷不丁叉出一句。

晚枫公子何等聪明,顺着苏远的话说:“见过靳叔叔。是小侄治理无方,让豫章小人得志,害得靳叔叔与秋月受辱。”

“贤侄不必自责。”苏远揉揉我的后脖颈说:“秋月甚少出门,没见过市面。随便遇上两个小混混就被吓得哭爹喊娘找天王老子,他这点怂样贤侄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噗嗤!”晚枫公子捂嘴偷笑一声,恭恭敬敬指向大门内说:“有客自远方来,小侄未能出门远迎,实在惭愧。叔叔快请进,小侄这就为叔叔接风!”

染絮挽住我走进门去,我就跟陈焕生进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无论在哪朝哪代,我都只在书上读过滕王阁,没想到我竟也有亲自踏足滕王阁的一天。

园内飞阁流丹,桂殿兰宫自不用说。我只站在烟花三月的满园繁花中,便能感受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再看眼前高耸入云的褐色高楼,雕梁画栋,勾心斗角。

我不自觉便念出那句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气派的滕王阁!”

晚枫公子表现得十分淡定,他始终面不改色,温婉随和地躬身为苏远指路说:“叔叔这边请。”

我没走出两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我转过头盯着染絮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疑惑地问:“姐姐的小宝宝,是生了吗?”

染絮眉眼含笑道:“外面风大,我让奶娘带瞻儿在楼里等秋月。秋月进去就能见到瞻儿。”

我顿时觉得心里一甜,急着问:“小宝宝的名字叫曹瞻,是哪个瞻?”

晚枫公子亦是一副喜得贵子的样子,他含蓄地说:“犬子无才,虚得个瞻字,从极从望。”

“是高瞻远瞩的瞻!”我拍手叫好!“好名字,曹瞻。”

我急着进门,也顾不上欣赏气势磅礴的滕王阁,径直往奶娘的方向跑去。

小宝宝刚刚满三个月,已经能够在奶娘怀里坐直身子。这时候的小宝宝还不大会认人,见谁都乐呵呵地笑。

“快给我抱抱!”我从奶娘手里接过小宝宝,朝着粉嘟嘟的小脸上一阵猛亲!

“快叫我一声叔父。”我对小宝宝说。

小宝宝还不会说话,就是被我逗得咯咯咯的笑,笑得口水流了满下巴都是。

染絮一边帮曹瞻擦掉口水,一边好笑道:“瞻儿还小,等明年才会叫人。”

我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哄着孩子学猫叫:“喵喵喵!”

想不到曹瞻这次竟然有了反应,似像非像地学了一句:“猫妈妈!哈哈哈!”

我激动得又往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两口,结果被苏远揪住脖子说:“你别把你逗猫遛狗的德行教给孩子。瞻儿以后长大了要做正经人,你别把孩子教得跟你一样不学好!”

晚枫公子似乎也不大希望我继续教他儿子学猫叫,他岔开话题说:“瞻儿还没有表字,不如秋月替瞻儿取一个表字如何?”

“我吗?”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一般来说表字都是开蒙老师取,曹瞻这么小,我哪里有资格做他的开蒙老师。不过小宝宝这么可爱,我是真的舍不得把取表字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抱着孩子转一圈说:“我从小读书少,吃了不少文盲亏。不如瞻儿就取‘文渊’二字。‘清严邃密,仍榜文渊’。但愿我们瞻儿长大以后不要像我一样不学无术,瞻儿要像爹爹一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谢秋月赐字!”晚枫公子脸上流出舒缓的大喜之色,他上前来握住曹瞻的手向我作揖说:“瞻儿快点谢谢叔父赐字。”

小宝宝哪里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就是觉得大家都陪他玩他高兴,嘴上开怀大笑,手上挥舞着给所有人作揖。

******

午膳晚枫公子招待得毫不吝啬。虽然没有什么大排场,只是晚枫夫妇带我和苏远四人入席,但是桌上山珍海味无所不有。

我和苏远连日赶路,路上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连续一个多月没吃过什么珍馐美味。此时这么多好酒好菜放我面前,我也不跟晚枫公子客气,直接拎起筷子胡吃海塞起来。

相比之下,晚枫公子吃饭的动作十分文雅。他把下人全部遣走,待屋子里只剩我们四人的时候才开口问:“苏将军怎会到豫章来?”

苏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推我一把说:“你自己说,为什么会到豫章来?”

“诶嘿嘿!”我停下筷子,笑得跟个女流氓一样,“其实我就是太想念青岸了,所以没有随苏辄之走关中回京,而是绕道来豫章看一眼青岸。”

我特别强调说:“我这次没有跟苏辄中说实话,青岸你千万别写信去跟苏辄之告状,你也别去皇上那里告发我。不然我又要受罪了。”

我知道晚枫公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不过他没有当面拆台,面上依然和和气气地说:“既然知道会受罪还不学乖,你就不怕皇上给你下个禁足令?”

“呜呼呼!”我哼哼唧唧给晚枫公子作揖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豫章嘛,我就是想绕道过来玩一玩。青岸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留我在豫章玩几天好不好?我保证这几天乖乖听话,绝对不给你惹事生非。”

染絮帮我求情说:“秋月虽然没有按照皇上指定的路线回京,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枫哥你就留秋月在豫章住几天,这几天我会陪着秋月。”

第297章 立场

染絮帮我求情说:“秋月虽然没有按照皇上指定的路线回京,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枫哥你就留秋月在豫章住几天,这几天我会陪着秋月。”

晚枫公子这人几乎没有什么软肋,唯一能算得上软肋的就是染絮。听染絮这么说,晚枫公子当即答应下来说:“那便有劳夫人多费心。”

午膳后有仕女带我和苏远去沐浴更衣。能把极尽奢华的滕王阁当七星级酒店住,我激动得沿路左顾右盼。

江南三大名楼,岳阳楼,黄鹤楼,滕王阁。前两个都已经民用商业化,被人盘下来改造成酒楼。无论是谁,只要花钱都可以去里面喝酒赴宴。唯独滕王阁还保留州府设置,只有两江总督可以把这里当私人住宅和办公使用。

我站在窗边远眺赣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没有外人打扰,闭目凝神,广集天地灵气于一身。

“夫人。”我身后的仕女小声唤了一句。

我倚在窗边,回头见染絮帮我拿了一套干净的襦裙进来。我和苏远的行李都留在马车里,想来州府的人已经去寻到车夫,并且将马车带进州府来了。

我揪一把中衣,把胸前的一片皮肤遮严,走过去对染絮说:“姐姐实在客气,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便是,姐姐何必亲自帮我递送换洗衣物。”

染絮支走仕女,关上门说:“第一次见秋月美人出浴,风华绝代,难怪哲别王子会对秋月念念不忘。”

我又把身上的中衣扯得更紧些,自嘲道:“念念不忘又能如何,不过是心间多了一颗朱砂痣罢了。”

染絮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很识时务地问我:“秋月此次前来豫章,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看着染絮的眼睛,勾唇一笑。“大安有一条法律。无论丈夫犯了多严重的罪行,如果妻妾揭发丈夫的罪行,妻妾不仅不能得到褒奖,相反妻妾还要跟着丈夫一起坐牢。

“这条法律是为了让妻妾谨遵夫为妻纲,无论丈夫是一个怎样十恶不赦的魔王,妻妾都要无条件服从丈夫。染絮姐姐就不怕我查出点什么可以给晚枫定罪的东西,不小心把姐姐也连累进去?”

染絮淡然一笑说:“我身为妾侍,自然应以夫家为重。但我也是个波斯人,我身体里留着波斯的血。我从小在波斯长大,虽说深受汉师教化,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波斯帝国给我的。

“若要在波斯王廷与枫哥之间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选波斯。既然哲别王子让我全力协助秋月,我便会站在秋月这一边。”

我听着心里真不是滋味,我问染絮:“要真出了什么事,瞻儿怎么办?”

染絮苦笑一声说:“有枫哥这样的爹,有我这样的娘,这应该是瞻儿此生最大的不幸。”

我叹口气,在朝廷与人情之间,我只能选择朝廷。既然我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染絮。“好吧,如果有一天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尽力保瞻儿。”

染絮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特别重,她两腿一软跪地上说:“能得秋月此言,染絮当赴汤蹈火为秋月效力!”

我扶起染絮,问了一个让我疑惑半年的问题:“我身边有个小厮叫慕容虎,他不会也是你们波斯藏在大安的探子吧?”

“不,他不是。”染絮的眼神瞬间开始躲闪,“他……那天确实是我要挟他带秋月去风月居,也是我设计让秋月与我相遇。”

我听了觉得好笑,问:“你究竟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能让他替你卖命?”

染絮言辞闪烁,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他……他以前见过轻烟。”

感情我身边还偷偷摸摸潜伏了个**oss!阿虎见过轻烟!

我追问道:“我府上的人,除了慕容虎和晚枫,还有谁见过轻烟?”

“应当是没有了。”染絮说,“我以前也只见过他们两个。”

好么,十三王府根本就是个龙潭虎穴。我这种小菜鸟能在那里好胳膊好腿的住上一年多,也算是我福大命大造化大。

染絮抖开褙子批我肩头说:“窗户还开着,外头风大,秋月千万别冷到。”

“谢谢姐姐关心。”我自己把衣服穿戴整齐,擦干头发以后跟着染絮前去卧室。

终于能有一间独立的卧室睡了,我躺在软榻上里外翻过几个滚,让整个床面都占点我秋月的味道。

酒足饭饱,现在是时候缩在被子里蒙头大睡。我四仰八叉睡在又软又暖和的软榻上,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我一个人站在王府的西南侧门外,似乎是在等一个人,却不知是在等谁……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我爬起身抓一把脸,抖擞一下精神下床穿衣上妆。

我刚给自己化好妆,染絮便推门进来。

我见她面色有些为难,她走到我面前跟我一同跪坐在梳妆台前说:“今日你进城时动静闹得大了,现在豫章的大小官员都听说城里来了个秋月公子。”

我收起眉笔问:“晚枫可是要我跳舞给他的同僚看?”

染絮弱弱地问:“你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我说,“不然我怎么证明此时身在豫章的只是秋月而不是赵戎。”

我拉起染絮的手说:“姐姐琴音了得,不知姐姐是否愿为我弹琴伴奏?”

染絮莹润的眼睛笑成两抹月牙,“能为秋月弹琴,我可是求之不得。”

一个时辰过后,我已经热身完毕,顺便和染絮对了节拍和舞步。

染絮带我走到一楼大厅的帷幔后面,透过帷幔缝隙,我见到厅里点满油灯香烛,整个大厅的每一根圆柱都被照得通透明亮。厅里摆了十张矮几,其中主位旁一张最大的矮几尚且空置,其余矮几上都坐了人。

晚枫公子一人坐在主位上自是不用说,苏远坐在离主位最近的头等嘉宾位置上。然后厅里还坐了另外八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四十以上的大叔老爷爷。

我真是不懂这些老爷爷,都过了不惑之年,还对观看美人抱有如此高涨的热情。年轻官员也不见得对看美人这件事这么积极,怎么这些老爷爷听说哪里有美人就争先恐后往前冲?

“可有准备好?”染絮在我耳边小声问。

第298章 丝竹

染絮在我耳边小声问:“可有准备好?”

“嗯!好了。”我对染絮回以微微一笑。

染絮先走出帷幔,对着晚枫公子稍稍颔首。

晚枫眼中红莲盛开,妖冶了染絮的倾世容颜。他们夫妻二人郎才女貌,本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从出生开始他们就注定有缘无份,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心生一阵惘然。

“曹夫人倾国倾城,曹大人有福,老朽好生羡慕。”一个老爷爷看着染絮便移不开眼。也不顾及一下晚枫公子还坐在主位上,那死老头竟敢对总督夫人如此轻薄。

染絮却是见过市面的人,她大大方方给全场福了福,道:“妾身不过稍有几分容貌,却不敢以倾国倾城自居。今日有天下第一美人做客滕王阁,秋月公子的容貌方能算得上的倾国倾城。”

老爷爷一听就更激动了,看过全场后急切地问:“曹大人既然有美人做客,何不请出来与我等共享佳宴?”

晚枫公子朝帷幔这边招招手,示意我可以出场了。

我抓紧殷红的长绸,带起一阵翻云覆雨斡旋到大厅正中。

除了晚枫夫妇外,其余所有人无不看傻了眼。尤其是苏远,他每天都见我练功,但他还从来没有真正见我跳过舞。或许在他心里,他从未信过我会跳舞这件事。

染絮走到扬琴前,手持琴竹往琴弦上敲出一阵欢快的音律。

我腕间红绸如敦煌拓本,在轻快欢乐的节奏中上夺星斗鸿蒙,下探百川入海。糅混沌为虹霞,碾恢宏为雨霁。

长绸忽而凌空盘旋,今夜月明星稀却留赤焰于长空。殷红的绸缎忽而又急转直下,燃尽红尘烟雨,阡陌交织。

染絮琴音绝妙,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亦舞步灵巧,春江花潮秋月夜,无尽丝竹滕王阁。

一曲音落,染絮放下琴竹,我也收了长绸。

一个仕女抬来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壶酒。染絮起身,与我各自取过一壶酒,分头去给两排官员斟酒。

堂内已是灯火辉煌,座上的两个老爷爷却以眼神不好为由,故意让我凑近给他们看个清楚。

我含笑说:“奴家不才,斗胆在几位大人面前献丑。其实奴家长相再是普通不过,不过是受几位故友抬爱,浪得一个美人虚名罢了。”

一个老头子不仅眼神不好,他身上手手脚脚没一处还使得利索。我给他倒酒时,他以腿脚发麻为由一把抓我手上,险些害我连人带酒一起摔到地上。

“美人幸苦了,且过来稍作休息。”晚枫公子终于发话替我解围。

染絮是他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在场的老爷爷再是眼馋也不敢对染絮动手脚。我却不一样,我顶多算是晚枫公子的故交,而且明面上的身份还上不得台面,所以这些老头子敢对我轻薄放肆。

我和染絮一同坐到与晚枫公子相邻的空桌上。晚枫公子应该是已经预估到这些老爷爷必然不安份,所以给我和染絮安排在一起,暗示那些老爷爷少动歪心思。

我和染絮各自拿起自己的酒杯,互相碰个杯,场面甚是和谐。

一个老爷爷酸不溜秋地说:“总督大人艳福不浅,竟能寻得如此美貌一双人。”

晚枫公子笑而不语,他只是举起酒杯对说话的老爷爷还一礼,其中韵味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不容易撑到散场,我跟晚枫夫妇道声谢便自己寻着回房的路离去。

但愿这几个死老头以后别来给我捣乱,老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哪有时间每天假扮成秦楼楚馆的小倌给他们看。

完全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洗漱完回到卧室的时候,我床上已经多了个人。

我走到榻前,学着苏远的样子往他屁股上踢回一脚说:“苏老爷,滕王阁已经打烊了,不接客。”

我这一脚还没收回来,我就知道什么叫闲着没事干别揪老虎尾巴。苏远逮住我的脚,他手上还没怎么用力我便头重脚轻一头砸到他身上。

“别闹!明天还有正事要办!”我推搡着苏远说。

可是在苏远这种洪水猛兽面前,一切挣扎看起来都像欲擒故纵。苏远脸上有薄薄的怒意,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我只知道他今天特别粗鲁,每一下牵扯和撞击都特别用力。

我被苏远带到战火硝烟之中骑虎难下,不知不觉酣战到了丑时方才罢休。

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说:“明日需得早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不大清楚我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完,只怪困意太浓,由不得我将事情说清楚道明白。

******

窗外透进一缕明媚春光,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不用看就知道此时赣江之上必是百舸争流。

我嫌吵,转身寻个温暖舒服的地方钻进去,蒙上眼睛捂住耳朵继续睡。

可惜我还没彻底睡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叹:“呀!”

我窝藏的地方也跟着动了一下,苏远的声音从他胸腔里透出:“小戎身子乏,让他再睡一下。”

我这回彻底醒了,是被苏远吵醒的。我钻出被子回头一看,染絮已经带了两个丫鬟回来伺候我更衣。

我揉揉眼睛,硬撑着好脾气说:“染絮姐姐把衣服留下就可以了,我自己会起床的。”

顾及到还有苏远在场,染絮不便过多逗留。她叫人放下两套衣服,面色古怪地退出门去。

我刚准备起身,苏远一只手冷不丁把我按回床上制住。苏远眼中余恨未消,其中还夹杂了三分疑惑。

苏远阴沉着脸说:“昨天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但是一直没机会问。曹深的儿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但是曹深去年九月才到豫章上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对苏远说,“我早就跟你说了我这人没那么小心眼,我府上的客卿能找到红颜知己不是挺好的嘛。不错,我和染絮早就认识了,染絮怀孕的时候还到我府上保过胎。”

眼见苏远神色越发晦暗,简单思索过后,我急忙辩解说:“步光的事情纯属意外,我可从未指使过谁去勾引令郎。我以前是太相信令郎的自制力,所以才没限制他和我府上的人接触……”

第299章 桃林

我辩解说:“步光的事情纯属意外,我可从未指使过谁去勾引令郎。我以前是太相信令郎的自制力,所以才没限制他和我府上的人接触……”

我似乎觉得我这句话说得不对,继续加深解释说:“额……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还是怪我,是我没管教好我府上人的品行。”

我再往苏远的瞳孔上观察两眼,确认他神色稍有缓和才舒口气。

“你今日要带我去见何人?”苏远问。

“到了就知道了。”我趁苏远手劲松下来的时候火速起身逃跑,假借环境卖关子说:“这里说话不方便,等到了地方再从长计议。”

苏远神色多有浮躁,但他毕竟身为主帅多年,临危不乱便是他在这个职位上历练出来的修养。苏远耐住性子,更衣盥洗过后与我一同去找染絮。

染絮准备了一艘轻舟,相比码头上其他莺歌燕舞的画舫,哪怕轻舟行于江心也自带隐身效果。

我和苏远跳上轻舟,船上只有染絮和船夫两人。

我用下巴点朝船夫问:“靠得住么?”

“嗯!”染絮对我点点头说:“是我的人。”

“有劳!”我给染絮作个揖。

船舱里摆了一张矮脚八仙桌,桌上已经备有各种熟食茶点。我也不跟染絮客气,坐下后自己吃将起来。苏远不说话,只随我一同在船舱里用早膳。

很快,轻舟顺水飘进一处桃林,桃花灼灼艳红了一片沃土,林中鸟语花香生气勃勃。

染絮起身走下轻舟,我和苏远便跟着她一同上岸。在蜿蜒曲折的桃林阵中转过几个弯后,赣江上声势浩大的船运声渐渐被拒绝于桃林之外。

见染絮站定,我拉过苏远小声对他耳边说:“敬贤哥哥快些在周围看看,这林子里有没有藏了偷听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吃过一次染絮的亏,相同的低级错误我可不会再犯第二次。

苏远动作很快,他迅速转身,不出半刻便在林中探了一圈。直到苏远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有舒缓。

“秋月还是对我不放心。”染絮笑着说。

“被人坑得次数多了,难免有些一惊一乍的。”我也皮笑肉不笑地说。

苏远终于按耐不住,他小声问我:“你要带我见的人在何处?”

我没有急着回答苏远的问题,而是端端正正站到苏远和染絮之间说:“我来给二位相互介绍一下,随我一起来豫章的是镇北君主帅苏远将军,在豫章接待我们的是两江总督曹深大人的妾侍染絮夫人。”

染絮朝苏远恭恭敬敬拜个万福,道:“妾身染絮见过苏将军。”

苏远一双怒眼越瞪越圆,他被我和染絮搞得不知所措,错愕的眼珠子看看我又看看染絮。

我回给苏远一个肯定的答案:“自己人。”

苏远陷入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中。在他心目中,赵戎应该一辈子都是一个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的天真孩子,赵戎应该一辈子都不会长大,不懂算计。

可惜,我没有办法告诉苏远,他的赵戎两年前便不幸夭折,在如花似锦的年岁里与世长辞。

“说正事吧。”我冷下声音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染絮姐姐请教。第一个问题,去年在江西滞留的流民,现下都被藏到哪里去了?”

染絮愣了一下,说:“我到豫章时,江西并没有像京城那样有大量流民滞留。城中倒是有少数几个,枫哥见他们可怜便全部收进官府做衙役。昨天你们刚进城时遇上的那些人便是编入各个官府的衙役。”

“呵!”我冷笑一声,打趣道:“江西今年的肉价下跌得应该不严重吧,流入市场里的生肉来路都还正吧?”

染絮脸上流出难以察觉的嫌弃之色,“秋月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染絮如实说:“流民南下,至少有五六万人滞留在江西境内。结果等到染絮姐姐到江西的时候这五六万人已经不见了,然而朝廷没有收到大规模流民死亡报告。这些人若不是病死饿死,那便是被其他人当人肉包子吃了。”

染絮眼中突然流过一丝慌张,她貌似是觉得我说得话很恶心,暗指她有可能吃过人肉包子。

我安慰染絮说:“我这次来,就是想找出这些人的下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还没有下锅。”

染絮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她眉间依然留有嗔怪的眸色,不过相比听人肉包子的故事要舒缓不知多少倍。

我给染絮分析道:“这些失踪的流民里面,大多应该是青壮年,男女都有。男人可以躲进深山里靠打猎为生,女人则不行。这些女人应该是被关在一个作坊里面,做一些适合女人做的劳动。”

染絮职业病突然爆发,她立刻否定说:“江西今年并没有多出暗娼。”

我翻个白眼说:“谁说女人只能做暗娼,女人可以做得事情多了去了。有一件事情就很适合女人做——织布缝衣。男人种田不能光着身子种,打战也不能光着身子打。无论是屯田还是练兵,后面都必须有足够多的女人给男人做后盾。”

染絮陷入了沉思,她反复想了很久,可惜还是对我摇了摇头。

我也不急,继续给她分析说:“要是这些人那么容易被人看见,那就不叫藏起来,那叫光明正大造反。想要直接找出这些女人被藏在哪里不容易,但是我们可以从别的途经下手。”

“什么途经?”染絮问。

我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布条说:“昨天我和其中一个衙役交过手,顺便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来。这布条暗藏玄机,布匹原本应该是被染成红色的,后来红布又被强行染成黑色。

“只不过这衣服被盥洗过很多次,后面染上去的黑色颜料有些褪色,所以底色上的红色隐约可以被看见。帮我去查一查,这批衙役穿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好!”染絮说,“这样的衣服我府上也有,我回去以后立刻去查。”

“第二件事。”我伸出两个指头说:“去打听一下,江西最近有没有闹土匪,而且是那种只占山为王,但是从不打家劫舍的土匪。”

“好。”染絮在此应下话来。

“第三件事。”我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第300章 甲板

我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打开了问染絮说:“第三件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染絮认真看着我手中的画像,半晌过后方才皱着眉头说:“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讲过。许是在风月居见过。”

苏远夺过我手中的画像,他忍了两天的怒火终是控制不住了!“这不是那个妖道么!”

“是。”我答得肯定,“以前他用的道号是上允真人,不清楚他现在会不会换用其他名字。”

“此人是个道士?”染絮对上允妖道的身份很是怀疑。

我两手一摊,指着自己说:“我都能假装成个女人,他假装成个道士有什么难的?”

“哦。”染絮悠悠开口,凝结在她俏丽容颜下的愁色越聚越深。

“这桃林空气清新,舒适宜人!”我岔开话题,潇洒地在一丈见方之内转一圈,“多谢染絮姐姐盛情邀请,让我们有幸踏足江南桃林。今日春光正好,不如我们移步他处,莫辜负这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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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杂七杂八的混账事不提,我在豫章游玩的这三天是相当尽兴的。白天跟着染絮出门逍遥快活,晚上回来陪着曹瞻小宝宝玩半个时辰。

无论是进门还是出门都有一大群丫鬟小厮伺候着,洗洗小澡,喝喝小茶,这日子过得比我在王府的时候舒服多了。要不是我还要回京复命,我巴不得在滕王阁里住上一年半载再走。

临要离开州府的时候,曹瞻知道我要走,他死死抱住我的脖子就是不放手。

我也舍不得这孩子,我跟瞻儿注定有缘,不然他的表字也不会由我来取。

“瞻儿乖,快放手。”染絮和奶娘在一旁耐心哄着。

可是小宝宝死活不肯松手,不过是一个刚满三月的孩子,发起狠来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我对着小宝宝脸上狠狠亲几口,万般不舍地说:“瞻儿乖,等叔父去京城买了糖,下次带来给瞻儿吃。”

好说歹说,我们在州府庭院里磨蹭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最后是曹瞻的力气用完了,不得不放手让我离开。

我一步三回头,看着瞻儿在门槛里嘟着一张小嘴,气嘟嘟地看向我的背影。

“我还会回来看瞻儿的!”我朝小宝宝挥挥手。小宝宝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鼓鼓囊囊,里面不知藏了多少说不完道不尽的离别话语。

既然我和苏远的行迹已经暴露,我们便不用再隐藏身份。晚枫夫妇将我和苏远送到码头,晚枫替我们租了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载客少但吃水深,我们可以沿长江顺水回京。

晚枫夫妇在船头与我道别。再是如晚枫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都能感受得到他焦躁不安的逐客令。晚枫公子一点秘密没藏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个秘密究竟有多大,有多严重,我一时半会还真想象不出来。

染絮则是拉着我左右寒暄。一直到客船起锚,染絮依然站在江边徐徐挥手。

我站在甲板上与岸上的一双丽人挥手,眼看两张精致的脸蛋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仲春将至,江风疾烈。我还在甲板上愣神的时候,一只大手粗野地掐在我的后脖颈上。

我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屈服,只是挺直了腰杆,与颈上力道相持抗衡。

“进豫章的第一天我见你将那小混混一招制伏,怎生现在没反应了?”苏远问我。

“因为我打不过你。”我回答得简洁明了。

苏远松开我的脖子,他在我身旁负手而立,与我一同眺望江面。

“你还在多少人身边安插了眼线?”苏远问。

我苦笑一声,反问:“你怎么不问问有多少人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苏远踟蹰许久,又问:“爬到步光床上的那个乐师,若是没有被我发现,他是不是……”

“我不清楚。”我直言道,“所以我想办法把他赶出京城。凤栖不是我安插在步光身边的,但我不敢保证他没有受其他人指使。”

“你那王府当真跟个楼子一样!”苏远时不时就把这句话拿出来老生常谈一次,而且每次说的时候,他都能从中发现新的感悟。

“何止是我那个王府,全天下都跟楼子一样。”我感叹道,“迎来送往皆是利益熏心,没有半点真情实意可言。”

“啧!”苏远咂出一声不敢苟同的舌音。

我发现我又把话说重了,唯一补救的方法就是粘回苏远身上说:“除了敬贤哥哥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只有敬贤哥哥没有把我当蹄子使唤。”

“哼!你这话越说越不中听!”苏远甩开我走回船舱里。苏远转身的力道要是再大些,我整个人都可以被他掀进江水里去。

我不知死活地跟着苏远走进船舱,继续死皮赖脸粘回苏远身上。“敬贤哥哥不要生气嘛,我说得可都是肺腑之言。尤其是拿我府上这些公子一比较,敬贤哥哥是好男人里的模范代表!”

苏远不理我,他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喝自己的茶。我也跟着坐他旁边,脸不要命不要,死缠烂打粘死他。

船舱里原本还有个艄公,见我和苏远的活动尺度越来越大,艄公终于是承受不住,捂着眼睛跑出船舱去。

我看着艄公离开的背影,终是冷下声音咬出一句话:“真想把这人一跳踢进鄱阳湖去!”

苏远对我的反应十分错愕,最近他总是会表现出这表情。

我起身关上门,确认周围无人监听后才走回苏远身边说:“敬贤哥哥可知为何满朝文武官员那么多,皇兄非要找个毛都没长齐的晚枫来做两江总督?”

苏远蹙眉凝视,道:“难道不是你在皇帝面前举荐了曹深?”

“我干嘛要举荐他啊?!”我发现全天下最会甩锅的就是皇帝哥哥,明明什么坏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但是恶名全是其他人背的!

“莫非……不是?”苏远问。

我突然有一种无力吐槽的感觉,感觉整个人从**到灵魂都要被散魂了!

我只能给苏远从头道来:“其实无论这次是否发生地震,是否出现流民南下,最终两江总督这个烫手山芋都将被丢到晚枫手上。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曹侗的儿子。”

第301章 回京

我给苏远从头道来:“其实无论这次是否发生地震,是否有流民南下,最终两江总督这个烫手山芋都将被丢到晚枫手上。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曹侗的儿子。

“两江总督一职,明面上是当朝位居首位的封疆大臣,一口气同时管辖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地处中原肥美之地,幅员辽阔。但是这个封疆大臣实在是不好当,因为京城也在这个范围内。

“朝廷一直拿捏不定,究竟是让京城管制两江,还是让两江管制京城。如果是京城管制两江,一个京兆尹的权利都会比两江总督大。如果是两江总督管制京城,堂堂天子反倒是还要受一个臣子的制约。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京城从两江独立出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是这样做会很危险,因为两江总督占据的地盘很大,资源很多,又刚好把京城围在中间。这样一来,两江总督随时可以起兵造反。”

我捞过茶杯喝一口说:“所以说皇兄早就想把先前的两江总督换下来,从新安置个听话但是没能力的傀儡上任,顺便把管辖两江境内的权利全部收回京城。

“这种事情说起来好听,做起来很难。要是换个有经验有能力的官员上去,新上任的官员怎会甘心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大官。要是换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官员上去,年轻人又没有服众的本事。

“所以皇兄就把晚枫推上去,他爹以前做过两江总督,他的人脉很广,支持他的人很多。但是他以前又没做过官,就是所谓的雷声大雨点小,仗着个两江总督儿子的名声好糊弄人。”

苏远不大苟同我的话,他咂舌说:“曹深此人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这几日看下来他并非胸无点墨之人。此人城府颇深,非等闲之辈。”

“哎!虎父无犬子嘛。”我说,“他好歹是两江总督的儿子,从小听惯见惯。他要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睁眼瞎,皇兄也不可能任用他。”

苏远若有所思地问:“你这笨蛋是如何将这样的人收做面首的?”

“呵呵!”我自嘲一笑,“我全凭一个王爷虚名,恬不知耻跟一群国家栋梁鬼混了这么多年。不瞒你说,在府上我和晚枫关系最差,比我和苏辄之的关系还差。”

“你……与苏顾不和?”苏远问。

我真心装不下去了,坦言道:“我跟晚枫关系最差,跟苏辄之第二差。其他几个就不用排顺序了,反正我当真是个睁眼瞎,跟他们经常说不上几句话就能吵起来。这次我放他们出府,他们一个二个激动得比过年还喜庆。”

最后我总结一句:“实在是养不住了,他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苏远对我今天说得话总是不放心,他的音调突然降下来问:“你可有在我身边插了人?”

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回答得好也是一门艺术,我裂嘴一笑:“那个杨副将,嗯!就是他,他其实是我放你身边监视你的!”

“呵呵!”苏远在我脑门上弹一指头说:“他随我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未出宫,你那时候哪里认得杨镡是谁。”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狂笑起来,“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连你都说我只有逗猫遛狗的德行,我哪里有本事在你军中安插眼线。就算你军中有人监视你一举一动,那也是皇兄安排的人,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苏远对我这个回答勉强满意,他把我抱回怀里,两只大手很快跟老实二字渐渐没了联系。

“大清早的,你怎样又要乱来?!”我推开苏远的手说。

苏远一挑眉,似是想起什么。“你每日辰时要念书?”

“对呀!”我说,“我小时候没好好念书,现在年岁大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装模作样读读书,亡羊补牢一下。”

苏远用温热的声音耳边说:“你每日读《论语》没甚意思,不如我来教你读兵法。”

“好啊!”我觉得苏远的这个提议非常好。不过我很快就发现我被苏远这个老混蛋骗了,他教我的哪里是战场上的兵法,他这一招一式的明明就是床上用的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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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下速度就是快,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晚上我们泊船在浔阳,江心里飘着半轮下弦月,月光在江水里随着粼粼波光聚拢又漂散,漂散又聚拢。

次日吹起西南风,此行回京顺风顺水。艄公见风起帆,又过两日后我和苏远便回到金陵。

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进城之后直接进宫复命。

“老十三!”皇帝哥哥每次见到我都特别开心。这次是碍于有苏远在场,皇帝哥哥不得不端皇帝的架子,不然按照他的德行肯定会约我蹲墙角去玩泥巴。

“皇兄。”

“皇上!”

我和苏远规规矩矩给皇帝行跪礼。

“快平身!”皇帝一蹦一跳跑我们面前说:“快给朕说说,你们此行南下有何收获?”

我不说话,把发言权交给苏远。苏远不负众望,如实跟皇帝说:“臣此行重走流民南下路线,其中发现诸多疑点,之前许多疑团或能得到解释。”

苏远将我们一个多月的行程一五一十给皇帝从头说了一遍,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皇帝听得认真,只偶尔有不清楚的地方插上两句,其余时候都是苏远在复述我们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可是听到我们在豫章以暴露身份的方式打草惊蛇的时候,皇帝突然问:“曹瞻的妾侍,究竟是何人?”

我把之前想好故事说给皇帝听:“上次梁王府的刘长史约我去风月居小聚,结果被风月居的乐师染絮打了叉,害得我被当天肃清的官员发现。就是上次梁王写了好几本折子参我出入风月场所的那次。”

“噗嗤!”皇帝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应该保持冷静,所以他很快沉下脸,一本正经地说:“老十三,这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对!刘虞既然已经做了梁王的长史,你便不该再去招惹他。”

我在心里画一万个圈圈诅咒那个该死的刘虞,老子闲着没事干怎么可能去招惹他那种人!

第302章 花魁娘子

我在心里画一万个圈圈诅咒那个该死的刘虞,老子闲着没事干怎么可能去招惹他那种人!可恨面上我只能故作不服地说:“我不过就是和刘虞见个面而已,至于那么小题大做吗?”

“那染絮到底是谁?”皇帝把话题拉回正题上来。

“就是个清倌。”我说,“底细我都查过了,是个波斯商人来大安时留下的种。波斯商人在她出生前就走了,因为她出生勾栏,所以自幼入娼籍。要不是她长得像波斯人,估计她都不清楚自己的生父谁是。”

“波斯?”皇帝突然瞳孔皱缩,他眯起眼睛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恐惧,皇帝哥哥的这个眼神里,好像是,杀气?

为什么?为什么听到波斯的时候皇帝哥哥会流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莫非赵戎真的跟波斯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哈哈哈哈!”皇帝眼中的杀气稍纵即逝,他突然仰头大笑,好似方才的那股杀气只是我的个人错觉一般。

“老十三啊老十三!”皇帝指着我大笑,“你说说你,怎会找个青楼女子做内线?”

我两腿一曲,跪地上说:“臣弟有一事还未向皇兄禀明,望皇兄恕臣弟用人不淑之罪。”

说着,我从袖口中拿出一份花名册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展示在皇帝面前。

王德海走过来接了我手中的花名册,转身放到皇帝面前的书桌上去。

“这是什么?”皇帝满脸好奇地打开花名册,只随便翻看了两页,他脸上的神色就越来越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皇帝皱起眉头,耐着性子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

苏远渐渐跟着急了,苏远不清楚我究竟呈了一个什么东西给皇帝,看皇帝的脸色也揣测不出来皇帝是喜是忧。

合上花名册,皇帝问我:“这些都是女人?”

“是!”我说。

皇帝又看了一遍,眼中多了几分憧憬。“一个男人都没有?”

“没有男人,只有女子。”我说。

“本事见长啊老十三!”皇帝咂舌,语气里多了一股酸不溜秋的味道,“朕的后宫嫔妃不过十几人,其中样貌出众的也就……哎!你这一口气找来几十人,而且各个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魁娘子!”

“花魁娘子?”苏远听不下去了,他顶着冒死的罪名将疑惑问出口:“那折子上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皇帝一把合上折子,脸上写满奸诈狡猾。“苏将军带兵打仗已为大安鞠躬尽瘁,这等闲杂琐事便不劳烦苏将军挂心。”

未了,皇帝转头对我说:“朕也该偶尔亲自出宫体察民情。老十三,这件事就由你安排,朕要亲自接见这些肯为大安效力的巾帼英雄。”

“皇上请三思!”苏远一头扑地上说:“皇上乃九五至尊,怎可随意出宫?”

“朕已有定夺!”皇帝下令道:“此事非比寻常,自然不可以寻常手段应对。本月下旬朕微服私访,你二人不可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苏远还欲劝阻,却被皇帝直接打发出了御书房。

我和苏远是秘密回京,无论是十三王府还是将军府都不知道我和苏远已经回到京城。皇帝没有放我们两个直接回家的意思,他把我和苏远送去猎场行宫,说是修养,实则软禁。

“你究竟给皇上看了什么?”到了行宫苏远怒气冲天地抓着我问。

“就是我给皇兄新找的几个线人。”我说。

“那怎会与什么花魁娘子扯上关系?”苏远越说越怒,他纠住我的衣襟直接把我提得双脚离地。

“息怒息怒!”我一颗小心脏都要被苏远吓出心肌梗塞,“你放我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苏远将我丢到软榻上,居高临下恐吓我说:“你今日若是不将事情说清,看我怎么罚你。”

“嗯嗯嗯!”我一步退到墙脚,捞过两个枕头抱怀里给自己壮胆。“之前皇兄派了那么多人去查案,现在都过了整整一年,半点进展没有。你也派人去过鄱阳湖,不是照样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们派去的人都是些男人,一个二个长得五大三粗。若说是你们派去的人能拿出点江湖作风,愿意屈尊降贵跟可疑人等拜个把子结个金兰,或许疑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还能吐出点东西来。

“可惜你们做事太正派,从头到尾只懂中规中矩。贪赃玩法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秘密轻易透露给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朝廷重臣。”

“那花魁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远问。

“就跟染絮一样啊。”我说,“我能派染絮去接近晚枫,我自然也能派其他美女去接近其他可疑官员。京城十大青楼里都有我的人,她们各个才貌出众,也愿意为朝廷效力。”

“你……”苏远一口气憋得他脸红脖子粗,“你怎会和这等下九流之辈厮混在一起?”

我反问苏远:“被入了娼籍是下九流,那贪赃枉法就不是下九流了吗?”

苏远被我堵得说不上话,只是喘着沉重的粗气瞪着我。

我给苏远分析说:“这回犯事之人牵扯甚多,六部之内无不涉及。让官员去查官员,且不说官官相护,就说查案的官员或许自己也被牵扯其中。皇兄需得找一群没有立场的人来查办此事,方能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本朝为官者只有男人,男人的弱点便是女人。我用青楼女子查办此事有三个好处。

“第一,男人只有在床上最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会设法让这些女人接近所有四品以上官员,从中套取有效信息。

“第二,我朝律法有明确规定,四品以上官员**是死罪。皇兄正愁没有制约朝中大臣的法子,我借此机会可让皇兄多一个制约他们的把柄。

“第三,青楼女子人微言轻。如果真的查处点什么事情来,而且是皇兄处理的不了的事情,皇兄可以推脱说这些事情是民间造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我看向窗外,错开苏远看我的视线。我真的很想给苏远营造一个毫无心机的赵戎形象,就像五年前苏远出征嘉峪关时候的赵戎。

可是我做不到,或许,如果赵戎至今尚在,他也会被世俗逼成我现在这幅模样。

第303章 猎场

我真的很想给苏远营造一个毫无心机的赵戎形象,就像五年前苏远出征嘉峪关时候的赵戎。可是我做不到,或许,如果赵戎尚在,他也会被世俗逼成我现在这幅模样。

苏远转身坐到床边,我已经做好再被他打上两拳出出气的准备,结果苏远只淡淡说了一句:“这些年,委屈你了。”

窗外牡丹正艳,每一朵娇艳芬芳的花儿都迎着明媚春光争奇斗艳。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花花草草,身为草木,只要一块方寸之地,阳光雨露,便能守得一生清净。

“怎生不高兴了?”苏远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问。

我始终盯着窗外,蓝天白云,红墙碧瓦。我弱弱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苏远就着捏我包子肉的把手把我的脸掰正了面朝他,“你还有何事瞒我?”

我瞒你的,我怎舍得说得出口?

振作了精神,我一蹦跳到苏远背上,没心没肺地说:“难得来一次猎场,我们去骑马怎么样?”

苏远二话不说,背起我便大步往门外走。

猎场乃是皇家围猎专用。为了让皇帝围猎时能尽兴而归,平时不围猎的时候就是个野生动物园,有专人在此驯养各种飞禽走兽。

等到围猎的时候,工人把野兽放进林子里。这些由人养大的野兽懒得很,根本没力气跑,见到人也不怕。殊不知工人放虎归山不是为了让他们散步,而是让他们做皇帝刀下的冤死鬼。

我兴致勃勃地跟苏远走到马场,这里良马繁多。若大一个马场,每一间马舍都住了一匹高头大马。

苏远善骑马,也懂马。他给我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他自己也挑出一匹宝马。

我高高兴兴跳上马背,噗嗤噗嗤往山林方向跑去。

“你走慢些。”苏远追上来说,“猎场景色虽美,却易迷路。”

我不以为然地说:“不是说马都会迷途知返。我要是迷路了,我就把缰绳放开,让马带着我自己往回跑。”

“哼!”苏远瞪我一眼说,“那些写书的秀才别的屁本事没有,就会胡编些故事骗你这种小笨蛋!”

我才不管苏远在旁边怎么唠叨,反正我两脚往马肚子上一挤,撒丫子便朝着林子深处拼命往里冲。有苏远一直跟在我旁边,大不了我要真迷路了我还旁边还有个垫背的!

一直跑到一处山涧,我看马实在是累了,我便跳下地饮马,顺便自己也取下水袋喝水。

石缝间溪水潺潺,绿树环阴,鸟兽虫鸣,四下风景极美。

我索性脱了鞋,把脚跑进清凉的溪水里嬉戏。

本来我的宝贝坐骑喝水喝得好好的,我才一把脚伸进水里,它就相当嫌弃地抬起头,一口也不多喝。

呵呵呵!皇帝养出来的马就不一样,还嫌弃我的洗脚水脏。

苏远把两匹马牵到上游饮水,然后折回我身边。他跟我一样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把脚探水里。

苏远的脚刚碰到水,他眸色便骤然不善。也不跟我商量一句,苏远直接把我拎出水面说:“这水太凉,会伤及五肺。”

“哪有那么夸张!”我扭不过苏远,只得在空中胡乱蹬腿瞪眼以示反抗。

“乖,听话!”苏远抱着我坐到一块大青石上。

其实窝在苏远怀里确实挺暖呵的,嘻嘻!我寻个舒服的地方,钻进去稳稳当当躲扎实。

偶尔几丝清风拂过,带动头顶树叶婆娑,就连几条透进树林的光线也被带得满地摇曳。

若岁月能永世这般静好,此去经年,亘古长远。

可惜,苏远终是忍不住他浮躁的呼吸,问出口道:“你是如何结识京城十大名楼里的花魁娘子?”

“哎……”我低头苦笑,“京城里认识他们的人何止我一个,满京城里谁不会说出几个中听的名字来。”

苏远依然不解,“可她们不过是一群无情无义之人,怎会替朝廷卖命?”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真为全天下的奇女子抱不平,“李夫人有句话说的对,哪家不是穷到揭不开锅才把女儿卖了换米吃。

“明明是这些女孩子的父母亲人无情无义,把她们当蹄子卖了换米吃,最后顶着无情无义骂名的却是这些被贱卖的姑娘。

“我拉拢她们的方法很简单,我真心待她们好,不把她们当蹄子看。我和她们一同上桌吃饭,把酒言欢,弹琴吟唱,月下起舞。”

“你怎知她们不会为了权贵背叛你?”苏远问。

我好笑道:“有谁愿意给她们权贵?你不会,与你同级的官员也不会。随便给几个赏钱打发人算什么?有本事娶回家去好吃好喝地供着啊!”

“啧!”苏远还是摇头说:“我见曹深对他那个妾侍百依百顺,为何那妾侍依然肯帮你?”

“因为有个比曹深对她更好的人。”我沉下眼帘说,“那人对染絮有养育之恩,如父如母。”

苏远用力在我屁股上捏一把问:“那染絮究竟是哪个官家员的养女?你和那官员又是何种关系?”

“想什么呢?!”我鼓起脸上的包子肉跟苏远据理力争,“你以为是个男人我都喜欢啊?!”

我这一个多月来过得都是什么腰酸背痛的日子?坐车车震,坐船船震。苏远这个老混蛋为了问出染絮的来历,现在竟然把我拖到马背上去“严刑逼供”!

我的小蛮腰啊!御林军,城防军,你们快点来救我啊!!!

“你到底说不说?”苏远提着我软塌塌的肩膀问。

我撑着一口好脾气说:“染絮的来路是不正,但是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敬贤哥哥若不逼我说出染絮的来历,以后我有新的线人都会介绍给你。你若执意要把每个人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我们这单生意只能到此为止。”

“我怎知这些人究竟有多可靠?”苏远问。

我咧嘴一笑,“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可靠不可靠我不在乎,只要能问出我想要的东西就行。”

苏远还欲再说,他刚张嘴……

“苏将军!”我便暴怒开怼,“此事涉及皇家私密,不该苏将军过问的,苏将军不该多问!其中蹊跷,我自会与皇兄商讨。至于其他,苏将军可亲自向皇兄询问。身为臣子,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第304章 百花宴

苏远登时愣住,他浑身僵得如铁石一般,僵得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唯独我们座下的马匹还在自行往前走,带着沿路的树林缓缓朝后退去。

我身子一软,贴在苏远胸前,眼中笑尽风骚。“皇兄让我们到猎场来,是为了让我们远离人间烟火。皇兄一番好意,我们怎能辜负?今日风和日丽,敬贤哥哥何不与我……”

我勾住苏远的脖子,用舌尖一点点撬开他僵硬的唇齿。慢慢吮吸舔咬,深入浅出。

“与我逍遥快活……”

座下马蹄极有规律,不快不慢,一步步有条不紊前行。苏远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阵阵鼓声从他胸口里传出,击得我一颗小心脏也跟着欢快起来。

苏远抱着我跳下马背,我们缠绵在一块草地上,只谈风雅,不论世俗。管他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眼下有彼此,其他关于宇宙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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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苏远被关在猎场整整十日,等我们回京时,一切都已经被皇帝哥哥安排得妥妥当当。皇帝派人把花名册上的所有人员全部清查了一遍。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来海内最负盛名的花街这么多次,我却甚少舶船,正大光明沿秦淮河顺水而入。每次我都是扮作女子,从背街由姐妹们往后门引入。

今夜则不同,苏远乔装成商人,我伏在苏远膝上。船夫撑起船桨,缓缓将我们渡到皇帝哥哥包下的酒楼里。

沿岸大红色的灯笼被串成串,一串串火红的灯笼映红了整个水乡。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引得两岸的窗台里传来姑娘们欢呼雀跃的呼唤声。

如果传闻说得没错,皇帝哥哥每年最多只能出宫四次,每次不得超过半天。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过得是什么混账日子,我是每天看在眼里。而这样的日子,皇帝哥哥从出生到死亡,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每天都在过。

我能理解为什么皇帝哥哥这么想出宫,要是我像他那样每天被关在宫里,我也会这么想的。所以这次我由着他胡闹一次,人生若是一件傻事都没做过,临死前都没办法给自己找出两个吹牛逼的资本。

“秋月来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接着便是一群姑娘嘻嘻笑笑跑下楼的声音。

“秋月你可算回来了!”采丝拉着我说,“你出去那么久,可有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回来?”

“我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诗算不算?”我笑嘻嘻地耍赖。

“你讨厌死了!”采丝跺着脚说,“害得我们白担心那么久,你心里根本就没记着我们半点好!”

我噘起嘴说:“我去到甘肃的时候,满山偏野只顾着长坟头草,路上连间屋舍都不剩。我是想着坟头草不吉利才没带给你,没想到你还怪起我的不是了!”

“哈哈哈哈!”一群姑娘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秋月你就该多拔两颗坟头草给采丝,做了荷包挂床头,省得她梦里话多还嘴馋!”

“你们都讨厌死了!”采丝挥起粉嫩嫩的小拳头,小猫一样四处挠人,惊得一群姑娘跑得满堂都是。

“都别闹了!”我招呼所有人回来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跟我一起来的这位是苏远苏将军。”

“呀!”一群姑娘闻言瞬间朝远离我的地方退出好大一截,好似靠近我会被感染瘟疫一样。

采薇起了个头,带着满堂的姑娘齐齐给苏远拜万福道:“民女见过苏将军。”

“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自己人!”我还跟以前一样,大大方方走上前。

结果我往前走一步,所有姑娘就往后退一步。我再往前走一步,所有人又往后退一步。一来二去,一大群姑娘硬生生被我逼回到楼梯口。

“你们怎么突然开始跟我生分了?”我问。

“哈哈哈哈!”楼上一阵狂妄的大笑声突兀地打破了一栋楼的和谐,这栋楼今天被皇帝清过场,那么此时此刻能以这种方式放声大笑的男人就只能是一个。

“皇兄?”我抬头看去,不知皇帝哥哥在楼上究竟看了多久的笑话。

皇帝由一个小太监扶着走下楼来,他一阵咂舌道:“京城里常言苏将军善妒,见不惯老十三与他人亲近。不想此等风月佳话竟是真的,哈哈哈!”

“臣弟/末将/民女参见皇上!”楼下所有人全部齐齐跪地。

“都起来!”皇帝一边下楼一边说,“出门在外,这些繁文缛节可统统免去。”

“是。”起身时,我手心里已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这次百花宴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单纯就是皇帝闷得慌了出来散散心。

我一颗心始终悬着放不下了。席间所有姑娘都费尽心思去讨好皇帝,偶尔也有几个姑娘主动去给苏远敬酒。只有我,一个人坐在窗边喝酒,没有任何人过来搭理我。

看着大街小巷里的万家灯火,我心里越来越凉。

喝尽杯里最后一口酒,我转头看向灯火阑珊处。今日有岱花楼的花魁弹琴,采薇偷得一处空闲。

“采薇!”我远远朝采薇招了招手。

采薇端着酒壶过来,她替我斟酒,动作清雅舒缓。采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她今天很高兴,却不知为什么高兴。

就在采薇转身要走的时候,我一把搂住采薇的腰,用力将她拖到我身边坐着。

“帮我个忙。”我说话的时候尽力不让嘴唇动作太大,一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小声哼出来的。

我借着凑近采薇耳边说话的机会,趁其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我坐的地方光线很暗,我的动作也很小,围在堂中叽叽喳喳的姑娘没一个注意到我的这个举动。但是被围在最中间的两男人,却很快捕捉到我这个微小的动作。

皇帝和苏远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他们两个好似什么都没看到,被簇拥在花花世界里还不忘互相敬上一杯酒。

我放开采薇,又转身看向窗外。背对着屋里的人,我终于可以把说话的声音稍微放大一点:“喂我吃颗蜜枣。”

采薇修长的指尖点在我脸颊上,随着她的指引,我被她带得转回头去。

采薇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每一次眼帘开合都能扇起数不尽的秋水涟漪。就是那对带着笑意的睫毛,在缓缓向我靠近。

喜悦,那是来自采薇眼底的喜悦。她的香唇轻轻贴合到我嘴上,顺便渡了一颗香甜的蜜枣到我嘴里。

采薇身上很香,比蜜枣还香,但那香味不腻,只醉人。

采薇起身离开,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我也继续看回窗外都市繁华,华灯初上,夜市喧嚣。

第305章 送礼

四月,苏远被秘密潜回甘肃。从他南下进京到遣返回陇,对于全天下而言他都如空气一般存在,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绕着大安走过一圈。

我带了满满一车厚礼前来将军府看望李氏和苏展,车里是我沿路收集到的货品,织锦绸缎,金珠玛瑙,干货补品,零碎玩偶。

路上只要是我看着好看的实用的我都买。要是我再多买两车,晚枫公子都要怀疑我是假借出差去走货做生意了。

“妾身见过王爷。”李氏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迎出门来。看那孩子腼腆害羞的样子,肯定是苏展新过门的媳妇柳氏。

“小王与李夫人,少夫人见礼。”我恭恭敬敬给李氏作揖,顺便让人将一干货品全部抬进将军府里去。

李氏虽是素雅之人,但能得这么丰厚的礼物,脸上还是风光得很,在她媳妇面前也能长脸。

李氏热情地拉着我说:“展儿今日要上朝,明日方休沐。王爷来得可不凑巧,不如用过膳再走,也好等展儿回来。”

“那便再好不过。”我礼貌回答,“多谢李夫人留小王用膳。”

我不经意往西北方向看去,心中无尽惆怅。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如,今有苏远将军秘密回京不能与家人团聚。

我无法告诉李氏,他丈夫其实过去半个月一直在京城。他们之间只隔着几条街的距离,可是对于李氏来说苏远身处万里之外。

吃午饭的时候李氏对我特别殷勤,又是添菜又是嘘寒问暖。我也跟李氏大致说了苏远在甘肃赈灾的情况,告诉李氏甘肃的灾情已经得到控制,所有生产都已经全面恢复。

桌上有一双桃花眼好奇地盯着我转,眼珠子滴溜溜绕几圈,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

“少夫人在将军府住得可还习惯?”我朝柳氏客套一句。

柳氏突然羞红了一张小脸,忙不迭点两个头,结果动作一急被刚吃进嘴里的饭呛得猛咳起来。

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过来给柳氏拍背顺气,却气得主位上的李氏发话说:“吃饭需细嚼慢咽,你在王爷面前怎会如此失礼?”

“母亲莫生气,媳妇知错了。”柳氏低下头认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叫人心疼。没想到她哥哥那般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她却从小被缠了足,关在绣楼里十几年不得出门。

“李夫人莫怪少夫人。”我替柳氏求情说,“是小王失礼在先,用膳之时故意与少夫人说话,方才害得少夫人呛咳。”

柳氏全程低着头,她一张小脸怯生生红满整个耳根。柳氏长得虽然不丑,可惜柳相的遗传基因太显性,害得柳氏跟她爷爷一样鼻子大眼睛小。

我顺便认真看两眼替柳氏顺气的丫鬟,那丫鬟应该是柳氏带来的通房,跟柳氏一比丫鬟倒还有几分姿色。丫鬟发现我在看她,也没有避讳,不着痕迹地回给我明媚一笑。

我顿时心里一凉,一股说不清的惋惜凭白送给柳氏。柳相这人做事当真不择手段,他知道自家孙女相貌平庸,便挑个拔尖的丫鬟来套住苏展。可惜这通房的心气恐怕不止如此,以后还说不准会给柳氏找多少气受呢。

吃过饭,李氏把柳氏打发走,带着我继续在中堂寒暄一些家常。我始终不能把苏远回过京城的事情告诉李氏,心里闷得慌,说话总会走神。

“王爷可是遇上什么忧心事?”李氏问我。

我叹口气,换了话题说:“少夫人身边那个丫鬟,李夫人需得盯紧点,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哎……”李氏也跟着叹口气,“难得展儿遇上个喜欢的人,我也不好总是做恶人拆散了。”

“这是夫人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嘴。”我说,“可是柳相既然已经嫁了孙女,孙女家后院几何,他一朝宰府便不该干涉。枕边风吹多了,搞不好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李氏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原也想给展儿找个靠得住的通房,可媳妇刚刚过门,我怎么好让媳妇下不来台。再就是我府上这些丫鬟展儿一个也看不上,我就算是想给展儿再添一个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忍不住好笑说:“步光的脾气我知道,他喜欢主动一些,活泼一些的人。夫人平时管理严格,你府上的丫鬟一个个都循规蹈矩的。夫人且放心,小王过几日便送两个美人到将军府来。”

李氏眯着眼睛看我说:“妾身记得王爷府上没有丫鬟。”

我仗义道:“天下女子这么多,何必非要出自我那穷酸王府?夫人放心,那两个美人,苏将军亲眼见过。”

“哦!”李氏突然听出些许端倪,她何等冰雪聪明,我还未将事情彻底点破李氏便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我与李氏相视一笑,各自心中都有了打算。

苏远虽然没能回家亲眼看望妻子儿子,不过苏远并非对家中的一切一无所知。正好苏远见我一口气找来那么多才貌双全的花魁娘子,苏远便从中挑出两个,让我找机会送到他儿子房里去。

苏远还挺会心疼儿子的,送礼物只送最实用的——美人!

我要是能有个苏远这样的爹,我每天做梦都能被笑醒。

******

一杯茶喝到胃胀,苏展才从工部拖着一副单薄的身子回来。

苏展见到我自是高兴,一扫眼中的疲倦说:“小戎,你回来啦?”

“昨天刚回京,今天就上赶着找你来了。”我说。

“有劳挂念。”苏展也顾不上换衣服,直接穿着一身厚重的官服坐中堂里跟我寒暄起来。

我们相互说了过去半年里各自遇到的事情,渐渐的我听出苏展为什么会长出一张少年老成脸。

苏展无奈地说:“皇上要让工部重新做一个宫漏,皇上说宫漏要能自己报更。工部的匠人想了好多个法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报更一事怎么解决。”

“这个好办。”我拍拍苏展的肩膀说,“你今晚只管睡安稳觉,后天我随你去一趟工部。”

“幸好你回来了。”苏展松口气说,“你要是再不回来,皇上怕是要把工部给撤消了。”

我见机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片塞进苏展手里,小声说:“我也有事找你帮忙。帮我按照图纸上的样式烧一个青铜器,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第306章 死为上计

我见机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片塞进苏展手里,小声说:“我也有事找你帮忙。帮我按照图纸上的样式烧一个青铜器,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哦?是什么?”苏展好奇地打开折纸,看了半晌却是没有看出其中玄机。

“你现在只管做,等做出来我再跟你细说。”我说。

“好说好说。”苏展收起折纸。

我一再强调:“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包括你房中的人也不可以,枕头边的人更不可以。”

“咳咳!”苏展又羞又臊瞪我一眼说:“小戎让我守的秘密我自然会守好。”

我也清清喉咙说:“我怎么觉得将军府里的少夫人好像是知道了秋月就是赵戎这件事,话说这件事柳相知不知道?再或者朝中其他官员知不知道?”

苏展顿时面色尴尬,他挠挠头说:“某日我不慎与内人喝酒时说漏了嘴。”

“某日?”我冷笑两声说:“按照你的情况,除了洞房花烛夜当晚会喝酒,其他时候你定是滴酒不沾。莫不是柳氏嫌你送的羊脂白玉簪太小气,所以你才找个大气的情报博得美人一笑?”

苏展被我说中了心思,羞得越发无地自容。

果然啊,两只受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苏展跟柳氏都是随便说两句话就脸红的人,难怪能被柳氏带来的通房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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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我就跟做贼一样,明明是回自己家,但是走路必须绕着七弯八拐黑灯瞎火的小路走。

“主子。”一个声音突然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等着我。

“啊!!!”我被吓得全身寒毛竖起,简直就像是被雷劈到的猫一样。

“辄辄辄……辄之,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结结巴巴地问。

“此话我也想问主子。”苏辄之不咸不淡地说。

“啊……那个……哈哈哈!”我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灵机一动说:“我其实是想去找庄仲砚玩,这条路离他住的地方近,所以我就走这条路了。”

“哦!”前方突然亮起灯火,苏辄之点燃一支灯笼说:“夜路湿滑,辄之送主子去找碎玉。”

“不劳烦!不劳烦!”我心里大叫不好,我躲得不仅仅是苏辄之,我还在躲碎玉公子。苏辄之肯定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我自己的厢房,他还故意要押送我到碎玉公子那里去。

苏辄之提起灯笼问:“那可要辄之送主子回房?”

“不不不!”我认命今天倒霉,打肿脸充胖子说:“我还是去庄仲砚那里比较好。”

我就像个囚犯一样,被苏辄之一路押到碎玉公子门口。硬着头皮,我敲响了房门。

房门很快开了,不过门开后还不到两秒钟,门里怒气冲天的美人又一把将门砸上,死活不让我进门。

身后是苏辄之严防死守,眼前是碎玉公子敲不开的房门。

我心里一衡,一屁股坐地上哀嚎起来:“诶呦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呜呜呜!天理不公啊!哇呀呀!我在京城里皇上嫌我没用把我派去甘肃,我到了甘肃镇北军又嫌我碍事把我退回来!我怎么在哪里都吃力不讨好啊?!”

眼见房门还是不开,我继续哭天喊地说:“诶呦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别人家里的美人都是从头到脚去伺候主子,我一个做主子的去伺候美人还被美人嫌弃啊!呜呜呜!我长得丑是天生父母养的,我自己也没办法啊!哇呀呀!”

“你到底哭够了没有?!”碎玉公子拉开门大骂,“没哭够出城往南,那里乱坟岗多得是,你随便找两个够你哭半年!”

“碎玉美人你终于开门了!”我没脸没皮一把抱碎玉公子小腿上,死活不松手。

碎玉公子被逼急了,就着手里扶着的门板一关,我一颗脑门“扑通”一声跟门板撞了个清脆响。

我知道碎玉公子不过是想吓唬我一下,他手上并未用力。但是我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不如来个三十七计,死为上计!

我手上力道一松,跟着身子一软。顺着碎玉公子华丽丽的锦绣长衫猾到地上,我鼻子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两眼一闭再不动惮。

“秋月?”碎玉公子轻轻踢我一脚,我忍住气,没动静。

“秋月?!!!”碎玉公子突然发了疯一样把我抱起来,我却瘫在他怀里任由他随意摆布。

“你不要吓我!秋月?秋月你醒醒!”碎玉公子豆大的眼泪珠子滴道我脸上,“我让你进门,你醒醒好不好?”

“传太医!”苏辄之的语气里没多少耐心,他肯定知道我是装的,碍于身份只能随我胡闹。

我也没办法啊,我回来的时间这么蹊跷,不胡闹怎么行。

苏家的势力远比我想象中的大,他们的生意遍布全国,我在豫章闹得那出苏辄之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跟苏辄之解释,所以从昨天回府到现在我都躲着他。

碎玉公子就是闲得没事干,故意跟我怄气打发时间。可是他堵气也不找点好时机,明明看见苏辄之在刁难我了,碎玉公子就该向我伸出正义的援手啊!

我被抬到碎玉公子床上躺着,碎玉把千祥打发到门外去等太医。

屋子里一空下来,碎玉公子顿时又恢复了原本冷冰冰的声音说:“行了,别装了!苏公子已经走了!”

我眯开一只眼见左右看看,爬起身像个无赖一样谄媚说:“还是仲砚对我好,嘿嘿!”

“每次找我都没好事!”碎玉公子嫌恶地甩给我一个极为鄙视的眼神,“有好事从来都想不起我!”

“你还在为那个皮包的事情生气呀?”我拉着碎玉公子说,“都过了半年了,你这口气也该缓过来了吧。”

“哼!”碎玉公子甩开我,独自去到矮几前坐着不再理我。

我走下床,跟着碎玉公子一同坐下说:“我之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关乎到我的性命问题,所以不好把那个包给你。我这次去甘肃的时候买了好多那样的包,你要是喜欢我全部都可以送你。”

碎玉公子爱答不理地说:“你爱给不给,爱送不送,谁稀罕你的东西!”

第307章 宫漏

碎玉公子爱答不理地说:“你爱给不给,爱送不送,谁稀罕你的东西!”

“看来区区几个皮包确实没什么诚意。”我环视空落落的屋子说:“你这间屋子收拾起来倒是比古逸弦那间容易,一晚上应该能全部收拾干净。”

“你怎么还打起我屋子的主意了?”碎玉公子这回怒气更盛,“你别得寸进尺,不给我添点器具就算了,反倒还想从我这里拿东西出去。”

“原来你想添器具啊!”我恍然大悟,“府里家具多得很,之前出府的五位公子都没带家具走,你要是看上哪一件,只管拿走便是。要是看不上别人用过的,我替你重新去器具店做一套给你带走也行。”

“带哪里去?”碎玉公子莫名其妙问我。

“带王府外面去啊!”我理所当然地说,“今天皇帝已经拟好赦令,后天就会颁布。最迟本月中旬你的罪籍就能被消掉。”

碎玉公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样呆住,好似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静置在房中,成了房里最维美的一件装饰。

我起身拍拍碎玉公子的肩膀说:“十三王府虽然底子薄了点,但折算一下也还能值个几万两银子。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金银细软,能带走的都一并带走把。”

我一个人哼着小曲,悠哉悠哉颠回我自己的厢房去。以前人多的时候我还感觉不出来,现在一口气走了五位公子,伺候他们的长工也被打发走了,王府里怎么到处都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味道。

“王爷。”阿虎可怜巴巴地躲在门背后,想看我又不敢看我。

昨天杂事多,我没顾得上盘问阿虎。今天正好时间足,我让阿虎把房门关死了以后便直接发问:“染絮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阿虎低着头,嘟着嘴不敢与我直视。

“啧啧啧!”我摇头说:“可是染絮姑娘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都跟我说了,那天是你故意把我引到风月居去的。”

阿虎扑通一声跪地上,鼻涕眼泪一并流,顿时哭得比雾都孤儿还惨。“奴才不敢说……呜呜呜……”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说,“说吧,轻烟是谁?”

“奴才不敢说……”阿虎还是那句话。

我好言相劝道:“你还是一口气说干净了比较好,不然宫里的大火可能还会再烧一次。到时候,不仅是我这条小命保不住,难说大火还会把我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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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回王府里来了,一切生活作息就要恢复原先的样子。

早起晨读,用过早膳后碎玉公子来给我上课,用过午膳后……

咦?为什么是苏辄之来教我练书法?苏辄之不是忙得很嘛?他为什么还要百忙之中抽空来照顾我的学业啊?

“老师幸苦了!”我忙给苏辄之端茶倒水,“其实我自己照着字帖也能练字,老师不用亲自督学的。”

苏辄之却不如我这般聒噪,他只冷冷看我一眼,抬手给阿虎下个指示说:“磨墨。”

呜呜呜!可怜如我,写字都要被人站在旁边看着。

“不好,重写!”苏辄之指着我纸上的几个大字说,“下笔无力,收笔犹豫,拖泥带水,徒有字形没有神韵。”

“嗯嗯嗯!马上写。”我赶紧重新写一幅字帖,这回我努力让自己忽视掉冷眼旁观的苏辄之,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纸上。

“呼——”我舒口气,怎么从来没觉得练字有这么难的。

“不好,重写!”苏辄之又说。

“哪里写得不好了?”我噘起嘴问。

“还敢顶嘴!”苏辄之拍着桌子大骂,“重写!”

无奈,我只得换张纸重新下笔。我知道了,苏辄之就是来故意给我找茬的,今天这字无论我怎么写都入不得他的眼。

一怒之下,我提笔写下一页狂草!管他好看难看,全凭感觉走就是了!

我丢下笔,好好等着苏辄之再骂我一次。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苏辄之在我旁边都没什么反应。我用挑衅的眼神看回他,见他始终盯着我纸上的字迹不做声。

对付苏辄之就是要以暴制暴,他蛮横我就要比他更蛮横。苏辄之就像个弹簧,我强他就弱,我弱他就强。

“要不要再写一帖?”我问苏辄之?

“甚好。”苏辄之倒吸一口气,像个失意的小老头一样负手走出门去。

阿虎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苏辄之走了以后阿虎才说:“我以前也没见雅颂公子教过王爷写这种行不行草不草的字,怎么王爷去了一趟甘肃回来就无师自通了?”

“嗯?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明白阿虎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这个字!”阿虎指着纸上潦草的字迹说:“上一个王爷写得不就是这种字。”

行不行草不草,是赵戎的字迹。我一时怒气冲头提笔写了赵戎的字迹。

就在刚才,苏辄之说……甚好……

人间四月,百花飞尽。

从我开始和苏辄之说话的第一天起,他便让我模仿赵戎的字迹。他说这样可以让我看起来更像赵戎,要模仿赵戎,就要模仿赵戎的方方面面。

我学了很久,可是我一直学不会。

我一直学不会,学不会像赵戎那样让苏辄之喜欢我。

我默默收了纸笔,换上官服。从书架上拿起一卷《天工开物·舟车》,出门坐上辇轿往工部而去。

工部主要是负责水利农耕,大多数官员都在各地建水库修河道。皇帝丢了个看似清闲的工作给苏展,一看皇帝就是文科生思维,以为不走路的工作一定是容易做的工作。

工部左侍郎跟苏展一起把我迎进门去,好水好茶招待着。

我这人本就没架子,铺开草图跟他们两个商量说:“皇兄想重修宫漏,宫漏的用途就是计时。反正是计时,不如将滴水更漏改为水车。”

“水车?”苏展眼前一亮,凑近草图认真看。

我给他们分析说:“水车的制作就按《天工开物》来,这个是机动装置,由水车带动其他齿轮一起转动,如此可以严格控制时间。再由齿轮带动一根木槌,齿轮转一圈木槌击打一次钟鼓,这便是皇兄要的报时效果。”

第308章 岱花楼

我指着纸上的几个数字说:“我大概算了一下各个齿轮的半径和角速度,按照这个大小制作应该问题不大。”

“妙哉!妙哉!”左侍郎激动地说,“我怎就未曾想到将滴水更漏换做别的东西,还是王爷想得精妙,卑职受教了。”

“侍郎大人言重了。”我客气道,“小王不过一己之见,后期校准还要劳烦工部诸位大人再做计算核对。”

左侍郎原本愁云惨淡的面色顿时容光焕发,他拉住我说:“王爷雪中送炭,卑职无论如何也要请王爷喝上一杯。”

我见机会不错,没有推脱,笑歪一张小嘴说:“听说岱花楼里最近新来了几个水灵的花娘,其中还有清倌。今日小王高兴,我们也去秦淮河听听曲,赏赏花。”

左侍郎以前从未与我单独接触过,但左侍郎肯定听过不少关于我的风流韵事。一听我约他去喝花酒,他端起一副贼兮兮的笑脸跟我勾肩搭背起来。

我和左侍郎换了常服,一人一边,架着苏展直奔秦淮河而去。

沿着河岸两边长廊徐徐前进,沿路都是刚刚开张的店面,各家生意还算清闲。

走到岱花楼门外,迎来送往的老鸨已经换成个娇媚动人的年轻娘子,见到我以后一块红绣帕舞得翩翩飞。

“诶哟!瞧把谁给盼来了!”老板迎上前,她眼角一颗似羞非羞的泪痣羞得漫天和煦黯然失色。“大官人快快里边请!老生这就给三位大官人请出最水灵的姑娘来!”

“光是水灵不够。”我朝老鸨使个眼色说,“找两个能弹会唱的来,小爷我就喜欢听岱花楼的姑娘唱的小曲。”

“爷真是来对地方了!”老鸨好生把我们请进一个雅间说,“老生这就去把秦诗、秦文姑娘叫来。”

“有劳妈妈!”我回给老鸨一个大恩不言谢的笑容,我这一笑不禁让全程围观的左侍郎敬佩三分。

待老鸨走后,左侍郎凑我身边说:“听闻王爷只好男风,不想王爷对青楼风流也十分熟悉。”

我回给左侍郎说:“不爱种花的人不一定就不爱赏花。我就是那种人,虽然我不碰女人,不过看上两眼我还是挺喜欢的。”

“嘿嘿嘿!”左侍郎笑得贼眉鼠眼,“都说王爷洒脱,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男人和男人拉近感情的方法有很多,不过最直接的就是聊女人。我和左侍郎聊得有声有色,苏展却在一旁坐立难安。

“你不会是第一次来青楼吧?”我捅苏展一肘子说,“你娘管得严,你自己不会偷偷出来遛两圈?”

苏展推开我,半羞半恼地说:“我心中所想,小戎你怎会不知?除了那人,其他人在我眼里都形如木桩。”

“啧!”我摇摇头,不再说话。

左侍郎好奇心被逗起来,赶紧向我打听:“苏大人每日与修道之人一样,清心寡欲。卑职还以为苏大人以后是要升仙的。没想到苏大人心中已有了主,那人是谁?长相品貌如何?”

我嘴角勾着邪笑说:“论样貌,胜过九天仙子。论才气,不输伯牙嵇康。步光老弟能不能升仙我不知道,不过那位美人日后必能升仙。”

“当真?”左侍郎眼中精光闪烁,“王爷可否引荐引荐,让我这凡夫俗子也见识见识活神仙究竟长什么样。”

我同样捅给左侍郎一肘子说:“那是步光心尖上的人,哪有你这样当面叫嚣夺人所爱的?”

正说话间,六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姑娘走进门来。六个姑娘自动分作三组,每两人一组将我、苏展、左侍郎团团围住。

左侍郎见到美人就有些把持不住,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当即往温柔乡里陷进去便拔不住来。

我还是吃我自己的杏仁瓜子,对身边的两个美人不怎么搭理。

“公子怎么不理我们呀?”围在苏展身边的两个美人问。

苏展反过来指着我说:“他也不理人,你们怎么不问他?”

几个美人捂嘴笑起来说:“这人是出了名的瓜子精,谁不知道他呀!”

“瓜子精?我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雅号?”我一头雾水问在座的几位美人。

苏展身边的美人说:“十三王殿下不好女色,就好吃瓜子,整天打着找美人的名号在各个楼里骗瓜子吃。上次你去采香楼,一口气把人家半个月的盈利吃没了。今天到我们岱花楼来,还不知有多少瓜子又要被你骗了去。”

“哈哈哈哈!”左侍郎笑得前仰后合,“我道是王爷不好女色怎还对秦淮河的花娘这么上心,原来王爷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楼里的瓜子上面了!”

我心里叫苦,一斤瓜子能值几个钱。花娘说段子也就罢了,何必每次都把我说得这么狼狈不堪。

我丢下瓜子说:“行,爷我今天不吃瓜子,改吃炒豆。”

左侍郎身边的花娘撒娇说:“炒豆比瓜子贵那么多,我们这两个月的生意都白做了!”

左侍郎听出花娘的弦外之音,掏出一个小元宝塞花娘手里说:“今天我做东,瓜子钱,茶钱,先给你们补上!”

花娘赶紧收了钱,笑嘻嘻地说:“还是大官人心疼奴家!”

我跟围着我的两个姑娘说:“不用伺候我了,去弹两个小曲来听听。”

“是!”两个姑娘高高兴兴跑琴台边,一人弹筝,一人弹琵琶。

欢快的乐曲很快活跃在雅间里,我指尖打着节拍,跟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轻声哼起来。

一曲弹完,苏展一脸不屑地说:“这曲子太俗,换个雅一些的来。”

我给弹琴的两个姑娘使个眼色,那种悠长随性的调子遂即飘来。

凤栖公子最喜欢弹这种不讲节拍的曲子,别人都说高雅,我却听不懂。因为跳舞最讲节奏,没了节奏便没有舞步,没有舞步就没有神韵。

我虽听不懂两个姑娘在弹什么,但我知道她们弹得极好。因为在这绵长的曲调中她们总是能找到对方的强弱,两道琴声此起彼伏,水乳交融。

如延绵不绝的山川与河流,走势虽无章法,却能完美地相互容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种有你,交织蜿蜒,一望无际。

屋内一片安静,每个人都沉醉在这清幽的乐曲中,抛开俗尘杂念,超脱万物轮回。

一曲终了,苏展缓缓睁眼。他看琴台前的两位美人已不再是方才的拒绝与嫌恶,反是多了一丝敬佩与向往。

第309章 诉苦

一曲终了,苏展缓缓睁眼。他看琴台前的两位美人已不再是方才的拒绝与嫌恶,反是多了一丝敬佩与向往。

“敢问姑娘芳名?”苏展问。

“奴家秦诗。”弹筝的姑娘说。

“奴家秦文。”弹琵琶的姑娘跟着说。

苏展仿佛是找到了前世错过的知己一般,笑弯了眉眼说:“原来二位就是秦诗秦文姑娘,幸会幸会!”

我逮着机会插出一句嘴说:“步光,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喜欢女人。没想到你只是不喜欢凡间的女人,遇到这种天上来的小仙女也还是会多看两眼。”

苏展咬牙瞪我一眼,若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估计会卷起袖子跟我打一架争点面子回去。

我不继续拆台,只管问苏展说:“把这两个小仙女收回去做通房如何?”

苏展眼中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哀。“母亲怎会容我收青楼女子做通房。”

“李夫人哪有那么难说话?”我仗义执言道:“这两个小仙女是清倌,明天我就把她们赎出来,消了娼籍送你府上去。你也别急躁了直接往房里带,就当是收了两个乐师。等我去给李夫人说通,你再收做通房便是。”

苏展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他就是羞答答地往两个小仙女身上瞟几眼,舍不得把眼珠子转开,又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倒是把一旁的左侍郎笑得捂住肚子,“王爷你做事情真不地道,苏大人刚和柳相的嫡孙女新婚燕尔,你就想着往人家房里添人。你也不怕柳相知道以后,上本折子把你家王府掀了?”

“呵呵!”我嘴上冷笑,这个恶人我不做谁做?

苏远要带兵打仗,没功夫处理这种家长里短。李氏和苏展孤儿寡母在京城,宰相府随便派个通房来就把他们母子两压得动惮不得。反正我这个王爷也做不得几年,趁我虚衔还在,不好好利用一下也是浪费。

我不怕把话说直白,故意把柳相那只老狐狸的炮火全部集中引到我身上来。“步光大婚的时候我不在京城,总觉得亏欠步光一个情分。这次送两个通房给步光,算是弥补一下之前错过的种种遗憾。”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苏展虽是得了柳彦家的千金小姐,可他两人一没感情基础,二没共同语言。再加上柳氏带来的那个通房,她根本就是个给宰相府送情报的奸细。苏展在这种环境下,如何能与柳氏发展夫妻和睦。

秦诗、秦文自然是不愿继续待在楼子里。我已经给她们许过承诺,若是柳氏对她们好,她们便安安份份留在将军府。若是柳氏对她们不好,我会负责给她们重新安排个好去处。

我也跟李夫人说清楚了,让她别急着答应收通房。别把事情做得太招摇,让柳家拿捏住把柄。先等秦诗、秦文进入将军府,把柳氏带来的那几个通房小厮收拾干净以后再做打算。

柳彦那只老狐狸算盘打得真够长远,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给他儿孙今后的仕途铺路。可惜柳彦的儿子窝囊,孙子愚蠢,行事张扬不懂收敛,到处给人落下把柄。

要是苏家不慎出了什么纰漏,有把柄落在柳彦手上,宰相府不仅不会出手相救,反而还会借机要挟苏家给他们做挡箭牌。

我们正玩到兴头上,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头撞开。

所有人惊异抬头,只见阿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说:“主……主子……苏公子,叫你回去……吃饭。”

我无奈摇头,对左侍郎和苏展作揖陪礼说:“今日对不住二位大人。我家美人催我回去,我要是不回去今晚美人又不让我进门了。”

“哈哈哈哈!”左侍郎笑得瘫在椅子上,他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我说:“王爷慢走,莫让苏长史等得急了!”

苏展本想起身送我一程,却被我用力一把将他按回椅子上坐着。

我潇洒出门,只听得身后房内隐约传来一阵争吵声。

“叶大人你是正四品官员!”苏展急切地叫唤起来。

“你我都不说,此事还能有谁知道?”左侍郎终于放开兽性,趁我离开之际寻着快活胡乱起来。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管带着阿虎下楼,顺便抛给门外老鸨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便匆匆离开。

******

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一进门就对上苏辄之那种千刀万剐的眼神,我还是有点撒腿就跑的冲动。

苏辄之开门见山道:“主子只写了三幅字帖就草草了事,而且还是出去和工部官员喝花酒!你可知堂弟家教严格,要是此事被婶母知道,你当如何向婶母交代?”

“辄之别生气嘛。”我腆着一张小脸给苏辄之陪笑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步光都成家了,偶尔出去疏解怡情也是挺好的呀!”

“人不风流枉少年?”苏辄之眯着眼睛问我:“短短两月未见,主子这话究竟是跟谁学的?”

“嘿嘿!”我不知死活笑两声,反问苏辄之说:“辄之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今天我没带你去?没事没事,下次我带你去,秦淮河上的花姑娘可多了。”

“混账!”苏辄之狠狠拍一巴掌桌面说,“主子应该随时谨记自己的身份,你今日所做之事弄不好就会落人口舌!”

“是是是!”我主动向苏辄之认错说:“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你这态度哪里有半点认错的样子?!”苏辄之越听越怒,“我看你不过是嘴上答应,说不定再过两天又会往花街柳巷跑!”

我噘着嘴说:“我去找跟我同病相怜的美女姐姐诉诉苦嘛。我心里苦得很,别人又不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只有楼子里的美女姐姐最懂我心中苦闷,我也就只能把掏心窝子的话说给她们听。”

“你何苦之有?”苏辄之脸上的表情嫌恶得很。

我换上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爱的人不爱我,所以我心里苦啊。”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差不多就跟看弱智儿童一样,“你又招惹上哪家公子?”

我差点没被苏辄之一句话气死,瞪直了眼睛说:“苏辄之你个挨千刀的负心汉!老子这么爱你,你竟然还怀疑我再外面偷男人!”

我实在是气不过,冲进卧室捞个枕头出来对着苏辄之一通猛砸!“你给我滚!老子真是瞎了眼,白喜欢你一场!”

第310章 查案

我实在是气不过,冲进卧室捞个枕头出来对着苏辄之一通猛砸!“你给我滚!老子真是瞎了眼,白喜欢你一场!”

为了能把苏辄之劝走,我连下半生的名誉都赔进去了。演泼皮演无赖不容易,厚得下脸皮演戏更不容易。

“快别打了!”阿虎急得跳脚,他挡在苏辄之身前说:“公子你快走,我帮你拦住王爷!”

“慕容虎你别挡路!”我脸红脖子粗地骂道:“打死他苏辄之我好断了念想,趁早出去找别的男人逍遥快活!”

眼看苏辄之已经被我逼到门口,再走一步他就能退到房门外面去。没想到苏辄之突然说:“阿虎你别挡路,我有话对主子说。”

“我不听!”我挥起枕头准备二次进攻。

“不听就做!”苏辄之一把将阿虎揪出房门外,他自己走进来一口咬在我嘴上。

咦!等一下!苏辄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怎知我不喜欢你?”苏辄之眼中燃着炙热的怒火,“你又怎知我不爱你?”

苏辄之拖着我走进卧室,一把将我扔床上,他自己一件件扯掉身上碍事的衣服。

我眼睁睁看着苏辄之欺到我身前,捧起我的脸颊便肆意亲吻起来。苏辄之在生气,非常非常气,所以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可是我喜欢,我喜欢各种各样的苏辄之。他开心的时候我喜欢,他生气的时候我喜欢,他笑的时候我喜欢,他皱眉的时候我也喜欢。

“辄之,我真的好爱你!非常非常爱!”触手可及的是苏辄之每一寸光洁的肌肤,柔软滑腻,肥厚香甜。

我放任自己的贪婪,骄纵自己的**。只要能得到苏辄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屠戮天下我也愿意。也无论是否能得到他的真心,哪怕是虚情假意我也接受。

“秋月,你真是这世上最笨的笨蛋。”苏辄之在我耳根处重复着这句最无厘头的话。他在我肩上用力一啄,我锁骨上方顿时绽放出一朵妖艳的红梅花。

我试着去戒过苏辄之,可是我戒不掉。世上只有一个苏辄之,任何人都替代不了。无法摆脱,便只能沦陷。陷进苏辄之的血肉之中,让他也摆脱不掉我。

******

梦里,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这条街没有其他门面,行人极少,偶尔听到主街上货郎吆喝的声音。

我一个人站在那,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是在等谁。

“秋月!!”一声惊叫冲破房门,将我从梦中惊醒。

欢天喜地的身影直接从门口飞到床上,碎玉公子一把掀开蚊帐。

他应该是没想到,蚊帐里接待他的不是我,而是苏辄之一双火光冲天的怒目!碎玉公子更想不到的,是他一双膝盖,不偏不倚正好跳到苏辄之的肚皮上跪着。

“叫叫嚷嚷!横冲直撞!成何体统?!”苏辄之怒骂一句。吓得我躲在被子里气也不敢出一下。

“苏……苏公子?”碎玉公子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睛,小心翼翼退下床去。

“出去!”苏辄之没好气地甩给碎玉公子一眼怨气。

碎玉公子哪敢多待,他转头撒丫子就跑,跑得比他来的时候还要快。

我伸手帮苏辄之揉揉肚子,问:“疼不疼?”

“不疼。”苏辄之缓过气,虽然他眼中怨念未消,不过他没有把怨气转嫁到我头上的意思。

苏辄之抓住我帮他揉肚子的手,揪出被子放到嘴上亲了一口。

巴拉巴拉小魔仙啊!苏辄之怎么能一睁眼就跟我……跟我玩这么暧昧的游戏!

昨天他吃饭前才跟我奋战过一次,吃完饭洗完澡他又把我拖回床上血战到底。我两条腿到现在还是软的,他要是想再来一发,估计我会落下个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苏辄之许是感觉到我的惊慌,他对我温柔一笑说:“起来,我教你念书。今天我好好教你,你也要认真学。”

“嗯嗯嗯!”我懒懒散散爬起来,穿衣洗漱过后又是一副神清气爽。

可是我对着镜子看几眼,不好,今日脸色不好。还是化个妆精神点,反正在家里穿个女装也无所谓。

苏辄之手持花剪,在站园中替我修剪一棵灌木。我坐在廊下,将《中庸》从头背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

我一篇《中庸》背得还算流畅,苏辄之听得也颇有耐心。我口中念着经文,眼中是他认真修剪花枝的背影。

倘若时间能就此停止,我可以一辈子看着这个身影,做他一辈子的学生,无人打扰,不思烦忧。

可惜我一篇《中庸》只背了一半,阿龙就面色不善地走进院子,对着苏辄之的耳朵小声说道着什么。

苏辄之眼中全是疑惑,他回头看我一眼,不大确定地问:“昨日主子可有带人回来?”

我耸耸肩说:“我总共就出过一趟门,还是跟阿虎一起回来的。我没带人回来呀。”

苏辄之脸色更加困惑,他想了想说:“户部和巡防都来了人,说王府藏匿娼籍未消的女子。这其中或有误会,还请主子随我一同前去中堂说明情况。”

真没想到,柳彦那只老狐狸的动作这么快。昨天我才说要送两个美人给苏展,今天他就派人找我府上闹事来了。

我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此事非比寻常,确实应当说清楚比较好。”

我和苏辄之一同走到中堂去接待来势汹汹的巡防官兵。早在我们得知巡防来人之前,巡防的官兵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王府包围住。

“王爷,苏大人!”户部右侍郎一张脸拽得很是嚣张,看样子他是笃定我这王府里肯定藏了他想找的人。

苏辄之脸色特别差,他试图找机会接近右侍郎,与他套套话。结果今天户部来得人压根没有跟苏辄之单独说话的意思,一张一弛都是秉公办事。

“下官带了搜查令。”右侍郎捞出一张盖了好几层个大红官印的纸说:“还望王爷莫要妨碍下官查案。”

我往太师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不妨事,诸位大人有什么急案只管查办便是,有需要小王协助的地方也只管知会一声便可。”

“谢王爷体谅。”右侍郎大手一挥,两路小兵分头往王府不同的方向跑了进去。

苏辄之越来越急,他折过来小声问我:“王爷当真没有带过人回来?”

第311章 寻事

苏辄之越来越急,他折过来小声问我:“王爷当真没有带过人回来?”

我悠哉悠哉喝着茶水说:“其实这话我也想问苏大人,苏大人昨天没带人回来吧?”

“没有!”苏辄之肯定说。

“我也没有啊!”我说,“苏大人不用急,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急也急不来。户部的几位大人看我整天打个老光棍,替我捉急也是应该的。我还要感谢一下户部几位大人对我的一片关心。”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队小兵跑回正门说:“回禀大人,没有见到女人!”

右侍郎明显心有不甘,我笑嘻嘻地腆上一张小脸说:“我这府里不仅没有女人,连宦官都没有,所有人都是带把的。要不我让全府上下全部脱了裤子,你们再查一次?免得出去以后你们诬陷说我把女人乔装成男人的样子糊弄你们。”

右侍郎被我这个提议绕晕了脑袋,糊里糊涂顺着我的话点了一下头。

“混账东西!”苏辄之拔高嗓音骂道:“王府重地,岂容尔等如此放肆?!”

“辄之切莫急躁。”我拉过苏辄之,装模作样地说:“万一巡防搜查的女子是两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样的人藏在我的府里,我们两个的小命也难保不是。巡防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考虑,我们要感谢巡防的一片良苦用心。”

苏辄之气得浑身发抖,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右侍郎现在已经被绞成肉末了。

我走到右侍郎面前说:“先从本王开始吧,你们由谁负责查验本王是男人还是女人?”

“卑职不敢。”右侍郎往后退一步说。

“来都来了,空手回去多不划算。”我给右侍郎抛个媚眼说,“奴家的清白,可全都托付在侍郎大人身上了。”

说罢我抽出袖中手绢,凭空照着右侍郎脸上扫过。我嬉笑着问:“奴家的身子,可是由侍郎大人查验?”

右侍郎突然有些脸红,同时他脸上还露出猥琐的笑容。“美人,你这帕子好香啊!”

我捻起手帕的两个角,轻轻盖到右侍郎脸上说:“那奴家让你再闻闻。”

右侍郎深吸一口气,他撤下手绢,眼中笑出醉生梦死的表情。“小美人,嘿嘿!”

我娉娉笑着,婉约的步子小点小点往后挪。

右侍郎梦梦铳铳张开双手,裂开贪婪的笑意一步扑到我身上来。

“救命啊!!!”我扯开嗓子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头大哭!

巡防的官兵发现事情不对,冲上前来拖住右侍郎。事已至此,在场的几十号人都亲眼看到右侍郎欲图当众轻薄于我。

右侍郎恍若大梦初醒,左右看看身边的人搞不清楚状况。

“你们这群混蛋!”我坐在地上尖叫谩骂!“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你们哪里是来抓什么女人,你们明明是想把我当作女人抓走!而且……而且……哇哇哇哇哇!”

我破开嗓子哭天喊地,吓得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慌了阵脚。

就在这个时候,禁军司马突然带了三百重兵前来,将原本围在王府门口的巡防官兵全部围在其中。

上百号巡防官兵顿时进退两难,里面是王府围墙,外面的禁军重兵。他们被围困在中间一层,不知所措。

“保护王爷!”禁军司马大声喊着冲进王府,一个擒拿就把右侍郎的脸踩到地上。

柳彦这只老狐狸连他亲家都要算计,我将计就计让他损兵折将,也不枉我和苏远谋划了半个多月怎么对付他。

别人结了亲家都是想着法的拉拢,柳彦结了亲家是变着法的陷害。觉得苏家不好控制,竟然想先除掉我这个绊脚石。可惜我这块石头太硬,他一个糟老头踢不动。

有一个道理,柳彦当了一辈子的宰相都没搞明白——皇室血亲,只有皇帝一个人有资格杀。若是有谁敢动皇室血亲,这人的下一个目标就可以是皇帝本人。

右侍郎这也是咎由自取,半年前他伙同刘虞陷害我在风月居被肃清,今天我将这个计谋一模一样还给他。

户部最近暗流涌动,他们在京城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勾栏监察,突然被皇帝换了李幌去管。李幌一边也不站无党无派,清清闲闲去到御史台,管理自己手下的几百个小娘子。

明面上我和李幌还故意闹出不和的样子,骗得户部的人一直搞不清李幌究竟是靠什么风把他吹到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去的。户部也在反思是不是之前他们做得太过火了,所以皇帝重新换个新人上去好控制局面。

多亏了李幌当了勾栏检查,不费吹灰之力就帮我查处刘虞幕后的主使是谁。

那天李幌将幕后主使告诉我的时候,他一颗脑门全在冒虚汗。“这人不好对付啊!”

“李大人说得是官职不好对付还是关系不好对付?”我问。

“都不好对付。”李幌战战兢兢地说,“这么大**,跟您联系又紧。高兴了吐火,不高兴吐水,横竖都危险。”

“没事。”我安慰李幌说,“他送我一尺,我回他一丈。”

我假惺惺地抹着眼泪,从指缝里看着被踩在地上不能动惮的户部右侍郎。柳彦真是轻敌,这么大一颗棋子也不会留到关键时候再拿出来用。这次动静闹这么大,下次又会轮到谁?

******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是早上有人去岱花楼找秦诗、秦文两位姑娘。老鸨说这两个姑娘天没亮就被人赎了身,虽然娼籍还没消,但是替她们赎身的人已经把两个姑娘带走了。

前去寻事的人逼问老鸨是谁给秦诗、秦文赎的身。老鸨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言里言外都在暗示买家是十三王府的人。

寻事的人又去问了其他花娘,花娘更是把我昨天说的话拿出来对付寻事的人说:“王爷昨天都说了,他今天会亲自来给两个姑娘赎身。昨天我们姐妹几个听得真真的。”

大清早正好是青楼打烊的时候,伙头工开始清扫彻夜狂欢后留下的污秽杂碎。

寻事的人找不到秦诗、秦文,下楼到正厅正好听到一个伙头工说风凉话:“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天仙一样的美人哪有直接送人的道理。肯定是趁着娼籍还没消,先带回去享受几天,等娼籍消了在送别人府上去。”

第312章 疯癫

寻事的人找不到秦诗、秦文,下楼到正厅正好听到一个伙头工说风凉话:“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天仙一样的美人哪有直接送人的道理。肯定是趁着娼籍还没消,先带回去享受几天,等娼籍消了再送别人府上去。”

寻事的人越听越觉得此话颇有道理,出门直接跑府衙去报案。户部也没把这件事情往上面请示,户部和巡防自己盖了官印就带人杀进十三王府来抓人。

柳彦想得简单,如果抓不到人,最多算是情报有误,横竖户部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如果抓到人,他把我这块绊脚石除了,以后他好出手控制苏家。

柳彦心里怕是把这次抓人当做敲山震虎,就算什么也查不出来,多少算是给我好好记上一笔教训。

可惜我早就在王府布了局,就等着户部带人进来,我好瓮中捉鳖。

禁军司马半点不拖沓,抓了人就走,前后绝对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我也闹够了,拍拍屁股去找碎玉公子。

苏辄之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没问我要解释,他也不敢问我要解释。

我脸上还挂着眼泪珠子,装出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走进房间问:“你今早来找我做什么?”

碎玉公子冷着脸问我:“你又去招了哪路阎王?大清早的一群官兵跑进我屋子里问我要女人!我这地方哪来的什么女人?他们要找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嗯!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我说,“刚才在中堂,还要动手把我抢走呢。”

“哈?”碎玉公子走过来捏捏我的胳膊问:“兵痞子还敢进王府抢人?活腻了吧!”

“应该是吧。”我说,“后来禁军来了,把那些官兵全都抓走了。”

“噗哈哈哈哈!”碎玉公子笑得坐到地上:“你这红颜祸水!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把兵痞子骗得团团转,让人家跑王府里来抢亲!哈哈哈哈!”

“说出来连我都不信。”我坐地上抱着膝盖说,“今天带头抢人的是户部右侍郎。以前他见过我扮作女人的样子,今天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直接动手……”

“呜呜呜呜!”我把脸埋进膝盖里号丧道:“半年前我被刘虞强暴,皇兄不想事情闹大,就把事情压下来。没想到这件事开了个好头,现在想强暴我的人都杀进王府里来了!以后我这日子怎么过啊?!”

“秋月?”碎玉公子慢慢挪到我身边说:“你再说一遍,半年前,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明明都听见了,怎么还要让我再重复?”我往旁边挪一步,继续捂着脸哭。

“刘虞?”碎玉公子跟着我挪一步,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梁王府的刘虞?”

“别说了。”我抬头抹一把脸,把脸上的妆容抹得花里胡哨。“这事影响皇室声誉,所以皇兄罢意将事情压下来。可惜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太多,怎么压也压不住。

“你一直在府里,自然不知道这些。等过两天你出门去,肯定到处都是在说这件事。这件事越传越离谱,大家都道刘虞长得美,我长得丑,所以人人倒打一耙,都说是我这只癞蛤蟆想吃刘虞那只天鹅肉!”

“究竟是谁这么嘴毒!”碎玉公子巴掌拍得地板砰砰响。

我叹口气说:“关于我秋月的传闻,什么时候中听过。算了,不说我了。听说今天已经有人来查过你的户籍,这么说最迟后天你就可以出门了。”

“嘻嘻!”碎玉公子忍不住笑起来,“今天来查户籍的人也找了汗青。之前我没告诉汗青朝廷发了赦令,今天汗青差点被吓得尿裤子。”

“哦。”我应一声说,“我在你这里洗把脸,然后我去看看古逸弦吧。”

“我随你一起去。”碎玉公子主动替我打水盥洗。他今天心情好,打水的时候还能哼出小曲来。

半年不见,汗青公子半点没长高,倒是他那副疯癫道人的样子越演越像了。汗青公子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扣,随便套件衣服露着胸膛四处乱跑。

“我能出门啦!我能飞啦!我能御风啦!”少年一头冲到我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又喊着同样的话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对!”我顿时警觉起来,“该不会是跟范进一样疯了吧?”

“范进是谁?”碎玉公子问我。

“一个举子。”我说,“他刚刚中举的时候也是一激动就疯了,后来是他老岳父扇了他一耳光才把他打醒。”

“还有这等事!”碎玉公子摸摸鼻子问,“现在怎么办?”

我跟上前说:“先抓过来看看,是真疯还是假疯。”

碎玉公子跟我一同追上,我们左右包抄,就着汗青公子身上的衣服把他裹成个粽子。

“嘿嘿嘿!”汗青公子挣扎着说:“苏哥哥,你抓不住我了!皇帝要放我走了!哈哈哈哈!”

“当真是疯了。”碎玉公子说,“连我们是谁他都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汗青公子嘴上不停,“苏哥哥,你以后再也关不住我啦!我要跑到王府外面去啦!哈哈哈哈!”

“看来只有把苏辄之叫来才管用。”我一把将汗青公子倒扛在肩上,吩咐碎玉公子说:“你快点把苏辄之找来,我先送古逸弦回房里去。”

“秋月你力气还挺大的!”碎玉公子临走前颇为羡慕地赞许一句。

我把疯疯癫癫的汗青公子扛进他乌七八糟的房间里,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杂物零碎,我好不容易才负重将汗青巨婴丢床上。

本来还期待汗青公子再给我疯癫一下,可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双如琥珀一般清亮的眼睛。

……

苏辄之来得很快,汗青公子也被闻讯赶来的太医三两针扎得口齿清晰、字正腔圆、鬼哭狼嚎。

“小公子这是兴奋过度所致。”老太医胸有成竹地说,“房中只需用些宁神静气的香料便可。”

我往他房中看一圈,哪里还有放香炉的地方。只怕是香炉的火没烧起来,墙上房梁上那些丁丁吊吊的纸片就先被烧个精光。

我建议说:“府上现在空房子多得是,给古逸弦暂时换个清爽点的房间吧。”

“不如汗青先到我那里去住两日。”酌泉公子进门说,“我善制香,可为汗青调制些宁神的香料。”

“我要到秋月那里住!”汗青公子一头粘我身上,死赖着不松手。

碎玉公子似乎想到什么,他揪住汗青公子的耳朵说:“秋月那里没你住的地方!”

第313章 赦令

汗青公子一头粘我身上,死赖着不松手。“我要到秋月那里住!”

碎玉公子似乎想到什么,一把揪住汗青公子的耳朵说:“秋月那里没你住的地方!”

“怎会没有!”汗青公子开始耍赖说:“让秋月把东西厢房腾一间出来给我不就可以了。”

“你还是找别的地方去住吧。”我也觉得这事不好办,赶紧推脱。

汗青公子死死抓住我说:“秋月出门半年,回来这几天一直都不来看我,现在我要走了也不跟我亲近!秋月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够了!”苏辄之突然开口,“快到弱冠之人,还像婴孩一般撒娇胡闹!成何体统!”

汗青公子胆子也肥了,作势就要跟苏辄之火拼一场。

“行行行!”我捂住汗青公子的嘴,做个和事佬说:“就让逸仙到我那里去住吧,反正也住不得两天了。”

汗青公子身上简直像是涂了胶水一般,粘着我就撕不下来。我嫌他披头散发的样子太难看,给他梳洗过后才带回厢房去。

“出府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问汗青公子。

“不知道。”汗青公子把玩着我从甘肃带回来的两个马皮包,嘴上随便敷衍一句。

我好心跟汗青公子说:“大安这地方,就数京城最好在。天子脚下,人杰地灵。不如你留在京城,我可以给你某个差事。你孤家寡人一个,出了京城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依靠。”

“哦。”汗青公子对我说得话不怎么上心。看样子他现在一心只想出门,至于出门干什么他是半点没想过。这也不能怪他,我怕他口风不紧,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

“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问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眼睛珠子一转,回我一句:“我要做当朝宰相!”

我随便捞本书朝汗青公子头上当头敲去!“宰相也是从小官当起的,没人一来就做宰相。”

“那就做京兆尹。”汗青公子说。

“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事情!”我再给汗青公子当头一棒,“你今年考秀才,明年入秋闱,等考上了再说。”

汗青公子一听高兴了:“那我先出去玩一年,等明年我再回来考试。”

“你怎就这么不长进!”我被汗青公子气得无力吐槽,“你今年应该好好在家研习策论,就你那点文采,除了会背书以外,作诗作文都不会。”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汗青公子反驳我说,“我靠背书也能考取功名。”

我挥挥手说:“算啦,先放你三个月长假,让李纪陪你出去玩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回来,我送你去书院读书。”

“当真?”汗青公子眼中登时有了神采,叽叽咋咋欢呼雀跃起来。

“当真当真!”我把汗青公子拖到床边说:“出门前先学会叠被子,不然去了书院要挨先生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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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公子耐住性子跟我讲了最后一天课。下午正式的新户籍一下来,我便带着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出!门!去!浪!

“我要去采购!”碎玉公子叫嚣着往街上冲。

“我要先去听戏!”汗青公子不甘示弱,发疯一样往前冲。

“先抓回来!”我给阿龙阿虎使个眼色,把两个比我还像穿越者的疯子揪回到门口站着。

“低调行事!低调行事!”我给他们认真说,“以后出门机会多得是,有什么事情一件一件做嘛。”

“行了!”我发话说,“提着货物听戏不方便,先听戏,再采办!”

我将两个大美人押进马车里坐着,让车夫直奔戏馆而去。

第一天,听戏,采办,逛夜市。

第二天,登山。

第三天,泡汤泉。

第四天,逛青楼!

“碎玉哥哥,你以前有没有来过青楼?”汗青公子问。

“当然来过!”碎玉公子仗着没人知道他过去是什么人,牛皮一抖开,吹得满天黑。“以前我去青楼的时候,花魁争着要自行赎身来给我做丫鬟。”

“呵呵!”我给碎玉公子泼上一瓢冷水说:“你这样子去青楼多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去男馆找小相公尽兴。”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碎玉公子白我一眼说,“我才不喜欢什么小相公,我只喜欢小娘子!”

花船停在采香楼门口,一个前凸后翘绝美动人的中年美妇迎上前说:“诶哟!这是哪位大官人家的花船,这么气派!”

汗青公子太过猴急,第一个跳上岸去。

青楼女子最会识人善面,见汗青公子这副样子,看什么都新鲜,愣头愣脑,一看就是个雏。老鸨忙笑着说:“这么俏的公子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采香楼吧,来来来!老生给公子找个最会照顾人的女儿来。”

“妈妈且慢。”我追下岸说,他是随我一同来的。

“秋月?”老鸨愣了一下,很快老鸨就被出现在我身后的碎玉公子震得话都不会说了。要不是还有生意要照顾,老鸨巴不得亲自来给碎玉公子侍酒。

“就去我常去的那间房吧。”我说。

“好……好!”老鸨盯着碎玉公子挪不开眼,厚着一张老脸贴碎玉公子身上说:“这位公子面善,也是第一次来我们采香楼吧?”

碎玉公子不动声色地将老鸨的手推开,笑着说:“小生也是随秋月来的。”

进到顶楼的房间里,我对老鸨使个眼色说:“妈妈先去忙吧,让采薇过来就可以了。”

老鸨临走前还念念不舍地再多看碎玉公子两眼。也怪不得老鸨太过专注于碎玉公子的容貌,以色侍人的人,本身最看重的就是“容貌”二字。

不多时,采薇抱着梧桐琴走进来,跟在采薇身后的还有几个眼熟的姑娘。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寻个靠窗的位置,自己吃自己的瓜子杏仁,对姑娘们莺莺燕燕的招待不是很上心。

我不在乎两位公子和一群奔放活泼的姑娘已经玩乐到了何种程度,我只能时刻警醒自己,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像他们一样,说话做事能随便放开手脚。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采撷突然对我说:“这里地方小,我带汗青公子到别处去玩玩。”

“去吧。”我回给汗青公子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汗青公子一走,碎玉公子也坐不住了。我朝碎玉公子点点头,示意他想怎么玩只管尽兴便是。

第314章 柳荃

屋子里很快就空了,只剩采薇还在弹奏若有若无的琴音。是那种我不大听得懂的音乐,轻重快慢全凭随性。

采薇一只玉手压到琴弦上,琴音当即断送,不剩一丝残留。

我看向窗外,看着阡陌交通的大街小巷,道一声:“那日皇上在场,谢谢姐姐替我解围。”

采薇没有说话,她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身子一弯,用她那张俏丽的殷桃小嘴渡了一颗蜜枣到我嘴里。

我坦然接下,蜜枣嚼在嘴里,很甜。

我刚把果肉咽下肚里,采薇的香唇又覆了上来,她灵巧一吸,将我口中的枣核吸走。

采薇又抬起果盘,我却抢先一步抓起两颗蜜枣塞嘴里,大剌剌吃起来,毫无形像可言。

我看回窗外说:“姐姐不必为我担忧,这种事情我做得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倒是姐姐上次替我解围,我还不知该怎么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采薇笑了,她好奇地说:“你的唇脂,是甜的。”

“因为我加了蜂蜜。”我说。

采薇啧啧称奇说:“上次不小心尝了你的唇脂,我还倒蜜枣怎么变得比原先更甜了。今天又尝了一次,发现甜味全在你唇脂上。”

我从荷包里取出一盒唇脂说:“这盒唇脂是我新做的,姐姐要是不嫌弃,权且收下。待日后我做了别的款式,再给姐姐送些过来。这几天天热了,唇脂存放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需得快些用完。”

采薇接过唇脂,她打开闻了闻,又用指尖沾取少许送到舌尖上。“天下第一美人日子过得当真精细,难怪我总听人说男人都喜欢吃秋月的唇脂。别说男人,女人,蜜蜂,蝴蝶,没谁不爱吃秋月的唇脂。”

我苦笑一声说:“过两年,也或许过不得两年,我要离开京城,出去闯荡天下。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采薇渐渐收了笑容,弱弱地问:“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又重复一遍:“我要出去闯荡天下,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我愿意!”采薇一把拉起我的手说,“我愿随你一起去。”

我捏捏采薇的手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我不会带你去的,我是要去送死,你还是留在京城里比较好。”

“你要去哪里?”采薇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要看皇上的意思。”我垂下眼帘说,“那天的情景你也看见了,皇上恐怕……”

我放开采薇的手,继续吃我的杏仁瓜子炒豆,吃得燥了就可口茶继续吃。

采薇又抓回我的手,放她心口说:“秋月可曾懂过我心中所想?”

我淡淡一笑道:“这话要是被皇上听见了,都不用翻过年头,我今晚就可以滚出京城。苏远只能是皇上的将军,赵戎只能是皇上的弟弟,采薇也只能是皇上的舌头。我们都是皇上的人,不能有多余的想法。”

采薇手中力道加深,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我的肉里。我却感觉不到手疼,反是觉得心疼。

我劝采薇说:“你还要弹琴,别被我这糙手把你的指头磨断了。”

采薇狠狠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我没心没肺地嗑着瓜子说:“这房子里闷得很,你也出去玩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要是等一会儿有人来找我,麻烦你给他们引个路。”

采薇起身出门,明明是个淑女,关门的时候却异常用力,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她生气了。

我继续吃我的果脯梅干,盐焗橙皮,盐津葡萄。

可惜了一桌子的零食,我还没吃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人闯进门来扰了雅兴。来人高举水牌,一人举肃清,一人举整顿。

我满嘴橙皮梅干,莫名其面抬头看向来人。

“今日是柳大人肃清啊!”我笑嘻嘻地看向柳彦的嫡长孙,柳荃。

要说柳家真是家门不幸,柳彦身为一朝宰府,按理说提拔子孙的机会多得是。可惜柳彦的三个儿子都是废物,女儿嫁出去的亲家也不争气。

好不容易柳彦能培养出一个登堂殿试的嫡长孙,这柳荃又是个飞扬跋扈的二世祖。柳荃新官上任就急着来找立功的机会,前几天他爷爷才折损了一个户部右侍郎在我手上,今天他又赶着来送死。

“果然是你!”柳荃面色愤恨至极,恨不得冲过来一口将我咬死。

“是我是我。”我爽快承认下来,“我就是秋月,秋月就是我。”

去年在茶楼,我以秋月的名义好生戏弄了柳荃一番。当时柳荃全然不知秋月与赵戎是同一人,他还以为自己占了秋月的便宜,煞了赵戎的势气。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蠢货一个,此时想来我都不禁想笑。

我捧起一把瓜子说:“采香楼的瓜子特别好吃,你也来吃一颗,保证你吃过一次就想吃第二次。”

柳荃咬牙切齿地问我:“王爷怎会在此?”

“吃瓜子呀!”我理所当然地说,“一看柳大人就不是青楼的常客。秦淮河给小王取了个雅号叫瓜子精,因为我经常来花街,而且每次来了都只吃瓜子,别的一概不管。”

“简直狡辩!”柳荃一挥手,两个官兵从门外押了个人进来。

我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不过我明面上还是装出无辜的样子说:“采薇姑娘是采香楼出了名的美人,莫非柳大人想赎回去?是自己留着还是送人?”

柳荃指着采薇说:“有人看见这女人刚才从这道门出去,之前你们孤男寡女在此做了什么?”

“啧啧啧!”我用惋惜的眼神看着柳荃说:“我要是说方才采薇姑娘只是来给我送瓜子的,柳大人肯定不信。我们不如来说点柳大人没听说过的,说完以后柳大人再给小王下定论也不迟。”

我站起身,走到柳荃面前婀娜地转了一圈。凑近柳荃耳边,我换了一副娇滴滴的嗓音说:“柳大人可知奴家为了化这妆容,出门前花费掉多少时间?

“柳大人定是甚少过问闺中之事,今日奴家就给大人说道说道。且不说这身衣裳,就说我脸上这妆,今日可是整整花费掉我一个时辰才化完。我辛辛苦苦化的妆,怎舍得随便抹花了?

“可是若要行**之事,一则有肢体触碰,二来额头脸颊出汗,无论哪一种都会惊动妆容。柳大人瞧我这妆,像是被动过的样子吗?”

第315章 休沐

最后我拎起手绢在柳荃面前扫一圈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秋月只爱苏辄之一人,怎么偏偏柳大人不知道。今晚要是辄之不让我进他房门,明日看我怎么闹到你府上去!”

柳荃冷笑一声说:“我怎么听说,王爷跟苏远将军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个王爷要作何解释?”

“跟我关系非比寻常的人多了去了,何止苏将军一人。”我坐回窗边,闲适地靠在窗台上问:“莫非柳大人对奴家心存挂念,还想再与奴家品茶论道一次?”

“你胡说!”柳荃气急败坏,转身想要把旁边护卫的佩刀拔下来。

“大人不可!”护卫护住佩刀说:“他是王爷,大人万万不能伤到王爷。”

“他是什么王爷!他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老子看了就恶心!”柳荃用力拔刀,但他一介书生,力气没有护卫大,僵持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屋中一片混乱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只不过后面进来的人年纪大分量重,走路说话更是老练沉稳。

“柳荃!”柳彦对着依然发狂的孙子怒吼一句。

“爷爷?”柳荃回过头,一时没了主意。

柳彦这只老狐狸,估计有很多年没来过青楼这种地方了吧?他这乖孙子还挺会孝敬爷爷,给爷爷找了一个名正言顺上青楼的好理由。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就止不住发笑。

柳彦举起干瘪如枯骨的手对我作揖说:“老臣见过十三王殿下。”

“小王与柳相见礼!”我也起身给小老头躬身行礼。

柳彦低着头,声音却依然傲骨铮铮。“柳荃无礼,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莫怪。”

“不妨事不妨事!”我仗义地挥挥手说:“小王就是在这里吃两颗瓜子,也谈不上胃口心情云云。”

柳彦一刻也不想在这楼子里多待,再行一礼说:“老臣这便告辞,不影响王爷……吃瓜子。”

“柳相慢走。”我忍住笑看着柳彦转身往外走。

柳彦转身时小声对着柳荃骂一句:“还不快跟我回去!丢人现眼!”

柳荃愤愤不平地走了,顺便带走了肃清的队伍。

最后房中只留下另一队户部的人,而带头的,同样是打个喷嚏就能让大安晃上几晃的大人物。

“赵大人别来无恙?”我和和气气问户部尚书。

赵老头回我说:“甚好,托王爷的福。”

眼见这里没有户部什么事了,赵老头也不好多待,只不过他临走前上上下下盯着采薇看了好几眼。这死老头真是,到哪里都改不了见到漂亮姑娘就犯眼疾的毛病。

采薇很知进退,就在赵老头看她的时候,采薇羞答答地对着赵老头抛去一个媚眼。

采薇这个媚眼抛得好,惹得已经转身的赵老头又转回来问采薇:“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奴家采薇。”采薇的声音甜得像初春的黄莺,美得像盛夏的甘泉。“‘采薇采薇,薇亦作止’,的采薇。”

“好名字!”赵老头看着采薇赞不绝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嘻嘻嘻!”采薇捂嘴笑起来,而后又拉上赵老头的手说,凑近赵老头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赵老头神色一滞,满是纠结。

采薇噘起小嘴,哼哼唧唧撒起娇来。赵老头登时就心软了,凑近采薇耳边也小声说了一句。

采薇终于心满意足,嬉笑着把赵老头送出门去。

赵尚书一走,轮到我坐不住了。我一步跳到门口拉住采薇说:“这老东西皮糙肉厚骨头硬,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采薇笑容不减,妩媚妖娆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我说过我愿随你去,我便不是说着玩的。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阿鼻地狱,秋月去哪里,采薇就去哪里。”

我只觉自己的灵魂被瞬间掏空,原来我从未带着姐妹们逃出困境,我不过是带着姐妹们往更严峻更险恶的深渊里跳。

户部尚书最难对付的地方还不单单是因为他老谋深算,而是因为,他姓赵。就跟刘备姓刘,刘邦也姓刘是一个道理。

别看刘备穷得只能和老母亲在街头编草鞋卖,但是刘备跟汉室皇帝一个姓,他便是汉室宗亲。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具体真伪无从考证。不过单凭一个姓氏,他造反就比其他人造反名正言顺得多。

赵尚书姓赵,大安皇帝也姓赵。赵尚书的血缘跟皇帝哥哥固然已经很远了,却不妨碍赵老头时不时就把他祖先的光辉事迹拿出来炫耀一下。

六部之中,户部油水最多。赵老头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凭借的就是他稳固的人脉根基,这个根基稳固到连皇帝哥哥都要礼让三分。

皇帝哥哥登机八年,朝中暗流不仅清除不掉,反而越抱越紧,逐渐往恶性循环的方向发展。从甘肃地震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朝廷中的恶势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撼动皇权稳固的地步。

若是没有我误打误撞坏了户部几桩好事,只怕此时传国玉玺落到谁家手上都不好说。

我无心一个人继续在采香楼里干坐着,索性下楼领了阿虎直接回府,只让阿龙一人留下来等不知快活到哪里去的两位公子。

我本来还想夸赞一下两位公子体力好,第一次上青楼就玩到半夜才回家。没想到两个怂货是让人给抬回来的,真是把我秋月的脸都丢尽了!以后还不知道秦淮河要怎么评价我教出来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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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休沐的日子,睡过午觉后我一个人去将军府拜会一圈。

李氏本想在拉着我多说说话,可是今天苏展各种从中阻挠,硬是把我一个人拉到书房去。

苏展把下人全部打发干净,然后开始琢磨起他博古架上的花**来。

我不聒噪,坐旁边看着苏展认真摆弄他的古董花**。

很快,苏展不知怎么转了一下花**,博古架后面的墙砖登时就陷进去一块。苏展把手伸进去,捞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这就是你要的青铜器。”苏展说,“这究竟是什么?怎么杯子底上还要留口的?这杯子你要用来做甚?”

我接过木盒,打开以后拿出其中已经被做旧过的青铜器。

第316章 出阁

苏展问我:“这究竟是什么?怎么杯子底上还要留口的?这杯子你要用来做甚?”

我接过木盒,打开以后拿出其中已经被做旧过的青铜器。是一个巴掌大的三脚酒杯,酒杯从底部正中升出一只龙头,龙头高出酒杯两指宽的距离。那龙头口目大张,威严肃穆,颇有一番震慑八方的气势。

杯子的外壁上还有另外八条小龙,八条小龙或而吞云吐雾,或而御风驾云,或而追日逐月,或而上天入海。整个杯子精致灵巧,巴掌见方之中,涵盖了山川日月星辰万物。

可惜这杯子底上有个拇指粗细的洞,洞口将杯子内外相连,若是往被子里注水……

我举着青铜三脚杯问苏展:“你可曾往这里面注过水?”

“注过。”苏展说,“注不满,水倒进去就从下面全漏光了。”

“这就对了。”我满意地点头说。

苏展满腹疑惑地问:“你究竟要将这杯子做何用?”

“献给皇上。”我说。

“哈?!”苏展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你你你!你千万别说这杯子是我做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我端着青铜三脚杯里外看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最后我问苏展:“你可知这杯子曾有个特别响亮的名字。”

“哦?这杯子叫什么?”苏展问。

我非常肯定地给出三个字:“九龙杯。”

“哦!”苏展还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他附和道:“是有九条龙在上面。”

“我说得不是这个!”我瞪苏展一眼说,“你读的书也不算少了,这个杯子就是古书上说得那个判断人心的九龙杯。”

“嗯?什么?”苏展愣了一下,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给苏展分析说:“你注水的时候应该发现了,一开始往杯子里注水的时候杯子并不会漏水,要等到水注到三分之二以后才会漏水。

“上古时候的君主就是用这种杯子测试一个人是否贪婪,君主让臣子用九龙杯喝酒。若是贪婪的臣子,就会倒很多酒进去,然后美酒会瞬间从下面的漏口流得一滴不剩。

“反过来,如果是天性知足的臣子,他们只会倒半杯酒进去,这样美酒就不会从杯子里漏出来。”

苏展眼睛一瞪,腿一登,差点没背过气去。“你竟然!竟然……竟……”

“缓缓!缓缓!”我替苏展顺气说:“所以我之前让你千万别说漏嘴,这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两个明早就可以到阎王道报道去。”

未了,我问苏展:“你没跟别人说吧?”

苏展胡乱挥手,四仰八叉坐到椅子上说:“没说,谁都没说。”

我一面帮苏展顺气,一面耐心解释说:“你肯定想问为什么这个杯子注水到一定程度以后才会漏水。其实原理很简单,在一个密闭管道内,只要水柱是连续的,水一定会从高处流向低处。

“这龙头里藏了一根管道,一头通杯底外面,是个明口,一头通杯底里面,是个暗口。管子本身的高度正好是杯子的三分之二,所以杯中水面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管道内外两个口就会被瞬间联通起来,水也就一口气全漏干了。”

“甚好。”苏展点点头,一口气终于是缓过来了。“工部能工巧匠多得是,下次我给你推荐几个。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你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这哪是掉脑袋的事情。”我贼兮兮地说,“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你又要去救哪家小相公?”苏展抬头问。

“你们苏家的人怎么说话都是一个德行!”我往苏展肩头拍一巴掌说,“我这人是那种……那种……那什么见色起意的人吗?虽然我这次要救的确实是个小相公,不过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小相公。”

苏展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沉下去,“究竟是哪家小相公,好歹你让我死个明白!”

“别整天死不死的。”我拉起苏展说:“此事关系重大,你确实应该去见见此人,互相把话都说清楚。”

我和苏展还未出门,去路就被四朵可爱的小花拦得水泄不通。

“王爷带我们回王府好不好?”芍药长高不少,一头扑我身上差点没把我撞到门槛上坐着。

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木莲和山茶也跟着扑了上来。要不是苏展看我招架不住,从后面撑我一把,我一副小蛮腰估计就得折在书房门口了。

“不得无礼!”苏展教训一句,“在王爷面前怎可如此冒失莽撞?”

我摸摸三朵小花的头说:“我最近忙,不方便接你们回去,等我忙过这阵子再来接你们。”

“不要嘛!”山茶唧唧歪歪粘着我不放手,“再过几个月月季姐姐就要被嫁人了,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再去王府!”

“嗯?月季要嫁哪家?”我问苏展。

苏展如此有修养一个人,难得露出嫌弃的眼光。“小戎你别听她们胡说!那天不过是母亲让管家统计今年有多少丫鬟到出阁年龄,正好月季到岁数了。母亲又没说一定要把月季嫁人,是这几个丫鬟自己瞎说的。”

我往始终没发言的月季身上看一眼。半年未见,月季整个身型突然长开了,从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蕾脱,胎换骨成绚烂绽放的鲜花。

我终于意识到,月季已经不再是半年前那个我可以护在怀里的小妹妹。半年未见,月季已然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个我不能再带回王府去的大姑娘。

“是该嫁人了。”我礼貌地回给月季一个微笑,绕开四朵小花直接往大门的方向走。

“小戎!”苏展追上来说,“母亲确实没有给月季安排婚事的打算,母亲今天本来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的。你看……”

“此事由李夫人做主便好。”我打断苏展的话说,“好歹是在我府上做过事的人,别嫁得太寒酸就行。”

苏展试探着问:“你不把她留下吗?”

“我从来不留女人。”我说得斩钉截铁,“四个妹妹我都没碰过,给许个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展一把拦住我问:“你是说,你没碰过月季?”

“没有啊。”我两手一摊,“我从来不碰女人,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

“额?啊?”苏展愣愣怔怔懵不过来,“不,那……嗯?”

第317章 西南织造

我两手一摊认真对苏展说:“我从来不碰女人,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

“额?啊?”苏展愣愣怔怔懵不过来,“不,那……嗯?”

“想什么呢?”我往苏展额头上敲一下说,“话说我给你送来的那两个小仙女怎么样?你家柳少夫人对我没意见吧?”

“嘿嘿!”苏展顿时羞赧着脸说,“前日夫人和母亲还夸秦诗、秦文手巧,琴弹得好。”

“甚好!”我继续往前走,“你还是要多顾及一下少夫人,别让少夫人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参你一本。柳相那座太行山可不是你这个愚公移得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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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我特意让阿虎先去通报一声,等我带着苏展在花园里随便转上两圈,把时间打发足了,我们才往酌泉公子的庭院走。

“酌泉见过王爷,苏主事。”酌泉公子站在庭院门口恭恭敬敬作揖。

“酌泉先生。”苏展赶紧回礼。

我拉着两人往屋里走,“先说正事,礼数什么的等正事说完再讨论也不迟。”

进屋后酌泉公子显得十分不安,“王爷今日前来有何事?”

我竖起鼻子在房间里闻了闻,满屋子的茶香,还有香炉里香料燃烧的味道。具体是什么茶,什么香,我都分辨不出来,但是两股味道十分和谐,交融在一起让人心情舒畅。

我不急着说话,只等酌泉公子认真洗茶闻香,我和苏展坐在茶桌前耐心观看酌泉公子精湛的茶道。

我装模作样捻起茶杯闻了闻,转而对酌泉公子说:“重山对与草木相关的事物都很了解,比如茶叶、熏香、木料什么的。不知重山对丝绸了解多少?”

“不甚了解。”酌泉公子坦然说。

“哦。”我点点头,呷一口香茶。

酌泉公子蹙眉问:“王爷为何如此发问?”

我放下茶杯说:“近日户部人事调动频繁,眼下西南织造成了一个空缺。西南以蜀锦为主,虽说朝廷御用的丝绸是江南织造提供的云锦,但平日里达官贵人对蜀锦也是十分喜爱的。

“最近皇上想找个牢靠的人去填补西南织造这个空缺,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若是重山愿意为朝廷分忧,我想推荐重山你去担任西南织造。不知重山是否愿意?”

酌泉公子捏茶杯的手一松,一枚精致的紫砂玲珑杯突然落到地上,登时摔得魂飞魄散。

我急忙抽出手绢替酌泉公子擦去手上的水渍说:“此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重山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或者你若是没想好你可以多斟酌,等想好了再跟我说。”

酌泉公子反手抓住我的手,抓得特别紧,紧到我怀疑我的手指快要别他捏断了!

扑通一声!酌泉公子一步跪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比猫眼石还圆。

“这是做什么?”我想要把酌泉公子拉起来,却怎么拉也拉不动。

两行热泪从酌泉公子眼中奔涌而出,酌泉公子用力给我磕头,一个接一个地磕,磕得停不下来。

我只得跪地上抱住他,“有话好好说,别急。”

酌泉公子回抱住我,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震得我耳朵发麻,我却怎么劝也劝不停。

“秋月!”酌泉公子哭得断断续续,“秋月……大恩!酌泉……无以为报!”

“没事没事!”我哄着酌泉公子说,“我知道你的几个哥哥待你不好,直接让你回家只会让你受委屈。其他几个公子随性惯了,让他们安安分分做个伯爷他们可耐不住性子。思前想后,这个位置还是你坐最合适”

酌泉公子一哭就是大半炷香的时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辉。苏展坐一旁看得尴尬,我坐地上劝得腿麻。

好不容易酌泉公子哭得缓了,我才把他扶回矮凳上坐着。

我从怀里捞出九龙杯说:“这是步光做的九龙杯,但是对外你必须说这是你家传的宝物。我会找机会带你进宫,你当面将这九龙杯献给皇上。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推荐你做西南织造。”

“九龙杯?”酌泉公子接过青铜三脚杯。他仔细将杯子放茶盘上,然后提起茶壶直接往里面倒水。

一开始杯中水面一直在上升,直到水面上升到龙头下巴处的时候,一整杯水就像着了魔一样,全部从底部漏了出来。

“当真是九龙杯!”酌泉公子颤抖着双手把杯子拿起来端详,片刻后又跪倒苏展面前继续大哭。

苏展被吓得不轻,差点也学我一样跪地上去劝人。

酌泉公子这是积攒了多少年的眼泪得不到宣泄,一朝落泪,积流成河。

我好说歹说,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把他的眼泪劝了回去。

晚上我带着苏展和酌泉公子去秦淮河,名为寻雅兴,实则把另外两个掉进青楼里就出不来的浪荡货抓回来。

整条秦淮河红灯高照,灯火通明,大街小巷里全是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这里青楼这么多,碎玉和汗青会在哪里?”酌泉公子左顾右盼地问。

我坐在船头,将折扇往其中一幢楼指去:“肯定在那个楼子里。”

“你怎知道?”苏展问我。

“呵呵!”我给旁边两位分析说:“因为那幢楼门口的鸨母最不专心,一看就是在想心事。能让鸨母不停回头往楼上看的人,肯定是庄仲砚那个吃干抹尽还赖账的无良嫖客。”

“噗嗤!”酌泉公子捂嘴偷笑,“你怎知道碎玉会赖账?”

“哎……”我打开折扇给自己降降火说:“现在满京城的花姑娘最想接待的客人就是庄仲砚。庄仲砚人长得美,接了他还说不准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人真不给我省心,每次吃完酒就走,从来不给钱。第二天鸨母派人把账单送府上来,我丢不起这个脸,无论鸨母要多少钱我都只能硬着头皮给。”

“还有这种事?!”酌泉公子突然变了脸色,“我还道是碎玉赢得美人芳心,美人免了碎玉的酒钱。”

“算了,由他去吧。”我摇头说,“这点钱我十三王府还是出得起的,要是别人说我秋月连客卿的酒钱都付不起,那我更丢脸。”

其实每天从青楼里送来的并不是账单,而是头天晚上花娘们收集到的情报。送信的人只不过是找个看似合理的由头,把事情做的合情合理一些。

第318章 奸细

花船游到楚绣楼门口,老鸨给了我一个比先前还要肯定的眼神。我朝老鸨抛个媚眼,带着同行的两人下船上楼。

苏展跟在我身后小声说:“小戎,好像全京城的鸨母你都认识。”

我潇洒地回给身后的人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把我们带到一间屋子门口,看门面就知道是一间很大的房间。

“碎玉哥哥你看我的!哈哈哈哈哈!”屋子里传来汗青公子浪荡不羁的痴狂颠笑。

“哈哈哈哈!”一群姑娘跟着笑起来,里面还夹杂了碎玉公子的声音。

“啧!”我倚在过道扶手上无奈摇头,用折扇敲敲酌泉公子的胳膊说:“进去让他们两个把衣服穿整齐一点。”

酌泉公子不敢怠慢,赶紧进门去说:“秋月来了,你们快点把衣服穿好。”

“秋月?”碎玉公子大叫一声,伴着平平碰碰的响动一路跑出门来。

“秋月美人快进来!”一个袒胸露怀的大美人从后面抱住我,他凌乱的头发如青纱一般轻柔地遮住我的视线。“奴家亲自侍候秋月美人,嘿嘿!”

一股无形的燥火顿时气冲丹田!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受得了如此香艳的诱惑。

我咬紧牙关,一个擒拿反手将碎玉公子制伏在地上。“你再发骚老子现在就奸了你!别给老子丢人!”

我丢下大美人,压着心口一团怒火冲下楼去。

我刚下到一楼就撞见一个人,一个我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这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嘛!”湘国公世子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去年他还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被我用披帛吊在王府侧门外打。如今我的身份逐渐被世人知晓,他肯定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诶哟诶!”萧禅拦住我的去路说:“堂堂十三王殿下,男子汉大丈夫,可惜啊可惜!谁不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里只有王爷一人碰不得女人。只能自己在家里装做个美娇娘,对着镜子给自己看!”

“放肆!”酌泉公子冲下楼来大骂道:“区区一个湘国公世子,也敢跟王爷这样讲话!”

“放肆!”萧禅毫无惧色,“区区一个贱民,也敢跟本世子这样讲话!”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去年我是怎么一脚踢倒湘国公世子的,今天我一模一样再给他来上一脚。

只听得“嗷呜”一声惨叫,萧禅已经被我拎高双手,背对着我跪在地上动惮不得。

整个楚秀楼瞬间安静下来,跑堂的不跑了,唱歌的不唱了,弹琴的也不弹了。所有人都转头看朝楼梯口,看着湘国公世子狼狈不堪地跪在我面前。

“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怕你!”萧禅壮志凌云地说,“你养府里那些小白脸,放一个出来跑一个,放一个出来跑一个。去年凤栖碧云跑了,今年碎玉汗青你照样留不住!”

“老子从来没打算留人。”我用异常冷淡的声音说,“他们落难的时候我收留他们,我只不过是给他们暂时提供一个住所。等他们把困难解决了,该去哪里去哪里,好男儿志在四方。”

“哼!”潇洒看向楼上七零八落的碎玉公子说,“那你怎么还要来勾栏抓人?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想把碎玉从这里抓回去!”

“你看错了。”我一脚把湘国公世子踢开说:“今天碎玉出门急,忘了带荷包。我是来给他送钱的。”

我折上楼去,捞出自己的荷包塞进碎玉公子手里。

碎玉公子瘫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看着我,可怜得像是刚刚从海里爬出来的美人鱼。

我不忍多看,转身下楼。

迎接我的是湘国公世子排山倒海的冷嘲热讽,“自己养的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还要你来送钱!哈哈哈哈!你这只千年王八万年龟,连男人都养不住的绿乌龟!”

我揪过萧禅的衣襟,他知道他打不过我,他也不敢打我,只敢瞪大眼睛跟我对视。

我邪魅一笑,手上用力把萧禅往前一带,然后趁他不备的时候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萧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当众亲他,而且还用这么暴力的方式。

我意犹未尽地说:“去年你跑我王府门口,信誓旦旦要来与我同住几个月。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大家都听得清楚。正好今年我府中屋舍空出不少,我今晚就叫人给你打扫一间出来。”

我丢开萧禅,独自往大门方向走,口中高喊:“明天一早我派人抬着大红花轿去湘国公府接人。世子今晚别熬夜,别耽误了明天上轿的吉时!”

苏展跟着追下楼来,出了楚绣楼以后,他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小戎,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暴露以后会有这么多麻烦。我以为柳相孙女只会把你是秋月的事情当笑话听,我没想到她会告诉别人。”

“没事。”我说,“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的,知道这件事的又不止你一个。”

“还有。”我再次跟苏展强调,“你家少夫人身份尊贵,你不可以因为这件事情跟她闹别扭。你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安安分分跟他过日子。”

苏展哭丧着脸说:“要不是母亲告诉我,夫人带来的通房是个奸细,我都不知道我被她骗了多少!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睡在我身边,你让我如何安得下心?”

我停下脚步认真对苏展说:“你父亲南征北战几十年,他亲自对付过的奸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身为苏将军的儿子,怎么才是见到一个奸细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该面露惧色。”

苏展越发蔫下气说:“从小父亲就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才知道你比我厉害多了。刚才你对湘国公世子说得那些话,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呵呵!”我笑道:“我不过是仗着比你虚长两岁,等你再过两年肯定会比我还牙尖嘴利不饶人。”

酌泉公子面色担忧地问:“秋月明早当真会去湘国公府接人?”

我笃定道:“不用等明天,今晚湘国公府就会把人送来了。”

第319章 翻云覆雨

我和酌泉公子回到王府的时候,苏辄之正面色不善地等在中堂。

“人已经来了。”我幸灾乐祸地捅给酌泉公子一肘子。

很快,苏辄之走出中堂说:“你们方才去过何处?怎会逼着湘国公府送个小相公到府上来。”

“小相公?”我好笑说:“我点名要的是小世子,他们怎能狸猫换太子,送个赝品过来以次充好?”

“噗嗤!”酌泉公子忍不住发笑,笑得苏辄之脸色越发晦气。

“究竟因何起事?”苏辄之问。

我只管把话往暧昧里说:“有次我扮作女子出门,被湘国公世子看见,他死缠烂打非要跟我进王府里来。我看他一片赤子之心,不好驳了他一番美意,正好今日又见面,我索性圆了他这桩夙愿。”

“他那时定是不知秋月就是王爷!”苏辄之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知道他是个朝三暮四的家伙!”我故做委屈地说,“可惜我这人最是执着。有劳辄之让他们把不相干的人退回去,好生吩咐湘国公府将世子梳洗干净以后再送王府里来。”

我拉上酌泉公子跑路走人,徒留苏辄之一人在中堂门口干捉急。

回到酌泉公子厢房没多久,两个泡在青楼几天几夜没回家的醉鬼也跟来了。

“秋月……”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两人的脸红彤彤的,是被酒精熏出来的效果。

“来来来!”我招招手说:“今夜酌泉先生赏光,开壶做茶道,我们都来品尝一下酌泉先生的茶艺。”

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唯唯诺诺走进来,胆战心惊的样子就像两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

我好笑说:“怎么才是给你们开几天荤,你们两个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对不起。”碎玉公子红着一张绝世美颜说:“是我们害得你被湘国公世子当众羞辱。”

“当众羞辱过我的何止萧禅一个。”我仗义地挥挥手说:“再说,萧禅跟我的仇恨又不是你们两个拉出来的,谁请来的佛陀就该由谁负责送回去,我们几个都别插手这件事。”

酌泉公子为难地说:“外面只有苏公子一人,若是他对付不了湘国公府的人怎么办?”

“好办!”我挑眉坏笑道:“我这王府小,养不活萧禅那尊大佛。但是江南苏家气派呀,有钱有地有商铺。实在不行让苏辄之把萧禅带回苏家供着去。”

酌泉公子神情一僵,他抬头问我说:“莫非,你都知道了?”

“不说那些烦心事。”我指指酌泉公子手中的茶壶说:“重山教我茶道可好?我学点沏茶的手法,以后有客人来了我好糊弄人。”

“好。”酌泉公子请所有人入座,然后派小厮抬来小火炉开始烧水。

我正看得认真,一个圆洞洞的身影突然破门而入,折煞了好一番闲情意志。

所有人都看向贸然进门的苏辄之,看着他站在茶桌前气喘吁吁,双手握拳。

“苏公子可要一同饮茶?”酌泉公子小声问。

苏辄之不答话,只是将视线完全聚焦在我身上,看得我莫名心虚。

我不敢和苏辄之对视,我这种小菜鸟水平还不足以强过苏辄之的气场。我看回茶盘,期待酌泉公子能够快些开始洗茶,好把苏辄之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

结果还没等到酌泉公子洗茶,我眼前的事物就开始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苏辄之,原来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打算,他竟然打横把我从矮凳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捶着苏辄之的肩膀问。

苏辄之不说话,只管抱着我往房门方向走。

“你放我下来!!!”我不敢挣扎得太用力,我怕苏辄之抱不稳,最后受伤的还是我自己。

“辄之,你放我下来。”我从惊慌变成哀求。两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真正成为苏辄之的对手。无论我想出多么无懈可击的战术策略,只要是苏辄之亲自出马,我的一切布局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就比如现在,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苏辄之抱回他的房间,再亲眼见证自己是如何被苏辄之抛到床上,然后是他充满侵略性的亲吻激得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之前在青楼,我被碎玉公子勾起了燥火。后来遇到湘国公世子,我又被燃起了怒火。而此时……

满身的欲火被苏辄之一**撩起,火焰炽烈,不过须臾便将我和苏辄之统统吞噬。

我将手指插进苏辄之的发丝里,浓密的头发坚韧有力,丝丝缕缕镶嵌进我的指缝里。

“辄之……不……不要这么快……”

我好开心,身上每一根血管里都流着愉快的血液,游遍全身。

“辄之,你动情的样子真好看。”我捧着苏辄之的脸,看着他因为情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吻上莹润的香唇,吞下他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声。

起手翻云,垂手覆雨,纷纷轻薄,何须数目。

帐外最后一抹残烛被黑夜吞没,我躺在美人怀里,忘记所有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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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国公世子比我预想得还要怂。

早上,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传湘国公世子曾经对十三王爷许下山盟海誓。尤其是经常在十三王府附近卖菜的老奶奶,见人就炫耀说她亲眼见过湘国公世子追着十三王爷屁股后面满街跑。

到了下午故事传得更玄乎,说是湘国公世子曾自己穿着大红嫁衣,跑到十三王府门口自荐进府做客卿。

到了傍晚,关于湘国公世子的的传闻又有了更新的版本。相传湘国公世子进十三王府不成,在青楼见到碎玉醋意大发,与碎玉大打出手。后来是十三王亲自去青楼,救下碎玉。

而现实中,湘国公世子其实已经跑去栖霞山吃斋念佛。据说他洗心革面,从此只做闲情居士,但求菩萨能保他一世平安。

湘国公府也没闲着,老管家前后来过十三王府三次,每次都带个水灵灵的小相公来。那些小相公一个长得比一个标志,看得我有些后悔,昨天怎么就让苏辄之把这些小相公都劝回去了呢?好歹留一个给我啊!

“看什么呢?”碎玉公子从我背后伸个头出来,跟我一起往中堂里看。

“美人!水灵灵的美人!”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美人被湘国公府老管家带走,徒留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第320章 献宝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美人被湘国公府老管家带走,徒留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嘴里万分可惜地念叨着:“美人!水灵灵的美人!”

我的视线冷不丁被一个朱红色的身子遮住,待我抬头看时,苏辄之正目视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苏辄之问。

“要不……”我跟苏辄之好生商量,“要是等一下那老头再带个模样更好的来,我们就留下?”

“噗哈哈哈哈!”碎玉公子在我身后笑得差点断气。

“哼!”苏辄之冷冷扫我一眼,负手而去。

等苏辄之走远以后,碎玉公子推我一把说:“你还没告诉苏公子,过几天皇上寿辰你准备带进宫的人不是他。你现在最好顺着他一点,不然等他一生气,你以后再也别想进他卧房了。哈哈哈!”

我无所谓地说:“王府里房间多得是,进不了苏辄之的卧房没关系,我把他绑去其他房间照样玩得风生水起。”

“牛皮吹得大,全靠一张嘴。”碎玉公子对我说的话是半点不信,反过来还要挖苦我两句。

一晃半月过去,碎玉公子依然每天带着汗青公子沉迷于各间青楼戏馆。京城里突然多出两个活脱脱的大美人,整条秦淮河的河水都要为之沸腾。

反之我依然过得跟个和尚一样,每日卯时起床,辰时念书,午时午休,未时练字,酉时晚膳,酉时三刻跳舞。

一直到了亥时,每天最值得我期待的事情才开始随机发生。

我把自己洗干净,派阿虎跑去苏辄之那里问个晚安,我自己则是在房里等得坐立不安。要是苏辄之心情好,我就可以屁颠屁颠跑去给他侍寝。

不过……

呵呵……

半个月来,苏辄之的心情总共只好过三次。

四月末,皇帝哥哥四十大寿,文武百官一同进宫为皇帝哥哥贺寿。

我带酌泉公子出门的时候,我一眼都不敢往苏辄之的脸上看。我小心翼翼低着头,一溜烟跳进辇轿里再不敢出来。

之前苏辄之问过我好多次,他问我需要给皇上准备什么贺礼。我一直推脱,说我还在认真思考,而且我一再坚持要由我自己为皇上选一个贺礼。

起初苏辄之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时间还多。不过随着寿辰时间越来越近,苏辄之显得一天比一天焦躁。

最后我跟苏辄之说我已经选好了贺礼,但是在寿辰来临之前,神秘礼物不能现身。

苏辄之将信将疑,虽然后来又问过我几次,但是每次都被我各种搪塞回去。

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告诉苏辄之,这次皇上四十大寿,我没打算带苏辄之去祝寿。我担心如果苏辄之提前知道我要带酌泉公子去,万一苏辄之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从中阻挠的事情就不好了。

直到今天天亮后,我才派阿虎去给苏辄之报的信。当时阿虎腿都吓软了,生怕他把话带到以后苏辄之会一怒之下宰了他。

传过话阿虎也往栖霞山方向跑了,不知道阿虎这炷香要烧几天才能烧完。

去年皇帝哥哥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进过宫,去年的寿辰只是几个王爷带着王妃进宫庆祝,更像是一个家庭宴会。

今年不同,今年文武百官都要进宫朝拜,我还可以额外带一个人进宫。按照常理,我今天带进宫的应该是十三王府长史苏顾,不过我在甘肃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次我要给酌泉公子谋一条生路。

为了这次寿辰,朝中大臣在寿礼方面都想破了脑袋。皇帝过生日,寿礼无论如何都不能寒酸。但是今年天灾,各地赋税增加,若是大臣再送些奢靡的礼物就会增加人民负担。

我准备的礼物几乎没花多少钱,就让苏展从边角废料里找些五金做了个九龙杯。再稍微做旧一些,敲掉龙头上的一颗獠牙,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传了好几百年的古董。

工部派苏展翻新宫漏,还不知道苏展的水车做得怎么样了,正好今天进宫可以看看成品。

酌泉公子明明从来没有进过宫,但是他走起路来有板有眼的,感觉他专门跟着宫里嬷嬷学过一年规矩一样。

不少大臣对我带进宫的人好奇得很,这些大臣都是朝中从三品以上重要元老,平时甚少在街坊吃酒打诨,所以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见过酌泉公子。见我带了个新人进宫,许多大臣背地里相互交头接耳,都在讨论我身边的人是谁。

我不表态,从头到尾一本正经按流程走,途中不与任何人交谈。

经过漫长的回字型宫道后,一群宦官把我们引到长寿宫。

第一次同这么多人一起进入长寿宫,华美的窗户被全部打开,明亮的光线从四周照进来,照得富丽堂皇的宫殿更加威严气派。

皇帝哥哥从帷幔后面走出来,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山呼万岁。待所有人都起身时,皇帝哥哥笑得如初升的太阳一般朝气蓬勃。

宴会很快开始了。虽然桌上放满了美酒佳肴,但是碍于形像,每个人都只斯斯文文地稍微吃上一点,酒也只是小口小口的抿。

按照规矩,泰王最先起头。他走上前,呈上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皇上顿时龙颜大悦,急忙让王德海收了泰王送的贺礼。

接着是梁王和九王,分别献出南粤紫珍珠一对,东海红珊瑚一株。

轮到我时,我不慌不忙地起身说:“启禀皇兄,今日皇兄寿辰,臣弟想要借花献佛。”

“哦?”皇帝哥哥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老十三准备借哪家的花献佛?”

我指向酌泉公子说:“臣弟今日斗胆带府上客卿酌泉进宫,他带了一件家传的宝贝想要献给皇兄。”

皇帝哥哥一听是家传的宝贝,好奇之心更加浓烈。“是什么?快拿出来给朕和诸位大臣看看!”

酌泉公子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呈上一个木盒说:“此乃草民祖上所传,九龙杯。”

“九龙杯?!”在场一片哗然,皇帝的脸色莫名地突然暗沉了一下。

不过皇帝的脸色变换得相当快,不过瞬息之间他又变回十分好奇的样子说:“既是宝贝,还不快打开来给在场众人开开眼。”

第321章 谕旨

皇帝十分好奇地说:“既是宝贝,还不快打开来给在场众人开开眼。”

王德海接了酌泉公子的木盒,打开查验过以后才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早已按耐不住,他就着盛放九龙杯的托盘直接将自己杯中的美酒倒了进去。

殿内众人无不伸直了眼睛往前看。起初众人只看到皇帝往杯中倒酒,其余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

直到皇帝突然大叫一声,一杯酒瞬间从杯底流得一滴不剩。

“当真是失传几百年的九龙杯!”皇帝喜不自胜,赶紧让王德海抬着托盘去所有大臣面前巡展。

皇帝激动地说:“九龙杯,司命公道,专惩天下贪得无厌者。今九龙杯现世,意在警示大安,庇佑大安。献宝者,赏!”

“草民谢皇上隆恩!”酌泉公子磕头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寿宴吃了整整两个时辰,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都被抬到长寿宫里来。宫殿本就华贵,如今添置上琳琅满目的珍宝,更加显得奢华无限。

最后皇帝起身说:“户部重修宫漏,几日前已竣工。今日是朕的寿辰,朕愿带在座大臣一同观赏重修后的宫漏。”

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和几百个宫女宦官,浩浩荡荡的人群往钟鸣宫走去。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是等我走进钟鸣宫的时候,我还是被眼前巨大的水车所震撼。

一条渠水往钟鸣宫内横穿而过,渠水宽两丈三寸,渠道上是一个有十人高的大水车。源源不断的渠水带动水车昼夜不停地转动,水车又带动起另外三个巨大的齿轮,三个大齿轮又带动其他小齿轮。

齿轮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木头形变声,与渠中流水潺潺相融,和谐自然,恬静怡人。

宫殿顶部挂有一口洪钟,庄严气派,可镇八方妖邪。就在众人忙于欣赏恢弘的水车时,一个齿轮突然带动起一根手腕粗的麻绳,麻绳再牵动洪钟里的钟椎。

“咚——咚——咚……”

钟声洪亮超远,向无限宇宙发散出去。钟声一共响过十次,酉时到了。

“妙哉!妙哉!”文物百官无不赞许,“这等巧夺天工之物,真让我等大开眼界!”

******

夜幕垂落,星野横空。

我和酌泉公子从宫里出来,酒足饭饱往回走。

“那个宫漏,秋月可有参与制造?”酌泉公子问我。

“没有。”我说,“不过我倒是跟着户部讨论过一次,时间很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以前是酌泉轻视了秋月。”酌泉公子说。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我笑嘻嘻地说,“等明天我会把写好的折子送给皇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日内文书就能下来。到时候酌泉先生就是西南织造蜀国伯大人啦!”

酌泉公子拉起我的手问:“如此大恩,我当如何报答秋月?”

我抓抓酌泉公子的手心说:“以后蜀国伯大人一定要爱民如子,尤其要对那些秀娘好一点。好多秀娘都是不足十二岁的小姑娘,家里穷才把她们卖进造丝坊做童工。那些女孩子很可怜的!”

“嗯!”酌泉公子握紧我的手说:“酌泉谨遵秋月教诲。”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王府,恐怖的是东南侧门门口竟然已经等了一个人!

苏辄之是学过占卜术吗?我和酌泉公子走这道门就是为了避开他。没想到我们走了最不常走的东南侧门也会遇上苏辄之。

我甩开酌泉公子的手,一步跳上前示好说:“辄之方才等多久了吧?真是辛苦你了。”

“辄之刚来不久,不妨事。”苏辄之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他越是温柔我越是觉得大事不妙,难道他现在不该是三天三夜不理我吗?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错误承认了再说!

我一头扑到苏辄之身上,委屈吧啦地说:“对不起辄之,我之前没有跟你商量,今天没有带你进宫。我知道你一定特别生我的气,特别难过,特别……”

“傻瓜。”苏辄之低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堵住我还没说完的话。

咦!苏辄之,他竟然!

他他他!

在王府门口,还当着酌泉公子的面,路上可能还会有凑巧路过的人行人!

苏辄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

啊!!!今夜星河灿烂,但是在我心里满京城的上空都绽开了五光十色的烟花,火光明媚耀眼,掩盖住了一切星辰海洋。

“辄之我爱你!”我跳到苏辄之身上赖着不下来,任由苏辄之把我抱回房间。

香烛闪灼,红绸帐暖,我将身子化作水蛇与苏辄之纠缠。

今夜苏辄之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的失落,他的忧郁,他的困惑,他的委屈。我愿一点一点帮他消除业障,帮他疏导情绪,帮他宣泄出一切困扰他的负面情绪。

苏辄之就像深不见底的清潭,明明水质清澈,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底,越往深处,越是黑暗。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独自站在西南侧门门口,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是在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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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吏部快要疯了,朝中大规模人事变迁,忙得吏部焦头烂额。

几个我熟悉的人,有的晋升,有的降职。所有人事调动中,户部的变化最大。

下午谕旨被送到王府来,顺便把酌泉公子的官服也送了过来。

苏辄之带着酌泉公子前去领旨,直到此时苏辄之才第一次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替酌泉公子谋划什么。苏辄之依然面不改色,但是从他的脾性上看,他肯定在心里给我画了无数个小圈圈。

酌泉公子则是凭白捡了一个加官进爵的好机会,接了谕旨他便急着上街去采办出远门需准备的行李行头。

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听说酌泉公子要去采办,他们两个也要屁颠屁颠跟着去。

我索性拦住将要出门采办的三人,直接摊牌说:“你们干脆今天之内把东西全部买全了,免得下次又要出门麻烦。重山新官上任,不如把仲砚和逸弦也一并带出去见见世面。两个月后逸弦回来读书,仲砚就自己去逍遥人间吧。”

“好呀好啊!”三位公子都对这个提议满意得很,他们拉帮结伙往外冲,风风火火直奔集市而去。

第322章 生辰

看着三个消失在巷口的身影,我心里平静如水。以后王府里,就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我转身时,见那个孤伶伶的身影独自站在海棠树下。海棠花月前已凋谢,换做满树绿叶替他遮住毒辣的阳光。

“辄之。”自从我在大安睁眼的第一天起,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与心爱之人相守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钟暮鼓,无人打扰。

生命本就只如烟火一般稍纵即逝,若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不寻求一个灵魂归处,生命的存在将失去全部意义。

苏辄之眼里有淡淡的忧伤,我不敢问他在忧伤什么,我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但是苏辄之嘴角擒着笑,摒弃众生三千的笑,美得胜过海棠花开,比过朝云彩霞。

三日后,三位公子上路了。这次的送行相比送走晚枫公子那次冷清许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的对新生活的向往。

喝过饯行酒,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伴着清脆的银铃声向西走远。

官道上只剩我和苏辄之两人,我们并肩而立,飘渺于天地之间。

我牵着苏辄之往回走,嘴里自言自语:“快到夏天了,辄之的生辰也快到了。这次我一定要帮辄之过一个特别隆重的寿宴,辄之想要什么礼物呀?”

苏辄之指尖力道忽而一紧,遂即又松开说:“辄之不喜奢靡。”

“唔?”我眨巴眼睛看天,然后问:“我能不能理解为辄之从小见惯金银珠宝,所以对黄白之物无甚好感?不如这样吧,今年内我努力一下,将苏家载入官籍如何?”

苏辄之指尖力道又紧了一下,这次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努力放松自己的手。

“到底好不好嘛?”我问苏辄之。

苏辄之停下脚步,一把将我搂怀里,用力抱着。“秋月,你三番五次与户部作对,时间久了你会给自己惹来杀生之祸的。”

我无所谓地说:“我这种人的命本来就不长,不趁我活着的时候捞点好处,等我死了就更没人记得我的好了。”

“不许胡说!”苏辄之按住我的头,不让我开口,“你尚且年轻,怎可随意将生死挂在嘴边?”

“嘻嘻!”我踮起脚尖在苏辄之脸上偷亲一口,然后拉着他跑回王府过起没羞没臊的二人生活。

这回十三王府彻底空了,晚上没有多余的眼睛偷偷摸摸往我这边窥探,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往苏辄之房里冲锋陷阵。

苏辄之的房门还真是牢靠,每次都要我巧舌如簧,好话说尽才能把房门劝开。

开门只是第一步,之后苏辄之会在房间里布置各种稀奇古怪的题目为难我。有时候让我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这种试题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有一次苏辄之竟然要我通篇背诵《孔雀东南飞》!这么缺德的考题他也想得出来,明明知道我秋月最讨厌的就是背书,他苏辄之就是故意整些幺蛾子为难我!

我背不出《礼记》,也背不出《乐府诗集》,遇上这种问题就只能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一个人在房里跳舞跳到极限,累得不再去想任何事物。

池塘里的荷花开了,荷花清香引来不少蜻蜓蝴蝶。

苏辄之一再强调他不想铺张浪费,不想把生日宴会搞得太过奢靡。所以我只请了苏展夫妇和李氏前来王府,一家人和和气气陪苏辄之吃一顿饭。

几月不见,柳彦的小孙女变得更加乖巧听话。我和李氏联手将她带来的耳目全部清除干净,这几个月她只能一个人待在将军府无依无靠。

看着柳氏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柳氏是无辜的,她从出生到出嫁,都不过是她娘家的一枚棋子。可怜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从小没出过门,长大了还要被夫家当贼一样防。

用过午膳,我让苏辄之带着苏展去中堂喝茶。我懒得理会他们堂兄弟两个是否和睦,反正他们男人平时玩得够疯了,不缺这两个时辰的逍遥时间。

我回房化了个妆,穿上一身霓裳羽衣带将军府来的一众女眷游览王府。

柳氏第一次见我穿女人的衣服,好奇得很,一双小眼睛止不住在我身上打转。相比之下秦诗、秦文倒是显得大方,她们高兴起来还跟我打趣两句。

李氏年纪大了,不习惯多走。我便挽着李氏到假山上的凉亭里闲坐,再让秦诗、秦文带着柳氏去花园里玩。

柳氏自幼被缠足,不能像秦诗、秦文那样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幸好秦诗、秦文算是有良心的,没在柳氏面前疯过头,大多数时候对柳氏十分照顾。

我坐在凉亭里,府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楚。我问李氏:“我给步光送来的这两个小蹄子,在将军府过得可还安分?”

“甚好。”李氏说,“平日里我看得紧,没让她们爬到媳妇头上去。”

“那就好。”我说,“夫人切莫因为我的三分薄面就纵容她们胡闹,要是她们胆敢做出半点逾越的举动,只管家法伺候便是。再不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李氏满意地喝口凉茶,之后将话题拉到一个我十分不想谈论的话题上面:“月季曾经服侍过王爷,这孩子死心眼,到了婚配的年纪死活不肯嫁人。王爷是否要将月季接回王府?”

我叹口气,倚在长椅上用指尖随意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我的情况将军肯定跟夫人说过,我这王府里留不得女人。月季大了,我留不住她。”

李氏满是为难地说:“之前我让媒人来看过,媒人说月季近身伺候过王爷,怕是只能给别人做小,亦或者嫁进山里种地。王爷若是对媒人说得没意见,我明日就给月季安排。”

我一拳砸在靠背上,靠背纹丝不动,我一副细皮嫩肉的拳头却是被撞得生疼。

一直以来我都把月季当亲妹妹一样带,我疼她,怜惜她,不是为了让世人给她诽谤和糟践!

李氏方才的话似乎只是在试探我,很快李氏就说:“将军府里的丫鬟大多年幼,不懂事,做事毛躁。我一直想留个牢靠的丫鬟在府上,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看月季做事稳妥,思虑周全。我私心里想着,可否先不让月季急着嫁人,我暂且留在府上,以后府中杂事也好有人帮忙打理。”

第323章 书院

我垂下眼帘,心中无尽凄凉。“是我思虑不周,耽误了月季的终身大事。今年是月季,明年还有芍药、木莲、山茶。若不趁早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以后只会苦了四位妹妹。”

李氏试探着问:“上次来王府接走四个丫鬟的时候,有个小公子说想要留下芍药。”

“呵呵!”我赶紧给李氏打预防针,“那孩子不过是少年心性,想找个人陪他玩游戏。步光甚少去秦淮河,要是多去几次步光就该知道那孩子在秦淮河闹出过多少荒唐事。”

李氏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了变化,她好像是在说:你教出来的客卿没一个是正常人。

我已经做好了被她用目光审问的思想准备,李氏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夏风温和,阳光灼热。苏展的三个妻妾玩累了便回到凉亭处来。

“我那花园可还好玩?”我问气喘吁吁的三个小娘子。

“好玩好玩!”秦诗、秦文活泼得很,倒是柳氏羞得不敢说话。

我恭恭敬敬请柳氏入座,替她倒了茶水,再给她摆出各种精致的点心。“少夫人第一次来十三王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少夫人见谅。今天就是姐妹几个聚一聚,少夫人千万不要拘谨。”

“谢王爷款待。”柳氏小脸越羞越红。

我自嘲一笑说:“听闻少夫人甚少出门,今日便找个由头让步光带夫人和少夫人出来赏玩。我这花园寒酸,不敢与宰相府的水榭楼台媲美,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不敢。”柳氏蹙着一双小眉毛说,“王爷招待甚是周全,妾身感激不尽。”

真是个让人可怜的女孩子。说出来名声大得很,当朝宰相柳彦的嫡孙女,可是她在非人一般的环境中长大,比田地里的野草还不如。

毕竟是苏展的老婆,再是可怜我也只能在心里惋惜一下,表面上我不能表现得比苏展更会关心她。

小坐过后,我送将军府一众女眷回到中堂。苏展似乎跟苏辄之聊得不是很投缘,见我带人回去,苏展便带着母亲、妻妾走了。

苏辄之轻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死皮赖脸追在苏辄之后面,想必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

夏天过得很快,晃眼间汗青公子已经从四川回来了。送汗青公子回来的人顺便还给我捎了一封书信,是酌泉公子写的。

酌泉公子先是在信里客套了一下,再次表达他对我的感激之情。然后酌泉公子说汗青公子在四川玩得太疯狂,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派人把汗青公子押送回京。

出去一趟回来,汗青公子个子不见长高多少,倒是脸上长出青色的胡茬。

“今天修面了吗?”我问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吃各种新进的水果,随便敷衍道:“昨天修了!”

“你这出门一趟究竟学会多少东西?”我问汗青公子,“是不是去了四川还是整天往楼子里跑?”

“嘿嘿!”汗青公子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说:“蜀国娘子肤质如雪,吹弹可破。一只手摸下去……”

我一巴掌扇汗青公子脑门上,“出去游历是为了让你见识大好河山,拜访文人雅士。你别的没学会,就只学会调戏小娘子!”

“谁说我没有拜访文人雅士了!”汗青公子与我据理力争!“我在青楼里遇到不少学识渊博的居士,他们各个满腹经文!”

我突然没了反驳的力气。自古才子多风流,李白,柳永,秦观,那个不是成天睡在美人堆里吟诗作赋。以前府上的其他公子最常谈论的也是风月之事,汗青公子从小耳闻目染不过如此。

看来是时候重新给他正一正人生观了。“你年纪大了,不适合去给小皇子做陪读。况且你出自十三王府,要是招惹了哪个皇子就相当于与皇子的母家结党。我从不参与党羽争斗,你也千万不要搅合进去。”

“哦。”汗青公子哼一声,继续吃他的水果。

我也继续说:“我已经给你联系了金陵书院,你本月中旬便去报道入学。除了李纪,你还想不想带其他书童去?”

“不想!”汗青公子答得干脆,“我只带纪叔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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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花开,秋收冬藏。

我偶尔会收到来自边关的家书,苏远一直在甘肃搞生产,今年甘肃人民干劲十足,灾后重建第一年就创下丰收的优秀功绩。

有时候酌泉公子也会写几封信给我,他说碎玉公子已经离开四川,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又说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也去了四川,现在他们三人在四川过得很好。

汗青公子这边形势却不容乐观,金陵书院的院长时常派人来向我告状。汗青公子在书院没一天是闲得住的,刚进书院第二天就晚归,后来还带人去喝花酒。有一次特别恶劣,汗青公子伙同他人作弊。

我怕自己去了书院会冲撞到读书人的气氛,只好让苏辄之以家长的名义去书院被夫子训话。回来后苏辄之跟我说了汗青公子在书院犯下的各种劣迹斑斑。

某次夫子让所有弟子背书,汗青公子仗着自己记性好,随便看一遍书就跑出去玩。其他弟子见他出门,各自也按耐不住,便都跟着他一起出去玩。

回来后夫子检查作业,把所有弟子关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他们每人分别默写不同的段落。结果汗青公子口头背书给其他弟子听,让其他弟子动笔写。

这件事最终被夫子发现了,夫子差点没有被汗青公子气死,当即批了一封告状信来王府,并让王府派家长去把事情说清楚。

书院里的弟子大多都是未成年的小屁孩,汗青公子在里面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其他小孩子不懂事,被汗青公子一带头,一个二个都跟着他不学好。汗青公子仗着自己背书能力好,更是赢得同窗崇拜追捧。

苏辄之问我:“是否应当把汗青接回来,莫再让他影响他人学习。”

我被汗青公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可是一想到他从小境遇凄惨,我又不忍心不让他读书。

第324章 字典

休沐的时候我让苏辄之把汗青公子接回来,好好训了他一顿。他对我是半点不怕,在外面玩了几个月胆子越来越大。

“除了读书,你还想做什么?”我问汗青公子,“你要是算盘打得好,我还可以让你苏哥哥教你做生意。可惜你算数那么差,只怕是钱交到你手上全都成了亏本买卖。”

“我才不做生意呢!”汗青公子满不在乎地说,“要不让我去做勾栏检查?秦淮河一带我人熟……”

“做什么大头梦呢!”我甩给汗青公子肩膀上一巴掌,“勾栏勾栏!你脑子里只想着勾栏!明天我去秦淮河,挨家挨户跟鸨母打招呼,以后见到你直接往门外扔!”

汗青公子不屑道:“那我就学秋月一样,每次都从后门进去,这样鸨母就看不见我了。”

“你少给我得寸进尺!”我一颗慈母心要被汗青公子生生揉碎,“你也别回书院了,留在府里等着过年。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不许出门,更不许去勾栏,乖乖在房间里面研习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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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年关,我突然被皇帝哥哥诏进宫去。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皇帝哥哥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太平庸,想做点面子大还造福于民的事情。

一同进宫的还有礼部三大元老——礼部尚书和礼部左右侍郎。

礼部尚书不急不缓地说:“明年又是新一轮秋闱,科举已经是国家大事。”

皇帝哥哥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基本上是在说秋闱每三年就有一次,但是他想要的是比秋闱还要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皇帝哥哥一双龙眼往我这边一瞟,我心道今天这一遭我是逃不掉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起身说:“臣弟自幼不学无术,孤陋寡闻。如今过了弱冠之年,却是斗大的字也认不全。臣弟愚钝,不知皇兄是否有意修缮字典,好让与臣弟境遇相同的人能够有书指导说文解字。”

“此事难办。”礼部尚书说,“修缮字典,需得找出每个文字后面相关引用出处。如此工程浩大,需要动用人力甚多。大安刚刚遭遇国难,国库空虚,人力匮乏,哪里还能调动大规模官员修缮字典。”

皇帝哥哥的神色明显是有了起色,但是他本着帝王心术,没有直接说同意还是反驳,而是跟着户部尚书一起问我:“最近朝中官员公务繁忙。老十三,你觉得还有哪个官员有能力主持修缮字典?”

我跪地行礼说:“朝中官员繁忙,但海内居士悠闲。去年臣弟去往甘肃途中,遇到不少杰出才俊。他们皆是学富五车之人,却因种种缘由没有入仕。

“皇兄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物尽其用,人尽其责。既然是能人,就不该怀才不遇,也不该只将满腹诗文填于勾栏词牌之中。”

我磕一个头说:“臣弟斗胆举荐一人。此人出自我十三王府,乃是王府客卿汗青。他有过目不忘之才,能将读过的诗书经文倒背如流。若让他参与修缮字典,定可事半功倍。”

“万万不可!”礼部尚书跪下一双老腿说:“皇上,万万不可啊!那汗青乃是罪臣之后,此事关系国运,礼不可废!若是让罪臣之后参与字典修缮,必将引起天怒人怨!”

“尚书大人言重了!”我心中顿时冒起一团怒火,“汗青年初已被消去罪籍,此刻已是清白之身。汗青从小由我抚养长大,尚书大人莫不是暗指我也有罪,所以会教唆客卿行天怒人怨之事?”

“好了!”皇帝及时止住我和礼部尚书的争吵。

沉默片刻,皇帝语气坚定道:“修缮字典确实有必要,一劳永逸,造福后世。老十三,你回去拟个章程,两日后送进宫里来。”

“是!”我又磕个头说:“皇兄英明。”

******

回到王府的时候汗青公子正在跟苏辄之叫嚷:“我已经被消了罪籍,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应为我不准他让你出门!”我义正严辞走到僵持的两人面前,一步在苏辄之身边站定,与汗青公子四目相对。

“哼!”汗青公子撇过头去,“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秋月背着苏哥哥去过那么多次青楼,凭什么就不让我去?”

我好笑道:“我从来没有哪次上青楼是偷偷摸摸的去,而且我去那里既不喝酒也不玩乐,所以我没必要隐瞒辄之什么。倒是你,又想去找哪家小娘子了?”

不等汗青公子回答,我上前一步拉着他往我的厢房方向走。“我看你就是闲着没事干,所以整天想着往外跑。我已经给你在礼部谋了个差事,年后你就去礼部报道。”

“啊?!”汗青公子一个眉开眼笑,“是不是礼部尚书告老还乡了?我什么时候去接替他的职位?”

“你能不能把你白日做梦的习改掉?”我瞪一眼汗青公子说:“礼部尚书要是告老回乡,我推举你苏哥哥也不会推举你!”

本来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就算礼部三大元老都很反对我修缮字典的提议,但是有皇帝哥哥替我撑腰,其他官员也不好过多反驳。问题是等到我将章程送进宫以后,皇帝又把我叫进宫去讨论了一次。

这次皇帝说得相当直白,字典是肯定要编撰的,但是钱是没有的。

比如我提议将全国各地有才学的人都召集起来这事,送他们进京的路费就要由朝廷出,进京以后的吃穿住行也要由朝廷负责。还有笔墨纸砚之类的消耗也要用钱,更关键的是这些文人的工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零零总总算下来,编撰字典,第一年最少要花费两万两白银。大安刚刚遭过重创,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皇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我如何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凑出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这还只是第一年的开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用手扶着脑袋,心中默念“自作孽,不可活”!

我闲着没事干,干嘛给自己找个这种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皇帝哥哥大义凛然站在御书房内,直接下令说:“此事朕已在文武百官面前许下承诺,君子一言,一言九鼎。老十三,既然此事朕已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就要负责到底。一个月后,你无论如何要替朕凑齐两万两银子。”

第325章 簪花

秦淮河上的大多数门面都是辰时打烊,未时开张。

但是今日不同,今日一早,秦淮河两岸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

达官贵人出钱进到青楼酒楼里,坐在临河的窗口往河面上看。普通百姓出不起茶钱,就站在河岸边的长廊下,伸长了脖子往河面上看。来得早的人把孩子架在肩膀上,站在桥头往河面上看。

货郎早就听闻风声,提前准备好暖炉热水,沿路吆喝着:“热茶!取暖解渴的热茶!”

严冬腊月,秦淮河水黯淡浑浊。沿岸的看客从口鼻里呼出热腾腾的白雾,雾气腾空瞬间便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之中。河面上平静无风,空空如也,但是每个人都满怀期待,热切地想要亲眼目睹百年难遇的奇事一桩。

巳时,一艘巨大的画舫从秦淮河上游顺水而入。画舫很宽,几乎占据了整个河面。但画舫吃水不深,可见花船几乎是空的。

画舫没有顶,也没有墙,无论从哪个一角度都可以清楚看见画舫上的一切。

“来了来了!”一个眼尖的汉子大叫一声,整条秦淮河上瞬间爆发出山洪一样的叫喊声!

“秋月!秋月!!!”沿岸的男女老少尖叫呐喊!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掏出荷包里的钱。

官家少爷小姐将精致的小元宝一个个往画舫上扔。普通人家也不甘示弱,把零散的铜钱拿给怀中的小孩子,让小孩子往画舫上投钱。

楼上举着红秀帕的小娘子最是大方,摘下头上精雕细琢的金钗,从窗口里伸出娇嫩嫩的小手。花娘们把镶嵌着珍珠、翡翠、玛瑙、宝石的金钗照准了画舫投。

“船上哪个是秋月啊?”岸边一个眼神不好的老者透过嘈杂的噪音,大声问身边的年轻人。

“穿白衣服的那个!”年轻人说。

“那穿红衣服的那个是谁呀?!”老者又问。

“是十三王府的汗青公子!”年轻人说。

老者眯着眼睛看半天,感叹道:“老了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我怎么觉得红衣服的那个美人才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天从皇宫出来,我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替皇帝哥哥做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却活活被卡死在一个穷字上面。

失魂落魄间,我不知不觉又荡到了常去的那条街。路上没什么人,只偶尔有几个伙头工从后门走出来搬运一些杂物。

进到香味可以把人熏死的采香楼里,我随便抓个花娘问:“今日采薇可得空闲?”

“诶哟!”花娘笑红了一双桃花眼,“秦淮河谁不知道,采薇姐姐都快成清倌了,除了赵大人和秋月,其余人等谁都不见。上楼去吧,采薇姐姐可是日日都盼着秋月来呢。”

我走进采薇的房间,这个房间我很少来,主要是为了避嫌。

采薇没上妆,估计是她以为今天赵老头不会找她,她更没想到我会来。采薇天生底子好,不化妆也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

“秋月?”采薇难以置信地起身唤我,很快她又面露尴尬地说:“今日我还未来得及上妆。”

“无妨!”我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我也没上妆。正好,今天我们两个素面朝天坦诚相见。”

“噗嗤!”采薇笑吟吟地坐我旁边问:“怎么今天来之前也不知会我一声?”

我弱弱地问:“以后来采薇姐姐这里,是否需得先下个拜帖?”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采薇假意嗔我一句,而后献尽各种殷勤,又是请我喝茶又是请我吃点心。

最近糟心事太多,许多事情还不能说出口。刚才在宫里又被发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各种心烦意乱掺合在一起,还是采薇这里最叫人舒心。

我懒得再去思考形像如何,四仰八叉躺地上,由着采薇往我嘴里送进各种甜滋滋的点心。

我自嘲一笑,“我要是再多来姐姐这里几趟,我的小蛮腰就要被姐姐喂成水桶腰了。到时候我再不能跳长绸舞,只能改跳胡人的摔跤舞。”

“哈哈哈哈!”采薇捂嘴轻笑,笑着笑着她随我一同躺到地上,悠悠问了一句:“你有心事?”

“嗯!”我直愣愣看着屋顶,看着房梁上有一只蜘蛛正在结网。

“可否说来与我听听?”采薇问。

我依然看着屋顶,听着自己微弱的声音说:“我无意中害死了一个人。”

采薇愣了一下,转而说:“既是无意,错便不在你。”

“我也想这般安慰自己。”我说,“可是我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我想救更多人,想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但我越是努力,越是发现我力不从心。”

“你想救谁?”采薇说,“你可以与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

我闭上眼睛,问采薇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同样是在质问我自己。“若是姐姐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就被一个为人正直、品格高尚的人抱走领养。孩子长大后,姐姐会因为割舍不掉骨肉亲情去与孩子相见吗?”

采薇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采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说:“我或许会远远看一眼孩子,但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有一个我这样的亲娘。”

“嗯!”我咬紧牙关,两行清泪从眼角划到耳根。我转个身,背对着采薇破涕为笑,笑得特别难听,难听到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有些话,我只能对同命相连的人说,因为只有同命相连的人才会懂。

我在采香楼待到月上枝头才离开,期间我和采薇抱怨,皇帝要我在一月内征集两万两编撰字典所需银两。采薇脑子转得快,她立刻提议让我乘画舫游河。

采薇提议说:“我会劝说众位姐妹带头,沿岸往画舫上投簪花。我们还会提前将这件事说给客人听,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观看热闹,看秋月是如何沿秦淮河收获簪花。”

我接受了采薇的提议,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以在短期内募集到巨额钱款的方法。

我第二天就送了个折子给皇帝,不知道皇帝是出于什么心态,当天就高高兴兴同意了。

第326章 教育

这件事我必须给汗青公子好好上一课,我要让他看清楚,他入仕的道路,是整条秦淮河的花娘用她们头上的一朵朵簪花铺出来的。

我逼着汗青公子化上艳丽的妆容,和我一样,穿着华美的衣服,端端正正跪坐在船头。

我的声音非常冷,比腊月里的秦淮河水还要冷。我面不改色,小声对汗青公子说:“古逸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楼上带头丢簪花的那些姑娘,那些平日里被你欺在身下当蹄子玩弄的姑娘。

“她们丢下来的每一朵簪花,都是用她们的眼泪、屈辱、血肉换来的。你欠她们的,你该用什么来还?”

汗青公子没有说话,他整个人都很安静,安静地看着河水两岸黑压压的人群。

人们听说秦淮河的所有姑娘要给秋月的画舫投簪花,无不争先恐后跑来河边看热闹。有人甚至给秋月收集到的簪花去个了名字——簪花税。

见到楼子里的所有小娘子都朝画舫投掷钗头金银,无论贫富贵贱,围观者都想讨个吉利。廊下,桥头,窗口,阳台,只要是能够看见画舫的地方,所有人都拼命往船上丢钱。

有些楼上的大官人天冷手抖,小元宝没丢准,掉到楼下地上。捡到元宝的人也顾不得将钱收进自己荷包,只管红着眼睛就着楼上掉下来的小元宝往船上扔。

画舫缓缓前行,随波逐流,所到之处都能掀起山呼海啸。

短短一条秦淮河,整整游了两个时辰。

船靠岸时,苏辄之正抱着两个暖炉等在岸边。眼见我和汗青公子的腿都跪麻了,苏辄之便一步跳上船,先往我们手里一人塞一个暖炉。

汗青公子始终一言不发,由一众小厮扶着,踉踉跄跄走下船去。他的情绪很低靡,很颓废,好似刚刚经受了重创,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我们刚下船,几个宦官和礼部书记官便急着往船上跳。书记官都是见过市面的人,但是他们以前见过的钱都是整齐划一的元宝金砖,难得见堆成小山的珠花翡翠,珍珠宝石。

一个书记官忍不住在珠宝山上滚了一圈,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开始清点收纳。

结果这个书记官带了个好头,其他书记官也学着他的样子,每人上去滚一圈,感受一下置身于珠宝山上是什么感觉。

一旁看热闹的宦官被逗得捧腹大笑,这等稀奇当真是百年难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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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汗青公子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天一夜没出门。不就是给他化了个妆当街游行,至于这么想不开吗?况且这些钱是为他自己募捐的,他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第二天中午,我一脚踢开汗青公子的房门。“古逸弦,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一个问题刚问完,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难道……王府昨天……被打劫了?

汗青公子的房间一夜之间变得清爽不少,因为他屋子里那些玲琅满目的金银铜铁有百分之九十都消失了。

汗青公子站在两个大箱子旁边,对着手里一张小屁纸念念有词。

“你这是要搬家?”我试探着问。

汗青公子抬头看我,眼神异常平静。“我这箱收藏虽不怎么值钱,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一并捐了吧。”

“朝廷不缺你这点钱。”我拉着汗青公子出门说:“先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汗青公子不动,他反是拉住我说:“以前秋月总说我做事荒唐,我一直不懂何为荒唐。昨日我方知晓,秦淮河的姑娘都只爱秋月一人。”

我一把将汗青公子的嘴捂结实了!“你这话可别乱说啊!要是被皇上听见,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

汗青公子苦笑一声说:“秦淮河曾有这样一句话,秋月常去青楼,却不爱养花,只爱赏花。昨日我方知晓,秋月才是京城里唯一一个养花人。

“别人去青楼只图玩乐,丢了银子便走。唯有秋月去青楼,不吃酒,不玩乐,每次还会对花娘嘘寒问暖。

“昨日成百上千的花娘,每个人都叫着秋月的名字,每个人都希望秋月能多看她们一眼。那些簪花不是丢给我的,那些簪花全部都是丢给秋月的。”

汗青公子继续苦笑道:“以前我不懂,为什么每次我去青楼,花娘都会问我秋月是否随我同去。花娘争着为我侍酒,对我百般讨好,原来全是因为她们希望通过我见到秋月。”

“停停停!”我止住汗青公子的话说,“求你少说两句这种让我折寿的话,尤其是以后在其他官员面前,千万不能这么说。我跟那些花娘只是有几分脸熟,仅此而已。记住!仅此而已!”

“我自有分寸。”汗青公子展颜一笑,“曾经荒唐,我当不会再重蹈覆辙。今后我会恪守本分,认真在礼部做事。”

我心里一惊,捏捏汗青公子手臂脸颊,“你还是古逸弦吧?没被人调包吧?”

“是真是假,试一试不就知道。”汗青公子一把将我推到箱子上坐着,他低下头,柔软的唇瓣突然贴到我嘴上。

“你疯了?”我一掌推开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措不及防退后一步,却很快便重新反攻回来。“我没有碎玉哥哥美艳,没有苏哥哥富裕。但我对秋月的爱慕,为何秋月从来视而不见?”

“等一下!”我撑住一只手,努力让汗青公子与我保持一臂之远的距离。“我是觉得这次募捐受益最大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让你跟我一起去游街。都是男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实施打击报复。”

“打击?报复?”汗青公子推开我的手,自嘲一笑,“多少次我对你表达爱慕,你都只当我是少年心性,从未当真。如今我将话讲明,你却说我是打击报复!”

我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只能一个擒拿反手将汗青公子制住。“古逸弦,你要真有心洗心革面,明年你及冠之后我就给你好好说门亲事。

“苏将军的夫人李氏之前还跟我提起过你,她看你不错,想把芍药许给你坐妾侍。你今年要是表现好,明年我就给你把芍药娶回来。”

我放开汗青公子说:“别整天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芍药花落谁家,就看你今年的表现了。”

第327章 缝合

元旦休沐结束后,苏辄之带着汗青公子去礼部报道。苏辄之是礼部官员,引路这件事情由苏辄之出面最为妥当。

皇帝将皇家七大藏书阁之一的文津阁腾出来,用以做字典编撰。选文津阁有三个好处:

一是里面藏书多,想要查找资料比较方便。

二是文津阁周边有健全的生活设施,所有参与修缮字典的人员都可以住在文津阁里面。

第三个原因是最重要的原因,文津阁地处东南,远离城市。文人骚客在里面可以专心工作,不会整天想着往秦淮河之类的烟花酒楼跑。

苏辄之一大早就带着汗青公子出门,想必要到下午甚至更晚苏辄之才能回来。

我在心里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但愿文津阁里的宦官有胆识有魄力,能镇得住汗青公子那个调皮鬼。让汗青公子好好去山上闭关修行个几年,等字典编撰完成以后,他那些臭毛病应该能有所改善。

我悠哉悠哉泡一壶茶,只叹酌泉公子走之前也没时间好好教我几门茶道。我泡茶的手法还是自己跟着书上学的,也不知道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手法到底对不对。

一壶水没烧开,阿虎突然气喘嘘嘘冲进房子里来。

“干嘛?苏辄之不在你就毛手毛脚的!”我瞪阿虎一眼。

阿虎喘着粗气,一手指向他来的方向说:“采丝姑娘急着找王爷!”

“采丝?”我眉头一挑,难得啊,秦淮河的姑娘终于也有主动上门找我的一天。“请进来吧。”

“哦!好!”阿虎转头跑出去。结果阿虎还没跑出我的院门,一个比阿虎脚步还要慌乱的身影一头栽进我房里来。

“秋月!!!”采丝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她站在门口大叫:“采薇姐姐出事了!”

“扑通扑通!”我小火炉上的水烧开了,但是我的一颗心却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鲜血淋漓!

终于,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采薇现在在哪里?”我逼迫自己冷静,用最平常的语气问采丝。

“在采香楼。”采薇说,“妈妈刚才才接回来的。”

还好,我心里稍微平静一些。没有在大牢里,也没有在义庄,说明人活着,而且朝廷也不准备拿采薇当替罪羊。

“我跟你去采香楼。”我起身换衣服。为了避嫌,我耐着性子给自己梳洗上妆。

冷静,手不能抖,手抖了妆会花。

冷静,还不能哭,哭出来妆会花。

我裹上雪兔裘衣,一身素白与采丝一同坐进辇轿里。

出门前我特意吩咐阿虎:“等苏辄之回来以后不要告诉他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要是我回不来,帮我拖住他。”

阿虎可怜巴巴站在王府侧门口,看他的面色,差不多他明天又会想着跑栖霞山去烧炷高香压压惊。

我用手托住额头,只听得采丝在我身边哭哭啼啼。

“采薇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问采丝。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呜……”采丝一双眼睛哭得比兔子眼睛还红,随便眨巴两下又便掉下几颗豆大的泪珠子。“妈妈是请了人才把采薇姐姐抬回来的。我就看过一眼,全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能抬回来肯定是活的。”我安慰采丝,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慰我自己。大安医疗水平有限,虽然现在尚且有一口气在,但这口气还能吊多久,谁都不好说。

伙头工跟我已经混得有几分脸熟,见我和采丝从后门进去,正在干活的几个伙头工赶忙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采香楼还没有开张,趁着周围没人,我三步并两步直接冲上楼去。距离采薇越近,我心里越慌,脚下的步子也越快。我可以听到从自己鞋底传来的风声,虽然细碎,却震得人直冒冷汗。

采薇的房门是开着的,几个姑娘正抬着水盆进进出出。我往那些水盆里看了一眼,每一盆水都被鲜血染成恐怖的鲜红色。

“秋月来了!”采桑叫唤一句,急忙往旁边给我让出一人宽的过道来。

“谢谢!”我来不及寒暄,一步冲进门里往床上看。

房子里很暖,里面放了三个火炉。

床上躺了一个人,却看不出来那人是谁。床上的人没穿衣服,**的身体上全是大面积的红肿和创伤。鲜红的血液还在不停往外流,再这样下去,估计等不到太阳落山就……

一个老大夫正在用针线缝合炸开的皮肉。幸好针脚细密,缝合之处都能立刻止血。

老鸨站在窗边不尽叹气,她没有哭泣,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是第一次见,或许在很久以前她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见到我,老鸨缓缓走过来,请我到堂外去休息,不要打扰大夫救人。

我听从了老鸨的建议,随她一同走到客厅,在茶几前坐下。

“赵尚书现在在哪里?”我语气平和,就好像在说一件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被带进宫去了。”老鸨说,“还是禁军司马亲自拿的人。”

我一枚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每一节指节都绷得如冰雪一样惨白。

为了扳倒一个户部尚书,皇帝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法牺牲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样的交易很值得,因为采薇轻如鸿毛,而户部尚书重比千斤。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区区一片鸿毛扳倒千斤重的巨石。

可是采薇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会说会笑会跑会跳的人!

针线扎在血肉里非常疼,但是采薇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在此之前,采薇已经经历过比这个还要疼上千倍万倍的残忍折磨。采薇早就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现在老大夫把针线缝她身上,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采薇说,她愿意陪我去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我好后悔,好后悔把我要做的事情提前告诉她。我应该自己一个人默默离开的,我不该连累采薇,连累她遭受千刀万剐的残忍虐待。

不多时,老大夫从卧房走出来。“老夫已经替姑娘将伤口全部缝合。老夫还给姑娘的伤口上过药,十日内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否则伤口感染。两日后老夫还会再来给姑娘换一次药。”

第328章 恢复

不多时,老大夫从卧房走出来说:“十日内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否则伤口感染。两日后老夫还会再来给姑娘换一次药。”

“多谢先生。”我起身,往老大夫手里塞进一个小元宝。

老大夫走后,我轻轻撩起被子,重新看过一次。采薇身上只有两处没有受伤,一处是脸,一处是手。脸还要留着给人看,手还要留着弹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体无完肤。

触目惊心的刀口从腋下一直划到胸前,又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脊柱,两条刀疤几乎要将采薇横劈做两半。除此之外,烙铁印,皮鞭痕,还有毛发被暴力揪掉后留下的伤疤。

采薇的胸口已经被老大夫缠了厚厚的绷带,像马甲一样将两道刀伤完全遮住。

我把被子轻轻给采薇盖上。多希望下次我再掀开被子的时候,采薇能够变回原来光洁漂亮的身子,没有刀伤,没有烙印。

“药来了!”采撷小心翼翼抬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

“给我吧。”我接过采撷的汤药,抿唇尝了一口。入口极苦,和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一样苦。

“采薇姐姐不见醒,这药怎么喂啊?”采撷嘟着小嘴说。

“直接往嘴里灌。”我坐在床边,耐心吹冷汤药。我猛喝一口苦进心里的汤药,然后对着采薇的嘴用力渡了进去。

一碗药喝得还算顺利,之后我又给采薇渡了些菜粥和鸭血汤。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采薇慢慢转醒了。

今日采香楼关门歇业,别的楼子都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唯独采香楼里安静得鸦雀无声。

“醒了醒了!”采丝激动得大叫一声,她一步扑到采薇床边问:“姐姐身上疼不疼?”

“这不是废话嘛!”我推开采丝,凑近采薇小声问:“可有内急?”

采薇应该是被疼过头了,没认出我是谁。她只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小声哼一声。

我起身对满屋子的姑娘说:“你们都出去,我要伺候采薇更衣。”

“更衣?”一屋子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指指采薇说:“采薇姐姐还不方便穿衣服。”

我朝天翻个大白眼,直接轰人!“采薇要上厕所,你们都出去!”

“哦!”一群姑娘刚要转身,然后又全部用惊异的眼光转过来看我。

老鸨上前一步拉着我说:“秋月金贵,这等下人做的事让姑娘们做就可以了。”

我反手拉住老鸨,耐心劝说:“一年多了,妈妈应当早就看出来,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金贵。以前我学过如何给昏迷中的人更衣,也伺候过昏迷中的人更衣。妈妈且放心,把采薇交给我便是。”

老鸨拗不过我,只得暂时带着一群姑娘往外走。

我小心在采薇身下放上提前准备好的便盆,避开伤处将采薇扶着半坐起身。

采薇登时疼得满头大汗,她极度痛苦,一次小解便僵持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我不急躁,耐心帮采薇撑住身子。直到采薇在我怀中慢慢放松下来,我方才缓缓将采薇放平躺下。

采薇意识渐渐恢复,她迷离的眼神往四周看一圈,然后渐渐聚焦在我身上。采薇没有说话,单纯是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看我,好似她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样。

“门外的可以进来了。”我一声唤过,十几个身影瞬间如洪水一般灌进房间里来。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很陌生,感觉今天是我第一天穿越到这里来。

我起身让出床前一亩三分地,好生交代:“别说太多话,采薇身子累。”

老鸨请我回到客厅里坐着,她主动给我倒茶,可是她提茶壶的手抖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抖得厉害。“秋月,当真,与老生……想得不大一样。”

我喝口茶,心里稍微舒坦一些。“我既然与大家互称一句姐妹,这句姐妹就不是白叫的。我早已在栖霞山发过大誓愿,我愿扮作女儿身,替世间女子尝尽苦难,替世间女子背负骂名。”

“哎……”老鸨长叹一口气,她肥嫩的粗手捻起红绣帕,捂住口鼻痛哭起来。老鸨哭得特别伤心,她的哭声与其他姑娘不同,里面夹杂了多少辛酸血泪,只有老鸨自己知道。

房间里只点了几盏油灯,冷清凄凉。伙房送来晚饭,我邀姑娘们一同入座,安安静静团坐在一起吃饭。

窗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秦淮河上的艄公喊着号子为酒客摆渡。河水两岸有数不尽的的欢声笑语,姑娘们叽叽喳喳朝河面上的酒客示好。

我一连在采香楼住了三天。

采薇说看不到我会做恶梦,晚上我便和她并排躺下,紧紧握住她的手。采薇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她会捏捏我的手指。我也会立刻起身,替她翻身按摩。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采薇终于可以下床走路。采薇开始慢慢恢复,我却被累得头重脚轻。

采丝可怜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采薇姐姐虽然伤得重,但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五肺,想必再养上几日就可大好。秋月照顾采薇姐姐这么多天,都累得不成人样了。要不我送秋月回去,好好睡个觉。”

“也好。”我确实不能继续在采香楼多住。采香楼已经恢复营业,人来人往,人多眼杂。若是时间久了,皇帝也会起疑心。

况且我真的很累,无能为力的累。回去的路上,我刚坐进辇轿就睡着了……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我睁眼就看见辇轿外站着一个满脸晦气的人。我无力去讨好他,也懒得去讨好他,只跟采丝道了声谢便独自走下辇轿。

“那女子是何人?”进门以后,苏辄之第一句话问得果然是方才挽在我手臂上的人。

“美人。”我淡淡回苏辄之一句。

苏辄之追上前说:“主子这几日……”

“苏家这个月就能入官籍。”我打断苏辄之的话,直截了当跟他摊牌。

我脚步不停,径直往我的厢房走。但愿我那房里已经放了炭火,不然我今天要睡冷被子了。

苏辄之在我身后顿了一下,接着又追上来问:“主子这几日外出,是否与户部尚书有关?”

我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说:“是。”

“主子!”苏辄之又跟上我的脚步。

我转过身,表情淡漠,语气也淡漠。“辄之,我很累,我想睡一下。”

第329章 下叉

我以为赵老头会很难对付,没想到一个根基如此稳固的人,最后竟然会栽在一个色字上面。

当然,皇帝有心除去赵老头是关键中的关键,要是皇帝无心动他,他再是残害几百个女子也没人管他。但是这次皇帝是真的想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才下狠手,让禁军司马亲自去赵尚书家抓人。

虽然赵老头被扳倒了,但是对我而言,这样的代价太惨痛了。

为什么采薇就这么傻,竟然会想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和赵老头拼个玉石俱焚!

赵老头比我想象中的要变态上亿倍,我以为他最多就是像普通客人那样和采薇随便玩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老头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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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噩梦中入睡,又从恶梦中惊醒。明明还在正月里,我的被子却完全被汗水浸湿。

轻薄的汗巾替我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我侧头看到床边一直坐着个人。

换做是以前,我看到他坐在床边,我会笑得像吃了蜂蜜一样甜。可是今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苏辄之温和地对我说:“今日我收到家书。皇上给家父下了谕旨,以后苏家专为内务府采办鹿茸,并赐家父爵位雍国侯。秋月大恩,辄之当如何报答?”

我心平气和地说:“宫里对鹿茸需求本不算小,但鹿茸来源皆靠北胡进贡。北胡并非每年都会来大安朝贡,前来朝贡的那几个年头又会趁机提出各种刻薄条件。所以我建议皇兄自己采办鹿茸,莫要因为区区鹿茸就要答应北胡各种荒唐条件。”

苏辄之又替我擦过一次汗水,担心地问:“你前几天究竟去做了什么,又是如何把户部尚书扳倒的?”

“别问了。”我闭上眼睛是血淋淋的画面,睁开眼睛是更加惨淡的现实。

我苦笑一声,下床穿了衣服说:“老师教我读书吧,今天我会认真听老师讲课。”

******

我不方便整天往采香楼跑,只得偷偷让阿虎替我去采香楼看看,看看采薇恢复得怎么样。

老大夫说得没错,采薇看起来伤得重,其实所有伤口都没有伤到筋骨。只不过采薇身上的两处刀伤位置不好,她的身子差不多算是坏了,以后再不能接客。

我暗自猜测,或许采薇是故意引诱赵老头,让赵老头在她身上划了那两刀。采薇自觉躲不过现有的命运,便想通过这种方法逃过酒客的纠缠。

哎……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

如此清贫消停了一个月,汗青公子每月休沐的日子到了。

幸好这混世魔王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一进城就往秦淮河跑。我提前让厨房备了各种茶果点心,好让汗青公子进门后能有口热茶喝。

文津阁提供的膳食果然很一般,一般到汗青公子才去了一个月就瘦了好大一圈。

看着汗青公子狼吞虎咽吃茶点的样子,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究竟该怪文津阁做饭不讲究,还是该怪从小好日子给汗青娇惯多了。

早知如此,以前就该让汗青公子多体验一下平民生活。他一个蜜罐子里养大的,掉进白糖罐子里还嫌白糖太硬,硌皮肤。

“吃慢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我拿出手绢替汗青公子擦嘴。这孩子本身个子就不高,再这么饿几年,岂不是永远都长不高了?

但是我还不能搞特殊,不能因为心疼他就让他从王府带着厨子去。以后路还长,他要是连这点苦都不能吃,将来就更没有立足的本事了。

汗青公子喝口香茶,贼兮兮地对我说:“在藏书阁里,儒生都问我秋月究竟有多好看!”

“呵呵!”我一口老血差点没被他气得心肌梗塞,“那你是怎么答的?”

汗青公子扬起下巴,故作得意地说:“我说秋月还没我汗青长得好看!”

“有人信你的话吗?”我问。

“当然有!”汗青公子说,“他们当中有几个以前见过秋月,他们替我说了公道话。”

“你的公道也就只会用来钻这些牛角尖。”我嗔汗青公子一句,“男人论长相有什么意思?男人的重点要放在学识谋略上面!”

******

休沐三天,我不好每天都把汗青公子关在王府里。只要不是太出格,他爱去哪里玩我便由着他。

结果这小没良心的,除了刚回来的第一天在家吃了顿午饭,之后两个晚上他连家都不回!

第三天下午汗青公子回来点了个卯,然后便坐着马车匆匆出城去了。

送走汗青公子,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努力为每个人谋一个还算体面的前程,但是以后,我秋月又将何去何从?

“秋月。”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那声音比云雾还要飘邈,比柳絮还要温柔。

“辄之。”我转过身,闭着眼睛投入那个和声音一样温柔的怀抱。软软的,很是暖和。

苏辄之带我进门,与我一同坐在长廊下说:“这一月来,为何你晚上再不来找我?”

我低垂着眼帘,不想和苏辄之对视。自从那天从采香楼回来后,我每天足不出户,只在府里按时作息。到了晚上,我也再不去骚扰苏辄之,再不腼着脸去给他暖床。

我淡淡回了一句:“《礼记》,我不会背。”

我起身走人,不再多言语半句。

“秋月!”苏辄之从后面拉住我,“以前我只是与你玩闹,想以此逼你多背点书。不过我发现你这小笨蛋当真不会背书,今晚你来,我不再叫你背书了。”

换做是一个月前,我定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可如今,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微微摇了摇头,垂着脑袋说:“以前我被人强暴过,我知道和不喜欢的人睡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苏辄之的手终于是松了,我也逮得空隙赶紧往自己的厢房走。

刚开春,外面冷。

吃过晚饭后,我正准备劈腿下叉,窗外突然多了一丝烛光。

苏辄之走进门来,看他的表情,他对我压腿这件事情特别好奇。

我不理会苏辄之,自己叉开一字,身子顺势往前压。

第330章 石碑

苏辄之走进门来,看他的表情,他对我压腿这件事情特别好奇。

我不理会苏辄之,自己叉开一字,身子顺势往前压。

苏辄之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跪地上。他像只甲鱼一样,同样压低身子,然后用暧昧的语气在我耳边说:“由西汉至南北朝,宫中多养娈宠。教坊送他们进宫前,都会训练他们伶倌技巧,好让他们取悦皇上。”

苏辄之嘴里这般说着,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到我腰上。他手上力道稍微一紧,我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本想将苏辄之说得话充耳不闻,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视而不见。可是苏辄之见我不反抗,淫言秽语说得更是变本加厉。

“男子后庭本不易开合,但只要身子足够柔软,如秋月这般,便是七进七出也……”

“苏辄之!”我做起身子打掉他的手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辄之得笑像个流氓无赖一样,他直起身子的瞬间就将我带入混战之中。

压抑,愤怒,委屈,不满。我心里积攒了太多太多的痛苦,我想找个人帮我发泄,可为什么主动找上门的偏偏是苏辄之?

他不是清高得很么?他不是跟个和尚道士一样不问红尘俗事的么?为什么现在的苏辄之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苏辄之不一样?为什么他就像沼泽一般让我越陷越深?

“辄之,究竟什么时候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就现在,现在的我就是我最真实的样子。”

“你爱我吗?”

“爱!我爱秋月!”

我把自己完完全全交到苏辄之手上,任由他让我摆出各种姿势。我看到他满足又贪婪的笑意,看他用尽全力向我索取,无休无止的索取。

耗干最后一丝力气抽搐,我终于睡死在苏辄之怀里。一个月来,我一直不能好好合眼睡上一觉,不能做个好梦。

直到今天,我瘫软在苏辄之的温柔乡里,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闭上眼睛。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初春虽冷,却多了苏辄之替我暖床。

自从其他公子相继离开后,府中的事务越来越少。苏辄之得了空闲,每天早上教我念书,下午陪我练字,傍晚陪我吃饭,晚上……

嗯!晚上替我暖床!

我有时候会想在院子里开一块田,这样才算得上名副其实“草盛豆苗稀”的种田生活。

又一个月后汗青公子回来了。这回与上次不同,汗青公子又长回他原来的体型。看来苦日子过两个月就能适应,说不定等他下个月回来的时候还能长得更胖一点。

“字典进程怎么样?”我问汗青公子。

“不怎么样!”汗青公子满不在乎地说,“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再过五年也写不完。”

“编撰字典不可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我说,“能用五年写出一本字典就很不错了,很多字典都是编撰了几十年才完成。”

汗青公子对我说得话没听进去多少,他自己倒是咧嘴一笑问:“采香楼的采薇姑娘是不是私下与秋月定了终身?”

“你又从哪里听来些疯言疯语?”我莫名其妙问。“我这两个月门都没出,我去和谁定终身?”

汗青公子翻个小白眼说:“采薇姑娘突然改做清倌,以后再不接客。我寻思着能让秦淮河的姑娘从良,也就只有秋月一人了。”

我翻个比汗青公子还要大的白眼,“你这种人,听风就是雨的。还嫌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不够多是不是?还要再给我定几个莫须有的罪名是不是?”

“嘿嘿!”汗青公子吃完点心,一步跳起来说:“我现在就去采香楼打听打听,等晚上再回来和秋月说!”

我没有阻拦这混世魔王,因为我也很想知道采薇的近况。既然汗青公子主动去帮我打听,我便在家等消息便是。

过了子时汗青公子才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就急着往我房间冲。要不是有苏辄之把他一脚踢出门去,还不知道这醉鬼今晚要在我房里闹出什么名堂。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汗青公子房里查看,李纪说他醉了一晚上,直到寅时方才睡下。

我让李纪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汗青公子出门,酒醒了以后先来通知我。

过了午时汗青公子才醒,我看他一脸邋里邋遢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在藏书阁的时候,你们作息时间是几时?”我问。

汗青公子懒懒散散打个哈欠,撇撇嘴说:“亥时熄灯,卯四刻时起床。”

“你怎么回家以后这么拖沓?”指指他的脑门说,“以后回家也要按照藏书阁的作息时间来。”

一听我这么说,汗青公子干脆又缩回被子里睡着。他这是打心眼里要跟我对着干,我让他早起,他直接来个床都不起。

听说采香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完全没有人知道,两个月前采薇差点被赵老头凌辱至死。采薇现在只做清倌,每日躲在屏风后面弹弹小曲唱唱歌。

我心里安心不少,或许,这便是采薇一直想要的生活。虽然代价太过沉重,但好歹采薇终究可以按照她想要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汗青公子走后,花园里的花开得争奇斗艳。

又是一年仲春,我穿上霓裳羽衣,一个人冲进花园里追着蜜蜂跑。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我在花园里埋下的那株小花,两年过去了,不知那个小土包是否已经被杂草抚平。走到当时我埋下小花的地方,我伸个头往灌木丛里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后我发现灌木背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白白的,看不清是什么。

我绕进灌木丛,眼前的景象登时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是谁?为什么?

我目瞪口呆,直愣愣看着灌木下一块两尺见方的汉白玉石碑,上面写着: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是我两年前写给小花的墓志铭。当时我不过是捡了一片树皮木片之类的东西,随便用泥块在上面胡乱写下两句诗。不想有人竟然将我当时所写拓了下来,还请人用汉白玉刻了一块墓碑。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王府里,曾经有人默默为我做过这件事。那人究竟是谁?是碎玉公子吗?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人?

第331章 秋千

说来可笑,我一直觉得王府之中人情凉薄。

以前大家都爱讨好我,不过是碍于我有一个王爷的身份。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身份是假的,但是只要皇帝哥哥默许一天,我便可以用这个身份招摇撞骗一天。

后来大家一个个都走了,临别之际交流甚少。晚枫新官上任,离开之时大红大紫。琴棋书画走得安静,道别时没有与我多说一句言语。酌泉碎玉走得干脆,各自奔赴大好前程。

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游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会是谁替我的小花立了一个汉白玉石碑。

看上去,那石碑有些时日了,侧面有雨水留下的鹅黄色水纹。而且我当时是用泥块写的字,泥土很容易脱落,立碑的人应当是在我埋葬小花的第二天就把我的字拓了下来。

那段时日,碎玉汗青还不能出门,酌泉对我还很冷淡,晚枫每天都在风月居陪染絮。算来算去,唯有琴棋书画四位公子最有机会替我的小花立碑。

可是立碑的人,又会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哪一个呢?

这种感觉很微妙,曾经有一个人,默默跟在我身后,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存在。直到那人被我送走,跟着其他所有人一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才知道我身后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朝花夕拾,共饮长江水。

或许有过一份真挚的感情在默默等我,只不过我不曾看见,恰巧被我错过了。

我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几个值钱的金银首饰独自出了门。

暖风和煦,天色尚早。我进到采薇房间时,她刚刚起床,正在台前梳洗。

“我还没打理好,你快出去!”采薇突然红了脸,梳子还捏在手里就急着赶人。

我不顾采薇阻挠,大大方方进门说:“得了吧,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今日正好我得空过来看看你,不过我不能待太久,等一下我就要走。你梳头慢,等你梳完头,我的时间怕是也要到了。”

采薇十分懊恼,噘着一张小嘴不知如何开口。

我倒是比她自然许多,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说:“我来给你梳头吧。”

采薇一张脸胀得通红,却又舍不得将梳子讨回去。我不聒噪,将采薇按到地上坐好,自己跪坐到她身后慢慢帮她把头发梳开。

采薇渐渐安静下来,她印在镜子里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顺着我手上的动作走,我的梳子走到哪,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哪。

我帮采薇盘好发髻,然后从我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两枚金丝孔雀镧步摇,一左一右仔细插到采薇头上。

“这步摇是你新买的?”采薇看着镜子高兴地问。

“是今年除夕守岁的时候皇上赏的。”我说,“这是西域的贡品,稀罕着呢。”

采薇一惊,变了脸色说:“这是皇上赏给你的,你怎么能送给我?”

我从身后紧紧握住采薇的两只手腕,往前一带便将采薇整个人环抱进怀里。

我把脸埋在采薇肩头说:“皇上虽是将步摇递到我手上,但皇上并没有明说这对步摇究竟是赏给何人。皇上从来都不喜欢看我扮作女人的样子,更不会赐我任何红妆。

“那天皇上其实是想托我将这步摇带给你,以表示朝廷对你的感激。有些事,明面上不能说,我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替皇上向你说声谢谢。”

采薇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她舒舒服服躺我怀里说:“楼子里的姐妹,谁不是在拳打脚踢里活过来的。我这次能得皇上赏赐,还能得秋月宠爱,倒也不亏。”

我闭上眼睛,鼻子里是采薇身上余留的香粉味。“我想给你赎身。”

“当真?”采薇瞪大眼睛转头看我,她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生气,一种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生气。

看到采薇这副样子,我突然就没有把话说完的勇气。

采薇冰雪聪明,怎会猜不到我的意思。不过她依然笑着说:“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只要不再做蹄子,其他做什么都行。”

“我想请你替我去豫章见一个人。”我没底气地说。

采薇眼珠子转一圈,直接问:“染絮?”

“嗯!”我点点头。“我让她帮我查一些事情,一年多了,她应该是查处些眉目来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以故友的身份去找染絮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好说好说。”采薇松口气说,“我打小被人贩子卖到京城,从此再没走出过秦淮河。终于可以离开楼子,去看看外面的大安是什么样子。”

我很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第一次出门就去这么远的地方。我怕你再遇到人贩子怎么办?”

采薇伸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耀武扬威地说:“楼子里最多的就是人,我在楼子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要是我再遇上人贩子,我就把人贩子拐去卖了,卖得的钱我拿来买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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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见到花园里的石碑后,我便时常到花园里散步。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悠悠摇荡,哼着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小曲。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我只觉自己身子一轻,满园的花草登时离我远去。

我惊恐回头,对上苏辄之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

待我降回地面时,苏辄之从身后环抱住我,嘟哝着声音撒娇说:“小傻瓜,怎么一个人赏花也不叫上我?”

尴尬,一言难尽的尴尬。

曾几何时我就是因为眼里心里只有苏辄之,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灌木丛里孤独矗立将近两年的汉白玉石碑。如今昔人已去,徒留无尽遗憾,不知该如何笑看眼中人。

苏辄之绕到秋千正面,并排与我坐下。他大手一揽,我便贴进他怀里,靠到他肩上。

我们如此依偎在风和日丽中,满园春色,花海繁荣。

我伸手环上苏辄之的胖胖的腰身,软软的,肉肉的。昨日之事不可留,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以后我有苏辄之,有我心心念念三年之久的苏辄之。

“公子!”阿龙一声惊呼打破清静,他急着跑进花园,指着西南侧门方向说:“苏家来人了,公子是否现在就去招待?”

苏辄之闻言一愣,问:“来者何人?前来何事?”

第332章 空宅

阿龙跑进花园说:“苏家来人了,公子是否现在就去招待?”

苏辄之闻言一愣,问:“来者何人?前来何事?”

阿龙说:“是大管家来了,说是有要是和公子单独商谈。”

我不等苏辄之回答,很是体贴地插嘴道:“你先去吧,午膳我会让厨房安排。”

“嗯!”苏辄之临走前在我唇上小啄一口。直到走远,他脸上依然挂着意犹未尽的微笑。

我回屋换了一身精神气派的分经雨丝云纹深衣。这是上个月酌泉公子差人送来的蜀锦,布料款式十分华贵。

苏家富庶一方,如今苏老爷又做了雍国侯。在苏家大管家面前,我千万不能掉了身价。

苏辄之应该有六七年没有回过家,他与苏家的一切往来都是靠书信,或是苏家人到京城来看望苏辄之。

我不是没想过放苏辄之回去休个假探个亲什么的。可是以前府上人多,离了苏辄之这些事情都没人料理。后来府上人少了,我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王府里又觉得害怕。

现在人家大管家都找上门来了,看来我确实应该给苏辄之休个长假,让他回家去陪父母亲友住上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苏大管家跟苏辄之说了什么,他们一直说到未时方才从书房出来。

我站在廊下给大管家作揖。

大管家年过半百,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他人虽清瘦了些,但言行举止气韵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大管家见到我,赶紧过来跪地上磕头说:“草民见过王爷。”

“先生快快请起。”我扶起大管家说,“在家里不必拘礼,先生随性就好。”

大管家说话客气,但骨子里撑着一股傲气。能成为江南苏家的大管家,此人果然非池中之物。

我请大管家在中堂用膳,并叫一干下人从旁好生伺候着。

大管家用餐礼节拿捏得极为稳妥。想来他们苏家仆役不少,大管家世面见得又多,哪怕是身在王府,他一勺一筷都能轻起慢落。

吃过饭,大管家便要告辞离开。

离开前,大管家语重心长地对苏辄之说:“大少爷,老朽方才所言,大少爷定要三思,切不可意气用事,耽误终身。”

“谢管家伯提醒。”苏辄之行礼说,“此事小侄自有分寸。”

“嗯!”大管家明面上是苏辄之的属下,但是从苏辄之对他的敬重程度来看,大管家在苏家的分量远远胜过苏辄之。“心中分寸不乱就好。”

大管家最后和我行过一次礼,出门上了一副辇轿。

待大管家的轿子走远后,我自言自语道:“难怪苏家生意能做这么大,一个管家都比朝中许多从三品官员厉害。”

“又在胡说。”苏辄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小声嗔我一句。

我的好奇心已经压抑了一早上,终于等到大管家走了,我赶紧问苏辄之:“你家管家来找你有什么事呀?什么事情能把这么厉害的人都请出山,亲自来王府找你。”

苏辄之的神色忽而就黯淡了,他不搭话,就是抿着唇,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

“到底有什么事呀?”我把可能的事情都想一边,然后小声问:“不会是苏家觉得当一个侯爷不够,还想升级成王爷?”

“怎会!”苏辄之拖着我进门,“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胡说!苏家虽是商贾,却也没有贪得无厌到这种地步。”

“那你家管家找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一路缠着苏辄之,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事。”苏辄之又开始说谎。他这种谎话说得太没技术含量了,都不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我一下。

之后的一个下午,苏辄之都心不在焉。苏辄之一直在发呆,有时候看着窗外发呆,有时候看着我发呆。

我被苏辄之看得浑身发毛,莫不是苏辄之突然开了天眼,可以看见跟在我身后的长舌厉鬼?

吃过晚饭后,苏辄之没有来我房里。他一个人心事重重,自己回他的房间想事情去了。

一直到亥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蹦蹦跳跳跑去开门,可是门口站着的却不是苏辄之。

“今晚是你来查房吗?”我问阿龙。

阿龙一张脸刚正不阿,走进门说:“我替公子来给王爷带句话。”

“哦,是不是他今晚不来找我了?”我问。

“是。”阿虎说。

“没事没事。”我非常仗义地挥挥手说,“等他心情好了再来。”

阿虎顿了一下,认真说:“以后公子都不来了。”

“啊?”心里一凉,脸上硬撑着笑容问:“是不是让我去他那里呀?”

“不是。”阿虎说,“公子派我来与王爷道别。两日后公子就要回苏家,从此不再做十三王府长史。”

之后阿龙还跟我说了一些客套话,但是我的耳朵里只有尖锐的耳鸣,阿龙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所以说,大管家今天来,就是劝苏辄之回家去的。

苏辄之,十三王府长史。他到十三王府七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替苏家向朝廷争取一个爵位。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继续留在十三王府便再没有多余的意义。

他是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无奸不商的商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七年不回家,他可以用尽七年百般讨好两代王爷,像一个娈宠一样,上床下榻。

我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紫檀木床上,手脚都是冷的,缩称一团也是冷的。我在发抖,彻夜不停地发抖。

我好害怕,以后的以后,以后每个晚上,都只剩我一个人,蜷缩在这个冰冷的王府里,听树叶婆娑,看雨露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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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是今天一直没人前来叫我起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睡着,到了鸡鸣破晓我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结果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整整一个早上,竟然都没人过来问问我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早膳。

莫非……难道……这个王府昨夜彻底搬空了?!

恐怖的年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惊恐起身,跳下床随便颇上一双鞋便冲出门去。

花还是昨天的花,树还是昨天的树,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走动,没人说话。

第333章 保重

花还是昨天的花,树还是昨天的树,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走动,没人说话。

“来人!来人呐!!!”我尖叫着往前冲,披头散发,像个发疯的孤魂野鬼一样。

“王爷?!”罄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把拦住我问:“王爷有何吩咐?”

“罄竹。”我松口气,还好,府上还有人。“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昨天在院子里做事的人,现在他们都在哪里?”

罄竹想了一会儿说:“今日各自都领了差事,王爷是否要将所有人全部叫回?”

“不必了。”我晃过神来,虚脱地往回走。“几时了?我有些饿,直接准备午膳吧。”

“是!”罄竹得令走了。

我一个人回到房间,直接用冷水洗漱,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苏辄之明天要走,好歹让我死得明白一点。他要去做什么,为什么昨天早上他还抱着我在花园说些没羞没臊的情话,晚上就打发人来跟我撇得一干二净?

等我穿好衣服,罄竹刚好把午膳送来。

我一边吃饭一边问罄竹:“慕容虎呢?”

罄竹似乎对府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他思索着说:“今早苏长史带着阿龙哥和阿虎哥出门了。”

我心里又是一凉,苏辄之当真够狠的,连阿虎都不留给我。

食物含在嘴里,味如嚼蜡,但我硬逼着自己把饭咽进肚子里去。以后不如意的事情还多着呢,要是现在就萎靡不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吃过饭后,我又逼着自己铺开宣纸写字。无论生活多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未时刚过,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声,好像是有很多人聚在外面说话。

我开门查看,门外一扇扇暗红色顷刻间让我傻了眼。

苏辄之站在院门口指挥十来个汉子将大大小小的黄花梨木板往院子里搬,每一块木材都被精雕细琢上栩栩如生的图案。有寿星松桃,有八仙过海,有百鸟朝凤,还有山水旷野。

我站在房门里没说话,就看着阿虎跟着一群挑夫来来回回跑,吩咐挑夫一定不能磕坏任何一片木材。

“王爷!”阿虎兴高采烈地跑我面前邀功说:“苏公子知道王爷一直想要一张罗汉床,今天卧具店一开门苏公子就去了,这是他亲自给王爷选得罗汉床。”

我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好似我正在观看隔壁邻居搬家。我眼睁睁看着我原本的那张檀木床被拆走,然后卧具店的伙计在我屋子里将各种零件拼接成一张豪华气派的罗汉床。

我全程没挪过位置,就像一个不敢见人的小媳妇,站在门背后一动不动。

一直到阿龙送走十几个挑夫,阿虎带人进来打扫房间,我都像根木头雕塑,几乎和房门融为一体。

苏辄之早就知道我想要一张罗汉床,但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提起过。我以为他不知道,所以我不敢跟他提。

如今看来,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所以他也一定知道,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是他苏辄之,但是他能给我的,只有一张罗汉床。

苏辄之究竟知不知道,一个人睡在大床上,更容易冷。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所有人都走了。

苏辄之一个人站在院门口,看着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直到阿虎最后一个走出院门,苏辄之才转身朝我的房间走。

“可还喜欢?”苏辄之问我。

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床。一张没有苏辄之的床,让我怎么喜欢得起来?

我鼓足勇气,抬眼问:“你还会回来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放弃了,努力了三年,我终究是累了。

我释然一笑,“你什么都好,就是生气的时候特别恐怖。每次你一生气我就以为我这条小命保不住了。以后你别再这么喜怒无常的,搞得好像你是阎王派来勾魂索命官。

“我这人命大,被你吓唬几次慢慢也还能适应些。换做是别人,比如特别胆小的女孩子,估计一次就能被你活活吓死。”

苏辄之本来脸色还是很纠结的,一听我这么说,他也跟着笑起来,笑得特别开朗。

我们相视而笑,曾经恩怨情仇,桑海桑田,弹指一挥间皆化为乌有。

许是苏辄之怕我留他,也或许是话说开了他不必再假意讨好我,苏辄之连晚饭都没跟我一起吃。

晚上练功的时候我很克制,因为我深刻明白情绪不稳容易受伤。

夜里我第一次睡在新买的罗汉床上,淡淡的黄花梨木香,清幽孤冷。

我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可是晨雾不随我愿,按时带进第一缕阳光。

我认真盥洗束发,穿上苏辄之曾经多看过几眼的白面蓝云纹深衣。

走到苏辄之的厢房时,里面基本都已经归置整齐。金石字画他一样都没有带走,他只收拾了衣物细软,整个屋里的摆放还和前几天一模一样。

“阿龙和阿虎也要走吗?”我看一眼背着大包小包的两个小厮问。

阿虎双腿一软,跪我面前哭起来:“王爷,奴才真的不想离开王爷。可是老爷非要让我和我哥回去,奴才也没办法!”

我扶起阿虎,替他擦了眼泪。三年了,这三年来阿虎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可是阿虎是苏家的人,既然以后苏家要和我划清界线,他们便一定不会再留任何一个人在我十三王府。

我拍拍阿虎的肩膀,三年来小伙子壮实了不少。“又不是女人,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以后你会遇到的人还多着呢,留我这里增长不了多少眼界,只会白白耽误大好前程。”

“上路吧!”我主动请他们主仆三人出门,“要是出门时间晚了,今晚不好落脚住店。”

苏辄之没有说话,他非常客气地对我点点头,嘴角含着僵硬的微笑。

我与他们一同走到西南侧门口,走进那条我最常进出的小巷。

我恭恭敬敬给苏辄之起手行礼,“老师苦心栽培,学生感激不尽。日后若老师有空……”

我指尖在抖,不受控制的抖。

十三王府是个牢笼,囚困人心的牢笼。苏辄之既然能逃离这里,我又有什么立场再去留他。

“保重。”苏辄之说了两个分量最重,也是最无关痛痒的字。

他转身上车,没有分毫犹豫。

“王爷,你一点要保重……呜呜呜呜……”阿虎哭得不成人样,抹着鼻涕眼泪爬上车去。

阿龙最后一个上车,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带着琢磨不透的古怪表情消失在车帘后。

第334章 反思

马车走了,清脆的马蹄声把苏辄之带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听着货郎在街口吆喝叫卖。

我站着,一个人站着。这条小巷没有其他门面,所以过往的行人很少。

从晨曦散尽,到日立中天。从太阳西斜,到星空烁野。

我站到头晕眼花,站到口干舌燥,站到腿脚发麻。

但是我不敢离开,我怕万一苏辄之突然折返回来,他会见不到我。

我撑着一口气,越是等得久,越是不想放弃。

苏辄之说过他爱我,他在卧室里说过,他在书房里说过,他还在花园里说过。花园里那么多花,每一朵花都可以为我见证。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家里出了急事,等他办完事以后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辄之,我是秋月。你忘了吗?离开你就会好害怕好害怕的秋月。

……

“王爷!!!”一声惊叫从我身后传来。

我想回头,可是我的身子全都僵了,我回不了头。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苏辄之回来找我了!我这一整天都没有白等!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虎从后面扶住我。

我的腿已经完全僵直,站的时间太久,膝盖弯不过来。

阿虎干脆把我整个人背起来,就像被千年僵尸一样,直愣愣、硬邦邦背进王府里去。

“人都死哪里去了?!”阿虎沿路愤怒狂吼,“王爷在门外站一整天,你们这些懒鬼都不会出去把王爷劝进来!”

“阿虎哥……”几个小厮战战兢兢躲在廊柱背后。他们自知做错了事,不敢狡辩,但也不敢站出来认错。

“都是一群饭桶!吃白饭的饭桶!”阿虎对着几个小厮狂骂,“我要是再回来晚一点,你们是不是要把王爷饿死在门外?!王爷死了你们能捞到什么好处?把你们全都卖到河运去做挑夫!”

阿虎嘴上骂着,脚下丝毫不敢怠慢。他背着我一路走回厢房,赶紧给我更衣盥洗。

我僵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又麻又疼。

阿虎先是给我喂了两碗鸡汤泡饭,然后轻轻帮我揉捏僵硬的肌肉。

我渐渐放松下来,往四周看过后问:“你家公子呢?”

阿虎叹口气说:“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哭。我就想着,我们都走了,以后只剩王爷一个人,没人照顾王爷。公子看我哭得可怜,他就让我回来继续照顾王爷。”

“哦。”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还没烧着,就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原来只有阿虎一个人回来,苏辄之,他终究是不会再回来。

阿虎怒不可遏地说:“幸好我回来了,我要是不回来,那群没良心的东西肯定会把王爷饿死在门口!”

我看着画满五彩图案的屋顶,每一幅画都那般鲜活,每一幅画又是那样死气沉沉。

烛火灭了,我就睁着眼睛回忆房梁上原本都是些什么样的图案。亦或是发挥出我的想象力,设想一下那些画要怎样才会更好看。会不会动?会不会说话?

这一想,就用去很多时间,不知不觉,窗外的光线又亮了。

“王爷昨夜一夜都没睡吗?”阿虎进门后问我。

“一直都睡在这呢。”我沙哑着嗓音说。

阿虎坐到床边,捂着脸哭起来。“我知道王爷心里苦,其实公子心里也念着王爷的。只是大管家前两天来找过公子,公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回苏家去。”

“苏辄之回去,到底是去做什么?”我问。

阿虎抬起头,万般无奈地说:“老爷被皇上封了爵位,苏家现在要选一个人做世子,公子这次回去是为了夺世子之位。”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很空,找不到着落的空。苏辄之要回去争世子之位,为何他临到要走都不亲口告诉我一声。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声交代都不给。

天亮了,我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房顶上的花纹。那些纹路很精致,很复杂。画师在上色之前就已经构思过具体的图案,所以整个屋顶的图案才能贯穿一气。

到了下午,我很累,很想睡一下,但是我睡不着。

我试着闭上过眼睛,一闭眼,眼前全是混乱的画面。我宁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上五颜六色的图画,顺着榫卯结构的房梁纹路走。

晚上阿虎来给我灭烛火。“王爷,睡一下吧。要不要奴才陪着王爷睡?”

“哦,好。”我往罗汉床里面挪了挪,床很宽,足够阿虎四仰八叉睡大字。

夜里阿虎醒过好几次,每次他都帮我拉拉被子,顺便劝我想开一点。阿虎宽慰我说,等苏辄之夺得世子之位,他一定还会再回十三王府来的。

时间又到了早上,我的思维已经很乱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跟我讲话,讲些什么听不清。

我开始反思我对苏辄之做过的一切。以前是我太含蓄,明知苏辄之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是我一直等苏辄之主动来接近我。如果我主动一点,我跟苏辄之的关系应该能发展得更深入一些。

苏辄之也不是一个肥宅,虽然他肥,但是他不宅。以前他最喜欢和琴棋公子一起玩,一边下棋,一边听曲。我把所有公子都送走了,没人陪他玩,他整天跟我大眼瞪小眼的肯定是越过越没意思。

房顶上的图案越来越模糊,我眯着眼睛看,却是怎么都看不清了。

哎……眼睛也快熬不住了……

想了整整三天,我一直没有勇气承认一个事实。

苏辄之,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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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肠经阻滞……

是肺经阻滞……

你们倒是快下针啊!

王爷,起来喝口药吧。

我才去一趟豫章回来,他怎么就成这样了?!

老十三?老十三?

王爷,汗青公子回来了,你看他一眼吧。

秋月,今晚我陪你,我哪都不去。

……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窗外很亮,透过棉纸照进来,整个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动一下身子,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腿脚,缠得我动惮不得。

“你终于醒啦!”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问我。身边的人翻个身继续睡,我也终于从方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第335章 翰林院

我想动一下身子,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腿脚。

身边的人翻个身继续睡,我也终于从方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逸弦?”我哑着嗓音问,“你哪天回来的?”

“前天!”汗青公子回我话的时候没什么耐性,像是没睡醒。“吃过午饭以后我又要回藏书阁去了。哎!什么藏书阁,跟个破庙一样!连个女人都没有!”

“呵呵!”往他屁股上踢一脚,“皇上就是怕你们整天想女人,所以才把你们关在那里安安心心写字典。”

“哼!”汗青公子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我跌跌撞撞爬下床,自己走去门背后盥洗。

感觉胃里很空,巴不得立刻找十只盐水鸭来一口气吃完。

“阿虎!”我打开门大叫一声。

“王爷!”阿虎满心欢喜地跳到我面前,“王爷醒啦?奴才这就给王爷取早膳来!”

我脑子里想得全是烤鸡卤鸭,结果一刻钟后阿虎抬到我面前的只有清粥和咸菜。我实在是饿得不行,没力气计较这么多,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我三口两口吃完清粥,肚子里还是空的,就这么小一碗粥,吃完以后跟没吃一样。

阿虎看出我的心思,他抬走食盒说:“太医说了,王爷现在不能多食。要等脾胃养好以后才能多吃。”

“行吧!”我起身伸个懒腰,活动活动我快要生锈的关节筋骨。

我走到梳妆台前,好几天没梳洗,头发都结块了。先把头发梳开,等一下去洗个澡。

结果我刚刚撩起鬓角,镜中一抹白色瞬间让我迟疑住。

“啊!!!”身后传来阿虎恐怖的尖叫声,吓的汗青公子一头就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了?”汗青公子睁大眼睛四处看,“阿虎你叫什么?”

阿虎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我说:“白头发!王爷长白头发了!”

“呵!”我凑近镜子看一眼,心中没有任何波澜,“长几根白头发而已。有些人从小就会长白头发,还有些人天生一根黑头发都不长。”

汗青公子一步跳下床,拔开我两边的鬓角仔细查看。

看着看着,看着看着……

“哈哈哈哈!”汗青公子捶胸顿足,捧腹大笑!“秋月辜负过那么多人的感情,这次让秋月也感受一下被人辜负是什么感觉!哈哈哈哈!”

“就你嘴碎!”我捞起梳子照着汗青公子屁股上打,“我这是年纪大了,长几根白头发有什么稀奇的。”

汗青公子一头扑我身上,哼哼唧唧撒娇说:“反正苏哥哥不要你了,秋月以后就从了我吧。”

“从你个大头鬼啊!”我追着不知羞臊的少年一路喊打,“真不该带你去青楼,别得没学会,就只学些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秋月打人啦!秋月打人啦!”汗青公子捂着屁股满屋子跑,跑的满屋子鸡飞狗跳。

******

下午我送汗青公子出门坐车。要不是这孩子下个月还能回来,我都不知道在这孤零零的王府里还有什么盼头。

晚上吃饭睡觉,第二天早上读书练字,下午跳舞练功。

如此过了十天。煎熬了十天,终于有些熬不住了。

直到苏展来府上找我,我才觉得世界还没有我预想中的那么凉薄。

“听闻堂兄走了。”苏展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极度的不满。“虽说我家与堂兄来往的不多,但是好歹是京城里唯一的亲戚。堂兄走的时候也没来将军府打个招呼,我还是听别人说起这事我才知道堂兄回苏家去了。”

“他这人就这样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苏展越说越来气:“亏得他刚来京城的时候父亲那么照顾他。如今堂伯父得了爵位,他家巴不得没有我们这种穷亲戚!”

“算了,我都懒得跟他计较。”我给苏展倒杯茶,希望苏展能喝口茶,少说两句。

可是苏展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他愤愤不平地说:“父亲刚做上兵部右侍郎的时候,他家生意不好做,他跑京城里来求父亲帮忙。父亲毕竟是兵部的人,对于户部的事情说话分量有限。

“结果他知道父亲跟你关系好,就死皮赖脸缠上你。如今他家生意好做了,爵位也得到了,他甩甩袖子就走人!小戎你就是太好骗,所以才会吃他那么多年亏!”

我尴尬地笑上两声。苏辄之骗过那么多人,我和赵戎不过是他众多手下败将中的其中两个罢了。

苏展又问我:“听说你府上长史的位置暂时空缺,你可有想好找谁来接这个位置?”

我摆摆手说:“王府里除了我以外,就只剩这些花花草草。我府里书记官那么多,让书记官管账就可以了。”

苏展听我这么说,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硬生生给我来一句:“你不会是还想着以后让堂兄回来继续给你做长史吧?”

“没有!”我差点被他呛到吐血,不过嘴上答得干脆:“最近各部人事调动很大,我摸不清各家的人脉背景,不好轻易招人到我府上来。这几天已经有十几个人往我府里送拜帖,都被我退回去了。”

苏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事关系重大,确实不宜草率决断。”

苏展陪我说了好多话,我满肚子的心浮气躁才渐渐平缓下来。虽说我依然心有不甘,可是事已至此,我再有不甘也不能改变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放下过去,从新做人!

我坐上辇轿,出门直奔翰林院。

大学士孔承恭恭敬敬把我请进门,我和孔承虽说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我们两个私下里一句话都没说过。

“王爷此次前来,有何指教?”孔承问我。

我起手作揖,同样恭恭敬敬地说:“学生年幼时贪玩,误了读书的大好时光。现在想来,毫不后悔。学生已经反思悔过,今日前来翰林院,想请孔先生为学生推荐一位老师,每日教学生念书。”

孔承一听这话就变脸,他眼中的意思差不多是说:小时候不好好读书,现在才来发奋图强有屁用!

孔承思索半晌,面色为难地说:“翰林学士皆有朝廷安排的事务,若要下官即刻替王爷推荐一人实在难办。”

第336章 求学

孔承思索半晌,面色为难地说:“翰林学士皆有朝廷安排的事务,若要下官即刻替王爷推荐一人,实在难办。”

“不急。”我宽慰孔承说,“学生不学无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先生大可仔细斟酌,再与其他先生好生商量。个把月的时间,学生还是可以等的。”

“那就好。”孔承松口气,随便敷衍我两句就赶紧送我出门。

我原以为找老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谁知整个翰林院都因为我的到访而持续沸腾了好几天。

人尽皆知赵戎不学无术,所以大学士都相互推脱,不想来十三王府蹚我这潭浑水,怕误了他们德高望重的美名。翰林院里年轻的院士更是躲得远远的,人人都怕我借着找老师的名义干些欺师灭祖的勾当。

最后一群大学士在翰林院里闹一闹不够,过了几天,孔承干脆跑御书房去哭了一通,让皇帝给翰林院做主。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最近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开始有新的传闻了。

相传十三王府以前的那些客卿,十三王爷都玩腻了。最近十三王爷把之前的那些客卿全部打发走,准备从新招一批模样更好的进府里养着。

茶楼里的说书人还把十三王府以前的那些客卿挨个拿出来对比了一边,各个都是模样出众,才学渊博。不过十三王爷喜新厌旧,再好的良人美玉在十三王府睡上几年也遭王爷嫌弃。

如今十三王爷亲自登门翰林院,明面上是寻夫子,实际上大家都懂,十三王爷这是去翰林院物色新的面首!

被说书人这么一渲染,翰林院里哪里还有人敢进十三王府半步。尤其是有几个模样好的大学士,联名写了血书托孔承送进御书房,求皇帝出手相救。

我还以为夫子上门之前我能躲几天清闲,谁知这糟心之一件件接踵而来,让我防不慎防!

孔承进宫的第二天皇帝哥哥就把我叫到宫里去,我满脸黑线,皇帝哥哥却是笑得敲龙桌捶龙椅。

我就这么坐旁边干等,等皇帝哥哥笑够了以后跟我说:“翰林院里的大学士都忙得很,教你读《论语》,杀鸡何必用牛刀。”

“此事皇兄做主便好。”我干脆也把锅甩给皇帝哥哥,谁叫他只会拿我取笑。

皇帝跟我建议说:“今年编撰字典,吸引来九州博学雅士。朕从中挑一个给你做夫子便是。”

“皇兄所言极是!”我觉得皇帝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赶紧给皇帝磕个头。“臣弟谢过皇兄!”

“愿意读书是好事。”皇帝叹口气说,“朕每天读的都是各地送来的奏折,朕也想像以前那样,和兄弟几个一起去国子监读书。上午读书,下午骑射,晚上温习,哎……”

我进宫的第二天,皇帝哥哥就派人去文津阁传了旨。但愿文津阁里的儒生不要学翰林院里大大学士一惊一乍的,听说“十三王府“四个字就往龌龊的方向想。

结果这事一等又没了动静。莫不是天南地北的儒生都觉得十三王爷无可救药,都觉得十三王也所谓的招夫子实际上是猎色美人?

我都快自认倒霉,快要放弃给自己找老师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了信。是王德海代笔写的,说是已经给我找了个夫子,月末休沐的时候夫子就会从文津阁到府上来。

我赶紧让阿虎把以前凤栖公子住过的暖梅阁打扫出来。那个院子离我的厢房远,各自都有独立的空间。而且暖梅阁风景最好,夫子来了以后一定会喜欢。

我左盼右盼,左等右等,月末休沐的日子终于是等到了。

早上我让厨房备两份茶点,一份给汗青公子,一份给未来的夫子。夫子第一天来王府,我必须招待得隆重正式!

为了体现出我要认真念书的决心,我穿上素色深衣,既不招摇,也不寒酸。我在镜子前面反复看过好几遍,确认发冠没有歪,脸色也正常。

我恭候在中堂后面的长廊里,只待夫子一来,我就热情洋溢地迎接出去。

为了这次拜师学艺,我真是煞费苦心。不过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以后等夫子来了,我还会对夫子更尊重,更敬仰。

夫子比我预想中来得早,辰时二刻便已到了正南门。幸好我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不然夫子来这么早,我手慌脚乱定会闹笑话。

话说回来,为什么夫子来得这么早?按理说夫子从文津阁到王府,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按照这个路程,夫子早上天没亮就已经从文津阁出发了。

我赶紧站得笔直笔直的,有这么乐于教书的夫子,我这个做学生的一定要比夫子表现得更加勤奋才行!

可是我还没看到夫子是谁,一声“秋月!”就把我酝酿了半个多月的气场瞬间浇灭。

汗青公子发了疯一样往门里冲,他远远见我站在长廊里,便直接穿过中堂一头扑到我身上。

“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走路还是毛毛躁躁的?!”我嗔汗青公子一句。

汗青公子哪里有心思理会我在说什么,他只管卯足力气将我一把推到长椅上坐着,两片热切的红唇直接覆到我嘴上来。

“放开!”我当真要被汗青公子活活气死了!本来关于十三王府的传闻已经够阴毒够惊悚,要是再被新进门的夫子看见这一幕,估计夫子连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要被吓跑!

我转头一看,中堂里果然站了个目瞪口呆的人。

“先生千万不要误会!”我对着中堂大喊!

“哈哈哈哈!”汗青公子趴在我身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转头对中堂里的人说:“秋月是我的!以后你别打秋月的主意!”

“说什么混账话!”我扇给汗青公子屁股上一巴掌,“当着先生的面怎可乱说!”

“我才没乱说呢!”汗青公子悠哉悠哉从我身上爬起来,随便指指中堂方向说:“他整天跟我打听秋月的事,这次听说能进王府,他第一个报名。”

闻言,我一个头有两个大。虽然京城里已经有人知道秋月和赵戎是同一个人,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想把这件事过度宣传。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吃过我秋月的亏,要是让别人知道真相,他们面子上更难看。

所以除了宰相府和湘国公府这样的朝中大臣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外,其余平民还是以为秋月和赵戎是两个人。

第337章 夫子

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夫子进门第一天我就会告诉夫子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汗青这个调皮鬼会趁我发言之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推开汗青公子,火速整理好衣服,恭恭敬敬给夫子行礼道:“学生与先生见礼。”

堂中的夫子似乎是在犹豫,我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这位好心的夫子,你可千万不能撒腿就跑啊!要是夫子刚进门就被吓跑,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请到老师了。

我不敢主动上前,只得站在廊下一直保持作揖的姿势,只等夫子自己从中堂走过来。

现实中的时间没过多久,但是我心里的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万年。就在我又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夫子终于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我一颗心揪得紧,不敢抬头与夫子对视。我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动作,等待夫子过来跟我回礼。

“秋月……”一个颤抖的声音从我正前方传来。

我心里又是一惊,抬头看时,竟然对上一张还算眼熟的脸!

龚衍?长安四杰之首,衍公子!

怎么会是他?他来京城修字典?然后他还进王府来给我当老师?

“秋月!真的是你!”龚衍快步朝我走过来,我则是被吓得连连后退。

“都说了秋月是我一个人的!”汗青公子一步拦在龚衍面前。

“秋月!”龚衍完全忽视汗青公子的存在,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大声问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尔舒。我说过我会来京城找你的,我来了,秋月我来了!”

我看向汗青公子问:“你早就知道皇上选的夫子是他,之前你怎么没写个信来告诉我?”

汗青公子得意一笑,故意转移话题说:“我饿了!我还没吃早膳!”

我真是扭不过这个两个没头没脑的家伙,就算我要打发龚衍走,我也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走。

我指指书房方向说:“早膳都在书房准备好啦,饿死鬼!”

“嘿嘿!”汗青公子眉眼一笑开,横冲直撞朝着书房方向跑去。

我硬着头皮对龚衍说:“有劳先生一大早就赶过来,请先生先随我到书房用膳。”

“好!”龚衍跟着我往书房方向走,沿路他都将视线余光全部放在我身上,看得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他从哪里进来的往哪里扔出去。

多亏我提前想到汗青公子是个超级没有吃相的家伙,准备早膳的时候我特意让阿虎用两个托盘分装,免得汗青公子一个人把两份早餐都给糟蹋了。

走进书房,我请龚衍入座。龚衍吃得极为斯文,尤其是跟汗青公子这只猪八戒比起来,龚衍吃饭的礼仪可圈可点。

我一个人抬着一杯清茶,小口小口往嘴里抿。其实我心里早就已经将整个银河系掀得天翻地覆,我在努力思考,等一下要怎样才能在不伤及颜面的情况下把龚衍退货?

龚衍的学识渊博,我不能说他知识面不够广,也不能说他眼界不够开。龚衍为人和善,我更不能说他人品不好。就连吃饭动作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皇帝哥哥重新给我换个老师?

苍天啊!你怎么能这样玩我啊?!

“尔舒兄。”我缓缓开口,“以前教过我读书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蠢材。读了二十几年书,一点进展也没有,到现在还在读《论语》。”

“无妨。”龚衍回我温和一笑,“读书如抽丝剥茧,不可急于求成。”

我又抿一口茶,说:“如尔舒兄这样的青年才俊,用来教我这种蠢材实在是大材小用。字典修缮工程浩大,耽误了尔舒兄的时间就等于是在耽误整个国家的时间。我这种学生,随便找其他什么人教也可以。”

“我我我!”汗青公子满嘴甜糕,指着自己毛遂自荐:“藏书阁那种地方不适合我在,我回来给秋月当夫子!”

我瞪给汗青公子一眼,“你回来当夫子是假,往秦淮河跑是真!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藏书阁做事,少想些花花绿绿的事情!”

“噗嗤!”龚衍捂嘴偷笑,“听闻汗青能叫出秦淮河所有花娘的名字。”

我也瞪给龚衍一眼,“你少惯着他!他记性好不用来做正事,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一顿饭吃完,我还是想不出把龚衍退回去的正当理由。要是我的理由找不好,以后关于十三王府的传闻会变得更加犀利恐怖。

见两位公子都吃完了,我对着门外唤一声:“阿虎。”

“王爷。”阿虎走进来应了一句。

“把盘子都收了吧。”我说。

“是。”阿虎走过来,将桌子的两个托盘一并撤走。

龚衍和善地对着阿虎笑了一下,笑了一下,然后,就……僵住了。

龚衍突然一把抓住阿虎,指着我问:“阿虎小兄弟,你刚才叫他什么?”

“王爷啊!”阿虎理所当然地说完,自己抬着盘子走了。

“噗哈哈哈哈哈!”汗青公子憋了几天几夜的笑,终于到了可以笑出声的时间,他整个人直接笑得睡到地上去。

我真心气不过,站起身朝着汗青公子屁股上踢两脚。“你这泼皮,除了会戏弄人还会做什么?!明明知道衍公子要来给我做老师,为什么提前不跟衍公子说清楚?”

“秋月轻点。”汗青公子躺在地上,矫揉造作哼唧一声,“你都弄疼我了,快帮我揉揉。”

“揉你个大头鬼啊!”我还是气不过,又朝着笑到发癫的混世魔王屁股上再踢两脚。

汗青公子转身抱住我的腿,自己把自己笑得呛咳起来。

看着地上的孩子咳嗽咳到脸红脖子粗,我又于心不忍。一时恻隐之心泛滥,我蹲下时替他拍背。

可惜我不过是农夫遇上蛇,好心没好报!我好心帮汗青公子拍背,他顺势赖到我怀里扭捏起来。“一月未与秋月亲近,秋月可曾想我?”

“老子现在就想把你的名字从户籍上抹掉!”我起身,把笑成烂泥的汗青公子提到凳子上歪歪斜斜坐着。

深吸一口气,我给龚衍作揖说:“之前因为种种原由,未与龚先生坦诚我的真实身份。学生乃是十三王赵戎本人,在外用化名秋月。之前并非有意隐瞒先生,实乃局势复杂,学生在外不能随意暴露真实身份。”

龚衍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第338章 面壁

龚衍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匪夷所思的现实,弱弱地问:“我在长安见过的那个王爷,又是何人?”

“他只是我府中长史。”我耐住性子说,“他是为了替我隐瞒身份,所以才假借我的名义与龚先生见面。”

“不可能!不可能的!”龚衍一颗脑袋摇成拨浪鼓,口中只剩“不可能”三个字。

“汗青可为我作证。”我说,“京城里知道真相的官员还有很多,如果龚先生一时不能辨别真假,可向他们询问求证。”

“不!”龚衍看看我又看看汗青公子,“你们肯定是在骗我,你们合伙骗我。我一心为秋月而来,你们为了不让我接近秋月,故意编造一个谎话骗我。”

我义正严辞道:“一年多前,在未央宫,我已经问过龚先生。若我是十恶不赦之人,若我是十三王赵戎,你当如何对我。当时龚先生信誓旦旦,如今却又不敢面对现实。”

我拉开书房房门,侧身站在门口说:“我天生是个蠢材,曾经把全天下最好的老师请到府上教我念书。可惜我资质愚钝,他们一个个都被我气走了。龚先生嫌弃我也是应该的,毕竟龚先生并非第一个嫌弃我的夫子。

“今日实在抱歉,之前未与龚先生说明情况,害先生白跑一趟,还受到如此惊吓。学生会派人送先生回文津阁,先生来王府的车马费,惊吓过度费,学生也会替先生全部支付。”

“切!”汗青公子跟我一起走到门边,嘴里吊儿郎当说着风凉话。“我还以为你这厮有多喜欢秋月,知道秋月的真实身份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你对秋月也不过如此!”

“不得胡说!”我嗔汗青公子一眼,“你这孩子仗着自己知道内情,不与人说清也就罢了,还借机戏弄他人。这三日罚你面壁思过,不得出门!”

“哼!”汗青公子一点不怕我,“我不走门,我爬墙出去!”

“以为我教训不了你了是不是?”我心里一横,唤过阿虎说:“把汗青押回房里去,门窗全部上锁。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放出去祸害他人!”

汗青公子骂骂咧咧被阿虎带走,叫叫嚷嚷的声音把王府里枝头上的鸟儿全都吓跑。

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我最后一次对龚衍下逐客令:“今日之事实在抱歉,学生改日定当亲自上门去给先生赔礼道歉。”

龚衍六神无主地站起身,颤颤巍巍走出书房。我慢慢将他送出门去,正好阿虎已经处理好汗青公子,我便让阿虎将龚衍送回文津阁。

******

去到汗青公子厢房的时候,好好一扇雕花楠木门几乎要被他从里面拆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汗青公子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呐喊尖叫。

“别叫了!”我打开锁,推开房门。

“秋月!”汗青公子一把抱住我,浑身发抖,“求你别关我,求求你!呜呜呜呜呜!”

我顿时觉得怀里的孩子不大对劲,他好像是被囚禁这件事情吓坏了。是因为童年阴影吗?我给他门窗上锁这件事情让他想起小时候恐怖的经历了吗?

“对不起,逸弦。”我抱住哭得泣不成声的汗青公子,感受到他在我怀里不尽颤抖,我心里越发自责。

这孩子本就可怜,小小年纪经历过那么多事。童年阴影这种东西一辈子都抹不去,我不过是关他小半盏茶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却是重新经历了一次幼年时候的恐怖劫难。

汗青公子央求我说:“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想和秋月一起住。”

“好,到我房间去。”我抱搂着汗青公子,一路安慰将他带回我的房间。

进门后汗青公子一头飞到罗汉床上,衣服鞋袜都不脱,直接拉过被子蒙住头。

“你怎么就这么邋遢?”我见不惯汗青公子这副叫花子样,走过去给他脱去外衣鞋袜。

汗青公子撒娇说:“都怪那个衍公子,害得我今天天不亮就起床。我困了,秋月陪我睡一下。”

其实我也困了,为了招待新来的夫子,我从昨晚就开始忙,今天也起得特别早。没想到皇帝哥哥给我送来的夫子是龚衍,害得我白忙活一场。

我干脆脱掉衣服,跟着汗青公子一起躺到罗汉床上。

我迷迷糊糊刚闭眼,嘴上似乎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湿热。渐渐的,我在梦里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顺着那丝轻柔的缠绵,我睁眼就对上汗青公子一张醉生梦死的俏脸。

汗青公子缓缓睁开眼睛,他笑得很温柔,半点没有平日里的蛮狠霸道,反是多了几分柔情体贴。

三年来,我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从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长成一个羽翼丰满的男子汉。

可是我尚且还有一分理智在,就算怀里的孩子长大了,我也不能不明不白染指于他。他还有将来,将来还有很多种可能性,其中有许多种可能性都可以与我毫不相干。

我转过头,却被汗青公子追逐而上。他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甜味,有今早吃的甜糕,有昨天吃的麦芽糖,还有前天喝的蜂蜜酒。汗青公子就像一块蜜糖,纯粹香甜,入口即化。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碰过任何人,身子早已烦躁不安。此时一块香甜的蜜糖送到我嘴边,我再是有神佛的定力,也难以抵挡怀中的美人。

我的视线渐渐开始迷离,我羞耻于自己定力不够,更急切于想要和怀中的美人缠绵纠葛在一起。

汗青公子以前虽和赵戎有过交欢,但那时他太过年幼,其中种种都还懵懂。此时的他攻势固然激烈,动作手法却青涩得很。

我起身翻转,一步翻滚便将汗青公子反压于身下。

身下的少年顿时变得骨肉酥软,他盈盈笑着,眼中含着清澈的水花,一双白嫩嫩的胳膊轻轻搭到我肩上。

“咯吱……”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打开,阿虎走进门说:“王爷,那衍公子……”

阿虎一句话没说完,门外又跟进一个人来。

我和汗青公子同时转头,同时看到门口站了两个面色截然相反的人。

阿虎对床上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倒是龚衍,他一双腿抖得跟搓腿的苍蝇一样,差点没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第339章 开学

阿虎对床上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倒是龚衍,他一双腿抖得跟搓腿的苍蝇一样,差点没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怎么又是他?他不是走了么,怎又回来了?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都怪钦天监被苏远杀得太干净,不然我应该留两个牛鼻子,让他们帮我算算,我跟龚衍是不是八字不合。

我方才跟汗青公子已是天雷勾地火,烈火遇干柴。龚衍进门之前我们两个连中衣都脱了,除了屁股上还挂着一条可有可无的亵裤,我和汗青公子正赤条条地滚在罗汉床上。

“没看见我和秋月正在忙吗?!”汗青公子愤怒地对着门口大吼一声。

我一把捂住汗青公子的嘴,起身下床说:“学生失态,让先生受惊。先生请暂时到书房稍坐片刻,学生马上就来。”

“秋月你别走!”汗青公子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他只是嘴上说爱你,其实他根本不喜欢你。我才是真心实意喜欢你!”

我掰开汗青公子的手说:“龚先生是来教我读书的,又不是来跟我谈情说爱的。你少说些污言秽语,莫玷污了龚先生的清白。”

龚衍踉踉跄跄被阿虎扶出门去。我赶紧梳妆更衣,小半盏茶的时间后便追出门去。

进到书房,我开门见山问:“先生既已离开,何故又回来?”

龚衍的眼神很慌乱,他晕头晕脑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不明,我定要向秋月问个清楚我才安心。”

“先生但说无妨。”我与龚衍一同坐到榻上,给各自都倒了茶水。“只要先生发问,学生定当知无不言。”

龚衍依然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我:“你当着是王爷?”

“是!”我说。

龚衍寻思了一下说:“那次在秦州,你为何会与那个军匪做出苟合之事?”

我不慌不忙地说:“龚先生来京城的时日虽短,但先生应该是听说过,学生十二岁时便与苏将军交好。若不是受学生连累,苏将军也不用在甘肃守关那么多年。”

龚衍愣了半晌,又问:“我曾见你与门客关系甚好,为何他们要离开王府。”

我淡然一笑,“他们以前境遇与汗青相同,都因各种原因落难。我在他们困难之时出手相救,如今他们各自寻到好归宿,我自然不会将他们禁锢于王府之中。”

龚衍不大相信我说得话,追问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我一一列举说:“晚枫现任职两江总督。酌泉现任职西南织造,受封蜀国伯。苏顾入籍内务府,其父受封雍国侯。其余五人正游离四海,增长见识。”

震惊,既不可意会也不可言传的震惊!

龚衍直愣愣看着我,嘴唇发抖。“你既然为他们谋划铺垫诸多仕途,为何关于你的传言都那般不堪入耳。”

我苦笑道:“我的几个哥哥,每个人都为江山稳固殚精竭虑,关于他们的传言也没有好听过。出生帝王之家,我与诸位哥哥所图并非虚名,而是实实在在为百姓造福。”

龚衍怔住,纠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替龚衍下了决定说:“学生身份特殊,惊扰到老师实属无意。皇上让学生以秋月的身份行走江湖,其中自然有皇上的用意。望老师回去以后暂时替学生保守秘密,莫要大肆宣传学生的真实身份。”

我准备第二次送龚衍离开的时候,龚衍突然问我:“来王府后,我住在哪里?”

“嗯?”我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睛,“老师不回藏书阁去了吗?”

龚衍不知所措的样子比也我好不到哪去,“皇上让我教王爷读书。”

我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龚衍不是机敏过人得很嘛!他就直接跟皇帝哥哥说我朽木不可雕,然后我就能顺理成章换个夫子。他都走出去的人怎么又折回来,还把皇帝哥哥的话拿出来炫一圈!

我老实跟龚衍说:“其实学生真的不学无术,之前雅颂、落霞、碧云、凤栖每日轮番教我读书写字。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最后他们都被我的冥顽不化气跑了。龚先生是一代大儒,切莫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坏了先生修为。”

龚衍没头没脑地说:“之前王公公已经这般对我说过,我也答应过王公公无论如何都会拿出耐心教王爷念书。”

我无奈到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内情,他故意给我捅些娄子,好看我的笑话!

我拿出定力,直视龚衍说:“在王府里,没有秋月,只有十三王赵戎。若是先生愿不惜名节,屈尊降贵为学生授课,学生自会以王爵太师礼仪侍奉先生。学生与先生的关系,只能是师徒关系,仅此而已。”

“好。”龚衍说,“按王爷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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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深刻的明白,龚衍坚持留下来给我当夫子,不是因为他有多器重这个王府。真正的原因是,若他想辞职,他无法向皇帝交代出一个辞职的好理由。所以龚衍硬着头皮留下来,留下来教我这个折煞风景的超级留级生。

第一天上课,我很忐忑,龚衍比我更忐忑。

我们两个面对面坐在书桌前,各自打开一本《中庸》。

“王爷先把之前所学背诵一遍。”龚衍尴尬地说。

我中规中矩,按照龚衍所说,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龚衍对我背书不大喜欢,因为我不会像儒生那样将书念出抑扬顿挫。我单纯像个复读机,一个字一个字背,根本谈不上什么断词断句。

龚衍叹口气,他大概是能够理解之前教我读书的人有多痛苦了。要不是看在我有王爷这个虚名,估计龚衍会劈头盖脸狠狠痛骂我一顿。

龚衍清清喉咙,他打开《中庸》第一页说:“我读一句,王爷跟我读一句。”

“是。”我也翻回到第一页,学着龚衍时而悠长时而停顿的语气读书。

如此读了一个早上,龚衍累得满头大汗,我更是脊背全湿。

在书房吃过午膳后,我赶紧让阿虎带龚衍到暖梅阁去休息。龚衍早就累得两眼发直,听说有地方歇脚,他立刻跟着阿虎走了。

我也荡回我的厢房,直到进门以后我才长舒一口气。皇帝哥哥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过两天皇帝哥哥就会把我叫进宫里去,让我给他科普一下我和龚衍的教学过程。

第340章 投靠

皇帝哥哥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过两天皇帝哥哥就会把我叫进宫里去,让我给他科普一下我和龚衍的教学过程。然后到了晚上,皇帝哥哥就把我的故事拿去讨好他后宫里的那些嫔妃!

啊啊啊啊啊!皇帝哥哥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他要讨好那些嫔妃,多花点钱买点金银珠宝不就好了,再不行就给嫔妃的母家升个官进个爵。拿我的故事当玩笑讲,天底下也就皇帝哥哥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我进门就看到一桌子的残羹剩菜。想必今早汗青公子一直没离开过我的厢房,刚才还在我这里吃了午饭。

我走到床边说:“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睡觉了。”

汗青公子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像逗小狗一样拍着外面的床面说:“秋月美人快过来,我们继续早上的事情。”

“继什么续!”我挥手赶人,“累死了,我要睡午觉!”

汗青公子小嘴一歪,“你不跟我睡觉,我就找秦淮河的小娘子睡觉去。”

“去吧。”我思索着,其实汗青公子睡到花楼里总比睡在我这里好。花楼里住着的好歹是一群小姑娘,怎么说也比我一个老爷们名正言顺。

汗青公子眉毛一拧,骂骂咧咧跳下床说:“亏我在这里等你一早上!你这没良心的秋月,活该苏哥哥不要你!”

汗青公子跑了,我心里也跟着痛了两下。是啊,苏辄之不要我,活该苏辄之不要我。

我躺进被子里,被汗青公子捂热的被子,暖暖的,很舒服。

我做了个梦,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在等一个人,却怎么也等不到。

……

“王爷。”阿虎的一声叫唤把我从恶梦中拉回现实,我额头上全是汗,浸得发丝全部粘在鬓角。

阿虎站在床边说:“龚先生叫王爷去读书。”

“哦。”我坐起身,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知道了,我马上去。”

下午龚衍教我练字。以前所学的所有东西里,我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书法了。毕竟雅颂公子教我写字的时间最长,也最认真。

我将楷书,隶属,魏书,行书,各写一帖。

龚衍难得稍微露出些许赞许之色,“王爷书法已有小成,只需多加练习,日后必有进步。”

“谢先生褒奖。”我和龚衍各自放缓许多,之后龚衍带我练习柳体和颜体两种楷书。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我和龚衍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各自回房。才是第一天上课就累成狗,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汗青公子又是在秦淮河一去三天不回家。一直到临要回藏书阁的下午他才回来掳走一大堆零食小吃,顺便跟我要了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龚衍的适应能力还挺强,在暖梅阁住上两天他便习惯了。只不过龚衍对我的身份一直难以接受,看样子他怀疑我得了人格分裂,最近王爷的人格把秋月的人格藏了起来。

待花园里百花飘落后,池塘里的荷花相继从水里探出头来。

我恢复了原本的作息,读书,练字,跳舞,睡觉。

我和龚衍的关系保持得非常规矩,他没有再提过秋月这个名字,我们都把曾经荒唐抛弃在岁月的长河里。

我以为生活会就此平静,不想端午还没到,有天中午阿虎突然跑来对着我的耳朵说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刚刚吃过午饭,本想回去睡个午觉。听了阿虎说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要不要去?”阿虎小声问我。

“走,去看看!”我拉上阿虎往西南侧门走,越走越觉得事情蹊跷古怪。

“王爷!”一个漂亮到可以祸害苍生的美人一头扑倒我身前,他握住我的脚踝说:“王爷救救我,我已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以前是我对不起王爷,可我是真心爱王爷,我对天发誓,我对王爷的真心绝无半点虚假!”

“呵呵!”我挑起刘虞的下巴,啧啧称奇。“美人在梁王府高就,怎么今天有空来我府上慰问?我十三王府寒酸得很,招待不起刘大人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

“王爷!”刘虞眼泪珠子串成线,缠上我的小腿哭得稀里哗啦。“梁王突然将我赶出王府,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求求王爷可怜可怜我,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王爷留下我可好?”

我心中恨意翻江倒海,刘虞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明明知道我恨他,他还不知死活往我王府里蹿!“六哥为人宽厚,从未苛待过手下。刘大人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六哥会抛弃多年情分,让刘大人一人流落街头?”

刘虞抿着唇,不敢对我说实话。他可怜兮兮看向我,苦苦哀求。“梁王对我多有觊觎,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在床第之事上屈从过梁王。梁王定是恼羞成怒,所以将我赶出王府。”

我心中好笑,问:“刘大人从未屈从过六哥,那刘大人为何就愿意屈从于我?长相,学识,权利,财富,无论哪一样我都比不过六哥,刘大人究竟看上我哪一点好?”

“小戎!”刘虞把脸贴到我大腿上说,“我爱你小戎!十年了,我爱了你十年!为何我爱你十年,你却从未相信过我?我不愿屈从于梁王,就是因为我心中只有你啊!”

我真的很想一脚将刘虞踢出门去,可是一想到我曾经受到过的伤害,我发现就这么放过刘虞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我嘴角扬起微笑,扶起刘虞说:“子岸,你我相爱十年,今日终于破镜重圆。快随我进来,子岸的房间,我可是一直都为子岸留着呢。”

“小戎!!!”刘虞站起身,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这世上只有小戎真心对我好,我刘子岸今生今世只爱小戎一人!”

我悄悄给阿虎使个眼色,张嘴用唇语说出两个字。阿虎瞬间心领神会,一溜烟往王府另一道门跑去。

我象征性地翻看一下刘虞的衣袖,故做心疼地说:“子岸袖口上沾了泥土,想来是昨夜未能找到栖身之所。快随我来,以后子岸只需安心在我府上住下便是。”

我和刘虞刚转身,刘虞登时被拐角处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吓得退后半步,就连我也跟着心里一惊。

第341章 端午

我和刘虞刚转身,刘虞登时被拐角处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吓得退后半步,连着我也跟着心里一惊。

龚衍怎就这么阴魂不散,每次关键时候都有他在场!他不会是皇帝哥哥派来监视我的吧?

我胡乱给两人做介绍说:“子岸,这位是龚衍先生,是皇兄替我挑选的老师。龚先生,子岸是我以前的一位旧友。”

龚衍和刘虞都没有说话,互相抬手行礼。而后龚衍退至墙脚,我便带着刘虞匆匆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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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龚衍一直左顾右盼,最后他忍不住问我:“今日王爷带进门的那位刘先生,为何不来与我们一同用膳?”

我非常随意地挥挥手说:“他其实是来跟我借钱的,借完钱就走了。”

“走了?”龚衍一双凤眼瞪成桃花眼,“我中午明明听王爷说,你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房间。”

我放下碗筷,两手一摊。“我这王府穷酸得很,龚先生来了一个多月,我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孝敬先生。刘子岸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里看得上我这破败王府。他其实是缺钱花,白天在大门口不方便明说。下午他拿了钱他便走了。”

龚衍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嚼了好半天都没办法把一口饭咽进肚子里面去。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紧张,紧张到他拿筷子的手开始发抖,一双筷子时不时就和瓷碗撞出几声清脆的共鸣。

我嫣然一笑,替龚衍添一筷子菜说:“龚先生不必担心,我借了好多钱给他。只要他不挥霍,那些钱够他吃几辈子也吃不完。”

“嗯!”龚衍埋头吃饭,不敢再说半个字。

吃过饭,我请龚衍到凉亭里喝茶。龚衍今晚一直心不在焉,话不多,品茶的顺序也不对。

我看一眼天上残缺的月牙,问:“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休沐,先生可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龚衍说。

我不温不火地笑着说:“我府上的客卿常去烟花酒楼,主要是因为我和那里的花娘熟络,花娘不好多收十三王府客卿的钱。

“龚先生来府中任教一月有余,我不送点什么像样的礼物给先生也说不过去。不如端午休沐,我请先生去青楼吃酒。不知先生可有中意的青楼?”

这一个月来,龚衍每天都夹着尾巴做人,从头到尾藏得不露马脚。可惜龚衍再是伪装,他也敌不过自己身为男人的那点本性。听说我要请他上青楼,他一双细长眼顿时有了灵气。

龚衍放下茶杯说:“让王爷见笑,我来京城这几月,从未进过秦淮河任何一间酒楼。我连那里的名楼名坊都叫不出名字,更别说还会有中意的青楼。”

“哦。”我不急,喝了自己的茶才说:“那学生斗胆替先生做一次主。到时候学生做东,先生只需随学生前去便是,其余一概不用操心。”

龚衍脸上春风拂面,其实我也有些坐不住,不知这次我选得这块毛料成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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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见面的时候龚衍被我的装束吓了一跳。我们两个朝夕相伴一个多月,今天是他第一次在王府里见到我穿一身女装。

我用薄纱遮住下半张脸,一身蜀锦石榴裙娇柔可爱。

龚衍在中堂里呆住,除了一双眼睛还会跟着我的方向转动,身上的其余肌肉跳都不会跳一下。

我走到龚衍身前拜个万福,娇滴滴地说:“衍公子,奴家已经准备好了,衍公子可有准备好出门?”

“好……好了。”龚衍喉结用力动了一下,他想伸手摸我一下,但又不敢伸手。

“嘻嘻!”我大大方方挽上龚衍的手,带着他从侧门出去,然后坐进同一副辇轿。

龚衍显得很拘谨,他在我身旁坐立难安。

下了辇轿,我们做坐上花船。今日节庆休沐,所以秦淮河上的所有店面一大早都开张了。

我单独租了一支船,只有我和龚衍两个人坐在船上,顺水慢慢漂流。

其他船上也有一男一女一同坐船的,不过那些男女都亲密地搂抱在一起,有些当众就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

龚衍有些坐不住,他轻轻将我搭在我肩头。我很给面子,顺势贴进龚衍怀里。

我听到龚衍的心跳很快,又重又快。他手上力道渐紧,搭在我身后的大手逐渐从肩头划至腰肋。

龚衍的另一只手也准备往我身上探过来的时候,我很不适时宜地说了一句:“到了!”

不等龚衍反应过来我便自己站起身,走到船头说:“妈妈,今日有哪几个姐姐得空?”

“诶哟!”老鸨笑得跟捡到金山一样,“什么风把秋月吹来了!”

我往船舱里瞟一眼说:“今天我带了个朋友来,妈妈可要让姐妹们好生招待!”

“快让老生瞧瞧,是哪家大官人呀?”老鸨捏这红绣帕不停往船舱里招手。“快下船来,老生把最心疼的女儿叫出来伺候大官人。”

龚衍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簇拥到楼上去,他似乎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迫切地回头看我。

我站在楼下对他挥挥瘦金蚕丝手绢,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秋月!”我听到龚衍在楼上唤我的名字,声音非常急切。

“大官人来了我们这里还想着秋月做甚!”一群花娘不给龚衍犹豫的时间,硬拖着龚衍挤进一间屋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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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不见,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采薇嘴里骂得凶,手上却是各种蔬果点心招待得周全。

“谁没有个生病发烧的时候。”我嬉皮笑脸跟采薇东扯西拉,只求采薇不要纠结我上次生病的原因。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姐姐现在专门替皇上办事,皇上给姐姐多少俸禄呀?”

采薇瞪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每月五斗米!”

“这么少!”我顿时觉得这生意做得亏!“姐姐在楼子里随便唱两支小曲也不止不斗米,皇帝忒抠门了!”

等我骂完以后,采薇又补一句:“车马费单独结算。”

我吐吐舌头,换回笑脸说:“那还是赚!姐姐出一趟远门,怎么说也要花个百十辆银子雇马车。

“有时候还会在岳阳楼、黄鹤楼之类的地方歇个脚,打个尖。还有,水粉胭脂最近都涨价了。万一路上想买块石料立个功德碑,也要花不少钱。”

第342章 坐怀不乱

采薇往我嘴里塞一块桂花糕,试图阻止我继续说话。“就你会糟蹋钱!”

我闹够了,换回正经语气问采薇:“你年初去豫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事情?”

“自然是有。”采薇说,“我见到染絮,她查出失踪的流民具体藏匿的地方。说出来吓死人,那些男人在山上屯田练兵。女人也住那座山上,浣沙织布。要是皇上没有及时发现,明年这些人就可以顺着长江打到京城来。”

我眉头一紧,“可是我没有听说皇帝最近调动过兵力剿匪,这群人可留不得。”

采薇点头说:“皇上说眼下国库空虚,无力内战。嘉峪关外最近局势不稳,所有兵力财力都要先保证边关稳固。”

采薇压低声音对我说:“所以皇上派了几个人,悄悄把流民囤积的粮食一把火烧了。”

这故事让我听得十分不安,“只要人活着,且真心要反,只烧粮食根本不够。万一带头造反的人不顾百姓死活,大肆搜刮军粮,东拼西凑也能凑出打战要用的粮食来。”

“所以皇上还有后手。”采薇说,“皇上以国库空虚为由,加大今年对江西的税收。”

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法并非万全之策,我问:“可有查出曹深背后主使是谁?”

“暂时还没有。”采薇叹口气说,“染絮说曹深此人行事隐秘,染絮日夜跟随在他身边,也未能查出曹深是受何人指使。”

想不到江西那潭水那么深,已经换了一个两江总督,结果竟然是换汤不换药。晚枫公子能得众臣举荐并非偶然,皇帝也是走投无路才被迫让晚枫公子接替两江总督的职位。

虽然现在晚枫公子的权利小到只能图个温饱,但是对于晚枫公子背后的操控者来说,温饱已经足够他把事情闹大。

两年前,有人利用甘肃地震,故意制造混乱,诱导流民南下。朝廷忙于处理甘肃灾情,忽略了贼人背后的真正目的。

贼人的真实目的是截获赈灾粮款,顺便再截获大批身强力壮的流民。用截获的粮款养活流民,用这些流民组建他们起兵造反的军队。

晚枫公子上任两江总督这么久,他不可能对江西境内的异状全然不知。既然他知道,但是他知而不报,这只能说明这件事情他也有参与。

现在贼人在江西的根基越来越稳,稳到皇帝都没办法再换一个新的两江总督。

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擒贼先擒王,必须尽快找出幕后主使是谁。

“这事你不用心急。”采薇说,“豫章那边有染絮盯着,我想曹深不可能一直不露马脚。”

我摇头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既然曹深不可能一直不露马脚,染絮也不可能一直不露马脚。万一染絮先被曹深识破,后果是我们承担不起的。流民粮食被烧,曹深肯定已经起疑。染絮终有一天会暴露,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采薇垂下眼帘,面色不大明朗。

我心里也不大明朗,“你已经去过豫章一次,以后你不能再去,否则染絮一定会暴露。必须尽快找人代替你,下次去豫章让其他人去。代替你的人不能是花娘,得找个其他职业的人,最好是个男人。”

“这……”采薇一时语塞,“这可不好找啊。”

我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大胆的提议:“下次你们派个男人去,伪装成商人。趁染絮坐船的时候,让商人的船和染絮的船相撞。一定要把两只船同时撞翻,让他们同时掉水里。之后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发挥去吧。”

采薇捂嘴偷笑一声,“天底下亏你想得出这么馊的主意来!”

我一挑眉,嘴角勾着坏笑说:“前两天我送来的那个美人,姐姐可要看紧了。他那人手脚不干净,姐姐可得提防着点。”

“呵!”采薇难得露出和老鸨一样奸诈邪魅的表情,“放心,采香楼里的小倌、姐儿,一半都是我调教出来的。只要给我半年时间,保证给你教得乖顺。”

“那就有劳姐姐了。”我用手指摩挲这光滑的茶杯边缘说:“我这什么人都有,就差个荷官。他那手脚不干净的毛病放在别处都是浪费,姐姐可得抓紧了教,我还等着用人呢。”

“哦?”采薇一双眼睛看透人心,她凑近身子我问:“这人你要急着往哪里用?是放桌上给人看,还是放床上给自己看?”

“反正是给人看,放哪不都一样。”我没有被采薇的话绕进去。看看时间差不多,我起身说:“今天节庆休沐,各家楼子生意都忙。我不好让我家老师占着人家姑娘不走人,白白耽误人家做生意。”

“你今天带来那人我以前听人说过。”采薇跟我一同起身说,“他在长安的好名声可不是白得的。此人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且他为人豁达,乐善好施。你可别把所有好人都带歪了。”

“好人不能看表相。”我和采薇一同往龚衍所在的青楼走去,“他要真能坐怀不乱,无论我怎么带他都是正直的。”

万万没想到,我这话说得跟自己打自己脸一样。走进寻仙楼,只见堂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

老鸨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急着小声对我说:“你带来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我已经把家里的女儿换了个遍,他非说一个都看不上。”

“哈哈哈!”采薇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她故意挽到我手上,语气暧昧地咬着我的耳朵说:“你以为每个人都跟汗青一样,不把秦淮河的姑娘尝个遍就不肯罢休?”

远远见到我与采薇如此亲密,龚衍眼中的犀利又浓三分。

我推开采薇走到龚衍身边,龚衍抬头看我。

怒意,满腔沸腾的怒意!

龚衍站起身,抓住我的手便往门外走。

老鸨被吓得躲朝一边。“别人来青楼都是找乐子的,今天怎么就来了个找晦气的!”

我们刚走出门就遇上个眼熟的富家公子,那小少爷登时追在我屁股后面说风凉话:“这不是秋月嘛!怎么又换小白脸啦?这个比之前那些个长得差多了。你不如找我,我长得比他好看!”

龚衍停住脚步,对着跟在身后唧唧歪歪的小少爷狂吼一句:“滚!!!”

第343章 圈套

龚衍停住脚步,对着跟在身后唧唧歪歪的小少爷狂吼一句:“滚!!!”

小少爷先是一愣,而后猴急劲一上来,指着龚衍大骂:“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敢这样对老子说话!”

亏得我及时出手,一把抓住小少爷的两根小指头说:“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敢这样对老子的男人说话!”

小少爷愣住了,龚衍也愣住了。

我逮着小少爷的指头不放,笑道:“湘国公世子一个人在栖霞山寂寞得很,今晚你是要去陪他还是要来陪我?”

小少爷眼睛一直,嘴巴一张,哭丧个脸哀求道:“栖霞山!我现在就去栖霞山给王爷捐炷高香!”

我用力捏紧手里的指头说:“那你得跑快点,今天端午,去晚了香都被别人捐完了。”

小少爷疼得龇牙咧嘴,手上痛心里怕,两腿一软跪地上哭起来:“爹!救我啊!爹!”

我丢开那两根不经事的小指头,拉上龚衍往王府方向走。

果不其然,等我们走到王府的时候,西南侧门口已经等了一顶大红花轿。

“王爷!”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乐呵呵地笑着对我说:“今日公子冲撞了王爷,小老儿特来给王爷陪不是。”

说着老头将轿帘掀开,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委屈吧啦地被老头逮了出来。那小美人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嘟着小嘴的样子甚是可怜。

我捏着小美人的下巴左右看看,摇头叹气说:“脸太瘦,鼻子太短。抬回去吧。”

小美人想赶紧躲回轿子里去,老头却死死抓着小美人说:“小老儿知道这孩子不能跟王爷府上的公子比。不过小老儿只是想给王爷赔个不是,这孩子权当送的。王爷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打发去浇花扫地也好。”

我好笑道:“全京城谁不知道我十三王府最穷,你家养不活的人就往我家里塞。我家以后多出一张嘴吃饭,岂不是人人都要陪着他喝稀粥!”

老头又从怀里掏出鼓鼓囊囊一个布袋说:“这孩子最好养活,拿这点钱足够买米给他吃了。”

我突然发现王府里少了个长史真是不行,这种鸡毛蒜皮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要我亲自解决。关键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上次苏辄之是怎么把湘国公府送来的那三个小美人原封不动送回去的?我要是现在不把这个小美人收下,之后老头肯定还会再给我重新送两个过来。

“算了算了!”我拉上小美人说,“人我替你们养了,就算我接济你家一次。”

小美人怕得很,我才一碰到他的手他就呜呜呜哭起来。

老头才不管那么多,他自以为助我一臂之力,一掌将小美人推进王府里去。

小美人自知是回不去了,一个人站在门里哭得更加伤心。

老头怕又生出什么变故,他只跟我随便寒暄两句就招呼轿夫赶紧走人。

老头走了,小美人哭了,龚衍全程看得脸色发白。

苍天啊!世上所有人都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必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且我还要根据周围环境变化,表演出各种应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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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出门一趟怎么还捡个人回来?”阿虎莫名其妙围着可怜巴巴的小美人绕一圈。

小美人被阿虎吓得不轻,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我看这孩子可怜得很,左右寻思着还不到十三岁。而且这孩子长得也太像女孩子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问孩子说。

“小胡子。”孩子小声小气地说。

“你家在哪里呀?”我又问。

小胡子低下头,想了好半天,支支吾吾地说:“秦……不是,是张……张……”

小胡子还没说清楚他的来历,罄竹突然跑进来说:“采薇姑娘有急事找王爷!”

“采薇?”我抬头看一眼天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瞬间笼罩在我心头。“快请进来!”

采薇几乎是狂奔进来的,她进门就大叫:“小胡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里一惊,立刻将眼前的孩子塞到采薇手上说:“快带走!马上!”

采薇都来不及喘口气,抓过小胡子的手就往外跑。小胡子认得采薇,她一刻也不愿在这王府里多待,迈着小步子跟着采薇一路跑了出去。

差一点,只差一点!

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排山倒海的怒火。我现在特别想杀人,想把试图暗算我的人一刀刀凌迟处死!

我气到浑身发抖,气到狂叫怒吼!我将书柜里的书全部砸到地上,一脚一脚用力往上面踩!

就是这些书,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就是读了这些书,考取功名,当上大官。

假的,全都是假的!读过这些书的人,没一个会按照书上写的生活。他们只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残害忠良!

“你疯啦?!”龚衍走进书房,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冷静下来,唯有脸上火辣辣的疼。

龚衍指着我说:“我打你这一掌,是因为你践踏经文,败坏斯文!”

龚衍环视一圈乌烟瘴气的书房问:“今天你带进来的那个孩子呢?”

“被青楼的人带走了。”我说。

龚衍眼睛一瞪,又给我脸上来了一巴掌!

“我当真是错看了你!”龚衍咬牙切齿地说,“关于你的那些传闻,原来全是真的。哈哈哈!世上根本没有秋月。那个温柔善良,贤惠端庄的秋月,是你十三王殿下假装出来骗人的!”

龚衍痛不欲生地哭起来,“为了见到秋月,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半路上我的盘缠用完了,我就给人代笔写信,测字作画。我苦苦寻了一年的秋月,竟然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龚衍对我大声吼道,“你把秋月还我!你把我的秋月还给我!!!”

我自嘲一笑,“我早就跟先生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是先生执念太深,被**蒙蔽了心智。”

我们这边还没吵完,一伙官兵又把王府给围了。我没空跟龚衍继续纠缠,自己走到中堂去,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兵痞子把我的王府搅得天翻地覆。

这回兵痞子是笃定我府上藏了人,所以搜查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给。看不顺眼的****罐罐全部砸掉,欣赏不来的书法字画全部撕掉。

第344章 走水

这回兵痞子是笃定我府上藏了人,所以搜查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给。看不顺眼的****罐罐全部砸掉,欣赏不来的书法字画全部撕掉。就连桌椅板凳,能摔断一条腿的绝不会只磕坏一个角。

龚衍哪里见过这种仗势,他被吓得躲到墙脚瑟瑟发抖。

这次搜查的时间特别长,前后加起来总共查了两个时辰。直到半轮明月挂在头顶,兵痞子举着火把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我把王府里仅剩的十几个长工全部叫到中堂门口,大声问一句:“想不想解手?!”

阿虎反应最快,叫一句:“想!”

有了阿虎带头,其他长工也听懂是什么意思,都回了一句:“想!”

我起身走到中堂后面的花园里说:“得了,茅厕已经被人给占了!憋急了就在这里方便吧!”

兵痞子一时又慌了阵脚,因为我和我的家丁是在自家花园里随地大小便,兵痞子再是看不惯,他们对我们的做法也没有发言权。

我走回中堂,对带头的队长说:“我上次就跟巡防的人说过,我府上连宦官都不养。刚才你们都看清楚了吧,我府上所有人都是带把的。”

兵痞子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出他们想找的人,可是就这么空手而归他们也不好跟上面的人交代。

反正我这王府已经让人给砸得粉碎,我不如把这些房子变得更惨烈些,给双方都有个交代。

“这样吧。”我拉上队长说,“本王亲自陪你们再查一次,好让你们安心一点。”

队长咽不下那口气,拿起一根火把随我一同走进府邸深处。

走到碎玉公子那间比柴房还空的屋子门口,我小声跟队长说:“你别看这间房子是空的,其实以前这里住了个特别漂亮的美人。”

队长似乎是觉得我在暗示他什么,队长便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空的,没有人,连家具都少得可怜。

我接过队长手中的火把,指向窗户的方向说:“你看,美人不就在这里么。”

队长还没看清,窗户上的绵纸便噼里啪啦燃了起来,紧接着是桌上的油灯被打翻,灯油所到之处顺势蜿蜒成一条骇人的火龙。

“着火了!”队长大叫一声。

不过队长的声音没有我叫得大,我的身上也开始燃烧。我将火把往木床上一扔,自己挂着正在燃烧的衣服一路往外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快救王爷!!!”阿虎不知从哪里提来一桶水,直接浇得我从头到脚透心凉。

碎玉公子那间房子已经彻底烧了起来,滚滚浓烟直剑指苍天!

“走水啦!十三王府走水啦!!!”远处夜巡的人敲响警钟,洪亮的钟鸣声在城中矗立的塔楼上向整个城市发出警报。

咚——咚——咚……

******

苏展赶到的时候,我的情况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

事情闹太大,九王也被叫来督促救火。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九王说:“九哥,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我死个明白,我不想做冤死鬼!”

“到底怎么回事?”九王皱着眉头问。

“我也不知道!”我哭得声嘶力竭,“巡防的人冲进门就砸,见什么都砸。还把我府上的人全部困在这院子里,不许我们出去。我们……我们被困到小便失禁……呜呜呜呜……不信你去闻闻,院子里全是一股尿骚味!”

九王不敢相信事情会闹得这么荒唐,我继续抓着他说:“后来我跟带头的官兵吵了两句,他就把我拖进房子里,要放火把我烧死!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现在连骨灰都不剩了呀!呜呜呜呜……”

九王神色越来越晦暗,他让苏展留下来料理,他自己带着我直接进宫去。

皇帝哥哥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是他心里比我还清楚,这次巡防的人想动的人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连同皇帝哥哥的龙椅他们也想动上一动。

去年我去过豫章,今年江西屯田的粮食就被烧了。贼人已经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他们想先把我除掉以后再对皇帝哥哥动手。

“欺人太甚!”皇帝眼中困意很浓,但是他硬撑着不去睡觉。

“最近边关局势如何?”我问。

皇帝用手杵着额头,随便晃两下头说:“边关不稳。鞑子时来骚扰,每次持续时间又不长。”

“调虎离山!”我非常肯定给出一个定论,“一定有人跟鞑子互通,两边一起下手。”

皇帝哥哥不住叹气,却是一时半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攘外必先安内啊!”

我脑子一转,寻思着说:“这话不仅仅是对我们自己说,这话也可以让鞑子说一说。”

“嗯?”皇帝哥哥眼睛一亮,问:“此话怎讲?”

我给皇帝分析说:“鞑子是我们对整个鞑靼的总称,其实鞑靼也分不同的部落。要是能让鞑靼自己闹起来,他们就没力气管我们的闲事了。”

皇帝哥哥茅塞顿开!他一步跳起来,走来走去开始盘算着什么。

“你说的对!”皇帝双手抱拳,有节奏地在给自己打着节拍。“对!朕应该改变一下策略,再用一次美人计!朕要让他们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哈哈哈!就这样!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皇帝肚子里又酝酿出什么坏水,感觉他对使阴招这件事很在行。

几天后皇帝秘密派了一队使臣到关外去。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不过看皇帝胜券在握的样子,鞑靼的安稳日子应该是到头了。

随着龚衍对我的了解逐渐加深,他慢慢发现我的生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混乱。我和苏远的儿子称兄道弟,我的上一个长史是苏远的堂侄,最关键的是龚衍亲眼见过我和苏家叔侄两睡在一起!

还有十三王府以前的那些客卿,那些龚衍最瞧不起的人,我和他们每一个人的关系都跟传闻中的**不离十。

除此之外还有秦淮河的姑娘,她们跟我的关系比跟汗青公子还要好。

龚衍以为秋月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公子,没想到秋月是个撒泼耍狠比地痞流氓还像地痞流氓的混蛋,恶棍,混世魔王!

自从前几天十三王府被巡防抄家以后,龚衍开始用看待流氓恶棍的眼神看我。那次他被吓得不轻,听苏展说他自言自语怪叫了一个晚上,后来还是御医一针把他扎醒的。

第345章 凉亭

自从上个月十三王府被巡防抄家以后,龚衍终于开始用看待流氓恶棍的眼神看我。那次他被吓得不轻,听苏展说他自言自语怪叫了一个晚上,后来还是御医一针把他扎醒的。

这个真不能怪我,谁叫他进王府之前没认真思考过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帝王将相住的地方,怎么可能跟清净二字沾边?

从那天起,龚衍上课的时候对我特别严厉。非常严厉,动辄训斥,生气的时候还会让我伸出手给他打板子。

可怜我一双小手,细皮嫩肉,打得我晚上连跳舞都跳不好。

汗青公子回来的时间本来就短,龚衍见不惯我和汗青公子一见面就粘在一起,他硬是逼着我在他面前必须和汗青公子保持距离。

汗青公子哪里受得了龚衍的颇烦,被闹过两次后,汗青公子休沐的时候基本都泡青楼里去了。

我以前读书是真心不认真,每一章书都是听过就忘。结果在龚衍的强行施压下,我竟然硬生生把《礼记》给背了下来!

背诵《礼记》简直就是我的血泪史。我头悬梁最刺骨,吃饭睡觉练功,所有可以用来背书的时间我都在背书。

要是苏辄之在,我把《礼记》背下来还可以找他揩点油水。可惜苏辄之走了,我就算把《礼记》背下来,也没人再来奖励我。

我努力让自己忘记苏辄之,可惜记忆这种东西,不受主观意识控制。越是想忘记的人,越是刻骨铭心。

又到了休沐的日子,我按时起床,洗漱更衣。

今天,女装吧。

我给自己画上桃花妆,额前用粉色点缀五瓣花钿。穿上粉色褥裙,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我蹦蹦跳跳跑到池塘边,深吸一口浓浓的荷叶清香。

人生,这就是人生应该有的样子!

我爬到歪脖子柳树上,伸长手臂捞起一朵盛开的荷花。再爬回岸边,坐在大青石上,隐约想起今天好像是某个人的生日。

他离开王府的前一天,我乱无章法地问了一句:“辄之,你的生日要到了。要不我给你过完生日你再走?”

那人不为所动,因为那时候是春天,而他的生日是在初夏。他才不会为了过个生日在这狗屁王府里再住几个月,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的提议不过是在拖累他。

我晃晃手里的荷花,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我闹脑子到处都是那个人,无论我把思维转移到哪里,我能够想到的只有他。

“你昨晚为何只写了三篇字!”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在身后质问我。

是他!他回来了!

我一步跳起来,转身时却没有看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

明明语气那么像,连声音都有几分像,为什么脸却不是同一个人的脸?

我好难过,我承认我真的特别特别难过。被人抛弃的感觉,很痛。

“秋月?”龚衍渐渐放缓了神情。他不再用那种嫉恶如仇的眼光看我,他看我的眼神中有疼爱,有怜惜,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是你吗秋月?”龚衍把我拉到鹅卵石路上,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怎么哭了?”

龚衍张开双臂,他的怀抱在向我靠近。

我看一眼晴空万里,终于想起今夕何夕。我用力一把推开龚衍,说出一句世间最绝情的话:“老子是赵戎,你认错人了!”

龚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脸上是被戏弄以后的恼羞成怒。

龚衍又要发飙了,他双手握拳,然后……阿虎站在远处朝着我这边招呼了一声:“王爷,采薇姐姐来啦!”

“采薇来了!”我立刻换上一张嬉皮笑脸,蹦蹦跳跳往侧门方向跑去。

“你刚才哭过?”采薇仔细看着我问,“眼妆都花了。”

“花得很厉害吗?”我没照镜子没补妆,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采薇从怀里掏出眉笔说:“比别动,我给你补一笔。”

“哦!”我乖乖坐在长椅上,任由采薇在我下眼皮上补了几笔。

“你今天这妆化得不错。”采薇不禁称赞道,“难怪楼子里的姑娘都说,秋月每次上楼子都是去跟姐妹们抢生意。只要有秋月在,连花魁的生意都不好做。”

“哪有那么夸张!”我噘起小嘴说,“每次去我都给你们拉几个客人,你们不谢谢我给你们拉皮条,反过来还说我抢你们生意!”

“噗哈哈哈!”采薇在我身边坐下,关切地问:“端午那天你这王府让人给砸了,现在有没有修好?”

“懒得修了。”我随便甩甩手绢说,“反正那些屋子又没人住,修房子费时费力还费钱。我把能用的家具重新安置到我和龚先生的房子里,其他房子都当柴房用吧。”

采薇脸色越听越差,“那几间被火烧掉的房子怎么办?”

“也不管了。”我说,“烧了就烧了,那房子里以前就没多少东西。我故意挑两间空房子烧,那些有家具有摆设的房子我才舍不得动。”

“那些被砸坏的金石字画怎么办?”采薇又问。

“哎……”我叹口气,“瓷器砸坏的只能扔了,字画大多都是雅颂和落霞的笔墨,留不住的也只能扔了。那些军匪掳走我好多金银细软,被禁军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都还给我了。搜不出来的,就随它们去吧。”

采薇两条细柳眉拧成麻绳,“有没有查出来幕后主使是谁?”

“查了。”我说,“谁家把小胡子送我府上的,一家老小抓去牢里打上一顿,全都招个干净。只不过他们一口咬定没有受他人指使。端午那天我确实打过他家小少爷,他们以此为借口,只说是对我打击报复。”

哎……

我和采薇又各自叹口气,看着凉亭外一片郁郁葱葱,我们的心情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很想找个肩膀靠一下,我小声说:“想要姐姐抱抱。”

采薇伸过手臂,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我把脸埋在采薇肩头,嘴里鼻子里多了采薇身上香香甜甜的味道。

“你的白头发比前几天更多了。”采薇的指尖轻轻撩过我的鬓角。

“年纪大了,长几根白头发玩玩。”我埋头说。

凉亭中本是一片安静和谐,不想龚衍颤抖癫狂的声音突然从假山下奔走上来。“你……你们竟然……”

第346章 桃花舞

我抬起头来,看到龚衍气急败坏地冲进凉亭。“你们两个奸夫**!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不得**,你们两个胆敢在王府中苟合!”

采薇的玩兴顿时就被龚衍带出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哪来的什么奸夫**,我们不过是姐妹两个在这里叙叙旧罢了。”

说着采薇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笑眯眯地将一张红唇印到我嘴上来。

我也觉得这般戏耍龚衍确实有意思,便配合着采薇在龚衍面前表演了一段香艳的百合接吻戏。

“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龚衍气得捶胸顿足,他怒火冲天地走过来,作势就要将我和采薇撕扯开来。

“哈哈哈哈!”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爽朗笑声从假山下传来,九王的出现及时浇灭了龚衍的怒火。我和采薇也不好再继续,各自分开坐到两边。

九王赞不绝口地说:“我以为世间最香艳的画面在春宫图里,不想世间最香艳的画面其实是在十三王府。啧啧啧!我以前不常来十三王府,真不知错过了多少人美如画。”

“九哥!”我给九王作个揖。

“九王殿下。”龚衍和采薇同时跪地上给九王磕头。

“免礼免礼!”九王乐呵呵地说,“十三王府遭遇重创,皇上让我过来看看老十三恢复得如何。”

“谢皇兄、九哥挂念。”我请九王入座,“我这王府本就穷酸简陋,大多数屋子都是空的。巡防的人进来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只得烧几间房子出气。”

九王意味深长地叹口气,不过他很快就换回玩世不恭的笑脸说:“今日本王有幸,得见采薇姑娘。听闻采薇姑娘的琴曲千金难求,不知小王是否有这个福分,可否听采薇姑娘弹一首曲子?”

采薇当即答应道:“能在九王殿下面前献丑,乃是奴家的福分。”

我让阿虎取来梧桐琴。采薇双手抚琴却不弹,只将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盯在我身上。

九王顿时明白采薇的意思,仗义执言道:“采薇姑娘都肯抚琴助兴,老十三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我嗔九王一眼,嘴上却不好驳了现场一番雅兴。我站起身,抬高双手,击掌给采薇打出一个拍子。

采薇领略到我的节奏,指尖拨动,轻快的音乐与我打出的拍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脚步纷繁,步步生花。我在轻快的音乐里幻做一朵盛开的桃花,桃色花钿,桃色脸颊,满身桃色褥裙与周围空气一并融化。

桃粉色的香风弥漫在凉亭里,如春风重回大地,亭中开满千树万树粉色桃花。

一曲音落,凉亭里一片静默。我与采薇一同站到琴台边,缓缓给亭中的另外两人欠身行礼。

龚衍看得痴呆,他被方才发生的事情震撼,整个人僵在座位上浑然不动。

九王却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转头对龚衍说:“龚先生艳福不浅,每日与天下第一美人相伴,此等良辰美景想必是见过不少吧?”

“嗯?”龚衍意识到九王在跟他说话,但是龚衍似乎没听清九王说了什么。他摸不清状况,只转头看向九王的时候糊里糊涂点了两下头。

“啧啧!”九王似是替自己惋惜一样,“我等凡夫俗子,踏破铁鞋也难得寻觅到美人入怀。不像老十三,仙女下凡,天资过人,全天下的美人都是哭着喊着,主动往老十三身上贴。”

九王说完不过瘾,又拉着龚衍继续说:“以前老十三府上住满才子佳人,他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可是见到老十三以后,他们每个人都被老十三迷得神魂颠倒,死心塌地到他府上来做客卿。”

“九哥你越说越不靠谱了!”我及时打断九王继续给我抹黑,“他们是我请来的老师,专门教我读书的。”

九王眼前一亮,拉起龚衍说:“龚先生也是这样被老十三骗进王府里来的吧?”

“怎么把我说得跟人贩子一样!”我真心是急了,“我和龚先生清清白白,哪里是九哥口中那般龌龊关系!”

我对龚衍说:“龚先生快帮我证明一下,我们两个是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是。”这回龚衍终于反应利索一次。

“听见没有!”我噘起小嘴对九王说:“以前我年少无知,确实做过不少蠢事。不过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龚先生就是我学海无涯中崭新的启蒙灯塔!”

“难得啊!”九王将信将疑地说,“你混账那么多年,终于决定浪子回头了?”

“嗯嗯嗯!”我一颗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浪子回头金不换,从今以后我要立地成佛!”

九王感叹道:“果然名师出高徒,早就听闻龚先生是德才兼备的良师益友,老十三这混世魔王都能被龚先生教化感悟。以后小王定要向先生多多请教,向先生学习圣人之道。”

之后采薇一直弹琴,九王和龚衍讨论了不少百家争鸣。至于我,只能坐在一边,吃瓜子。

我以为龚衍跟九王聊了那么久,他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都被九王打岔冲淡了。没想到龚衍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等九王和采薇走后,龚衍还是抓着我不放。

“今日这个青楼女子我见过。”龚衍冷声说,“你与她交好不是一日两日。上次在青楼,你故意将我推给那些女人,就是为了自己去找这个女人对不对?”

“对。”我不否认,事实就是这样。

龚衍牙关一紧,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不仅做出违章乱纪之事,你们还联手拐卖人口!被人送到府上的那个孩子,还有端午前来求你收留的刘公子,他们都是被这个女人带走的。你和这个女人,联手把他们卖给青楼!”

龚衍说得虽然不全对,但是大致上其实也差不多。我点点头说:“没错!”

龚衍痛苦的闭上眼睛:“我从未想过,你竟如此歹毒!难怪你仇家那么多,难怪你这王府会被人砸得粉粹!”

好像龚衍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我又点点头说:“又被先生说中了。”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龚衍睁开眼睛,双眼赤红。“你靠这副皮相到处骗人,不仅骗了我,还骗了全天下的人!我当真是瞎了眼,以前怎就没看出你胭脂水粉后面藏了一张丑陋恶毒的嘴脸!”

“嗯!”我端着一张笑眯眯的桃花脸,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艰涩苦闷。

第347章 哭诉

本来今天我心里已经够难过了,可是我还要在众人面前假装出一副强颜欢笑。被人误会了,被人谩骂了,我也只能忍着,要故作镇定回给骂我的人最天真无邪的笑容。

龚衍一骂就是两炷香的世间,等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厢房的时候,我只关上门便滑到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辄之,为什么你就这样把我抛弃了?你走了以后,我被人欺负了没人阻拦,我被人陷害了没人救我,我家被人砸坏了我都没钱买新的家具。

我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王府里好孤独,好害怕。晚上树叶被风吹响,我以为是外面在闹鬼。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躲在你给我买的罗汉床上。我好害怕,但是我不敢哭,我怕我的哭声会被窗外的鬼听见,鬼会寻着哭声找到我。

我晚上总是睡不好,经常梦见你。每次我都把你送到西南侧门外面,你坐着马车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等啊等,等到第二天阿虎叫我起床。

辄之,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你要骗我?

我明明知道你对我说的都是假话,但是你知不知道,每次听你说“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我都好开心,好高兴。

你早上还抱着我在花园里荡秋千,晚上就装作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人。你说走就走,多一句话都不愿对我说。

就算如此,我依然每天都忍不住记着时间,记着今天是你的生日。

辄之,我好想你。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和什么人在一起?你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你有没有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顿酒从下午喝到太阳落山,喝得头晕眼花,喝得天昏地暗。

心情不好的时候切忌喝酒,因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特别容易醉。

“辄之,生日快乐!”我举着酒杯对着光秃秃的墙壁说,“我在京城,在十三王府,为你庆祝你三十四岁生日!哈哈哈哈!”

“只知吃喝玩乐,成何体统!”一个人抢走我手中的酒杯,我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苏辄之。

“你……是谁?”我问,“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龚衍!”抢走酒杯的人对我大吼一句。

“哦!”我想起来了,“对,龚衍……衍公子,嘿嘿!”

我突然想起什么,追着酒杯方向问:“衍公子,你以前也说过你心悦于我的,你现在还爱我吗?”

眼前的人不说话。

我一屁股坐床上哭起来!“骗我!你们都骗我……呜呜呜呜……你们从来都不爱我,你们只是想要加官晋爵!我努力了那么多,为你们每个人谋得官职,你们早上升了官,下午就翻脸不认人!”

我指着眼前的人痛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念《上耶》?你爱得根本就不是秋月本人,你爱的只是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

“那些大奸大恶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全是别人编出来陷害我,污蔑我的!那个死老头送来的孩子根本不是个男孩,她是被人从青楼里拐出来娼籍未消的小姑娘!

“那死老头故意把那个孩子塞到我府里,就是为了晚上叫官兵进到我府里来抄家!要不是采薇及时把那孩子带回青楼去,现在你我的脑袋早就已经搬家了,哪里还有你我坐在这里喝酒聊天的机会?”

我捂住脸,越哭越难过,越骂越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打听,只会跟着街上的人乱骂。我送流民回乡的时候,三个月的路程,我没有坐车,我是一步一步用双脚陪流民走回去的!

“你随便找个流民问问就知道,我赵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穿麻衣,穿草鞋。我蹲在河边洗衣服,我跟流民吃一模一样的大锅饭!但是你没问,你只会听从街坊里的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我指向窗外说:“我的几个哥哥,为了天下太平,哪个不是起早贪黑,呕心沥血。但是呢,朝中奸臣故意挑拨我们兄弟几个的关系。一下栽赃二哥谋反,一下陷害六哥图谋不轨!

“我的几个哥哥为国为民,刚正不阿,但是你们对他们的评价又是什么?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何时真正了解过我们兄弟几个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推搡着眼前的人大叫:“你滚!现在就滚!!!”

眼前的人开始动摇,他停顿片刻,转身离开。

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西南侧门外,眼睁睁看着苏辄之离开。

不好!苏辄之又要走了!

我一步跪倒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求你别走,要走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做赵戎,我想做秋月。

“我是秋月,我不想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王府里面。你带我去浪迹天涯好不好?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被我抱住的人没有转身。我再一次意识到,苏辄之,我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

我放开手,自己一个人缩到床脚边,蜷缩成一团,我把脸埋进膝盖里。“我也不想做赵戎,但是我来大安的第一天起,我就被困在赵戎这个身份里。我只想做简简单单的秋月,可是我摆脱不掉赵戎这个身份。”

我的哭声只剩无助和绝望,我都不知道,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辄之,你到底在哪里啊辄之?

“秋月。”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唤我。我懵懵懂懂抬起头,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秋月,我的好秋月。”我被人抱住,抱住我的怀抱好体贴,好温暖。

热烈的唇舌在我脸上游走,顺便带出一句玩笑话:“你的唇脂的甜的,胭脂也是甜的。若非泪水苦涩,眼睛也该是甜的。”

“喜欢吗?”我在迷朦中勾住主动投怀送抱之人的脖子,荡开心扉,把我勾引人的媚术一口气全都使了出来。“来,再尝尝这里,看看这里是什么味道的。”

怀里的人浑身一震,他的动作十分生疏,却在我的引导下循序渐进。

我和看不清容貌的人滚到宽大的罗汉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回床头。

怀里的人像是一只被人揪住耳朵的兔子,又心急又躁动,乱无章法胡乱折腾。

“乖。”我耐心安抚怀里的人,“别急,慢慢来。”

我轻车熟路坐到小兔子身子,小兔子终于安分了,乖乖给我当马骑。

今天喝得太多了,我还未玩到尽兴就头重脚轻昏睡过去。

第348章 公主

头好痛,快要从脑袋里面炸开的痛!

我到底喝了多少?一杯?一壶?一缸?

不行不行,下次不能喝那么多了!

我扭了一下身子。靠!不仅头痛,屁股也痛!

“你醒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猛然转头……

不对,应该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重新睡一下,等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闭上眼睛,但是还没等我将思维放缓,一双手就将我掳进怀里抱着。

嗯?不对啊!我都闭上眼睛了,怎么那个幻觉还在?

再次睁眼。我去!为什么龚衍会跟我睡在一起啊?

龚衍淡淡笑了一下,顺便在我脸上淡淡亲了一口。

我登时浑身僵硬,四肢麻木,头脑中一片空白。昨天,我好像是跟谁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难不成,那个描述不出来的人,是龚衍?!

我鼓足一口气,忍着一身疼痛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背后盥洗。

一直到我穿好衣服梳好头,龚衍都兴致勃勃地躺在床上看着我。

我指指房门方向,冷声说:“恭桶在门背后,先生自己洗漱。我房里小厮每日辰时会来清理打扫。”

龚衍坐起身,拉住我的手说:“昨夜还温柔如水,怎生今日有端起王爷架子了?”

我将自己的手抽回,声色不改。“若先生需要人伺候更衣,学生愿为先生效劳。”

龚衍一听大喜过望,美滋滋地起身下床。

我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人做这些事,以前时不时就要伺候苏辄之一次。

妈的!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苏辄之上面?

我将衣服一件件认真穿到龚衍身上,再将他按到梳妆台前。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龚衍已经变回他原本容光焕发的样子。

阿虎把早膳送来的时候,他脸上特别晦气。昨天晚上肯定是阿虎帮我盥洗的。阿虎本身就不喜欢龚衍,再加上龚衍昨天趁我睡着以后自己瞎玩,把我玩到受伤。现在阿虎看龚衍就跟看朝廷通缉的要犯一样,里外不顺眼。

龚衍浑然不知他做得事情有多幼稚,他只陶醉在自己醉生梦死过以后的幸福愉悦之中。

我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对龚衍说:“昨日学生失德,做出冒犯先生之举,实乃大逆不道。望先生念在学生初犯,暂且饶过学生这一回。”

龚衍笑得呛咳起来,缓过气后说:“以前是我误会秋月太深,今后我定会善待秋月,以弥补我以前犯下的过错。”

“龚先生!”我厉声说,“昨夜学生酒后胡言,所说之事皆是虚假。先生应当知道,醉酒之时说得话,当不得真。”

龚衍不以为然,“常言有云,酒后吐真言。若不是昨日秋月对我如实相告,我至今还被假象蒙蔽,凭白冤枉了秋月。”

我警告龚衍说:“先生进府第一天学生就已经和先生约法三章,十三王府里,只有赵戎,没有秋月。秋月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是我编造出来诓骗世人的谎言。”

“我知你有苦衷。”龚衍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我真心喜爱秋月,我知秋月对我亦是如此。”

我冷言击碎龚衍的幻想:“实不相瞒,学生心中早已心有所属。昨日醉酒,不慎将先生误当作他人,方才铸成大错。学生深知被人玩弄感情有多痛苦,所以学生不会欺骗老师感情,不会将老师当作替代品玩弄。”

龚衍抓紧我的手说:“昨天你都跟我说了。那人早上加官晋爵,下午就拂袖而去。我不是那等朝云暮雨,无情无义之人。”

这个龚衍还真是油盐不进,看来我要是不说点狠话,今天这一劫我是铁定过不去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龚衍说:“龚先生,你身为师长,却不做为人师表之事。昨日你趁我醉酒,不顾往日师徒情谊,对我奸淫掳掠全做尽。今日还想以此要挟,要我继续做你的娈宠!你罔顾人伦,道德败坏,不配再做我的老师。”

“你!”龚衍瞪圆了一双凤眼,“我真心待你,你怎可血口喷人?若说罔顾人伦,道德败坏,你以前的那些老师,哪个没跟你做过苟合之事?”

“所以他们一个都不配做我的老师。”我义正严辞,“他们确实学识渊博,眼界开阔。但他们同样对我做过苟且之事,这就是为什么我执意要将他们驱逐出府的原因。”

===============

龚衍又被我惹毛了,浑身长刺的毛。

我被龚衍害得五天不能跳舞,其间还把太医请来治了一次伤。太医看到我这副样子,以后宫里肯定又要多出一个笑话来!

苦命如我,横竖遭人嫌弃。

我不顾龚衍的反对,汗青公子休沐回家的时候我好好陪了汗青公子一整天。感觉汗青公子每次都是饿上三天才回家,一回来就只会喊肚子饿。

汗青公子毕竟是个闲不住的人,吃饱喝足就一个人找青楼里的小娘子去玩了。

我和龚衍坐书房里,大眼瞪小眼。他耐着性子给我讲课,我耐着性子听他讲课。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熬着熬着一个月便熬过去了。

下午练过书法,阿虎跑来跟我说,采薇又来了。

采薇来找我的频率很低,如果不是万分紧急的事情,她一定不会来王府找我。

我每次见采薇都很紧张,生怕她一开口就给我讲两个能把人吓出癫痫的情报。

我把采薇叫到书房,问她今天来有什么事。

采薇反倒是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王公贵族里面,可有哪个公主到了适婚年龄尚未出嫁?”

“嗯?”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这么耳熟。

当时在甘肃秦州的时候,我酒后失言说是要把自己的“姐姐”介绍给杨镡。我那时所谓的介绍,是介绍个普通朋友的介绍,但是大家都误以为我是要介绍个公主让杨镡当驸马。

“好像是没有了吧。”我说。

采薇眸色相当不明朗,“我昨天听说一件事情,皇上想和鞑靼的其中一个部落联姻。之前皇上派了一队使团秘密出关,就是去谈这件事。”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宽慰采薇说,“对外宣称,派出去和亲的都是公主。其实不然,皇室贵胄里哪里生得出那么多女眷。就跟王昭君一样,若是皇室女子用完了,皇帝会临时找两个女子认作义女,假称是皇帝的亲女儿嫁出去。”

第349章 荒唐

我宽慰采薇说,“对外宣称,派出去和亲的都是公主。其实不然,皇室贵胄里哪里生得出那么多女眷。就跟王昭君一样,若是皇室女子用完了,皇帝会临时找两个民间女子认作义女,假称是皇帝的亲女儿嫁出去。”

采薇则不这么认为,她压低声音对我说:“昨日我特地向皇上套过话,皇上说他心中已有人选。而且皇上说这个人选你我都熟悉。”

我一双眼睛登时盯在采薇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采薇样貌好,能弹为唱,气质不错,人也机灵。

“你别拿着我看!”采薇将手绢一把扇在我脸上,“我身子早就坏了,脱了衣服不能见人。”

我眨巴眨吧眼睛说:“万一鞑子不怎么脱衣服。听说鞑子不怎么用蜡烛。”

“就你嘴碎!”采薇气不过,伸过手揪着我的耳朵一阵痛拧。“你这模样比我也差不到哪去,就该给你穿件大红嫁衣拿去和亲。反正鞑子不脱衣服不点灯,横竖他们也看不出来你是个男人!”

“啊啊啊!”我疼得连连求饶,“姐姐轻点,姐姐以前都温柔得很,怎么就今日如此生猛?”

“碰!”书房的门一掌被人推开,龚衍带着满腔怒火冲进来骂道:“书房乃是清净之地,你二人不知羞耻,竟然当着百家经文的面做出苟且之事!”

采薇最是喜欢戏弄龚衍,她一屁股坐到我大腿上,搂住我的脖子说:“哪有你这般没眼力劲的,明明看到我和秋月在忙,你还故意进来坏我们的好事!”

“姐姐求你放过我吧!”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拿我寻开心。

真到这种地步,龚衍拿我也就没辙了。他愤然转身,摔门离去。

采薇丝毫没有从我腿上下去的意思。她就着这个姿势将我固定住,直接开始严刑审问:“听说这个坐怀不乱的大才子也被秋月带到床上去了。秋月的床可真软,再是有定力的人,陷进去就爬不出来。”

“意外,纯属意外。”我哭丧着脸说,“那天我喝多了,不小心做了欺师灭祖的事情。”

“呵!”采薇歪嘴一笑,“秋月当真谦虚,谁看不出来龚先生眼里只有秋月。要不是秋月醉酒,龚先生哪里寻得到可趁之机。”

采薇说得我越发无地自容,我这人喝酒次数不多,每次喝酒必定会出事。估计我跟杜康的八字也不和,不然我怎么会一碰酒就倒霉。

采薇的指尖划过我的鬓角说:“你的白头发比上个月又多出许多。他那人有什么好的,你怎就放不下他?要我说,这个龚先生比他好上百倍不止,至少龚先生是真心对你的。”

我苦笑一声说:“姐姐也是真心对我的,但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们。既然不能为你们的将来负责,我现在就一定不能轻言许下任何承诺。否则,我与那人又有什么区别?”

“龚先生,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门外突然传来罄竹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抱开采薇,一步冲出门去。

尴尬,好尴尬。我和龚衍都很尴尬,尴尬地相互看着对方。他蹲在门外,依然比着偷听的姿势。我虽然是站着,但是我的脸色比龚衍还要一言难尽。

“秋月。”龚衍慢慢站起身,轻轻唤我一句。

采薇随后娇柔妩媚走出门来,风采决然的笑脸似乎是在对我说:不客气!

我突然想起苏远说过的一句话:此人自称君子却不行君子之道。

我看不懂龚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坐怀不乱的人是他,半夜爬墙的人也是他。乐善好施的人是他,偷听墙脚的人也是他。

他的原则非常坚固,坚不可摧。但是如果他想自己打破原则,同样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龚衍会做出非常极端的事情,要么极端的好,要么极端的劣。这样一个只在两极游走的人,丝毫没有半点中庸之道。

我该怎么办?相信他还是拒绝他?

一抹二尺见方的象牙白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拉起龚衍的手,径直往花园走。走到灌木从里,我对着汉白玉石碑,给龚衍讲了那块石碑的来历。

“我被人辜负过,我也辜负过别人。”我凄清冷淡自言自语,“我至今都不知道为我立这块碑的人是谁,但是我不会去寻找立碑的人,因为我什么也给不了他。我宁愿他慢慢将我淡忘,从新找一个人,过上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天冲进王府来胡乱打砸的人,他们以前就来过,以后还会来。跟我在一起,只会每天都过这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生活。只有离开我,回归大千世界,生活才会丰富美满。”

“龚先生。”我看向龚衍说,“得先生错爱,先生知遇之恩学生没齿难忘。不过先生在我这王府住不久的,一年后皇上又会重新给我换一个夫子。等出了王府,过一段时间,先生慢慢就会放下今日荒唐。”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荒唐。”龚衍看着石碑说,“一年多以前,我变卖家产,带上三十两银子往京城而来。吃饭、住店、喝茶、坐车,我走到洛阳的时候我的钱就全部用光了。

“我有旧友在洛阳,他们听说我的境遇后,都劝我回长安。为了阻止我上京城,他们甚至提出条件,如果我不回长安他们便不借钱给我。我没有再向他们借钱,我当掉所有值钱的衣物,徒步从洛阳走到金陵。

“我住过山野破庙,沿路靠给人带些书信维持生计。我走了六个月,整整六个月我才从洛阳走到金陵。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城门口,守门的官兵看我穿得破烂,以为我是流民,不让我进城。

“京城人口众多,人人知书达理,没有人需要我替他们代笔写书信。为了进城,我只能改行,我去给人测字算命。京城里的人信命,而且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我专说好听的话,慢慢攒下一些积蓄。

“后来我听说朝廷要修字典,我便去报名考试。我通过了考试,我还听说秋月要沿秦淮河收簪花税。

“那是我第一次去秦淮河,我看到秋月坐在船头,美若九天仙子。可是我吼破喉咙,秋月也没有看到我。”

第350章 使臣

龚衍扫视过夕阳余晖中的花园说:“我开始在文津阁专心写字典,修缮字典是秋月的心愿,我要努力替秋月完成心愿。我见到了那个和秋月一同收簪花税的人,我向他打听秋月,他却对我冷嘲热讽。

“我以为我此生都不能再见到秋月的时候,老天又眷顾我一次。十三王府要招夫子,为了见到秋月,我又是第一个报名。

“当我来到十三王府的第一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学生就是秋月。我高兴得昏了头,莫名其妙被秋月送出门去。出门到了半路我才发现不对,又急忙折返回来。”

“秋月。”龚衍环抱住我说:“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秋月。”

我心里原本很空,像真空一样空。如今龚衍用力他把整个人塞进来,我想推都推不出去。

龚衍这是在玩火,玩火**的玩火。

我心里明明已经结了一块千年寒冰,为什么他非要把冰块敲碎融化?

“莫再将我拒之千里。”龚衍抬起我的下巴,非常生疏地亲了一下。

他的动作太僵硬,僵硬到我忍不住就想教教他,什么才是正确的接吻方式。我把龚衍直接推倒在草地上,夏夜闷热,蚊虫泛滥。我替龚衍把蚊子驱走,扇着扇着,龚衍的衣带也被我扇掉了,衣襟也被我扇开了。

我停下手上的全部动作,整个人都停了下来。

龚衍顿时不满,“怎么不继续了?”

我站起身说:“这地方蚊子太多,风水不好。”

龚衍也跟着站起身,他突然将我抱起,大笑着一路冲进暖梅阁。

轻纱罗帐下,我们师徒关系互换。我为师,他为徒,我一点一滴耐心教他。我将淫言浪语说尽,激得他面红耳赤,与此同时他更想加快进程。

“别心急嘛。”龚衍力气虽然比我大,可是他技术没我好。我不过是从身后稍微用力,他便被我缚住双手动惮不得。

龚衍趴在锦绣织的棉被上,口中哀求道:“好秋月,你快放开我。我不急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才乖。”我放开龚衍,带着他从轻弹触碰,一直酣战到烽火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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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差!每次事后又追悔莫及。

昨天怎么就没忍住?饥不择食到又把龚衍给……

要不我去栖霞山住两个月,好好反思一下,顺便让菩萨给我静静心神。

我心里还没拿出个主意,一双手就从身后环到我腰上。“今日读书你可不许躲懒。要是不会背书,我还是要打你板子。”

我难以理解历史怎会如此惊人的相似。白天龚衍给我上课的时候各种跟我眉来眼去,晚上他想尽办法往我房里跑,我也想尽办法阻止他进门。

风水轮流着,没想到我也会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我跟龚衍反复道过歉,深刻表达我诚挚的歉意。但是在龚衍看来,我的一切行为都是情趣使然。

要不我狠心一点,让皇帝哥哥明天就给我从新换个老师。要换个七老八十的那种,最好还能有点眼瞎腿瘸的毛病。再不济,换个汗青公子那样整天往秦淮河跑的也可以。

不过,当务之急是在新老师来之前,先把龚衍送回藏书阁关着去。或者我让皇帝哥哥给龚衍找个老婆,有老婆以后他肯定就不会再整天缠着我了。

王府这么大,整个府里总共也就只剩十来个人。龚衍足不出户,从早到晚只看得见十来个大老爷们在眼前晃来晃去,肯定会心理扭曲。我要给龚衍阴阳调和一下,给他换一个轻松舒适的生活环境。

拿定主意后,我一大早就跟龚衍说:“龚先生是否愿为朝廷分忧?”

龚衍眉头一紧,问:“秋月可是遇上了难事?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说,“先生教我读书也不容易,我想推荐先生入仕为官。先生可有什么擅长的或者不擅长的?”

龚衍不屑一顾地说:“我一生只爱清贫,不愿在淤泥沼泽中戴一顶乌纱帽。”

金陵夏天太热,热得我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汗珠擦了又长,就像龚衍的问题一样,断不绝,推不脱。

自从我带龚衍看过花园里的石碑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龚衍。他整天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看着我,搞得好像我不是个男人一样。

论年轻,我比他年轻。论气盛,我比他气盛。他从眼神到肢体都在若有若无的勾引我,我心里一团火烧得比火焰山还猛烈。

龚衍虽然长得没有以前那些公子美艳,不过他长得也不算丑。龚衍做事虽然没有以前那些公子圆滑,不过他专注真诚。龚衍床上的技术虽然没有以前那些公子老练,不过悉心调教也是一种乐趣。

怎么办?我怎么觉得我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龚衍对我发起最后的总攻,他直接问我:“秋月,我在你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

我一咬牙,狠心说:“轻如鸿毛。”

龚衍平时不灵光,此时突然脑子开窍!“秋月的意思,是我这片鸿毛挠得你心痒难耐?”

我勒个去!我反倒被龚衍羞红了脸。我这小脸一红,龚衍更是觉得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我被龚衍步步紧逼到无路可逃的时候,皇帝哥哥及时派人把我叫进宫去。

能进宫就好,我这次一定要让皇帝哥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换个老师!

传旨的宦官特别强调,让我一定要穿朝服进宫,说是要接见重要使臣。我特地问了一下其他哥哥去不去,宦官说所有王爷都要去。

看来这次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使臣,还没开始宴席就让所有王爷先去打个照面。

我赶紧沐浴更衣,把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才坐进辇轿往皇宫方向去。

在皇宫门口的时候我刚好遇到泰王,他对我永远都是爱答不理的,但是我就是要死皮赖脸跟他插科打诨。其实泰王也不是不会笑,他只是不想在我面前笑。路上听我说了几个笑话,泰王实在是憋不住,捂嘴笑了两声。

皇帝哥哥的仗势搞得还很隆重,我们兄弟几个进门前专门有宦官跟我们说教今天进门的礼仪。我和三个哥哥按照宦官所说,顺序排好队,在门外脱了鞋,依次缓缓走进奉天殿内。

第351章 哲别

我和三个哥哥按照宦官所说,顺序排好队,在门外脱了鞋,依次缓缓走进奉天殿内。这次宦官的要求还真多,要求我们不能直视前方,也不能低头走路。

呵呵,我学着三个哥哥的样子,头是抬得正的,不过眼睛垂下来看地上走路。

皇家礼仪多,这个我知道。几乎每次进宫前都有宦官临时给我说教当天需要注意的礼仪,就像今天这样,听宦官讲话就听了一炷香的时间。

奉天殿内很凉快,比外面炎炎酷暑凉快多了。我和三个哥哥给皇帝行过礼后,各自按照宦官所说,坐到各自的座位上。

大殿内被一分为二,进门左手边坐的是外国使臣,我和几个哥哥坐在右手边。

我跟着几个哥哥的脚步,悠悠坐下,然后……

只一刹那间,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欲裂的声音。大殿的左手边,与我相隔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张脸。轮廓分明,皮肤白皙,鼻梁高挑,眼眶凹陷。

他客气地对我笑了笑,又对着其他几个王爷一一点头示好。

我脖子很僵,我想像其他哥哥那样,回给他一个示好的表情。但是我的身体不受意识控制,亦或者说我的意识也不怎么灵光。

三年了。从我们第一次在西南侧门外偶遇,再到今日咫尺天涯,整整三年零一个月。

“十三王。”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我把他的一颦一笑都扼杀在我的记忆中,逼迫我相信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死了,消失了,化成灰了。可是他怎么又活过来了?我心里的那团灰也死灰复燃了。

“老十三。”九王伸手推我一把。

“嗯?啊?”我莫名其妙转头看九王。

“哈哈哈!”大殿对面发出一阵窃笑,他也跟着在笑。

九王瞪着我小声说:“他们是波斯使臣,你别老盯着人家看。刚才皇上叫你你都没听见!”

“啊?”我看向皇帝问:“皇兄叫我?”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紧接着大殿对面又是一阵窃笑,而我的另外三个哥哥都跟着皇帝一起叹气。

皇帝稳了稳心神,给我们相互做介绍:“这四位是我的四个兄弟,是与我同辈的王爷。”

皇帝哥哥指向波斯团队说:“今日有沙拉贡王子带波斯使臣,来我大安访问和谈。访问期间几位王爷需尽心招待,以尽地主之谊,扬我大安天威。”

“是!”我和三个哥哥同时回答。

后来波斯翻译跟皇帝说了很多,大多都是说海上贸易的事情。如今海上丝绸之路开通,两国的税收、航线、港口、货品等,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今天翻译只说了一些很皮毛的东西,一口气就说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皇帝先让大家吃饭,其他的以后再慢慢商议。

天色渐渐暗下来,皇帝带所有人去长寿宫用晚宴。

波斯团队带了好多舞娘乐师来,宴会上西域舞娘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身,在轻快欢乐的音乐中尽情舞蹈。

九王悄悄跟我打趣说:“要不你留两个波斯舞娘给你当老师,你跳舞的悟性比你背《论语》的悟性高多了。以后你也别背《论语》,对你来说跳舞更实际些。”

我心不在焉地听九王说话,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使臣团队方向移开。

“你以前是不是没见过波斯人?”九王捅我一肘子说,“你整天足不出户的,第一次见波斯人就这德行,你干脆把眼睛取下来贴波斯人脸上算了。”

席间沙拉贡王子让翻译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皇帝哥哥也让翻译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给沙拉贡王子。

沙拉贡王子个子很高,这么高的人,我只见过他一个。他站起身跟皇帝敬酒,皇帝哥哥怕在身高上输了气势,不敢起身,就坐在地上和他对饮。

我不知不觉喝得有点晕,不知道是因为葡萄酒的度数太高了,还是这大殿里的氧气含量太少了。

“九哥。”我对九王说,“我好像有点醉,我出去外面醒醒酒。”

“诶哟!你快点出去!”九王看我的表情相当嫌弃。国宴之上最忌讳醉酒,一旦发现有醉酒的人就要赶紧出去花园里醒酒,免得在国宴上出丑。

我一个人走在花园里,其实这些花是临时搬来的盆栽。宫里为了防刺客,宫殿附近都没有树木,以防刺客躲在树木背后暗杀皇帝。今天国宴,临时搬几盆花过来做做样子充充数。

我撩拨一下花草树叶,抬头看一眼夏夜星空。

一双大手从后面环抱住我,滚烫的酒气喷洒在我脖子上。“可有想我?”

“嗯!”我应一声,心跳快得像小鹿飞奔。“你住在哪里?”

“驿站。”

“来大安多久?”

“一月。”

“你会很忙吗?”

“不会。”

“今晚想来找我吗?”

“想。”

回到长寿宫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我怕我抬头看见他,会忍不住冲上去亲他一口。九王以为我醉酒厉害,碰都不敢碰我一下,估计他怕我会发酒疯。

我说不清我这人的酒品算不算好。我喝醉酒虽然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我从来都不会乱骂人,也不会打人。

波斯使臣的话太多了,我觉得翻译都要撑不住了,使臣还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我出了皇宫急着让轿夫快速往回赶。

让人头疼的是龚衍一直等在门背后,我一进门他又喋喋不休跟我说个没完。

我耐着性子对龚衍说:“老师,我今天喝得有点多。有劳老师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明天我请一天假,不上课。”

“可是不舒服?”龚衍抬手要来摸我的额头。

“嗯!”我索性认下来,“我今天特别累,想先回去睡觉。对不住老师。”

“好,我送你回房。”龚衍坚持要把我送到门口。我不好拒绝,到了门口我让阿虎赶紧把龚衍请走。

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我伸个头往院子里仔细看两圈。确认没人后我拔腿就往西南侧门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刚跑到门口,一辆马车也刚好从我门口路过。我一把将车上的人拉进门里,然后看着马车几乎不做停留地缓缓向前走远了。

哲别,我强迫自己遗忘了两年多的哲别。那个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一边用身子替我取暖,一边说着情话的哲别。

第352章 和亲

哲别,我强迫自己遗忘了两年多的哲别。那个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一边用身子替我取暖,一边说着情话的哲别。

我一纵跳到他身上挂着,院门一关我们两个就在门背后抱得比量子纠缠还要紧密混乱。

一次激烈的亲吻过后,我拉着哲别往我厢房方向跑。只一进房门我就开始对他身上的所有遮挡物发起全方位进攻。

哲别也已经按耐不住,他三下两下把我的衣服全部褪去。我们从房门口一路激战到罗汉床上,双方攻势堪比第一次世界大战。

我挂在哲别肩头,妖娆地撒娇说:“哲别,抱我。”

“嗯!”哲别用力抱紧我,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我永远都没办法在哲别面前说出露骨的话,或许是因为我希望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单纯可爱的秋月。

我从床头摸出时刻备好的青瓷小**,塞进哲别手里便撇过脸去。

哲别打开**子闻了闻,嘴角裂开流氓无赖一样的坏笑。

哲别,我在大安遇上的第一个爱人。虽然我们之间有过三年的断层,但是此时此刻,我发现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幸好我没有恨过他,幸好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如太阳一般灿烂。如今我们又缠绵得如胶似漆,我可以像小花一样沐浴在他热烈的阳光下。

好久没有这样尽情地释放过自己,身心放松的释放,不带一丝残留。

我累得瘫软在罗汉床上的时候,竟然已经到了鸡鸣破晓。

“呵呵呵!”我的身子已经不会动,就嘴上还在傻笑。

哲别也很累,他与我并肩躺着。“小傻瓜,两年半未见,你还是这么笨!”

“呵呵呵!”我满足地傻笑,撒娇说:“我要你抱着我睡。”

哲别把我搂进怀里,我趴在他身上,眼皮一闭安安稳稳睡过去。

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从甘肃回来到现在,今天是第一天睡觉没有做恶梦。准确的说,安稳到连梦都不会做。

我正睡得香,一声尖叫突然把我吵醒。

谁啊?我难得睡个好觉,为什么这人这么扫兴啊?

“他是谁?!秋月他是谁?!”龚衍站在床前大叫。

我不耐烦地说:“我新收的面首,昨晚刚来。”

“面首?”龚衍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看,“你怎么可能收面首?”

我没好气地说:“我府上最多的时候一口气收了九个面首,莫非你从来没听说过?”

我转个身,蒙住头说:“我还要睡觉,别烦!”

“还不赶紧出去!”哲别的耐性比我还差,狠狠吼了龚衍一句。

“你是波斯人!”龚衍一声叫嚷起来。

我受不了了,大叫一声:“阿虎!”

阿虎跑进来问:“王爷什么事?”

“把龚先生拖出去!”我说。

龚衍一路尖叫着被阿虎拖了出去,不用看都知道,场面肯定斯文扫地。

“那人是谁?”哲别翻个身从后面抱着我问。

“新来的夫子。”我说,“教我读书的。”

哲别呢喃着声音说:“你以前不是跟你的管家读书?”

“管家回老家做生意去了。”我说。

“嗯。”哲别对这个答案没甚看法,我身后很快就响起了悠长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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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坏蛋!”我对着哲别拳打脚踢。累了一晚上,我身上没力气,打起人来只有架势没有力道。

哲别笑得像个死猪一样,他八成是把我打人这件事当按摩在享受。

我掰开哲别的眼睛说:“你自己看,你咬我一口,印子到现在还在!”

哲别伸长脖子,对着我肩膀上的牙印亲一口,然后又爬回床上睡着。“你刚才打得挺舒服的,再来几下。”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臭流氓!大混蛋!”我继续穷追猛打,结果我越打哲别的表情就越得意。

“哼!”我打累了,爬回床上躺着。“你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做什么?”

“我还会爱你。”哲别把我捞过去抱着。太阳已经出来了,温度太高,我受不了哲别这种热了发烫的体温。

我从他身下缩出来,“你就会说些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骗我!”

哲别眯开眼睛,仗着一张流氓脸说:“我还会娶你。”

“呵呵!”我冷笑两声,“你别让我的几个哥哥误以为我要通敌叛国。”

哲别伸出粗长的指尖摸摸我的脸说:“我这次来大安,除了商讨贸易,还要跟大安商讨和亲的事情。让你们的皇帝把你嫁给我,我们两国好做生意。”

我突然觉得浑身血液停了一下,然后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沸腾。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哲别说他要让皇帝哥哥把我嫁给他!

这是真的吗?哲别真的是回来娶我的吗?

“怎么了?”哲别又摸摸我的脸,“小傻瓜!”

我转过头,认真看着哲别说:“你再说一遍,你这次是来大安做什么?”

“来娶你。”哲别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我一翻身又粘回哲别身上,我怕这次又是做梦,等我梦醒了,哲别就消失了。所以不管热不热,我都要死死抱住哲别,就算是梦里也要抱住他,免得他会跟着梦一起跑掉。

我睡觉粘着他,起床粘着他,就连吃饭也要粘着他。

哲别坐在凳子上,我就坐在他腿上。哲别走在路上,我就爬到他背上。反正我就是不想放开他,想尽一切可能粘住他。

“我记得以前你这个府里有好多人。”哲别看着空落落的王府说。

“他们都去别的地方当官了。”我说,“现在我府上只种树养花,所有仆役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

“没想到你这么乖!”哲别说完这句话后,一连往我脸上亲了好几口。

我正享受着,一个折煞风景的声音又跑了过来。“你不去读书就是为了跟新进府的面首玩乐?难怪你学无长进,你这般贪图美色,哪里还有心思放在读书上。”

我窝在哲别怀里说:“先生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贪图美色,不学无术。反正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再努力也是白费力气。要不先生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早些回藏书阁去写字典吧。”

不等龚衍反驳,我又让阿虎把龚衍抓走。

这次对龚衍,我必须下狠手,不能给龚衍再留有任何幻想。世上本不该有秋月,世上原本只有一个玩世不恭的赵戎。

第353章 教坊司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我和哲别是两年年未见,久别重逢,我们两个的发展程度比金婚钻石婚都要热情猛烈。

中午起床,下午乘凉,晚上躺花园里看星星,夜里……夜里从昨天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到今天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一大早龚衍又来了,虽说阿虎一直在门口拦着龚衍,但是碍于龚衍身份特殊,阿虎不好对龚衍下狠手。

可惜哲别的暴脾气不是那么好惹的。昨天哲别是因为身子困乏所以懒得跟龚衍计较,今天龚衍又来,哲别当场使出他惯用的杀手锏。

龚衍刚开口骂两句,哲别就光着身子走下床去。哲别个子非常高,一手揪着龚衍的后襟将龚衍提起来,就像提只胡乱扑腾手脚的兔子一样。哲别手上稍一用力,龚衍就被哲别丢出门去,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哲别上好门闩,一步跳回床上抱着我继续睡回笼觉。

“教你读书的人一个比一个烦!”哲别迷迷糊糊抱怨一句,“这个夫子比你以前那个管家还烦。”

“我也这么觉得。”我在哲别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窝好,“我从小学习差,都是因为这些夫子不会因材施教。”

院子里是龚衍哭天喊地的叫骂,接着阿虎在旁边说了一堆好话,耐心把龚衍劝走了。

哲别这个甩手队长当得是真真的好。他明面上是波斯使臣的领队,但是具体业务不由他负责,所以他让波斯的重臣去谈判,他自己躲在我府上过逍遥日子。

神仙眷侣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天,这三天来我吃好玩好睡好,整个人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直到了第四天傍晚,龚衍实在忍无可忍,要求单独跟我谈谈。是时候好好跟他说清楚了,我和龚衍坐在凉亭里,一同看着远处火烧云处夕阳西下。

龚衍用艰涩的语气说:“我知你以前府中养过许多面首,但你不可因此荒废学业。”

我看向龚衍,清明一笑,问出一个十分诱惑的问题:“若是让先生不再做我的老师,改做我的面首可好?”

龚衍愣住,他先是面色惊骇地看着我,渐渐的,他的眸色变得温柔娇羞,脸颊也开始跟着泛红。“我可以……我自是愿意与秋月日日欢好,但这不妨碍我继续做秋月的夫子。”

“可我不能接受。”我直言道,“看着面首坐在案前教我读圣贤诗书,我无法专心,我心里会一直想着昨夜与他的鱼水之欢。二选一,要么先生从此专心教我读书,要么先生一心一意侍奉我上床下榻。选一个吧。”

龚衍脸颊更红,他突然探过身子,用力一把抱住我,急切地唇舌啃噬在我脸上!“秋月,你明知我心意。上床下榻,鞍前马后,只要能陪伴秋月左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表面上迎合龚衍,实际上是趁其不备反手将其制住。

龚衍不明所以看着我,情绪十分着急。我媚笑着替龚衍把话说完:“这么说,先生以后愿抛弃名节,甘愿承受世人指责嫌弃,只为在我这十三王府里做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面首?”

龚衍信誓旦旦道:“只要能留在秋月身边,让我做牛做马做面首,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笑得越发妩媚,轻轻在龚衍唇上小啄一口。

龚衍被我激得越发躁动,整个人兴奋到脖子胀红。“好秋月!快放开我,我们现在就去暖梅阁。秋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秋月高兴就好。”

我没有放开龚衍,只是又在龚衍唇上啄了一口。龚衍伸长脖子想要追逐我的离开,却因为被我束缚了双手,身子扭曲,反复挣扎也不得解脱。

我满怀憧憬地说:“前几日我从教坊司带回的波斯面首当真有趣,不愧是受过调教,说话做事都得我欢心。我现在要去陪他用晚膳,衍公子自己回房去吧。”

龚衍一听就急了,“你都陪他三日,为何今日还要陪他?我也可以陪秋月用膳,秋月今日与我用膳可好?”

“不好!”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好不容易才讨回那个美人,我可不能让美人一进王府就遭受冷落。”

龚衍更急,“秋月不愿冷落于他,秋月为何就要狠心冷落于我?”

“因为我喜欢他呀!”我说得理所当然。

龚衍奋力挣扎着问:“我哪里比不上那个波斯面首?我对秋月一心一意,秋月怎可辜负我一番心意?”

“因为他床上功夫比你好呀!”我还是笑嘻嘻地说:“你可知为何我会把端午前来我找我的刘公子送走?因为他跟你一样,床上不会伺候人。所以我把他送去教坊司,让那里的人教教他房中讨好主子的技巧。”

我凑近龚衍耳边,暧昧地说:“既然衍公子已经决心抛弃过往,诚心做我的娈宠,我便成全衍公子一次。一会儿我会让采薇姑娘过来,把你带去勾栏住上几个月。衍公子可要专心学习,别让我等太久。”

“你混账!”龚衍面露骇色,他一张脸从深红变成黑紫,“我堂堂七尺男儿,深受礼仪教化,怎会为了讨好他人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我笑意不减,“我这人名声不好,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别人诽谤我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是假的。不过世人对我的指责中倒是有一点是真的,那便是我好色。

“衍公子这样的尤物,我真是舍不得放出去便宜了别人。公子不妨安安心心住我府上,以后我好吃好喝招待于你,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当然,前提就是你要学会讨好我,学会让我高兴。”

“你在骗我!”龚衍眼眶欲裂,“秋月,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一定又是在骗我!”

我顺势又在龚衍脸上亲一口,逗得他异常烦躁。“你若不愿去勾栏学习,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在你学会伺候人之前,我定然不会许你进我房门半步。”

我看一眼晚霞,放开龚衍说:“天色不早了,美人还在房里等我,我要回去陪美人喝酒赏月。衍公子回暖梅阁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我继续给龚衍施压:“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给你两天时间,去不去勾栏你自己选。两天后,你要么跟采薇走,要么我让皇上把你送回藏书阁去。”

第354章 传旨

我继续给龚衍施压:“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给你两天时间,去不去勾栏你自己选。两天后,你要么跟采薇走,要么我让皇上把你送回藏书阁去。”

龚衍身子一轻,又不知死活地抱回我身上来。“秋月,你怎可如此对我?我这般爱你,难道我用真心爱你还不够吗?”

“呵呵!”我冷笑道:“衍公子至今都不明白,你今日所作所为究竟犯了哪条忌讳。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龚衍想了一会儿说:“秋月可是觉得我对周公之礼生疏?秋月你放心,我这几天研习了一些春宫秘事,你今晚就可以来试试,我定不会再伤到你。”

我摇头说:“衍公子触犯的乃是皇室第一大忌讳,善妒!帝王后院,最忌横断专宠。你不仅想得到王爷的宠信,而且你想将王爷的所有宠信全部占为己有。我送你去勾栏,就是想让你好好学学,如何与他人一同分享荣宠。”

我指向自己的厢房方向说:“我不过是新收一个面首,你便对他百般刁难。以后我还会收别的面首,你当与他们如何相处?以前我府上人多,但不繁杂,他们人人相敬如宾,礼数周全。你若是连这一点都不懂,哪里有资格给我做面首!”

我一掌推开龚衍,走出凉亭说:“我只给你两天时间,怎么选看你自己。还有,新来的美人娇贵得很,你要是把他气走了,我跟你没完。”

龚衍呆呆站在凉亭之中,我没有回头,我也不愿回头看。我一鼓作气走回厢房,调整好心态之后再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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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就算谁都不提,事情本身放在哪里终究是躲不过去。

哲别跟我缠绵够了,终于狠下心问出口:“阿曼公主,现在在何处?”

波斯使臣来访,最近一段时间是敏感时期。但是局势再紧张,我也必须给哲别一个交代。

就像哲别来时一样,我们两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从侧门跳上一辆路过的马车,不经停留直接出城而去。

站在凄清的墓地里,炎炎夏日丝毫不能给这块坟场带来任何温暖。就算天气是热的,人心里依然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味道。

墓碑写得极不正规,没有职位,没有落款,青灰色的石碑上只轻描淡写刻了四个字——轻烟之墓。但是坟冢十分豪华,一丈高的馒头包,四周严严实实用青砖磊起坟垣。

“抱歉。”我对哲别说,不过我觉得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事情始末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安睡一年多了。是我二哥替她修的坟,之前二哥一直没告诉我,估计二哥是怕我想不开。”

哲别按照大安的礼仪给轻烟上了香,然后又用波斯语说了几句话。

哲别站起身,带着我向山下走去。

见我情绪低落,哲别揉揉我的头发说:“我上次来大安的时候就没指望过阿曼还活着,她父母死得早,她一个人又能活多久。你这笨蛋别想不开,阿曼带不回去没关系,能把你带回去也不错!”

我和哲别回到王府,这一夜过得其实很平静。哲别没有因为轻烟而影响到情绪,对我仍旧百般体贴。

第二天下午,龚衍疯疯癫癫跑来找我。看他双目无神,思维混乱的样子,我发现我前天给他带来的惊吓着实不小。

“我不会去勾栏!”龚衍说完这句话就捂着脸大哭起来,“我中举五年,从未想过再往上考功名。就是因为我见不惯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权贵,仗势欺人,欺男霸女!”

我把不明真相的哲别先劝回房去,带着龚衍去到书房里,给龚衍好茶好水伺候着。

“如此说来,先生已下定决心,回藏书阁继续替皇上修缮字典。”我平心静气地说。

龚衍不说话,单纯就是捂着脸哭。想必他之前已经哭过好几个时辰,或许昨晚通宵连夜哭了一个晚上。

我替龚衍做下最终决定:“先生品格端正,才华横溢。如此德才兼备的大儒,确实不该埋没在我区区一个十三王府。”

公龚衍还是只顾着哭,我继续说:“听闻字典修缮进度迟缓,只因文津阁中众人懈怠散漫,又没有专人督促管理。

“通过短短几月教学,学生对先生为人十分倾佩。我已向皇上推荐,举荐先生做字典监察。以后文津阁修缮字典一事,就全权交由龚先生负责。”

龚衍抬起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一时无法理解我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我淡淡一笑说:“面对权贵欺压不屈不挠,面对美色诱惑也能坚守本心。先生为人,学生实在倾佩。唯有先生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坐镇藏书阁,正康字典方有机会问世大安。”

我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将门打开。门外已经站了三个人,一人手持黄稠圣旨,一人抬盛有编金丝乌纱帽的托盘,还有一人抬盛有朱红色飞禽补官服托盘。

“王爷。”领头的宦官恭恭敬敬向我点头问好。

“有劳公公,从早上到现在,在我府中等了一整天。”我略带歉意地给宦官回礼。

“好说好说。”宦官走进门,用绵长的语气大声说:“长安举子,龚衍,接旨!”

龚衍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个人坐在榻上,鼻涕眼泪还胡乱挂在脸上。

我抽出手绢,替龚衍擦过脸,再牵着他的手一同跪到地上。

宦官打开黄稠念道:“正康十年夏七月丁丑,大安文皇帝诏曰:朕闻兹长安举子龚衍,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今正康字典修缮在急,封其为文津阁字典监察。诸臣工当戮力同心,共铸佳业。钦此!”

龚衍的神情很呆,听完宦官念的圣旨以后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硬生生拖着龚衍磕个头,替龚衍说:“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龚衍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一个头磕下去就直不起来。

我站起身,替龚衍接了圣旨,又往念圣旨的宦官手里塞进一个红封。

宦官是见过市面的人,升了官、中了科举以后有龚衍这种反应的人不在少数。宦官非常体谅地上前一步,好生劝说道:“恭喜龚大人新官上任,修缮字典乃是皇上心尖上的事,以后有劳龚大人替皇上分忧!”

我也顾不得安抚龚衍,直接带着宦官出门说:“今日让公公久等,小王实在过意不去。公公回去以后可千万别在心里骂小王不懂事,害得公公受累。”

第355章 报道

我带着宦官出门说:“今日让公公久等,小王实在过意不去。公公回去以后可千万别在心里骂小王不懂事,害得公公受累。”

“不敢不敢!”宦官笑得谦和,一路被我从正南门送出去。

直到宦官坐着辇轿走远,我才这回来问阿虎:“今天没被那几个太监看见哲别吧?”

“没有!”阿虎胸有成竹地说,“一早上我都陪着他们三个喝茶,哪里会给他们随便走动的机会,连上茅厕我都让人盯着呢。”

“那就好。”

我走回书房的时候龚衍还是保持原有的姿势,像个乌龟一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扶起龚衍说:“学生知道先生无心做官,可是如今朝廷**,乱臣当道。如果有志之士都躲进深山享受清静,天下太平将无人守护。倘若天下大乱,先生期望的清静又能持续几年?”

龚衍缓缓抬起眼睛,他似乎是在用眼神咒骂我,咒骂我将他推入淤泥污沼之中。

我好言相劝:“修缮字典,功在一时,利在万代。可皇上从全国召集来的读书人,整日在藏书阁游手好闲,懒惰散漫。如此下去,我出卖色相,沿秦淮河讨来的四万两白银只会被白白浪费。”

我干脆跪地上,起手行礼说:“学生恳请先生出山,监督藏书阁,整顿风气。望字典修缮工作能在先生的监督下早日完功!”

“秋月……”龚衍气若游丝轻轻念出我的名字。停顿了很久,他突然暴跳起来,揪着我的肩膀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方法考验我?!”

龚衍扑到我身上,抱着我嚎啕大哭!“你若要我帮你修字典,我自然会去。你这又是何必,何必非要用这种方法测试我?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我以为我所爱之人与土豪劣绅无异,我以为我满心爱恋都被你无情践踏!”

我不怎么放心,问:“所以先生到底愿不愿意去做字典监察?监察乃是御史台官员,直接隶属于皇上,替皇上监督其他各省各部官员。

“先生曾对我说过,先生想做大官,权倾朝野的大官。如今朝野局势鱼龙混杂,皇上非常需要有先生这样品性端正的良才,助皇上稳固朝局。”

“呵呵呵呵……”龚衍在我肩头发出一长串诡异的笑声,“秋月希望我做的事,我自然会尽心做好。不过秋月害我伤心了那么久,秋月当如何补偿我?”

我知道龚衍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故意推脱说:“虽然先生尚未到御史台报道,但先生既已接了圣旨,从现在起先生便是皇上正式任命的监察御史。先生若再与我有其他纠缠,先生就是败坏朝纲,监守自盗。”

龚衍微微松开环住我的手,我没有丝毫犹豫,逮着空隙起身便走。身后书房里,龚衍一个人哭得天昏地暗,惨烈的哭喊声像是在接受酷刑折磨一样。

我心里总算是轻松不少,走回厢房一头扑进哲别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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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的时候我就把哲别送走了。我心里有点虚,虽说哲别答应我三日后他就会回来,可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辰时四刻我让阿虎催促龚衍盥洗,午时我亲自去给龚衍穿官服。

官服繁复厚重,尤其是在夏天,穿身上十分不自在。

我往龚衍腰带上挂一块巴掌大的鳌鱼纹白玉,又在白玉上缀一条一尺长的流苏。“这块玉是我送给先生的。无论先生心中几何,在别人眼中先生就是出自我十三王府。先生定要妥善保管这块佩玉,其他官员看到佩玉会对先生礼让三分。”

龚衍的表情依然不明朗,不过他对我系他腰上的佩玉多少有一些好奇,分散了他不少注意力。

我继续跟龚衍说:“很快皇上会赐宅邸给先生,不过在此之前要委屈先生继续在我府上小住两日。”

龚衍一听这话,面色又红润三分。“我可以不要宅邸,以后我……”

“先生以后是皇上的人。”我打断龚衍的幻想,“一旦走出十三王府,先生与我便只剩师徒情谊。我会给先生引荐几个官员,以后若有困难,先生可以先去找他们寻求帮助。若非万不得已,先生不能再与我有多余往来。”

“为何?!”龚衍抓住我的手问,“以后你我皆为朝臣,为何不能再有往来?”

“因为朝臣最忌结党营私。”我说,“从我府中出去的官员,先生见过哪个还与我有亲密往来?既然先生做了监察御史,以后先生便只能一心向着皇上,我与先生的缘分也只能到此为止。”

龚衍抓着我的手不放,他用可怜到让人心酸的声音哀求道:“多的我不再奢求,每年再让我见秋月一次可好?”

反正皇帝过不了多久就会给龚衍赐宅邸赐婚,等他有了新家,他肯定很快就会把我抛之脑后。我索性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直接回答:“好!”

龚衍淡淡一笑,眼底蒙上水雾。“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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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心觉得王府里没个长史当真是不行,什么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

下午我带龚衍进宫,先去御史台领了印信,然后又去御书房叩谢皇恩。本来我随便差个什么人带龚衍去报道也行,但是龚衍在京城里没有同僚背景,如果我不亲自带着龚衍遛一圈,以后他在京城肯定混不走。

皇帝哥哥对龚衍这人十分好奇,见到龚衍以后东拉西扯说了好多。皇帝哥哥是读过书的人,他们两个的共同语言还真多。可怜我一个人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旁边喝茶发呆,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一直到了太阳西斜,我和龚衍才从宫里出来。我已经很累了,可惜事情还没完,我们还要去文津阁交换印信。

我困得不行,被马车随便摇晃两下就歪着脖子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龚衍正笑眯眯地把我抱怀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占我便宜。

“先生不困吗?”我打个哈欠问。

“有秋月在就不困。”龚衍环紧双臂不松开。天气太热,我们两个靠在一起的地方都被汗水浸湿。但是龚衍故意不放手,非要这样抱着我。

第356章 禅房

天气太热,我们两个靠在一起的地方都被汗水浸湿。但是龚衍故意不放手,非要这样抱着我。

我看一眼窗外月亮的高度,眼见时间还早,建议道:“先生今天走了许多路,想必也累了。我方才休息了一下,精神已大好。不如这回换做先生,将头枕我腿上休息一下。”

龚衍一听,大喜过望。他不跟我客气,才一放开我就转身躺到我腿上。

我掀开帘子,让夜风吹进车里,好降降车里燥热的温度。

马车走的虽是官道,路途平坦。但现下已经入夜,车夫只能点着灯笼缓慢前行。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我们走了足足两个半时辰才到。等我们走到藏书阁的时候,山门都关了。

值夜的宦官将我们带进山门,整个藏书阁里四下安静。除了一坐庄严的八角书塔立于山顶,其余虚空皆不可见。

我小声问领路的宦官:“所有人都睡下了吗?”

“王爷来得可真不凑巧。”宦官说,“刚熄灯。不过弟子还未睡熟,可要杂家将弟子全部叫起来?”

“不不!”我知道宦官是在跟我客套,我可不能被他套进去。“诸位贤士都很辛苦,小王怎可随意打破他们的作息。”

宦官先带我们去吃饭,然后让掌事的宦官过来交接印信。

掌事的宦官看到龚衍的时候只顾着抖腿。想来以前这老宦官肯定是嫌弃龚衍贫穷,没给过龚衍好脸色看。如今龚衍摇身一变成了宦官的顶头上司,这势利小人心中自觉好日子到头了。

反倒是领我们入山门的小宦官一脸幸灾乐祸。或许小宦官也受过掌事宦官的欺压,此时见到掌事宦官遭到报应,小宦官心中自然开心。

眼见天色太晚,我和龚衍只能等到明天天亮才能回京。

掌事宦官脸色本来就差,此时脸色更差。他唯唯诺诺地说:“杂家有一事求王爷赎罪。”

我非得大度地说:“公公但说无妨,若有什么难处,小王必然不会为难公公。”

掌事宦官低着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杂家不知王爷今日会来,未与王爷准备可供休息的禅房。”

我还没说话,龚衍就抢过话头说:“无妨,我与王爷住一间便可。”

我心里顿时暗叫不好!龚衍这个白痴,他看不出来这是圈套吗?!

掌事宦官脸色跟着起了变化,一抹浅淡到难以察觉的阴邪笑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我抬手打断两个人的自问自答,语气慵懒插嘴说:“我府中客卿汗青现下正在文津阁,我与汗青同住便是。”

身旁的两人同时用极度诧异的眼神看我,我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问掌事宦官:“汗青现住何处?劳烦公公给小王引个路。”

掌事宦官无奈,只得带我单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早上查房晚上查房!现在半夜三更还查什么房?!”我才一走进禅房就听见汗青公子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不说话,就着掌事宦官手里的灯笼把桌上的油灯点燃。我挥挥手示意掌事宦官自己离开。

宦官走后,我一口大牙差点没有被笑掉。汗青公子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像个贝壳一样缩在床上。

我悄悄走过去,朝这汗青公子屁股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个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汗青公子一步跳起来,抽出一条一尺长的马鞭,朝着我的面门便甩将过来。

我已经猜到汗青公子被子里会藏暗器,但是我没想过他会藏这么暴戾的东西。若不是我身手敏捷,及时躲开,那一鞭子下来,我这张脸肯定得肿上个把月,说不定还会留下疤痕。

汗青公子看到来人是我,一时有些慌。他先是将凶器一把藏进被子里,然后不知所措地假意跟我陪笑。

“本事见长啊!”我冷声讽刺,“都敢打宦官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是他们整天欺负人!”汗青公子跟我强词夺理,“整天对我管这管那,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

汗青公子眼珠子一转,一头粘我身上说:“秋月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府的?我现在穿了衣服就跟你走,以后我再不来这鬼地方!”

“给老子躺回去!”我一把将汗青公子推回床上说,“我只是陪监察御史过来交换印信,明天早上我还要回城。今晚没地方住,来你这里凑合一晚上。”

“监察御史?”汗青公子挠挠头说:“皇上终于不要那个老阉人守山啦?新来的监察御史是谁呀?我认不认识?”

“认识。”我说。

“谁呀谁呀?”汗青公子揪着我问。

“龚衍。”我平淡无奇地说出两个字。

“哦。”汗青公子闻言点点头,点点头,点……

“龚衍?!!!”汗青公子又一把揪住我,“为什么是那个穷鬼?!他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凭什么让他做监察御史?!”

“你那些书果然是白读的!”我敲敲汗青公子的脑门说,“自古英雄多磨难,纨绔子弟少伟男。就凭他穷则独善其身,不怕权贵不趋炎附势,他就有资格做监察御史。”

“我不要在这山上住了!”汗青公子抱着我说,“秋月你明天带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不要那个穷鬼管我,我跟你一起回王府!”

“呵呵!”我直接否定掉汗青公子的请求,“你以后就在这里给我安安心心写字典,别整天想着秦淮河上的小娘子。”

“哼!”汗青公子裹回被子里缩床上,又恢复到我刚进禅房时候的姿势。

我拍拍汗青公子的屁股说:“这里的人对你不薄啊,别人都是几个人合住一间居室,你一个人就能有一间独立的居室。房子里家居摆设一应俱全,衣柜书桌八仙桌,妆台明镜铜盆木桶。其他人哪有这等待遇。”

“哼!”汗青公子愤愤不平地说:“其他人都是乡下来的穷秀才,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去青楼都是我帮他们出的钱。”

“原来你是靠这种方法收买人心的啊!”我不禁好笑,“其他人经受不起美色诱惑,你一请客他们就跟你上青楼。龚衍能守得住寂寞,所以皇上才会任用他做监察御史。”

“胡说!”汗青公子伸出头来怒骂,“他那人色胆包天,他是因为垂涎你的美色,所以才不跟我去青楼。”

“啧啧啧!”我一面摇头一面直接笑出声:“我好歹要有的起美色让他垂涎。我这副模样,哪里跟美色二字扯得上关系?”

第357章 印迹

“那他就是攀附你的权势!”汗青公子笃定道,“他知道接近你就有机会得到提拔,所以他千方百计挤进王府,然后当上监察御史。”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我问汗青公子,“你要是能向他那样稳重,我从一开始就可以举荐你做字典监察。”

“我才不稀罕!”汗青公子这方面倒是半点不上心,“一辈子被困在这山上有什么好的。”

“行吧。”我也说累了,脱了衣服跟汗青公子一起躺床上。“秋闱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今年能不能考上举人?”

汗青公子不知哪来的自信,不屑一顾地说:“我不仅能考上,我还能连中三元!”

“但愿你的成绩能跟你的牛皮吹得一样大。”我心中越发好笑,连中三元便是乡试、会试、殿试连续夺得头筹,连续高中解元、会元、状元。自古以来,能有几人连中三元。

“哼!”汗青公子背过身,随便一用力便扯掉一大片被子。

金陵城中炎热,可是这山里冷得很,没了被子根本没办法睡觉。

我挤到汗青公子旁边说:“给我点被子!你别一个人把被子全占了。”

汗青公子翻个身,他不仅把被子盖我身上,连带着他整个身子也一并盖到我身上来。

“下去下去!”我推搡着身上的人说,“被子这么宽,我们两个没必要叠罗汉。”

可是汗青公子根本不下去,他反倒是按住我的头,一张小嘴热切地在我脸上啃噬起来。汗青公子的呼吸很热,很急促,但是他的攻势掌握得非常好,不急不躁,循序渐进。

“停停停!”我伸手捂住汗青公子的嘴。

汗青公子停了下来,他翻个身,背朝我不再说话。

我真心是累了,我也翻个身,背朝汗青公子闭眼睡觉。

******

身下的躁动很容易被挑起,挑起之后却很难降下去。不过那柔顺的摩擦很叫人好不舒服,我不知不觉便寻着力道靠过去。只可惜手脚活动起来不方便,不然我还能跟着互动一番。

我正享受的时候,脑子里一根弦突然绷紧。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睁眼是一片漆黑,我想动动身子,却发现我的双手已经举过头顶,被什么东西缠绕住。

“别乱动。”汗青公子在我耳边兴奋地说,“我不想伤到你,你可要乖一点。”

“嘿嘿!”汗青公子一个人笑起来,“男馆的小倌说得没错,常年跳舞的人身子极软,很容易开合。”

“你放开我!”我不想叫太大声,免得引来别人注意。

汗青公子细长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说:“今天巡视的人真多,一个时辰之内来了七八次,每次都不点灯。我要是不弄出点什么动静,外面的人哪肯罢休。”

我明知汗青公子说得没错,但是我依然无法接受将这孩子就此拖入苦海。情海苦涩,漫漫无边。我已经沉溺其中不得解脱,我又如何忍心再拖累上一个孩子。

我小声说:“行吧,我随便叫两声做做样子。你也别折腾了,你明天还要早起。”

“怎可随便叫两声?”汗青公子的舌尖极度丝滑,像是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样划在我的耳根处。我受不住如此强烈的刺激,忍不住哼出一声。

“对,再大声些。”汗青公子引诱我说,“让门外的人都能听到。”

我不敢再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又会忍不出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汗青公子对我的矜持很不满意。也不知他这两个月找谁学了这些骚弄神仙的技术,我只感到又有几丝触碰划过,我整个身子顿时炽热难耐。

这般下去绝然不行,可是我又无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自己内心的挣扎还未平息,汗青公子更强烈的挑逗又接踵而来。

汗青公子陶醉地说:“秋月,你的身子好软,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倌都要软。你忘了那些伤害你的人好不好?以后我会陪你,爱你,心疼你。”

汗青公子在我心口处落下一个吻,“这里,无论受过多少伤,我都能把他填平。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能帮你把伤口填平。”

我心里很乱,我知道我不该就此沉沦,可是我身陷**难以脱身,反而越陷越深。直到我已经无力反抗,只能顺从本能反过来去迎合眼前的孩子。

其实他早就已不再是个孩子,可是在我心里汗青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只有少年心性的纨绔子弟,一个迷失在红尘中的孤独行者。

我们纵情欢爱,一注升天。

门外的脚步声不仅没有减少,反是越聚越多。汗青公子是青楼的常客,对于这种被人偷听墙角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他不仅没有怠慢,倒是越战越猛。

年轻人体力又好,一直到了门外散场他才罢休。

我手上的禁制终于被解开,可是我已经完全没有抱怨的**,或者说我没有抱怨的立场。我只能抱过汗青公子,一同睡下,不要在这深山里做一个无情之人。

******

睁眼时天已大亮,汗青公子还睡在我怀里。估计是宦官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来叫汗青公子起床。

“起来了!”我揪揪汗青公子的鼻尖,“人家都去干活了,你还在这里睡懒觉。”

汗青公子不想起床,他把头缩了缩,哼唧两声眯开眼睛看我一眼。

突然间,汗青公子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愤然起身,一把扯掉我们两个身上的被子。

这孩子怎么了?莫不是他自己后悔了?

我有点尴尬,要是汗青公子当真觉得我昨天的所作所为太过轻浮,我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抚他。

“是谁?”汗青公子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让我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我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对,试探着问:“你是在问,我是谁?”

汗青公子指着我胸口问:“我是问你这几天有谁碰过你?是不是那个穷鬼?!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让他当官?!!”

我低头一看,顿时心里一紧。

哲别那个混蛋!他每次都会在我身上留一大堆印迹,现在还被汗青公子看见!

“不是。”我胡乱解释说,“我新收了一个面首,才进府的。”

“面首?”汗青公子自嘲一笑,“你宁愿收面首也不愿找我。在你心里,我连面首都不如。呵呵呵!”

“逸弦。”我抱过汗青公子耐心哄着,“我不找你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我哪里舍得对弟弟下手。”

汗青公子直视着我问:“那你现在把我当什么人?”

第358章 女官

我抱过汗青公子耐心哄着,“我不找你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我哪里舍得对弟弟下手。”

汗青公子直视着我问:“那你现在把我当什么人?”

“还是弟弟呀。”我说。

“哼!”汗青公子直接发下狠话:“在我休沐之前,你最好把那个面首打发走。否则我一天都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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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以后我直接带着龚衍去了秦淮河,只不过我没带他往河道走,而是带着他从背街绕进一扇后门。

龚衍对我的行为十分不屑。“秋月既然要来青楼,何不正大光明进来?还走这等后门狗洞!”

我不急着解释,只带着龚衍从杂役走的过道一路上到顶楼。

屋子里已经坐了六个人,其中有一个龚衍以前见过。

我对六人作个揖说:“从文津阁回来得有点晚,对不住诸位大人,让诸位久等了。”

“不妨事。”六人没有跟我客气,只是像朋友聚会一样胡乱把我拉到茶桌前一同入座。

“这位定是长安来的大才子,龚大人!”一个长了四条眉毛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把龚衍拉到茶桌前一起坐下。

“各位大人相互做下自我介绍吧。”我说,“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认识好照应。”

拉龚衍入座的男人最先说话:“下官与龚大人同在御史台做事,也是监察御史之一。”

龚衍一听就来了兴趣,急忙问:“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管辖范围又是哪些?”

四条眉毛的男人说:“下官名叫李幌,下官不才,这条秦淮河便是由下官管辖。”

“秦淮河?”龚衍思索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说:“如此说来,李大人便是勾栏监察?!”

“正是在下!”李幌和气生财地给龚衍作个揖。

龚衍脑子不算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所以秋月才对秦淮河一带这么熟络,全都是因为有李大人在此坐镇!”

李幌很快指向旁边的女人,那女人是龚衍之前唯一见过的一个人。“这位是御史台仅有的一名女官,采薇大人。采薇是我的手下,以后如果龚大人想要找我,可通过采薇联系到我。”

“女官?”龚衍瞪直了一双贼亮亮的凤眼,“采薇姑娘难道不是……不是……”

“不是青楼女子!”我替龚衍把话说了,“人家采薇大人是管理青楼的女官,你以后别老拿着人家管青楼女子叫。”

“在下眼拙!”龚衍赶紧跟采薇作揖,“以前对采薇大人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采薇大方得很,她主动给龚衍倒茶说:“奴家身份隐秘,除了在座的几位大人外,其余再无人知晓我在为御史台做事。以后龚大人千万不要泄漏我的身份。”

“一定一定!”龚衍捏茶杯的手有些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跟我暧昧不清的女人竟然是他现在的同僚。

我们此次见面持续时间并不长,每个人都只是简单跟龚衍交代了私下里的接头方式,然后便寻着不同的路线陆续离开。

我和龚衍是最后两个走的。坐在空落下来的屋子以后,我跟龚衍交代:“以后你要是有急事找我,你也要通过采薇跟我联系,不要贸然冲到我府上来。”

龚衍虽是点头答应了,不过他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种事情无论对谁来说,冲击力都太大。等他慢慢消化消化,过段时间会适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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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我一进门就被阿虎塞了一份诏书到我手里。

“皇上让王爷明天进宫。”阿虎可怜巴巴地说。

“怎么哭丧个脸?”我替阿虎揉揉眉心。我刚到大安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我下巴高,现在他长得比我都高了。

阿虎瞪一眼龚衍,然后把我拉到一边说:“我听说有人向王爷提亲。”

“哦。”我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不过心里还是悄悄甜了一下。

“提亲啊!”阿虎强调说,“有人向王爷提亲啊!”

我看一眼阿虎,两手一摊。“反正你家主子不要我,现在别人肯要我不是挺好的嘛。”

阿虎气得跺两下脚,追着我后面说:“公子心里是有王爷的!”

我跟阿虎打趣道:“你心里不也有我,可是我一说要娶你做小妾你就怕得要死。连你都不肯跟我,你家主子就更别提了。”

“这不一样!”阿虎越说越急,“公子回去夺世子之位,是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和王爷在一起。”

“名正言顺?”我回过头笑道,“他以后要真当了侯爷,我跟他就半点关系都不能有了。不过我现在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用等以后。”

回到厢房的时候,我看到龚衍先我一步走到门口等我。估计今天在外面人多眼杂,龚衍还有些问题没搞清楚。

我跟阿虎说:“我和先生还有事情商量,你帮我守着点门,别让其他人偷听墙角。”

“哦!”阿虎不情不愿地坐到门口,甩着腰带转圈,一张嘴嘟囔得跟开了花一样。

进到房里,龚衍开口的第一句话果然是:“原来我对秋月从来只有误会,以前是我对官僚成见太深,一叶障目。”

“无妨。”我说,“先生不怪我将先生拖下水就好。朝堂这潭水很深,以后先生万事要小心,遇事不可急躁,也不可只看表象。朝中自然是有砥柱中流,以后先生会拨云见日,慢慢了解。”

龚衍笑得释然起来,可惜不过转瞬之间他又说:“我见秋月已将那面首送走,今日可否……”

“我让阿虎送先生回房休息。”我立刻说,“连续奔波两日,先生必定是累了。明日我还要进宫,今日我要早些休息。”

“秋月。”龚衍拉住我说:“你答应过我每年一次,今日就当是那一次吧。”

“哈?”我眼睛一瞪,“之前你不是已经把今年的次数用完了么?”

“那次不算。”龚衍说,“那时你我还未立下誓约,誓约从昨日开始才作数。”

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把龚衍劝走,我最担心的是万一龚衍知道哲别的身份,以此做为要挟。

如果明天进宫顺利,或许我下个月就能跟哲别离开大安。但是万一龚衍恼羞成怒,跳出来揭发点什么,我估计会被皇帝哥哥凌迟处死的。

第359章 沉默

如果明天进宫顺利,或许我下个月就能跟哲别离开大安。但是万一龚衍恼羞成怒,跳出来揭发点什么,我估计会被皇帝哥哥凌迟处死的。

“好吧。”我说,“不过一年只能有一次,今天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龚衍一跳三尺高,两只手毫无章法乱摸起来。

我耐住性子,好好伺候他沐浴更衣,再带他回到暖梅阁。

暖梅阁中梅树繁盛,墨绿的枝叶青翠挺拔。

我双目无神,看着虚空对龚衍说:“以前这个院子里住了一个绝世美人。他弹琴特别好听,虽然我听不太懂他在弹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弹得好听。他很美,很温柔,就像从天上飘下来的神仙一样。”

龚衍不以为然,他问我:“你说的那个美人,他爱过你吗?”

“没有。”我非常肯定给出一个答案。“有一次,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把他送走了,不仅是他,连带着和他有关的人,全部送走。后来,十三王府就成了一个空宅,只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犯了什么错?”龚衍问我。

“贪财。”我说,“他骗了我的朋友,骗了我朋友的感情。”

龚衍一手捂住眼睛,咯咯咯笑起来。“红颜祸水,凤栖先生不过如此。那日在长安见到他第一眼,我就知他是一个靠色相蛊惑人心的人。”

“后来你还见过他吗?”我问。

“见过。”龚衍说,“见过一次。驿站有规定,任何人住满一月必须离开。他和碧云居士在驿站住满一个月不肯走,后来被驿站扔到大街上。”

“什么?”我眉头一皱,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龚衍搂过我,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说:“他没梳头,抱着一架破琴站在雪地里,像个叫花子。驿站的人轰他走,他非说要等秋月回去找他。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他还是死皮赖脸不肯走,跟个疯子一样。”

一把匕首狠狠扎进我心里,凤栖抱着凤焦琴,在驿站等我回去找他。但是我没有走长安回去,半年后我和苏远从秦岭以南的汉中走了。

后来酌泉公子去了四川,那时候凤栖公子才知道我已经回了京城。所以直到酌泉公子去了四川,凤栖公子才离开长安,和碧云公子一起去四川找酌泉公子。

不对,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

把事情始末重新梳理一遍:我第一次知道这些公子想要昂贵的生日寿礼,这件事情是苏辄之告诉我的。后来说这些公子缺钱花,是湘国公世子暗示给我的。最后凤栖和苏展……

我从来都没问过苏展,凤栖公子究竟跟他要了多少钱。准确的说我压根没有关心过他们两个是怎么发展的,发展到什么程度。因为我不敢关心,我怕事情的严重程度会超出我处理能力的范围。

不对,所有事情我都是通过侧面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当事人事情真相,我从来没有给当事人任何发言的机会!

思及此,我起身下床。

龚衍在后面拉住我问:“你要去哪里?”

“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我说。“今年的誓约我已经完成,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能陪我到明天吗?”龚衍拉住我撒娇。

“事情紧急,还望龚大人不要阻拦。”我不理会龚衍,直接穿了衣服走人。

我冲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李氏说苏展已经睡了。但是我的时间非常有限,我必须在明天进宫之前弄清楚一些事情。

李氏看我真的很急,硬着头皮把苏展从房间里叫出来。

“抱歉,打扰你休息。”事情太急,我已经来不及跟苏展客套寒暄。

苏展睡眼惺忪地问:“难道你的王府又让人给砸了?上次的事情我都不敢写信跟父亲说,我怕父亲会担心。你别整天出去惹事生非的,多找几个小相公躲家里过太平日子不是更好。”

苏展这是房里有了美人,张口闭口就是让我找小相公。我直说:“我今天就是为了小相公的事情来找你的。”

“哦!”苏展打个哈欠问,“你看上哪家公子世子要我帮你说媒?”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嗔苏展一眼,问:“凤栖以前到底跟你要过多少钱?”

苏展一听这话,登时瞪着眼睛说:“实话告诉你,凤栖哥哥一分钱都没拿过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说他骗我钱,凤栖哥哥清清白白一个人,在你嘴里比江湖骗子还不如!”

我好生跟苏展说:“我今天才知道一些事情,我发现我跟凤栖之间有许多误会没有解开。我时间不多,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会来我府上给凤栖送钱?”

“哼!”苏展多斯文一个人,说到这个话题却是半点情面不给。“你自己养那么多小相公在府上,对凤栖哥哥不闻不问。见我喜欢凤栖哥哥,你就把他赶出京城。现在你又回来问我,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我知道错了。”我先把罪过全部但下来,主动承认错误。“直到刚才我才发现事情不对,所以急着来问你。这其中有很多误会,之前发生了很多,让我误以为凤栖向你要了很多钱。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展噘起小嘴,扭过脖子说:“我确实和凤栖哥哥做过苟合之事,你满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觉得好急,好乱,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我非常精简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只说凤栖公子和凤焦琴,还有湘国公世子的暗示。

苏展拍着桌子跟我说:“我们被父亲抓到的头一天,凤栖哥哥原本已经走了,但是走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又折回来。他说他要离开京城,没有盘缠,问我能不能借他三百两银子。

“看他急着要钱,我当晚就回将军府拿了钱。那些钱不是我爹的,那些钱是我自己存的。结果我还没来得及把钱给他,我们两个就被父亲抓了。”

我心中一阵冷笑,多耳熟的一个故事啊!就在凤栖公子和苏展被抓的那一天,我不也是这样被刘虞陷害的吗?一样的手法,一样的卑劣。

那时我心中有恨,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没有问清前因后果,只看了一个表象就断章取义,认为凤栖骗了苏展的钱。

凤栖选择沉默,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

第360章 提亲

那时我心中有恨,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没有问清前因后果,只看了一个表象就断章取义,顺理成章地认为凤栖骗了苏展的钱。

凤栖选择沉默,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任何解释都只不过是越抹越黑。就像我当时对所有人诉说我的苦衷,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我。

其实是有的,那天凤栖说他相信我。因为凤栖也是被人陷害的,所以凤栖愿意相信我。可是我却没有相信凤栖,我直接扼杀了凤栖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那天之后,除我之外,王府里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苏辄之,阿虎,凤栖公子。

一抹灌木丛里的象牙白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跑回十三王府,跑进花园。

两年了,这块汉白玉石碑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两年。石碑孤独地隐匿在花园里,无声无息。

我不敢想象,凤栖公子抱着凤焦琴,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等我回去。他从头年十月一直等到次年五月,他想等我回长安,他想亲口告诉我他也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可惜,凤栖公子没有等到我,他等到的是我走了另一条路回京的消息。

凄清的月光下,我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凉薄。不仅仅是因为别人凉薄了我,更是因为我也凉薄了别人的心。

我想在这个凉薄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所以我听信一面之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替他们每个人寻找绝世珍宝。后来我寻到了那些宝贝,却不想我无意间在他们心中落下朱砂痣。

我以为我在王府门口等苏辄之一天,我便是深情。可凤栖公子在长安等了我整整八个月,那不是一天,那是二百三十天。

多可笑的两句话: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有人替我立了石碑,却无人替他去立石碑。

我浑浑噩噩走回厢房,眼前的场景还是和两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阿虎焦急地站在门口,他迎上来问我:“王爷今晚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爷身上怎么这么脏?王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遇到了!”我对着头顶的月亮拱手报个拳,“一位故人!”

凡事不可回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盥洗过后一个人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只等明天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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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永远这般又窄又长。

以前我觉得宫道长,是因为我可以在进宫的路上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思考进宫之后要做什么。今天我觉得宫道长,是因为我想走快点,快点见到我迫不及待想见的人。

过了今天,尘归尘,土归土。愿过去种种反复尘埃落定,每个人都都给各自放飞一条生路。

我愿踏上去往异国他乡的路途,与我心爱之人,相伴相守。

今天是王德海亲自在奉天殿外等我。

我假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问王德海:“王公公,今天只有小王一个人来吗?”

“是。”王德海今天的眼神很躲闪,他不敢跟我有正面的眼神交流。

“哦。”我装模作样附和一声,“有劳王公公给小王带路。”

王德海叹口气,好生劝说道:“老奴劝王爷一句,今天无论发生什么荒唐事,王爷千万不能在皇上面前耍性子,闹别扭。皇上也有皇上的不容易。”

我给王德海作个揖说:“王公公放心,小王自有分寸。”

“那就好。”王德海虽然年岁已大,但他苍老的眼睛里一直闪烁着锐利的目光。今天则不同,他的眼睛灰蒙蒙的,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

我随王德海慢慢走进奉天殿,一步步走向新的未来。

我低着头,我怕抬头以后会暴露出我的兴奋。每当王德海往前走一步,我便跟着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往前走一步。一步接一步,我感受到周遭的温度从炎热慢慢降为凉爽。

大殿的右手边已经做了一队使臣,和我上次来奉天殿时一样,我可以感受到他们每个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我。

我没有往我期待的方向看,只是在心里默默猜测,他现在坐在哪个位置。他有没有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一直没有把视线移开。

我轻轻抿着唇,像个羞涩的少女,娉娉走着,一步也不敢抬头。

“十三王赵戎。”金銮宝座上,一个威严的声音唤我。

我跪在地上给皇帝行礼。奇怪的是我这个头磕下去以后,皇帝哥哥迟迟没有叫我起身。我只能匍伏在地上,细心聆听着殿内漫长的悄无声息。

“哈哈哈哈哈!”突然间,一阵放荡不羁的爆笑声从大殿右侧传来。那不是一个人在笑,而是一群人在笑。他们的笑声中有自大,有鄙夷,有嘲讽,唯独没有爱惜。

我微微侧过头,往疯狂发笑的一群人看去。

这一看,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那些人,不是波斯使臣。他们没有穿波斯人的衣服,没有深陷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也没有将蜷曲的短发潇洒地绑在脑后。

我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长着一张扁平脸,或尖或圆,小眼睛尖鼻子,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相。他们在鬓角两侧各梳两条小辫子,有的人还将头顶的头发剃去一半。

那是……蒙古人?!

为什么?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波斯人,而是蒙古人?

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哲别呢?哲别现在在哪里?

我不敢多看,只随便瞄一眼又转回头,规规矩矩伏跪在地上。

一直到蒙古人笑够了,皇帝才用艰难的语气说:“赵戎平身。”

“谢皇兄。”我站起身,独自退到大殿左侧坐下。

我心里很慌,不过我发现我还不是这大殿内最慌的一个。王德海,皇帝,还有躲在帷幔后面的禁军司马,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紧张。

见到这么多人都在心虚,我心里反而踏实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一个个子矮的怕什么。

我端坐在软垫上,抬头直视眼前的十多个蒙古人。

蒙古使团中,有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十分华贵。他抬了一下手,整个蒙古使团瞬间安静下来。

带头的男人右手搭到左肩上,微微鞠个躬对我说:“我是鞑靼王廷太子乞彦淳,我代表父汗乞彦摩伦向大安十三王殿下提亲。”

第361章 御花园

带头的男人右手搭到左肩上,微微鞠个躬对我说:“我是鞑靼王廷太子乞彦淳,我代表父汗乞彦摩伦向大安十三王殿下提亲。”

“啊?”我眨巴眨吧眼睛,想半天问:“到底是你来提亲还是你爹来提亲?”

“自然是为鞑靼汗王提亲。”旁边一个留浓密八俏胡子的男人说,“汗王年事已高,不便来大安。所以汗王派淳太子代替汗王出使。”

我现在不觉得这件事有多恐怖,我反而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滑稽,太可笑。“敢问你们汗王今年高寿?”

“父汗今年六十有三。”乞彦淳说。

一则小广告突然在我脑中一声而过。难道这些鞑靼人的大王年事已高,没有能力生育,但是碍于子嗣凋零,所以要到中原来找人捐精?

问题是大安人才济济,唯独赵戎的名声最差。鞑靼要找人捐精也不能找我这种人啊。还不如找我那几个哥哥,他们哪个的名声不比我好。

想着想着,想着想着,我实在是忍不住……“噗哈哈哈!”

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笑场的,但是他们实在是太蠢了。

“抱……抱歉!”我捂着嘴对对面的人说,“贵国求贤若渴,小王十分钦佩。只是整个大安就数小王名声最差,学问品行都不好。要不,你们考虑考虑别人?”

乞彦淳定定看着我,我也大大方方看着他。我们两都没有敌意,但是相互看对方的眼神中也没有任何信息交流。

许久过后,乞彦淳微微勾起唇角。“天下第一美人,能闻乐起舞,能破千年诡辩,能带十几万流民徒步走穿越大安。今日有幸一见,能临危不乱,在下十分佩服。”

“哈哈哈!”我轻笑摇头,“大安妇女善用我的笑话哄小孩子睡觉,不想这等逗趣时说得诳语都能传到关外去了。世人给我取个诨号天下第一美人,并非是因为我长得美,相反世人是在讽刺我长得丑。”

乞彦淳眉毛一挑,我便跟他解释说:“我这人从小不学无术,贪财好色。虽然我长得丑,可是我喜欢把美人抢到家里做我的娈宠。

“百姓想骂我没有自知之明,但是碍于我的身份尊贵他们不敢直言,所以百姓就给我取个美人的名号讽刺我。”

乞彦淳对我说得不以为然,我便给他拉虎皮扯大旗。“至于淳太子方才所说,带十几万人迁徙。这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安哪个小将军没有带着一百多万军队行过军打过仗,我不过是带十万人迁徙,连一个普通小将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我这句话登时让鞑靼团队眸色缩紧。鞑靼敢在这个时候说出以男人和亲的话,羞辱大安颜面,其中必是因为鞑靼知道大安目前国库空虚,军备不足。我这牛皮一吹,让他们一时摸不透大安究竟有多少军队。

乞彦淳不愧是鞑靼太子,其他使臣还沉浸在惊骇之中时,乞彦淳已经缓过面色,开怀大笑。“能赢得千年诡辩之人,果然非同凡响!”

“太子殿下谬赞!”我对乞彦淳作个揖说,“既然公孙龙所出辩题已有千年,其中便有超过千万人辩论过这个辩题。我不过是将前人所说拿出来再老生常谈一次罢了。那个所谓被我辩倒的人,他并非真的输给我,只是他谦让于我。”

我指向十三王府方向说:“太子殿下一定不知道,那日与我辩论之人,此时正在我府上。他现在是我的老师,每日教我读书。”

“哦?”乞彦淳越听越来兴趣。“明明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却拜他做你的老师。天下第一美人不仅聪敏机智,且心胸宽广。在下佩服!”

我也回给乞彦淳说:“太子殿下愿放下我们两国乱战千年所结下的仇怨,带使团到我大安和谈。此等勇气,如太阳光辉;此等包容,如海纳百川。小王对淳太子,亦是佩服!”

我转头看一眼皇帝,见他和王德海的表情都缓和许多,不像方才那样苦大仇深。这个乞彦淳故意杀大安一个下马威,估计他原本是等着我当场暴怒,他好找些借口伺机让整个大安进退两难。

皇帝哥哥眼见奉天殿这一遭是勉强撑过去了,他立刻将所有人请到御花园,摆出丰盛的宴席。

我逮着空隙去皇帝哥哥那里套话:“皇兄到底设了个什么美人计?怎么美人他们不要,反倒是来找我这个丑人的茬。”

皇帝小声对我说:“朕原本确实是安排了一个美人,不想鞑靼太子竟然点了你的名。”

“呵呵!”我翻个白眼,把心中疑惑直接问出口。“他们汗王是个老爷爷,招个小伙子上门,是为了安抚汗王无力宠信的妻妾吗?”

“噗嗤!”皇帝忍不住笑起来,很快皇帝悄悄拍我背上两巴掌说:“别再乱说话!肯定是因为你平时丑话说太多,所以才被鞑子惦记上。”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鞑子少个说书人,他们想让我去讲笑话给他们听。等一下去茶馆找两个嘴皮子利索的来,鞑子肯定更满意。”

我本来还想再问问哲别的情况,但是我不能随便暴露我和哲别相识这件事。思前想后,我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发问的**。

御花园有个好处,花丛树丛里可以藏不少人,暗中观察鞑靼使臣的一言一行。

这一群鞑靼团队里面,有两个人汉语说得特别好。一个是乞彦淳,一个是在奉天殿跟我说过话的浓密八俏胡子男人。

宴席上我话不多,该我说的在奉天殿内都说了。宴席上皇帝和乞彦淳只是相互寒暄,相互寒暄,寒暄!寒暄!除了客套还是客套。其他鞑子对我一直很感兴趣,始终盯着我看。

反正我经常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今天又不是头一次。我一个人闷声不出气,好吃好喝享受我桌子上的丰盛大餐。

想来这群人也就是跟皇帝闹一闹,闹够了以后皇帝会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带着皇帝之前准备好的美人回去。

以前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前来和谈的使臣会选定某个人,然后双方洽谈,皇帝再给他们配一个更“合适”的人。当年昭君出塞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王昭君是皇帝临时从后宫选出来的。

第362章 凉亭

席间乞彦淳过来跟我敬过一次酒,我也和和气气跟他走过场,双方都给足面子。

我不去主动搭理其他使臣,只在心里暗暗担心一件事。今天被鞑靼乞彦淳这么一闹,等到哲别来提亲的时候又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跟皇帝说,我不想去鞑靼,我只想去波斯。

我要是个女人,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可惜我是个男人,搞得太隐晦达不到效果,搞得太明显又会暴露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到目前为止,皇帝还不知道轻烟的真实身份,所以皇帝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跟我有说有笑。一旦皇帝知道事情真相,不仅是我,就连泰王也脱不了干系。

以前我不了解泰王这个人,对他误会很深。后来我才知道,要不是有泰王,那里还有我一口气喘到今天的机会。要不是有泰王,我这一口气,三年前就该断送在那场火灾里。

我自己能不能跟哲别走暂且不提,不管怎么说,我这次一定不能连累泰王。

不知不觉吃得有点撑,皇帝还在跟乞彦淳客套,没时间理我。我跟王德海告了声醒酒假,自己在园子里走一圈散散心。反正花草树木背后藏了好多人,横竖我在园子里也出不了什么事。

寻得一座小桥流水,我走过小桥,径直走进对面的凉亭里坐着。天色越来越暗,园子里的温度渐渐凉爽下来。

我并非生来就在帝王之家,所以看着满园的花花草草我并不觉得亲切,只觉得跟别人家的公园一样。尤其是想到有几次在这园子里被皇后刁难,我就更加对这地方爱不起来。

我正对着渐变的天色发呆,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刚见面时你我交谈盛欢,为何入宴席后你就再不与我说话?”

我没有回头,只坐在原地不动。“太子殿下想与我说什么?”

“我想娶你。”乞彦淳直接说。

“呵呵!”我越发觉得事情好笑,“你今天不是给你家汗王爹说亲的么,怎么才是吃一顿饭你就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乞彦淳也笑了,不过他笑得很放松。“天下第一美人定是对鞑靼风俗不甚了解。在草原,老汗王死后,新汗王可以继承老汗王的一切,包括财富和妻妾。美人若是嫁给父汗,以后美人迟早也是我的。”

草原人民的这种风俗我知道,不过我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是我?天下美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看上一个长得丑的?”

乞彦淳停顿了很久,怅然道:“来到大安以前,我两次听说秋月的名字。第一次是两个读书人告诉我的,他们说秋月是这世上最聪敏最善良的人。第二次是我弟弟乞彦珪告诉我的,他说秋月是他见过跳舞最美的人。”

原来会吹牛皮的不仅仅是中原人,草原人民吹起牛皮也是遮天蔽日,飞沙走石。

我直接否定乞彦淳的话,“我从未去过关外,太子殿下的弟弟如何能见过我跳舞?”

“我弟弟来过大安。”乞彦淳说,“他说他在京城见过秋月跳舞,他说秋月可以像仙女一样在天上飞。”

“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太子殿下,您弟弟的故事讲得比大安百姓讲得好听。我喜欢听!我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飞过。你弟弟怕是把什么飞禽误认做我,大安会飞的东西很多,却没有哪个的名字叫赵戎。”

“哈哈哈!”乞彦淳爽朗大笑,“我知道秋月不会飞,但是我也知道秋月的舞姿比飞在天上的仙女还要美。我此番前来,志在必得,我定会将秋月带回草原。”

“何必纠结一个虚名。”我起身说,“我一介浪子,无才无德。大安美人多得是,太子殿下定是还没有见过那些美人,所以看我百般顺眼。若是殿下见过名副其实的美人,殿下便会放下对的我执念。”

乞彦淳叹口气说:“大安的女人,胆小害羞,唯唯诺诺。就像今天侍酒的那些女人一样,实在是不附和我鞑靼人审美。我就喜欢秋月这样的,大方勇敢,不屈不挠,不卑不亢。”

“可惜我是个男人。”我说到最关键的问题上,“跟你去了关外,我又不能生孩子。”

“呵!”乞彦淳嗤笑道:“秋月对和亲之事果然不甚了解。大安的皇帝会和其他国家的公主诞下子嗣,但鞑靼汗王很少会宠信和亲公主。汗王并不想与敌人的女人生孩子,所以和亲公主几乎没有子嗣。”

乞彦淳看我一眼,露出流氓一样的笑容。“但是秋月不同,秋月是男子,以后我与秋月可以日日交好。”

我浑身上下长了一圈鸡皮疙瘩!这个乞彦淳,他究竟是在试探我,还是说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越想越恐怖,我开始怀疑我究竟还有没有退路?

我正看着庭外的花花草草思维混乱,我脸上似乎多了一抹温热的酒气。

“嗯?”我回头,不理解为什么乞彦淳会突然亲我一下。

乞彦淳越笑越邪魅,见我反应不大,他低头作势就要往我嘴上亲。

“你放肆!”我退后一步,拉开自己与乞彦淳的距离。

可出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周遭突然亮起火光。一些人擦亮火折子,其他人相互传递火种,整个御花园瞬间被无数灯火照亮。

皇帝、宦官、宫女、鞑靼使臣团,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过小桥流水,向凉亭方向走来。

浓密八俏胡子男人对皇帝说:“十三王殿下既然与太子殿下已有肌肤之亲,我们两国和亲事宜就此定下。不知大安皇帝对此有何看法?”

皇帝哥哥没有看我,他也不敢看我,他只是对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既然我这十三弟有意与鞑靼交好,朕便成人之美,将十三弟赵戎赐给鞑靼王廷做王妃。”

王德海之前对我说过,今天无论发生什么荒唐事,我千万不能在皇上面前耍性子,闹别扭。原来,皇帝早就把我卖给鞑靼,为了他的江山永固,我从来都只是他手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皇帝处心积虑,伙同鞑靼太子设计这一出,就是为了阻断我的一切退路。大安何时懦弱到这种程度?连皇室颜面都不要了,拿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娈宠去和亲。

我很安静,安静到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任由乞彦淳抓住我的手,像遛狗一样拖到皇帝面前。

第363章 勾勒

乞彦淳对皇帝的慷慨表示感谢,皇帝也对乞彦淳愿意和好表示感谢。他们两个你谢过来,我谢过去,谢来谢去终究是没有我发言的机会。

哲别,我好担心哲别。他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向皇帝提亲了?他是不是之前就被皇帝无情的拒绝了?

我该怎么办?有谁能来救救我?有谁可怜可怜我?

我好不容易才和哲别重逢了十天都不到。那是我在大安遇到的第一个爱人,一个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一边用身子替我取暖一边说着情话的人。

难道,我与哲别的等待,终究只是一场绚丽却虚无的春秋大梦?

我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我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被王德海亲自送回王府。

王府里很安静,只有阿虎站在门口等我。王德海没有多说什么,他只安排了一队禁军为王府“守门”,然后便悄然离开。

进门后阿虎拉着我说:“龚先生被赐了宅子,下午户部的人非要让龚先生去新宅子住。”

“哦。”我应一声。皇帝竟然还担心龚衍会对我有影响。可笑!几月前就是皇帝自己把龚衍塞进我府里来的,现如今他又急着把龚衍拖走。

“还有啊!”阿虎左右看看没人,“哲别来了,在王爷房里等着呢。”

哲别!哲别还在!

我终于意识到我还活着,迈开步子拼命往我的院落跑。

我一脚踢开房门,见到卧室里坐着的哲别后,我像导弹一样一头撞进哲别怀里。

“抱我!”我扯掉自己的衣服,不浪费一分一秒。“哲别,抱我!”

哲别被我脱得一丝不剩。我很急,哪怕会受伤我也要哲别全部的力量,全部的爱,全部的生命。

“小笨蛋。”哲别笑起来,“时间还早,急什么?”

“来不及了!”我一口咬在哲别胸口,“快没有时间了,你要快,一定要快!”

我爱的脸,我爱的人,我爱的味道。我揪住哲别卷曲的短发,好迷人的一头齐肩短发。我轻轻吻在哲别深邃的眼睛上,就是这双眼睛,让我一眼万年。

我怕,我怕这是我最后一次与哲别缠绵。好想就这样累死在哲别怀里,这样我会在快乐中死去,生命将不再有忧郁。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不再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我使出浑身媚术,像迷雾中的海妖一样,想要吸干哲别身上的全部精血。

“哲别……我爱你!”

“你这小笨蛋!怎么今天这么淫荡?”

“哲别,就算我死了,我也爱你。变成鬼,我也爱你。”

******

哲别已经睡着了,他从鼻子里发出绵长的鼾声,像一只正在沉睡的狮子。

我很累,可是我睡不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次机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哲别怀里,我怕我在梦中浪费掉太多的时间,等我睁眼时,哲别已经离去。

我的指尖勾勒着哲别身上的每一根线条,肋骨的痕迹,髂骨的痕迹,还有耻骨的……

一只大手突然抓住我,哲别嘟囔着声音说:“今天有点累,明早再继续。”

说着,哲别将我翻个身,我背对着他,重新被他抱紧。“睡吧,不然明天该轮到你没力气了。”

能在美人怀里安心入睡,其实也是一种享受。我和我爱的人,做了一个我爱的梦。

吃过早膳,哲别体力大好。他随便扭了两下腰,然后就带着我去浴室做广播体操,去花园做广播体操,去池塘做广播体操,回卧室做广播体操。

我嘴里念着还想要,眼睛却不听使唤,闭眼之后又是一个沉长的梦。

等我醒来的时候,哲别替我整理鬓间的发丝说:“小笨蛋,纵欲也要有节制。你看看你,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我伸手捞过桌上的镜子,一看之下心中苦涩又添三分。不过是一夜之间,我鬓间的白发已经漫过耳垂边缘,用其他黑发再也遮不住了。

我虚弱地躺回床上,抱着哲别问:“你有没有向皇帝提亲。”

“有。”哲别说,“我从你这里回去的第二天就提了。”

“皇帝怎么说?”我问。

“呵呵!”哲别帅气地笑道,“你们的皇帝问了我好几遍,问我要娶的人究竟是谁。我说是十三王赵戎。皇帝还跟我说你是男的,不是女的。”

“后来呢?”我问。

“后来你们的皇帝说他要想一想。”哲别说,“他让我给他四天时间,明天我就能把你带回波斯去了。”

泪水苦涩,因为每次流泪的时候心是苦涩的。

“怎么哭了?”哲别捧起我的脸,温柔地替我擦去脸上的泪珠子。“是不是太高兴了?”

“嗯!”我多希望这一切都能是真是,多希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多希望我明天能和哲别一起往大海的方向走。

“哲别!”我好累,累到连哭都没有力气。“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脱力地依偎在哲别怀里,如果说总有一天我将失去一切,在我尚且拥有的时候,就让我贪婪的享受这一切把。

“哲别……抱我……”

“小笨蛋,再玩下去你就没命啦!”

“让我死在你怀里,好不好?”

……

“碰!”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两个人影急匆匆冲进卧室里来。

全身上下,我除了眼睛还会动,其他地方都已经滩成烂泥。

“采薇姑娘,你不要打扰王爷休息!”阿虎在后面尖叫着说。

“还休息!都让人给卖了还休息什么休息?!”采薇冲到床前,却被床上的景象怔得失声尖叫起来。

“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波斯王子?!”采薇捂住大张的嘴巴,指着哲别连连尖叫。

“不错,是我呀!”哲别一口汉话说得很地道。

“你你你!”采薇的嘴巴又长大许多,再这么下去她的下巴怕事要脱臼了。“你会说汉话!”

“哈哈哈!”哲别抱起我,在我脸上宠溺地亲一口,“要是不会说汉话,这小笨蛋娶回去以后我该怎么养?”

采薇看向我,急得大叫:“秋月!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我双目无神地看着采薇,看着她站在卧室里心急到束手无策。

“王爷没有被下药!”阿虎过来说,“是这个波斯蛮子一点节制也没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王爷被累得话都不会说了。”

第364章 梦

采薇看向我,急得大叫:“秋月!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采薇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发根,一面用力揪扯一面努力思考。“昨天不是鞑靼太子来提和亲嘛,怎么今天又变成波斯王子了?”

采薇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今天一改往日淡定,出口言语全然方寸大乱。她伸出两根指头揪我的耳朵说:“昨天皇上不是把你许给鞑子汗王做王妃,难不成皇帝还同时把你许给波斯王子不成?”

“你说什么?!”哲别和阿虎异口同声,同时大叫出这个问题。

“我……我那个……”采薇终于意识到她说漏了嘴,想要挽救却是为时已晚。

哲别捏起我的下巴问:“这女人说得是真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哲别,无奈的泪水止不住从眼睛里一颗颗掉出来。

“你为何不与我说?!”哲别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他的指尖也在止不住的颤抖一般。

我只管看着哲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海枯石烂。我要是再不多看几眼,以后便再不会有机会。

哲别松开我的下巴,他用力抱住我,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自言自语:“别怕,我会把你带回波斯的。我答应过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的。”

“原来……”采薇难以置信地指着哲别说:“你们两个私定了终身?”

“怎样?”哲别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看回采薇。

面对如此气场,采薇底气不足,慢慢收回她一根仙人指路的纤纤玉指。

采薇何等聪明,不过片刻她便猜到了什么,“你就是染絮说得那个波斯王子?你是来找轻烟的那个王子?!”

“正是在下。”

===============

如今我已再不能隐瞒哲别,也不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哲别纵情欢爱。

夜幕降临,整个王府消沉在一片哀叹之中。

阿虎哭得最是惨烈,他抹着鼻涕眼泪说:“王爷,要不你写封信给公子。”

“写信给他做什么?让他给我制备嫁妆不成?”我问。

“不!”阿虎说,“公子足智多谋,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救王爷。”

“他为什么要救我?”我凝望苍穹凄清,心如一池死水。

阿虎拉着我去书房,努力给我磨墨。“公子心里是有王爷的,况且王爷帮了公子那么多,公子理应该在王爷落难的时候出手相救。”

我再是明白不过,苏辄之心里何曾有过我的位置。可是我帮他家入了官籍,他欠我一个这么大的人情。于情于理,他或许会帮我这一次的吧。

我提起笔,手很抖,不知该写什么。开头是否该用大段骈文寒暄一下?或者跟他叙叙旧,谈谈人生大道?

“王爷你倒是写啊!”阿虎在旁边急着说。

“我……写什么?”我手持毛笔,却落笔踟蹰。

阿虎巴不得把笔抢过去他自己写。“你就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一边,说鞑子想要娶你去做王妃,你不想去,让公子帮你出出主意。”

“哦。”我提起笔,放弃那些该死的文言文吧!“辄之,几月未见,你可还好?我很想你……”

不对!我还未等墨迹变干就把信纸揉成团扔了,我不能写我想他。可是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出我对他还有挂念,并非是遇上事才想起来利用他。况且,我真的……很想他。

好吧,重写:

辄之,几月未见,你可还好?我很想你。

最近鞑靼使臣来大安,鞑靼汗王要我去给他做王妃,我不想去。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躲过这次和亲?

秋月

******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厢房,唯一庆幸的,是房里还有一个宽大的肩膀给我靠。

“我等一下就要回驿站。”哲别怜惜地捧住我的小脸,语气只剩担心。“今晚你一个人要乖乖睡觉,明天早上我会把你从鞑子手上抢过来。”

“嗯!”我乖巧地点点头,亲亲哲别,然后让采薇掩护他离开王府。

时间过得很慢,我在黑夜里睁大一双黑色的眼睛。

苏辄之此时在扬州,走水路的话,信明天早上就能送到。苏辄之这么聪明一个人,他应该能想出办法替我解围。就算他不爱我,出于道义,帮我这一次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心里特别怕,我怕哲别说服不了皇帝,我更怕苏家不想得罪皇上。

我睡在宽大的罗汉床上,苏辄之买给我的罗汉床。

我一再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起苏辄之这个名字,可是今天给他写过信之后,我与他过去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我脑海中,无比清晰。

我第一次见到苏辄之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胖,纵使他从来都没有瘦过。后来每次我抱着他的腰,我都会发现他的腰比上次又粗了一圈。

苏辄之的肚子很软,像柔软的一样,手摸在上面会陷进去,连带着心也跟着一起陷进去。苏辄之不怎么爱笑,但他说话做事总是很有礼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唯独对我不一样,在我面前他会控制不住脾气发火,发很大的火。

我迷迷糊糊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和苏辄之坐在书房里,他坐我对面给我讲课。其实他不怎么专心,但是如果被他发现我也不专心,他就会生气。

苏辄之很有钱,但是苏辄之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不会像其他商人那样穿金戴银,也不会在房间里摆些乌木根雕之类的东西。他豪,但他不土。

苏辄之也很少会拿钱去摆平一切事情,该出钱的时候他不会吝啬钱,但该出力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浪费钱。

苏辄之站在书房门口,他向我招招手,让我进去读书。

我心里有点紧张,昨天他让我背的是哪篇书?我忘了,我好像还没有背。

……

“王爷!”阿虎把我从床上拎起来,“皇上诏你入宫!”

我经常梦见苏辄之,但是每次都是梦见他离开王府的那天。唯独昨晚,我梦见他在王府里,在平时会出现的那些地方,做稀松平常的事。

我洗漱用膳,晕头晕脑地穿上官服,坐着辇轿到皇宫门口。

夏日酷暑,还没到正午太阳就烧得人脱一层皮。

下朝的官员陆陆续续走出宫门,他们见到我以后都是互相咬着耳朵小声议论。

看来我的事情已经被公开,或许事情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365章 银票

下朝的官员陆陆续续走出宫门,他们见到我以后都是互相咬着耳朵小声议论。

看来我的事情已经被公开,或许事情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人敢过来跟我说话,大家都避之不及,生怕在这种敏感时期招惹上麻烦事。

我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以后,独自跟着引路的宦官走进皇宫里去。

皇帝邀我一同在书房用膳,他一直没有提哲别的事情。这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是皇帝不知道我和哲别之前认识,第二是皇帝根本没想过让我跟哲别走。

我认真吃饭,哪怕这饭吃在嘴里没什么味道,我也认认真真细嚼慢咽。

“老十三啊!”皇帝说,“之前朕跟你说过,想要你替朕出去做点事。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只要事情办得好,你还是朕的亲弟弟。”

“是。”我顺从地说,“皇兄交代的事情,臣弟必然尽心完成。”

皇帝吃着饭,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想去。这样吧,我让你见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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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的心像一潭死水,现在我的心像一块淤泥。不仅了无生气,而且还硌着其他五脏六肺生疼。

“王爷。”阿虎可怜兮兮站在门口,“今天进宫皇上怎么说。”

“皇上让我去给鞑子和亲。”我说。

“什么?!”阿虎急得直跳脚!“那个波斯蛮子今天不是第二次去跟皇上提亲了吗,为什么皇上还是让你去找鞑子?”

实在是没有力气走回房间,我随便找了一块还算平缓的石头坐下来说:“因为跟波斯做生意是锦上添花,跟鞑子打战是迫在眉睫。要是我不去关外,边关又要打战,又会有好多人死在战场上。”

阿虎从昨天到现在,哭得一点不比我少。

我给阿虎擦一把眼泪说:“都成年了,以后要少哭鼻子。不然鞑子该笑话我们懦弱,遇到事情只会哭。”

正说着,一个护卫急冲进门说:“信!苏家来的信!”

“苏家来信了!”阿虎一步跳起来,冲过去替我拿来信,“王爷快看看,公子说了什么?”

我特别紧张,信封上是苏辄之漂亮的字迹《秋月亲启》。

秋月,苏辄之叫我秋月。他收到我的信了,而且他在一天之内就让人给我送来了回信。苏辄之说了什么,苏辄之会说什么?

我紧张得手心冒冷汗,快半年了,我和苏辄之一点联系都没有。如今第一次收到苏辄之的来信,哪怕苏辄之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要看看他的字,我心里多少是能够得到一些安慰。

我颤抖着双手拆开信封,我拆得很仔细,怕不小心会撕坏里面的信纸。

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折叠在一起的纸。我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哪怕是看一眼苏辄之的笔记,我都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我小心翼翼抽出两张纸,纸上印有繁复的花纹,上面用微雕小字写了密密麻麻的密文。

这是?

这是钱!

我打开两张纸,第一张的正面写有白银壹仟两,第二张的正面同样写有白银壹仟两。这只是两张钱,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我重新看回信封里面,空的!

我把信封倒过来用力抖,什么也抖不出来。信封里,竟然只放了冷冰冰的两张银票!

“呵呵!”我把信封和银票一并塞回阿虎手里,一个人踉踉跄跄往厢房走,懒得再去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天在宫里见到那两人时,我还心存侥幸当做那只是巧合。如今看来,苏家今天不仅寄信给我,还寄信给了皇上。

赵戎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既然这世上再没有赵戎,与赵戎有关的一切荣宠都不复存在。

我趴在罗汉床上,仔细欣赏黄花梨上雕刻精美的花鸟虫鱼。苏辄之没有送过我什么礼物,这张罗汉床是苏辄之苏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苏辄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在花钱消灾。他送我昂贵的罗汉床,让我以后,这辈子,永远都别再去烦他。

“王爷!”阿虎已经哭到虚脱,他追进房间里,跌倒我床前说:“公子不会这么绝情的,他能让我回来陪王爷,他就不是绝情的人。”

“阿虎。”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发话说:“把王府所有正门,侧门,全部关闭。从现在起,任何人的拜帖都不收。采薇、汗青也不能放进来,苏家的其他来信一概拒收。”

阿虎爬到床上,揪着我的衣服哀求道:“王爷再写一封信给公子吧!或许是王爷没有说清楚,公子没有看懂王爷的意思。”

都到了这步田地,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或许,阿虎说得对。

我爬到书房,阿虎给我准备好笔墨,我用凌乱的字迹写道:“阿顾,皇兄逼我做鞑靼王妃,速来救我!”

我写了赵戎的落款,还从怀里掏出印信落了个章。

就这样吧!如果我这么写苏辄之还是无动于衷,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所托非人。

到了晚上,整个王府门口果然热闹非凡。送拜帖的人不多,但是这几个人一次又一次送,进不到王府里来他们就是不死心。采薇也跟着在门外面闹,听说苏展也来了。

但是我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进来,这种时候,我已自身难保,我便不该再牵连到其他任何人。

我一个人缩在床上,我不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传我的流言,我不想听,反正没一句是真的。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宫里传旨的宦官按时到了。

我现在的样子应该很憔悴,不过无所谓,反正娶我的人又不是这些宦官。

我领了旨,把宦官全部送走。关好门,我才顺着门面一头栽倒在地上。

梦中一直有人在淅淅沥沥的哭,感觉像是哪家死了人,家里的亲戚在给死者哭丧。

“醒了醒了!”我刚眯开眼睛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秋月。”采薇坐在我床边,用手绢抹着眼泪说:“可是心里难受?吃点东西吧,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我被采薇灌了些不知什么东西的流食,又灌了写喝不出味道的汤药。我猜汤药应当是苦的,非常苦的那种,只不过我尝不出味道,所以吃什么都无关痛痒。

采薇唉声叹气说:“都怪我这乌鸦嘴,什么好话说不好,为什么要说拿你去和亲?现在事情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第366章 散伙

采薇唉声叹气说:“都怪我这乌鸦嘴,为什么就要说拿你去和亲?现在事情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姐姐不必自责。”我安慰采薇说,“皇上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就算姐姐不说,我的下场还不是一样。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皇上要我去外面闯荡江湖,其实我说得差不多就是这件事。”

我拉住采薇的手,认真恳求道:“有一件事,还要拜托姐姐。”

“你说。”采薇说,“就算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会去做。”

“帮我照顾好汗青。”我说,“汗青年幼时家中遭遇突变,现在又遇上这种事。我送他去藏书阁,就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姐姐以后千万不能心软,不能让汗青放弃编撰字典。否则,他此生都将一事无成。”

“好!”采薇握住我的手说。“此事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汗青,不会让他成为半途而废的人。”

“还有。”我继续说:“从昨天起,我已经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再进入王府。汗青肯定很快就会知道我的事。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断然不能再与汗青想见。姐姐帮我拦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进到王府里来。”

******

采薇走了,我体力慢慢恢复以后就下床收拾东西。

我把阿虎叫到面前交代道:“谢谢你陪我那么久,以后我要嫁人了,你回苏家去吧。”

“我不要!”阿虎早已哭哑了嗓子,他发疯一样揪住我的衣袖不松手。“王爷说过要纳我做妾,怎么现在王爷自己又反悔了?”

我不禁好笑,“开玩笑说得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你是慕容家的人,堂堂慕容家的小公子怎么可以给别人做妾侍。况且我要去的地方是鞑靼王廷,你要是跟着我,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鞑子?”

“我死也要跟着王爷!”阿虎跪地上抱住我的腿说:“世上只有王爷对我最好,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王爷对我好。我小时候,仇家联合起来讨伐慕容家。

“娘亲为了掩护我和哥哥,娘亲把我们两个藏在床底下,她自己被仇杀一刀杀了。我亲眼看着娘亲的血沿着床板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好像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你以前不是说,把你藏起来的人是奶娘吗?”

阿虎不停摇头,眼泪珠子全部蹭到我衣服上。“那不是奶娘,那是娘亲!哥哥告诉我,把娘亲想成是奶娘,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学着哥哥骗自己,骗自己被仇家杀死的是奶娘!”

我瘫坐在地上,我想要紧紧抱住这个亲眼目睹娘亲惨死的孩子。可是,我手上没力气,我只能轻轻抱着他,让他在我肩头哭得倒吸冷气。

阿虎悲哀地说:“慕容家说我和哥哥见过血光之灾,以后不好养活。所以慕容家把我们送给苏二爷,苏二爷又把我和哥哥送给公子。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掉娘亲被杀的那个晚上。我不敢对任何人说,唯独敢对王爷说,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王爷不会嫌弃我。我不要离开王爷,就算是闯鬼门关我也要跟着王爷一起去。”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我拍拍阿虎的背,恍若在说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收拾东西吧,别带太贵重的东西去,带几样自己喜欢的就好。”

十三王府的所有门都被彻底关死,没有任何人还能进到王府里来。王府外面也加大了严守的兵力,我在这牢笼一样的王府里,可谓插翅难飞。

按照诏书上所说,鞑靼的使臣会先回去,半个月后我跟着和亲队伍,由皇帝钦点的护卫队慢慢送到嘉峪关。

和亲团队走路速度会非常慢,当年文成公主单是从长安走到土蕃就用了整整三年。因为和亲要体现出仪式感,所以每天只走十多二十里路,然后让沿途的百姓不停给和亲队伍进贡食物。

我半个月后从金陵出发,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走到嘉峪关。

我想起那个常年驻守在嘉峪关的矫健身影,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战神,可是我却一再将他爱人的形象贬低损毁。

这次去往嘉峪关,我再无颜见苏远。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我把他的小戎嫁到鞑靼王廷去了。

王府里的仆役本身就只剩些厨子和园丁,我让厨子留下两个,其余人等全部遣散。王府本来就空,如今更空。

晚上我把王府里仅有的八个人叫一起,好好吃一顿散伙饭。守正南门的叶大叔,洗衣扫地的织化和罄竹,厨房里的老李和老张,种花的老田,阿虎,还有我。

“过几天我走了,采薇姑娘会过来接你们。以后你们找到新的东家,就可以过回好日子了。”我举起酒杯,潇洒地一饮而尽。

“好日子?”守门的叶大叔用力咬着这三个字,“自从王爷来了以后,我这辈子才知道什么叫好日子。其他东家,不是打就是骂,动不动还扣月钱。王爷对我们客气得很,更不会苛扣银子。等王爷一走,我们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咯!”

“呜呜呜!”织化和罄竹哭起来,“以前别人都说王爷是女鬼变得,后来我们才知道王爷是仙女变得。以后跟了别的东家,我们就再也过不上这种神仙日子了。”

“也不用这么悲观嘛。”我安慰所有人说,“你们要是不愿意当仆役,自己回家种地,做点小买卖不是也挺好的。”

桌上众人一个个脸色都不乐观,最后大家都喝醉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最清醒的一个。

跌跌撞撞回到厢房,被哲别把我抱到床上。我又梦到哲别了,以后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和他团聚。

我醉得很厉害,头晕,看什么都会转。幸好是在梦里,哲别帮我灭了烛火,没了光线感觉整个人都舒坦许多。

我粘着哲别,不让他离开我,一步也不行。他要坐凳子上我就坐他腿上,他要走路上我就爬他背上……

******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天色还早,我还能看到哲别就睡在我旁边。

“呵呵呵呵!”我看着哲别傻笑。我要多看看,不然等一下太阳完全出来,我的哲别就会融化掉。

哲别缓缓睁开眼,用粗长的指尖摩挲着我的脸说:“我明天就要回波斯,我带你一起走。”

“嗯!”我好高兴。就这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我就永远都能和哲别在一起。

第367章 禁军

哲别搂紧我说:“小笨蛋,我看你东西都收拾好了。今晚跟我一起逃出去,有一只商船在江边等我们,我们躲进商船,顺流就能入海。”

“嗯?”我伸手摸摸哲别全身,热乎乎的,怎么跟个活人一样。

“看什么?”哲别勾勾我的下巴说,“要不是你生着病,我现在就像办了你!”

这个哲别,好像,是个真的!

“哲别?”我把手指放他嘴里说,“咬我一下,用力一点。”

哲别轻轻含了一下我的指头,他好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小笨蛋,你已经睡醒啦!”

醒了?

如果是醒了的话……

我整个人从温泉坠入冰窟,既然我已经醒了,那我就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如果我跟着哲别去了波斯,大安和鞑靼就会打仗,边关会死好多好多人。

以前不是没有皇子被送去别的国家的,只不过皇子去了不叫和亲,叫质子。秦始皇他爹,秦庄王,就是秦国送去赵国邯郸的质子。

鞑靼想要我去做质子,本也在情理之中。但鞑靼这次故意折辱大安的面子,他们不是要我去做质子,而是要我去做王妃。

我若不屈从于鞑靼,不久的将来就会战火重起,尸横遍野。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哲别。”我用手指勾勒着眼前俊美的轮廓,“如果我不去鞑靼,我的国家就会和鞑靼打仗。会有很多无辜百姓战死沙场,会血流成河。”

哲别身为一国王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就好像史诗里孤独的牧羊人,在无尽的旷野中呐喊,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哲别握住我的手,语气平淡如常。“三年前,我离开金陵后并没有走甘肃回波斯,我是走水路,从海上回去的。回到波斯,我一直在等大安这边的消息。

“直到去年夏天,我终于收到回报,说你找到了阿曼。父王原本想让我哥哥来大安,我跟父王说了很多次,父王才同意让我来大安做使臣。

“我历尽千辛万苦,在海上整整漂了半年多,好不容易才第二次来到大安。可是你们的皇帝却不让我把你带走。”

一颗炽热的水晶从哲别眼中滑落。哲别很少落泪,所以他的每一颗眼泪都无比珍贵。

我看着心疼,想要伸手帮他把泪水拭去。我的手指刚一触及到那颗晶莹的泪珠,温热的水珠立刻渗透进我的指缝里。

这两天,我哭得太多,眼泪差不多都要流干了。我只能没骨气地窝在哲别怀里,听他的心跳,听他的呼吸。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便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我和哲别明明抱这么紧,可是还等不到太阳落山,命运就要把我们拆散。

哲别,我在大安遇到的第一个爱人,我今生爱过的第一个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不为痴情人做一分停留。天生万物,此消彼长,唯独与我肌肤相贴的哲别,经此一别,或是永年。

哲别抓紧我的手,耗尽所有运气说:“两次来大安,我从不曾听到大安子民对你有半分赞誉。他们口中的小王爷,只有刁难任性,无恶不作。这样的子民,哪里值得你用命去保他们平安。你跟我走,我给你一世自由。”

世上何曾有过真正的自由。我活过两世,我便知道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宿命,若是叛离宿命,便会引起天下大乱。

我多想要跟着哲别远走高飞,从此做一个哲别口中的自由人。可是现实中,我依然向命运屈服,没骨气地摇头拒绝。

“你就这么想去给鞑靼人做王妃?”哲别话尽凄凉,“你是个男人,到了那群蛮人手里,你会生不如死的。”

哲别说得话我又何尝不知道,鞑子打进中原,哪次不是屠城掳掠。但凡是男子,一刀杀干净;若是女子,死得更惨。鞑子残暴,他们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把满城的女子一点点折磨致死,那不是单纯的强暴,那是最恐怖的施虐。

以前送去的和亲公主,碍于两国和平考虑,鞑子不会虐待公主,也不会和公主生下子嗣。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个男人,他们可以用卑劣的手段虐待我,而对外宣称却只是行夫妻之礼。

可是,就算我知道我将面对怎样悲惨的命运,我依然觉得用我一个人的屈辱换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生命是值得的。

哲别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他的哭声荤如天崩地裂。“你不想让别人死,但你可曾为我想过半分?我两次坐船来到大安,你可曾想过每次在海上我会遇到多少狂风暴雨,经历多少生死海难!你又可知我有多爱你?!!!”

“哲别……”我的声音已经卑微到无处寻觅,只一发出就消融在哲别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哲别的叫喊化作无形的丝线,千丝万缕全部系在我心尖。

哲别双眼赤红,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将我从床面上拎起,揪过衣服便将我裹成一团粽子。“与其等你这个笨蛋自己跟我走,还不如我直接把你扛走来的干脆!”

我突然就不想挣扎了,因为我发现我真的不能离开哲别。我的生命不能没有哲别,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万里江山。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哲别一个人对我秋月是真心的。无论我如何守护大安,世人对我从未有过敬畏。而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伤害爱我的人。

“跟不跟我走?”哲别穿好自己的衣服以后把我拎起来,又问了一遍。

我就像个尚未破茧的蛹一样,被裹在衣服里小声哼了一声:“嗯!”

“在里面!别让人跑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大呼小叫。

“你们别进去,我家王爷病了要休息!”阿虎也跟着在院子里大叫起来。

“滚开!”陌生男人大吼一声,阿虎的惨叫声随之传来。

“碰!”一声巨响几乎将我的房门震碎,禁军冲进我的卧室,随随便便就将我和哲别牢牢控制住。

我心中苦笑,是禁军,皇帝哥哥最信任的贴身兵团。这一年多来,我和禁军联手,替皇帝铲除了不少重臣。如今皇帝身边的绊脚石渐渐被清理干净,终于也轮到我被禁军抓了。

“沙拉贡王子。”禁军司马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只一挥手,让手下将哲别立刻带出门去。

第368章 嫁妆

禁军司马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只一挥手,让手下将哲别立刻带出门去。

“秋月!!!”哲别脖子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青筋暴跳,可是束缚住他的人太多,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禁军的控制。

“哲别……”我眼睁睁看着哲别被强制拖出门去,他离开的速度那么快,快到我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道别的话!

禁军司马站到我面前,他用身子挡住我看房门的视线。“末将传皇上口谕。十三王赵戎虽门客众多,但赵戎与鞑靼可汗立有婚约在先。赵戎应将所有门客全部驱逐,不得滞留。”

“他不是门客……”我淅淅沥沥为哲别辩护,“他是哲别,是我的哲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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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彻底安静了,安静了很多天。

皇帝明明想要急着让我嫁去鞑靼,可是这么些天来,几乎没有礼官到我府上来做安排。

先皇时候,有个公主被嫁到犬戎去和亲。后来大安和犬戎还是打了一仗,大安胜了。犬戎又被鞑靼捡空偷袭了一波,自此犬戎从历史长河里消失。

那个被派去和犬戎和亲的公主回到大安,她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全部怪罪到礼部头上。因为之前礼部将和亲礼仪搞得太隆重,巴不得让公主快点嫁掉一样。

公主回朝后,她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当年主持和亲的几个礼官全部弄死。从此礼部对和亲这件事都长了心眼。

那些既风光又能促进两国和睦的和亲,礼部官员争着去主持。我这种五行不定、祸福不知的和亲,根本没有哪个礼官敢来蹚我这潭浑水。

三天过去,礼部官员倒也来过几个,但是每一个都是点了卯就走,到了皇帝面前也只是各种推脱。

皇帝心里应该是越来越急,而我心里则是越来越凉。

罗汉床很大,我和阿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不会哭,也不会笑。我只想让事情重新来过一遍,让我跟哲别好好说一句道别的话。

关于哲别,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准确的说,我被软禁在这个只有幽灵飘荡的空宅里,对于外界的一切,我一无所知。

时间沙漏好似停止了一般。明明窗外有日月交替,有昼夜更迭,但是我内心能够感受到的,或是痛苦或是麻木。

太阳又升起来了,屋子里很热,唯独我的心,很冷。

“王爷!!!”守门的叶大叔突然冲进房门说:“苏家来人了!您赶紧去招呼一声!苏家的人说了好多话禁军才放人进来的,您去晚了苏家人怕是又要被禁军轰出去了。”

我一步跳下床冲出门,鞋子都来不及穿,反正天热不冷脚!

一路狂奔,我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阿虎在我身后提着鞋子追赶的声音。

要快!再不快点我估计就见不到苏家的人了!

跑到半路我才发现我压根不知道方向,急转回头问叶大叔:“是哪道门?!”

“正南门!”叶大叔远远地追着我说。

我一时心急,连叶大叔专守正南门这件事都忘了!

我调转了反向,火急火燎又往正南门飞奔而去。

跑到中堂时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在!

“是苏家的人吗?”我跑进中堂问。进门后我又松一口气,苏家派来的这个人我以前见过一次。

“是大管家!”我太激动了,一时手慌脚乱,胡乱欠身给大管家拜个万福。

“诶哟哟!”大管家被我这万福吓得不轻,他拱起一双枯瘦的老手作揖说:“老朽受不起,王爷切莫折煞了老朽!”

我站起身,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谢谢您能来!”

“应该的!”大管家不慌不忙地说,“苏家承蒙王爷照顾多年,理应时刻将王爷恩德牢记于心。如今王爷出嫁,苏家特地为王爷置办了全套嫁妆。”

“嗯?你……你说什么?”

“抬进来!”大管家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只管朝门外招手,顺便拿出他怀中的一本礼单,高声念道:

和田玉福寿牌一对

黑丝描金嵌染牙却扇一对

琉璃双面镜妆奁一副

白釉百合盏胭脂两盒

青釉莲花粉盒一对

血丝玉手镯一对

金丝银线嵌红宝石冠一对

红珊瑚雕花佛珠两串

剔彩双凤纹小箱一对

……

十多个小厮跑进跑出,大汗淋漓往王府正南门里一口气抬进四只红木大箱子,几十个红绸托盘。里面装满各种奇珍异宝,比皇帝寿宴上收到的那些珍宝还要多,还要昂贵奢华。

我冷笑一声,转头对阿虎说:“慕容虎,你我主仆情分到此为止。你现在就跟着苏大管家回去,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王爷!”阿虎一步跪扑到我面前,他死死抓住我的衣袖衣襟。“我不走!死我也要跟着王爷!王爷去鞑子窝,我跟王爷去鞑子窝!就算是在鞑子窝里死了残了,眼睛瞎了,舌头断了我也要跟着王爷!”

“那好!”我咬牙道,“既然你要跟着我,你今天就跟苏家恩断义绝!”

我一手指向大管家,狠狠发话:“慕容虎,你现在就把这些趋炎附势,恩将仇报,见利忘义,落井下石的苏家人全部赶出去!我十三王府,容不得这种卑鄙小人!!!”

大管家非常清楚他在做什么,所以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反倒是面不改色地将一份重比千金的礼单放在桌上。

“滚!!!”阿虎和叶大叔抄起堂棍,对准大管家就是一通乱打。

苏家跟来的一群小厮似乎早有准备。见我发话打人,十多个小厮一拥而上冲进中堂,护着大管家夺门而逃。

门外站岗的禁军更是眼疾手快,苏家的人才跑出去,他们一把就将正南门重新关上。

我跑到门口,随便抓起一捧金银珠宝,对着渐渐合上的门缝用力扔出去!“你们给我等着!你们最好是期待我死在关外。倘若有一天我还会回到大安,你们苏家欠我的,我让你们做几辈子的鬼也还不完!!!”

“王爷!”阿虎从后面抱住我,“你消消气,再这么气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呜呜呜……”

“呵呵呵!”我深吸一口气,拖起阿虎往厢房方向走,顺便吩咐叶大叔:“召集府上所有人,现在来我厢房!带上斧头,镰刀,只要是锋利的工具,一人带一件!”

第369章 哭嫁

我拖起阿虎往厢房方向走,顺便吩咐叶大叔:“召集府上所有人,现在来我厢房!带上斧头,镰刀,只要是锋利的工具,一人带一件!”

“王爷使不得!”叶大叔又追上来说:“门外禁军森严,凭我们几个是闯不出去的!”

“我不出去。”我停下脚步说,“我是要跟苏家彻底断绝关系。从现在起,我和苏家势不两立!”

“王爷!”叶大叔跪到我面前,生生拦住我的去路。“阿虎虽然是苏家带来的人,可是他心地纯善,从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叶大叔多虑了。”我打断叶大叔的胡思乱想。“阿虎方才已经和苏家断绝了关系,从今以后,阿虎和苏家再没有半点瓜葛。我不杀阿虎,我要杀的是苏家人在我心里种下的祸根!”

我揪着阿虎继续往厢房走,“我们时间不多了,叶大叔你动作得快一点!我们要赶在皇上派人来之前把事情料理干净。”

走进厢房,阿虎小心翼翼地问我:“王爷,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一手指向卧室里宽大的罗汉床。“把苏辄之打发给我的床拆了,把我以前的床抬来!”

“哦!”阿虎动作总算又麻利起来。他跑到床边,三下两下就把床上的被褥全部收走。

这时候叶大叔也把府上最后的几个人带了来,大家齐心协力,一炷香的时间后我的卧室里徒留一片空白。

“罗汉床放哪个院子的卧房去?”阿虎问我。

“呵呵!”我走进院落,看着满地的黄花梨木板。“人情都绝了,还留个遗物做甚?”

我指挥所有人说:“都抄起家伙,给我砸!别让我再见到一块木头是好的!”

众人先是互相看看对方,很快,阿虎最先怒起。阿虎从墙脚拿起一把斧头,对准精雕细刻的黄花梨木板用尽夯力劈下去。结果黄花梨木质太硬,阿虎这一斧子,只不过在木板上留下一道浅痕。

“你们谁会劈柴?”我问在场众人,“劈过柴的,过来砸!砸碎了有赏!”

“哎!”叶大叔啐一口恶气,接过阿虎手中的斧头,又是狠狠一斧子劈了下去。奈何黄花梨昂贵就昂贵在其韧性极强,就算是叶大叔,一斧子下去也不过是留下一条更深一些的裂痕罢了。

“砸!给我狠狠的砸!”我往后退一步,留出空间给所有围观的人。

大家心情都很复杂,有了阿虎和叶大叔打头,众人全都抄起家伙,朝着满地精美的木片一通乱砍。

终于,满地的碎屑再也不能拼凑成一张完整的罗汉床。苏辄之那张脸在我心里被撕得鲜血淋漓,为何最后心痛的却还是我自己?

我待他们苏家不薄,为了给苏家争一个爵位,不仅仅是我,就连采薇都被赔了进去。若非我在朝中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柳彦那个老不死的也不会联合文武百官让我去给鞑靼和亲。

“把灯油全部取来。”我说,“从今天起,十三王府不再点灯。”

残破不堪的黄花梨碎片被火海吞没,我站在炽热的火山前,心中万念俱灰。

“苏辄之!你个混蛋!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混蛋!你利用我,骗我,陷害我!为什么……”

我忍了三天的泪水,终究是藏不住了。我跪倒在火海前,质问火焰,质问苏辄之,质问我自己!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但是为什么你要骗我?!你知不知道,你每天骗我说你爱我,听多了我会信以为真,我会难以自拔!你要当世子当侯爷,没人拦你!但是你这样骗我只不过是多此一举!”

我听到赤色烈焰发出狰狞的笑傲,火焰雄烈,比夏日里的太阳还要毒辣千百倍,把我一颗本就脆弱的心烧得灰飞烟灭。

我咆哮,对着火海疯狂吼叫!我的尖叫比烈火更愤怒!

我恨!深入骨髓的恨!我记着这些恨,以后,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卑鄙无耻的人尝尽比我今日更胜百倍千倍万倍的恨!

“王……爷……王……爷……”

周围的声音在逐渐离我远去,唯独烙进我心中的咒怨刻骨铭心。如果我死在关外,我定会化作厉鬼,让亏欠过我的人从此活在噩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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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妆台前,身后是宫里来的两个嬷嬷。两个嬷嬷已经来王府两天了。

那天我一把火烧了罗汉床,浓烟不仅惊动了整个京城,连带着皇上也被惊动了。为了不让火再烧一次,皇上特意派两个嬷嬷过来伺候我的起居,免得我又失手打翻灯油。

“王爷今日要梳什么发髻?”徐嬷嬷问。

“呵!”我看向镜子里的徐嬷嬷,“出嫁前的人梳什么发髻,嬷嬷给奴家梳什么发髻便好。”

徐嬷嬷半点不聒噪,拿起梳子就便将我散乱的发丝梳开。

我像个木偶娃娃一样,坐在原地不动,任凭两位嬷嬷摆弄我的头发,被揪得疼了也不吱声。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妇人娉娉走了进来。我没有看来人是谁,只在余光中知道,那女人是来给我哭嫁的。

我心中暗自好笑,如今整个礼部都不敢来招惹我,就连嫁妆也是托苏家给我送进来的。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哪个官家的主母不怕死,冒着得罪人的罪名来送我最后一程。

见了进门的女人,身后的两位嬷嬷同时欠身福了福,多一句话也不说便一同走出门去。

我还是像个被钉在石柱上的木偶一样。无论谁人进来,谁人出去,他们各家都有各家的自由。唯独我,只能坐在原地不动,任凭天下人拿我摆布。

黑衣妇人走到我身后,轻声唤了一句:“小戎。”

我抬起眼皮,在镜子中竟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戎!!!”李氏坐在我身后的圆凳上,拎起手帕大哭起来。

我的心死得透凉透凉的,与苏家相关的任何人,对我而言都形同陌路。

见李氏坐我身后哭个不停,我淡淡说:“临行前李夫人肯送奴家一程,奴家已是万分感激。其实李夫人随便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不必演得那么真。”

李氏抬起头,眼神中有些错愕。“小戎,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看你一眼。那天你府上失火,展儿跟着进来灭火。回去后他说你已经哭得不成人样,我这心里一连疼了好几天。”

第370章 陪嫁

李氏抬起头,眼神中有些错愕。“小戎,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看你一眼。那天你府上失火,展儿跟着进来灭火。回去后他说你已经哭得不成人样,我这心里一连疼了好几天。

“可怜你才二十出头,怎就摊上这么刻薄的命。我从小见你长大,这几年你为我们孤儿寡母帮衬不少。可是到头来,只恨我这把老骨头一点都帮不到你!”

说着李氏又开始哭,哭得特别悲切。难为她年过半百,那双红得发肿的眼睛不知已经哭了多少天。

李氏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木盒说:“我以前对你多有误解,你一再帮衬将军府,我却对你百般刁难。如今我想弥补我的过错,我都没有机会了。”

李氏慢慢打开木盒,一支精美的金簪静静躺在木盒内。“再过几天,你就要被嫁到关外。将军年轻时穷困,我们成亲的时候他只拿出这一件东西给我。虽然我从小见惯金珠玉帛,但唯独这枚簪子我最是喜欢。”

李氏将簪子放到妆台上说:“你突然就要被嫁了,我就觉得我像是在嫁我的亲生女儿一样!你和展儿只差两岁,你的命怎就比展儿苦那么多?!!!”

我插嘴说一句:“苏大人父母健在,有父母疼爱,自然是比我这个从小死了爹娘的强。”

“你怎可这么糟践自己?”李氏哭得泣不成声,“小戎啊……啊……”

李氏抱住我,绝望的哭声震得我肝胆俱裂。“我的孩子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我以前怎么就瞎了眼,不心疼你也就罢了,我以前怎么狠得下心那般对你!”

李氏哭得倒吸冷气,一阵呛咳过后又是痛苦哀嚎。“将军怎就这么不中用!去了边关那么多年,鞑子没打跑,反倒把你当肉一样卖!要是我能替你去,我现在就把我这颗心挖出来给鞑子送过去!”

“夫人!”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说:“既然夫人已经为我哭过,这便回去吧。十三王府是非多,夫人在这里待久了,恐怕又会招惹上那些虎视眈眈的人。”

“我不怕!”李氏如此有修养的人,撒了泼大叫起来!“我都听说了,就是柳彦那个老东西怂恿皇帝把你卖给鞑子!那个老东西,制不住展儿就来坑害你!我一个妇道人家,他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我孤儿寡母死在京城,看皇帝能怎么办!”

我叹口气,看着桌上的金簪说:“簪子贵重,将军远在天边,夫人还是自己收着将军留给夫人的一分念想吧。我这次出关,是死是活还不好说,带这种东西去只能便宜了鞑子。”

李氏从钗盒中取出金簪,放我头上比划了一下,看着镜子说:“我家小戎是天下第一美人,这簪子戴在小戎头上比戴在我头上好看。”

“呵呵!”我再也无法按耐住自己的愤怒,一把拉开妆奁说:“两天前苏家已经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钗子过来,今天苏夫人何必再送一次?

“苏夫人今天看过了,也该放心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妨碍你们苏家当官做生意。我会安安分分去和亲,戴着苏家替我置办的这些金银珠宝去和亲!!!”

吼出最后被一句话的时候,我终是泄下气来。我已哭不出任何一滴眼泪,唯独一副身子抽搐得停不下来。

我断断续续恳求道:“苏夫人……求你……回去,给苏家带个话。做人……别太缺德!”

“怎么会?”李氏从小抽屉里拿出那支金簪,大小、花式、重量,皆是一模一样,这根本就是同一对钗头。只不过二十年前苏远将其中一支送给李氏,时间久了稍微有些磨损,二十年后妆奁中的那支还是全新的。

“不可能啊!”李氏难以置信地拿着两只金簪反复对比,“当年将军分明告诉我,他早已和苏家断绝关系,他从未拿过苏家一件东西!”

“呵呵呵呵!”我不知道我是在咳嗽还是在笑,我胡乱指着天说:“苏家的人还说他们爱我,哈哈哈哈!我也信了,哈哈哈哈!”

“这……这……啊!!!”李氏突然暴起,她将两支金簪狠狠摔在地上,柔软的金饰顿时变了形。“骗子!老的老骗子,小的小骗子!我竟然瞎了眼,被姓苏的白白骗了这么多年!!!”

我哭哭笑笑道:“苏夫人可知为何苏家爱送金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金银,最不值钱!哈哈哈哈!”

“别叫我苏夫人!”李氏癫狂到在屋里胡乱走动,“我说怎么展儿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寄出去,连点回声都没有。原来他们姓苏的一个个打得好主意,都是些卖妻卖子的主意!”

李氏气不过,跑到掉落金簪的地方又补上几脚,硬生生把一对金丝编的金簪踩扁踩烂!

李氏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脸哭得肝肠寸断。“为何要骗我这么多年?我一个寡妇有什么好骗的?!”

我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李氏身边。我本想把李氏拉起来,可惜我手上没有力气。李氏没站起来,我反而跟着跌坐到地上去。

“小戎!”李氏抱着我哭道,“你我都是太过心善,所以才被蒙骗这许多年。我一个老太婆,被骗了也就算了,可怜你还这么年轻啊!”

我突然想起秦淮河上的姑娘,这一年多来,她们每天卖力替我搜罗情报。我深知男人最把持不住的时候就是在床上的时候,我自己却依然在床上被人耍得晕头转向。

临别之际,我拉住李氏说:“步光心思单纯,夫人以后一定要告诫步光,这世上最危险的人,是枕边人。”

“好,你说得有道理。”李氏拉我起身说,“皇上让礼部给你选陪嫁丫鬟,以前你府上没有丫鬟,唯一在你府上做过事的丫鬟只有那四个。”

李氏此言一出,我顿时心里一惊,皇帝该不会是准备让那四朵小花陪我去送死吧?

结果李氏走到门边一拉门,我此时此刻最害怕看到的四个妹妹一窝蜂冲进门来。“王爷!我们要跟你一起去关外!”

我心里一横,冷下脸说:“我断不会带你们四个去。”

“为什么?”芍药抓着我不放,“王爷对我们最好,我们死也要跟着王爷。”

“呵呵!”我看向月季说:“月季妹妹,我秋月的秘密向来你知道的最多。要不是有些秘密被别人听了去,我也不至于被人拿捏住性命。”

第371章 花杵

我看向月季说:“月季妹妹,我秋月的秘密向来你知道的最多。要不是有些秘密被别人听了去,我也不至于被人拿捏住性命。”

“什么?!”在场所有人同时发问。

反正这件事连皇帝都知道了,而且皇帝还以此要挟我,逼我去和亲,我也不必小声小气遮遮掩掩。

我看着月季的眼睛说:“两年前,我府中有个短工与泰王府侧妃私通。我为了将事情压下来,便下了狠手想要杀掉那个短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总共只有三个,你就是其中一个。”

月季当即跪倒地上说:“王爷明鉴,我从来没有将这件事说……说……”

“呵呵!”我转头看向李氏,顺便把月季没说完的话说完。“没有对别人说,除了将军府的主母以外。”

李氏脸色很纠结,“此事我从未向别人说起过!”

我看回月季说:“你为何不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非要拿出去漫天说。不知被谁听了墙根,硬是把那短工救了下来!半月前,我在皇宫御书房里又见到了那个短工,他指认我杀人灭口!”

“出去!”我一手指向门口,“我秋月命薄,我养不起你这种陪嫁丫鬟!”

“小戎你这就冤枉月季了。”李氏拉住我的手说:“月季与我说这事的时候,事情都过了几个月。要救下那短工,应是事发当天,怎会拖到几个月后?”

“那就更巧了。”我说,“救下那短工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亲家,宰相府。可笑我为你们两家结姻亲忙前忙后,到头来我也是在给自己忙夫家。哈哈哈!”

另外三朵小花一并跪地上,哭着求情说:“王爷,月季姐姐绝对没有出卖王爷!”

“现在狡辩还有什么用?”我对李氏吩咐道:“将芍药配给汗青做正妻,其他三人送去四川蜀国伯府。现在就送走!”

“不要啊!王爷!”四朵小花苦苦哀求,一个劲给我磕头。“我们从小没爹没娘,只有王爷最疼我们。”

月季年纪最大,人也最机敏。她伸手抓住我说:“奴婢知道胡人歹毒,王爷是为了保全我们才这般说。可是王爷遭难,若是我们不跟王爷去,何人来替王爷挡刀挡剑?

“我们姐妹几个命贱,若是不跟王爷,以后我们照样是被人糟践。我们不如跟了王爷去,就算是被人糟践,我们死也死得心安理得,也对得起王爷对我们昔日爱护!”

“是啊是啊!”其他三朵小花哭着说,“王爷以前还说过,要是有人娶你,你就带我们去做通房丫鬟。我们去了别人家还不是做通房丫鬟,我们宁可跟着王爷也不跟别人!”

“月季说得在理。”李氏说,“月季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这丫头最是聪明。小戎你以后的路那么难走,你要是不带个一心向着你的人,等你落难了,谁来帮你出主意解围啊?”

我认下月季的话说:“四个妹妹,我是当亲妹妹一样爱护。我怎舍得让那群鞑子糟践我妹妹?”

月季跪上前说:“王爷不愿我们被鞑子糟践,我们又怎么忍心看王爷被鞑子糟践。反正我们跟着王爷,什么好日子都过过。好日子终归是有个头,以后我们陪着王爷过苦日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月季索性给我来个更狠的,“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王爷若是不要我跟着王爷走,我便一头撞死在墙上,撞不死我就在房梁上吊死!”

******

李氏在王府住了两天,晚上她抱着我睡在檀木床上。

好多年没有躲在妈妈怀里撒过娇了,就算在前世,也只有上小学的时候才会一回家就粘着妈妈。

李氏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你这孩子从小孤苦,没人疼爱。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明才二十出头,你这满头的白发,都快要比我的多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闭上眼睛说,“以后连这种孤苦伶仃的日子都过不上了。”

闻言李氏又开始哭,“打小皇帝就做了这打算,从不许你娶妻纳妾。”

“说起这事……”我爬起身对着窗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又躺回床上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劳烦夫人以后替我关照一个孩子。”

“你只管说!”李氏说,“我给你收回来当儿子养都行!”

“小声些。”我急忙说,“那孩子命也苦。因他的来历见不得光,恳求夫人千万不要向别人透露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我自有分寸。”李氏说,“那孩子现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在泰王府。”我说,“是二哥的第十一个儿子,赵佶。”

“嗯?”李氏想半天,小声问:“泰王何时有了十一个儿子,我怎不曾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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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的日子,终于是到了。

我身披大红色的嫁衣,头顶大红色喜帕,脚踩大红色绣花鞋。艳丽的大红色,本该是世间最喜庆的色调。可是一席大红色批在我身上,犹如心尖血染红了丧麻衣。

李氏和两个嬷嬷把我扶到厢房门口,哭嫁的娘家人只能送到这里,再往后就该由媒人和夫家引路。

“小戎。”李氏在我身后最后叮嘱,“万事,一定要想开些。若是有可能,给我稍封信回来。要是不能稍书信,你叫人稍根草稍根大雁毛也行!”

“知道了。”我隔着喜帕对李氏说:“夫人放心,我想得开。毕竟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好孩子。”李氏依依不舍地在门口与我道别,可惜门槛太浅,没办法让我在门口停留太久。

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男人从庭院中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支花杵。那人握住花杵的一端,然后将另一端伸到我面前。

鞑靼人已经回关外去了,来迎接我上轿的自然只有大安人。大安人不能用红绸为我引路,所以引路人用一支红色花杵为我引路。

“小戎……”眼前的花杵在不停地颤抖。

“步光?”我虽看不见前来迎亲的人是谁,但是听声音我就知道那人是苏展。

“嗯!”苏展哭丧着声音说,“礼部的人谁都不愿意来迎亲,所以我来了。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以后怎么向父亲交代……”

第372章 出嫁

苏展哭丧着声音说:“礼部的人谁都不愿意来迎亲,所以我来了。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以后怎么向父亲交代……”

“迎亲者不得哭,哭了不吉利。”徐嬷嬷在我身后提醒道。

我冷笑讥讽徐嬷嬷:“说得好像这桩婚事原本有多吉利一样。嬷嬷家中可还有未出阁的女子?既然嬷嬷如此看中这桩亲事,我顺便向皇上讨了你家姑娘来给我做陪嫁!”

徐嬷嬷登时就被吓得不敢再说话,而且她还认怂往后退一步,不再扶着我。

“上路吧。”我说。

身边原本扶着我的人松开手,换作两双小手将我托住。

幸好李氏来陪了我两天,我终于睡了两天安稳觉。精神好转许多,走路不再是深一脚浅一脚。

只可惜我最终还是连累了四个妹妹,四朵芬芳美丽的小花,不过是因为伺候过我几个月,结果就要跟我一起遭受这么不堪的命运。

我走出王府时,街上已经站满了人山人海的百姓。可笑以前我的生死从未有人过问,事到如今反是人人争相观看第一个被当作女子嫁出去的王爷。

哪知我心中惆怅未消,正南门外又起了新的动静。

“秋月!!!秋月!!!”汗青公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人群中传来。那一声声秋月,如锋利的尖刀,一刀刀刺进沉积已久的雪山。围观的人群便是那雪山,被汗青公子瞬间激得山崩地裂,山呼海啸。声浪轰然炸开,顺着一望无际的人群传向远方。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龚衍高喊:“子曰:‘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秋月!!!我对你有愧,我身为师长不为你谋划前程,我身为朋友不信不义!”

“秋月!秋月!呜呜呜……”数不尽的女孩子在路边嚎啕大哭,若不是有官兵阻拦,她们怕是早就冲破围障,冲上前来将我抢走。

人群中最多的声音,则是在疑惑,秋月和十三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才管他什么吉利不吉利,这件事何曾留过半分吉利给我。我一把掀开头上的大红盖头,最后看一眼那些曾经陪伴过我的人。

“秋月!真的是秋月!!!”沿路的百姓全部跪到地上,向着通往皇宫的道路看去,街上跪倒的人群,一眼看不到尽头。

路边的女子都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路边的男子都看着我止不住叹气。

我登上三十二抬大轿,沿路向伏跪在地上的百姓挥手道别。

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记得我。每个人都用最痛苦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那是发自内心的惋惜与无奈。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来年秋风起,初雪没亡魂。

一直走到宫门脚下,路边依然跪着大批百姓。我与最后一个人挥手道别,在众多宫女宫娥的簇拥下走进巍峨的宫门。

前面有礼官引路,后面有几百人的仪仗队。身后的每个人手中都抬着一件红绸托盘盛装的精致珍宝。翡翠玛瑙,琉璃珍珠,有些是苏家送来的嫁妆,有些是皇帝赏赐的嫁妆。这些珍宝都将随我去到关外,去到草原。

走过无数道宫门,终于走到宗庙祠堂。我在礼官的引领下进去给那些我素未谋面的老祖宗一一磕头。然后是去慈宁宫与皇后拜别。最后是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由皇帝和文武百官亲自送我上路。

我登上倒数第二级台阶,我的几个哥哥都已经在台阶上等我。

泰王身边站着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那孩子甚是胆小,一直抱着泰王的大腿躲在泰王身后,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四处张望。

“二哥,六哥,九哥。”我一一向三位王爷行礼。三个哥哥也向我回礼。

就在这时,泰王将身后的孩子拉出来说:“佶儿,快给你十三叔磕个头!”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孩子,他有大大的眼睛,白嫩嫩的小脸,尖尖的小鼻子,红润润的小嘴。

那漂亮的孩子非常听话,他虽然年幼,礼数却是十分到位。孩子乖乖跪地上给我磕了一个头,而后就起身缠着泰王,要泰王把他抱起来。

泰王慈爱地抱起孩子,孩子顺势搂在泰王脖子上,将粉嘟嘟的小脸埋进泰王肩膀里不再见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样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我每天都活在幸福中却不自知。如今看到几个哥哥安好,我便也就放心了。

“谢谢二哥。”我看向泰王说。

泰王老沉的眼眶里泛起水光。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拍我的肩膀,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梁王将一个针脚细腻的香囊塞进我手里说:“皇上赏的珍宝虽多,但那些都是嫁妆,关键时候你自己不能用。这点钱你装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拿出来用。”

“好!”我收了梁王塞给我的香囊,“谢谢六哥。”

九王抬起袖子托了一把脸,没让眼泪珠子挂在脸上。

“我走了,九哥。”我最后跟九王道一声别,登上通往奉天殿的最后一级台阶。

皇帝的脸色还算和悦,该说的话他以前都已经说过。今天他只将礼部写好的陈辞念了一遍,陈辞中说皇帝今天给我加封为亲王,封号阖亲。

皇帝伸手将我凤冠上的喜帕盖下来说:“启程!”

“启——程——”礼官悠长的声线带响锣鼓齐鸣,高亢的唢呐,低沉的法号。音乐虽欢快,听在耳朵里却是壮志凄凉。

众多仕女簇拥着我原路沿着奉天殿门前的台阶走下,在锣鼓喧天中,一步步走向绝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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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蓝,云很白,蓝天白云下的山川河流丰神俊朗。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每一寸离我远去的土地。以前我走过这条路,我带着十万流民,一步一个脚印,从金陵走到甘肃。现在我再一次踏上这条路,只不过这次我坐车,与我同行的人要么坐车要么骑马。

我们本可以慢慢走到甘肃,像文成公主那样,一走走三年。但是我不忍心看沿路的百姓受穷。若是路过大城市,城市粮食储备充裕,尚且可以款待送亲使团。若是去了乡野山村,要村民给上千人的送亲团提供锦衣玉食就太为难百姓了。

反正我得罪过的人不少,我不怕再得罪一个送亲的团队。我下了死命令,但凡路过洛阳、长安这样的大城市,才可留住十天。

第373章 掳财

反正我得罪过的人不少,我不怕再得罪一个送亲的团队。我下了死命令,但凡路过洛阳、长安这样的大城市,才可留住十天。到了汝南这样的中等城市,可留住五天。更小的城市只得留住两天,其余地方不得下官道,不得扰民。

送亲团队虽是骑马坐车,但为了体面,马车终究不得在路上狂奔。如此行走速度很慢,比我和流民用腿走路的速度还慢,到了深秋我们也才刚到洛阳。

听着送亲队伍的各种抱怨,我只得妥协说:“将士们都辛苦了,权且在洛阳多留几日吧。”

众人闻言大喜,才一进城就作鸟兽散而去。也难怪送亲团队懒散,他们身份上是在军队挂了职的军人,但实际上都是些世家子弟。

他们父母算盘打得真真是好,让孩子送我去和亲,既不辛苦又不危险,沿路还能搜刮民脂民膏。等送亲使团回京后,人人都对两国交好立下大功,顺便还能升个官发个财。

这种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为了能将儿子塞进送亲使团,京中豪门世家各个挤破了脑袋。

我带着一群二世祖上路,又头大又心累。这些人想法多能力差,吃不得苦怨言杂。都没让他们走路,只是骑骑马坐坐车都给我一路怨声载道。真该让礼部那些迂腐老头来听听,什么叫出口言辞不吉利。

如今进到洛阳,我不好过多管教,只得放他们进城去明偷暗抢,巧取豪夺。反正过了嘉峪关我跟这些人就没关系,要丢脸也是丢皇帝的脸,跟我沾不上边。

我在驿站,沐浴过后梳洗上妆。

“王爷今晚也要进城逛夜市吗?”阿虎在我身后问。

“嗯。”我点点头说,“以前没来过,反正以后也不会来了,就进城去看看吧。”

月季一面给我梳头一面说:“奴婢知道王爷心里苦,才是走到洛阳王爷的头发就白了一半。再这么走下去,王爷的头发怕是要全白了。”

“没事。”我给月季说:“以前在我的家乡啊,有些人故意把鬓角的头发染白,他们给这种发饰取了个名字叫挑染。”

“你的家乡?”月季顿了一下,“是京城吗?”

“那个……”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前世,嘿嘿!是前世!”

我赶紧打岔,拿过梳子说:“既然鬓角的头发白了,就该将白色的头发挑出来,单独梳,这样才好看。”

说着我将鬓角的白色仔细挑出,编了两条白色的小辫子。

“奴婢知道了!”月季又拿过梳子说,“将白发作为发饰,王爷真聪明。”

******

残阳西斜,我在三个侍卫的“护送”下,慢慢欣赏夕阳下的洛阳城。

走到一处珠花店门口,我随意往里面瞟了一眼。只那一眼,我突然就停住脚步。

“阿虎!”我抓一把阿虎的手说:“你看里面那个钗头,白玉羊脂云纹的那个,是不是很眼熟?”

阿虎对梳妆打扮从来都不上心,他往铺子里看半天也没能把视线聚焦在我手指的位置。“王爷说得是哪个啊?”

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铺子里的掌柜已经跑出门来。“几位贵客是京城来的吧?”

我本想扯个谎,将我的身份掩盖过去。结果我身后的一个护卫大吼一句:“这是阂亲王殿下!”

掌柜登时就慌了神,以为我们这是要进他家铺子去抢嫁妆。和亲使团名声臭,也难怪掌柜会这么想。

说时迟那时快,我心生一计,抓住阿虎大声说:“王爷,奴家想要进去看看嘛!”

阿虎眼睛都被我给说直了,他本就没有奴籍,纯粹是家族原因在苏家和十三王府做了几年小厮。现在跟我出了王府,他早就不穿小厮的衣服,从头到脚打扮得油头粉面。

况且阿虎已经成年,年龄、气质、相貌,无论哪一个都比我更像传说中的阖亲王爷。

阿虎被我推上风口浪尖,一时骑虎难下。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你进去,只许看,任何东西都不许拿!”

“嗯嗯嗯!”我抛给阿虎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一个人跑进店里左右看起来。

“这位……”掌柜战战兢兢说,“姑娘?”

“嗯!”我对着掌柜点点头,指着柜台上的云纹玉簪说:“能给我看看那个吗?”

“好!”掌柜拿捏不住尺度,不敢得罪我又怕我会凭白抢他东西。

一支水润光泽的羊脂白玉发簪被送到我面前,我往钗盒里反复看过很久,不大确定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钗盒说:“劳烦老板给我掌掌眼,这两支簪子是不是用同一块玉雕的?”

掌柜见到我的凤头白玉簪子,眼中瞬间流出精光。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的,展柜接过我手中的钗盒认真对比起来。

我从王府里带出来的东西非常少,大多数值钱的东西我都打点给跟着我的那些长工,顺便托他们帮我把余下的钱财分给曾经在王府做过事的长工。我还给善堂捐了一笔钱,希望那些孤寡老人能过得好一点。

我随身带着最值钱的,就是碎玉公子送我的这支凤头簪。

掌柜借着昏暗的光线,努力辨认两支簪子。看着看着,看着看着,掌柜突然大叫一声,他颤颤巍巍指着我说:“你才是阖亲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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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送亲队从洛阳城中掳走了不少钱。

以前我答应去和亲,是为了让百姓不再遭受战争疾苦。可是当我真正踏上和亲路,百姓依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和百姓都在遭罪,独独便宜了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爷。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送亲队伍还没走到长安,天上就飘下了飞花小雪。漫天飞雪颗粒晶莹,我从马车中伸出手去,颗颗粒粒的小雪花落到我掌上便消融即化。

“入冬啦。”领头的礼官策马跑来跟我说:“王爷身子金贵,严冬之中不宜行走。我们可在此停留,待明年开春再往前走。”

我冷笑一声,问礼官说:“大人可听说过一个成语叫,青黄不接?”

“自然是听过。”礼官说,“青黄不接是指地里庄稼尚且青绿,还未成熟。但去年陈粮已经吃完,是谓青黄不接。”

我斜视着礼官说:“大人书背得不错,可惜你怎不去修缮字典,反倒是跑来这穷乡僻壤害当地百姓来年青黄不接?我们一行一千人,每人每顿饭吃两合米,一日三餐我们就要吃掉六石白米!”

第374章 教化

我斜视着礼官说:“大人书背得不错,可惜你怎不去修缮字典,反倒是跑来这穷乡僻壤害当地百姓来年青黄不接?我们一行一千人,每人每顿饭吃两合米,一日三餐我们就要吃掉六石白米!”

我又指着从天而降的雪花说:“这才是刚刚入冬,你们就要每日消耗当地百姓六石米,等我们明年离开,这山里哪里还有一颗米剩给农户吃?!”

我走出马车,站在车头对所有人说:“我赵戎拿命去和亲,是为了让大安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为了我所到之地新鬼烦冤旧鬼哭!”

我指给阿虎,让他去前面传话:“凡事不想继续上路者,全部视为延误和亲大事,祸害大安,斩立决!”

这些公子哥最是贪生怕死,他们要是不继续上路,就算我不杀他们,我让人送本折子回京,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们。公子哥眼看偷懒无望,只能在冰天雪地里继续前行。而且因为雪路苦寒,大家不愿多逗留,行程反而比先前快出许多。

天气越来越冷,我和阿虎躲在马车里。我在我们两个身上盖了厚厚的两层棉被,我们才勉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眼看就要到长安了,只要再走一两日一定能到。我安慰送亲队伍说,到了长安就地休整,等明年开春以后再继续前行。众人多少看到点希望,各自加快脚步往长安城赶去。

天色刚擦黑,整个队伍营账还没支起来,月季就急匆匆跑来跟我说:“王爷,木莲肚子疼了一整天,到现在还疼着。”

“什么?”我登时就急了,“怎么不早说?你早点告诉我,我好让医官过去查看。”

“那……可是……”月季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跟月季拖沓,直接找了医官带去看木莲。

木莲一小团缩在车里,芍药和山茶一左一右抱着她,看上去十分痛苦。

医官先是诊过脉,只随便询问几句便得出一个结论:“木莲姑娘这是溃水初潮,女子腹痛乃是常见。”

“这样下去怎么行!”我直接发话说:“我的身子比你们小姑娘热,今晚我抱着木莲睡。”

“王爷使不得!”医官反倒是先一步止住我说:“溃水污秽,王爷身为男子,不该被溃水所污。”

“污秽个屁!”我破口大骂,“老子都被你们当女人嫁了,当时你们怎么没人站出来说老子是个男人?现在遇到个比我还好欺负的女人,你倒是想起来老子是男人了!”

我跳上马车,推开医官抱着木莲跳下车。

“晕……晕……”木莲口唇发白,直叫些我听不清的话。不过通过我前世女闺蜜的经验分享,我估计木莲是因为来月经,加上长途坐车引起了晕车。

“没事了。”我耐心对木莲说:“你看路边的这些树木,看看就不晕了。”

木莲定定看了一眼四周的树木,神色渐渐缓和过来。

我把木莲抱进帐篷里,裹上三层被子,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木莲就醒了,她伸出小指头扣扣我脸上的胡茬,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嘻嘻嘻笑起来。

“别闹!”我压住木莲的手,翻个身背对着木莲继续睡。

木莲在我身后小声小气地说:“奴婢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

“嗯!”我应一声,“一直都是。你肚子还疼不疼?”

“不疼了。”木莲说,“月季姐姐说疼过第一天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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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锅烧饭的时候我总觉得阿虎的眼神不对,他好像心思没在烧火上面,倒是一双小眼睛一直盯着别的什么地方看。

我没有惊动阿虎,只是悄悄猫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过去。经过几番对比过后,我发现对面也有一双小眼睛再往阿虎这边瞄。不巧对面的人看见我,她给阿虎使个眼色,我的行踪登时就被暴露了。

“王爷你做什么?”阿虎回头问我。

我反过来问:“你做什么?”

“烧水!”阿虎答得一本正经。

“呵呵!”我坐路边说:“哪有你这样站在上风口起火的?”

阿虎回转个身子,装模作样隆了隆火说:“要上下风口火势都旺才好。”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往阿虎方才观望的地方又看上两眼,不大确定地问:“昨晚你睡哪里?”

“我……我睡帐篷。”阿虎做贼心虚地说。

“废话!”我拍给阿虎屁股上一巴掌,“那马车四面漏风,你怎么可能睡马车里!我是问你昨晚跟谁一起住的?是不是山茶?”

“哦!”阿虎假装出多委屈的模样说:“王爷和木莲住一起,我没地方住,只能跟山茶挤一个帐篷了。”

我有些不解,“多余帐篷还有,何必去和山茶挤?”

原本阿虎还有几分好脸色,一说到这个,阿虎连水都不烧了,丢了烧火棍说:“王爷这个问题怕是要去问问那些个军爷!

“让他们搭把手多搭个帐篷他们嫌累,反过来还拖着山茶去给他们暖床!我要是不和山茶挤,还指不定其他什么人就挤进山茶的帐篷里去了!”

“还有这种事!”我一肚子的火气又被撩起来了。这群酒囊饭袋,见我昨夜和木莲住一起,他们也跟着打这几个姑娘的主意!

我当即站起身,走到礼官面前,勾肩搭背把礼官带到树林里。

“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对下官说?”礼官问。

“没错。”我换上一张凌厉脸说:“大人可知为什么我会带这四个丫鬟随我出嫁?”

礼官寻思着说:“听说她们以前近身伺候过王爷。”

“大人消息灵便,怎生做事就不灵便?”我弹去礼官衣襟上的灰尘说:“身为礼部官员,劳烦大人帮小王回忆回忆,玷污亲王侧妃是什么罪名?”

“这这……”礼官眼睛一直,两腿一软跪地上说:“王爷明察,昨日下官没有参与。都是兵部的人挑起的事端,与下官无关啊!”

我颇为仗义地拍拍礼官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大人没有参与,但是礼仪教化归礼部司管。以后对兵部说教之事,就全权交由礼部负责了。

“若是再有差池,那只能算礼部教导不利,小王会按照大安律法来办。小王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姑息一个坏人。”

第375章 州府

临走前我不妨把话说得更狠一点:“反正我这次去关外,横竖是个死。我一个将死之人,要是在路上随便杀几个人,你们回京以后想找皇帝告状都找不到被告。我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临死前拖几个人给我垫背也不亏。”

礼官原本阿谀奉承的脸登时变得比树梢的积雪还白,他两腿一抖,差点没摔进雪地里坐着。

我丢下礼官,一个人走回营地。不过是一夜之间,整个营地都变得躁动不安。马夫无心放马,厨子无心烧饭,就连收拾帐篷的徭役也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钉在四朵小花身上。

四朵小花仗着是我的贴身仕女,身处危险之中也不知道。小姑娘全部蹲在路边,叽叽喳喳高兴个没完。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门阀权贵聚集之地,四朵小花这种出生卑微的小姑娘在京城里怎么过都不自在。如果能将她们放任与山野之中,从此过上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倒是比跟我去鞑子窝里强。

“阿虎!”我朝阿虎招招手,阿虎闻声赶紧给我端了一碗热水过来。

我将热水捧在手里暖着,小声对阿虎说:“苏辄之送来的两千两银票还在不在?”

“在!”阿虎作势就要捞荷包。

“别拿出来。”我止住阿虎说,“带上山茶,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被人抓到。”

阿虎的动作忽而停住,愣了半晌,他一步跪雪地里说:“奴才不走!奴才要跟王爷去关外!”

“快起来!”我一把抓起阿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趁着现在大雪封山,你赶紧带着妹妹跑。看天色今晚会下雪,明天肯定没人能发现你们的脚印。”

“王爷……”阿虎说着说着便哭起来,“我们都走了,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一个人才好办呢!”我说,“我有王爷的身份撑着,鞑子再狠毒也不敢把我开膛破肚。你们不一样,在鞑子那里我护不住你们。”

“不!”阿虎语气坚决,“要走让她们走吧。月季伶俐,她定能带着其他姑娘逃出去。我不走,我死也要跟着王爷。”

这里有一千双眼睛看着,若是阿虎不肯走,无论我怎么驱赶都没用。无奈,我只得退一步说:“把银票和碎银子给月季,让她们今晚就跑。”

我原以为可以把四个妹妹趁早打发掉,没想到四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倒跟我讲究起江湖义气来了。

木莲义正严辞地说:“王爷今早才认了奴婢做王爷的人,怎么过一顿饭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芍药说得更可怜:“可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对王爷照顾不周?奴婢哪里做得不好,王爷只管说,以后我们一定改。”

“月季!”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月季身上,“你年纪最大,最懂事。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奴婢不走。”月季娇滴滴给我来一句,差点没把我陈年老血气得一口喷出来。

我还没说服四朵小花,礼官那边倒是催得急了:“王爷!时辰不早。再迟今晚就赶不到长安城啦!”

“拔营了,拔营了!”四朵小花趁机把我拖回营地去。

眼看劝走四朵小花无望,我只能替四朵小花讨个保命的平安符。

我站到高处,对整个送亲团队高声说:“自古和亲最讲究体面,我大安和亲从来都是要送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陪嫁给他国。可惜此次小王出嫁仓促,没来得及在全国甄选美女美人。”

我又拔高了嗓音说:“所以,从今日起,小王将从送亲使团中选拔优秀良人,随小王一同到关外去!”

“啊?!啥?!”众人闻言大色变。一千个人是来送亲的,不是送死的。可是我这话一说,其中必定有人要给我当陪葬小厮。

“王爷请三思啊!”礼官被吓得魂飞魄散,他颤抖着声音跟我说:“和亲事大,不可莽撞行事。陪嫁人选需得上报户部,由朝廷定……”

我邪笑着打断礼官的话说:“方才小王已经说过,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怕以后你们集体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把我揪出来鞭尸,你们都不知道我的尸骨被丢到那块草地上喂狼吃了。”

众人闻言更是惊骇,一个个都被吓得往后缩,生怕被我点了名带到关外去。

我指着四朵小花说:“你们该知道,她们四个为何会给我做陪嫁,因为她们是我的人呀!以后你们但凡有谁成了她们的人,我便一并带走了。”

众人顿时被吓得四散开来,每个人都退出距离四朵小花十丈远的距离,像躲避瘟疫一样对四朵小花避之不及。原本偷看四个小妹妹的马夫立刻专心牵马,厨子立刻尽心洗锅,连收拾帐篷的徭役都忙着重新清点一遍行李。

“行了,上路吧。”我跳上马车说:“再晚今天就到不了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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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来长安的时候我住了十天都不到,这次却要在这里住好几个月。

我不想住驿站,因为驿站里有我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原以为那记忆是甜的,如今看来那记忆确实甜,却也有毒。

我对礼官说:“大安有规定,驿站每人每次至多只能住一月。这次我们要在长安住到来年开春,不如我去住州府吧。”

礼官对我这话挑不出什么毛病,却是把州府里的一群老爷爷吓得不轻。

陕西巡抚赶紧命人回去准备房间,我拦住陕西巡抚差遣的人说:“多备几间房,我和我的一众陪嫁以后都住州府。”

陕西巡抚并不是第一次见我,可是上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做男子打扮。这次我是做女子打扮,而且还穿着红艳艳的嫁衣,陕西巡抚是怎么看怎么跟害了青光眼一样。

进到州府,陕西巡抚实在是按耐不住,壮着胆子问:“老朽有一事不明,望王爷赐教。”

不等陕西巡抚将话说满,我直接回了他说:“我就是秋月,当日你们长安四杰要找的人就是我。”

“这……”陕西巡抚愣怔半天,似乎是在说:活该让你去和亲。

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最后憋了许久,他憋出一句话说:“老朽眼拙。”

第376章 兰州

住在州府就是好,与外界纷纷扰扰都没了纠葛。我不问世事,世事也不问我。我们各守一方清净,两相互不打扰。

长安的雪景很美,回想起屹立千年的未央宫,此时仅剩的一座座石阶定是已经被积雪覆盖。龚衍曾经时常去未央宫打扫,不知龚衍离开后,那块石台是否已经风化。

一场雪足足下了两天,待雪停后,我带着阿虎去到未央宫遗址。

千年辉煌,不过几百年后就被世人彻底遗忘。曾经长安城里还有一人记得未央宫,如果我秋月是这世上最傻的人,那个缅怀未央宫的就是这世上第二傻的人。

无边无际的荒野里,只剩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哪里有官道,哪里有石台。那块时常被龚衍打扫的石台,也随着积雪埋没在凌烈的冰风里。

我远远看着,看着蔓延至浅灰苍穹的白。

《论语》中,守门人对孔子的评价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孔子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有些事做不得,他却依然要锲而不舍,孜孜不倦的做。

龚衍也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赵戎还是秋月,都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人。就算得到,也会转瞬失去。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只要他心有执念,他便永不言弃。对未央宫如此,对秋月亦是如此。

“回去吧。”我转回身,抖落鞋底的白雪爬上马车。我能给龚衍的,只有那么多。

漫长的冬雪时落时停,我缩在州府里,慢慢挥霍自己流逝的生命。

早上睡懒觉,快到中午方才起床。随便吃些零食,又可以吃午膳。下午睡回笼觉,晚上练功。再苦再难,舞步不能荒废,或许有一天我能靠这舞步救命。

“王爷,你的白头发又多出许多。”月季常说这句话,“王爷不用担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奴婢都陪着你。”

那天,长安下过最后一场雪,第二天树枝上就有了活蹦乱跳的麻雀。听着万物复苏的声音,我知道我的生命倒计时又重新开启了。

自从上次我说我要多选两个人给我做陪嫁,整个送亲团队变得异常安份。所到之处不骗不抢,官兵对沿路的百姓说话都和气友善。

送亲使团拔营离开长安,向着更西的方向慢慢走去。

我们走得不算快,还没进甘肃沿路的枯树枝就已经抽出绿芽。绿芽长势喜人,不过半月便从小叶长成大叶。

第二次走这条路,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无比陌生。上次来的时候是个冬天,这次来到这里却是仲春。

仲春到了,再过一个月便是初夏。我依稀记得,在初夏,似乎有人要过生日。

“王爷,再走两日便可到秦州。”礼官调转马头回来跟我说。

秦州,我曾经在秦州住了整整一个冬天,那时候每天都有一个肩膀给我依靠。如今我从他门前经过,我却再没有半点颜面与他相见。

我拉开窗帘问:“苏远将军现在驻军哪里?”

“应当是在嘉峪关。”礼官说,“王爷曾与大将军交好,这次可要去拜会?”

“不用。”我说,“按规矩来,除各省巡抚,其余官员我一概不见。”

走过那个我带着流民奔跑而下的峡谷,谷底平原上正有一支骑兵等候。我远远就瞧见打头的小将军十分面善,我不想见苏远,苏远却主动派人来迎我。

我拉过阿虎说:“过去跟杨镡说几句吉利话,然后说我现在身份特殊,不方便见人。要是杨镡邀请我们进秦州,你就说时间赶得急,我们在秦州地界不下官道。”

阿虎依言去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灰头土脸地回来。“王爷交代的话我都说了,杨将军明显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我说,“反正以后互相都见不着,就算是结了仇怨人家也找不到人报仇。”

礼官对我不进秦州的提议十分不满意,但是一听我把选陪嫁的话拿出来溜一遍,礼官再是有千万句牢骚也不敢再当着我的面说。

甘肃州府设置在兰州,所以我发下号令,所有人到兰州方能入城。等我住进州府,就算杨镡想要见我,也必须先经过甘肃巡抚同意才能进入。

我已经再无颜色见人,十日后送亲使团到达兰州,进城前我便找块薄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如我所料,杨镡不能在半路上截我,他便远远跟在送亲队伍后面,一路跟到兰州。

我不敢见苏远,因为我怕我承受不起又一次的离别。若是不见,心里还能留个想念。若是见了,下一次分别对大家都是一种折磨。

我已经承受不起更多,苏远又何尝不是。况且我现在这副样子,早就不能见人了。

我在兰州住了十日,接待我的是甘肃巡抚柳舛。柳舛是柳彦的唐侄,看长相就是一家人。

我怕柳舛看在他与苏远有姻亲关系的份上给苏远开门,我便让礼官好好给柳舛科普阖亲王爷不能见外人的道理。

前三天杨镡每天都会来探望一次,但是州府一直拦着没让他进来。从第四天开始,杨镡终于放弃了,从此再没来过。

兵部的人不能擅闯州府,否则就是造反。所以杨镡武功再高,他也只能在三次被据后打道回府。

离开兰州的时候天气变得越来越热。我给送亲队下了个死命令,必须在十日内走出嘉峪关。如若违命,轻者充军,重者随我远嫁。

送亲队伍也早有快点交差了事的打算,一路走来多有奔波,还不如早点回京复命,早日升官晋爵。所以这次送亲使团半点不拖沓,出了兰州以后,行军速度跟镖局差不多。能跑的绝对不走,能走的绝对不停。

踏上河西走廊,高大的乔木逐渐稀少,反倒是矮小的灌木越来越多。我看着地上尖锐的砾石,深知自己留在大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礼官回报我说:“王爷,明天我们就能到酒泉。过了酒泉,只需走一天便能出嘉峪关。”

“知道了。”我努力往窗外看,这里是大安的地界,也是沙漠的边缘。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在缺水少雨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世世代代,从未灭绝。

中午烈日高照,我坐在马车里都有些快要中暑的感觉。我正喝着水,整个行军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刚才不是才休息过,怎么又停了?”我对阿虎说。

“我下去看看。”阿虎跳下车,一路小跑往队伍前面探去。

我在车里坐得无聊,捏住扇子拼命给自己扇风。天热容易出汗,出汗可是会脱妆的!

突然,阿虎急匆匆跑回来说:“王爷!前面!前……前……”

第377章 放逐

阿虎急匆匆跑回来说:“王爷!前面!前……前……”

“前面怎么了?”我不耐烦地说,“是人仰了还是马翻了?”

“不是!”阿虎说,“是人……是……诶呀!这……”

“行行行!”我跟着跳下车说:“我跟你去看看。”

我们和阿虎往队伍前面走,只老远我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我们。

“王爷来了!”一个眼尖的大叫一声,上百个人立马往两边退让开,露出一块巨大的空地给我。

我往人群避让的地方看去,砂石地上跪了一个人。漫天黄沙之中,那抹白色的身影比窗头的白月光还要纯洁。

那人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他眼中错愕,惊骇得像是被猎鹰追击的狡兔。

我心中苦笑,脸上却是再也荡不起一丝涟漪。

看过了,我转身便走。阿虎扶着我,一步步走回我的马车。

“把人丢路边,我们继续走。”我用艰涩的声音对阿虎说。

阿虎还没转身,那抹白色的倩影便追了上来。

“秋月!”苏辄之站在我身后说:“是我,我是辄之。”

我回身作个揖,面无表情地说:“幸会。”

苏辄之还欲上前,我直接对阿虎下令:“拖走!”

最后阿虎没有把苏辄之拖走,反是助他一臂之力爬上了我的马车。

路上我还是看着窗外发呆,看着路面越聚越多的黄沙,看着脚下尖锐锋利的砾石。

我真的不想再见苏辄之,尤其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他。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他,巴不得现在就把他千刀万剐。

苏辄之一直看着我。看就看吧,我的笑话他什么没看过,再多看这一件也无关紧要。

我不和苏辄之说话,一句也不说。

我不知道苏辄之为什么会突然瘦这么多,他以前明明是个胖子,怎么才回一趟苏家就能成功减肥。或许是因为他以前太讨厌我接近他,所以故意把自己吃胖吃丑,想让我嫌恶他。

其实我何时嫌恶过他的相貌,我自己长得丑,我哪里有资格笑话别人的美丑。我真正嫌恶的是苏辄之的为人,他对我连这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都快要出关了他还要再来看我最后一次笑话。

“呵呵呵!”我喉咙里发出阴森的冷笑,笑苏辄之缺德,更笑我自己愚蠢。

走到一个富有西北民风的客栈,我走进客栈去打尖,其余送亲团队就地扎营起灶。

我和苏辄之一前一后跳下马车,客栈老板见状赶紧跑过来扶住苏辄之说:“得王爷大驾,我们小店有福!”

“不长眼的老东西!”阿虎拉过老板,指着我说:“这才是王爷!”

“嗯?啊?!!”守店的小老头差点没被吓得摔地上去,“王爷怎……怎是这般年纪?”

“哈哈哈!”我让阿虎扶着我,颤颤巍巍挪进小店去。“鞑子喜好独特,哪里是我们大安人能懂的。全国漂亮的美女美人他们一概不要,偏偏看上我一个糟老头子。”

我转回头给老板做个鬼脸说:“看上我这个糟老头好呀!要是年轻的姑娘小伙被看上,那些孩子可就遭罪咯!”

“王爷说得是!”老板硬着头皮奉承我,“小老儿早就听闻王爷心怀天下,为救大安不惜牺牲自己。不想王爷都这般年纪,依然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小老儿佩服!佩服!”

“老哥真会说笑!”我拉着老板说,“我不过就是给鞑子去做个人质,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壮心可言?”

老板见我好说话,方才被吓坏的脸又高兴起来。他给我支开两张八仙桌道:“王爷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吩咐厨房烧菜!”

“多谢老哥!”我给老板挥挥手,转身又对刚进门的四朵小花说:“来我这边坐着,陪我吃吃饭。”

四朵小花对愣在门口的苏辄之很是不待见,每个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要么用力撞他一把,要么狠狠啐他一句嫌弃。不过一进门四朵小花就换回天真可爱的笑脸,围着我身边坐了一圈。

苏辄之以前毕竟是阿虎的东家,眼见苏辄之受冷落,阿虎便让老板给苏辄之重新布了一桌。

反正这堂内不算小,有其他客人要开桌也碍不到我什么事。

吃饭的时候小老板又跟我客套几句,一来二去竟还混出几分意气相投。

老板索性递过几把钥匙给我说:“要不是有王爷出关替我们谋福,我这生意还能做几年都不好说。今天小老儿也该做些表示,王爷只管住店,费用全部算在我自家头上!”

我不跟小老板客气,接过钥匙给四朵小花各自分了去。我自己留一把天字号钥匙,道过谢后便带着四朵小花上楼。

我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苏辄之又追了上来。他想来拉我,却被四朵小花拦了去路。

苏辄之抓不到我,便站得老远说:“秋月,今晚你可否最后见我一次。只这一次,今生今世只这一次!”

月季替我骂了回去:“你这贼人害得我家王爷这么惨!不知廉耻的狗东西,现在又想来打王爷什么主意?”

苏辄之不理会月季,站在过道上不依不饶地说:“秋月!今生只此最后一次!求你,再见我一次可好?!”

我不说话,也不回头,只弓腰驼背站在房门口。人老了以后手脚总有些不利索,以前我开锁连钥匙都不用,今天有了钥匙反而扭半天才把房门打开。

“秋月!”苏辄之还在后面叫唤,我只当作有只乌鸦飞过,多叫了几声丧。

我走进房间,慢慢将房门合上。

******

大漠中的月亮特别美,因为在茫茫荒漠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月亮媲美。

我坐在窗口,第一次感受到沙漠中的昼夜温差之大。白天还热得要死,现在晚风吹来却已经透着刺骨的寒意。

阿虎走进来,替我端了热水问:“王爷要不要洗脸?”

我依然坐在夜风中,看着窗外众星捧月。

阿虎走到我身边说:“若是王爷不想洗脸,何不去公子房里把话说清楚?再是公子对不住王爷,王爷也该听听公子的苦衷。或许,这样王爷能心安一些。”

是啊,给仇人一个放逐的机会,何尝不是在给自己一个放逐的机会呢。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第378章 铜轴

是啊,给仇人一个放逐的机会,何尝不是在给自己一个放逐的机会呢。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我叩响苏辄之的房门,房门几乎是在我敲门的瞬间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虽苍老,但我自认为自己还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我看着苏辄之,用眼神问他究竟要怎样为自己辩护。

苏辄之拉我进门,而后便把房门关严。

“秋月。”苏辄之颤抖着声音说,“一年多未见,你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我不说话,一个人佝偻着脊背慢慢往房中走。

“走慢些。”苏辄之从旁扶住我。

我往前走,往前走,一直走到床边。苏辄之扶着我,一路走到床边。

看着干净的床面,我突然有一种想要给床面添几笔颜色的冲动。我回过头,对苏辄之露出一个阴冷诡异的微笑。

苏辄之惨叫一声,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对他出手。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我再老再没用,想要一招将他制伏还是易如反掌。

“秋月!你先听我说……”苏辄之被我压在床上,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我率先堵住了他的嘴巴。

和以前一模一样,苏辄之对我从来都只有抗拒和嫌恶。他讨厌我亲他,每次我亲他他都会本能地逃开。

经过几番缠斗过后,我丢开苏辄之,一个人转身原路返回。

“秋月!”苏辄之为自己辩解的**还真是强烈,他已经把自己对我的憎恶表现得那么强烈,再解释更多又有什么用?

我挥挥手说:“反正我快死了。你回去以后立个牌位,有什么话对着牌位慢慢说去吧。”

“秋月!”苏辄之从后面抱住我,一把将我拉回床上坐着。

我懒得跟苏辄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坐在床边不去刻意挣扎。

“秋月。”苏辄之说,“我想你,真的很想你,每天都在想。我以为我争得世子之位后我就能回京城去找你,可是苏家还没定下世子,你就已经出事了!”

“哦。”我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出事的?”

“一个半月前。”苏辄之说,“我一个半月前才知道你被皇上派来和亲。”

“呵呵!”我拍拍苏辄之缠在我身上的手说:“放手吧,你的故事讲得越来越难听了。”

“不!”苏辄之死缠着我说:“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秋月,我不要这么快就放手。”

“苏先生。”我平心静气地说:“我来到大安的时候,只剩一缕残魂。或许你认为我身上没一件东西是属于秋月的,其实你错了,我身上还有一件东西是我从前世带来的。”

“是什么?”苏辄之将下巴搭在我肩头问。

我指指自己的心口说:“这里,有一颗心,是属于我秋月的。这颗心是肉长的,会跳,会呼吸,还会痛。我求先生早日放过我,因为被骗了感情,心真的很痛。”

我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苏辄之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抱紧我说:“明日就是我生辰,秋月为我过一次生辰可好?”

“呵呵呵!”我轻叹摇头,“苏顾先生,请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若现在就放手,以后我还会记得先生曾经对我的好。放手吧,别让我这辈子只记得住我对你的恨!”

苏辄之死活不放手,非要赖在我身上。“求你了秋月,好秋月,为我最后过一次生辰可好?”

“给老子放手!!!”老子不发威,他苏辄之还当我是病猫了!我脊背弯点怎么了?但我一招一式力道都在!

我用力侧身,一把将苏辄之从床上摔翻到地上。

苏辄之吃了痛也不放弃,低声下气又爬回我脚下,死死抱住我的腿说:“秋月,只此一次,此生只此一次可好?秋月再为我过一次生辰可好?”

我指着苏辄之,怒口开骂:“去年我说给你过生日,你拿些什么条条框框、信条明理搪塞于我。今年你又死皮赖脸跑来找我过生日!你以为我秋月是什么人?我秋月是随便给两个臭钱就能打发的人吗?”

“不是,秋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苏辄之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他这演技当个商人多屈才,当演员赚得肯定更多。

“放不放手?”我给苏辄之下最后通牒。

“秋月不给我过生辰我就不放手!”苏辄之死死抱着我的大腿不放,一哭二闹都有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演三上吊的戏了?

我心中大咒怨翻滚,我敬他苏辄之曾对我有过几年教导之恩,不想我师从不过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骗子!

“滚!!!”我抬脚狠狠踢在苏辄之胸口,攒足了我一年多来的所有新仇旧恨。

我恨!深入骨髓的恨!

我指着滚到墙脚的苏辄之说:“我已发下大咒怨!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大安,你苏家欠我的,我定让你们做几辈子的鬼也还不完!

“我若死在关外,我会化作厉鬼,让你们苏家生生世世活在噩梦中。我让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人,永生永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脚下生风,几大步走出房门。

阿虎一直站在门外,他屏住呼吸看着我,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怨恨半点没消,反而越发痛恨!

见阿虎又跟我回到房间,我从随身行李中抽出一个铜轴说:“拿去给你家主子,就说如果他能在明日子时之前解开套锁密码,就算我给他过过生日了。要是解不开,只能怪他自己蠢!”

“哦!”阿虎接过铜轴,拧巴几下问:“这东西怎么打开呀?”

“让他自己想。”我说。

“哦!”阿虎不敢再多问,他指指房间里多出来的木桶说:“掌柜刚送来的热水,王爷趁热沐浴。”

“嗯!”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要是想跟你家主子走,我不会拦你。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我不走!”阿虎拉高声音说,“以后我一辈子都跟着王爷,我给公子送了寿礼就回来。”

“去吧。”我走进木桶,趴在桶边听着阿虎出门的脚步声。

客栈已经被清场,整个客栈非常安静。我能清晰听到阿虎所过之处,木板地发出的咯吱声。阿虎叩响了隔壁的房门,苏辄之那声熟悉的“秋月”又从过道上传来。

第379章 酒泉

我能清晰听到阿虎所过之处,木板地发出的咯吱声。阿虎叩响了隔壁的房门,苏辄之那声熟悉的“秋月”又从过道上传来。

阿虎说:“公子,是我。”

苏辄之说:“哦,秋月不来了吗?”

阿虎说:“公子,你以后别再为难王爷了。这一年多来,王爷过得够苦了……呜呜呜……那天你从王府走后,王爷一个人站在门外,他足足站了一整天。我回去的时候,王爷站得膝盖都不会弯。

“后来王爷的身子一直都不见好,从那天以后王爷就开始长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到了现在,都……呜呜呜……苏家对王爷做得那些缺德事,公子别再做了!王爷也是人,经受不起那么多的……奴才看着心疼……呜呜呜……”

阿虎一桩桩一件件数落苏家做的事,每一件都阴险至极,人神共愤。

我以前想起这些事情还会哭上几声,现在却是半点哭不出来。心痛到极致就会麻木,跟死了一样,什么也感觉不到,无喜无忧。

就如同我嘴上说着恨,心里其实对苏辄之一点都恨不起来。再次见到苏辄之我才知道,我心里,哪里舍得恨他。

就让一切都结束吧。再过两天,我走出大安,从此与这片土地再无牵连。

眼皮越来越沉,我趴在木桶边,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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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我在床上伸个懒腰,扭扭屁股扭扭腰,感觉整个人都活回来了一样。

窗外的阳光很亮,一看就是夏日明媚。屋子里有些热,却不闷,不像京城……

咦!等一下,我这是在哪里?

我爬起身四处望望,房子算不上多讲究,但是怎么透着一股……怎么说呢?好像是军营的味道。

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时隔两年多,他头上长出零碎的白发。银丝混在黑发中,整个头看上去都灰了一圈。虽然头发的颜色变了,可是那傲败千军万马的英气,不曾减退半分。

苏远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在我脸上说:“那夜杨副将把你带回来,我给你洗脸的时候发现你脸上的皱纹是假的。我就一遍又一遍把你放在水里洗,可是……”

苏远抿了抿唇,他又将手指插进我发丝中说:“可是无论我怎么洗,你的头发都黑不回来。”

“敬贤哥哥。”我同样伸出手,摸到苏远头顶的发丝。“你也长白头发了。”

苏远把我抱进怀里,那么熟悉的怀抱,熟悉到只要在这怀里懒一小会儿,这辈子都不想再离开。

苏远语重心长地说:“大安热血将士千千万,踏在血泊里我们也能前赴后继奋勇杀敌。可是朝廷那些迂腐顽固的老东西,他们怕将士打了胜仗会和他们抢荣誉。那些老东西不去对抗外族,反是在窝里缠斗。”

“可是打战会死好多人的。”我小声说。

“人固有一死!”苏远说,“无论是否打战,每天都在死人。我宁愿带士卒战死沙场,也不愿一代王朝丧权辱国到把男儿郎当作女子出嫁!”

苏远从怀里掏出两块扭曲变形的金条,我看着那两块金条奇怪的很,都是一头粗一头细。我怎么觉得这两块金条好眼熟,好像是……是被李氏踩扁的两枚发簪!

苏远苦笑一声说:“在你来之前,我便收到夫人来信。夫人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信中还夹了这两枚簪子。”

“哎……”苏远长长叹口气说:“苏家的东西,果然晦气。那年,我还不满二十岁。我随主帅出征,我们中了敌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我从死人堆里逃了出来,主帅却死在那场战役中。

“主帅原有个两个女儿,可惜都不到四岁便早夭。主帅家里就只剩一个遗孀。遗孀那时还年轻,却没人愿再娶她,都说她克夫克子。我见不惯世人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便不顾那些闲言碎语,求皇上给我赐婚,让我娶了那遗孀。”

“原来李夫人以前经历过这么多。”我小声说。

苏远掂量着手里的金簪说:“夫人虽出生豪门,可她父母都已亡故,她娘家都不愿再接济她。我与夫人成婚的时候,夫人原有的嫁妆几乎都被典卖个干净。

“我那时穷困潦倒,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苏家听说我成亲,他们怕我穷酸丢苏家的脸,便派人送了几样珠宝过来。我人穷志短,昧着良心拿着这一枚金簪。”

苏远眼睛泛红,他叹气说:“是我骗了夫人,我骗她说这枚簪子是我用捷战军饷换的。夫人信了,二十几年来她都不怎么舍得戴这簪子。”

“对不起!”我躲在苏远怀里没骨气的哭了,“我不知道这簪子这么重要。那天我气昏了头,只看到李夫人拿出一枚和苏家送来一样的簪子,我一时糊涂就说了混账话!对不起!我害你被李夫人误会了!”

我想要从苏远身上下去,“我现在就给李夫人写信,告诉她事情真相。李夫人那么善解人意,她一定会理解敬贤哥哥的苦衷。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跟夫人道歉。”

“小戎!”苏远把我抱回来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夫人气的哪里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破事。夫人真正气的,是我没有守好边关,害你凭白给鞑子送命。”

苏远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夫人骂得凶,可她说得不多。她只问我一个问题,倘若今日被送去关外的是步光,我可还能任由边关不攻自破?”

苏远还没说完,杨镡突然冲进门来。杨镡做事虽急躁,却从不会像今日这样惶恐。看他那样子,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远用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跟杨镡交流。

杨镡想了想,大声说出一句:“鞑靼汗王死了!”

“嗯?”我和苏远同时惊异出声。那个我一度怀疑他无力宠幸妻妾的老汗王,死了?那是不是说我可以不用去和亲了?

可是苏远的表情一点不明朗,他问杨镡:“新汗王是谁?”

“虽立了太子,但还没定。”杨镡说。

苏远皱起眉头开始思索着什么,他立刻吩咐杨镡说:“和亲一事暂且压一压,看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关外自己先乱上一阵子。”

“是!”杨镡得令立刻转身跑出去。

第380章 替嫁

他们刚才到底在说些什么神仙对话,我从头到尾听得稀里糊涂。“难道……太子不能做新汗王吗?”

“不能。”苏远说得十分肯定,“立太子只是老汗王的一家之见,鞑靼的新汗王从来都是通过忽里台选举产生。鞑靼与中原不同,没有世袭制也没有禅让制,汗王由谁当,要由所有部族共同选举。”

“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既然这样,老汗王干嘛还要立个太子?反正他立的太子又不一定能接替他的位置。”

“因为他是一个父亲。”苏远说,“我儿步光自幼体弱,不能从军。虽说步光在工部成绩不差,可是身为一个父亲,我最希望的是将我的兵符传于他。汗王是太子的父亲,世上没有一个父亲不是这样想的。

“汗王想要效仿汉人,立个太子,这样他的汗位就有可能传到他儿子手上。历史上,契丹,西夏,都是这么做的。想要子承父业,就必须效仿汉人这套承袭制度。”

“哦!”我似懂非懂点点头,“那现在这个太子到底有多少可能性成为下一个汗王?”

苏远冷下脸说:“此时关外各个部族必然都在蠢蠢欲动。我们应该抓住机会,鼓动各个部族坚持召开忽里台大会,想办法挑起各个部族之间的冲突,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我抱上苏远壮实的腰身说:“让他们自己陷入内战,我就不用去和亲啦!”

苏远在我小鼻子上咬一口说:“你这笨蛋,怎都不会走慢些?你要是能在路上把那老汗王拖死,我好趁早把鞑子全部收拾干净。现在你到了边关,我又要忙着照顾你,又要忙着打鞑子。”

“你不用照顾我。”我挥挥小拳头说:“我好着呢,等再养两天还能去后阵给你击鼓助威。”

“你这笨蛋!”

******

我不知道苏远把送亲使团安顿在哪里,我只知道我被苏远藏在酒泉军营里。

这些天我特别安份,白天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发呆练练功,晚上和苏远缠绵到深夜。

“敬贤哥哥!”我在苏远身下求饶说:“你明天还要去做部署,今晚别累坏身子。”

“才一个时辰你就喊累?”苏远一副伶牙俐齿啃噬在我耳根处,让我面子上想休战,身子上却欲罢不能。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我身体越来越好。也不知道是最近心情好了饭量大了,还是因为苏远这个私人教练指导有方,让我每日训练都能得到有效提升。

我穿着楼兰女子的衣服,戴上轻薄的面纱,站在城头向远处的沙漠眺望。

大漠之上并非一无所有,遍地都长着绿色的灌木。只不过草木稀疏,没有热带雨林那般茂密。

每天都会有几支商队带着连成串的骆驼从城门进进出出。他们要么刚刚走了万里长征回来,要么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沙漠旅程。

城头上向来只有巡逻的士兵,行路的商人见到我穿得花花绿绿,都会好奇地抬头看我两眼。我向他们挥挥手,给他们送去旅行祝福。楼兰商人潇洒地咧嘴一笑,骑上骆驼向西而去。

要是皇帝下个文书让我取消和亲,我一下子还不想回京城去。京城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还不如留在苏远这里安稳。每天晒晒太阳,健康补钙。

我正想着苏远,身后就传来苏远的声音。“大安哪有女人像你这般,整日站在城头卖弄风骚?莫不是你以前招惹了卖马皮的鞑子,那鞑子又去跟汗王告了状,所以汗王才点名要你去和亲?”

我手上动作登时就僵了,我怎么忘了,春香此时正在鞑靼。难道……这件事情是春香搞得鬼,春香想用这种方式与我相见?

可……可这也太缺德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春香还真能做的出来。当年就是他把我拖下水做伪娘的,我一个良家少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了秋月姐姐。

苏远从后面抓住我的手,一把将我转过身去。苏远脸上的表情很不友善,很不慈祥,“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

“应该……”这事我也说不准,“可能……”

“那个鞑子究竟是个什么人?”苏远问。

“他……”我想半天,我能不能说对春香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啊!我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苏远翻个白眼,他手上一用力,一把将我拖回房间去认真训话。

我抱着头蹲在墙脚,生怕苏远暴脾气一上来又把我打一顿。他的拳头我是领教过的,我这种小菜鸟肯定会被他一拳报残,两拳报废,三拳报销。

苏远厉声问我:“你和他是在哪里认识的?”

我缩紧脖子说:“风月居。”

“呵!”苏远一拳头砸在床板上,床板登时就发出木板炸裂的声响。

苏远又问:“你们当时做了什么?”

我闭着眼睛小声说了一句:“跳舞。”

“活该你让人惦记上!”苏远指着我大骂。

结果苏远的话还没骂完,杨镡又跑进来了。杨将军真真是我的大救星,每次都能在危难之时救我于水火之中!

杨镡凑着苏远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单纯就是觉得杨镡很急,苏远的脸色变得更急。难不成,他们给鞑靼各部族下的离间计失败了?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阿虎的一声哭喊:“你们让我进去!”

“嗯?!”我瞪大眼睛,怎么阿虎会在门口鬼叫?

阿虎奋力喊道:“王爷!你快去救救公子吧!公子替你和亲的路上让人抢走了!”

我脑中瞬间电光霹雳,雷霆轰鸣!

我慢慢站起身,还没等我走出房门就被苏远一把抓回床上按着。

“你放开我!!!”我也开始高声呐喊,“让慕容虎进来,让他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替我和亲?是谁替我去和亲了?!!”

“小戎你冷静点!”苏远压制住我说:“苏顾那个奸商死不足惜!那是他欠你的,他欠你一条命,他就该用他那条狗命来还!”

“你骗我!!!”混乱的画面在我眼前胡乱闪现,根本理不清时间顺序和逻辑顺序。

第381章 抢婚

混乱的画面在我眼前胡乱闪现,根本理不清时间顺序和逻辑顺序。

苏辄之,为什么是苏辄之?他为什么要替我去和亲?他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虽然现在是变瘦了,但是他那身子一看就不会跳舞。

那天在客栈,他一遍遍跟我重复,一次次向我央求,他说每件事情都只做最后一次。他不是在向我索取,他是在跟我道别。他想要用他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当时我怒火熏心,我根本不能冷静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又想起王府花园里的那块石碑: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立碑的人想对我说,他是被人冤枉的,可是我没有给那人开口的机会。这次又轮到苏辄之,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苏辄之,我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辩解的机会。

那天苏辄之那么低声下气地求我,求我给他过最后一次生日。可是我回给他的是胸前一脚,那一脚我踢得特别重,正好踢在他胸口。

他的心一定很痛,被我踢得那脚痛,被我诅咒的那些话听在心里更痛。

“苏将军,你怎就这么糊涂?”我的嘴唇在床单上磨擦着说:“鞑靼那么多人见过我,鞑靼太子还跟我有过肌肤之亲。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你送过去的是个赝品。”

“你说甚?”苏远揪起我问,“你身为大安小王爷,怎可以和鞑靼太子有肌肤之亲?!”

“你别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说,“皇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去和亲,明面上是让我去嫁老汗王,实际上是等老汗王死了以后正式把我划归给太子。”

苏远和杨镡突然对视一眼,他们眼中的惶恐如山洪决堤,一触狂澜不可收。

“究竟怎么回事?”苏远把我扔床板上坐着,逼我说出事情全过程。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事到如今,继续瞒着也没有意义。我一口气把皇帝让我单独见鞑靼使团,然后设计让我在御花园与鞑靼太子独处的过程讲了一遍。

苏远突然失去全部力气一般,颓废地坐到我身边说:“昏君无能,卖弟求荣!”

我和杨镡都及时出手捂住苏远的嘴,“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

我本是受伤最深的一个,此时反倒是劝苏远说:“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能这般逼我,自然也能这般逼苏家。挑拨了我和苏家的关系,好叫我趁早死心,乖乖去和亲。”

我突然想起门外还有一个人,我赶紧出门把阿虎从两个官兵手下解救出来。

“王爷……呜呜呜……”见到我,阿虎立马哭成个泪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说。

阿虎呜咽几声,擦了眼泪说:“我和公子出关后,礼官去给鞑子报信,约定见面地点。谁知鞑靼人刚来,不知从哪里就杀出一波人,提刀乱砍,见谁都杀。

“大安人和鞑靼人都有受伤,两边的人也搞不清突然冲出来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都以为是对方派来的。所以大安送亲队和鞑靼迎亲队就打了起来,那伙不知从哪杀出来的人反倒是趁乱把公子和陪嫁的马车劫走了。”

“想钱想疯了吧!”我都不敢相信我听到个什么故事,“那后来呢?他们现在是不是要赎金?是谁干的?有多少人?”

“是……其实是……”阿虎左右看看,对着我耳朵小声说:“是哲别。”

“噗!”我原本还挺生气的,怎么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滑稽起来。我凑近阿虎耳边问:“是不是哲别发现车里坐的人不是我,所以特别生气?”

“嗯嗯嗯!”阿虎连连点头,“他让王爷亲自去赎人,赎金就是王爷本人。”

“行吧。”我说,“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样?”

阿虎一下子垂下眼帘说:“刚才我听杨将军说,鞑子的太子在混战中受了重伤,现在生死不明。我们的送亲团只活着一半人回来。”

“什么?!”我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一千人的团队,只活着五百个回来。另外五百个竟然真的被断送在关外了!我以前只是为了方便管教人,故意用这种话吓唬他们,没想到我这张乌鸦嘴的话竟然应验了!

完了完了,这下事情闹大了!那些送亲队的人全是官宦人家子弟,我这一口气就得罪了至少五百家人啊!况且那些儿郎各个正值壮年,怎就这般不明不白因我死在沙漠里!

难怪苏远的表情那么难看,这件事情兜不住,谁都兜不住!

我折回屋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苏远。

苏远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问:“那个半路来抢亲的,你以前是不是招惹过?”

我揪住衣袖,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嗯!”

“哎……”苏远止不住摇头叹气,他用手指揉着眉心问:“那人什么来头?”

我小声说:“波斯小王子,沙拉贡。”

“你说甚?!”苏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难不成他也是皇帝陷害你的?”

“不是。”我低着头,说完以后又缩回墙脚站着。

苏远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坚称王爷别沙匪掳走,逃进沙漠无处寻觅。如今鞑靼王廷老可汗刚死,新太子重伤,鞑靼内部近期必有大乱,他们无暇再来顾及我们。”

我疑惑地问:“那苏辄之怎么办?”

“你管他做甚?”苏远啐一口鄙夷说,“沙匪玩腻了自然会把他送回来,玩死了就算了。”

“什么?!”我跳上前锤给苏远一拳,“你怎么能视人命而不顾?他好歹是你们苏家的人。”

“我早就跟苏家断了关系!”苏远一听这话就怒了,“苏顾那畜生何时把我当作长辈看待?他离京前都不去我府上与我妻儿拜别!”

见我不乐意了,苏远抓起我问:“你还放不下他是不是?他几次三番害你于水火之中,你怎就不长教训?”

苏远说得没错,苏辄之却是害过我很多次。就算这次有误会,以前的那些可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可是哲别那人的脾气也不大好,而且哲别原本就看苏辄之不顺眼。万一哲别一个控制不住,把苏辄之打死打残了怎么办?

苏远不给我反驳的机会,他让杨镡把阿虎抓走,然后把房门一关,对我实施软禁。

第二天早上,城门外多了个哭哭唧唧的小身影。我凑着窗户远远看去,那是木莲是谁。

第382章 缴械

第二天早上,城门外多了个哭哭唧唧的小身影。我凑着窗户远远看去,那不是木莲是谁。

苏远把木莲带进来,木莲哭着说:“那个好高好高的人说,要是王爷不去做交换,那个人就把剩下的人全部杀掉。”

“是吗?”苏远久经沙场,对抢人绑票并不陌生。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所有人,昨天吃了什么?”

木莲翻着小白眼想半天,开始慢慢数落:“馕,葡萄,马奶,我叫不出名字的饼,还有……”

“行了!”苏远打断木莲的话说,“他不会杀人,放心。”

我心里跟着着急,木莲怎么问什么就答什么,她应该说昨晚没吃饭才对。哲别要真有心杀人,他根本就不会出手救人。

第三天早上,城门外又多了一个哭哭唧唧的小身影。苏远就像捡便宜一样,高高兴兴又把山茶带了进来。

山茶跟木莲一样,根本看不懂我的眼神。苏远问了跟昨天一样的问题,山茶答了比昨天还要丰富的答案。结果就是时间又过了一天。

第四天早上,苏远都不用小妹妹叫门,算着时间差不多直接去门外把芍药捡回来。这次苏远已经懒得再问任何问题,他就等哲别把人一个个全部送回来为止。

可是到了第五天早上,月季没有来。中午月季也没有来。

到了下午,我开始慌了。现在落在哲别手上的只剩月季和苏辄之两个人,哲别没有把月季送回来,有可能月季真的出事了。

我一直坐在窗边等,等得口干舌燥。

“王爷,怎么办啊?”三个小妹妹围着我身边叽叽喳喳,阿虎也跟着唉声叹气。

我心里急,却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苏远不放我去找哲别,我自己根本无法穿越沙漠。

一直到了晚上,月季还是没有回来。

苏远却安慰我说:“饿几天饿不死。”

我反问苏远:“如果现在被抓走的人是我,你会用杨镡去赎人嘛?”

“当然会!”苏远理所当然地说:“杨副将比你聪明多了,把他送到敌人窝子里去,他不仅能成功逃脱,逃脱之前他还能把敌人窝子搅得天翻地覆。不像你这笨蛋,只能给人家做压寨夫人。”

我发自内心想去把苏辄之换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我担心苏辄之的安危,更因为我想见哲别。或许,通过这件事,我能和哲别一起逃跑。去波斯也好,浪迹天涯也好,跟着哲别离开大安,从此做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

苏远把所有人打发走,把我拉到床边又要脱我衣服。

我抓住苏远的手,淡淡说了一句:“赵戎死了。”

苏远的手突然僵住,他只是僵住,他的反应根本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的震惊和难以接受。所以……

我苦笑一声,挺直了脊背说:“将军肯定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不是赵戎,我是赵戎的替身,我叫秋月。没错,我是苏辄之找来顶替赵戎的傀儡。我听苏辄之的话,万事护着他,因为他是我的主子,所以我顺从他。”

苏远还是僵在那里,不会说话不会动。

我狠下心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假的,只不过你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你的小戎在四年前就夭折的事实。今天我就帮你把话说明白,我不是赵戎,我是苏辄之找来顶替赵戎的秋月。”

“对不起!大将军!”我哭着跪到地上,给苏远磕了三个头。“我家主子落难,我要去救他。还望将军成全。”

苏远抬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他用空洞的语气问:“这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不曾。”我说,“将军待我很好,可是苏顾先生对我有养育之恩。待我先报了苏顾先生的养育之恩,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大将军昔日的恩情。”

“呵呵!”苏远点点头,咬牙说:“是苏家干得出来的勾当!”

苏远一个人倒头就睡,整整一夜不再理我。我缩到墙脚坐了一夜,一声都不敢吭。

我真的好羡慕赵戎,羡慕他从小就有一个如兄如父的大叔照顾他,爱护他。

可是我又很可怜赵戎,他被人算计,被人残害,还不到二十岁就惨死在火海之中。

我本以为此生都不用当着苏远的面揭穿我自己的身份,我可以假装做苏远的小戎,享受苏远的呵护和照顾。可是我既然做了离开的选择,我就希望苏远以后都没有挂念。

我知道我这样做对苏远来说太残忍了,原本赵戎死了,苏远心中就被扎了一把刀。现在我把这把刀拔出来,伤口比扎进去的时候更痛。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苏远不知道,在他身后还有一把刀在等着他。我宁愿做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也不愿那把刀伤害到苏远。

苏远是赵戎的敬贤哥哥,他也是我的敬贤哥哥。我爱他,敬他,所以我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他。哪怕,那个人贵为九五至尊。

透过幽暗的月光,我看着床上侧躺而卧的战神,听着他绵长的鼾声。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就让我再多看几眼吧。

******

苏远不再拦我,他集合了二十人的骑兵队,让阿虎带路一路跑到哲别扎营的地方。

哲别的营地并不远,出了嘉峪关,骑马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苏远肯定早就知道哲别藏在这里,但是苏远就是不想来救苏辄之。

营地外有士兵站岗,士兵的穿着不像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军,像是赏金猎人组成的雇佣兵团。

士兵走进营帐通报,很快又折返出来说:“我们老大说了,让交换的人质进去就行,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苏远跳下马,走到士兵面前说:“我就是人质。”

那个士兵从一开始就看见我,他指着我说:“那个才是人质,我们要的人是他!”

“嗯!”苏远对这个话题不予反驳,反是顺了士兵的话说:“你们原本要一个人质,现在多给你们一个,你们不是赚了么?”

“这……”士兵一时词穷,又跑进去通报了一遍。

这回士兵出来说:“老大说可以,但是人质要卸下武器。”

苏远开始将自己身上的佩刀佩剑一件件取下来丢到地上,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地上已经堆出一小座武器山。

第383章 出轨

苏远开始将自己身上的佩刀佩剑一件件取下来丢到地上,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地上已经堆出一小座武器山。

“停停停!”士兵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说:“我来给你卸武器,我怕你卸不干净!”

苏远不说话,抬平双手由着士兵胡来。

那士兵虽是赏金猎人出生,可是在真正的战神面前,嫩得跟个没换毛的小鸡一样。士兵不过是帮苏远卸武器,他的手脚却止不住发抖。

只怪苏远的气场太强烈,这雇佣兵又太没见过市面。估摸着这些个雇佣兵也就是做些打家劫舍的营生,以前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商人。

士兵在苏远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想要找出藏匿的暗器。找了半盏茶的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摸干净。

这时候帐子里出来个人不耐烦地说:“好了没有?老大等得急了。”

“好了!”苏远替士兵答了话。

“好了就赶紧进来!”帐子里的人说。

苏远推开搜身的士兵,大步往帐子走进去。

我跟在苏远身后,心里莫名有些小激动。马上就能再次见到哲别了,以后我一定会和哲别去到一个谁也抓不到我的地方。

走进大帐,里面人还挺多。可是主位上的场景却看得我十分刺眼。

哲别坐在主位上,左手搂着月季,右手搂着苏辄之!

咦!!!这什么搭配嘛!

苏远登时就笑了,完全不给主位上的两个男人留任何面子。苏远转过身来大声说:“你的两个小相公好上了,这没你什么事,跟我回去。”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可能哲别有点先天不足,后天缺钙。他要恐吓人,就得吧恐吓两个字演得像一点。一边说着要杀人灭口的话,一边又好吃好喝招待客人。现在更有意思,他原本想杀我威风,结果他自己反倒闹成个笑话。

哲别貌似听了苏远的话才发现事情不对,他手上一用力,怀里的两个人登时就往两边飞出去。

“月季!”我想冲上去扶人,可是一只大手电光火石之间从后面抓住我的衣领。那手的力气要是再大一点,我就可以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

哲别下个令,几个士兵得令拔出刀来架在月季和苏辄之的脖子上。

哲别镇定下来说:“拿秋月来换人,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苏远比哲别还淡定,他不知从那里突然摸出一把软刀。软刀能弯曲,而且又细又薄,与丝线无异,所以刚才的士兵无论怎么搜都搜不出来这把软刀。

苏远没有把软刀指向别人,而是一刀拉紧在我脖子上说:“沙匪立刻放人,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哲别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怎么会杀自己的王子?!”

苏远还是很淡定地说:“王子不是我杀的,是我与沙匪乱战中不慎受伤身亡。”

我知道苏远不会伤我,可是我完全没想到苏远会想到这么一招对付哲别。他们二人素未谋面,不过苏远对战争博弈的经验是哲别再学十年也学不来的。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首当其冲洗脱不掉罪名的就是苏远。我不能连累苏远,不能把朝中某些官员口中莫须有的罪名坐实。

我开口道:“苏将军,我与哲别早已许下山盟海誓。还望将军网开一面,放我与哲别远走他乡。以后我绝不会再踏上大安故土半步,我与大安再无纠葛。

“如今鞑靼内战在即,如果我出使鞑靼,无论我去到任何一个部族,都意味着大安与那个部族交好。可现下局势动荡,大安不宜贸然支持任何一个部族。”

苏远的手开始抖。我知道苏远是真的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我大着胆子往前走,硬生生用自己的**凡胎把苏远的软刀避开。

身后的牵制松了,我迈开步子往前走。我一手伸到脑后,轻轻解开面纱的活结。面纱飘落在我脚下,我踏过面纱,露出一张我化了精致桃花妆的脸。

我盈盈笑着,看着苏辄之愕然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没有回头,只一步步走向哲别,一步一桃花。

哲别,我在大安遇到的第一个爱人,我此生爱过的第一个人。

他是那个把我从冰天雪地里捡回去,一边用身子替我取暖,一边讲着动听情话的人。

我一头扑进哲别怀里,赖在他身上便舍不得分开。

“行了,你们回去吧。”哲别朝苏远挥挥手说:“带着你的人走,秋月我带走了。”

我以为苏远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苏辄之带着月季走了。帐篷里除了哲别,剩下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搂着哲别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烙几个口红印子。“嘻嘻!想不想我?”

“呵!”哲别拍拍我的背说:“这话该我问你。要不是我绑了你那个管家,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来找我?”

“哪有的事!”我说,“我是被大将军看得太严了,出不来。”

哲别用手指压住我的嘴唇说:“他若真不想让你来,你现在不可能在这里。一年前你不愿跟我走,一年后还是一样。你心里只有你那个管家,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我跟他都多久没见面了!”我说,“我都不知道将军把和亲的人偷偷换成他。”

哲别捏住我的脸问:“那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管家,你有没有碰过?”

我噘起小嘴,悄悄“嗯”了一声。

“呵呵!”哲别又问:“刚才那个大将军呢?”

我突然觉得那里不对,赶紧表衷心说:“以后我再不出去沾花惹草,我只跟你一个人。”

“哈哈哈哈!”哲别仰头大笑,他突然站起身,粗鲁地将我丢到地上说:“要不是我在大安又住了一年,我都不知道我去年想娶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哲别居高临下注视着我,“不仅仅是管家,将军,就连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夫子!我在皇宫向你们皇帝提亲的那天,你就背着我和那个夫子上床!”

我趴在地上,哲别说得每一句话我都无法反驳,因为那些事情我都做过。我不可能说出什么我对你忠贞不二的话,更不能将做过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我做过的事情,就是我做过的事情。每一件事情本都可以用更稳妥的方法解决,但是我胆小懦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以我做了对不起哲别的事情。

第384章 沙漠

不仅是哲别,那些曾经与我有过露水情缘的人,每一个人我都对不起他们。

哲别从我身上跨过去,他招招手,两个士兵过来将我拖到另外一个营帐当中。那里有上好的美酒美食,每一样在这沙漠中都非常昂贵。

我确实有些饿了,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哲别那么生气,他还招待我吃这么好的东西,我越发感到内心自责。

我正看着眼前食物发呆,几个靓丽的身影突然飘了进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几个舞姬,有汉人姑娘也有胡人姑娘,每一个都长得妖艳动人。

几个姑娘对我好奇得很,都远远看我,互相小声问:“是男人吗?不像啊!”

不多时,哲别换了一身松散的衣服进来。他不理我,只自己坐到主位上,对几个舞姬打了个手势。

一个舞姬拿起手鼓,欢快的鼓声随之充满整个营帐。其他舞姬闻声起舞,每个人扭动着杨柳腰,眼睛不停地给哲别抛媚眼。

哲别开怀一笑,对着一群舞姬招招手。一群姑娘差不多是忘了跳舞这件事,全都往哲别身上扑去。

哲别扯开衣襟,露出宽阔的胸膛。姑娘们本身衣服穿得就少,随便纠缠两下,眼前的一群人跟没穿衣服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定定看着,目不转睛。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也忘了眼前有一群人正嬉戏打闹在一起。

欢快的笑声从我耳边流逝,没有一句能飘进我心里。我是一棵无名的野草,来到沙漠,在风中飘飖。

夜深了,我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门缝里灌进干燥的冷气,还有寒霜一样的月光。

天亮了,我被关在囚车上。整个营队开始向西进发,二十几只骆驼背着帐篷,食物,还有水。

天好热,我口好渴。我向周围的士兵讨水喝,他们递了一小袋水给我。可是我还没接住,水袋就落到地上。晶莹的水流从水袋里淌出,眨眼睛就消失在沙地上,再一眨眼连水渍也被烈日烤干。

好多人都在笑,有男人,也有女人。

前面有个好高好高的人,他让士兵重新拿一袋水给我。不过我没有再去接士兵递过来的水袋,不是因为我不想喝水,而是因为我知道那水我喝不到。

太阳毒辣,我用衣袖盖住脸。炎热让我全身发痛,我在囚笼里伸不直腿,只能缩称一团,越来越难受。

不知煎熬了多久,整个队伍停下来扎营。

我又被带进一个有美酒美食的帐篷里,那里好像还有一群人在玩乐。

我不理别人,只顾着喝水吃东西。我好渴,所以我喝了好多水。我好饿,所以我吃了好多水果。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天,我看到远处的山丘上有美丽的城池,有绿树有湖泊。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伸长手臂,向那座美丽的城池招手。如果城市里有人,里面的人一定能看到我。

可是我的手刚一伸出,那座城市就不见了,山丘的那头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人长得真丑!”一只白色的骆驼从我旁边路过,“脸上的胭脂糊了,还长胡子!哈哈哈!”

“我吃葡萄的时候从来不吃葡萄皮。”又有一只黄色的骆驼从我身边路过,“看你可怜,我吃剩的葡萄皮给你吃吧!哈哈哈!”

一些瓜皮果皮被丢到我身上,我努力把那些果皮弹走,却引来一个士兵对着我的囚笼狂踹几脚。

我应该是快要死了,我的手抬不起来,连遮挡阳光的力气都没有。以后我会变成这片沙漠里的哪一种草?还是说,我连草都做不了。我会变成一阵风,吹散了,就没了。

“给他喝水!”一个好高好高的人说。

“臭死了!我才不想闻他身上的味道!”旁边有几个女人说。

我的嘴巴好像被人捏住,有人往我嘴里灌了好多水。

队伍停了下来,我又被拖进一个帐篷里。有人给我换了一身衣服,还给我洗了脸。我嘴里被塞了一些食物,四周温度降下来,我好像能够感觉到一点什么。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坐了好多人。

“你这哑巴,生病了也不说话!害我们不能往前走!”一个女人非常嫌弃地骂我。

“你们看他的头发。”旁边一个女人说,“昨天脑门上那几根还是黑的,今天全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四周又响起欢快的笑声。一个女人掰开我的嘴,其他几人都争着往我嘴里投食物,她们在比拼谁投得更准。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有个人问。

“我们按照老大的吩咐,在喂他吃东西呀!哈哈哈!”女人笑得开心极了,顺便向门口站着的人邀功。

“住手!”门口那人说,“都出去!”

“老大怎么生气了呀?”一个女人问,“是不是嫌我们喂得不够多?那我们多喂点!”

一个女人拿起一个面饼用力往我嘴里塞,我顿时感到唇角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住手!!!”门口的人冲过来一脚踢开我身边的几个女人。

嘴角太疼,疼得我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我小心拿出嘴里的被鲜血染红的面饼,绝望的泪水划过两侧脸颊。

“秋月?”进门的人想要来拉我。

我赶紧挪到旁边,不想被他碰到。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身处哪一层地狱,为什么这个判官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啊!!!”帐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老大!!!老大!!!”

“什么事?!”判官起身,但还没等到他出门,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人就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走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头被这样提着,人头的眼睛还是睁着的,那人死前分明还有没说完的话。

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汉人。汉人指着帐子里的所有人说:“不想死的,现在出去!”

一群女人抱着头全部跑干净,只剩我坐在帐子角落里,还有判官站在我身旁。

提人头的高个子把人头丢出门去,他一步步走过来,看我的眼神十分好奇。不过高个子最终的视觉落点并不在我身上,他将手中弯刀指向判官,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刀,高个子手里有刀。

第385章 开锁

高个子最终的视觉落点并不在我身上,他将手中弯刀指向判官,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刀,高个子手里有刀。

我非常费力才爬到高个子身边,拉拉他的衣角。

高个子低头看我,我指指自己。我嗓子哑,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型说:“杀我,先杀我。”

高个子可能是看不懂我的口型,他用力往我肩上踢一脚,我视线一花又滚回到帐子脚边。

一群深眼眶高鼻梁的人冲进来把我拖出去,我又被关进囚车里。太阳落下山去,温度越来越冷。

我旁边多了三架囚车,判官也被关了,还有两个也是深眼眶高鼻梁的人。他们三个非常暴躁,不停地摇晃车门,可是车门坚固,他们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去。

还是之前我见到的那些雇佣兵,现在他们都不跟判官干了,全部跟着后来的这个高个子干。每个雇佣兵手上都拿了一小块饼,幸灾乐祸地在我面前招摇。

我伸出手去,我想吃饼,我饿!

可是我够不到那些饼,每次都是,某一块面饼已经离我很近了,可是我一伸出手去雇佣兵又跑远了。幸好我没有放弃,我抢到三块饼。我舍不得吃,我把饼藏在怀里。

旁边的三架囚车更加躁动不安,雇佣兵也不开心。雇佣兵用刀鞘打我的囚车,吓得我一直尖叫。

“小疯子,还想不想吃饼?”雇佣兵炫耀着手里的面饼。

有面饼!又有了!我赶紧伸手出去抢,结果我还没抢到饼就被那个雇佣兵有刀鞘狠狠打在我手上!

我疼得尖叫,学着旁边的人一样,使劲去拽车门,拽不开就拽门上的锁。还是拽不开,我就不停地拽!

“真的疯了!哈哈哈哈!”往我嘴里塞食物的女人站在旁边笑个不停。

我不理他们,我还是要抢面饼,我饿!我要吃面饼!

“住手!!!”旁边囚笼里的人撕破喉咙尖叫,“他是大安小王爷,你们打他,大安不会放过你们的!”

“前两天还是你让我们打他的!”雇佣兵理直气壮地指着旁边的囚笼说,“现在你被也关了才想起来同情他。他就是被你打成疯子的,大安要怪肯定第一个怪你!”

我趁着雇佣兵跟旁边的人说话的时候,逮着空隙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面饼。

“找死!”雇佣兵一时怒起,拎起未出鞘的大刀往我身上一通乱打。

我连连惨叫,又开始奋力拔锁,可是这锁太坚固了,不管我怎用力都拔不断。

“住手!”跟在大高个子旁边的汉人走出帐篷说,“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把食物和水给他们。”

雇佣兵不情不愿地把食物送过来,我赶紧藏好多好多在我怀里。我把藏不下的食物全部吃了,把水全部喝了。然后我又开始拔锁,一遍又一遍,我要努力把锁拔断。

“秋月……”旁边囚车里的人痛哭起来,“快停下,没用的。秋月,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长着记性。我怎么舍得真的打你!”

“沙拉贡王子不必管他。”地上的汉人说,“大安小王爷已经疯了,反正他是要去跟鞑靼和亲,我们波斯不必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小王子还是去和大王子认个错,明天就和大王子回波斯吧。”

“我回去有什么用?!”旁边的人说,“反正继承王位没有我的事,我还回去做什么?!”

“大王子以后需要小王子支持。”汉人说。

“哈哈哈!”旁边的人大笑,“哥哥不是想要我的支持,哥哥是想除掉我,以防我对他继承王位有干扰。我说得对不对?”

汉人摇头说:“王子多虑,大王子宅心仁厚,怎会对自己亲弟弟下杀手。”

“他都可以把我囚禁起来,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旁边的人怒吼,“从小我比他努力,我学汉语,学梵语,学做生意。他怕我,他怕我比他厉害然后超过他!他来大安还要带着你给他做翻译,我一个人就可以去很多国家!”

“所以大王子更需要小王子这样的人才支持他。”汉人不疼不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伸手想要去抓汉人,想要把他抓回来给我开锁。可是那汉人走的太快,我的手太短,抓不到他。

我努力了一个晚上也没办法把锁打开,天越来越冷,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等到巡逻的士兵也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我眼睛一亮,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把囚车上的锁撬开。亏得我揪了一晚上的锁,所以现在我撬锁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听着声音还以为我依然在发疯。

我跳下囚车,悄悄摸到哲别和他的两个副官车前。

我戳戳已经睡熟的三个人,三个人看到我的瞬间都被吓了一跳。

“嘘!”我比个禁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出声。然后我快速用发簪将三把锁全部打开。

哲别全程看得直瞪眼珠子,他大概是想说我明明会开锁,为什么之前还任由他关着。

我没时间说废话,跟着三人悄悄摸到营帐外围。

在荒野中,为了防止晚上有野兽偷袭,营帐都是把牲畜放在外围,将营地围在里面。野兽偷袭只是为了猎食,所以野兽会先攻击外围的牲畜,吃饱以后自然会离开。

哲别和他的两个副官开始解骆驼,不想被解开绳子的骆驼哼了一声,惊醒了篝火边站岗的士兵。

“囚犯跑啦!!”士兵大叫起身,朝着我们这边追来。

“王子先走!”两个副官催促哲别说,“我们留下来拦住他们!”

哲别没有犹豫,他跳上骆驼,然后把我也拉上骆驼。骆驼慵懒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往东边开跑。

身后火光越来越亮,我们的骆驼跑过两个沙丘后,身后也开始响起驼铃的声音。

幸好夜色暗,后面的人没办法射箭。如果是在白天,我们肯定是逃不脱的。

“再块点!”我催促到。

哲别脚下一蹬,骆驼的奔跑速度跟着快了起来。

“你这小笨蛋!”哲别伸长脖子往我脸上亲一口,“还会装疯骗我!”

“老子没骗你!”我扭过头,避开哲别的亲吻,“老子当真是疯了才想着跟你走,谁知道你根本看不上老子!”

“别生气嘛!”哲别一手抱住我的腰,大手在我肚皮上揉一揉。“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

第386章 喊门

哲别一手抱住我的腰,大手在我肚皮上揉一揉。“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

“哼!”我估摸着这两天走的距离不算远,连玉门关都没出。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天亮前应该能跑回嘉峪关。

虽然大安的关口设在嘉峪关,但是只要是有预警城的地方都算是大安地界。

预警城是长城外面的小型军事建筑,算不上城市,不能自给自足,所有补给都要从长城里面送出去。但是预警城可以先长城一步看到关外的情形,如有发现任何异动可以用狼烟给长城上的人报信。

预警城离关口不远,但这个距离足够我们摆脱后面雇佣兵的追赶。如果到了预警城的可视范围内,雇佣兵再继续追赶我,那就是在大安脚下抓大安小王爷。相信无论是多看中钱的赏金猎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东边已经升起了启明星,现在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哲别一手抱紧我,一手死死抓着缰绳。

我低下头去对着他抓缰绳的手上哈两口热气,顺便帮他搓搓手。

哲别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脚下更用力踢骆驼的肚子。

“吼!”骆驼无奈地大叫一声,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骆驼的耐力好,但是爆发力不行。如此快速奔跑,骆驼很容易就会疲劳。

“再撑一下!”我伸手拍拍骆驼脖子。

结果我和哲别骑的骆驼尚且在奔跑,我们身后倒是先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

完了完了!我心里越来越慌,要是跑不到预警城,我就会被波斯大王子抓回去,到时候两个国家的生意都会受影响。万一事情弄不好,还会牵扯到鞑靼。

前方远处的山丘上亮起一丝白光,天要亮了,距离我们的目标也更近了。

哲别再踢一次骆驼,可这次骆驼不仅没有继续加速,反而身子一弯,天旋地转后,我们连人带骆驼一同摔倒在地上。

我奋力回头,看到身后的几只骆驼也跟着停了脚步。我急忙转头往前看,就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地方,有一面半里长的城墙。

“我们到预警城了!”我尖叫一声,爬起身去拉哲别。

不想哲别才撑起半个身子便又倒回地上,他痛苦地护住自己的右腿,龇牙咧嘴向我摇头。

就在刚才,骆驼倒下的时候,哲别的腿摔断了!

“你先回去。”哲别痛苦地说。

“不行!”我看看身后虎视眈眈的几只骆驼,只要我一走,他们立刻就会把哲别抓回去。

我从骆驼背上把垫背的毯子取下,对哲别说:“我拖你回去!”

“你生着病,拖不动。”哲别说。

“废什么话!”我说,“能拖多远是多远,差不多城里的人看见我们就会出来接我们的。现在距离太远,城里的人看不见我们。”

哲别暂时妥协,爬到毯子上,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拖着毯子一步步继续向东迈进。

天越来越亮,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渐渐升高。我累得口干舌燥,可是前面预警城的人就是不出来接我们,后面波斯大王子又不肯走。

“秋月。”哲别说,“就到这里吧。你放下我,自己回去。”

我喘着粗气,嘶哑着声音说:“你才是被你哥哥打两下你就不想活了,我都被我哥哥卖了我还照样活着。别说丧气话,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不把你拖回去,谁来娶我?”

就在我努力往前走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远处预警城的城墙上有亮光闪了一下。我寻着亮光看过去,又什么也没有了,前方只有一轮初升的太阳。

刚才那个亮光,好像是……玻璃?

是苏远!苏远在用望远镜看我们!

我抬起手,拼命朝城墙方向挥舞。可是那个亮光只闪过一次以后就消失不见,无论我怎么比划都没人出来接我们。

没办法,只能再往前走。

累到实在是没力气,就把昨天晚上我藏在怀里的面饼拿出来,和哲别分着吃。面饼好干,好难咽下去。但是不吃的话,我们就真的回不到预警城了。

“秋月。”哲别的声音也慢慢哑下来,“这样你会被累死的。”

“呵呵!”我的声音已经哑到听不清,“死你面前,也不亏。”

“你这笨蛋,怎么永远都这么笨。”哲别说完这句话,自己往旁边滚开。

手上毯子一轻,我整个人一下子往前跌个狗啃沙。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我坐在地上指着哲别骂,“你几次三番说要娶我,每次都是骗我的!我这辈子都要缠死你,做鬼也要缠着你。”

我不顾哲别反对,取下身上的腰带把哲别捆起来。傥胸露怀,铆足了力气继续拖着他往城门方向走。

平时走这段路,或许用不上半柱香的时间。可是今天我的力气快要被用光了,我很用力很用力,也只能往前走一小步。

前方响起驼铃声,我抬头看去,有一支商队正好往这边走过来。

我停下脚步,待骆驼走近以后拦下商队说:“好心人,送我们去前面的预警城吧。”

这种事情商队见得多了,领队赶紧卸下一只骆驼,让其中一个小厮把我和哲别送到预警城门下。

商队又走了,我站在预警城门下用微弱的力气喊着:“开门,我是大安十三王赵戎!”

城门上很快就有回音,一个士兵说:“前几日小王爷出关以后走失,你说你是小王爷,可有凭证?”

我从怀里掏出印信说:“我有印信,我就是赵戎。”

楼上又喊话:“你旁边那人是谁?”

“是波斯小王子沙拉贡。”我说。

楼上的人说:“小王爷是一个人出去的,今天我们只能放一个人进来。”

“呵呵!”原来,这城门始终不开,不是因为城里的人没看见我们,而是因为他们故意不开门。

我跌坐在地上,问哲别说:“哲别,要是今天你我都死在这沙漠里,你可后悔?”

哲别微笑着说:“他们会放一个人进去,你不会死的。”

我也笑了,我爬到哲别身边,最后一次看着他英俊的容颜。“哲别,我爱你。真的。”

我用干裂的嘴唇亲亲哲别,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印信取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哲别瞬间扭动起来,可是他被我绑着,挣脱不开。

第387章 皮鞭

我用干裂的嘴唇亲亲哲别,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印信取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哲别瞬间扭动起来,可是他被我绑着,挣脱不开。

我把印信放进哲别怀里,独自起身,原路向西走去。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走不上两步就会跪倒在沙地上。然后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往沙漠腹地走,从此做一颗黄沙中的野草。

“秋月!!!秋月!!!”身后是哲别的嘶吼,可是我没有回头,我只想让哲别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远,我看到原本追在我们后面的骆驼还停留在那里,远远看着我这边的情形。

我调转了方向,往荒芜的北边走去。

身后又有了动静,不知是不是又有一支商队出关了。我回头看一眼,不是商队,而是一队骑兵骑着马朝我追过来。

我踉踉跄跄又往前面挪了几步,奈何追兵速度太快,他们很快就把我包围起来。

炎热的烈日被围成圈的马匹挡住。我看不清马背上的人是谁,只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用长矛指着我。

我真的走不动了,两腿一软又跪倒在沙地上。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必须趁着自己昏死过去之前最后努力一次。

又一把锋利的矛戈从我面前晃过,我伸手一抓,一把鲜血瞬间染红沙地。

原来,在昏死的边缘,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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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漫长的白昼和漫长的黑夜,白昼炙热,黑夜寒冷。

我爬过黄色的沙海,前面迎接我的是另一片白色的沙海。无论我怎么爬,我都爬不出漫长的沙漠。

有时候我好不容易往前爬几步,又会被巨风把我吹回原地。我漫无目的爬着,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睁眼又是一个白天,我看着苍茫的天空,荒芜中渐渐浮现出一些横竖交错的线条。那些线条渐渐清晰,渐渐贯穿汇聚城一个完整的画面。那是一个屋顶,房梁交错的屋顶。

我转头左右看看,看到我身边睡了一个绝世美人。美人就算是睡着了,发丝也不乱,青丝顺着床沿流淌而下,像是这世间最美的瀑布。

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了,这样颠倒众生的美人,几万人中也难得找出一个。

我伸出指头挠挠美人的小鼻尖,忽而看到自己掌心上一刀难看的疤痕。我将两只手都伸出来看,两只手上的疤痕还很对称。

“你终于醒啦?”碎玉公子眯开眼睛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碎玉公子会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我身处何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哲别在哪里?”

“哈!”碎玉公子不耐烦地转个身,“醒过来就只会想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这里照顾你多久了?!”

我还是那句话:“哲别在哪里?”

这句话,成了之后五天里我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我见到谁,我都会问:“哲别在哪里?”

“王爷,你在关外到底遇到什么事?”阿虎哭丧着脸说,“我们把你扛回来的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伤。有被人打的,有被人掐的,嘴角也被撕破了,还有手也破了。”

阿虎把我的脸掰正了问我:“是不是那个波斯蛮子打的?还是说你们遇到了其他沙匪?王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哲别在哪里?”我说。

阿虎拿我没办法,只得把苏辄之叫来。面对苏辄之,我依然面无表情问出这句话。“哲别在哪里?”

苏辄之在这个地方似乎没什么发言权。他最近好像又胖了一圈,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胖回原来的样子。

第五天下午,苏远终于出现了。苏远站在门口,先我一步说话:“现在可以让你看那个波斯人一眼。”

我一把抠开胭脂盒,用最快的速度将胭脂同时打了腮红和眼影。镜子里原本惨白惨白的脸终于有了几分媚色。

苏远看不惯我这样子,转身在门外等着。

我走出房门,见苏辄之也已经等在门外。我不聒噪,跟着苏远身后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看格局,这里是驿站,也不知我在这里住了多久。

路过庭院时,躲在廊柱后面的碎玉公子往我身上洒了几片叶子,满是嫌弃地说:“臭美!”

我不理会碎玉公子,继续跟着苏远和苏辄之往前走,路上无论遇到谁都不搭理。

走到最靠北的一间屋子,苏远指着梭门说:“在里面。”

我梭开木门,见床边果然坐了一个人。那人腿上绑着夹板,床边还放了一副拐杖。

“秋月!”哲别笑得潇洒硬朗,“身体好了没有?过来给我看看。”

我走到床边,顺着哲别的牵引在他身边坐下。

哲别搂紧我,流氓一样在我脸上亲过好几口。

我问:“你腿伤好了没有?能不能走路了?”

“还没好。”哲别说,“不过大夫说再养两个月就能走路了,别担心。”

“哦!”我应一声,站起来说,“那你先坐在这里别动。”

“好!”哲别开开心心坐床上,周周正正一动不动。

“千万别动。”我说。

“我不动。”哲别说,“秋月让我不动,我一定不动。”

“嗯!”我对哲别的这个坐姿非常满意。于是我抽出袖口里藏了五天的小皮鞭,对着哲别身上狠狠几鞭子抽上去!

哲别吃痛往后缩,但是我的鞭子追得特别紧,每一鞭子都力道十足,裂炸声响!

“躲什么?!”我抽着哲别怒骂道,“不是说不动的吗?你tmd跟老子躲什么?!!!”

“秋月!”苏辄之跳进门来,从后面一把夺了我手里的鞭子。

我没了鞭子,左右看看正好苏远也跟着进来了。我跑苏远面前,用力抽出苏远腰上的佩剑,对准哲别面门砍杀过去!

“秋月!!!”苏辄之又一次夺走我的武器,“他是波斯王子,你不能杀他!”

“他是波斯王子?”我冷笑到,“他是王子,我也是王子!凭什么他能杀我,我就不能杀他?!!!”

“秋月……”哲别艰难地叫了我一声。

“你没资格叫秋月!”我指着哲别大骂,“秋月早被你杀死在沙漠里!你杀秋月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叫这个名字,现在我杀你的时候你倒是秋月秋月叫得好听!”

第388章 断发

“秋月……”哲别艰难地叫了我一声。

“你没资格叫秋月!”我指着哲别大骂,“秋月早被你杀死在沙漠里!你杀秋月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叫这个名字,现在我杀你的时候你倒是秋月秋月叫得好听!”

哲别低下头,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整个人抽泣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苏辄之丢了剑,过来想要拉我。

“你也别碰我!”我甩开苏辄之的手,转身一步跪到苏远面前。

我抱住苏远的腿,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敬贤哥哥,我错了。我不去鞑靼,我也不去波斯,你带我回大安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哼!”苏远冷哼一声,他也懒得管他的佩剑,只顾着一个人大步走出房门去。

“敬贤哥哥!敬贤哥哥!!!”我尖叫着挂在苏远腿上,可是苏远走太快,才一出门就把我抖落在地上。

我在门口缩成一团,悔恨的哭喊几乎要把我自己的胸腔刺破。

身边渐渐围过来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想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自叹悲哀。

最悲哀的,莫过于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盲目相信他人,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好高骛远却不脚踏实地,我身为男子却在贪图女孩子才能享受的安逸。其实我比女孩子贪图得更多,更不切实际。

******

房顶上之所以铺琉璃,就是为了在太阳东升的时候,整个房顶都能像铺设了黄金一样金灿灿地发光。

我踩着一片片琉璃瓦,向屋脊的边缘靠近。

“王爷!快下来!上面危险!”下面的人都在喊这句话。

我胡乱哼着音律不通的小调,笑眯眯地跟地上的人挥手。他都在看我爬房顶,我爬房顶的动作应该很好看吧,嘻嘻!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我被黑红相间的旋风裹得往后倒栽过去。不过我没有感觉到摔倒带来的疼痛,我反而是觉得周身一暖,我被裹紧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苏远抱着我坐在屋脊上,这里很高,我可以看清天边的太阳。

苏远看着天边,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小时候我父母死得早。苏家世代从商,我父亲也不例外。父母死了以后,几个叔伯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把我父亲账上的生意全部划归到他们名下。

“我和弟弟无依无靠,没过几个月弟弟就被活活饿死了。我去求大堂兄给我一口饭吃,结果大堂兄不仅不给我饭吃,反而把我拖去充军。苏家是商贾世家,每隔几年就必须有男子入伍服兵役。

“那时候我未成年,我不过只比堂兄的儿子大七岁。可是堂兄的儿子可以到书院读书,而我只能来边关镇守。我恨透了堂兄一家,发誓从此与苏家再无瓜葛。”

原来苏远和苏辄之的仇恨是这么结下的,难怪苏远一提起苏辄之就恨得咬牙切齿。

苏远依然目视前方说:“后来我跟着主帅,从甘肃一直打到四川,为先帝平定了大大小小几十次战役。我屡获战功,终于接了主帅的兵符。川军人数不多,但我当时好歹已是正四品官员。

“堂兄当年那般对我,他不但不感到愧疚,反是觉得我的功劳全因他送我从军所得。堂兄竟然以此为由,让苏顾那个蠢货到京城找我,让我提点苏家的生意。”

“哎……”苏远叹口气说:“我就算再恨堂兄,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多少还是帮了一些。谁知苏顾那个蠢货得寸进尺,他不仅找我帮忙,还趁我不备的时候混进十三王府。

“他一个爬床的面首,不过半年时间也混到了从四品礼官。他不知廉耻,在内教唆小戎,在外满京城仗着我的名声勾结各路官员。皇上以为是我在敛财,我为了从中洗脱,所以才再次请命到边关驻守。”

“嗯?”好像哪里不对,“我以前听过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苏远摸摸我的头说:“苏顾那个蠢货讲的你也信?苏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罪过全部赖到小戎头上。夫人给我寄来的家书已经说了苏家如何与柳相勾结,我真不该答应步光那门婚事啊!”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其实,赵戎的死,不是因为这个。”

“那时因为什么?”苏远问。

我嘟着嘴说:“以前人多眼杂,我不好跟你说。现在趁着没人,我告诉你实情吧。”

“你快说!”苏远说。

我伸出一个小指头说:“我们拉钩。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不能一时冲动去见不该见的人。”

苏远打掉我的手说:“快说,什么人?”

“一个孩子。”我想起离开京城的那天,泰王怀中那个比天使还要漂亮的孩子。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世界上怎么就能有那么好看的孩子。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我问苏远:“敬贤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赵戎的?”

“呵呵!”苏远摇头说:“你和他一点都不像。他做事没耐心,为人不和善,不学无术,动辄打骂下人。那些胭脂水粉,他是为了把别人画成丑角才买,他何时往自己脸上涂过。”

“唔……”我眨巴眨吧眼睛问:“你喜欢他什么呀?”

苏远冷静地给出一个答案:“他很小就成了孤儿。”

“那就是说你从来都知道我是个假的。”我垂头丧气地说,“你有没有去皇上面前告发过我?”

“没有。”苏远说,“你快说,那日宫中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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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特别虚,不仅头发白得不见一根黑,而且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我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自从那天苏远把我从房顶下带下来以后,大家都不怎么缠着我了。

苏辄之走进门来,他拿起梳子帮我梳头。我没什么反应,还是坐在窗边看毫无新意的小庭院。

等苏辄之把我的头发梳顺以后,我轻声问:“先生是要找我帮你夺世子之位吗?”

苏辄之顿了一下,说:“不是。”

“哦!”我指着桌上的剪刀说:“把我发尖上的黑头发剪了吧。”

“怎可这样!”苏辄之一声就叫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

我自己拿起剪刀说:“发尖黑,发根白,两段颜色不好看。”

第389章 太子

我自己拿起剪刀说:“发尖黑,发根白,两段颜色不好看。”

苏辄之接过剪刀,妥协道:“好吧。”

我不想看苏辄之,一眼都不想。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起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

我静静坐在窗前,由着苏辄之把我的头发绑起来,然后一刀断了长长的黑发。我拿起镜子看一眼,齐肩短发,还挺精神的,跟哲别一样。

起身出门,我沿着之前走过的路,走到靠北的最后一间屋子。

梭开门,里面很安静,只有一个仕女坐在桌边绣针线。

“睡了吗?”我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问。

仕女脸色尴尬地说:“刚才月季姑娘来过,结果……”

“结果如何?”我问

仕女硬着头皮说:“之前公子也是这般睡着,月季姑娘来看公子的时候,公子误把姑娘当作王爷。结果就……亲了一下。”

“哦!亲一下而已,死不了。”我说,“睡了几天了?”

仕女说:“那天公子被伤到手以后就一直睡着。”

“伤到手?”我越听越不明白,一把掀开被子查看。只见哲别左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样子伤口很深的样子。“怎么伤的?”

仕女不敢多嘴,只撅着嘴说:“王爷还是去问阿虎哥吧。”

阿虎还挺仗义的,见我报仇不成,他跑来给哲别补了一刀。不过阿虎也太意气用事了,万一这一刀伤筋动骨可不好。

我对仕女挥挥手说:“你先下去吧,我守着。”

仕女巴不得赶紧走,一听说能走,她跑得比沙漠里的蜥蜴还快,我不过是眨两下眼睛她就跑得连影子都不剩。

哲别醒着,可是他不想睁眼跟我说话。我也不多说什么,自己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去。

我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以前我睡眠质量也不怎么好,夜里多梦。可是每次睡在哲别怀里都特别安稳,一个梦都不会做。最近又出现这种状况,要么失眠,要么恶梦缠身,兴许在哲别这里能讨个好觉睡。

我把哲别的右手摆开,自己钻进他怀里,安安稳稳闭上眼睛。

******

果然,累到极限必有无梦长眠。我是被一只大手抓着后脖子揪醒的,睁眼就对上哲别紧簇的眉眼。

“我困!”我扭扭脖子,想从哲别的大手下挣脱出来。

“都睡一天一夜了!”哲别硬是把我拖起来,非要我吃些东西。

我懵懵懂懂吃完,接着倒头继续睡。

这一觉睡得足,睡醒以后心肝脾肺肾各项功能指标都向正常值无限趋近。

我伸个懒腰,下床洗漱过后还是跑回床上窝着。

“小笨蛋,我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哲别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说。

“还不是被你害的!”我卯足力气往哲别腰上嫩肉拧两把,看他吃痛又不敢躲的样子我最是高兴不过。

“你恨我吗?”哲别问。

“恨。”我说。

“你还爱我吗?”哲别问。

“爱。”我说。

哲别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问:“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我算是看清楚了,哲别就是个先天不足,后天缺钙的人!大是大非面前他一点尺度都把握不好。

我爬起身,跨坐到哲别身上。

哲别又露出他标志性流氓笑容。不过还没等他笑开,我便一口咬在他肩头。

我用尽全力,咬到下巴发酸,咬到牙根胀痛。

哲别不敢动,他任凭我用力咬在他肩头,直到殷红的血液从哲别肩头渗出。

当年他咬我一口,如今我一模一样还他一口。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问:“你说我这一口,是爱多还是恨多?”

哲别这流氓就是脸皮厚,他明明吃痛还指指另一边的肩头说:“这边也给你咬,只要你高兴,我全身上下都给你咬。”

我一双小手游走在哲别肋间,把暧昧的语气轻轻荡进哲别耳朵里:“一个月没运动了吧?我给你疏通一下经脉。”

哲别浑身顿时起了躁动,可他手脚都受了重伤,陪我睡两个囫囵觉勉强可以,其他事情于他而言便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可以吗?”哲别眼中有无尽期许,可他脸上也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我不回话,单纯就只用指尖慢慢摩挲在他新长出来的胡茬上。看他焦灼难耐的时候,我不咸不淡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我今天剪头发了。”

“嗯!”哲别动了动喉结。我可以看到他脖子上脉搏跳动,一突一突,像是有一只饥渴的野兽融入到他的血肉之中。

“好看吗?”我问。

“好看。”哲别的呼吸已经非常沉重,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顺着我的腰侧向我身后探去。

我很乖,很配合,如沙漠中罕见的细雨,一碰到哲别便渗透进他的肢体里。

爱恨本无形,无形亦无果。我暂时不想去深究谁对谁错,只想在我对哲别彻底失望之前最后拥有他一次。

“哲别,我真的好爱你。”

“小傻瓜,我也爱你。”

“可是,我以后还能爱你吗?”

“你必须爱我,一辈子都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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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还没到,关外突然传来一个极为轰动的消息——鞑靼太子,死了。

据说乞彦淳是因为上次迎亲时在乱战中受伤太重,回去以后养了两个月没养好,最后还是死了。

我只见过乞彦淳一次,虽然他害我与鞑靼和亲,但是从内心深处讲我并不恨他。乞彦淳算得上是一代枭雄,有胆识有谋略,我觉得至少他比大安皇帝强。虽然我不爱他,但是我尊重他,敬佩他。

晚饭后苏远来看了我一眼。自从上次我被他从房顶上救下来,他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跟我说过话。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苏远,所以也没主动去找他。

我好茶好水招待苏远,每个动作都做到相敬如宾。

塞北冬天来得早,胡天八月即飞雪。上个月太阳还毒辣,这个月就吹起刺骨的北风。

我握着茶杯,给手取暖。几乎是自言自语道:“这次鞑靼没了太子,下一任汗王只能通过忽里台大会选举产生了。”

苏远点点头说:“鞑子暂时没有汗王,你也不用去和亲。我已差人送信回京,估计半月后皇上就能收到信。眼下你和送亲使团暂时在甘肃待命,等皇上的下一步安排。”

我憋了很久,终于向苏远提出一个问题:“送亲队里死了四百多人,他们的家属会不会在京城哭闹?”

苏远冷笑一声说:“死的全是有军籍的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光荣,家属敢闹事就是动摇军心。”

我对苏远竖个大拇指说:“还是敬贤哥哥有魄力,难怪你的手下都不怕死。”

苏远冷眼看向我,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想要把我扎个通透。

第390章 脱臼

我对苏远竖个大拇指说:“还是敬贤哥哥有魄力,难怪你的手下都不怕死。”

苏远冷眼看向我,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想要把我扎个通透。

我心里一虚,蔫下气改口说:“还是苏将军有魄力,难怪你的手下都不怕死。”

苏远放下茶杯站起身,我以为苏远要走,没想到下一秒他突然将我从地上捞起,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我丢到榻上!

“你要做什么?!”我四脚四手往里爬,可惜床面宽度有限,就算我爬到墙边,苏远想要再次抓住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远站在榻边,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我说:“原本我以为你是苏顾那个蠢货安插给我的奸细,可两年前你来甘肃时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你来大安有什么目的?”

我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看着苏远拼命摇头。“我不是谁派来的,我是……我连我是怎么来大安的我都不知道。”

“当真是个傻子。”苏远不再追问,他只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个干净,像变形金刚一样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苏远捏过我的下巴,用邪魅又认真的语气说:“你这笨蛋,定是听了苏顾那蠢货的蛊惑才以为我与小戎曾有床第之事。以前我与小戎是有些交情,却和苏顾说得半点沾不上边。”

“你说啥?!”我挣脱苏远的大手又往后挪好几步,“你你你!难道你们不是……”

“小戎不过只比步光大两岁!”苏远突然怒声说道,“当日我将夫人和步光接到京城,我便带步光与小戎在醉仙楼相见。我原以为他们两个孩子年龄相仿,能交朋友。谁知两个孩子脾**好大相径庭,说不上两句险些打起来。

“小戎是皇子,我自然要顾及小戎的身份,当场训斥了步光几句。步光初到京城第一天就因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孩子受训,心生不满在所难免。

“夫人心中想法更多,夫人觉得是我为了高攀皇亲国戚,所以故意打压自家孩子。加之以前我与夫人孩子常年分隔,疏于照顾,夫人便十分不喜我对小戎那般客气。”

“诶?!”我眨巴眨吧眼睛,怎么这个故事,这么和谐啊?

“哼!”苏远又捏回我的脸说:“是苏顾那个奸商害我守关三年,他自己做了缺德事自己不敢认,反是一盆脏水扣到小戎头上。

“我初见小戎时,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我见到小戎便想到自己儿时遭遇,又想到我儿步光远在四川。身为一个父亲,我不忍心看个孩子受苦,多照顾几次罢了。”

“完了!”我突然发现大事不妙!“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现在才知道出事?”苏远揪着我的脖子按翻在床面上,“也就你这笨蛋会信苏顾那奸商的蠢话,他三番五次骗你害你,你吃他几辈子亏都学不乖。”

“这事你也有责任!”我奋力挣扎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是假的,你为什么也要跟着苏辄之一起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战神,眼前这个拥有壮硕身姿的战神。

可笑,我以前以为他爱我是因为他误将我当作赵戎。现在我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只是一面把我当作泄欲的工具,一面看我沉迷其中的笑话。

敬贤哥哥,你可知为何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因为有些感情,是这种肤浅的语言所不能承载的。我把你当作宇宙来崇拜,把自己伪装成赵戎栖息在你的浩瀚星河之下。可是苍穹之中,你从未预留过一个位置给我。

我挣扎,嘶吼,哪怕被撕扯到受伤也不要再被苏远当作玩物玩弄。

“你放开我!!!”我知道自己不是苏远的对手,但是拼出一条命我也不愿再这般卑微地屈服于苏远膝下。

可我终究是打不过苏远的,我只觉得左肩被一道天雷打过,剧烈的灼伤如海啸一般从我肩上贯穿而过。

“啊!!!”绝望到天崩地裂的尖叫从我嘴里尖叫而出!

疼!!!筋骨断裂,血管崩裂!!!

为什么?为什么苏远要露出他血腥残忍的一面,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折磨我!!!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整只左手掉到床榻上,之后再也抬不起来。而那千刀砍杀万刀刮肉的惨烈疼痛越来越重。

我没有力气再挣扎,我只能任由苏远对我为所欲为,残酷施暴。我疼到不能大口呼吸,急促又断断续续的喘息带出懦弱又绝望的哼鸣。

我不知这样的折磨究竟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苏远让我疼到对这个世界再也爱不起来。

苏远走了,走了很久才有人进来。我看不清来人是谁,那人来了又走,后来还带了几个人回来。

我以为折磨就此结束的时候,一个老头凑近我说:“王爷左臂脱臼,老朽需得立刻为王爷复位。”

我的整个左肩已经疼到像是被绞肉机绞碎了一般,可是这个老头还要再抓着我的手。

比之前更剧烈的惨痛又一次传来!

“啊!!!!”惨烈,残暴,永无止境的血色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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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了山,我呆呆坐在窗前,一坐又是一整天。

我想要去思考一些事情,可是脑子就像是被涂了一层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秋月,该吃饭了。”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回过头,见到一个绝世的美人。

“你别过来!”我怕极了,蒙住眼睛缩到墙脚。

“秋月,是我。”碎玉公子说:“我是庄仲砚。”

“我知道。”我说,“你是碎玉,你走,我不要再被你骗了!”

“你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碎玉公子嫌弃我一句。

我的哭声又无能又懦弱,从前碎玉公子一直在骗我。他一下骗我说苏辄之喜欢我,一下骗我说苏远喜欢我。我分不清是非善恶,浑浑噩噩一信就是四年多。

我一个人在大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所以我很愿意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许诺,这样会让我感到自己不再寂寞孤独。

摸到荷包里被拆开一个口的香囊,我犹豫很久以后拿出一张银票说:“离开王府那么久,你身上的钱该用得差不多了吧。我这有一千两银子,你且收下。”

碎玉公子就着我的手看一眼,他欣然一笑,索性收了钱。

第391章 养伤

我犹豫很久以后拿出一张银票说:“离开王府那么久,你身上的钱该用得差不多了吧。我这有一千两银子,你且收下。”

碎玉公子就着我的手看一眼,他欣然一笑,索性收了钱。

见他这么爽快就把钱收了,我指着房门方向说:“钱都给你了,你快点出去。”

“哪有你这样打发人的?”碎玉公子抬过饭说:“看你吃完饭我才走!”

我余光扫过贴身背的包袱,想到里面一对羊脂白玉簪,没底气地说:“我没钱再给你了。”

“呵呵!”碎玉公子摇头轻笑:“都穷酸到这种地步还到处接济别人。”

为了让碎玉公子快点离开,我三口两口把饭吃完,丢了筷子又缩回墙脚。

自从到了酒泉我就再没见过其他送亲使团的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说到我受伤的消息,和胡姬逍遥了几个月的领队终于带了几个人冒雪来看我。

领队装模作样地说:“上次和鞑子交战,双方伤亡都很重。王爷这伤也不知几时才能恢复,好在鞑子的太子死了,或许王爷以后不用再去和亲。”

我怎么听着领队说的话挺乌龙的,我的伤明明是被苏远打的,为什么从领队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我被鞑子打过一样?

领队压低了声音说:“王爷被沙匪劫走以后的事,我们都听说拉。哎……王爷千万要想看点,又不是女人,何必为这种事情计较不是?那些沙匪也是胆大包天,明知王爷尊贵还敢对王爷做出这些事。”

“噗嗤!”领队后面的一个士兵忍不住笑起来,跟着其他人也都捂着嘴笑。

我嘴上苦笑,冷冷说一句:“死在关外的四百多个弟兄尸骨未寒,你们就只顾着拿我的事情当笑话寻开心。”

“微臣不敢……”领队忍住笑说:“王爷这是大难不死……嘿嘿!必有后福。王爷您想啊,虽然您被沙匪劫过一次,最后不还是回来了么?而且王爷以后也不用去和亲,对王爷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嘿嘿嘿!”领队后面的一群人又笑作一团。

这群兵痞子将我送到嘉峪关,他们总觉得路上吃我不少亏。如今见我落难,他们一个二个都在忙着幸灾乐祸。

原来他们之前不知道我一直在关内,所以才没人来看我。如今听闻我身受重伤,而且重伤是被凌辱所致,故而人人都以为我是最近才从沙匪手上逃回来的。

我鼻青脸肿,手上还缠着绷带。我这副惨样足够送亲队笑上两年。

原本疼到麻木的心,现在又开始有知觉了。等到那些冷嘲热讽的人走了以后,我一步跳下床,出门就去找苏远。

“那个老混蛋把王爷折磨成重伤,当天就逃回秦州去了。”阿虎愤恨地说,“敢做不敢当!下次要是再让我见到他,我拼了命也要在他身上捅十刀才解恨!”

“怎么就回秦州去了呢。”我失落地往回走,我欠苏远的,再用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是有心理准备的痛苦。那种痛苦非常绝望,明知痛苦会来,却逃脱不掉。反而是那些莫名其妙发生的飞来横祸,灾祸发生之前人是感受不到痛苦的。

苏远要为我制造一个刚刚从沙匪手里逃回来的假象。我必须伤得足够重,但他不想让我提前知道一切,从而增加恐惧。所以他突然将我的手拧脱臼,顺便让我……恨他。

我手上还缠着绷带,独自站在廊下,看着一日厚过一日的积雪把门前道路生生阻断。

明明是我自己闯下的祸端,却要苏远替我背负骂名。他若不爱我就不会为我坑杀钦天监的所有妖道,不会阻止我在皇帝面前过分出风头,更不会千方百计阻挠和亲。

只求漫长的冬日快些过去,我好在冰雪融化之后去秦州,向敬贤哥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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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下手的尺度拿捏得相当好,送亲队来看我的那天我的整个脸还肿得像含了两个包子在嘴里一样,之后只过了两天脸上的浮肿就开始消退。

从我被打伤到现在还不到十天,我的脸又恢复回以前的样子。虽没什么血色,但好歹是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吃饭睡觉读书写字,等手臂恢复后再努力练功。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失眠两天,我懒得去深究其中道理,实在不行就去哲别那里睡个囫囵觉,把精神补回来。

“你这笨蛋可是嫌弃我腿残?”哲别揪着我问。

我困得要死,随便敷衍一句说:“你残了没关系,我好着就行,以后我养你。”

哲别听了这话越发不高兴!“你可是最近又跟你那个面首旧情复燃?一连五天不到我这里来,说,这五天你都跟谁在一起?”

“我哪来的什么面首?”我莫名其妙眯开眼睛,“老子现在穷得连我自己都养不活,我哪里还有钱养面首?!”

“就是那个长得瘦巴巴的,跟个女人一样的。”哲别比划着说,“叫什么碎玉?”

“呵呵!”我撑着好脾气说:“我跟那人八字不和,我躲他还来不及,我怎会和他在一起。倒是你,这么惦记他,把他送你当面首好了。”

“当……当真?”哲别小声问了一句。

“当真个屁!”我转个身说:“那人不好惹,我劝你也别打他的主意。”

“怎么个不好惹法?”哲别穷追不舍地问。

我不知道哲别究竟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碎玉公子,我反问哲别:“我那个管家,你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听说不怎么样。”哲别说。

“这就对了。”我说,“但是管家至少有个优点,就是会赚钱。那碎玉也不怎么样,可惜他是连赚钱的本事都没有,只会挥霍钱。”

“我也会赚钱!”哲别立刻警觉地说,“我在许多国家都有生意,在大安也有商铺。”

“我知道!”我转回身说,“所以我让你别去招惹碎玉。他那挥霍钱的本事,把你们整个波斯败光了都有可能。他要是知道你有钱,说不定真能缠上你。”

“我只要我家小笨蛋就够了。”哲别宠溺地在我脸上亲两口。

一个念想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我问:“哲别,你有没有妻妾孩子?”

“没有。”哲别答得非常干脆。

第392章 琴棋

一个念想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我问:“哲别,你有没有妻妾孩子?”

“没有。”哲别答得非常干脆。

我撇撇嘴,小声说:“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会做出傻事。”

“你有妻妾?”哲别问。

“没有。”我也答得干脆,“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哲别蹙紧眉头看我。

我把脸藏进哲别怀里,不敢直视哲别的眼睛。“我一直没告诉你,轻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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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预想得**不离十,哲别这几天突然开始积极锻炼身体。他腿伤只好了八成,但是他非要坚持练习下地走路。

我是真怕哲别走不好摔出个终身残疾,赶紧把月季找来一起陪着哲别做康复。

大雪天出不了门,哲别就只能在屋子里一圈圈的走。走累了休息一下,休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要起身继续走。

所有丫鬟小厮里面就数月季照顾人最有耐心,结果就算是月季也差点被哲别气出心脏病来。

“公子,大夫说您不能再走了!”月季急着说。

哲别擦一把额头的汗,咬牙切齿说:“我若不走路,难道以后让我被人抬着去见你们大安皇帝不成?”

我在一旁好言相劝:“轻烟之死,我皇兄确实有责任,但你也不能完全把责任赖到我皇兄头上。算下来,我的责任还更大些。

“为了两国交好,你千万不能去找皇帝寻仇。实在不行,你再打我一次出出气,这次我任凭你随意发落。”

“哼!”哲别啐一口恶气!“连一个弱女子都欺负,你们的皇帝不过如此!”

我硬着头皮给哲别顺毛说:“是是是!所以王子殿下消消气,千万不要和欺负弱小之人一般见识。”

哲别的气没怎么消下去,不过相较于两三天前的状态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赶紧伺候哲别喝茶吃糕点,希望美食能分散些哲别的注意力。

哲别这个流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调戏一下身边的小弟弟小妹妹。见月季一直拉着他,他反手捏捏月季的手心问:“月季姑娘家是哪里的?”

月季小脸一红,低头说:“奴家是倭国人。”

“倭国?”哲别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你不是大安人?”

月季噘嘴摇了摇头。我替月季说:“月季她爹欠了我那个管家的钱,月季爹就把女儿典给管家还债。”

“嗯?”哲别这回对月季兴趣更浓,上上下下拿着月季到处打量。

我拍给哲别那张流氓脸上一巴掌说:“月季被亲爹卖了,心里难过着呢。你别用这种眼神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不仅是月季,跟着我的另外三个妹妹都是被管家从各个国家买回来的奴隶。”

“嘶!”哲别倒吸一口冷气,他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对我说:“我也有奴隶,等我全部找来给你做丫鬟小厮。”

“我没钱养那么多人!”我瞪哲别一眼。真是搞不懂,哲别怎么就非要拿自己和苏辄之做对比,感觉不比一比就有多吃亏一样。

哲别听我这般说,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我手里说:“没钱怎么不早说,钱我这里多得是。”

“噗嗤!”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好,月季反倒是在一旁捂嘴笑起来。

哲别这个散财童子做得真真是好,见月季笑了,哲别也塞给月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月季也有,不够了再来找我要。”

月季本想把钱还给哲别,不过我给月季一个眼神,示意她把钱收下。哲别这种始乱终弃的大流氓,他的钱真是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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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今年雪大,没有任何官吏进出河西走廊,普通商贾又不得住驿站。整整一个冬天,驿站都只有我们几个人住着,没人来打扰,也没人发现哲别。

哲别的腿伤终于是养好了,跑不快,但稳步行走没甚问题。

眼见就要开春了,外面的积雪开始一点点消融,问题是我在驿站始终没有收到京城的来信。皇帝做事情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要怎么发落来个痛快话呀。一连半年,半点音信没有,皇帝怕是忘了我还在酒泉待命这件事。

“怎么不回屋里去?”碎玉公子站在身后问我。

我没有回头,估算着门前的积雪厚度问:“开春以后,碎玉先生要到哪里去?”

碎玉公子撩了一把我长到琵琶骨的白发说:“自从你做了鬼以后就再没叫过我名字。”

我轻描淡写回道:“鬼记不住人的名字。”

“哎……”碎玉公子叹口气说:“我以前就知道,秋月一死,世上便再不会有庄仲砚。庄仲砚死了都十几年了,活不回来了!也罢,死了就死了吧。”

碎玉公子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批我肩头,被他捂暖的大氅,穿身上特别暖呵。“我已游历过大江南北,发现天下之大不过如此。以后我想跟着秋月,像以前那样,跟你一起回王府去。”

我笑了,笑得特别无奈,那个王府我都回不去了,碎玉公子却还想着回去。“倘若皇帝坚持要让我嫁下一任汗王,你也跟我一起出关吗?”

“何必如此悲观?”碎玉公子怔了一下说:“现在整个鞑靼群龙无首,要选定下一任汗王,他们自己怕是要打上好几年仗了。”

我转身回房,大步流星之余只留下一句话:“若碎玉先生不愿随我出关,那先生还是趁早离开吧。总之十三王府我是回不去的。”

有时候我真想找个人帮我算算今年星象如何。我没等到京城来的指示,反是等到两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秋月!”我正朝居室方向走着,两个不知在冰雪中摸爬滚打了多少天的狼狈身影突然跌撞在驿站门口。

这回我信了,这两人站在冰雪中,当真是跟两个叫花子一样。

“碧云凤栖?!”碎玉公子尖叫着冲到门口,再伸手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拉进来,“你们怎会在这里?!”

凤栖公子皴裂的脸上流过两道泪痕,看上去他很冷,整个人都僵硬到话音颤抖。“我们去年听闻秋月出关的消息,那时雪已封山。我们等到雪停就往汉中赶,太好了,还能再见到秋月!”

“先进来!”碎玉公子拿出地主风范,把落魄到衣衫褴褛的两位公子带进门来。

第393章 石冰

碎玉公子拿出地主风范,把落魄到衣衫褴褛的两位公子带进门来。

我定定站在廊下,像是在看一件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与我问好,再木讷地看着碎玉公子带他们去用膳更衣。

我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我想起十三王府灌木丛里的那块汉白玉石碑。既然凤栖公子从一开始就想让石碑安静地藏在那里,为什么他现在还要来找我,为什么我已经心如死灰了他还是不肯放下这一切?

我默默走回房间,梳洗,上妆,更衣,再拿上两盒珍珠膏。

出门时正好遇上哲别来找我吃饭,我敷衍一句说:“今天有两个朋友来,我过去招待一下。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哲别一只大手压在我肩头,“我先前看见,是你府上原先的两个面首。”

我不禁觉得好笑,“你第一次来我府上的时候,每天都被我藏在房子里,你究竟是怎么看清其他人的相貌的?”

哲别压在我肩头的手骤然缩紧,力道十分大。“我猜的。”

我叹口气,直言道:“他们与我真的清白得很,他们只是我的老师,教我弹琴下棋。只不过他们有学识有远见,在我府上时间住长了,皇帝哥哥怀疑我是想跟他们学治国之道。无奈,我只得将他们送走,和他们撇清师徒关系。”

哲别的手松了,他捏捏我的肩膀说:“你哥哥和我哥哥脾性相投,应该让他们两个和亲才好。”

“哈哈哈哈!”我突然笑得直不起腰。好久没笑了,突然听到一个这么好笑的笑话,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小宇宙!

“去吧。”哲别体贴地说:“你们大安人最讲究尊师重教,就算你们已经不再是师徒,但他们以前是你的老师。现在他们落难,你理当帮助他们。”

“嗯嗯嗯!”我亲亲哲别,然后抬着两盒珍珠膏往西侧的房间而去。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怕是有好几天没合过眼,明明他们身上还有钱,来酒泉何必赶得比皇帝还急。

我进屋时他们两个都已经睡下了,为了方便同时照顾好两人,碎玉公子将两人暂时安置在同一间房间里。

“都洗过澡了,饭也吃了。”碎玉公子说。

“哦!”我坐到床边,打开一盒珍珠膏,耐心将白皙的软膏往两位公子脸上一点点抹匀。明明是两个美人,非要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跟两个乞丐一样。

碎玉公子语气中带上一股子酸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来这冰窟窿里住了半年,每天都是我伺候别人。凤栖碧云可倒好,雪都化得差不多才来,来了以后还有秋月亲自照顾。”

为了让碎玉公子闭嘴,我抓过他的芊芊玉手,抹一把珍珠膏随便搓几下。

没等碎玉公子反手抓住我,我便甩手起身,只在床头留下两盒珍珠膏说:“哲别还在等我吃饭,我先回去了。”

这两天风水好,驿站一日热闹过一日,先是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突然到访,第二天早上阿龙也赶到酒泉来找苏辄之。

作为河西四郡的最后一个关内要塞,我穿越前酒泉是卫星发射中心,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眼下我身处大安,沙漠丝绸之路已经慢慢被海上丝绸之路取代,走河西走廊的商队每天也不过几支。

可是就在这个大安最边陲的小镇,驿站竟然渐渐聚起了十三王府老乡会。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为什么他们非要来酒泉找我。

早上我刚吃过早餐,凤栖公子倒是先来了。

我往昔日绝美的容颜上看一眼,心中不禁惋惜。好好的一个美人,硬生生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抓过凤栖公子又往他脸上涂一次珍珠膏。

凤栖公子享受得很,笑眯眯地任我摆布。

此时光线好,我再仔细一看,何止是脸皴了,嘴唇也干得裂开,下眼袋上的黑眼圈还没消去。一个职业病泛滥,我打开妆奁,扣出粉底给他上妆。

凤栖公子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们两个几乎没有语言交流,纯粹凭着默契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又让我复原出来。

我捞过镜子给凤栖公子看,他对自己脸上的妆容不感兴趣,反倒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早就听闻秋月的唇脂是甜的,今天终于吃到了。”凤栖公子一脸满足地说。

我纠正凤栖公子的话说:“甜的不是唇脂,是人心。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唇脂吃在嘴里便是苦的。”

“竟有如此神奇。”凤栖公子凑到我面前说:“秋月也尝尝,今天的唇脂究竟是甜的还是苦的?”

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突然这么凑到我面前,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苏展那么有分寸的人都会沦陷到凤栖公子怀里去。

我岔开话题,没底气地说:“那个……石碑,谢谢你。”

凤栖公子面色一滞,他摸摸鼻子尴尬地说:“我原名石冰,不叫石碑。”

“噗!”我被逗笑了,“我说得不是先生的名讳,我是说王府的石碑。”

“石碑?”凤栖公子面色很是疑惑,“什么石碑?”

一种微妙的气氛渐渐在充斥在整个房中,我眯着眼睛说:“石碑呀,花园里的那块。”

“花园里?”凤栖公子面色更加疑惑,“雨花石路边的四季碑?”

“你不知道吗?”一个晴天霹雳在我脑中炸响。我至今都无法判断那块汉白玉石碑究竟是谁放在那里的,我单纯只是觉得凤栖公子更在意我,所以猜测石碑是凤栖公子刻的。

可是从凤栖公子如此疑惑不解的眼神看,那块石碑跟凤栖公子毫无关系。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知道花园里存在着那么一块石碑。如此说来,碧云公子也可以被排除在外。

心里好烦,之前都给自己立下过约法的,今生不去追究石碑的来历。可是当我真真切切看到故人在眼前,我又忍不住想要替石碑找到主人。

我抡起拳头打打头,以后不能再这么犯傻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秋月!”凤栖公子一把抱死我,“何故拿自己出气?是什么石碑,你说,我听着呢。”

“没什么。”我缓过气说,“我最近脑子里好乱,心也好乱,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第394章 帝国

凤栖公子一把抱死我,“何故拿自己出气?是什么石碑,你说,我听着呢。”

“没什么。”我缓过气说,“我最近脑子里好乱,心也好乱,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无妨。”凤栖公子说,“你等我一下,我把我们的宝贝拿来。”

很快,凤栖公子抱着一块大花布进来。昨天我就看到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浑身上下褴褛破败,唯有凤栖公子背上的一匹画布颜色鲜亮。

凤栖公子坐到我身后,他将两只手从我身侧探出,以环抱姿势握住我的一双手,慢慢放到凤焦琴上说:“以后再不能让凤焦离开你。才三年时间,你的头发全白了。”

“我头发白不是因为这个。”我小声说。

凤栖公子却说得非常肯定:“凤焦一旦认主,对主人本就会产生反噬。你们人琴分离这么久,反噬自然胜过以前。”

“是吗?”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凤焦琴里传出的丝丝温暖。那不是温度上的升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我打趣道:“以后我日日弹凤焦,是不是我的头发还会黑回来?”

“你试试。”凤栖公子将下巴搭到我肩膀上说。

他的话语离我那么近,不仅我的耳朵能听到声音,我的耳朵还能感受到他温柔的话语里带来的暖气。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我刚想挣脱,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僵持,哲别就这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了很长时间。

僵持,我愣在凤焦琴前,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巧这时凤焦琴的玩兴上来,自己跳两下琴弦弹了个富有西域风味的小曲。我出手按住凤焦,奈何它压根不受我控制,自己唱得欢快得很,好似是在嘲讽哲别一般。

哲别苦笑一声,转头走了。

“哲别!”我用力挣脱开身后的凤栖公子,一步追出门去。

我本是想将事情一五一十解释清楚,结果我才跑到门口,阿虎就尖叫着向我跑过来说:“王爷快快更衣,接旨!!!”

接旨?皇帝的圣旨终于是到了。等了小半年,这速度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信使不慎坠崖以身殉职。不过这次送来的不是书信,而是圣旨,而且看阵势好像是钦差大臣送来的,来头还真不小。

我赶紧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洗掉,头发重新梳好发冠。这时候阿虎跟进来,他帮着我把官服穿好,我用乌纱帽把白头发遮严实,匆匆赶到驿站门口接旨。

看到来人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惊,来人还真是我认识的,而且不止一个。如此说来,今天这一遭我是逃不掉了。

刘荃官服上的补子已经从白鹇变成孔雀,短短两年不打照面,他已经从五品官员升级为从三品大官。而且从今天他手里拿的诏书来看,他还被皇帝钦定为钦差大臣。

风水轮流转,以前我帮着皇帝打压柳彦,现在柳彦的孙子又帮着皇帝来打压我。

我看一眼天,苍白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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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完你的老师,终于想起来陪我了?”哲别在桌前认真磨他的贴身小刀,一眼都懒得抬头看我。

“过来看一眼。”我语气平淡地说:“开春了,以后你准备去哪里?”

哲别理所应当地说:“把我赚的钱全部兑成黄金,造个金屋子,把你关里面一辈子不许出来。”

“哦,呵呵!”我很给面子地笑上两声,转而说:“你哥哥还是很器重你的,要不你还是回波斯去当你的小王子吧。”

哲别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一把将我扯到他腿上坐着说:“终于想清楚跟我回波斯了?你这笨蛋,早点想清楚我们年前就可以启程,那时候的沙漠最好走。”

“想清楚了。”我说,“鞑靼新一届汗王选出来了,过两天我就去鞑靼和亲。”

“说什么混账话!”哲别往我屁股上打一巴掌,“你这辈子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嫁!”

我很是仗义地拍拍哲别的肩膀说:“这话你对女人说还行,找个男人说,跟放屁一样。”

哲别脸色变了变,很快他又变回一张流氓脸,一双手环住我的腰说:“小笨蛋是不是只想嫁给国王?你放心,回波斯以后我一定等打败哥哥,争得王位。”

“呵呵!”我觉得哲别这话说得还挺有趣的,我索性认下来说:“没错,我就是喜欢有权力有能力的人。我也希望你能称王称霸,但是我发现你对君主这个概念的理解未免也太片面了。”

哲别手上力道加紧,他作势一定不会放手。“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的君主才是好君主?”

我一本正经地说:“好的君主,首先就是要理解帝国这个概念。在你看来,帝国就是有一块土壤,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人在劳工生产,君王就是管理好这些人,帮这些人盯着周围国家的侵扰,然后再向本国人民收税。我说得没错吧。”

“难道不是?”哲别问。

“不全是。”我说,“帝国有很多种,你争夺的这种只是一种最原始,最传统的帝国。这样的帝国会严格受到天时地利人和的限制。

“先说天时,遇上点水灾旱灾都有可能被敌人趁机打败,然后敌人在那块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帝国。再说地利,土地位置不能改变。最后说人和,帝国里的人,从上层建筑到底层人民,人员上都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哲别笑了,“你这傻瓜当真是傻,世上哪有国家可以没有稳定的土地和人民?”

“当然有。”我说,“那样的帝国是凌驾于方才我们说的传统帝国之上的另一种集团存在。里面有人,但人可以流动。里面有少量土地,每一块土地都是暂时使用。帝国看似松散,实则有严格的纪律和信仰可以将整个团队凝聚起来。”

“那是什么样的国家?”哲别问我。

我比划着说:“有一个人叫沃尔特,他用画笔将梦中的场景描绘下来。后来他越画越多,为无数孩童建造了一个梦不落帝国。在那个帝国里,每个人都会活在梦境之中,一旦走出又会回到现实。

“梦不落帝国在许多国家都设有他们小小的城邦,我去过其中一个,陶醉在梦幻之中无比美妙。那些小城邦不可能同时从世上消失,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做梦。”

第395章 商人

看着哲别空洞的眼神,我又说:“在春秋,有一位圣人叫孔丘。他游历于各个国家,传道解惑,收徒授业。后来孔丘建立了一个教育帝国叫儒家,千年过去,儒家弟子遍布海内外。

“只要有精神和信仰,你就能凌驾于一切现有国家之上再建一个属于你的帝国。你与你的同事不一定非要是上下级关系,他们也不一定非要上税给你。你们的关系是相互给予,你负责管理信仰,其他人负责为你提供帝国所需的养料。”

哲别的眼神越发空洞,我又拍拍哲别的肩膀说:“你想统治一个国家,但是你可曾真正想过,国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是为了盘剥百姓的血汗钱,而是为了让民族精神能够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从你在沙漠里对我做过的那些事看,你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君主还有些距离。我的时间不多了,愿你早日想明白,早日从你的身份所带给你的观念中摆脱出来。

“你会做生意,你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商业帝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帝国正等着你去挖掘、发现、建立。愿你能放下自己王子的身份,把自己当作一个新生的婴儿,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我掰开哲别缠在我腰上的手臂,起身说:“今天大安皇帝给我传了新的旨意。鞑靼新汗王已经选出来了,大安还是要和新汗王和亲,而且新汗王点名非要我去。”

“你说什么?!”哲别瞪大眼睛问我。

我苦笑一声说:“鞑靼这次能够不打内战就选出新汗王,可见新汗王手腕之强硬,大安根本不是鞑靼的对手。所以大安必须牺牲一些人,这些人里面,有我。”

我不给哲别发言的机会,直接大步出门,顺便让等在门外的杨镡进来把哲别绑了。

******

苏远坐在茶几对面打量着我,他看我的眼神好奇中带着揣测。“你究竟是什么人?方才听你说到帝国,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我什么人也不是。”我端着茶碗说,“我叫秋月,以前是个伶倌。”

“一个伶倌,会说孔夫子建立了教育帝国这种话?”苏远凑近了说:“你说得那个会做梦的国家,在何处?我也想去看看。”

“那太远了。”我说:“要走七八百年才能走到。”

“你是怎么去的?”苏远问。

“当然是飞过去了。”我说。

苏远轻笑着说:“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给苏远比划说:“飞起来有三种感觉,第一种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心脏被提到嗓子眼的压迫感。第二种是天上空气稀薄,我们人类的肺无法喘息。第三种是寒冷,从海面以上一万二千里处终年积雪。”

苏远对我的身份更加怀疑:“一个伶倌怎可能知道这么多?”

我当即作答:“大安的伶倌不知道,不等于其他国家的伶倌不知道。”

“也是。”苏远沉下脸说:“一群坐井观天之人把持在朝堂之上,自己没有远见还不善用有远见之人!”

“敬贤哥哥不必怀疑皇上用心。”我说,“当时皇上一再劝我答应和亲,就是想让我到鞑靼后破坏鞑靼稳定。我不清楚皇上究竟对我了解多少,我只知皇上认为我一定有办法瓦解鞑靼王廷。”

“那你可有想出什么办法?”苏远问。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对鞑靼一无所知,就像我起初对大安一无所知一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鞑靼新汗王叫什么名字。”

“乞彦珪。”苏远说,“他是乞彦淳的庶弟。从关外回来的探子说,乞彦珪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似乎是个汉人。”

“汉人!”我的心瞬间被这两个字揪了一下,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思绪好乱,得重新理一下!

“如何?”苏远问我。

我非常非常小心地说:“我要是说了,敬贤哥哥会不会一刀杀了我,大义灭亲?”

苏远眯起眼睛,他突然跳起。我都没看清苏远是怎么移动的,我的一管小脖子就被捏在苏远手里。“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这次不会再给你留任何情面。”

我闭上眼睛,藏头去尾地说:“上次卖马皮包给我的那个人,他其实是个汉人。我就是看他有才华,对关外了解又多,所以才想着找他。难不成,那人就是辅佐新汗王的人?”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不早说?!!”苏远将我拎高,他瞪着我的一双眼睛几乎可以发射激光镭射炮!

“息怒息怒!”我胡乱挥手说:“我也没想到啊,我哪知道他会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跟我吃酒的从来都是些花花公子,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商人。”

“诶!”苏远把我扔榻上说:“你这笨蛋!苏顾那蠢货就是商人,你见到商人就该明白,做生意的怎可能有良善之辈!”

我眨巴眨吧眼睛,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反驳。回顾历史,能被记入史册的商人大多坑妻坑子,吕不韦,司马相如,李白他爹。也不知写史书的人是有多讨厌商人,品性好的一概无视,品性劣的重点讨论。

苏远给我下终极指示说:“这次和亲,有柳荃监督,你这笨蛋应是逃不掉了。为了让你少受些罪,把你那些小相公全部带上,全部送给鞑子去!”

“什么?!”我一步跳起来,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干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他把他们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现在你又让他们跟我去蹚浑水!”

“知道是浑水你还一个劲往里跳?!”苏远在气势上又压我一筹,“我看他们几个的脑子都比你灵光,他们都跟去肯定比你一个人去强!”

“就这么定!”苏远不跟我废话,他几大步走出门,才一关上门的瞬间就在门外上一把锁。

我真是气到心梗、脑梗、肺栓塞!全身经脉没一处还是通畅的。我花了多少心思才为这些公子设计了各种体面的人生,结果苏远一句话将我所有努力全部打回解放前!

消失了几个月的苏辄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上次胖回去的那点肉又瘦没了。

虽然我很不想再见到苏辄之,不过我还是好言相劝:“老师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你这么优秀,回去以后肯定能夺得世子之位。以后只要功绩不减,侯爷的爵位还是你的。跟着我多受罪,没名没份,堕入乱世。”

第396章 陪嫁

虽然我很不想再见到苏辄之,不过我还是好言相劝:“老师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你这么优秀,回去以后肯定能夺得世子之位。以后只要功绩不减,侯爷的爵位还是你的。跟着我多受罪,没名没份,堕入乱世。”

苏辄之用温柔如水的眼睛看着我,他从怀里拿出一份书信说:“辗转多次,我前日才收到雅颂送来的书信。”

“杜实安?”我心里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也想着来酒泉吧?”

苏辄之将信递给我说:“这信原是想给你的,可他们寄信时你已出京城。从各方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落霞和雅颂此时正在鞑靼王廷。”

“啥?!!!”我赶紧打开信封!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剧情嘛?!

我以为雅颂公子会落笔生花,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没想到信中总共只有两行字,而且还是用草书写的:

王廷会春香

雅颂

这么匆促的一句话,却涵盖了太多东西在里面。看来这趟鞑靼,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我一双眼睛扫回苏辄之身上,“我千方百计送这些公子离开,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搅合进我这些破事里来。现在除了曹青岸,骆重山,还有古逸掀,其余的怎会全都被牵扯进来了?!”

离得这么近,我清清楚楚看见苏远的瞳孔骤然口大了一圈。

“呵呵!”我爬上矮几,一手撑桌面上,一手揪住苏辄之的衣襟说:“我已经决定了,这次去鞑靼,我总共只带你一个人去!”

“嗯?!”闻言,苏辄之的瞳孔又骤然缩得只有针尖小。

我裂开嘴角冷笑说:“什么陪嫁丫鬟小厮,我一个都不带,你出门后就可以给他们安排回中原的行程。既然你们苏家欠我那么多,随便打发几个下人给我肯定是不够的。不如让雍国侯世子随我一起远嫁鞑靼,所有债务让雍国侯世子来还吧!”

我慢慢直起身,顺便将苏辄之的衣襟拉高。“此去鞑靼九死一生。你我若有命活着回来,你做你的雍国侯,我做我的秋月,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倘若我们不幸命丧大漠,那也只能怪流年不利,时运不济。”

我用力抓紧苏辄之的衣襟,把他的脸凑到我面前问:“同意还是不同意?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苏辄之弱弱地点了一下头,他的身子开始有点抖。

我将苏辄之丢回地上,站起身说:“那你现在马上就去准备嫁衣,二十日后,你随我一同出关!”

苏辄之跌坐在地上,小声说一句:“已经备好了。”

“准备得还挺充分。”我冷言道,“不愧是雍国侯世子。”

“你……怎知……”苏辄之白着脸问。

“怎知你已经当上世子?”我用余光扫一眼榻上的人,替他把问题补全。“做你这么多年学生,我多少是知道你苏辄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回榻上慢慢喝我的茶。“你去跟柳荃说吧,告诉柳荃这是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服的只管来找我。”

“是。”苏辄之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起手给我行了个礼。

屋子里总算是清净了,但愿以后在鞑靼每天都能这么清净。

如今春香那个拐骗良家少年的人贩子就在王廷,我实在是想不出我们姐妹再聚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到时候春香是会把我当妹妹养着,还是会大义灭亲把我当俘虏关着?

曾经少年轻狂,我们姐妹四个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我们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各自身处敌对阵营,互相又想念对方又防备对方。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我们还要算计对方?

春香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的雷霆手腕从他当任伪娘团团长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那时候那么多人排斥反串表演,春香从不忍气吞声、坐以待毙,他总是直面异议、逐一破解。

我至今都不敢确定,春香是因为想要和我团聚才想出和亲这种馊办法,还是说春香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知道前世春香出生在内蒙,那时候长城内外还是一个国家,他从小在草原长大。虽然春香是汉人,可是他那般豪放的言行举止跟鞑子简直一模一样。

如今春香帮着乞彦珪打天下情有可原。春香本就有浓厚的草原情节,加之乞彦珪那么信任他,重用他,知遇之恩同样会让春香对新汗王死心塌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跟着春香去京城走货的人就是乞彦珪。春香第一次见到我是在风月居,那天我为了逃跑,随便抓了一根装饰用的绸缎飞了一截。

当时全场都在喊“秋月仙子飞起来了”的话,乞彦珪正因为见到那个场景才会跟他哥哥乞彦淳说我会飞。我虽没见过乞彦珪,但从他哥哥的气质就可以看出,这家人皆是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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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柳荃就带着几个宦官杀进驿站来。

柳荃趾高气昂地指着我说:“为了大安的颜面,陪嫁的人可以加,但不能减!之前选好的陪嫁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随王爷出关!”

“嚯!”我轻笑一声说:“既然柳大人如此看中颜面,不如让朝廷钦派的三品大员随小王一同出嫁,如此岂不更有面子?皇上若知道柳大人肯为护国安邦牺牲自己,定会为柳大人一片赤子之心感激不尽。”

“你!”柳荃气得面红耳赤,都这么久不见,柳荃还是半点长进没有。真不知皇上看上柳荃什么,这么愚蠢的白痴也会给他个从三品的大官当。

“怎么?柳大人不愿意?”我坐在榻上,貌似不经意地给柳荃抛去一个眉眼。“边塞胡姬味道不错吧?到了关外,这样的美人更多。”

“你别血口喷人!”柳荃这架势似乎又要去抢护卫的刀,“我可是皇上钦定的钦差大臣,有便宜行事之权。你要是再胡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信你有本事杀我,不过我倒是相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敢?!!!”柳荃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爷,柳大人。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旁边的宦官赶紧劝和。

第397章 博士

我半个身子趴到棋盘上,笑咪咪地看着柳荃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个亡命之徒,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而且死法极其惨烈,比凌迟分尸还痛苦。我要是能死在你的刀下,这死法于我来说倒是还痛快些。”

“不过!”我指指柳荃说:“我要是死在关内,柳大人是铁定活不到京城的。别说是柳大人,整个宰相府兴许都要连带着改名换姓。要是我身上多块淤青少块皮,鞑靼汗王看了不满意,柳大人也交不了差。”

柳荃听了这话,终于放弃抢刀。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喘粗气,死死瞪着我,估计是想用眼神把我杀死。

我笑开了眉眼说:“我听说呀,那种惨死前的人,你千万别去看他们的眼睛。否则那死人会记住你的长相,死了以后变厉鬼缠住你!哈哈哈!”

这回不仅是柳荃缩了一下脖子,就连几个宦官和护卫也把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开,就当没看见我这人坐屋里。

“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柳荃这次骂得没什么底气,单纯就是把他缩回去的脖子又伸了出来。

我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要不我们来试试?看看我死了以后能不能找到你?”

“你!”柳荃将《论语》翻出来当盾牌:“子不语怪力乱神!”

“此话有理!”我咂舌说:“不过我倒是要好好提醒柳大人一句。柳大人此次前来边塞,地垂偏远。

“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我保不齐死之前会不会让柳大人少只眼睛缺条腿。或者柳大人先到黄泉路上等我几天,我稍后就来与大人地下相见。

“生死簿上,我赵戎的名字已经让阎罗殿里的判官笔给圈了红。我要是能拖几个人给我垫背,我这一遭死得却也不亏。”

“混账!”柳荃又开始暴跳起来。

“混账!”我一模一样回给柳荃一句,“我堂堂正一品王爵,怎容你一个从三品小官在我面前放肆?!你这目无法纪、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辱骂于我!”

“王爷消消气!”两个宦官眼见事态不对,赶紧过来给我顺毛。“柳大人一时心急说了口误,王爷千万别放心上。”

我收了所有好脾气,冷眼对柳荃说:“柳荃,不要以为你当个钦差大臣就很了不起,现在这驿站里官职比你高的就有三个人。你有便宜行事之权,你以为别人就没有吗?

“我劝你先护好你头上那颗脑袋,然后再来跟我谈什么是便宜行事。你要是再把我惹毛了,我让你在死之前见识见识什么叫便宜行事之权。陪嫁人选就按我说的定,谁还有异议?”

“没有没有。”一群宦官最会察言观色,他们一面拖着柳荃往外走,一面给我陪笑。“王爷英明决断,奴才马上就按王爷吩咐去办。”

柳荃才一出门,另外一伙人又挤了进来。

碎玉公子一蹦跳到我身边说:“秋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呵!”我收了棋盘上的棋子说:“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惹我。他这把年纪才考进殿试,我秋月考上博士的时候他怕是连举人都不是。”

“你是博士?”碎玉公子落在我胳膊上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都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以前我不想较真,是因为我懒得计较。现在看来,人人都当我秋月软弱好欺!”

碎玉公子慢慢放开我的手臂,他甚至还悄悄往远离我的地方挪了一小段。

阿虎挤朝前面说:“王爷,我要跟你一起出关!”

“不行!”我厉声打断阿虎的话,“说好了这次只带你主子一个人去。以后你想回苏家回苏家,不想回苏家就自己谋生去吧。”

阿龙也跟着凑过来说:“我公孙御龙立过大誓愿,此生永不离开公子。还请王爷成全!”

两年前阿龙还有些许少年稚嫩,如今他已完全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脸方了,胡子密了,声音粗了,体格也较之前更健壮了。

我本想着,若是带阿龙去或许能多个保镖,结果苏辄之倒是先开口说:“阿龙,以后胞弟便托你照顾了。”

阿龙眼珠子一瞪,一步跪苏辄之面前哀求起来:“公子,你答应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的!公子怎可言而无信,在这边陲之地将我抛弃?!”

我最近越发怕吵闹,给苏辄之挥挥手说:“你们家的家务事,要不你们先自己回去好好商讨一下?”

苏辄之微微颔首,立刻带着阿龙和阿虎出了门。

苏辄之一走,始终站门边冷眼旁观的苏远凑过来说:“你这笨蛋关键时候就犯蠢。反正这些面首以前都伺候过你,一并带去多少有个照应。”

我笑得像个女流氓一样,凑近苏远说:“这些人我都不喜欢,要不敬贤哥哥忍痛割爱,将你那个杨副将送我。我发现那杨副将我怎么看怎么顺眼……”

“休想!”苏远没好气地瞪我一眼,甩下一声晦气便甩手出门去了。

最后凤栖公子走到棋盘对面坐下说:“苏将军所言不错,我们都跟着秋月去了,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放心,我这次死不了。”我掏出雅颂公子的信递给凤栖公子,“看来苏辄之那人的嘴是真心严,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没跟你们说一声。一书一画两位先生在鞑靼王廷遇到了我姐姐,春香。”

凤栖、碧云、碎玉三人都凑到信纸前,三人越看越疑惑。

我给他们解释说:“这次的新汗王,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上汗位,就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汉人帮手。那人通晓草原、中原,了解天竺、波斯。”

“辅佐新汗王的汉人是春香?”三位公子同发问。

“是!”我说,“而且我可以肯定,鞑靼非要让我出关,其中必定与春香有关。说不定,这个馊主意就是春香出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有春香在,我不会有事的。”

我突然想起来,顺便跟他们交代:“要是不急的话,有劳几位先生在关口多等一段时间。去鞑靼以后我让王廷把一书一画两位先生放回来,到时候你们在关内接应一下。”

“这是必然!”碧云公子说,“我们一定会等到雅颂落霞回来为止。”

第398章 锁甲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再过三日就要出关。

我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安排得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结果晚上苏远突然把我叫去军营里。也是稀奇了,他现在有事都不来找我说,还让我去听他发落。

进到城防以后我心里突然一惊,屋子里竟然站了十几个人,看服饰,大大小小全是将领。再看看他们每个人阴郁的面色,我似乎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诸位将军这么晚找我来有何事?”我给众人作个揖。

屋里的人都没心思跟我寒暄,所有人对我抱个拳后将我拉到沙盘前说:“此次和亲,恐有变数。”

“又有变数?”我感觉我两只眼睛无论看哪里都在冒星星。这变来变去的,要死也不让人死得痛快点,一折腾就是两三年,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又说有新变数!

杨镡指着沙盘说:“探子来报,最近几日突然有三万鞑靼骑兵正向嘉峪关靠近。如果鞑子有意和谈,何必带如此规模的重装骑兵前来?”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我军的重兵现在屯兵何处?”

“河西四郡都有。”杨镡说,“想着这次鞑子是来和亲,所以我军未加防范。不想鞑子阴险狡猾,表面上说是和谈,实际上竟然偷偷带了重骑兵来。”

我谦虚请教道:“打仗的事我不太懂,诸位将军有什么高见?”

苏远从旁边拎出一个布袋说:“知道你这笨蛋帮不上忙,今晚来是让你有个准备,顺便把这个给你。出关当天,只要你这笨蛋不给我们添麻烦就好。”

“哦!”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一切听从诸位将军安排!这个包袱里是什么呀?”

“带回去穿上!”苏远将布袋丢给我。

我原先看着布袋不算大,殊不知我的手才一碰到从空中飞来的布袋,我两只手顿时像是被坠上千斤巨石一般。一个没站稳,我连人带包袱一同在沙盘前面摔了个狗坑泥!

“噗嘿嘿!”旁边两个小将军好心过来扶我,不过他们能不能不要一边扶我一边笑得这么猥琐?!我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包袱这么重,所以才一下子跟着包袱摔倒的!

“这到底是什么呀?”我揭开结扣往里看一眼,烛光下银光闪闪的。

“是锁甲。”杨镡说,“虽说此次王爷出关是为两境交好,但我们必须做好鞑子使诈的准备。倘若鞑子真想偷袭嘉峪关,这副锁甲可保得王爷性命无虞。”

“哇!这么厉害!”我把十几斤重的锁甲拿出来,对着自己的身材比了比。这么薄的一件护身衣就这么重,不敢想象那些将军穿着这种衣服是怎么在战场上奔跑的?

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左右看看问在场的人:“这次的监工是柳荃,你们怎么没把他叫来一同商讨?”

杨镡的眉头突然皱得很深,“白天末将已经对柳大人禀明此事,可柳大人坚持不让动兵。”

“他一个文官又不会打仗,你们听他的干什么?”我把锁甲收起来说,“他跟我一样屁都不懂,就该像我一样虚心受教。你们不用理他啦,要出什么事他那边我会去拖着。”

******

夜已经深了,苏远把我送回驿站。

进门后还没来得及点灯,苏远突然出手将我按到墙上。沉闷的声音从身后灌入我耳根:“你不过是见了苏顾那蠢货几面,整个人又得意忘形起来。这次你只带苏顾一人去,莫非你以为你们两个在关外还能过安稳日子?”

“才不是因为他。”我说,“我高兴是因为……”

不对,我不能告诉苏远我有个姐姐叫春香,不然苏远会把我当作敌国奸细抓起来的。虽然我和春香正面都没见过一眼,但是这么多事情牵牵扯扯,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都已经害得大安兴师动众出如此浩大的阵仗。

“因为何事?”苏远牢牢控住我,让我动惮不得。

我正想着怎么圆我刚才说的话的时候,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在我脑中过了一遍。

不对!非常不对!既然春香都提出和亲了,为什么他还会带那么多人向嘉峪关压境?难道说,春香的根本目的是让我投靠鞑靼,然后他带人来把中原攻陷?

如果说春香是个纯粹的汉人,这种行为可以算得上是通敌叛国。可是春香从小在草原长大,那时候关内关外根本就是同一个国家。这可笑的时间顺序让春香回到了以前的历史,春香不过是沿着历史顺序重新走一遍罢了。

“到底为何?”苏远抓住我问!

“备战!”我急着说,“这次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鞑子那边怕是有个厉害的大人物!”

“多厉害?”苏远问。

“跟丘处机差不多。”我说。

“丘处机?”苏远的脾气越来越差,“丘处机是谁?”

完了完了!我心叫不好,春香现在的身份不会是丘处机吧?我心里一凉,豁出性命说:“是个道士,跟了鞑子,后来成就了一代汗王。”

苏远的手慢慢掐到我脖子上说:“你的名字,究竟是叫什么?”

我小眼睛一闭,这种事情怎么都能被苏远猜到!“我就叫邱岳,丘耳邱,丘山岳。”

“那丘处机是你什么人?”苏远一步步追问。

“非亲非故!”我说,“我只听说过此人,从未见过。”

“最好如此!”苏远一掌将我推到榻上。窗外透进来轻薄的月光,洒在苏远身上,映出一副健壮的身躯。

屋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我和苏远在黑夜里互相看着对方,相视无语。再过三天,我或许就要和眼前的战神永别。过去五年种种情愫,又一次回荡在心间。

“敬贤哥哥!”我不顾一切扑回苏远怀里,“我好舍不得离开你。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傻瓜,你怎永远都这么笨。”苏远的声音从方才的暴戾变得浑厚温柔。他从未真正生过我的气,每次吓唬都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劝诫。

温柔的唇瓣在我肩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一吻,如千万朵蒲公英随风飞舞,轻如鸿毛,却遮天蔽日。

五年前,我第一次走在金陵城中,一个人也不认识。路过醉仙楼,我突然觉得好嘴馋,似乎有一个人坐在楼上,准备了一份绝美的菜肴等我一同品尝。

后来我等了整整半年才见到他,我的敬贤哥哥。英姿雄风的将军,屹立不倒的战神。那是前世就被刻进我记忆里的人,纵然记忆模糊不可分辨,但这份眷恋不会改变。

“敬贤哥哥,倘若有一天我还能回来,我一定还要做你的小戎。”

“傻瓜,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第399章 鸣箭

柳荃从京城又带了五百个人来,新组的千人送亲使团人人高举番旗,浩浩荡荡从嘉峪关而出。

送亲团后面是三千重骑兵,再后面是无数牛马猪羊。

约定的见面地点,出嘉峪关以后还要走上三天。我们自带许多牲畜,就是为了当作路上的食物。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苏辄之跳下车去。阿虎抬食盒过来,见到我和苏辄之一双红艳艳的样子阿虎就止不住发笑。

我对天翻个白眼,早知道就该再叫两个人给我做陪嫁。如今只有苏辄之一个人,搞得好像是我和苏辄之结婚一样!

更气人的是,之前我也没好好问问苏辄之,他到底做了件什么嫁衣。没想到苏辄之这个没良心的,竟然穿了一件男装!男装!男装啊!

重点是我穿的是女装!跟苏辄之站一起,我秋月的便宜全都让苏辄之这个骗子占完占尽了!

我找块草软的地方坐着,接过阿虎送来的食物大剌剌地吃!我把头撇朝背离苏辄之的地方,真不想看他那张小人得志脸。

“秋月为何一直看向关内?”苏辄之在我身后问,“可是还在想波斯小王子?”

“没有!”我随便敷衍一句,“听说他最近掉美人堆里出不来了,他都不想我,我想他干嘛?”

苏辄之略微尴尬地说:“苏将军让四个陪嫁丫鬟去伺候小王子,可是让秋月不快?”

“我有什么不快的!”我吐了嘴里的排骨说:“我以前还愁这四个妹妹的婚事问题,现在好了,一口气全解决了。”

心念一转,我抓过阿虎说:“就是实在对不起阿虎啊,要不你回去以后把山茶再要回去?”

“也没什么。”阿虎气蔫蔫地说:“以前他们跟着王爷,现在跟着那波斯蛮子。你们都比我有权有势有地位,山茶跟着我岂不是要受穷。”

“男人穷不在钱!”我说给阿虎听,“男人穷在志短。只要你心气不低,女人肯定看得上你。”

阿虎一听,脸色更沮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几亩田,过安稳日子。我哪有什么心气。”

我又给阿虎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看山茶也不像是想去皇宫里跟其他女人斗个你死我活的人,你们两个最般配。”

这回阿虎没回话了,他就是自顾自腼腆笑起来。

我终于转回头,给苏辄之一个眼神,让他在见到鞑子以前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苏辄之回我一个模凌两可的笑,也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一连走了三天草海,放眼望向天边,我甚至怀疑这片草海没有尽头。

我坐在马车里,趴在窗台上说:“以前听春香说草原很美,他从小在草原骑马放牧。现在我终于来到春香的家乡,看到他口中的草原是什么样的。”

苏辄之忽而插嘴问:“春香是鞑子?”

“不是。”我说,“春香是汉人,祖祖辈辈都是汉人。但是他从小在草原长大,那时候草原和中原还是一个国家。不仅草原,包括南蛮、百越、琉球也都是中国的领土。”

苏辄之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拉住我问:“你们是从上古时代过来的?”

我淡淡一笑,道:“一只蚂蚁在一张白纸上爬,从白纸的一头爬向另一头。倘若将白纸弯曲,白纸两头首尾相接,蚂蚁就能从白纸的一头一步跨到另一头。这个首尾相接的地方叫做虫洞,此处因果时间相互重合。我们是从虫洞过来的。”

正说着,前面突然来人说:“回禀阖亲王殿下,鞑靼汗王已在前方一里处等待殿下。”

“知道了,马上来。”我掀开车帘,一步跳下马车。

前后折腾了将近两年,行刑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和苏辄之走下普通马车,一同跪坐上一辆豪华的花车。花车四面皆无遮挡,唯独顶上有一把巨大的方伞。花车上点缀着五色香花,前面由两头大青牛共轭牵拉。

这次柳荃为了更好地监视我,他把我的红盖头换成了一扇珠帘。如此一来柳荃就可以时刻看到我这张脸,防止我半路逃跑。

这么做倒是有个好处,我也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周围的事物。

我紧张地用余光观察四周,远处可见一大队人马站在一个山丘之上,可是那数量不过几百人,根本没有传言中的三万人之多。

会不会是传言有误?或者那三万人的目的地并不再嘉峪关,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但愿这次春香真的只是为了与我姐妹团聚,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离那个站满人马的山头越来越近,我努力往前看,试图从众多骑兵中找出一张汉人脸。不过我发现汉人和蒙古人的长相差别没有和中东人差别那么大,远远看过去只觉那些人服装一样,相貌就更难分辨。

我们走到山脚下,等待顶上的人下来接亲。可山顶上的人始终不动,双方人员就这般互相注视着,静默无语,时间似乎被无限制停止住。

山脚下的人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两年来是鞑靼一直坚持要和亲,眼下该做的面子工作大安都做了,山上的人倒是给点反应啊!

威风和煦,草长天高。我闻着离离原上草的味道,跟众人一同看着山丘上纹丝不动的几百个骑兵。

就在大安礼官准备问话的时候,前方小山顶上,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人突然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人一把取下背上的夸弓,朝着我在的方向便拉上一支箭!

“保护王爷!!!”四周瞬间响起骚动。

可惜那飞箭速度太快,还是一支会发出明亮叫声的鸣箭。四周的人甚至来不及伸手来抓我,箭鸣声响就已经飞至眼前。

于此同时山坡上的所有人都拉弓放箭,所有箭矢全部追随着最开始那人放出的鸣箭而来。

当一支箭正向我飞来的时候,如果这支箭的目标是我,我双眼看到的就只是一个点。可是那支鸣箭在我眼中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向左偏离的线段。所以这支箭的目标是!!!

我拼尽全力一步转身,只在抱住苏辄之的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后贯穿心肺!

“秋月!!!”耳边响起苏辄之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强烈打击同时钉到我背上!

疼!五脏六肺都被震碎的疼!

我能够看到汉军杀声震天,迎着山上射下的箭矢直冲而上。身后传来乱战的声音,同时还有鞑子如阎罗一般狂傲的螺号声从身后更远处传来。

“放……开……”我艰难地对苏辄之说:“好痛……你……放手……”

“不!”苏辄之不仅不放手,反是更用力抱紧我。“以前你每次受伤都会说,辄之抱抱就不痛了。我抱着你,你很快就不痛了。”

“放……开……”苏辄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痴,那种开玩笑的话他以前不信,怎么现在反倒是信了?!!

第400章 春香

苏辄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痴,那种开玩笑的话他以前不信,怎么现在反倒是信了?!!

“不放!!!”苏辄之哭吼起来,“秋月……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

“放……手……”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求苏辄之脑子能清醒点。他这么勒着我,原本十成的疼痛如今生生被加成十五成!

我已经疼到不能大口呼吸,只能像小狗一样小点小点喘气。苏辄之每哭一声,天空的颜色便跟着从湛蓝变成灰白,苏辄之再一松手,天空又变回蓝色。如此往复几次以后,我几乎是连小狗喘气也要被苏辄之给折腾没了。

我虽穿了锁甲,可还是有箭尖刺进我肉里。加之飞箭力道巨大,一共有十几支箭射到我身上,力道之大,就连锁甲也化解不掉全部冲击力!

实在是疼到筋骨断裂五肺俱损,我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便再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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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才从一个恶梦中逃出来,喘不上两口气又掉入另一个恶梦之中。

“好痛……放开!”我努力吼出一句,想让禁锢在我身上的束缚早点放我一条生路。

“这样可好些?”一个温柔的声音问我。

之前困住我的力道松了,屁股上还有人轻轻给我拍着,一下一下,好不舒服。

额……等一下!一般来说哄人都是拍背,哪有哄人睡觉还拍屁股的?!

我眯开一只眼睛,把我积攒了无数个恶梦的怨气全部朝着拍我屁股的人怒视过去。

苏辄之脸上一喜,一把将我扶起来说:“终于醒了,来吃饭吃药。”

我迷迷糊糊被苏辄之灌一碗甜汤又灌一碗苦药!这药忒苦了,尤其是跟在甜汤之后喝。如此搭配,还真是苏辄之的一贯作风!

被苦药一激,我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

之前我去了草原,然后鞑子果然是二话不说就开打,再然后呢?

我甩甩头问苏辄之:“后来谁赢了?汉军还是鞑子?”

苏辄之悠悠道:“鞑子放完冷箭便撤退了。”

“呵呵!”我踉踉跄跄走下床,“下次是不是要我直接提头去和亲,带个身子太累赘。”

苏辄之追下床,扶住我说:“怕是没有下次了。”

我想甩开苏辄之,却是手上没力气,怎么甩也甩不开。“你放手,我要上厕所!”

“我伺候你。”苏辄之毛遂自荐道。

“滚一边去!”我瞪苏辄之一眼,“老子伺候你三年,什么时候见你伺候过老子?”

“以前是我错了。”苏辄之死活不放手,“以后换做辄之伺候秋月可好?”

“阿虎!”我调住全身的力气,对着门口喊一句。可惜我这一句话喊出去是连点回声都没有,等半天也等不到阿虎进门。

苏辄之死缠烂打拉着我说:“阿虎去甘州找山茶了。”

“娶了媳妇忘了主子!”我心中怎一个悲凉了得,阿虎是阿虎见不着,身边是我一眼都不想多看的苏辄之。要我当着苏辄之的面上厕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幸好苏远有先见之明,提前让我穿一件锁甲。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背上大大小小落满铜钱印,还留了几个豌豆大的伤口,不过一条小命好歹是保住了。

我只能侧躺在床上,之前睡觉的时候被苏辄之勒太紧,所以一直呼吸不畅做恶梦。苏辄之是有多恐怖,现实中给我招来这么多厄运,梦里也不放过我。

我要是有力气,肯定一脚就把苏辄之踢出门去。

亏得苏辄之还算有点眼力,在我千刀万剐的眼神逼迫下,他终于出去换了个人来照顾我。

来人让我很是吃惊。那抹风光无限的身影才一进门,我终于认清一个事实——今年最适合举办十三王府老乡会。

雅颂公子走到床边,轻轻将我托起来,让我靠在他身上休息。

“雅颂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雅颂公子愣了一下,问了个和碎玉公子一模一样的问题:“以前你都唤我名字,莫不是三年未见,你将我名字忘了?”

我也原封不动将之前说给碎玉公子的话回给雅颂公子:“我已做了鬼,鬼记不住人的名字。”

“秋月。”雅颂公子抱着我一并躺下。雅颂公子比苏辄之会照顾人多了,他给我找个了舒服的位置躺在他怀里,我顿时觉得身上轻松许多。

“还疼不疼?”雅颂公子在我背上轻轻摸了一把。

“疼!”我可怜巴巴地说,“你千万别碰,一碰就要命!”

“好。”雅颂公子将手滑到我屁股上,轻轻揉了揉。

“喂!!!”我差点没被吓出胆结石,“你怎么乱摸人家屁股?”

雅颂公子不但不放手,反而还抓紧力道捏捏我屁股说:“瘦这么多,屁股上都快没肉了。”

“你耍流氓!”我有伤在身,挣脱不开。最后只得分散彼此的注意力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从鞑靼回来的?”

“接亲的那天。”雅颂公子说,“春香把我和落霞乔装成两个士兵,那天混战的时候我们三人跟着俘虏逃回来的。”

“春香?!”我一颗心差点就要炸开了,“春香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雅颂公子突然就吞吞吐吐起来,“你先好好养伤,等养好了再去看春香也不迟。”

“春香受伤了吗?”我问。

“不曾受伤。”雅颂公子说。

“那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现在不能见他?”我忍痛爬起身,按照推理问:“是不是苏远把春香抓了?现在正在严刑拷问春香?!”

******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背着满身伤痕一步步往大牢方向走。

“秋月,你快些回去!”一群人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春香不会有事的,苏将军怎会是屈打成招之人!”

“都给老子住嘴!”我恶狠狠骂一句,“我姐姐要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我没怎么梳头,只在头上随便挽个发髻,插上一支黄铜簪子。我头发雪白,纱衣雪白,一身素白蹒跚前行,一步一颇走在大牢里犹如一个冤死的鬼魂。

牢里关了很多人,都是这次带回来的鞑靼俘虏,听说有一百多个。

根据雅颂公子讲述,当时春香带着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趁乱往汉军这边逃,他们三个被当作俘虏一起被带回关内。

第401章 劫狱

根据雅颂公子讲述,当时春香带着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趁乱往汉军这边逃,他们三个被当作俘虏一起被带回关内。清点俘虏的时候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才言明自己的身份,两人终于重回自由。

可是春香却被单独关押起来,因为过去一年多让整个草原格局大变的人,就是春香。

春香甚至没有被关押在普通牢房,他被关在最靠里的重刑犯死牢,那里一般只关穷凶极恶之人。

我还没走到底,苏远和杨镡便闻讯赶来。杨镡本想过来拉我,不过苏远抬手止住了杨镡。

我没有回头,只咬住牙关,一步步努力往前走。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过道门,可是那道门上却挂了一把厚重的大锁。

“春香!”我对着门里大叫:“qiuyueishere!whereareyou”

“omg!whydoyouesolatei’mhere!”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牢狱更深处传来。

苏远听我们这么说,他一把抓过翻译官问:“他们方才说甚?”

翻译官眼睛一直,跪地上说:“小的听不懂,那不是鞑子说的话。”

我转回头对苏远说:“苏将军,春香是我姐姐。他不是恶人,求你放了他。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没必要把人关这种地方。”

苏远不说话,单纯就是用冷眼看着我。他眼中是被人深深欺骗后的愤怒与狂躁,若非形势所迫,或许苏远会把我也关进这死牢里。

看来……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我拔下头上发簪,将簪子插入巨锁的锁眼之中,只随便一拧,一把大锁伴着“啪嗒”一声巨响瞬间落到地上。

我不顾周围所有人倒吸冷气的样子,忍着背上的剧痛一鼓作气走进死牢。

死牢比我想象的要干净许多,这里和外面的普通牢房不同,不仅没人,而且到处扫得清清爽爽。牢室中没有随地乱扔的稻草,反而有干净的床铺棉被,桌椅板凳。

“待遇不错嘛!”我冲着牢房里唯一一个犯人咧嘴一笑。

春香长得的确不怎么好看,短眉毛小眼睛瓜子脸,单看脸的话会给人一种若不经风的感觉。难怪他能藏这么深,这种长相一看就是人畜无害。

见我用发簪轻轻松松撬开所有大锁,所到之处如履平川,春香嗤笑道:“你这撬门扭锁的手艺是越来越娴熟了,有没有靠这门手艺发家致富啊?江洋大盗的名单里有没有你秋月的名号?”

“切!”我回嗤春香一句,“老子可是靠正经营生过生活的,开锁只有应急的时候才会偶尔用一下。”

最后我走进牢房,将春香脚上和手上的铁链也全部打开。春香一得自由,立马一蹦三尺高!

我和春香相互搀扶着走出死牢,看着死牢外面一双双如见魑魅魍魉的惊恐眼神。

我不痛不痒地说:“不好意思,学生在各位老师前辈面前露了点小伎俩。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大家看看就好,权当是个彩头!”

我对苏远撇撇嘴说:“苏将军,瞒您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姐妹俩好不容易凑一对,劳烦您多给我们两天时间叙叙旧。我们两个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你们想要困住我们怕是有点难。”

我带着春香从众目睽睽之下穿梭而过。走到下一道牢门口的时候,趁里面的人还在发呆,我一把关上过道的门,顺便把从春香牢门上取下的铜锁按死在过道门上。

门里的一群人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他们反应得太慢啦。

我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快拳头大的白色块状物,就着过道上的油灯点燃后扔到牢门正下方。滚滚浓烟突然从地上冒出,牢房里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尖叫起来。就连苏远和杨镡也跟着瞬间变了脸色。

“好好享受!”我在浓烟遮住我的脸之前,对着牢房里的所有人抛去一个春光无限。

苏远抓过狱卒,指着过道门说:“快把锁打开!”

结果狱卒才一接近牢门,门下升起的浓烟就呛得他又跑回牢房深处!

狱卒尖叫一声,连连咳嗽,断断续续地说:“有毒!那……那烟……有毒!”

“往回撤!!!”杨镡组织所有人往死牢里撤退,我和春香则是站在牢房外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不行!”我摆摆手说,“我背上还有伤,不能笑太多。见面礼送了,就这样把,我先带你回去洗澡。”

春香微微有些担心问:“你丢得这烟饼是什么成分?”

“硫磺加钜沫。”我说,“放心,没毒,只是有点呛人。”

春香又笑了好一阵:“舞台效果要是交给你搞,演员和观众都要被你熏死掉!哈哈哈!”

“我这条件简陋得很。”我给春香两手一摊,“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已经是很努力了。”

“行吧,我是真的要洗澡了!”春香拉着我大步往外面走。

牢房里的囚犯见到春香后都很躁动,春香只用蒙语随便说两句他们就全都消停下来。

一直走到普通牢房我们才见到狱卒。这监狱弯弯绕绕的,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几乎听不清,外面的狱卒压根不知道里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只能怪好奇害死猫,沿路的狱卒本应该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可是他们对我的古怪行为太好奇,一个个都跟我进去凑热闹。现在除了最外面这几个狱卒,其他人都被浓烟逼退到死牢最深处去了。

我给典狱长看了印信,拉上春香大摇大摆走出牢门。目前春香的身份还没有公开,这些小狱卒根本不知道春香是谁。

走回驿站我又笑得直不起腰,这回不仅仅是因为背疼,而且肚子也被笑疼了。我给春香指了路,让他自己去找驿站里的堂倌要洗澡水。

春香刚洗完澡回来,我们姐妹俩还没来得及亲热一下,苏远就带着一群官兵灰头土脸杀进驿站来。

“你胆敢劫狱?!!!”苏远一把亮闪闪的大宝剑直指我面门。

我还是觉得好笑,说话都是带颤音的。“苏将军,你要是觉得我姐姐有罪,干脆把我也关牢里算了。哈哈哈!”

苏远已然没了耐性:“这明明是个男人!”

“我知道呀!”我搂过春香说,“我们上辈子是姐妹,所以这辈子还是姐妹!”

苏远的手开始抖,剑也开始抖。

我拉着春香坐榻上说:“苏将军有很多疑惑,我也有很多疑惑。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问一问春香,鞑靼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02章 女装

我拉着春香坐榻上说:“苏将军有很多疑惑,我也有很多疑惑。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问一问春香,鞑靼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远终于收了佩剑,打个手势将一众小兵全部遣走,只留下杨镡跟着一起入座。

春香也不含糊,喝两口茶便开始从头说来:“我是五年前的夏天被乞彦珪抓获的俘虏,当时与我一同被抓的还有一队给预警城送补给的徭役。”

杨镡插嘴问:“你具体是在哪里被抓?那队徭役又是给哪个预警城送补给时被抓?”

春香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地图说:“我是在贺兰山三关口外迷的路,为什么会去到那里我也不得而知。我被关外牧民发现,牧民就把我抓到乞彦珪的部落去。与我一同被抓的就是给三关口送补给的徭役。

“我会说蒙语,所以乞彦珪让我给其他汉人做翻译。起初牧民对我们敌意很大,二话不说就暴打一顿。我耐心给牧民解释,说我们几个汉人是好人。

“后来我带那些徭役割草放牧,给牧民做了不少苦力。我本身是兽医,给大牲口治病接生我都会。时间长了牧民才接纳我们,不再打骂我们。”

听起来春香的故事比我经历的惊悚多了,我急着问:“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做起马皮生意的?”

春香耸耸肩说:“结果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在的牧场突然闹马瘟,好多马都病了。我没有疫苗之类的药物预防马瘟,只能建议把有可能感染瘟疫的马全部杀了。

“那么多马,无论是喂秃鹫还是一把火烧了都可惜,所以我让人把能用的马皮全部割下来,做成革卖。没想到还挺好卖的,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这么厉害!”我打给春香一拳,左右想想我又一把抱住春香说:“你不要跟鞑子干了,以后跟大安干,我以后能不能发财致富就全看你的。”

“去!”春香一把推开我说:“中原王朝我算是见识了,还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你们还是奴隶社会呢!”我瞪给春香一眼,“再过几年我们就要发展出资本主义萌芽了!”

春香摆摆手说:“等什么时候实现**再叫我回来。”

“你现在的身份是汉人!”我给春香点名扼要,“现在蒙汉两家还在打仗啊!”

春香原本的好脾气突然就没有了,他转头对我吼一句:“愚昧!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和平与发展才是世界人民共同目标!”

“你还好意思说!”我指指后背说:“我这一身伤还在这呢!你瞎没看见啊?!这一箭箭全是你们鞑靼人射我身上的!”

“哎……”春香摇头说:“乞彦珪也是个没脑子的人,我是怎么劝都劝不住。”

苏远打断我们的自说自话,他插话说:“为何鞑子要攻击和亲使团?”

春香一脸严肃地问苏远:“这位大将军,我始终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你们说是来和亲,却要一口气带三万重骑兵在后面跟着?这哪里像是和亲的样子,这架势根本就是来打架的!”

苏远和杨镡一愣,他们二人相互看一眼。

我一把抓住春香问:“这个消息是谁给你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春香将他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找出最里面的衬衣,从袖口里撕下一块黄稠布说:“这是你们大安使团先前送来的文书,上面还盖着你们的章。”

苏远赶紧接过黄稠,和杨镡一同阅读起来。我也跟着去后面凑个头看,信上的内容大多华而不实,都是些文绉绉的骈文,唯独最后一句怎么看怎么诡异:

使团随轻骑兵一千重骑兵三万。

苏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文书,他甚至还跑到窗口,对着强光又辨认了一次字迹。

杨镡犹豫着说:“大安起初并未带出三万重骑兵,是我们军探听到鞑子带了三万重骑兵来,我军才被迫以相同阵仗迎接。”

春香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点点头说:“我反复提醒乞彦珪,这其中有诈,他就是不听,非要带三万重骑兵来接亲。接亲就算了,他脑子抽风还射给秋月一箭!”

春香一拳头打在矮几上,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杨镡又问:“为何鞑子一通冷箭放完就跑?真想打为何又不好好打?”

春香睁眼说:“因为送这假情报给王廷的人不是为了看我们两军交战,他们是想让汉军拖住王廷护卫。就在乞彦珪刚刚放完箭的时候,王廷那边就有信使吹号,那是有人攻击王廷的警报。”

“黑吃黑?”这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一个形容。

春香冷笑一声,自嘲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苏远沉默良久,他第一次用稍微缓和的眼神看向春香说:“你是汗王军师,我可以不囚禁你。但你不得走出驿站,不得与外界互通情报。”

“一言为定!”春香眯起一双小眼睛,答得非常爽快。

眼见苏远要走,我忍着一身背痛跳过去对苏远耳朵小声说:“雅颂先生是书法专家,可让他看看文书笔记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嗯!”苏远应我一声,顺便拍拍我的屁股。

我一把护住屁股,在春香面前被人摸屁股,简直太丢脸了。

苏远闷了一个时辰的脸终于笑开,自顾得意地走了。

“啧啧啧!”春香眼睛能不能不要这么尖!他一个人坐榻上说着风凉话:“我听说你秋月是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收编了。本事不小啊,现在大安人口是多少来着?”

“哪有那么夸张!”我说,“我就是遇到几个蓝颜知己而已。”

春香一双小眼睛朝我看过来,撇撇嘴说:“长得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还弯得这么彻底?”

“你讨厌啦!”我跳到春香身上一通乱打。不过我转念一想,要弯一起弯,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我对春香抛个媚眼说:“五年了,一直没有穿过女装吧?”

“咳咳。”春香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就是故意把视线错开不再与我对视。

我掰回春香的脸说:“奴家这里有各种朝代各种款式的汉服女装,保证小主满意!”

春香开始有些动容,看他这长相比我还要年轻个两岁的样子,如此豆蔻年华,怎么能抵御得了女装的诱惑呢?

第403章 卧谈会

春香开始有些动容,看他这长相比我还要年轻个几岁的样子,如此豆蔻年华,怎么能抵御得了女装的诱惑呢?

“别硬撑啦。”我说,“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当年还是你将我带上这条不归路,如今你想金盆洗手都难。”

我不跟春香多说,自己走下床,找出妆奁开始梳头上妆。

春香终于忍不住,凑过来说:“你还挺非主流,长一头白毛。”

“我这叫银发瀑雪!”我撩一把自己的头发说:“我设计了好几个精灵发型,梳好以后我就可以位列仙班了。”

春香被我逗乐了,他不跟我客气,拿过我妆奁里的各种小盒小盏开始做研究。春香先是拿起粉底,看着看着他便轻车熟路往自己脸上拍打起来。

“中原的化妆品还挺好用的嘛。”春香不禁感叹一句。

“我自己配的。”我指着桌上的各种小碟小碗说:“粉底,唇膏,胭脂,眼影,高光,全是我自己配的。”

“你考进中科院就是为了做这些?”春香今天好奇怪,他言里言外总是夹枪带棒,似乎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怎么,不服啊?”我问。

“服服服!”春香说:“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擦口红的时候春香将唇膏往舌头上抹了点,他皱眉说:“我最近学了一句话,叫吃秋月唇脂。以前我不懂,唇脂有什么好吃的,现在我懂了,你这唇脂蜜甜蜜甜的。”

春香比我高半个头,我的衣服穿他身上有些吊脚。不过他长的是那种脱衣显瘦穿衣有肉的类型,所以从胖瘦来说正合适。

虽然当年是被春香带上女装路,不过这五年来我每天精心练妆,现在早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拿出发包,给春香梳了个很高的发髻。

“再高点!”春香说:“不是说发髻越高身份越显赫。你们皇后梳什么发型你就给我弄个什么发型!”

“你不怕被砍头啊?!”我嗔春香一句,“皇后有什么好的,在宫里我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她,每次见面她都要欺负我。”

春香突然笑出口,“你连皇帝都拿下啦?你们这骨科恋情怎么样?”

“胡说什么啊!”我拍给春香肩膀上一巴掌,“皇后见谁都欺负,我职位比她低,所以她欺负我。有时候她还联合其他王妃一起欺负我,害得我都不敢娶老婆。我要是娶了老婆,还不知道要被皇后欺负成什么样呢。”

“我勒个去!”春香回头颇为同情地看我一眼,“你们这宫斗剧怎么男女都遭罪?”

“可不是吗。”我蔫下气说,“朝廷那种地方就是人吃人,厉害了被人恨,软弱了被人吃。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得善终的没有几个。”

春香打个寒战说:“那你还叫我去给你们的朝廷效力,我劝你赶紧来关外,这边自由多了。”

春香五年不上妆,手有些生。我给他眼尾添两笔,整个眼睛顿时大了一圈。

“完美!”我一拍手说,“我们可以去吃饭啦,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

******

不用我喊,今天所有人都早早到大堂等着,就为了在近处好好看春香一眼。不仅是因为春香是我秋月的姐姐,更重要的是春香是让大安和鞑靼都头痛不已的汗王军师。

春香那么骚一个人,非要将儒裙抹胸拉低,然后在腋下垫两团布,硬生生挤个深海乳沟出来。

他的理由还挺充分:“第一次见你在青楼跳舞,我就觉得中原的欣赏水平很一般。连胸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看!”

我噘嘴说:“我平胸,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果不其然,春香先我一步走进大堂,结果一个人都没认出春香是谁。反倒是春香把自己打扮得雍容华贵,吓得杨镡上前一步问:“敢问是哪位夫人下榻驿站?此间驿站已被阖亲王殿下包下,有劳夫人稍作回避。”

春香趾高气昂站在堂中,冷冷扫给杨镡一眼,吓得杨镡不敢多看,赶紧低头抱拳,退到一边。

大堂里的其他人也觉得此等场景十分尴尬,这贵夫人不走,其他人也不好驱赶。能出入驿站的都是达官贵人,万一遇上个什么有来头的官家女眷,得罪了大官可不好收场。

倒是苏辄之眼尖,他看到春香头上的几个装饰都是出自苏家,苏辄之大着胆子上前说:“学生苏顾与军师见礼。”

“哈哈哈哈!”春香为了憋住笑,怕是连内伤都要憋出来了。他一巴掌拍苏辄之肩头,一口豪气干云的男中音破口而出:“这位先生好眼光!连我春香的妆都能被你识破!”

“额?呵呵!”苏辄之尴尬地笑着,恭恭敬敬请春香入座。

其他人全都惊呆了,一个二个拿着春香波澜壮阔的乳沟看个不停。要不是公共场合要讲文明讲礼貌,所有人怕是都想伸手去摸摸春香胸脯上那两团肉是真的还是假的。

春香的胸是真的大,我刚才已经试过手感了。两块胸肌肉质结实,比我这种小瘦鸡强壮多了。

要不是春香没有练过伪音,他一嗓子粗犷男声爆笑出卖了他,别人确实很难猜出他的真实性别来。

我躲在拐角处看春香自导自演自娱自乐,他倒是玩得开心,害得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招待他。幸好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和春香还算熟络,他们两个主动上前把招待春香的任务给领了。

落霞公子笑眯眯地说:“第一次见军师扮作女子,我今日才终于相信军师就是秋月的姐姐。”

春香一个职业病爆发,拉着落霞公子的手说:“我见落霞先生骨骼精奇,样貌不凡。如果落霞先生扮作女子,肯定比我好看!”

说完春香嘴里发出猥琐的笑声,惊得落霞公子赶紧把自己的一双嫩手从春香手中挣脱出来。

“哪有你这样调戏良家相公的?”我走出来替落霞公子解围。

落霞公子见到我,他突然一步跳起来,再几大步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住怀里说:“三年未见,你怎就愁白了三千青丝?当日真不该离开你,害你一人受那么多苦。”

落霞公子的怀抱还是跟以前一样,软软的。太阳一落山,整个大漠就特别冷,可是在落霞公子怀里却是暖暖的。

吃过晚饭,我和春香回房间躺在榻上,各自讲述这五年来的经历。

春香也经历了好多,可是他每件事都做得胜券在握,不像我每件事都做得稀里糊涂。

我们说了好多,说到蜡烛灭了还在说。最后也不知是谁说了最后一句话,总之我们的卧谈会一直说到睡着为止。

半夜我觉得整个床越来越小,说不清是怎么变小的,反正我最后要把半张脸贴到墙上才行。

第404章 收买

半夜我觉得整个床越来越小,说不清是怎么变小的,反正我最后要把半张脸贴到墙上才能继续睡。懵懵懂懂我好像听到旁边有人一直在念念叨叨,似乎是在说骑什么龟?

这一觉睡得踏实,窗外鸡叫了我才醒过来。结果醒过来一看!

天杀啦!!!

“你们两个竟然当着我的面做出这种事!”我伸手就打给哲别那张流氓脸上好几拳!昨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以后竟然抱着春香睡了一晚上!

“吵什么?!”春香没好气地眯开眼睛看一眼,见到自己的形象后他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找了个更好的位置继续睡。“你男人那么多,借我用两个又损失不掉你多少感情。”

哲别也醒了,但是哲别被眼前的情景完全怔住。他想抽身离开,却被春香拉回床上说:“天都没亮透,再睡一下,乖。”

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草原儿女果然民风彪悍。既然春香都这么说了,我再纠结只会显得我太斤斤计较。我倒回床上,拉起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春香还真是个起床不认人的负心汉,昨晚把哲别当人肉床垫抱着睡了一晚上,早上天一亮他就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晨跑。春香出不了驿站,他一个人围着马槽外面的空地一圈圈跑,跑得相当起劲。

我懒得跟哲别废话,自己穿了衣服开始梳洗上妆。

“昨晚只是误会。”哲别坐我身后只会说这一句话。

我收了眉笔,转头认真看着哲别说:“我们两个之间的误会怕是不止这么多。”

“还……还有什么?”哲别心虚地问。

我不禁觉得好笑,问:“你后来是不是去找过教我读书的那个夫子?”

哲别眼睛一睁,点点头问:“你怎知道?”

我揪着哲别那张流氓脸说:“你若真对我这人有了解,就该知道全天下被我睡过的男人何止这些。可你不偏不倚只点了三个人的名字,管家、将军、夫子。

“那天在沙漠里,你不仅仅是想吓唬我一下,你是真的在生气,非常生气。这只能说明之前你受过刺激,所以你会生气。

“这世上,知道你进宫提亲那天我碰过夫子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贴身小厮,还有一个就是夫子。巧合的是,夫子见过我和管家还有将军睡一起。”

我甩开手说:“由此可以断定,你见过夫子,你向他询问我的情况。而夫子对你有成见,所以说了重话故意刺激你。”

哲别眼皮一沉,塌下肩说:“是我一时冲动,轻信了那人一面之词。”

我转回身看向镜子说:“夫子说得一点不错,这些事情我都做过。何止这些,我做过的恶事远比这些多得多,我这人名声不好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

“你不要生气。”哲别厚着脸皮把我拉进怀里抱着,“以后我不说这些混账话了。”

“无妨。”我无所谓道,“都是过去的事情,再纠结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要提醒沙拉贡王子一句,你我都是男人,我做过的这些事情你不也全都做过。男人欺压女人,逼迫女人在家贤良淑德,男人自己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当前时代背景放在这里,我暂且不跟你计较男人对女人该什么什么样的态度。但是小王子一定要明白,别看我整天打扮成个女人的样子就真把我当做女人看待。”

哲别手一松,我得空从他怀里钻出来,继续把胭脂补完。

哲别小声问:“昨晚床上那人,那人……是……”

“我姐姐。”我说,“他叫春香,是现任鞑靼汗王的军师。当今汗王能以如此雷厉风行的速度称王,主要就是依仗了春香的辅佐。”

哲别倒吸一口冷气说:“我听说过此人!可他即是你们汉人,又怎会去帮敌人?”

“哲别。”我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问:“你还打不打算回波斯去争王位的?”

哲别似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他突然欣喜若狂地问:“你可是要将这军师送予我?”

“想得美!”我用力敲给哲别头上一拳,“他连大安都不肯回,怎么可能跟你去波斯。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又要跑出关外去,关外有他打下来的江山,他在大安反倒是一无所有。”

“我有钱!”哲别说,“他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他。”

“呵呵!”我冷笑道,“这话你对我说没用,你可以试着去问问他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收买他的可能性不大,良禽择佳木而栖,他已找到自己的佳木,安身立命。”

“我要怎样做他才肯跟我?”哲别急着问。

我叹口气,重新闭上眼睛说:“那天我跟你说的,你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你还是想要回去,去和你哥哥争那个古老的帝国。说实话,你哥哥真的比你厉害多了。”

哲别一脑子的先天不足瞬间暴露出来,他抓住我问:“莫非你要把这军师送给我哥哥?”

“你的大脑是用来养鱼的吗?!!!”我已经气到不想说话,“我连你哥哥的正脸都没看清,我怎么可能送个军师给他!!!”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哲别的声音渐渐小下来。

“算了算了!”我挥挥手说,“你还是赶紧去做生意吧,其他的我跟你讲不通。”

之后的一整天哲别都跟春香杠上了,哲别不过是刚刚从甘州被苏远放回来,他便不眠不休一直监视春香的一举一动。

我坐在窗前看热闹,根据之前被哲别蹲在王府门口等半年的经验看,哲别的一贯作风是不监视到春香回心转意不罢休。

春香眼睛毒,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被哲别盯上了。也不知春香是怎么想的,下午的时候他跑回来换了身妆扮,然后又跑出去在哲别面前搔首弄姿。

春香妆前妆后差异太大,差不多连人种都快变了。起初哲别没认出故意勾搭他的美妇是春香,哲别流氓脾气一上来,见到投怀送抱的皆是来者不拒。

我心中一万只大黄蜂都想往哲别那张流氓脸上扎,就他那点德行,还好意思说我的不是。

后面的我都懒得看了,自己带上文房四宝去找雅颂公子练字。

第405章 巨兽

逍遥日子糊里糊涂混了七八天,我的伤约莫是养好了,春香也跟所有人玩得熟络。

可是我这一身伤虽然长好,我的心却一天冷过一天。不知道这次我还能不能回到京城,回去以后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白天春香都在屋外玩,我一个人静静在房里写字读书。

写字的时候冷不丁就会被一书一画两位老师揩点油水。想着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与他们重聚,揩点油水也没什么。

凤栖公子每隔两天过来教我弹一次琴。我的琴艺半点进步没有,弹起琴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拙。可是凤栖公子似乎对教琴这件事情很上瘾,遇上我这么笨的学生他居然越教越有兴致。

“我们不如换做凤焦试试。”凤栖公子说,“凤焦于主,亦师亦友。我教不会你这小傻瓜,或许凤焦能教会你。”

“哦!”我照着凤栖公子的话,把凤焦琴拿出来摆好。

凤栖公子又用那种奇怪的姿势教我弹琴,他坐在我身后,两只手从我身侧环绕到前面来。“勾三弦五徽。”

凤栖公子的声音好软,比琴音还软。其实每次我弹不好琴,都是因为凤栖公子把我的注意力分散掉好多。我不受控制会被他漂亮的容貌吸引住,看到他的绝美容颜便忘了听他讲话,更注意不到他之前做示范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弹的。

“怎么弹凤焦还是这么不专心?”凤栖公子的声音萦绕在我肩窝上。

我心里没底气,低下头不敢说话。他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教我弹琴,我怎么静得下心来学琴嘛!

“秋月。”凤栖公子一双手慢慢箍紧,他轻声细语道:“我将胸口贴于你背上,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跳得,也好快。”

我指尖一紧,一声空灵的琴音回旋在屋内。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身后也有一颗正在胡乱欢腾的心脏。

延绵不绝的温热在我颈上焦灼滑过,犹如贪婪的长蛇在猎物身上爬行。

我突然被凤栖公子按倒在软榻上,我直视上他炙热燃烧的情愫!“起初我带走凤焦,是因为我想要每天都能见到你。只要有凤焦在,你便一定会来。我骗所有人,骗他们说凤焦是我的,连碧云都骗。”

凤栖公子苦笑道:“可是你偏偏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又被碧云逼走。苏顾不让我见你,为了见你我只能用这个办法。秋月,你可知我对你心意如何?”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呆呆看着绝美的容颜慢慢向我靠近。他额间修长的穗发落到我耳边,轻搔慢挑,磨软了我一身骨头。

艳丽的唇瓣亲到我嘴上,软糯香甜,醉人至深。

“不要拒绝我。”凤栖公子柔媚地说,“把嘴张开,让我尝尝我家秋月。”

“不要!”我缓过神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沦陷进凤栖公子的温柔乡里了?“说好了我们以后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不能做逾越朋友界限的事情。”

“你为何至今都放不下苏顾?”凤栖公子说,“他劣迹斑斑,几次三番残害于你。若不是他骗了你的感情,你怎会对我视而不见。”

我歪过头,看着墙面不想说话。原本我身上还有一丝躁热,听到苏辄之的名字我就瞬间冷了下来。

过去好几天,我一句话都没跟苏辄之说,最多就是偶尔见面的时候随便作个揖便匆匆走开。有几次我带春香和其他公子开开心心在外面玩闹,见到苏辄之后我连玩的兴趣都没有,简直扫兴至极。

我不想见到苏辄之,因为每次见到他晚上都会做恶梦。梦见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怎么等他都不回来。

“秋月!”凤栖公子掰回我的脸说,“我,碧云,雅颂,落霞。我们哪个不比苏顾好,你试着接纳我们可好?有我们在,过段时间你慢慢就能把苏顾忘了。”

我推开凤栖公子说:“我今天不想学琴了,有劳先生先回去。”

“秋月!”凤栖公子说什么也不放手,他将我死死压在榻上,作势就要硬来。

“宫!!!”一声琴音炸开,凤栖公子随之吼出一声惨叫!

殷红的鲜血从凤栖公子左手腕上流下,一滴滴渗进我身下的棉絮里。

“奚生你受伤了!”我一步跳起来。方才凤焦琴又断一弦,弦断之时带动的巨大弹力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凤栖公子手腕上。

我拍给凤焦琴一巴掌说:“奚生要靠手吃饭的!你把他手打断了怎么办?!”

顾不得许多,我火速带着凤栖公子出门找医官。幸好凤焦琴没下狠手,凤栖公子虽受了外伤,伤口却不深。出门时春香正倚在过道的窗户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春香见到此番情景,主动接下生意说:“缝合这种小事交给我好啦,我有羊肠线,我会缝不留疤的伤口。”

凤栖公子这么娇贵的一双手确实不能留疤,既然有春香毛遂自荐我便将凤栖公子托付给春香照顾。

回到房里我差点没被凤焦琴气死,“凤栖先生照顾你那么久,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啊?!你现在只剩五根弦了,再断一根你就不是琴了!”

凤焦琴半点羞愧没有,自弹自唱好不欢快。

我真怕凤焦琴再出来祸害他人,随便教训几句赶紧收起来藏好。

下午苏远过来找我,他告诉我一件事。“经过多方鉴定后可以断定,礼部交给鞑子的文书是分两次写的,但是两次文书的撰写人却是同一个人。”

文书都是写好以后才盖官印,但在那份文书上,后面加上去的那句话却是叠加在官印之上,而不是被遮盖在官印之下。被遮挡住的官印不偏不倚正好是传国玉玺,而历朝历代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用传国玉玺。

我重新审视了一遍文书说:“如今证据确凿,只要找出书写文书之人不就好了。”

苏远不大苟同道:“此事牵扯甚广,我们需得先向皇上解释这份文书为何会回到我们手上。你又当如何向皇上交代你与汗王军师相识?”

我瘪下气说:“就跟皇上如实招认了吧。说明真相以后我也不用整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一刀死了痛快。”

“痛快?”苏远咬牙切齿念着这两个字,“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痛快!”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刚才才被凤栖公子吓个半死不活,现在又遇上苏远这种史前巨兽向我袭来。

第406章 盘点

我刚才才被凤栖公子吓个半死不活,现在又遇上苏远这种史前巨兽向我袭来。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我一面往后退一面尖叫!

“你不是要痛快么?”苏远三两下扯掉战袍,一脚把矮几从榻上踢下去,一双熊掌一步一个脚印朝我碾轧过来。

我后悔把凤焦琴收起来了,这种时候我根本不是苏远的对手,带上凤焦琴或许还能打个平手。我抱头鼠窜,可惜我还没逃出床榻的范围就被苏远抓回来剥个精光。

“我身上还有伤。”我哀求道。

苏远拎着我前后左右看个遍,“早好透了。”

“内伤。”我说,“从外面看不出来的。”

“嗯!”苏远将我轻轻放平到床面上说:“我来给你治治。”

我这身子当真不争气,好不容易调整好的防御模式三两下就被苏远逐个击破。禁欲半个多月我是有多不容易,尤其是每天都看着一群花容月貌的小神仙在我面前飘来飘去。

“小月。”苏远在我耳边温柔地唤了一声。

我一颗心瞬间化为一潭秋水,波光粼粼。五年了,我等这个名字等了整整五年。“敬献哥哥!我以为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是谁。”

“傻瓜,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要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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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一连好几天都没给我好脸色看,他不仅不怎么跟我说话,还从我房间搬出去住。

我真搞不懂春香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他究竟在生哪门子气嘛?

“我要回草原了。”春香开口便是这句话,“我要把你们俘获的士兵一起带走。”

“这个呀……”我小声小气地说:“放走你一个人还行,要是同时放走一百个人我没有说话的权利啊!”

“废物!”春香冷冷扫我一眼,“你来大安五年,整整五年时间唯一学会的就是做化妆品,其他的一样不会!”

“消消气。”我给春香顺毛说,“我没有你厉害,不像你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错!”春香说,“那是官僚主义作派,我让乞彦珪做得事情是平等看待每一个人。”

春香自嘲一笑,“四年前,我第一次入关。以前总听人说,中原富庶繁华。结果当我真的带着大批货物入关时,沿路等待我的却是层层盘剥。我至少有一半的货物都被沿路的关卡抢了去。

“那些吃人的狗官各个肥头大耳,但是路边就睡着无数乞丐被饿得瘦骨嶙峋。那些狗官跟没看见一样,每天都有一车又一车的死尸被拉去乱葬岗!马车奔跑的街道宽阔平坦,马车去不到的街道又脏又穷。”

春香回忆着说:“我和乞彦珪怕之后的货物再被狗官抢掉,只能在兰州把剩下的货物全部卖掉。乞彦珪陪我去了长安,洛阳,金陵,每个城市里面都有辉煌的建筑,还有满地的流民。”

春香最后叹口气说:“大安,我从小就仰慕的辉煌盛世,原来竟然是这种样子!”

“事情不完全是这样。”我给春香解释说,“事情比这个复杂得多。之前甘肃地震,朝廷发出去的赈灾粮食被奸臣抢了。灾民没有饭吃,就变成流民往京城跑。”

“说的好!”春香看向我说:“结果呢,你秋月又做了什么?我总是跟乞彦珪说,我有一个妹妹特别聪明,他二十八岁就进了翰林院。等我到京城的时候我恰好见到了你,我心里还在高兴,大安有救了,我们姐妹四个里面就数你秋月最能干。

“没想到啊!等我细细一打听,你tmd这几年都在做什么?你从不上朝,躲在家里养男人,到大安几年唯一读过的书就是《论语》!”

春香突然站起身,绕着屋子里走几圈后又折回来指着我骂:“我当年教你化妆教你跳舞,我不是为了让你在人前卖弄!更不是为了让你开场子养鸭子!可是你秋月正经事不做,拿着我教你的这点破本事到处勾引男人!”

春香气到脸颊发胀,“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在王廷见到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那么有才华的两个人!你不仅不好好请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反而害得一代大儒报国无门。他们走投无路,只能跑关外来替你寻亲!

“你说说你秋月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流体力学你还记得多少?线性代数你还会不会解?我问两位先生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他们说你一直在背诵《论语》。你是董仲舒吗?你背《论语》有用吗?

“哈哈哈!这几年你唯一施展过的才华就是给一个小公子做了个自己会飞的风筝,收集花香,还做了点颜料。秋月啊秋月,你自称是九天玄女座下,九天玄女让你到大安,是为了让你蹉跎度日的吗?!”

我一双眼睛汪起泪,却是不敢哭,只敢认怂摇摇头。

“你看看你这怂样!”春香越骂越怒,“我教你扮女人,不是为了让你假装成女人去勾引男人。我是为了给全天下的女子做一个表率,告诉她们,做女人,不丢脸!不卑微!

“可是你这女人是怎么扮的?嗯?全天下女人的脸都让你秋月丢完丢尽了!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好,你还怎么去给其他女人做表率?女人见到你这副样子只会觉得自己更可怜,觉得女人的命就是轻贱。”

“不全是这样的。”我真的好难过,“中原朝局混乱,党争不休。我把自己隐藏起来都被人打压,我要是出头露面的话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春香对我这句话丝毫不赞同,“我来鞑靼的第一天起就是舔着刀尖过日子,我不在乎我这条小命,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死了就算了。但是我在乎: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易安居士也是个女人,她李清照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秋月怎么就做不出这样的事?!党争有什么好参与的,水利、灌溉、农耕、武器制造,哪样不等着人去做?你躲在家里就不能研究这些吗?!

“我不是说《论语》不好,国学经典,文化精髓。但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一个理科生不做算数背《论语》,你背了五年你背出点什么屁成就没有?!你什么都没背出来不说,你还把你肚子里那点算数全都给荒废了!”

第407章 喝酒

春香一把拉开门,我不敢相信的是门外竟然站了很多人,而且每个人都被屋子里的交谈怔得目瞪口呆。

春香伸手拉进杨镡说:“你看看杨将军身上戴的都是些什么武器?冷兵器!你秋月是我们姐妹四个里面学问最高的一个,你考进中科院,在今天就是翰林院。你一个博士,任由你们国家的士兵使用这么低端的武器!”

春香又拉进一书一画两位公子说:“两位大先生在王廷里表现十分出色。要不是他们归乡心切,我还想把他们留下来继续辅佐乞彦珪。

“这么优秀的人才,你让他们帮你对付那些腐朽昏庸的官僚不就好了。结果你放着他们不用,把他们逼出关外,自己去跟那些老东西斗得你死我活!”

春香指回我说:“朝廷昏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着去瞎掺合什么?这伙人被你扳倒了,下一伙人上台以后照样贪污!把人民生产力搞上去才是硬道理你懂不懂?

“我不要求你搞出多先进的东西,不要电机蒸汽机。但是在现有条件下,根据力学原理改良现有农耕工具总可以吧?你就不会学着李冰父子那样去造都江堰吗?来大安五年你为人民办过几件实事?!”

春香说的没错,这五年我当真是蹉跎度日,惶惶不可终日,慵懒日复一日。

我贪生,怕死,懒惰,好色。招惹了这么多感情债,却从不为任何一段感情负责任。害得这么多人与我一同受罪,不得结果。

春香不再与我说话,他转头对门外的苏远说:“苏将军,我请求你放我回去,顺便让我带走被你们俘虏的所有士兵。作为交换的条件,鞑靼王廷可送回相同数量的汉军俘虏,还有相同数量的年轻战马。”

苏远眼前一亮,当即驱开门口的人群说:“军师请随我到军营详议。”

春香骨骼纤瘦,但一身肌肉练得十分匀称。他调转大步出门,众人都为这个英姿煞爽的杰出英才让出一条过道,目送他快速离去。

待屋中暂时安静后,雅颂公子突然对门外发话:“碎玉,到我房里来一趟,凤栖碧云也来。”

“哦!”碎玉公子像是被人揪住耳朵一样,小步小步跟着雅颂公子去了。

门外只剩下苏辄之一人,留在屋里的落霞公子却丝毫没有让苏辄之进门的意思。落霞公子走到门口,二话不说就将门一把合上,关苏辄之一个闭门羹。

“没事了。”落霞公子走过来,他坐我身边抱住我说,“春香毕竟对中原官僚体制不了解,他不知道党争漩涡也会伤及无辜。当日在王廷我们会面时间不多,只仓促说了几句,没有将事情前因后果讲明。”

我气蔫蔫地说:“可是姐姐说得也没错,我也可以选择不去跟着朝廷乱,自己在家里改良农耕工具。可是我没有,我每天只在家里背《论语》,还怎么背都背不下来。”

“哈哈!”落霞公子温柔地笑了笑,“你这是愚公移山,锲而不舍。但这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懦弱无能,没有出手帮你排除障碍。去过王廷之后我眼界大开,以后我再不会离开你。”

落霞公子神秘兮兮地说:“春香教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我问。

“见人杀神,见神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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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去了很久,等到我们吃过晚饭以后他才回来。

“你有没有吃饭呀?”我站在廊柱背后问春香。

春香走过来揪一把我的脸,就跟当年他拐骗我进伪娘团的情景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年少无知,被他夸我两句长得好看,我就跟着他去做伪娘。结果我前世今生都是伪娘,春香自己却回归他正常的男人生活。

“别整天跟个娘们一样!”春香搂着我的肩膀往房里走,“刚才苏将军跟我科普半天,说你来大安以后过得有多不容易。中原人活得真够累的,一边想着赚钱,一边又怕自己的钱被别人赚走掉。”

我撇撇嘴说:“你以为我是王者,其实我连白银都达不到。不像你,在草原至少是个铂金。”

“我当真是没那么厉害。”春香摇头说:“我单纯是命好,跟了个青铜主子,结果高段位的大佬全都死了,最后被我们捡了便宜。”

春香打我一拳,自顾自笑起来。“我名气大,其中也有你一半的功劳。本来乞彦珪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结果你这颗煞星一来,把太子克死了!嘿嘿!”

一听这话我更蔫了,“我真有那么克妻克夫吗?以前把老婆克死了,现在又把未婚夫克死了。”

“你还有老婆?!”春香突然大叫出声。

我被吓得一把捂住春香的嘴,“小声点,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春香原本还算和善的脸色顿时垮下来,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阶级仇民族恨!“你小子,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单身狗,这辈子你开场子做情圣!难怪你连《论语》都背不下来,原来你的精力全花在男女通吃上面!”

春香摆摆手说:“算了,今天不说感情。走,陪我喝一杯去!”

男人嘛,平时不好说的话喝酒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我撬开一坛高粱酒,废话不多说,跟春香先一人干一碗下去。

“这酒上头!”春香才喝一碗就果断给出结论。

我咧嘴一笑,“你这身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酒量不行。”

春香叹口气,重新倒一碗酒,开始小口小口抿。不过是刚刚喝过一碗酒,他突然问出一个问题:“我看你也不想要那么多人围着你转,你干嘛不挑个喜欢的好好过日子,非要逗得一群人跟蚂蜂一样乱来乱去。”

酒劲上来后,我心里暖洋洋的,放下芥蒂说:“我试过,没成功。我跟过两个人,结果第一个跑了,第二个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所以我现在谁都不想跟,自己一个人过日子还清静。”

“呵呵!”春香捂着肚子笑起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天生适合做单身狗,因为你小子看人眼光有问题!别的不说,就说现在这院子里的哪个不比你先前看上的好,你怎么非要去招惹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人。”

我看回春香,认真地说:“我说的那两个人现在都在这院子里。”

“哦……嗯?”春香眼睛一瞪,“你说啥?!”

第408章 月季

我看回春香,认真地说:“我说的那两个人现在都在这院子里。”

“哦……嗯?”春香眼睛一瞪,“你说啥?!”

我苦笑一声说:“人心隔肚皮,你才认识他们几天,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院子里的人我谁都得罪不起,所以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表面上装出一副我们都是好朋友的样子。”

春香打个酒颤说:“你给我说详细点,他们是谁呀?我怎么看不出来这院子里还有这种人!而且还是两个!”

我杂七杂八说了些我跟诸位公子的往事,也没什么顺序,想到哪说哪,说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春香听进去多少,又听懂多少。反正我这故事下酒得很,春香一边听我讲故事,一边喝了四五碗酒。

到后来我们两个都喝醉了,我们连直线都不会走,却要一人扯一条披帛跳天女散花。我们跳得像两个妖魔鬼怪一样,歪歪扭扭唱起歌:

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

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

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

我唱得难听,春香比我唱得还难听,我们两个从鬼哭狼嚎唱到歇斯底里,最后我们两个不知为何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姐姐,我不想再做女人了!”我哭喊道,“我要做回男人,以后再也不要被男人骗了!”

“你本来就是男人!”春香拍我一巴掌,“你只要把你的山羊胡子留起来,没人说你是女人!”

我一听这话心里更难过,“可是做女人时间长了,我不想再做男人!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只会骗女人感情!”

“你说得没错!”春香竖个大拇指,“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所以我才带你做女人!以后我们做女人,让男人滚!”

“让男人滚!!!”我们反复喊着这句话,一直喊到意识模糊,不知倒在哪块地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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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这高粱酒究竟有多少度,喝着香,可是后劲大到我还在梦里就开始头疼。

“王爷可是头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

“嗯嗯!”我哼唧两声,想伸手遮住窗外透进来的刺眼光线。

结果我手还没抬起来,入眼的光线就已经暗去,我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粉味。

我傻笑起来,这是哪家小娘子啊?这么会照顾人!

“做什么美梦呢?怎么笑这么傻?”那娇滴滴的声音又问。

我眯开眼睛,想看看这是哪来来的小仙女。结果我一看,差点没被吓出心跳不齐!

“诶呦月季妹妹!”我大叫一声,“你才跟哲别几天,怎么就学着采香楼的姑娘说话?”

月季登时就变了脸色,原本替我遮阳光的小手一收,顺带着把手绢丢我脸上盖个严实,搞得像是入殓一样!

眼见月季要被我气走了,我伸手搂住月季的腰说:“是我说话不中听,你别生气嘛!好歹我们姐妹一场,总说好话多没情调,偶尔说两句丑话调济一下,让生活丰富多彩。”

“谁跟你是姐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月季究竟跟着哲别学了什么,貌似是学会打人了。月季抡起小拳头往我屁股上一通乱打,“我昨晚才从甘州回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就只会捡些丑话说!”

“我还躺在这呢!”我身后传来一个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春香骂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把手往后一伸,随便摸到一块肢体就抓过来跟月季说:“我终于找到我姐姐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姐姐春香。”

“原来是春香姐姐!”月季激动地叫一声。月季嫌我碍事,她爬上床,从我身上跨过去以后凑近了看春香。

春香鼻子动了动,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春香被近在咫尺的月季吓得惨叫一声,往后退时又一头撞在墙上。

“担心些!”月季急着去给春香揉脑袋,“可有撞疼了?奴婢给军师揉揉。”

“别别别!”春香缩到墙角,“姑娘请自……那个,小生……我……我不需要女人伺候!”

“嘿嘿嘿!”月季捂嘴笑起来,“我原以为春香姐姐和秋月姐姐一样,都是女人。没想到春香姐姐是男人。”

“我也是男人好不好!”我拍给月季屁股上一巴掌,“我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才整天打扮成个女人。”

月季回头扑我身上说:“我伺候你那么多年,你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

“好好好!”我认怂说,“别闹,我这酒还没醒呢。”

“秋月!”春香登时恼羞成怒,他用力踢给我一脚,“你这混蛋真不是个东西!”

春香骂完就跳下床去,随便批两件衣服怒气冲冲地走了。

“春香姐姐生气了。”月季看向被春香一把砸上的门,小声说一句。

我把月季从我身上拉到旁边躺好,认真跟她解释:“因为在我们的家乡没有陪嫁丫鬟这种人。每个男人都只能有一个女人,每个女人也只能有一个男人。春香见过我和好多人不清不白,所以他生气了。”

月季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小声问:“以后王爷和王子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怎会。”我宽慰月季说,“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我若是不要你,你岂不是无处可去了。以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要你的,放心!”

月季心满意足地贴回我身上,抱着我又是一阵撒娇。

以前我从未想过月季会有长大的一天。或许想过,但是我以为长大后的月季会嫁到别人家里,过上平淡恬静的生活。不想月季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跟我颠沛流离来到边关,成了我要为她负一辈子责任的人。

中午的时候另外三朵小花也来了。青春期的孩子个头长得快,这两年来她们各个都拔高一截。

明明是一群个头快要赶超我的大姑娘,见了面还是一窝蜂往我身上扑。要不是我身后有柔软的棉絮做缓冲,估计她们这四颗导弹往我身上一冲,我的肠子都能被从肚脐眼里挤出来。

“你们心疼心疼我吧……”我护着自己可怜的肚子说,“我这身子是肉做的,不是铁做得。你们都长这么高了,我哪里还受得住你们这般折腾。等过两年你们再长壮士些,那时我老了,我怕是要被你们四个一头撞死。”

第409章 散人

我护着自己可怜的肚子说:“我这身子是肉做的,不是铁做得。你们都长这么高了,我哪里还受得住你们这般折腾。等过两年你们再长壮实些,那时我也老了,我怕是要被你们四个一头撞死。”

四朵小花终于意识到她们这次真的是伤到我了,赶紧前后左右帮我揉肚子。

好巧不巧的春香刚好回来,春香只在门口看一眼就狂骂:“秋月你他妈混蛋!!!”然后又走了。

呵呵!春香不会是今天才知道我秋月是个混蛋吧?以前我也不想做混蛋的,后来不做不行啊,大安给我的人设就是混蛋。我要是改邪归正了,被我混蛋过的人怎么办?

我穿戴整齐,出门去找春香。我想跟他好好解释,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有特定的道德规范,我们如果不按照当前历史来,后果会更糟糕。

我是在驿站二楼北面的窗户那找到春香的,他一个人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

“春香。”我走过去唤他一声。

春香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你小子的命怎么从来都比我好,上辈子比我好,这辈子还是比我好。为什么你能当个左拥右抱男女通吃的王爷,我就只能当个无妻无子的马夫。”

春香叹口气,杵着下巴思考人生:“为什么不给我当段正淳那样的人,我也想多找两个老婆啊!”

我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契机,一把抓住春香说:“这个好办,你别回草原了。留在大安什么美人没有,回去当弼马温多没意思。”

“真让人头疼啊!”春香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他突然转头,用凌厉到可以杀人的眼神看着我说:“把你那些化妆品一样送我一份,还有配方也给我一份。我在你这里穿过的女装也全部给我!”

“哦哦!”我浑身打了激灵,“这些都没问题,问题是你什么时候会用得到女装啊?”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春香没好气地嗔我一句。吓得我半句嘴不敢回,赶紧按照春香的要求给他全部准备妥当。

春香又搬回我的卧室来住,因为我们姐妹两还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苏远前几天便派人去鞑靼和谈,如果和谈顺利的话再过几天春香就要回草原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们恢复了卧谈会。只不过我们不再说过去,我们开始展望未来。

春香捅我一肘子说:“我大概猜到你跟过的第一个人是谁了。”

“啊?”我心里揪了一下,沉住气问:“谁呀?”

“就是你不怎么和他说话的那个。”春香说,“那个苏顾。”

“哦。”我就像没事人一样应一声,“是他。”

春香咂嘴说:“感情这种事情,关键看个人喜好。我上辈子好歹是谈过四个女朋友的人,总结下来就是,能看对眼就好,别的千万不要纠结其他。

“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不喜欢苏顾。过去两年雅颂先生一直在为太子做事,我很看着他的人品,结果他也说苏顾不是好人。虽然他们都没说苏顾有多不好,不过从他会丢下你一个人跑路这件事看,他还真是渣。”

春香揪我一把说:“我知道你放不下他。既然放不下你就要知道对付人渣的办法,不然回头他还要再渣你几回。”

脑回路一转,我怎么就忘了,春香好歹是汗王军师。这么多天我放着个军师不问,真是白白浪费社会资源。我立刻虚心请教:“还请军师赐教。”

春香锤着床板笑起来,“我才是套你两句你就露馅了!哈哈哈!你果然是放不下他啊!”

“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快点说!”我打给春香两拳。

春香笑够了才说:“方法当然是你要比他还渣!”

春香继续跟我深入分析:“人渣都有一种共性,就是占有欲特别强。他可以对你渣,但是你不能不爱他。所以只要你也渣他两次,他就学乖了。”

春香这馊办法出的,我要是真狠得下心反击,我又怎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正心生惆怅时,春香又问:“你第二个跟过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沉默不语,春香疑惑地问:“你说得打一顿,不会是玩捆绑的时候他对你下手重了点,然后你就提出分手了吧?”

“才不是!”我冷下声音说,“是货真价实的打,还请了江湖高手当众打的。”

“那我知道是谁了!”春香笃定到,“请江湖高手那可是要花大价钱。我觉得那人不错啊,身份跟你门当户对,高富帅,当个人形抱枕还挺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家暴倾向,不过没事啊,你床上不是还有个将军给你做保镖。”

“将军别想了。”我打断春香的话说,“皇帝最忌讳我跟将军有来往,皇帝整天怀疑我要拉拢将军造反。皇帝就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想把我卖得远远的,卖到鞑靼去一辈子别回来。”

“啧啧啧!”春香抓着我问:“听下来你和将军才是真爱啊!反正其他人你都不是真心喜欢,不如你送我两个,我带回王廷去。”

“可以啊!”我说,“那个碎玉,长得特别漂亮。你带回去好好养着。”

“不要!”春香顿时武大郎开店,好看的不要。“他太瘦了,感觉弱不经风的。以前就是他教你读《论语》,怎么教都教不会,估计文化水平也不行。还是雅颂和落霞好,正好他们对王廷熟悉,让他们跟我回去吧。”

我打断春香的奇妙幻想说:“他们两个的去留我还真做不了主,这个你要去征求他们的意见。”

“哎……”春香转个身准备睡觉,“有你这块克夫石在,他们哪里还有心思跟我回王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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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那天雅颂公子究竟跟其他人开了什么秘密会议,从那天以后我身边似乎多了一道无形的人墙,专门把苏辄之阻隔在外。

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苏辄之恰好也在附近出没,我身边凑巧就会多出一个人来,有说有笑各种分散我的注意力。

最近春香特别忙,因为新汗王亲手把和亲这件事搅黄了。春香几乎每天都会被兵部的人请去开会,商讨两国未来发展方向。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插不上嘴,也没人请我去,所以我只能宅在驿站当个散人。

第410章 刻碑

春香几乎每天都会被兵部的人请去开会,商讨两国未来发展方向。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插不上嘴,也没人请我去,所以我只能宅在驿站当个散人。

雅颂公子新买了一打宣纸给我,他进门便说:“这两年你书法进步很大。”

我知道雅颂公子只是在说鼓励我的客套话,但是能听到表扬我自然还是高兴的。“有雅颂先生这么好的老师,学生要是不好好写字,别人会以为是老师教得不好,坏了老师的招牌。”

雅颂公子才放下宣纸就转回来抱住我,他的声音非常自责:“我这老师做得一点也不好,除了写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教过你。以后再不能这样,我要把我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你。”

我心里一暖,“以前是我小看老师的本事了。听春香说你和落霞先生为乞彦淳做了两年的内廷秘书,乞彦淳非常器重你们。能成为太子的秘书,你们真的好厉害。”

思来想去,一个疑惑最近一直困扰我,“之前你们知不知道乞彦淳找我去和亲这件事?”

“不知。”雅颂公子垂下眼帘说,“曾经乞彦淳问过我秋月是怎样一个人,我没有告诉乞彦淳秋月就是王爷,只说秋月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之人。不知乞彦淳从哪里打听到你的真实身份,竟然去向皇上提亲。”

“当然是从乞彦珪那里知道的。”我说,“春香跟了乞彦珪那么多年,乞彦珪早就知道赵戎和秋月是同一个人。有一次我在风月居跳舞被乞彦珪看见,乞彦珪回去以后就跟他哥哥说了这件事。”

“你在……风月居,跳舞?”雅颂公子低头看我,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一样。

我顿感丧气,真不想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可是越是想要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越是在眼前一遍又一遍不停回放。

我一念心生,回抱住雅颂公子问:“王府花园里那块石碑,可是你和落霞先生刻的?”

雅颂公子莫名其妙地问我:“哪块石碑?”

我心里又落空了一下,“有一次所有人都以为我在花园里被人做了奇怪的事,其实是我把一株新死的小花埋到花园里。我还给小花写了块墓志铭。”

“噗嗤!”雅颂公子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说:“我教你写一年字,你就只会拿来在这种事情上胡闹。可我还是不知所谓石碑云云。”

我现在有点慌了,真的有点慌了!石碑不是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刻的,那石碑究竟是谁刻的?还能有谁?难道是碎玉和汗青中的一个?

碎玉公子与汗青公子表面上都是纸醉金迷之人,实际上两人心思都细腻到极致,他们不过是用玩世不恭来掩盖内心的伤痛。莫非此次碎玉公子前来找我不是因为他没钱花了,而是因为他真的不想离开我?

“秋月?”雅颂公子又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你方才所说究竟为何物?怎么话说一半又开始发呆?”

我懵懵懂懂问一句:“你觉得碎玉喜不喜欢我?”

雅颂公子浑身僵了一下,他苦笑一声问:“为何你从未问过我是否喜欢你。”

我把脸埋进雅颂公子胸口,入口全是雅颂公子至纯至善的清香。以前我真当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只会吟风弄月,却不知他们骨子里本是王佐之才。我不是伯乐,不识千里马,白白耽误了两位大儒青春年华。

我一咬牙,豁出性命一步跪地上说:“学生自知此生亏欠老师已无法偿还。可是学生曾铸下大错,如今恶果已成,还望先生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感受到一个温热的气息在向我靠近。

雅颂公子缓缓跪到地上,轻轻将我抱起。“明明是我胆小怕事,将你一人丢弃在朝廷那潭淤泥里,不顾你生死安危。无论你犯下何等滔天罪过,这些罪过我定会替你分去一半。剩下一半,还有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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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你究竟对雅颂说了什么?”碎玉公子好奇地伸长脖子到处瞻望,“怎么雅颂从你房里出来就跟丢了魂一样?”

我底气不足,故意岔开话题说:“王府花园里那块石碑,是你刻的吗?”

“不是!”碎玉公子是所有人里面答得最干脆利落的一个,他甚至没问我是什么样的石碑。所以……

我一把抓住碎玉公子说:“你知道那石碑!”

“哼!”碎玉公子从廊下花坛里揪两片嫩叶丢我脸上说:“你整天招些风流债也就算了,还什么人都招,都不会挑拣一下!”

“那石碑究竟是谁刻的?”我急着问。

碎玉公子越说脾气越差!“那人我讨厌得很!提起他我就嫌烦!”

眼见碎玉公子转身要走,我赶紧拦了他的去路,伸长手臂九十度大弯腰深深作几个揖。“庄先生念在给我传道授业两年的份上,求先生再教学生一回。那石碑究竟是谁人所刻?”

“都说了我不喜那人!”碎玉公子又拿出他尖酸刻薄的脸色来,“那天我见他把你那块破树皮捡了去,我还道是那人在扫地。谁知他捡回去刻块碑,从此倒是成了你心尖上念着的人!

“要知道你秋月这么好哄,我也趁早捡了去。我多刻几块碑放满整个王府,让你走哪都能瞧见我刻的碑!”

我越听越糊涂,问:“那刻碑的人究竟是谁?”

碎玉公子啐一口恶气说:“想起他我就烦,你还非让我念出他名字!”

碎玉公子绕开我便走,我追着碎玉公子背后努力回想,王府里碎玉公子究竟跟谁结过仇怨?“难道是晚枫?”

“呵呵!”碎玉公子停下脚步,转头狠狠瞪我一眼说:“你秋月眼里也就只有这几个人。秋月莫不是忘了,那时王府上下足足有百八余人,你怎就想不起别人的好?”

我眼睛一直,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当真是忘了,王府里除了这些公子以外还有许多家丁护卫。难道……莫非!!!难道莫非那石碑是哪个仆役或者护卫刻得?!!!

要说是王府里与碎玉公子脾性不和的下人,那就太多了,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要不是碎玉公子跟众多下人关系不好,他也不至于只留千祥一人在房里伺候。

况且那天整个王府的人都去看热闹,亲眼瞧见我那块树皮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那么庞大的群众基础,我哪里想得出刻碑的人会是谁。

我浑身打了冷颤!打住打住,此事就此打住,不可继续深究!我跟这些公子已经闹得海枯石烂,再掺合几个仆人进来,那我就真是要遭天诛地灭了!

第411章 别亦难

打住打住,此事就此打住,不可继续深究!我跟这些公子已经闹得海枯石烂,要是再掺合几个仆人进来,那我就真是要遭天诛地灭了!

“庄先生说得是!”我附和一句,好生送碎玉公子回房休息。

我浑浑噩噩有些头疼,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业障盯上一样。虽说我已经放弃寻找石碑主人,可是一想到那石碑兴许是个我连名字都说不出的人刻的,我这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为了能在王府赢得一席立足之地,我对府上的各路**oss确实是殷情献尽,但是除此以外的大多数npc我连名字都叫不全。

我从未真心想要给自己立flag,也不想扰乱别人的生活。奈何交际环境小了以后,有些事情难免给人制造错觉。尤其是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在那个冷漠的王府,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有可能掀起一股暖流。

我似乎失去了什么,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我想放下执念,从此做一个随遇而安的捕风人。

今天春香回来得还算早,我刚睡起午觉他就回来了。

“你每天跟养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春香嘴上说得嫌弃,可他下一秒便脱了衣服自己钻进被子里睡觉。春香闭上眼睛,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估计再过五天吧,我就要回王廷去了。”

我心里一颤,“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知道。”春香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其实蒙古人没你们想得那么坏,他们也是人,有躯体有灵魂的人。只不过出生在原野,性子也野一些。你不如跟我去草原,带着你这些花花绿绿的小相公一起去,以后就没人约束你了。”

“你这些话是跟谁学得?!”我拍给春香屁股上一巴掌,“我跟他们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但那时候我是为了活命,为了保全自身才出此下策。”

“呵呵!”春香莫名其妙笑起来,“以前我以为你养了一群男宠,后来我才知道你养了一群嫖客。你要是想金盆洗手,就应该认真考虑我给你的offer。到关外来,长城会帮你挡住你不想接待的嫖客。”

我一阵怒起,跳起身来往春香屁股上踢一脚!“你这狗嘴里怎么就吐不出点象牙?越说越不像话!”

“哈哈哈哈!”春香捶着床板笑成一只弯虾。笑了好半天春香才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说:“临走前送你个礼物,以后记得想我。”

“是什么呀?”我好奇地接过春香手中的黑色挂坠。

“强磁。”春香说,“我把它打磨成心形,再从中间一分为二。磁石分极性,所以两块强磁相遇时隔很远就能自动凑成一颗完整的心,不会粘成其它形状。”

“这么厉害。”我接过吊坠,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块磁石分开。“磁石遭受物理撞击以后磁性会减弱。你像这样打磨强磁,磁性应该比以前弱不少吧。”

春香眯开眼睛说:“都说了是强磁,要是磁性跟原始状态一样,你根本掰不开这两块磁石。”

“哦!谢啦!”我拿着两半心型磁石玩了很久,看他们能在多远的距离自动吸在一起。玩过很久以后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带回去的东西?”

春香翻个身说:“心累,想喝杯咖啡提神。”

“你怎么不早说!”我跳下床说,“我的嫁妆里面就有咖啡,虽然不多。是从海上丝绸之路运来的。”

“我去!”春香十万点怨念钉我身上,“你怎么不早说!有这种东西你还藏着!!!”

我和春香都不喜欢喝清咖啡,春香喜欢多放奶,我喜欢多加糖。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我们容貌身份都看不出前世的半点影子,唯独刻在灵魂里的喜好再投几次胎都不会变。

春香跟我胡闹了这么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这分身原本是谁?”

“不知道。”春香说,“我试着去问过,什么都问不出来。我来到这个时代,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在被人追杀。我连我这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年龄几许,所有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春香品着咖啡说,“我这次回中原,就是想托人帮我查一查,五年前有谁家在贺兰山关外走失过人口。这些年乞彦珪一直在问我的来历,我总是说不清。如今乞彦珪当上可汗,他对我的身份怕是更加怀疑了。”

说着春香从挎包里拿出几张纸说:“这是落霞先生给我画的画像,还是挺像的。你也帮我查查,我原本的身份究竟是谁。”

我小声问:“要是你原本是个死囚,充军路上半路逃跑的那种。查出来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回来先服个牢役?”

“切!”春香白我一眼,“又不是没杀过人,我一个汗王军师我怕谁?”

“原来……”我小心缩一下脖子,“你手上已经有案底了啊!”

“你白痴啊!”春香说,“可汗的位置谁不想坐?不把其他人杀了哪里轮得到乞彦珪这种脑子短路的人当汗王!”

我撇撇嘴问:“乞彦珪究竟有什么好的,你就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不仅助他做汗王,还帮他杀人。”

春香想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非常流氓的笑容说:“床上功夫好。”

“噗!”我一口咖啡吐个满怀,难以置信抬头看春香!“你你你!你不会是……”

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你怂恿乞彦珪娶我,难道就是为了给你做填房?!!!”

“我怎么可能做这么缺德的事!”春香说,“是乞彦珪脑子短路智商捉急!他非说他爹和他哥哥是被你克死的,要找你报仇。”

我眼睛一瞪,双手立刻环胸护住自己的小身板说:“姐姐大人回去以后一定要把我形容得越惨越好。就说我已经半个身子埋在土里,过不了几天肯定能一命归西!你还要说我下肢瘫痪半身不遂,手残眼瞎不会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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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杨镡带着一千骠骑兵出关,送春香和鞑靼俘虏去换回大安的人质。

我站在城楼上,一路目送着春香飒爽英姿立于马背之上。草原是春香的家,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我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可是我在中原却找不到一个灵魂归宿。不像春香,他只要进了草原便知道何去何从。

看着大军渐行渐远,我已经不能再分辨出远处那一小团人群中哪一个才是春香。我们姐妹好不容易才重聚一次。前天我们还穿着霓裳羽衣在晨曦中跳舞,昨晚我们还在窗口二重唱《卡农》。而今天,却是故人离去。

第412章 赔钱

我扒在窗口上,用力向远处看去。只恨我目光短浅,看不清漫漫黄沙将春香带往哪一片草原。

“秋月。”身后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唤我。

我浑身一震,曾几何时每次我心情低落的时候都很想听到这个声音,想看到他平淡如水的微笑。如今,我已一无所有,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我回过身,回给身后人一个没心没肺的灿烂笑颜。“辄之,皇上让我回京,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苏辄之愣了一下,既然他没反应,那我还是自己回去收拾行李吧。

“要!”苏辄之一步上前抱住我,“秋月,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京城!”

苏辄之抱得特别紧,特别用力。“我还以为……你以后再不会理我。”

春香说,反正我们这条命是捡来的,就算再死一次也不亏。既然是白捡的命,遇上心爱的人,何必顾及那么多伦理教条,是非对错。爱了就是爱了,能在一起一天是一天。若是连这可怜的几天都要白白浪费,下次死得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我贪婪地往苏辄之腰上捏几把。他本身骨架大,瘦下来以后手感没有以前那样肥嫩。“你为什么要减肥呀?最近你太瘦了。”

苏辄之没头没脑地说:“你以前不是说你和楚灵王一样,喜欢小蛮腰。”

“哈哈哈哈!”我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我要跳舞,自然是细腰好看。可是辄之不一样啊,长胖一点才像是大老板,跟你谈生意的人看到你的身材以后不敢乱杀价。”

苏辄之也笑了,我把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夯实有力的心跳。

我们回到驿站,本是想收拾一下行李。不想行李越弄越乱,最后行李没收拾好,苏辄之倒是把我收拾到床上去了。

苏辄之,我对他的认知从来都很陌生。以前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现在我连他的身子都快不认识了。

再没有柔软到可以把我的手陷进去就出不来的小油肚,再没有滑嫩到一口咬下去几乎能渗出油的小肥肉。但那又有何妨,只要人还是苏辄之这个人,我就心甘情愿抱住他不放手。

我瘫在苏辄之怀里,放空神经什么也不去思考。

世间有太多善恶是非对错,若每一件事情都刨根问底,我或许将一无所有。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苏辄之是靠绝食的方法暴瘦减肥的。脱了衣服才能看到,苏辄之腋下有下垂的皮肤。从皮肤松弛程度看,他曾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绝食暴瘦。

虽然苏辄之没说,但我知道他是为了假扮成我的样子去替我和亲,所以疯狂减肥。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两年前苏辄之根本没有收到我写给他的信,也不知道我和亲这件事。他是突然知道事情真相,然后慌不择路想出替身这么个昏招。

所以,之前我写给苏辄之的信,是被谁截走了呢?苏辄之不肯对我说,那么截信之人必然对苏辄之非常重要,更或者苏辄之受制于那人。

我站在西南侧门外,那里停了一辆马车。好不容易才见面,怎么又要走?!

我想要上前拉住苏辄之,伸手却扑个空。我放下所有尊严,卑微地问一句:“辄之,你生日快到了,能过完生日再走吗?”

这回苏辄之终于转过身来,这句话我问过几百遍,唯独这一次苏辄之走下马车来拉住我的手。我心里一暖,可是还没等苏辄之说话房门突然被踢开!

“苏顾!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一群人冲进来硬生生把我和苏辄之拖开。我连衣服都没穿,来人要捉奸好歹等我穿件衣服再捉啊!

我清醒过来,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发了疯一样把苏辄之拖下床去。

碧云公子指着苏辄之的鼻子大骂:“我们才是出去送春香一程,你这不要脸的东西逮着空隙又爬秋月床上去了!”

“碎玉在哪里?!”雅颂公子大叫,“说好让碎玉看家的,人呢?!!!”

我这屋子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最后碎玉公子没来,反倒是把月季吓得跑了进来。

“碎玉先生和王子出去了。”月季小声说。

雅颂公子一巴掌拍脑门上,他指这月季说:“去酒泉所有赌坊找,天黑前一定要把那两人找出来!”

月季不敢在这修罗场多待,眼见有机会能跑,她一个步子迈开转眼就没了影子。

这回我意识终于清醒了,问题是苏辄之现在的样子比劳改犯还要惨烈,赤身**被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压在地上动惮不得。

“你们快点放手!”我抓件衣服盖到苏辄之身上,“辄之也有辄之的苦衷。之前他为了救我,他还乔装成我的样子去和亲。”

落霞公子不容分说,抱起我放回床上说:“你不过是受他这一点恩惠,怎就忘了以前他是如何对你的?”

我小声小气地说:“以前辄之每天都教我读书,虽然我读也读不会,但是他一直教。他还给我买了好多好看的衣服。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不能不给辄之穿衣服啊!”

落霞公子没再说什么,他直接用被子把我裹起来,把我扛回他的房间去,再把我的房间留给苏辄之一个人。

吃过晚饭以后碎玉公子和哲别才被找到,两人果然是去了一个没名气的小赌坊,听说他们两个在里面还输了不少钱。

看着两个满脸晦气的家伙,我心中不免好笑。“一间小赌坊都能赚大商人这么多钱,本事还真不小。”

“是我今日运气太差!”哲别一拳打在桌案上,“下次去我定不会再输钱。”

“呵呵!”我真没想到,最后碎玉公子还真把哲别骗赌场里去了。也不知是长得好看的人都好这一口,还是我那个六哥看上的人都好这一口。

我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铜板说:“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能赢过我,什么时候你们再去跟赌场庄家血拼吧。”

我将其中一枚铜板放到哲别面前,自己拿着另一枚铜板说:“我们来赌一局如何?这里有两个铜板,你我一人一个。铜板分正反两面,你我同时亮出手中铜板。

“若两枚铜板都是正面,我送你三两银子。若两枚铜板都是反面,我还送你一两银子。到若两枚铜板一正一反,则是你送我二两银子。你看可好?”

碎玉公子脑子转得快,他这是在赌场玩得久,都会算概率了。“你要这么玩,你们两个永远互不相欠。同为正和同为反的情况是各占一半,一正一反的情况还不是各占一半。本身这两种输赢就是一样的。

“再说赔钱的总数也是一样的,哲别输了总共陪四两银子,秋月输了总共也是陪四两银子。秋月想要拖住人可以明说,何必故弄玄虚?”

我好笑道:“既然知道我这是故弄玄虚,你就该知道我这买卖包赚不赔。我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我这是在为自己赚零花钱。”

哲别一咬牙,拿起桌上的铜板说:“我陪我们家小笨蛋玩。”

“这才乖。”我招呼阿虎过来说:“去拿两把筷子来,我们先用箸签做结算。”

第413章 荷官

我这动静闹得大,游戏刚刚开始就把整个驿站的人都引了来。

为了做到公平公正,每次都是我们各自把铜板先盖于瓷碗下,然后由凤栖公子做荷官帮我们开碗。其它所有公子都做了裁判,扯开嗓子叫嚣着看谁会赢。

起初我与哲别各家都是有赢有输。若是花色相同,则算我输。反过来若是花色不同,则算我赢。

“同同同!”碎玉公子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点矜持,简直就跟那些斗鸡遛狗的浪子一模一样,吼得跟个泼皮无赖似的!“这一把肯定是秋月输!同!!!”

“异异!”碧云公子多斯文一个人,被碎玉公子带得半点体面不讲,“秋月都输了三把,这次肯定是秋月赢!”

凤栖公子开启两个瓷碗,场内登时有欢呼也有惋惜。

“秋月赢啦!!!”碧云公子对着哲别招手说:“签子拿来!”

哲别抽出两个签字递给我,他看着自己手中越来越少的签子,依然笃定这一局还是运气不好。

“再来再来!”碎玉公子催促说,“我就不信秋月请财神爷能请一晚上!”

我把铜板放在碗中藏好,抬眼看哲别。哲别还在犹豫,他究竟该放正面还是反面。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哲别终于是将瓷碗盖好,等待凤栖公子开碗。

“同!一定是同!”

“异!这一把肯定还是异!”

如此玩了两个时辰,我玩得腰酸背疼,举起手中签子对哲别说:“你都输这么惨了,你还相信你是因为运气不好才输得?”

碎玉公子一把抓住我问:“莫非秋月抽老千?”

“抽个屁的老千!”我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博弈讲究智慧,你们不动脑子就提刀上阵,自然输得彻底。先搞清楚荷官是怎么坐庄的再进赌场吧!”

碎玉公子脸色突然变得很凶残,他把我拖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威胁我说:“我都看到了,你教刘虞做荷官。你肯教他,却偏偏不告诉我坐庄的技巧!好歹我给你讲过两年书,你怎就不教我如何坐庄?”

我眼睛一直,反过来抓着碎玉公子问:“你在哪看见的?”

“你管我在哪看见的!”碎玉公子性子急起来当真六亲不认,“你赶紧告诉我怎么坐庄,我好把我以前输的钱全都赢回来!”

我脸上的肌肉跳得跟抽筋一样,一突一突全无章法。

“要不你还是别学了。”我没底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非要让刘虞去坐庄,别的我都没看上,我就看上他那张脸。”

“原来你是嫌我长得没他好看?!”碎玉公子龇牙咧嘴的样子跟个夜叉似的,吓得我两条小腿软得发抖。

幸好其它公子跟出来问:“你们躲在这没光的地方做甚?”

“没什么!”我一步跳老远。我不怕碎玉公子把刘虞的事情抖出去,我反而是怕碎玉公子要我教他坐庄。

那种缺德事我当然只会让刘虞去做,因为我恨刘虞。庄家肯定是包赚不赔,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赌徒都心甘情愿把钱输给荷官。所以一旦赌徒不服输,我就让刘虞拿身子去还人情债。

当年刘虞在风月居陷害我一事,刘虞想敷衍过去,我可不想不了了之。他明知我恨他还要不知死活往我门里钻,我索性让他这辈子进得来出不去。

回到房里的时候四朵小花已经帮我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月季像是做了错事一样,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我主动过去安慰月季,想要抱抱她。但转念一想,姑娘大了,我跟她抱一起挺奇怪的。最后我抬起来的手只僵硬地拍拍她肩膀说:“那两个大爷要往门外跑,你一个小姑娘肯定拦不住。其它公子说得都是气话,你别放心上。”

月季懊恼地点点头,垂头丧气的样子特别可怜。

我干脆岔开话题问:“我马上要回京了,你以后是跟我回去还是跟哲别走?”

“我跟王爷!”月季急忙开口,“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王爷!”

我心里一时悲凉,问:“如果以后我不做王爷了,你还跟我吗?要是我死了,你也跟我一起去死吗?”

月季沉下眼帘说:“我虽不怎么出门,可将军府外面的事情我也并非一无所知。采薇姐姐能陪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为什么我就不能?”

我跟着心里一沉,这些话月季是从哪里听来的?以前一个采薇就让我心痛了大半年,现在怎么又加上个月季。

五年前月季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妹妹,懵懂天真,懂事可爱。一晃五年过去,小妹妹成了大姑娘。

月季声音里添了几分哀婉,“莫非王爷见我伺候过王子,嫌弃我了?”

“怎么会!”我被月季这话吓得不轻,“哲别那个混蛋就是喜欢干些始乱终弃的事情。我先去问问他,如果他没意见的话我就把你带回去。”

月季这回是真哭了!“王爷都说了王子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他以后肯定不会要我的!”

“他敢不要你我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我给月季吃可定心丸,“他把我坑这么惨,连带着我的陪嫁丫鬟他也坑!天下哪有这种事,我秋月可没这么好欺负!”

不等月季多说完,我出门就去找哲别。大堂里的人都散场了,我一路寻到哲别的卧房去。

哲别背对着房门,他刚脱了衣服,正等着人去帮他盥洗。听到开门声,他吩咐得相当顺溜:“月季,过来跟我一起洗澡。”

“她等一下来。”我说。

哲别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样,胡乱抓起一件衣服遮身上。

我相当鄙视地说:“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秋月,怎么是你?”哲别抓着半块遮羞布,丢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替哲别拿了衣服,送他进浴盆说:“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你这混蛋还没娶我就只想着我家陪嫁丫鬟。”

“你生气啦?”哲别拉着我的手,可怜巴巴的样子跟个哈巴狗一样。

我真是看不惯哲别这副样子,直接问:“过几天我就要回京城了,月季是留给你还是我带走?”

哲别那张流氓脸难得严肃一回,他认真道:“我跟你走,我和月季都跟你走。”

“嗯?!”我反复琢磨了一下哲别这句话,不太确定地问:“你不会是准备投靠大安吧?”

第414章 冲撞

我反复琢磨了一下哲别这句话,我不太确定地问:“你不会是准备投靠大安吧?”

“不全是。”哲别说,“那日我问过春香,你口中的帝国究竟是什么。春香是鞑靼可汗军师,他比我更清楚如何建立一个王国。听他说了那么多,我终于知道我所追求的不过沧海一粟。

“我知道你这次回去要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我随你去,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随你去。我不回波斯了,以后我一心一意做你秋月的男人。我照顾你,照顾月季。我有钱,有很多钱,你缺钱了只管跟我说。”

我蹲在哲别的洗澡盆边,一字一句地说:“哲别你给我听好了,月季是我亲妹妹,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指头,我送你去做太监。

“还有,这次回京城,我不是回去当王爷,我是去给皇帝送人头。你想清楚再做决断,别在断头台上突然变卦。”

“我心意已决。”哲别打定主意说,“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再不做那些混账事。我跟你,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那好吧。”我说,“既然选择做我秋月的男人,那我便给你第一个任务。你带着我的四个妹妹,走山路绕进京城,路上别被人发现。

“进到京城以后,让月季去找一个叫采薇的人。月季知道怎么找到她,之后你们听采薇的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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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公子这回是彻底跟我杠上了,他晚上挤我屋里来,赖死赖活非要我告诉他做荷官的技巧。

看来今天不把概率统计讲清楚,我这觉是别想睡了。

我捞出两个铜板说:“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一下。你拿这两个铜板自己先演练一下,把数字记清楚,看看最后是正面多还是反面多。统计一下谁输谁赢。”

碎玉公子其它时候都懒懒散散的,说起赌字就两眼放光。我蒙头大睡,让碎玉公子自己先去琢磨一晚上再说。

哪知我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碎玉公子一把将我摇醒,他激动得跟中头奖一样!“秋月!我此时手气好得很,现在跟你赌我肯定能赢。”

我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好脾气都要被碎玉公子磨没了,“世上哪有运气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也就你们这种人好骗,上了当还以为是运气差。”

我转头又睡,再没力气搭理碎玉公子。

一早醒来我才发现身边一直守了个大美人,看他眼袋淤青,怕是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再看看烛台上的蜡滴,难不成碎玉公子点了一个通宵的灯?

我看着心疼,替他拉了拉被子。

也不知碎玉公子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拉着我的手喃喃道:“秋月,你也教我坐庄可好?看在我姓庄的份上,让我当一回庄家。”

我差点被笑岔气,庄仲砚确实是出生在庄家,他想当庄家,但是他不会坐庄。

“好,答应你啦。”我说。

“当真?!”碎玉公子一个瞎子见钱眼睁开,都睡着的人一听说能学坐庄,一双眼睛睁得贼亮贼亮的!

“你先睡觉。”我说,“那东西学起来慢,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学会的。等你精神养好了我再慢慢教你。”

只剩最后两天就要拔营回京,幸好柳荃老早就跑兰州去找他堂叔,省了我还要给他请安的麻烦。

早上我去找苏远,想跟他好好道个别。我原以为苏远见到我会很高兴,谁知他见到我的时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好像,是在收拾行李?

“敬贤哥哥也要回京了吗?”我高兴地问。

“不是。”苏远仓促地说,“我是好久没收拾屋子了,屋子有点乱。”

“让副官收拾不就好了。”我指指门外,看着外面一群闲游浪荡的小兵晃来晃去。

“贴身的东西不好让别人动。”苏远说得轻巧,好似我跟他住的时候他自己收拾过东西一样。要不是我勤劳能干,每天起早贪黑收拾东西,三年前单独回京的路上我们怕是要脏成两个叫花子。

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苏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假的,所以他故意把杂务丢给我,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我一定会做!

我没有打击苏远做家务的积极性,夸奖两句说:“苏远同志是好同志。后天我就要回京了,我来跟敬贤哥哥道别。”

苏远抱起我转一圈说:“你先回去,今晚我来找你。”

今天的苏远好奇怪,按照常理他肯定会把我扣下来蹂躏到我离开的那天。可是苏远不但不留人,反而还打发人,看来苏远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不好耽误战神的时间,只得自己灰溜溜往回走。

今天的时令怕是不对头,我刚走出军营就撞到一个人。杨镡长得魁梧,一个满怀差点没把我撞飞出去。他这么五大三粗一个人,怎么走路也不看路的?风风火火,搞得跟马上要去打仗一样。

我还没说话,杨镡背后的人倒是先说话了。两个小兵抬着一个担架问:“将军,人放哪?”

杨镡冷眼在我身上扫过,吓得我立马让出一条路来。

杨镡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先抬回我屋里放着。”

“是!”两个小兵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急匆匆往军营里走。

我只往那担架上看一眼,险些没被恶心到把刚吃进去的早餐吐出来!担架上不知睡了个什么人,看脚上穿的鞋子像是个鞑靼人。那人通体被一块白麻布盖着,脸也被盖住,口鼻处渗出的鲜血在麻布上染了一小片殷红。

虽然我看不到担架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人是个死人,因为只有死人才会用白布盖住脸。杨镡这人也真是的,杀了敌军送义庄不好么,怎么要把尸体往自己房间里放?

我不敢多问,准确的说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杨镡才一走,我立马撒腿往回跑,一步都不敢停留。

好不容易跑回驿站,一口气还没喘舒畅,碎玉公子又冲过来让我教他坐庄。我觉得胃里泛酸,眼前反复闪过那个鞑靼人的尸体。一个没忍住,我蹲在花坛边一口吐了出来!

“秋月!!!”几个声音从不同的地方跑过来,“叫医官!马上叫医官!”

“别忙活了!”我拉下所有人说,“我刚才在军营见到个死人,那个……”

我说不下去了,那画面恐怖得很,想着就恶心,根本说不出来。

“没事去那种地方做甚?!”雅颂公子拉着我往房间走,“苏将军定会来驿站找你,你何必亲自去看那些脏东西?马上就要回京了,要是被脏东西冲撞到可怎么办?”

我艰难地说:“以前去过几次军营,我看里面都挺干净的。”

“打打杀杀的地方能有多干净?”雅颂公子说,“以前你去的那几次怕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今天你没支声就去,正巧就撞上些见不得的东西。”

第415章 算计

我现在的恶梦又多了一个,本想睡个午觉压压惊,谁知一闭眼又看到在军营遇到的那具尸体。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陡然坐起身时才恍然发现我方才是在做梦。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那具尸体的样子太恐怖了,感觉死之前还有没说完的话。

我甩甩头,想把这些事情忘记掉。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于非命,只不过恰巧被我见到一个而已。杨镡要把那具尸体抬回他自己的房间,看样子也是想要从死人嘴里再榨出点剩余价值来。

我踉踉跄跄出门,见碎玉公子一个人眼巴巴坐在廊下。

本来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开心起来,碎玉公子从来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没想到一间小小的赌坊就能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我走过去拉起碎玉公子问:“你算术学的怎么样?”

碎玉公子可怜巴巴说一句:“没苏公子好。”

我笑了,拉着碎玉公子去找苏辄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教刘虞坐庄?就因为能做长史的人算术都不差。他若只是皮相好,手艺学不精还是只能做赔钱买卖。我要的荷官,那必须是包赚不赔的荷官。”

“我会努力学的!”碎玉公子眨巴眨巴眼睛,信誓旦旦的样子恍若五年前的我。那时我也这般对碎玉公子说,只要他教我读书,我便一定会好好学《论语》。谁知五年过去了,我终究是背了后面忘了前面。

如今时空流转,斗转星移。我和碎玉公子站在另一个时空,互相说着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我安慰碎玉公子说:“你四书五经学得不错,三百六十行还是找个适合自己的职业比较好。”

“我就要学坐庄!”碎玉公子当即立下誓言,“学不会坐庄我以后不姓庄!”

“噗嗤!”我快要笑到吐血,“天下人有几个知道你姓庄,对你碎玉先生而言一个名字能有什么打紧的。”

最后我敲响苏辄之的房门说:“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学得会的。”

苏辄之开门时有些诧异,我笑盈盈地说:“来找辄之借算盘。”

苏辄之还在门口犹豫,倒是我大大方方拉着碎玉公子进门去。苏辄之的房间收得清爽干净,看样子他确实是打算后天跟我一起走了。

“秋月。”碎玉公子在我身后小声说:“我算盘打得不怎么好。”

“你怎么不早说!”我停下脚步,一时有些踟蹰,“那你心算,笔算,口算怎么样?”

碎玉公子难得认怂一次,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长叹一口气,这能怪谁?不会算术还学什么概率统计。碎玉公子莫不是跟汗青公子一样,也是一沾数学就头大的人。

我硬着头皮说:“那你先听听原理,就算不知道具体操作,知道原理总是好的。”

“嗯嗯!”碎玉公子点点头,跟我一起在桌前坐下。

苏辄之拿过一个算盘问:“秋月要算什么,我可以替秋月算。”

“那就再好不过。”我笑眯眯地说:“昨日几位公子同时作证,我与哲别打赌,本来一个必输无疑的赌局硬生生让我赢了回来。仲砚想学赢得赌局的方法,我便来找辄之借算盘,算给仲砚看。”

碎玉公子睁大眼睛认真听,生怕听漏任何一个字。

我给碎玉公子从头讲来:“如果我们只赌一两次,那就要看运气,所谓运气就是随机发生的事情。有成语曰:随机应变,是根据没有定数的事情做出临时决断。

“可是一旦事情发生得多了,那便不再是随机,所有事情的总和会接近与一个固定的数值。这个时候,那个固定的数值叫做必然。

“赌客只赌一两把,但是庄家不然。庄家全年午休从早到晚都在赌,庄家所开出来的每一个结果都是必然中的一个,并不是胡乱开的。”

“我知道!”碎玉公子急了,“我昨晚自己试过很多次,我自己试的时候不管怎么试都是哲别赢。可是你好像是知道哲别会出正面还是反面,所以你赢了。”

我摇头说:“我不知道哲别究竟会出哪一面。但是我知道我自己该出哪一面。”

我拿过纸,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三十分之十一,只要按照这个比例安排正反两面,我就稳赚不赔。每玩三十次,我出正面十一次,反面十九次,我便是赢家。”

“为什么?”碎玉公子疑惑不解地看着纸上的数字问。

我提笔继续写:“原理本身是很难的,按照你现在的算术水平,至少要学个四五年才能学会皮毛。我简单跟你讲一遍,是否还想继续学看你自己。”

“好啊好啊!”碎玉公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宣纸。

我列好棋盘表格说:“我先假设哲别整个晚上放出正面的可能性是数字甲,数字甲是一个分数。那么他放出反面的可能性便是一减去甲。我自己需要放出正面的可能性便是数字乙,同样是个分数。

“之后我要计算一个东西叫做期望,也就是玩很多很多次以后双方的结果。这个期望值可以用一个式子表示。八倍的甲乘以乙,减去三倍的甲,再减去三倍的乙,最后结果加一。”

碎玉公子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我继续说:“这里面又涉及到另一个知识叫做函数。所谓函数就是有两个相关的会变化的数字,当其中一个数变化时,另一个数会跟着变,而且他们变化的结果是严格对应的。”

我在纸上画下一个坐标轴,再画上两段减函数双曲线说:“我和哲别的胜负就是这样两条线,只有在这两条线横竖都走不到的那个点我才会赢,否则我都会输。这个点对应的乙数是三十分之十一。”

碎玉公子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最后还是眨眨眼睛。

沉默了好半天,碎玉公子突然一个暴走,他一把抓住我说:“以前钦天监那些牛鼻子说他们能掐指一算道破天机,你跟我说那是骗人的!现在你自己就是这么算出输赢,为什么以前你要骗我?!”

我被碎玉公子这么反常的表现吓得不轻,还好苏辄之帮我拉开碎玉公子说:“既是天机,怎可随意道破。”

碎玉公子扯破喉咙大哭起来!“小时候有牛鼻子说我命贱,我年幼不信命,以为一切都有转机。哪知世事皆有定数,我区区一个凡人全被命数套了去!”

第416章 爽约

碎玉公子越哭越伤心,“这些命数我不会算,以后我还是只能被荷官把钱赢了去!”

我好心相劝:“世上生意那么多,你怎就非要做赌场生意?”

碎玉公子哭得一阵比一阵委屈,“当年梁王不愿保我,他反是趁我获罪的时候收了刘虞做长史!”

我眼见事情真的要穿帮了,刘虞被我关青楼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苏辄之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即刻出手拖着碎玉公子往外走:“你跟我这几年我可曾亏待过你,干嘛非要惦记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只要知道荷官手里捏着所有人的命脉,以后你远离荷官,别去跟他们鸡蛋碰石头就好了。”

碎玉公子很少真心哭,也很少真心笑。难得惹他大哭一场,他是孟姜女哭长城,眼泪都能流成河。

“发生何事?”凤栖公子从隔壁跑过来,一双来者不善的眼睛直接钉死在苏辄之身上。

“不关辄之的事!”我迅速把凤栖公子的目光拉开,“是仲砚让我教他算输赢,但是有点难,不好学,仲砚被气着了。”

“噗嗤!”凤栖公子捂嘴笑起来,“昨日碧云就说,秋月定是在赌局里做了手脚。只不过大家图个开心,没有道破罢了。怎么碎玉竟还相信秋月是运气好才招了财神爷?”

碧云公子跟着从隔壁走出来说:“我自幼下棋,从小便知道输赢多为算计。若不耐心算计,定会让别人赢了去。碎玉切莫急躁,你以前在赌坊也没输几个钱,就当是出钱买个教训罢了。”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完全赞成碧云公子的观点!

最后我把碎玉公子带回房去好生伺候着,“赌客都道输多赢少,有人以为是运气差;有人以为是荷官手上有功夫,能随心所欲摇出骰点。其实都不是,输赢从一开始就被定下了。

“你以后别再去赌坊了,输了钱不说,心情也跟着不好。做生意这种东西也是要从小学的,你这么讨人喜欢还不如学着做秘书,别做生意。”

碎玉公子怒气未消,开口说话简直就跟打机关枪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去找苏顾,所以拿我当由头去敲门。别人拦你,我可从来没拦过你,你爱找谁找谁,关我什么事?!”

“庄老师消消气!”我顶住炮火,直面攻击,以身犯险吹捧道:“世上只有庄老师对学生最好,知道学生最想要什么。以后学生好好伺候老师,以报老师栽培之恩。”

“哼!”碎玉公子连续闹腾了两天没合眼,此时早已精疲力竭。他不再说话,胡乱脱了衣服就睡觉。

我眼巴巴看看窗外,本来今天确实是非常非常想看苏辄之一眼的。结果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碎玉公子又给我闹腾了出来。现在其他公子防苏辄之就跟防洪水猛兽一样,谁都不许我和苏辄之单独见面。

安顿好碎玉公子,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必要去和其他公子好生交流一下。

“实安,清廉。”我走进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房里。

雅颂公子一双眼睛笑成月牙,看样子他的精神是恢复回来了。

雅颂公子搂过我坐到榻上说:“你拜托我们的事,我们自然会做好。可是你自己呢?就这么放不下苏顾?”

“嗯!”我垂头丧气点点头,实话说了:“我这人命短,还望两位老师能成全学生一次,让学生死前不留遗憾。”

雅颂公子叹口气,他将我的头埋进他怀里,我可以听到声音从他胸口嗡嗡发出:“只怕是我们愿意成全你,苏顾却不愿成全你。你若再受伤害,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反正我时间不多了。”我苦笑一声说,“辄之再想害我,他怕是连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抬头看着雅颂公子的下巴说:“只是学生如此任性妄为,凭白害两位老师伤心难过。”

雅颂公子闭上眼睛,嘴角挂着释然的微笑。“秋月若好过不起来,我们又怎会好过得起来。世事苍白,唯有秋月赤忱。无论我二人到哪里,都只会沦为别人手里的工具。

“以前在苏顾手下如此,后来在鞑靼王廷亦是如此。天下唯有秋月真心待我二人好,不欺不骗,不抢不夺。秋月送我们青绿颜料百花墨,我们一直收着,都舍不得用。”

落霞公子坐到我身后说:“我们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苏顾。他心术不正,阴狠毒辣。可怜他至今都不明白,全天下唯有秋月一人真心爱过他,即便如此他也狠得下心对秋月下毒手。”

“感情哪有那么纯粹,非黑即白。”我小声说,“辄之以前确实做过不少缺德事,但他也做过不少好事呀。况且他家生意做得大,不用非常手段怎么能将生意稳固下去。要说缺德事,皇帝做得倒还更多些。”

“又在胡说!”落霞公子从后面伸手捂住我的嘴,“你会被苏顾抓住把柄,全因你平日胡乱说话。你若在他面前少说些送命的话,也不至于总求他替你解围。”

我气蔫蔫的不想回嘴,我总是去麻烦苏辄之,不是因为我自己处理不好事情,我其实就是想多找些机会接近苏辄之。比如在公众场合不方便说的话,可以蹭到床上躲着悄悄说。

要说被苏辄之拿捏住把柄,真正的原因便是这个。苏辄之知道我喜欢他,所以苏辄之恰到好处利用了我对他的喜欢,把我对他的爱践踏得一文不值。

“秋月?”雅颂公子抬起我的脸问,“怎么又哭了?”

“我真的喜欢他!”我没骨气地哭出来,“以前我荒唐事做得不少,却没多少是为我自己做的。反正我能见到苏辄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们就让我为自己荒唐一次吧。”

“秋月,你总是这般叫人放心不下。”

******

晚上我安安静静在房里等苏远,可是将近子时苏远还是没有来。

我说不清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但是苏远向来言而有信,他一定是临时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才爽约。

会不会和今天杨镡抬回他自己房间的那个死人有关?回想杨镡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担心和急切。

我一直没有问过苏远,他们跟春香究竟是怎么谈判的。春香当了几年军师老奸巨猾,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嘻嘻哈哈蒙混过关,不跟我讲实际进展。

第417章 相思

我一直没有问过苏远,他们跟春香究竟是怎么谈判的。春香当了几年军师老奸巨猾,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嘻嘻哈哈蒙混过关,不跟我讲实际进展。

按照常识推断都知道,本来两国和亲是为了和平不打仗。如今鞑靼单方面把和亲这事搞砸了,大安和鞑靼必然要有一方做出让步。大安皇帝这么怂,不像是能讨得好处的样子。

那么大安是否答应了鞑靼其它更苛刻,更无理取闹的条件?或者说鞑靼这次真的是打算跟大安好好打上一仗?

春香不过刚刚离开两天时间,整个边塞军营就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当中。我很担心,非常担心。我甚至觉得或许和亲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除此以外都会生灵涂炭。

我等得很急,急到失眠。我想再去军营一次,打听一下关外到底有了什么新动向。苏远要是能来驿站就好了,哪怕只是报个平安就走我心里都能舒坦许多。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灭烛火的时候,终于有人敲门了。

我一步跳到门口,开门迎面扑出去:“敬贤哥……”

额?等一下!!!

我尴尬地松开手,往后退一步,紧张地问:“辄之,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苏辄之垂下眼帘,小声说了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诶……啊?”我眨巴眨巴眼睛,苏辄之什么时候也学会罗曼蒂克了?大半夜跑我门口来念情诗!

苏辄之慢慢抬起手,露出他袖口下的一枚铜轴说:“我方才才将密码解开,里面写有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看着那枚被磨得贼亮贼亮的铜轴,想来苏辄之怕是拿在手上试了千万次才打开。铜轴构造算不上复杂,两端都有灵巧的锁扣,中间是七位数的密码转轴。

想要解开铜轴,只需将七位数密码转对,便可扭动两端锁扣,再把中间的轴筒抽出。只不过要一一试过七位数的密码,那便是十的七次方次尝试,也就是一百万次尝试。

苏辄之眼底流过悲伤,“你做我那么多年学生,怎就不能学聪明些。你既有入骨相思,就该早些告诉我。我解不开密码,问了春香以后才知道打开铜轴的方法。

“春香只掐指一算便得知密码几何,可是他抽出轴筒后又将轴筒锁死,还打乱了密码。他让我一个一个数字试,我就一个一个数字试。试了半个月,不分昼夜。”

苏辄之往前走一步,一步跨进门槛。我心里底气不足,像是做了错事一样,小心再往后退一步。

苏辄之抱过我,颤抖着说出一个霸王条款:“你曾说过,若是我能在次日解开密码,那便算是给我庆祝过生辰。可是我今日才解开密码,所以你要给我把生辰补上,今日就补上!”

“好……好吧……”我怕我不答应,苏辄之又要做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原来他整天不眠不休躲房里,就是在研究铜轴的密码。

我心里稍微有点小得意,以前苏辄之害我那么惨,这次也让他尝尝“溯游从之,道阻且长”的滋味。

“辄之是要我唱歌还是跳舞?”我问。

苏辄之站在门口不做声,任由大漠凉风一股股灌进屋里来。“陪我三日,这三日不得离我半步。”

“这个……”我发现了,苏辄之天生就是我的克星!我想找他的时候他躲我,我有急事的时候他又来粘我。“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军营。”

“我随你去。”苏辄之一句话说得板上钉钉。

我得空从苏辄之怀里抽出来,好生商量道:“其实这个铜轴本就是给老师的生日礼物,老师既然收了学生的礼物,这生日就算是庆祝过了。至于一日之内解开密码的说法,纯属学生玩笑之言,老师笑笑也就过了,切莫当真。”

我用力将苏辄之调转个方向,推着他一路出门。“最近有些事情颇为蹊跷,学生定要在明日之内查清楚事情真相方能安心回京。回京路上时间多的是,学生一定会好好陪伴老师左右。”

苏辄之终于被我一掌推出门去,我再一把将门关上。之后我又提心吊胆,生怕苏辄之转过身再来敲门。

幸好苏辄之今天想得开,被我请出去以后便再没有折回来。

我舒口气,赶紧上床睡觉,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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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全城戒严,驿站内所有人员不得外出!”一个官兵拦住我的去路,剑眉星目里透出不容反抗的威严。

“出什么事了?”几位公子听到动静,他们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跑出来一看究竟。

“对呀,这位兵大哥,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全城戒严?”我抓着官兵问。

官兵不做任何解释,直接叫驿站主簿过来把大门锁了。“王爷明日便回京,此事王爷不必多问。”

我眼睁睁看着大门被重重关上,街上的风半点透不进来。

“真的出事了!”我失魂落魄往后退一步,一时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辄之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跑到门口说:“昨夜你说你有事情要调查,究竟是何事?”

雅颂公子嗅到异样,他警觉地拦住苏辄之的路问:“昨夜你何时又见过秋月?”

“停!”我打断所有公子说:“现在鞑子兵临城下,我们就别在这里内斗了!”

我带头往大厅走,大声说道:“请所有老师全部来大厅,我有事情要详细问问各位老师。”

每个人都对戒严一事感到震惊,不是因为大家没想过酒泉会戒严,而是大家没想到戒严来得这么快。

坐下后,我首先问一书一画两位公子:“之前你们一直替乞彦淳做事,后来乞彦淳死了,按照常理,你们现在应该是他弟弟乞彦珪的手下。但是你们回来了,你们回来之前有没有跟乞彦珪商量过。”

“没有。”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第一次说话没有底气,“我们是秘密逃回来的,前后只有春香一人帮助过我们。若是让乞彦珪知道,他定不会放我们回来。”

这个答案我差不多能猜得到,我又问:“那春香呢?春香回来之前,他有没有跟乞彦珪商量过?”

“应该没有。”雅颂公子说,“乞彦珪连我们都不肯放,他定然更不会放春香回来。”

第418章 甘州

我问第二个问题:“那春香呢?春香回来之前,他有没有跟乞彦珪商量过?”

“应该没有。”雅颂公子说,“乞彦珪连我们都不肯放,他定然更不会放春香回来。”

我直接问第三个问题:“既然和亲取消了,那现在大安与鞑靼,是敌是友?”

在场所有人顿时沉默,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就算是我成功和亲,两国依然是敌对关系,只不过短时间内不会交战。但是和亲取消得太突然,两国关系尚未和解就把和谈的可能性完全断送。

碎玉公子发言问我:“你昨天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是谁死了?”

我心里一凉,“我见到苏将军正在收拾行李,像是要出远门。还有杨镡抬了一具尸体回军营。不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尸体,那尸体被白布盖着脸,我只看到那死人脚上穿得是鞑子的鞋子。”

“不好!”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同时叫起来。

“怎么了?”其他人都紧张地问。

“春香有危险!”雅颂公子说,“春香一直主和,但鞑子内部其实更多的是主战。春香说他有把握劝说乞彦珪不动兵,但从今日局面看,恐怕春香劝说失败了。而且,春香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我瞬间觉得周身血脉逆流,浑身无力瘫朝一边。

“秋月!!!”凤栖公子一把抱住我瘫软的身子,幸得没让我摔到地上去。

我痛恨这世界为何对我们姐妹两如此凉薄?!旷日持久了两年多的和亲闹剧,最后还是被战火硝烟亲手毁灭。春香为汉人付出那么多,为蒙古人付出那么多,可最后的结局,却是不得善终。

我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嗓子里抽出:“我姐姐的命虽是捡来的,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不仅春香的命是命,苏远的命也是命,杨镡的命也是命。如今大战在即,曾经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很快就要葬送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

我原以为让我去和亲是下地狱,此时我才明白,和亲是为了保全整个人间。现在人间就要保不住了,很快整个边塞都将尸横遍野。

我有气无力地问在场众人:“能不能让我见敬贤哥哥最后一眼?我就看看他,看看他就好。”

众人沉默。我的这个要求,比无理取闹还要无理取闹。

我默默闭上眼睛,回想起我与敬贤哥哥的点点滴滴。敬贤哥哥是这世上与我最有默契的人,我爱他崇拜他,他爱我疼惜我。

可是,我与敬贤哥哥是最不该互生情愫的人。我们让苏家所有人尴尬,让李氏为难,让苏展蒙羞。我们还让皇帝忌惮,让众臣恐慌。

在大安境内,我和苏远本就只能活一个人。如今我活着,离开大安的人自然就轮到苏远了。

为什么我早两年没想清楚想明白这件事,此时此刻鞑子都打过来了我才开始伤春悲秋!“能不能六千里加急,送一份折子回京?让皇帝重新派我去和亲,让敬贤哥哥回来。打仗会死人,死好多人,还浪费钱。让我一个人去和亲就好了。”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若不是亲手送爱人上战场,又怎能体会到人生苦短,只在今宵。

可惜世间留给我的只剩悲凉。我抱着凤焦琴躺在床上,轻轻唱着哀怨的小调: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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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离开酒泉的最后一刻,我也没能再见苏远一面。

整个酒泉郡空无一人,苍凉的街道像极了我离开十三王府时候的样子,我们在街上说话甚至能听到回音。

没有人告诉我们关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么。我们只能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如期启程,坐车南下。

“王爷,今天你身子可好些?”阿虎担心地问。

“没事。”我勉强挤个笑容出来,跟阿虎打诨道:“让波斯蛮子把你家山茶带走了,你不恨我吧?”

“我才不恨你!”阿虎委屈吧啦地说,“那波斯蛮子倒是会哄女人开心,她们姐妹四个跟着波斯蛮子高兴得很!”

我揉揉阿虎的脑袋说:“你大江南北走过一些,多少是见过市面的人。那些妹妹以前都被关宅子里没出去过,我让哲别带她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补一句说:“你要是不放心,现在跟了去还来得及。”

“我才不要伺候那个蛮子!”阿虎嫌弃地说:“我只伺候王爷,王爷去哪我去哪。”

昨晚没睡好,今天被马车一颠,我迷迷糊糊开始犯困。上下眼皮打两场架后都开始不听我的使唤,我懵懵懂懂抓住根手臂,也没看清是谁就抱着睡起来。

我第一次被苏远抓到他府上去,我不知道苏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冒牌货,我也不知道苏远和赵戎压根就没有除了普通朋友以外的关系。

我眼巴巴看着苏远朝我欺过来,心里怕极了,却又忍不住想看更清楚些。明明是我自己垂涎苏远那副身子,我却以为是赵戎的身子在蠢蠢欲动。

难道不是吗?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对苏远太过熟悉,无论苏远做什么我都会主动迎合上去。

岁月在他的眼角划出丝丝痕迹,我轻轻摸上他的脸,见他俊朗的容颜在我面前展颜一笑。

“敬贤哥哥,你回来了。”我好高兴,好高兴苏远从关外回来了。

可是苏远收了笑容,他眼里流露出哀伤,数不尽的哀伤。

怎么不高兴了呢?我努力往那张脸上看过去,却渐渐发现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淡。直到我发现苏辄之长得和苏远特别像,一看就是亲戚。

我清醒过来,想要往后退一步。

苏辄之却先发制人,他抱紧我,咸湿的泪水滴落到我肩头。我很少见苏辄之嚎啕大哭,也很少见苏辄之开怀大笑。今天他一改常态,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哭,一路都在哭,哭得特别委屈。

中午我们在甘州吃的午饭。甘州没有戒严,我抓着驿站主簿问:“有没有收到酒泉的消息,最近会不会动兵?”

“动兵?”驿站主簿疑惑地说,“没听说最近要打仗呀!莫非王爷从酒泉过来,听到了什么风声?”

第419章 生日

驿站主簿疑惑地说,“没听说最近要打仗呀!莫非王爷从酒泉过来,听到了什么风声?”

我和几位公子都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河西四郡乃是边关最重要的四个军事要地。如果酒泉处于战备状态,其余三个郡会同时收到警报。可是从主簿摸头不着脑的反应看,酒泉并没有发兵迎战的打算。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天酒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边关重镇会突然戒严?苏远这两天又去了哪里?

吃过午饭,我们没有耽误时间,继续启程往凉州走。

晚上住在凉州的时候我问了驿站主簿一模一样的问题,而凉州驿站的反应跟甘州驿站也是一模一样。

这就怪了,酒泉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直到我们离开酒泉,都没人出来给我们说明一下?

第二天,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满腹疑惑继续南下。中间不做停留,我们一路走到州府所在的兰州。

我不想见柳荃,所以还是住了驿站,没去州府凑热闹。柳荃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也不来驿站点个卯,权当不知道我已经到兰州了。

我懒得跟柳荃计较,他不来烦我我还落得个清净。

不过甘肃巡抚柳舛还是很有眼色的,听说我到了兰州,他亲自带人给我送了两车“慰问品”。

三年前甘肃受灾,要不是我带了十几万移民给甘肃,甘肃到现在都没办法恢复生产。如今我领取一些甘肃人民的劳动成果也算不上过分。

柳舛辈份比柳荃大,可是柳荃势力比柳舛大,综合结果就是柳舛作为一省巡抚还要看侄子的脸色行事。

柳舛点头哈腰地问:“此番回京,王爷是想与钦差大人同路还是各走各的?”

我一个白眼翻上九重天,老子脑子进水才会想着跟柳荃那个斯文败类整天面对面。但是话又不能说太死,免得柳荃回去参我一本。

我笑眯眯地说:“来的路上小王随使团走,人多路窄,行进速度太过缓慢。如今我和柳钦差都要急着回京复命,不知官道今年可有扩宽?”

柳舛还是很给面子的,他故做为难地说:“国库紧张,实在是发不下银子修路。如此说来王爷和钦差大人错开日子上路,速度或许还能快些。”

“巡抚大人所言甚是!”我吹捧两句,索性顺了柳舛的话。

柳舛送来的东西都不贵重,却很实用,大多数都是些路上用得到的生活用品。柳舛还挺会做人的,知道我们在边关置办不到好辎重,所以给我们送些实用的东西来。

我们在兰州落了两天脚,等柳荃带着和亲使团离开兰州后,我们再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约莫与之相差两天的路程。

我随时跟当地驿站打探使团的速度,柳荃走得快我就走的快,柳荃走得慢我就走得慢。反正我就是不跟柳荃打照面,但是我也不会被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

每到一个新的驿站,我都会跟主簿打听有关边塞的消息。可是所有驿站都说边塞那便安静祥和得很,没有听说什么异动。我心里虽然好受些,却丝毫放不下春香和苏远。

如此走走停停将近一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我听着车窗外酷暑蝉鸣,总觉得今年好像是错过了什么。

仲夏了,夏天,夏……

我回过头,问安静了一个月的苏辄之说:“辄之你生日是哪天来着?”

苏辄之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傻子一样安安静静摆弄他袖口里的铜轴。

我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吸到肺里的空气烫得很,但是我还是觉得冷!

我一巴掌拍在苏辄之肩膀上说:“俗话说得好,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你自己言传身教给我做了个好榜样,你就没资格再说我做事含蓄不点明扼要!”

苏辄之气蔫蔫的样子像极了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含羞草,他还是不说话,只噘起嘴以示抗议。

我积攒了五年的怨念都要被苏辄之小媳妇受气的样子笑没了。虽然忘了他的生日是我不好,可是他这样子实在太可爱!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再欺负一下。

我说怎么苏辄之这一个月来不言不语,原来他每天都在生闷气给我看。

我坐到苏辄之身边,大大方方抱着他说:“我从今天给你补过生日,一直补到回到京城为止,这样可好?”

“嗯!”苏辄之勉为其难地应一声。看他嘴角明明是有上挑的趋势,可是他平日里高冷惯了,嘴角才提升到一半有下垂下来。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苏辄之当一回受气包。我心中顿时生出舒爽暴击!

苏辄之拿出铜轴问:“春香随便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密码,这数字可有什么含义?”

我靠进苏辄之怀里,看着铜轴上的一串数字,一三一四五二零。

其实苏辄之还没有离开王府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这个铜轴,本想等到苏辄之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可是还没等到夏天他就走了,这串数字时刻让我铭记什么叫做自作多情。

“就跟里面哪句诗的意思差不多。”我说。

苏辄之抱紧我,他五味杂陈的哭泣声一点点吻在我的头顶上。“是我害你一夜白头,那日我替你剪断三千青丝,我以为你再不会回心转意。

“以前你头上的每一丝黑发都在说你爱我,直到头发一根根白去,对我的爱一点点散去。为了见哲别一面,你会梳洗上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我好后悔离开秋月。以前秋月那么爱我,每天都念着我。会为我化妆,会为我起舞。是我疏离秋月,把秋月独自丢弃在王府,害秋月伤心难过。”

我不想深究苏辄之以前是怎么想的,毕竟有些事情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可怕。我替苏辄之拭去泪水,封住他的唇,将他的哭泣声全部吃进肚子里去。

“秋月!”苏辄之喘着粗气问我,“今晚回来与我同住可好?”

“好。”我笑盈盈地赖在苏辄之怀里,“以后我每天都化妆给你看,每天都跳舞给你看。只要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今生今世都不要离开我可好?”

“好。”

“你发誓!”

“我发誓,今生今世秋月都不离开苏辄之。”

第420章 洛阳

原以为柳荃那混蛋回京的速度会快些。哪知他狐假虎威,沿路打着送亲使团的旗号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反倒是我这个正牌王爷走得悄无声息,每次我给驿站看印信的时候驿站主簿都会被吓掉一层皮。

“今天来的才是王爷,那之前来得究竟是谁?!”洛阳驿站的主簿像是吃了天大的亏一样,“那柳大人什么都挑着最好的要,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把那些好东西都孝敬给了柳大人!”

“无妨无妨!”我假意安慰主簿,实际上是往死里打压柳荃。“柳钦差乃是当朝宰相的嫡孙子,哪里是我这种小小的王爷能比的。我沿路跟在柳钦差后面,就是怕柳钦差说我吃了他的分利。”

“诶哟!”主簿缩缩脖子,“我就说怎么头年王爷来的时候还顺顺畅畅的,第二年柳大人来的时候就各种挑三拣四。原来朝廷的风都往宰相府里吹了!”

我作势就要去捂主簿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没名没份的王爷本来日子就难过,再要是被柳大人听了去,我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大热天的,主簿被我说得打个寒战。他顺顺手上的鸡皮疙瘩说:“王爷提醒得是,以后这话还真不能乱说。我这没品的主簿也不知能当几年,反正是吃官家的饭,官家要怎么做我们照做便是。”

我再给主簿顺顺气说:“我这人好养活得很,以前你们怎么招待的现在重新来过一遍就是,不用刻意安排别的。”

“是是是!”主簿一个眉开眼笑,“还是王爷通情达理。王爷只管放心,我家驿站断然不会亏待了王爷。”

回头我跟几位公子说:“我们在洛阳多住几天吧,上次来洛阳我被官兵盯着,都没好好玩。”

“好呀好呀!”碎玉公子最先跑过来活蹦乱跳。

我抓着碎玉公子说:“你之前不是说你已经游离过五湖四海,怎现在区区一个洛阳也能让你高兴成这种样子?”

“哼!”碎玉公子一赌气,话里话外全是酸味!“以前我一个人行走江湖,我长得好看,怕别人劫财劫色,所以不敢走远。”

我往身后环视一圈,指着所有大美人说:“原本你一个人长得好看倒也没甚问题,问题是现在你们各个都长得好看。原本一小个目标变成现在一大个目标,山匪想不发现我们都难。”

碎玉公子伸长脖子说:“我跟天下第一美人站一起,山匪要劫色也只会先劫你,不会劫我。”

“这个提议相当不错!”我笑歪一张小嘴,“反正山匪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美人是谁,到时候见了面我肯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哈哈哈!”

碎玉公子气得直跳脚,不过跳没两下他把我拖到一边说:“你不是会像牛鼻子一样算天机,你能不能算出什么时候下注会赢?”

我就说怎么碎玉公子提到洛阳就开心,我耸耸肩说:“什么时候会赢我算不出来,不过什么时候会输我能算出来。”

“当真?!”碎玉公子两眼放光,“白马寺外有一家赌坊,生意特别好。你帮我去算算,我什么时候会输。”

我刚才就不该提游玩洛阳的建议,碎玉公子还真是死性不改,都倾家荡产了还要去赌。

我相当仗义地拍拍碎玉公子的肩膀说:“本座早就算过,施主终身会输。哪怕偶尔赢一次,下次定会连本带利输回去。”

“你骗人!”碎玉公子又开始犯急。他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出了王府别的没学会,就只学会输钱!

我无奈叹口气说:“我没骗你,因为荷官设的赌局本就不公平。就像偷斤少两的小商贩,他们把秤砣变轻,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权重已经变了。

“荷官设赌局的时候就是这样,荷官把他自己的权重设得很重,把你的权重设得很轻。乍一看看不出端倪,要经过计算才知道那赌局本就有诈。”

碎玉公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抓着我问:“权重是什么?”

我跟他说:“听说过称骨这种东西吧?”

碎玉公子嘴巴一撇!“当年给我算命的牛鼻子就是说我称骨太轻,命贱!难道你也这么觉得?”

“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我说,“每个人的命,天生就会有一个权重,那个东西叫做称骨。在赌场也是一样,赌局开始之前,赌客和庄家就根据游戏规则定下了权重。

“游戏规则是人定的,庄家把他自己的权重定高,把赌客的权重定低。游戏开始之前,你们两个都像是新生的婴儿,单凭肉眼看不出权重差别。等玩上个几轮,权重高的人就会把权重低的人的钱全部赢走。”

碎玉公子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神色又黯淡下去,“我天命不好,人命也不好。天命是天生父母给的,人命我又不会算计。”

“谁说你命不好啦!”我安慰碎玉公子说:“你长这么好看,比我好看多了。这么好的命你要好好利用呀。”

碎玉公子冷笑一声,“天下有几人听说过碎玉的名字,倒是人人都知道出秋月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这张脸长得再好也没人看得见!”

“那是因为你不给别人看。”我拉着碎玉公子往回走,“明天我们去白马寺进香,你先看看那些在家失意的小娘子小媳妇会不会看你,你再看看那些小娘子会不会看我。”

******

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梳洗上妆,我要打扮成个普通人家的小妇人,带着几位公子进香去。

白马寺乃是我国历史上第一座寺院,去第一古刹里进香,肯定能灵验。

我蹦蹦跳跳跑去找碎玉公子,天都大亮了他还披头散发,犹豫要穿哪件衣服。

“我给你选一件得了,去晚了太阳烧死人。”我挑出一件深衣,把碎玉公子压到妆台前迅速给他梳头。

等我把碎玉公子拖出门的时候其它公子都在大堂里吃早餐,唯独不见苏辄之。

“怎么搞得?”我莫名其妙回房间查看,“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醒了么,则么还不下来吃饭?”

结果我进门一看,苏大爷还蓬头垢面坐床边,好端端的等我给他穿衣服!

我一口千年老血差点没把我自己憋成个血粽子!我这诈尸还魂的千年僵尸能被苏辄之气得再诈尸一次!

苏辄之说得更是理所应当:“秋月是我娘子,秋月要替为夫更衣。”

第421章 白马寺

我这诈尸还魂的千年僵尸命能被苏辄之气得再诈尸一次!

苏辄之说得更是理所应当:“秋月是我娘子,秋月要替为夫更衣。”

“行行行!”自己招来的男人,跪着也要伺候好。我抓过衣服三两下给苏辄之套上,梳了头赶紧带楼下吃饭。

好脾气也是有限度的,我跟苏辄之说:“你最好在我吃完之前先吃完,不然我吃完以后直接跟其他人上车走人!”

苏辄之被我吓乖了,囫囵吞了豆浆和面饼,满嘴油腻等着我给他擦嘴。

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啊!苏辄之的年龄究竟是正着长的还是倒着长的?我怎么觉得他现在连个三岁小儿都不如!

我吃了早餐,抽出手绢胡乱给苏辄之擦了嘴便拖车上去,省得留在地上丢人显眼。

去栖霞山的路上碎玉公子整个人抓耳挠腮,想必是路过他浴血奋战过的革命根据地,所以他才这般按耐不住内心的跃跃欲试。

亏得我好说歹说一个晚上,口水都要说成丸药才劝住碎玉公子赴汤蹈火的冲动。赌场那种地方,赌徒去了只会输不会赢。

不过赌场也算得上是个好地方,概率与统计这种实用科学本身就出生赌场,后来很多着名的经济学理论也是根据一个个赌徒谬论衍生而来。

我看着心累,转移了话题岔开碎玉公子的思路:“仲砚你看,洛阳乃是十三朝古都,沿路都有牡丹开放。虽然花期已经过了,但少有的几朵大花依旧雍容华贵。”

碎玉公子心思不在我说的话上,他随意敷衍一句:“大花太俗,不显清雅。”

我好笑道:“牡丹花开艳丽,可心性却丝毫不俗。牡丹原产汉中,可是洛阳栽种的牡丹却远远多过甘肃栽种的牡丹。你可知为何?”

碎玉公子转头看我一眼,摇头说:“不知。”

其实吧,牡丹是隋朝的时候由汉中引入洛阳,不过我还是把民间传说拿出来糊弄一番说:“贞观遗风,女皇武氏对文武百官多有苛责,对草木植株亦是如此。

“一日武氏雪天醉酒,凌冬时节在御花园里作有一诗曰: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

“百花仙子都惧怕武氏威严,不惜违背天理时节,三九天中百花齐放。武氏得知此事后心中大悦,却独独发现牡丹仙子不畏权威,独自沉睡于百花之中,拒不开花。

“武氏大怒,一怒之下将长安城中牡丹尽数连根拔去,发落到洛阳。谁知断了根的牡丹到洛阳后重新生根发芽,从此傲绝洛阳成为百花之王。”

碎玉公子听得痴了,等他晃过神的时候我们乘坐的马车已经跑出老远,他再看回窗外哪里还见得那家昼夜不分通宵营业的钱庄。

碎玉公子唇角一抿,一肚子怒气全部撒泼到我身上:“你这秋月,成天只知杜撰些故事唬人!”

我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明知是我杜撰的故事,你还听得那般认真。”

“哼!”碎玉公子傲娇撇过头去,不再打理我。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白马寺外倒是清静,只偶尔有几个小娘子三三两两约着来进香许愿。

我和一众公子还有阿龙阿虎一同跳下两辆马车,门口的小娘子见到我们这边风景独好,人人都害羞地用余光往我们这边小心看着。

人都是这样,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要是家里日子过得太平,哪家娘子会大老远出城来进香。前来进香的娘子夫人不是求子就是求姻缘,剩下的只求菩萨发发慈悲,让她们在恶婆婆责骂下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小娘子一个个脸上苦大仇深,难得见到一群花容月貌的漂亮公子,这种时候怎能白白错过多看几眼美人的好机会。

只不过她们看美人就看美人吧,怎生看着看着最后视线全落到我身上来。

小娘子成群结队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不少人都对着我指指点点。

“呵呵!”碎玉公子站我身边说着风凉话,“昨天是谁让我好好看看,小娘子是看碎玉多些还是看秋月多些。白马寺里的小娘子总不会认识秋月碎玉,可结果是什么?秋月倒是睁大眼睛自己看看!”

我尴尬地对远处的几个小娘子挥挥手,结果一群姑娘登时尖叫一声转身便跑,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往身边随便抓个人问:“我有没有七窍流血?”

碧云公子认真看过后说:“没有。秋月怎会如此发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挠挠头说,“那些小娘子好像都很害怕我的样子。”

进山门后,我们顺序从天王殿拜到大佛殿,再到大雄宝殿,最后是引接殿、毗卢阁。

进香,磕头,捐功德。其它礼节我也不懂,但求诸位神佛保众人平安。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诸位公子虽敬畏鬼神,却是不怎么信的。众人只跟着我装模作样磕几个头,然后便到寺中其它地方观赏去了。

倒是阿虎信得真,一连给诸位神佛菩萨磕了好多头,许了好多愿。

我与阿龙阿虎一人提一个食盒,带着满满三大盒斋饭送去斋堂。谁知我们还没进到斋堂,反倒是被几个面色不善的女人拦了去路。

带头的女人凶巴巴地对我说:“我说怎么我家官人整天被狐狸精勾得魂不守舍的,感情狐狸精也跑庙里来求菩萨保佑。你这狐狸精,明知菩萨慈悲,怎就不知恬耻跑庙里来求你那些龌龊事!”

“啊?!”我被这女人说得稀里糊涂的。听她说话的分量,也是个读过书的女人,怎么说出来的话直叫人听不懂。

“你还装糊涂是不是?”后面两个小丫头跟上来说:“你这不要脸的骚狐狸,方才我们看得清楚,你跟那几个大官人勾勾搭搭。你一个人迷惑了那么多个大官人不够,还要来求菩萨再多给你添几个不成?”

“我家主子不是狐狸!”阿虎急着说,“我家主子是人!”

我出手拉住阿虎,叫他不要把事情闹大。这种破时代,男人尽数人渣,女人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想着来庙里求神拜佛。

本来大安男女比例不均等,女多男少,有能力的男人多娶两个女人,多肩负一些责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男人拿捏住女人的软弱,他们朝三暮四,始乱终弃。凭白禁锢了女人一生,却又不对女人负责到底。

第422章 斋饭

我微微欠身福了福,“几位姐姐误会了,那些大官人与我只是兄弟。我害了病,活不久的,我想求菩萨保佑我的几个哥哥长命百岁。想必,几个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我是人,不是狐狸,只因害了病才长白发。”

几个女人动容三分,带头闹事的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啐一口恶气走了。反是后面几个粗糙些的女人上前来捏捏我的手臂肩膀,看到命运比她们还要悲惨的人,她们多少找到些心理平衡。

一个女人上下打量着我的发饰问:“娘子可有成婚?”

我摇头说:“先前哥哥给我定过两门亲事,夫家都是在接亲的路上死了。后来又定了一门亲事,夫家嫌我不吉利把我打出来了。”

几个女人赶紧把手收回去,见过晦气的,没见过我这么晦气的。生怕占了我的晦气,今天的香都白烧了。

一个婆子站后面说:“你怕是去求求地藏王菩萨,来世给你投个好胎。”

看来这几个女人对我是彻底不报希望了,她们都不建议我把运气再浪费在这一世,攒足了运气带到下一世去兴许还能补救些回来。

几个女人夺路而逃,跑起步来都不敢回头多看我一眼。

我得了清净,带着阿龙阿虎去给大和尚送斋饭。

结果我好不容易蒙混过了香客一关,斋堂却是说什么也不收我送的斋饭。两个扫地僧站门口合十,各念一句法号“阿弥陀佛”!

“方才我的身世二位师傅都听到了?”我问两个看门的和尚。

两个和尚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客客气气说:“施主一片善心,佛祖定会保佑施主。只是施主送赠斋饭贵重,我等出家之人受之不起。”

“好吧。”我不再勉强。若是我把斋饭强加给几个和尚,他们怕是会趁我离开以后把这晦气的饭食扔了,岂非浪费粮食。

“两位大师辛苦了。”我也给两个守门的和尚合十回礼,然后拎着食盒原路返回。

“叫几位公子回来吃饭吧。”我对阿龙说,“既然和尚看不上我做的饭,那我们自己把这些饭吃了,不要浪费。”

“是!”阿龙放下食盒走了。

我和阿虎在山门外找了块阴凉的地方,铺开一席毡布,将食盒里精致的斋饭一一摆放到毡布上。

不多时几位公子出来了,碎玉公子满脸嫌弃地看着地上的斋饭说:“和尚都不吃的东西你就打发给我们吃。打发给我们吃就算了,你还要我们像乞丐一样坐地上吃!”

我摸摸荷包,掏出所有碎银子说:“都是学生思虑不周,让老师看笑话了。要不几位老师回洛阳城中去吃点好的。”

“算你有良心。”碎玉公子收了我的钱,转身问其他公子:“你们还有谁要跟我回城的?”

几位公子都笑了,他们都劝我说:“那些和尚嘴刁,秋月莫跟他们一般见识。洛阳城中什么好吃的没有,何必替和尚收拾残局?”

“我觉得这里风水好。”我说,“我就想在这有山有水的地方吃饭。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出门时间少,难得出一次门想多玩一会儿。等我玩够了就回来找你们。”

几位公子摇摇头,各自打开折扇潇洒地走了。他们有说有笑坐上一辆马车,点了酒楼的名字让车夫往洛阳城中而去。

我看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苏辄之问:“辄之怎么不回去?”

苏辄之淡淡说一句:“你说过,回京之前你要与我寸步不离。”

我垂下头,忍住心中悲凉。“害你跟我受苦了。”

我抬起一盒米饭,味如嚼蜡吃一口,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许是以前我不敬鬼神的事情做太多,所以到头来糟了天煞的报应。

身世凄苦的妇女嫌弃我,一心向佛的和尚嫌弃我,昔日玩闹的朋友也嫌弃我。我亲手蒸的米饭没人吃,大家都嫌晦气。我只能一个人自食其果。

世人所看中的,从来都只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一个虚名。真正的秋月,有谁真心喜欢过?

“我陪王爷吃!”阿虎席地而坐,抬起一盒饭大口大口吃起来,“王爷蒸的饭真好!软硬适中,有嚼劲。王爷别理会那些人,连王爷亲手做的饭都不吃,真不识抬举!”

“王爷吃菜!”阿虎给我添了好多菜,“驿站的厨子手艺好,素菜做得也好吃。”

阿虎又抬头问站在旁边的两个人:“公子,哥哥,你们吃不吃?”

“吃。”苏辄之学我一样坐在草地上,拿起一盒饭吃起来。

我们四个刚吃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原本跑远的马车又跑了回来,而且马车后面还跟了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和尚。

那和尚风风火火冲进山门,大叫了几声听不清的话又冲出门来。

几位公子慢悠悠走下马车,跟他们一起回来的和尚跑我面前直接跪地上磕头说:“贫僧有眼无珠,未曾认出阖亲王殿下……”

我一双眸子瞪到那和尚又圆又亮的光头上,和尚一句话没说话,突然身子一歪晕倒了。

这一幕正好被刚跑出门的几个和尚看见,他们都被吓得大惊失色,挤做一堆不敢上前迎我,怕我用眼神把他们几个也瞪死过去。

“秋月?”雅颂公子走过来小声说:“是我们不好,可你也不用如此降罪于一个沙弥。所谓不知者无罪,这沙弥不知你身份怠慢于你,却也算不上什么重罪。”

我懒得解释,转回头吃自己的饭。

很快倒地上的和尚苏醒过来,他恍恍惚惚爬起身,浑然忘了方才他正在做什么。

门口的和尚见地上的和尚醒了,小心翼翼跑过来给我磕头说:“慧真不懂事,冲撞了王爷用膳。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我放下碗筷认真说:“这位大师是他自己晕倒的,跟我半点关系没有。他方才跑太快,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然后他突然跪地上,体位降低血压降低。他的大脑一时不能适应这种血压骤降,所以晕倒了。

“我知道你们听不懂,我只想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做。没隔空杀人,也没冲撞佛祖和菩萨。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进寺里问问菩萨我说得是真是假。”

几个和尚不敢多言,跪在地上每人顶个亮堂堂的脑瓜对着我。

我平心静气地说:“大安有律法,僧人只跪神佛,不跪帝王。我不是神,你们不必跪我。”

第423章 黄河

我平心静气地说:“大安有律法,僧人只跪神佛,不跪帝王。我不是神,你们不必跪我。”

“是!”所有人站起身,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发话说:“我与家眷在山门外稍作休息,吃过午饭后会自行离开。方才院内众位大师对我招待已是周全备至,我不喜奢靡作风,多余招待不必再劳师傅费心。你们回去作业吧,不用再管我。”

一群和尚对我怕得很,他们早就巴望着我说出这句话。听说能走,一个个念过佛号转身就走,半点不愿逗留。

现在最最尴尬的就是已经离去又折返回来的几位公子,我拉明了说:“几位老师都是看中颜面的人,与我这等俗人不同,你们觉得吃别人不吃的饭折损颜面。不如今日我们就此作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秋月。”雅颂公子上前说:“方才是我们一时犯浑,以后……”

“没有以后。”我打断雅颂公子的话说:“我的钱用完了,我荷包里最后那点钱已经给了碎玉先生,现在我身无分文。皇上赏的那些嫁妆是国家的,回去以后我要如数奉还给国库。以后几天,我要靠辄之接济才能走回京城去。”

雅颂公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双心有不甘的眼睛瞪到苏辄之身上。

我理所当然地说:“我最爱辄之的地方,就是无论我做什么混账事,他都会陪我做,从不顾及性命颜面。在辄之眼里,我比什么都重要。”

雅颂公子压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问:“你可知苏顾以前都对你做过什么?!”

“我不在乎。”我说,“昨日之事不可留,既然是以前做过的事,就让那些事情留在以前吧。我和辄之要考虑的是以后。”

我不再理会几位公子艰难苦涩的表情,只看回苏辄之说:“辄之快些吃,今天我还想去看黄河呢。”

“好!”苏辄之大口吃着饭,盈出一只手来摸摸我的脸。

我高高兴兴把饭吃完,和阿龙阿虎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向北而去。

苏辄之今天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高兴到他身上的小肥肉又长了二两回来。

日头偏西,我们坐在滔滔黄河边,看着满载泥沙的黄河水滚滚向东奔涌而去。

我捞过苏辄之亲一口,大咧咧唱起走调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人生短短几个秋

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

西边黄河流

……

“哈哈哈哈!”苏辄之看向苍穹之上,大风起兮云飞扬!他很少会嚎啕大哭,也甚少会开怀大笑。但是今天他笑了,笑得意气风发,人生赢家。

苏辄之抱紧我,对着东逝的黄河大吼一声:“秋月是我娘子!我娘子是天下第一美人!”

苏辄之从不犯傻,今天他却抛开一切稳重,调皮得像个傻子一样。

河堤下,巨浪翻滚,洪流涌泄,震耳轰鸣。苏辄之的话比巨浪还要响亮,如同神明发下的旨意一语钉入黄河之中。

苏辄之拽起我便往树林里拖,我顿感大事不妙,转身想往回跑。

“给我过来!”苏辄之发狠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书生样,简直跟个恶棍流氓一样。

我心里是真急了!“你昨天晚上才折腾我那么久,现在太阳还没落山你怎么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这里荒郊野外的,万一有毒蛇猛兽出没怎么办?”

苏辄之扛起我继续往前走,“有阿龙守着,不会出事。”

我虽已不是什么良家少年,却没有哪次有这般羞耻难堪。我扶住一棵歪脖子树,站在林子里,任由苏辄之在我身后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苏辄之温文尔雅一个人,怎么兽性上来了非要拖人打野战。

我心里不服气,奈何身子又不争气,喘着粗气骂道:“苏辄之你混蛋,仗着老子喜欢你,你就故意拖我来这种地方。”

苏辄之攻势不减,魅惑的声音在我耳根处说:“今日分明是你将我带到黄河边,浓妆艳抹,轻歌曼舞勾引我。”

“我才没有!”我压抑住喉咙里想要流露出的闷哼,太羞耻了!怎么能这么羞耻!

苏辄之伸手蒙住我的眼睛,他天生长一双聚财手,指缝间透不过半点光线。我眼前一黑,心中再道一声不妙。

“秋月。”苏辄之的声音越发柔软,“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我喜欢。你说过的,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什么。”

我一颗心被苏辄之生生揉软了,意念坍塌得不剩半点遮掩。

“辄之,我好爱你,一直都好爱你。”

“秋月,我也一直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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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汝南到金陵,快则三天,慢则十天。如果是昼夜不停的骑马,当天就能到。

我掐好速度,悄无声息跟在和亲使团背后,算准时间比和亲使团迟到一天。为了不暴露我的行踪,出汝南以后我连驿站都不住,只扮作寻常妇女住在普通的旅店里。

这两天有点腰酸,我懒筋无神地躺在马车里,从脖子上取下春香送我的磁石把玩。

这两块磁石相互间的吸引力特别强,相差一臂远的距离就会隔空吸引,再聚拢成原本的模样。

“这是什么?”苏辄之躺在我身边问。

“春香送我的磁石。”我拿给苏辄之说:“你也玩玩,挺好玩的。春香把原本一整块磁石打磨成心的形状,再一分为二。两块磁石聚在一起才是一颗完整的心,否则任何一半单独存在都是残缺的。”

苏辄之商人脾气一上来,捞出两枚铜板放磁石上试试效果。两枚铜钱都迅速落下,没有被吸在磁石住。

“我已经试过啦!”我好笑道,“大安的造钱局还算有点良心,没往铜钱里掺铁。”

苏辄之笑着把磁石还给我,顺带着他一双大手不知往哪里摸了起来。

“做什么?!”我推开苏辄之的手,“我都要被累死了!下次把你家里的妾侍带两个过来,好歹让我休息几天。”

苏辄之忽然有些沉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莫非,他想起家里的妾侍开始难过啦?

我实在是好奇,“你家里到底有几个妾侍啊?”

“一个。”苏辄之说。

“只有一个?”我以为他会找好多个老婆呢。

“嗯!”苏辄之应了一声,“叫秀娘,是二叔典给我的。”

第424章 前因

我问苏辄之:“你家里到底有几个妾侍啊?”

“一个。”苏辄之说。

“只有一个?”我以为他会找好多个老婆呢。

“嗯!”苏辄之应了一声,“叫秀娘,是二叔典给我的。”

我越听越好奇,“怎么你身边伺候你的人全是你二叔给你包办?阿龙阿虎是你二叔给你的,你老婆也是你二叔给你的。你是不是跟你二叔更亲啊?”

“算不上。”苏辄之说,“我和父辈算不上多亲近。家父无暇照顾这些琐事,所以二叔做得多些。”

“那秀娘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我问。

“跟你一样。”苏辄之说。

“什么叫跟我一样?”我嫌弃苏辄之一句,“我就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才天天涂脂抹粉的,女孩子要长得跟我一样那还能见人吗?”

“她真的长得跟你一个模样。”苏辄之说,“连说话都像。”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间联想到小沈阳的女儿长得跟小沈阳一模一样。小眼睛扁鼻子,那模样放在女孩子脸上真是遭罪。

我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你就是喜欢找些好欺负的!你怎么不找个庄仲砚那样的?或者找个古逸弦那样的,找个厉害的在家里好好管教管教你!”

苏辄之笑了,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颇为得意说上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谁是你的妻了!”我胡乱揍给苏辄之两拳,“之前皇帝已经把我典给……”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我怎么把之前皇帝对我的试探给说了出来了!皇帝想试试苏远对我有几分上心,所以上次我和苏远走湖广回京的时候皇帝让我扮做苏远的小妾。

突然间,又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形。这次苏远临别之际没有来送我,还有一种可能性,一种我不敢想象的可能性。如果真是如此……

“皇上把你典给谁了?”苏辄之眯开一只眼睛问我。

我心里慌得很,岔开话题:“最近鞑靼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一直很担心春香,一点音讯也没有。”

苏辄之把我楼进怀里说:“你和汗王的婚约已经取消,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娘子。”

我踢给苏辄之一脚,“整天你娘子你娘子,到底谁是夫谁是妻你先搞清楚了再说!”

“那我们现在就来清清账。”苏辄之轻轻骚弄着我的耳垂,“究竟是谁夫,谁又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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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志同道合之人在一起有个优点,哪怕深处逆境,相互之间还有个说话的人。何况,那群赶不走甩不掉的公子一口气有五个人!

我是真想把他们丢半路上,自己无牵无挂回京城去。毕竟京城里的日子那么难过,这些公子娇生惯养,还爱面子。一群大男人带回去我拿什么来养活?

但是他们偏偏不走。我已经冷落了他们十天,从洛阳出来以后就很少再与他们说话。奈何他们五个自己有得是话说,整天坐同一辆马车里有说有笑。

也罢,既然他们非要跟我去蹚那潭浑水,那便由着他们去好了。反正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条死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王爷!”阿虎在车窗外说:“送亲团今日入京!”

“终于入京了!”我坐起身吩咐道:“今晚就赶到京城外住下,明天上早朝的时候再去叫门。”

阿虎不明白,凑个头进来问:“既然都到京城外面了,怎么今晚不进城,还要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才进城。”

“照我说得去做便是。”我回给阿虎一个肯定的眼神。柳氏一族跟我玩阴招,我玩个比他们还要阴的!我从怀里捞出一块玉佩说:“今晚你先进城一趟,把这块玉送去给采丝姑娘。”

阿虎得令走了,苏辄之则坐起身问:“何必刚回来就结仇?”

我咬牙道:“我不主动把新仇旧账算清楚,难道还要等着宰相府来找我讨债不成?”

到客栈的时候我最后一次耐着性子跟几位公子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有房子住,过了今晚我们就只能睡大街上。诸位老师身子金贵,吃不得这种苦。学生真心劝诸位老师不要随学生进城。”

“秋月!”落霞公子拉住我说,“你堂堂一个一品王爵,朝廷怎会连一席片瓦都不留给你。我们并非吃不得苦,我们几个谁没有过过苦日子。我们说过会保你远离党争,就一定会付诸行动。”

我叹口气,无奈自己上楼去寻了房间休息。

苏辄之总算是安分了一晚上,他或许是嗅到了大战在即的味道,所以晚上陪我一起失眠了。

“听阿虎说,王府都被砸烂了?”黑夜里,苏辄之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

“嗯!”我应一声,“还有两个院子能住人,其它院子我没钱修。”

“对不起。”苏辄之说得很轻,轻到我可以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以后我再不会离开你。”

苏辄之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有人在敲门。我和苏辄之都是浑身一紧,因为敲门的声音特别急促。

“王爷,王爷你快出来一下!”阿虎在门外说。

我不是让阿虎进城去了么,他怎么连夜跑出来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阿虎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急躁?

“我先去看看!”我亲亲苏辄之说,“你暂时别出来,等有事我再来叫你。”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肯定跟青楼有关。若是连皇帝的眼线都出事了,京城里还有什么地方尚且握在皇帝自己手里?

我穿好衣服,出门后急匆匆被阿虎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去。那屋子里,竟然坐了好几个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老老少少一群人,一颗忐忑的心差不多是彻底绝望了。最后,竟然连不满三岁的孩童都被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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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苏辄之一个人在桌前坐了很久。

我回到房间,整个脑袋懵得很。我扶住额头,胡乱问苏辄之说:“你们苏家有没有什么空闲的小宅子,能藏人的那种。不是罪犯,就是几个被仇家惦记上的人,跟阿龙阿虎情况差不多。”

“有。”苏辄之说,“你要藏谁?有几个人?”

我觉得头重脚轻,被苏辄之扶了坐到床边上。“辄之,我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苏辄之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我抬眼问苏辄之:“你知不知道赵戎是怎么死的?他为什么会死?”

苏辄之垂下眼帘,沉声说了个故事:“十年前我第一次进京,那时候苏家生意不好做,我受家父之命,前来找叔父寻求帮助。”

第425章 轻烟

苏辄之垂下眼帘,沉声说了个故事:“十年前我第一次进京,那时候苏家生意不好做,我受家父之命,前来找叔父寻求帮助。叔父虽帮了些,可叔父人在兵部,与户部官员算不上熟络。

“一日我听闻叔父在醉仙楼吃酒。婶母向来紧持中馈,叔父这人甚少到那等有排场的地方吃酒。我知叔父定是宴请了大人物,所以我不请自来,擅自去了醉仙楼。

“那日我第一次见到小王爷。小王爷问我身份,叔父故意拿我说笑,说我是贵人家的面首。我想找机会接近小王爷,便含糊其辞应了叔父说得话。如我所愿,小王爷后来主动来找我,我便真的做了他的面首。”

苏辄之说得很是艰难,毕竟是说自己见不得光的历史。“其实,那时候小王爷对床第之事不甚了解。我不想侍奉小王爷,便教小王爷去找碎玉。碎玉当是从一开始就恨我入骨。”

我开始心软了,揭人伤疤真的不好。“辄之,你能不能说重点,就讲赵戎死的那段。其他的我们可以忽略不谈。”

苏辄之继续说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后来小王爷玩心越来越重,没多少心思放在我身上。几年过去,他终于对我不闻不问。

“五年前,我过生辰。我想借那个机会讨好他,我求他陪我过一日生辰。那天我准备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来,他连王府都没有回。

“我等了整整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只等到一场空。后来我去栖霞山,求菩萨让小王爷以后只爱我一人,心里眼里只有我,做什么事都会为我考虑。”

苏辄之说着说着便哭起来,他抱住我,哭声把话音震得断断续续。“后来……菩萨真的送了秋月给我,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秋月,害秋月受了那么多苦!”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打断苏辄之的自我幻想。我等着苏辄之给我说点干货,结果他给我划个灌水的故事!

“秋月是我向菩萨求来的!”苏辄之坚持说,“我对不起秋月,也对不起菩萨。”

“好了好了。”我给苏辄之擦擦眼泪,“你这个故事含金量太低了,我给你说个含金量高一点的故事。”

苏辄之泪眼阑珊看着我:“你说,我听着。”

我稳了稳心神,从头开始说:“以前有个两江总督,叫曹侗。他有个儿子,叫曹深。”

我才说完这一句,苏辄之便露出如临大敌的恐怖眼神!“晚枫那人连我都敬而远之,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给苏辄之分析道:“连上你在内,王府里总共有九个人。其他人进王府都能找得出原因理由,晚枫又不喜欢赵戎,他怎么就甘心雌伏在十三王府内?

“那时候他爹确实受打压,但是他爹的权势也没弱到送儿子当面首的程度。所以他进王府的原因跟你们都不一样,他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把他塞进王府去的。”

“我已猜到如此结果。”苏辄之淡淡地说。

突然,苏辄之又眼眸大开!“皇上已经知道你身份了?!”

“嗯!”我承认道,“这件事情纸包不住火。有晚枫在王府里给皇帝把风,皇帝肯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拿自己亲弟弟去和亲。

“但是我要说的不是关于我的事情,是关于赵戎的事情。赵戎的死,和晚枫也有关系。”

苏辄之抱紧我问:“小王爷究竟是怎么死的?”

“事情要从好多年前说起。”我说,“皇帝忌惮他嫡出的弟弟有子嗣,所以找了各种理由不给赵戎立妃。但是赵戎毕竟是个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风月居的一个胡人伶倌好上了,那伶倌叫轻烟。

“后来这件事情被晚枫发现,晚枫便写密信给皇帝,告发了这件事。就是你过生日的那天晚上,赵戎还和轻烟睡在一起。”

苏辄之第一次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此事我怎么会全然不知?”

“你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闹出后面的事情来。”我说,“他们两个行事隐秘,没有住在风月居里面。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帝就派人去把赵戎抓了,赵戎也算是有脑子的人,提前准备好逃生的暗道。

“赵戎想着反正他是皇子,皇帝拿他也不能怎么办。所以赵戎掩护轻烟逃走,自己留下来被禁军抓到宫里去。”

我叹口气说:“可惜轻烟没脑子,她若是带着钱躲起来,等事情过了,风平浪静了再来找赵戎也不迟。也不知轻烟是怎么想的,天亮以后她自己跑来十三王府,正好让晚枫抓个正着。

“晚枫把轻烟抓了送进宫里去。皇帝让太医和嬷嬷给轻烟验身子,结果发现轻烟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什么?!!”苏辄之再也淡定不下来,“那宫中失火便是……”

“便是皇帝想一把火将轻烟给杀了。”我把话说完,“皇帝随便找了个废弃的拆房,将轻烟丢进去就点火。赵戎冲进房子里去救人,后面事情你都知道了。”

苏辄之问:“轻烟呢?”

“死了。”我叹口气说,“之前我去给轻烟扫过两次墓,可怜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辄之掰过我的脸,直视着我说:“你以前就知道事情真相,为何不告诉我?!”

“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说,“在皇帝面前我必须假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要不是现在有人落难了,我都不想告诉你这件事。”

“落难之人是谁?”苏辄之问。

“染絮。”我说,“晚枫的妾侍。”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开始带上恐慌,我直接认栽:“染絮是我安插在晚枫身边的人,结果身份暴露了,现在来找我求助。染絮也是皇帝安插给晚枫的,反正皇帝就是在每个人身边都放个眼线,所有人都盯着。”

我问苏辄之:“这忙你帮还是不帮?不帮我也不会勉强你,毕竟晚枫确实不好得罪。染絮这回拖家带口的来,她把儿子也带来了。”

“秋月。”苏辄之蹙眉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疏离?莫说是安置一个染絮,就算是让我带你逃出海外我都愿意。”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释然一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要照顾好染絮,照顾好文渊。曹文渊的表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清严邃密,仍榜文渊’。我给他取的这个字是不是特别有文化有内涵?”

第426章 进京

我释然一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要照顾好染絮,照顾好文渊。曹文渊的表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清严邃密,仍榜文渊’。我给他取的这个字是不是特别有文化有内涵?”

“自然。”苏辄之满意一笑,“不枉我给你讲那么多年书,你多少还是听进去些。以后再有任何事情,你定要与我说。诸如小王爷的死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何必瞒我那么多年?”

我憋憋嘴说:“这种事情,不知道没什么问题,知道了反而会招来杀生之祸。还不如不知道得好。”

我吩咐苏辄之说:“现在已经晚了,我让染絮先带着孩子休息。明天一早你去安顿她们母子两,我进宫去给皇帝复命。”

“好。”苏辄之拉我躺下,“快些睡,我会带染絮去扬州。等我安顿好她们母子再回京城来找你。”

“嗯!”我挤进苏辄之怀里,闭上眼睛睡个安稳觉。“辄之我爱你。”

“傻瓜。”苏辄之有节奏地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轻缓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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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厚重的朝服,站在金陵城大西门口。烈日高照,我便顶着烈日岿然不动。

“小的给王爷撑把伞!”守门的卫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寻过一把打伞来给我打上。

“王爷回来怎也不提前说一声?”一个宦官急急忙忙跑出来,见到我本人以后吓得差不多是要跪地上去了。

“这件事难道不该归礼部管?”我问宦官,“昨日我来到城门外就让小厮叫过一次门,结果门卫说城门已经关了。我寻思着刚回京,怎么也要按照规矩来,便没有强行进城。”

我两手一摊,装出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说:“结果今天我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皇上不让小王进城,小王也不好擅自进城。”

“皇上正在早朝。”宦官愁眉苦脸地说,“已经有人去通报了,皇上兴许很快就会出来迎王爷。”

“皇上日理万机多有操劳,小王回京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烦皇上亲自出城迎接。”我不动声色地往宦官袖口里塞进一个小元宝,宦官登时疏口气,主动把卫兵手里的阳伞接过来自己扛着。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整个京城里突然沸腾起来。等到沸腾声浪从皇宫一直传到大西门口的时候,两架三十二抬大轿终于在众多禁军的护送下走出门来。

第一台抬大轿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第二抬大轿是空的。

皇帝一步跳下轿子,不顾礼官阻拦,急急冲到我面前,开口便问:“老十三,你在城外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我小声说,“就一小会儿。”

抬伞的宦官伶俐,替我说了一句:“奴才多嘴,王爷从昨夜便在城外等着了。”

皇帝牙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沉住气,发话说:“迎阖亲王进京!”

“迎,阖亲王进京!”宦官高声宣读皇帝的旨意,每一个字都拖得高亢绵长。

我坐到皇帝和皇后后面的轿子上,被人稳稳当当抬起来,慢慢往城中走去。

路上的百姓都好奇得很,每个人都跪在地上和周围的人交头接耳。

路人甲问:“昨天不是迎过一次了,怎么今天又迎一次?”

路人乙小声回道:“昨天迎得哪里是秋月王爷,昨天迎得只不过是送秋月王爷去边关的那些个使团。”

路人甲听不懂了,“使团怎会比王爷先进城?”

“嘿哟!”路人乙捂着嘴说:“你还不知道呀?使团里最大的官是当朝宰相的孙子。两年前就是宰相柳氏一家老小提议把王爷嫁出去,从此柳氏和王爷结了仇。

“昨天柳钦差故意刁难王爷,到了京城门口使诈让王爷在城外等着,他自己带了使团回京,还骗皇帝亲自出来接他。结果秋月王爷人老实,傻乎乎的在城外等到天黑了,城门关了也没进到城里来。”

“这么说王爷昨晚一直在外面等着?”路人甲满是同情地往我这边看一眼。

“可不是么!”路人乙说,“听守门的说,王爷从昨天一直等到现在。”

我的轿子往前走过一段距离,路边又有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在小声交流。

公子甲说:“听说了么?柳荃把王爷一个人撂城外就算了,刚才上朝的时候他还参王爷一本,说王爷懒散怠慢,不按时回京。”

公子乙捂嘴笑起来,“我刚听说,柳荃那蠢货一纸罪状还没告完,传话的宦官就凑着万岁爷耳边说王爷都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

公子甲幸灾乐祸地说:“柳荃想邀功也不会选好时间地点,把王爷放城门口,人来人往谁都看得见。他都不会把王爷丢远些,自己提前个十天八天回来样子才算做得足。”

“噗嗤!”公子乙也跟着看好戏不嫌事大,“当年就是他家带头让王爷去和亲,如今王爷回来了,他家狗急跳墙想出这么个昏招。本想先下手为强打压王爷,哪不知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跟路上的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挥手问好。

我叫门的时间选得好,皇帝干脆让文武百官暂时留在宫中,我进宫的时候文武百官已列好方阵,恭恭敬敬迎我进宫。

两年前的阵仗约莫也是这样,连各级官员所站的位置都没有太大出入。可是风水轮流转,他们定是想不到我秋月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文官里有几个人急躁得很,他们宰相一党自掘坟墓。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将他们推进自己挖的天坑里去。

昨夜我没有叫门,我只是让采丝今早放个假消息出去,营造出一种昨天好多人都在城外见过我的假象。反正京城里传得最快的就是谣言,明明没人见过我,但是好多人都声称昨日进出城门的时候亲眼见过我站在门口。

况且今天我确实是一大早就去叫门,只不过我是跟守门的那个小兵讲得。而且我讲得轻描淡写,听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

一个小兵权限小,等小兵一层一层往上报,中间各种耽误磨蹭,磨蹭的皇帝那里的时候必定是一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柳彦那只老狐狸的眼神难得黯淡一次,他苍白的眼珠子看我一眼,面无表情。

第427章 身份

我在礼官的指引下走了一遍流程,反正礼部已经规划好一切,横竖都不需要我操心。

等宫里的事情折腾完了,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皇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住哪里!

礼部并没有提前通知皇帝我已经抵京的消息,十三王府肯定还没收拾出来。那宅子两年没住过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打扫不干净。

幸得苏展主动站出来说:“将军府有空置房屋,阖亲王殿下可暂且在将军府落脚。”

皇帝也不想折腾,直接应了苏展的提议。我跟皇帝单独行过礼后,被苏展带着走出宫来。

两年不见,苏展似乎又长高一截,他人这么瘦,现在长得像根竹竿一样。

“小戎,你终于回来了!”苏展激动得拿着我上下左右捏捏。

我相当不好意思地跟苏展说:“我这次还带了好些人回来,你家住得下吗?”

“都有哪些人?”苏展问。

“以前十三王府的五个客卿。”我说,“碧云,凤栖,雅颂,落霞,碎玉。”

苏展眼睛一瞪,脸上露出猥琐的花痴傻笑!“凤栖哥哥回来了?!”

我丝毫没有苏展那么乐观,抓着苏展问:“你有没有收到你爹的消息?”

“没有啊!”苏展想了想问:“最近几月我都不曾收到家书,你是说什么消息?”

现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沉住气说:“也没什么,我就怕和亲不成关外有别的动静。”

“你是说这个呀!”苏展说,“上月早朝的时候就议过了,关外那动静确实不小。鞑子蛮横那么多年,多少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教训。”

“鞑子怎么了?”我心里一急,“我回来的路上没听到什么消息呀!”

苏展满是轻松地说:“那是六千里加急传回来的密报,你当然不知道了。直到上月早朝议事的时候我也才是第一次听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问。

苏展幸灾乐祸地说:“不知你听没听说,辅佐新汗王登基的是个很厉害的汉人。”

我心里一揪,眼前瞬间天昏地暗。“知道,他怎么了?”

“死了。”苏展说,“那汉奸也真是,有本事不来投靠朝廷,竟然去帮鞑子对付大安。幸得老天有眼,那汉奸和鞑子出了争执,被鞑子杀了。

“汗王也是蠢,他把汉奸杀了以后没人帮他稳固王廷,其它几个部落全都起兵攻打王廷。现在关外自己乱做一团,没功夫再来对付大安。”

我看一眼青天白日,目及之处唯有灰白。

“小戎!!你怎么了小戎?!!!”

春香,我在大安唯一的亲人。我们团聚不过短短半月如今又是天人永隔。

春香说,反正我们的命是捡来的,再死一次也不亏。可是捡来的命也是命,凭什么捡来的命就不值钱?

******

我一直让自己努力忘记过去的事情,接受现在的身份。

可是我突然看见妈妈站在前面,妈妈好像要走,我扑过去抓住妈妈大叫:“妈妈!!!妈妈!!!”

妈妈转回头来,她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说:“小戎乖,先回床上躺着。”

“我不叫小戎。”我心中一酸哭起来,“我叫邱岳,妈妈你忘了吗?我叫邱岳!”

“好,秋月乖。”妈妈带我躺回床上。

我拉着妈妈哭起来:“妈妈你别走,春香死了……呜呜呜……姐姐被鞑靼人杀了!”

“春香是谁?”妈妈问我。

“妈妈,你怎么连春香都忘了?”我缩在妈妈怀里哭得天昏地暗,“以前春香来过我们家的,就是他教我跳舞。他让乞彦珪不要和大安打仗,乞彦珪就把他杀了!以后我在大安再也没有姐姐了!我变成个孤儿了!”

一个念头突然冲进我脑子里,我抬头就问:“妈妈你怎么会在大安?!”

可是眼前的妈妈渐渐变了模样,慢慢的,一个几年来比妈妈还要熟悉的人端坐在我面前。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步退到墙脚蜷缩成一小团。“对不起,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看成是我母亲了。”

我身子抖得厉害,仔细辨认过自己身处在将军府内。我压抑住内心的烦躁说:“之前多有叨扰,我现在就回王府去。多谢夫人收留。”

“小戎。”李氏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拉回床上坐着,“以前是我对你不好,明知你自幼失了母亲还故意刻薄于你。以后将军府便是你家,以前我欠你的,以后我定要全部偿回来。”

我心里一软,又扑进李氏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李氏什么也没说,她抱着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那么多哀怨凄愁,我却一句也不能讲。

一直哭到天色变暗,我方才小声问李氏:“夫人还记得赵戎长什么模样吗?”

李氏温柔地说:“你从小就长得比展儿聪明。”

我继续问:“夫人觉得我长得和赵戎像吗?”

李氏手上一僵,“你说什么?”

我直起身子,叹口气说:“想来夫人与赵戎不过几面之缘,自然看不出我是个假的。”

“你……你!”李氏瞪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苦笑一声说:“我叫秋月,是个伶倌。五年前赵戎死了,死因我以前就对夫人说过。其实那日宫中失火,赵戎没能活过来。皇上觉得这事不雅,怕被人落下口舌,所以找了我来假装成赵戎。”

“你!”李氏摸摸我的额头,“小戎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说真的。”我说,“其实将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赵戎,但是他没点破,一直陪着我演戏。可是这次演不下去了,因为关外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李氏颤抖着声音问。

我从头说来:“新汗王有个很厉害的军师,是个汉人。那人是我姐姐,叫春香。当年就是他带我入行做了伶倌,只因我们扮相是女子,所以相互结拜为姐妹。”

“你!”李氏一时慌得束手无策,想要阻止我把话说完,又忍不住好奇想要听我把话说完。

我继续说:“后来我们姐妹俩刚来到大安,我被关进王府做了小王爷的替身,我姐姐被鞑子抓了去做奴隶。姐姐聪明,能干,很快就得到了乞彦珪的信任,一路辅佐乞彦珪称王。”

第428章 王府

我惨淡了语气说:“我会被点名去鞑靼和亲,其中有一部分姐姐的原因。姐姐曾经来过大安,那次我被他看见,他认出我来。

“我今天对夫人说这些,就是想要夫人心里有个准备。或许,赵戎我是演到头了。因为我姐姐是汗王的军师,虽说姐姐被鞑子杀了,但是我无法向皇上交代清楚其中种种牵扯。”

李氏慌慌张张问我:“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好多人都知道。”我说,“将军知道,将军的几个手下知道,我府上那些公子也都知道。还有汗王也知道。所以,皇上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

“你以前可知此事?”李氏问。

我摇头说:“我以为我姐姐早死了,没想到他是被鞑子抓了去。刚才听步光说起我才知道,姐姐这回是真的死了。”

“这……”李氏向来淡定,今天却慌得不知所措,“你这该如何是好?”

我撇撇嘴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将军,我怕皇上得知此事后会迁怒于将军。我这种没名没姓的小人物,死不足惜。可是将军为大安鞠躬尽瘁,不该被这事牵扯进来。”

******

李氏本来就郁闷,见到苏展和几位公子嘻嘻哈哈闹做一堆更郁闷。

李氏走到门外,对着几位公子啐一口恶气:“不要脸的东西!小戎落难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跑得连影子都不剩,现在小戎回京城了你们竟还好意思腆着脸寻回来!”

“母亲。”苏展为难得很,小声唤一句,希望李氏不要再刻薄几位公子。

我走出门挽住李氏的胳膊说:“夫人别生气,反正他们在京城也待不久的。难得有缘再聚,切莫伤了和气。”

“哼!”李氏拖着我往她自己的院子走,顺便吩咐丫鬟说:“以后小戎都在我房里吃饭,现在就去准备!”

回头李氏又对我说:“我道怎么以前人人怕你,后来他们一个二个全都欺到你头上去了!感情他们拿捏住你的把柄,成天逼你去做些险些丢命的事情。

“一下让你去讨要琴,一下让你去山上寻石头。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有没有规矩可言,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得了便宜就蹬鼻子上脸!”

李氏骂得很大声,大到中堂里的嘻笑声全被李氏的谩骂给抹杀掉。

李氏抓紧我说:“以后别理那些奴才,只要你在这府里住一天,我就不会让那些混帐东西再欺你。”

我在李氏房里躲了一天,多少养了些精神回来。李氏让我给她讲我的来历,我便随便说了些,重点说了春香这几年在乞彦珪手下创出的丰功伟绩。

李氏听得很认真,最后给出一句评价:“军师是个人才,虽说走得可惜了些,却也留下一世英明。幸好他没到朝廷,朝廷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再好的人才良心也要被染黑。”

第二天京城里传出了爆炸性的消息来,柳相的孙子柳荃被贬官了!

柳荃这回栽得惨,本以为回京以后至少能由从三品升为正三品。谁知他官没升上去,反是被连降三级,直接被贬成六品官员。不仅如此,他还被逐出京城,发配到柳州。

反正柳荃又不是第一个陪贬官到柳州的柳姓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到柳州时还留下千古名句:

柳州柳太守,种柳柳江边。

柳管依然在,千秋柳拂天。

也不知是哪个玩心重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这诗贴到了宰相府门口。柳荃还没离京,落井下石之人就已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想必柳荃只能悄悄离京,免得出门那天被人追在屁股后面看笑话。

也难怪京城里的人不待见柳荃,他以前做过的缺德事暂且不提,就说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从三品大官这事,京中大多数人说起来都牙口酸。

天下贡生多得是,凭什么其他人奋斗一辈子都是个五六品的中等官员,他柳荃仗却着家世好,短短几年内捞到那么多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可是今天我还没上街去看热闹,将军府就来了个不受待见的人。

李氏一巴掌扇在苏辄之脸上:“呸!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们苏家就是用这种卑鄙手段赚黑心钱,险些没把小戎一个人害死在那王府里!”

见苏辄之不敢回话,李氏转身拉着我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种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就别想踏进将军府一步!小戎你别理他,跟我回去!”

李氏拖着我还没走出两步,苏辄之当即跪地上说:“以前都是侄儿不好,还请婶母给侄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呵呵!”李氏指着苏辄之大骂:“我看你不是想改过自新,你是想让小戎继续替你们苏家赚黑心钱!小戎可曾欠过你们苏家一分钱?你们苏家凭什么把小戎往死里逼?!”

我拉拉李氏,没底气地说:“我确实跟辄之借过钱。”

李氏愤愤不平地说:“欠多少我将军府都替你还!苏顾你给我听好了,小戎欠你的钱以后算在我将军府账上,你别再来缠着小戎!”

苏辄之急忙摇头说:“王爷并未欠过我钱。十三王府已经修缮完毕,今日我接王爷回府。”

其它几位公子这三天来看足了李氏的脸色。听说十三王府能住人了,他们赶紧把随时准备好的行李全部带上,一列小分队规规矩矩排在门口,等着跟苏辄之走。

李氏看着一群毛光水滑的公子冷笑,“一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主子的死活不管,只顾着你们自己舒坦!”

“夫人消消气。”我给李氏顺顺气,拖着李氏回到内院说:“王府之前你也去过,那些房子都被砸烂了,根本不能住人。不过两天时间,想必辄之只是打扫过我原先住的那间房子。

“我是真心想要让这些客卿离开京城,正好王府里没他们住的地方,我本就想拿这个借口劝他们离开。”

“也罢。”李氏说,“你终究不能一辈子住在我家。你且先回去,天色晚些我让展儿给你送些铺盖过去。”

“谢谢夫人体谅。”我给李氏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氏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说:“你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

我一直没有告诉几位公子,十三王府早就成了一个废宅,至少要修缮几个月才能住人。这几天苏展工作也忙,没时间多跟几位公子叙旧。

第429章 木匣

我一直没有告诉几位公子,十三王府早就成了一个废宅,至少要修缮几个月才能住人。这几天苏展工作也忙,没时间多跟几位公子叙旧。

他们一个个蹦蹦跳跳跟在我身后,欢呼雀跃一拥而入荒草丛生的十三王府之中。

苏辄之派人打扫了两天,最多只能把地扫干净,把灰尘擦去,再把窗户上的棉纸换新。花园,池塘,假山,凉亭,还有那些被火焚烧过的地方,都不曾处理。

一群公子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他们站在完全陌生的十三王府之中,亲眼目睹一个被废弃多时的园林破败不堪。

“我的房子呢?!!!”碎玉公子尖叫着跑回来,“怎么我的房子都不见了?!”

“这王府……”雅颂公子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怎四处皆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像个幽灵一样往自己的厢房方向飘,“这里是死人住的地方,我早就劝过你们,你们却是不听。”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雅颂公子拦住我的去路,“秋月,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虎跑过来替我说话:“你们都走了,王府里只剩十几个人。我们拦不住门,被官兵冲进来抄过两次家,值钱的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也都被砸烂烧光!王爷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老天开恩!”

阿虎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王爷心里苦得很,却还不让我跟你们说,怕你们知道了担心。王府真的不能住人,王爷没骗你们!”

我独自飘回自己的厢房,整个房子里只剩两张桌子,一个衣柜,一个妆台,一张小床。墙上没有字画作装饰,妆台上也没有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我懒得再去理会诸位公子何去何从,我只想让他们知道——爱情不是喊口号。没有物质基础,没有社会认可,他们想要的体面生活我秋月根本给不起。

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秋月,他们若真心喜欢,就自立根生在废墟里活下来;他们若嫌弃,趁早走人互不拖欠。

“秋月。”苏辄之跟进门,一双大手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暖梅阁我已打扫过,虽是挤了些,但每人皆有一张床。”

“谢谢。”我转过身,把脸埋进苏辄之胸口。入定许久,我语气平淡地说:“春香死了。”

苏辄之抱紧我,越来越紧。“以后你还有我,永远都有。”

“辄之,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的那种。”

“好。”

“如果要等到下辈子我们才能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等我吗?”

“愿意。只要秋月愿意,我便愿意。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在杂乱的王府废墟里,在狭小的檀木床上,我和苏辄之燃烧着热血与生命。

苏辄之,我此生最爱的人。若是有一天我必须离开大安,我愿赤身**,剃眉断发,只要让我带走苏辄之一人便好。

“辄之,若有来生,我定会来寻你。”

“今生不好吗?”

今生……只怕我是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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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阿虎小心递了一个纸条给我,“采薇姑娘来了,王爷见不见?”

“今天就不见了。”我说,“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她的,让她先回去吧。”

“哦!”阿虎气蔫蔫地说,“王爷也没那么穷,何必非要让所有公子全部挤在暖梅阁里面。”

我笑着问阿虎:“暖梅阁那样的地方,他们还能住多久?”

阿虎叹口气说:“汗青公子还未休莯,王爷要不要去山上看一眼?”

“不去了。”我说,“去了会见到龚衍。况且汗青长大了,他以后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我拍拍阿虎的肩膀说:“以后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照顾好你家主子,别让他做蠢事。”

“嗯!”阿虎抹一把眼泪,一个人孤伶伶地往东南侧门去了。

我换回一副笑脸,跑回房间又粘到苏辄之身上。

“有人送拜帖?”苏辄之抱住我问。

“嗯嗯嗯!”我噘起小嘴说,“我这府里尽长野草,哪里还有余地收拜帖。”

苏辄之捏捏我的小鼻子说:“你要见好就收,几位客卿已经在暖梅阁里挤了三天,明天我就叫人来把其它房子修好。”

“不要!”赖进苏辄之怀里撒娇说:“房子修好你就搬出去了,我要每天都和你住一起!还有,让他们挤在暖梅阁多好,离我们远,不会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

“又说胡话!”苏辄之嘴上骂得凶,脸上却是涂了蜜一样笑得开心得很。

我认真看着苏辄之,近在咫尺的看。一时好笑道:“步光的竹林正好空着,不如让你弟弟把竹林借给几位大爷住。几位大爷金贵得很,我这破烂王府着实委屈了他们。”

“你这说胡话的本事何时才能改正?”苏辄之将我的发簪取下,我一头白发瞬间垂落到肩下。最近他特别迷信经常梳头能长回黑发的说法,得空就帮我一遍又一遍梳头。

“既然是本事,有什么好改的?”我舒舒服服享受苏辄之替我疏头。以前他很少会帮我梳头,现在我每天都不想离开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

人生本就该如此清贫淡雅,与心爱之人,坐在废墟之上,眼中只有对方,相伴相守。

苏辄之,今生今世,我已再不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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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上马车前,我最后回头看一眼苏辄之。

皇帝诏我今天进宫,我已经细细检查过,还让阿虎给我记了账,该盘点的都盘点好,该清理的也都清理好。

苏辄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毕竟过去几个月,苏辄之每天都陪着我,形影不离。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都能看到苏辄之的生活,如今苏辄之已经替我实现了梦想,我的生命沙漏约莫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后看一眼苏辄之,我释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木盒说:“阿顾,有个朋友托我替他保管些东西,我不方便带进宫去,你先替我收着。”

“你方才唤我什么?”苏辄之瞪圆了眼睛看我。

“傻瓜!”我笑得清明,回头上车。

苏辄之掂量着我递给他的木匣问:“这里面是什么?”

“一个糊涂虫记的糊涂账。”我坐进马车里,不再多言。

第430章 降罪

马车出发了,我没有回头,没有往窗外看。我只在心中想象着苏辄之会怎样不明所以站在王府门口,各种好奇琢磨我递给他的盒子。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门口,一个宦官毕恭毕敬把我迎下车去。

我跟在宦官身后,一路走到军机阁。我心里暗自好笑,原来皇帝也讲究避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皇帝并不会放在御书房处理,以免坏了御书房的风水。

“今日皇上心情如何?”我小声问宦官。

宦官答得油滑得很:“万岁爷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做奴才的可以揣测的。”

“公公说得是!”我附和一句,耐心跟在宦官身后。

进到军机阁,原本诺大的房间突然被缩得只剩巴掌大。军机阁内最多的时候可以同时容纳一百多人,但今天整个军机阁小得只能放一张圆桌,皇帝就坐在圆桌前,桌上放了一壶酒,两碟小菜。

我恭恭敬敬给皇帝磕头行礼。不是军机阁变小了,而是军机阁里被放满屏风,房间的绝大多数地方都被一扇扇屏风遮挡住,只留出靠门的一小块地方。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整个人从眼睛到嘴角都擒着笑意。“老十三,快来陪朕喝两杯,你再给朕说说你这次出关都遇上些什么奇闻异事。”

我站起身,环视着被屏风遮挡得黑压压的一亩三分地。大安的窗户用棉纸做蒙面。棉纸本就会遮住许多光线,如今房间里再放上这么多屏风,本就昏暗的屋子变得更加晦暗模糊。

我和皇帝一同坐到桌前,不巧看到从屏风缝隙中闪过的几个人影。那几人很安分,定定站在屏风后面悄无声息。若不是他们恰好逆光,我根本注意不到屏风后面藏了人。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说,“就是被乞彦珪那个混蛋射了几箭。幸好我命大,两次接亲失败都能捡条小命回来。”

“哈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一如既往的潇洒爽朗。

屏风后面的人虽然只露出一小丝身影,但是我对其中一个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只看一眼我便能认出那人是谁。

皇帝笑够了,他自己倒一杯酒,小口小口品着。“老十三啊,这次你恰到好处让整个关外陷入乱局,功不可没。你可要向朕请什么赏赐?”

我最后看一眼屏风后面的身影,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有不甘油然而生。我们都努力过那么多,可为什么笑到最后的唯独只有皇帝一人?

就算我从来都只是一介草民,但我依然心有不甘。我想赌一把,就拿我这条捡来的命赌!

我一步跪到皇帝面前,匍伏在地上说:“罪人秋月,但求皇上赐罪人一死!”

“哦?”皇帝兴致勃勃地问我:“为何你要向朕请死?”

我不抬头,一张脸几乎贴在地上说:“罪人乃是一介草明,名唤秋月。只因长相与阖亲王殿下颇有几分相似,五年前罪人冒名顶替十三王殿下,直至今日。”

“大胆!”皇帝一巴掌摆在桌子上,“你你你……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罪人知道。”我说,“此事旁人并不知晓,从头到尾皆是罪人一人所为,望皇上切莫迁怒于无辜。是罪人一人欺瞒皇上,欺瞒天下,所有罪过由秋月一人承担。”

“你……你你!”皇帝在凳子上扭捏两下,想半天终于想清楚该说什么:“大胆刁民!竟敢欺君罔上,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朕……”

皇帝一咬牙:“朕现在就赐你凌迟处死!死后暴尸三日!”

我调整了呼吸,闭上眼睛说:“谢皇上赐死,皇上英明。”

“皇上!”屏风后面突然跳出一个强壮的体魄,急切的语气慌乱无章!“臣已向皇上禀明前因后果,秋月虽是欺君有错,可秋月这些年为民造福不少,全可功过相抵!”

皇帝呼吸也有些乱,他镇定了一下,问贸然跪在我身边的人说:“苏远将军此言差矣,秋月欺君乃是大罪,朕深受蒙骗多年,朕若饶了秋月,谁来补偿朕?”

苏远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此事臣也有罪,欺瞒皇上一事臣也有参与。秋月此刻仍是阖亲王,若是遭受凌迟恐会伤及皇室颜面。”

皇帝又拍一巴掌桌子问:“难道一个刁民冒充朕的亲弟弟就不伤及皇室颜面吗?!”

苏远一再坚持:“有任何罪过臣愿替秋月承担!求皇室饶秋月不死!”

“哦?”皇帝回头问我:“秋月,苏远说他愿替你顶罪,你可愿意?”

“罪人不愿。”我说,“苏远将军乃是朝中重臣,国家栋梁。大安江山稳固,一方面要靠嘉峪关铁门把持,另一方面还要靠苏将军英魂镇守。少了其中任何一个,江山都会根基不稳。反倒是罪人秋月,可有可无,不该连累苏将军。”

“嗯!”皇帝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朕意已决,处刁民秋月凌迟曝尸三日,即刻执行!”

“皇上!!!”苏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里夹了哭腔,“皇上请三思!!!”

“大胆!”皇帝往屏风后面一挥手,一群同样壮硕的将士一同跳了出来。皇帝指着苏远说:“苏远君前失礼,罔顾天威。给朕绑了!”

苏远再是英勇,却也寡不敌众。况且在皇帝面前他不能太过反抗。一团麻布被塞进苏远嘴里,苏远再不能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我没有抬头,只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将苏远拖回屏风后面,然后从另一道门把苏远拖走了。

对不起,我此生最敬重的战神,真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拖累到你。说好的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恩情,可惜生命太过短暂,我还未来得及报答你,我们便要人鬼殊途。

和我猜的一样,我离开酒泉的那天苏远没来找我,不是因为要打仗了,而是苏远要亲自送一个十万火急的绝密消息回京。

以前我还亲口说教采薇:苏远只能是皇帝的将军,赵戎只能是皇帝的弟弟。其余任何关系,皇帝都容不得。

我似乎能听到远处有春香在向我招手,“秋月,要开场了,别发呆,快过来。”

春香让我跟他走,跟他回到我们毕业五周年老校友返校庆典的那个舞台上去。

赵戎,一个我用他的影子活过五年的人。这次,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站在高塔之上,看到阖亲王赵戎薨世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城。

宦官带着讣告去十三王府发丧,赵戎是皇帝的亲弟弟,皇帝让礼部按照国丧礼仪操办。

王府里的一群公子,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就被许多宦官强行带到中堂前的空地上跪好。

宦官用尖细的嗓音高声朗读讣告:

显考阖亲王赵戎殿下,恸于正康十二年八月丁子寿终薨。距生于乾顺年腊月享寿二十有五岁。亲视合敛,遵礼成服,停柩在堂,朝夕哀奠。谨择丁子日随俗建斋至辛寅日告竣,戊酉日家祭成主。

世族、友戚谊谅蒙矜恤瓣香寸楮概不敢烦,谨阻确辞哀此讣。

第431章 无题

所有公子惶恐抬头!

宦官并没有念完最后一声“哀”,反是传皇帝口谕说:“皇上有旨,阖亲王乃朕胞弟,以国丧厚恤。无关人等,即刻出府,不得拖延。”

起先将一群公子从房子里拖出来的宦官再次拖起他们,不容分说直接往西南侧门外全部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凤栖公子从地上爬起身瞬间就往回跑,“公公且慢,王爷昨夜进宫未回,为何今日便突然……”

“大胆刁民!”宦官面色极差,“王府国丧,还不快滚!王府重地,尔等休得踏进半步!”

宦官说完就关门,摔得地上一群公子七零八落。

“秋月……”地上所有公子花容失色,“秋月昨夜一夜未回,昨夜宫中又出了什么事?”

只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便流落街头,一无所有。宦官根本没有给他们带走任何盘缠的机会,除了身上穿得几件衣服,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苏辄之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昨天我递给他的木盒,迅速打开。

木盒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了。木盒里,装满了这世上最冰冷无情,却又最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苏辄之瘫跪在地上,他看着满满一盒子的银票,足足有一万四千多两银子。盒子里还有一倦纸札,是一份账单,上面备注了每一笔钱的详细用途。

买裙子的钱,买笔墨纸砚的钱,买胭脂水粉的钱,送给各位公子的七千两银子,买罗汉床的钱,回京路上的花费……还有各种开销,零零总总写满整整一张纸。

那些钱都是苏辄之自己掏腰包给我的,我每一笔都记着,记得很清楚。

最后还附赠了两千两银子,是苏辄之陪我回京城的这几个月,我开给他的劳务工资。

其实,赵戎比秋月聪明。赵戎只会去爱那些真正爱他的人,不会去爱那些利用他欺骗他的人。秋月很笨,除了飞蛾扑火,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

玉竹林深处山中,本是僻静清幽。今夜反常,玉竹林窗外狂风四起,磅礴雨下。

苏展带着两个人,伴着电闪雷鸣,冒雨往玉竹林走。

马车停下的一瞬间,苏展立刻带两人跳下车。屋里众人早就等得焦头烂额,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屋子人急忙冲出来把冒雨前来的一行三人带进屋里。

“酌泉!”凤栖公子艰难地拉着来人,用哭哑的嗓子唤出一声。

酌泉公子面色很虚脱,这是连日赶路劳累所致。“我一接到丧讯就往京城赶,虽错过了头七,但好歹在下葬前赶到了。”

酌泉公子请出身后的人说:“今日让公公冒雨前来,下官实在过意不去。”

王顺摆摆手,找个凳子坐下说:“最近风口紧,若不是今夜大雨,杂家也出不得门。”

几个公子好生给王顺伺候茶水,急着问:“当日王爷进宫究竟发生何事?为何第二日就突然薨了?”

王顺喝口茶,叹气说:“那日我正好在宫中当值,也不知为何,王爷突然向皇上招认了他真身乃是秋月,冒名顶替了王爷。皇上一怒之下,赐了凌迟。”

“凌迟!!!”所有人尖叫出声,一个个都有些站不稳脚跟。

王顺说:“此事皇上不许奴才们往外说,人是当场就被拖到敬事房去的。敬事房本就是受罚的地方,每天惨叫不断。那天敬事房里足足尖叫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没声的。

“那声音惨的,整个宫里都听得见。有好几个宫里的娘娘都说受了惊吓,为此皇上昨天还请了个胡人法师进宫除障。”

王顺丝毫不敢多逗留,他只随便喝两口茶就其身说:“杂家得快些回去,以免生出事端。受伯爷所托,杂家今日进王府,将诸位先生的东西尽量带了些出来。都在车上,杂交只找到这些。”

“凤焦!”凤栖公子大叫一声,冒雨冲出门去,却在车上寻不到凤焦的半点影子。

“凤栖!”酌泉公子追出门说,“凤焦已经……粉身碎骨。”

凤栖公子在暗夜里回头,他黑洞洞的双眼比这乌黑的雨夜还要黑。

酌泉公子走上车,取出一个布袋说:“我之前就已经看过,凤焦琴,是它自己碎的,碎的只剩些许残片。”

凤栖公子接过布袋,在夜雨中,他眼中野火狂烧!一步跳下车,凤栖公子冲回屋里抓起苏辄之的衣襟狂骂道:“是你害死秋月!秋月知道他大限将至所以才会把钱全部给你!可是秋月不欠你钱,真正欠钱的人是你!!!你是!!!”

苏辄之双目无神,任由凤栖公子抓着他疯狂咒骂!“苏顾,你这卑鄙无耻小人!你坏事做尽,你欺秋月无知,害他到死都不得安息!!!”

“是我害秋月到死都不得安息……”苏辄之念着凤栖公子的话,一遍遍念着,双目无神。

大雨下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苏辄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瞬间便拉过阿虎说:“秋月还在王府等我!今天下雨,我要快些回去,不然秋月要淋雨了。”

“公子。”阿虎难过地说出一个事实,“王爷已经死了。”

“不!”苏辄之说,“我方才看到他了,他就在王府门口等我。快回去,再不回去他就等不到我了!”

雨势渐渐小了,阿虎驾着马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缓慢前行。

天色越来越亮,苏辄之在车厢里不停催促:“快些,再晚了秋月就等不到我了!”

“公子。”阿龙沉声说:“山路太滑,走快了会翻车。”

“那我自己跑了去!”苏辄之跳下车,不管不顾拔腿就跑。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才跑到山脚就浑身湿透,气喘吁吁。

等苏辄之跑到王府西南侧门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只不过西南侧门关着,门外空有一条无人路过的小巷,哪里见得到秋月的影子。

“秋月!”苏辄之敲门喊道:“我是辄之,秋月你快开门!我是辄之!!!”

“公子!”阿虎拉过满身污泥的苏辄之,哭叫出一个痛彻心扉的事实:“王爷已经死了,都死了快一个月了!”

苏辄之不顾阿龙阿虎的劝阻,一意孤行用力敲打着门板:“秋月!!!我是辄之!!!我回来了,你快开门,秋月!!!”

泥水一滴一滴从苏辄之深衣上落下,在西南侧门外的大青石台阶上绽出一点点棕黄色的小花。泥花脆弱,只刚落到地上,又被慌乱的脚步踩碎,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世上。

天空放晴,拨云见日,柔和的雨后阳光洒满整个京城。

大安,金陵,新的一天,人们又开始他们新一天的生活。

第432章 凤栖梧桐 一

我独自坐在屏风后面,指尖过处,琴声苍劲有力。

“凤栖老耋!王丞相嫡长孙要见你!”堂倌在帘外突兀叫唤道。

还不等我停下琴音,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便闯入屏风所遮蔽的方寸之地。

我正经端坐,慈眉善目看向来人。

年轻人一屁股坐到我对面,两只脚几乎要翘到琴台上来。“听说你就是那个活了几百岁的人?别人都说你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你得到一个让人长寿的宝贝。那宝贝到底长什么样?快点拿来给小爷开开眼!”

我轻笑摇头,叹口气说:“他人送我一句老耋,我便只虚活过光阴几十载,何来几百岁之说。”

“切!”年轻人对我的答案嗤之以鼻,“我就说世上哪有活几百岁的人,你这老东西也不过是多活了几十岁罢了!那些个没见过市面的家伙,见你多长了几根白胡子就说你活了几百岁。”

年轻人骂骂咧咧走了,我并未因为有人闯入我狭小的地盘而受其打扰。指下琴音依旧,我微微侧头,看一眼楼下与人对弈的长眉白须青衫老者,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时至今日,我和楼下那人已经活了整整三百八十三岁,我们见证了三个乱世的兴衰更迭。

我出生的那个朝代叫大安,我生于大安最锦绣繁荣的时期。短短几十年后大安没落,朝廷频繁更换君主。一个个儿皇帝被母家扶上龙椅,又被奸臣害死。外戚干政,祸乱朝纲。

又几十年后,外族趁乱入侵我中原大地,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终于在外族的铁蹄之下轰然倒塌。外族三番势力割据中原七十二年,年年征战,死伤无数。中原百姓在外族的皮鞭下苟延残喘,民不聊生。

后中原英雄揭竿而起,团结汉人赶走外族,大齐王朝建立。又经三代休养生息,中原再次恢复前朝钟鸣鼎食之辉煌盛世。

楼下的长眉白须青衫老者似是感受到我在看他,他微微抬头,与我会心一笑。

近四百年来,我二人在这世上虚度光阴,只为替一只笨死的神鸟寻找其在人间的有缘人。我们带着神鸟的一缕残魂游荡在茫茫人海之中,神鸟赐予我们此生不死不灭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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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父亲曾是江南红极一时的琴师,不少官富人家把他当名角捧在心尖上。

自打我记事起,凤栖琴就没离开过父亲的手。别人对待宝贝是爱不释手,而父亲差不多是要与凤栖琴融为一体。

父亲带着爱琴游遍整个江南,每个乐坊都有父亲驻足过的佳话。当然,那些故事的真假,经不得推敲。

父亲每日叫我练琴,多的时候一天要弹四个时辰琴。

随着我琴艺提高,父亲偶尔会带我到乐坊中露个脸。十四岁那年,江南各个乐坊中有了我的故事。虽说比不上父亲的故事多,却足以让我名声远扬。

父亲能给我的,他都会给我,唯独有一件东西父亲不给我碰,那便是凤栖琴。父亲说凤栖认主,一旦认了主便不能被他人弹奏。

对于父亲的说辞,起初我是不信的。我甚至觉得凤栖琴的来历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

相传九天有神鸟,雄鸟名凤,雌鸟名凰。一日凰私自下到凡间迷了路,凤便追到凡间寻找凰。

凤所到之处,非梧桐木不栖。最终凤没有找到凰,只得栖于一棵梧桐树上抑郁而终。凰也未能找到归家路,化作人间烟雨,堕入轮回。

又几百年前,魏晋时期有个年轻气盛的制琴师,据说他找到了凤最后栖息过得那棵梧桐树。制琴师将那棵梧桐砍下后做成一把梧桐琴,名曰凤栖。

凤栖琴内寄托了凤的思念与哀愁,也承载了至死不渝的信念。所以凤栖琴只会认一人为主,一旦认主,便是天荒地老,永不更改。

我从来不信这个传说,因为琴可世代相传,但人只有百年。如果凤栖琴真如传说中那般认主,主人死后凤栖琴又当何去何从?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偷听到父亲在与凤栖琴说话。那时我以为父亲疯了,琴怎会听得懂人说话。

父亲说得甚是亲切:“你这小坏蛋,故意欺负张员外听不懂曲儿是不是?今天竟敢弹错两个音。万一张员外家其他人听得懂,事后告诉张员外怎么办?”

我感到困惑震惊,琴师弹错音,不怪自己修行不足,反倒怪琴音不好。这根本不是父亲的一贯做风。

我将此事告诉母亲,母亲知道后羞愤不已。直到那天我才知道,父亲自从得到凤栖琴后,便时常这般与凤栖琴说话。

母亲一度怀疑凤栖琴中住了个妖怪,会蛊惑人心,将父亲的心智迷了去。

我忍不住好奇,一日趁父亲将凤栖琴单独留于房中时,我偷偷进去弹了一次凤栖琴。

第一个音响的时候,我便感到不对劲,琴音粗糙沙哑,根本不是父亲弹出来的那种金珠玉粒的声音。凤栖琴在我手上,比坊间最劣质的琴音都不如。

待父亲回来后,我便缠着父亲为我弹奏凤栖琴。父亲上手,琴声又如晶莹玉滴落入幽冥深潭一般清脆绵长。

原来凤栖琴真的会认主,哪怕是主人的儿子都弹不好凤栖琴。

从那天起,我便暗自有个心愿。我想让凤栖琴改变心意,让我成为凤栖琴的下一个主人。我想拥有凤栖琴,拥有凤栖的声音。

一年后,父亲与凤栖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当着别人的面父亲也不避讳。所有人都道父亲得了痴病,甚至有人说只有杀死凤栖琴里的精怪父亲才会好转。

母亲听从亲友劝诫,一日趁父亲不在,母亲狠心放火烧了凤栖琴。结果火势没有控制好,风把火苗吹到墙上,大火烧毁了三分之一的宅院。

等到父亲回来救火时,凤栖琴已经在火海中灰飞烟灭。

“冤孽啊!冤孽啊!”父亲跪在废墟前嚎啕大哭,这一跪便再也没有起来。

几天后,父亲终是闭了眼,从此撒手人寰。

父亲是名角,生前赚了不少钱,就算房屋被烧毁一些,家里的日子依然殷实。但母亲心中有愧,没过几个月,母亲也随着父亲去了。

第433章 凤栖梧桐 二

十六岁,我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我将宅院托付给一个远房亲戚照看,自己带上散钱开始游走四方。

我的名气很快超越了父亲,我成了下一个江南各大乐坊红极一时的乐师。

与父亲不同,父亲是清倌,一生只在帷幔背后弹琴给客人听。我却不在乎那些可有可无的气节,或者说与人交欢时更能让我忘却烦忧。

一日,有个号称棋王的人请我去为他助兴。我应了他的约,多半是因为我好奇谁能为自己的棋艺夸下如此海口。

两日后,我照旧坐在一席帷幔后面。透过略带透明的帷幔,我看到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青年同时与两人对弈。

我一曲还未弹完,与棋王对弈的两人已经相继投子认输。

新的一轮棋局是以一对四。结果还是一样,我一曲尚未结束,那四人的气数便尽了。

又是一轮新棋局,这次是以一对六。我心生好奇,若是我弹一个短一些的曲子,能否赶在棋王赢了那六人之前弹完?

我选了一个相对短些的曲子,不想棋王竟在我弹出最后一个音时抢到棋眼。

最后一局,以一人之力对抗八人。这次我选了一个极短的小曲,终于在开局没多久我便把小曲弹完。

那次对弈,观战的人很多,对弈结束很久众人迟迟不肯离去。众人不走,棋王便不能走。棋王不能走,我便也不能离开。

直到众人散去,棋王方才起身。我正准备离席时,一个狂傲不羁的身影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

“先生何故将乐曲越弹越快?”棋王脸上是难以掩盖的愤怒与不满,一双莹润的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忍住笑,一身清雅闲适,冷眼看着这青年才俊不为人知的一面——暴跳如雷。

从那天起,棋王成了我的常客。他自称碧云居士,却总是四处与人对弈讨战,丝毫没有居士该有的雅兴。

我的常客还有很多,唯独碧云是我的阳春白雪,我发自内心不忍染指于他。

蹉跎度日间,我年过二十五岁。父亲有我这般年纪时,我都已经开始学琴。可眼下我依然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无妻无子。

直到有一次,我听说京城外有个古怪的制琴师做了一把琴,名唤凤焦。听说那个古怪的制琴师,就是几百年前砍下凤栖梧桐的人。

起初我确实心存疑惑,一个制琴师怎么可能活几百年,不过我丝毫没有犹豫,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动身前往京城。

我在城外见到了那个古怪的制琴师,向他询问关于凤焦琴的事情。与我猜的一样,凤焦琴就是被火烧过的凤栖琴。

其实凤栖琴并没有被完全烧毁。当年是母亲故意烧了几间空房作为掩饰,再将烧焦的凤栖琴扔到荒郊野外,假说凤栖琴葬送于火海之中。

父亲临终前拉着我说:“昨夜凤栖托梦给我,说它尚且存留于世。找到它,把它找回来!”

带着父亲的嘱托,我向古怪的制琴师讨要凤焦琴。那个不知年岁的怪老头让我二选一,要么出白银千两,要么用凤焦弹一首曲子。

我自认琴艺过人,便选择弹奏凤焦。可惜等我见到凤焦时,我方才知道这把琴早已不能弹奏。

凤焦被火烧得破败不堪,弹出的琴音亦是破败不堪。

“你弹得不好,回去吧。”制琴师将我赶出门,不再给我接触凤焦的机会。

没有白银千两,我便想去找一个肯替我出白银千两的人。

一日,我遇到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得知我的忧愁后,他替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让我去小王爷那里做个门客,从而求小王爷替我出白银千两。

我没有多想,一口便答应了商人的建议。

后来我才知道,这商人姓苏名顾,是镇北军主帅苏远将军的唐侄。苏顾颇有手段,出身商贾也能混到从四品京官。

进了王府没多久我便后悔了。十三王府就是一个金丝笼,进得来出不去,因为王府的长史就是当年骗我进府的商人,苏顾!

进府第一年,苏顾劝我不要一来就向王爷讨赏。我听从他的话,安安分分住了一年。

可惜一年未满,府中又进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棋王碧云居士。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我们都陷进了一个无法脱身的沼泽。

进府第二年,苏顾以太皇太后薨世为由,让我不要向王爷讨要丝竹,以免犯了禁忌。

直到第三年,我以为心愿可以达成,不想小王爷突然变成了一个叫秋月的人。

秋月是我此生见过最笨,却也是最可人疼爱的人。他会易容,每日把自己打扮成个女人的样子在府里跑来跑去。

死气沉沉的王府,因为秋月的出现变得不再沉闷,客卿都喜欢远远看着秋月,相互间说些诸如男女之事的逗趣。

王府中人来人往只有男子,我们明知秋月也是男子,却依然讨论若是这样的可人压在身下,他是否会如女子一般娇柔。

第一次注意到秋月,是他在除夕跳了一曲《洛神赋》。我生在乐坊,长在乐坊,从小对伶倌舞姬司空见惯。

纵使我听惯丝竹管弦,我却从未见过秋月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轻盈曼妙。

莲,虽是出淤泥而不染,但莲终究出自淤泥,无论如何是断不掉埋在泥沼中的根系。乐坊的歌舞便是如此,再是假装清高也抹不掉骨子里的媚俗。

秋月则不同,他自称从九天下凡。他就像银河之水,一颦一笑清净纯粹,干净得不染半点风尘。

世间能歌善舞者数不胜数,可惜普通女子受清誉约束,纵有天人之姿也只能将起舞弄清影留给自己的丈夫。我无妻妾,无福享受其他女子如秋月那般干净纯粹的舞姿。

得知苏顾经常将秋月关在房中,偶有出门定是去书房找苏顾背书。我便时常邀约碧云去与苏顾下棋,只为能与秋月多见几面。

我的心思被苏顾察觉,从此苏顾故意错开秋月与我到书房的时间。

一日我远远看见秋月从书房出来,出门后他并未直接回自己的厢房,而是从他的贴身小厮手上接过一包东西后去往池塘。

眼见四下无人,我悄悄跟了过去。

“王爷。”我在假山下故作惊异唤了一声。

“唔?!”秋月高高坐在假山顶上,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一张小脸鼓鼓囊囊转头看我,样子可爱极了。

“你怎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我仰头问。

第434章 凤栖梧桐 三

秋月高高坐在假山顶上,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一张小脸鼓鼓囊囊转头看我,样子可爱极了。

“你怎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我仰头问。

秋月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到肚子里,俏生生道:“我让阿虎帮我去街上买了卤鹌鹑蛋,辄之不让我吃府外的东西。我怕被他发现,所以爬高一点看看他有没有过来。”

“哈哈哈!”我被秋月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真不知这鬼见愁的王府里怎么就来了这么一个招人喜欢的可人。

秋月嘟起嘴央求道:“奚生,你千万不要告诉辄之。不然他又要骂我了。”

“嗯!”我若有所思道:“你若给我吃一个你的鹌鹑蛋,我便不去苏公子那里告发你。”

“好啊好啊!”秋月朝我招手说:“你快上来,我们一起有福同享!”

我学着秋月一样爬上假山,坐在高处一同鸟瞰整个王府。

秋月将一颗剥了壳的鹌鹑蛋放到我嘴边说:“你手上有灰,我的手干净,我喂你。”

我张嘴含下那颗温热的鹌鹑蛋,卤味醇香,还带了一丝秋月身上的香粉味。

嚼着鹌鹑蛋,我问秋月:“你可知苏公子为何不让你吃府外的食物?”

秋月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着初春里的一池清潭说:“因为苏公子怕别人对你下毒。你出生帝王之家,想对你下毒之人到处都是。一个不注意,别人就可以通过这条途径把你毒死。”

“哦!”秋月对我说得话并不在意,他说:“我已经验过了,没毒。”

“你怎知没毒?”我问。

秋月指指他头上的银钗说:“大安的毒药太低级了,只有砒霜一种。你们制作砒霜的工艺又差又粗糙,砒霜里面硫化物含量太高。我只需随便拿个银饰探一探就知道,银饰没变黑就没有毒。”

我不大听得懂秋月在说什么,不过我问:“在你的家乡,都有什么样的毒药?”

秋月天真地笑着说:“我的家乡毒药可多了,大多数毒药在毒死人之前根本察觉不出来。不过那些毒药我都不会制作,我知道的几种毒药都是用重金属做的,很容易就能被发现。”

秋月跟我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我们一边说一边吃鹌鹑蛋,一袋鹌鹑蛋很快便被吃完。

“还有两颗怎么不吃了?”我看着袋子里仅剩的两颗鹌鹑蛋问。

秋月小心翼翼捧着两颗鹌鹑蛋,似是在期待什么。“我想留两颗给辄之。既然辄之是怕别人下毒,我们已经替他试过了,没毒,他可以放心吃,嘻嘻!”

阳光下,秋月笑得天真浪漫。我不知他心中所想几何,王府里的客卿人人长相俊美,为何秋月偏偏要倾慕于一个臃肿肥胖的奸商。

虽说秋月原本容貌普通,被他自己一番乔装过后也有几分姿色。但秋月对自己奇怪的喜好丝毫没有察觉,他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讨好苏顾上面,心无旁骛。

其实苏顾长得也算得上几分美颜,虽说胖了些,五官搭配却还看得过去。可是这人心胸狭隘,诡计多端。一想到他利用凤焦琴诱骗我,再利用我诱骗碧云,我便恨得咬牙切齿。再看他那张肥脸,只觉与猪头无异。

府上众人哪个不是受制于苏顾。尤其是碎玉和汗青,他们本是能被消除罪籍的人,却被苏顾在赵戎面前挑拨,硬生生给定了个终身禁足。苏顾这么做算是杀鸡儆猴,从此再无人敢忤逆于他。

我知秋月来历不一般,我更佩服苏顾胆大包天到敢谋害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苏顾不许我们过多打听秋月的来历,他让我们像以前那样将秋月当作真正的王爷对待。

我不知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唏嘘,苏顾谋害王爷固然罪该万死,可是如此乖巧懂事的秋月又怎么让人舍得去揭发。

“听说王爷在学琴。”我漫不经心道。

“嗯嗯嗯!”秋月点点头说,“可是我弹得不好,弹琴要练童子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错过学弹琴的最佳年龄。”

我轻笑道:“欲弹佳音,师从名家很重要。我别无他长,唯有一手琴艺勉强入得了耳。王爷不妨到我房里来,我教王爷弹琴。”

“真的吗?”秋月笑弯了眉眼,一排白嫩嫩的贝齿浅浅咬住红唇。“奚生,你以后叫我秋月好不好?”

“好,我便唤你秋月。”我抬起袖口,想替秋月拭去他额头上浅浅的汗珠。

“王爷怎会在此地逗留?”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假山下传来。

我和秋月同时回头,见苏顾和一个报信的家丁并肩站在假山之下。王府就是这样,每一个地方都站满了苏顾的耳目,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可以躲过苏顾的耳朵。

“啊!!!”耳边传来秋月迟到半刻的尖叫。秋月一时惊慌无措,揪住我的衣袖往假山下滑落。

我被秋月抓得猝不及防,我们两人一起落入荷花池中。池水不深,却满是淤泥。我们全身湿透,站在泥泞之中狼狈不堪。

秋月怕得发抖,拉住我的手臂躲在我身后。我挺直脊背,立身为秋月挡住苏顾的视线。经此一闹,秋月成了我在王府里收的第一个学生。

次日他抱着一架上好的梧桐琴来到我厢房。他认真模仿我指尖的动作,我弹一个音,他弹一个音。如此学习无甚效果,我却喜欢看他又呆又笨的样子。

我问秋月:“昨日你最后两颗鹌鹑蛋落了水,你可有拾起来给苏公子吃?”

秋月摇头说:“我让阿虎又去街上重新买了一份回来。”

“哦?”我饶有兴致问:“那苏公子可有吃你新买的鹌鹑蛋?”

秋月又摇了摇头,这回他只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心里涌出无尽酸楚,秋月究竟是被何方孽障蒙了心智,一门心思只会放在讨好苏顾那个卑鄙小人上面。苏顾的罪孽何等深重,如此乖巧的秋月他也忍心伤得不留丝毫情面。

苏顾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见我与碧云每晚教秋月弹琴下棋,苏顾便劝我们远离秋月,他甚至以凤焦琴作为莫须有的暗示。

自从见到秋月后,我对凤焦琴的执念日渐淡忘。说到底凤焦是父亲的挚爱,与我牵扯甚微。我不听苏顾劝阻,每晚都照常教秋月弹琴。

第435章 凤栖梧桐 四

终于有一天,苏顾将凤焦琴一事以极度卑劣的手段透露给秋月,想让秋月对我产生厌恶。

不想第二天,秋月竟为我寻回了凤焦琴。我心中欣喜远胜江河大海,那一刻,我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秋月。

那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古怪制琴师会将凤焦琴赠与秋月,是因为凤焦琴主动择秋月为主。凤栖琴与父亲之间的牵绊有多深,凤焦琴与秋月之间的牵绊就会有多深。

我毫不犹豫带走凤焦,只要有凤焦在我这里,秋月就会来我这里。

如我所愿,秋月因思念凤焦,从我门口路过的次数日渐频繁。我不点破,只由着他,让他像父亲那样,看一眼,如痴如醉;看不到,思之如狂。

我从未将这心思说与别人听,却不巧让碧云撞见。

那日我与碧云一同回屋,刚进院门便听到几声琴音,空幽灵动,余音绕梁。碧云脸色大变,那是凤焦的声音,是凤焦遇到主人时才会有的琴音。

碧云急步进屋,见到弹琴之人是秋月后他大失所望。碧云不仅失望于凤焦选择的主人是不懂音律的秋月,更失望于我一直欺瞒于他。

“此事苏顾迟早会知晓。”碧云提醒我。

“苏顾从一开始便知晓此事。”我无所谓道。若论谁对秋月最图谋不轨,首当其冲便是他苏顾本人。

苏顾未将此事点破,自是为了让秋月与我之间有个羁绊,好让我们牵制住对方。

秋月许是被碧云吓到,此后再不碰凤焦。凤焦承受不住与秋月分离之苦,故意在秋月面前玩闹。

那日我宴请府上一众客卿,秋月以闻香杯奏乐,凤焦躲在书房跟着唱上两声。秋月无视凤焦的玩闹,凤焦竟是以自断琴弦的方式强留秋月。

秋月终究是知道了真相,可秋月并未生我的气,他反倒是让我带着凤焦远走高飞。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另一件可笑到极点的事情,秋月不是苏顾找来的替身,秋月是皇帝找来的替身!皇帝找秋月来,目的是为了与苏家势力抗衡。

苏顾玩弄心机那么多年,他的机关算尽皇帝怎会不知。苏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痛下杀手,再找一个秋月来顶替小王爷的位置。

苏顾以为秋月是个容易操控的人,比赵戎还要好控制。其实秋月真正忠心的只有皇帝一个,就算秋月对苏顾有几分爱慕,在朝廷与情人之间他依然选择了朝廷。

我不懂秋月为何会这么傻,傻到让人心痛。苏顾不过是个无耻奸商,凭什么就要夺走秋月一切钦慕与专注。

直到有一天,秋月和往常一样,又跑出门去好几天未回,等他回来时,他身后跟了一个和他一样呆呆傻傻的青年。

那又傻又笨的青年叫苏展,是苏远将军的独子。苏展表字步光,木星五步,星衡步光。

苏远将军征战一生,他以十大古剑之一的步光剑给儿子作表字,意在希望儿子也能接替他的戎马生涯。可惜苏展天生体弱,从一出生起便失去了从军的资格。

苏展看我的眼神就像秋月看苏顾的眼神那样,全神专注,心无旁骛。曾经多少次,我希望秋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惜我的希望总是求而不得。

或许是我见惯了人间险恶,所以渴求一双这样干净透彻的眼睛。每次见到苏展,我都恍若觉得痴痴看我的人是同样呆头呆脑的秋月。

“凤栖先生。”苏展只叫一句我的雅号,便自顾自红了脸。

“傻瓜。”我心生恻隐,许了苏展一个罔顾人伦的承诺。“你我年岁相差不足一轮,从今以后唤我哥哥可好?”

我得到了那个我渴望已久的惊喜眼神,虽说不是我期望的那个人,却也有七八分相似。

苏展将我带到他独自居住的竹林,我们白天把酒言欢,日落后各自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

是我先向苏展探过一只手,缓缓触碰到他灼热的脸颊上。苏展靠进我怀里,青涩的回应让我更加难以自持。

“你这小笨蛋。明明这么笨,怎就这么招人喜欢?”就像调教乐坊里新进的小倌一样,我一点点教苏展如何主动亲近我,我自己享受在与小傻子的教学之中。

苏展学得很快,不过两三次便成了我一手调教出的尤物。眼中依然痴傻,只不过痴傻中已然多了几分娇柔妩媚。

可惜事情败露得太快,那天我刚走出竹林,路边已久站了一个让我看一眼就恶心的胖子。

苏顾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威胁我说:“如果我将此事告诉秋月,秋月不但会立刻拆散你和苏展,而且秋月此生都不会再多看你第二眼。”

“说吧,你想怎样?”我问。

苏顾指向竹林说:“回去,找苏展借三百两银子。”

“呵呵!”我笑了,“江南苏家怎会缺区区三百两银子?”

“苏家不缺,是你凤栖缺。”苏顾说,“若是今日凤栖不向苏展借钱,明日我会亲自替凤栖向秋月借钱,顺便将凤栖与苏展苟合之事道破。”

我别无选择,咬牙转身折回竹林。

苏展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他说一时凑不出三百两银子,约我次日竹林再聚。

我万万没有想到,苏顾的手段可以卑劣到千刀万剐的程度!

第二天,我如约到了竹林。我没有立刻接钱,而是想给苏展先打个借条,苏展却坚持要将这些钱赠送于我。

几番推脱过后,我们又缠绵到了床上,借钱之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苏展情窦初开血气方刚,我起初稍有收敛,可是在他的挑逗之下我很快便忘乎所以。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交合,我们温存在竹林软榻上。我抱着他纤细的腰身,睡梦中犹如怀抱秋月。

“你这小笨蛋,我跟你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怎都不懂拒绝?”我问怀里的小人。

苏展往我怀里蹭了蹭,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凤栖哥哥要什么我就一定会给。如果凤栖哥哥想要天上的星辰,我便做个云梯爬到天上去为凤栖哥哥摘星星。”

做人,应该知足。我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可惜现实并未给予我同样的慰藉。

第436章 凤栖梧桐 五

天还没亮,窗外突然火光闪烁。一个比寺庙里的金刚还要凶煞的身影踢开房门,他冲进来一手一个将我和苏展提起。

我没有反抗,没有辩解,没有哭,没有笑,之后的一天几乎没有说话。

我被苏远将军五花大绑扔进柴房。我蜷缩在柴房里,一遍遍回想着苏顾那长恶贯满盈的嘴脸。

从日头东升,到日上三竿,我一个人在冰冷的柴房里躺了整整四个时辰。腿脚早就麻了,心也麻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苏顾出尔反尔,他根本没有放过我。他不仅设计陷害我,设还计找来秋月。

看到秋月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我的心彻底凉透了。秋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或是愤怒,因为对于秋月来说我和苏展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秋月从容不迫地替我盥洗更衣,梳头束发。

这一切本该是一个妻子对丈夫做的事,我想幻想一下秋月已经成为我的妻子,他在替我揉捏早已僵硬的四肢。可是现实是秋月在可怜我,同情我,他把我当作善堂里的孤寡老人一样对待。

我本以为我的遭遇已是恶劣至极,世上不会有我比这更恶劣的事。没想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后,秋月说他昨夜被人设计强暴!

我终于知道秋月之前心中是有愤怒的,只不过他遭受到的创伤比我的遭遇还要恶毒千万倍,秋月的神色已经麻木到不会诉说痛苦。

苏顾那个十恶不赦的畜生!他不仅陷害我被世人误会,他还陷害凌辱秋月!

苏顾为什么不早点死,死了以后快些堕入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他这样的魔鬼活在世上只会毒害众生!

大安最毒的毒药不是砒霜,是苏顾。

就算苏顾不提醒,我也不敢把苏顾的恶行告诉秋月。

秋月那么爱苏顾,秋月若是知道他所爱之人是个恶魔,他一定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况且苏顾短期内不会离开王府,而秋月此生都无法离开王府。秋月只有生活在无知无惧当中,他才能逃得一线生机。

我从身后抱住秋月,他顺势乖乖躺进我怀里。看得出他很累,很心痛,哪怕是在睡梦里眼角也含着晶莹的泪珠。

抱着安静沉睡的秋月,这是我此生离秋月距离最近的一次。我曾经幻想过很多种可能,奢望秋月像今天这样乖乖沉睡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

可是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宁愿秋月没有睡在我怀里,宁愿秋月从未来过王府,宁愿秋月从未见过苏顾,宁愿秋月永远笑得没心没肺。

好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希望秋月能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依偎在我怀里。

可是,马车终究是停了,一张阴沉险恶的面孔出现在车帘外。

我抱着秋月不放手,哪怕是须臾之间,我也要赢过苏顾。此时此刻的秋月只想靠着我睡个安稳觉,苏顾若是扰人清梦定会遭秋月嫌恶。

我与苏顾四目相对,就算是毫无胜算我也要与他较量。

苏顾恼羞成怒,爬上车来想要带走秋月。

我对着秋月耳边小声说一句:“小傻瓜,下车了。”

秋月细密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我的举动彻底惹怒了苏顾。苏顾万万没有想到,秋月是他此生最难控制的一个人。

秋月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情绪,他会在该坚持的时候坚持,在该认命的时候认命。所以秋月不会因为我与苏展的事情勃然大怒,也不会因此据我千里之外。相反,秋月深知厚德载物之道,每一个举动都拿捏得张弛有度。

苏顾已经近在咫尺,我往秋月的小脸上亲一口,轻声说:“小懒猫,到家了还不醒?”

秋月醒了,他睁眼便看到苏顾那张几乎贴到他脸上的暴怒脸色。

苏顾来不及往后退,只吓得秋月又往我怀里藏入三分。

苏顾被彻底激怒了,他终于痛下狠心要将我们几个赶出王府。

能逃出王府是所有客卿求之不得的事情,我每日每夜盼着能够摆脱苏顾控制的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却有了牵挂,我放心不下秋月。

几日后我又去找秋月,不想我在房门外竟然听到秋月与碎玉的对话。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秋月是皇帝放到王府里来的人。

碎玉最先察觉到我在偷听,碎玉把我拉进门,让我别将此事告知苏顾。

我只觉好笑,我恨苏顾恨得钻心入肺,我怎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苏顾。同时我感叹秋月隐藏得比我想象中的深,他每天都假装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其实王府里的一切他都看得通透。

秋月明知苏顾是个罪恶滔天之人,为了完成皇帝交代给他的使命,他忍辱负重每天在苏顾面前拌痴作傻。

“待我们都走了,你该怎么办?”我问秋月。

秋月嫣然一笑,道:“皇帝哥哥才不会让我享一辈子清福呢!等王府里的事了结了,皇帝哥哥会重新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到别的地方去。”

“这两年来,真是难为你了。”我悠悠道。

秋月抬过凤焦琴说:“我本想给凤焦做个琴匣,可是凤焦不喜欢被拘束,它说躺琴匣里跟睡棺材一样。凤焦我是留不住的,以后也不知道皇帝哥哥会把我打发到哪里去。有劳奚生将凤焦带走,替它寻个清净的地方。”

“万万不可!”我当即否定,“凤焦一旦认主,不能离主太久。”

秋月噘起小嘴说:“让凤焦哭死闹死,也好过被歹人利用强。再说奚生你这么喜欢凤焦,凤焦又与你这么有缘,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凤焦的。”

******

秋月将我们送到长安。临别的那天,我明明最不舍的是秋月,可是全拜苏顾所赐,秋月以为我最不舍的是凤焦琴。

秋月走后,我一个人抱着凤焦琴在屋里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痛心疾首,欲哭无泪。我的一切后路都被苏顾断了,我甚至不能亲口对秋月说一句“我心悦你”。

落霞和雅颂也走了,只有碧云每日给我送三餐饭食,其余诸事一概不问。

我浑浑噩噩在长安住了将近一年,后来听说酌泉去四川做了伯爵,我和碧云便去四川投奔酌泉。

半年后,一个噩耗传来!秋月被皇帝派去给鞑靼年迈的老可汗和亲,远嫁关外!

第437章 凤栖梧桐 六

我和碧云得知消息后立刻往甘肃赶,只求能在秋月出关之前见到秋月。可是还未等我们进到汉中大雪便封了山,我们只得滞留在通往汉中的蜀道上,等待来年开春。

大雪封锁住的不仅是山路,还有关于秋月的所有消息。我们等得很急躁,大寒一过我们便冒雪强行北上。

雪路难走,酌泉送的锦绣丝绸根本经不起风霜,我们才走到半路身上的衣服就被冰雪撕破。等我二人好不容易赶到酒泉,我们浑身上下已经褴褛不堪。

秋月问我们为何不在路上重新买几件衣服,我们只能暗自感叹冰天雪地里哪里有店家卖衣服给我们。

我们都很庆幸,庆幸在最后关头见到了秋月。

但我们也很失望,失望苏顾那个卑鄙小人早在一年多前便又找到秋月,还装模作样替秋月出过一次关。

秋月虽不似以前那般随时将苏顾的名字挂在嘴边,但他早已是满目疮痍。白了头发,瘦了身子,颓了脸颊。

我看着心疼,抱在怀里也只剩一副骨架。

秋月,那个原本嘻嘻笑笑蹦蹦跳跳的秋月,不见了。他的眼神很黯淡,很冷漠,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我恨苏顾,钻心入骨的恨。他既然不爱秋月,何不放秋月一条生路,非要一次又一次把秋月往死路上逼。秋月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么弱小,苏顾一颗心是要狠毒到什么程度才忍心对这么好的秋月下毒手?

我已不求秋月喜欢我,我只愿秋月能够摆脱苏顾,摆脱苏顾这个劫数。

鞑靼又一次提出和亲,然后又一次临时变卦。

第三次和亲失败后,我与两个意想不到的人重逢,我竟然见到了雅颂和落霞。

“你二人怎会在关外?”碧云问雅颂与落霞。

雅颂从头说起:“我二人原是想替秋月寻到他姐姐,我们追着皮包这一条线索,一路寻到了关外。不巧我们被太子部落抓到,太子便将我二人扣下,叫我二人替他写了许多文书。”

落霞接着说:“有一次春香随乞彦珪来王廷拜访太子,春香一眼便认出我二人是汉人。短暂交流后方知,乞彦珪的军师便是秋月一直在找的春香。”

我与碧云从未考过科举,不比雅颂落霞乃是有机会登堂入殿之人。若非当年苏顾暗中使诈,雅颂与落霞也不会在天子脚下被取消贡生资格,从此落入王府永无天日。

老汗王,鞑靼太子,新汗王,他们每个人都对雅颂落霞颇为赏识,无论是谁都不愿放二人回国。幸得有春香协助,二人终于在和亲乱战中逃回大安。

能在王廷做事的人定非池中之物,雅颂落霞回国没多久便开始对苏顾反击。十三王府众多客卿曾几何时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他二人终于带头做了!

雅颂将碧云、碎玉还有我叫到他屋里,直接发话问:“三年前苏顾给过你们一人一千两银子,你们可曾有过花费?”

“不曾。”碧云说,“那么脏的钱,我带在身上都嫌脏,怎还会想着去用?况且这两年我们一直住在酌泉府上,酌泉对我二人的接济远比这个多。”

“那便好。”雅颂拿出两张银票说:“这是我与落霞的,今晚我就要把这些脏钱全部退还给苏顾,让他以后别再拿这个借口纠缠秋月。”

我与碧云顿感大快人心,碧云将四张银票放进雅颂手中道:“这是我和凤栖的一人一千两,还有汗青和酌泉的我们也一并给补上。”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碎玉身上,雅颂问:“碎玉,你的票子可还在?”

碎玉有些不情愿,却终是从荷包里拿出一千两银票说:“诺!”

凑齐七千两银子,晚上我们五人直闯苏顾房间。

雅颂开门见山道:“苏公子,我们几人尊称你一句公子,望你能拿出点君子作风。这里是你送十三王府各位客卿的七千两银子,今日我们原封不动还给你。若是你嫌这些钱不够,要加多少利你只管开口。”

苏顾收了钱,却是不敢提半句加利的话。第一次见阴险狡诈的苏顾再捏不住我们几人把柄,我恨不得现在就让秋月来看看这恶魔本身有多恶心多恶毒。

碧云道:“苏顾,从此秋月再不欠你分毫。我等劝你识时务些,以后莫再出现在秋月面前。你苏家将秋月逼到这等人不人贵鬼不鬼的地步,你良心何在?”

我第一次理直气壮揭露苏顾这阴险小人的残暴罪行:“四年前,你为讨好户部官员,设计陷害秋月被刘虞那畜生强暴。那日你竟恶毒到以捉奸的名义将秋月从刘虞膝下当众抓出,还栽赃一个与梁王长史苟合的罪名在秋月头上。”

“什么?!”四双眼睛同时落到我身上,反倒是罪魁祸首低头不敢看我。

我警告苏顾:“以前你对秋月做过的恶事何止这一桩,若要我每一桩都说出来,只怕是说到明日午时也说不完。苏顾,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否则我会将你这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全部告诉秋月。”

“我万万不曾想到……你……苏顾!”雅颂气得咬牙切齿!“你若再接近秋月半步,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苏家生意再做不下去!”

苏顾低头,默不做声。我们都以为他再不敢接近秋月了,可笑与一个奸商论君子之道纯属对牛弹琴。

我们送春香出关的那天,苏顾趁所有人不在,又恬不知耻爬到秋月床上。我和碧云已经忍无可忍,我们把苏顾拖下床,当着秋月的面便是暴打一顿!

可怜秋月一叶障目,他非但没有看清苏顾真面目,反而私下求我们让他再与苏顾独处两月。雅颂说得对,只怕我们愿成全秋月,苏顾自己却不愿成全秋月。

从甘肃回到京城,苏顾每时每刻都缠在秋月身边形影不离。即便如此,苏顾依然千方百计挑拨秋月与我们的关系,让秋月对苏顾更加死心塌地。

只恨老天不开眼,害得秋月被苏顾蒙蔽了心智,看不清事实。

直到回到京城的第十天,就连那个心智不全的秋月,也没有了。

秋月死了,死得连具全尸都不剩。

整个京城都在大丧,人人头戴白孝。我像个幽魂一样在街上晃荡,没人认得出我是那个曾经红极江南的琴师凤栖。不是因为我太落魄,而是因为全城百姓都陷入哀伤之中。

街上到处都有妇女在啼哭“秋月王爷”四个字。路边不时就有老者给小孩子讲故事:“原本关外有好多蛮族想要来打大安,后来是秋月王爷去关外和亲,大安才没有被鞑子打破。”

第438章 凤栖梧桐 七

秦淮河为了悼念秋月,河面上几万只红灯笼全部被换成白灯笼,所有青楼戏馆全部关门歇业。娇艳的花娘全部批上丧麻衣,彻夜哭喊秋月的名字。

世间最哀,莫过于凤焦琴。秋月惨死,凤焦自毁。看到碎得只剩些许残片的凤焦,我能想到秋月死得有多凄惨多壮烈。

宫里人都说,秋月是中午被拖进敬事房。他在里面经受酷刑,彻夜惨叫,叫声是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停的。

“为何秋月会死?”我问碧云。

“功高盖主。”碧云艰难说出四个字。

最开始碧云并不喜欢秋月,或许是因为秋月与小王爷长得一样,也或许是因为秋月诸事都听从苏顾的吩咐。后来碧云慢慢接受了秋月,就像酌泉最终也接受了秋月一样。

只叹好景不长,秋月正值风华正茂,却是早早被皇帝定了个死罪。

酌泉从四川赶回京城吊丧,他打点了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太监,向太监打听秋月为何会死。太监说秋月在皇帝面前言明身份,所以被定了个欺君之罪。

太监的说辞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和碎玉。我和碎玉都知道,秋月本就是皇帝派来的,秋月的身份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而且皇帝还让他分别以秋月和王爷的身份为皇帝做了许多事,皇帝杀秋月的原因定不会是因为秋月的身份。

得益于苏展相助,我们在玉竹林长住近一月。

我们所有人中,唯一能进得了王府吊丧的只有酌泉一人。酌泉是四品伯爵,可多带一个随从与他一同进府。

“酌泉!”苏顾又拿出他没皮没脸的商人习气,跪地上低声下气求酌泉道:“求你带我去见秋月最后一面可好?秋月生前最爱的人是我,秋月定还想再见我一面。”

换做是平日,我们定不会答应苏顾这等荒唐要求。可是秋月已经命归黄泉,看在秋月的面子上,我们勉为其难答应了此事。

正巧赶上汗青休沐,三年多未见,汗青个子没长高,整个人却是成熟得让人再也想不起他原本的模样。汗青脸上有忧伤,却没有迷茫。

汗青拦住苏顾的路说:“十三王府旧人,唯独苏哥哥一人没有资格去为秋月吊丧。得知秋月桑讯,我依然留在藏书阁写书,因为那是秋月的遗愿,为了秋月我定会将字典写完。”

我们都惊讶于三年来汗青的成长,他指着苏顾道:“苏哥哥,你可知你离开王府后,秋月每日都是怎样蹉跎度日?秋月为你哭昏了头,日日夜夜躺在床上唤你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他清醒过来,苏家安插在京城的大小官员又开始各种讨伐秋月。若不是我亲眼见过那人,我都不知是苏家逼着秋月去给鞑子和亲。”

“你见到何人?”雅颂当即问汗青。

汗青指认苏顾道:“四年多前,十三王府有个恶霸与泰王府一位姬妾有私。你明知几个王爷中最照顾小王爷的就是泰王,可你却设计骗秋月。你让秋月误以为泰王恨他,让他在这京中失去所有依靠。

“秋月得知那恶霸与泰王妾侍私情,慌不择路便叫你将那恶霸杀了以除后患。可苏家不但没有把恶霸杀了,反而是将那恶霸献给皇帝,指认秋月欲图杀人灭口之罪。”

“苏顾!”所有十三王府旧人再不能容忍,苏顾这罪恶滔天之人竟是如此阴狠!

汗青将证据搬出:“苏哥哥以为这件事情别人不会知晓,可惜我虽只是小小一个藏书阁弟子,但我混迹京城这几年,想要打听到这些事情倒也不难。

“只怪那恶霸太过嚣张,把秋月逼走后他丝毫不知收敛,在青楼里将此事当作功绩吹嘘。秋月在朝堂上或许没有多少同党,但在江湖上秋月至交不少。”

汗青提起一个小香囊说:“有江湖高手已经替秋月把那恶霸杀了,尸体晒干分成小块,做成香囊。秦淮河的姑娘,每人手里都有这么一枚香囊。”

汗青将香囊砸到苏辄之脸上说:“替秋月赏你的。”

香囊掉在地上,轻得发不出半点声响。但那香囊形成一道屏障,终是阻隔了苏顾再往前走半步的路。

汗青最后回头与其他众人说:“秋月大丧,藏书阁弟子可派十二人前去灵堂吊丧。请几位哥哥随我来,几位哥哥就以藏书阁弟子名义入王府。”

“甚好!”我们一行人绕过苏顾,随汗青一路走下山去。

殊不知山脚下等了一个令众人头皮发麻的人。长安四杰之首的龚衍就站在山脚下,那一刻我们方知,龚衍已当上藏书阁监察御史。

三年未见,龚衍眼中傲慢不减。所有人中他最是瞧不起我,他曾说我不过是个爬床的伶官。其实龚衍说得没错,我本可做清倌,但我从小就没有约束过自己。

为了能够见秋月最后一面,我们所有人都扮作龚衍的弟子,低眉顺眼跟着他进到王府中去。

整个王府戒备森严,每一个转角处都有重兵把守。皇帝派这么多官兵前来,自然是因为皇帝心虚,皇帝怕被别人得知秋月不可告人的死因。

本就陌生的王府,如今变得更加陌生。刀砍火烧的痕迹四处可见,就像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打过几场大仗。

灵堂就设在中堂,进门便是。我们看着一副被钉死的棺椁安安静静躺在灵堂里,孤独寂寞,无依无靠。

礼官按照流程念道:“跪——拜——起——哀!”

念完最后一字,再没人能收得住眼泪。

“秋月……”我们小声唤着这个名字,只愿秋月来世再莫经历如此坎坷,再莫遇上苏顾那样的人。

不等我们将心中情愫说完,礼官就已经发话:“收——”

不过片刻,我们就随着藏书阁其他弟子被赶出王府。

秋月,世间最好的秋月。我们若能早日齐心协力对抗苏顾,秋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结果。

可惜,流年不利。还不等我们回到玉竹林,又一个噩耗在京城传开——镇北军主帅、副将及精兵一千人,在关外全部阵亡!

“不好!”我万万想不到,皇帝疑心能有这么重。皇帝不仅杀了秋月,皇帝连苏远都不留。“步光有难!”

众人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调转马车便往将军府跑。秋月和苏远都已经死了,我们绝不能再看着皇帝将毒手伸向苏远唯一的妻儿。

在秋月和亲这件事情上,苏顾与苏家都向皇帝表明忠心,苏家不惜一切代价支持皇帝的决断。但是苏展和李氏则是挑明了和皇帝做对,这次肃清皇帝一定不会给将军府留活口。

第439章 凤栖梧桐 八

我们不顾将军府家丁阻拦,一行七人硬着头皮往府中闯。

家丁正在建灵堂。苏展披着丧麻衣,跪在堂中哭到几近昏厥。李氏面色虽是晦暗,却没有苏展那般痛不欲生。

“步光!”我不顾李氏憎恨的眼神,冲过去抱住苏展。

“凤栖哥哥!”苏展落进我怀里,哭声撕心裂肺!“父亲死了!以后我再没有父亲了!”

“来人!”李氏指着我骂道:“把这个娼人给我打出去。将军尸骨未寒,这伶倌竟堂而皇之来勾引展儿!”

“夫人!”我顾不得许多,大叫出声:“眼下京中已不安全,请夫人与步光随我等立刻离开京城!”

“呵!”李氏凌厉的眼睛钉在我身上,“以前京城里只剩我孤儿寡母,如今是全天下只剩我孤儿寡母。我孤儿寡母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们母子两今日就死在京城!”

“夫人。”雅颂上前劝说道:“留的青山在,以后也好从长计议。”

说着,雅颂突然凑到李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雅颂又退开一步说:“这些日子多谢夫人收留款待,我等在京城才得以落脚。看在秋月遗愿未了的份上,夫人切莫一时意气用事。”

李氏终究是动容三分,她看向我身边的媳妇柳氏,发话说:“将军新丧,吾儿苏展,媳妇柳氏,随妾身回四川守孝悌三年。”

“是。”苏展和柳氏不敢怠慢,齐声应了。

我松口气,幸好李氏没有一时冲动将柳氏退换给宰相府。带着柳氏一起走,好歹手上有个人质做筹码。

雅颂和落霞守口如**,他们一直没有告诉我秋月临终前究竟托付了一件什么事情给他们。他二人不说,我也不好逼问。

我们只仓促收拾了将军府,一日之内将所有丫鬟家丁全部打发走。

第二天,苏展给礼部递了守孝悌的折子。没等折子批下来我、碧云、酌泉便带着苏展母子逃出京城,往酌泉的蜀国伯府狂奔而去。

汗青跟着龚衍回了藏书阁。雅颂和落霞带着秋月临终前的嘱托,他二人与碎玉走另一条路离开京城。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秋月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后事。秋月并非一时兴起才推举酌泉做西南织造,他是在为我们所有人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等这一天,京城已经容不下我们任何人,我们依然可以在四川江湖重聚。

可是我们的马车还未走出京城,东南方向突然蹿出一股浓烟,黑烟滚滚像长龙一样往云层方向冲去。

“走水啦!走水啦!”城中百姓都站在路边伸头看,“那边是什么地方?好像是藏书阁在的地方!”

藏书阁?我和碧云同时叫出声:“汗青!!!”

千防万防,我们竟然就忘了京城中知道内幕最多的人便是汗青!皇帝当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舌头的意思,凡是知道真相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快停车!!!”苏展在车里大叫。

“不能停!”碧云忍住悲痛说:“快走,别回头!现在不走,这辈子便都走不了啦!”

我已经哭干了所有眼泪。我不敢回头,不敢看东方汗青葬身火海的地方。我只能默默祈祷,但愿雅颂、落霞和碎玉已经脱身,以后还能逍遥江湖。

-第三卷完-

第440章 重现江湖

我藏在粗壮的老槐树后面,这棵老槐树正好位于通往禅房的阶梯口。只要我在这里藏好,我肯定能遇见那个坑蒙拐骗的艳和尚!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躲了将近半个时辰,眼看快要下雨的时候那个艳和尚走过来了。

哼!长一张男女通吃的狐媚脸,你以为你剃个光头老子就认不出你了吗?你脱精光的样子老子都见过,才是剃个光头我照样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你就是,全天下最会说假话的,大!骗!子!

我把落到地上的槐花全部捡起来,用袖口兜了满满一袋小白花。我今天要替天行道,让所有人都看清你这个欺世盗名的艳和尚是怎么骗人家小娘子钱的!

艳和尚身型纤细,一看他那副扭扭捏捏的走路姿态就知道他出家前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长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就只知道出来勾引人!

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他那颗光溜溜的大光头。现在是要下雨了,乌云密布,倘若今天天晴,那颗光头肯定会被太阳照得贼亮贼亮的。

我看到那颗光头就觉得好笑,但是我不能笑,要不然我刚才那半个时辰全白等了。

三级台阶,两级台阶,最后一级台阶。我在心里数着,眼见艳和尚走到靠近大槐树的位置,我抓一把槐花,把手从树缝里伸出去。瞄准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我撒上一把槐花就赶紧把手缩回来。

嘿嘿!艳和尚抬头看了一眼,他没看见我,估计他以为是树枝上的槐花落他头上去了。

我赶紧绕到大槐树的另一边,追着艳和尚的身影,从背后又往他头上洒一大把槐花。

艳和尚这回停住脚步,朝我这边转过头来查看。

我一步缩回槐树后面。可是泥地上长了青苔,滑腻得很,我这一步只退了一半,还有一半被青苔给滑出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再往回缩半步,努力在槐树后面躲好。只怪我通体雪白,头发白、耳朵白、就连衣服也是白的,跟这糙皮树的色差太大,艳和尚应当是看见我了。

我以为艳和尚会走过来把我揪出去,结果那艳和尚就跟没事人一样,只回头看了一眼又往前走了。

哼!我秋月这么没有存在感吗?我往他头上丢了两把槐花他都没反应。

应该是我丢得槐花不够多,不过没事,我袖口里还有好多花,等我把这些花全部丢他头上去!

艳和尚才一转身我就从槐树后面钻出来,悄悄咪咪跟到艳和尚背后。

我刚要抬手,从弟子禅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尖叫:“山妖来啦!快抓山妖!!!”

我被这声尖叫吓得猝不及防!我的苍天大地啊,为什么艳和尚还没发现我,我倒是先被那个整天喊着抓妖的小和尚发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天时运不济,我先逃命要紧,至于揭发艳和尚什么的来日再说。

可惜寺院里的和尚都是刚刚下课,各个清闲得很。听说能捉妖,一个二个如洪水猛兽一般全部从禅房里涌泄而出!

我勒个去!不是说出家人最讲究斯文的吗?看看他们这副喊打喊杀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斯文可言?

我迈开步子往围墙方向跑,那边有个狗洞,我可以从狗洞钻出去。

可惜我一步没跑出去,一股尖锐的刺痛登时钉到我小腿上!我腿上吃痛,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第441章 秋月

我迈开步子往围墙方向跑,那边有个狗洞,我可以从狗洞钻出去。

可惜我一步没跑出去,一股尖锐的刺痛登时钉到我小腿上!我腿上吃痛,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天杀啦,这些和尚会施法了不成,怎么隔那么远都能把我打趴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第一个喊捉妖的小和尚用弹弓打了一颗石子在我腿上。

手法这么好,当什么和尚啊?趁早入伍从军保家卫国不是更能体现人生价值?

“抓住山妖!”十几个和尚叫叫嚷嚷朝我跑过来,“这山妖为害峨眉多日,今日再不能让山妖继续祸害世间!”

今天算我倒霉,我这检举揭发不成,反倒是被一群受骗多年的和尚追在屁股后面打。

正想爬起来继续往前跑,我身上突然结结实实多了一个人,可怜我一副皮包骨硬生生被压制在地上再也动惮不得。

我再次回头看,心中怒火更盛!压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坑蒙拐骗的艳和尚!

“师傅!!!”追过来的小和尚几乎是要哭了,“我杀妖除害,师傅为何要替山妖挡石子?”

“胡闹!”艳和尚似乎也受了伤,而且好像伤得比我重。“你既入佛门,就该心怀慈悲,度化众生,怎会起杀念?”

“这是妖!”小和尚说,“杀妖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你何时见过他伤人?!”艳和尚问小和尚。

小和尚撇撇嘴说:“妖没一个是好的。我看见他的时间不多,天晓得他是不是趁我看不见他的时候到处伤人。”

我觉得这小和尚说得还蛮有道理的,他看见我的时候我都安安分分,应该让这小和尚见识见识我秋月的本事!

我扭头张嘴,一口朝压在我身上的艳和尚咬去!

“师傅小心!!!”小和尚又要再朝我射一弓。可是艳和尚不但不跑,反而更用力将我护住。

我嘴都张开了,可惜被艳和尚把我的头往他怀里一揽,我这一口竟然只咬到他白色的僧袍上。真真是可惜了,好歹让我咬一口肉啊!

“何事喧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石阶下慢慢传上来。

“住持!”所有和尚都放下手中的锄头铁锹,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给慢慢走上来的老和尚行礼。

唯独我身上的艳和尚也跟着唤了一声住持,但他死活不起身,非要把我压在地上逃脱不能。

“慧远。”住持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慢条斯理地说:“你身下所压,是何物?”

艳和尚依然不起身,压死我说:“这是弟子一位旧识,名唤秋月。”

艳和尚话一说完,黑压压的云层开始抖落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最怕雨水把我的耳朵弄湿了,赶紧甩头,想把耳朵上的水珠甩干。

“秋月。”艳和尚温柔地说:“别怕,我不会伤你。”

我环视周围一大群想把我当场杖毙的和尚,认怂不再咬人,只伸出手来把耳朵上的水珠子打掉。

艳和尚压在我身上的力道稍微松缓一些,他爬起身,顺便把我也拉起来说:“住持,众位师兄弟。此人并非山妖,他乃是九天玄女坐下秋月仙子。”

“不可能!”小和尚据理力争,“他头上长了猫耳朵,他是猫妖!”

“那不是猫耳朵!”旁边一个高和尚说:“那明明是狐狸耳朵。”

“不对,是狗耳朵!”一个矮和尚说。

最后住持打断所有人的话,问艳和尚:“慧远,此物究竟是人是妖?”

艳和尚答得肯定:“是仙,他是天上来的神仙。诸位师兄弟且到法王塑像前面去看看,诸神相貌本就如此。若是法王金刚来了,你们莫不是要把他们指认做魔?”

啧啧啧!难怪艳和尚能骗这么多钱,胡说八道的本事简直信手拈来!

住持虽是不怎么相信艳和尚的话,不过住持拿着我端详了好久,终于说:“佛家弟子不可妄动杀念,方才院内众弟子心生杀念,乃大恶之念。所有弟子回房自省一日。”

“是!”所有和尚都不敢忤逆住持,大家默默转身,心有不甘地散伙了。

住持看着我,疑惑地问:“秋月施主到我峨眉,老衲……”

我懒得理会老和尚。不等他把话说完,我逮着机会赶紧把我袖口里的槐花全部抖出来,像浇水一样对着艳和尚的光头浇个干净!

“哈哈哈!”大愿达成!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终于,终于,终于让我惩治到艳和尚啦!

“施主这是为何?”老和尚问。

“揭穿他!”我指着艳和尚说。

老和尚愣了一下,估计他没想到我还会说人话。

我理直气壮地说:“这个花和尚骗小娘子的钱!”

老和尚面色尴尬得很,他嘴角抽了抽,竟是找不到话反驳我。这些和尚沆瀣一气,装神弄鬼,使美人计,能赚钱的法子他们样样都用,就是为了把人家小媳妇的钱骗来捐香油。

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做事情要见好就收。如今我已经揭穿这个艳和尚虚假的面纱,是时候撤退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我还没走到阶梯口,瓢泼大雨突然夹着电闪雷鸣朝峨眉山席卷而来。不好不好,下大雨了!

“秋月快跟我进屋!”艳和尚拉着我往禅房跑。眼下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不容易,既然有现成的房子躲雨,那我便将就一下吧。

我最怕耳朵淋雨了,耳朵一沾水就会软塌下来。进门后我赶紧把耳朵上的水滴抖干,然后死死盯着艳和尚,以防他对我做奇怪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艳和尚把房门一关就将本性暴露无遗。

“秋月!!”艳和尚扑我身上一把将我抱得死死的,“我没想到你还活着,秋月,我以为……”

艳和尚擦了眼泪,高高兴兴把我拉到矮几前坐着。

我环视一圈禅房,跟他出家前的居室布置也差不到哪去。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在王府的时候他非要把房间布置得跟个僧舍一样。现在我懂了,他早就想好靠这条路子发家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秋月你手这么冷。”艳和尚说:“我这暖着茶,我给你倒一杯。”

我接过茶水,随便抿两口,然后就好好捧着茶杯暖手。

“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艳和尚认认真真看着我问,“你现在究竟是人还是……还是……”

第442章 狗儿

我接过茶水,随便抿两口,然后就好好捧着茶杯暖手。

“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艳和尚认认真真看着我问,“你现在究竟是人还是……还是……”

“我是鬼!”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怨念太重,阴曹地府不要我,判官让我把人间的仇怨化解了再去找阎王报道。所以我做了厉鬼,挨个找跟我有仇的人讨债。”

艳和尚动容三分,他温和地说:“以前我欠你太多,若你想要我这条命,只管收去便是。”

“切!”我瞪给艳和尚一眼,“你当我傻啊?在佛祖面前杀人,那我永生永世都不能再投胎做人了。你倒是会找靠山,剃个光头就成了佛祖的弟子。我区区一个孤魂野鬼,哪里动得了你的命。”

“那我……”艳和尚似乎对寻死这件事很感兴趣,“那我还俗,等我还俗了再把我的命给你?”

“你这和尚果然没做过作业!”我听得越发不满,“劝高僧还俗乃是罪加一等。现在整个峨眉山都指望你多赚点香火钱,你要是还俗了,那些和尚肯定天天念经的时候都会在佛祖面前告我的状!”

艳和尚面露难色,“那该如何是好?”

我摊平一只小手说:“况且欠我命的人又不是你,你欠我的明明是钱好不好?你这两年到底赚了多少,快点跟我对半分!”

艳和尚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他没底气地说:“香火钱已经换成金粉刷到佛祖脸上去了。”

“哈?!”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这辈子都只会做亏本买卖是不是?以前被赌场荷官骗,现在被住持老和尚骗!大雄宝殿里的佛像能用掉多少金粉?其他钱肯定都被那老和尚骗走了!”

艳和尚尴尬地说:“我本就是个外来的和尚,住持能留我一口饭吃已是宽宏大量。”

我嫌弃艳和尚一眼,“出家前比谁都聪明,出家后比谁都愚钝。你这法号谁给你取的?叫什么慧远,叫慧残还差不多!”

我拿着艳和尚从头到尾数落一通,然后以佛祖的名义威胁他说:“以前你尽拿些假话骗我,现在我要你把以前说过的话重新再说一遍。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身后还有观音菩萨给我们做见证,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实话,别再拿着以前的假话骗人。”

“你要我说什么?”艳和尚垂下眼帘说:“若非我过去骗你太多,也不会害你陷入业障不得脱身。你要我说什么只管问便是,我定会将实话从新说一边。”

我们一口气说了两柱香时间,一直说到门外有个温柔的声音发问:“秋月,你在里面吗?”

艳和尚眉头一紧,他急忙开门出去查看。

“碎玉?”门外的人显得很是惊讶,“原来你就是慧远大师。”

“苏施主。”艳和尚警惕着问:“你怎会在此?”

门外的人说:“下雨了,我来给秋月送伞。秋月今日来进香未带伞,我怕秋月淋雨受寒。”

我喝掉最后一口茶,起身一步跳到门口,对着艳和尚大大的做了个鬼脸。“辄之来接我啦,我可以回家啦!”

我疯疯癫癫往雨里冲,害得打伞的人追在我屁股后面努力帮我遮雨。

“秋月,你跑慢些!”身后之人急了,“山路湿滑,跑这么快会跌倒的!”

“我要回去找儿子!”我尖叫着往山下冲,“狗儿还在家里等我呢!”

雨下得大,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我轻车熟路往山下跑,却苦了身后一个胖子怎么追都追不上我。

“啊!”我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回头一看,苏辄之胖嘟嘟的身子正坐在石阶上,他手中的伞已经掉到路边,再也举不起来。

“辄之?”我又跑回来,拾起雨伞说:“你不用跟我一起跑的,你可以慢慢走回去。”

苏辄之摸一把脸,不知是在擦雨水还是擦泪水。

“秋月。”苏辄之暖洋洋的身子抱住我,“我知你心里难受,方才可是碎玉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好多呀!”我撑着伞说,“我让他把他以前说过的谎话全部都招认了一遍。不愧是要成佛的人,说起实话来半点也不含糊!以后你们都能成佛成仙,唯独我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秋月……”苏辄之死死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你这般……真叫人心痛。以前都是我们不好,骗你害你……”

“啊呀!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我仗义地拍拍苏辄之的肩膀,“快点回去,去晚了狗儿又要哭了。”

“好。”苏辄之站起身,他一手接过伞,一手搂紧我。

峨眉山上就是冷,我和苏辄之的衣服都湿了,小风一吹阴嗖嗖的。寻着苏辄之怀里暖和,我索性抱住他胖乎乎的腰身,跟他一起慢慢往山下走去。

回到柴庐,我甩下苏辄之,自己跑回屋子里去火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至于苏辄之,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我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得外面有个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在叫:“爹爹,爹爹。”

我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赶紧跑出门来抱起儿子,在狗儿粉嫩嫩的小脸上狠狠亲两口。把儿子抱在怀里,我一颗没着落的心才算是安定一些。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比抱着儿子更让人安心。

“狗儿,爹爹回来啦。”我亲着儿子问,“下午爹爹不在家,狗儿有没有想爹爹呀?”

狗儿噘噘小嘴,扑进我怀里继续叫着:“爹爹,爹爹。”

如果说以前我对苏辄之还有那么一丝幻想,怀里的孩子就是扼杀我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半年过去了,为了让孩子从一个哑巴变成一个能张口说话的人,我付出太多。可惜,最后孩子只会说两个字,“爹爹。”

苏辄之对每一个人都能狠得下心,不仅是对我秋月,甚至是对他亲生儿子同样如此。

我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今天也一样。我耐心对狗儿说:“爹爹的小宝贝,我们来数数好不好?来跟爹爹念,一,二,三。”

狗儿搂着我的脖子,气嘟嘟地说了两个字:“爹爹。”

又是一次从希望到失望,我振作起精神,哄着孩子说:“狗儿今天不想数数,那我们不数了,我们去吃饭饭。狗儿要多吃点饭饭,以后才能长高高。”

第443章 秀娘

又是一次从希望到失望,我振作起精神,哄着孩子说:“狗儿今天不想数数,那我们不数了,我们去吃饭饭。狗儿要多吃点饭饭,以后才能长高高。”

狗儿终于笑了,他亲亲我的脸说:“爹爹。”

我抱着孩子,去中堂让芍药准备开饭。

第一次见到苏怀是半年多前,也是在这柴庐。

明明这一世可以不用再去招惹苏辄之的,可是我终究没有控制住自己,分别了一年半的人又粘到我身边来。等苏辄之寻到柴庐来的时候我终于后悔了,无论我躲他几辈子他都阴魂不散。

我劝苏辄之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该去哪发财赶紧走人。可是苏辄之死皮赖脸赖在我这柴庐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那天我在林子里瞎转悠,到处看看雪景。苏辄之又跟在我背后,不近不远地跟着,像追魂一样。我不理苏辄之,独自往前走。

殊不知我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被冰雪冻得全是颤音。“老爷!老爷等等我!”

我和苏辄之同时回头,然后就看见一个超级眼熟的女孩子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往山坡上爬。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得很,虽然我秋月的记性不大好,但是这么眼熟的女人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和苏辄之都只是转身,谁都没下去迎那女孩。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之前应该走了很多路,现在力气用完了,走不动了。女孩子停在原处直喘粗气,可怜了她手里的孩子也跟着站在雪地里受冻。

我正想下去迎一下女子,那女子倒是先发话了。她急切得很,抓紧手里的孩子说:“狗儿,快叫爹爹!快叫啊!叫爹爹!”

我心里一凉,看着三丈远处那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胆怯地缩到女人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这才想起来,苏辄之收了个跟我长得特别像的妾侍。见到真人我不得不感慨,秀娘长的真的跟我很像,我看她眼熟就是因为她跟我长得像。

我对苏辄之冷笑一声,这世上竟能有他这样狠心的父亲。三九天不在家里照顾妻子孩子,自己跑到千里之外找初恋情人,害得妻子带着那么弱小的孩子追了千里路来寻他。

这么小的孩子,一张小脸被冻得又红又皴。我看得心疼,却明白这终究不管我的事,我再是心疼也没用。

我转身便走,再不想理会苏辄之。

中午回到柴庐的时候阿龙也在,原来是阿龙把秀娘和孩子送来的。

“王爷。”阿龙给我打了个招呼。

我挥手说:“王爷早死了,我现在就是个江湖野人,叫我秋月便好。”

“秋月。”阿龙立马改了口。

我这柴庐小得很,统共也就这么几件柴房。我在屋里转一圈,出来问阿龙:“你家夫人呢?”

阿龙答得干脆:“老爷送夫人下山去住。”

“怎么搞这么麻烦?”真搞不懂苏辄之,虽然我这柴庐破了点,但是该有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怎么着也不会亏待了秀娘。苏辄之舍近求远,不让秀娘住柴庐,非要拉到山下镇子去住。

不过这毕竟是他苏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干涉。

晚上苏辄之回来了,他有些沮丧地跟我说:“苏家在湖南的生意要我去处理,我明日就要启程。”

“赶紧走!赶紧走!”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摊上苏辄之这跟屁虫算我倒霉。现在他说要走,我巴不得放封鞭炮祝他走了以后再也别回来。

不过思路一转,我问:“秀娘今天才被折腾过来,明天她要再跟你折腾过去吗?你们男人要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别让你过女人和孩子受罪啊!”

苏辄之愣了一下说:“我已在镇上给秀娘租了一个小宅子,还雇了两个婆子。且让秀娘先在镇上住一阵子。”

“呵呵!”我自嘲一笑,“原来你当真是瞧不上我这破院子,宁愿单独给孩子安个家也不让孩子住到我这里来。”

苏辄之又是一愣,“我以为……以为你不喜欢秀娘。”

“老子不喜欢的明明是你!”我真的快要被苏辄之气死了!我都死过多少回的人了,这次又要再被气死一次!“秀娘那么乖的一个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她?你自己没点自知之明,还什么坏事都往别人身上赖。”

“哎!”我挥挥手说:“算了算了,秀娘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你家的闲事也轮不到我来管。”

“秋月……”苏辄之还想说什么。

我一把将苏辄之推出门去,“我要睡了,你该去哪去哪,别在这里打扰我睡觉。”

苏辄之抵住门问:“今晚让我留下来可好?”

“你房间在对门!”我指着对面说。

“我明天就走了,今晚让我留下来陪秋月一夜可好?”苏辄之仗着体型优势,撑住房门硬是不让我关门。

“去山下让你媳妇陪你!”我当真是火大,“老子又不是开青楼的,没义务陪你睡觉!”

苏辄之终于放弃挣扎,退后一步,我得空一把将门关上,瞬间插上门闩防止他再进来。

第二天苏辄之一大早就和阿龙走了。我真是搞不懂苏家的脑回路,要苏辄之去打点生意,派个阿龙过来不就得了,何必还要再把秀娘从扬州一路抓到四川。苏家人到底是在折腾个啥?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却说不出来哪里有古怪。天亮了以后我梳洗上妆,拉着芍药下山去看一眼,看看苏辄之到底把秀娘安排在什么地方。

我和芍药每人提了些点心,第一次见面好歹别空着手去。

我沿着无影提供给我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苏辄之租的小宅子。那宅子不大,不过地处繁华地带,出门采购是很方便的。

“是这里。”我指这虚掩的房门说。

“这门怎么是开着的?”芍药疑惑地问。

我耸耸肩说:“估计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没有随手锁门的习惯。”

我和芍药敲了敲门,没人来开门,倒是门里传出虚弱的哭泣声。我一时警觉,一把将房门推开。

只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屋里一片狼藉竟是如此狰狞恐怖!

屋里散发着浓烈的屎尿臭味,苏辄之的儿子睡在地上,哭声已经非常虚弱。地上还睡了一个大人,满脸是血,几乎看不清容貌!

第444章 谋财害命

只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屋里一片狼藉竟是如此狰狞恐怖。

屋里散发这浓烈的屎尿臭味,苏辄之的儿子睡在地上,哭声已经非常虚弱。地上还睡了一个大人,满脸是血,几乎看不清容貌!

“快烧水!”我吩咐芍药说,“再叫无影去找大夫来,要快!”

芍药冲出门去,片刻之后便回来起灶烧水。

我将秀娘放平,探了脉搏以后发现人还活着。我不知道秀娘伤到哪里,不敢轻易挪动她。我只好抱起孩子,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后急忙跑出门去买些豆浆和热粥回来。

孩子和大人都弱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我耐心把豆浆米粥喂给孩子吃,吃过热食以后孩子渐渐转醒过来。

这时候大夫刚好也到了,经过检查以后大夫得出结论:“夫人乃是头部后枕受钝器打击昏迷,脸上的血乃是从鼻子中流出。”

“她这般昏迷何时能醒?”我急着问。

大夫也不大确定地说:“老夫一时不能下定论。若是今日能醒,或许还有救,若是今日不醒,恐怕……”

我真是不知苏辄之办得什么混账事,说好的安置好老婆孩子,结果他就是这么安置的!

大夫走后我立刻吩咐无影去追查,秀娘为何会被人打晕在家里,家里的两个婆子又到哪里去了。

我和芍药小心将秀娘的脏衣服脱下来,给她盥洗过后又换上干净的衣服。

直到给秀娘换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包袱里一分钱也没有。看来昨晚秀娘是遭贼了,那贼人打晕秀娘,顺便偷走她所有的钱财。

我感到唯一庆幸的事情是秀娘醒了,还没到中午她便缓缓睁开眼睛。她浑然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只双目无神地四处张望。

若是我知道秀娘这次醒来将会看到一个比地狱还残酷的世界,我宁愿她就这般在不知不觉中与所有痛苦擦肩而过。

秀娘看了看我,有些疑惑。渐渐的,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开始有些害怕。

“别怕。”我说,“我叫秋月,我不是坏人。”

秀娘一双眼睛瞪得贼圆,然后,她又昏过去了。

我撸两把自己的头发,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染个头发,不然顶着一头白毛是挺吓人的。

到了傍晚秀娘又醒了,这回我不再做多余的自我介绍,趁她醒着抓紧时间往她嘴里罐下一碗吃的。

秀娘是脑部受创,不能吃活血化淤的药,也不能吃大补的药。最后大夫干脆不给秀娘开任何方子。我对医学不懂,只能让无影去通知春香,叫春香来四川给秀娘看看这病还能不能治。

秀娘脑淤血,整个身子瘫了半边。等她吃东西不再那般费劲后,我便带着她们母子两回柴庐去住。

“今晚我带孩子睡吧。”我对秀娘说,“你病着,晚上不好照顾孩子。”

“好。”秀娘小声小气回我一句。

“不用跟我客气。”我拿出地主风范说:“这里是我家,苏先生跟我是好多年的朋友。你们母子两权且在这里安安稳稳住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芍药。”

秀娘想半天,憋出一句说:“我知道你。”

秀娘知道我不奇怪,不过……

我终于知道秀娘为什么见我就怕得很了。过去这两天我一直没跟秀娘解释清楚,我赶紧重新自我介绍说:“我是人,活的。我没死,不是鬼,你别怕。”

秀娘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她好像对我这个说话不大苟同。毕竟两年前我死过一次,那次皇帝还给我办了国丧厚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现在我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背负着一个死人的名份,秀娘见了自然是以为见鬼了。

“我当真是人。”我捏捏秀娘的手说:“你看我的手还是热的。我之前差点就死了,后来是我姐姐救了我,所以我又活回来了。”

提起春香,我继续给秀娘吃定心丸:“我姐姐医术高明,连我这种去阎王殿点过卯的人他都能救得回来。过几天我姐姐会来,让他给你看看兴许你就好了。”

“谢谢。”秀娘明显比之前几天轻松许多,她全身放松下来,撑起还能动的半边脸笑了一下。

怀里的孩子顾及不到那么多,天还没黑透便窝在我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经过我这几天精心呵护,孩子总算是胖了一圈,小脸也变得粉嫩粉嫩的。

难得秀娘肯开口说话,我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苏怀。”秀娘说,“我叫他狗儿。”

“苏金狗?”我被这小命逗乐了,“苏先生也这么叫孩子吗?狗儿,狗儿,还挺好听的。”

秀娘突然失落下去,道:“老爷不怎么管孩子。”

“他那人就这样。”我嫌弃苏辄之一句,不过话一出口我就发现我失言了。苏辄之是秀娘的丈夫,我怎么能这么给秀娘雪上加霜。

“放心啦。”我安慰秀娘说:“以后你们母子就安安心心住我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岔开话题问:“话说秀娘你有没有什么小名呀?”

秀娘害羞地说:“以前娘亲叫我秀秀。”

“这个名字好听。”我说,“以后我就叫你秀秀,你叫我秋月便好。”

无影追查速度很快,三天后他就把苏辄之雇佣的两个婆子抓到柴庐来。

苏辄之当真是没眼光,什么人都敢买了往家里带。两个婆子得知苏辄之第二天要出远门,两人就约着把秀娘打晕,拿了钱便走。想着反正苏辄之回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她们早带着钱逃回乡下去了。

可是两个婆子下手没个轻重,一棍子就把秀娘打成半身瘫痪。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秀娘第二天就死在那小宅子里了。

我抽给婆子一人几耳光,“苏老爷给你们两个的佣金不薄,你们两个竟然恩将仇报谋财害命!若不是我下山早,我妹妹就死在你们两个夜叉手上了!”

“夫人饶命!”两个婆子哭得满脸鼻涕,看得我直犯恶心。

我踹给两人胸口上一人一脚!“你们杀我妹妹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饶她一命?现在倒还好意思求我饶你们两个夜叉的命!两条路你们自己选,要么明早我送你门去官府,要么等苏大爷回来让苏大爷亲自送你们去官府。”

第445章 姐姐

我踹给两人胸口上一人一脚!“你们杀我妹妹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饶她一命?现在倒还好意思求我饶你们两个夜叉的命!两条路你们自己选,要么明早我送你门去官府,要么等苏老爷回来让苏老爷亲自送你们去官府。”

我还提醒道:“我妹妹现在只吊着一口气在,要是我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官府定会拿了你们两人的贱命!”

我和秀娘长得这么像,说她是我妹妹完全没人会怀疑。两个婆子知道惹了大麻烦,哭得没皮没脸。“老婆子下半辈子愿意给夫人做牛做马,只求夫人绕过我们两人这条老命。”

“下半辈子?”我看着两个婆子说,“你们两个还能活几年?”

两个婆子哭喊道:“老婆子活不得几年啦,但是被县太爷一刀杀了连这几年都没有。求夫人给条活路,老婆子我这几年肯定尽心伺候二位夫人!”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伺候我?”我冷笑道,“下辈子投个好胎,长漂亮些再想着来伺候我。”

我吩咐无影说:“先关柴房里,等苏老爷回来以后让苏老爷自己定夺。”

结果苏辄之那没良心的东西又过了半个多月才回来。

我将两个婆子丢他面前,他不咸不淡说一句:“此事秋月做主便好。”

我真有一句p想甩苏辄之脸上,“你自己的老婆让人打成重伤,你是连处理都懒得处理!”

“行吧。”我回头对两个婆子说,“你们两个落我手上算你们倒霉。想活着也没问题,不过你们两个给我到阎王殿扫茅厕去!”

我吩咐无影把两个婆子带去总舵扫厕所,就这样吧。

原先我以为苏辄之是觉得处理婆子的事情麻烦,所以懒得管。直到后面,苏辄之所作所为让所有人的心都寒透了。

回柴庐三天后,苏辄之跟个没事人一样说:“我要回扬州一趟。”

我抱着苏怀,耐着性子对苏辄之说:“秀秀没办法跟你回去,我看你也不会照顾孩子,不如把孩子留我这里照顾。”

“那便再好不过!”苏辄之一个大喜过望。妈的!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了,把老婆孩子甩给我,他好回去过自己的逍遥生活。

“去看一眼秀秀吧。”我端着好脾气说,“她伤得这么重,从受伤到现在一天都下不来床。你这丈夫做得也太不称职了,回来这三天总共才见过秀秀几面?”

苏辄之总算是应了我的话,进门去看了秀娘一眼。可是苏辄之压根不关心秀娘的死活,还不到一刻钟他便从秀娘房间出来了。

若是我知道那是秀娘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苏辄之,我真想穿越回去把房门钉死,好歹让秀娘多看苏辄之几眼。

第二天,苏辄之走了,走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重复同样的事情。晚上带着苏怀小宝宝睡觉,早上抱着孩子去找秀娘。

柴庐人手少,芍药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我亲自给秀娘盥洗。直到有一天,秀娘问了我一个问题:“秋月,你究竟是……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已经掩盖得很好了,不过秀娘并非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淡淡一笑说:“别担心,我是太监。”

“啊?”秀娘对这个答案很震惊,“你以前不是……”

“那是以前。”我说,“我死过一回,你这么聪明,该知道我死的是哪一回了吧?”

秀娘突然有些脸红,她小声说:“我以为你原先是个女人,后来找了个男人的身子借尸还魂。”

“这你都能猜到?”我好笑道,“秀秀果然聪明啊!就是这样,我是借尸还魂的,幸好这身子我用着还是挺习惯的。”

秀娘对我越来越好奇,她问:“你可否教我借尸还魂的法子?要是以后我……我死了……”

“别说丧气话。”我说,“我是被老天爷放进这身子里来的,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你再等等,等我姐姐来了兴许你的病就有治了。”

我和秀娘慢慢熟络起来,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像,所以比较好说话。

我抱着苏怀坐在秀娘床边,天南地北一说就是一下午。

话说开了,我难免有些疑惑,“狗儿怎么都不说话的?都两岁多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狗儿胆小。”秀娘说,“从小老爷不怎么管孩子,孩子有些怕生。”

我挥挥苏怀的小拳头说,“我照顾狗儿这么久啦,狗儿知不知道我是谁呀?”

苏怀莫名看向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冷不丁说出两个字:“爹爹。”

我和秀娘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苏辄之那个抛妻弃子的混蛋,害得孩子只能隔着千里之遥叫唤他。

我抱紧孩子,心中越发酸楚。其实我没资格谴责苏辄之,因为我自己不也是这般冷酷无情。

“秋月?”秀娘唤我一声,她想要伸手帮我擦眼泪。

“没事。”我自己擦了眼泪,努力撑出一个笑容说:“其实我也有个孩子,可是我对他一天养育之情都没尽过。或许他也在某个地方这般叫我,可是我却不能和他见面。”

秀娘同情地说:“为何你和孩子不能见面?”

“哎……”我长长叹口气,“我现在的身份是个死人,我要是去见了孩子,岂不是会被别人看见我还活着。”

秀娘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我们终于把春香给盼来了。

我以为春香是专程来给秀娘看病的,谁知春香出口就是一句交换条件:“乞彦珪的部落有难,借我两百精兵,顺便给我出关的文书。”

“你还想着乞彦珪那混蛋啊?!”我真是觉得春香没救了,“他上次杀你的时候那么凶残,还害你咬舌自尽,这次你没必要再去为他赴死。”

春香语气非常决绝,“你不也一样,苏顾杀过你多少次?你现在还不是在替他养老婆养儿子。”

我自嘲一笑,春香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我对秀娘好,根本原因是秀娘是苏辄之的妾侍。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其他人我看到了就只是看到了,并不会多管闲事。

“好吧。”我说,“给你两百人,但是杨镡要跟你一起去。我怕你一个人去了就彻底叛逃了。”

“一言为定。”春香答应道,“带我去看看你家正妻吧。”

第446章 不速之客

春香故意说重话刺激我,我对乞彦珪的敌意有多大,春香对苏辄之的敌意就有多大。春香认定苏辄之是渣男,其实苏辄之确实是个渣男。可是苏辄之再渣,秀娘总归是无辜的,不该受此折磨。

我走进门开开心心对秀娘说:“秀秀,我姐姐来了,他来给你看病。”

秀娘原本笑得春风和煦的一张脸,见到春香后瞬间惊骇起来。

我回头看一眼春香,他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但也没丑到吓死人的地步吧?

春香似乎是看出端倪,他主动上前对秀娘说:“我是秋月他哥哥。秋月天生脑子不好使,分不清男女,你别理他。”

“噗嗤!”秀娘躲在被子里笑起来,笑得一个床都跟着颤抖。

我满脸黑线无处诉说,春香从上辈子见我第一眼起就让我叫他姐姐。前后加起来二十年,我从一开始便习惯了这个称呼!

春香看了秀娘的眼睛,舌头,四肢肌张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中风偏袒。以后做康复治疗可以下地走路,但是想要恢复成受伤前的样子怕是不行了。”

春香也不避讳,当即掀开秀娘的被子说:“正好我可以在这里住三天,这三天我教你们怎么做复健。”

我把芍药也叫来,认真看春香给秀娘做推拿。

春香都不问问人家秀娘到底想不想做推拿,他抓着秀娘的小胳膊小腿就开始演示教学。秀娘哪里被陌生男人这般揉捏过,一张小脸羞得红扑扑的。

等春香半个小时的教学结束,他交代说:“以后每天这样给她推拿三次,就算没有效果也可以防止长褥疮。”

“哦!”我和芍药都认真点头,“谨遵春香姐姐教诲。”

“说了我是你哥哥!”春香在我脸上揩一把油,饶有兴致地说:“雍国侯的品味还是很专一的,正妻小妾都长一个款式。只不过正妻比你这小妾长得好看多了。”

“瞎说什么呢?”我打给春香一拳。

春香身手好,他不仅避开我一拳,反而反手制住我说:“秋月小妾,你这是拿了乱世佳人的本子啊?你怎么跟郝思嘉一样,你心上人不娶你,你就把心上人的老婆孩子接来养。”

“我才不是他苏家的小妾!”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能有这觉悟就好。”春香说,“你不如趁早跟我去关外,做我家小妾,到时候我还能对你好些。”

“越说越没个正形!”春香怎么能当着秀娘的面说这种话?!“等你什么时候当上鞑靼王妃再说。”

“这话可是你说得啊!”春香似乎志在必得,“等我当了王妃,侧妃的名册上肯定有你秋月的名字。我们姐妹俩有福同享,岂不美哉。”

“春!香!”我咬紧牙关说,“除了会调戏我,你还会做什么?!”

或许是我这个人太悲剧了,没办法给别人带来欢乐。过去的一个多月,秀娘从来没有大声笑过。结果春香一来,秀娘跟着完全变了一个人,每天有说有笑。

春香又爱调戏人,见秀娘好哄,每天给秀娘做推拿的时候都惹得满屋子充满秀娘的欢笑声。

本来说好三日内给春香调集两百精兵,但是杨镡那边拖延了一下,原定的两天被改为十天。这事急也急不来,春香便在柴庐里小住了十天。

第五天的时候,杨镡没等来,柴庐门口倒是站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我看着门外中年发福的身影,感觉再过两年酌泉公子就能向苏辄之靠拢了。

“伯爵大人怎会到我这破烂柴庐来?”我一本正经地问酌泉公子。

我这话说得客气,可是酌泉公子根本不跟我客气。他上前一步便抱住我,说话哭腔里几乎是带喊的:“你既然没死,何必骗我那么多年?!你宁愿去找苏顾也不愿来找我?我哪里比不上苏顾好?!”

咦!大事不妙啊!

我用力推开酌泉公子,非常客套地请他进门说:“学生照着书本学了点冲茶的技巧,还请伯爵大人能给学生指点一二。”

我把酌泉公子客客气气请进中堂,结果一壶水没烧开春香就抱着苏怀进来了。春香拿着酌泉公子打量一番,摇头说:“脸生,以前没见过这位嫖客。”

“当着孩子的面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真想一壶开水泼春香脸上。

春香无所谓地说:“儿子给你了,我先去帮你照顾你家大老婆。”

我从春香手里接过苏怀,现在苏怀特别粘我,一见我就会搂着我的脖子不放手。

春香一点也不想跟酌泉公子认识,放下孩子转身便走。

酌泉公子也没有过多注意到春香,他好奇地看着苏怀说:“秋月都有孩子了?”

“这不是我孩子。”我捂住苏怀的耳朵说:“这是雍国侯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是雍国侯世子了。”

“秋月!”酌泉公子闻言暴跳如雷!“苏顾那般对你,你怎还帮他养儿子?!”

苏怀被酌泉公子吓得不轻,一头钻进我怀里哭起来。

“别怕别怕!”我把孩子哄好以后认真给酌泉公子说:“孩子的母亲两月前到峨眉来,不巧遭歹人暗算,身受重伤。我看着他们母子两怪可怜的,所以才好心收留。这跟苏先生没有半点关系,我和苏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酌泉公子听完更加生气,他拉起我说:“跟我走,你若做了我酌泉的夫人,我定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

“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呀!”我挣脱酌泉公子的手,“友人妻儿落难,我出手相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酌泉公子嘲讽一笑,“两年过去,秋月你怎还是这般天真?你当苏顾是朋友,他苏顾何时当过你是朋友?况且你也从未将苏顾当作普通朋友看待,苏顾便是知道你心里有他,所以才各种利用你!

“他那卑鄙小人,骗你感情不说,还骗你给他养儿子!如今他把妾侍儿子都丢你这里,他自己人又在哪里?!他若真心喜欢你,他怎会这么做!”

我护紧苏怀,索性跟酌泉公子把话将明白。“蜀国伯府上姬妾众多,单是有名份的就有四个。我若是去了你蜀国伯府,还不知道会被你那些姬妾欺负成什么样呢!好歹辄之只有一个妾侍,而且秀秀从来没跟我争过什么。”

酌泉公子眉心一紧,“你怎对我府中事宜如此了解?”

我咧嘴一笑,“我是鬼嘛,我会到处飞。偶尔也会飞到你蜀国伯府去看看。”

“你既来过,为何不肯见我?”酌泉公子完全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因为你府上阴气重。”我说。

第447章 文渊

酌泉公子完全无法控制他的情绪,“你既来过,为何不肯见我?”

“因为你府上阴气重。”我说得直截了当,“我这千年厉鬼阴气已经够重的,没想到你府上的阴气比我还重。你养那么多女人在府上,又没有能力雨露均沾,闹得一个后院鸡犬不宁。”

我给酌泉公子开出条件:“要么你把府上的美人全部打发走,从此只娶我一人。要么你我今日单纯就是旧友相逢,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酌泉公子为难地说:“我妾侍虽多了些,但我不像苏顾那般对女人无情无义。你且随我去,以后我会让府上的妾侍都好好伺候你。”

“切!”以前我以为只有苏辄之会吹牛逼,没想到酌泉公子吹起牛逼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你这话拿去骗骗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差不多,我这种从楼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可没那么好骗。”

“你怎就不信我?”酌泉公子问。

“我凭什么要信你?”我反问道,“我们认识有七年了吧?这七年里你总共跟我说过几句话?以前话都不跟我说的人,现在突然跑来说要娶我。三媒六礼都没有就想娶个正房夫人回家,就算我同意大安法律都不同意!”

“以前是我冷落你了。”酌泉公子说,“以后我定不会再那般对你。”

“啧啧啧!”我抱着苏怀跳开一步,“苏辄之每次见我都把这句话挂嘴边,可惜他该丢下我走人的时候照样头都不回。你们这些男人说话都是这样,知道雷公忙,没时间劈你们,所以发起誓来都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酌泉公子还欲辩解,我直接下逐客令说:“我这柴房地方只留女客不留男客。天色不早了,伯爷抓紧时间去山下镇子投宿吧。”

酌泉公子不好强留,他跟我走出中堂的时候正好见到春香抱着秀娘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里的阳光少得可怜,难得出一丝太阳,春香立马把秀娘抱出来补钙。

乍一看那画面还挺和谐的。春香坐在藤条椅上,他给秀娘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好几件棉衣,然后把秀娘放自己腿上坐着。

秀娘不过是和春香认识了短短五天,两人的默契却好似修炼了五百年一样。

秀娘面带微笑靠在春香怀里,春香抬起秀娘的两只手迎着阳光说:“要晒晒太阳你身体才恢复的快。现在天冷,我手暖呵,给你暖着。”

“嗯!”秀娘一脸心满意足,她将两只小手搭在春香的一双大手上,顺从地依偎在春香怀里。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秀娘不是苏辄之的老婆么?春香跟秀娘这么亲密,怎么像是在绿苏辄之一样?

酌泉公子也看到这一幕,酌泉公子对院子里的两人作揖说:“在下蜀国伯酌泉,今日有幸与二位一见。”

秀娘行动不方便,她单纯是往春香怀里缩了缩,不敢搭话。春香没有起身,他给酌泉公子作揖回礼说:“幸会,在下春香。”

酌泉公子当即惶恐,他压低腰身鞠躬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此厢与汗王军事见礼。”

再抬头时,酌泉公子看着春香怀里的小人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军事夫人。”

“不是!”我和春香异口同声,急切地否定酌泉公子的话。

我尴尬地拉着酌泉公子出门,小声交代说:“那女娃娃就是苏辄之的妾侍。她被人打成重伤,这几天我姐姐在给她治病。”

酌泉公子闻言愣在当场,过了许久不太确定地问:“那是,治病?”

“你别出去乱说就好!”我说,“秀秀半个身子瘫了,所以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不能坐立,也不能行走。春香这几天都在帮秀秀做推拿,想让秀秀早些恢复。

“你别看着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就往龌龊的地方想,春香和我一样,权当秀秀是自家妹妹。”

酌泉公子冷不丁干笑两声,“苏顾欺你那么多,活该他在你这里做回千年王万年龟。”

“你说什么诨话?”我真心是急了,“照你这么说,等你把我娶进你府里,你可是也觉得我会玷污了你那些姬妾的清白?”

“怎会!”酌泉公子先是否认,然后眼帘一开,兴喜若狂地说:“秋月你答应嫁给我了?”

“谁答应你了?!”我心里一横,放出狠话:“要是伯爷能让时间扭转,回到过去对我好些,或许我现在还会考虑考虑。在王府那几年你可曾正眼瞧过我十次?

“要不是我费尽心思举你做西南织造,恐怕你这辈子老死都不会和我有往来!伯爷是读过书的人,覆水难收的到底你该是懂的。”

“那你为何就可以再去找苏顾?”酌泉公子问,“过去我不过是对你冷落些,可苏顾所做之事十恶不赦!你不愿意接受我不是因为我对你不好,而是因为你放不下苏顾!”

“呜呜呜!”酌泉公子话音太大,语气又凶,吓得我怀里的小宝宝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对酌泉公子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总之我和伯爷是不可能的。再说哪有娶个男人回家的道理,当年鞑靼说要娶我不过是为了让大安丢脸。伯爷快下山去吧,外面冷,我先带孩子回屋。”

我这柴庐一向冷清,原本四朵小花在的时候房子里还显得热闹些。如今月季跟着哲别走了,几个月前山茶也跟着阿虎去了苏家,木莲一直在外面出任务,平日里只剩芍药还会陪我说说话。

刚送走酌泉公子没多久,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轻轻在中堂外唤了一声:“宗主。”

我闻言心中一喜,是采丝回来了!

“采丝!”我急忙走出门去,“这次任务可还顺利?”

我一句话没问完,突然发现门外站了不止一个人。“染絮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迎上几个女人,一面把来人往屋里带,一面叫芍药看茶。

“两年不见,怪但心你的。”染絮手上牵着个五岁多的孩子,染絮把孩子拉上前一步说:“瞻儿,快叫叔父!”

“小侄文渊给叔父见礼!”孩子分明刚满五岁,却懂事得让人心疼。这么娴熟的作揖行礼,由此可见孩子家教有多严。

“好孩子,快进来坐。”我看着曹瞻,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一看就是天资聪慧,不枉我给他取表字文渊。

第448章 山茶

我看着曹瞻,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一看就是天资聪慧,不枉我给他取表字文渊。

从他们几人一进门我就注意到染絮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我看一眼染絮身后的女娃娃问:“山茶,都嫁了慕容虎怎么还往我这里跑?”

“我担心宗主嘛!”山茶噘起小嘴,跑过来粘我身上说,“阿虎哥现在做了苏家的副总管,想要争着去伺候他的人多得是,不缺我一个。”

“那你更应该看紧他。”我在山茶小鼻尖上划一道说,“你就不怕你不在家,阿虎跟别的小丫鬟好上了?”

“他敢?!”山茶大眼睛一瞪,“就算他要跟哪个小丫鬟好,那也是我做大,小丫鬟要听我的!”

我真是拿山茶没办法,换了话题吩咐道:“秀娘在北屋,既然你回来了就多照顾一下。毕竟以前你伺候过秀娘。”

“秀娘?”山茶难以置信地问,“就是,老爷的夫人?”

“是啊!”我说,“不是苏家把她母子两送我这里来的嘛,你不知道?”

“夫人不是自己偷了钱逃跑的?”山茶的表情非常疑惑。

突然间,整个堂屋里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我一直没有问过秀娘为什么要从扬州跑到四川来,我以为秀娘是见苏辄之长时间不回家,带着孩子来劝苏辄之回家的。

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苏辄之是商人,苏家生意遍布海内。苏辄之出门走生意,一去两三年都是有可能的,秀娘不可能为了见苏辄之一面跑这么远的路。

我火速起身,带着山茶往北屋走去。

奈何我这人一激动起来就思考不周,我都没有提前进门询问一下,想着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我带着山茶直接推门进了北屋。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没料到,我们一进门就听见秀娘清脆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山茶顿时喘起粗气,她看着床上混乱的一幕两眼冒火。

“误会误会!”我一步拦在山茶面前,想要遮挡住山茶往床上看的视线。“秀秀受伤了,春香在帮她治病。”

“宗主。”山茶冷笑一声说,“奴婢跟了你这么多年,以前是我年幼,不懂床第之事。可是宗主别忘了,我出嫁那天还是宗主亲自在我嫁妆里压了一本nn拓本。”

山茶不顾我的阻拦,一把推开我,指着床上的一男一女说:“敢问宗主,春香姐姐给夫人治得是什么病?奴婢没见过市面,第一次听说治病需要n衣服,男女交合。”

“当真是误会。”我说,“秀秀的衣服也没n呀,只不过是手臂露在外面而已。春香连衣服都没脱,春香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春香真的只是在给秀秀做推拿,仅此而已。”

山茶摇头嘲讽道:“推拿我也做过,不仅我做过,我还见别人做过。但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做推拿时会笑得如此放荡。况且夫人做推拿怎不躺在床上,反是靠进别的男人怀里?”

我当真是百口莫辩,用力把山茶揪出门说:“我和春香都只把秀秀当妹妹看待,旁得心思便再没有。春香是看秀秀做推拿不舒服,讲两个笑话分散一下秀秀的注意力。

“要说是把秀秀的衣服n,春香没做过这档子事,反倒是我秋月做过。秀秀病得起不来床,晚上都是我和芍药帮秀秀洗澡。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这”山茶被这故事震撼到了,“宗主怎会”

我好笑道:“我这柴庐统共就这几个人,我要是不帮秀秀洗澡,那秀秀一个身子就只能脏着了。以前我病了是你们几个妹妹帮我洗澡,凭什么现在你家夫人病了我就不能帮她洗澡?”

山茶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知道我是在偷换概念,但是眼下只能这么说。

在交配权上,男方天生就处于劣势地位。无论是父系社会还是母系社会,交配权永远被捏在女方手上。

母系社会是走婚,大多数男人还能争取到交配权。但在父系社会,除了少数能够出得起丰富聘礼的男人可以多争取一些交配权,剩下的男人要么挤破脑袋才能娶到一个媳妇,要么只能以绝育的方式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所以女人帮垂死的男人洗澡,那是女人给男人施舍同情。但男人帮垂死的女人洗澡,男人就会被视作窃取交配权,算是一种偷盗行为。

“以后你别出去乱说就好。”我交代给山茶,“这两个月的事情芍药都看着呢,不信你问问芍药我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吧。”山茶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我们又折回屋内。这次屋里异常安静,秀娘躲在被子里气也不敢坑一声。倒是春香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坐到床边,替秀娘再拉一拉被子才问:“秀秀,你要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会来四川?”

秀娘从被子里探出一双小眼睛,眨巴两下又躲回去。“奴家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说,“有我们姐妹几个替你撑腰,要是谁欺负你了只管告诉我们。”

我一把抓过春香说:“我姐姐特别能打,他以前在战场上杀过好多敌人。无论你遇到什么事,什么危险,只管告诉我,我定会帮你解决。再不济,让春香去把坏人一刀杀了!”

秀娘偷偷看一眼春香,小声说:“二老太爷要把我卖了。”

“苏老爷他二叔?”我问。

“嗯!”秀娘说,“我是听下人说的,说是我长得跟秋月像,留在老爷身边会让老爷分心。所以二老太爷要把我卖了,让我滚出苏家。”

“这死老头!”我啐一口恶气,“要不是这老头是庶出,恐怕雍国侯的爵位已经是他的了。他把持苏家这么多年,连侯爷房里的人他都要管上一脚。”

我看回山茶,问:“你去苏家这几个月,怎都不帮着照顾一下夫人?现在害得秀秀带着孩子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山茶一时语塞,低下头不说话。毕竟是个孩子,做事情全凭意气用事。山茶不喜欢苏辄之,顺带着连苏辄之的妾侍也不管不问。

我好生劝秀娘道:“别的你都不要担心,只管将身子养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回苏家找二老太爷说理去。”

秀娘看看我又看看春香,最后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挺喜欢这里的,不回去也罢。”

说完秀娘一张小脸就红了,她躲回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不再说话。

第449章 说话

五天后杨镡终于来了。

杨镡似乎天生和春香有仇,每次一说让他们两个同时出任务杨镡一张脸就死黑死黑的。这次也不例外,杨镡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半个兵符递到春香手上,话都懒得跟春香多说一句。

春香那死皮赖脸的流氓脾气一上来,专挑着杨镡不喜欢听的话讲:“杨将军别对我冷着个脸嘛,好歹我们两个大大小小一起打过十几场仗不是。”

见杨镡依然不怎理会他,春香火上添油地说:“我还等着中原平定以后你来娶我呢,我嫁妆都准备好了。我们两个还没成亲你就不给我好脸色,等以后我们成了亲你岂不是天天蹲燥窝灰旁边哭鼻子?”

“老子不娶男人!”杨镡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春香不知死活补上一刀:“没事,你不娶小爷,小爷娶你!你后你乖乖做我媳妇,我疼你!”

“滚!”杨镡转身便走,直接朝着山下镇子走去。

春香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及杨镡的感受。

我捅给春香一肘子问:“你这么得罪他,不怕下次打仗的时候他在背后给你放冷箭?”

春香无所谓地说:“我得罪他的地方何止这一次,要放冷箭他早放了。没事,这次你看我怎么给你送一封捷报回来。”

春香走后,柴庐顿时少了个大活宝。幸好柴庐里多了两个孩子,大家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充实。

每天早上我教曹瞻,下午教他练字,晚上哄两个孩子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着,秀娘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她开始会笑,瘫软的半个身子也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

我遵照春香的嘱咐,一出太阳就带秀娘出来晒太阳。我学着春香那样,天空放晴的时候便抱着秀娘坐到院子里沐浴阳光。

“春香要去多久?”一日,秀娘问我。

“小半年吧。”我说,“我不会让他出关太久的,他手上还有我的兵。”

“他出关了?”秀娘有些失落,“那要去好久了。”

“放心。”我说,“他们是去打仗,骑马去,速度快着呢。”

“出关打仗?!”秀娘一下子就急了,“会不会死人?”

“打仗都会死人的。”我说,“不过你放心,春香能活到现在,说明在战场上都是他杀敌人,敌人杀不了他。”

我强行扯过话题说:“以后你别整天惦记着我姐姐了,还是想想你家老爷吧。等你身子好些,下次你家老爷来的时候你就能跟他回家了。”

秀娘瘫软的脑袋轻轻摇了摇,“我不喜欢苏家,苏家人没一个对我好。”

我安慰秀娘说:“下次让山茶陪你一起回去。山茶是我的陪嫁丫鬟,本事大着呢。有她在,没人再欺得了你。”

秀娘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她小声小气说一句:“秋月人这么好,难怪老爷喜欢秋月。”

大雪节气过后山中百草都渐渐抽出新绿,不仅大地复苏,各家的人心也渐渐变得闲适起来。

以前苏怀或许是因为没有玩伴,所以才不说话。自从曹瞻来了以后苏怀开心多了,渐渐的竟然跟着曹瞻学会了几个单词。

“娘娘。”苏怀挥着小拳头朝我和秀娘跑过来。

秀娘激动得欢天喜地,“再给娘叫两声!”

“娘娘。”苏怀乐呵呵地炫耀着他新学会的单词。“娘娘,娘娘。”

“狗儿会不会数数啦?”我问苏怀,“来跟我数,一,二,三。”

“一呀央!”苏怀口齿不清地跟着我重复,说完他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我和秀娘都松口气,按照这个速度,明年苏怀或许就能说完整的句子了。

那天是秀娘第一次主动提起苏辄之,她看着窗外难得一见的明月说:“不知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让老爷听听狗儿说话。”

“会来的,放宽心。”我说。

如果时间能重新来过一次,我想那天晚上多和秀娘说说话再走。可惜这世上最不可能回头的,便是时间。

第二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抱着苏怀去找秀娘。

那天很奇怪,秀娘的房间里特别冷,几乎不比屋外暖呵多少。起初我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朝屋里环视一圈,门窗都关得严,没有透风。

我照例抱着苏怀走到床边,将孩子放到床上说:“狗儿快亲亲娘亲,狗儿亲亲以后娘亲就会醒了。”

秀娘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睡觉的时候喜欢用被子蒙住头。或许她只是想蒙住眼睛,也或许她觉得整个人躲进被子里更有安全感。

苏怀也是和往常一样,爬过去掀开秀娘的被子。当时我看得清楚,秀娘嘴唇像樱桃一样红,她嘴角还挂着陶醉的微笑。

我不知道秀娘是正在做美梦,还是说她憋着笑在等苏怀亲她。

苏怀往娘亲bnn的脸上亲一口,然后小身子突然退后一步,自己用手把嘴巴捂了起来。

“怎么啦?”我抱起苏怀问,“怎么才亲一下,你看娘亲还没醒呢。”

苏怀急躁得很,支支吾吾想说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用一只小手指着秀娘,嘴里哼哼唧唧,看看我又看看秀娘。

我仔细往秀娘脸上看,脸色白了点,但是唇色红润得很,而且是那种非常妖艳的红。秀娘这笑憋得久,从我们进门到现在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微笑,脸都不会累的。

我轻轻往秀娘肩头探了一下,只这一下,我整个人瞬间跌入冰川。

秀娘的身子,是冰的!

“秀秀!”我尖叫起声,再伸手往她脸上摸一把,不仅身子是冰的,而且整个人早就硬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抱着孩子冲出门,用力大叫:“来人那!快来人!”

“宗主?”芍药和山茶跑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找郎中!找大夫!马上去!”我六神无主地说,“烧水,给秀秀暖身子,把身子暖回来!”

“是要洗澡吗?”芍药问。

“先灌汤婆子。”我说,“秀秀浑身都是冷的,先把身子暖回来再说。”

“浑身都是冷的?”染絮也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都开春了,怎么还这么怕冷?”

说着染絮走进北屋,不过片刻时间染絮突然尖叫着跑出来说:“死人了!秀娘死了!”

第450章 沙盘

染絮也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都开春了,怎么还这么怕冷?”

说着染絮走进北屋,不过片刻时间染絮突然尖叫着跑出来说:“死人了!秀娘死了!”

“不可能!”我抱着苏怀,整个人完全失去了主心骨。“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怎么会死?”

我似乎又看到了采薇,看到采薇离开的那天也是带着这样的微笑。难道我秋月当真克妻克夫?一连克死这么多人?

“不!”我抓着染絮说,“我和苏辄之什么关系也不是,秀秀跟我也没有关系,秀秀不是我克死的。”

“你冷静些。”染絮说,“先把孩子放下来。”

染絮想要来抱苏怀,可是苏怀死死抱住我不肯放手,我也死死抱住孩子。

我跌坐在地上,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除了苏怀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抱着苏怀,安安静静在秀娘屋里坐了一个早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仅我一丝反应也没有,苏怀同样是一丝反应也没有。我们两个坐在秀娘的尸体旁,屋里就像是放了三尊雕像一样。

我叫山茶亲自带着我写的书信去找苏辄之,而且吩咐山茶一定要把信亲自交到苏辄之手上。

山茶当天下午便去了,她走水路,不出半月就能到扬州。

我失魂落魄地抱着苏怀,每日照常带孩子吃饭,睡觉。可惜自那天以后,苏怀再没开口讲过半个字,彻底成了个哑巴。

幸好家里多出几个人来,染絮带着芍药和采丝置办了灵堂,又给秀娘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也是自那天以后,峨眉山上再没晴过。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七天,我带着苏怀跪在灵堂里,门外的湿气吹进来显得灵堂更加清冷。

“蜀国伯大人?”院子里响起染絮的声音,染絮言辞不善道:“柴庐新丧,伯爷怎会穿一身大红衣裳来?您这是来添喜气还是来添晦气?”

酌泉公子没有回话,反是一步冲进中堂来叫了一声:“秋月!”

我没有回头,只带着苏怀安安静静跪在中堂之中。

酌泉公子松口气问:“是谁死了?”

“秀秀死了。”我的声音气若游丝,“秀秀还不满十九岁,她被卖进苏家的时候连十四岁都没有。她这么怎会死呢?”

我给自己擦了眼泪,又抱紧怀里的孩子说:“狗儿给娘亲磕个头,我带狗儿去吃饭饭。”

苏怀乖乖磕了个头,不会哭,也不会说话,只会抱着我不肯放手。

“秋月!”酌泉公子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名贵蜀锦说:“你不是说你和苏顾没有关系吗?为什么没有关系你还跪他家一个小妾?”

“放肆!”我忍无可忍,揪着酌泉公子扔出门外!“秀秀是我亲妹妹,从长相上你就当看得出来!我妹妹尸骨未寒,你不来悼念也就罢了,竟还穿一身大红衣裳前来冲撞灵堂!”

酌泉公子面露委屈地说:“我今日是来向你提亲的,三媒六礼,我一样不会少你的。现在媒人就在门外,聘礼我也全部带来了。”

“那伯爷来得可真不巧。”我说,“我妹妹刚死,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和别人谈婚论嫁?”

我一句话都不想跟酌泉公子多说,直接叫了无影出来轰人。

蒙面大侠酌泉公子肯定是见过的,武功高的他也见过。但是一个身手好又蒙面的仗高男人突然向他出手,他怕是从未领教过这等待遇。

“秋月,这人是谁?!”酌泉公子被吓得屁滚尿流,无影还没打到他身上他便抱着头跑了。

“嗜血无影,摄魂无踪,没听说过么?”我小声答一句。不过我这句话酌泉公子是听不到了,整个提亲队都被无影吓得往山下原路逃去。

我等苏辄之回来,头七等不来,一月等不来,直到秀娘下葬入土的那天他都不来。

我从满怀希望,到抱着一丝侥幸,再到最后的绝望。秀娘对于苏辄之来说什么也不是,死了就死了,大不了以后再娶几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回去填房。

我站在新修的坟冢前,看着始终乌云密布的天空。“以前我给你许过那么多承诺,我说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回苏家,还说以后让苏家再没人敢欺负你。可惜我一句承诺都没有兑现!”

无论我怎么哭,秀秀这辈子就只能在这冰冷的坟冢里沉睡。“这座山我叫它香丘山,山上睡的全是我过去的姐妹。秀秀,以后就由我的姐妹们陪伴你,你的仇,我秋月一定会替你报!”

我割断一撮白发祭到坟前,“这次我说话算数,不把害死你的人揪出来,我秋月死不瞑目!”

染絮被酌泉公子看见,我这柴庐她便住不下去了。

临回扬州前,染絮劝我说:“为了孩子,以后你需得想开些。”

“姐姐放心。”我说,“以前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都活过来了,我这条命硬着呢。”

染絮走了,没过几天采丝也去出任务。木莲出任务还没回来,柴庐里又只剩我和山茶。

苏怀不仅不说话,肢体活动也少得可怜。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这样孩子会发展成自闭症的。

我想起春香曾经跟我科普过,治疗小儿自闭症有两个方法比较好用,一个是宠物,一个是心理沙盘。

绝大多数心理医生会选择心理沙盘,因为这个可塑性和可控性都很强,比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宠物安全得多。

我找来一个抽屉,在里面装半抽屉细沙,然后又找来很多木片,将棱角打磨光滑。

我把苏怀抱到沙盘前说:“狗儿想不想玩沙沙?我一起玩沙沙好不好?”

我先给孩子掩饰一下,我把少量的水倒进沙盘中,再将被水湿润的细沙隆起一个小山的模样。

苏怀眼中渐渐有了生气,似乎快要消散的三魂七魄又开始慢慢归位。他伸出小手,好奇地摸摸干燥的细沙,又摸摸湿润的细沙。

起初苏怀只是学着我的样子把湿润的细沙捏出别的形状,不过他很快就对这个游戏上手了。苏怀把小手n细沙中,享受着双手被紧密包裹的感觉。

第451章 高僧

起初苏怀只是学着我的样子把湿润的细沙捏出别的形状,不过他很快就对这个游戏上手了。苏怀把小手n细沙中,享受着双手被紧密包裹的感觉。

心理沙盘历史很短,但是人们天生对于细沙的喜爱却是从猿人祖先那里刻进我们基因里的。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玩沙,只不过成年人碍于颜面要跑到沙滩上才愿意施展身手,而小孩子随便见到什么沙都能玩得开心。

我拿起各种木片和布偶玩具说:“我们在这里给小老虎做一个家好不好?”

苏怀笑了,笑得特别天真可爱。他接过大大小小的木片,在沙盘中横七竖搭建了一个窝。

“小老虎有家住咯。”我把小老虎放进窝里,登时逗得苏怀哈哈大笑。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让孩子笑了。接下来,就是每天重复这个游戏,直到孩子愿意开口说话为止。

从初春等到仲春,从仲春等到暮春。苏辄之肯定早就收到我写给他的信了,可是他就是不来。他不来看秀秀也就算了,他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

我抱着苏怀,心理越发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这么弱小的一个孩子,日后单独跟着苏辄之那个混蛋爹回苏家,孩子是否还有机会活到成年。

我每日耐心教苏怀说话,虽然他就是不说,最多咯咯咯笑几声。

临近初夏的一天,我照例带苏怀玩沙盘。我们玩了很久,我抱着苏怀说:“狗儿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苏怀把小手从沙盘中抽出,他转身钻进我怀里,小声说了一句:“爹爹。”

我很高兴,苏怀终于说话了,可是我也难过到了极点。苏怀口中的爹爹,现在究竟是死到哪里去了?!

秀娘单独带儿子的时候总会教导孩子说:“以后见了爹爹一定要叫爹爹,不然爹爹会不给狗儿饭吃。”

苏怀心理明白,现在他唯一还能指望的人只剩他亲爹苏辄之一人了。可是他这个挨千刀的爹对儿子不闻不问,不仅仅是现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

秀娘刚怀上孩子没多久,苏辄之便离开苏家,一个人跑甘肃去寻我。那时候我被皇帝卖给鞑靼和亲,苏辄之压根不顾及秀娘,把早孕的妾侍一个人丢苏家便走。

要不是秀娘命大,要不是苏怀命大,或许苏怀都来不到这人世间。

孩子出生苏辄之不在,孩子满月苏辄之不在,直到我死了苏辄之才回苏家去。苏辄之不反省一下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他一点没尽到,反而在回苏家的那一年里他对妻儿冷漠寡淡。

苏怀虽是庶出,但是他很有可能成为侯府的世子。苏家那些势利眼目光短浅,不做长远打算。现在对这孩子这般苛刻,就不怕以后被世子新仇旧账统统结算回来!

一直到我几乎等到绝望的时候,苏辄之终于回来了。

我虽然对苏辄之已经再不抱任何幻想了,可是我还是把孩子带到他面前。“狗儿快看,爹爹回来了。快叫爹爹。快叫呀,叫爹爹。”

苏怀小小的身子站在地上,他抬头看看苏辄之,一句话也不说。

我退后一步,给他们父子两留点独处的时间吧。

殊不知我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孩子惊恐的叫喊声!“爹爹!爹爹!”

我回头一看,苏怀一面哭着一面向我跑过来。他一双小手抱住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爹爹!爹爹!”

我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原来,苏怀口中的爹爹,是我。

我抱起孩子,忍住泪水在孩子脸上猛亲几口。“狗儿乖,爹爹在呢。爹爹以后都不会离开狗儿,狗儿不哭好不好?”

“爹爹!爹爹!”苏怀哭得倒吸冷气,他搂住我的脖子,死死抱住不放手。

我不再理会苏辄之,抱着孩子出门。既然苏辄之不要这孩子,那以后苏怀便是我秋月的孩子。

我出门没多久,苏辄之便追了出来。我以为苏辄之是想把孩子要回去,谁知他出口说了一句特别可笑的话:“秋月,我生辰快到了,秋月给我过生辰可好?”

“呵呵!”我问苏辄之:“秀秀的生日是哪天?狗儿的生日又是哪天?你从来不给别人过生日,凭什么别人要给你过生日?”

我顺便把话说清楚:“你嫌弃狗儿是庶出,不待见这孩子。那好,以后这孩子便是我秋月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把孩子要回去!你断子绝孙都别想要回去!”

我正想着怎么躲过苏辄之的生日,正巧下山的时候见到各路小媳妇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香烛往山顶上的万年寺跑。也是奇怪了,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的,怎么小媳妇都上赶着来进香火?

我问一个中年妇女:“大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你们都去进香?”

妇女把我拉路边说:“大妹子我跟你说,万年寺来了一个高僧,道法高得很。也不知那大和尚能住多久,你这两天得空赶紧去拜拜,难说你这头发白的毛病就能给治好了。”

“这么神?!”我眼睛一瞪,这哪里是高僧啊?这都快赶上佛祖转世了。

我懒得去寺庙里被烟熏,便派无影去打听一下来了个什么骗香火的妖僧。谁知那和尚当真是个骗香火的,他不仅骗小媳妇去捐香油,以前他还骗了我好多年。

到了苏辄之生日这天,我早早出门,跟着络绎不绝的小媳妇一起往山上跑去。我躲在大殿门口往里看,这个坑蒙拐骗的和尚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前他是倾国倾城的碎玉公子,假借给我上课的名义整天跟我灌输些假情报。现在他光头一剃,把骗人的手段伸向广大妇女群众。

靠着一张男女通吃的狐媚脸,在小媳妇面前装出一副禁欲系高冷范,惹得整个峨眉山方圆几十里内的小媳妇天天从婆婆那里讨了钱来给他捐香油。

不仅如此,无影还告诉我说之前这艳和尚云游了好多寺庙,替不少寺庙赚得盆满钵满!

当年真不该带他去白马寺。他爱赌博,自己穷光了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可是现在他到处坑蒙拐骗,受害的乃是全天下的小媳妇小娘子。

第452章 生辰

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我一定要揭穿这个艳和尚的真面目,让交了智商税的小娘子都看看她们究竟把钱捐给一个什么人。

我躲在一颗大槐树背后,这里通往禅房,艳和尚肯定会带着赃款从这里路过。我在袖口里藏满槐花,只要艳和尚过来,我就用槐花好好惩罚他一下!

天色越来越暗,这是要下大雨的前兆。

我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箍,这可是春香亲手做的。春香用小白兔和小黑兔的皮毛分别做了两个猫耳朵发箍,一白一黑,我和春香一人一个。

我最近越来越懒得梳头,头发披散了又容易遮挡视线。所以带个发箍最好不过,既可以把额前的乱发往后撸,又可以装作白发女鬼到处去吓人。嘿嘿!

来了来了,我盯着艳和尚一步步往台阶上走来,逮住空隙就往他头上洒几大把槐花。艳和尚被我泼满一身槐花,他心中有愧,不敢发怒,反是把我好生请进屋里伺候上茶水。

累了一个下午,当真是口渴。有现成的茶水,不喝白不喝。

“秋月。”艳和尚每说一个字都语气艰难,“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废话少说!”我大手一抬,立马阻止和尚式说教。“你就说说,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对我说过几句真话?比如你整天说你和我是好朋友,现在我来问问你,以前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艳和尚起初还有一些拘谨,毕竟要一个人当面认罪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过人嘛,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认过一两庄罪以后他便再不顾及其他,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个干净。

“最后,一个问题。”我说,“王府里那块石碑,究竟是谁刻的?”

其实艳和尚说得那些,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我不过是想在他这里打发打发时间,好过回去看苏辄之那张垂头丧气脸。

眼看时间差不多,再不回去天要黑了,我便问出这个我真心猜不透的问题。我甚至去问过京城里几个刻碑的作坊,没有任何一个作坊承认接过拿单生意。我一度怀疑莫不是哪个神仙下凡的时候顺手留下块碑。

“唯有这个问题”艳和尚垂下眼帘,不敢与我注视,“我怕你怕你会”

“有什么好怕的?”我大剌剌胡乱喝茶,“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死第二次。就算是被吓到,大不了就是以后当个厉鬼,哈哈哈!”

艳和尚的表情很痛苦,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他轻轻说出两个字。

我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门外倒是先起了反应。

“秋月,你在里面吗?”苏辄之在门外问。

艳和尚难以置信地瞪起一双猫眼睛,一步跳到房门口将门打开。

我懒得听他们老乡会的人寒暄,直接撒乱着头发一股脑往门外冲。山雨之中,苏辄之撑着雨伞奋力在我身后追赶。我似乎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里还夹杂了哭腔。

等我回头时,他独自跌坐在石阶上,雨也磅礴,泪也磅礴。

苏辄之,我无数次发誓要把他忘记,但是我没有任何一次能够把他从心里踢出去。或许是因为我发誓次数太多,却屡次不兑现自己的诺言,所以遭了这么多报应。

“辄之?”我心软了,都跑远好大一截,最后还是认命折回到他身边。

“秋月。”苏辄之抱着我,他的哭声正好落在我心口上。他心痛,我也跟着心痛。

回到柴庐,我追着儿子屁股后面喂饭。苏怀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胃口细,随便吃两口饭就跑一边玩去了。山楂红枣我给吃过不少,可惜对他来说半点开胃的作用都没有。

“狗儿吃饭饭要专心!”我一手抬着木碗,一手拿着小勺。“快张嘴,再吃一口饭饭。”

好不容易把一碗饭给苏怀塞进去,他累我更累。天一黑我就赶紧叫芍药带孩子洗澡睡觉,我自己也拖着一副小酸腰往房间走。

“秋月。”苏辄之半路拉住我说,“我这次是专门回来找你的,后天我便要回扬州去。看在我跑了半个月的路才赶到四川的份上,你再给我过一次生辰可好?”

“好吧。”我累到没力气争论,“你要怎么过?”

“来陪我说说话便好。”苏辄之坐到贵妃榻上,顺便将我一把拉怀里抱着。

要论苏辄之的优点,首选的肯定是肉多,靠着舒服。尤其是山里一下雨就天冷,我靠在苏辄之燃烧的卡路里上面,整个周身都暖了一圈。

苏辄之温柔到让人产生罪恶感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问:“秋月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明天?”我眨巴眨巴眼睛,算半天以后说:“你三十岁第一天。”

“还有呢?”苏辄之像是在诱导未成年人犯罪一样,软糯的唇瓣凑在我耳边,有意无意地偶尔磨蹭一下。

“我想起来了!”我双手击掌说,“你家小王爷的祭日!等我去给他上柱香,感谢他把身子送我白活了这好些年。”

“还有呢?”苏辄之穷追不舍地问。

“不知道。”我不耐烦地说。

苏辄之听出我声音里的不悦,他轻轻用舌头添一下我耳垂,撩起我一身热血后说:“是我们相逢七年的日子。七年前,秋月第一次来大安。那时候你不会睁眼睛,也不会说话。

“我坐在床边看着你,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秋月。我只道是王爷怎么变乖了,睡觉不会乱踢被子。后来你醒了,醒过来以后比睡着的样子还要乖。你是秋月,是老天赐给我的秋月。”

我沉住气不搭话,苏辄之继续说:“后来秋月会说话了,说的还是燕国话。秋月你真的好笨,其他官员入京,一两个月就能学会金陵话,你学了一年才会说。”

“哦!”我没好气地说:“让你费心了。”

“怎会。”苏辄之说,“我最是喜欢教秋月说话,秋月呆头呆脑的样子最可爱。”

“你喜欢教人说话?”我回头看苏辄之一眼。

“嗯!”苏辄之逮着机会就在我嘴上亲一口。

我没给苏辄之把蜻蜓点水发展成唇枪舌剑的机会,立刻回过头说:“明天一早赶紧教儿子说话去!喜欢教人说话也不早说,儿子现在就是缺个语言老师。”

“好。”苏辄之总算是答了句人话。

第453章 兵符

“行吧。”我起身说,“我回去睡觉了,生日快乐。”

“秋月!”苏辄之拉住我的手说,“再过一日我便要走了,今晚陪我可好?”

“不好!”我答得干脆,“我不喜欢睡一晚上就甩手走人的人,我喜欢一辈子睡我旁边不走的人。”

苏辄之手劲一松,我抽出手指便走人,多半句话都懒得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辄之始终是我脑中的一颗瘤?不仅剔不掉,还越长越大。明知是死路一条,我在这条死路上,还回不了头。

锁好房门,我从抽提里拿出一对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簪,一支钗头是云纹,一支钗头是凤纹。这对簪子时刻警醒我自己,男人说谎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要是自己没有辨别能力,只能被男人活活骗了去。

我将发簪视为圣物,捏在手里默念:“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更是虚假。不能再信他半句鬼话!”

我囫囵睡了一夜,前半夜被恶梦折磨,后半夜醒过来睁着个眼睛看漆黑的空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独自出门。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早雾大,山路又湿又滑。

站在断崖边,我远远看向远处,目光所到之处都只剩素白的浓云。就连云层背后的山水,也淡到几乎看不清轮廓。

我将艳和尚昨天讲给我听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从怀里拿出那对白玉簪子,真不知道这么纯洁的东西怎就会背负这么多罪过。

“宗主。”无影在我身后提醒一句,“有人来了。”

“知道了。”我话音刚落,身后的黑夜便消失在迷雾中。

是时候下狠心做个了断了,我一听到脚步声便将手中玉簪举高,准备用力朝那不知名的山涧丢下去。

“秋月!”一个声音几乎是跟着一股剧烈的撞击同时飞到我身上。我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被一团大肥肉压到崖边的松树上。要不是这松树根系发达,估计我和苏辄之可以连人带树一起飞下山去。

“干嘛?!”我嗔苏辄之一句,“你想死我还想活呢!你要跳悬崖干嘛拉我垫背?”

“秋月!”苏辄之喘着粗气说,“别丢这簪子你先别丢!”

“你喜欢?”我看看簪子说,“喜欢就送你吧,这回生日礼物也给你补全了。”

苏辄之接过簪子说:“方才我去找了碎玉,那个慧远。我问他何故那般绝情,出家就出家,何必把这簪子全部退给你。可慧远说这簪子他四五年前就丢了,你究竟是从何处寻回的簪子?”

我侧头一看,山下果然有个艳和尚跟了上来。

玩兴一起,我只管把话往难听里说:“有一次我被皇帝卖到关外去给鞑子做王妃,出关的路上我见一个商人正在卖这簪子。我看着簪子好看,跟我头上的正好可以配一对,为图个缘分便出手买了。”

苏辄之将我转回身子问:“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哪里来得那么多钱?买这簪子的钱,还有你临别时给我的将近一万五千两银子。这些钱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淡淡一笑说:“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呀。全天下想睡天下第一美人的人多得是,我只要不挑拣,多少还是能赚些钱的。先生走了以后我的日子确实过得穷困,看着这条路子赚钱容易,我便起家做生意。”

“不!”苏辄之退后一步,“你不会的。”

“人穷志短嘛。”我撇撇嘴说,“实在是没钱了我也没办法。反正皇帝把我卖了,皇帝靠我赚足了钱。横竖都是卖,我不如自己把自己卖了,多少为我自己赚点零花钱。”

“不会的。”苏辄之两腿一软,跪地上俯下身去。他用力抓紧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想把头发从他头上硬生生扯下来。“秋月不会的。”

“抱歉,秋月就是个人,不是神。”我转身下坡,“对不住先生啦,把秋月在先生心中的美好形象毁了。先生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现在的秋月,不是先生最初时候见到的那个秋月。”

路过艳和尚身边时,我冷笑一声说:“当年有人送了我一支簪子,那人说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只要簪子在,他便是我丈夫。我信了。

“后来见簪子被捏在一个商人手里,我想着那是我丈夫的簪子,便拼了命也要把那簪子夺回来。可是商人开出的条件让人很是难为情,商人要我在众人面前跳一支舞,证明这簪子是我丈夫的。

“那天其实还有一个姑娘想要夺得这枚簪子。可惜了,那姑娘是个清倌,终究是拉不下面子在一大群男人面前一边跳舞一边脱衣服。所以簪子被我得了,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身边传来翠竹炸裂的声响,艳和尚闻言往后跌倒,生生折断了刚成形的两棵翠竹。

我一路蹦蹦跳跳跑下山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终于把那对玉簪解决了,从此又除一个心头大患。

苏辄之裹了满身的污泥,邋里邋遢追下山来说:“秋月,你同我回苏家可好?”

“不好!”我立刻否决了苏辄之的提议,“秀秀都跟我说了,这些年苏家是怎么苛待她的。不仅是她,连狗儿也苛待。可怜你苏辄之就这么一个独苗,却还不想着对自己儿子好一点。我要是跟你去苏家,就我这性子,怕是死得比秀秀还快!”

“那你等我。”苏辄之说,“个月,至多个月后我便回来。”

“老爷。”苏辄之话还没说完,阿龙便拉着一辆马车在柴庐外叫唤:“侯府催得紧,老爷今日就得启程。”

“侯爷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我推着苏辄之往门外走,“堂堂一个侯爷,整日屈尊降贵来草民这里挤拆房,说出去我怕被世人的唾骂折了寿。我这条小命本就短浅,经不起折腾的。”

我是真心希望苏辄之赶紧走,现在能走再好不过。春香带着半个兵符一走就是小半年,我心里急得很。前日我已经让无影找了几个兄弟,今日让他们跟我一起去甘肃一趟,看看春香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是苏辄之不走我也不好动身,做起事来还要蹑手蹑脚怕被苏辄之发现。我求他赶紧走,走了我好即刻动身去找春香,好把兵符要回来。

第454章 暗卫

我是真心希望苏辄之赶紧走,现在能走再好不过。春香带着半个兵符一走就是小半年,我心里急得很。

“秋月你一定要等我。”苏辄之依依不舍地被我推出门去。

“行行行!”我指着芍药的方向说,“你儿子还在这里呢,我肯定跑不了。”

“怀儿便劳烦你多费心了。”苏辄之看一眼苏怀说。

“知道啦!”我再一用力,终于把苏辄之推马车上去。“狗儿是我亲儿子,我怎么可能不悉心抚养。”

阿龙的动作向来利索,他没有留给苏辄之大段寒暄的时间。苏辄之前脚才上车,阿龙后脚便跟着上车扬鞭,两匹骏马撒开脚往山下跑去,顺便带走苏辄之远去的声音。

“爹爹。”苏怀朝我跑过来。

我抱起苏怀问:“刚才你那个混账爹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过来送送他?等他走了你才过来,不要你那个混账爹了是不是?”

苏怀嘟嘟小嘴,突然咧嘴笑起来:“伊吖羊!伊吖羊!”

“狗儿是在数数?”我心里一甜,“快点再多数几个给爹听听。一,二,三。”

“咿呀羊!”苏怀越说越高兴,两个小拳头在我怀里闹得扑腾扑腾。

哎可惜了天有不测风云。我本来是打算下午就启辰的,但可能是昨天淋了雨,也有可能是今早受了寒,中午的时候我便开始有些发热头痛。

“宗主今日怕是别走了。”芍药探探我的脑门说,“宗主身子本来就不好,病着上路身子肯定受不了。”

“好吧。”我认怂回屋里躺着。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我自己,我担心万一我是什么病毒性感冒,传给苏怀就不好了。

我让芍药把苏怀抱走,一个人躺在屋里养病。

我这病来如山倒,下午喝过药后丝毫不见好转,反倒是晚上整个人都发起了高烧。我的身子最怕的就是发烧,春香说我皮肤损伤太大,体温调控能力太差,一旦发烧体温就很难退下来。

而且每次我一发烧就会做恶梦,这次又做了一晚上的恶梦。

我梦见苏辄之要从西南侧门走了,一下又变成苏辄之要从柴庐走了。无论是在哪里,反正就是苏辄之要走了。

我还是四年前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哭哭啼啼抓着苏辄之的衣袖说:“辄之,你能不能不要回苏家?等我给你过完生日再走好不好?”

苏辄之没回我话,一次又一次走上马车,我便在这恶梦里一次又一次经受折磨。

后来我感到额头上渐渐有了凉意,眯开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漂亮到颠倒众生的脸。我苦笑道:“碎玉,你骗我。苏辄之一点也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没事。”碎玉公子说,“以后我喜欢你,我陪你。”

“你赶紧走。”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去地狱,你别跟过来。那地方只收死人,不收活人。”

睁眼还是一个阴天,但好歹我这烧是退了。

“真不能耽误了。”我对芍药说,“赶紧准备东西上路,通知采丝到甘肃去和我们会和。”

芍药正收拾行李,一颗圆溜溜的大光头冷不丁伸进柴庐里来。艳和尚穿了一身很奇怪的衣服,僧不僧俗不俗。

我看着好笑,但是想到得道高僧总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或许是我欣赏水平不够,体会不到艳和尚超凡脱俗的崇高境界。憋了半天,我憋红一张脸,硬生生是吧一肚子的笑意给憋回去。

“可是烧还没退?”艳和尚急切地过来摸我的额头。

“怎么动手动脚的?”我后退一步说,“大师今日可是要去做什么法事?”

艳和尚沉默片刻,似是打定主意说:“秋月,我愿还俗。”

“哈?”我掰着指头算算,“你才做了几年和尚啊?怎么嫌苦又要甩手不干啦?”

“不。”艳和尚说,“我愿为你还俗。以后我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别呀!”我一听就慌了,“我穷得很,你看看我这柴房穷酸得四面透风。你还是做和尚好,做和尚赚得多,我还等着跟你分赃呢!”

“我出家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艳和尚说,“我自知罪孽深重,出家是为涤除前尘罪过。天下欠我的人那么多,却独独没有秋月。而我这一生所有的罪孽全都欠在秋月一人身上。我愿还俗,从此伴随秋月左右,偿还我欠下的种种过错。”

“你这人怎就喜欢做些朝三暮四的事情。”我嫌弃艳和尚一句,“既然已经出家了,前尘往事就该一笔勾销。你一面接受佛祖洗礼荫蔽,一面又对过去念念不忘。

“你要是还俗,你以前欠我的不仅还不回来,你还对不起这两年佛祖对你的开化。你要真想还债,天天为我念经祈祷不就好啦,何必做些既不讨好我又得罪佛祖的事情。”

“可是秋月身边无人陪伴。”艳和尚用极度同情地眼神看着我。

“谁说我没人陪了?”我指向忙里忙外的芍药说:“芍药不就一直陪着我么。”

“我知你不大喜欢女人的。”艳和尚笃定道。

我差点被一口气呛得背过去,我缓了缓气,大叫一声:“无影!”

无论是谁,第一次看到这种突然冒出来的黑影都会觉得害怕的。艳和尚也不例外,看着无影战战兢兢地问:“秋月,这人是谁?”

“无影,把面具摘了。”我吩咐道。

随着黑衣人缓慢地摘下面具,一张精致到让人窒息的绝美面庞突然出现在柴庐之中。如果说艳和尚是倾国倾城,那无影便是天下无双。

我笑嘻嘻地对艳和尚说:“我身边从来不缺美人,尤其不缺美艳的男人。”

我凑近艳和尚耳边,小声说一句:“后院里的采莲,我可是整整养了五年。五年来他得我悉心看护,一日艳过一日。这件事慧远大师不会不知道吧。”

“可”艳和尚结巴两声说:“可他们对秋月不一定真心。”

我看无影一眼,“无影愿为我挡刀挡箭,你觉得无影对我可算得上真心。”

“自然真心。”无影先一步作答,“我的命是宗主给的,我的命便是宗主的。”

艳和尚看着无影,他知道我身边一直有个暗卫,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暗卫竟然会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他认识的美人。

第455章 山匪

艳和尚看着无影,他知道我身边一直有个暗卫,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暗卫竟然会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他认识的美人。

“宗主!”芍药站在马车前说:“都清点好了,可以上路了。”

“秋月你要去哪里?”艳和尚追在我后面问。

“去办点事。”我说,“慧远大师还是回庙里去念佛吧,别辜负完我又去辜负佛祖。要是觉得庙里的斋饭太清淡,得空你下山来找采莲,让他弄两个肉给你吃。”

我不跟艳和尚多说,直接抱起苏怀说:“狗儿跟爹爹下山去玩咯!”

“哈哈哈!”苏怀高兴得开怀大笑,顺便把发音不全的三个数字再拿出来念两边:“咿呀羊,咿呀羊!”

“慢慢念,是,一,二,三。”我耐心教苏怀,“要念慢一点才像。”

个月后。

我穿着红艳艳的喜袍,坐在从京城去往甘肃的马车上。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踏上这条和亲之路。

想要两国不交战,最可靠的方法当然是送个人质去敌国。要么送个公主和亲,要么送个王子当质子。

不过这次皇帝的买卖做得赚,他都不用送皇室子嗣出去,只要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出关便把事情解决了。

要不是我半年前冲到边关把春香给抓回来,春香怕是真有可能带着半个兵符和乞彦珪过逍遥日子去。我给两人的警告是,想过逍遥日子可以,但是得对两国外交有利才行。

所以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乞彦珪亲自到大安来提亲,向皇帝讨要春香去鞑靼做王妃。

如此一来,对大安和乞彦珪都有好处。大安可以暂时不用担心短期内会有战争,而乞彦珪则是得到了大安的认可,至少大安承认了乞彦珪的汗王正统地位。

春香能和乞彦珪终成眷属,整天笑得春光灿烂,原本漫长的冬天都被他给笑短了。不仅如此,他还非要让我陪他到贺兰山。

等春香从贺兰山出了关,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能和春香无忧无虑浪上几个月,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这半年来苏怀跟我天南地北跑了许多路,幸好他身体好,不但没生病,还长高了半个头。

“你真不带两个陪嫁丫鬟吗?”我问春香,“你好歹带上一个,以后给你生个孩子。”

春香一双小眼睛往车窗外一瞟,贼兮兮地说:“你这陪嫁丫鬟不错,我喜欢。”

“芍药就算了。”我简直觉得我是在自掘坟墓,“她心气高,吃不得苦的。”

春香转回头来,一脸不满地说:“说得好像我会欺负她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跟春香解释,“以前芍药有个相好的小公子,后来小公子遇到火灾,小小年纪就没了。芍药心里一直记着那孩子,所以有些孤僻。以前芍药是所有人里话最多的一个,可惜现在都快成哑巴了。”

春香无奈笑道:“那你更应该给她重新找个男朋友,早日解开她的心结。男朋友你不给她介绍,整天留在身边当仆人使唤。明明她跟着你才叫过苦日子好不好。”

春香说得我何尝不懂,可是我身边只剩芍药最后一个人了。若是连芍药也走了,我还能找谁说话。

我正惆怅着,马车突然停了。

这次和亲的阵势非常之前也没有太多宣传,和四年前我和亲的那次完全不是同一种规模。

春香伸个头出去问:“怎么停了?”

“将军,有人拦车!”一个礼官过来说。

“才出长安就有人拦车!”春香不明所以地问:“是要钱还是要人?”

礼官表情古怪地说:“拦车的是个和尚。”

“和尚?”我和春香同时问出声,我也伸个头往前看。就在前面不远处,一抹艳丽的身影娇柔地融化在二月春光里。万物不过刚刚发芽,似乎是得了艳和尚的仙气才春回大地。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四年前苏辄之也是这样跪在送亲队伍前面,用一人之力生生阻断了和亲的道路。可是四年后的今天,艳和尚是跪哪门子的跪呢?

“他是来找你的?”我和春香同时向对方问出这句话。

“他找我干嘛?!”春香瞪我一眼,“我跟他又没说过几句话,他以前是你养的小相公,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万一他想跟你一起去鞑靼呢?”我说。

我和春香还没讨论出一个接过,道路两边的树林里突然有了动静。

“和亲的马车是那一辆,给我抢!”一个粗旷的黑胡子壮汉打头冲锋,朝着我和春香的马车便砍杀过来。

“敢来抢老子的车?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春香登时就按耐不住了,从车底抽出短刀和佩剑准备迎战。

殊不知黑胡子男人还在远处叫嚣着,我眼前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胖子一步跳上车来,他动作算不上麻利,上车以后自己还被自己的衣服绊倒了。

“就这点本事还来送死?”春香拔出短刀找着胖子的脊背就准备来上一刀。

“别杀他!”要不是我对这人太过熟悉,熟悉到无论他胖瘦美丑我都能认得出来,恐怕我也会给这人来一刀。

“干嘛?!”春香扯开我拦在前面的手说,“你不杀他还等他杀你不成?”

“他是苏辄之!”我又护回苏辄之身上。苏辄之爬起身便往我身上扑,我招架不住他的体重,跟着一起睡翻在马车里。

“什么?”春香拍拍压在我身上的人,发现苏辄之早已没了反应。春香把昏死过去的苏辄之的脸掰过去面向他,然后撩开胡子仔细辨认了一下。“你男人什么时候改行当土匪了?”

我这小身板差点被苏辄之压断两个肋骨,苏辄之好像是睡着了,压我身上动都不会动一下。“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他这人喜欢角色扮演,这回心血来潮演起土匪来了。”

“行吧,你男人你自己负责。”春香不再理我,一个人提刀跳下车去镇压山匪。

一群山匪也就气势骂得凶,敢来招惹春香纯属他们嫌自己命活太长。春香几刀下去,十多个花拳绣腿的山匪全都挂了彩。

山匪眼见生意不好做,一群人作鸟兽散,各自往树林里跑散了去。

礼官之前只会躲一边不作为,此时山匪一跑,礼官见机把最若不经风的艳和尚绑过来给春香问话。

春香平日里没机会揩美人油,眼见艳和尚铁定是跑不掉了,他就像个流氓一样捏着艳和尚的下巴左右看了好几圈。

第456章 梦

礼官把最若不经风的艳和尚绑过来给春香问话,春香像个流氓一样捏着艳和尚的下巴左右看了好几圈。

还不等春香问话,艳和尚主动发话说:“我们只是想把秋月抢回去。”

“噗哈哈哈哈!”春香笑得岔气,“你们要秋月回去,说一声不就得了,何必假装成土匪的样子,搞得跟抢亲一样。”

“这次和亲的,不是秋月吗?”艳和尚问。

“切!”春香放了艳和尚,相当鄙夷地说:“也就你们这些文文弱弱的小相公喜欢秋月这种类型的,乞彦珪一点也看不上你家秋月。”

“那这次和亲的人是谁?”艳和尚问。

“当然是本将军吖!”春香抖抖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袍,“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家秋月当陪嫁丫鬟带出去的。你们现在就把秋月带回去好好养着。”

“误会,误会。”艳和尚尴尬地给春香合十,念句法号:“阿弥陀佛!”

我好不容易从苏辄之身下爬出来,赶紧查看已经被吓傻的苏怀。“狗儿没事吧?这是你阿爹,没事啊!你阿爹不是坏人。”

直到我重新抱回苏怀,苏怀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苏怀眨眨眼睛,终于放开喉咙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哇哇哇!”

事情差不多是搞清楚了,这次朝廷没有大肆宣扬,所以苏辄之和艳和尚都以为是我又被皇帝抓去和亲了。

苏辄之平时一个脑子顶四个诸葛亮,这次糊里糊涂想到用假扮山匪的昏招来把我抢回去。他这次抢亲计划还比不上之前的替嫁高明,估计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

也不知苏辄之是怎么搞的,约着艳和尚来抢亲的路上还把自己搞成重病。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发高烧,后来把他拖去客栈里住了两天他还是发了两天的高烧。

我这里人多,住客栈人多眼杂。我索性让无影租了个小院,我带着一群人全部住进小院里。

晚上我让芍药带着孩子住一间,我陪苏辄之住一间。

时隔这么多年,我和苏辄之又躺回同一张床上。我心里半点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时过境迁的悲凉。

“车夫”苏辄之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啥?”我凑到苏辄之面前问。

“车夫”苏辄之说,“快回去”

“大声点,我听不清!”我拍给苏辄之脸上两巴掌。

“秋月秋月在王府门口等我”苏辄之断断续续说着同一句话,“快回去秋月在等我”

到后面,苏辄之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说话,他在求梦里的车夫回头,秋月还在王府门口等他。

我脱力地瘫倒在苏辄之身边。那场恶梦,不仅折磨我这么多年,也折磨了苏辄之这么多年。

我以为只要我离开苏辄之,受煎熬的便只有我一人。可是同样是大千世界中的一枚棋子,苏辄之又何尝不是每天在煎熬中度日。

“辄之。”我翻过身,对着苏辄之耳边说,“我等你这么久,你怎么才回来?”

“秋月?”苏辄之脸上一喜,“我回来了秋月!我回来了!”

苏辄之胡乱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烫,高烧不退的烫。我怕再这么烧下去他真要被烧成个傻子。

“我去给你换快毛巾。”我想起身把苏辄之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

可是苏辄之哪里肯放过我,他厚重的身子一翻,把我整个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秋月,我回来了,你快开门。别把我关外面,秋月。”

苏辄之抱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胡话,有些话憋心里会生病,说出来反而病就好了。

到了早上的时候苏辄之的体温慢慢退下去,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的瞬间他再翻个身把我整个人压身下。

“起开起开!”我奋力赶人,“老子照顾你一晚上,你恩将仇报一睁眼就要把我压死!”

“秋月。”苏辄之哑着嗓子哭起来,“我回来了,你为何不等我?”

“好了好了!”我耐着性子把苏辄之哄回去,“我一直等着呢。我饿了,我去拿点吃的。”

苏辄之缓缓放开我,他眼角还挂着泪痕,看我的眼神迷离又可怜。

我起身下床,自己盥洗过后又开始帮苏辄之盥洗。苏辄之这次病得太重,半身肥肉都要被烧干了。我捏着他瘦了两圈的腰身,多少有些心疼。

吃过早餐,再给苏辄之灌一碗药,苏辄之的脸色终于从菜绿色变出几分红润。

我抱着苏怀坐床边,耐心跟苏辄之解释说:“这次乞彦珪是让皇帝把春香赐给他当王妃,我就是过来送春香一程。你堂堂雍国侯,情报都没打听清楚就胡乱抢亲,说出去都不怕被人笑话!”

苏辄之淡淡一笑,没说话。

我又捏着苏怀的小拳头挥挥手说:“况且我怎么可能把儿子带到关外去?如果真是我出关,我肯定会把儿子送回苏家的呀!你对我的办事态度是有多怀疑,竟然以为我会带着儿子去嫁人!”

苏辄之又笑了一下,我真是要被气死了,这种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转念一想,他们苏家父子难得重逢一次,竟说些丧气话也没意思。我哄着苏怀说:“狗儿最近一直在背乘法口诀,快点背一遍给阿爹听。”

苏怀嘟嘟小嘴,不好意思开口。我只能带头说:“那爹爹跟狗儿一起背好不好?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苏怀低着头,小声小气地跟着我说:“一一热一,一吖热吖”

背完一遍乘法口诀,苏怀害羞地捂着笑脸躲进我怀里,小脸笑得粉红粉红的。

“背得挺好吖!”我抱起孩子亲两口说,“快点亲亲阿爹,阿爹还听你背了这么长时间呢。”

苏怀爬到床上,噘起小嘴在苏辄之脸上亲一口,然后又害羞地爬回来把脸埋进我怀里。

苏辄之笑盈盈的眼睛里又泛起水光,他什么也没说,就是看着我笑。

我终是狠不下心来说重话,况且当着孩子的面也不该宣泄大人之间的不满。“辄之你还病着,要多休息。我先带孩子出去,中午再过来看你。”

“嗯。”苏辄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第457章 小院

我们在背街小院里住了十天,苏辄之的身子约莫是养好了。

白天我抱着苏怀在院子里晒太阳背唐诗,晚上我让芍药带着苏怀去睡觉,我自己在房间里批简报。

“春香大约什么时候会出关?”我问无影。

“至多十日。”无影说。

“你说我们要不要赶过去,趁春香出关以前最后送他一程?”我这句话多半是在问自己。如果我现在骑马过去,春香出关前肯定还能见上一面。可是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带着孩子去。

再三思考过后,我起身交代无影:“准备好马匹,明日我们骑马去追春香。我现在去找雍国侯,让他把孩子先带回去。”

“是!”无影得令便出门去了。

我敲响苏辄之的房门,开门瞬间我便对上苏辄之欣喜若狂的眼神!

“秋月!”苏辄之一把将我搂进门里,“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苏辄之关上房门就开始上下其手,一双肥嫩嫩的大手照着我身上哪里敏感往哪里摸。

“你住手!”我喝退苏辄之说,“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苏辄之停了动作,可是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我被苏辄之拉到床边坐下,他虽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问题是是一双大手环我腰上实在是令我镇定不能。

我努力让自己稳定了情绪说:“明天我要去找春香,我走快路,不能带儿子去。孩子只能交给你,你先带回苏家去。”

“秋月以后肯随我回苏家了吗?”苏辄之磨蹭着我的后脖颈问。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家现在在峨眉山的柴房里,办完事以后我还要回柴房住着去。”

苏辄之略微有些失落地说:“那我和怀儿随你回四川。”

“你家的生意不做了?”我看回苏辄之,“做生意也要讲究专心。你这三天两头往外面跑,这样生意怎么做得好。”

苏辄之说得理所当然:“我名下的生意本就不多,大多都是二叔在管。”

“呵呵!”我好笑道,“难怪你一个侯爷的面子还没你二叔大,感情你家的家产全在你二叔名下。”

“我的家产就是秋月。”苏辄之说起情话眼睛都不带眨的,以前我就是被他这些信手拈来的情话骗了好多年。

“行吧。”我作势要起身,“你的去留我就不管了,我就是跟你交代一声,明天好好带孩子。芍药留给你,孩子最近跟她比较亲近。”

苏辄之没接我的话,他就是用他的体重优势一掌将我按翻在床上。

“放开!”我奋力挣扎,“我们两个早就已经没关系了!”

“秋月。”苏辄之从正上方凝视着我,他抿了抿唇,认真说:“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哦,你说吧。”我想避开苏辄之的眼神,却又被他把我的脸摆正,硬是要我和他对视。

苏辄之想了很久,淡淡地问:“你可是不能生育了?”

我心里疼了一下,我隐藏得这么深,苏辄之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片刻忧伤,我还是笑着说:“是。”

苏辄之缓缓闭上眼睛,他趴到我身上,从肩头传来的淅淅沥沥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我踢给苏辄之一脚,“反正我又不能和你生孩子,想要生孩子你也只能去找女人,找我没用。”

“秋月”苏辄之念出的温热气息打在我肩头,撩得我一颗心跳得七上下。

不行,再这么下去,苏辄之没事,我反倒是把持不住了。

“我回房间去睡觉了。”我想要推开苏辄之,却只怪我力气太推不开。

“今晚留在这里可好?”苏辄之说,“我什么都不做,只要身边有秋月便好。”

从眼下局势来看,就算我说不好,苏辄之也不会放手的。我不如服软一次,反正躺一晚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之前已经伺候苏辄之好几个晚上,再多来一晚上也无关痛痒。

“好吧。”我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约法三章说:“不许脱我衣服,否则我立马走人。我暗卫就在门外,你打不过他的。”

“好。”苏辄之侧身躺下,他将我抱在怀里。就像好几年前一样,有段时间我每天都能这样窝在苏辄之怀里。

可惜,造化弄人,今非昔比。如今我只能这么躺着,再不能有其他动作。

苏辄之真的好残忍,他根本不知道看得见吃不着的痛苦,我所承受的折磨和内疚远比他更大。但这就是苏辄之,从来都只会从自我为中心出发的苏辄之。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想上厕所,我好不容易才从苏辄之的熊掌下面爬出来,轻声慢步,摸黑走到门后去找恭桶。

结果我刚尿到一半,苏辄之一声“秋月!”差点没把我吓出个尿失禁的后遗症。

“秋月!”苏辄之跑下床,寻着我的身影便跌跌撞撞冲将过来!

“干嘛?!”我没好气地嗔一句,“我尿急起夜不可以啊?!”

苏辄之跑太快,他抱住我以后就这惯性又往前栽一头。

我真心怕我们两个会栽恭桶里去,只能调转了方向带着苏辄之往另一边倒下。

慌乱中,苏辄之一掌摸到我丹田处。我真真是要被苏辄之给折磨疯了,他摸一下也就算了,摸着手感好他竟然将我箍进怀里到处摸起来。

“手往哪放呢?!”我大吼一声。

“你不是!”苏辄之不肯放手,还越摸越起劲,“不,你是!”

“是不是又不关你的事!”我这回是真的怒了,“给老子放开!”

“怎会不关我的事?!”苏辄之也跟着吼起来,“为什么还要骗我?!你为什么又要骗我?!!!”

“那你骗我骗得还少吗?!”我所有好脾气都用完了,“我骗你就是为了不被你骗!”

“秋月!”苏辄之不再多言,翻个身便把我压死在地上。

“你住手!”我用力打开苏辄之一双倾略性的大手,“求你了,别脱我衣服。”

我一直不敢回想过去三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千刀万剐的痛苦,每天都腐蚀着我的躯体和灵魂。我不想被苏辄之看见我真实的样子,哪怕我再恨苏辄之,我也希望我在他心目中还有一张完好的皮囊。

“秋月。”苏辄之放缓了声音,他俯下身,一点点从耳根吻到唇角。“难道我对秋月的爱,秋月半点都感觉不出来吗?”

第458章 身份

苏辄之放缓了声音,他俯下身,一点点从耳根吻到唇角。“难道我对秋月的爱,秋月半点都感觉不出来吗?”

我哭了,没骨气的哭了。我想要苏辄之爱我,一辈子都爱我。所以我害怕,害怕苏辄之会嫌弃我,讨厌我。

而我现在的样子,苏辄之肯定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的。

“求你了”我哭到卑微,“不要脱我衣服”

“别怕。”苏辄之轻声细语道,“我是辄之,秋月一直在等的辄之。辄之回来了,秋月不要拒绝辄之好不好?”

我放弃了,我放弃了一切挣扎。如果今天注定是一切的结束,那就让我最后看一眼苏辄之吧。

我抹掉脸上的泪水,看着月光下苏辄之近在咫尺的脸庞。我盈盈笑着,感受到苏辄之慢慢解开我的衣带,轻轻开启第一件外衣,中衣,然后是

苏辄之顿了一下,三秒钟不到。但是足够了,就这短短三秒钟,我迅速抽身,爬起来开门便大叫一声:“无”

我还没叫完无影的名字,一只大手便从后面捂住我的嘴,然后将我重新拖回房屋之中。

“秋月!”苏辄之炽热的唇舌咬在我肩头,“不管你变出什么样,不管你受过什么伤,你都是我的秋月!”

房门被夜风吹开,也吹进满屋子的月光。苏辄之扯掉我所有的衣物,一口口舔咬在我布满全身的伤口上。

每一道伤口都像是一条狰狞恐怖的蜈蚣,横七竖错综复杂交织在我胸前。

苏辄之将我翻转一个身子,一道贯穿脊背的刀疤从肩头一刀拖到大腿,只在后心口的位置有一处断痕。

苏辄之的舌尖顺着那道伤疤,从肩头慢慢滑到大腿。“秋月既是受了伤,便该由我来给秋月治伤。为何不让我看到?为何要躲着我?”

苏辄之在惩罚我,温柔的惩罚。他认真舔舐每一道伤疤,将每一道疤都宣告为他苏辄之的私人财产。

“辄之”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只随着本能说:“抱我。”

苏辄之,我此生最爱的人。

重新缠绵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拥有即是失去,失去便是拥有。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心里还存有一份对苏辄之的爱。

可是为什么苏辄之不让我把爱藏好,非要让我把他翻出来。我怕,怕一旦见了光,我仅存的这点爱也会被阳光夺走,被雨露夺走,被空气夺走。

“秋月。”苏辄之一面耕耘一面往我心坎里说:“以后再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

苏辄之冲散了我的泪水,也冲散了我的喜悦。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怕太阳一出来,我现在看到摸到的一切都会被阳光晒干,再被风吹散。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把我从梦中警醒:“宗主,春香跑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往床边上看一眼,“跑哪去了?”

我觉得困乏得很,不想管太多,便寻着舒服的怀抱钻进去继续睡。

奈何我还没睡舒服,床边的人又急切地说:“不清楚往哪里跑的,送亲团还没到三关口的时候春香就已经不见了。现在汗王正在三关口管我们要人,属下是三百里加急跑来给宗主送信的。”

“哪个汗王?”我回头看信差,“春香要是在关内,他跑什么地方去玩几天,关外的汗王怎么会知道?礼部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这种事情不先告诉我,反倒是先告诉敌军?”

信差为难地说:“是汗王乞彦珪,他擅自进到关内寻春香。结果春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乞彦珪找不到人就到处发火。”

我瞌睡半醒不醒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反倒是抱着我的人替我说了话:“汗王擅自入关,一旦发现应当立即抓捕。和亲将军身份自由,出关前可不随送亲使团随行。

“现在你就回去告诉乞彦珪,要么他乖乖到关外等着,要么我军以抓捕奸细为由立即将他抓捕。”

“这”信差年轻,没见过世面。他思量以后问:“你是谁?你凭什么替宗主做决定?”

苏辄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瞪,不怒自威地回给信差一句:“在下雍国侯,苏顾。”

“侯爷!”信差差点没被吓得跪地上去,“小的有眼无珠,侯爷莫怪。”

“还磨蹭什么?”苏辄之说,“你现在就回三关口去把乞彦珪抓了。”

“是!”信差得令赶紧走人,生怕苏辄之再把他抓回来说他的不是。

苏辄之继续抱着我,在我脸上宠溺地亲一口说:“没事了,再睡一下。”

“有你真好。”我闭着眼睛缩进被子里,“什么时候你能不做生意,来帮我处理处理这些烂摊子。”

苏辄之在我背上摩挲着问:“你的所有手下都叫你宗主,你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宗主?”

“嘿嘿!”我笑了,“你猜!”

苏辄之开始慢慢分析,“四年前朝廷开始清君侧,那次动荡一直持续了两年,第一个被搬倒的便是宰相柳氏一门。皇帝能够收集到柳氏不忠的铁证,据说是一支专为皇帝做事的内卫提供给皇帝的信报。”

“嗯!”我嘟囔着声音说,“分析得很有道理。”

苏辄之抱紧我说:“所以,秋月现在的身份是锦裳内卫的宗主,飞燕内卫。”

“噗嗤!”我笑到发颤,“要是被飞燕内卫知道辄之心目中的飞燕是我这样的,他说不准会辞职不干了。”

“你不是飞燕?”苏辄之问。

“当然不是。”我说,“锦裳内卫每个人武功都很好,我这样的怎么可能入得了锦裳内卫,更别说当上飞燕。”

“那真正的飞燕我可认得?”苏辄之问。

“认得是认得。”我说,“不过你们不怎么熟。”

“那你究竟是哪门哪派的?”苏辄之问。

“不告诉你!”我总算是得意一回,想必苏辄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眯开眼睛说:“飞燕跟我熟得很,他跟我说你二叔已经跟你订了一门正房亲事,据说还是个老姑娘。”

“那都是二叔在胡闹!”苏辄之突然脾气就不好了,“他要觉得那女人好,他怎么自己不娶了去?反倒是把我卖给一个老女人,好让那女人照顾他的生意。”

“哈哈哈哈!”我实在是觉得这事情太滑稽了,“你又没见过那姑娘,万一人家人美心善。”

第459章 琵琶

苏辄之冷哼一声说:“你要真认识飞燕,你就该知道那女人是个土匪头子。一个靠杀人越货做营生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

“你二叔真有眼光!”忍住笑意吹捧一句,说完我不厚道地又开始狂笑起来。

“见我被二叔卖给土匪你很高兴是不是?”苏辄之揪住我的后脖颈问。“那次有几个家丁跟着二叔一起去谈生意,见过女土匪的人回来都被吓出一身病。听说那土匪头子长得比鬼还骇人。”

我笑得断断续续地说:“你好歹是个正三品侯爵,怎么你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做主?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竟然还会被自己叔叔卖给土匪当小相公。”

苏辄之叹口气说:“原本我在家里说话就没多少份量,现在父亲走了,我更是人微言轻。若不是那土匪头子提出条件是和侯爷结亲,恐怕侯爷的爵位还落不到我头上。”

“所以说那土匪是个大好人!”我笑着说,“要不是有个土匪老婆给你撑腰,你就当不上侯爷了。”

“我宁愿什么都不是。”苏辄之说,“一介布衣多好,每天都可以陪着秋月。”

我揪着苏辄之的这句话不放:“几年前是谁说得,当上世子以后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结果呢?你现在连侯爷都当上了,我们两个还不是没有结果。”

“我怎知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苏辄之打定主意说:“不管怎样,我定不会娶那土匪头子。以后我只娶秋月,秋月才是我娘子。”

我的瞌睡刚被苏辄之的奇闻逸事笑醒,门外又有了动静。

“宗主!”这回是采丝说话,“春香出事了!”

“什么?”我随便批件衣服冲出门问:“出什么事了?”

采丝为难地说:“春香好像是逃婚了。”

“逃婚?!”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个什么惊世骇俗的词语,“他不是见天就喊着非乞彦珪不嫁,现在乞彦珪真的来娶他了他又逃那门子的婚?”

“不知道啊。”采丝说,“我一听说春香失踪了便派人四处去追查,后来我们的人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我急着问。

采丝为难地说:“春香不是一个人走的,春香身边还有一个人。我们只打听到是个男人,跟春香似乎很亲密。”

“你说啥?”我一个白眼翻出银河系,“他不会临要嫁人了又找到人生真爱了吧?他早不出轨晚不出轨,花轿都抬到夫家门口了他准备改嫁了!”

我真是拿春香的脑回路没办法,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我都不能理解春香究竟在想什么。

“行吧。”我说,“准备快马,我们现在就去三关口。”

我刚骑上马,身后就传来唧唧歪歪的哭声。

我回头一看,苏辄之抱着苏怀可怜兮兮地站在马后,父子两的委屈样一个比一个悲惨。不知情的人看了这场景,怕是会以为我是个抛夫弃子的狠心人。其实究竟是谁抛弃谁,这跟表面现象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先回苏家吧。”我说,“天晓得春香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万一他跟着新找的灵魂伴侣逃到外国也不好说。”

苏辄之不肯走,就是带着儿子可怜巴巴看着我。

“秋月。”后面又跟上一颗贼亮贼亮的光头。艳和尚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我就是看他那颗光头在阳光下会反光,整个脑袋都亮了好大一圈。

“秋月,我说的你都明白吗?”艳和尚问我。

“啊?”我刚才根本没注意艳和尚说了什么,我满脑子就想伸手摸一把他的光头,看看手感怎么样。可惜摸光头是亵渎僧侣,我单纯只能脑补一下摸光头的手感如何。

回过神来,我忍住笑说:“大师半年多前还说要还俗陪我,没想到我等了半年多就是等到一场空。大师这头昨天新剃过吧?看来男人的话都当不得真,做了和尚也当不得真!”

我回过头对采丝说:“启程!”

不想我们的马还没跑上主路,身后突然传来苏怀一声尖叫:“爹爹!爹爹!!!”

我一颗心都要被儿子叫碎了,发自内心来讲,丢下苏怀我是真不放心。

“停下!”我勒停缰绳说:“无影,备马车!”

“宗主!”采丝急着说,“马车走得慢,最快也要四天才能到三关口。”

“四天就四天!”我说,“春香要有心要跑,我们今天到三关口也于事无补!”

采丝说不过我,只得照吩咐去准备两架马车。

我顺便吩咐采丝说:“把离这里最近的堂主叫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苏怀钻进我怀里才停止哭泣,我看着心疼,往他小脸上一连亲了十几口。“爹爹带狗儿去爬长城好不好?狗儿不哭了啊!”

苏怀嘟着小嘴点点头,趴在我肩头小声背起来:“一一热一,一吖热吖”

我心里又是一暖,宝贝儿子都知道主动讨好我了。知道我喜欢听他背乘法口诀,他就背了留住我。老天对我最大的眷顾,应当就是送了个儿子给我。

坐上马车,我整个人有些犯晕。昨晚运动量有点大,今天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幸好是选择坐车,若是骑马我或许走到半路就不行了。

苏辄之看出我体虚,他从身后抱住我说:“秋月可是累了?靠着我睡一会儿。”

我顺势靠在苏辄之怀里,整个人舒服许多。

“怀儿。”艳和尚坐对面说,“到我这里来,给你爹爹休息一下。”

苏怀很听话,乖乖走到艳和尚那边去了。

马车刚出小镇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路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奴婢薇止堂堂主采蝶,拜见宗主。”

我心里一揪,怎么随便一找就找到薇止堂的人来。努力缓和下情绪,我说:“上车来吧。”

“是!”一个面若桃花的美人轻轻掀开车帘,缓缓走进车里来。那姑娘手上抱着一把琵琶,含羞坐到我对面,犹抱琵琶半遮面。

采蝶从上车到入座,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完全盯在我身上。我看向她,她便回我羞赧一笑。也不知她是怕我看她,还是说她觉得我长得奇怪不敢看我。

反正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反是我身后的苏辄之把我抱紧了些,似乎苏辄之对这个采蝶姑娘不怎么待见。

马车继续前行,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采蝶,弹个舒缓些的曲子。”

“是。”采蝶娇媚应一声。她指尖拨弄,琴弦瞬间随之跳起舒畅悠扬的舞曲。

我困意本就大,没听几个音便睡着了。

靠着苏辄之睡觉就是舒服,无论哪个方向都是软乎乎的。

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听不到琴音,反是听到采蝶呵斥了一句:“去!”

“呜呜呜”微弱的呜咽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如同一声警钟瞬间在我脑中炸响!

第460章 兴州

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听不到琴音,反是听到采蝶呵斥了一句:“去!”

“呜呜呜”微弱的呜咽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如同一声警钟瞬间在我脑中炸响!

我转头一看,艳和尚正抱着苏怀往远离采蝶的地方挪,采蝶一双尖酸刻薄的眼睛正冷酷地盯在苏怀身上。

“怎么了?”我慵懒地问。

采蝶先发制人,泪眼阑珊地告状说:“宗主,这小孩碰我的琴。师傅说过,琴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宝贝,万万不能让不懂行的人碰。”

我满眼的瞌睡都被这姑娘给气醒了,我不动声色坐起身,招呼苏怀说:“狗儿到我这来。”

苏怀怕得很,见能往我怀里钻,他半刻都不停留,一头扑倒我身上来。

“刚才是不是摸大姐姐的琴啦?”我问苏怀。

苏怀点点头,噘着小嘴不敢说话。

“是哪只小手摸得?”我问。

苏怀怕极了,将两只手都往身后缩。

“没事了啊!”我揪出苏怀的两只小手各亲一口,“爹爹亲亲狗儿的手手,狗儿就不会害怕了啊!。”

采蝶眉头一皱,疑惑地问我:“宗主,这是谁家的孩子?”

“当然是我家的孩子。”我说,“这是你少宗主。”

采蝶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宗主何时有了孩子?”

我拉开窗帘,捧着苏怀的小脸说:“单看长相,你看不出这是我的孩子吗?”

采蝶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可师傅师傅她”

“又不是和你师傅生的。”我靠回苏辄之身上说,“还不快给雍国侯见礼。”

采蝶看看我,又看看苏怀,最后看看苏辄之,险些没背过气去。“奴家见过侯爷,见过少宗主。”

我瞅给采蝶一眼,心中泛起嫌弃,“你师傅怎教的?你身为堂主做事竟是这般没有分寸!等下停车,你去芍药那辆车上坐。”

“是。”采蝶万般懊恼地应一声。

“把琴留下。”我补一句。

吃晚饭的时候采丝凑到我旁边说:“早上宗主到底是怎么跟采蝶说的?采蝶拉着我便问宗主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怎还能生孩子。哈哈哈!”

“你是怎么回她的?”我问。

采丝耸耸肩说:“男人要不会生孩子,世上这么多孩子哪里来的。”

“行吧。”我说,“传话下去,就说苏怀是我和雍国侯生的。”

“噗嗤!”采丝捂嘴笑道,“采薇姐姐要知道了,她能被你再气死一回!”

“一个人不会死两次。”我无所谓道。

采丝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宗主都死过少次了,怎么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所以我才能生孩子吖!”我两手一摊,就这么把事情给坐实了。

想要把春香失踪的事情尽可能压下来,最有效的措施就是尽快找到春香。可是我们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连春香是往哪个方向逃跑的都不知道。

一连赶了三天急路,我们终于赶到兴州注:今银川市。

虽说苏辄之让信使把乞彦珪抓了,但兴州哪里敢真的动乞彦珪。他们不过是编些好听的话哄着,再好吃好喝把乞彦珪养在州府里。

“我们到西夏王城咯!”我抱着苏怀跳下马车,“以前这里是西夏王朝的都城,狗儿赶紧看看,喜不喜欢这里?”

“嘟!”苏怀扭扭小脖子,顺便把一颗小脑袋转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那狗儿喜欢哪里?”我问。

苏怀想想,扑我怀里说:“爹爹!哈哈哈!”

我们满身的风尘气都没来得及洗掉,州府就派人过来说:“敢问你们哪位叫秋月?”

“这呢!”我挥手说:“谁找我?”

“汗王有请。”衙役灰头土脸地说,看样子他这几天被乞彦珪折磨得够呛。

我立马给采丝布置了任务,然后拖着苏辄之说:“辄之,我有点怕那个鞑子。你帮我去撑撑场面好不好?”

苏辄之说得理所当然,“秋月是我娘子,我怎可能让秋月单独去和其他男人见面。”

有苏辄之打头阵,我只要抱着儿子跟在后面就万事大吉。

走进州府,衙役一路把我们引到一间居室门口。衙役当真是胆我们还没敲门他就先跑得连影子都不剩。

苏辄之对衙役提前开溜这件事并不在意,他摊开聚财手几巴掌拍到乞彦珪门上。

果然有苏辄之就是好,乞彦珪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被苏辄之镇得哑口无言。

开门瞬间乞彦珪本还想骂些什么的,可是见到满脸杀气的苏辄之以后,乞彦珪突然就认怂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乞彦珪伸长脖子问。

苏辄之不咸不淡地说:“四年前,鞑靼王廷与大安和亲。和亲当日鞑靼可汗主动拉弓向我射来一箭,后来那一箭被我娘子挡住。今日我便是来向射箭之人讨要一个说法,为何要向我夫妻二人放箭?”

苏辄之一步走进门去,吓得乞彦珪咽了一下口水。“我射的,是秋月。”

“你射的是我!”苏辄之语气肯定,“当日我就坐在秋月身边。你的箭是朝我飞过来的,只不过是秋月替我挡了那些箭!”

“你是,陪嫁?”乞彦珪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看看苏辄之,忍不住又往后退一步。

我突然觉得好笑,要是当年和亲成功了,还不知道现在坐在汗位上的人究竟是谁。估摸着乞彦珪也是这么想的,和亲的人都是绵羊,怎么大安选的陪嫁会是只老虎。

乞彦珪没退几步便踢到茶几上,他自己差点没把自己绊翻到地上。

苏辄之全程冷眼看着乞彦珪,乞彦珪的处境从慌乱变成窘迫。

眼见时机差不多,苏辄之拉过我说:“汗王今日找我娘子有何事?”

我抱着孩子,温顺地靠在苏辄之怀里。

乞彦珪左右看看我们三个,继续问出一个更加艰难的问题:“孩子,你们,生的?”

“是。”苏辄之坦然道。

苏辄之倒是坦然了,可是乞彦珪坦然不起来了。乞彦珪汉语不怎么好,不过这件事情估计他用蒙语也想不明白。

这半年来乞彦珪见过好几次苏怀,他以前肯定以为苏怀是我和哪个女人生的,他万万没想到苏辄之才是孩子的亲爹。

苏辄之再次发问:“汗王请我夫妻二人来,究竟有何事?”

乞彦珪缓了缓语气问:“春香在哪?”

苏辄之非常淡定地说:“在春香将军出关前,他还是大安的将军,有军务在身。将军在大安以内的行踪,赎在下无可奉告。

“我奉劝汗王尽早出关,在关外耐心等待礼部通知为好。否则汗王今日所为,对两国邦交皆无益处。切莫弄巧成拙,再坏了一桩婚事。”

第461章 狐妖

苏辄之非常淡定地说:“在春香将军出关前,他还是大安的将军,有军务在身。我奉劝汗王尽早出关,在关外耐心等待礼部通知为好。否则汗王今日所为,对两国邦交皆无益处。切莫弄巧成拙,再坏了一桩婚事。”

我发现乞彦珪没听懂这句话,便解释说:“你已经毁了我这桩婚事了,你要是再不按规矩来,春香的婚事也会被你毁了!”

乞彦珪心有不甘,却无法反驳。想来他一介汗王,竟然被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汉人吓得话也讲不利索。

苏辄之几乎是用下令的语气说:“明日我夫妻二人亲自送汗王出关,关内事宜不劳汗王费心!”

乞彦珪最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如今被苏辄之唬得连连点头。

苏辄之没有留给乞彦珪反应思考的时间,他拉着我便往门外走,徒留乞彦珪一人在屋内搞不清楚状况。

我出门才算松口气,满是崇拜地说:“辄之你太厉害了!上次我被乞彦珪暴打一顿,还好这次有你出马,不然我又要吃他的拳头了。”

“他还敢打你?”苏辄之往身后的房门瞪一眼,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他连春香都打。”我嘟着嘴说,“也就春香那种暴力狂喜欢他这种人。不过也不好说,难说春香真的是遇上个温柔贤惠的小可爱,半路跟着别人跑了。”

走出州府,采丝急着跑过来说:“春香有消息了。”

“快说!”我和苏辄之异口同声地说。

采丝说:“春香失踪的那天晚上,正好是宁夏巡抚的侄子负责夜巡。据说那天晚上他见过春香。”

“赶快派人去问啊!”我说。

“问了!”采丝为难地说,“可那人嘴严,多一句都不说。我听说那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恐怕只能用美人计才能套出话来。”

我一听就没脾气了,“我特地把采蝶叫来不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赶紧让采蝶上呀!”

采丝越发沮丧地道:“采蝶是个清倌,恐怕问不出多少来。”

“就她那样的还清倌?!”我简直要被笑掉大牙,“她才一见到我就对我眉来眼去的,你让她把那狐媚的招式照着夜巡身上一模一样用一遍啊!快去快去!”

采丝走后,苏辄之满是担心地问:“若是采蝶问不出结果,你当如何?”

我叹口气说:“那不是只能我亲自提刀上阵了。我五花大绑把那夜巡捆起来,他不说实话我就把他开膛破肚。”

“呜呜!”苏怀突然在我怀里躁动起来,我登时就后悔在孩子面前口无遮拦了。我一把将孩子塞进苏辄之怀里,免得孩子被我吓到。

我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眼见一个矮壮敦厚的男人朝我这边走过来。

“你别过来!”我努力摇晃着树枝,捻细了嗓音大声尖叫。

“谁在那里?”男人突然转头看向我这边。

“说了你别过来!”我急切地叫着,“你走开,你别过来!你别看我!”

“是谁?”男人越听越感兴趣,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一步步靠近。

“你走开!”我真的急了,“我我没穿衣服!你别过来!”

“没穿衣服?”男人贼眉鼠眼笑起来,“你没穿衣服,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走了我才好跑回去穿衣服。”我说。

“别麻烦了。”男人继续往我这边走,“我的衣服给你穿,怎样?”

“真的吗?”我说,“那你把衣服脱了丢过来,然后你赶紧走。”

“小娘子说得哪里话?”男人说,“我衣服都脱了,我怎么回去?”

“你脱一件衣服就可以了。”我说,“你就脱外面那件,把最外面那件给我。”

男人继续朝我这边走,“让我看看小娘子到底有没有穿衣服,万一小娘子只是想骗我的衣服怎么办?”

“你别看!!!”我努力往灌木深处躲,揪得一排灌木摇晃不止。“我特别恐怖,我不是人!”

男人愣了一会儿,问:“难道你是鬼?”

“我才不是鬼!”我说,“但是我比鬼还可怕!”

“那你是什么?”男人问。

“我是仙。”我说,“我是狐仙。”

“噗哈哈哈!”男人一大步跨我面前,惹得我抱住头尖叫起来!

“最近稀奇事可真多。”男人赞不绝口道,“先前让我遇上鬼,现在又让我遇上小狐妖。”

男人蹲在我面前,给出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小狐狸,跟我回家可好?我家有鸡,肥着呢!”

“姥姥说不能相信人说的话。”我摇头说,“姥姥说尤其不能相信男人。你是男人,你骗我。”

“我没骗你。”男人舔舔嘴唇说,“你陪我一夜,我给你鸡吃,可好?”

“真的吗?”我眨巴眨巴眼睛,抬头认真看一眼身前的男人。

“还真是只狐狸!”男人想要伸手来摸我的耳朵,可是被我躲开了。

“你别看我,我没穿衣服。”我还是这句话。

男人揪起自己的外衫说:“你出来,我这件衣服给你穿。”

我纠结了好半点,裹着轻薄的纱衣慢慢爬到灌木外面。

“你身上不是有衣服嘛!”男人看着我的纱衣说。

我害羞地说:“这是我的皮毛变的,不是真的衣服。万一法术不灵了,我就没衣服了。”

“哈哈哈!”男人往后退一步,引诱我说:“你再出来些,出来我再给你衣服。”

我的银发一丝丝丛灌木上滑落,我蹲在清冷的月光下,对着男人微微一笑。

男人牵住我的手,慢慢把我拉出灌木丛。我很顺从,没有表现出一丝反抗。

“可以给我衣服了吗?”我问。

“这种时候还穿什么衣服!”男人突然扯开他自己的衣服,袒露着胸膛一步扑到我身上来。“今天遇到个伶倌,那蹄子手都不让我碰一下。没想到老天爷还安排了这个给尤物给我!哈哈哈!”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单纯就是对他的衣服感兴趣。见他愿意脱衣服,我主动迎上去拿他的衣服。

“这么主动?!”男人喜出望外。

“这件衣服是我的!”我高高兴兴拿过男人脱下的外衣,抱在怀里像得了宝贝一样。

“衣服是你的,人也是你的!”男人抱住我,一双脏手到处乱摸起来。

“你怎么?”男人突然停住,“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462章 春香

男人抱住我,一双脏手到处乱摸起来。

“你怎么?”男人突然停住,“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公狐狸呀!所以我穿你的衣服最合适了!”

男人嘴里登时发出猥琐的笑声,“我道是怎会有男人想娶男人,原来公狐狸也别有一番滋味,哈哈哈!”

“什么男人想娶男人?”我问男人,“你刚才老说你见过鬼,这个山头都是我狐仙一族的,怎么可能有鬼跟我们抢地盘?你快给我说清楚!”

“你给我香一个我就告诉你。”男人说。

我大大方方往男人嘴上亲一口,问:“是这样吗?”

“哈哈哈哈!”男人激动得眉飞色舞,“果然尤物!天生尤物!”

“你快点告诉我!”我说,“你说了我香你一口你就告诉我的。”

“再来一口!”男人凑过一张臭脸说。

“你骗人!”我一个转身就从男人怀里挣脱,再急转几个身往暗处跑了去。

“小狐狸别跑!”男人追在我后面说:“你再香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肯定又是骗我的!”我轻快地在鹅卵石路上跑着,我跑得不急也不慢,就是逗着男人跟在我后面转圈。

就在我回头目测身后男人与我的距离的时候,我冷不丁和前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惊恐回头,看到月光下一颗亮到会泛光的脑袋。

“小狐狸,我抓到你了!”男人从后面一把抱住我,“这回定不会叫你再跑了!”

很快,男人也看到了前面有个人障。一个美艳的和尚清冷地站在鹅卵石路上,用凡胎挡住我的去路。

“是个尼姑!嘻嘻!”我天真地笑着,想了想又说:“遇到尼姑,逢赌必输!我最近手气差肯定是因为这个尼姑。”

“这哪里是尼姑!”男人好笑道,“这叫和尚,男的叫和尚,女的才叫尼姑!”

说完男人就没好气地骂拦路的和尚说:“没看见大爷正在忙吗?还不滚开!”

“和尚?嘻嘻嘻!”我推一把和尚,嘻嘻笑笑又拖着男人往前跑,“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到鬼了?我定要去把那些孤魂野鬼全部从这个山头赶走!”

男人一面在我身上游移,一面断断续续地说:“你打不过那个鬼的,他是冤死的将军变得,最近城里失踪的新娘子就是被那个将军鬼抢走的。”

“哪个将军?”我问。“不管什么将军,这个山头只能是我狐仙一族的!”

男人对着我耳边说:“说出来呀,吓死你!那个将军以前来我们这里打过仗,他原是镇北军的一个副将。”

我心里一紧,这事怎么还会和苏远旧部扯上关系?我抓紧时机问:“哪个副将?”

“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要怎么报答我?”男人反问我。

我大大方方说:“我让我族里的姐妹全部来找你玩可好?”

“哈哈哈!”男人高兴得忘乎所以,“你可别食言哟!小狐狸!那个将军鬼呀,他生前叫,杨镡。”

杨镡?!

一根弦突然在我脑中炸开,我实在是想不到,将春香带走的人竟然是杨镡。杨镡的户籍已经被抹了,所以认识杨镡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难怪这人会说带走春香的是个将军鬼。

既然事情起因已经问清楚了,我便再无法忍受在我身上涂满口水的男人。两脚把他踢倒在路边,我急急忙忙往驿站赶,赶紧回去让采丝找人。

“宗主!”我才一回到驿站就见采蝶一步跪我面前,一双桃花眼早就哭得浮肿不堪。“是奴婢无能,害宗主受此大辱!”

“走开!”我现在心里烦躁得很,根本没心情跟这丫头纠缠,只管绕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宗主!”采蝶拉住我的大氅,“请宗主降罪!奴婢甘受惩罚!”

我的所有好脾气都被用完了,我回头嗤采蝶道:“采薇一世英名,怎就教出你这么个没用的徒弟!”

“采丝!”我大叫一声,“把这蹄子拖走!”

采丝从一道门里冲出来,骂骂咧咧拖着采蝶便往回走。“你这没用的蹄子,办不好事还缠着宗主,不让宗主清净!还不快给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显眼!”

我再回头时,突然又见一个人正安安静静站在一道门前。看着眼前静默不语的苏辄之,我藏在大氅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我一句话没说,避开苏辄之的目光独自往浴室走去。

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心中的污垢。我突然很想采薇,特别特别想。采薇自幼被人贩子卖进青楼,这样的日子她每天都在过。

在青楼的时候如此,离开青楼以后亦是如此。只怪她跟了我这么个没用的废柴,害得她每次都只能拿身子去交换情报。我一遍遍将清水往身上拍打,却是洗再多也无法清除黏附在身上的厌恶感。

洗过澡,我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往远离苏辄之的房间走。采丝已经帮我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我关上门,上好门闩,一头倒在床上又是一夜恶梦。

春香果然是被杨镡掳走的,只不过最后不是我用天罗地把杨镡抓出来,而是春香自己跑回兴州来。

我看着风尘仆仆的春香,没好气地感叹道:“你还说我整天招惹风流债,你自己不也整天说些让杨镡娶你的诨话。杨镡这人老实,听你两句便当了真。”

“意外意外!”春香玩世不恭地说,“纯属意外,下不为例。”

我敲着桌子说:“你知不知道轻重缓急?为了按住杨镡,我把苏远那尊大佛都请出山了。我原本是答应过皇帝,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和苏远见面的。结果你硬是成了我的万不得已。”

“那不是挺好的嘛!”春香说,“我还帮你解了相思之苦。”

“解个屁!”我没好气地说,“隔靴搔痒顶屁用!我没和苏远正面相见,我是躲在帘子后面和他说的。免得皇帝又要拿这事做文章。”

“没事没事!”春香说,“只要你们能活得比皇帝久,你们肯定是能见面的。”

“你还是赶紧出关吧!”我真心是怕春香了。他简直就是颗定时n,在关内多待一天,全国人民都要跟着多担惊受怕一天。

“我也是这么想的,嘿嘿!”春香浓妆艳抹化个新娘妆,重新穿上大红喜袍准备上马车。

临别时我交代一句:“得空给乞彦珪找两个可靠的妾侍,我见乞彦珪挺喜欢小孩子的。”

也不知春香听没听进去我说得这句话,看样子他一心上赶着嫁人,估计把我的话权当耳边风听。我也不好多聒噪,只把春香送出兴州便折返回城。

第463章 采薇

我刚回到驿站就听到一个b性的消息宁夏巡抚的侄子,夜巡的时候让狐妖掏空了肚子,尸体还被挂在城门口。

我躲了四天的苏辄之主动来找我,他用清淡到水波不兴的语气问:“夜巡可是你的人杀的?”

“是。”我无力地坐在茶几前,不想辩驳。

“杀人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法?”苏辄之问。

我闭上眼睛,入定片刻后当即起身,对着门外大喊:“采丝,把采蝶带来!”

采丝早就对采蝶起了疑心,从昨晚到今天一直暗中盯着采蝶,就怕她会畏罪潜逃。如今得了令,采丝一个闪步便冲进房里把采蝶抓了出来。

当着苏辄之的面,我让采蝶跪在众人面前。采丝,无影,苏辄之,每个人都冷眼看着堂中战战兢兢的小身影。

我冷言发问:“采蝶,你昨夜为何要杀人?”

采蝶先是不想承认,左右推脱道:“奴婢不知宗主在说什么。”

“我来告诉你,我在说什么,还有你该说什么。”我压低身子,注视着采蝶的眼睛说,“从我水泊走出去的女人,没有一个会自称自己是奴婢,尤其在我面前。你师傅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吗?”

采蝶惊恐地看我一眼,诺诺地说:“奴婢是因为敬仰宗主,所以想要自称奴婢。”

“呵呵!”我耐住性子说,“你根本无心做一个暗卫,何必还在我门下浪费时间。不如趁早去投靠别的江湖门派,好过在我这里施展不开拳脚。”

“不要!奴婢不走!”采蝶登时便落下桃花泪说,“奴婢一心只想伺候宗主,一心只想为宗主分忧。”

“好一个为我分忧。”我一手指向苏辄之说:“连侯爷都看出人是我水泊杀的,你这点杀人的破手法能为我分什么忧?”

“奴婢是为宗主叫屈才动了杀心!”采蝶哭哭唧唧想往我脚边爬,“宗主明鉴,奴婢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宗主啊!”

“为我叫屈?”我冷笑道,“你是嫌我水泊丢脸丢得还不够多是吗?!叫你去打探情报你没本事打探出来,打探不出情报你就恼羞成怒杀人解恨!杀人也就罢了,你还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人,这种挖心掏肺的杀人方法是谁教你的?!”

“宗主!”采蝶一路爬到我脚边,哭得比洛河还惨。“奴婢见不惯那人玷污宗主,凡是玷污宗主清白之人奴婢都不能容忍!”

我伸手憋住采蝶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掰朝苏辄之的方向说:“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人,是不是你也想杀?”

采蝶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很快她又恢复可怜兮兮的模样说:“奴婢不敢,侯爷是宗主心爱之人,奴婢万万不敢伤及侯爷。”

我甩开采薇说:“你不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一旦有了时机,太上皇你都敢杀。”

“采丝!”我吩咐说:“削去采蝶薇止堂堂主职位,降为庶女,此生永不得再出现在我面前。”

“宗主!”采蝶死死抓住我的脚踝说:“我是师傅一手带大的,是师傅亲手把薇止堂传到我手上的。看在采薇姐姐的面子上,还请宗主开恩!”

忍无可忍!我一脚踢到采蝶肩头!

我愤然起身,指着滚远的采蝶大骂:“你算什么东西,竟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采薇!采薇替我睡过的男人能堆成山,采薇替我挡过的酒能流成河!你这蹄子做了什么?你装模作样跑跑场子,把戏演足就回来跟我邀功!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薇止堂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兴州?你根本就是一路跟在我后面,见我要人手的时候你就摸出来趁机接近我。

“你以为你守个干净身子我会感动?你师傅怕是从来都没告诉过你,我这辈子只碰过一个女人,但那女人不是你师傅!我爱采薇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采薇也爱我!

“但是你不爱我,你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名分。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名分我从来都只给死人,不给活人。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弄明白,我娶采薇的时候采薇都已经下葬半年多了!”

“啊?”采蝶忽而抬头看我。

我嘲讽一句:“可惜你这样的女人,心狠手辣,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娶。我们水泊的人都是在户部被消了户籍的人,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死人。我们没有姓名,没有家室。我们唯一的信仰就是天下太平。

“可是你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想着爬我床上以后让我给你个名分。你对我秋月了解多少?我身边有个暗卫叫无影,那不是一个人。时至今日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个名叫无影的暗卫在替我挡刀挡箭的时候牺牲了。

“一个无影死了,下一个暗卫来了以后代号还是叫无影。每一个无影死后都会被葬在同一个地方,他们共同的名字只有一个,就叫无影。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生前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但是他们死得伟大死得光荣!”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手底下会弹琴的姑娘还有很多,今天你采蝶走了,明天我就会重新找一个采蝶来。放心,采蝶这个位置我不会让她空着的。”

“宗主!”采蝶发了疯给我磕头,“宗主饶了我吧,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不该欺师灭祖!”

我坐回座位上,脱力地对采丝说:“把采蝶左手小指砍去,从此再不得做伶人。”

“不要啊!!!!”采蝶疯狂的尖叫声瞬间不满整个房间,乍一听似乎这间房间便是刑场。

“你这蹄子真是聒噪!”采丝也耐不住烦,一掌将采蝶打晕拖走了。

我倒回到靠背上,抬头看着屋顶。我心中不忍,却不得不承认现实已是覆水难收。被苏辄之抽丝剥茧看清我的真实面目,当真是与凌迟无异。沉默了很久,我对着空气说:“辄之,要不我们,就此”

“就此回家。”苏辄之起身走过来,他俯身封住我的嘴唇,不让我把剩下两个字说完。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勇气说出那两个字。因为一旦出口,我们便永远都不会有未来了。

“回峨眉山。”苏辄之说,“或者你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会陪你去。”

“回四川吧。”我悠悠开口,“我还有件事没办完,等事情办完了,我们可以回中原。”

苏辄之带我回到他的房间,他将我抱到他腿上坐着,之后便再不多说一句话。我很享受这样的安静,安静到不用思考不用费心的安静。我平心静气靠在苏辄之身上,不知不觉便陷入了一个安稳的清梦。

第464章 船舱

春香终于被完美的嫁出去了,最近关外可以消停至少十年。皇帝身边的人也刚刚换过一轮,五年内不可能有大动作,否则朝局不稳。

“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我住在峨眉山吗?”站在船舷上眺望滚滚长江,我问苏辄之。

江风吹得苏辄之的头发四处乱飞,他胡乱撸一把头发说:“清净。”

“为什么我心里想什么你全都知道?”我锤给苏辄之油肚上一拳,软软的好有弹性。

“因为秋月是我娘子。”最近苏辄之说这句话是越说越理所当然。没拜堂没成亲的,苏辄之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我带苏辄之回船舱里梳头,“你见天的不着家,再过两年你弟弟的生意都要超过你了。”

苏辄之叹口气说:“长辈本就喜欢弟弟多些。若非如此,当年苏家也不会把我送进王府做面首。”

我认真给苏辄之梳头说:“所为此消彼长,月满则亏,凡事权衡自有局限。你弟弟在家里把好处捞尽,最后还不是没有捞到侯爷的位置。”

苏辄之沉默许久,悠悠开口说:“可惜三年孝期快满,此番回去恐怕”

我忍不住笑起来,“回去就要被你叔叔把你梳洗干净,然后卖给女土匪做小相公,哈哈哈!”

“你还笑!”苏辄之转身把我抱他腿上坐着,“我只爱秋月,秋月怎就不知?”

我安慰苏辄之说:“好歹你叔叔是把你卖给一个女人,虽然有点匪气,但是总比我好吧。以前皇帝哥哥可是把我卖给鞑子,鞑子比土匪还要恐怖,而且还是男人。”

我转念一想,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照着苏辄之的痛处说:“你是不是想要躲这桩婚事,所以整天往我那柴房里跑?你要跑也得跑到个你叔叔找不到你的地方呀,躲我那里一点用都没有。”

苏辄之垂下眼帘,他的语气越来越哀伤:“秋月是不愿收留我吗?”

我帮苏辄之揉揉眉心说:“你见谁都说我们是夫妻,我要是把你赶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搞家庭暴力呢。”

苏辄之环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他把头埋进我肩头,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我知秋月恨我,我所欠秋月,耗尽此生也不可还清。秋月可否给我半年,这半年我定好好待你。”

“半年哪里够呀。”我赖在苏辄之怀里说:“等我把四川的事情处理了,我就跟你回苏家。”

“当真?”苏辄之瞬间抬头问我。

“不然怎么办?”我说,“狗儿这么你这个甩手爹又不管。不亲自带孩子我一点也不放心。”

“只是为了孩子?”苏辄之眼中还有一些小幽怨。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那或者我陪你一同嫁给那个女土匪?你做大,我做小?”

“不行!”苏辄之立刻否定,“你若肯随我回苏家,我回去第一件事便是退了那桩荒唐婚事。我给二叔拉了那么多财路,以前为他进王府,现如今还要为他娶土匪。二叔的生意该由他自己去做。”

“嗯嗯嗯!”我捏捏苏辄之的小肥腰说:“侯爷有魄力。不过呢,要有能力退婚就要有底气有实力。反正来了四川,不如从骆伯爷那里批一船蜀锦,带回苏家去先封住你二叔的嘴。”

“若是向酌泉买蜀锦”苏辄之说着说着又开始犯难。

“怎么?”我问,“莫非你还缺钱不成?”

“不是。”苏辄之很是为难,“不知酌泉肯卖多少蜀锦于我。”

“放心吧。”我在苏辄之心口画个圈,“西南织造局可以不给侯爷面子,但是织造局不能不给我秋月面子。要不是我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作假举荐了骆重山,现在西南织造的位置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嗯!”苏辄之宠溺地在我脸上亲两口,“多谢娘子出手。”

“你就只知道占我的口头便宜!”我噘起小嘴相当不满意,“三媒六礼什么都不给,你这一口一个娘子倒是叫得挺欢实的啊!”

苏辄之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来,脸上挂着坏笑。“那我们今日便圆房。”

“圆你个大头鬼的圆啊!”我一双小拳头往苏辄之身上胡乱砸一通,“昨天就累了一晚上,现在大白青天的你圆哪门子的房?”

苏辄之不理会我四手四脚左右扑腾,他只管往尽兴里折腾。

春日里江水渐涨,船下浪涛翻滚,江面东风正急。此时船身本就摇晃得紧,苏辄之却还要在这摇晃之上再添劲力。

我被苏辄之磨软了一身骨头,化作春水又软又糯地缠绵在胖美人身上。

“秋月。”苏辄之抱着我躺在只有我们两人的船舱里,他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你身上这么多伤,都是怎么来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揪起被子蒙住脸,转个身道:“别问了。”

“好,我不问了。”苏辄之把我脸上的被子揪开,“别蒙着脸睡觉,这样不好。”

我忽而想起那朵十九岁就香消玉损的小花,十分不应景地说:“秀秀每天睡觉都会用被子蒙住脸,我怎么劝都没用。”

苏辄之沉默了,我们两个相互沉默很久后,苏辄之才说:“秀娘的事,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我心里又开始难过,“秀秀是我亲妹妹,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后来还害得狗儿当了半年哑巴。”

我回过头,用万般怨念的眼神问苏辄之:“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秀秀?她整天盼着你回去,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苏辄之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十年前二叔给我典过三个丫鬟,那时她们还且没过多久我便进了王府。等我回到苏家时三个丫鬟都长大了,我看着秀娘长得像你,便只留了秀娘一人。”

我转回头,不想看苏辄之了,“秀秀连孩子都生了,你就只把她当个替身。你们男人真够狠心的,要限制女人的自由又不对女人好。”

“我知你对秀娘极好。”苏辄之说。

“我对她好有什么用?”我愤愤不平地说,“我又不是秀秀的丈夫。我刚见到秀秀的时候她连笑都不会笑,后来我每天想着法的讲笑话给她听,她才会笑的。”

苏辄之渣男本质一上来,连他老婆的醋都吃,“你怎不给我讲笑话?”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说,“想对你讲笑话的人多得是,可是秀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次回到峨眉山,你必须去秀秀坟前认错!”

“都依娘子的。”苏辄之笑眯眯地粘在我身上,真不知道他是真心悔过还是随意敷衍。

第465章 归客

回到四川我就让无影去打探茶马古道那边的消息,然后我带着苏辄之亲自到蜀国伯府上去拜访。

“侯爷。”酌泉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苏辄之作了个揖。

“伯爷。”苏辄之倒是坦然许多,大大方方给酌泉公子回礼。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极少碰面,几乎是连话都不说。我跟酌泉公子说过的话已经很少了,但是相比之下苏辄之跟酌泉公子说过的话更少。

见苏辄之从一进门就拉着我,酌泉公子一双眼睛几乎是在喷火。

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我是不能理解酌泉公子的。除了我举荐他做西南织造以外,我和他的人生基本是没有交集的。

他要感谢我,我欣然接受。但是他感谢的方式是要我去给他当老婆,对我而言这简直就是买一送一的赔本买卖!我送他一个爵位不够,怎还要把自己也一并送他府上去。我又不傻,这等亏本买卖我才不会做。

“秋月难得到我府上一次。”酌泉公子对我献殷勤道,“为尽地主之谊,秋月不妨先小住几日。”

“不劳伯爷费心。”苏辄之替我回了话,“我夫妻二人今日前来,只是想向伯爷采购今年蜀锦新料。”

“夫妻?!”酌泉公子一双猫眼睛瞪得比猫眼石还圆。

苏辄之自鸣得意道:“不瞒伯爷,此次采购便是为我夫妻二人婚事做打算。秋月想带一批货随我回苏家,算作是秋月的嫁妆。”

“咳咳!”我突然被苏辄之这句话呛到,苏辄之最近说话越来越没口德了。明明是让苏辄之自己多赚些钱,压过他二叔的风头。结果苏辄之竟然推卸成是我的嫁妆!

“秋月。”酌泉公子艰难开口,“这个负心汉有什么好的?你为何非要跟他?”

我左右想想,只有一个回答应该算得上是万能的:“因为辄之长得好看,我喜欢!”

这回就连苏辄之也对我投来一个极富怨念的眼神,我开开心心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这种长相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按着这个标准,辄之至少是天下第三。其他人长得跟我差距太远,都要往后排。”

我趁着酌泉公子目瞪口呆的时候,再科普一个道理:“在大安,好男人的标准是尊重妻子,不过度宠爱妾侍。在我的家乡,这样的男人是要坐牢的!

“我的家乡,要么每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多娶就算是重婚罪。要么男人可以至多娶四个女人,但是男人对待四个妻子必须完全公平公正,不能偏袒任何一人。所以我就喜欢辄之这样的,里外都喜欢。”

我两手一摊,“没办法,我打小就喜欢辄之这样的人。骨子里带来的习惯,改不掉。”

我和苏辄之一唱一和,搞得酌泉公子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我和苏辄之还趁火打劫,硬生生从西南织造局扛走蜀锦一千匹。

临走前我最后看一眼酌泉公子怒火中烧的眼神,我不怕他会发火,我等得就是他小宇宙爆发来找我算账的那天。诺大一个西南织造局交到他手上这么多年,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是我收获的时节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酌泉公子该不会以为我秋月是个烂好人,所以见谁都帮。我是好人没错,不过亏本买卖我从来不做。

我借给苏辄之二十个人,让他自己到码头装货。

回到柴庐的时候无影已经回来了,无影面色不怎么好,而且他同时带了两个消息给我。第一个算是好消息,我等了三年的人要回来了。可第二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甚至从来没有为此做过任何准备。

我在家里等着,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之前安排好的一切都要因为突发状况临时改变。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我只能趁着苏辄之回来之前重新做部署,重新安排以后的计划。

一直到晚上天擦黑的时候苏辄之才回来。

吃饭的时候,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认真给苏辄之说:“辄之,我这次不能跟你回苏家了。”

苏辄之拿筷子的手一顿,一双筷子停在半空没了着落。

过了许久,苏辄之淡淡问一句:“你可是有其他事要做?”

“皇上病危。”我说,“我要回京城一趟。而且就算是我现在赶回去,我都不知道我见到的是皇帝哥哥还是小皇帝侄儿。”

苏辄之又是一顿,他很快做下决定说:“我随你去京城,正好顺路。”

“还有一件事。”我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来,“我这次回四川,主要是为了见一个人。我不能即刻回京,我要先见到那人以后才能动身。”

“是谁?”苏辄之问。

我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苦笑一声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苏辄之没有追问我在等谁,他伸出一只手摸摸我的脸说:“以后无论你去何处都有我,别怕。”

“嗯!”我挤出一个微笑,跟着苏辄之大口大口吃饭。

归客回来得比我预想的早,不知他们是不是这两天加快速度赶了路。

早上我刚出卧室,院子里就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我站在廊下,对眼前的两人温和地笑着,笑得特别客气。两年半,他们走了整整两年半。这两年半来,我从无时不刻想着他们,到时常想起,再到偶尔哎

“回来了。”我淡淡说一句,说得稀松平常。

“小笨蛋!”哲别张开一双大手说:“是不是嫌我回来晚了?快点过来给我抱一下!”

我没有过去,依然一个人站在门前,任由微风将我的发丝吹起些许。

“谁来了?”苏辄之慵懒地从我身后走出来,他的衣服还没有穿戴整齐,整个人睡眼迷离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

“苏顾?”哲别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他一手指向我身后问我:“你这笨蛋又回去找他了?!”

我紧了紧牙关,点头认下:“嗯!”

“你又和他旧情复燃了?”哲别继续问。

“嗯!”我屏住呼吸,握拳抓紧袖口上的布料。

这样的场景,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能退缩,要直面最终的结果。我脑中已经演练过千百遍,接下来哲别会大发雷霆,从此和我恩断义绝。

我心尖一直在发颤,我慢慢垂下视线,不敢看哲别暴怒的表情。

从两年半前哲别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明白我对于哲别或是锦上添花,或是拦路绊脚石。没有我的牵绊,哲别的路可以走得更远,走的更无拘无束。

第466章 疤

身后伸上一双手搂过我微微发抖的肩膀。苏辄之揉揉我僵硬的肩膀说:“我和秋月已经成亲,昨天刚圆的房。”

哲别还没来得及有反应,旁边的屋里突然跑出一个小身影。苏怀小步子迈着朝我跑过来说:“爹爹!爹爹抱抱!”

苏辄之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搂着我说:“秋月非要让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等你们,看来你们也快要是一家三口了。”

哲别眼睛一瞪,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怀说:“我出门三年,秋月你跟这混蛋连孩子都生了!”

哲别身后探出一双眼睛,其中的惊异程度一点不比哲别少。

本来挺严肃的一件事,我突然觉得特别滑稽可笑。为什么每个人见到苏怀的第一反应,都是认为孩子是我生的。好吧,估计是因为苏怀长得像我。

我从苏辄之手上接过孩子,大大方方抱到哲别面前说:“狗儿快点叫一声叔父。”

苏怀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里冒着泡泡说:“嘟唔,嘟唔!”

哲别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他伸手摸摸苏怀的小脸,之后猝不及防地将我和苏怀整个抱怀里。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哲别先用自责的语气说:“这几年委屈你了。”

“嗯?”我被哲别搞得措手不及,这种时候他不该是一怒之下甩手走人吗?

“你这小笨蛋。”哲别说,“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抬头弱弱地问一句:“你不生气吗?”

哲别低下头,在我和苏怀脸上各亲一口。“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不怪我已经是我的福气。”

哲别放开我,转身把月季拉上前问苏怀:“孩子,你要小姨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苏怀红艳艳的小嘴一张,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拉过月季的手,单是看着都心疼,顺便骂哲别一句:“月季挺着个大肚子,你怎么还要让她赶路?慢慢走不好吗?”

“是我想见宗主了。”月季腼腆地笑着,“想着早点回来就能早点见到宗主。没想到宗主孩子都生了,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叫苏怀。”我说,“小名叫苏金狗,狗年狗月狗。日生的。我们都叫他狗儿。”

月季和哲别算数都不差,两人相视一眼,月季疑惑地说:“狗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离开大安。”

我真是被这妻两的脑回路气晕了,“孩子的娘亲走得早,我一个男人我怎么生孩子?”

哲别还算拘谨的笑容登时放开,他瞬间一个心领神会,自信地拍着胸脯说:“以后我给你生一大群孩子,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生多少。”

“屋里坐吧。”我换过话题说,“月季身子不方便,别老在门外站着。”

据说孕妇嗜睡会传染,我和月季一左一右坐哲别身边,听哲别讲这三年他们都去过那些地方。或许是哲别讲得太无聊,已经达到催眠功效。所以我和月季听着听着都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旁边睡着个人,我伸手往肥嫩嫩的腰身上一探,疑惑地问:“辄之,你什么时候把我带回来睡觉的?”

苏辄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反是抱过我,缓缓拍着我的背说:“是我无能,让你在波斯小王子那里又经受一次被抛弃的痛苦。以后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被任何人丢下不管。”

“其实”我叹口气说,“也没什么”

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慢慢就会习以为常的。

“秋月!”苏辄之转身用力抱住我,最近他哭的时间一日多过一日。“你为何不早两年来找我?哲别带着妾侍走的时候你就该来找我的,你为何要一个人苦撑这么多年?

“今日看到哲别带着他五月身孕的妾侍站在这院中,我方知你心中有多痛。你对每个人都好,可是没有一个人对你好。你总是被丢下,一个人守个空宅子,一守就是好几年。”

“其实也没那么惨啦。”我说,“之前一直有春香陪着我,姐姐照顾我照顾得挺好的。”

“这也叫好?”苏辄之哽咽道,“你这一身的伤,全都是因为没人保护你才落下的。”

我不敢回想那个恐怖的黎明,我之前以为那是所有恶梦的终点,谁知那其实是新恶梦的起点。从到灵魂,整整半年,我每天都在惨叫当中度过。

我听着苏辄之说不尽的誓言,他立誓以后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苏辄之胸口,听他的声音从胸口里发出共鸣。

吃过晚饭,哲别把我单独叫进他屋里去。

“你这小笨蛋,有没有想我?”哲别搂着我坐到床边。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

“有没有恨我?”哲别放缓了音调问。

我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秋月。”哲别抱紧我说:“以前你还会恨我,现在你连恨都不恨了。是我太可恨了,所以你若是继续恨我,你会很累。”

“不是的。”我小声说,“是我想辄之了,忍不住去找他。”

“你是想离开我。”哲别说,“你明知苏顾那人靠不住,还故意找苏顾来气我。你怎还会这么傻,我要是真被你气走,以后就再不会有人爱你。”

哲别抬起我的下巴说:“秋月,从我今早回来到现在,你一眼都没正眼看过我。你看我一眼可好?”

我心虚了,无论下巴被哲别抬多高我都垂着视线。最后我索性闭上眼睛,我怕我一旦看了哲别那勾魂摄魄的眼睛,我便会把持不住自己。

感受到哲别的气息在向我靠近,我强行扭过头,与哲别的亲吻错开。

哲别不想就此罢休,他还欲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一声尖叫突然破门而入!

“脱了他的衣服!”月季歇斯底里朝我跑过来,“把秋月的衣服脱了!”

“月季姐姐!”芍药从后面追进来,“你怀着孩子,不能乱跑!”

我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衣襟,生怕被哲别看到我身上那些恐怖的疤痕。月季定是已经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真的怕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怕。我觉得我已经很难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奋力推开哲别后我绕过月季夺门而逃。

“秋月!!!”身后是月季肝肠寸断的尖叫,“秋月!!!”

我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似乎四周都被布满殷红的血迹。我漫无目的向前跑,越跑越害怕,那些恐怖的折磨在我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救命啊!!!”我朝着空旷的荒野呐喊,“救命啊!!!”

一袭黑布突然蒙住我的眼睛,我嘴里也被塞进黑乎乎的东西。我再也看不见,再也喊不出,再也无法挣扎

第467章 太后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恍惚。看得出来这是柴庐,应该是无影把我送回来的。但是为什么每次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都像是被蒙了浆糊一样,想什么都很慢。

“宗主醒啦?”芍药把我扶起来说:“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我没什么胃口,但是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的样子。就算是没胃口,还是硬逼着自己把饭咽下去。

“我睡了多久?”我虚弱着声音问。

“一天。”芍药一边喂我喝汤一边说。

我揉揉眉心,吩咐道:“准备进京吧,你跟我一起去。”

无影刚把马车准备好,哲别就急着追出来说:“秋月,一定要急着走吗?”

“嗯!”我回头说,“宫里传信给我的时候皇帝已经弥留,我都不知道现在皇帝是什么情况。”

我在哲别做下荒唐决定前说:“月季需要人照顾,你留下来照顾好她。这次我和辄之坐船去,速度很快的。放心,月季生产前我一定能回来。”

哲别纠结了很久,终是释然一笑说:“路上小心。”

此趟进京顺风顺水,但是我心里却忐忑得紧。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皇位易主,还不知最近会不会有大事件发生。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朝局,估计又要有大动荡了。

“怎又一人发呆?”苏辄之突然从后面抱住我。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骤然起身跳开一步。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非常疑惑,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经历过那场浩劫后我时不时就会精神恍惚一下,就像哲别刚回来的那天一样,我一个控制不住自己便发了一场疯病。

我不想跟苏辄之解释,至少现在不想。我绕开苏辄之,打算去船舱外面透透气。

“秋月。”苏辄之伸手拦了我的路,“你回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让哲别对你死心吗?”

“不是。”我总是会把事情弄得很乱,捋不清道不明的乱。“我原本只是想看你一眼,没想到你会把它贴身佩戴。”

苏辄之手上力气顿时就松了,“你其实,不想和我见面的。”

我其实,真的不想和苏辄之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一年半前,我下江南的时候忍不住打听了一下苏辄之的动向。无影说苏辄之刚被他叔叔卖给山匪,他一时受不了打击,整天疯疯癫癫到处跑。

正好那天苏辄之疯到皇陵去,绕着小王爷的墓园扫了好几圈地。

我本就是想去看看热闹,便乔装成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去向苏辄之讨水喝。

只怪我演技太好,苏辄之没认出我来。我一时兴起,便说肚子饿让他请我吃大餐。苏辄之竟然真的请了,他只把我当路人甲,一个人坐旁边喝了好多酒,最后喝到人事不省。

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苏辄之醉酒,看着心心念念的人熟睡在自己面前,我实在是有些把持不住。

趁苏辄之睡着了,我脱下遮住眉眼的黑斗篷,露出自己原有的面孔。我让无影在客栈开了个房间,顺便把苏辄之丢进去。临走前我只想悄悄亲他一下,就一下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我蹑手蹑脚走到苏辄之面前,俯下身子慢慢靠近熟睡的脸蛋。

可是我还没有亲到苏辄之,我怀里突然“啪嗒”响了一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冥冥之中的警示。我登时警觉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殊不知我一个身子还没站直,脖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我本就没站稳,被脖子上的力道一带,整个人一头栽到苏辄之身上!

苏辄之醒了,他懵懵懂懂睁开眼睛。

我见情况不妙,极速起身再次逃跑。但是我还是没能跑开,之前的力道又一次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往苏辄之的方向带。

与此同时,苏辄之也被一股力道缠住,他的一颗脑袋硬生生被拉出床榻好大一截。

“啊!!!”我和苏辄之同时滚到地上,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宗主怎还不走?!”无影推门进来问。

这回苏辄之彻底醒了,他看清来人是我,还没等我逃跑成功就一把将我抱回怀里制住。“秋月!你终于的从天下掉下来啦!”

我被苏辄之的脑回路呛得无语,几番折腾以后才知道苏辄之竟然把强磁贴身挂在胸口。

春香曾送过我一块强磁,春香把磁石打磨成心形,再一切为二分作两半。当年王府临别时,我递了一个木盒给苏辄之,压盒底的便是半块磁石。

我没想到苏辄之与我一样,都把磁石挂在脖子上。我靠近苏辄之时两块强磁突然相遇,“啪嗒”一声吸到一起。

向全天下隐瞒了将近两年的秘密被苏辄之发现真相,我在苏辄之面前便再不能装空气人。苏辄之一路追到四川,然后就在我那里赖了好几个月不走。直到秀娘带着孩子来四川找他,他才离开。

一晃又是一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后我们回到四川,然后再次从四川离开。

站在船头,苏辄之又开始演他影帝级的失魂落魄,奈何我最招架不住的便是他这种动辄伤春悲秋。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抱回苏辄之说,“是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所以我想先把手上的事情全部做完再来找你。”

苏辄之揉揉我的后背说:“有什么事,让我帮你分忧不好吗?”

这种想法我不是没有过,可是现在苏辄之连我的身份是谁都不知道,他要如何为我分忧。

我挤个微笑说:“再过段时间,我一定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的。”

苏辄之对我的说法不大苟同,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我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但愿他知道真相的那天,我们两个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一杯茶。

进到京城的时候皇帝刚刚驾崩,我终究是没能见上皇帝最后一面。

我很难评价皇帝的一生,尤其是从我的立场去评价他。我谢他给了我一个展示实力的平台,但是我也恨他剥夺了我一世的自由。

我记得最清楚的事情之一是第一次进宫,那次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帝把周围的人全部打发走,连王德海也被他支出门去。

我当时就觉得气氛不对,事情如我所料,皇帝当即就拆穿了我的身份。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提出一个治理流民的方案。我被迫选了第二个,从此踏上不归路。

自古皇室少子嗣,或许是因为每个皇帝都做了太多缺德事,所以血脉无法得到神明的庇佑。

皇帝哥哥也不例外,原本他有十个小皇子,结果最后夭折了只剩小六一个。小六今年才有九岁,一个九岁小娃娃能懂什么,小六继位第二天就被太后将朝政把持了去。

第468章 分心

“秋月。”明艳的黄稠背后,高太后冷言唤着我的名字。

“臣在。”我跪在清冷的大殿里,听从太后发落。以前她是飞扬跋扈的高皇后,每次见面都要拿我取乐。如今她荣升成了太后,对我的嘲讽更加明显。

不过想当太后的人多得是,高太后若是还像以前那般玩心重,少了我这条情报线,她定是又要做回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的聋子瞎子。

“新帝年幼,身为臣子你需尽心辅佐。”太后非常官方地说。

“臣遵旨。”我也是规规矩矩作答。

我原以为太后与我只是走走过场,象征性地训诫几句便可了事。可惜我乐观得太早,太后仗着自己夺了天下大权,直接向我下达第一个命令:“去年你为朝廷筹集白银五万两,功不可没。哀家希望你明年还能再为朝廷筹款五万两。”

我心中登时就怒了,自古帝王最忌讳后宫干政,怕的就是这种外戚影响。太后知道权利在她手上有时限,所以趁着她还能独揽大权,她便拼命将国库里的钱往她娘家转移。

太后当真是个白痴,白银和纸币不一样,不可能无限制的被制造出来。天下的白银总共就那么多,动辄五万两五万两的往皇宫里送,那百姓要靠什么货币来生活?

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跟太后说话:“今年国库充盈,太后明鉴,朝廷不该再向百姓盘剥税赋。”

“大胆!”太后大吼一声,“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那些钱是从哪里弄来的?银两留在奸恶之人手上只会助纣为虐,哀家不过是将那些脏钱收回国库以求天下太平。”

我心中好笑,直接说了:“钱本身无罪,有罪的是人。若是赚黑心钱的人不除,这些钱即便收回国库,再过两年这些人又会以同样的方法从无辜百姓身上榨取真金白银。”

“哈哈哈!”太后冷笑道:“哀家若是现在就下一道旨,抄没了江南苏家,你秋月还有心思跟哀家说这种话?”

我还真心不怕太后把苏家端了,到时候受损最严重的恐怕是太后自己。整个苏家,我想保的人只有两个,恰巧这两个人我已经护得周全。至于其他人,与我何干?

走出宫门,刚上马车我就被一大一小两个人迎面扑上来。

我摸摸苏辄之的脊背问:“天还没开始热,你怎么就出了一身的汗?”

“吓的。”苏辄之说,“上次你就是这样进宫,之后便没有回来。我怕这次你又不回来了。”

“没事。”我满身轻松地说,“太后外强中干,她还没有先帝的那种魄力。”

苏辄之缓口气,拉我坐下说:“现在可否随我回苏家了?”

“还不行。”我回给苏辄之一个非常抱歉的眼神,“月季还在等我,我要先回四川看她。”

苏辄之没有强留我,他只淡淡问我一句:“倘若月季嫁的不是哲别,你可还会不远万里专程去看她?”

我心里一凉,倘若月季嫁的不是哲别,此时我还是会去四川。因为我的目的地是四川,无论月季是否在那里。

我宽慰苏辄之说:“等我把四川的事情彻底结了,我就来苏家找你。”

“我等你。”苏辄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下得了狠心,这次也不例外。他明知我现在最贝宝的就是苏怀,他却非要把苏怀先带回苏家去。

虽然以前我说过重话,我觉得苏辄之不配当爹,所以说这孩子以后再不会还给他。可是我不过是说一时的气话,苏辄之真要带孩子回家我也不可能拦着。

以后若苏怀真的当了世子,此时苏怀也该早些回苏家,至少得跟所有人混个脸熟。不然以后成了世子,眼红的人会造谣说苏怀是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狗儿要听阿爹的话啊!”临别时我反复交代。

可是苏怀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哭也不笑,只会低着个头,安安静静坐在苏辄之身边。

我似乎又看到秀娘刚刚过世时候的苏怀,一下子没了母亲,可怜得甚至比不上路边的野草。如今我好不容易和这孩子培养出点感情,苏辄之又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赶紧转头跟芍药说:“你要护好小少爷,谁敢欺负他你直接打回去。让山茶也多留心些,别让孩子受委屈。”

“知道啦。”芍药抱起苏怀,“谁也别想欺负我们家少宗主。”

走水路回四川虽然是逆流,但是只要肯出银子,速度比走陆路快许多。

我左赶右赶往峨眉山跑,终于赶在月季临盆前回到了柴庐。

哲别和月季对我的出现都很诧异,他们两个对我的承诺是有多怀疑,竟然不相信我会专程从京城赶回来。

哲别缓缓起身向我走来,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屋内的光线。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一下,只有尚未熄灭的火烧云映红了哲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秋月。”哲别再缓缓弓身抱住我,咸湿的泪水伴着沉重的喘息一同落到我肩头。“我知你已倾尽所有,将来让用我一生来还你可好?”

我的时间赶得刚刚好,我回来的第二天月季就开始腹痛。准婆是提前就定下的,一大早无影就下山把准婆接到柴庐。

生孩子本就是件漫长的事情,月季又是头胎,生产时间自然会更长些。

我亲自下厨煮红糖醪糟鸡蛋汤,从早上到下午一连让准婆给月季喂了三顿饭。

到了傍晚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我和哲别都是等得越来越着急。

“已经九个时辰了!”我再也坐不住,再不避讳什么,直接进门去给房里添灯油。

“怎么还没生下来?”我问准婆。

“孩子头大,难产。”准婆焦急地说。

我一听便急了,走到床边问月季:“可还有力气?”

月季满头长发都被汗水浸湿,她痛苦地转头问了我一句话:“秋月,你可恨我?”

“你生孩子要专心啊!”我跟月季说,“你都生了九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没力气的。你给我家生小王子小公主,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

月季手指上突然传来一股劲力,她牙关骤紧,面色顿时极度痛苦。

“深吸一口气,憋住!”准婆摸着月季的肚子说,“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第469章 月子

月季深深吸入一口气,脸色从涨红憋到煞白。过了一会儿,月季脱力地放松下来,她看着屋顶,自言自语道:“王子最是花心,我随王子出门,本想替秋月看住他。可我没想到秋月竟然会以为”

“别多想。”我替月季擦了汗水,“我之前犯蠢做了傻事,主要是我自己的缘故,和你无关。要不是你每天帮我盯着哲别,他现在会不会回大安都还不一定呢。”

月季苦笑一声,她双目无神看着屋顶说:“芍药说得没错,我和采薇一样,我们想要的是秋月的命。”

“说什么胡话呢!”我把月季的脸掰过来看着我,“上次的事情真的是以外,和你无关,和采薇也没关系。你别学着采薇犯蠢,凭白搭一条命进去。况且你现在是两条命,两条命都是我的宝贝。”

月季满脸倦容,她冷不丁对我说:“秋月,亲我一下。”

“啊?!”我被月季奇怪的要求搞得一蒙。她要我亲她一下,亲哪里好呢?

我正犹豫着,月季又说:“想吃秋月唇脂。”

我简直就像是被惊雷劈了一般,产妇不要吃不要喝,竟然要我和她,亲嘴?!

月季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祈求,我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太奇怪了,但是产妇为大,我便低头在月季唇上啄了一口。

“诶哟!二位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准婆都看不下去了,“老婆子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夫人背着自家男人做这种事的!你们两个做这种事也就算了,怎还捡着生孩子的时候做!”

月季心满意足地调皮笑了一下,然后又一股劲力卯足十成的力道抓在我手指之上。

“深吸一口气,憋住!”准婆眼见月季又开始阵痛,注意力立刻回到接生上面去。

这回月季终于将力道用足,一声婴儿的啼哭随之在屋内响起。

“是个千金!”准婆激动地说,“这孩子真够胖的!”

我赶紧再往月季脸上亲两口,“我家月季辛苦啦!给我们生了个小公主!”

月季脸上亦是洋溢着为人母亲的喜悦,急切地想要看看孩子。

孩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远东与中东混血,天生自带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天色已经全黑,我抱着孩子走出房门说:“沙拉贡王子,快点来看看你家小公主。”

哲别激动得忘乎所以,抱过孩子宠溺得不得了。

“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我问哲别。

哲别想了一会儿说:“就叫,耶娜,意思是听话。”

“听话?”我差点被哲别日渐新奇的脑回路逗出含笑半步癫的毛病,他生个女儿就是为了让女儿听他的话。

不过单从发音来说,耶娜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虽然峨眉山上不热,可是月季刚生完孩子就捂上两件棉衣?

“你冷吗?”我疑惑地问月季。

“我快要被热死了!”月季满是幽怨地说,“都说坐月子受罪,我这才第二天就要被热死了。”

“赶紧把棉衣脱了!”我冲过去自己动手,把月季身上厚重的棉衣扒下来。“春香反复跟我交代过很多次,坐月子不科学!等一下我给你烧水,我帮你洗澡。”

“洗澡?!!!”月季看我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惊恐。

“放心吧。”我指指自己说,“我这种在阎王殿溜达过一圈的人都能被春香救回来,你就该相信春香说的绝对是真的。”

我耐心给月季科普:“春香说,坐月子不能热也不能冷,否则都会生病。而且生完孩子,如果身上没留大疤都是可以洗澡的,只要注意保暖就好。

“尤其要洗头和刷牙。生完孩子内分泌变化,产妇会脱发,牙齿也会松动。以前人们不懂这个道理,以为是洗澡和刷牙导致的脱发和牙齿松动,其实这种时候更需要保养,更要保持干净清洁。”

“可是”月季对我说得不怎么相信,像是在听巫师造谣一样。

我继续跟月季解释:“每次吃饭前我们都要洗手,就是因为干净的水能把手上的脏东西洗掉,我们用干净的手吃饭才不会生病。生完孩子就更应该洗澡了,要用干净的水把身上的脏东西洗掉,你才不会生病。”

“可是人家都是这么做月子的。”月季小声说。

我收了月季的大棉衣,再给他科普一个道理:“这个叫幸存者偏差。因为你见过的都是这样坐月子活下来的人,那些因为这种方式死掉的人是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你这样坐月子害人不浅。”

月季冰雪聪明,很快就听明白了其中道理。

月季伺候我洗过那么多年的澡,今天第一次轮到我伺候她洗澡。亏得我老早就在柴庐里做了一个洗淋浴用的小水箱,灌进热水就可以盥洗。

舒爽日子过了半个月。耶娜在娘胎里身子就好,她从一出生便作息规律,不会像体质稍弱的孩子那样白天睡觉晚上清醒。

耶娜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过来的时候不是找吃得就是换尿布。我每天抱着耶娜,看她在我怀里酣睡,嬉笑,哭闹。渐渐的,我越来越想苏怀,临别的那天他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

耶娜有父母宠爱,生活环境轻松舒适,可是苏怀那么小一个孩子,要独自面对的是侯府错综复杂的人际。我越想越放心不下,终是决定在耶娜满月的时候启程去扬州。

“秋月。”哲别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耶娜还这么小你就要走了吗?”

我心里痛了一下,这一个月来我每天抱着孩子,从孩子吃第一口奶的时候就抱在怀里。此时说离别的话,我自然是割舍不下。

可是我不得不说:“耶娜有个好父亲,每天都会抱着她。怀儿从出生到现在,他那个混账爹连十次都没抱过他。”

转念一想,反正四川这边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以后的事情留给其他堂主也能做好。

我索性建议说:“要不,你们跟我去江南吧。”

我原以为哲别还会考虑一下,没想到他立马跑回去找月季说:“马上收拾东西跟秋月走!”

“也不用这么急的。”我跟进门交代,“我在成都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着,你们收拾好东西来成都西南织造局找我。”

第470章 巫峡

“秋月。”酌泉公子从身后抱住我,温情的语音磨蹭在我耳边。“你来成都三天,怎就不愿去我府上住?”

“我这人喜欢清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紧不慢地说,“你那伯爵府搞得跟个戏馆一样,整天莺莺燕燕的,我看着烦。”

我顺便跟酌泉公子说:“伯爷有什么事尽管去办,不用每天陪着我荒废了生意。你家里小娘子多,你要多回去陪陪她们,不然她们闹得更凶。”

“秋月每天住外面也没个人伺候。”酌泉公子说,“不如去我府上,我多找几个伶俐的丫鬟伺候你。”

我回头瞪给酌泉公子一眼,“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不喜欢被女人伺候?”

说话间酌泉公子突然浑身一僵,因为他看见一个大美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宗主,都准备好了,明日就能启程。”无影说。

“怎么会是你?!”酌泉公子一把揪住来人,将近九年,曾经的柔弱少年早已长高长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秋月你怎么会把这种人留在身边?!”酌泉公子尖叫道,“你知不知道他以前要杀你!”

“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朝无影招招手说,“过来给你捶捶背,我这两天腰酸得很。”

无影鄙夷地丢给酌泉公子一声冷笑,擦肩走过来扶我坐下。“这样,可好?”

“甚好!”能有美人伺候,当然是好的。我舒舒服服享受着无影的按摩,漫不经心地问:“无影,做我陪嫁,随我嫁进雍国侯府可好?”

“甚好。”无影的声音里带了笑意,“早就是宗主的人,宗主要嫁给谁,我都随宗主。”

“你说什么?!”酌泉公子在一旁听得暴跳如雷,“秋月你都死过几回的人了,为什么几辈子都要断送在苏顾那个畜生身上?!”

“因为他是辄之呀!”我理所当然地说:“辄之带了一千匹蜀锦回江南,这件事情还要多谢伯爷成人之美。等我和辄之大婚当日,还望伯爷赏脸来随个份子钱。”

“秋月!”酌泉公子气到双脚离地,“你简直,无可救药!”

我不理会酌泉公子越发膨胀的愤怒,只管怎么能刺激人就怎么把话往难听里说。

伊索寓言里有这样一个故事,神给每个人都挂了两个袋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的袋子装的是别人的缺点,后面的袋子装的是自己的缺点。所以每个人都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反是拿着别人的过错数落个不停。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放长线掉大鱼。要是每个人都太过完美,俗世间的诱惑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眉眼含笑看着酌泉公子,看他还能撑多久。等到他撑不住的时候,便是我收的时候。

第二天哲别和月季刚好到成都,我们立刻上船,走水路往富饶繁华的江南而去。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浔阳向江南。

夏日艳阳高照,舒适的江风吹散不少暑气。我选择全程走水路,就是因为我怕热。我现在一身的伤,皮肤损伤太大,身体调控温度机制跟不上。所以每天飘在船上,躲躲暑气。

一只大手从背后捋了捋我的长发。“别人长白发显苍老,你长白发反是像仙女。”

“你这算不算眼里出西施?”我没有回头,定睛看着两岸青山绿水。

哲别与我一同站在船舷,眺望远方。许久过后,他终于开口问:“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难点不在于爱不爱,而是回答了以后我该怎么面对将来的事情。

哲别一直陪我站着,又站了许久,他主动说:“无妨,我伤你那么深,如果还要把你的心也拴住,我便是比苏顾那畜生还不如。以后我还是你男人,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是你男人。”

“哲别。”我站在原地不动,对着尽收眼底的山林树木说:“我爱你。”

时间就此安静了,虽然时间还在走动,但走得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哲别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来,转身便往船舱里走。

“你放我下来!”我又开始怂了,哲别不会是得我一句情话就要往srb的方向想了吧?

果不其然,哲别把我丢床上,二话不说就要对我的衣带发起进攻。

“不要!”我奋力躲开,“别看,不好看。”

“让我看看。”哲别说,“让我看看你究竟伤成什么样。”

我护住衣襟,开口要叫无影过来帮我脱困。

哲别看出我的打算,他一口封住我求助的唇舌,“为什么苏顾那个畜生可以看,我就不能看?”

我极力解释说:“我怕你不喜欢。”

哲别眼中怒意渐起,“在你心里我连那个畜生都不如,他可以接受现在的你,难道我就不能接受吗?你就算是化成灰你也是我的秋月。是我丢下你一个人害你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你不让我爱你,却偏偏要便宜了苏顾?”

哲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当然是因为哲别和苏辄之都是天王级的人物啊!我一只小笨鸟,以前还有个王爷的虚名加持,现在一介布衣,我哪里有本事同时拴住两个人。

哲别捧起我的脸说:“秋月,你听我说。我虽不能学你照顾月季那般对待苏顾,但以后我定不会做让你为难之事。”

“额啊?!!!”我好像是听到一句多不得了的话!哲别的意思难道是说

哲别笑得淡雅,“之前就是因为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不在的时候你才受了满身的伤。以后多个人看着你,我也放心些。”

“你思维还正常吧?”我摸摸哲别的额头,没发烧啊。

“小笨蛋。”哲别搂过我说:“我讨厌苏顾,是怕你有了苏顾便不再爱我。可是你这笨蛋最是想法多,我若不让你见苏顾,你恐怕连我也会一并不见。”

“我哪有那么那个,吗?”我虽然是有一点五行不定,但是我不是个绝情的人。也正因我不是绝情的人,所以无论是谁我都割舍不下。

哲别轻声问:“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是怎么把月季嫁给我的?”

第471章 飞燕

我虽然是有一点五行不定,但我不是个绝情的人。也正因如此,所以无论是谁我都割舍不下。

哲别轻声问:“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是怎么把月季嫁给我的?”

我自然是不会忘记,那时我刚被皇帝哥哥从宫里放出来。我和哲别在此之前就约定好了地方见面,那次也是我和亲失败从甘肃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哲别和月季。

我发现月季是真的对哲别上心,抽空就会往哲别身上看。可是在我面前月季又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心思,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那天我带着月季坐在廊下晒太阳,我主动跟月季把话说明了:“既然做了哲别的人,就别只做个没名份的丫鬟。我把你嫁给哲别做妾侍可好?”

月季回得很慌张,“我这辈子只做宗主的丫鬟。”

我一听这话便笑了:“你以前口口声声要做我的陪嫁,怎么现在又不愿随我嫁人了?”

月季睁大眼睛问:“宗主要嫁王子?”

我还没说话,哲别正好路过。他站在院子里随口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我直接说给哲别:“我们两个在说,明天就把月季嫁给你做妾侍。”

哲别登时就愣在当场,他满心欢喜地看看月季,又恋恋不舍地看看我。

我知道哲别的心思,故意调笑道:“怎么,我们姐妹两个都嫁给你还不够?莫不是你还要我再搭几个妾侍给你?”

哲别的面色从震惊变成大喜,他冲过来一手一个将我和月季抱起来,抗到院子中直转圈。

可是先过门的是月季,因为那时候哲别马上就要去走茶马古道,所以先把礼节不怎么繁琐的侧房婚事办了。

我以家长的身份把月季嫁给哲别,看着他们两个拜天地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感觉其实没有我,哲别的人生也会很完美。

三天后,哲别启程离开。

我真的很想把月季留下来,却又不好驳了他们新婚燕尔,男才女貌。哲别说要把月季带走,我一句留人的话也没说。我就这样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往遥远的西方离去。

我心中所想,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之后数不清的日夜里,我想哲别,想到发疯。但是我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很坚强,很无所谓。

我没想到我还会有再见到哲别的一天。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便的做了和哲别了断一生的决定。我主动去赴死,奈何造化弄人,最后我没死成,反是落了一身的疤痕。

船舱里,哲别没再强脱我衣服。“秋月不想让我看,我不看便是。只要秋月不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好。”

我心里一沉,既然哲别打定主意要跟着我,我也只能把事情对他和盘托出。“哲别,我跟你说说现在大安的局势,还有我最近两年内要做的事情。”

“好啊。”哲别在我眉心落下一吻,“终于肯对我说实话了,真乖。”

“别闹,说正事呢。”我扭捏两下没能从哲别怀里逃开,索性找个位置舒服的地方坐稳,认真说:“把轻烟害死的那个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怎会不记得。”哲别说,“你还派染絮去做他妾侍。”

“是他。”我说,“两江总督,晚枫公子,曹深。曹深的实力深不可测,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就有能力,更关键的是他爹曹侗是个能够撼动朝廷的人。年前宰相柳氏与曹氏勾结,趁甘肃地震,制造了一起流民大迁徙的惨案。

“那次朝廷受到非常严重的创伤,曹氏趁机在江西将大量年轻力壮的流民截住,用这些流民组建了一支军队。后来曹氏和柳氏的党羽共同举荐曹深做两江总督,那时候皇帝找不到其他人选,便任用了曹深。

“殊不知曹深到豫章后立刻组织五万男丁屯田练兵,五万女子浣沙织布。曹深还给这十万人做了婚配,让男丁有个牵绊,从此死心塌地跟他干。”

“这些我都知道。”哲别说,“曹深起兵n是迟早的事情。”

我叹口气,问哲别:“你可曾听说过有一种军队叫阴兵?”

“死人的鬼魂化作的军队?”哲别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点头说:“三年前你走得匆忙,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会把总部设在四川。其实,皇帝悄悄在四川屯了一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从四川沿水路攻下赣江,只要京城方向再有接应,赣江铁定是扛不住的。

“我在四川,就是专门为这支军队筹备辎重。虽然军队自己会屯田,但是为了减轻军队负担,我要一直从给军队运送补给。”

哲别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问:“是谁带兵?”

“飞燕。”我说,“就是锦裳内卫的头领,飞燕内卫。”

“那飞燕究竟是谁?”哲别问。

“你见过的。”我说,“以前镇北军的右副将,杨镡。”

“是他?!”哲别眉头一锁,“难怪你会说阴兵云云。朝廷发过公告,三年前镇北军主帅和副将全部阵亡。原来你们都是诈死,就是为了换个身份组建一支新的军队。”

“嗯嗯嗯!”我赶紧点头,“只要是个有户籍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知道。先帝为了把事情做得足够隐秘,他让我和镇北军的一千精兵全部诈死,为了就是在长江上游秘密屯兵,然后往东吴方向打。”

我无奈叹口气说:“可惜我们准备了那么久,钱粮人马都凑够了,先帝突然驾崩了。现在小皇帝才有九岁,屁事不懂,朝政完全被太后把持了去。太后刚刚n,一心只想着为娘家捞钱,好不容易填满的国库用不了多久就会亏空。”

哲别捏捏我的后背说:“你差多少钱?我可以给你补上。”

“我现在差的根本就不是钱。”我说,“钱已经凑够了,我现在是突然就没了权利。不仅我没有,飞燕的权利也没有了。我和飞燕的权利都被架空,就算我们自己组织军队把曹深给灭了,太后也会给我们扣个n的罪名。

“太后根基不稳,她现在最急于做的事情是找机会给她娘家人升官发财。她深知曹深是个祸患,尽早除去为好,可她忌惮我和飞燕的能力。或许太后一时兴起,会让飞燕把兵权交到太后娘家高氏手中,让屁都不懂的高氏子弟去打曹深。”

第472章 苏益

“真的好烦啊!”我揪两把头发,“好不容易把北方平定了,现在中原自己又乱了起来!我,杨镡,还有跟我们在四川做了三年冤死鬼的一万多弟兄,感觉这次我们真的要冤死在高氏手上了!”

“那你的其他几个哥哥呢?”哲别问。

“早被削藩了。”我说,“高氏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几个哥哥赶出京城。现在二哥、六哥还有九哥都陪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整天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哲别手上力道一紧,他瞬间抱紧我说:“你这笨蛋,怎也不早些跟我说实话?大安既然已经改名换姓,你就该随我回波斯去。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打,皇帝的位置都不是你的,你何必还要为一心想致你于死地的人去送死?”

“倒也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说,“幸好先帝的部署做得周全,我这次去扬州,就是为了动一颗大棋子,好制约住太后和高氏一族。”

“苏顾?”哲别眯着眼睛问我。

“不是他。”我说,“你别满脑子只会想辄之,这件事情虽然辄之受了一点点牵扯,但是我这次要找的人不是他。”

“那是谁?”哲别问。

我反问哲别:“你该听说过江湖上有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一个叫无影,一个叫无踪。人称嗜血无影,摄魂无踪。”

“整天跟你后面的那个不就是无影。”哲别突然想起什么来,“这事你要跟我好好交代,以前无影用面具遮住脸,我以为他是个丑怪。前天被我看见,他长得怎么比天仙还好看?这个无影你有没有碰过?”

我顿时笑歪了一张小嘴,“我要是说碰过,你是不是也会收进门来好好养着?”

“你!”哲别流氓脾气被我激出来,他揪住我的后脖颈问:“我出门三年,你究竟碰过多少人?”

我心里咯噔凉了一下。哲别离开以后,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寻欢作乐?

“秋月?”哲别意识到自己说了重话,“我不是不放心你。其实我真的不放心你,我怕你又被苏顾那种畜生骗。”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失落地说,“采薇死后,我给她守了一年的丧。”

哲别还欲说什么,我却是再没心情说下去。“我这次去扬州还有要紧事要办,你和月季去找染絮,她会安置好你们的。”

“秋月!”哲别这回没有强留我。最近他的尺度掌握得越来越好,只要我想走,他就一定不会耍无赖强行将我扣下。

“我有点累了。”我站起身,独自走出门。“我想去休息一下。”

哲别最后说一句:“这里便是你房间,你要去何处?”

我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我去找无影。”

苏家第一个出来迎我的人是阿虎。几年不见,他已经壮得像头牛。

“宗主来了怎也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阿虎开开心心帮我提着行李,一路将我带进豪华秀丽的园林山水之中。

“难不成偌大一个苏家连间客房都没有?”我问阿虎。

阿虎不屑地说:“宗主是主子,怎么能住客房?”

我顺了阿虎的话:“那就跟你家侯爷挤一挤吧。我人瘦,睡觉不占地方。”

阿虎一个眉开眼笑,“老爷巴不得呢。老爷要知道是宗主自己提出来和他同住,恐怕能笑上三天三夜合不拢嘴!”

我笑着嗔给阿虎一句:“你这孩子,打小就只会向着你家主子。”

“宗主也是我主子!”阿虎说得理直气壮,“我就两个主子,一个老爷,一个宗主。”

看着苏辄之前段时间一出门几个月不回家的德行,我还以为苏辄之对做生意真的没了兴趣。谁知那段时间他只是想躲他二叔,所以逮着机会就跟我到处瞎跑。

如今苏辄之底气足了,苏家二老太爷拿他没办法,他又稳稳当当操持起家业来。

我来苏家三天,一连三天没见到苏辄之半个人影。幸好我一进门就见到苏怀,心里多少有些舒坦。

苏怀见到我高兴得跟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一头扑进我怀里。我抱起儿子,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没什么比抱着孩子更踏实。

“有没有想爹爹呀?”我问了一个最显而易见明知故问的问题。

“想!”苏怀第一次口齿伶俐地回答了我的话。

我心里又惊又喜,几个月不见,这孩子说话都能字正腔圆了。“有多想?”

苏怀抱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天大的想。”

“狗儿都能说一句话了!”我往儿子脸上猛亲好一阵,抱着茁壮成长的孩子走进屋里。

早上教苏怀背唐诗,下午带他玩游戏,晚上让芍药带着去洗过澡后抱怀里安安稳稳睡觉。

如果人生能一直这么安逸,我宁愿再不出门,从此带着孩子平平安安虚过一生。

来苏家的第三天下午,芍药带着孩子去园子里捉蜻蜓,我一个人坐在假山石下渐渐有些犯困。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种有人靠近的第六感突然在我脑中绷紧一根线。

睁开眼睛,我顿时有些疑惑,苏辄之怎么又开始减肥了?虽然人到中年确实应该控制体重,但是他减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苏辄之对我清风俊朗笑了一下,玩世不恭地开口说:“嫂嫂可是嫌苏家的床不够用,怎会在这露天席地之处困觉?”

嫂嫂?他在叫我嫂嫂?

他不是苏辄之!

我眼睛一瞪,莫非这个就是苏辄之那个败家的弟弟?

“子衿?”我试探着问一句。

苏益笑得十分惬意,“嫂嫂认得我。巧了,我也认得嫂嫂!”

苏益弓下身,凑近了看着我说:“苏家沾了天下第一美人不少光,可我直到今日才有幸目睹天下第一美人是何芳容。啧啧!果是天人之姿!难怪兄长一提到嫂嫂便魂不守舍。”

苏益的话说得本就十分挑衅,说话间他还有意无意向我靠近,出口语气更是轻佻。

我躺在石缝中,抽身不易。眼见苏益一张脸马上就要贴到我脸上,当机立断我抬起圆扇便拦在苏益面前。

苏益轻笑两声,伸手挪开我的圆扇说:“嫂嫂何必对我如此见外?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便要坦诚相见。”

第473章 堂弟

苏益轻笑两声,伸手挪开我的圆扇说:“嫂嫂何必对我如此见外?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便要坦诚相见。”

苏益侧身在假山石上坐下,整个脊背完全贴到我身上来。“嫂嫂当真与凡间那些俗物不同,方才我在远处见到假山下雪白一片,我还道是天上的白云落到凡间来了。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个美人躺在这里。”

苏益勾起我一缕发丝说:“嫂嫂银发垂落,像是山涧中涓涓细流。这样的美人,我也喜欢。”

“只可惜。”苏益侧头看向我,“兄长已和别人定了亲,三年孝期一满兄长就要迎娶那位女子进门。秋月何不趁早放手,若是跟了我,我也可保秋月一生荣华富贵。”

“哈哈哈!”我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了,我伸出食指,轻轻勾起苏益的下巴说:“子衿怕是哪里搞错了,我天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连你现在的一切荣宠都是我给你的。是我,给了你们苏家一个爵位。”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苏益笃定道,“先帝驾崩,如今朝廷都听高太后的。”

“那又如何?”我问苏益,“听没听说过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我现在是一介布衣,我要让苏家兴盛下去,高太后也奈何不了苏家的生意。我要让苏家明日就败落,高太后照样救不了苏家。”

苏益对我的话是不怎么信的,我也懒得让他信我。

高太后虽然行事蛮横霸道,但她毕竟不傻。至少今天,太后还要靠我和杨镡帮他稳住晚枫公子。要是我现在说一句甩手不干的话,明天晚枫公子就能带兵打进京城去。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皇室知道,像苏益这样的n是不能理解的。

“叔叔不必为我的事操心。”我玩味地说,“倒是叔叔这几年的生意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气色,叔叔还是将精力多放在生意上为好。”

“秋月怎还是不懂?”苏益丝毫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他扎扎实实坐在原地说:“兄长为保爵位,不惜与素未谋面的女子订亲。其实日前我探过兄长口风,兄长根本就不会娶秋月过门。”

“那又如何?”我无所谓地说,“所谓婚约不过做面子给别人看的,只要我和辄之两情相悦,又怎会在乎朝朝暮暮?”

抛开胖瘦不论,苏益和苏辄之长得真的像,只不过苏益少了苏辄之那种苦大仇深,脸上多了些许轻浮傲慢。他与我勾唇一笑,邪魅的气焰染上他的双眼。

“我不妨将实情告诉秋月。”苏益将整个身子侧过来,一张脸欺压到我眼前说:“哥哥知道秋月有本事,但哥哥又不想放弃爵位。所以哥哥打算将秋月许配于我,以后秋月照样是我们苏家的人。”

苏益话音刚落,三个身影忽而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光是沿直线传播,如果我恰巧能看到来人,那么来人也恰巧能看到我。在远处那三人眼中,他们看到的应该是我躺在假山石下,正与苏益做些什么亲密的举动。

苏益回过头去看来人,面不改色地说:“兄长来得正好,前几日兄长答应我的事,我方才都与秋月说了。”

“哦?堂兄应了这混世魔王什么约?”苏辄之身边的其中一人说,“子衿莫不是又想要从哪个四品大官床上抢个姨娘回来,特地求堂兄为他做保?”

“哈哈哈哈!”与苏辄之同行的两人仰头大笑,唯独苏辄之面色沉闷地看着苏益不做声。

我搭着苏益的肩膀坐起身,一手顺势在他脸颊上轻轻划一圈。苏益登时被我激得浑身一阵,他稍有些惊讶,回头时对上我一双眉目含笑的眼睛。苏益以为我会当众大发雷霆,不想我不但不生气,反而玩起比他更暧昧的游戏。

我抬头对刚来的三人说:“早就听闻苏二爷一身是胆,为保苏家松柏常青,不惜牺牲自己。方才苏二爷都与奴家说了,为成全奴家与侯爷终成眷属,苏二爷愿顶替侯爷去与土匪结亲。”

“你说甚?!”四个男人同时尖叫出声,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被我捏在手里的苏益。

跟我玩,苏益未免也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他不过是藏头去尾与苏辄之说句模棱两可的话,想借机激怒我,让我当场发飙从而丢苏辄之的颜面。

可是既然他自己把话说得模棱两可,那我便顺了他的意思,帮他把话一口气说得通透无比,通透到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叔叔当真舍己为人。”我笑眯眯地说,“为顾全大局不惜作此牺牲,奴家好生感动。”

“哇哈哈哈!”苏辄之身边两人又笑起来,“想必这位美人便是未来的嫂夫人。子衿你可真是,为博美人一笑竟会说出这等天大的笑话!嫂夫人切莫被这混世魔王骗了去,他说出口的话,十句里面至少有九句都是假的!”

苏益似乎是知道我不好惹,主动起身逃开几步,不敢再向我靠近。

我得以脱困,脸上只有坦然,却不张扬。我站起身,微微拜个万福说:“奴家秋月与几位叔叔见礼。”

“天下第一美人当真与女子无异。”苏辄之身边的两人同时作揖回礼说:“小生苏贤、苏正与嫂夫人见礼。”

我真心不懂,苏辄之他亲爹是对教育孩子这件事情有多不上心,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丢给苏辄之的二叔带。

结果就是苏辄之虽有满腔热血,但人脉上明显没有二叔的两个儿子广泛。苏辄之的弟弟更是被教成个不学无术的蠢才,除了无所事事,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

“爹爹!”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个超级暖心的声音。

我走上前去,抱过苏怀亲两口说:“怀儿快给几位叔叔问好。”

苏怀羞答答地唤过假山下四人:“阿爹,二叔好,大堂叔好,二堂叔好。”

“怀儿与嫂夫人长得真像!”苏贤赞叹一句。不过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息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到苏家以后我才知道,苏怀的生母秀娘,已经成了一个不可被提及的名字。秀娘是被人设计逼出苏家,又被人设计害死在四川。若非设计之人此时就身处苏家,整个苏家也不会对秀娘这个名字三缄其口。

第474章 浴池

秀娘是被人设计逼出苏家,又被人设计害死在四川。若非设计之人此时就身处苏家,整个苏家也不会对秀娘这个名字三缄其口。

我丝毫不受这诡异气氛的影响,假装是个没事人一样,抱着孩子凑到苏辄之面前说:“老爷可算是回来了,我和怀儿一直盼着老爷能早些回来。”

“先回屋吧。”苏辄之不咸不淡说一句,之后又转身对其他三人说:“我先回去,你们这几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堂兄与我们还需客气什么!”苏正拍拍苏辄之的胳膊说:“难得与嫂夫人见面,堂兄还不快回去与嫂夫人叙叙家常。”

苏辄之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不过他没有多作停留,拉着我便往他的房间走。

“你以前哪里得罪过你弟弟?”我进门便幸灾乐祸问苏辄之,“他算准时间来找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心态好,能屈能伸,估计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吊打你弟弟。”

苏辄之关上门便关切地问:“你来苏家怎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我耸耸肩说:“反正我写给你的信也不一定能送到你手上,我不如杀你二叔一个措手不及。”

苏辄之安静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快,他把苏怀从我手里接过去,打开门便叫一声:“芍药!”

芍药来得还算快,苏辄之一把将孩子塞进芍药手里,都不做任何言语解释,之后便再一把将房门严严实实关上。

“秋月!”苏辄之眉宇间的忧心忡忡并没有消退,可他脸上又多了一种情绪,准确的说是多了一种n。

眼见苏辄之一双大手马上就要朝我伸过来,我眼疾手快跳开一步道:“现在不行!”

“为何?”苏辄之才不管那么多,走上前来搂住我便用力封住我的唇舌。

“辄之!”我撇过头,喘着粗气说:“我身上有伤!”

苏辄之闻言眼框大睁,“快让我看看,何处又受了伤?!”

“不是新伤。”我说,“就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些。”

苏辄之神色稍有缓和,“既是以前见过,何故现在又不让我见?”

“这里太热了。”我说,“我皮肤受伤太重,散热功能不好。大热天的,很容易中暑。”

“你怎不早说?”苏辄之怜惜地用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苏家有一处水榭,夏日避暑最佳。我现在便叫人去打扫,今夜就能入住。”

“听起来不错。”我故意不知死活地粘在苏辄之身上,嗲声嗲气撒娇道:“侯爷真狠心,明知奴家来了不也不早些回来,害得奴家一连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宅子里担惊受怕过了三天。”

老虎屁股果然是摸不得,一摸就原地b。

苏辄之口中的僻静水榭还没有被打扫出来,我就被苏辄之按进浴池里。

“今日水温偏冷,我给娘子暖暖身子。”苏辄之从身后咬住我的脖颈,让我逃脱不能。他故意让小厮准备了一池半温不冷的水,泡在这水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觉得浑身犯冷。

池水湿滑,我爬在水池边,不过片刻便浑身无力,再不能从这里逃脱。

池水里荡起交欢的涟漪,一圈圈向四周发散出去,遇上对面的池壁又被反弹回来。最后一池清水来来回回相互干涉,无数细碎的水花在水面欢情跳跃。

“秋月。”哪怕在这浴池之中苏辄之的声音里还是夹杂了挥之不去的担心,“你明知我弟弟并非善类,为何还要去招惹于他?他那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睚眦必报。我怕他记恨于你,日后找你寻仇。”

“你们兄弟俩一看就是亲生的。”我语气轻松地说,“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险些把他认做你。”

“你说甚?”苏辄之捏紧我的肩膀问:“他可有对你做出任何出格之举?”

“让我想想?”我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你马上就要娶那个女土匪回来做老婆,他让我以后跟他过。”

这还真是苏辄之的痛处,他将我翻转过来,直视这我说:“我不会娶那女人!秋月你要信我!”

“那好吧!”我说,“可是万一那个女土匪恼羞成怒,跑来把我一刀杀了怎么办?她干得本就是杀人越货的营生,手上早就血迹斑斑,多杀我一个人也不嫌多。况且我还是个被抹了户籍的人,我的生死不归官府管。”

苏辄之定定看着我,渐渐的他眼中开始泛红。他蹙着眉,脸上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生死绝望。

“我不是没想过让你回到哲别身边。”苏辄之闭上眼睛痛苦地说,“可他待你不好,他放在妾侍身上的心思比放在你身上的多。你这人看似豁达,实则从不把心中所想说出口。你若跟了哲别,你这一生便只能被冷落!”

苏辄之抱着我沉入水中,水温渐渐变凉,苏辄之便给我暖着身子。“我原以为你这次回去找哲别后便再不会来找我,我好高兴你还会回来。以前我对你不好,可我真心悔过了。我宁愿不做侯爷,不做生意。我愿用余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抱着松软的苏辄之,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我隐居山林谋划多年,大义上说是护国安邦,但私心里我多少有些报复苏辄之的味道。我真的恨过苏辄之,可我也真的爱过苏辄之。

“辄之。”我拾过毛巾,一点点擦去苏辄之的泪水。“我信你。”

苏辄之从隐忍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我知道他心里有委屈,有些事情他也是被逼无奈才昧着良心做下。他一人顶下所有罪过,幕后主使却还过得十分滋润。

“得闲给我引荐一下你二叔吧。”我貌似无意地说。

“这”苏辄之顿时就虚了,躲躲闪闪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我好笑道,“你这侯府之主做了也快三年了,怎么你堂堂一个正主还会怕一个过气的老太爷?”

“莫要胡说!”苏辄之说,“爵位本就是二叔给我的,并非我自己争来的。二叔可以将爵位给我,自然也能将这爵位给别人。”

“没事。”我亲亲苏辄之,给他吃颗定心丸。“爵位是我给苏家的,你二叔不过是个二道贩子。不管怎么说,我这供货商的发言权肯定是比他那中间商大。只要我秋月在苏家一天,你二叔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第475章 叶峰

我亲亲苏辄之,给他吃颗定心丸。“爵位是我给苏家的,你二叔不过是个二道贩子。不管怎么说,我这供货商的发言权肯定是比他那中间商大。只要我秋月在苏家一天,你二叔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千万不要得罪二叔!”苏辄之登时就急了,“二叔身边有个人,那人很厉害。从我记事起那人便跟着二叔。他叫叶峰,是个死士,在江湖上人脉很广,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

“两年多前苏家从关东走货回来,苏家商队连人带货全部在鲁西被劫。鲁西梁山多出悍匪,普通商家被悍匪劫货只能自认倒霉。可二叔带着叶峰去梁山义和,叶峰颇有手段,竟然当场和土匪头子拜了把子。”

“噗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就是那次你二叔把你卖了吧!哈哈哈!”

苏辄之满是幽怨地看着我,“我以为秋月见我与旁人订亲会难过,是我思虑过多了。”

苏辄之这句话说得声音颤抖,他转头背对着我,自己擦了一把眼泪。

“辄之你别难过嘛。”我多少有些心疼,“我这次回来就是来与你并肩作战的。我都相信你了,你也要相信我有能力同时拯救我们两个。”

“你这傻瓜!”苏辄之哭得泣不成声,“我被二叔卖了是我没本事,但这事我绝对不能让你牵扯进来。”

我又帮苏辄之擦一次眼泪说:“我们两个儿子都有了,这时候想脱身都难。如果我预料得没错,现在不仅我对你二叔很感兴趣,你二叔对我一定也很感兴趣吧。

“我大摇大摆跑苏家来找你,很有可能会坏了你二叔和那梁山悍匪的生意。按照你二叔的脾性,他现在应该正在考虑如何让我自己滚出苏家,或者他让他那个死士把我一刀杀了。”

苏辄之紧张地说:“苏家想夺爵位的人那么多,长相比我好看的人更多,不缺我一个。我会自己去和二叔说,谁想做侯爵就让谁娶了那悍匪。”

我翻个白眼说:“爵位是朝廷定的,你以为是市场上卖菜啊,谁想要就卖给谁。朝廷定了爵位是你的,你就不能私自把爵位转让给别人。”

苏辄之打定主意说:“反正苏家大权不在我手上,以后我会去做居士,苏家的一切生意都与我无关。谁要想做大掌柜,谁就娶了那悍匪。”

“听起来很有道理。”我说,“就怕那悍匪垂涎辄之许久,不然当年她也不会一来就点你的名。”

苏辄之摇头说:“这些话都是二叔说得,谁知其中真假。或许悍匪原先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是二叔主动将我卖给悍匪,好成全他的生意。

“这种事情二叔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当年送我进王府做面首便是他出得主意。十年过去,他不过是用同样的手段又将我送去给悍匪做面首。

“十年前二叔告诉我,做了面首便能入仕为官。我听了他的话,也确实做到四品长史。可是真正受益的并非我自己,反是便宜了二叔。现如今他又用一个侯爵虚衔拴住我,看似给了我天大的好处,其实最终受益的还是他自己。”

我不禁咂舌道:“你二叔不仅贩卖货品是高手,贩卖人口也是一流的水平。高,实在是高!”

有些人说不得,一说就能遇见。

我和苏辄之在浴池中讨论了一下午苏家二老太爷,结果我们从浴池去往水榭的路上正巧就碰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老爷爷身边还跟了个高壮的男人。

“辄之。”老爷爷和蔼可亲地唤苏辄之一声。

苏辄之浑身一紧,低头作揖说:“二叔。”

我勒个去!苏家二老太爷的长相和为人相差也太远了吧!我原以为这个传说中的二叔会是一副嘴尖毛长刻薄相,没想到他竟然张了一张人畜无害脸。

难怪他行事狠辣也不易被人察觉,就这种长相,根本调动不了别人的防御心态啊!

我缓缓欠身,拜个万福说:“秋月见过二老太爷。”

“哦?久仰久仰!”苏濂虽是长辈,却也还是很礼貌的给我回了个礼。“承蒙秋月照拂,苏家方能兴盛至今。”

“老太爷过奖。”我说,“苏家兴盛全得仰仗苏家子弟勤奋努力,我曾帮衬些许,却是作不得数的。”

苏濂温和地抬手说:“既然秋月到扬州坐客,我身为长者,应尽地主之谊。”

苏濂转头对身边的大高个说:“叶峰,吩咐下去。今晚开家宴,以上宾礼仪招待秋月。”

“是!”大高个点头应下,迈开步子向坦克一样往前走。

叶峰路过我身边时,我不自觉地往旁边让出一步。这道路本不窄,可是叶峰走路只走直线。从他这么霸道的走路风格看,他宁愿撞到我身上来也不会偏离自己的运动轨迹。

我这么弱点小一只,要真被叶峰这种大高个撞到,轻则当场飞出,重则缺胳膊少腿。我这么怕死一个人,当然是主动让路比较好。

我刚刚一步才让开,苏家二老太爷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看来他果然是主动来找我茬的。他将我称作客人,又以上宾礼仪招待,摆明了就是不承认我和苏辄之的自由恋爱关系。

如今不过是苏濂的一个手下都能杀我一个下马威,苏濂更加自信我在苏家肯定是讨不得半点好处。

我看一眼苏辄之,见苏辄之脸上的愁容又增添几分。苏辄之确实没多少说话的立场,三媒六礼苏家跟梁山是送过的,如果要退婚那也得按照流程一步一步来。反倒是我和苏辄之名不正言不顺,我现在的处境至多能给苏辄之做个填房。

不过我不大在意这些的,毕竟我来苏家的真正目的是找无踪。至于和苏辄之谈恋爱嘛,就当是调剂一下生活咯。

等苏濂走后,我指指方才大高个离开的方向说:“这个人是不是练家子?”

“是!”苏辄之说,“此人就是叶峰,你千万别招惹他。”

“看起来真的好厉害的样子。”我眼巴巴又伸长脖子看几眼,“阿龙打不打得过他?”

“打不过。”苏辄之当即说,“阿龙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二叔便是因为有了叶峰,这一生才混得如鱼得水。”

第476章 大盅

我眼巴巴又伸长脖子看几眼问:“阿龙打不打得过他?”

“打不过。”苏辄之当即说,“阿龙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二叔便是因为有了叶峰,这一生才混得如鱼得水。”

“这叶峰是什么来头?”我好奇地问,“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自立门户不是更好,为什么非要在你二叔手下做个仆人。”

“二叔于他有救命之恩。”苏辄之说,“我是听嬷嬷说的。三十几年前,叶峰那时才十几岁,却犯了命案。是二叔将他从死牢中捞出,从此他便跟了二叔一辈子。”

“你二叔手眼通天啊!”我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死牢里的人他都能捞出来,莫不是监狱有你二叔的股份?”

“二叔的本事本就不小。”苏辄之说,“他有了叶峰更是如虎添翼。从那时起苏家家主的位置依然是我父亲的,可大掌柜的位置就一直是二叔的。”

“难怪你们苏家都听你二叔的。”我叹口气说,“如果你二叔是嫡出,恐怕连家主的位置也是他的。幸好女娲造人的时候给每个人都留了点缺陷,不然你和你弟弟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苏濂酒席菜肴设得算不上丰盛,阵势却搞得不小。

苏辄之带我进宴席时,苏家的一众子弟都已经等候在中堂之内。

“侯爷。”一群丫鬟最先给苏辄之福身行礼。

苏辄之先与屋内众人作个揖,大大方方说:“难得一大家子人都在,今日我与诸位叔伯兄弟介绍一位贵客。”

我也大大方方走上前,作揖行礼说:“在下秋月,有幸受侯爷邀请,到扬州苏家坐客。”

想必众人原先都有一肚子的好奇,见到我此时此刻清爽精干的男装打扮后都是失望至极。但凡见过我的人,十有都是见我做女子装扮。此时我穿上一套男装,除了头发白一点,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些我看着脸生的人都表现得遗憾至极,估摸着他们都猴急着跑来看我的扮相有多像女人。可惜我今天要先把二老太爷这关应付过去,没空穿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

苏家二老太爷那慈眉善目的笑容也稍稍僵了一下,他原本肯定是想拿我男扮女装的事情说教一番,可我偏偏不给他说教的机会。既然他说我是贵宾,那我索性就做一回苏家的贵宾。

“秋先生请!”苏辄之抬手请我入座。

“侯爷请!”我装模作样跟苏辄之演兄弟情,演得比久别重逢的同窗好友还要情深意切。

我和苏辄之相互间一口一个请字,你客气过来我客气回去,客客气气一同入席家宴之中。

“我给秋先生做个介绍。”苏辄之说着,便从二老太爷开始,依次将席中东家介绍给我。

寒暄,敬酒。寒暄,敬酒。一个标准的客人该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最后我发现到二老太爷脸色渐渐有些挂不住,他酝酿了一下午的唇枪舌剑都只能往自己心坎里扎,我没给他机会将任何一句说出来。

吃过一轮菜,我主动给二老太爷敬酒。

苏濂似乎是找到了制裁我的机会,他左右推脱说:“老朽年岁已大,不胜酒力。如若秋先生不介意,老朽肯请叶峰代替老朽与先生畅饮。”

我往二老太爷身后看一眼,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大高个子一看就是个酒量好的,我这种小菜鸟跟他喝酒,岂不是会变成酒糟小菜鸟!

我还没说话,大高个子便拿过两个大盅,浑厚的男低音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在下愿与贵客同饮三杯。”

“三杯?!”我和桌上众人都惊叫出声,只不过我是被吓得尖叫,其他人是看好戏尖叫。

“叶峰!”苏辄之突然发话说:“贵宾席上饮酒点到为止,你怎可向秋先生灌酒?”

“堂兄此言差矣!”苏正说,“方才明明是秋先生敬酒在先,此时怎可半路退缩?”

“是呀是呀!”桌上众人幸灾乐祸地一同起哄,一个个都巴不得看我立刻被大高个灌醉的样子。

这苏家真是个无底洞啊!我压住苏辄之说:“今日确实是我敬酒在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起身与众人先讨个谅解,“小生酒量最是不好,若是之后醉酒,还望诸位莫怪。”

“无妨无妨!”众人直接将我推到大高个面前,一支装满白酒的大盅硬生生被塞进我手里。

结果不用猜都知道,好好的一桌子菜,我不过是刚刚吃了几口便与美味再无缘分。

“头疼!”我迷迷糊糊翻个身,可是翻转了身子以后还是觉得头疼得厉害。

“可要喝水?”一个又温柔又熟悉的声音问我。

我寻着声音探过去,抱住苏辄之说:“要辄之喂我喝水。”

“你这傻瓜!”

我似乎觉得有两片松软的唇瓣贴到我嘴上,顺便渡了一口清水到我嘴里。我眯开一只眼睛,看到苏辄之正在嘴对嘴喂我喝水。

“咳咳咳!”我登时就被呛到,“你拿个碗拿个杯子喂我喝水不就好了,怎么还要用嘴喂我喝水?”

“不是你说得?”苏辄之一脸委屈看着我,“是你叫我喂你喝水。”

我整个脑袋昏沉得很,懒得跟苏辄之理论。

苏辄之见我不说话,他自己倒是珠联炮轰说起来:“让你不要去招惹叶峰,你怎就是不听?你昨天才一入席,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人抬出去。你怎就不会服个软?怎就非要去和叶峰硬碰硬?”

“昨天是我理亏在先嘛。”我说,“你二叔又热情好客,一来就敬我三大盅烈酒。我以后是要做你苏家的人,顺着他老人家一点,给他老人家逗个乐不也挺好的。”

“你脑子永远都这么笨!”苏辄之又给我渡一口水,不许我再说话。

我见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可是我头疼得厉害,赖在床上不想起床。苏辄之便在一旁陪着我,我们并肩躺着,聆听水榭下清脆舒缓的水流声。

只可惜美妙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我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芍药突然火急火燎冲进门说:“宗主!山茶被抓了!”

“山茶?”我问帘帐外手足无措的芍药,“被谁抓了?为何被抓?”

芍药踟蹰许久,终于说:“被几个嬷嬷抓的,阿虎哥也被抓了,现在就押在祠堂等待苏家几个老太爷审问。”

“他们两个的婚事没犯哪条忌讳王法呀。”我转头问苏辄之,“难道你们苏家不喜欢我,顺带着连我的丫鬟也看不顺眼?”

第477章 命案

芍药踟蹰许久,终于说:“是被几个嬷嬷抓的,阿虎哥也被抓了,现在就押在祠堂等待苏家几个老太爷审问。”

“他们两个的婚事没犯哪条忌讳王法呀。”我转头问苏辄之,“难道你们苏家不喜欢我,顺带着连我的丫鬟也看不顺眼?”

“不是的。”芍药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得如实说:“苏家找到证据,说是山茶和阿虎哥合伙谋害侧夫人。”

“你说甚?”苏辄之突然坐起身,掀开帘帐质问芍药。

我还是躺在原地不动,没想到啊,苏家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挺充分。在我还没打算踏进苏家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

我拉一把苏辄之,稳住心神说:“秀秀的确是山茶杀的。”

苏辄之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我,我沉住气继续说:“但我不知道山茶为什么要杀秀秀。山茶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我本想把山茶背后的人查清楚再告诉你真像。不过现在看来,背后主使主动来找我了。”

苏辄之眼中闪现出被人背叛的恐惧,“你是为了查出此人才来苏家?”

“不全是。”我说,“我当然是为了你才来苏家。再说秀秀是你妾侍,查出秀秀的死因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

我起身下床,忍住头痛开始梳洗上妆。“走吧,我们一起去祠堂看看,我不到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不会现身的。”

无论哪一家,宗室祠堂向来清净。若非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晚辈定不会去打扰列祖列宗休息。就比如今天,整个苏家祠堂里整整齐齐坐了四个老爷爷,他们每个人都用不共戴天的眼神看着祠堂前跪着的两个年轻人。

夏天沿海天亮得早,辰时未到,整个雍国侯府已经热得让人汗流浃背。祠堂也不例外,廊下四位长者身边各站了一个丫鬟,四个丫鬟手持圆扇替四位长者徐徐扇去暑气。

可惜烈日下的两个青年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他们被焦灼的太阳烤得满头大汗,被烈日直晒的皮肤已经泛出淡淡的粉红色。

我和苏辄之一同走进祠堂,苏辄之恭恭敬敬向四位高坐的长者行礼道:“晚辈苏顾,见过各位叔伯舅舅。”

我往高坐的四人方向仔细辨认过,苏家二老太爷竟然不在。那个老滑头,他自己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关键时候竟然躲在幕后看我们鹤蚌相争。

一位最显苍老的老者言辞不善地说:“今日族中审问乃是苏家私事,不方便外人参与。还请侯爷将无关之人请出祠堂。”

苏辄之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我见机插话,趾高气昂上前一步说:“得侯爷邀请,本宫有幸到扬州苏家小住。本宫最是嫉恶如仇,听闻苏家出了命案,便想代表皇室一同向主犯问罪。”

“你是何人?”老者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到我身上,如同一道射线,可以击穿我的。

我微微挑眉,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章说:“本宫乃是阖亲公主,有印信在此,几位尊长可要查验真伪?”

屋檐下,包括苏辄之在内,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所有人惊异的不是我有印信,大家想不到的是皇室并没有将我除名,而是给我换了一个身份。

我脑袋一歪,投给四个老爷爷一个天真可爱的微笑。

四位老者相互看一眼,随后颤颤巍巍跪到地上说:“老朽有眼无珠,未认出公主殿下。”

“无妨无妨!”我挥手说:“反正以后侯爷是本宫的驸马,各位叔伯舅舅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人心浮躁,几个老爷爷被丫鬟小厮扶起来后都忍不住抬袖子擦汗。我估摸着他们现在都把苏家二老太爷骂死千万回。那个老狐狸自己不出面,把这群自以为替天行道的老爷爷骗来吃我的哑巴亏。

四个老爷爷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皇室里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阖亲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史录上有记载,御史台也刻了印信,那么就算是这个公主不存在,全国人民也必须想象出一个公主,假装公主存在。

如今我晒出一枚亮闪闪的印信,苏家但凡有一个人质疑我的身份,那都是跟皇室做对,是不承认皇室权威和皇室正统的表现。

况且我点了苏辄之的名为驸马,驸马的身份那可是比侯爵尊贵多了。反正苏辄之不过是苏家升官发财的一枚棋子,能让棋子升级强化何乐而不为。

我拉过目瞪口呆的苏辄之,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坐下后便不再说话,我好奇地看着四位老爷爷和一群膀大腰圆的嬷嬷,看他们将如何审问跪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

四位老爷爷相互小声交流了一下,方才说话的老爷爷换上和蔼的语气问我:“听闻山茶是公主殿下的陪嫁仕女。”

“是啊!”我说得理所当然,“慕容虎也是本宫的陪嫁。本宫让他们两个先到苏家来学规矩,看来他们两个的规矩学得不怎么好。”

老爷爷自认倒霉,转头对跪地上的两人说:“你二人起来说话。”

“起什么起?!”我一声便叫起来,“给我跪着!”

艳阳下的两人没有动,两人都低着头,只有豆大的汗珠沿着两人的鬓角不停地往下流。

老爷爷反过来替两个年轻说话:“自古皇室便有规矩,驸马若有原配,驸马需得先赐原配三尺白绫,之后方能迎娶公主。既然侯爷被选为驸马,山茶所作所为便在规矩之中。”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换上一张凌厉脸看回老爷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不管处于何种理由,山茶杀了人,她就该被问罪!”

四位老爷爷真会见风使舵,听我这么说,四人同时赞誉道:“公主殿下公正无私,我等十分佩服。”

我直问山茶:“山茶,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山茶终于抬了头,她眼中没有丝毫悔恨,反是怀有一种信念坚定的至死不渝。她咧开干裂的嘴唇说:“不错,侧夫人是我杀的。”

“罪过都在我!”阿虎急忙插话说,“是我指使山茶,我才是幕后主使!”

“一个一个说,谁都逃不掉。”我打断阿虎的话,“山茶,你先说。就说你是什么时间,用什么方法将秀娘杀死的。”

第478章 私情

阿虎急忙插话说:“是我指使山茶,我才是幕后主使!”

“一个一个说,谁都逃不掉。”我打断阿虎的话,“山茶,你先说。就说你是什么时间,用什么方法将秀娘杀死的。”

“是去年四月。”山茶无所畏惧地说,“我到四川峨眉,在峨眉将侧夫人杀死。”

我的思绪回到秀秀刚死的那天早上,我一眼就看出秀秀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我也猜到杀死秀秀的人是山茶。但我一直没有深究这件事,秀秀已经不明不白做了冤死鬼,我不希望山茶再做一个替死鬼。

苏家想方设法借刀杀人,山茶年轻气盛,一不小心就成了苏家杀人的工具。若是没人来追究这一切,我宁愿包庇山茶一辈子,让我用余生的自责来偿还我欠下秀秀的命。

“你是如何行凶的?”一位老者发问。

山茶冷笑一声,眼中露出鄙夷。“晚上我给侧夫人生了一盆炭火,然后我将所有门窗关上。”

语毕,山茶认真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直到提问的老者再次发问:“我是问你行凶手段。”

山茶又重复一遍:“我给侧夫人生了一盆炭火,然后我将所有门窗关上。”

“我是问你,你是怎么把秀娘杀死的!”老者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侧过头,对着苏辄之耳朵小声说:“山茶是用炭火把秀秀闷死的。炭火在通风良好的地方燃烧没事,但是在通风不好的地方燃烧会产生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那种毒气会进入人体血液,让人中毒身亡。”

我不知道苏辄之听懂多少。炭在氧气充足的地方燃烧会产生二氧化碳,炭在氧气不充足的地方燃烧则会生成无色无味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比氧气高一百倍,一氧化碳进入血液后会迅速与血红蛋白结合,从而血红蛋白不能再与氧气结合,从而让人窒息死亡。

所以在室内烧炭尤其要注意通风,一旦通风不好,炭火燃烧不全,人很容易会一氧化碳中毒。

我穿越前,天然气和煤气公司为了防止燃气泄漏,燃气公司会在燃气中加入有恶劣臭味的气体,一旦燃气泄漏,人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我记得很清楚,秀秀死的那天,我走进秀秀房间时,她的屋里飞常冷。那是因为山茶提前进去清理过作案现场,她将所有门窗打开,把屋内的一氧化碳全部吹散出去。

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屋内空气被人动过手脚,直到我见到秀秀的尸体时我才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秀秀的脸很白,可是她嘴唇很红,像樱桃一样的红,那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

确认过作案手法后,我便在第一时间将凶手锁定在山茶和芍药身上。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原理及应急处理,是春香亲自交给四朵小花的。那时候木莲和月季不在柴庐,能下手的就只剩山茶和芍药。

苏辄之没有将这话转述给不明所以的老爷爷听,他直接问山茶:“为何杀秀娘?”

山茶看向苏辄之,嘲讽道:“我自幼便是宗主的丫鬟,从小宗主对我百般疼爱。宗主对我的好,我样样都记着,所以我见不惯那些对宗主不好的人!

“侯爷,你觉得你对宗主有几天是好的?宗主一个人遭受千刀万剐的时候,侯爷正和侧夫人在苏家抱着儿子玩耍。侯爷定是不知,苏家的爵位是宗主拿采薇姐姐的命换来的!”

“山茶!”我突然又开始头痛,这种时候提采薇做什么?“这是我和采薇之间的事,与侯爷无关。”

“呵呵呵!”山茶摇头说:“人人都说宗主痴,自己的妻儿全部赔给侯爷做嫁衣,侯爷对这一切还全然不知。以前宗主一心求死,身子虽还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侧夫人到峨眉前,宗主无心上妆,整日像鬼魂一般。自打侧夫人去了峨眉,宗主每日精心打扮。侯爷可曾知道宗主心中所想?宗主每日都盼着侯爷回去找侧夫人,这样侯爷便能见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宗主!”

“你是因为嫉妒秀娘,所以才动了杀心?”一个老爷爷问山茶。

山茶无奈地摇摇头,却是很难将话说完。

我闭上眼睛,用力扶住额头。无论我心里有多喜欢苏辄之,也无论苏辄之对我有多敷衍,我都不希望我在别人眼中像个失宠的后妃一样,可怜到只会争风吃醋。

“秋月?”苏辄之担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我勉强挤给苏辄之一个笑容,然后问阿虎:“慕容虎,你为何又要指使山茶杀人?”

阿虎看看周围所有人,终于狠下决心说:“苏家收到信报,侧夫人出逃后与其他男子有私情。我便写信给山茶,让山茶查证此事。”

我莫名其妙抬头说:“秀秀每天跟我住在一起。她半个身子瘫了,连床都下不了。就她那病怏怏的样子,能跟谁生出私情来?”

我这话一出,几个老爷爷瞬间向我投来讳莫如深的眼神,好似我和秀娘背着苏辄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我回头问苏辄之:“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对秀秀做了什么非分之举?”

苏辄之脸色很是尴尬,他硬着头皮问阿虎:“送信者可有说,秀娘和谁有私情?”

阿虎最先看向我,看得我头皮发麻。阿虎跟我这么多年,他不会是连我都怀疑吧?

我一颗心还悬在空中的时候,阿虎淡淡说了四个字:“鞑靼王妃。”

“春春香?”我心中一团怒火瞬间烧到一千度!“是谁那么缺德?听风就是雨?那时候秀秀瘫了,我姐姐是大夫,我姐姐是在给秀秀看病。”

“宗主。”山茶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都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还要袒护侧夫人。别人或许是道听途说,我可是亲眼见过侧夫人和王妃都做了什么!”

我一颗头差不多是要炸了!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现在整个脑子一点也灵光不起来!

“辄之,真不是那样的。”我努力向苏辄之解释,“秀秀瘫了,身子不会动。春香每天都会给秀秀做推拿,好让秀秀的身子恢复知觉。”

先前略占下风的几个老爷爷顿时活跃起来,他们严厉指出:“推拿针灸讲究男女有别。秀娘即是半个身子瘫了,王妃莫不是半个身子都为其推拿?”

第479章 无踪

我努力向苏辄之解释:“秀秀瘫了,身子不会动。春香每天都会给秀秀做推拿,好让秀秀的身子恢复知觉。”

先前略占下风的几个老爷爷顿时活跃起来,他们严厉指出:“推拿针灸讲究男女有别。秀娘即是半个身子瘫了,王妃莫不是半个身子都为其推拿?”

我瞬间百口莫辩,因为春香还真是半个身子都帮秀秀推拿,完全没有避讳过什么。起初秀秀是很抗拒的,可是春香做事细心,口才幽默,不过两天时间秀秀就完全接纳了春香。

我知道秀秀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到后面或许秀秀真的对春香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可是我及时纠正了,我让杨镡立马带春香去打仗,然后每天都让秀秀回忆苏辄之的好。

结果是秀秀没想起多少关于苏辄之的好,反倒是我自己陷得越来越深,每天都在复习我和苏辄之的过去种种。

见我低头不语,山茶火上浇油道:“从来只有侧室伺候正室的道理,侧夫人反倒是每天都要宗主伺候,就连洗澡更衣都是宗主亲自伺候!人是我杀的,因为我见不惯!”

山茶说吼完这一句,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山茶!”阿虎一把接住山茶,他探过山茶的气息后给廊下拼命磕头说:“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我慕容虎一人做事一人当!山茶怀有身孕,求各位老祖宗饶过山茶这一回!”

我脑中刺痛又烈三分!“都怀孕了怎么还跪在太阳底下?!”

我指着身边一个嬷嬷说:“赶紧把山茶抬到阴凉的地方来,快去请郎中!”

众人七手脚忙个不停,过审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四个老爷爷早就有收手的打算,眼见能抽身跑路,四人只道这是苏辄之房内的家务事,他们起身便走。

苏辄之变得很安静,他像个隐身人一样看我指挥众人将山茶唤醒,再叫郎中给山茶扎了两针。

我的头越来越昏,胡乱指挥了一阵之后就将山茶交给阿虎,让他自己把老婆照顾好。

我跟在苏辄之身边,浑浑噩噩原路往回走。幸好芍药之前就备好凉水,我才一走进水榭芍药便递了一块冰凉的湿毛巾给我敷头。

我将湿毛巾敷在额头上,脑中的意识才渐渐有些清醒。

“辄之。”我有气无力地说,“真不是他们说得那样,山茶见到春香在给秀秀治病,山茶只看了一眼,断章取义误会了春香,也误会了秀秀。秀秀心里只有你,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从扬州跑去四川寻你。”

苏辄之叹口气道:“世间从未有任何一人,心里只有我。秀娘之所以会到四川,是因为她跑到半路遇上公孙御龙,是公孙御龙把秀娘带到四川。”

我扶着头痛欲裂的额头问:“秀秀要是不爱你,她怎么会带着孩子一起跑?”

苏辄之更加失落地说:“染絮出逃三年,她也一直带着孩子。染絮母子此时就住在扬州别院。”

我脱力地躺到在藤条椅上,用恳求的声音说:“辄之,别逼我。你当知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苏辄之转身出门,他只留了一句话给我:“秋月宿醉未醒,当饮醒酒汤。”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苏家未雨绸缪,他们设计的圈套无懈可击,并非我一两日就能撼动的。我本想到苏家以后速战速决,没想到我才到苏家第四天,苏家就让苏辄之给我打上一个不信任的标签。

信任就像河堤,要一砖一瓦慢慢堆砌起来。而失信就像决堤,只要一个很小的裂口,千里河堤可以瞬间坍塌。

我和苏辄之之间本就存在一个两年的断层,我无法向苏辄之和盘托出这两年里我都做了什么。苏家很好地利用这一点,故意给我和苏辄之制造矛盾。

秀秀死在柴庐,无论如何都是我的过错。

如果秀秀没有犯错,人是我的手下杀的,我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而且我明知秀秀是山茶杀的,这一年来我却从来没有向苏辄之提及过。

相反,这一年里我时常在苏辄之面前说秀秀死得可怜。现在看来,就像是我故意杀了秀秀,然后在苏辄之面前故意假装出一副烂好人的样子。

换个角度看,如果秀秀确实犯错了,她犯的是婚内出轨的大错。重点是秀秀是在我家,在我可视范围内和春香有暧昧。而所谓的暧昧只是我个人给出的定义,在别人眼中或许就是有私情。在苏辄之看来,这根本就是我趁他不在的时候故意给他带绿帽子。

无论哪一种看法,我横竖是有错的。苏辄之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被他认定的事情,他说有理就是有理,他说无理就是无理。

我越想心越烦,渐渐的回想起两年半前的那场灾难。我想起刚才山茶说得话,苏家的爵位是我拿采薇的命换来的。我真的好想采薇,特别特别想。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血色染红的黎明,我看着身边的姐妹一个个倒下,倒在血泊之中。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随姐妹们一同死了干净。

我迎面朝乱刀走去,却被一只大手生生拉了回来

头好晕,睁眼只有模糊的光线,周身全是黑暗。远远的光线中,似乎坐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宗主醒了?”远处那人问我。

声音听到我耳朵里嗡嗡嗡的,不怎么听得清。

“你是谁?”我问,“我在哪?”

“属下无踪。”那人说,“此处是苏家,是苏家一座假山的山洞内。”

我茫然地看看周遭昏暗阴冷的环境,“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宗主之前犯病。”无踪说,“苏家人很快会寻来,属下先走一步。”

我连无踪的形状轮廓都没看清,他便一闪消失在山洞外。我慢慢爬起身,隐约想起之前我和苏辄之去了祠堂,苏家揭发了我的陪嫁山茶谋杀秀娘的事实。苏辄之知道真像后生气了,不理我了。

“辄之。”我蜷缩起身子,对着只有回音的山洞说:“你信我这次好不好?我想要秀秀活着,我还想把秀秀送回你身边。辄之,你信我好不好?”

苏辄之听不到我的声音,因为他不在这里。“辄之,你在哪里呀?”

第480章 病

我觉得好失落,特别特别失落。好绝望,特别特别绝望。我那么爱苏辄之,可是苏辄之为什么一点也不相信我?

“人在这里!”一个小伙子在洞口叫了一声,很快几个年轻人走进来把我从山洞带了出去。

山洞里清凉阴冷,山洞外确实湿暑闷热。我一被拖出山洞就觉得酷热难耐,好想再钻回山洞里躲着。

“不要”我无力地挣扎道,“放开我,让我回去。”

“侯爷!”抓住我的人不但不放手,反而对着远处大叫一声:“人在这里!”

很快我见苏辄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辄之,是我的辄之。

“辄之。”我轻轻唤一声,百感交集的泪水从脸上划过。

“先带回水榭!”苏辄之对我身边的人下令道。

我好怕,怕得不得了。怕苏辄之以后都不要我了,怕他坐上马车以后就再不回来。

“辄之。”我用最可怜的声音说:“等我给你过完生日你再走好不好?你等到过了生日再走好不好?”

四周传来一阵窃笑,他们都在笑话我。笑我明明留不住苏辄之,却还是死乞白赖缠着苏辄之。可我爱苏辄之啊,我想要把他留下来,哪怕只能留短短几个月也好。

我又掉回那场恶梦里,我看着苏辄之一次又一次走上马车,一次次从西南侧门外的小巷子离开,从此再不回来

昏暗的油灯下,我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宗主醒了!”芍药凑到我身边说,“宗主这次犯病世间真够久的,竟然说了三个时辰的胡话。先来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没胃口。”我左右看看,屋里没有我想寻的人。

“侯爷不在。”芍药说,“侯爷有事出去了,要明日才回来。”

芍药才不管我又没有胃口,她捏住我的鼻子,硬是往我嘴里灌了两碗肉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起好多好伤心好难过的事情。

那天是哲别的新婚之夜,我也是这样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黑不见底的屋子里躺了一夜。第二天采薇来叫我起床,她发现我的手脚都是冷的,采薇问我为什么手脚冷也不会加一床棉被。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采薇的问题,我不想告诉采薇我身上最冷的地方在心里。

三天后哲别走了,是带着月季一起走的。之后我经常这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一躺就是一夜。

我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我想要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爱人,或许我想要一个人了无牵挂从这世上死去。要么激情的活着,要么安静的死去。

我纠结这个问题纠结了很久,直到窗外透进新鲜的阳光,周遭的气温开始越来越热。

“昨天出了什么事?”我问芍药,“为什么无踪会提前暴露身份?”

芍药用湿毛巾帮我擦了擦脸说:“昨日宗主突然犯病,在屋里喊起寻死觅活的话。侯爷刚出门没多久,听到动静后便折返回来。无踪怕宗主把动静闹大,所以冲进来将宗主从窗户带了出去。侯爷应当是没看到无踪的相貌,无踪还没有暴露。”

但愿如此,自从经历了那场长达半年的生死徘徊,我时不时就会犯病一次。每次无影都会把我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等我情况稳定以后再送回众人身边,过回原有的生活。

可是这次无影没有跟我来苏家。不知为何,被无踪救下后,我心里会生出极度强烈的惶恐。像是来自地狱的嘲讽,逃不掉,躲不开。

浑浑噩噩睡了一天,期间芍药抱着苏怀来看过我一次。我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摸摸孩子的脸。

苏怀很懂事,他爬到床上,亲了亲我的脸。他就像北欧神话中的小天使,只要有小天使出现的地方,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安静祥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门被人推开,走进一个圆滚滚的人。

“辄之!”我好高兴,如烟火璀璨一般高兴!

我跌跌撞撞爬下床,一步一晃扑进苏辄之怀里。“太好了,辄之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苏辄之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

“辄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话尽凄凉,好不容易寻回的一点点开心也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烟消云散。“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秀秀。你是因为信任我才把秀秀放在我那里,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苏辄之依然很平静,准确的说,很冷淡。

我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是激情的活着,还是安静的死去。如今生活中仅存的激情早已燃烧殆尽,我站在鲜血染红的灰烬之上,不知活着还有这么意义。

“求你”我跪倒在血泊之中,看着满地的鲜红狂卷而来!“太痛苦了,这样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我抬起头,想起那天是他将我从乱刀下救出。为什么要救我?是为了让我继续在这凄惨的世界上经历千刀万剐的痛苦吗?

“我知道错了!”我抓住眼前人的长衫,“大将军,求你杀了我,给我个痛快的死法好不好?太疼了,我受不了了!求你一刀杀了我,不要这样折磨我!我知道错了,求你发发慈悲,给个痛快好不好?!”

“秋月?”眼前人弓下身,他没有拿刀,他连个痛快的死法都不愿给我。

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红,墙面,桌椅板凳,每一处都开始缓缓流动。狰狞的血迹扩大交织,放眼过去,血色恐怖正在将我吞噬!

“杀了我!”我怕死,但是我更怕疼,“求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不要再折磨我啦!!!”

“宗主醒了?”每次醒来,我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今天也不例外,我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阿虎轻声唤出这一句。

“阿虎?”我吃力地睁开眼睛,“怎么是你?山茶怎么样了?”

“大夫说山茶没事。”阿虎说,“只要好好养两个月孩子就没问题。”

“那就好。”我虚弱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浑身无力。

阿虎的声音里尽是担忧,“我到昨日才知道,宗主会有犯疯病的时候。宗主既然会犯病,就该早些叫我来近身伺候着。宗主一连犯病两次,两次都让老爷看见,老者着实被吓得不轻。”17

第481章 二叔

阿虎的声音里尽是担忧,“我到昨日才知道,宗主会有犯疯病的时候。宗主既然会犯病,就该早些叫我来近身伺候着。宗主一连犯病两次,两次都让老爷看见,老者着实被吓得不轻。”

“你家主子被吓到了吗?”我苦笑一生,终于认命了。我不仅身上有伤,心里也全是伤口。我没把伤口掩藏好,让苏辄之看到一个六亲不认的秋月。

“宗主别多想。”阿虎说,“老爷是不知道宗主过去的经历,若是老爷知道了,肯定是心疼都来不及呢。”

我咧开嘴角,发自肺腑对阿虎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只有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阿虎拍拍胸口说:“我是宗主的陪嫁,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嫌弃宗主!”

一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我问阿虎:“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喂我吃过什么药?”

阿虎想了一会儿,如实说:“宗主犯的是心病,不吃药就会想要寻死。是无影说得,只要给宗主吃些软筋散,宗主就没多少力气会寻死了。”

“难怪每次我醒过来都会全身无力好几天。”我叹气说,“前天无踪只是把我带到山洞里去,没喂我吃药,所以我一连犯了两次病。”

“宗主多休息,其他的什么也别想。”阿虎说。

“软筋散真的很灵。每次吃完以后我就没力气想东想西,脑子放松了身子慢慢就会好起来。”

回到水榭的时候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很古怪,也难怪他会有这么困惑的眼神,要是我身边有谁也犯疯病,我也会觉得很奇怪的。

我没做任何解释,单纯就是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狗儿!”我抱起孩子猛亲两口,“两天没见到爹爹,又没有想爹爹呀?”

苏怀也在我脸上亲两口,“狗儿想爹爹。”

我认真对苏怀说:“以后如果爹爹不能每天都来看你,你要乖乖的,每天多吃饭,早睡早起,多,好不好?”

苏怀抓着小脑袋想了想,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来拉勾勾。”我伸出小指说,“狗儿跟爹爹拉勾勾,以后不许反悔。”

我和苏怀的金勾银勾还没定下,苏辄之便走过来一把拉起我问:“你又要做甚?”

我鼓足勇气,最后说一次:“辄之,我爱你,真的。”

苏辄之被我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他瞪圆一双眼睛,一双杂糅了怒意和喜悦的眼睛。

我低下身,继续和苏怀将拉勾仪式做完。“以后要听阿爹的话,吃饭的时候不许再东跑西跑,一碗饭吃完才能跑出去玩。知道没有?”

“嗯嗯!”苏怀噘起小嘴,他也知道不专心吃饭不好,所以有些小羞愧。

“秋月,你为什么要对孩子说这些?”苏辄之脸上怒意越来越重。他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他越发生气。

我看看窗外,阳光明媚。“那天狗儿第一次会说,我抱着秀秀坐在窗口看月亮。秀秀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回峨眉,她想让你听狗儿说话。”

我看回苏辄之,释然一笑,“侯爷听到怀儿说话了,真好。”

“你又要做什么蠢事?!”苏辄之捏紧我的肩膀问。

我看着苏辄之,我心心念念的苏辄之。放松全身,我割舍下一切痛与爱。

“我走了。”我笑着说出这句话,笑得天真可爱。

“你要去哪里?”苏辄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问题。

“去找苏家二老太爷。”我将苏辄之的手掌从我肩头拨下,转身出门,不再回头。

“秋月!”苏辄之追出来拦了我的路,“你去找他做甚?”

我坦然道:“我去问问你二叔,在苏家,人命怎就这么不值钱。秀秀这辈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秀秀一步步被人设计致死,死了以后还给栽赃个这么龌龊的罪名。

“我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不好看。反正我们两个再不可能了,我不如豁出我这条小命,为秀秀讨回一个公道。”

苏辄之死死拽住我说:“你怎就这么笨,自己去找二叔送死?秀娘已经死在二叔手下,你去了照样死路一条!你根本不是二叔的对手,你连二叔身边的叶峰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二叔?”

我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你终于承认秀秀是你二叔杀的。”

苏辄之用力将我往回拖,“你这笨蛋,怎就不懂避重就轻?我没有追究秀娘的死因,便是想将这事淡化过去。我知道这是圈套,所以我不会往里跳!你这笨蛋活几辈子都只会贸然送死!”

“坐以待毙照样死路一条!”我挣开苏辄之的手说,“你二叔根本不会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只要他去高太后那里随便说点什么我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苏辄之闻言颓废下去,我方才所说,苏辄之何尝不懂。可是苏家二老太爷苦心经营几十年,他在苏家的根基岂是一个新晋的侯爵能够撼动的。

“我随你去。”苏辄之突然改了主意,“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你周全。”

我瞬间有点小感动,苏辄之明知他不是二叔的对手,但是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依然选择同我放手一搏。

“好呀!”我牵起苏辄之的手,做一对恩爱甜蜜的情侣,踏着满地的硝烟往正义的战场而去。

走进紫藤坞,周遭透着一股请君入瓮的森严气息。

苏辄之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进门后你莫要说话,一切由我与二叔说便是。”

“好。”我乖巧应下,并肩与苏辄之一同踏进客厅之中。

“辄之?”苏濂依旧是一副以假乱真的和蔼可亲,“你来得正好,我本还想派人去请你,不想你倒是自己先来了。”

“二叔找小侄有何事?”苏辄之问。

苏濂丝毫不避讳我的存在,直接说:“再过半年你孝期就满了,我正要与你商讨以后的打算。”

苏辄之咬咬牙,诚恳道:“二叔,苏家与梁山的婚约,我要退婚。”

“为何?”苏濂明知故问。

苏辄之搂过我的肩膀说:“我以后要娶秋月为妻。”

“哈哈哈哈!”苏濂顿时仰头大笑,“辄之啊,你怎就忘了,秋先生乃是男子。你们同为男子,如何结为夫妻?”

苏辄之认真说:“我与秋月相识近十年,伉俪情深,秋月便是我要携手一生之人。若论延续血脉,再纳通房妾侍便可。”

第482章 盐枭

苏濂顿时仰头大笑,“辄之啊,你怎就忘了,秋先生乃是男子。你们同为男子,如何结为夫妻?”

苏辄之认真说:“我与秋月相识近十年,伉俪情深,秋月便是我要携手一生之人。若论延续血脉,再纳通房妾侍便可。”

苏濂的眸色忽而阴郁下来,“辄之怎就忘了,你的上一个妾侍秀娘,就是被秋先生的丫鬟亲手所杀。”

苏辄之很无奈,平日里他最是口齿伶俐,在苏濂面前却是百般受限。

我忍不住,插一句嘴说:“我怎么听说,我的丫鬟是受了二叔的蛊惑才动手杀人的。”

苏辄之瞬间抓紧我的手指,让我不要说话。

苏濂不但不认罪,反是多了几分嚣张,“无凭无据,秋先生自己犯下的错怎会栽赃到老朽身上?”

“确实是无凭无据!”我点头说,“那不如我们来说点有凭有据的事情如何?”

“秋月!”苏辄之手上力道又紧三分,他对我微微摇头,让我不要再说下去。

我不理会苏辄之的担忧,硬是拉着苏辄之找两个太师椅坐下,“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苏濂换回和颜悦色,吩咐他身边的大高个子说:“叶峰,看茶。”

大高个子走出去,很快端了茶水回来。以前大高个子总是负手站在苏濂身边,我以为他除了打架吃酒便再不会做别的事情。没想到叶峰干起端茶送水的事情也是有模有样。

“多谢多谢!”我抬起滚烫的茶碗,茶水太烫,喝不下去,我便装模作样闻闻茶香。“好茶好茶!”

我刚赞叹完,苏辄之的脸色跟着变得很难看。

二老太爷像看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瞅我一眼,“今日匆忙,未曾备得好茶,只能用陈年的龙井应付。还望秋先生见谅。”

原来苏濂从一开始就像给我难堪,故意找些劣质的茶叶招待我。

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苏家富甲一方,就连这陈年的龙井都比我在山沟沟里喝的新茶好。好茶!当真是好茶!”

等我说完这句话,不仅是苏濂忍不住发笑,就连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也跟着捂嘴偷笑。想来苏家阔绰,这等陈年旧茶连看门的小厮也入不得眼。

“说到茶叶。”我顿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哦?”苏濂好奇地问:“何事?”

我将茶碗放回桌上,客客气气地说:“想起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赵戎。我记得是苏家主动向先帝告发赵戎乃是秋月假扮,先帝一怒之下才赐了赵戎凌迟。”

“你说甚?”苏辄之难以置信地问我。

“辄之你不知道吗?”我说,“先帝在时二叔就已经知道赵戎的真实身份,后来苏家人向先帝告发此事,所以赵戎才被赐死的。”

“话不可胡说!”苏濂难得变换脸色,“我虽知道王爷的身份,但是我从未向先帝告发过此事。”

“告发的人虽然不是二叔本人,可告发的人确实出自苏家呀。”我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我何必说谎骗辄之。”

“告发之人是谁?”苏辄之似乎明白了什么,情绪开始不受控制。

我岔开话题说:“苏家几次三番陷害赵戎,其中有二叔不少功劳。当年十三王府有个短工和泰王府一个姬妾有染,赵戎想要处死那个短工。辄之将那短工送去给苏家的人处理,结果二叔不仅包庇短工,还将短工当作宝贝献给宰相柳氏。”

苏濂喝口茶说:“那人固然有错,却罪不致死。我那般做,也算不上包庇。”

我好笑道:“赵戎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完了,苏家发现辄之对赵戎心生情愫,便想方设法拆散他二人。那条所谓的美人计还是苏家提给柳氏的,柳氏集结群臣,劝先帝将赵戎嫁到鞑靼去和亲。”

苏濂义正严辞道:“先帝英明决定,秋先生切莫冲撞了天威。”

我又笑了,“后来赵戎不从,苏家便让柳氏将那个短工献给先帝。先帝以杀人害命的罪名为胁迫,逼迫赵戎远嫁鞑靼。”

我笑眯眯地问苏濂:“当年让赵戎嫁给鞑靼做王妃的时候,二叔不在意赵戎是个男人。为何辄之娶亲的时候,二叔却在意我是个男人?”

苏濂的修养高深莫测,他不咸不淡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形势所迫,鞑靼点名要十三王殿下和亲,朝中众臣都是以江山社稷为考虑。”

“好一个形势所迫。”我凑近些对苏濂说:“二叔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柳氏党羽尽数被先帝除去,为何苏家依然昌盛至今?”

“自是因为苏家对朝廷忠心不二。”苏濂说得面不改色,乍一听叫人真假难辨。“先帝为表彰苏家有功,赐九龙杯,刻丹书铁券,保苏家三代承袭。”

我朝苏濂抬平一只小手说:“那九龙杯现在何处?二叔何不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苏濂瞬间眯起眼睛看我,之前种种我都能说出,那么九龙杯的下落我自然也是打听得清楚。

皇帝哥哥比我还会借花献佛,他明知我给他的九龙杯是我伪造的赝品,他还大摇大摆把赝品当宝贝赐给苏家。除了苏辄之和苏展,苏家再无第三人知道这九龙杯的来历,所以苏家二老太爷自然也是当宝贝一样供着。

其实抛开九龙杯来历不谈,单从九龙杯是皇帝赐给苏家这件事看,九龙杯的政治意义就非同小可。好似御花园里全是树,可是皇帝亲手种下的树苗就是要比其他树金贵。

可惜二老太爷利欲熏心,明知九龙杯是苏家保命的东西,他竟然还拿去外面换钱。在性命与金钱面前,苏濂疯狂地选择了金钱。苏濂赌上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小命,而是整个苏家的命脉。

我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说:“让我来告诉二叔,那个九龙杯眼下正在何处如何?”

“九龙杯在何处?”苏辄之略显紧张地问我。看苏辄之的样子,他莫不是以为皇帝赐的九龙杯没了,我还能再给他做一个出来。要说再做一个也不是不行,可是我的目的本就是用那个独一无二的:“汉中有一个盐枭,人称禾二爷。二叔为了和盐枭做生意,把九龙杯送给禾二爷做抵押了。”

第483章 梁山

我指向西方说:“汉中有一个盐枭,人称禾二爷。二叔为了和盐枭做生意,把九龙杯送给禾二爷做了抵押。”

“二叔你!”苏辄之登时急得跳起来,“那是先帝赐的镇宅之宝,你怎可轻易送给盐枭?!盐枭乃是亡命之徒,苏家怎能和盐枭有往来?!”

“呵呵!”苏濂平心静气淡笑两声,“秋先生定时听了没名气的坊间传闻,怎么连这种话秋先生也信?”

我看着二老太爷,就这么与他对视。看了很久,我也淡淡说一句:“我知道这件事,自然是因为,我就是禾二。”

“甚?”苏家叔侄同时看我,两人的眼珠子都开始打颤。

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缓缓写下拆解开的两个字。“我名唤秋月,禾火为秋,二冂为月。我将自己名字各隐去一半,自然就剩禾二二字。”

杨镡带了两万消了户籍的士兵在四川练兵,军队可以屯田,但是军队自己不能产盐。所以我将私盐从汉中由蜀道送进四川,为杨镡的军队提供补给。

我组织的盐队虽是皇帝默许的,但我必须搞一些噱头掩藏杨镡练兵的真实目的。所以我让盐队假扮成山匪,吓走那些好奇围观的人。

只不过遇到苏家的商队途经汉中时,我会让盐队下狠手,真刀真枪把苏家的商队劫了持。苏家二老太爷最是爱财如命,他心疼货物,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用九龙杯换十年太平的条件。

我开出的条件还是很优厚的,只要苏家把九龙杯给我,我就退换苏家全部货物。不仅如此,十年内我保苏家商队在秦岭南北两侧无虞。如果苏家想入伙,还可以在秦岭一代跟我走一些私盐。

走私盐的利润堪比贩毒,苏濂一口气便答应了我的条件。

我指指苏濂身后的大高个说:“那天二叔到秦岭与我会谈,跟你一起来的就是这位壮士。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二叔穿了一件紫衫云锦,后面这位壮士穿了一身黑缎。二叔是亲自把九龙杯递到我手上的,我们两个还用关外产的马奶酒验了酒杯真假。”

苏濂倒吸一口冷气,他深深蹙眉,回头用眼神询问大高个。大高个一双犀利的眸子在我身上盯了很久,终是眯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哈哈哈!”我轻笑道,“这几天二叔总共见过我三次,三次我的装扮皆不相同。二叔当是知道,我秋月最善易容。”

我换了一副沙哑的嗓音,老气横秋地说:“与苏二爷合作,老夫可以放一百个心。只要这九龙杯在老夫手上一天,你我便是过命的兄弟!”

苏濂愣在当场,我不再理会苏濂,转而回头看苏辄之。

苏辄之显得很放松,因为他亲眼见识过我易容成老者的模样。苏辄之抬起手,宠溺地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说:“就会胡闹!”

“哪里胡闹了?”我扬起下巴说:“我是在做正经事好不好!”

“哇哈哈哈!”我和苏辄之只是打情骂俏,可最先发笑的却是被骗走九龙杯的二老太爷本人。苏濂似是看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他指正道:“秋先生当真人有千面,我虚活几十载,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啊!”

“不过。”苏濂脸上得意不减,“九龙杯并非只有一个。九龙杯原是一对,苏家给秋先生的只是其中一个。”

“其实,“法也是出自我这里,是我编出来骗二叔的。”

我将事情原原本本讲来:“国库空虚,朝廷让我筹钱。我便让手下将九龙杯原封不动卖给苏家,卖了九万两白银。交易地点是在洛阳白马寺附近的永昌赌坊。我说得没错吧?”

“九万两?”苏辄之又开始坐不住了,“苏家前年赤字,竟是因为二叔用九万两赎回九龙杯?”

这回二老太爷的脸色又难堪了一阵。因为他原本是以为那九万两银子可以从贩卖私盐上赚回来,没想到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局,他从我这里一分钱没捞到,反是白白被我骗了九万两银子。

九万两银子乃是整个官僚体系一年的开销,多亏了苏家贡献的九万两银子,皇帝哥哥总算没有拖欠官员的工资。

苏濂多少还是要争些面子回去,他不过片刻沉默,很快便换回笑脸说:“能为朝廷分忧,也是我苏家的荣幸。苏家虽是给朝廷捐了些银两,但九龙杯还在苏家。”

“得比之前更加肯定,“二叔这趟生意做得,应该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与梁山结亲,两年前二叔将九龙杯当作聘礼送到梁山去了。”

“二叔!”苏辄之这次是真的要疯了,“那九龙杯何等金贵,你怎可一而再赠与土匪?!”

我非常同情地看看苏辄之,二老太爷这叫一不做二不休。“苏家想要拿回九龙杯,苏家就得出一个人去梁山做女婿。否则梁山土匪彪悍,搞不好可以把整个苏家覆灭。”

苏濂收起他所有好脾气道:“既然秋先生知道事情轻重,就不该至苏家于危难而不顾。”

“我看不是苏家有危难,此事只不过是二叔自己的危难吧。”我说累了,抬起茶碗喝口水。“若是苏家决意与二叔划清界限,所有罪过由二叔一人承担,其实苏家也不会受多少责罚,大不了就是被朝廷不疼不痒罚点俸禄。”

我给苏濂划出重点:“二叔一直反对我和辄之成亲,无非就是怕梁山悍匪以九龙杯为由威胁到二叔的生意。二叔还忌惮辄之的能力,怕有朝一日辄之会超过二叔。若不是梁山悍匪点了辄之的名,辄之也混不上侯爷的位置。”

苏濂发出一声冷笑,“秋先生既然知道辄之是如何当上侯爷,先生就该成全辄之,莫让辄之丢了爵位。”

“你们苏家人一个个都说这种话。”我猛喝几口茶,润润嗓子说:“我再说一遍,爵位是朝廷给的,不是土匪给的。二叔怎会从未认清这个道理。”

苏濂绕过我,直接对苏辄之展开亲情攻势:“辄之,你生在苏家长在苏家,如今苏家被梁山胁迫,你当真不为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生计考虑吗?”

苏辄之艰难地看看我,再看向二老太爷时既是羞愤又是无奈。明明是二老太爷一个人闯的祸,最后却要苏辄之来承担所有后果。

我抬起圆扇,优雅地遮住苏辄之的脸,不让苏濂继续用眼神给苏辄之施加暗示。

我问苏濂:“说了半天,我们都不知道二叔究竟给辄之找了一个怎样的媳妇?是高是矮?是胖是瘦?”14

第484章 女帝

抬起圆扇,我优雅地遮住苏辄之的脸,不让苏濂继续用眼神给苏辄之施加暗示。

我问苏濂:“说了半天,我们都不知道二叔究竟给辄之找了一个怎样的媳妇?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苏濂不搭话,我索性替苏濂把话说了:“那天二叔应当是没有见到女匪首,二叔见到的是女匪首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半张脸破了相,一道大疤从嘴角拉到耳根。”

说着我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问:“那道大疤就长在这个位置,我说得没错吧?”

“那丫鬟不可能是你假扮的!”苏濂一手指向我,屁股不禁往后缩,整个脊背完全抵到靠背上去。

“当然不是我。”我捞过圆扇猛扇几下风,“那时候我不在梁山,所以派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过去,好好招待了二叔一番。”

“你究竟是谁?!”苏濂开始慌了,他指着我的手开始颤抖,指尖不停地在空中画圆。

“采丝!”我凭空大叫一声。很快,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门外娉娉走进来。

来人是个长了一双绝美桃花眼的美人,眼睛楚楚动人,无论看向何处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可是美人用一块面纱遮住下半张脸,没人知道面纱下面遮住的会是怎样倾世的容颜。

我对眉目含笑的美人说:“采丝,把面纱摘了。”

采丝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解开挂在脑后的解扣。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一张扭曲恐怖的面孔呈现在众人面前。采丝破了相,左半张脸一刀大疤从嘴角一直拉到耳根。整个脸都因为那道疤痕变得扭曲,左脸凹陷,连带着带歪了一张樱桃小嘴。

“啊!!!”苏濂被吓得直喘粗气,“你不是你不是”

“谁敢说采丝的不是?”我抬抬手,示意采丝把面纱戴回去。“在江湖上混嘛,添几道疤才能体现出是经历过事情的人。我的手下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勇士。”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丢过笑脸,直到此时依旧笑意盎然。“得二叔美意,这三年来一直替我好生看着辄之。要不是有二叔费心,还指不定辄之会便宜了哪家小媳妇呢。”

我稳了稳心神,重新向苏辄之做自我介绍:“侯爷幸会,奴家乃是梁山女帝,秋月。梁山能与扬州苏家喜结连理,实乃秋月荣幸。”

苏辄之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状态。从赵戎的王爵彻底从世上消失的那天起,我便做回了纯纯粹粹的秋月,再不是赵戎的替身。也是从那天起,苏辄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我亲手为苏辄之设计的。

“不可能!不可能!”苏濂在主位上坐立难安。他经营了几十年的苏家,他当了几十年的大掌柜,从他贪欲膨胀的那天起,就已经被我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拿走。如今苏濂已经失去了大半的生意,那些生意都将被我顷刻间划归的苏辄之名下。

“叶峰!”苏濂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上,“秋月已经喝了茶水,为什么他还没有反应?!”

苏辄之瞬间从呆滞找回意识,他惊叫道:“二叔你竟然在茶里下毒?!!”

“哈哈哈哈!”苏濂狂傲大笑,“此人心机太深,会坏我苏家大事。我必须将他除去,以除后患!”

“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我瘪瘪嘴,招手对大高个说:“无踪,我茶水喝完了,再给我倒一杯。”

“是,宗主!”大高个从苏家二老太爷身后走过来,提了茶壶给我慢慢加水。“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宗主喝着可还习惯?”

“甚好甚好!”我给大高个竖个大拇指说:“我方才就说了,确实是好茶。二叔热情好客,为了给媳妇省出一杯新茶,竟然自己喝几年前的陈茶。媳妇感激不尽!”

苏濂颤抖着声音问大高个:“叶峰,你方才,叫他什么?”

“二叔。”我娇滴滴地给苏濂说,“到现在您还不明白?扬州的一切都是历朝历代的先皇先祖赐给苏家的。不仅爵位是先帝赐给苏家的,就连二叔你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是三代先祖开恩赏赐给你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见我能在满大街招摇过市,二叔就该明白秋月并非侥幸逃生。秋月乃是受先帝和高太后嘱托,游走各地勘察民情。秋月代表的,即是皇室。二叔可知谋害皇室宗亲是何等罪过?将要受到何等处罚?”

“你”苏濂忽而眉头一皱,他艰难地抬手护住心口,整个身子瞬间瘫软下去。

“主子!”三十年养成的习惯,叶峰虽然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关键时候第一个出手接住苏濂的依然是叶峰。

“无踪。”我起身吩咐道:“照顾好二老太爷。”

“是!”叶峰打横抱起苏濂,迅速向卧室方向走去。

我替苏辄之揉揉眉心,一身轻松地说:“你二叔还是交给叶峰和大夫吧,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辄之还没缓过气,“秋月,你当真是是”

“是女土匪!”我对苏辄之做个鬼脸,“别家都不抢,专抢苏家的女土匪。哈哈哈!”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苏辄之表情变得很滑稽,又想哭又想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我揪起苏辄之的衣襟说:“苏辄之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这辈子必须做我秋月的男人,听懂没有?”

“噗嗤!”苏辄之哭着笑起来,“秋月你怎这么坏?你可知你害我担心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来你每天都让我担惊受怕,追悔莫及!”

我摊平一双小手,眼巴巴地说:“我的股份分红,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呀?”

“股份,分红?”苏辄之被我问得莫名其妙,“何谓股份分红?”

我噘起小嘴很是不满:“王府临别时候我拿个一万四千两银子给你,你莫不是忘了?”

“怎会。”苏辄之说,“我还想问你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弄来的。”我说,“我把钱存你这里三年,你怎么也该把这些钱翻番了吧?”

“这”苏辄之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想着那些钱是秋月的,未曾动过。”

“苏!辄!之!”我一个天王盖地虎狂骂起来,“除了你二叔,你们苏家全是做败家生意的!三年了,一万四千两银子在你手上连个蛋都没孵出来!那可是我带来苏家的嫁妆啊!你让我以后怎么发财致富,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第485章 阿贞

苏辄之不但不反思一下他有多废柴,反而流氓本性一暴露,把我拖回水榭就要上床说话。

“苏辄之,你耍流氓!”我口中骂得凶,身子却不听使唤陷入苏辄之的温柔乡里。

苏辄之哪有半分羞愧,他现在笑得就像个流氓。“秋月小笨蛋,你要送嫁妆给我,账册上写嫁妆二字便可,何必罗列那许多花销。我当你是生我气,所以把以前用过的钱还我。”

“明明是你理解能力不好。”我心中不由凉了一下。其实那天我真的是想和苏辄之做个了断,所以把钱一口气全部还给他。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不会和苏辄之见面,毕竟我前后设计从苏家抽走近十万两银子,这事铁定会遭整个苏家记恨。

谁知皇帝哥哥死了,皇帝哥哥一死,我便彻底自由了。从此再无人限制我与苏家人接触,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出入苏家。

“秋月。”苏辄之停下动作,“怎么又哭了?还气我赚钱不够多?”

“才不是。”我抱住苏辄之圆润的肩膀,把脸埋进他肩窝。“以前先帝不许我和苏家人往来密切,我以为我再不能见你。”

苏辄之吸走我的泪痕,他用魅惑的声线说:“那为夫就让秋月娘子知道,我们不仅能夫妻团聚,还能”

身下一股劲力袭来,冲散我短暂的失落,紧接着是无限的充实和喜悦冲击进我心田里。心田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很快开满数不尽的小花,五彩斑斓,妖媚芬芳。

“辄之太快了”

“那就更快些!”

黄历说今日宜订婚,苏辄之非要做面子工程,昨夜他便与我分房而住。

早上我梳洗上妆,我特地梳了个活泼的少女发型。雪白的头发从肩头一直垂落到腰间,只在耳后各梳两道鱼骨辫,清爽得像电影中的雪域精灵一般。我穿了素雪锦衣,腰上一条橘红色的绸带显得份外妖娆。

如此甚好,清新脱俗。我要让苏辄之记住,他要娶的不是凡人,他要娶的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秋月仙子。

“夫人。”阿贞走进门来,她脸上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阿贞是苏辄之派给我的苏家丫鬟,这姑娘是少有的几个过了二十还没有嫁人的姑娘。也正因为阿贞的年龄比其他丫鬟大,所以做起事来十分稳重。我一见这姑娘就喜欢,当场便留在房里用了。

“你家老爷呢?”我问阿贞。

阿贞皱皱眉,有些为难地说:“恐怕提亲一事,要缓一缓?”

我心里瞬间被揪了一下,我等了苏辄之一早上,本也不指望这事要办得多规矩,我不过是想图个吉利做做样子。

可惜苏家的幺蛾子向来很多,苏家除了二老太爷,其他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单是大管家一人就曾经把我折腾得半死不活,更别说苏辄之的九个堂弟。

如今我用雷霆手段将苏家二老太爷扳倒,对于苏家其他晚辈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前有二老太爷在,一群晚辈被压制着,闹不出大阵仗。眼下二老太爷倒了,苏家大权成了一块尚未被人认领的肥肉,只要是稍有志向的人都会趁着这次机会从乱局中多枪一块蛋糕。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睁眼对阿贞说:“无妨,你去告诉老爷,让他专心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阿贞没有领命离去,反是依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说:“今日苏家来了几位客人,老爷让夫人稍后去中堂一同接待客人。”

“让我去接待客人?”这个答案让我有点小激动。原来苏辄之不是被他几个堂弟缠住,而是要我直接以侯爵夫人的名义去接待客人。“老爷让我什么时候过去?”

“午膳前去。”阿贞说,“老爷的意思应当是要夫人和老爷一同宴请宾客。”

“嗯!知道了。”我打发阿贞去给苏辄之回话:“告诉你家老爷,午膳前我会去的。”

看天色已是巳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用午膳。我对着镜子琢磨了一下,索性不改妆容,就按照现在的样子去中堂接待宾客。

我起身出门,吃饭前先去看看苏怀。苏辄之给苏怀请了个夫子,我是觉得给三岁的小娃娃开早教纯属揠苗助长,但是苏辄之非要说启蒙早孩子才会聪明。夫子已经来了三天,我想去听听夫子是怎么给这么小的孩子上课的。

还没走进苏怀的厢房我就听见芍药大剌剌的尖叫声:“少爷快别跑了,夫子还在给少爷讲书呢!”

“哇哈哈哈!”一阵奶声奶气的笑声随之从东厢房蹿到西厢房。我当真是看不出来,苏怀在我面前乖顺得像只绵羊,我不在的时候他的奔跑速度都要赶超百米飞人鲍威尔了!

我推门进去,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儒生苦大仇深站在书桌前。地上一个小身影像流星一样从我脚下一飞而过,后面还追着一个焦头烂额的芍药。

“怀儿?”我放冷声音唤了一声。

“唔?爹爹!”苏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瞪,如临大敌一般瞬间在屋内立正站好。

“夫人哟!”夫子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他愁眉苦脸走过来给我大大地作了个揖。“老夫无才,如此下去恐怕误人子弟。还望夫人另择高明为少爷传道授业,老夫这厢便告辞!”

我装模作样挽留两句,只怪夫子求生欲太强,他都不和我对上几个回合,逮到机会夺门而逃。

我回头看乖顺下来的苏怀,想不到这小东西当着我的面是一套,背着我的面又是一套。不过我当真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该在阳光下跑跑跳跳,小小年纪关进学堂有什么意思。

“夫子被你气跑了,以后没人教你了!”我假装生气冷眼看着苏怀,吓得苏怀抬手抱住小脑袋,闭着眼睛不敢看我。

哎!谁叫苏怀是我的心头肉,我这假装的生气根本撑不住多久便换回笑脸。

“好啦!”我抱起儿子,在他bnn嫩的小脸上亲两口,“等你长大些我再给你重新请个夫子,再给你多玩两年。”

“哈哈哈!”苏怀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我怀里挥着小拳头蹬着小腿胡乱蹦跶。

我正和苏怀玩得开心,阿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原来是在这里啊!”

第486章 宾客

苏怀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我怀里挥着小拳头蹬着小腿胡乱蹦跶。

我正和苏怀玩得开心,阿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原来是在这里啊!”

“怎么了?”我问阿贞,“怎么慌成这样?”

阿贞喘两口气说:“老爷让我来叫夫人去用午膳,可我到夫人房里未寻得夫人。我找了好久没找到,只得先来带少爷去用膳。”

“老爷让怀儿也去?”我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苏辄之让我去招待宾客缘在情理之中,可是苏辄之究竟接待了什么宾客,怎么会让苏怀也要去。

“是!”阿贞说,“老爷说让少爷也去陪客人用膳。”

“好吧。”我虽搞不懂苏辄之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我转头对芍药说:“芍药,你跟我一起去。等一下吃饭的时候你看紧怀儿,别让他在客人面前到处乱跑。”

七月一过,最后一波秋老虎袭卷整个长江下游。今天天气依然炎热,不过湿气散去,秋日中的干热不似夏日那般令人烦闷。

走到中堂门口,我心中疑惑更深。中堂外丝毫没有接待贵宾的繁忙,反而略显冷清的仆役配置让中堂透着一股淡淡的萧瑟。阿贞不是说苏辄之宴请了贵客么,就这阵仗,连普通朋友都不如。

我揣着一颗看不懂摸不透的心思,缓步向中堂大门走去。

等我走到中堂门口,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五个人,我这一步是再也跨不进去。

我不知这是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还是说有人故意在后面操控着一切。三年多了,为什么我又回到故事的起点?

认真看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主位上坐着的苏辄之怡然自得,客席上坐着的四人目瞪口呆。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巧合,为什么这样的巧合会一次又一次发生在我面前?

凤栖,碧云,雅颂,落霞。琴棋书画四位美人同时坐在客厅里,同时用望眼欲穿的眼神死死盯在我身上。

只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了扭头就跑的冲动。

可是雅颂公子的速度比我快,他仓促起身,踉踉跄跄几步跑到我面前便将我揽进怀里。

“秋月!”雅颂公子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带上歇斯底里的尖锐,“你还活着!秋月还活着!”

我想要从雅颂公子手里逃脱,但他不但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反而越抱越紧。夹杂了无限喜悦和无限痛苦的抽泣声从雅颂公子胸腔里迸发出来,“为什么要骗我,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雅颂先生!别这样!”我用力扭捏了几下,反倒是将雅颂公子的控制欲完全激发了出来。

“爹爹!”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苏怀小天使一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怀儿!”我趁着雅颂公子的注意力被苏怀分散瞬间,不顾形象硬生生从雅颂公子怀着钻出来。

我极速后退几步,最大可能性与雅颂公子拉开距离。

“爹爹。”苏怀还在我身后叫唤着。

我转身从芍药手里接过孩子,克制了一下情绪,笑眯眯地抱着孩子走回雅颂公子面前说:“怀儿,这是你雅颂叔父。快叫叔父。”

“雅颂叔父。”苏怀天真地看看雅颂公子,并且留给雅颂公子一个特别可爱的笑容。

“秋月又有孩子了。”雅颂公子终于没有继续非礼我的意思,他也克制了一下情绪,伸手宠溺地摸摸苏怀的小脸蛋说:“他们兄弟俩有很多地方长得像,眼睛大,嘴巴嘴巴都长得像秋月。”

雅颂公子释然一笑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怀。”苏怀赶紧自我介绍,“爹爹叫我狗儿。”

“苏怀?”雅颂公子一时想不通其中种种缘由,“秋月的孩子为何要姓苏?”

如今苏怀已经渐渐懂事,我不好在孩子面前整天说苏怀从小死了娘。我正犹豫着要如何向雅颂公子委婉地解释这件事,中堂里及时传来苏辄之的声音:“怀儿,今日书读得如何?”

苏怀知道他闯了大祸,今天他把夫子气走了。苏怀不敢回苏辄之的话,只敢转头把小脸埋进我肩头,做一直鸵鸟不去看苏辄之。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同时将目光转向苏辄之,愣怔片刻,凤栖公子难以置信地问:“苏怀是侯爷和秋月的孩子?”

“正是。”苏辄之说得理所当然,而这句话我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苏怀虽不是我亲生,可是从法律上来说我已经是苏怀的嫡母。加之我带了苏怀一年多,我与苏怀之间早已互相默认了父子关系。

“夫人。”苏辄之向我招手说,“带怀儿和宾客进屋里来坐。”

我端出女主人的样子,大方对雅颂公子说:“雅颂先生请随妾身一同进屋,今日准备仓促,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先生见谅。”

我在四双呆板眼睛的注视下,抱着孩子缓缓走进中堂。

在主位上跪坐到矮几前,我小声问苏辄之:“怎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今天来的是什么人?”

苏辄之故意将手环到我肩头,稍一用力便将我和苏怀同时揽如怀着中抱着。

“夫人可是生气了?”苏辄之咬在我耳边小声问。未了他还用一双熊掌揉揉我的腰身说:“放松些,都是相识多年的故人,不必担心。”

“你是故意的!”我嗔苏辄之一句,“就想看我在别人面前出丑!”

苏辄之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来之前并未知会过我,方才我也和你一般模样。”

短暂交流过后,苏辄之大声给苏怀做介绍:“怀儿,这三位是你凤栖叔父,碧云叔父,落霞叔父。快向叔父问好。”

苏怀眨巴眨巴大眼睛,依次和余下三位公子问好。直到此时,琴棋书画四位公子才寻回些许意识,从极度迷茫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回应苏怀的问候。

“怀儿当真和他哥哥长得像。”落霞公子说,“一看就是秋月的孩子。”

“哥哥?”碧云公子看看苏怀又看看落霞公子,最后问我:“秋月在怀儿之前还生了孩子?”

我浑身一僵,这是先帝在时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虽然现在先帝已经死了,可是我与那孩子没有一天父子情谊,我至今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孩子。

第487章 恩师

我浑身一僵,先帝在时这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虽然现在先帝已经死了,可是我与那孩子从未有过一天父子情谊,我至今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孩子。

我的变化被苏辄之捕捉到,虽然苏辄之没有当场发问,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在苏辄之这里没这么好糊弄过去。

我垂下眼帘不搭话,落霞公子急忙说:“是我说话唐突了。那个”

大安幼儿的存活率本就很低,十个新生儿中不到三个能活到成年。见我们这般遮掩,碧云公子似乎是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我宁愿被碧云公子误会,也不想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苏辄之似乎也误会了什么,他揉揉我的肩膀小声说:“没事,以后我们有怀儿。”

“嗯!”我对苏辄之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抱着孩子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许是因为有客人在场,苏怀一碗饭吃得虽是极不情愿,却也在芍药的督促下把饭吃完。眼见苏怀的饭吃完,我抱过孩子请辞离席。

今天我一连受到两次惊吓,见到四位故人是第一次惊吓,被当众说出苏怀的哥哥是第二次惊吓。我能感受到一种来自命运齿轮的嘲讽,好像无论过多少年,无论去往何方,拴在我身上的宿命将会永生永世束缚住我。

“秋月若是身子不适需得多加休息。”雅颂公子心疼地说,“我们还要在扬州叨扰即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无妨。”

“多谢先生体谅。”我微微福了福,抱着苏怀出门而去。

晚上我带着苏怀住在苏怀的厢房。今天我谁都不想见,不想见琴棋书画四位公子,连苏辄之也不想见。

苏怀高兴得很,自从他回苏家后就再没有和我住在一起过。每个孩子都希望晚上能和父母住在一起,越是缺乏安全感的父母越是渴望父母的陪伴。

“爹爹讲故事!”苏怀窝进我怀里便开始撒娇。

“好,爹爹给怀儿讲三只小猪的故事。”我拍着苏怀的背,一下一下拍着,温柔轻缓。

我听说二哥对他最小的儿子特别宠爱。只有近身伺候过二哥的人才知道,那是二哥和一个胡姬生的私生子。虽然孩子的来历不大光鲜亮丽,但是这并不妨碍二哥对那孩子百般疼爱。

如同我疼爱苏怀,发自内心的把苏怀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只要每个孩子都能被人疼爱,就算孩子不能留在自己亲身父母身边又有何妨?

我心里这般想着,梦里也这般想着。我梦到五年前我被送去关外和亲,从京城出发的那天二哥怀里抱着一个美若陶瓷雕琢的孩子。那孩子有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还不到三岁,却已是十分懂礼貌。

“佶儿,快给你十三叔磕个头!”二哥将孩子放到我面前,我急忙伸手抱住近在咫尺的孩子。

我太高兴了,那是用一切言语都无法表达出来的激动和欣慰。我高兴过了头,出口便说:“我不是你十三叔,我是你爹爹!快叫爹爹!”

“爹爹!”一声脆声声的孩童音暖进我心里,这孩子认得我,他认得我就是他爹爹!

“爹爹!爹爹!”孩子在我怀里挣扎了一下,“爹爹疼疼!”

“宗主快放开少爷!”芍药突然将孩子从我怀里抢走,我睁眼一看,方才我太过激动竟然在梦里把苏怀看作是赵佶。幸好芍药一把将孩子救了出去,否则我不敢想象我是不是会将苏怀勒出什么毛病。

我坐起身,用手扶住额头。大意了,我这种时不时就会犯疯病的人怎么能和孩子睡在一起。万一我突然犯病,岂不是会伤到苏怀。

我正烦躁时,苏怀自己爬回床上。他全然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主动亲亲我的脸说:“爹爹做梦梦,梦梦飞飞!”

“嗯!梦梦飞走了!”我抱回孩子,心里暖意回升。或许是因为我这一生太过痛苦,所以老天才开恩把这个可爱的小天使送给我,每次苏怀都能帮我抚平所有伤痛。

我看一眼天色问芍药:“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芍药说。

“差不多该起床了。”我将苏怀放回床上躺着,吩咐芍药说:“让怀儿再睡一下,我先去找辄之。”

“四位师长到扬州坐客怎也不提前知会学生一声。”我端着茶碗,出口言语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学生刚刚接了苏家二老太爷名下的账册,单是将近五年来的流水细查一遍都让学生分身乏术。”

江南园林就是好,整个宅子无论什么地方都能用来休息聚会。我找个翠竹茂密的阴凉地,邀约琴棋书画四位公子一同品茶。

“听闻秋月在扬州,我们便想过来一看究竟。”凤栖公子说,“过去三年我们一点秋月的消息也没有。”

我擒着笑,慢慢看过眼前四位美人。“赵戎死的时候朝廷向全国都发过讣告,包括何时出殡,何时下葬都是发过官文的。凤栖先生怎会说没有我的消息?”

“可你还活着。”凤栖先生说,“原先我们以为你真的被先帝赐了死罪。”

“不错,我是活着。”我说,“可我现在已经不是秋月了。先帝册封我为阖亲公主,如今高太后还没有削去这个封号。”

“无论你的封号是什么,你都是秋月。”凤栖公子越说越激动,“以前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吃了许多苦。我们不求你原谅,但求你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先生当如何补救?”我问,“我和侯爷连儿子都有了,先生是想让我离开侯爷还是离开儿子?”

见四位公子沉默不语,我索性把话说得更绝一点:“记得有次我跑去竹林投靠苏展,让苏展收留我小住一段时间。那时候四位恩师想尽办法把我劝回辄之身边。现在我回到辄之身边,不知四位恩师可是又有新的想法?”

四位公子还是不说话,我便回头问阿虎:“前日派人去传的货可有送到?”

“已经送到。”阿虎说,“可要现在拿来?”

“拿来吧。”我说,“拿的时候仔细些,别毛手毛脚半路摔坏了。”

“宗主放心,我定会小心。”阿虎迅速立场,留下我和四位公子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第488章 佛爷

落霞公子打破尴尬问:“秋月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不好。”我答得干脆,“别让我描述怎么个不好法,不好就是不好,多说无益。”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境地,我不说话,四位公子也不发言。直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阿虎捧着一个边长五寸的正方形锦盒过来。

我眉眼一笑开,接过阿虎手中的盒子放茶几上说:“以前学生不懂事,尽找些赝品糊弄各位老师。今日难得我们师徒重聚,学生想重新给碧云先生送一份薄礼,还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将礼单拖延这许多年。”

四位公子瞬间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他们齐齐抬头,又惊又怕望着茶几上的锦盒。

我不负众望,从锦盒中拿出一个楠竹编的围棋棋盒。虽然棋盒朴素了些,不过棋盒一开众人便倒吸冷气。

我从棋盒中捻出两颗棋子放在手心上,“碧云先生曾走遍大江南北,四处苦寻华光子。可惜整个大安境内都不产黑瑶玄玉,学生特意托波斯小王子沙拉贡去天竺带了一块黑瑶玄玉回来。”

我将手心摊平,放到碧云公子面前说:“学生花了好多功夫才磨出黑子一百十一颗,望先生看在学生用心仔细的份上,权且收下迟到的礼物。”

碧云公子的神色是所有人中最呆滞的,他呆楞地看着我,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急,慢条斯理地问:“先生可是嫌弃学生动作满了,答应过先生的华光子一拖就是七年多。”

“秋月。”凤栖公子最先落下泪来,“以前是我们愧对于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尤其是我,我骗走凤焦琴,我害你被苏顾摆布。只要你不再生气不再难过,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当真?”我挑眉问。

“当真当真!”雅颂公子抓住我的手说,“秋月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要我们把命给你都行。”

“那行吧。”我将两枚棋子放回棋盒里,盖上锦盒说:“带上华光子,离开苏家,从此忘了世上有个人叫秋月。”

“秋月。”碧云公子一步跪倒地上,“曾经害你最多的人是我,把你逼上绝路的也是我。我已罪恶滔天,罪无可恕,我哪里还能再收你从天竺寻来的华光子。”

“看来先生看不上学生的薄礼。”我站起身说,“无妨,反正就是一堆石头,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我抱着锦盒走到旁边一座小石桥上站定,看着脚下涓涓细流,我打开锦盒,然后瞬间将整个锦盒翻转过来。顷刻间,一百十一颗莹润的棋子全部落入水中,被流水一冲刷,零散的棋子沿着轻缓的水流散落进布满石砾的河床上。

“不要!!!”凤栖公子尖叫着跑过来,不过他来得太晚了,流水早已将棋子全部埋如下流河床。

凤栖公子早已忘了所谓斯文为何物,他脱了鞋子便跳入流水,伸手在水流下五颜六色的石砾上四处翻找。

“秋月你为何要这么狠心?”凤栖公子哭得肝肠寸断,“你花了那么多心血才寻来的宝物为何要随意抛弃,你这样该让我们如何是好?”

其他三位公子都含泪走来,他们也像凤栖公子那样,脱了鞋袜全部跳下水去。

我没有做声,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带着阿虎转身离开。河床上的雨花石虽然被流水磨平了棱角,不会刺伤几位公子的皮肤,但是那些石头花花绿绿,同为石头的棋子掉落进去,几乎就像隐身了一般,很难被分辨出来。

让他们在流水中慢慢摸索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棋子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来打扰我。

“听说你今天又胡闹了?”苏辄之一口咬在我后脖颈上,也不知他这是惩罚还是。

我冷笑一声说:“此事冤有头债有主,七年前究竟是谁跟我说的碧云先生想要华光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辄之你说的吧!”

苏辄之的动作慢慢变僵,他放开我的脖子,转而用极度自责的语气说:“对不起,是我一直在骗你。”

“无妨。”我无所谓地说,“被多骗几次就知道长教训了。”

“秋月。”苏辄之说,“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呵呵!”我说,“终于发现我生气了?”

“都是我不好。”每个人都是这句台词,苏辄之也不例外,“以后我再不骗你,你不要在生气可好?气坏了生子我会心疼的。”

我转过身,认真看着苏辄之说:“我气的根本就不是几年前的破事!我气的是你为什么要把几个老佛爷请来苏家?我忙你二叔留下来的烂账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伺候几尊大佛!”

苏辄之一愣,他有些委屈地说:“他们不是我请来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打听到你在苏家的消息。许是苏家见过你的人太多,被谁传了出去。”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当真是不明白了,“他们各自身处天南地北,怎么会同时得知我在苏家的消息,然后不约而同来苏家。这定然不是巧合,其中有谁故意给他们送了信。”

我反复将事情前前后后推敲一遍,“我在峨眉的时候就被人盯着,不然也不会有人报信给苏家,造谣说秀秀和春香有染。春香每天是和我睡在同一个屋子,他们两个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再一想,事情还是不对。“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我身边的几个暗卫都不是吃素的。要是我身边真有人到处给我捅娄子,其他暗卫不可能察觉不到。是谁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路走来到处给我设陷阱。”

“你大可不必草木皆兵。”苏辄之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四位先生并非恶人,你抽空招待一下便可,他们定不会添麻烦。”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我说,“我但是的是有心利用他们的人,就像有心利用秀秀的人一样。敌人这几招太过狠毒,完全就是在让我们自相残杀。那天在祠堂,你若是没有克制住,或许山茶的命也会搭进去。”

想到山茶我又觉得这事还是我亏欠苏辄之的。“山茶杀死秀秀这件事,我责任最大。我明知是山茶动的手,可是我还是袒护山茶,不告诉你真相。你要是”

“唔?呜呜!”我话还没说完,苏辄之突然低头封住我的唇舌。

第489章 阿曼

我话还没说完,苏辄之突然低头封住我的唇舌。

直到我被苏辄之吃得浑身酥软,苏辄之才说:“我怎会不知这事是受二叔操控所致,我知道二叔的厉害所以我避而不谈。不想你这么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心中惆怅愈发难以控制,“我想要为秀秀讨回一个公道,因为她是你的妾侍,她还是怀儿的娘亲。要是我连秀秀的清誉都护不了,你二叔只会越来越嚣张。下一个受灾的便是我,然后是你,最后我们谁都逃不掉。”

苏辄之在椅子上坐下,再将我抱了坐在他腿上。我最喜欢这样坐在苏辄之腿上,又软又舒适,世间独一无二的苏辄之牌人行沙发。

苏辄之忽而说:“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可否告诉我过去三年你究竟做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丰功伟绩。”我说,“就是替朝廷抓了一个盐枭头子,又捣毁了一个盗匪窝子。后来我让兄弟们扮作盐枭和盗匪,再从好多门阀世家抢了些钱。”

“噗嗤!”苏辄之捏捏我的小鼻子说,“你当真只会胡闹,假扮盗匪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谁让门阀世家都跟貔貅一样。”我比划着说,“一个个只进不出,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钱也不知道吐点给朝廷,只会藏进他们自己小金库里。先帝也是走投无路才让我这么做的,算是监守自盗吧。”

苏辄之深吸一口气,突然问出一个让我浑身寒毛竖起的问题:“你可是还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真不想去回忆那些恐怖的画面,可是很多事情又不可能一辈子闭口不谈。我既然答应了苏辄之的婚约,我就得向苏辄之坦白之前我都经历过什么。

“是。”我小声应了一句。

苏辄之淡淡勾起一抹浅笑,他很是憧憬地问:“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这般幸运嫁给秋月?”

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没有着落,“嫁给我,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要是嫁了别人,她至少不会跟我受那么多苦。”

“那你的孩子呢?”苏辄之问。“若不是落霞提起,我都不知你有孩子。”

“他”真的好纠结,要不要告诉苏辄之实情?反正这事苏辄之迟早会知道,不如现在说了,以后要出什么事他心里也能有个准备。

我从头说来:“他叫赵佶,之前由我二哥抚养。后来被先帝带进宫里,先帝养了他两年。现在新帝登基,高太后放他出宫,他跟着二哥去了闽南。”

“他还活着?!”苏辄之瞪大眼睛说,“你为何从不告诉我?”

我能够感受到苏辄之的兴奋和不安,“孩子几岁了?能不能让泰王把孩子送回来给我们自己抚养?怀儿一个人孤单,若有兄弟陪伴岂不美哉!”

我就知道苏辄之会这么说!“可是那孩子的来历有些复杂,我怕我护不得他的周全。”

“那是秋月的孩子。”苏辄之说,“秋月是我娘子,秋月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豁出性命也会护得赵佶周全,你信我可好?”

“问题不在你,也不在我,更不在我二哥。”我说,“问题是,孩子的生母来历有些复杂,此事一旦被别人知道,恐怕会引起两国外交紧张。”

“孩子生母是谁?”苏辄之问。

我一下子就蔫了,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嘛。“你可还记得赵戎是怎么死的?”

“赵戎已经死了。”苏辄之说,“三年前便死了,还是以国丧礼仪下葬的。现在的秋月与赵戎再没有半点关系。”

“可赵佶姓赵。”我说,“从名字上你就该知道这孩子是我还没出王府的时候就有的。”

苏辄之叹口气说:“那时先帝忌惮你有子嗣,便是因为那时你有王爵封号。现在你已没有王爵封号,皇室再不会顾及你有子嗣一事。你这小笨蛋何必瞒我这么多年,连落霞都见过怀儿的哥哥,你却不让我知道怀儿有哥哥这件事。”

我揉揉眉心,只得将事情从头讲来:“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孩子也不能全算作是我的。我跟你说过,赵戎是为了冲进火场救一个叫轻烟的伶倌,然后人没救出来,最后他自己被火烧死了。其实那时候轻烟还没死,轻烟的孩子也没死。”

“你说甚?”苏辄之认真听我讲话,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我垂头丧气地说:“那天二哥刚好进宫,先帝放火烧人这事被二哥看见,二哥就把我和轻烟都救了出来。二哥当场劝导先帝不要相信妖言惑众,并且出面为轻烟做保。后来我被送回十三王府,轻烟被二哥带回泰王府。”

“赵佶是轻烟所生的孩子?”苏辄之问。

“嗯嗯嗯!”我点头说,“七个月后轻烟生了一个孩子,泰王给孩子取名叫赵佶。可是轻烟命苦,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孩子出生没多久她却突然病死了。”

苏辄之安慰我说:“孩子的生母虽是伶倌,可是伶倌也没有那般上不得台面。”

“轻烟的身份不仅仅是伶倌。”我说,“轻烟要真的只是个伶倌,我早就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养了。可是轻烟还有一个身份。”

“是什么?”苏辄之问。

我闭上眼睛说:“轻烟是哲别的堂妹,波斯帝国流落大安的阿曼公主。”

“甚?!”苏辄之也是全身一僵,他目视前方,满身的小肥肉都跟着变硬了。

“这就是为什么哲别会在十三王府门口蹲守几个月的原因。”我说,“哲别要找的人是轻烟,因为轻烟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十三王府,所以哲别就在王府门口守着,想要找到轻烟的下落。

“其实那个时候轻烟还没死,只不过轻烟是在泰王府,不在十三王府。后来哲别没找到人,就派手下染絮接近晚枫,想从晚枫哪里问出线索。最终染絮问出结果了,可惜等我找到泰王府的时候轻烟都死了半年多了。”

我知道这个答案真的很惊悚,惊悚到苏辄之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我给苏辄之揉揉脸说:“我不敢把孩子接回来,就是不敢让哲别见到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告诉哲别我和轻烟有个孩子,哲别这人做事极端得很,我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最好的结果就是哲别把孩子抢回波斯去,从此佶儿在波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但是哲别这人的奇怪想法我经常不能理解,我怕他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比如以此为由不好好跟大安做生意。”14

第490章 华光

我给苏辄之分析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哲别把孩子抢回波斯去,从此赵佶在波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但是哲别这人的思维我经常不能理解,我怕他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比如以此为由不好好跟大安做生意。”

苏辄之想了一会儿说:“此事还是尽早告诉哲别为好。你不必担心,你只管将事情交由我,我会与哲别将事情说清。”

“真的吗?”我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好多,“辄之你真好,爱你么么哒!”

“你怎永远都这么笨?”苏辄之惩罚性地在我嘴上咬一口,“自己不会处理的事情就该尽早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从不与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嘛。”我缩在苏辄之怀里不敢抬头。

“我们是夫妻。”苏辄之说得豪情万丈,“夫妻之间何必顾虑那么多。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的,今天之内全部说完!”

我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苏辄之,然后又蜷缩起来说:“我担心佶儿没有亲生父母照顾会孤单,所以这三年来一直托雅颂和落霞去给佶儿当夫子。两位大先生非常尽心,这三年来多亏有他们照顾,佶儿过得很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辄之脱力地瘫倒在靠背上。“秋月宁愿让外人去带孩子,都不愿让为夫知道秋月有孩子。在秋月眼中,为夫比外人都不可信。”

“不是这个原因。”我伸出小拳头对着苏辄之的胸一通乱锤,“我早就猜到,辄之一旦知道佶儿的存在就会想要把孩子要回来。但是二位大先生不会,他们只会安安分分留在二哥那里,早上给佶儿上上课,下午帮二哥处理些政务。

“你若甘愿做池中之物,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第一个委托于你。可是我你并非雌伏于他人麾下之人,就算你愿意去二哥那里做门客,二哥也未必敢收你这条大龙。”

“阿贞,去请四位贵客到中堂来用晚膳。”今天我故意将晚膳安排得很晚,天色快要暗下来才上菜。

“夫人还是亲自去瞧瞧吧。”阿贞嘟着小嘴说,“四位先生在水里泡了一下午,到现在还没上岸。”

“这么执着?”我叹口气吩咐说:“去紫藤坞,让叶峰去渠水边找我。还有,让慕容虎也去渠水那里找我。”

“是!”阿贞早就不想管这庄出力不讨好的生意,见有机会能走,她急急忙忙便往紫藤坞的方向逃去。

我慢悠悠走出中堂,踩着落日余晖往渠水而去。

太阳一偏西,渠水下整个河床的颜色都变得灰暗。原本五彩斑斓的雨花石没了阳光照耀,全都退变成灰黑的鹅卵石。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河床上论谁也分辨不出哪一颗是雨花石,哪一颗是棋子。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都已经上岸,他们垂头丧气坐在岸边,望眼欲穿地看着潺潺流淌的渠水。凤栖公子哭得最是伤心,他呜呜咽咽看着越发黯淡的天色,绝望的泪水中诉说着悔恨与无奈。

我从背后悄悄走近四位公子,直到在四人身后站定我才问:“四位老师怎还在这里?”

“秋月!”凤栖浑身都是湿的,他转身瞬间便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我的裙边。“我知你恨透了我们。以前我明知苏顾心术不正,却丝毫不顾及你的死活,将你一次次逼上绝路,害你死去活来那许多回。

“我也恨透了我自己,我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我有错,错全都在我。你若觉得不解恨,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你再不要折磨自己。”

“凤栖先生说得哪里话?”我抽出手绢,替凤栖公子认真擦脸。“学生感激老师教导之恩还来不及,怎会记恨老师。老师莫要误会,学生对老师的敬仰天地可鉴。”

凤栖公子痛苦地摇头,“我欺你无知,害你弱小。我注定是要下阿鼻地狱之人,我哪里还有资格做秋雨的老师。”

我看一眼已经被屋檐全部遮住的太阳,过不了一炷香的世间天色就会完全暗下来。“过去种种不提也罢,是非对错哪有那么多讲究。今日四位老师在这渠水中寻了一天的华光子,想来各位老师都还是很喜欢华光子的。”

“秋月。”碧云公子也拉住我的裙,“我知你最恨的人是我,不然你也不会将华光子全部丢弃。我愿以死谢罪,用我这条贱命偿我欠你的全部。”

“好好的,怎么说起打打杀杀的话来了?”我蹲到地上平视四位公子,问出一个很少有人思考的问题:“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用黑瑶玄玉做出的棋子会叫华光子?”

四位公子显然都不知道答案,四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都好奇于我的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睁眼后我慢慢说:“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正好哲别会说梵语,所以我让哲别帮我去天竺问了一下。哲别是这么跟我说的,华光子之所以叫华光子,是因为黑瑶玄玉乃是由华光菩萨灵光所化。

“华光菩萨本是大雷音寺殿上一盏油灯,因聆听佛祖讲经千年,领悟大神通,得道修成菩萨身。有一次毒火鬼王到大雷音寺闹事,华光菩萨一把火烧死了毒火鬼王。

“虽然华光菩萨是为民除害,可是他犯了杀孽,被佛祖贬下凡间,从此化作一道华光。所谓华光是一种光,一般人看不见,只有在特定条件下华光才能被众人看见。”

四位大儒饱读诗书,我说得这个故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急不慢地接着说:“黑瑶玄玉便是由天地间华光汇聚幻化而成,普通人看黑瑶玄玉就是黑乎乎的石头,只有大智慧之人才能从玄玉中看到华光。所以用黑瑶玄玉打磨出的棋子叫做华光子。”

我眨眨眼睛问四位公子:“学生说这么多,四位老师可有听明白?”

天色已经很暗,除了极远的西方还残留一丝亮光,整个天空都陷入无限延伸的黑夜。

碧云公子点点头说:“这便是为何华光子会如此珍贵。”

我站起身,往完全变成深黑色的渠水中指去。“四位老师再回头看看这渠水,你们可能从中看到什么?”

第491章 自负盈亏

我站起身,朝完全变成深黑色的渠水中指去。“四位老师再回头看看这渠水,你们可能从中看到什么?”

四位公子同时回头,只见漆黑的河床上,星星点点散落了许多指尖大小的幽绿色亮光。像极了神话中的冥烛,更像是天上的星河掉落进两臂宽的渠水之中。渠水缓缓流淌,一颗颗星罗棋布的亮光在水流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那是华光子?!”四人几乎同时喊出这个问题。

“没错。”我走上先前洒落棋子的小石拱桥上说:“所谓黑瑶玄玉,其实是含磷矿的萤石。萤石在白天会吸收太阳光线里的能量,等到天黑以后再将这些能量变成自己的光线一点点散发出来。

“所以验证华光子的最佳时间不是白天,而是黑夜。只有在黑夜里会发光的棋子才是真正的华光子。”

“叶峰,阿虎!”我对着树林后面等候许久的两人说:“现在下水,将棋子全部捞上来。”

黑夜里,四位公子看得呆若木鸡。他们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大悲大喜两重感受,从眼睁睁看着华光子全数流失,再到棋子在黑夜中自己显现出来。

我走到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身后,非常仗义地一手搂过一个肩膀。我赖在两位美人香肩上说:“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在乎其在阳光下有多光鲜亮丽,而是珍贵在黑夜里它们依然不失光彩。

“以前在十三王府的时候,有肉吃有酒喝,我们谁不是整天打打闹闹没个正形,那种时候做的荒唐事能有什么对错可言。学生最感动的是在学生落难的时候,几位老师不远千里追到边塞。

“去往边塞的日子就像极夜一样苦寒,要不是有几位老师不离不弃,我真想一头从城门上跳下去一死了之。在我心里,你们每个人都像华光子一样,一颗一颗,在黑夜里为我引出一条求生的道路。”

说话间,叶峰和阿虎已经走上岸来。

叶峰将一盒湿漉漉的棋子递给我说:“宗主,一共找到九十三颗棋子。”

“怎会只有九十三颗?”凤栖公子一听便急了,“我们白天找到七十二颗棋子,加起来只有一百六十五颗。还差十六颗子。”

我哈哈大笑起来,抓着一琴一棋两位公子往中堂走。“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今天在苏家龙王爷家里闹这么久,多少送点见面礼给龙王爷,免得龙王爷嫌我们不懂事。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缺少的子数就用以前的赝品补上吧。”

我让阿虎先带四位公子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把众人带进中堂好酒好菜招待着。

“学生先敬四位老师一杯!”我像个女流氓一样,大剌剌喝下一杯酒。“今日让老师受惊,全是学生有错,望四位老师不要记学生的仇。”

“你这秋月!”雅颂公子将我拉到凳子上坐定,“当真是让我们四个担惊受怕一整天。我怕你真的生气了,从此再不愿与我们相见。”

“我哪有那么难说话!”我见话已经说开了,干脆直切主题:“不过话说回来,学生还真有两件事要拜托几位老师。”

“但说无妨!”凤栖公子说,“无论何事我们都义不容辞。”

“第一件事。”我看向凤栖公子说:“我知道凤焦琴已经碎了,不知先生可否将凤焦残片还给学生?”

“那是自然!”凤栖公子说,“就怕秋月怪我未能照顾好凤焦琴,让凤焦独自在王府中粉身碎骨。”

我安慰凤栖公子道:“要碎那是凤焦自己的事情,无论你是抱着它还是捧着它,它终究是会碎的。”

雅颂公子问:“方才秋月说有两件事,那第二件事为何事?”

我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尺半长的宣纸,打开后说:“学生这里有个拓本,还请各位老师给掌掌眼。”

白纸上被朱砂横七竖画了不少一指宽的线条,线条错综交替,杂乱无章。

“这是什么?又是从何处拓来?”四位公子都不明所以地看着白纸,没有一人能看懂上面究竟用红笔画了些什么乱七糟的图案。

我指着白纸上胡乱走形的朱砂笔迹说:“若是让老师用黑墨工笔在这张纸上作画,老师可否根据这些朱砂,只添最少的黑墨做出一幅雅俗共赏的画卷?”

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落霞公子身上,若论绘画技巧,自然是落霞公子冠绝天下。可是这个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是丹青妙手也被这错综复杂的朱砂笔迹乱花了眼。

我将宣纸递给落霞公子说:“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几位老师还要在杨州住一阵子,不如落霞先生将画纸带回去慢慢琢磨琢磨?”

“甚好。”落霞公子收了画纸,“且容我多想两日,三日内我定能给你回复。”

江南地处温带,无论男女都显得十分温和。

入秋后,整个保障湖注:今瘦西湖上漕运繁忙。今年新收的粮食被从天南地北运到扬州中转,再由扬州沿大运河送向远方。

苏家主要为朝廷送鹿茸,还差三个月才到收鹿茸的时间,等新收的鹿茸运到扬州又是再之后两个月的事了。可是苏家虽然主业清闲,副业却是让人忙得应接不暇。准确地说,苏家的副业才是真正让苏家日进斗金的产业。

“让你的几个堂弟各自出去走货,你放心吗?”我问苏辄之。

苏辄之揉揉我的脑袋说:“我照你说的,让他们每家都入了股。但是每条货运路线又是独立经营,独立核算,他们各家的生意都要自负盈亏。

“没有苏家的通行令,他们的货根本走不出扬州。苏家给他们发通行令,他们自己走货自负盈亏,最后苏家大账房与他们结算各自的分红。”

“苏老爷n远瞩!”我给苏辄之竖个大拇指,又是吹捧又是拍马屁道:“谈笑风生皆是大家风范!”

苏辄之笑得十分惬意,他问我:“二叔的旧账你查的如何?”

我小眉毛一塌,刚撑回来的精神又全都葬送在连日的忙碌之中。“你二叔私底下是做了多少生意?我手下三十几个书记官,每天从上午辰时一直算到下午酉时,一连算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将账目理清。

“他那生意做得东拉西扯的,全是拆东墙补西墙,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嘛!从乙家借了钱去还甲家,又从丙家借钱去还乙家。中间还把每一笔钱再周转一下,捞点利息。连复式记账法都没用就有胆子干投行的生意!”

第492章 求婚

我刚撑回来的精神又全都葬送在连日的忙碌之中。“你二叔那生意做得东拉西扯的,全是拆东墙补西墙,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嘛!从乙家借了钱去还甲家,又从丙家借钱去还乙家。中间他把每一笔钱再周转一下,捞点利息。连复式记账法都没用就有胆子干投行的生意。”

“复式记账法为何物?”苏辄之问。

“这个真不是我专业领域。”我认怂说,“除了春香以外,我还有一个二姐。以前我只听他提起过,具体怎么操作不知道。比如很多时候朝廷颁布一个新政策,政策本身是好的,但那些政策就是没办法落实到基层。

“问题关键便出在数量统计上面。一旦政策执行起来比较复杂,朝廷就要招募很多官僚来做统计工作。从朝廷到地方,一个县官要多招募至少三个幕僚,一个幕僚又要多招募至少三个书记官。

“这样的人员招募会成几何级数增长,就是年前流民进京的时候,我用棋盘给你演示的那种倍数增长。朝廷的开销会在短短两个月内增加十倍左右,原本一年的俸禄预算这种时候一个月就会被用完。”

苏辄之满是赞同地点点头,“你二姐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有是有。”我说,“可是我也不大懂具体怎么操作。我只知道大概的原理是记账与查账同时进行,这样所有账目只需记一次,之后不用再花两三倍的时间反复查账。

“那种账目不是只有进出记录的流水账,而是巧妙地从借方和贷方同时记账,也就是说一次记两笔帐。到最后如果两笔帐的金额相同,账目是平的,说明没有出错。反之如果账目不平,因为有两份账本,查账也比较容易。

“复式记账法里有很多很复杂的规则,这些规则看似增加了记账的难度和成本,可是这样记录的账本不会出错。我家乡曾有一次工业大爆发,产量大增,多亏了有复式记账法,所有货物的交易都没有出错。

“很多人将我家乡的繁荣归结为工业革命的胜利,生产效率的提高。其实如果没有复式记账法的辅助,那么多产品被生产出来,产品根本无法及时流入市场。最后产品只能堆积在工厂里,烂在农田里。”

我噘起小嘴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没别的了。”

“哈哈哈!”苏辄之不但没有丝毫遗憾,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笑什么?”我戳戳苏辄之的油肚问。

苏辄之把我捞到他腿上坐着说:“幸亏你们姐妹四个只来了两个,若是四个都来了,大安恐怕要被你们翻个天。”

“哪有那么夸张!”我说,“翻天的代价是少数人获益,多数人受难。我们四个选择做匠人,就是因为我们对争名夺利不感兴趣。我们希望的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活下去,有机会好好活着。”

苏辄之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公输氏同为匠人,亦非争名逐利之辈。但其善造武器,出生鲁国,效命楚国。楚国靠公输氏一人发动征战,楚国最得力的兵刃不是云梯,而是公输氏本人。

“若是有心之人欲图利用你们姐妹,就算你们姐妹几个无心征战,最终你们也将沦为狼子野心之人的工具。”

苏辄之说得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战国时候鲁班会造云梯,楚国就让鲁班造了好多兵器去打其他小国家。在墨子公输中,墨子为了阻止楚国用鲁班造的云梯打宋国,墨子昼夜不停赶了十天的路去楚国,强行劝说楚国停战。

我从一开始就怕我会被歹人利用,所以每天都装出一副智商不够用的样子。多亏我演技好,见过我的人十之都觉得我是个笨蛋。

“想来二叔的账你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苏辄之突然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你是要再查一遍吗?”我问苏辄之。

“何止查一遍。”苏辄之一双大手不知何时紧紧箍在我腰上。“我已对你坦言,四位故人并非是我请到府上来的。可是自从他四人来了以后你便再不到我房里来,你怎就还是不信我?”

“啊?”我小心挣扎着说:“我不是不信你,我知道他们四个不是你请来的。我是因为最近身子有些不方便,所以嗯要不,重新给你纳个妾?”

苏辄之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特别难看。没见他答应,我又换个问法:“要是你嫌纳妾麻烦,那给你找个通房?”

漫长又尴尬的沉默过后,苏辄之反问我:“你可是又要离开?”

说实话,我来扬州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我的人正大光明塞进苏家。现在扬州的事情差不多是处理完了,我真的需要尽快赶回四川去看看杨镡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可是我又好舍不得苏辄之,好不容易放下前尘往事破镜重圆,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又要说离别的话。

“辄之。”我抬起头,认真对苏辄之说:“你娶我可好?”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苏辄之,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任何答案。苏辄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甚至连一点眨眼睛皱眉毛的表情都没有。

或许,我这次又让苏辄之为难了。

以前苏辄之见人就宣传说我们是夫妻。仔细想想,那时候他被苏家二老太爷逼着娶土匪,所以他拿我做挡箭牌,目的就是为了拒绝苏家给他安排的婚事。现在苏辄之无事一身轻,该扫清的障碍都扫清了,以后他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秋月啊秋月,死死活活几辈子的人怎就不长教训?苏辄之是什么人,苏辄之是秋月再过几辈子也高攀不起的人。苏辄之想要的是一个听话又能干的,比如秋月这样不记名分的最合适不过。

我低下头,掰开苏辄之的手臂起身下地。

“对不起,冒失了。”我的声音轻不可闻,因为那是来自心底的悲哀,微弱得吹不动一片蝉翼。

一只聚财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抓得特别用力。我一时没能找到重心,瞬间被手腕上多出来的力道拽得跌倒回一个柔软蓬松的怀里。

“你要做什么?!”我回头问苏辄之,我不仅有怒意,还有恐惧。

“圆房!”苏辄之抱起我便往卧室走。

“你放我下来!”这次我真的怒了,非常非常愤怒。

第493章 瘦金体

我知道苏辄之不会放手,所以我也懒得在苏辄之面前继续装柔弱。我纵身一跳,撑着苏辄之的肩膀直接一步鲤鱼跃龙门翻到他后背上。再顺势往地上一梭,双脚刚一落地我便夺门而逃。

苏辄之的反应没我快,他前一秒还将我打横抱起来,后一秒我便已经从他身后跳到地上抽身离开。

“秋月!”苏辄之反应过来后急忙追出门来。

我停下脚步,眼疾手快打掉苏辄之又想伸过来抓我的手。“苏辄之你给我听好了,要想跟我圆房不是不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正大光明把我娶进门,我们两个再按流程圆房。你别只会占我便宜,到头来连个名分都不给我!”

“我娶你!”苏辄之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秋月你别走,我是太高兴了,我刚才真的太高兴了。”

“那你接着高兴去吧!”我拔腿开跑,不管身后何种叫唤,我头也不回直线往前跑。好想就这样跑出苏家,从此再也不回来。

跑到一处曲径通幽的地方,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胸口好痛,像是正在被千万颗钢针锥心刺骨的痛。

“秋月?”雅颂公子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你在做甚?”

我随便寻块石头坐下,护住胸口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可是伤口痛?”雅颂公子担心地坐到我身边,他将我揽进怀里,好让我靠着他休息。“分明身上有伤,怎还跑这么急?让我看看可有大碍。”

雅颂公子说着便伸手拉开我的衣襟,仔细从我领口里往里看。

我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丫鬟的尖叫:“不得了!夫人在和客人脱衣服!”

我冷眼回头,见苏辄之刚好从茂密的植被后面走过来,又刚好看到雅颂公子将我衣襟揭开。

绝望的泪水从我脸颊上滑落,老天爷这是故意的,每次都恰到好处断了我和苏辄之的一切后路。无论我隐姓埋名运筹帷幄多少年,最终的结果就是苏辄之永远都不会和我在一起。

我累了,我死心了。那些被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春秋大梦,一次又一次被残酷的现实剿杀得血肉模糊。

一只手突然蒙住了我的眼睛,及时将苏辄之隔绝出我的视线。

雅颂公子清雅的声音中略带一丝挑衅:“听闻侯爷去年刚失去一位夫人。侯爷因太过思念亡妻,所以找了一位与亡妻容貌相似的美人来。”

“秋月莫要担心。”雅颂公子将我的脸掰回去埋进他肩头,说出一句很应景的话:“泰王已经交代过我和落霞,先帝已故,泰王准备将佶儿还给秋月。”

“真的?”我不敢想象我刚才听到了一句什么,二哥愿意把孩子还给我!

“自然是真的。”雅颂公子说,“秋月以后也能和自己的孩子生活,不必再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

雅颂公子这句话说得字字铿锵,他故意将音量说得恰好能被苏辄之听见,又恰好遮遮掩掩似乎是不想被苏辄之听见。

以后没有苏辄之,我还剩什么?我的生活目标,我的人生信仰。

我的信仰原本只有一个,那便是苏辄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辄之,哪怕让我远远看上苏辄之一眼也好。

可是现在苏辄之就站在我身后五步远处,我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我怕这一眼将会是我此生看到苏辄之的最后一眼,我宁愿不看,宁愿苏辄之不要被定格在任何一个瞬间。

雅颂公子用诱惑的声音说:“其实我也给秋月带了一份礼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拿出来给秋月看。我带来了佶儿的字帖,秋月可要随我回去一同鉴赏?”

“真的吗?”我被冰川冻住的希望,瞬间又被雅颂公子找寻了一些回来。

“随我来。”雅颂公子扶我起身,慢慢带我往他住的小院而去。我虽再没回头,但我能感受到身后苏辄之的气息越来越远。

桌上放着几张消瘦灵动的字帖,如此瘦硬的大字全然不像是一个岁的孩子能够拥有的笔力。我颤抖着双手,甚至不敢直接把字帖从桌面上拿起,我怕这来之不易的字帖太过脆弱,被我触碰以后会碎在时空里。

“这是什么字体?”我对书法的研究还很浅显,这种字体我以前见过,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这是佶儿自创的。”雅颂公子说,“瘦而不枯,硬而不呆,风姿卓越,气韵十足。”

“自创的?”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我以前见过这种字体,还是一个书法大家所创。老师不必为讨好我,故意吹捧佶儿。”

雅颂公子淡笑道:“我虽学识孤陋,但各家的字体我都能记住。佶儿的瘦金体并非晋楷亦非唐楷,独具一格,自成一体。”

“等一下!”我心中突然被揪了一下,“你说这字体叫什么名字?瘦金体?”

雅颂公子耐心给我解说道:“瘦金体原是由唐代大儒薛曜开山,但薛曜的瘦金体清瘦柔和,没有佶儿这般苍劲有力。”

等一下等一下!缓缓,等我缓一缓!我感觉头越来越晕,支离破碎的事情片段全部从深渊般的记忆中迸发出来。

“雅颂先生。”我扶住额头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预言,赵戎生的儿子会祸害大安命脉,断送国土江山。”

“钦天监说得鬼话你怎么也会相信?!”雅颂公子当场变了脸色,“佶儿勤学上进,宅心仁厚。他懂事听话,每日在我和落霞的教导下认真。如此少年英杰,你怎会往断送国土江山的方向想?”

不对,哪里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

“出事了!”我抬手揪住发根,努力将事情从最开始的地方回想。“他叫赵佶,他在书法和绘画方面有极高的造诣。他有青绿颜料,对!就是青绿颜料!”

我抓住雅颂公子问:“青绿颜料呢?我送你们的青绿颜料呢?那么多颜料,够画几百幅画的,那些颜料现在在哪里?!”

“我们没有带来。”雅颂公子迷茫地说,“落霞一直舍不得用青绿颜料作画,一直好好留着。出门前佶儿怕我们不回去,落霞便将颜料留给佶儿做信物。我们答应过佶儿,半年内我们一定会回去。”

“怎么会这样?!”我越想越后怕,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秋月?”雅颂公子抱住我,他想要用柔和的怀抱缓解我的紧张。“有话慢慢说,莫急。”14

第494章 石榴裙

我越想越后怕,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秋月?”雅颂公子抱住我,他想要用柔和的怀抱缓解我的紧张。“有话慢慢说,莫急。”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现在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为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没想到他就是赵佶!千里江山毁于一旦,兵临城下退位弃国。”

“秋月!”雅颂公子捧起我的脑袋厉声呵斥道:“钦天监狼子野心,他们妖言惑众不过是为了欺蒙先帝!就连先帝都想通了,你怎还想不通?”

我当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事情全都会落到我秋月头上?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过希望这种东西,若不是心中怀揣着希望,谁还会吃力不讨好地活在这苍白的世间?

“老师。”我绝望到了极点,“佶儿,就让他留在二哥那里吧。毕竟二哥待他那么好,比亲儿子还好。以后还请老师多费心,老师一定要教导佶儿勤俭节约,体恤百姓疾苦。”

“你竟然”雅颂公子难以置信地蹙紧眉头,“你竟然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我狠下心,含着泪水说了一句寸断肝肠的话:“我已经有怀儿,以后我会好好教导怀儿。佶儿便只能拜托给老师。”

“你竟愿为苏顾做到如此地步!!!”雅颂公子一手指向房门方向,“你出去,我没有教过你这种连亲生骨肉都不要的学生!”

我踉踉跄跄跑出房门,偌大一个园林终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躲藏。我心中难过到痛不欲生,真的不知道再这般难过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为皇帝哥哥,为高太后,为苏辄之,为赵佶,为雅颂,为落霞。我已不欠这世间分毫,只求这世界能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不要再这样折磨我。

坠楼太丑,溺水臃肿,吊死长舌,服毒痛苦。这些死法都不好,最终结局没一个干净。

我走到渠水边,是我洒落一百十一枚华光子的那条渠水。如果我的血液也能在黑夜里发出莹光那该多好,那样我的血液就能与苍穹之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我伸出双手,用锐利的刀片在腕上划开一个口子。很快我就能脱离苦海,从此不再受这人生悲凉的折磨。

“夫人!!!”刀片比我想象中的迟钝,还没刺中血管我就被阿贞扑倒在路边。“夫人何故如此想不开?天大地大,何处不能找到容身的地方?”

我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白云,不知是云在动,还是风在动,亦或是我的心在动。

“为什么?”我问路过的白云,“为什么我连求死都不能?”

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肯定是有人喂我吃了好多nn。

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我第一次在药效尚在的时候说:“好心人,求你一刀杀了我,别再让我受苦受难。太疼了,身上疼,心里更疼。给个痛快的死法,别再折磨我可好?”

眼前人不但不成全我,反而只会坐在床边淅淅沥沥地哭泣。像极了无聊的梅雨,一下就是几个月,中间都不带停歇。

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让人意识模糊的汤药给我灌了一碗又一碗。我浑浑噩噩躺着,被封印在不知痕迹的岁月里。

第一次清醒过来是在一个黑夜,我只动了一下手臂暗夜里就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属下无踪,今日未给宗主喂药。宗主可要回四川?”

“要。”我用干涩的声音说,“吩咐下去,让无影开启天罗地。所有人严阵以待,听我号令,时机一成熟就收。”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月金桂满枝,芳香四溢。我穿着妒杀百花的石榴裙,婷婷坐在金桂园中。

“秋月。”几个满怀担忧的声音从身后树丛中传来。

我含笑回头,起身给琴棋书画四位美人款款欠身拜个万福。“学生秋月与四位老师见礼。”

“秋月!”雅颂公子跑过来抱住我,“对不起,我明知你有苦衷还那般逼你。是我不好,你莫要再寻死可好?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秋月。”

“嘻嘻!”我从雅颂公子怀里钻出来,随手揪两颗经黄色的桂花丢他脸上。“唐玄宗李隆基独宠贵妃杨氏,杨贵妃喜爱石榴花开的颜色,李隆基就收集全国的石榴花,为杨贵妃漂染石榴裙。

“杨贵妃恃宠而骄,日复一日行为越发狂妄不羁。后来李隆基为彰显他对杨贵妃的宠爱,下令所有人见到杨贵妃都要行君臣之礼,否则就是欺君罔上。

“可惜文武百官并非人人都认得杨贵妃,但人人都怕因得罪杨贵妃而招来杀生之祸。得知杨贵妃最爱穿石榴裙,众人只要一见到穿石榴裙的女子便跪地行君臣之礼。于是有了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一典故。”

雅颂公子一愣,他思量着说:“秋月虽穿了石榴裙,可秋月丝毫没有杨玉环那般狂妄。”

“唔?”我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天,想了一会儿问:“都说红颜祸水,雅颂先生觉得我是否会成为祸水?”

“怎会!”雅颂公子焦急地说:“秋月怎可这样妄自菲薄自己?”

我耐人寻味地点点头,顿时领略到了什么。“照这么说我长得确实不好看,连成为祸水的入门条件都达不到。”

不等雅颂公子辩解,我蹦蹦跳跳跑出花丛,一头扑进刚刚过来的大肉团怀里。

“辄之。”我眼巴巴抬头看着苏辄之,“你娶我可好?”

“好!”这次苏辄之答得特别干脆,干脆到连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

“哇哈哈!”我转身到处乱跑,无论逮到谁都宣传一下:“辄之愿意娶我啦!我可以嫁给辄之啦!哈哈哈!”

我没头没脑地乱跑,等我跑回水榭,我让阿贞赶紧给我做准备,准备我成亲用的大红喜袍。

“夫人。”阿贞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准备喜袍,反倒是忧心忡忡地说:“夫人前几日方才经历过大悲,此时需得克制些。一下子大喜,一下子又大悲的最是伤身子。”

“按理说遇上大悲的事情不都是娶个亲冲冲喜么。”我说,“再说你叫我几个月的夫人,怎么到头来我可以正式做你夫人你不跟我一起高兴?”

“我自是高兴。”阿贞说,“我从小被卖给人贩子,我都不记得我以前到底跟过多少个主子。可是以前所有的主子加起来都没有夫人对我好。所以我才斗胆劝夫人莫急躁,莫要大喜大悲伤了身子。”14

第495章 残魂

阿贞说:“我从小被卖给人贩子,我都不记得我以前到底跟过多少个主子。可是以前所有的主子加起来都没有夫人对我好。所以我才斗胆劝夫人莫急躁,莫要大喜大悲伤了身子。”

“嗯嗯嗯!”我赶紧点头,“还是阿贞想得周到,连太过高兴也会伤身子这种事都帮我想过。好吧,我不再像猴子猢狲一样上蹿下跳了,你快点帮我准备礼服和凤冠好不好?”

阿贞向来听我的话,可是今天她难得露出一丝不情愿。她究竟是怀疑苏辄之没诚心想娶我,还是怀疑我没诚心想嫁苏辄之。

不过都无所谓啦,反正只要高堂上全套流程一走,苏辄之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

我收敛了一下心神,欢欢喜喜去找苏怀小宝宝。

“怀儿有几天没见到我啦?”我抱起孩子猛亲两口。

“五天。”苏怀紧紧抱着我的脖子,看样子他怕我又跑去哪里躲起来让他找不到。

“怀儿数数这么厉害,都数清楚是五天啦。”小孩子最招人喜欢的地方,就是小孩子每天都在成长。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小宝宝每天都能学会新东西。“爹爹再教怀儿背一首唐诗好不好?”

“好。”苏怀乖巧地说。

我慢慢开口念: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苏怀一个字一个字跟着我念,到了中午约莫是能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背下来了。

我本是要抱着苏怀去找苏辄之吃饭,开门的时候却看到秋风里跪了一个泪染襟裳的美人。

“芍药,你先带怀儿去找老爷。”我把苏怀递给芍药,等芍药走远后我才走上前去扶雅颂公子。

“老师这般委屈自己,该让学生如何是好?”我扶不起雅颂公子,只得自己也跟着跪地上。“本来拜托老师去教佶儿就是学生有愧于老师,如今学生还要老师一直教下去,确实是学生的要求太过荒唐。”

雅颂公子频频摇头,“秋月,我知你还有未完成的事。你心中怀有家国天下,所以你才要放弃亲生骨肉。是我口不择言,我胸无大志却害你为难。我分明答应过你照顾好佶儿一辈子,不过短短三年我却说出背信弃义之话。”

我叹口气,苦笑一声说:“老师当是知道,自从过那次梁山一战后,我时常犯疯病。每次犯病我便想要自杀,想着一死了之便能落得个干净。每次醒过来后又觉得后怕,要不是身边一直有人盯着,我怕是早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那天我又犯病,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情绪一上来就特别想寻死。要不是阿贞一直跟着我,我那天当是死透了。我这毛病有两年了,我之前没告诉你们,一是怕你们担心,二是觉得整天把自己的毛病漫天说怪难为情的。”

我又叹口气说:“之前我也没太注意这个问题,想着反正身边有人,我犯病的时候他们喂我吃些**我便会消停下来。可是那天晚上我带着怀儿睡觉,半夜犯病险些把怀儿掐死在梦里。

“幸好被芍药听到动静救下怀儿,不然现在我该是被苏辄之打出门去了。抱歉,之前没跟老师说清楚我的情况,吓到老师。老师看在那天学生神智不清的份上,就原谅学生这一回吧。”

雅颂公子一双被泪水染红的眼睛看着我,“秋月一生坎坷,我却帮衬不了多少。我这挨千刀的嘴,帮不了秋月还要害秋月伤心。”

雅颂公子扑我身上便抱得死死的,他用伤情到让人心碎的声音说:“我知秋月一世孤苦,想要有人陪伴。你若不嫌弃,我愿一生一世伴你左右。但你切莫因一时冲动再去找苏顾,他待你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噗嗤!”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笑的,但是我还是很不应景地笑了。“老师说这话也不挑选个风水好的地方,站在苏家大门里说,还说得这么大声,老师就不怕遭苏家人记恨?”

为了将雅颂公子的注意力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开,我紧接着说:“学生眼下有一件比媒妁嫁娶更重要的事要做,今日申时有劳四位老师一同到水榭去找我,我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雅颂公子虽是收不住眼泪,但他依然迅速应下:“我四人定会去,无论秋月让我们做任何事,我都都义不容辞。”

申时,在十二小时制里是下午三点。

秋高气爽,我看着日头稍稍西偏的方向,估算着时辰应当是差不多了。

“秋月找我四人来有何事?”凤栖公子走进水榭便问。

我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着手中几块残片说:“可能我们之前对凤栖琴和凤焦琴有些误解,研究了这几天,我好像是想明白一些事情。”

凤栖公子走过来,从地上拾起一块零碎的木片,像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小心捧在手心里。“秋月是从凤焦残片中悟出何许造化玄机?”

“可能吧。”我说:“我也不大确定,一切还是推断,但是我想验证一下我的推断是不是对的?”

“什么推断?”碧云公子急忙问。曾几何时,在碧云心中只有天下第一琴师才配拥有凤焦琴,所以他一直对我敌意很大,认为是我亵渎了石家祖传的宝贝。

后来碧云公子为此懊悔至今,他一直觉得我所有的不幸都源于他曾经的霸凌。眼下听说我从凤焦残片中有所感悟,他便急着想要知道跟多,想要找到赎罪的机会。

我给各位公子分析说:“凤栖琴之前是否有过其他主人,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凤栖琴的上一个主人是石乐师。石乐师本来弹琴就好听,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地认为凤栖琴想让弹琴好听的人弹它。

“但是我不会弹琴,凤凤焦还是选我当了主人。这件事情乍一看不合常理,仔细想来问题出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凤焦琴选择主人的标准是什么。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凤焦选我,或许它的目的不是想我弹它,它有别的目的。”

琴棋书画四位公子都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我,认真听我的分析。

我正反两面反复翻看着手中的木片,最后对远处的阿虎说:“阿虎!火烧好没有?烧好了就抬过来!”

“来啦来啦!”阿虎风风火火抬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过来,盆中火焰咆哮,炽热的炭火猛烈地燃烧着。

第496章 重生

我对远处的阿虎说:“阿虎!火烧好没有?烧好了就抬过来!”

阿虎风风火火抬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过来,盆中火焰咆哮,炽热的炭火猛烈地燃烧着。

“果然。”我说,“昨晚我坐在烛火边研究这些残片,烛火越来越暗,我只好将残片靠近烛火,好看得清楚些。跟现在一下,这些残片本都死透了的,遇到火光后好像又有了生气。”

我没再继续做过多解释,只俯下身将布袋装的一整包残片瞬间投进火盆当中。

“秋月!!!”四个尖唳的声音同时尖叫出声:“不要!!!”

“别动!”我拦住四双想要从火焰中将布袋捞出的大手,火势太过猛烈,眨眼见便将整个布袋全部吞噬。原本火红的火焰跟着起了变化,火苗的颜色从鲜红变成明黄,又变成翠绿,再之后是宝石蓝……

“还差一点。”我看一眼被凤栖公子捏在手中的最后一块木片,眼疾手快迅速从凤栖公子手中夺过木片,然后顺手投入火盆之中。

紫色的火焰汹涌而出,分明是一个一尺宽的火盆,火盆底部却似乎是通了个洞,或是通往无人知晓的幽冥深处,亦或是通往高不可攀的宇宙之外。

我站起身,将肩上素纱长绸取下,跟着丢进百转千回的烈火之中。

“你这又是何苦?”凤栖公子眼睁睁看着支离破碎的木片残骸在烈火中灰飞烟灭,曾经名冠四海的天下第一琴,此时此刻全做了火盆里的碳窝灰。凤栖公子眼巴巴跪在火盆边,在他心里许是只剩“水火无情”四个字了吧。

火焰熄灭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我将长绸丢进火盆没多久火势便灭了。感觉像是长绸隔绝了空气,木片再不能燃烧。

我大胆徒手从火盆中捞出长绸,再一用力将长绸迎着太阳挥洒向天空。

原本素雪的长绸,不仅没有沾染上火盆里的半点尘埃,反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雪白的长绸突然变化出七彩的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霞光萦绕在长绸四周,将洁白的绸缎包裹成落入凡间的七色彩虹。

“这是……”四位公子看着阳光下变幻的一切,每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才是凤的残魂。”我说,“凤凰是神鸟,它们的轮回与人不同。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凤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是介于生和死之间,他们会有一种像冬眠一样的休眠状态。

“凤焦琴选我做主人,凤焦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弹它,凤焦是想要我助它重生。凤栖琴被火烧过,按理来说那次凤就该重生。可是那时候凤找不到好的重生载体,所以它只能继续留在残损的琴身之中。

“我也是到了昨晚才想明白这件事,凤想要的是自在,住在凤焦琴中肯定是没什么自在可言。只有让凤重新被火洗礼一次,再找个合适的载体给凤,它才能重生。”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碧云公子拍着大腿追悔莫及,“我怎就从未想明白过?!”

我好笑道:“碧云先生都没弹过凤焦,它这心思你自然是不知。以前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次触摸到凤焦残片,我才发现凤已经休眠了。它根本不会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无论我跟这些残片说什么,它们给我的反应都非常微弱。

“昨晚我坐在烛火下看这些残片,我发现木片只要一接近火光就会苏醒短暂的时间,但是一离开火光又会继续沉睡。刚才也是一样,这些木片本都没什么反应的,但是阿虎才一把火盆太过了这些木片就按耐不住了。”

“这么说……”凤栖公子激动地问:“凤可是又活了?!”

我看着手中的长稠说:“活是活了。但是重生需要消耗大量元气,它现在其实已经睡着了,估计最少得睡个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才会醒。”

“无妨,还活着便好!”凤栖公子泪如泉涌,他惊喜交加地看着又变回纯白色的长绸,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我耐心将长绸折叠好,递进凤栖公子手里说:“凤的最归宿的只有一个,找到凰,回天上去。我没有时间陪凤在人海茫茫里寻找凰,这事恐怕只能拜托凤栖先生和碧云先生,以后凤是否还能重回天界就全仰仗二位先生了。”

凤栖公子颤抖着双手接过长绸,他的手刚一碰到长绸瞬间,长绸再次发出耀眼的七色光芒。很快光芒又黯淡下去,直到一块素雪织锦安安静静躺在凤栖公子手中再无动静。

我顿时大大舒出一口气,放松心情说:“如今凤已经认可凤栖先生,以后凤会乖乖跟着凤栖先生的。不如先生给这绸缎取个名字吧。”

所有人同时看向凤栖公子,每个人都很期待凤栖公子会给出怎样的名字。

凤栖公子想了一会儿,他拭去泪水,嫣然一笑说:“凤凰私逃下凡,历劫离别失散之苦,悟习厚德载物之道。地行坤,以厚德载物。我便给此物赐名,凤坤绫。”

“好名字!”雅颂公子赞许道,“以后凤坤绫由凤栖看管,我等也就放心了。”

凤栖公子轻轻抚摸着柔顺的丝绸,如同抚摸一个新生的婴儿。洁白的缎面十分乖顺,服贴在凤栖公子手中很是享受。

“终于又了却一件事情啦!”我围着小院跑一圈,感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轻。“我要再接再厉,把以前没做完的事情全部做完!风雨雷电,请赐予我力量吧!”

“哈哈哈!”寡闷了半个多月的四位美人跟我一起笑出声,“秋月就爱胡闹,整日害我们提心吊胆。”

我噘起小嘴很不服气,“明明是你们把事情想复杂了,整天就怀疑我对你们有负面情绪。我这个人最是记得别人对我的好,你们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记恨你们?”

雅颂公子走到我面前,他抬手摸摸我的脸,细腻的磨蹭中充满爱怜。“如此说来,秋月可还爱我们?”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雅颂公子的一个“爱”字是包含了几层意思?是爱莲说中所谓的喜爱,还是恋爱的爱,还是……

我尚未思考清楚,雅颂公子妖艳的红唇突然向我靠近了来。我浑身肌肉一紧,急退一步避开雅颂公子的亲吻。

“呵呵!”雅颂公子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他认命地说:“彩云易散,覆水难收。白云苍狗,沧海蹉跎。”

第497章 露台

在名与利面前,苏家的遗传基因定是先选利再选名。

以前有二老太爷那尊饕餮坐镇苏家,其他晚辈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自然不敢造次。现在二老太爷神佛一般的巨大光环瞬息之间轰然坍塌,曾经一度受压制的子弟各自都萌生了新的想法。

苏辄之跟他二叔都是同一款式的人,平时长得一副和颜悦色脸,发起狠来的时候天王老子也要退让三分。

幸好苏辄之听了我的建议,没有像二老太爷那样刻意表现出大权独揽的姿态。毕竟侯爷的爵位是苏家所有子弟盈给苏辄之的,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态度必须要有。

苏辄之让他的所有唐表兄弟全都入了股,根据各自擅长的业务给每家分了商路。大家有钱一起赚,权利相对分散,但主要权利还是抓在苏辄之手上,这样一来各家都笑得相安无事。

我在这两个月内将我的人慢慢渗透进苏家,有阿虎和叶峰的协助,整个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全国漕运南来北往,扬州是漕运的核心枢纽。只要扬州全线在我的控制范围内,高太后的经济命脉便会被我死死捏在手里。

以后高太后大可以随意打压我,也可以根据她自己的心情随意颁布新政。但是玩政治的首要条件是有钱,我给高太后来个釜底抽薪,看她还有什么资本跟我对着干。

以前皇帝哥哥还在世的时候我其实没想那么远,但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保苏家一个爵位,多少是为了以后给自己留条后路。真没想到我启用扬州这颗棋子的进度这么快,皇帝哥哥驾崩还不到半年我便要亲自到扬州来督战。

“怎又发呆?”苏辄之温和的声音在我耳后蹭了蹭,蹭起我一身的痒肉。

苏辄之不傻,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扬州的真实目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干涉过我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会给我提供一些帮助。他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稳住他的爵位,主动送上门的联军怎么可以随意失去。

长江下游已经被我控制住,现在我只需要沿长江逆流而上,整个长江便会在我的全线控制范围内。如此一来晚枫公子被我夹在中间,我来个上下包抄就可以轻松将他的老巢剿灭。

“辄之。”我笑盈盈地回头,“三国时候吴军最善打水战。你从小生在东吴,你会不会游泳呀?”

苏辄之的面色顿时有些尴尬,“我虽生在水乡,但我自幼不善水性。”

“噗哈哈哈!”我笑得捶胸顿足,“原来你是只旱鸭子啊!”

苏辄之的脸色越来越灰,他反问我:“秋月可会水性?”

“淹不死。”我说,“虽然游得不怎么快,但是漂在水面上终归是没问题的。”

苏辄之每次一觉得吃亏了就会耍流氓,今天也不例外。他将我推倒在露台上,身子一欺便要忘我身上压。

“光天化日的!”我指着周围说,“这里四面透风,你这样会被别人看见的!”

“那又何妨?”苏辄之慢条斯理啃咬在我唇瓣上说:“你嫌蚊虫多,四周都挂有细纱。有细纱挡着,别人看不到。”

“怎么会看不到!”我不懂苏辄之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能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外面的人自然也能看清我们。”

苏辄之才不管那么多,他就是这般耳鬓厮磨着我。“他们想看便让他们看。你说拜堂之前不得nn,难不成你连亲近都不让我亲近?”

原来苏辄之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远处的琴棋书画四位公子看见,故意当着四位公子的面宣告自己的主权。

自打四位公子来苏家以后,他们又像以前那样逮着机会便从我身上揩油。就算我和他们以前有关系那也是前男友的关系,都分手这么多年了还动手动脚的确实不合适。

能说得斯文话苏辄之都说了,可四位公子没有丝毫收敛,照样想尽办法占我便宜。苏辄之的醋坛子翻得彻底,他这是要身体力行叫四位公子滚远些。

我的理智快要被苏辄之彻底融化,可是我之前准备了那么久,我想在洞房花烛夜给苏辄之一个大大的惊喜。如果今天我提前沦陷,我之前准备的那么些便都达不到效果。

我已浑身酥软,眼看今日再守不住最后一道防线,苏辄之却突然从我唇间离开。我松口气,但更多的感受是失落。我最怕苏辄之在这种时候离开我,让我一个人承受欲求不满的滋味。

苏辄之邪魅一笑,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先撩拨再试探,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为了把我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我满怀怨念地看着苏辄之,冷不丁听苏辄之说出一句很奇怪的话:“你刚到王府的时候便是如此对我搔首弄姿,嘴里说着要与我亲近的话,我想与你亲近时你又跑远了去。”

“唔?有吗?”我现在满脑子都想要舔一口苏辄之身上的肥肉,苏辄之说得这种逻辑不通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其中道理几何。

“怎会没有。”苏辄之用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说,“刚到王府没多久,你便想要与我同榻而寝。起初我以为你心悦于我,可是我们一并躺下后你只顾着自己合眼睡了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有那么渣的时候吗?我的确是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苏辄之,越到后面越是爱得不可自拔。可是我何曾有过自己睡觉不理他的时候?

苏辄之又低下身来,他妩媚地蹭着我的脸颊,慢慢蹭到我唇边才说:“秋月害我夜不能寐,我便只好等秋月睡着以后偷偷吃秋月唇脂。比如,这样。”

一股躁动冲进我的七经脉,我隐约记得有几次半夜被苏辄之吻醒。那时候我以为苏辄之是把我当作赵戎,趁我睡着的时候亲我。我怕苏辄之发现我醒了就会离开,所以我一直假装睡着的样子,任由苏辄之慢慢舔舐在我身上。

“噗嗤!”苏辄之突然又笑起来,整个人笑得全身颤抖。

“你又想起什么缺德事?!”我愤愤不平地问。

苏辄之笑着说:“有次我发现秋月脉象很快,睡着的人不会有那么快的脉象。我以为秋月是怕我所以不敢反抗,我便更用力亲秋月,可是秋月始终闭着眼睛不睁开。”

我小脸一红,这么糗的事情原来苏辄之一直都知道!“你个大坏蛋大sn!你就是喜欢欺负我!”

闹了好一阵,苏辄之终于停下手。他将我抱了靠在他怀里,我们这般依偎在露台上,将眼前美如画卷的湖泊青山尽收眼底。

时间静止了很久,苏辄之缓缓问:“一晃十年,秋月可知为夫一片真心?”

“嗯!”我应一声,若是以后再无纷争困扰,我能与我爱之人每日闲看山水该多好。

“再过三日我们便要成亲,娘子这几月欠我的,洞房花烛夜为夫要一口气全部讨要回来!”14

第498章 成亲

对于绝大多数小夫妻来说,婚礼是两人正式生活在一起的第一步。可是我和苏辄之经历了长达九年的爱情长跑,跑到我几乎看不到终点的时候苏辄之终于愿意娶我了。

又一次披上大红嫁衣,眼前的一切都被艳红的喜帕遮挡住。芍药扶住我,一步步引我往苏家备好的花轿走去。

坐花轿不过是为了走个流程,我被人从北门绕着苏家抬到南门。

轿帘被掀开,我虽看不到眼前人的样貌,但是从名贵的黑面烫金毛毡鞋上可以看出,前来引赞的必是苏辄之无疑。

芍药递了一条大红色的绸缎到我手里,我赶紧接住,这是链接引赞与通赞的唯一一根纽带。我和苏辄之一人牵一头,他通过这根红绸将我正式引进苏家去。

为了照顾我,苏辄之走得并不快,沿路都有络绎不绝的声音跟苏辄之道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其实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苏辄之迎娶的人是秋月,我懒得去跟高太后要赐婚,故而不会以阖亲公主的身份嫁进苏家。所以我嫁进苏家的身份,便是人尽皆知的梁山女匪首。

从路边传来的祝福话语中不难听出,许多人的音调中都带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几年前跟着二老太爷一起去梁山的几个小厮见过采丝,采丝为了吓唬他们,故意不戴面纱。几个小厮何曾的见过半张脸毁容的姑娘,一个个都被吓软了腿。

回到扬州后,当年跟去梁山的几个小厮见人就说梁山土匪面貌恐怖,苏辄之真是倒了辈子的霉才被强行要求娶个鬼一样的女人为妻。

苏辄之很是坦然,无论是谁跟他说道喜的话,他都乐呵呵地回应,丝毫没有避讳什么。众人见苏辄之这般认命,嘲讽之意更加明显。

还没走进中堂,司仪突然在门外大叫了一声:“西南织造蜀国伯到!”

所有人的惊叹声同时往正门方向飘去,就连苏辄之也瞬间止了步。

一堆风风火火脚步声匆匆忙忙往中堂这边赶,直到一群人跑到离我一丈远的地方才停下。

酌泉公子喘着粗气说:“恭喜侯爷迎娶美人过门,下官来迟,望侯爷勿怪!”

“伯爷能来再好不过!”苏辄之顿时开开心心地说,“我还道四川遥远,伯爷怕是赶不来了。不想伯爷竟能大驾光临,在下感激不尽!”

“应该的应该的!”酌泉公子说,“故婚,骆寅哪有缺席的道理。”

很快司仪便走过来给酌泉公子安排了个贵宾的位置,同时看热闹的人堆里也传出一些酸不溜秋的话音来。

路人甲说:“不知兄台可曾听过一个传闻,据说侯爷和伯爷以前都是被小王爷养在府上的娈宠,他们的爵位也都是小王爷为他们争来的。如今小王爷死了,他们几个娈宠摇身一变全都成了大官,要多体面有多体面。”

路人乙赶紧附和:“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会不知。我还听说,因为侯爷与伯爷交好,扬州苏家跟成都骆家联手做生意,整条长江从头到尾全成了他们几个面首的地盘。

“去年侯爷从四川拉了一千匹蜀锦来扬州,其中有二百匹原是准备进贡到宫里去的贡品。苏骆两家擅用职权,他们联手把这批贡品卖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赚了不少钱。”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开心,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乍一听似乎还有理有据的。而且这些议论的声音毫不收敛,我和苏辄之能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苏辄之并没有受到这些流言的影响,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区区几句谣言根本奈何不了他半分。

司仪把我和苏辄之引进中堂,堂内已经坐了一排老太爷。我这桩婚事还是二老太爷极力促成的,所以今天二老太爷不得不跟着其他老太爷一起坐在高堂之上。

我真想掀开红盖头看看,此时此刻二老太爷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是按照常规继续装出慈眉善目的样子,还是再也伪装不下去只能端着一副愁眉苦脸。

“新郎新娘就位!”司仪高亢绵长地说。

我和苏辄之并排在一群老太爷面前站好,然后有两个丫鬟从旁边各抬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放了几枚装有茶叶的香囊。

“跪!献茶!”司仪说完,我和苏辄之便依次走到各个老太爷面前跪下,然后从身边的托盘里取了香囊递给老太爷。

跪到二老太爷面前时,二老太爷没有磨蹭,直接收了我和苏辄之的香囊。不愧是善做面子工程的人,其他老太爷也就是说几句祝福的话,唯独二老太爷给我和苏辄之一人回送了一个红封。

我没有说话,跟着苏辄之收了二老太爷的红封。无论如何,长辈的馈赠终是不能随意驳回去的。

最后一个流程,司仪高声说:“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我满心欢喜地与苏辄之面对面跪下,磕下这个头我和苏辄之便是法定的夫妻,任何人再没有理由拆散我们。

我的心跳得比马达还快,砰砰砰砰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没有晴天霹雳,没有外人阻挠,没有时间停顿,最后一个头磕得很顺利,顺利到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噢!有糖吃咯!”拜过天地,门口看热闹的小孩子全都欢呼雀跃起来。

我竖着耳朵认真听,想听听那些孩童的欢笑当中有没有苏怀的声音。可惜外面太过嘈杂,我无法做出分辨。

苏辄之带我起身,我们一人牵着红绸的一端,慢慢向中堂的后门走去。身后是一封接一封的鞭炮炸响,还有欢快的锣鼓音乐在与鞭炮比拼谁的声音更大更喜庆。

苏辄之一路将我带到水榭。锣鼓喧天已是远在天边,取而代之的是脚下轻缓的流水声。

苏辄之将我带到床边坐下,“夫人先在屋里等我,吃过酒席为夫便会回来。”

我沿着红绸一把抓到苏辄之手上,我看不见他,便让我摸摸他的手也好。

苏辄之捏捏我的手心说:“放心,今天我不会贪杯。”

我好舍不得苏辄之离开,一分一秒也舍不得。我用力握着苏辄之的手不放,我知道他迟早要走,那便让我再多握一下,一下就好。

“夫人快放手。”阿贞走过来说,“侯爷的礼仪还没完,侯爷还要赶着回去宴请宾客。”

苏辄之也跟着劝说道:“夫人早些放为夫去应付宾客,为夫便能早些回来。”

我终是松了手,只松手的一瞬间苏辄之的手便从我指尖抽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我打破规矩大声说:“辄之我爱你!”

“傻瓜!”苏辄之笑了,他走出房门,往人声鼎沸的前院走去。

第499章 宁为玉碎 一

我乃出家之人,修行时不得随意参与红尘琐事。

故我未按时参与扬州苏家雍国侯府的大婚仪式,直到宾客快散场时我才独自踏进苏家大门。

“慧远大师!”认识我的人皆与我合十行礼。

“贫僧有礼。”我一一与众人回礼,再由苏家小厮将我带到偏厅。

小厮憨厚道:“老爷说前院俗气太重,怕冲撞了大师。大师先在此稍作休息,在此用过斋饭后再到中堂与老爷叙旧。”

“有劳小施主。”我行过一礼,端正坐于桌前开始独自用斋饭。

吃过斋饭,再看看天色,想来酌泉的事情已经办妥。我用清水漱过口,然后独自起身往前院方向而去。

我尚未与侯爷见面,一个比我还要显清瘦的丫鬟突然跑进前院。那丫鬟长了一张福薄脸,一看就是命途坎坷、劫难多舛之人。

“阿贞!”雍国侯克制住声音嗔道:“还有宾客在此,你怎毛手毛脚的?”

被唤阿贞的丫鬟似有急事,她凑到雍国侯耳边,匆忙说了句什么。

雍国侯脸色大变,他无心再招待满堂宾客,自己丢了酒杯,跟着丫鬟往后院跑去。

“侯爷。”雍国侯路过我身边时,我不紧不慢行礼道:“贫僧有礼,谢侯爷款待。”

“碎玉!”雍国侯抓住我问:“你方才可有看到秋月?”

我平和道:“贫僧进苏家后一直在偏厅用斋饭。”

大红喜袍紧紧裹在雍国侯臃肿的身子上,他慌慌张张往另一边跑去,似是要去追赶什么,又似是要去求证什么。

五位故人从前院紧跟了过来,他们客套地与我行个礼,问道:“慧远可要跟去看看?”

“正有此意。”我道。

我们一行六人沿着雍国侯仓惶跑远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一处湖泊山水宜人之地。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芍药站在一座水榭廊下擦着眼泪,“宗主说他想吃桂花糕,我就出门去了趟厨房,真的就只有一小会儿!”

“侯爷。”酌泉上前一步问:“出了何事?可要我等帮忙?”

雍国侯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酌泉问:“伯爷可有见到秋月?”

酌泉回头,一一指向我们几人说:“方才我等皆与侯爷在前院,侯爷未曾见到秋月,我几人自然也未曾见到。”

“秋月!秋月!”雍国侯跑进水榭,屋内的情景让人看一眼便能牢记终身。

屋内四处干净整洁,各处还装饰有朱砂红绸,窗帘上贴着大红囍字。可是整个屋里没有新娘,只有锦绣织的红被褥上工工整整放了一套叠整齐的嫁衣,嫁衣上还压有一顶镶有青绿翡翠的凤冠。

这情形再明显不过,秋月不是被人抢走的,秋月是自己脱了嫁衣离开的。走之前秋月还将嫁衣叠好放在床榻上,这是秋月的习惯,他脱下衣服从不会乱放。

“不可能!”雍国侯蹒跚到床前,他捧起冰冷的凤冠,跪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身。“秋月说他是爱我的,我方才出门前他才说过。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看着雍国侯哭到肝肠寸断,我知他是真心悔过了。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秋月,一个满目疮痍的秋月,一个心如死灰的秋月。就算是背弃佛祖训诫,我也要将秋月从万丈深渊中救出。这世上对不起我的人很多,却独独没有秋月。可这世上被我伤得最深的,唯有秋月一人。

秋月与苏家的红尘过往,就到此为止吧。

我转身离开,去苏家安排给我的屋舍内做晚课。对于苏家的一切悲喜,不再过问。

我出生卑微,其实对侯府而言,我连庶出都算不上,因为母亲只是一个伙房的婢奴。

只因母亲容貌娇好,被父亲醉酒时强占,后来便有了我。

我的出生是侯府的耻辱,祖母临终前都不许母亲为其守孝。母亲受不住侯府上下对她的欺辱,在我六岁时便得痨病去了。

没有坟茔,没有灵位,甚至连一具全尸或许都没留下。是父亲亲自下的令,让人把母亲的尸体丢到乱葬岗。

我从小由郭夫人养大,郭夫人与我算不上有多亲。所有抚育都照礼法办事,不出错,却也没有半点人情味。

三岁时我与母亲便有个秘密。每日我去给父亲问安回来的路上,我会在大榕树下坐一会儿。母亲在那里给我藏了糕点,是母亲从伙房偷出来的。

母亲死后,我再没吃过一顿饱饭。想要吃饱,成了我儿时最大的愿望。

一年后,六皇子甄选伴读,所有世家子弟皆可参与甄选。

父亲把他所有儿子都送到六皇子面前,六皇子一眼便看上了我,只因为我是所有人中长得最像女孩的一个。

我当日便被留在宫中,晚些时候渭南侯府送来许多衣物饰品,说是我平日用过的东西。

父亲为了欲盖弥彰,竟是把长兄儿时穿过的旧衣服送进宫来。我在侯府何曾穿戴过那般华贵的衣物,父亲怕送新衣服来会引起怀疑,故而送些七成新的衣服掩人耳目。

作为伴读,本该由我伺候六皇子文房诸事。可是我比六皇子年幼太多,时间久了,反倒是六皇子照顾得我多些。

六皇子准我每月望日回家探望,意在月圆之时能与家人团圆。可是我恨透了侯府,每次回家时都要带个宦官随行。我有意让宦官提醒我早些回宫,实则是找借口离开侯府。

不知父亲是惧怕六皇子还是惧怕随行的宦官,从我第一次回家省亲开始父亲便对我和蔼起来,疼爱幼子的戏演得很足。

我怕六皇子知道我出生卑微会嫌弃我,我便顺从父亲,陪他一同在宦官面前演戏。

十一岁那年,我遇到一个蛮横无理的人,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说我长得像女人,需得在脸上涂些脂粉才好看。

起初我以为十三皇子只是说玩笑话,不想次日他在袖中藏了一盒脂粉,一见面便将整合盒脂粉往我身上洒。我下意识躲闪,加之有六皇子的庇护,我躲过十三皇子的脂粉,却从此成了他惦记上的人。

先帝在位时,十三皇子十分得宠。他与太子同为嫡出,又是幸存下来的皇子中最年幼的一个。看到十三皇子我便想起年幼时候的长兄,想起我在郭夫人房里整日被打得遍体鳞伤。

第500章 宁为玉碎 二

之后没过几个月六皇子被先帝赐了宅邸,我跟着六皇子搬出皇宫,一同住进六王府。之后的五年是我人生中最逍遥的五年,没了宫中繁文缛节的限制,我与六皇子只顾每日吟诗喝酒,好不自在。

十五岁那年,先帝驾崩。先帝虽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可朝中拉拢朝臣最多的却是二皇子。

作为六皇子的伴读,我自然知道六皇子表面上没有参与党争,实际上六皇子私下是二皇子一党的。六皇子与二皇子早有打算,只等先帝驾崩,太子尚未登基前便抢先一步助二皇子称帝。

可惜世事皆有变数,二皇子的计划还未达成,一个灭世神佛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所有计划。那是前蜀军主帅苏远将军,他将蜀军旧部从四川沿长江一月内调集到京城。

正值六月,汛潮猛涨,江水流速很快。蜀军两万精兵乘船沿长江喊杀而下,如天降神兵,一夜之间平定了整个江西。十日后蜀军进京,文武百官都知大局已定,二皇子党半数以上临阵倒戈。

六皇子自此深居简出,只做闲云野鹤,连续两月推病假不上朝。这两月我便陪着六皇子不出门,连每月望日都不再回侯府。

很快,新帝登基。为维持朝局稳定,新帝封二皇子和六皇子为亲王,分别赐封号泰王和梁王。

两位亲王恢复上朝,之后的半年便是新帝严厉打压未曾倒戈的泰王旧部。渭南侯庄氏与津邺侯古氏是支持泰王到最后的两家。泰王和梁王已是自身难保,他们深知明哲保身之道,关键时候并未站出来替自己旧部说情。

两座侯府一夜之间被抄没,全族上下全部入狱。

我是被官兵从梁王府抓走的,我走出梁王府的时候梁王甚至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我知梁王不会保我,对于梁王来说我只是一个磨墨的伴读,可有可无。

我在狱中与族人相见,曾经仗势欺人的夫人、兄弟全都将我当作救命稻草,叫我想办法让梁王保庄家。父亲说,不求保官职,只要能保命就行,哪怕是流放也比做刀下鬼好。

我假装没有听到父亲的话,我恨透了庄家,包括父亲在内,庄家何曾有人对我有过半分好。如今看庄家全族落难,我反是有些幸灾乐祸。反正我这条命生来就贱,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到了阎王殿谁也不比谁高贵。

五日后,狱卒提灯给一个衣着华贵的皇子引路。时隔六年,我再次见到那个想朝我脸上泼脂粉的小王爷。我对小王爷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

小王爷是受古家外戚之托,进到死牢里来保古家嫡孙。路过我的牢房门口时,小王爷指着我说:“这个人我也带走了。”

“这”典狱长有些为难,“文书上说王爷只能带走一人。”

小王爷回头看典狱长,冷言说:“那我把你带走,你代替他到我府上去。”

典狱长吓得急忙捞出钥匙开门,生怕小王爷把他抓到王府去问罪。

我先跟着小王爷进了更深一层的牢房,那里光线更暗,周遭更潮湿。典狱长开启一扇门,里面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个被吓傻的孩子。

“王爷救命啊!”几个女人发了疯一样往小王爷脚边爬,“我死了无所谓,但求王爷救救小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小王爷耐心很差,“都起开,把那小孩递过来。”

女人怀中的孩子似乎没有生气,若不是眼睛时不时还会眨一下,我甚至怀疑那孩子早已经死了。

“喂!叫你呢!听见没有?”典狱长比小王爷还要没有耐心,他一手抬着火把,一手伸过去作势要抓人。

“娘!娘!”小孩被吓得直往女人怀里钻,口中胡乱大声叫唤。

“你这人真是晦气,连黄毛小孩都讨厌你!”小王爷推开典狱长,直接把满身污垢的小孩抱了起来。

许是那孩子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所以把脸埋入小王爷怀中后孩子便不再叫唤。小王爷的身材显得比同龄人矮可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这般抱着古氏最后一条血脉一路走出死牢。

路过关押庄氏的牢房时,那些曾经欺凌我的人全都把手从牢门空隙里伸出来,伸长手臂想要抓住我。

“仲砚救我!看在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

“砚哥,求你救救老爷和大少爷,他们要是死了你在这世上就再无依靠了!”

“砚哥!砚哥你别走”

牢房中叽叽喳喳的哀求声渐渐远去,我又走到阳光下,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如梦,切莫当真。

进到十三王府后,我从未主动向小王爷讨要过任何赏赐。我屋里从未挂过任何装饰,没有金石字画,连器具也只放一张矮几。

生活陷入平淡。小王爷往我脸上撒过两次脂粉,我没有反抗,任由小王爷将我化成个丑角。小王爷最是没耐性,玩过两次后觉得没意思,从此几乎不过问我的死活。

反倒是与我一起进王府的古家小公子最招小王爷喜爱,两人整日爬树掏鸟,下水摸鱼。十次相见,他们有次都是两个嬉笑打闹的泥人。远远看去,约莫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忘了给他两人上颜色。

于我而言,如此平淡虽没有生气,倒也没有堕落至死气。但好景不长,我只在十三王府住了三年,府里突然来了一个让人犯怵的长史苏顾。

苏顾是苏远将军的堂侄。起初我以为是皇帝不放心我和古家小公子,所以派苏顾来监视我和古家小公子。不过苏顾进府的第二天我便知道苏顾不是皇帝派来的。

“碎玉!”这是小王爷最近一年来第一次踏进我房门。

“主子。”我顺从应答。

“过来过来!”小王爷朝我招手说:“过来给我亲一下!”

我心中警惕起来,小王爷虽是顽劣,但能说出这样的话定是受人教唆。我假装无知道:“主子要我亲哪里?”

小王爷眉头一皱,“以后你不能自称我,做了本王的客卿就该自称奴家。”

“奴家谨遵主子教诲。”我瞬间明白小王爷的这些言辞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没想到,苏顾不过是进府第二天便开始教唆小王爷做这种事。

第501章 宁为玉碎 三

小王爷对床第之事一知半解,从中午到晚上,他在我身上磨光了耐性。小王爷的暴脾气一上来,神佛降世也拦他不住。许是怕再见苏顾时丢了面子,小王爷索性将我吊房梁上狠狠打了一顿。

“公子呜呜呜”千祥一面给我涂膏药一面哭,“新来的长史怎会这般缺德,竟然叫小王爷对公子做这种事。”

“无妨。”我虚弱道,“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现在就哭鼻子,以后该怎么办?”

我从小生在修罗殿般的渭南侯府,对于这样的折磨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我最是懂得低头服软,顺从乖巧。可是古家小公子不同,他从小娇生惯养,做事情和小王爷一样冲动莽撞。

苏顾知小王爷在我这里玩得不尽兴,他便教唆小王爷再去找古家小公子玩一次。古家小公子哪里受得住这般委屈,闹没两下惹怒了苏顾。苏顾上书给户部,生生给我和古家小公子定了终身禁足之罪。

自那以后,古家小公子终于学乖了,可惜他道理懂得太晚,以后再乖也终身走不出这王府半步。

苏顾野心很大,为了讨好小王爷,他从各地搜罗来才貌双全的美人。不过苏顾真是作茧自缚,府中美人越来越多,小王爷很快就没半点心思放在苏顾身上。

苏顾想借小王爷的手捞钱,结果钱还没捞到多少,小王爷突然被皇帝换成一个叫秋月的人。

秋月不笨,或者说他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但是他很会骗人,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女人,让所有人都对他放下戒心。不仅如此,他还会装出一副又傻又笨的样子,就连苏顾都信了他是个傻子。

我讨厌这样的人,从小见惯尔虞我诈,我深知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有多危险。所以苏顾让我去监视秋月一举一动的时候,我没有推脱。能够尽早知道秋月的举动,对我来说有益无害。

我顺理成章成了秋月的夫子,我知道秋月无心学习四书五经,我便随便教,秋月跟着我随便学。晃眼间两年多挥霍过去,秋月百家经文没听进去多少,他倒是听了不少我给他胡编乱造的野史杂谈。

苏顾让我想办法将小王爷生前的人脉断掉,我就把小王爷以前的交好说成是仇敌。我帮着苏顾劝秋月闭关,从此不收任何拜帖,不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不过我们终究是算错了两步。我们算错的第一步是苏远,苏远非但没有把秋月打跑,他还反过来利用秋月牵制苏顾。

而我们算错的第二步,说来有些可笑。每天见秋月打扮成一个女人,我们就该想到女人的本事不可忽视。但我们只把目光放在防范京官身上,秋月却绕开官员,直接去拉拢整条秦淮河的女人。

当苏顾发现他自己反被秋月关在王府中出不去的时候,秋月已经将只听命于皇帝、从不参与党争的御史台拉入自己麾下。

苏顾怕了,但为时已晚。我庆幸我在苏顾面前留了一手,我从未告诉过苏顾秋月是皇帝亲自送进王府里来的。

只过了三年我和汗青便得到赦令。我们都在嘲笑苏顾蠢,他自己控制不住秋月,反是成了秋月的囊中之物。秋月喜爱苏顾,所以秋月陆续将府中众人送走,只把苏顾一人留下。

我和汗青每天跑出门去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我们对苏顾最大的报复,故意在他面前笑的奔放洒脱。

好笑苏顾成了王府里最后一个不得自由进出的人,京城中到处都是秋月的眼线,无论苏顾做什么都会被秋月知道。所以苏顾不敢随意出门,更无法继续在京中敛财。

不枉我每日撮合秋月与苏顾,他们两个都是心机深重之人。只要他们两个能够把精力放在对方身上,我们这些看客便能躲得清净。

秋月终是嫌我们碍事,将府上一干客卿全部打发出府。我先跟着酌泉去了四川,而后又一个人悄悄回到京城。

我心中还有余恨未消,曾经加害于我的人都得到了报应,但仍有一人还逍遥于世。那是个绝世美人,他曾在我落难时踩着我的罪名平步青云,后来做到梁王府长史。

我恨他,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当年将我从牢狱中保出的当是梁王而非小王爷。他趁我入狱时接近梁王,教唆梁王与泰王旧部撇清关系。他那人贪图名利,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两年前还伙同苏家小斯公孙御龙设计当众nb秋月。

我知道秋月有的是手段惩治刘虞,我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刘虞送到秋月手上,从此让刘虞生不如死。

我假装失足跌倒在梁王辇轿前,然后顺理成章住进梁王在京郊的别院。相隔十年,我发现我对梁王的感情一直没有变。

七岁那年是梁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就算十六岁时他未曾正面出手将我捞出大牢,但是他也没有做出落井下石之事。哪怕身处死牢,狱卒也从未为难过我,我知道其中必有梁王打点。

自幼六皇子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他是烈日下的树荫,是沙漠中的甘泉。我跟随在六皇子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就算是离开六皇子之后的十年我也时常梦到那个背影。

十年如一梦,一梦过十年。

我与梁王原是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年幼时互相只当对方是玩伴。可是十年后再次相见,各自心里都有了变化。

我的指尖摩挲在梁王胸口,交欢过后我心中是说不出的喜悦。我曾经只恨自己是个男人,不能做六皇子的怀中人,就算是做了娈宠也上不得台面。许是和秋月时间住久了,我时常也会像秋月那般把自己当个女人看待。

一月后,我貌似无意间说起刘虞收受赃款一事,梁王当时便起了警觉。殊不知事情发展得比我预想得还要好,梁王细查之下,刘虞不仅收受赃款,他还私自动用王府库银。

此事若交到大理寺处理,梁王的面子也不好看。梁王只将刘虞赶出梁王府,刘虞走投无路便去硬闯十三王府。

在此之前我只觉秋月扮猪吃虎,但是通过刘虞这件事我第一次从心底里畏惧秋月。我怕秋月知道我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会用报复刘虞的手段一模一样报复我。

刘虞被秋月关进青楼,我悄悄躲在秋月关刘虞的隔壁房间,透着墙缝听隔壁的动静。

“小戎!”刘虞低声下气地求饶道,“求你放了我,求你放我出去可好?”

第502章 宁为玉碎 四

我悄悄躲在秋月关刘虞的隔壁房间,透着墙缝听隔壁的动静。

“小戎!”刘虞低声下气哀求道,“求你放了我,求你放我出去可好?”

“凭你也配叫老子小戎!”隔壁一声皮鞭炸响,瞬间传来刘虞撕心裂肺的哭叫。

秋月冷笑着说:“给我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刘虞被打得鬼哭狼嚎!“王爷!王爷饶命啊!!!草民知错了,罪人知错了!王爷饶命!”

秋月让打手停下鞭打,“记住,以后你的名字叫采莲,是采香楼的荷官。从现在起,我每月会教你三次开盅的方法,你要好好学。你若是学不会,开不出我要的点数,你就等着吃鞭子吧!要是觉得鞭子不够,挖眼断腿随你选!”

我被吓到腿软,透过门缝,我亲眼看见那些伺候过我吃酒的女人狰狞恐怖的一面。我不敢相信我在样的女人枕边睡过,我开始后怕她们会不会半夜杀了我。

我知道京城里到处都有秋月的眼线,我不敢继续留在京城,草草与梁王道别后我便一路往北逃去。

走得越远我心中疑惑越深,我反复回想秋月说过的话,他说他会教刘虞开盅的方法。走到洛阳时我忍不住想去赌场里看看,看看荷官都是怎样开盅的。

“押大押小?”这是我进场子以后荷官第十次问我。

我一连输了九次,这次再不能输了!我将余下的散钱全部放桌上,“压小!”

“那我押大!”旁边一个人说,“这小白脸晦气得很,跟他定没好结果。他押大我就押他押小我就押大!”

“对对对!”一桌人同时把钱放到另一边。

我心中一喜,虽然我押的钱多,但是在多也多不过一桌人凑出来的所有钱。荷官要想赚钱,肯定就会开我这边,好把押大的钱全收了去。

“好!开了啊!”荷官脸色沉稳,他两指捻起盅碗,面不改色抬眼道:“豹子,通杀。”

“甚?!!!”连上我在内,一桌人全都急红了眼,“怎会是豹子?!诶呀!今天运气咋这么差!!!”

我不甘心,我将苏顾给我的一千两银票兑成散钱,我励志要看清荷官是怎么开盅的。可惜,短短半年后,我没学会开盅,反是把身上所有钱都输光了,就连值钱的几件衣服也当得干净。

我一咬牙,打起包袱里羊脂白玉簪的主意。这簪子本是不值多少钱的,顶多能翻本卖。但是只要是这簪子来历非同一般,我就可以把这簪子卖得比原价高出十倍百倍。

我扮作落魄书生走进青楼,学着秋月那般对青楼女子嘘寒问暖。风月场所出生的人最是寂寞,每日迎来送往,却是从未有人给她们关怀照抚。

我身边很快围来许多美人,得知我人生失意,她们人人倾囊相授。可惜我的运气从来没好过,我从青楼讨来的钱没两月又都输个精光。我输钱的速度越来越快,为了尽快弄到钱,我特意去讨好那些人老珠黄的花娘。

终有一天我厌恶了去给那些老女人做娈宠的滋味,我坐在谢台上高举手中羊脂白玉簪说:“这簪子原是一对,另一支在天下第一美人秋月手上。可有人想要买这簪子?”

“天下第一美人?”台下众人问我,“秋月究竟长得有多美?”

“比在下还要美艳十倍不止!”我道。

台下众人瞬间狂热,人人都想抢夺我手中的簪子。

我故意编个故事说:“我本相貌平庸,只因得了与秋月一样的簪子,我的容貌才一日美过一日。无论是谁,只要将此簪子戴于发间,都能变美!”

最先坐不住的是每日争奇斗艳的花娘,她们立刻向客人殷勤献尽,只求客人能花重金为她们买下簪子。

后来簪子被人用三千两白银买去,我懒得管簪子之后去了哪里,只自己带上钱继续往北走去。

我走遍天南地北,去过许多赌场。又过半年,我又把三千两银子全输光了。

我想去四川找酌泉,让酌泉接济我一下。谁知半路我听说秋月要被嫁到鞑靼去和亲。思念一转,我想再赌一把。我没有去找酌泉,而是改道追去嘉峪关。我想要秋月教我开盅的方法,这样我就能把我输掉的钱再赢回来。

和以前一样,秋月还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女人的模样。可是边塞见到的秋月和之前大不一样,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原本灵动的眸子黯然无神。

他变得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台边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害怕别人接近他,每次我一走进屋里他就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膝盖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秋月的头发没一根是黑的,他瘦得只剩一张皮,半夜他屋里时常传来哭声。

我开始有些动容,回想过去种种,秋月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可是以前我怕他,我就教唆他去找苏顾,就像当年苏顾教唆小王爷来找我一样。

那天秋月被苏远打成重伤,我去给秋月送饭,那是他第一次说他怕我,他求我不要再说那些骗他的话。为了让我离他远些,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我。

他知道我缺钱,我也确实缺钱。我收了他的钱,不知为何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直到半年后我与四位故人再次相遇,雅颂对我说:“碎玉,就算你不懂何谓知恩图报,我也劝你莫要再给秋月雪上加霜。当年你与苏顾陷害秋月是为了离开王府,如今秋月赐你自由身,你又是欲图几何?”

我欲图几何?我只知比我厉害的人都会欺负我,除了秋月不会。所以我开始欺负秋月,十句话里少说有四五句是捡着难听的说。秋月不但不生气,还反过来讨好我。我喜欢这种感觉,感觉别人欠我的都能从秋月这里偿回来。

雅颂恳求我道:“若是秋月当真欠过你什么,让我替秋月偿你可好?求你放过秋月,这世上只有一个秋月,你和苏顾再这般下去,秋月会死的!”

死,一个从小就伴随着我的字。我在夹缝里苟延残喘,我以为我早该死了。就像秋月曾送过一个花篮,那花篮编得很是精巧。

我以为花篮里的花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没往里面浇水,险些把花养死。后来秋月把花篮带了回去,只一天时间又养活了回来。

第503章 宁为玉碎 五

秋月曾送过一个花篮,那花篮编得很是精巧。

我以为花篮里的花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没往里面浇水,险些把花养死。后来秋月把花篮带了回去,只一天时间又养活了回来。

小时候算命老头说我是克星,想来那老头说得也不无道理。庄氏满门抄斩,小王爷死了,就连秋月送我的花都差点被我养死。

我不服气,冲进秋月屋里把养活的花抢回去。提着花篮往回走,我有一种恐怖的感觉,感觉像是牵着秋月的手一样。曾经我只对六皇子有过这种想法,哪怕是摸一摸六皇子用过的东西都跟碰到他本人一样。

走到我自己房门口时,我下定决心必须把这株妖花除了,不能受其蛊惑。我把花篮用力往地上一摔,摔碎了里面装花泥的小瓷碗。我还嫌不够解恨,又拾起娇嫩的小花撕成几段。

看那妖花定是死透了,我心中一股恶念才算平息。这世上不会有人真心对我好,秋月之前假扮做小王爷的样子来吓唬我,送我区区一棵花草怎能把这笔账敷衍过去。他秋月好敷衍,我碎玉可没这么好敷衍。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恨意在秋月心中种下祸根,从此秋月在劫难逃。

第二天王府里闹出一件大事,秋月在花园里葬下一棵小花。我心中惶惶不安,一个人偷偷去花园里查看被秋月葬下的小花。谁知我刚到花园门口就见矮树后面有个人影在动。

我躲到大树后面,眼睁睁看着秋月为小花写的墓碑被人小心拿走。又过一日我再去花园时,花园里竟然多出一块汉白玉石碑。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我不敢相信他会为秋月刻碑,我以为他心里从未有过秋月。若是没有家族纷争,相互利用,他二人确实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他们生不逢时,单是一个出生就决定了他们的结局定会悲凉。

如果没有那块石碑,兴趣秋月不会一直活在悲哀之中。秋月大可以无所顾虑,惩恶扬善。可惜有那块石碑在,秋月心里就有牵挂,有幻想,幻想他所爱之人同样爱他。

我后悔了,但是后悔得太晚。

世上只有一个秋月,死了就没了。我从没想过秋月会死,可是秋月死了,一回到京城就被皇帝杀了。我早该想到的,皇帝会把秋月嫁到塞外去,这已经表明皇帝不想再把秋月留在大安。

秋月很聪明,之前回京的路他没有和送亲使团一起走,避开了使团的暗杀。然而皇帝终究是要秋月死的,秋月无论躲多久都是难逃一死。

我自责悔恨,如果说秋月的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在苏顾,那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在我。是我把秋月骗进一个又一个陷阱,我骗他害他,把他逼上死路都不知悔改。

秋月是被活活折磨死的。他中午被拖进敬事房受尽酷刑,尖叫了一天一夜,声音是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没的。

我为何要骗秋月?我为何要害秋月?

秋月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把我对全天下的所有怨恨全都转嫁到秋月身上。可恨的人是我,为什么惨死的人不是我,反是秋月?

从那天起,我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次闭眼后我都能听到秋月在哭,他问我为何要骗他害他,他求我别再骗他,放他一条生路。

我一场恶梦整整做了两年多,无论我向佛祖如何忏悔,无论我念多少经文,一切都已不可回头。

就在我以为我将此生悔恨度日时,秋月变成山妖来找我了。那一刻我很高兴,无论秋月变成什么,只要能再见到秋月便好。

我将曾经骗过秋月的话一一供认,直到秋月问我王府里的那块石碑是谁刻的。

我犹豫很久,终是说了真话。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我愿收回那两个字,因为我刚说出那名字,那人便出现在秋月身后。

我想告诉秋月,不要再信那人。他当年刻碑只是为了讨好秋月,他心里从未有过秋月。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秋月跑了,跑进风雨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我寻到柴庐去找秋月,只见秋月整个人病得奄奄一息。

“辄之,你别走。我给你过完生日再走好不好?”秋月反复念着这句话,一念便是一夜。

奈何苏顾走了,苏顾好狠心,秋月只剩一口气在他也舍得走。

晚上秋月发烧很严重,芍药说要给秋月沐浴。我看柴庐里只有芍药一人,想要搬动秋月很难,我便主动去帮芍药。

谁知芍药说:“宗主现在穿了这身皮,所以看起来还像个人。要是把这张皮脱了就只剩个鬼了。我劝大师回避,宗主脱了皮的样子不好看。”

我坚持留下来,芍药劝不走我,只能当着我的面把秋月的衣服解开。我心中顿时绞过千刀万剐,看着秋月满身伤痕。我想起秋月曾被拖进敬事房,在里面哭叫了一天一夜。难道这些伤痕全拜敬事房所赐?

我问芍药,芍药却不跟我说话。她只专心用凉水给秋月擦身子,好为秋月除去高热。

擦过身子后,秋月慢慢有些转醒。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我后说:“仲砚,你生病的时候我在井里给你冰了一个西瓜。”

“嗯,我知道。”我用凉水给秋月擦额头,只恨这病我不能替秋月得。

秋月看着我,祈求道:“仲砚,你能不能分我一小块,我口好渴,好像吃西瓜。”

我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地里的西瓜尚未成熟,我到何处才能为秋月寻来西瓜。

秋月舔舔嘴唇说:“求你了,分我一小块好不好?我要的不多,只要一小块就好。”

秋月要的从来都不多,可是就这一小块,我竟然从来都没有给过秋月。我坐在床边哭了一夜,除了能喂给秋月一些糖水,骗他说那是西瓜水,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快天亮的时候秋月又醒过一次,他对我说:“碎玉,你骗我。苏辄之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的心要被揉碎了,我究竟是造得什么孽,为何要把秋月害成这样。看着秋月生不如死,我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我抱起秋月说:“他不喜欢你没事,以后我喜欢你,我陪你。”

“你赶紧走。”秋月推开我,自己滚朝一边,“我要去地狱,你别跟过来。那地方只收死人,不收活人。”14

第504章 宁为玉碎 六

快天亮的时候秋月又醒过一次,他对我说:“碎玉,你骗我。苏辄之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罪孽太过深重,重到连陪秋月去地狱的资格都没有。我跑回寺里,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居士穿的衣服。我把居士服穿在僧袍外面,跑下山来告诉秋月我愿为他还俗。

秋月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要陪着他,以后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害他。结果秋月对我非常嫌弃,他叫出一个名唤无影的暗卫,然后叫那暗卫把脸上的面具摘了。

我知道秋月身边有好几个暗卫,其中一个整日戴着面具。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面具下面竟然藏了一张让我血流停止的脸。

我认得那人,他原叫阮芗,是钦天监的一个妖道。当年钦天监欲图让这妖道监视秋月,结果是钦天监反被秋月抓住把柄。秋月只花了三日时间就将钦天监所有妖道全数坑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害怕秋月。

那时候秋月把这妖道放我房里养了一月,我看这妖道不顺眼,每日都要打骂几顿。想不到秋月一直留着这个妖道,还把他养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我又开始害怕了,秋月的谋划很深,他很会利用人,将身边每个人都养得死心塌地。相比之下苏顾从来都不是秋月的对手,苏顾做事太过招摇,到处得罪人。而秋月会伪装自己,到处招人喜欢。

秋月看我的眼神十分嫌弃,我退到路边,不敢再提想要跟随他的话。秋月可以信任曾经欲图刺杀他的阮芗,但秋月永远都不会信任骗他那么多次的碎玉。就算碎玉投入空门秋月也懒得再多看一眼。

我照秋月所说,日日为他诵经祈福,日日为他撰抄经文。一晃夏末秋起,冬与春来。一日我正在禅房内做晚课,苏顾突然撞破房门冲将进来。

“碎玉,你为何要放走秋月?!”苏顾满脸泪痕。见他伤心欲绝,我顿感大事不妙!

我起身道:“半年多前秋月说要带怀儿下山玩耍,我见他身边有好几个暗卫,故而未加阻拦。可是出了何事?”

“秋月”苏顾跪倒地上,双手捂脸大哭起来,“我今天赶回峨眉,寻不到秋月就去向驿站打听。不想驿站主簿告诉我,秋月又被皇帝嫁到鞑靼去了!”

“你说甚?!”我双腿一软跟着跪到地上。秋月说他要去地狱,让我别跟着。原来他真的是去了地狱,为何我不跟上去,为何要让秋月独自面对地狱折磨?

苏顾爬起身,他跌跌撞撞往回跑。“我要去把秋月抢回来!”

“我随你一同去!”我来不及收拾东西,只随便抓起两件衣服便跟着苏顾往山下跑。

“慧远你要去哪?”寺中一个弟子问我。

“我要去边塞!”我顾不上细说,跟着苏顾拼命往山下狂奔。

苏顾花了好多钱,沿路都卖最贵最快的车。走蜀道从汉中追到兴州,我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前后只用了半月时间。

沿路苏顾都很沉默,我们坐在马车里,他时而看看窗外,时而又坐在车里哀叹口气。

“苏施主。”我垂着眼帘问,“不知你可否告知贫僧,你可曾真心爱过秋月一天?”

苏顾道:“我若不爱秋月,我怎会不远万里回来寻他。可是在秋月心里,秋月当是从未信过我爱他。”

我念句佛号,苦笑道:“莫说是秋月,就连贫僧也实难看出苏施主心意。贫僧做过最后悔的事之一,便是告诉秋月你曾为秋月刻过一块碑。”

“嗯?秋月知道此事?!”苏顾眼睛一亮,“那他为何还要走?”

“不是秋月要走,是苏施主要走。”我叹口气说:“那日在峨眉顶峰我才将此事告知秋月,次日苏施主便离开峨眉。苏施主不知,你离开的当晚,秋月突然大病。他独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口中一直在念苏施主的名字。

“秋月念了一夜,他在梦里恳求苏施主留下别走。胡话一直说到次日天亮,嗓子都说哑了。你离开秋月那么多次,秋月怎知这次你是否真会回来找他。我若是秋月,我当也不会再等你。”

此后苏顾生了一场大病,他不修面不盥洗,整个人邋遢得与流民无异。追上送亲使团后,苏顾在当地请了个镖局扮作山匪去抢亲,不想我们半路拦下的竟然是春香。

见到秋月时苏顾已经病得昏死过去。秋月把我和苏顾带到客栈,言辞中多有不耐烦。

我知秋月不想见我,秋月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胡乱抢亲,根本就是给秋月添乱。幸好秋月给了苏顾面子,我们在一个镇子上住了十天,住到苏顾病好为止。

本以为一切都将归为平静,春香却在和亲半路失踪。我们追到兴州,秋月为了问出春香的下落,不惜假扮做美艳的狐妖供人玩乐。

那夜月明星稀,我眼睁睁看着秋月像青楼里的蹄子一样取乐男人。而不远处的二层小楼上,苏顾就那般站在窗前,冷眼看着秋月被人糟践。

我再不信苏顾半句鬼话,他不爱秋月,他只是想要利用秋月帮他巩固侯爷的爵位。

我独自离开兴州,一路化缘往四川折返。如今世上还能救秋月的人只剩最后一个,那便是西南织造蜀国伯,酌泉。十三王府故人常说,四川是秋月留给我们的一个避难所,只要我们生死与共,我们便能四川再聚。

酌泉对我招待十分殷情,得知秋月遭遇,酌泉怒不可遏。酌泉告诉我雅颂、落霞、凤栖、碧云现在何处,我与酌泉再三商讨,我们决定再不能让秋月受苏顾蛊惑。

我找到琴棋书画四人,将过去种种说出。四位旧友皆是怒发冲冠,相约之下他四人先进到扬州苏家,我与酌泉在外协助。我们里应外合,无论如何要将秋月从苏家魔掌中救出。

黄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月努力,我们终于将秋月在洞房花烛夜之前救出苏家。我们选择那个时间,便是那时最好下手,且苏家会以为秋月是自己逃走而非被人抢婚。

婚礼第二日,苏家四处依然挂着红纸红灯,可苏家上下的脸色都不大明朗。苏顾一面寻秋月不到,一面又被儿子吵得焦头烂额。苏怀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彻夜啼哭说秋月被人抢走。

苏家的一众下人更是胆战心惊,怕苏顾因失了秋月而把气撒到下人头上。

我们几人只在苏家小住一日,见苏家人气色不好,我们便装出一副识时务的样子离开苏家。

走出苏家后,所有人脸上都浮出惬意。从此由我们来守护秋月,再不让秋月受苏顾伤害。

第505章 小羌

晕,天旋地转的晕。

我不想睁眼,只要我一睁开眼睛,眼前的事物就会天上地下到处乱转!

“嗯!”我痛苦地哼出一声,手脚随便动一下发现我连裤子都被人给脱了。想来是照顾我的人嫌伺候我解手麻烦,所以把我脱干净,省得我尿在裤子上他们还要帮我洗裤子。

“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关切地问我。

我努力睁开眼睛,只敢把眼睛眯开一小条缝,确认眼前人的长相与我听到的声音确实吻合。

“我睡了几天?”我昏昏沉沉地问。

“五天。”酌泉公子说,“先来吃些东西,这五日来你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没胃口。”我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罐我吃那么多nn,我的肠胃都给吃坏了。”

酌泉公子没有半点自责,反是推脱说:“苏家守卫严,整个扬州都有苏家的眼线。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将秋月从苏家救出。”

我懒得跟酌泉公子计较,迷茫中脑子不好使,又想把酌泉公子支走。我想破被长时间麻痹的脑细胞,最后挤出一句话:“我喜欢美人,你挑个模样好的小娘子来伺候我。”

酌泉公子稍顿片刻,他没有勉强我,只放下粥碗出去了。

不多时,一个乖顺可爱的小妹妹走进船舱里说:“奴婢小羌,前来伺候夫人用膳。”

我身体中的药性逐渐散去。抬头看一眼乖巧的姑娘,我主动爬起半个身子,让小羌喂我喝粥。

小羌对我怕得很,她两只手抖得厉害,勺子和碗一旦靠近就会被她撞出高频率的铿锵声。

“别怕。”我安慰小羌说,“我是人,不是鬼。我只吃粥,不知人。”

“奴奴婢知道。”小羌还有不放心之处,看来她害怕的不是我的样貌。

我左右寻思一圈,酌泉公子这人也是有趣,以前我以为他是禁欲系的,不想到四川没两年他就入坑种马系的。他想多占几个女人也就罢了,可他不好好调解一群女人之间的矛盾,搞得一个后院乌烟瘴气。

“别怕。”我还是劝说小羌,“我叫秋月,我从来不打听话懂事的妹妹。”

“奴婢定会听从夫人吩咐!”小羌险些把粥碗丢了跪地上,幸得被我及时拉住,拉回来让她继续喂我吃粥。

吃过粥,力气总算是恢复了一些。我好奇地问:“小羌,我之前昏迷的时候,你有没有伺候过我?”

“没有。”小羌低着头,说话小声小气。

我伸手摸摸小羌的小脸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羌点点头说:“是夫人,是伯爷刚过门的正房夫人。”

我不禁失笑,我才被罐了五天的nn,就被酌泉公子变成他蜀国伯的正房夫人了。

小羌小心翼翼地问:“奴婢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夫人指教。”

“没事。”我伸个懒腰说,“以后你就留我房里吧。我要是遇上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你要从旁边多提醒我。”

“是。”小羌眨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乖乖应下。

我们乘坐的画舫很大,又是逆水,所以行船速度很慢。不过大船的优点是吃水深,船身稳。走了十天的水路,小羌终于对我放下戒心。

小羌好奇地问:“为什么每次夫人换衣服都不让奴婢伺候?”

我反问小羌:“你家老爷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小羌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捂嘴笑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只狐妖变的,每天早晚我都要把身上这张人皮脱下来盥洗一次,你怕不怕我?”

“啊?”小羌一时有些愣神,许久后才说:“以前只听说书人说过,有些人比山野精怪还要恶毒。夫人若真是狐妖变的,我也不怕,夫人比其他那些小娘好了不知多少倍。”

我揪揪小羌的小鼻尖说:“你这小机灵鬼,就不怕那天半夜我肚子饿了,把你烤了吃。”

“我才不怕!”小羌小下巴一扬,“妖怪从来只会生吃,哪里还会用火烤了吃?”

说完小羌便开始自顾自发笑,我和小羌正闹得开心,一个极煞风景的人突然推门而入。

船舱内登时便安静下来,我和小羌都陷回僵尸脸,死气沉沉地看着门口面色不善的酌泉公子。

“老爷。”小羌起身福了福,然后本能地往我身后躲。

我虽收了笑容,但我并没有做丑给酌泉公子看。我学着小羌,微微压低身子唤一句:“伯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现在逃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便既来之则安之。

酌泉公子对小羌说:“你先出去。”

“是。”小羌低着头,迈开小步子匆匆走出门去,出门后她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房门才一关上,酌泉公子一副道貌岸然瞬间无迹可寻。他像极了一只n的野兽,一头向我扑将过来。

“秋月!”酌泉公子从鼻子里哼出迫切的喘息,“为夫想这一刻想了十年!十年了,秋月终于成我夫人了!”

我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但也没有迎上去给酌泉公子脱我衣服的机会。我知道酌泉公子肯定趁我睡着的时候脱开我衣服看过,如果酌泉公子是请了同伙才将我从苏家偷出,那么他偷看我身子的概率就更大。

本来我是想把惊喜留给苏辄之的,可是酌泉公子竟然选在洞房之前下手,真是白白便宜了他。

既然酌泉公子擅作主张硬是要将我和苏辄之分开,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我秋月好歹是在青楼待过几年的人,勾引人的法子我多得是。

“重山。”我娇滴滴地搂上酌泉公子的脖子,对着他耳边蛊惑道:“你府上那些小娘子经常玩的把式不过那些,这么多年,你该是玩腻了吧?来,今日我来教你个好玩的,你可想学?”

我将耳朵贴到酌泉公子胸口,听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渐渐沉重起来。

“秋月你当真接受为夫了?”酌泉公子愣头愣脑问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才会问的问题。

我将酌泉公子推倒在榻上,爬上他胸口,指尖所过之处都能勾起他脖子上一条条肌肉跳动。“你只知你等了我十年,你怎就不知我也等了你十年。”

酌泉公子喜出望外,他抱紧我的肩膀,早已按耐不住的唇舌迅速与我纠缠起来。

第506章 骆家

酌泉公子刚要翻身将我反压住,我再次诱惑道:“说了要教你个新玩法,你怎这般急躁?”

“好!”酌泉公子放松手脚,“娘子要怎么教,为夫便怎么学。”

“这才乖!”我将卓泉公子双手举过头顶,然后眼疾手快,只在瞬息之间我突然抽出枕头下的衣带一捆绑在酌泉公子手腕上。还不等酌泉公子反应过来,他的两只手已经被我牢牢实实固定在床头。

“秋月?!”酌泉公子有些急,“你这是做甚?”

“急什么!”我不慌不忙,顺便将酌泉公子两条胡乱扑腾的腿也绑了。

如今床为刀俎,酌泉为鱼肉。刀俎鱼肉都有了,接下来便是开刀下锅。

我等了十年,从我在大安睁眼的第一天起,我卧薪尝胆,装傻充愣。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精心筹划,生怕走错任何一步会全盘皆输。感谢老天赐福,赐予我经历那么多艰难困苦还活下来的机会,让我有机会能够活到收获的一天。

我捏捏酌泉公子腰上胖出一圈的小肥肉,虽然没有苏辄之的手感好,不过勉强也还凑合。

“秋月!秋月你放开我,有话我们好好说!”酌泉公子拼命扭动,但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其实他可以喊救命的,门外有他许多家丁护卫,可是他这人爱面子,他不敢被家丁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还没开始呢,你怎就高兴成这样?”我将手绢逗弄在酌泉公子脸上,痒得他无处躲藏。“可是心痒难耐了?若是痒得难受,那我们便开始吧。”

酌泉公子的腰带最先被我解开,然后是深衣,再然后是中衣。我的手绢轻轻撩拨在酌泉公子皮肤上,撩得他眉头紧皱,却又ns。

“怎样?”我凑到酌泉公子耳边问,“试过我秋月的本事,伯爷当是知道你以前玩过的女人不过都是些俗物。”

“秋月,好秋月!”酌泉公子陶醉地笑起来,“我知秋月好。为夫憋得难受,娘子帮为夫疏解疏解可好?”

“自然,是好。”我将手绢覆在我最不想触碰的地方,一直拨弄到酌泉公子浑身轻松为止。

一月后,我再次回到成都。只不过这次我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被人押送回来的。

酌泉公子回到成都当日就被书记官叫去盘点,之后的很多天他都被织造局的公事忙得焦头烂额。

我和小羌住进蜀国伯府地势最高的小楼里,或者说我和小羌被关进这座小楼里。每日吃穿用度小羌都会给我照常取来,但是门外一直守着人不让我出去。我只得坐在窗前,无所事事发了好几天的呆。

我坐在窗前,整个骆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骆家有个特别飞扬跋扈的女人,自己身型苗条,可是走路却是横着走的。原本三人宽的路,她过的时候其他人一个都别想过。

酌泉公子知道自己养的女人多,所以府中下人只有丫鬟和未成年的小厮。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脾气不好,整天把一群下人打得哭爹喊娘。

不仅如此,那女人对其他几个小娘子也不怎么好。其他小娘子要么乖乖听命于她,要么被她罚去跟下人一起挨打挨骂。

“那女人是谁?”我指着活跃系数过百的女人问。

小羌特别生气地说:“她就是胡小娘,府上没人不怕她。”

我一听便好笑了,“伯爷也怕她?”

小羌绘声绘色地给我形容说:“夫人别看她现在模样凶,在老爷面前胡小娘温柔得跟猫一样。”

“这胡小娘什么来头?”我问。

小羌撇撇嘴说:“她原是个窑姐,听说以前被鸨母灌过红花,不会生育。所以胡小娘最是看不惯其他会生孩子的侧夫人。都说老爷香火单薄,其实府里的人谁不知道,那些刚怀上就掉了的孩子全是胡小娘做的手脚!”

“还有这种事?!”我以为我对骆家的了解已经够充分了,没想到骆家还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可不是!”小羌说,“夫人可要小心些,以后千万别让胡小娘害了。老爷多少是知道些,所以老爷不让夫人出去,怕夫人被胡小娘欺负。”

“谁欺负谁?”我莫名其妙回头说,“伯爷就不怕旁人告状,说伯府姬妾以下犯上。吏部、礼部还有户部,无论是谁知道这事都可以削了伯爷的官职。”

小羌噘起小嘴说:“要不是老爷宠爱胡小娘,胡小娘也没这么大胆子做这些事。三年前陆小娘有了身孕不敢说,没请郎中把过脉,连补身子的菜都没吃几口。

“幸得那时老爷快把陆小娘给忘了,几个月没去过陆小娘房里。人人都说陆小娘不得宠,陆小娘才因此躲过一劫,把大少爷生了下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我知道酌泉公子两年前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为此他还办了一场特别盛大的百日宴,请周围十里乡的人来见证他喜得贵子。

但是我不敢想象,这孩子来得这么不容易,险些就断送在胡小娘手里。要是这孩子早些被胡小娘发现,是不是到现在酌泉公子都没有个一儿半女。

“呵呵!”我无奈摇头,“没看出来你家老爷还是个情种,为了美人连儿子都可以不要。”

“夫人何出此言?”小羌拉着我说,“我家老爷不就是夫人的老爷么?”

我暂时还不想告诉小羌我是被酌泉公子从侯府洞房里偷出来的,至少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推脱说:“我还没过门,算不上你家正牌夫人。”

小羌登时就不服气了,“夫人贤惠善良,比胡小娘好几千倍几万倍!以前我也经常被胡小娘打,她打人可凶了!”

晚上我照例坐在妆台前,吩咐小羌说:“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下楼去休息吧。”

小羌站在我身后不走,“夫人为何从来不让奴婢晚上伺候?为何每次吃过晚膳就要打发奴婢走?夫人明明收了奴婢在房里伺候,奴婢就该白天黑夜都伺候夫人。”

我看着铜镜里的影像说:“你家老爷不会让你晚上伺候我的,别多问,你只管下楼去便是。”

小羌还要坚持,门口突然多了一道阴风。

“还不走?”酌泉公子站在门口冷声说。14

第507章 骆云

小羌忽然有些脸红,她毛遂自荐说:“奴婢愿做夫人的通房丫鬟,晚上伺候老爷和夫人。”

酌泉公子渣男本性一上来,听说一次能玩两个人,作势就要说好。

我眼见势头不对,一巴掌拍在妆台上大骂:“我房里从来不许别的女人留宿!”

一月多来,小羌从未见过我发火。刚才我那一嗓子把男中音也吼出来了,吓得小羌急忙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夫人息怒,息怒!”酌泉公子从后面环住我的肩膀,“她一个山野丫头不懂事,夫人莫要与那粗人一般见识。”

我脾气都要被磨没了,直接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夫人为何要走?”酌泉公子明知故问地说,“秋月既已做了我酌泉的夫人,从此就该一直住在骆家。”

我好笑道:“如果我记性不算太差,我之前嫁的明明是苏辄之。”

“夫人此言差矣。”酌泉公子说,“夫人莫不是忘了,后来与夫人圆房的,是为夫,不是苏顾。所以秋月是我骆家的夫人,不是苏家的。”

我越发觉得好笑,那样子的欢情也算圆房?

也罢,趁着脸上妆容还没卸,我回头问:“伯爷今夜找我有何事?”

酌泉公子脸上坏笑炸开,“自然是来与夫人就寝。”

“好吧。”我指指小羌刚刚铺好的床铺说:“你是自己动手把自己绑好?还是要我亲手为伯爷上捆绑?”

酌泉公子故作撒娇说:“夫人可否莫要再把为夫捆住?我们今夜放开手脚可好?”

我当即指着房门方向说:“我会玩的就这一种,伯爷要是玩腻了就去找别人。”

捆绑调教的精髓就在于,被捆住的人,会上瘾。这是一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精神悖论,被捆住的人会失去安全感,可是捆绑所带来的刺激感远远大于危机感。

我勾起唇角,捧起酌泉公子的脸说:“重山,我今天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包你满意。你是想试试我给你准备的东西,还是想出去找胡小娘?”

酌泉公子半推半就被我带到床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五花大绑成一个粽子。

我捏住酌泉公子的下巴,有些可惜地说:“为什么落霞没跟我们一起来,真想让他来给重山画幅画。把现在重山可爱诱人的样子画下来,以后我有空就拿出来好好回味回味。”

“秋月你又在逗我。”酌泉公子似是害羞了,红着一张老脸转头看墙。

“怎不让我看?”我把酌泉公子的脸掰回来,认真说:“看着我,让我看到你的眼睛。让我看到你的高兴是真的,不是装的。”

“秋月!秋月!”酌泉公子信誓旦旦地说:“我好想你,我才从织造局回来就第一个来找你!让我吃一口秋月唇脂可好?”

我让酌泉公子在地上跪好,俯下身蜻蜓点水在他唇间小啄一口。还不等他回味过来,我袖口中的软鞭已经滑落出来。

“啪!”我一鞭子落到酌泉公子身子,这鞭子软得很,只在卓泉公子皮肉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这样,可还舒服?”我站到酌泉公子身后,用软鞭从他耳根一直逗弄到肩胛骨。

酌泉公子哼出极为舒适的一声,他浑身颤抖,很是享受我更深层次的调教。

一直到了子时,我将昏睡过去的酌泉公子一个人丢床上,我自己顶着满身大汗下到一楼。

“夫人。”一个怯懦地声音出柱子背后穿出。

“原来你还没睡啊。”我扶着腰说,“那正好,你去给我准备些洗澡水来,顺便上楼去把你家老爷洗干净。”

“是!”小羌不敢多言,一路小跑出去取热水。

半个时辰后我在一楼舒舒服服洗个了澡,刚好小羌也把酌泉公子洗干净。

小羌下到一楼,万分懊恼地说:“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痴心妄想。”

“不错啊,还会说成语。”我拉过小羌的手说,“我气的不是你,我气的是你家老爷太不检点,无论是谁都往床上拉。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早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酌泉公子:“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你为何就是放不下苏顾?”酌泉公子深情款款地问我。

我冷笑一声说:“你眼里怎就只有苏顾?整天在我面前苏顾长苏顾短,到底是你放不下苏顾还是我放不下苏顾?我放不下的明明是我儿子好不好?!我被你掳走的时候都没跟怀儿说一声,怀儿现在肯定急坏了!”

酌泉公子眼珠子一转,没说再多说什么便走出门去。他走了我落得清净,独自坐在窗前继续欣赏远处胡小娘打骂几个小丫鬟。

看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口突然多了个声音说:“叫爹爹,快叫爹爹!”

我心里一揪,如此熟悉的一句话瞬间将我的思绪完全拉至门口。只见酌泉公子站在门口,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大的小娃娃,虎头虎脑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顾不得许多直接走到门口去看小朋友。

“这便是云儿吧!”我和骆云握握手,小宝宝似乎对我不是很待见。

“云儿,快叫爹爹!”酌泉公子一个劲的使劲哄,但是骆云就是不开口。最后酌泉公子只得转移话题说:“云儿还没有表字,夫人给云儿取个表字如何?”

又是这种事,几年前晚枫公子也是为了化解尴尬才让我给曹瞻取表字。不过嘛,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没有多想,直接说:“东海有鳌,穿云为龙。欲占鳌头,必承其烈。”

我打定主意说:“就叫承烈吧,欲占鳌头,必承其烈。”

“好字!妙哉!”酌泉公子在骆云脸上亲两口,“以后云儿表字承烈,骆承烈。”

很快酌泉公子又被书记官抓到织造局处理公务去了,我独自抱着骆云小宝宝在阁楼上玩。起初骆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可是没过多久他便消沉下去,无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嘟着一张小嘴。

中午我让小羌取来软食,耐心喂骆云吃饭。“云儿乖,张开小嘴吃饭饭啊!”

骆云一顿饭吃得极不专心,我还没喂完一碗饭,楼下渐渐传来一些嘈杂声。

“哟!这不是陆大娘子么?”一个女人幸灾乐祸地说,“听说老爷要迎娶一位新夫人,怎么?陆大娘子怕自己大娘子的位置被人给抢了,提前过来探探风头?”

第508章 闯楼

一个女人幸灾乐祸地说:“听说老爷要迎娶一位新夫人,怎么?陆大娘子怕自己大娘子的位置被人给抢了,提前过来谈谈风头?”

“胡娘子。”一个胆怯的声音说,“妾身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原先嚣张的声音越吼越大声,似乎是故意要吼给我听。“哈哈哈!我今天真是眼拙,我怎么见着大娘子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

只消停片刻,胡小娘又说:“瞧我这记性,我怎就给忘了!听人说今天一早老爷冲到陆大娘子房里带走大少爷,后来老爷把大少爷放到嫡母手中养着了。

“诶哟哟!我真是替妹妹叫不值,好不容易给骆家留了后,却被新来的嫡母把孩子抢走。这也就算了,以后陆大娘子也跟我们这些下贱坯子一样,只能做回小娘子。”

“胡娘子可冤枉我了。”陆小娘说,“老爷从未提我做大娘子,我一直都是小娘子。”

“是么?”胡小娘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我还道是妹妹生了大少爷有功,老爷早把妹妹提做大娘子了。怎么妹妹还没做上大娘子啊?”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吩咐小羌说:“下去,把陆小娘请来与我一同用膳。”

看小羌的表情,她其实不怎么想去的。她只想躲在阁楼里不出门,外面就算是杀人放火也不出去蹚那浑水。可是骆云现在就坐我怀里,我怎么能弃陆小娘不顾。小羌不敢忤逆我,只得硬着头皮下去请陆小娘进门。

我听着楼下的脚步声,也听着胡小娘一个人站在门外骂街:“以为攀上夫人就敢跟我蹬鼻子上脸了?骆家老爷最爱的人是我!你们这些狐狸精别想把老爷勾了去!”

我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淡淡地问:“怎么?瞧不起我们狐狸精?”

我一双媚眼随便往胡小娘身上随便扫一眼,随即看向远处说:“你们这些地上的俗物,没我们狐狸会勾引男人,就只会整天拿我们骂。有本事别骂狐狸呀,回去好好想想勾引男人的法子才是。”

“妖!妖怪!”胡小娘被我吓得往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我懒得废话,关了窗户回头见门口瑟瑟发抖的陆小娘。我没有解释,只抱着骆云走到陆小娘面前说:“让妹妹受惊了,云儿今天一早都在想娘亲呢。”

骆云早已迫不及待,还未靠近陆小娘孩子就伸出双手要娘亲抱。陆小娘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接过自家宝贝心头肉。

“还没吃饭吧?”我说,“我们刚开席,一起来吃些。楼下那蹄子聒噪,别下去听烦了没胃口。先在我这里吃些,吃完再回去。”

陆小娘起初不怎么说话,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后来见我好说话,她渐渐也就把话说开了。话匣子一打开,陆小娘哭哭啼啼跟我从头抱怨来。

酌泉公子真不是个当家的料,这许多年来不娶个正房管后院,由着一群姬妾胡闹。

陆小娘从怀孕起就不敢告诉别人,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下人眼见陆小娘失宠,吃穿用度都往克扣上算。后来骆云命大,陆小娘这般吃不饱穿不暖,竟撑到孩子足月。可惜骆云先天不足,生下来还没有五斤重。

要不是酌泉公子就这么一个独苗,他也不会好吃好喝补给陆小娘和骆云,终于让骆云后天把先天的不足给补了回来。

这后院的闲事太多,陆小娘一哭就是一下午。我留陆小娘母子在我这里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才让陆小娘把孩子抱回去。

临走前我交代一句:“明日那蹄子若是再找你麻烦,你只管上我这里来。”

“谢夫人!”陆小娘一步跪到我面前,“若不是有夫人来,我们这苦日子还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好了。”我扶起陆小娘说,“云儿都睡着了,别着凉,快先带回去睡觉。”

我顺便让小羌给陆小娘母子打个灯笼,反复交代小羌一定要把人安安稳稳送回去才能回来。小羌满口答应下来,提着灯笼出去了。

我坐在窗边,见那一点烛光渐渐远去,我对着夜空大叫一声:“无影!”

“宗主!”无影翻进窗来,等待我的吩咐。

我交代道:“今晚你别守我,去守着骆云。要是有谁敢对骆云下毒手,你直接把人n了吊门口示众。”

“噗嗤!”无影忍不住笑出一声,然后憋着笑说:“属下噗嗤!遵命!”

“去吧!”我说,“抓人的时候别笑,会被人发现的。你要觉得好笑,现在先笑,笑够了再去。”

无影的办事效率真不赖,一大早骆家就传出两个绝好的流言,而且两个都出自胡小娘的院子。

第一个是酌泉公子昨晚住在胡小娘房里,半夜的时候他们两个突然大吵了一架,酌泉公子一怒之下决定从胡小娘屋子离开。

如果是第一个新闻是意外,那新闻就是意外中的意外。酌泉公子一开门,胡小娘的房门外正赤条条挂这一个小厮,那小厮还是胡小娘的人。

一个sb的大活人被吊在门口,胡小娘就算是爱惩罚下人也不该这样当着老爷的面做。况且酌泉公子当时又在气头上,开门瞬间对上一个裸男。虽然那孩子年龄小了点,但是酌泉公子要是能冷静得下来他就不是男人。

陆小娘把这滑稽可笑的事情讲给我听的时候,她自己已经笑岔气了好几次。我只能根据陆小娘断断续续的话语拼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我看着陆小娘怀里的骆云说,“孩子听不得这种事。”

“夫人教训得是。”陆小娘收了笑容,可是她刚回过话又自顾自笑起来。

酌泉公子不傻,他昨天是在气头上,想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凭借他的智商,冷静下来以后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能想到我头上来。

不过酌泉公子怒火攻心,他降火的速度太慢。我还没等到酌泉公子,倒是先把飞扬跋扈的胡小娘等来了。

三个穿着金贵蜀锦的女人冲进我这二层小楼里,她们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唯命是从的丫鬟。门口守门的两个护卫真是怂,我想出去的时候他们不让,胡小娘想进来的时候他们不拦。

“你们这两只狐狸精!”胡小娘进门就砸,“以为躲楼子里做窝我就收拾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第509章 撒网

陆小娘本还想上前阻止一二,不过我一把拦住陆小娘说:“几个妹妹这是长久没得宠幸,力气多了用不完。我们别管,让她们忙去。”

陆小娘见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只能勉强学我一样,抱着已经被吓哭的骆云跟我一起坐到窗边。

“双凤琉璃盏一对,翡翠镶首饰盒一个,乳釉焗采胭脂盏一支,青花瓷梅**一支”我乐呵呵地替酌泉公子数着,看他这个败家的婆娘今天能给他毁掉多少金石宝贝。

“你别得意!”胡小娘走过来指着我说,“老爷最宠的人是我,以前老爷亲口答应过我,就算以后娶了大娘子他最宠的人还是我!”

“啧啧啧!”我摇头叹气,“以前我在宫里的时候常听高太后说起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曾几何时汉武帝也是这样给阿娇夸下山盟海誓,说以后要造个进屋子把阿娇藏进去。可是后来汉武帝废黜阿娇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汉武帝算什么?”胡小娘撒泼怒叫:“老爷定不会做负心人!你们这些狐狸变得妖精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耸耸肩说:“这故事是高太后讲与我听的,莫非你觉得高太后讲得不对?”

胡小娘发起疯来口无遮拦:“高太后又算得了什么!”

“你放肆!”我逮得就是这个机会,只等胡小娘诨话一出,我起身一巴掌狠狠扇在胡小娘脸上。“连当朝太后你都不放在眼里,反了天了你!”

胡小娘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被我打了。胡小娘转头对几个丫鬟说:“还不快给我教训这个贱人!”

“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贱人!”我好笑一群姑娘连怎么打架都不知道就往我身上招呼,还不等她们的小拳头打到我,反倒是人人的小拳头都被我扭转了方向对朝胡小娘身上。

原本屋子里就被胡小娘砸得一片狼藉,此时再被一群姑娘胡乱折腾几下,整个房间已经乱得如修罗地狱。

“住手!”直到此时酌泉公子才姗姗来迟。

见到酌泉公子,胡小娘脸色一个瞬息万变。她一步跪到酌泉公子面前,抱住酌泉公子的大腿哀嚎起来:“老爷,你总算是来了啊!老爷!妾身本想来拜见一下新入府的夫人,不想夫人二话不说就对我们姐妹几个大打出手!”

“老爷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跟着胡小娘一起来的两个小娘子也是演起戏精,“不知妾身犯了什么错,为何要遭主母如此对待?”

酌泉公子一时手足无措,他将腿上的胡小娘撕下去,几步走我面前问:“秋月,你可有伤到?”

“自然是伤到了。”我走回窗边坐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伤到哪里?”酌泉公子急切地问。

“这里。”我指指自己心口说,“伤到心,疼着呢。原来你把我抓来就是给你的姬妾练身手的。你府上的美人想学拳脚功夫还不简单,去武馆里请几个教头来,什么武功招式学不会。我又不会武功,我怎么教得会这许多美人。”

“误会,误会!”酌泉公子愁眉苦脸地回头说:“你们几个,还不快给夫人认错!”

胡小娘睁大眼睛说:“老爷怎可不分青红皂白?让妾身认错可以,可是妾身得先知道妾身错在哪里,夫人何故打骂妾身?”

“我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我认真看着胡小娘说,“胡妹妹说话本是极为客气的,还专程来看望我,我感激在心。本来姐妹几个坐下来说说话倒也无妨,我正好闲得无聊,只拉陆妹妹一个人来多有冷清。”

胡小娘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以为我一来就告发她打砸房间,结果我却把她说成是个有礼貌的好女人。

我略带惋惜地说:“可惜胡妹妹犯下大不敬之罪,方才当众说出忤逆高太后的言辞。这屋里十几个人,各个都听得清楚。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到高太后耳朵里,只怕是高太后正抓不到伯爷的把柄,眼下终于有了可以把西南织造易主的好理由。”

“你怎可以!”酌泉公子瞬间急了。他一直都在担心高太后会把西南织造这块肥肉抢走,今日被胡小娘一闹,难说真能闹出事情来。

“老爷!”胡小娘又跪地上说:“妾身是无心的,妾身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我听了都为伯爷捏把汗,你怎还这般不知悔改?”

抬头我又问酌泉公子:“伯爷觉得我今日所作所为可对?要不是我当众责骂胡妹妹,恐怕别人会以为骆家没一个是拥护高太后的。”

“对对对!”酌泉公子的手有些抖,“夫人说得对,做得也对。为夫多谢夫人严治后院,以后还要劳烦夫人多多费心。”

“老爷。”胡小娘娇滴滴朝酌泉公子抛媚眼,想要酌泉公子多重视她一下。

酌泉公子假装发怒,实际是给胡小娘使个眼神:“还不快给我回去面壁思过!你还嫌今天闯的祸不够大是不是?!”

可惜胡小娘是个傻子,酌泉公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各种挤眉弄眼想要胡小娘明白他的暗示。奈何胡小娘横竖领会不到酌泉公子的眼神,只管把眼泪挂满一张桃花脸。

我趁酌泉公子试图把胡小娘救走前抓紧时间说:“方才我力气大了些,看这一屋子的东西让我给弄得,都乱了。”

胡小娘再次目瞪口呆,她再次没想到我会说这些东西是我砸的。

酌泉公子建议道:“不如夫人先搬到我房里去住?”

“不必。”我说,“这小楼地势高,视野开阔,我就喜欢这里。今日之事全因胡妹妹而起,胡妹妹多少需受些惩罚,长点教训。”

“小羌!”我吩咐道:“去胡妹妹房里,凡是我这里被摔坏的东西,从她那里一模一样拿来抵数便是。”

“老爷!”胡小娘急了,她死死抓住酌泉公子,只求酌泉公子能救她这一次。

可是酌泉公子明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得认栽,指着其他丫鬟说:“得罪了夫人就该及时悔改。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去把夫人要的东西拿来!”

“是!”一群小姑娘眼见胡小娘这次输得惨,不敢怠慢,赶紧跟着小羌走了。

我坐在窗边,第一次见小羌一路走得昂首挺胸。她拿出领导架势,指挥其他丫鬟将胡小娘房里的东西搬了好些出来。再指挥一群丫鬟把我的房间重新归置干净。

“夫人真厉害!嘻嘻!”小羌整整高兴了一个下午,连带着陆小娘也是满脸喜气洋洋的。

晚上酌泉公子去了陆小娘房里住,我见陆小娘那不会出事,便火速吩咐无影连夜去准备收行动。

“扬州苏家那边怎么样了?”我问无影。

“最快明日能到。”无影说。

“那再好不过。”我看看月亮的高度说,“分属所有堂主,今晚全体睡觉,一个都不准熬夜。明天卯时所有人全部起床,准备收!”

第510章 寻人

一大早骆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这回带头闹事的倒不是胡小娘,而是酌泉公子的几个亲哥哥寻上门来。

“老六!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收租?你到底还姓不姓骆?”

我坐在小楼窗前,看得煞是有滋有味。当年酌泉公子的几个哥哥欺他年幼,把长满醉石的荒山留给他种茶树。种树讲究土地肥沃,那种怪石林立的荒山只能长草,哪能种树。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十多年过去,酌泉公子从一个被哥哥逼出家门的落水狗变成富甲一方的西南织造。骆家的几个哥哥脸皮也还真是厚,不但不为当年欺负酌泉公子一事后悔,反而打着他的旗号干起雁过拔毛的生意。

“老六!你别忘了小时候每次我得了糖,都会分一半给你!”

“老六,爹走的时候家里最值钱的那套紫砂可是分给你的!”

“老六你不能自己发财不顾我们哥几个的死活啊!”

我听着好笑,且不说以前骆家几个哥哥对酌泉公子究竟有过几天好。就算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他们确实给过酌泉公子几分怜悯,可这跟他们去抢别人的钱财又有什么关系?

酌泉公子无奈地扶着额头。是人都看得出来,其实骆家几个哥哥的本意是想进西南制造局,从中每人分一杯羹。可是酌泉公子最是宝贝他苦心经营的织造局,他哪里舍得将这么大一块肥肉与别人分享。

酌泉公子的几个哥哥便是知道酌泉公子心中所想,所以故意做出比进织造局更恶劣的事情,好求上的中,求中得下,让酌泉公子让步。

眼见事情闹得差不多,我自己上了妆娉娉走出门去。

“重山。”我站在中堂门后轻轻唤一声。

“夫人!”酌泉公子急忙起身,他早有退意,就是找不到开溜的机会。见到我来,他定是打起我的主意。“夫人怎会来此?”

我小嘴一噘,不满道:“听闻几位叔伯来访,重山怎也不给我引荐引荐?”

“夫人来得正好。”酌泉公子将我带到众人面前说:“小弟将要大婚,还未与各位哥哥介绍,秋月乃小弟将要迎娶之人。”

我没有驳了酌泉公子的话,只站在正中拜个万福道:“秋月与各位叔伯见礼。”

骆老大眉头一皱,他看着我问:“老六,我之前听人说你着了狐狸精的道。原先我还以为是别人胡说八道,没想到你真找了只狐狸!”

“噗嗤!”我笑起来,索性圆了骆老大的话。我拉着酌泉公子撒娇说:“重山,胡妹妹送来的珠钗不好看,你陪我再去买两只新的可好?”

“好。”酌泉公子半刻没有犹豫,故作惋惜地给他的几个哥哥推脱一下就叫人送客。看得出来现在酌泉公子的心情很浮躁,心情浮躁是好事,要是心平气和的我还不好安排后面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浮躁还不够,许得再给他心里的小火苗添油加柴才好。

等骆家几个哥哥满脸晦气地走后,我没有急着把酌泉公子往门外拉,而是把他按到太师椅上坐好,顺便体贴地递上一碗茶水。

我故作心疼地说:“伯爷当真幸苦,不仅要料理织造局,家中琐碎也要伯爷亲自打理。别家得了爵位,谁不是把后院丢给主母料理。独独伯爷不娶正房,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酌泉公子眼睛一瞪,激动得跳起身说:“秋月这是肯嫁于我了?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人算吉日做筹备,吉日一到我们便成婚。”

“急什么。”我把酌泉公子按回椅子上坐着,顺便自己一屁股坐他腿上,把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起不了身。

“秋月终于肯主动与我亲近了。”酌泉公子很是高兴。他一双大手早已控制不住,作势就想扒开我的衣襟看我胸口上的图案。

“你怎还是这么急?”我假意调情,实则推脱。在扬州的时候被酌泉公子灌了我五天的蒙汗药,那时候我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由他将我看个干净。现在我意识清醒活动自由,我怎还会再让他占我半分便宜。

酌泉公子还没揩到油水,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突然从门外跌了进来。

“老爷……呜呜呜……”胡小娘泪眼阑珊地说,“昨夜妾身便觉得胸口疼,想着老爷已经睡了,未曾叫人去惊扰老爷。今日妾身已经叫人去请过老爷,老爷怎还对妾身不闻不问?老爷可是忘了妾身了?”

“哼!”我搂紧酌泉公子的脖子,故意不让酌泉公子起身。“你这蹄子真没眼力,没见着我和重山在忙吗?扫兴的蠢东西,重山又不是郎中,你心口疼不去找郎中,跑来打扰我和重山做甚?

“重山又没有苛待你的月钱,自己拿上银子出门右转第二个路口就是药铺,有什么头疼心疼的去哪里哭去呀!还是说你这败家的蹄子把重山给你的月钱都挥霍干净了,现在哭着来找重山要钱?”

胡小娘红彤彤的眼珠子一闭,脸不要命不要地坐在门口就耍泼!“诶呀!我真是命苦啊!不能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的,老爷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了呀!”

胡小娘敢在我面前耍泼,我就闹得比她还要厉害!“我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整天在这宅子里受窝囊气!我走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拦我!”

我甩开酌泉公子,起身便走。

“秋月!”酌泉公子急了,他伸手抓住我,眼睛却忍不住往胡小娘身上看。

“你这挨千刀的男人!”我用力挣扎,“你放开!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就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亏得我当年冒死保你加官晋爵,如今你得了美人,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老爷!”胡小娘躺在递上可怜楚楚地朝酌泉公子伸手,可惜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距离酌泉公子太远,手臂在空中坚持了一下又垂落到地上。“老爷,我心口好痛,老爷救救我!”

酌泉公子还未能在我和胡小娘只见抉择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一个小厮突然哭丧着脸跑进来说:“老爷,不好了!扬州来人了!”

“辄之!”我一个喜出望外,对着大门方向大叫:“辄之我在这里!辄之快来救我!”

酌泉公子手上力道瞬间发狠,他一手将我拉回怀中箍紧,另一手顺势覆在我嘴上,让我再叫不出半个字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我奋力挣扎,眼睛死死顶着大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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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儿女

酌泉公子手上力道发狠,他一手将我拉回怀中箍紧,另一手顺势覆在我嘴上,让我再叫不出半个字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我奋力挣扎,眼睛死死顶着大门的方向。

传话的小厮急得跳脚,“老爷,我们要不要把人放进来?”

酌泉公子还在犹豫这事要怎么处理,大门方向已经有了动静。接二连三的叫骂声从大门处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用看也知道,现在门口正打得火热。

“骆寅!你这偷鸡摸狗的东西,快把秋月交出来!”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说话人的声音把我镇住了。那不是苏辄之,而是哲别!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我初到大安的那一年,那时候哲别也是这般冲进十三王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哲别是所有人里面长得最高的一个,他站在一群土匪中间,我一眼便能认处他来。

纵使我很快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来救我,而是想通过我混进十三王府,我依然觉得那时候的哲别最帅,无论多少年过去我都是这么觉得的。

快十年了,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这次哲别不为别的,他的目的就是来救我,带着一群打手喊杀进来。

酌泉公子手上力道稍有松动。他在害怕,他没听过哲别的声音,所以他在害怕除了苏辄之以外还有谁会来营救秋月。

我逮着机会就从酌泉公子手中溜出来,兴喜若狂地一路往哲别的方向跑去。“哲别!我在这里!哲别!”

“秋月!”哲别有身高优势加持,他老远便看见我蹦蹦跳跳朝他狂奔。哲别三两下甩掉粘在他身上的几个小厮,然后几大步跑到我面前。

四年了,过去四年里我和哲别再没有过任何一次亲密接触。可是默契这种东西一旦养成,就算两个人都化成灰也能顺理成章粘回到一起。

我一步腾空而起,朝着哲别的胸口蹦跶过去。哲别伸手一把抱住我,让我迎面坐进他怀里。

哲别,是我的哲别,他终于来救我了。我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覆上哲别的唇舌贪婪地啃噬。哲别的回应是炽热到忘我的激烈,我们纵情地唇舌交缠,交换着四年来的喜悦与思念。

蜀地多云雾,甚少见阳光。但是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哲别是我的阳光。我庆幸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我都没有狠得下心去恨他,所以此时此刻我依然可以无所顾虑地沐浴在他的阳光普照下。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哲别这么高,我和哲别一番举动看得整个骆家上下目瞪口呆。打架的不打了,叫骂的骂了,就连躺在中堂门口的胡小娘都忘了心口疼这回事。

“秋月?”酌泉公子瞬间变得像个小老头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出门问:“这人是谁?”

“我是秋月他男人!”哲别没好气地说,“我不过是出门办点事,你这斯竟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秋月偷走。”

“你不是……不是……”酌泉公子左思右想也补的结果,“秋月你不是和苏顾拜堂成亲么?你怎么还……还有……胡人,他是胡人!”

“怎么?”我理所当然地说:“只许你有胡小娘,不许我有胡人丈夫?”

我这句话说得哲别很是受用,他宠溺地又在我脸上亲两口,我便也大大方方和哲别当众腻腻歪歪。

“老爷!”这回胡小娘醒过来了,她腿也不麻了,心也不疼了,腿脚伶俐地跑过来问酌泉公子:“老爷刚才说甚?这女人和别人拜堂成亲了?那老爷还把这女人带来骆家做甚?”

哲别不再理会骆家的纠纷,他抱着我转身说:“我们把我们的宝贝女儿也带来了,想不想见?”

“耶娜!”我赶紧四下张望,“哪呢哪呢?耶娜有半岁了,会爬了吧?”

“看你急得!”哲别对着大门方向喊:“月季,带耶娜过来!”

我等不急了,急急忙忙从哲别身上跳下,屁颠屁颠往大门方向跑。四个月没有见到宝贝女儿,我现在的心情别提有多迫切了。那天在扬州分别的时候我抱着耶娜舍不得放手,要不是还有要紧事非做不可,我真是舍不得离开女儿半步。

很快,一个人从门口那堆老男人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是月季,她手上还抱着一个全天下最好看的洋娃娃!

“耶娜!”我尖叫着跑过去,一心只想把女儿抱回怀里好好疼爱。

耶娜听到我在叫她的名字,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朝我看过来。美,艳压群芳的美。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小美人!

“耶娜,快给爹爹抱抱!”我迫切地朝耶娜伸出双手。

可是就在我伸手的一瞬间,耶娜嫌弃地看我一眼,然后转头扑紧月季怀里,死死抱着月季不放手。

月季当是没想到耶娜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哄着怀里的小美人说:“耶娜,这是爹爹,快给爹爹抱抱!”

我突然开始很自责,奶娃娃都是从半岁开始认生。过去的几个月我一直没有陪伴耶娜,现在她都已经不认得我了。

正当周遭气氛渐渐尴尬的时候,人群后面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唤。“爹爹。”

我心中一根弦瞬间绷紧!是苏怀,是苏怀在叫我!

“怀儿!”我担心我是听错了,万一方才的声音只是我的幻听。但是我希望我没有听错,我希望苏怀此时此刻真的就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面。

月季身后的人群动了动,渐渐的,一个胖东东的身子从人缝中间吃力地挤了进来。

我知道周身血脉停止是什么感觉,就像现在,我看着苏辄抱着苏怀,一点点顺着人缝往里挤。

“爹爹。”苏怀非常非常微弱地唤我一声,他声音小不是因为他没力气,而是因为他以为我会不要他了。

我一颗心被揉得碎满一地,苏辄之,苏怀,我最割舍不下的两个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

“怀儿!”我绕到月季身后,苏辄之也刚好把最后一只脚从人群中抽离出来。方才苏辄之没能进来,主要就是因为他太胖,挤不动。要不是现在堵在门口的人群都努力给苏辄之让路,恐怕他还是挤不进来。

我从苏辄之手上接过儿子,心满意足地抱紧怀里护着。“爹爹的心肝宝贝。对不起,是爹爹让怀儿和阿爹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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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偏厅

我从苏辄之手上接过儿子,心满意足地抱紧怀里护着。“爹爹的心肝宝贝。对不起,是爹爹让怀儿和阿爹担心了。”

直到此时,苏怀才小声哭泣起来。苏怀从小就没安全感,若不是我还会再次把他抱进怀里护着,他竟是连哭都不敢哭。

我不曾想过我的离开会给苏怀造成这么巨大的创伤,这孩子过去一个多月应是每天都在惶恐中度日。

“没事了。”苏辄之把我和苏怀一同护进怀里,“以后为夫一刻也不离开娘子。是为夫没用,让娘子和怀儿都受惊了。”

我还没从苏辄之身上把安全感全部吸回来,骆家胡小娘又开始闹腾。“老爷!这狐狸精都找了两个男人了,难不成老爷还要做这狐狸精的第三个男人?!”

“你这婆娘懂个屁!”酌泉公子一把推开胡小娘,气势汹汹地往我这边走。

其实最开始我确实不明白酌泉公子为什么想要和我结亲,后来我渐渐明白他这么做还是出于对危机感的考虑。看到我秋月还活着,是人都该知道我对于皇室的份量有多重。所以他想拉拢我,好让我保他官位延续。

趁着酌泉公子走过来之前,我指着胡小娘,委屈罢了地跟苏辄之告状!“辄之,这个女人每天都欺负我!来骆家以后我每天都被关在对面那个小楼上。

“我被关在里面就算了,这个女人还带十几个人进去打我!我跑不出来,只能被她们关在里面打。”

“你!说!甚!”苏辄之放开我,咬牙切齿朝酌泉公子迎面而去。

从小得宠的大少爷和从小失宠的小少爷有什么区别?平时看不出来,气势对抗的时候就能较量出高下了。

苏辄之抬起一只聚财手,一巴掌狠狠扇到酌泉公子脸上。“骆寅,你恨的人是我,欠你的人也是我。有种你来打我,你凭什么打秋月?!”

酌泉公子被苏辄之一巴掌打得七荤八素,要不是有个动作快的小厮及时扶助酌泉公子,他怕是还要再转上几圈才能停得下来。

胡小娘发了疯地冲过来对着苏辄之大叫:“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家老爷?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苏辄之二话不说,抬手一模一样扇给胡小娘一耳光。苏辄之这一耳光扇得响亮,胡小娘花容月貌的小脸蛋上登时就红了半边。

苏辄之眉眼如炬,一字一句对着站不稳脚跟的酌泉公子和胡小娘说:“蜀国伯可以不给我雍国侯面子,也可以不给波斯小王子面子。但是对先帝胞妹、当朝正二品阖亲公主殿下都敢毒打。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公主?”胡小娘忘了脸痛,懵懵懂懂看向我问:“这狐狸精是公主变得?”

“放肆!”苏辄之怒叱道,“一口一个狐狸精,妖言惑众口无遮拦!尔等所作所为与当年钦天监何异?尔等莫非也想借除妖名义残害秋月?”

酌泉公子意识到事态不对,急忙推脱说:“都是这女人没见过市面,侯爷息怒。”

“老爷!”胡小娘跟进速度对酌泉公子撒娇,想要酌泉公子替他出头。

以前整个四川,只有四川巡抚的官职品级比酌泉公子大。但是四川巡抚没有爵位,所以综合算下来酌泉公子的综合实力是四川的扛把子。可惜我和苏辄之的爵位官职都比酌泉公子大,他在我们两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你闭嘴!”酌泉公子再不给胡小娘颜面,“捅了天大的篓子还不知悔改,罚你去祠堂面壁一日!还不快去!”

胡小娘哪里懂得酌泉公子良苦用心,酌泉公子明面上是教训姬妾,实际上是想要把胡小娘转移到安全区去。胡小娘气急了一双桃花眼,骂骂咧咧朝祠堂去了。

我轻松地吹出一声口哨,向躲在暗处的兄弟姐妹们发出最后收网的信号。不过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我这是太过高兴在耍流氓。

我抱着苏怀走到哲别面前说:“哲别,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和伯爷还有几句话要说。”

苏怀不想离开我,他一双大眼睛里全是不舍。但他天生不善言表,心里委屈却是不说出口。我看着心疼,叫人点了一炷香说:“怀儿乖,跟叔父玩一小会儿。爹爹在这里点了一炷香,香烧完之前爹爹一定回来。”

苏怀得了我的承诺,终于放手被哲别接过去。哲别顺手把苏怀架到脖子上骑着,逗苏怀开心说:“叔父给怀儿当大马骑好不好?”

苏怀从未在平地上有过这么高的视野,他一时开心,把之前的烦恼全部抛到脑后。

“驾驾驾!”苏怀像模像样吆喝几声。哲别也非常配合地走动起来,带着苏怀在花园里四处转来转去。

我拉过苏辄之,站定在酌泉公子面前说:“伯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酌泉公子很是狼狈,他也不想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显眼,带着我和苏辄之去了中堂后面的偏厅。

走进偏厅,我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盘,然后把所有下人全都打发走。我不寒暄,倒了茶水开门见山说:“我与辄之的婚事乃是由先帝定下,成婚当日也都得到众位亲友祝福。为何偏偏骆伯爷不成人之美,非要棒打鸳鸯?”

酌泉公子调整了一下气息,他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语气诚恳地说:“我本是想救秋月脱离苦海,秋月怎就不领我的情意?”

“哈?”我撸一撸身上的鸡皮疙瘩,“伯爷救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找十几个人来把我关在楼子里打。至少在苏家我还从没有被人打过一根手指头。”

“误会,都是误会!”酌泉公子说,“秋月可知,以前苏顾对你所作所为比这恶毒百倍不止!”

说着酌泉公子便开始指认苏辄之道:“八年前,是苏顾你伙同刘虞强暴秋月。你在刘虞施暴之时将秋月赤身裸体送刘虞膝下揪出。这还不够,你还栽赃一个勾结梁王长史的罪名给秋月!”

酌泉公子此话一出,苏辄之原本怒火中烧的面容瞬间消沉下去。

我不做声,独自坐在窗边喝茶。

酌泉公子冷笑一声说:“苏顾,你可知秋月为何没有发怒?因为这些事情秋月早就知道真相几何,秋月早就已经哭过无数次,他累了,哭不动了。世上最没有资格娶秋月的人,便是你苏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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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仲父

酌泉公子冷笑一声说:“苏顾,你可知秋月为何没有发怒?因为这些事情秋月早就知道真相几何,秋月早就已经哭过无数次,他累了,哭不动了。世上最没有资格娶秋月的人,便是你苏顾!

“你们苏家迫害秋月,步步紧逼将他逼出关外去和亲。秋月这一头白发是哪里来的,就是被你们苏家逼出来的!可是你们苏家还嫌不够,为了立功,你们出卖秋月。苏顾,你别给我装傻,难道你不知道秋月这一身伤是哪里来得?”

我越听越好奇,之前的事情确实和苏家有关,可是我这一身伤跟苏家又能扯上什么关系?我竖起耳朵认真听,不仅是我,苏辄之也用迫切的眼光看向酌泉公子。

酌泉公子极度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自责道:“只怪我没用,没有早些发现你们苏家阴谋诡计,没能及时将秋月从苏家手中救出。”

酌泉公子睁开眼睛,继续指认道:“以前我以为苏家除了苏远以外,每一个是男人。后来我才知道,最不是男人的便是道貌岸然的苏远!”

我惊了,苏远有什么劣迹是酌泉公子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从酌泉公子表情看,估计还不是偷鸡摸狗这种小打小闹,应该是什么特别恶劣的罪行。

酌泉公子痛苦地说:“我酌泉一身清白,当年在王府时我与宫中几个宦官有些交情,我便托他们帮我打听可有入仕的机会。殊不知你苏顾在秋月面前告我恶状,污蔑我给宦官做面首!”

苏辄之低下头,不敢反驳。

酌泉公子冷笑道:“幸亏我和那几个宦官有些交情,我再三坚持之后他们终于对我透露了四年前秋月突然从宫中失踪的真相。秋月哪里是失踪了,明明是苏远为了邀功,他在先帝面前揭发秋月身份,秋月才被先帝定了死罪!”

“甚?”苏辄之惊恐抬头,他的眼珠子不停地颤抖,跟着身子一起颤抖。

我皱了一下眉,这传话的太监说得也不全错,之前苏远确实是跟皇帝哥哥说出真相。那天皇帝哥哥是想试探一下苏远,所以故意说要拿我凌迟的话。

皇帝哥哥玩心重,可惜演技不好。他说出凌迟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憋笑憋到脸红,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要不是苏远急火攻心,他应该能看出皇帝哥哥只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后来皇帝哥哥憋不住了,就叫人把苏远拖出去。苏远才一走皇帝哥哥就爆笑起来,足足笑了两刻钟的时间。我怕他笑出疯病,还专门叫王德海送了碗安神汤过来。

那天苏远被关在敬事房里,苏远以为我真的要被赐死,他就尖叫挣扎。敬事房的人怕苏远跑出来,更怕苏远会咬舌自尽之类的。敬事房只得把苏远用铁链拴住,然后在他嘴里也塞了一根铁链防止他咬舌自尽。

我和皇帝忙了一个通宵,等到凌晨我去敬事房找苏远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累到虚脱。我真被吓惨了,我要是再去晚一点苏远可能会把自己累死在敬事房里。

后来苏远生了我半个月的气,我每天对他卖萌卖乖他都不理我。再之后皇帝哥哥收了苏远的兵符,而且还下了个不许我和苏远再见面的旨意。从那天起我再没有见过苏远正脸,直到今天都没有。

我的思绪只飘远了一小会儿,酌泉公子便大声痛骂起来:“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苏远那混蛋把秋月抓了去,秋月身上的刀口就是苏远一刀刀刺上去的!

“苏远那般残忍,他不一刀杀了秋月,他每次只刺秋月一刀,等伤口愈合后再刺上另一刀!秋月被苏远害出疯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秋月每次犯病都在求死,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扑通”一声,苏辄之突然滑倒地上跪着。他蜷缩起身子,一双手痛苦地捂住头。苏辄之在哭,他声音不大,却撕心裂肺。

酌泉公子指着地上的苏辄之说:“让秋月回苏家,无异于将秋月送进你们这些魔鬼的手里。大安最重的极刑是凌迟,你们苏家对秋月所做所为比凌迟还要残忍千万倍!”

我站起身,我不知道酌泉公子从哪里听来这么荒唐的故事。苏远一生精忠报国,为何最后从宦官嘴里会传出这般无耻可恨的评价?

“说完了?”我用清淡的语气问酌泉公子。

“秋月!”酌泉公子抬手压住我的肩膀说:“我知你有苦衷,你是受苏远协迫,所以才跳进苏家那龙潭虎穴。你别怕,有我保护你,以后我定不会让苏家人再伤你分毫。”

太恶毒了,酌泉公子这一招真的太恶毒了!他一句话就把整个苏家全盘否定,扣下一个罪孽深重的罪名。尤其是现在,我想为苏远脱罪我都找不到很好的证据。

骆家不能再待了,否则我之前谋划半年多的事情都要泡汤。必须速战速决,认准目标,其他事情以后再慢慢处理。

“辄之。”我蹲到地上,扶着苏辄之说:“我们走,别听他乱说!”

“秋月!呜呜呜呜!”苏辄之直起身子,他抱住我,哭声卑微残缺。“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辄之,冷静点!”我慢慢拍着苏辄之的背,安慰他说:“骆寅说得不是真的,苏远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真的!你跟我回去,我从头跟你说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月!”酌泉公子拦住我和苏辄之的去路,“都这种时候,你怎还偏袒这群畜生?苏顾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不顾性命安危还要和他在一起?”

“你问我辄之有什么好?”我笑了,“辄之不仅对我好,辄之还对你好,对你们都好。十年前我刚刚来到大安,那时候我一无所有,什么也不会。你们一个个都嫌弃我,尤其是你骆重山,连话都懒得跟我说几句。

“可辄之不是,他坐在床头一字一句教我说金陵官话,他教我写字教我念书。若是没有辄之不离不弃,根本就没有今天的秋月!辄之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就算叫他一声仲父也不为过!”

“你!”酌泉公子左右踱两步,“冥顽不化!冥顽不化!”

“我再告诉你一个辄之的优点。”我说,“辄之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坏话,不像你们整天只会数落辄之的不是。人无完人,但你们从来看不到自己的缺点,看不到辄之给你们的恩惠。”

第514章 丹参

我对酌泉公子说:“辄之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坏话,不像你们整天只会数落辄之的不是。人无完人,但你们从来看不到自己的缺点,也看不到辄之给你们的恩惠。

“你们人生不如意,辄之又比你们如意多少?苏家向来被辄之的二叔把持,你们被关进王府做面首,辄之还不是被关进王府做面首。你骆重山是自己没骨气,自愿卖身进的王府,可辄之是被他叔叔卖进王府的!”

“我……”酌泉公子有些语塞,他对我这个评价很不满意,但是又找不到反驳的论点。

“什么你的我的!”我理直气壮道:“辄之自强不息,身处逆境不忘初心。你们只会沉沦,从来没有想过如何靠自己的能力离开王府。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赵戎死后你们便自由了,可是你们有谁离开王府了?

“要不是我冒死保你骆重山一个爵位,你怕是要随我一同嫁到关外去。当然,按照你的德行,你也可能在我出关前投入另一个王爷门下做面首。”

“你怎可这样说我?”酌泉公子气得面红耳赤。

“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拉长脖子瞪着酌泉公子,“我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让你们走,可是你们就是不走。你们一面骂辄之限制你们的自由,一面又不知廉耻挥霍辄之的钱!

“你怕穷,你知道贫穷的滋味,所以你宁愿臣服在辄之脚下也不肯自己出去闯荡世界!既然你没有骨气自立根生,你就该拿出点做面首的觉悟。不要吃了辄之的,拿了辄之的,反过来还要数落辄之的不是!”

酌泉公子已经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在他把杀手锏拿出来再溜一遍之前,我抢先说:“说辄之也就罢了,你还诬陷苏远将军。我以前只知你骆重山贪财好色,今天我才知道你还毒嘴无盐!

“我不妨告诉你这两年苏将军在哪里。关外游牧民族那么多,你可知为何先帝一直主张与鞑靼和亲?因为现在屯兵最多的不是鞑靼,而是金人!金人最近十年吞并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军队人数已经达到八十万。

“鞑靼原本的优势现在都没有了。大安与鞑靼和亲,就是想要用鞑靼去牵制金人。让金人除了大安以外还有其他敌人,金人若是想要打进大安,就必须先要灭掉鞑靼。这几年苏将军一直在和金人周旋,我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嗯?这……”酌泉公子又是恼怒又是疑惑,他还在气头上,对我说得话估计也听不进多少去。

我给酌泉公子最后一句反击:“还有,当年陷害我被刘虞强暴的不是辄之,而是苏家二老太爷点给辄之的小厮公孙御龙。麻烦你们打听清楚情报再说话,别张口闭口乱咬人!”

“辄之,我们走!”我拖着苏辄之往门外走,“怀儿还在等我们,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

苏辄之低垂着脑袋,像个游魂一样被我牵到中堂。

苏怀在哲别脖子上玩得高兴得很,完全看不出来一炷香之前他还是一副抑郁寡欢的样子。我们一进门便听到苏怀开怀大笑的声音:“哇哈哈哈哈!”

“这是妹妹!”哲别站在月季面前说:“怀儿快点叫妹妹。”

“妹妹。”苏怀乖巧地叫一声。

耶娜似乎对谁都嫌弃,她知道苏怀在叫她,她只瞅给苏怀一眼,然后又钻进月季怀里不见人。

“怀儿。”我站在门口唤一声。

“爹爹!”苏怀开开心心地说:“驾驾!找爹爹!”

“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教训苏怀说,“这是你叔父,你还真当叔父是大马了?”

苏怀爬进我怀里,看着哲别小声叫一句:“叔父。”

“怀儿真乖!”哲别揪揪苏怀的小脸蛋,“以后耶娜也能有怀儿这么乖就好了。”

本来中堂里的气氛一片和谐,可是一个泼辣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和谐。“欺人太甚,都欺到我们骆家头上来了!给我打!”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胡小娘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门跑了出去。趁着我在偏厅说话的时间,她到织造局把能用的打手全都叫了来。

“呵呵!简直无法无天了。”我不慌不忙地说:“无影,动手!”

织造局的护卫还没冲进中堂,几个人影已经从四面八方的树丛中冒出。树丛里出来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能手,不过三两下,织造局的一群花拳绣腿全都睡翻在地。

“一群没用的废物!”胡小娘卷起袖子准备自己上。我看着好笑,就连一群大男人都被撩翻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多远。

“把这蹄子抓过来,下手轻点,别伤着。”我吩咐无影说。

苏辄之和哲别都不笨,见我的人一直埋伏在四周,他们两个看我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怀疑。

我笑嘻嘻地说:“之前好像是说到我被关在那座小楼里,有十几个人来找我打架。我也是按江湖规矩办事,不好推脱,所以跟他们打了。没想到他们太怂了,十几个人都没能打赢我一个。嘿嘿!”

我刚一转身,身后同时多了两个声音:“为何不回家?”

“回呀!”我说,“我现在不就准备跟你们一起回家了呀!”

“我是问你之前为何不回家?”哲别伸出两个指头捏住我的后脖颈,“为何要在骆家住这么久?”

“当然是……”我小心回头眨眨眼睛,“为了赚钱呀。”

“你怎就!!”苏辄之走进中堂说,“你是嫌苏家穷还是嫌波斯穷?”

我老实说:“我嫌大安穷,我嫌大安的百姓穷。”

中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非常诡异,两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我。以他们两个的大脑活跃能力,一分钟以前他们就已经推测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苏辄之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当真……逃婚……”

我看到苏辄之的嘴唇瞬间变得很白,他一手捂住胸口,苦笑一跌坐到地上。

“辄之!”我被吓得赶紧把苏怀塞进哲别手里,然后蹲到苏辄之面前问,“辄之,你哪里难受?可是心口疼?我没有逃婚,我真的没有。你别多想!”

“无影!”我对着门外大叫:“把春香炼的丹参丸拿来!”

无影很快跑进来递给我一个小瓷瓶,我取出两颗药丸放到苏辄之嘴边说:“辄之,把这药含在舌头下面,一会儿就好了。”

苏辄之没有张嘴,他只用哀怨的眼睛看着我,脸色越来越白。

我急了,在这么下去苏辄之会死的。“辄之,你明知我爱你。没有及时回来找你是我不对,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可好?”

第515章 大小

苏辄之还是不张嘴,我只能把药丸放进自己嘴里,然后轻轻覆上苏辄之的嘴唇。苏辄之不开口,我便慢慢亲舔,用舌尖一点点撬开苏辄之紧闭的牙关。

苏辄之终是放弃抗拒,他开启牙关,将我度给他的两颗药丸含到舌下。

时间慢慢过去,苏辄之的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真得感谢春香早有准备,他知道苏辄之体胖容易发心脏病,所以提前用丹参和三七给我炼了救命用的药丸。

“呵呵!”胡小娘在一旁冷笑道,“你这狐狸害人不浅,勾引那么多男人。可惜你终究是只骚狐狸,勾引再多的男人你也别想做人!老爷真是瞎了眼,你这骚狐狸和别人连孩子都生了,老爷还要带你回来。”

我冷言对胡小娘说:“贱婢胡氏,你屡次以下犯上,不知悔改。今日,我便要让你长长记性,骚狐狸这种字眼,什么人可以用,什么人不能用。”

“无影!”我大声下令,“收网!”

随着我一声令下,整个伯爵府外渐渐多了很多脚步声。是很多人在跑步,而且步子很整齐。每个人都意识到,伯爵府被一大队士兵,包围了!

酌泉公子踉踉跄跄从偏厅跑过来,惊慌失措地说:“秋月,你这是做甚?”

我带着苏辄之站起身,把苏辄之安顿在椅子上坐好后才说:“骆重山,西南织造局借你这么多年,今天我要收回了。”

酌泉公子慌得两条腿直打颤,“秋月你在说甚?”

“没听懂?”我眉头一扬,“这么多年了,你怎就不明白?西南织造局,从来都是我的,我只不过是借你用几年而已。当年你进京为我祭奠,之后你带着苏将军的妻儿逃回四川。

“我原以为你聪明,能想明白其中道理,没想到你这么傻。先帝要真想杀我,与我有关的人一个都逃不掉,最先逃不掉的就是扬州苏家和成都骆家。但是苏家和骆家都安然无恙,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安然无恙。”

我给酌泉公子点明主题说:“为什么我安然无恙,西南织造局就安然无恙?因为西南织造局是我的呀,只要我不想动织造局,别人谁都动不了。”

酌泉公子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秋月,你可是受了苏顾的蛊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我眨巴眨巴眼睛,叹口气说,“所谓无利不起早,你以为我是闲着没事干才保你做西南织造?实话告诉你,西南织造本就是我的,我只不过是让先帝暂时给你用两年而已。

“可惜你们这些人贪心不足,一面享受着我赏给你们的财富,一面又希望我是个屁事不懂的白痴。又傻又能干的秋月多好,能用来赚钱还不用担心被秋月惦记。我只能说你们蠢,能干的人不可能傻,你见过哪个傻子能干的?”

事到如今,酌泉公子只剩最后一步可走——亲情牌。

他可怜吧啦拉住我,深情款款地说:“秋月,你知我对你的心意。我们已圆过房,我们是夫妻。”

“这个提议不错!”我当即赞同道,“其实我本来都不想动兵的,刀枪无眼,万一伤到人多不好。可是你整天只会宠幸侧室,你让我在你这里怎么待?你是让我也做个侧室?还是你让我以后被侧室欺?”

“不不!”酌泉公子见这条路还能走,抓紧机会说:“胡小娘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以后你是主母,我定叫胡小娘听你的,全听你的。”

“那我试试。”我走到胡小娘面前,玩味地看着被黑衣人压在地上跪着的胡小娘。“贱婢胡氏,你可知错?”

胡小娘心气高,她咬了咬牙,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伸手捏住胡小娘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撇回来与我对视。

“要杀要刮随便你!”胡小娘发狠道。

“嘶!有点意思!”我用指尖摩挲着胡小娘的脸蛋,“肤质细嫩,吹弹可破,是我喜欢的女人。只可惜性子烈了点,不过慢慢调教应该能学乖。”

我回头问酌泉公子:“采薇走后我正好缺个暖床的,不如把胡氏给我暖床吧?”

“呸!”胡小娘啐我一口,“你这狐狸连女人也不放过!”

我捏在胡小娘脸上的手一松,顺势再送她一记耳光。

“啪!”一声脆响很是清澈,“你这蹄子,以前才混过几年青楼?以为随便爬过几个男人床就对男人很了解了?以前我和重山去买罗汉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没名气的楼子混饭吃。当过花魁没有?琴棋书画你学过哪一样?”

我来到骆家以后没有任何一天不用伪音说话,我清清嗓子,换回男声说:“你这蹄子连老子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竟还好意思说自己了解男人,会讨男人喜欢。呵呵!简直笑话!”

“啊?!!!”胡小娘被我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一声惨叫,“你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嫌弃道:“同为伶官出生,连我秋月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看来你以前混饭吃的地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鸡窝,连点见闻都没有。

“秦淮河的花娘都知道,曾经有个名震江南的伶官叫秋月,人们给秋月取了个雅号,天下第一美人。我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秋月。”

“不可能!”胡小娘似是见了鬼一般,“秋月已经死了,而且秋月……秋月是……是个……”

“秋月是个王爷。”我替胡小娘把话说完,“以前有个无恶不做的小王爷,他抓了好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关进王府做面首。我就是那个小王爷,我叫赵戎。”

“不可能的!”胡小娘被吓得浑身发抖,但凡是个在青楼里混过的,都该知道得罪秋月的下场是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压低身子对着胡小娘耳朵小声说,“重山就是被我抓去的美人之一。他当是从未告诉过你吧,我们十年前就已经是夫妻了。”

“你是鬼!”胡小娘被吓得想要逃跑,“你别过来,你不是人,你是鬼!”

“又在胡说!”我满脸遗憾地寻把椅子坐下,瞟一眼酌泉公子说:“胡氏还是学不会长幼尊卑。有劳骆伯爷给提个醒,这家里到底谁做大,谁做小?”

酌泉公子赶紧说:“秋月做大,胡氏做小。”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我提高嗓音说,“到底谁做大谁做小?”

“秋月做大,胡氏做小。”酌泉公子又重复一遍。

我没了耐心,对着压制胡小娘的黑衣人说:“采丝你说,谁做大谁做小?”

站在胡小娘身后的黑衣人放开胡小娘,站直身子说:“雍国侯做大,蜀国伯做小。”

第516章 管事

酌泉公子又重复了一遍:“秋月做大,胡氏做小。”

我没耐心了,对着压制住胡小娘的黑衣人说:“采丝你说,谁做大谁做小?”

采丝放开胡小娘,站直身子说:“雍国侯做大,蜀国伯做小。”

“什么?!!!”酌泉公子眼眶欲裂,“秋月!你怎能让我给苏顾做小?”

我水到渠成地说:“我以为伯爷在十三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这个道理。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你还要我重新再教你一遍。行吧,既然你诚心学,那我便好好教。”

我清清嗓子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和辄之给你的。以后只要你乖乖听辄之的话,不争宠不善妒,爵位是你的,钱是你的,伯爵府也是你的。但是只要你敢忤逆辄之,对辄之稍有不敬,我会让你立马净身出户。”

“秋月!”酌泉公子跪我面前大哭起来,“我堂堂七尺男儿,你怎能让我做这等下贱卑微之事?”

我指指哲别说:“哲别身高一丈,他都能听辄之的话,你怎么就不能?人家哲别是根正苗红的波斯小王子沙拉贡,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茶商儿子,让你和波斯王子平起平坐还委屈你了不成?”

我好笑道:“有劳伯爵大人搞清楚一件事。我们两个,到底谁是夫,谁是妻?我虽然身长只有五尺,比你矮出两尺,但我才是你丈夫。你和你的这些个陪嫁丫鬟,以后要好好听从辄之的教诲。”

酌泉公子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我真是看错了秋月,我竟被秋月骗了这么多年。”

“是你自己贪得无厌。”我两手一摊,“我还是那句话,要想离开你随时可以走,我不拦你。如果你今天走的话,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做车马费,以后去那里安身立命我不干涉。”

“老爷我们走吧!”胡小娘爬过来抓住酌泉公子说,“成都在不下去了,我们走吧。”

“你懂什么!”酌泉公子甩开胡小娘。他现在很急躁,异常急躁。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经历了好几场大是大非。从几个哥哥前来要钱,到胡小娘争宠,再到伯爵府被哲别破门,刚才又被我讥讽,最后到了眼看连官职都要保不住的地步。

每一步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我把这么多事情安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是不让酌泉公子有停下来思考的时间。事情的困难程度逐步增加,现在他脑子里肯定是一团乱麻。

“胡妹妹有远见!”我朝无影招招手,无影立刻拿过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我。我将银票拿到胡小娘面前晃了晃,“钱收好,你们身上现有的零钱我就不管了,一并带走吧。要是觉得不够,你还可以回去收拾收拾,将陪嫁一并带走。”

胡小娘见钱眼开,高高兴兴要来接我手里的银票。

“你这婆娘!”酌泉公子突然一把打掉胡小娘向我伸过来的手,他将所有愤怒全部发泄到胡小娘身上:“你敢要这钱,我现在就休了你!”

“老爷!”胡小娘被吓得瘫软下去,“老爷你这是被气糊涂了!”

酌泉公子顾不得许多,他端庄了身子,胡乱整理一下衣襟正正经经跪我面前行大礼说:“西南织造蜀国伯酌泉,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酌泉乖!”我把银票递回给无影,煞是心疼地扶起酌泉公子说,“美人可算是想明白了。本宫还怕美人嫌弃本宫人老珠黄,以后要带着你这群陪嫁丫鬟私奔了呢!”

酌泉公子的手抖得厉害,或许是因为他开始后悔方才慌乱中做下的荒唐决定,亦或许是因为别的。

我左右看看,明知故问地说:“其他几位美人呢?这一月来我怎都未曾见到?”

酌泉公子顿时心虚,“秋月是在说哪位美人?”

“瞧我这记性!”我一拍脑门说:“还有三位美人没有住在伯爵府,他们住在伯爷的一个别院。反正今天团聚,不如把身在成都的美人一并请来岂不其乐融融。”

不等酌泉公子说话,我对无影说:“请三位美人过来一叙。”

无影转身出门,不过几步路的时间便带了三个垂头丧气的美人进门。来人是三个货真价实的美人——一人穿七彩祥云服,额间垂下一缕穗发;一人穿青色深衣;还有一人是个美艳的和尚。

“你们怎会在此?”酌泉公子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了,他方才所做一切都被凤栖、碧云、慧远看得真切。

“自然是本宫请来的。”我不慌不忙地说,“本宫甚是想念三位美人,故而请来叙叙旧,以解相思之苦。”

酌泉公子颤抖着声音拉住三位故人说:“吾儿尚且年幼,我不忍见他随我流落街头!你们要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碧云公子非常体谅地拍拍酌泉公子的肩膀说:“终是我们欠秋月的,我们每个人都该还他。酌泉你以后需得好生经营织造局,莫让秋月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我坐一边玩着指头说:“你们的旧叙完了,是不是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秋月。”新进门的三位美人都向我行礼。

我指指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辄之说:“学生恳请几位老师给我丈夫一个说法。你们在我们夫妻结婚当日将我抢走,害我丈夫伤心许久。于情于理,恐怕都有些不合适吧?”

新进门的三位美人将酌泉公子拉到苏辄之面前,四人不得不低头认错说:“侯爷,我等知错,望侯爷责罚。”

苏辄之掂量了一下,拿出大老公的风范说:“罢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先商量再做,莫要再鲁莽行事。”

我坐在四位公子身后,忍住笑对苏辄之竖个大拇指。不愧是做过长史的人,现在做起老大公来也是有木有样的。

苏辄之极富怨念地瞪我一眼,他那眼神好像是说回去以后要换一千种方法教训我。

我的小动作虽然没有被四位公子看见,但是胡小娘却看得清清楚楚。我瞅给胡小娘一眼,她就算是看见又能奈我何?

我发话说:“既然大家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那本宫要好好管管后院之事。伯爵府后院混乱,全因没有主母管事而起。本宫今日便指定一位管事的主母,从此骆家所有姬妾必须听从主母发落。”

胡小娘一听,眼中惶恐又浓三分。

我勾唇浅笑,对采丝说:“把所有姬妾全部叫来,听我统一发落。”

不一会儿,中堂里莺莺燕燕站了十多个美人,凤眼樱桃嘴,粉黛桃花脸,浓眉高鼻梁,柳眉似愁容。酌泉公子还真会收集美人,各种款式的美人都能在他后院里找到。

第517章 扶正

“陆氏。”我点了陆小娘的名说,“上前说话。”

陆小娘嘴角一勾,开开心心往前走一步。知道低声下气的人很多,但是能在绝对逆境中存活下来的人不多。陆小娘不傻,她跟我一样,懂得在逆境中隐藏自己的能力和野心。

我拉过陆小娘的手说:“所谓母凭子贵,陆氏生大少爷有功,本宫扶陆氏为伯爵府主母!尔等佳人今后需得听从陆氏教诲,不得以下犯上!”

“是……”几个小娘子稀稀落落应了一声。

很快,一个不服气的小娘子站出来说:“夫人有所不知,我们都深受胡小娘毒害。以前奴婢也怀过孩子,可是胡小娘在奴婢的保胎药里加了麝香,害我落胎!”

“还有这种事?”我假装第一次听到这事,回头问酌泉公子,“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怎还夜夜留在枕边?”

我的惊讶是假装的,但一屋子大男人的惊讶全是真的。酌泉公子知道胡小娘有手段,但他没想到胡小娘的手段如此毒辣。

我让无影取来笔墨,当即写下扶正陆氏的文书,还拿出公主印信盖三个章在上面。我拉过陆小娘的手压个指印,随后我自己也按上一个指印。

“文书你收好。”我将文书塞进陆小娘手中,“以后见此文书如见本宫,但凡有人敢忤逆你,只管家法伺候。眼下有人举报胡氏残害伯爷子嗣,你按照家规来办便是。”

“是!”陆小娘眨眼功夫升为陆娘子,她大着胆子一步站到胡小娘面前。

“老爷!”胡小娘扑倒在酌泉公子身前死死抓着酌泉公子的腿,“我没有,不是我!是她们嫉妒我,她们诬陷我!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我揉揉眉心,我都这么累了,这胡小娘怎么还跟打了鸡血似的。

“采丝!”我不耐烦地叫一声,“伯爵府后院不稳,全因家规不严。以后由你伺候陆氏,协助陆氏严肃家规!”

“是!”采丝走上前来一把揪住胡小娘的后衣领,拎起来就往门外走。

“老爷!老爷!!!”胡小娘疯狂尖叫,“老爷救我!!!”

酌泉公子眼中尽是惋惜。他这种眼神我能理解,因为我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待苏辄之的。如果有一天苏辄之想要成为一个屠戮天下的暴君,我也会助纣为虐,为他大开杀戒,血洗河山。

我给陆娘子使个眼神,看她怎么处理这事。

陆娘子果然冰雪聪明,她反是劝导酌泉公子说:“胡小娘虽脾气大了些,可是看在我们姐妹一场,还请老爷留给胡小娘一条活路。或许可以让胡小娘先去别院住上一阵子,老爷看可好?”

“甚好甚好!”酌泉公子急忙说:“你快去,别让那女人把胡小娘打死了!”

陆娘子刚走出门,碧云公子突然发问道:“刚才那位蒙面的姑娘,难道就是采香楼的花魁娘子采丝?”

“是。”我不咸不淡应一句。我多希望人们心中的采丝不是花魁娘子,而是一个活泼可爱聪明爱笑的好姑娘。花魁娘子是用来玩乐的,只有好姑娘是用来疼爱的。

曾经有一个教授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男人非常疼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毁容了,男人对女人更加疼爱,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

有人说是感情深受的情侣,有人说是夫妻。而正确答案是——父女。只有父亲会不顾一切疼爱自己的孩子,当孩子受到巨大伤害的时候,父亲会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

采丝毁容后,曾经围在她屁股后面的男人一夜之间都消失得一个不剩,只有我看得心疼无比。采丝肯留下来做嬷嬷,全是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没有抛弃采丝的男人。但是我多希望,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采薇姑娘呢?”凤栖公子紧接着问,“她曾与我有约,待我回京后再与我切磋琴艺。可惜我回京的时候采薇已经被人赎身了。”

“是我替采薇赎的身。”我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对面容困倦的苏辄之淡淡地说:“辄之,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可凤栖公子好奇心太重,他追着我问:“秋月曾为采薇赎身?那采薇现在何处?”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强大的怒意完全钉死在凤栖公子身上。我指指自己的心口,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在这里。”

“秋月!”苏辄之起身打断我们的对话,“确实该走了。”

苏辄之给酌泉公子作个揖说:“一月来多谢伯爷照顾秋月,我夫妻二人这厢便告辞了。”

酌泉公子和和气气作揖说:“侯爷慢走,恕酌泉不能远送。”

“伯爷留步。”苏辄之不再多言,拉上我,叫上哲别和月季一起出门。

******

芍药虽然甚少出门,但是她每天和我住在一起,多少学了点东西。

我们四大两小走出伯爵府的时候,芍药已经和杨镡交接完毕。我带着苏怀和苏辄之同乘一辆马车,月季和哲别带着耶娜坐另一辆马车。

苏辄之表现得异常配合,他一句话都不问,芍药怎么安排苏辄之就跟着怎么坐。按照苏辄之的脾气,他现在是对我彻底绝望了,连过问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我抱着苏怀躺下说:“辄之,回去的路还远,看天色今晚是赶不回去了。要不我们先睡一下,等到了客栈再起来吃饭?”

苏辄之顺从地一并躺下。我现在相当担心苏辄之的身体,他刚刚发过心脏病,必须多加修养。我最怕苏辄之一直想不开,又发一次心脏病。

我拉着苏辄之的手认真说:“辄之,等我们回峨眉以后,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好。”苏辄之捏捏我的手心,“你定也担心了好些时日,快睡吧。”

“嗯嗯嗯!”我抱着苏怀挤进苏辄之怀里,“我们都睡觉觉吧。”

苏辄之翻个身,把我和苏怀牢牢抱住。我心里总算踏实许多,闭眼睡个安稳觉。

这次不赶时间,第二天下午我们才磨磨蹭蹭爬上柴庐。我怕苏辄之心脏受不了,半路又给他喂了两颗丹参丸。

多亏芍药提前回来打扫好房间,我们一回家就有现成的房子住。苏辄之把苏怀塞进芍药手里,然后拉上我便往房间走。

有这么急的吗?我好言相劝:“辄之,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有得时时间慢慢说,不用这么急的。”

“来不及了。”苏辄之急切地关上门,“现在不说,以后便再没有机会。”

第518章 明修栈道

我好言相劝:“辄之,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有得时时间慢慢说,不用这么急的。”

“来不及了。”苏辄之急切地关上门,“现在不说,以后便再没有机会。”

“啊?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我搞不清楚状况,只得被苏辄之拖到凳子上端端正正坐好。昨天苏辄之的状况很异常,我可以理解为他是因为分别太久引起的急躁。但现在他还这么慌里慌张的,我便觉得事情没有我预想得那么简单了。

我正思索间,苏辄之双腿一软跪到我面前。他把脸迎面压到我腿上,我顿时感觉到湿热的泪水随之渗透进我的裙边。

“辄之你这是做什么?”

“听我说,先听我说。”苏辄之颤抖的声音从我腿上传来,“我知你以男子之身嫁入苏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不知你一直在遭受这般凌辱。我苏家全族,皆对你有愧!我苏家欠你的,以后我苏顾世世代代做鬼还你!”

“辄之你在胡说什么?!”

“秋月!!!”苏辄之哑着嗓子吼道,“我见过你犯病时候的样子。你一直在叫——大将军,我不敢了,求你给个痛快,求你一刀杀了我……”

“辄之,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那时不知事情原委,不知所谓大将军是何人!”苏辄之的尖叫声越来越嘶哑,“我知道苏远手段残忍,我也知他审讯俘虏惯用哪些手段。但我从未想过他会将那些折磨人的酷刑用在你身上,我从未想过……”

“辄之,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苏辄之双手抓住我的后背,他手劲特别大,几乎要将手指嵌进我的皮肉里。“我的父辈,我的同辈,只要是扬州苏家的人,全是罪人。可是晚辈无罪,还请秋月莫要再丢下犬子离开。我苏顾一生,只此一求!!!”

苏辄之将我困在凳子上起不了身,我只得坐在原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现在强行要苏辄之停止哭泣,无异于让他将憋了一个多月的辛酸和委屈再次憋回心里去。

“辄之。”我放缓了声音,抚摸着苏辄之的头发说,“你若觉得心里难受,那便哭出来。等过两天你身子好些,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她告诉你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发誓,这次是我最后一次不告而别,以后再不会有了。”

苏辄之依然在哭,哭得特别绝望。他甚至不敢看着我哭,或许在他心里,有一个心结已经被拴成了死结。

吃晚饭的时候苏辄之始终低着头,他孤伶伶地一个人嚼着饭,与闹作一团的苏怀和哲别形成鲜明反差。

“你们两个好好吃饭!”月季嗔哲别一句:“大的大的闹,小的小的闹。天气冷了,饭菜凉得快,再不吃菜就冷了。”

“怀儿吃饭啊!”哲别把筷子塞进苏怀手里。

“吃完饭我要骑大马!”苏怀理直气壮对哲别说。

“好呀!”哲别率先吃两口饭说:“我们比谁先吃完,怀儿先吃完才能骑大马。”

苏怀一听就有了动力,抓紧速度迅速把饭往嘴里塞。

“吃慢点!”月季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别噎着!”

一顿饭的时间,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担心苏辄之。再这样下去,苏辄之真有可能被气出心梗脑梗的毛病。

思索再三,我吩咐月季说:“月季,先带怀儿回屋吃饭,我们男人有话要说。”

“我要骑大马!”苏怀噘起小嘴跟我拗起脾气来。

“回去把饭吃完再来找叔父玩。”我严肃看着苏怀,苏怀嘟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月季走了。

月季一走,我开门见山说:“我这次搭酌泉的快船回四川,主要是为了躲过晚枫的眼线。”

“嗯?”哲别往我后脖颈上揪一把,“终于肯说实话啦?”

“这事说起来全因高太后而起。”我冷下脸说,“历经三代先帝才扶持起来的漕运,高太后现在想要让她娘家来插手。连子嗣都没给大安留一个就敢从朝廷捞钱,这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哲别偷笑一声,看着沉默不言的苏辄之说:“你这些话对我说没用,你要把大相公说高兴了才管用。”

我定了定心神,从头说起:“先帝曾让我预测金陵昌运。可是无论我怎么演算,金陵皆非万全之地,其中祸端,起自赣江。所以先帝就设下了一个瓮中捉鳖,引狼入室之计。”

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地图:“整条长江,贯穿东西。赣江地处中流,只要从京城和四川两个方向合为,赣江支流就会变成一条死水,前后都逃不脱。

“但是若赣江水路被截断,陆路依然可以走。所以我没有一来就堵水路,而是将赣江北岸的陆地部分占领。现在整个秦岭和鲁西都在我手上,晚枫已经被我彻底包围。

“长江下游有京军驻守,上游是杨镡带兵。整个北面的几个要塞都被我堵住。纵观整个江西,我们的兵马已经从东面、北面、西面,三面合围。晚枫如果不投降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哲别听得很起劲,看他眼巴巴的样子万全是把我的战略当故事在听。

我耐着性子往下说:“要么他冲破南长城,去投靠十万大山里的苗人。要么他擒贼先擒王,把我抓了胁迫朝廷。”

听到这里,苏辄之灰暗的眉宇突然一皱,“晚枫如何能抓住你?”

“酌泉是怎么抓的,晚枫也可以一模一样的抓呀。”我耸耸肩膀说,“所以嘛,阿贞递了一碗蒙汗药给我的时候,我问都没问就喝了。”

“阿贞?”苏辄之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哪个阿贞?”

“就是苏家的那个阿贞呀。”我说,“还是你安排给我的,你说那姑娘做事稳重。”

“怎会是她?!”苏辄之喘起粗气,估摸着他现在开始怀疑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各处派来的奸细。

我给苏辄之顺顺气说:“我早就看出那姑娘有问题了。且不说她一个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为何死活不嫁人,就说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她都会恰好把我救下。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是巧合,发生三次就是计谋。”

我亮出手腕上浅浅的伤痕说:“那天在苏家我并非存心想自杀,我只是想试探一下阿贞。我犯病的时候脑子根本不清醒,只会嘴里说些寻死觅活的话。我打心眼里比谁都怕死,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我当时就是想试试阿贞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所以故意找个没人的地方装模作样往自己手腕上轻轻划一刀,稍微放点血。果不其然,阿贞就是一路跟着我,她见我动刀便冲出来阻止我自杀。”

第519章 暗渡陈仓

我亮出手腕上浅浅的伤痕说:“我当时就是想试试阿贞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所以故意找个没人的地方装模作样往自己手腕上轻轻划一刀,稍微放点血。果不其然,阿贞就是一路跟着我,她见我动刀便冲出来阻止我自杀。”

“怎还流血了?”哲别紧张地拉过我的手腕检查,“可有大碍?”

“有大碍我们三个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摆龙门阵!”我收回手说,“既然酌泉的人能够遣进苏家,晚枫的人自然也能潜进苏家。酌泉能明目张胆把我偷走,晚枫一个亡命徒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我干脆跟酌泉走,免得被晚枫的人先动手。”

苏辄之怒了,他丢了碗筷问:“你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

“因为你必须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呀。”我说,“那天我有红盖头遮住脸,别人看不到我的表情。你不一样,你又要接客又要敬酒,稍有差池都会被别人看出端倪。所以你最好什么也不知道,送慧远大师一个偷人的好机会。”

“是碎玉偷的人?”苏辄之的表情越来越难以控制,感觉他快要提刀砍回成都去了。

我干笑两声说:“他们几尊大佛同时出现在苏家,一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作案。他们几个里应外合,通过先后交错的出场和离场顺序,一面前前后后拖住你,一面交替着把我偷出苏家。”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到苏家的目的!”苏辄之怒火中烧,他气得站起来左右走了两步。

“息怒息怒!”我也跟着起身,不知死活地凑上去继续给苏辄之顺气。“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他们几个跟你那点交情,还不至于跑几千里路专门给你随份子钱。

“也正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在苏家,我才想明白秀秀到底是怎么死的。之前跑去苏家诬陷秀秀和春香有染,后来又跑回来叫山茶动手,这一去一回不过一月时间,能有这种速度的除了酌泉还能有谁?

“酌泉先是派人走水路,五日之内赶到苏家报信。然后他的人原路返回,只用了不到二十日便赶回四川。前后算下来,时间正好一月。酌泉想要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所以怂恿我的人杀了你的人。”

“既然如此你还敢把性命交到他的手上!”苏辄之捏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快要把我的肩膀捏碎了!

“疼疼疼!”我吃痛求饶,“辄之手下留情,我这肩膀虽随挑不动几斤担子,但留着多少还能有点用处。”

“苏顾!”哲别起身将我和苏辄之拉开,“听秋月把话说完。”

我揉着可怜的小肩膀说:“以前我经常要在四川和京城之间往返,但是我一般不走水路,我怕被晚枫的人看见。就算是赶时间走水路,我也会行事隐秘,不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但是这次我在苏家闹得动静太大,现在整个京城差不多都知道我诈死的消息了。这种时候晚枫的水路肯定封得很严,我根本不能大摇大摆走水路回四川。

“所以我想到借酌泉的快船回来,顺便再捎几个人跟我一起回来。酌泉的速度很快,他的快船路过江西的时候,晚枫的信使还在赶回江西的路上。

“晚枫并不知道我就躲在酌泉的船上。等晚枫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跟着酌泉神不知鬼不觉潜进湖南了。”

“你这是在玩命!”苏辄之面色百感交集,“你可知这般做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啦。”我赶紧卖乖说:“辄之你仔细想想,你是哪天得知我身在四川的消息的?你再算算,那天我到底有没有到四川?”

苏辄之被我说得愣了一下,我讨好地说:“所以嘛,其实我离开扬州没多久就让人告诉你我被酌泉抢亲的消息,这样你和我不过是先后十天抵达四川。”

我原以为苏辄之会高兴一下,谁知苏辄之非但越发不高兴,哲别也跟着生气起来。哲别揪着我问:“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何不与我说?你可知我得知你失踪的消息后有多急?”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给两位大神拼命作揖,“学生真有急事要赶回四川,还请二位老师看在学生为江山社稷拼打的份上饶过学生这一回。”

“来来来,吃饭吃饭!”我拉着两尊大神入座,“我们一边吃一边说,有什么话,我们饭桌上慢慢说。”

******

天色已经全黑,苏怀闹腾了一个晚上终于玩累了。

等芍药抱着半梦不醒的苏怀去洗澡以后,我蹭到哲别身边问:“你这么喜欢怀儿啊?”

哲别有些眼馋地看着苏怀离去的方向说:“要是耶娜是个男孩就好了。”

“什么封建思想!”我打给哲别一拳,“我好不容易得个宝贝女儿,以后我还要教女儿唱歌跳舞呢!”

转念想想,现在是冷兵器时代,什么都得靠人力,家里没几个男丁当真是受罪。我安慰哲别说:“月季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你们抓紧时间再生两个?”

“嘿嘿!”哲别流氓脸一笑,屁颠屁颠跑回去找月季。

我回到房间时,苏辄之正清冷地坐在床边。他的神色很沮丧,也很悲哀,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从他身体内流逝。

“辄之。”我在苏辄之身边并排坐下,“是我害你担心了,以后我凡事都会和你商量,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苏辄之思索了一下说:“这里所有房屋都住满了。”

“我这里寒酸。”我也跟着垂头丧气道,“我以前没想过这里会住这么多人,除了我那些暗卫住的房子以外,我就只留了两间客房。不过没关系呀,我们两个挤挤也还是够住的。”

说着我便往苏辄之身上蹭蹭,“还是我家辄之抱着最舒服,嘻嘻!”

苏辄之搂过我,用艰涩的语气说:“秋月,我爱你。”

苏辄之明明说了一句情话,可是他的声音却那么悲伤。像是迷雾中海妖的歌声,每每都能让水手黯然神伤。

我又在苏辄之身上蹭蹭,软软的有弹性,像是抱住《功夫熊猫》里的阿宝。“嘻嘻嘻!辄之我也爱你!”

苏辄之松开手,慢慢站起身说:“这里的屋舍都住满了,我去山下寻个住处。”

等一下,苏辄之这是要跑?

我一步跳朝前,拦住房门说:“我们还没圆房呢,辄之你怎么就想跑?”

第520章 进山

苏辄之这是要跑?

我一步跳朝前,拦住房门说:“我们还没圆房呢,辄之你怎么就想跑?”

悲痛的泪水从苏辄之眼角滑落,“秋月,你何必骗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与我亲近。你一直在躲我,若不是为了进苏家,你也不会委身于我。进到苏家后你还是在躲我,每次我稍有靠近你便把我推开。是我贪心不足,一直想要”

苏辄之咬咬牙,做下一个艰难的决定:“以后苏家,定会听从秋月调遣。怀儿,有劳秋月招抚。”

“辄之你别走!”我登时就急了,“我爱你十年,难道只是因为我利用酌泉先回四川这件事,你就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我要是不爱你,我怎么可能把你也引到四川来。我还等着在四川跟你过神仙眷侣的生活呢!”

“你这又是何必?”苏辄之用手捂住脸,沉吟片刻后他接着说:“我知你有苦难言,你怕我离开后会遭人伤害。好,我不走,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好不容易把苏辄之哄回床上好好躺着,我赶紧挤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辄之,其实我不仅怕热,我还怕冷。你要是走了,就没人给我暖床了。”

苏辄之长叹一口气,把我搂进怀里。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轻缓又舒适。

早上起床,苏辄之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我应该找点事情给苏辄之做,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然他整天就会想东想西的。

“辄之,你对水运很熟悉吗?”我睁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苏辄之。

“还算熟悉。”苏辄之说,“逆水观云,以定风向。顺水观流,以定礁石。”

“听起来学问非常高深的呢!”我立马吹捧两句,然后切入主题问:“那你对水战了解多少?”

苏辄之想了一会儿,沉声道:“但凡战术,皆讲究阵型,水战亦是如此。水战分为两种,一种是海战,一种是河战。海域宽阔,洋流速缓,可以箕形交错迎战,亦可以锥形合为。

“河战则不同,河道狭窄且受暗流礁石制约,其中以长蛇阵最难破。除阵型外,水战最怕的其实是火攻。水能载舟,遇上火攻水亦能覆舟。”

“辄之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厉害。”我拉上苏辄之说,“侯爷满腔热血莫只停留在纸上谈兵,且随我去军中看看实战如何?”

苏辄之脸上的愁容果然少了许多,他早就对我藏在四川的秘密好奇不已,如今听说能跟我去一看究竟,他甚至可以把我“逃婚”这件事情暂时忘记掉。

我带着苏辄之悠悠闲闲往深山里走,慢慢跟他介绍说:“三年前镇北军十二位将领及一千精兵在关外欲伏,全军覆没。那是先帝放出去的假消息,真实情况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千精兵来了四川,十二将领分散到全国各地。

“在四川带兵的是杨镡,他就是飞燕内卫。这三年来杨镡将队伍扩充到两万人,杨镡一直在峨眉练兵,我的主要工作是将补给从汉中运输到峨眉。

“食物大多可以通过屯田自给自足,但是盐和铁不行。所以我剿了盐枭的生意,利用盐枭现成的货源和运输渠道给杨镡输送盐铁。”

“嗯!”苏辄之难得露出点稍微满意的表情,他摸摸我的头说:“幸苦了。”

“还好还好!”我继续带着苏辄之往前走,“把地点选在四川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四川幅员平坦又四面环山,易守难攻,非常隐秘。而且还地处长江上游,很容易就能牵制住整个下游。

“第二个好处是苏将军的旧部在这里,这次是他动员了旧部,让旧部每家送一个男丁出来充军。他的旧部都是热血男儿,每家都把儿子送到杨镡这里来,如此杨镡才整编了一万人的军队。”

苏辄之插了一句话说:“可杨镡在四川的兵力是两万,还有一万人从何处来?”

我好笑着打给苏辄之一拳说:“你怎么忘了,我剿了秦岭盐枭和鲁西梁山,我劝说他们接受招安了呀。我是从小听着梁山好汉的故事长大的,三年前我建议先帝说,攻打梁山劳民伤财,不如招安后归朝廷所用。

“要不是被逼上绝路,谁愿意去做盗匪。我去招安的时候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是我开出的条件很优渥。只要他们跟我来四川,所有人的罪籍都可以消掉。不仅如此,每个月的饷银按照军队标准发放。

“能脱罪还能拿钱,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的军爷,这种好事论谁都不会放过的。所以那些悍匪被我带到四川,然后我派我的人去把鲁西占了。”

攻打梁山的那次,还真是个地狱般的开始啊。我甩甩头,暂时把恐怖的画面从我脑子里剔除,换上轻松的语气说:“我人手有限,男丁基本都在四川,所以我派了一群姑娘去守梁山。你二叔在梁山见到的采丝就是我的手下。”

苏辄之突然打了个寒颤,“碧云说采丝是花魁娘子,可我看她长得”

“采丝是个美人。”我说,“其实以前你见过她一次的,只不过你这人对美女不怎么上心,见了就忘。以前她特别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姐妹们,害她们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

“当年我夸下海口,我为她们赎身,带她们闯荡大江南北。结果最后活下来的姐妹还不足三成,就算活着大多也像我和采丝这样,满身是伤。我以为我是在以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其实我是在以最高的代价做最傻的事。”

我们安安静静走了一阵,苏辄之忍不住问:“采薇是何人?为何人人都会提起采薇?”

“哎”我看看愁云惨淡的天空,“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采薇啊,也是个美人,一个能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念念不忘的美人。可惜她爱错了人,她爱上一个混蛋,死活要嫁给那个混蛋,最后却被那混蛋害死了。”

我跟苏辄之娓娓道来:“采薇弹琴特别好听。我这人不懂音律,人人都说凤栖弹琴好听,我却半点听不懂凤栖在弹些什么。采薇不一样,采薇知道我是个俗人,听不懂那种忽快忽慢的曲子,所以每次她都弹些下里巴人给我听。”

第521章 责罚

我跟苏辄之娓娓道来:“采薇弹琴特别好听。我这人不懂音律,人人都说凤栖弹琴好听,我却半点听不懂凤栖在弹些什么。采薇不一样,采薇知道我是个俗人,听不懂那种忽快忽慢的曲子,所以每次她都弹些下里巴人给我听。

“红颜易得,知己难求。别人弹下里巴人都是在嘲笑我不解风雅,唯独采薇从来没有笑话过我孤陋寡闻。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要是采薇还在,她弹琴,我跳舞,或许我们还能再去秦淮河骗一次簪花税。”

我苦笑一下,换了话题说:“待你身子好些,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苏辄之问。

我想了很久,斟酌出一个恰当的用词:“我妻子。”

“当真?”苏辄之瞬间停下脚步,他急切地拉着我说:“我今日无碍,我们今日便可去见她。”

“不急。”拍拍苏辄之的手背,“她最近不会搬家,过几天去也能找到她。”

“为何今日不能去?”苏辄之问。

“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我说,“先把要紧事处理了。你放心,她耐心好得很,她会等我们的。”

走进深山,巡防的守卫最先看到我。两个守卫齐齐拱手抱拳说:“宗主!”

我主动给两个守卫介绍说:“这位是雍国侯,你们找两头驴来,我和侯爷骑驴进山。顺便再派几个人给侯爷引路。”

守卫依言照做,我和苏辄之一路畅通,一人骑一头小毛驴往更隐蔽的山林走去。

原本苏辄之对我在四川的营生很是好奇的,可惜今天他的心思全被我传闻中的妻子吸引了去。人人都说,嫁给秋月的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嫁给秋月的人才是这世上最惨最悲哀的人。

要不是有酌泉公子对苏远那般恶毒的评论,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带苏辄之去打扰园中的姐妹,不会让他看到那么血腥残忍的画面。这世上不是没有黑暗,而是有些人挺身而出,用自己单薄的身子为世人挡住了黑暗。

山中修了一个校场,杨镡是两万新蜀军教头。我和苏辄之还未进入校场就听得里面杀声震天。杨镡能得到苏远的兵符,单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杨镡是个能担重任的人才良将。

可是我和苏辄之刚踏进校场大门,围栏上一排生死不明的士兵顿时把我和苏辄之都吓得不轻。

“那边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一排被悬空吊在围栏上的人说。“是死的还是活的?”

“回宗主,是活的。”引路的小病弱弱地说了一句。

“怎么把人这么吊栏杆上?!”我骑着小毛驴径直往那排被悬吊的士兵跑去。“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怎么要受这般惩罚?”

引路的小兵左右看看没人,气蔫蔫地说:“自从春香将军嫁到关外以后,杨将军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重罚下属。这几个人还算是好的,被吊栏杆上吹吹风,横竖也死不了。”

我一听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最近还有被打死的?”

小兵憋憋嘴,低下头说:“大家都说杨将军在关外吃过黑瞎子的心,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用手揪揪被吊在空中的几个人,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被绳子绑了吊在空中动惮不得。冷风一吹,几个士兵就像房梁上的腊肉一样在空中晃荡几下。

人是杨镡吊上去的,我也不好擅作主张放下来。但是征兵不易,要是杨镡再这么bn下去,士兵死的死逃的逃,以后的仗就没人去打了。

我当即拉上苏辄之去找杨镡。今天必须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再让苏辄之这个精神导师好好给杨镡做做思想工作。

走进主帐,杨镡一双剑眉星目从一开始就来者不善地盯在苏辄之身上。苏辄之被人用仇恨的目光看得多了,倒是一派轻松,他跟我一同找了位置自顾自坐下。

“宗主前来何事?”杨镡向来不待见我,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以前他对我还有三分客气,今天是连最后的三分好脾气都尽数没了。

我和和气气地跟杨镡说:“治军严厉与治军暴戾多少还是有些差别的,不知近来军中出了何等异动,惹得杨将军如此惩罚下属?”

杨镡直接指着苏辄之说:“宗主为了嫁进侯府,不惜卖兄求荣。不过这也怪不得宗主,要怪只能怪以前我等治军散漫,给了鞑子可乘之机,逼迫春香将军热血儿郎以男子之身去和亲。

“古人云,士可杀不可辱。春香将军征战沙场,最后却要用一生屈辱来保全门外那些酒囊饭袋!是我治军不严,害得春香得此下场。”

我突然有点头大,杨镡也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我再三跟杨镡解释过,春香和乞彦珪是两情相悦。但是杨镡就是不信,他一口咬定春香是被先帝卖给鞑靼,就像五年前我被卖给鞑靼一样。

本来还指望苏辄之能帮我说说话,现在看来苏辄之不说话才是最好的。我和苏辄之交换一个眼神,看他的样子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杨镡再这么折腾下去新蜀军很有可能会就地解散。新蜀军本来就是各个野路子整编成的杂牌军,军中人际关系极为复杂,杨镡再这般施压,很容易就会出现军心涣散。

我斟酌了一下说:“前几日我收到春香来信。”

我这句话才一出,杨镡瞬间把视线全部落到我身上:“春香可是有难?”

“不是。”我说,“但是春香确实需要一些帮助。春香想要大安派一个队的汉人出关,有些事情他需要汉人帮他做。我这几天就在想,派谁带队出关比较好。”

“我愿出关!”杨镡两眼放光,“我对关外熟悉,做什么都方便。”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一来杨镡这人靠得住,二来杨镡对目前的工作已经没了兴趣,继续拖延在四川只会出乱子。但是我必须把请命的机会留给杨镡,让杨镡觉得这个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若是杨将军出关了,新蜀军该由谁带兵?”

杨镡沉思片刻后说:“主帅正好空闲,不如让主帅回四川。”

我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杨镡见状继续说:“先帝虽下过旨意,但那是密旨,高太后并不知晓。况且那道旨意无甚必要。”

“也好。”我勉强点点头说:“我现在就写信给苏将军,待你们交接了兵符后你便动身出关。”

杨镡似是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刹时间红光满面起来。看他摩拳擦掌的样子,他巴不得今天就出关去找春香。可惜我派出去的信差一个来回最少要三个月,至少要三个月后苏远才能从东北赶来四川。14

第522章 柳菱

回到柴庐的时候苏怀正在哲别身上上蹿下跳,苏怀完全就是把哲别当大树在爬。哲别也是乐意得很,简直就是一只大猴子带着一只小猴在嬉戏打闹。

“怀儿!”苏辄之老气横秋道:“今日可有背书?”

苏怀大眼睛一闭,躲进哲别怀里不再做声。

我开导苏辄之说:“怀儿才三岁,有必要让这么小的孩子背书吗?我三岁的时候连字都不识,等过两年,等怀儿长大些再也不迟。”

苏辄之对我的说法十分不认同,他手指东方说:“龚衍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如今已是正三品御史大夫,执掌整个御史台。朝中重臣但凡三品以上,哪个不是三岁。”

“我说你举例能不能找个有代表性的?”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说:“龚衍是我亲自送进御史台去的,要不是我推举他做检察御史,他现在还在长安喝西北风呢!朝中三品重臣哪个不是拼爹上位,所谓三岁不过是他们自己吹出来的故事。”

我给苏辄之吃颗定心丸说:“放心放心,有我这个秋月爹在,保证以后怀儿不会受穷。捞个四品官做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辄之被我呛得哑口无言,看他的眼神无非就是在心里画个圈圈骂我不学无术有辱斯文。苏辄之当我十年老师,难道他还不知道我秋月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下午院子里更热闹,哲别左手扛着苏怀右手抱着耶娜。两个小娃娃在哲别怀里跟上了发条的燕雀一样,叽叽喳喳一叫就是一下午。

我在屋子里再次劝导苏辄之说:“养孩子讲究科学,科学的意思就是我给你说具体一点,孩子小的时候要多跑跑跳跳又说又笑,这样才能锻炼肺功能,长大以后才能长命百岁。”

苏辄之被我的科学理论气得不轻,他躺回床上修身养性,不再跟我辩驳。

吃过晚饭后哲别抱着耶娜来找我玩。已经五天了,耶娜就是不肯让我抱她。每次我的手才一接近耶娜,她就哼哼唧唧往月季怀里钻,死活不让我碰。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往耶娜的方向伸,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还是一样,耶娜嫌弃地看我一眼,小手搂着哲别的脖子便不再放开。我不能强求孩子必须和我亲近,一切只能让时间慢慢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最终只能试着摸摸女儿的小脸蛋。然后,一切到此为止。

“不早了,让芍药带孩子早点去休息吧。”我淡淡说完,转身准备回房。

“秋月!”哲别突然叫住我。可是哲别没有继续和我说话,他反是对怀里的耶娜说:“耶娜再不给爹爹抱抱,以后爹爹就只要哥哥,不要耶娜了!”

哎这种事情小孩子怎么能懂。我还是那句话:“早点休息吧。”

谁知我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嚎啕大哭!我被吓得迅速回头,只见耶娜从哲别怀里把一双小手往我这边伸,她想要来抓我,可是距离太远她抓不到我。

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从白玉般的小脸上滑落,我一颗心被耶娜委屈的哭叫声揉得生疼!

折回到哲别身边,我抱过耶娜,替她擦了泪珠子说:“爹爹怎么会不要宝贝耶娜呢?宝贝不哭啊!”

我在耶娜脸上猛亲几口,抱在怀里哄了好一阵才让宝贝女儿把眼泪收回去。耶娜哭累了,小脑袋往我肩膀上一靠便酣甜地睡了过去。

我是不是应该记个日记,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分别半年,耶娜第一次主动回到我的怀抱。自打耶娜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天起,第一个抱起她的人是准婆,第二个便是我。

半年前我每天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除了吃奶的时候交给月季,其他时候我几乎一刻不停地抱着她。不想分别半年,她早已不记得我是谁。亦或许她记得我,却恨我狠心抛开她半年不管。

今天我很累,但是能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一切疲倦都一扫而空。我和芍药一起给苏怀、耶娜洗澡,再把两个早已睡着的孩子送进芍药房间后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卧房,苏辄之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苏辄之熟睡的容颜。这个场景,我幻想了十年。我伸手摸摸苏辄之哼出鼾声的鼻尖,然后就见他胡乱扭个头,转了方向继续睡。

钻进苏辄之怀里,细细回想一遍过去种种,按照流程来说,我要和苏辄之成为正式夫妻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辄之。”我挠挠苏辄之的脸,痒得他一阵咂嘴。我对着熟睡的苏辄之说:“你身子要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以后我给你个惊喜。”

一大早我就让无影下山去请郎中来给苏辄之把脉。郎中拿着苏辄之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最后非常肯定地说:“大官人脉象平稳,身子并无甚大碍。”

苏辄之脸上一喜,他拉着我说:“大夫都说我并无大碍,我们今日就可去见你家夫人。”

待郎中走后,我不紧不慢地说:“不急,每次去见她前我都会沐浴更衣。辄之可要随我一同去汤池沐浴?”

苏辄之立刻答应道:“既然是秋月立下的规矩,我自然会按照规矩来。”

“其实也没那么多规矩。”我淡淡地说,“就是每次去看她前,我想把在外面沾染的那些凡尘俗世洗掉。她和几个姐妹住一起,有一个姐妹你以前见过两次。”

苏辄之疑惑不解地问:“何人?”

我叹口气说:“你堂弟苏展的前妻,前任宰相的嫡孙女,柳菱。”

“柳氏?”苏辄之似乎想到了什么,“这几年我未与苏展有任何联系,不知他已休妻。”

我无奈道:“宰相柳氏一族覆灭后,苏展本是不能休妻的。休妻讲究三不出,无家可归者不出,守孝三年者不出,由贫至富者不出。至少柳菱前两条都达到了,按理说苏展根本没有资格休了柳菱。

“可是那姑娘可怜得很,没了娘家的照应,柳菱每日被苏展动辄打骂。有次柳菱不堪屈辱,想要出家为妮。谁知连庙里的和尚尼姑都欺负她一个弱女子,说她缠足不得入佛门。”14

第523章 温泉

我心中越想越气,最后定了定神说:“柳菱想要在寺庙门前的树上上吊自尽,后来被苏展的另外两个通房救下。三个女子相约来投靠我,我便给她们修了一座庵堂,让她们在这山里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到此处我又有些为难,“其实苏展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妻妾现在在我这里。我以为苏展文文弱弱一个人会怜香惜玉,谁知他打老婆的样子比菜市口的刽子手都凶残。”

“呵!”苏辄之突然冷笑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事情怎么越抹越黑,我现在是一个头有两个大!想要抹黑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想要洗白却很难。苏远一世英明,竟然栽在酌泉公子一句话上。

眼下之际,必须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跟苏辄之说清楚才行。

山林偏冷,不仅春天来得晚,秋天去的也早。峨眉常年阴雨,初冬时节,寒霜满地。

无影把我和苏辄之送到汤池洞口便转身要走,反正今日要将事情说清,那不妨一口气全部说清楚最好。

“无影。”我唤住年轻人高大的身影说,“你先别走。”

“宗主还有什么吩咐?”无影折返回来,认真等我发话。

我沉住气,冷静地说:“把面具摘了。”

无影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顺从地把脸上的面具慢慢取下来。

苏辄之假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其实他的眼神余光一直盯在无影身上。等到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具一经拿下,苏辄之突然失口大叫一声!“妖道!”

“辄之你冷静一点!”我拉住苏辄之说:“真正的妖道已经被我杀了,世上早就没有阮芗,只有无影。”

苏辄之再也冷静不下来,“当年被这贼人侥幸逃脱,不想这么多年他竟日日跟在你身边!”

我用力拉着苏辄之说:“无影若真想杀我,这么多年他有得是机会杀我。但是他从来没有动手,每次都是他把我从危难之中救出来。要不是有无影,我几年前就死了。”

苏辄之突然失去全部力气,他颓废地坐在温泉边,双目无神不知在看什么。许久之后,苏辄之用惨淡的语气说:“就连一个妖道都能得到秋月信任,日日夜夜留在秋月身边。十年等待,我连一个妖道都不如。”

“辄之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我朝无影挥挥手,让他自己去外面喝茶休息。无影走后,我亲自替苏辄之宽衣解带,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来。

过去几天,苏辄之每天都躺在我身边,但是他特别安分,重逢之后他一次也没有碰过我。我也不敢轻易求欢,苏辄之之前发过心脏病。春香特别嘱咐过,这种情况要静息修养十日。

如今十日已满,这几天苏辄之被我调理的相当好,差不多是该做做广播体操了。

我没有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完,脱去大半的衣服后依然挂着一件半遮半掩的素纱襌衣在身上。先等我酝酿一下气氛,等时机成熟了再给苏辄之来个超级大惊喜。

我站到水中,温热的池水瞬间将暖意从脚底汇冲进我的七经脉之中。

我迎面拉上苏辄之的一只手,踏着池中轻薄的水雾,我慢慢往后退,引着苏辄之缓缓踏进泉水之中。

“这个水温可好?”我温柔一笑,不巧看见苏辄之身下。

苏辄之有些尴尬,看神色他似乎又想跑。

我在苏辄之转身瞬间扑到他背上粘着,声音妩媚得像萤火虫精灵。“来都来了,你还想往哪里跑?无影就守在外面,你还没跑出这山洞他就能把你原封不动扛回来。”

苏辄之无处可逃,只得被我拉进水中正经端坐。

我不禁好笑,“你才跟慧远大师见过几面,怎么就要学他一样假正经?他那副惺惺作态是要去骗小娘子捐香油钱,你跟着道貌岸然又是为了什么?”

苏辄之闭上眼睛调整气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抓紧势头穷追猛打:“辄之知道秋月喜欢看辄之认真做事的样子,所以辄之故意装出一副假清高,就是为了勾引我。”

苏辄之突然睁开眼睛,他的气息很乱,眼神很痛苦。我覆上他紧咬的牙关,温柔地着让我欲罢不能的双唇。“分明喜欢,何必拒绝。”

苏辄之终于按耐不住,他一把抱住我,用炽热到疯狂的亲吻回应我!“秋月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你。”

我贪婪地占有苏辄之的一切,他的n,他的伤痛,他的欢喜,他的无奈。以后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苏辄之必须是秋月的。

“爱我!”

苏辄之解开我身上最后一条衣带,被水浸湿的襌衣从我胸前慢慢舒展开。折叠的衣襟被小心撩开,然后苏辄之就这样愣在温热的泉水中。

我害羞地笑一下说:“本来是想在新婚之夜送你的礼物,结果我准备了一个月的礼物被酌泉那个扫兴鬼给搅黄了。现在送给夫君大人,夫君大人不会嫌妾身的礼物送得太迟了吧?”

苏辄之面露惊骇,他一把扯掉我身上的襌衣,双目圆睁震惊在我胸前的图案上。十几道刀疤依然杂乱无章地划在我的皮肤上,但是除了刀疤以外我胸口上还有一副绝美的凤凰图腾纹身。

一只傲视天地的凤凰正展开双翅,凤凰骄傲地扬起凤冠,在炙热的火焰中燃烧着自我。那是一只正在涅槃的凤凰,我身上的一道道伤疤就是猛烈燃烧的火焰。凤凰享受着烈火的洗礼,等待下一次重生的来临。

我只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我胸前的凤凰图腾便也跟着动了一下。凤凰图腾俨然就是一只活物,与我的肌肤,与我的伤痕嵌为一体,似是浑然天成一般。

苏辄之手上一用力,直接将我翻个身。我的后背上也有纹身,比起前胸我倒是更喜欢自己背上的图案。

两只鸢尾蝶轻盈地围绕着我背后的贯穿伤嬉戏打闹,所过之处留下两条仙粉痕迹。顺着闪烁的仙粉痕迹很容易就能追溯回去,她们是从我的肩头一直飞到我的腰间。

苏辄之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我背后的蝴蝶,他这般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蝴蝶会从我身上飞走一般。

“喜欢吗?”我侧头问。

苏辄之将我拉入水中,他贴上我的后背,用极度克制的声音问:“是谁刺上去的?”

第524章 手札

苏辄之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我背后的蝴蝶,他这般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蝴蝶会从我身上飞走一般。

苏辄之将我拉入水中,他贴上我的后背,用极度克制的声音问:“是谁刺上去的?”

我老老实实交代:“正好在苏家遇上雅颂和落霞,所以就拜托他们帮我改造了一下身子。诺!现在我又变回内外兼修的天下第一美人啦!”

苏辄之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他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说:“我说他们怎就死性不改,整日想要对你动手动脚。原来是你主动脱衣服给他们看,引他们起了歹心!”

我登时就不服气了,“这些大疤不好看,我想要把身子变好看嘛!说到底我还不是想要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秋月,妙手丹青最擅变废为美,所以我把自己身上的伤痕拓下来请他添几笔。

“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我给他们的拓本是我身上的伤痕。直到落霞画出这只凤凰,我瞧着好看,我才请雅颂把凤凰刺我身上的。我保证他们只看了两个时辰,而且刺青的时候浑身是血,一点也不好看。”

苏辄之又在我屁股上打一巴掌,这回我还没开口,他反倒是先哭了。“你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刺青这么痛,为何还要一针针往自己身上扎?好不好看又有何妨,只要是秋月便是好看!”

“辄之你别哭了。”我窝进苏辄之怀里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辄之这么爱我,我为了变漂亮往自己身上扎几针又何妨。妾身为夫君大人准备的礼物,还请夫君大人笑纳。”

“噗嗤!”苏辄之破涕为笑,他的指尖循序渐进地在我胸前的图腾上游走。“既然夫人准备了如此大礼,为夫若再推脱岂非却之不恭?”

禁欲了四个多月,我早就已经攻心。而且最近几天每天都和心心念念的苏辄之躺在一起,我都怀疑我要被憋出不举的毛病了。

我受不了苏辄之的磨磨唧唧,自己骑上美人便开始酣战起来。胸前的图腾随我一起晃动,浴火凤凰张开双翅,带着轻快的喘息凤鸣九天。

“辄之,看着我。”我低下头,注视着泉雾中那张陶醉万千的脸。他的嘴轻轻张着,哼出情动的旋律。我喜欢听他低沉的情动声,比身边舒畅的水流声还要动听百倍。

“以后只做个沉迷美色的侯爷,每日臣服在秋月的石榴裙下可好?”

“好。”

泡过温泉,上岸穿好衣服。依偎在温暖的泉水边,我为苏辄之一丝丝梳开长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爱的人也能爱我,然后我们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就比如现在这样,能和辄之在一起晨钟暮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苏辄之搂着我在泉水边躺在,温热的水汽一浪又一浪翻滚到我们身上。我闭上眼睛,缩进苏辄之怀里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无影将午饭送进温泉洞中,我和苏辄之便在温泉边把午饭也吃了。

这个温泉洞还是春香最先发现的,我叫人将洞口开大透光,又沿着泉眼凿了一个水池。我还在洞外修了几件草屋,偶尔小住几天别有一番风味。

出了山洞,我带苏辄之走进一间我常住的小屋。屋内设施一应俱全,只是长年无人居住,显得有些冷清。

苏辄之一屁股坐到床上,环视四周后悠悠来一句:“这里比柴庐好。”

我打开妆奁,取出水粉胭脂开始上妆。“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两个可以单独住在这里。”

苏辄之对我的领悟能力非常满意,不过很快他就问我:“你去看你妻子,怎还要扮成女人的模样?”

我对着镜子说:“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所以想要打扮得好看些。她喜欢看我扮作小妹妹的样子,唱歌给她听,跳舞给她看。”

苏辄之语气中渐渐泛起酸味,“你妻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呀。”我回忆着说,“她是个大姐头,你别看她长得如花似玉的,她打起人来可疼了,骨子里跟个土匪一样。女人都怕她,男人都喜欢她。

“她对我很纵容,无论我提多丧尽天良的要求她都能成全我。但是她又很严厉,早上我一睡懒觉她就把我被子掀了,让我光着屁股吹冷风。”

“噗嗤!”苏辄之眼中全是羡慕,“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奇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秋月。”

我化了妖艳的桃花妆,初冬时节,我的妆容与山中清冷的天气格格不入。出门叫上无影,我和无影提上食盒,带苏辄之往香丘山而去。

苏辄之沿路左顾右盼,我们沿着杂乱的草丛一路往上爬,山上甚至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那便是我妻子沉睡的地方,一座埋葬了无数姐妹英魂的山头。

走着走着,路边显现出一抹青灰色的墙面,我绕道大门口叩响门钉说:“秦诗秦文,有客人来了,快些开门!”

庵堂结实的山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对俏丽的美人笑盈盈地迎出门来。

“秋月怎么现在才来,可让我们姐妹几个好等!”秦诗噘起小嘴,言下之意便是要我拿点什么礼物出来赔不是,否则她们姐妹两个定不会让我进得山门。

无影上前一步,递了几份手札给两位美人说:“这是慧远大师亲手抄的经文,你们同为出家人要多读读才好。”

“哈?!”秦诗瞪给无影一眼说:“什么狗屁大师?几页破纸就想打发我们姐妹几个!”

秦文忽而拉了秦诗一把说:“慧远大师,莫不是万年寺里的游方高僧慧远?”

“是呀!”我从无影手中拿过手札说:“那艳和尚别的优点没有,就是长得好看。他抄的经文已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本来我专程寻几章来给你们讨个欢喜,谁知你们还看不上。不要算了”

“要要要!”两位美人早已忘了守门这件事,两双饿狼一样的眼神全都盯到我手上。“秋月怎不早说,这等佛器我们定会妥善保管。”

“呵呵!”我把手札递给两位美人说:“你们这些出家人,做起事情比我们这些俗人还俗。那艳和尚背经书的本事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你们怎么只看他一张脸就把他吹捧得跟个神仙一样?”

第525章 寒暄

我把手札递给两位美人说:“你们这些出家人,做起事情比我们这些俗人还俗。那艳和尚背经书的本事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你们怎么只看他一张脸就把他吹捧得跟个神仙一样?”

“哪有?”秦诗秦文一左一右把我扶进庵堂里说:“慧远大师还在修行之中,哪像秋月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神仙。”

“啧啧啧!”我不禁感叹,“才是给你们当两年尼姑,嘴皮子厉害的都可以去茶馆里说书了。”

走到半路我回头看一眼,苏辄之好端端站在门口不进门。我指给扶着我的两位美人说:“门外这位是我相公,雍国侯苏侯爷。有劳二位姐妹顺便招待一下我相公。”

“秋月当真成亲了?!”两位美人登时将我丢开,折回去一模一样把苏辄之给扶进门来。苏辄之的表情极为尴尬,虽然以前他们只见过一次,但是苏辄之应该能想得起来这两位美人就是苏展的两个通房丫鬟。

“二位二二位”苏辄之想要把手上的美人推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不伤及颜面。

“二位小仙女。”我替苏辄之把话说了,“你们这庵堂的待遇怎么跟那些个风雅之地一样,带人进门都是左右包抄的。我相公面子薄,还望两位仙女姐姐手下留情。”

正说话间,又有一个大美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秋月来了快进门呀,怎么老站在门口?”采桑优雅地站在门口招呼我们进门。她笑得很甜,甜到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她低垂的左手袖口中没有手臂。“侯爷也来了?快里面请!”

进到堂屋中,里面正坐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女子与苏辄之对视一眼,二者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眼神里都透出五味杂陈。

“苏施主到访,贫妮妙音有礼了。”最终还是女子先开口,给苏辄之合十行礼。

苏辄之回礼说:“听闻妙音大师在峨眉修行,在下冒昧打扰,还望大师莫怪。”

妙音没有多说什么,她缠了足,行动多有不便,几番寒暄后便请我和苏辄之一同入座。

苏辄之从一进门便四处打量,他把屋里仅有的四个女人反复看过好几遍,最后凑着我耳边问:“秋月的妻子在何处?”

“她住的离这不远。”我宽慰苏辄之说,“难得来一次香丘山,先和几位故人打个招呼比较好。”

苏辄之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好反驳。不过苏辄之的急躁很快就被几个姑娘捕捉到。

“侯爷可还有其他事要忙?”秦诗问。

“不忙。”我回了秦诗的话,“倒是有件事想和姐妹们商量。”

“何事?”秦文给我们倒上茶水,“秋月有事不必客气,只管吩咐便是。”

我开门见山说:“采薇把薇止堂堂主之位传给采蝶,可是采蝶做事不干净,被我废了。”

“此事我们已有耳闻。”采桑说,“采薇姐姐没在那蹄子身上少花功夫,谁知那蹄子竟这般不争气。”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说,“眼下薇止堂堂主的位置尚且空缺,你们觉得哪位姐妹最适合接手这个职位?”

四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采桑断言道:“微止堂对秋月非同一般,不仅因为微止堂由采薇姐姐一手创立,微止堂的作用更是秋月的耳目舌头。

“我知秋月有意从秦诗秦文中选出一个人接手微止堂,可是我倒是觉得还有一个人秋月可以考虑?”

“哦?何人?”我好奇地问。

采桑轻轻扬起嘴角说:“曾经拔得风月居头筹的乐倌,染絮。”

“我也觉得染絮姐姐最合适!”秦诗抢了话头说,“能从两江总督嘴里问出轻烟的下落,这等虎口拔牙的本事我们姐妹几个可没有。反正秋月马上就要收复赣江,等曹深一除,染絮姐姐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们这话说得倒是轻巧。”我叹口气说,“你们三个跟了苏展这些年,也没给苏展生个一儿半女的。要是哪天你们做了母亲,你们就该知道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这个道理。”

秦文撇撇嘴说:“他那病秧子,每次说不上两句话就累得睡着了,你要我们怎么给他生孩子啊?”

“有这么说自己丈夫的吗?”我瞪给秦文一眼。

“怎么就不能说了!”秦文理直气壮跟我理论起来,“他跟我们睡一起的时候懒得像条死蛇,跟凤栖先生睡一起的时候每次不到子时不熄灯。要不是有婆母管着,他怕是一天都不想碰我们姐妹三个!”

我无力地用手扶住额头,苏展这毛病被凤栖公子惯得不轻,再这么下去苏远一脉要断子绝孙了。我是不是该考虑给苏远送两个美人过去,让苏远现在再生两个孩子或许还补救得回来。

我这满脑子的瘴气尚且郁结,秦诗接着给我来句更加惊天动地的话:“我看采莲近来清闲得很,有空叫他多来找我们姐妹几个说说话。”

我顿时感到一阵晴天霹雳从脑中闪过,我的第一反应是把视线放到妙音脸上,然后就好巧不巧地看见妙音羞涩地低下头去。

“诶呦我去!”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是让你们开庵堂,不是开楼子!这屋里还坐着男人呢!”

四双贼亮贼亮的眼睛闻言便投射到苏辄之身上,我差点被气到当场晕厥。抽出手绢,我把手绢当作家法,依依扫在四个姑娘脸上!“看什么看,辄之是我男人,你们几个想都别想!”

“哇哈哈哈!”四只鸭子笑做一堆,我是不是又被姐妹们当笑话耍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拉起苏辄之出门便走。“谢谢几位小仙女款待,我们还要赶路,别的以后再说。”

走到门口我突然看到椅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无影。刚才几个姑娘的绝世名言他听得清楚,现在他纯粹就是用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在看我。

一咬牙,我索性发狠一次,回头对几个姐妹说:“无影今天闲,让他陪你们玩一天。”

“不敢不敢!”秦诗秦文推着无影便往山门走,“我们姐妹几个好不容易捡条小命回来,哪里还有胆子招待这个嗜血狂魔。秋月权且给我们留条活路,别的不说,以后再上山来总得有口热茶吃。”14

第526章 陵园

四位姑奶奶总算是没有再继续调戏我。她们贴心地把一个竹篮塞进我手里,竹篮里装了满香烛纸钱。

“谢谢。”我带着苏辄之和无影走出山门,与四位姐妹再三道别后继续往更深的山林走去。

苏辄之自打看到香烛纸钱开始脸色就变得古怪,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忍不住问:“秋月这是要去祭奠哪位故人?”

“去看看秀秀。”我云淡风轻地说,“你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秀秀。今天我先带你去看看秀秀。”

苏辄之一把拉住我说:“还是先去看你妻子要紧。”

我一字一句回给苏辄之说:“侯爷听好了,既然我秋月已经进了苏家的门,秀秀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妾侍。还望侯爷今后能平等对待各家妻妾,莫要厚此薄彼。”

苏辄之尴尬地点点头说:“那是自然,自然。”

“这还差不多。”我继续往前走,踏着初冬稀疏的草地往山上爬去。

不多时,地势开始变得平坦。苏辄之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睁大眼睛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座座沉睡的坟冢。

我给苏辄之介绍说:“这座山,我取名香丘山,山上埋葬的全是与我并肩作战过的姐妹。她们巾帼不让须眉,各个出生入死血洗沙场。大多数姐妹的遗骸都未能被收殓到这里,所以这里很多坟冢都只是衣冠冢。”

苏辄之摇头说:“我知军队中有少量女兵,但她们极少上战场。我更是闻所未闻大安何时有女子军团作战,这里怎会葬有如此多的女子?”

我无奈道:“因为那些战争上不得台面,无论先帝还是高台后都不许任何人提起那些事情,慢慢的那些事情便成了秘史。我不想让姐妹们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给她们修了这座陵园墓地。”

我带着苏辄之顺着坟冢边的碎石路慢慢往前走,“这一片是秦淮河的姑娘,其中有五个是花魁娘子。这几个是鲁西的姑娘,那边是长安和洛阳的姑娘,后面是我从汉水招募到姐妹。还有闽南和巴蜀的姑娘在更后面一些。”

苏辄之不自觉地捋了捋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走过一个个坟冢,最后我把苏辄之带到一颗银杏树边。

停留在一座安静的坟头前,我将墓碑旁的枯枝败叶拨开,然后放了一簇新鲜杜鹃花在花**中。“秀秀说她喜欢银杏的叶子,她说像小扇子,小时候她经常摘了当扇子玩。所以我把她埋在这里,这样她就每天都可以看到银杏叶。”

“扑通!”身边突然传来苏辄之沉重的跪地声。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见苏辄之为秀秀落下眼泪。苏辄之的呼吸很急促,他在压抑内心的痛苦,无处发泄的痛苦。

看着青灰色的墓碑,苏辄之咬紧牙关说:“我知苏家苛待秀娘,私心里想着若是秀娘再回苏家照样遭人排挤。却不想秀娘在四川还是遭人暗算,是我没用,连怀儿的亲娘都保护不了。”

“明n易躲,暗箭难防。”我劝慰苏辄之说:“你得了爵位,就算你无所作为,你的实力迟早会水到渠成超过你二叔。我又还活着,你二叔知道我会帮你,所以他必定要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手段这么恶毒。”

面对秀娘的坟头,我好生说给苏辄之听:“秀娘跟春香真的没什么。原本春香压根就不在四川,春香临时回四川是为了调兵去和金人打仗。是我以兵符作为交换条件,要求春香给秀秀治病。

“春香在我哪里总共只住了十天。春香那张缺德嘴你又不是没领教过,无nn母雌雄,就算是条狗他都能凑上去强行朋友。杨镡那么正经一个人都被春香说得神经错乱,稀里糊涂跑去三关口抢了一回亲。

“秀秀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没见过春香这么流氓的人。第一次见这种流氓无赖,无论是谁都会心生好奇的。秀秀也就是好奇多看了春香两眼,别的什么都没有。”

“嗯。”苏辄之呆呆地应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往更深了说:“你没进过未出阁的女娃娃闺房,你或许会以为女孩子对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其实女孩子哪有男人想得那么傻,就跟男人聚一起爱聊女人一样,女人聚一起也会聊男人。

“柳菱以前是为了端庄淑女形象,所以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风范。现在她跟着几个姐妹单独住,没了约束自然言行再没有拘束。孟子曰:食、色,性也。但凡是个正常人,无论男女,天生都是贪图食色的。

“秀秀也是个正常人,你不要觉得她多看两眼别的男人就是不检点。如果看两眼别的男人就是罪过,那我的罪过该是最大的了。秀秀看春香才十天不到,但是她每天看我整整看了三个月。”

见苏辄之没什么反应,我打给苏辄之一拳说:“我说得你到底听见没有?”

苏辄之垂下头说:“你为了照顾秀娘。骗她说你是太监。那日秀娘与我说起,害得我险些将你当场n查验身子。”

“这个”我要怎么跟苏辄之解释这件事?“其实吧我当真是不能生育了。大概就是,先帝放我出宫前对我动了些手脚,差不多是那种意思。就像楼子里的姐妹会被灌红花一样,nn尚可,生育却不能。

“我带这么多娘子军打仗,先帝怕我身边美人太多,搞不好生一大堆孩子出来。所以先帝给我做了绝育才放我出宫的。”

“无妨。”苏辄之说:“我们有佶儿,有怀儿。雅颂说泰王有意将佶儿送还回来,其实你不必担忧家中无人照料孩子。我打算将大掌柜的位置让给大堂弟,以后我有得是时间在家督促孩儿们念书。”

听到这话,我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以前你问我,是不是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其实我确实知道一些,虽说我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我知道结果。赵佶的将来,不是你我能掌控得住的。”

苏辄之对我的说辞毫不惊讶,他直接问:“佶将来,可是会称帝?”

“是。”我也丝毫没有避讳,“不仅会称帝,还会亡国。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无论你怎么干预,事情的终点就在那里,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到达那个终点。”

苏辄之又问:“因何亡国?”

第527章 采薇

我也丝毫没有避讳,直接说:“赵佶不仅会称帝,还会亡国。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无论你怎么干预,事情的终点就在那里,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到达那个终点。”

苏辄之又问:“因何亡国?”

“因为金人。”我说,“这几年金人势力突然壮大,全因完颜氏族带兵有方。不久的将来,金人的铁蹄会踏破整个大安,千里江山毁于一旦。”

苏辄之转身对我说:“若是因为外族入侵,你怎可将罪过全部归结于一个孩子身上?你既然知道结果,就应该尽早亲自教导佶儿对抗金人的方法。”

我反问苏辄之:“你觉得鞑靼人的作战能力怎么样?”

苏辄之诚恳地说:“鞑靼号称草原狼军,所向披靡。长久以来与大安分庭抗礼。”

我叹口气说:“可惜金人第一个打下的便是鞑靼。鞑靼狼军在金人面前如螳臂当车,只需一场战役鞑靼便会沦为金人的附属国。我不是不想改变历史,我一直试图为赵佶创造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我给苏辄之点明主题说:“有两个原因我不能和赵佶见面。第一,历史上赵佶是以先帝皇子的名义即位的。先帝以前并未想过他福薄,生了那么多儿子最后夭折得只剩小皇帝一个活着。

“之前先帝为了制约我,特意把赵佶关进宫里养着。没想到宫里是非多,赵佶进宫没多久宫里就有些传言,说赵佶是先帝在宫外生的私生子。就连高太后都向我打听过这件事,由此可见目前很多人都认为赵佶是先帝的儿子。”

苏辄之顿时就沉默了,他这么聪明一个人,其中门道一点就通。只要我不主动去认亲,见过赵佶的人都会默认赵佶是先帝的儿子。以后要是小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顺位继承帝位的自然就是赵佶。

我继续说:“第二个原因比第一个原因还要重要。赵佶若真的登基称帝,按照祖制我这个亲爹就不能再带兵打仗。可眼下天下未平,我必须为佶儿打出一片江山。”

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覆在我的小手上,苏辄之握住我的手说:“以前是我思虑不周,以后我陪你一起为佶儿打天下。”

我回给苏辄之一个特别可爱的笑容说:“要不你再努力一下,再给佶儿多生两个弟弟。以后让弟弟们帮着哥哥一起守天下。”

苏辄之不知怎的一个脑回路抽风,莫名其妙来一句:“我见你很是喜爱酌泉的儿子,不如”

“打住打住!”我伸手捂住苏辄之的嘴说,“你这人,自己不努力就算了,怎还打起别人家的主意!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况且酌泉就骆云一根独苗。”

苏辄之拿开我的手说:“酌泉家有十几个姬妾,如今那个残害其他姬妾的泼妇已被废除,或许明年伯府就能添出人丁。反正你收酌泉做小相公,从伯爵府抱过两个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我憋住笑,指指秀秀的墓碑说:“你家小娘子还在这听着呢,怎么大相公话里话外尽是一股子醋味?大相公莫让你家小娘子跟着看笑话。”

苏辄之面色泛起懊恼,我见好就收,塞一把纸钱到苏辄之手里分散他的注意力。

苏辄之跟我一起将纸钱丢进火盆中,明亮的火星在纸钱上跳动,慢慢将一张张黄纸吞噬到另外一个时空中去。

祭奠过秀秀,我带着苏辄之往更高的山坡上走。又走过几个坟头,最终我在一个最为豪华的坟冢前站定。

苏辄之跟着我一起往墓碑上看去,孤寂的墓碑正中写了两行字:

爱妻采薇之墓

鳏夫邱岳

旁边还有两行墓志铭:

采薇之后

再无佳音

苏辄之定定地看着墓碑,渐渐的,他的瞳孔越来越大。

“邱岳?”苏辄之瞬间转头,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我,“你叫邱岳?”

我淡淡地说:“你叫我十年秋月,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我叫邱岳?”

“怎会”苏辄之又看回墓碑。连上生卒年月,墓碑上总共也就只有二十来个字。可是苏辄之前前后后反复读了很多遍,“采薇?你妻子是采薇?!”

“哎!”一言难尽的泪水从我脸上滑落,我拉着苏辄之一同跪在寂静的墓碑前,放纵自己回忆那些痛苦到让人发疯的往事。“辄之,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有些长,你得耐心些听。”

“你只管说!”苏辄之急切地说,“我听着呢!”

我慢慢说:“以前有个姑娘,在她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她就被人贩子偷到外地卖了。后来那姑娘被一个又一个人贩子卖来卖去,最终卖进采香楼,成了红遍秦淮河的名妓采薇。

“采薇从小看尽世间险恶,自打她记事起她便恨透了世上每一个男人。可是造化弄人,采薇风头正盛的时候不巧遇到了一个叫秋月的混蛋。

“秋月是第一个让采薇抬着碗吃饭的男人,是第一个与采薇姐妹相称的男人,更是第一个唱歌跳舞给采薇看的男人。采薇将原则丢得一干二净,她巴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掏给秋月。

“秋月知道采薇的心意后,便利用采薇去勾引御史台官员。等到秋月通过采薇掌控了御史台之后,秋月更加变本加厉,又利用采薇去勾引许多三品以上高官。

“秋月不仅通过采薇收集到大量朝中要员的情报,而且秋月将高官与乐倌私通的证据作为要挟,逼迫朝中高官听从秋月摆布。”

苏辄之的表情异常冷静,冷静中带着无限震撼。

我抽出手绢擦一把眼泪,咬牙说出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采薇从一开始就知道,秋月早已将芳心许给他人。采薇不但不记恨秋月,反而不惜一切代价纵容秋月。

“采薇主动去接近前户部尚书,那赵尚书是个变态,最是喜欢用酷刑折磨年轻貌美的女子。采薇为了能进到那老头家里,竟然答应了那死老头一个血腥残酷的要求。采薇进到老头家里,却险些被老头打死!”

我捂住眼睛,那些恐怖的回忆如附骨之蛆,洪水猛兽般又回到我的脑海中。“那天鸨母把采薇从尚书府抬出来的时候,她全身没有一块皮是好的。赵老头用火烧她,用烙铁烫她,用钉子扎她,用剪刀钳子把她的皮肉剪开!

“赵老头用尖刀在她胸口上切了两大刀,差不多是要把她的一个身子切成两半,就跟腰斩酷刑一样!她整个人被剁成碎肉,筋骨完全露在外面。大夫拼了一整天才把她的身子勉强拼成个人的形状。”14

第528章 无题

无法忍受回忆带来的痛苦,我一头磕在墓碑上。额头被墓碑撞出沉闷的剧痛,可是再疼也比不过我的心疼。

“秋月。”苏辄之将我的身子从墓碑上拉起来说,“莫要伤害自己。”

我瘫倒在苏辄之手中,哼着极度悲凉的声音说:“先帝得到秋月的线报,派兵冲进尚书府当场抓个正着。赵尚书被扳倒,秋月有功。先帝要奖赏秋月,秋月想都没想就把赏赐让给秋月最爱的人。

“采薇被人剁成肉末,换来的是扬州苏家的一个爵位。可是扬州苏家从未有人认得采薇是谁,他们不知道苏家的爵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用命换来的。”

“什么?!!!”苏辄之跟我一样,身子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事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起过?!!!”

我哭得天昏地暗,看着苍凉的墓碑与天地一样萧瑟。“秋月以为苏家人会感激他,不想苏家得到爵位没多久就对秋月下了毒手,欲图铲除秋月。苏家把秋月最爱的人叫回去,再把秋月卖到关外,从此”

“秋月!”苏辄之惶恐地死死抱住我,“为何以前不告诉我这些?你若告诉我事情原委,我那时定不会听从管家伯的话回扬州去。你为何这么傻,为何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我擦去眼泪,继续说后面的故事:“后来事情有了转机,采薇又遇到一个n香的人。春香很厉害,他将采薇身上的伤口进行修补,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采薇的身子又被变回原本漂亮的模样。

“采薇以为秋月失去爱人,她又变漂亮了,秋月便会好好待她。可是秋月不仅不好好爱惜采薇,反而变本加厉,让采薇重操旧业去打探更多的消息。

“采薇没有拒绝秋月丧尽天良的要求,她带着一群姐妹混进鲁西梁山做蹄子,每日供梁山悍匪玩乐。采薇在梁山找到了年前逃跑的几名钦天监要犯,还打听到他们与金人有勾结的情报。

“水泊梁山固若金汤,朝廷派兵根本打不进去。是采薇带队的姐妹与官兵里应外合,这满山的坟冢大多都是梁山一战中惨死的姐妹。姐妹们是来自全国各自的名妓,她们趁夜往贼寇酒中下毒,毒晕了半数贼寇。

“可是梁山贼寇狡猾,剩下半数悍匪识破了姐妹们的计谋。等到第二天黎明官兵杀进梁山时,这满山的姑娘死伤已过九成。你之前见过的采丝,你今天见到的采桑,她们都是在那次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姑娘。

“我不知道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是好还是不好,就算是活下来的姐妹,也都亲眼看到其他姐妹是如何惨死的。悍匪将姑娘们全部抓起来,活活将她们的手脚从身上撕下。

“我带兵打进总坛的时候,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手臂腿足,满地散落着眼珠子,鼻子,耳朵,牙齿。不少尸身整张皮被活活剥下那个修罗场,就是阿鼻地狱!”

我实在是不敢再往下回忆,“我这一身的伤也是在那次战役中落下的。那时候朝廷已经大捷,梁山盗匪只剩最后几个拒不投降。我看着满地的姐妹尸身,自己也有了寻死的念头。

“我朝着那几个拼死抵抗的贼寇跑过去,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死在乱刀之下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些妖道早就疯了,他们打杀一晚上手上的力气全被用完,刀也顿了。每一刀都只能将我皮肤划开,却切不进肉里。

“直到上允妖道卯足力气给我来了致命一刀,可就在那个时候苏远将军突然跑过来将我往后拉了一步。我被苏远护进怀里,上允妖道那一刀砍在我背上,从肩头一直拉到大腿。

“我背上的伤疤在心口处有个断痕,那是苏远用手替我挡下的刀口,断掉的那一截刀口就在苏远左臂上。要不是苏远拉了我一把,那一刀应当是能把我完全切成两半的。”

思绪再次回到那个血色的黎明,“我以为那场战役之后天下便会太平,我能过我的安生日子。可是那场战役损失得太惨烈了,这满山的姐妹全都做了刀下鬼。我那时一心只想求死,采薇死了,哲别带着月季走了,先帝又不让我见苏远。”

我又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身上疼,心里更疼。我身上伤口太多,春香要抢时间帮我把皮肤缝合起来,以免我血流干了就死了。所以春香缝了最难看的针脚,就是我身上这些疤痕。

“难看还是小事,关键是伤口太多,伤口与伤口之间会粘黏在一起。我浑身都是新伤,春香却逼我做康复运动,避免伤口粘黏。若是伤口出现粘黏,我整个人就再也不能站直,只能弓腰驼背一辈子。

“可结果是无论我怎么顶着剧痛运动,还是有几处伤口粘在了一起。春香就把粘在一起的地方切开,让我继续做康复运动。我身上的伤口就这样长了切切了长,足足持续了半年。

“那半年当真生不如死,我的疯病便是在那个时候被逼出来的。我受不了满身伤口的折磨,受不了失去一切爱人的折磨。有一天我疯了,从那以后我时常就会犯一次疯病。”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艰难地说:“直到有一天我身上的伤口差不多是长好了,我终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路。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你有我,以后都会有的。”苏辄之艰难地说,“你为我承受这么多,我该拿什么来还你?”

我又伸手摸摸眼前的墓碑,“我也是这般想的,采薇为我承受这么多,我该拿什么来还采薇。后来我找了巫师,给我和采薇办了冥婚。采薇爱我一生,我便娶了她,让她做我秋月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与采薇,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但是这世上只有采薇一人能做我秋月的妻子。采薇之后,再无佳音。这世上会弹琴的人很多,其他琴师都是卖弄琴艺,只有采薇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曲子,每次她都会弹我喜欢的音乐给我听。”

我轻轻抚摸着我写给采薇的两句墓志铭:

采薇之后

再无佳音

我失去所有精神支柱,万般痛苦道:“采薇死后,我再没有跳过舞。跳舞需要有音乐伴奏,我的乐师死了,没人给我弹琴了。”

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

我用尽力气说:“辄之,这便是我这几年里做过的所有事情。将我刺伤的不是苏远,而是钦天监那几个妖道。保苏家爵位的也不是我,而是采薇。”

第529章 蜜月

无影为我找来一辆马车,虽说马车在这山路上走得很慢,可我两条腿早已软得走不动路,只得坐上马车慢慢往山下摇去。

我趴在窗口发呆,苏辄之坐一边不说话。走过大半的路程,我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的。”

“为何?”苏辄之问,“你和采薇为苏家做了这么多,为何不让我知晓?”

我看着窗外慢慢移动的草木说:“我不希望你对我有负罪感,我只想要你纯纯粹粹的感情。你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哪天腻烦了你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不像现在,你背上负罪的枷锁,以后再也逃不出这宿命。”

“你还是不信我对你有真心?”苏辄之又问。

我苦笑一声说:“都是男人,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懂。直到现在,我对采薇从未有过丈夫对妻子该有的那种爱情。我一直把采薇当作姐姐看待,我对她的感觉从来只有亏欠。

“即便如此,只要采薇主动开口让我娶她,我一定会娶。你知道,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就算我不爱她我照样会娶她。可是采薇就是不开口,到死都不开口。”

我的眼泪流干了,心脏里的血液似是因为脱水而凝固,血块梗在心口特别疼。“后来我想明白了,采薇爱面子,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像她这么磨磨蹭蹭,注定一辈子嫁不出去。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面子。反正面子又不能当饭吃,我爱谁就告诉谁,死缠烂打让他娶我。再不济去找他家长,让他家长逼他娶我”

“秋月!”苏辄之突然一把将我按倒在地上,他蹙着眉头,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对我说:“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就算没有采薇、没有梁山、没有二叔,我照样会娶你。

“采薇比你还傻,她连让你爱她的机会都不给你。你明明因为采薇伤透了心,最后却要口是心非逼迫自己说不爱采薇的话。”

苏辄之压低身子注视着我说:“我娶你,不是因为我欠你,而是因为我爱你。听懂没有?”

“嗯!”我轻轻应一声。虽然苏辄之以后都不会再离开我了,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同样再也不会纯粹了。经历过那么多磨难,每一次悲欢离合都在我们的关系中烙下一枚伤痕。

我将这些伤痕一一揭开,给苏辄之展示最残酷的现实。以后我们将拖着伤痕累累的感情继续走下去,不知这些伤痕是会慢慢愈合,还是会越扯越深。

山中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我沉迷在新婚后的酒色肉糜之中。

我和苏辄之搬到温泉洞口居住,每日在泉水中放纵,在溶洞外欢情。我紧紧抱着苏辄之圆润的身子,一口口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烙下只属于秋月的痕迹。

苏辄之越发爱犯懒,他渐渐喜欢上那种躺着不动的姿势,每次都叫我好生伺候,他只管尽情享受。

我不愿理会温泉之外的是非纷争,每日只晓得纵情山水。

“秋月。”苏辄之脸颊微红,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你动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你身上这只凤凰,每次都像是要飞走一样。”

我拉住苏辄之的手说:“你以后别再惹我生气,不然我让凤凰化作一道风,带我飞到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苏辄之一个翻身将我反压到身下,他用力封住我的唇舌,似乎是想要将我方才说过的话收走。“以后我也刺一只一模一样的凤凰,你飞到哪里,我追到哪里。”

苏辄之的情话总是说得那么好听,每句话都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样的苏辄之让我怎么舍得离开,我爱了十年的苏辄之,我等了十年的苏辄之。

浮生终有别,爱恨终有期。

如今天下盛世之中暗藏祸根,我和苏辄之的神仙日子终得有个限度。十日后,我们回到柴庐。我亲自为苏辄之收拾行礼,每一件衣服都叠得整齐。

“秋月。”苏辄之紧紧将我揽在怀里,“等我三月,三月后我一定回来。”

我提起朱砂笔在日历上画一个圆圈说:“好呀,从今日起我给你记着时间。三月后你若不回来,以后你都别再回来了。”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却吓白了苏辄之一张脸。

“噗嗤!”我失笑道:“侯爷怎么变得患得患失的,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此去山高水远,你需得小心些,切莫为了赶时间走岔了路。尤其是过江西一带的时候,千万别被晚枫请去喝茶。”

我又叫唤出几个弟兄说:“我的每一个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借你五人,但愿你回来的时候能把他们五个原封不动带回来。你若记不清他们的名字,有事只管叫一声无影,他们自然就会为你解围。”

最后我把假公文递给苏辄之说:“拿上这份公文,你便不是苏顾,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绸缎商。但凡遇上盘查的你都叫暗卫出去应付,你自己别抛头露面,免得被人认出来。”

“多谢娘子!”苏辄之九十度大弯腰给我鞠个躬,“娘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我好笑道:“每次我进宫之前先生说的话是学生方才所说好几倍,怎么轮到学生唠叨两句先生就不想听了?”

“怎会!”苏辄之换上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说:“为夫巴不得日日听娘子说话,经此一别将有三月听不到娘子的声音,想来惆怅。娘子若还有别的话要说,只管吩咐便是,为夫洗耳恭听。”

我打给苏辄之一拳说:“都说秋月人有千面,没想到辄之才是山外有山。我做你这么多年学生,你那些变换脸色的本事我不过只学到些皮毛而已。你现在这样子简直跟你弟弟一模一样!”

玩笑闹够了,临别之际我只能好言相劝一句:“这次你回扬州,千万不要为难阿龙。他与你主仆一场不易,这么多年功劳苦劳他都有,说到底他也是为你好。”

苏辄之的笑容渐渐褪去,“我不知他做得哪一件事是为我好。以前他擅自扣押你写给我的信件,见我未有察觉,他胆子越来越大。别的不说,就说他蛊惑慕容虎残害秀娘一事,要是没有他煽风点火,秀娘也不会死!”14

第530章 江山

苏辄之越说越气:“说到底是我一开始就对他太过纵容,当年他陷害你被刘虞玷污之时我就该处罚他。我不过是一时心软,惯出他一个无法无天的毛病。”

我还是那句话:“刘虞那件事,阿龙会那么做主要是受了你二叔的鼓动。虽然诱导刘虞的是他,偷偷跑去户部报信的也是他,可本质上幕后主使是你二叔呀。阿龙不过是个小厮,听从主子的话也只是他的本分罢了。

“那时候我那么弱,没钱没权利,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投资我这种垃圾股。也就你这种整天做亏本买卖的人会看上我,阿龙那么做也是为了让你悬崖勒马,让你擦亮眼睛重新找个绩优股再去做投资。”

苏辄之捏捏我的小鼻尖说:“都这种时候你还帮他说话,若不是管家伯拿此事做要挟,我那时也不会丢下你一人回苏家去。哪知你早就知晓此事来龙去脉,既是知晓,为何不与我说?”

我低下头,想来有些懊恼。“那时候我也做过思想斗争,但是我真的太弱了,留住你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放你离开,以后是福是祸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不会连累到你。”

“你怎还是这般想。”苏辄之越发沮丧,“得知你被派去和亲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京城半年有余。苏家故意ns息,不让我知道此事。为了能去找你,我趁夜逃出苏家,走的时候连秀娘都没有告诉。”

我叹口气说:“秀秀跟我说过,她说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苏家四处寻不到你,险些吓得她落胎。还好怀儿命大,不然你连儿子都没有了。”

一连说些艰险重重的往事,我终究放心不下说:“若非为了赶时间,这次我真不愿你走水路回扬州。现在秦岭是我的地盘,走秦岭是最安全的选择。我就怕你万一遇到晚枫怎么办?”

苏辄之摸摸我的头说:“走秦岭太慢,我此行还要去杭州。若是走秦岭,少则半年,多则用去一两年也是有可能。”

“不缺这点时间!”我左右权衡说,“我已经等了你十年,再多等一年我还是等得起的。我不想因为你赶时间而出事,我才不要刚过门就守寡。”

“夫人且放一百个心。”苏辄之将我揽在怀里,享受临别前最后的温存。“你苦心谋划四年,每多拖延一年就会多出许多变故,之前种种前功尽弃。为夫定会在三月内回来,夫人只管在峨眉等为夫的好消息便是。”

我站在码头,看着载有苏辄之的大船慢慢飘远。临别前我反复交代暗卫,拼死也要护得侯爷周全。我相信暗卫的忠心,可我更担心晚枫的手段。

自打滕王阁一别后,我已有将近七年没有见过晚枫公子。七年前的他还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壮志青年,他以为染絮是他的天赐良缘,他想学汉武帝那样为卫子夫打下一片江山。

可事实残酷,残酷到我甚至不愿承认那是我和皇帝哥哥亲自谋划的陷阱。我骗了晚枫,只怪他太过轻敌,从未将我视作对手,给我留下可趁之机。

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枕边人是敌人。晚枫真心爱过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染絮,一个是他和染絮生的儿子曹瞻。可笑染絮是个卧底,曹瞻最后又被染絮带走。

晚枫终究什么也没得到,美人孩子都成了一场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一切都像是来自耻辱柱上的嘲讽。我能够想象晚枫现在有多恨我,尤其是现在整个大安被我逐渐掌控,而他成了我的笼中困兽。

要不是因为晚枫与钦天监那些妖道有勾结,其实我不想与晚枫兵戈相见的。打仗会死人,会死很多人。无论哪方阵营,每一个战死沙场的战士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是孩儿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是国家不可再生的人力资源。

如果能有更和平的方式让晚枫放下屠刀,我会毫不犹豫让杨镡撤兵。可是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也不例外。当年得知我有一个儿子的时候,我高兴得活蹦乱跳了好几天。

不久前,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佶儿将会是下一任皇帝。就在那一刻,我第一次对晚枫起了杀心。晚枫不能留,就算他归顺于我我也不能让他活到佶儿登基。此人狼子野心不灭,日后佶儿的江山注定后患无穷。

我的计划简单粗暴,先灭晚枫,彻底掌控天下漕运后再灭太后高氏一族。只要高氏一倒,以后天下诸侯便都在我的调令之中。

过去十年,皇帝哥哥一直在提防我,他最怕的就是我会有调令天下诸侯的一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我处处在他掌控之下,谁知他突然病死了。皇帝哥哥死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可信之人,告诉那人制约我的方法。

皇帝哥哥在位时就一直提防高氏一族,所以他肯定不会把限制我的方法告诉高太后。若是高太后知道怎么控制我,或许高氏会直接n篡位,学王莽一样改朝换代。

而小皇帝侄儿又太就算他听从了皇帝哥哥的建议,也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整个大安再没有人能束缚住我,我要做的便是放开手脚,为我的佶儿打下万里山河。

“阿爹!”身边传来苏怀一声呼唤。

远处的船尾站着一个胖胖的身影,他朝着我这边挥挥手,苏怀便也学着苏辄之的样子在哲别怀里拼命挥手。哲别把苏怀架到脖子上骑着,好让苏怀有更广阔的视野可以看到远方。

看哲别一身轻松的模样,也不知他是放弃了还是想开了。

昨天苏辄之单独和哲别谈了一次话,苏辄之告诉哲别实情阿曼公主在大安还有一个儿子尚且存活。

他们两个单独谈话的时候,我一个人异常紧张地坐在对面的屋子里发呆。我心里很乱,不知道哲别会不会生出什么过激反应。

我不知道苏辄之具体是怎么说得,他们整整说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半个时辰对我就是一场煎熬,我真想跑到对面参与他们的谈话,却又不敢面对哲别被欺瞒后的表情。

终于,哲别在一个时辰后率先走出屋子。他直接走进我的屋子,跟我一起在茶几前坐下。我捧着茶杯,一双手紧张得把一杯水晃出层层涟漪。

起初哲别没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无法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他面前,无法让他随意审视。

过了不知多久,哲别用失落的语气问:“为何秋月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对不起。”我的头垂得越发低,像是受审的犯人不敢招人自己的罪行。

我以为哲别又要暴怒的时候,他却伸手摸摸我的头。14

第531章 采桑

我以为哲别又要暴怒的时候,他却伸手摸摸我的头说:“你明知我这人理解能力不好,为何还要说话一再拐弯抹角?五年前你与我探讨何为帝国,我当真以为你只是与我纸上谈兵。你怎就不能直说,你要助阿曼的儿子称帝。”

我登时就慌了,忙不则跌伸手去捂哲别的嘴。“这话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见,我们会被定个n的罪名。”

哲别无所畏惧地笑起来,“你这小笨蛋,现在知道怕了?我本已不抱希望,以为阿曼早已送命在大安。哪知你这小笨蛋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还怕我把赵佶抢回波斯去。”

“所以,你”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把佶儿抢走吧?”

哲别理所当然地说:“阿曼是我波斯王子于吐蕃公主生的女儿,阿曼和秋月的儿子能继承大统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这小笨蛋怎就把我想得跟你一样笨,宁愿和苏顾谋划也不肯与我说。”

能把事情一件件说开理顺不容易,我长出一口气,晚上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苏辄之回扬州去了,我的生活又陷入了短暂的稳定。早上抱着苏怀背唐诗,下午抱着耶娜讲故事,晚上早早睡个美容觉,第二天继续过退休一样的生活。

自打耶娜回到我的怀抱以后,她似乎对苏怀渐渐有了醋意。无论谁抱着苏怀都没问题,唯独我一抱起苏怀,耶娜就争着要往我怀里钻,意图把苏怀挤出去。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错开单独陪耶娜和苏怀的时间,每天早上单独带着苏怀背书。虽说我一直觉得苏辄之这么早叫苏怀念书是揠苗助长,可是苏怀毕竟是苏辄之的亲儿子,亲爹望子成龙心切,我便不能只带着苏怀瞎玩。

“怀儿,今天我们背静夜思好不好?”我照例带着苏怀坐在小院中,一遍遍耐心带他一字一句背唐诗。十年前我几乎是个文盲,苏辄之就是这般一字一句教我。如今我虽未成才,但我必须拿出诚意好好教导苏辄之的儿子。

苏怀张开小嘴跟着我念: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下午耶娜扑进我怀里闹个不停,咿咿呀呀想学说话,却又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有时候我和哲别会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玩,苏怀每次都骑到哲别头上威风凛凛地坐着,耶娜则是见到什么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平静的生活里面偶尔也会有些糟心事,比如见我和哲别一人抱一个孩子,路人总是站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瞧那只狐狸,之前跟汉个人生个男娃,现在又跟个胡人生了个女娃!”

“说是哟!我听说那只狐狸还是只公的。”

“公的?公的还能生娃娃哟?”

“是噻,狐狸成精以后,公的母的都能生娃娃的!”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之前都不晓得!”

“也不晓得他晚上睡着以后是长得像个人还是像个狐狸?”

“你管他像人还是像狐狸,总之他就是只狐狸!长得再像人也是只狐狸!”

转眼两月过去,再过半月就是新年。我让芍药和月季把所有房间都打扫一遍,过年的时候把香丘山上的四个姑娘叫下来一起吃年夜饭。刚好有五个暗卫跟着苏辄之去了扬州,空出来的房子正好可以给四个姑娘住。

我原以为四个姑娘不到出除夕不下山,谁知我当天派芍药去传话,下午四个姑娘就收拾了东西跟着芍药下山来住。

我故意板着脸问四个姑娘:“嫌山上难住,准备还俗了?”

“才不是!”采桑翻着小白眼说:“冬天到了,山上阴气重,我们就是下来采点阳气。”

我向来不想把生活过得太过糜烂,也不想让周围的人卷入混乱的关系中来。可是生活漩涡一旦开启就不再停下,只会像搅拌机一样把所有事情越掺合越混沌。

四个姑娘正值妙龄,我后院里一群暗卫更是血气方刚。他们这般天雷勾地火,一相撞瞬间就会起化学反应。

我只得对暗卫好言相劝一句:“我早就把采桑和秦诗、秦文的娼籍消了,你们要真是男人,别做些穿了衣服不认人的事情。是男人就娶了三个姑娘,别丢我秋月的脸。”

我此话一出,几个暗卫反而有些退缩。他们干的都是朝不保夕的营生,天晓得明天他们这条命是站着还是躺着。娶个姑娘容易,可姑娘娶进门以后要拿什么来承担家庭责任?

采桑撩一把她虚空的左手衣袖说:“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不是各位好汉来得及时,我这只右手也当时被那妖道砍了去。我这条命本就是各位好汉的,各位好汉娶不娶我又有何妨?”

“我娶你!”一个暗卫站起身,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

采桑有些愣神,她似乎是没有听清方才有人说了句什么,只顺着声音看过去,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娶你。”暗卫又说,“要不是你们一群女人拖住梁山贼寇,我们至今都打不进梁山去。是我去太晚,害你丢了一只手。以后我再不会让你拿一件东西,我这双手便是你的。”

采桑直愣愣看着高大的汉子朝她走近,她眼睛一眨也不会眨,眼睁睁看着汉子将她打横抱起来。

“以后,我这双腿也是你的,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汉子抱着采桑走到我面前站定,他恳请道:“求宗主赐婚,让属下娶了采桑。”

我笑盈盈地问汉子手中的美人:“采桑,你可愿嫁给这位无名氏?”

采桑忽而笑了一声,她用幽怨的语气问抱起她的人说:“我们分明见过好几面,你为何今日才肯娶我?”

汉子面露难色,他小心地问:“你可是怪罪我?”

“才不是!”采桑又像哭又像笑,呜呜咽咽把头埋进汉子的肩膀说:“我高兴着呢!”

不过半个时辰,三个姐妹当场定了亲,唯独柳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看一眼窗外。我将众人解散,单独请柳菱吃一杯茶。

柳菱捧着茶杯,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出一个问题:“我公爹,可是还活着?”

“是。”我毫不避讳,现如今已经没人可以让我再避讳什么了。

第532章 休书

柳菱捧着茶杯,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出一个问题:“我公爹,可是还活着?”

“是。”我毫不避讳,现如今已经没人可以再让我避讳什么了。

柳菱低着头,无声的泪珠子一滴滴渐到茶几上。

我叹口气,主动承认说:“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知苏展会带你来四川,所以我不能提前把事情告诉你,不然苏将军的行动可能会被暴露。是我害你被苏展误会,害你离家出走。”

柳菱摇摇头,同时又甩出几颗泪珠子。“我被爷爷嫁进苏家,出嫁前爷爷要我多方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是秋月,当晚便将此事告诉柳家。从那时起苏家人就开始对我冷言冷语,我会有今日全是我自作自受。”

“别这么想。”我劝说道:“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使命,各自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能够活下去。这根本没有任何对错可言,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我让柳家覆灭,说到底我欠你的还要更多谢。”

柳菱又一个人捧着茶杯安静下来,她低头不语,只有无声的太息。

我大胆问一句:“你可还想回去找苏展?”

柳菱没说话,她不说话就表示不否认,不否认就代表她想回去找苏展。

“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我说,“我诈死的消息已经慢慢在全国传播开,我估计苏展差不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且跟我一起去找苏展,我会把事情全部说清楚。”

柳菱淡淡地回我一句:“我只想告诉他,公爹不是我害死的。”

一大早无影便驾着马车带我和柳菱下山,柳菱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是她不停摩挲手绢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急躁。

柳菱的一生都在为别人活着,从小被关在绣楼里学女德,长大了被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后来又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

一个人可以有数十载春秋,但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人生。若是将一生都笃定在某一件事情上面,一旦下注失败,这一生便也就再没有意义。

跑过几座荒山,又投宿了一家客栈,次日中午我们到达成都一户大户人家门前。

无影敲了敲门,开门的小厮按流程收了无影的拜帖。不多时,朱红色的大门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小戎!”一个苍老却硬朗的声音从最先从门里传来,随后便是两个丫鬟将四年未见的李夫人扶出门来。

“小戎!真的是你!”李氏比四年前苍老许多,许是这几年糟心事太多,害她满头白发里再无一根青丝。

“夫人。”我迎上前,拉过李氏便开始寒暄。“夫人近来可好?”

“好!好!”李氏抹一把辛酸泪,“活着就好,快进来坐。”

李氏话音刚落,又有三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跟着冲出门来。

“秋月!”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绕过来拉住我,他们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你总算是来了!”

“你们怎还住在婶母家?”我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嫌弃,“我刚嫁入苏家,今日过来看望婶母。不想二位先生也在婶母家做客,真是好巧。”

李氏的眼神比我还嫌弃,她瞅给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一人一眼,拉上我说:“小戎快些跟我进府去。”

“还有一人在车上。”我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接瞟到李氏身后的苏展身上。四年不见,苏展又成熟许多,他蓄起胡须,白皙的面容上顿时有了岁月的痕迹。

“还有谁?”李氏好奇地问我。

我拉开车帘,对车厢里坐立难安的女子说:“弟妹快下车来,已经到家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一个缠足女子慢慢走出车厢来。

我扶着柳菱走下马车,慢条斯理地说:“之前弟妹来找我,我这个做嫂子的想着都是妯娌,便留弟妹在我那里住了两年。小叔和婶母不会怪我把你家媳妇拐跑了吧?”

见到柳菱,苏展突然就有了精神。他几步走上前来,怒气冲冲当街骂道:“你这婆娘怎还有脸回来?!”

“展儿!”李氏厉声呵斥一句,“莫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柳氏是我苏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就不能回来了?”

苏展被李氏震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让出一条路来,硬着头皮将一众人等带进门去。

在中堂坐下,我开门见山说:“三月前我已派人传信给叔父,信差半月前已回来报信。叔父正在回来的路上,最迟二月初便能抵达成都。”

“父亲还活着?”苏展一步跳起来。他环顾一圈屋里几人,尤其是看到李氏波澜不惊的表情后问:“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父亲没有死,你们一个个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我直言道:“叔父精忠报国,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他忠心朝廷,自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小叔能理解叔父。”

“别叫我小叔!”苏展整个额头青筋暴跳,“你以前是父亲的娈宠,现在又嫁给堂兄。我从未说道过你的不是,凭什么凤栖哥哥住我府上你就这般不待见?你自己做了对不起凤栖哥哥的事情,到头来却还找我的不是!”

“苏展!”李氏再次呵斥苏展。

可是苏展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母亲也跟着他一起骗我,他根本不是赵戎,他不过是个假扮成赵戎的伶倌!他只是个爬床的伶倌而已,母亲怎就这般偏袒于他?

“还有这贱人!她嫁进苏家就是为了害我家破人亡。这等蛇蝎心肠的贼妇,我未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已是念及我们曾有几年夫妻情谊。可她不知廉耻,去外面鬼混了两年多又跑要回来继续做我的正室。”

苏展拍着胸口说:“我苏展扪心自问,我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可你们一个个,何时对我有过一天好?何时对我有过一天信任?你们欺我骗我,到头来还要逼我继续和这贼妇做夫妻!”

柳菱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今日来,是想向相公讨一张休书。但求相公给个休书,日后我好改嫁。”

“呵呵!”苏展自嘲一笑,“好!好的很!我说你怎么跑出去两年又跑回来,原来是找到相好的。行,我成全你,现在就给你一张休书。”

我无奈摇头,这般结果并非我所期待。可是说句良心话,他们离婚或许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14

第533章年

我无奈摇头,这般结果并非我所期待。可是说句良心话,他们离婚或许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苏展应是在脑子里早就把休妻这件事设想过无数遍,提笔写休书的时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份白纸黑字的休书已经写好。苏展按下印章指印,还未等墨迹干透便急着将休书递到柳菱面前。

柳菱没有丝毫难过的表情,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欣慰。

李氏全程坐在一边低头不语,她不尽叹气,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则是一直在袖口中捏一把汗,如今苏展正式休妻,将来柳菱是否会彻底断发出家为妮?还是说柳菱没有感情束缚,以后会嫁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像采桑一样找到新的归宿。

我正思索间,几声尖叫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顺着刺耳的惨叫声看去,只见几个丫鬟全都倒在了地上,她们惊骇地睁大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的眼珠子全都落到我身旁的座位上。

宇宙中有一种物质叫黑洞,它会把一切东西都吸进去,包括路过的光线。我怕了,我不敢回头,我感觉自己身边慢慢开启一个通往黑洞的隧道。若是我回头,我整个人都会被从隧道吸进黑洞里去。

可是事情由不得我,无论我有多害怕,我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切的。

“请郎中!快去请郎中!”屋子里乱做一团,每个人都脚慌手乱地四处跑来跑去。

我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那声音就像是千斤巨石一锤砸进我心里。

脚下的血液慢慢扩开,在平坦的地面上肆意流淌。我沿着血流的源头看去,柳菱心口处正好插着一把bs,血液便是顺着bs慢慢流出来的。

“别叫郎中了!”我大吼一声,心疼到麻木。“要把人逼死就下手利索点!别把人逼得半死不活,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这这”苏展也被吓软了腿,他瘫坐在地上,朝着远离柳菱的方向胡乱摸爬。“别看我,你别看我!”

直到此时,柳菱的脸上依然挂着陶醉的笑意。这是我第三次见到这样的笑容,采薇死得时候是这个表情,秀秀死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为何天下多得是痴情的女子,更多的却是负心的男人。

我从血泊里把柳菱打横抱起来,出口是一句极为平淡的话:“闭上眼睛睡一下,过一会儿心口就不痛了。”

“嗯!”柳菱闭上眼睛,带着醉生梦死的微笑渐渐在我怀中睡去。

我压抑住莫大的悲哀,没有回头,只轻声对身后几人说:“我家妹妹有些困乏,我带她回去休息。抱歉把贵宅弄脏,之后要劳烦尊家多打扫几遍。”

温热的血液浸湿了我的前襟,顺着裙边一直往下流,最后落到地上时成了我一步一个血脚印。

我的动作很利索,走出大门直接上马车,没有因为满身鲜红而惊动周围的路人。等我的马车走后,或许路人只会注意到路上有几个血脚印,但没人会想到曾经有一个在自己心口插了一刀的姑娘从这里路过。

柳菱的身子在我怀中越来越冷,唯一不变的是她嘴角擒着的微笑。我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为什么睡着了还笑得这么舒心。

我们没有投宿任何一家旅店,无影连夜驾车将我和柳菱往回拉。

两天后,香丘山上又多了一座新坟冢。寒冬腊月,我一个人带着扫帚,沿着被白雪覆盖的碎石路将一层层积雪扫开。

“秋月。”一个温和的声音唤了我的名字。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那个道貌岸然的艳和尚。

“我以前不知”艳和尚思索半天,追着我身后说:“我不知采薇是你亡妻。那时在秦淮河是我无知,染指了采薇。你莫要生我气可好?”

我回头看一眼前言不搭后语的艳和尚,“你这和尚果然是假的,出家几年都放不下红尘琐事。我奉劝大师一句,秦淮河这种单词你以后别挂在嘴边,佛祖不喜欢听。”

“还有!”我提醒艳和尚说:“我这香丘山只留女人,不留男人。以后大师要少来,免得别人会以为你对已故的女子也感兴趣。”

最后想想话说太重也不好,我换上长笑脸问:“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大师可要去柴房里跟我们吃顿年夜饭?”

“好!”艳和尚一口应下,“秋月邀约,我一定去。”

“行吧!”我提着扫帚往山下走,“我让芍药给你做两个素菜,你要不要喝酒?话说你要是偷偷喝酒吃肉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元旦过后天气依然寒冷,山中雪雾始终很重,门口枝头偶尔挂着两片执着不去的枯叶。

一转眼,再过一天就是元宵节,我忽而有些后悔之前时间没算好。三月前我就该想到现在是年关,我竟然催着苏远和苏辄之这种时候往四川赶路。我应该将时间再往后沿两个月,免得他们整个过年期间都在路上折腾。

走到日历前,我不禁感慨。三月前我本是想跟苏辄之开个玩笑,所以在日历上圈了一个红。没想到我嘴上说是个玩笑,实际上我竟然每天都在日历上记着时间。

再过一天就是苏辄之离开四川三月的期限,从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苏辄之这一趟水路走得很顺畅。或许晚枫不想这么早就跟我结梁子,所以他罢意没有找苏辄之的麻烦。

晚枫越是这般宽容,我就越是觉得心中有愧疚。其实晚枫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秋月的事情,十年前的那场流民迁徙固然可恶,但他收留十几万流民这件事换个角度看也算是济世苍生。

可惜我既然杀念已定,晚枫我便留他不得。提起朱砂笔,我准备在日历上再圈下一个红圈。

“宗主!”我笔尖还未落到纸上,无影突然在后面唤了我一声。

“何事?”我转头问无影。

无影走进门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若是将来天下太平了,宗主只能选一人携手终老。到那时候宗主准备选谁?”

“选你选你!”我胡乱作答,“你艺高人胆大,长得又好看。男人该有的优点你都有了,不选你选谁。”14

第534章 风雪夜归人

无影嗤笑一声,翻个白眼说:“宗主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责怪属下,侯爷离开蜀地三月未回,这三月来属下也没给宗主暖个床。”

我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大半夜跑来跟我说这些,难道是你茅塞顿开,准备来给我暖床了?”

“噗嗤!”无影倚在门框上,贼兮兮地笑着说:“那你先去问问你家二相公同不同意,要是你家二相公不同意,我可不敢随便爬宗主的床。”

“什么乱七糟的!”我嗔给无影一句,“莫不是你的几个兄弟最近娶了妻,你来找我给你也说门亲事?好说好说,明天我就给你找媒婆去。”

无影忽然朝我伸出手,揪着我的脖子往哲别的房子走。

“你干嘛?!”我急了,这大半夜的他到底要闹哪样?

无影不搭话,就是几巴掌拍在哲别门上。无影这波操作真够骚,哲别开门瞬间他急步躲到一边,徒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月?”哲别身上只随便披了一件衣服,他个子那么高,两块若隐若现的胸脯肉直接拦在我眼前。

完了!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能够想到的全是srb的画面。那些我曾经和哲别经历过的风花雪月,还有我脑补出来哲别方才正在做的事情。

“我”太尴尬了,赶紧想个理由,为什么我现在会站在哲别门口?

“是秋月吗?”哲别身后又多了双眼睛出来。

见到月季我彻底蒙了,他们夫妻两个红罗帐暖,我跑来这里捣什么乱!

“我不是来捣乱的!”我脱口就是一句可以让我后悔十年的话。

“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哲别皱起眉头问。

“我”我将能想到的措辞都想了一遍,最后词穷到随便找个借口说:“我来找耶娜!”

“耶娜跟怀儿都住在芍药那里。”哲别歪着头看我,像是在看一个智障儿童一样。

“哦!”我憨笑两声说,“在芍药那里啊!我忘了!那个我去找芍药!我现在就去!”

我仓皇往回跑,还没跑两步我自己差点把自己绊倒。我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我对无影的怨念就有多大!这个挨千刀的深水井,闲着没事干也别把我丢到哲别门口呀!

我冲回自己房间,喘几口气以后才慢慢镇定下来。哲别刚才的样子真的是让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

啊啊啊!淡定淡定!赶紧把哲别刚才的样子全部从我脑子里剔出去。

必须找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刚才好像说到要去看耶娜。对对!现在就去,看看我家宝贝女儿睡觉的时候乖不乖。

我走到芍药房门口,轻轻扣了几下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芍药睡眼惺忪地问我说:“秋月姐姐又有什么吩咐?”

“那个”我发现人在慌乱的时候真的不适合下决定,既然哲别睡下了,芍药自然也睡下了。我硬着头皮说:“我是来看耶娜。”

芍药没耐心地说:“小姐和少爷都睡了。”

“哦睡了啊”我莫名有些失落,失落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打乱了别人的生活,而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规律的生活,除了我

“怎样?”无影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站在我身后说:“反正你大相公没回来,二相公一家又忙,你不如跟我出去逍遥快活?”

芍药瞪给无影一眼,没好气地说:“哪有你们这样的,大半夜把我叫起来听你们商量去哪家青楼!”

芍药说完一把将门关上,活脱脱让我吃了一回闭门羹。

反正待在柴庐当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跟着无影出去溜达一圈散散心也好。“嗯!走吧。”

我跟在无影身后,最近随没下雪,却也没怎么出太阳。晚上月黑风高,除了无影手中的一支灯笼所及之处,其余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山间积雪尚未融化,我越走越冷,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要下山还是上山?”

“去汤池。”无影说,“今夜月黑风高,孤枕难眠。不如去汤泉里泡暖身子,顺便和故人一叙。”

“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我打给无影一拳。

“我也是受人所托。”无影咂咂嘴说,“宗主相公那么多,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我被招幸的一天。”

我一听这话就不对,当即停下脚步说:“你什么时候还干起副业来了?嫌我给你的工资不够高,一句受人所托就让我出那么大的糗?你到底又接了哪家财主的私活?”

无影也跟着站定脚步,他指向前方的黑夜说:“人不就在那里么。”

我顺着暗夜看去,隐约看到不远处也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

“那人是谁?”我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可我多半是在问自己。时隔三年,我是否还有颜面再与温泉洞口的人相见。

“去与不去,宗主自行决定。属下便送到这里。”无影轻轻吹灭手中的烛火,暗夜之中,只剩不远处的那一处亮光格外醒目。

见我这边的火光熄灭,前方的火光突然急促地晃动起来。那样的晃动就像是夏夜里萤火虫发出的亮光,意在告诉同伴不要飞远了去。

我站在冰冷的雪风中,听着孤独的风声贯穿整个天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日便是十五,我躲了三年的人终究是要直面的。

一步接一步,我踩着沉甸甸的回忆往烛光方向走去。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身处北寒边塞,可是那个冬天里我枕边每天都有一个温暖的胸膛。

北风哼着萧瑟凄凉,我在那个伟岸的身影前站定。回想起最后一次认认真真看他,是三年半前皇帝哥哥放我出宫的那个初秋。

“将军。”我轻轻唤一声,没想到我会把这个称呼念得这么陌生。

就像被放出宫的头一天,我最后一次走进他的房间。他生了我半个月的气,他以为我真的要去寻死,害他在敬事房里白白哭喊了一整夜。

我爬在床边,眼巴巴地对床上的背影说:“敬献哥哥,我知错了。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嘛?”

他没有转身,就是倔强地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所以,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样子永远都是一个不会转身的背影。哪怕到现在,我又一次站到他面前,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我能拥有的只有他的背影。

第535章温泉洞

在我的记忆里,苏远的样子永远都是一个不会转身的背影。哪怕到现在,我又一次站到他面前,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我能拥有的只有他的背影。

“对不起。”时隔这么多年,我能说的唯有忏悔。

只因一时贪心不足,想要一辈子把苏远留在身边,所以我假装在皇帝面前求死,从而让苏远心生负罪感。可这样的做的结果是将苏远彻底拖下水,从此他只能跟我一起做一个无名氏,有家不能回,有妻儿不能团聚。

三年前,直到我离开苏远房间的那一刻,他也没有转身原谅我。我扶着门框,回头轻描淡写说一句:“敬献哥哥,我走了。”

那是我对苏远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那句话以后我便被几个宦官带进了敬事房。我被n衣服绑在木板上,那是我连做恶梦都不敢回忆的恐怖经历。

春香被杨镡带进宫里,不过短短几天春香便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也正因如此,春香得以将我从牛刀下救出。

皇帝本想要对我施以宫刑,让我不会有传言中制造大安祸害的机会。可是春香劝说皇帝,绝育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非得用宫刑。

春香原是兽医,以前他经常给各种家畜做绝育。春香告诉皇帝,其实只要结扎便可绝育。皇帝欣然接受了春香的劝说,然后命春香为我结扎。

没有麻药,没有严格的消毒,手术就在敬事房里完成。

春香动作很快,其实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可是心理上的悲哀却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

若不是有春香在,我现在早已是废人一个。多少个黑夜里只有我和春香相依为命,他像抱住婴儿一样抱着我,轻轻哼着欧洲古老的小调。

离开皇宫,春香驾车,我躺在车里。我不想哭得太难看,便在嘴里咬了一根木棍。马车跑到一处荒郊,春香停下车,然后对路边的人说:“离开京城前你最后看一眼秋月吧。反正皇帝不许你们再见面,以后你想看也看不到。”

很快车轴有了晃动,我可以感觉到我身后多出一个人来。

“秋月?!”苏远疑惑地问,“你怎睡成这副模样?”

“他身上有伤,你别碰他。”春香冷声提醒道。

我咬紧木棍,急促的喘息从我的鼻翼中进进出出。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没有回头,我不希望记忆中的苏远是一副为我担心的模样。

“哪里有伤?可有大碍?”苏远急切地问。

春香冷笑一声,道:“大安皇帝本来是要杀他的,现在他脖子上这条命还在,所以你该知道皇帝取走的是他哪一条命。”

“不!!!”苏远咆哮出声,“不会的,不会的!”

“他身上有伤!”春香已然没了耐心,“得了,看完了就此别过吧,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时间多得是。你们一个个都把秋月往死里折腾,他这白痴也真够傻的,明知死路一条还要把自己那条小命搭进去。”

苏远还欲说话,却被春香从背后偷袭将其打晕。若是在平时,春香偷袭苏远一百次也不见得能成功一次。可是那天苏远急火攻心,方寸大乱,竟是被春香偷袭成功。

之后的三年,我无时不刻不在为自己的莽撞后悔。皇帝把新蜀军的指挥权交到我手上,我便给苏远安排了个最清闲的工作。苏远征战一生,我已经害他妻离子散,我不能再害他送命。

剿灭梁山那次,苏远一再写信给我,请命参加战斗。我实在是被催得没有退路,只得给苏远安排了一个接应的工作。谁知他悄悄跟着大部队潜进梁山,在生死瞬间从背后将我从乱刀下救出。

结果我又欠苏远一条命,就在最近。我把柳菱带到苏展家中,然后眼睁睁看着柳菱自杀却不加制止。

“对不起。”我的头低得越来越沉,“今年步光本可以回京复职的,我害他违背宗法休妻,被朝廷降罪不得入仕。”

眼前的战神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只得继续说:“四年前是我不好,我不懂事,把你也拖进这乱世中来。你本可以沙场点兵,却陪我做了四年冤魂。我害你全家断送前程,你若恨我,要打要罚只管”

我话没说完,眼前的最后一丝烛光也灭了。站在无尽的黑夜里,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秋月。”伴随着一个如温泉般舒缓的声音,一件温暖又松软的大氅随之将我包裹其中。“我那逆子何时才能有你一半懂事。你定是恨透了我,宁愿做刀下鬼也不愿再与我相见。”

苏远温柔地揉揉我的脊背说:“不见也无妨。我这脸长得太过可恨,只会惹你难过。”

“敬贤哥哥”快四年了,我终于又有机会在叫出这个名字。虽然话语间带了哭腔,但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我真的,好想你。”

皇帝放我出宫的时候,我从梁山逃生的时候,我从晚枫眼皮子底下偷渡成功的时候。每次一我都活了下来,可是没有哪一次我打心眼里觉得我还是个活人。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我紧紧抱住面前温暖的身子,我搭上全部身家性命都还不清偿不尽的战神。

“你这笨蛋!”苏远是一个宁愿与死神决斗也不会落泪的魔王,可是今天他哭了。从万般艰险中死里逃生的不止我一个,我们都是被无数灭顶之灾洗礼后的幸存者。

我把灯笼重新点燃,拉着苏远走进温泉洞,再把洞中所有油灯全部点燃。整个溶洞被照出柔和的橘黄色,每一丝火焰都在泉水雾霭中欢快跳动。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无影刚才要把我带到哲别门前他想让我先感受一下被爱人忽视的滋味,然后将我送进另一个久别重逢的怀抱。无影很聪明,从小就聪明。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够狠,也足够一招致命。

既然我们侥幸从各种生离死别中活下来,那现在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欢庆我们伟大的胜利。

洞外雪风正急,洞内却是别有一番天地。苏远抱着我一步跳进泉水之中,温热的泉水很快就让我浑身充满暖意。

第536章 旧痛

洞外雪风正急,洞内却是别有一番天地。苏远抱着我一步跳进泉水之中,温热的泉水很快就让我浑身充满暖意。

“让我看看你伤得到底有多重!”苏远迫不及待地扯开我的中衣,湿哒哒的布料下赫然显现出一副精美的画作。

“这是!”苏远眼中又是一喜,他用指尖一丝不苟地描画着我胸前的凤凰图腾,认真得不带任何敷衍。“这是凤凰。”

我闭上眼睛,感受到比泉水还要温暖的舌尖湿滑地舔舐在凤凰图腾上。我享受着用一切语言文字都无法形容的喜悦与满足,伸手搂紧强劲的脖颈,放浪自己沉溺进苏远伟岸的身影之下。

三年未见,苏远同样愁白了三千发丝。我与苏远可否算得上是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以后还敢不敢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苏远从一开始就发起猛烈的进攻。他在水下的大手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我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能感受到苏远的担忧与心痛。

“不敢了,不敢了。敬贤哥哥轻一点嘛!”我越发娇柔自己的喘息声,就连求饶的话里都带着欢笑。“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以后我要好好活给那些短命鬼看。”

“你这笨蛋!”苏远捏紧我的肩膀,让我再也不能从他的怀里逃脱。“以后你要再敢寻死,看我怎么打到你求饶为止!”

几场酣战过后,我累得不成人样。泡在泉水中,躺在苏远怀里。人生,本来从一开始就该是这样,怡然存天地,享乐看苍穹。

我有气无力地问:“敬贤哥哥是哪天回来的?”

“今天。”苏远说。

“唔?”我费力抬起眼皮问:“你到底给了无影什么好处,他竟然帮着你来讨好我。”

苏远答得言辞凿凿:“他没有帮我,他只是在讨好你。”

我不服气地哼一声,“四年不见,你说话倒是变得圆滑起来了。我养无影九年,我还不了解他?他不帮哲别不帮辄之,偏偏就只帮你,明显就是得了你的好处。”

苏远老奸巨猾来一句:“你那些小相公没一个靠得住,以后有老夫天天陪着你,你大可高枕无忧。”

“嘻嘻!”我只觉得越来越困,找个舒服的地方眼睛一闭,其余的事情概不多想。

好开心啊好开心,虽然天时地利都变了,但是只要我抱着的人没变,我就觉得好开心。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然后拉长身子在床上伸个懒腰!把全身的肌肉都拉扯一下,再转回身子继续抱着苏远睡回笼觉。

苏远揉揉我的头发,他叹口气说:“四年来我时常夜不能寐,每次闭眼就想起你我京郊一别的情形。我后悔在宫里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你一眼,这一悔便悔了四年。

“我以为在梁山时能再见你,可等我渡过水泊时,你已经血肉模糊难以分辨。若非你的衣着于旁人不同,那时候我根本找不到你身在何处。

“我杀到阵前将你拉回,可惜我动作慢了那妖道半步。你连气都不会喘,一声不吭从我手中滑到地上去。我当你是死了,有一刻我想为你以死谢罪,却又不想叫你死得不明不白。”

苏远长长吸口气,又长长叹气说:“我几刀将那些贼寇尽数剿杀,等我回头时你却不见了。我听说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便让杨镡去打探你的消息。三月后我才见到杨镡,他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小声问苏远:“他说了哪三个字呀?”

苏远苦笑一声,“他说,还活着。”

苏远抬手捂住眼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安。“我想要抗旨前来看你,杨镡却说不如不看。我知杨镡所言何意,我军中将士多死伤,我见过浑身刀伤的后果有多痛苦。

“我手上只有一处刀伤,尚且疼痛一月余。你身上没一层皮是好的,你该受了多少折磨才活到今天。”

我听到苏远胸腔里发出的哀鸣,像是落单的大雁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我蹭蹭苏远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吃点苦头不要紧,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皆大欢喜。”

苏远破涕为笑,他手上一用力,将我翻到他胸前趴着。“以后我每日都盯着你,再不让你出半点差池。”

“嗯嗯嗯!”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以后我也每天都照顾敬贤哥哥,再不让你去前线冲锋陷阵了。”

我正浑身犯懒的时候,苏远冷不丁又在我屁股上打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叫我一步从被子里跳起来。

“你怎么又打我?!”我护住屁股往后退。

苏远却不给我退缩的余地,他将我抓回胸前说:“我气你只把我当作贪生怕死之辈!我带出来的兵各个能吃苦能打仗,我身为主帅,你却叫我躲在后阵隔岸观火!”

苏远火气越来越大,他趁我不备又给我屁股上来了一掌!“以后还敢不敢把我甩在后面,自己杀去前阵?!”

“不敢了不敢了!大将军打轻点,再打我屁股要开花了!”我四处寻地方躲,奈何我被苏远抱在怀里,怎么躲都躲不开他的降龙十掌。

“我叫你擅作主张!叫你不相信我!”苏远的巴掌分明打在我身上,可最先双眼放红的却是他自己。他为我担惊受怕了四年,我所承受的内心折磨他又何尝得以解脱。

“大将军饶了我吧!”我哼哼唧唧求饶。其实苏远打得一点也不重,他不过是想要将内心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劝不住他,索性装模作样陪他叫上几声,显得他的教训已见成效。

“碰”的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我和苏远正闹的欢实,转头却对上苏辄之几近疯狂的哭喊!

“秋月!!!”苏辄之冲过来一把将我从床上脱下去。他紧紧抱住我,歇斯底里朝苏远狂吼:“秋月到底做错什么你要对他这么残忍?!你从小恨的人是我,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秋月?你凭什么这般折磨他?!!!”

我还没哄好苏辄之,门外很快又跟进来一个人。哲别站在门口,脸上同样是绝望到极点的痛苦。

“辄之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努力解释说,“我和敬贤哥哥只是在玩闹,他没有真的打我。”

苏辄之哪里还有心思听我半句劝说,他跪倒在地上,再用广绣将我严严实实裹住。

凄惨的哭喊排山倒海,苏辄之用祈求悲悯的眼神看着苏远说:“堂叔,苏家几十口人皆有愧于你。苏顾愿拿我这条贱命偿你,只求你从此放过秋月。秋月这么好,如此n他,你于心何忍?!”

第537章 未来

凄惨的哭喊排山倒海,苏辄之用祈求悲悯的眼神看着苏远说:“堂叔,苏家上下皆有愧于你。苏顾愿拿我这条贱命偿你,只求你从此放过秋月。秋月这么好,如此n他,你于心何忍?!”

“呵呵!”苏远自嘲一笑,“若非我一时残忍,我也不会在秋月身上落下这许多伤痕。”

我不理解苏远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一句这么有歧义的话。本来苏辄之已经一度听信酌泉公子的造谣,认为我身上的伤是苏远一刀刀划上去的。现在苏远在这么来一句,我当真百口莫辩!

屋中反应过激的还不止苏辄之一个。哲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单膝跪倒床前说:“波斯王子沙拉贡,恳请大安苏远将军手下留情。我愿拿我半数的财富作为交换,愿将军从此不再伤害秋月。”

乱了乱了!好不容易熬到丰收的一天,怎么一个个都把美好生活理解得这么消极?!

我忍无可忍,狂吼一句:“都给老子闭嘴!”

“无影!”我对门外大吼一句:“现在就去成都把骆寅抓来给苏将军赔罪!若是发现其他造谣的,一并给老子抓过来!老子来大安的第一天就被谣言骂得猪狗不如,十年过去了这狗屁趋势竟然有增无减!”

回到柴庐,我真真是把口水说成丸药也劝不住苏辄之。苏辄之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信。

我原地转两圈说:“辄之你看我腿脚都好得很,敬贤哥哥真的没有打我。你要不信,我现在还可以跳个舞给你看。”

我又转上两圈,能做的高难度动作都做了,就差没给苏辄之表演托马斯回旋。

“你要再不信我还可以翻两个跟斗跟你看。”我把筋骨活动开,腾空跳起一个后空翻。“你看我跳得怎么样?比不比台子上的伶倌跳得好看?”

苏辄之冷着一张脸,他将我拖到他腿上坐着,抱紧我说:“昨日我晚回两个时辰,害你被堂叔抓走。我回来时你房间是空的,你在日历上每日都圈红,唯独昨夜没有。”

苏辄之把脸埋进我肩膀,湿热的泪水很快就渗透进我衣服里来。“我怎就这么愚蠢,竟然会将你托付给旁人。我敲开哲别房门,他根本不知你的去向。一问之下我才知道,他每日都只关心他那妾侍,何曾关心过你一天。

“我知你日日等我回来,一直等到昨夜都等不到我。你定是失望至极,被堂叔抓了去都不知找何人求助。害你又一次身陷危难。”

“辄之,你怎么就是不信我?”眼下我实在是没办法给苏辄之解释清楚,只得将他放平躺下说:“你赶了夜路,肯定到现在都还没有睡过觉。你心脏不好,要多休息,快点睡觉觉,别再钻牛角尖了。”

苏辄之人是躺下了,可是一双眼睛睁得贼圆贼圆看着我。我无计可施,只好脱了衣服跟苏辄之一起钻进被子里说:“我陪辄之睡觉觉,这回辄之总不用再担心别的事情了吧?”

“嗯!”苏辄之终于将满身的防御放松下来,转身抱住我慢慢闭上眼睛。

苏辄之肯定是非常非常累的,为了能在三个月内赶回来,他日夜兼程赶路。好不容易赶回峨眉却见不到我,他便连夜满山偏野到处找我。终于在温泉洞找到我,结果又撞上让人误解的一幕。

我亲亲熟睡的苏辄之,心里抹上一层蜜甜。虽然现在还有一些误会没有化解,但是我们都从强权镇压下逃脱出来,以后大家都可以过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我算是明白了,安生日子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世上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如今我手上已经有两块兵符,可以控制全国漕运。我的实力足以同时对抗高太后和晚枫公子,以后的天下,只能由我秋月说了算。

见苏辄之已经完全睡熟,我从他的聚财手下面钻出来,穿了衣服去找苏远商量正事。

“你明知辄之对你有误会,你怎么还要在他面前说那么奇怪的话?”我扑到苏远背上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苏远一个过肩摔把我翻转到他前面,我腾空一跃顺势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地方坐好。

“本就是我的错。”苏远抱稳我说。

我翻个小白眼,毫无顾及地说:“明明是先帝设局让我们互相制约,你何必替先帝背负这个罪名?”

苏远最是忠心,可惜经历过这么多寒心事,再是一腔热血也有冷却的一天。他没有反驳我的话,反倒是笑着在我唇上啄一口,算是对我说得话表示赞许。

我窝在苏远怀里,开诚布公道:“今年我要杀曹深,敬贤哥哥可愿为我帅兵?”

“为何是今年?”苏远问。

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是遮遮掩掩也没半点益处。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出我的计划:“我要让高太后放弃垂帘听政。”

我话音未落,苏远很快就是浑身一震。他并没有直接指责我说话大逆不道,不过他还是委婉地说:“朝中不可无人主事。”

“能主事的人多得是。”我轻松地说,“只不过在我的佶儿登基前,主事的人必须听我的话。”

“你说甚?!”苏远睁大眼睛四处看看,“你要逼宫?”

“不是。”我说,“赵佶本来就是下一任皇帝,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也会继承大统。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我不仅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我还知道其他一些事情。”

“你还知道什么?”苏远又是好奇又是惊讶,急切地想要知道未来的一切。

我撇撇嘴说:“不久的将来,大安会亡国。是金人最先打进来,再过一百年又是鞑靼打进来。但是大安会发展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大安的商船会漂洋过海到达别的大陆,带回无尽的财富。福兮祸兮,就看你是看重钱还是看重面子了。”

苏远有些沉默,他垂下眼帘问:“何谓钱,何谓面子?”

我耸耸肩说:“在我的家乡,人们都羡慕大安的辉煌与富饶。但是我家乡人又会指责大安皇帝臣服于金人,从此大安只做金人的附庸国。”

“你说甚?!!!”苏远登时咆哮出声,“我堂堂大安怎可做金人的附庸国?!”14

第538章伤

苏远登时咆哮出声,“我堂堂大安怎可做金人的附庸国?!”

我给苏远顺顺气说:“面子上确实是有点过不去,但是这样一来大安就不用打仗,百姓可以在家安居乐业,金人也不会南下骚扰百姓的生活。打仗那么费钱,每次战役都要消耗十几亿钱,可是附庸国每年只需要给金人几百万钱。

“几百万钱不过是十几亿钱的一个小数点而已,大安随便派两只商船出去就能把这些钱赚回来。剩下的钱分给百姓,这便是大安百姓富足的原因。兵家都爱争面子,但是争面子的代价是要把全国人民的米缸掏空。”

苏远断然否定说:“我带兵征战多年,我不能接受堂堂大安给区区金贼当儿子!”

我点点头说:“以后确实会出许多抗金英雄,但大多结局不好。丢面子的事情谁都不愿做,唯一能够庆幸的是金人并不会干涉大安内政,金人只是每年来找大安要点钱。”

苏远一时郁结难消,我便继续说:“这就是我想尽早除掉曹深的原因,曹深和金人有勾结。若是曹深不除,只怕大安亡国的时间会提前。”

苏远打定主意说:“我亲自带兵杀进江西。想不到啊!二十年过去了,我又带水军从四川杀到江西。”

有苏远替我打晚枫,我大可放下一百个心来。我笑眯眯地讨好苏远说:“江西卧虎藏龙,我给你请了一位绝好的军师。之前那军师在江西州府住了三年,江西那潭水她摸得很清。”

“哦?!”苏远难得露出点好脸色问:“何人?”

“你见过的。”我卖关子说,“之前我们去江西的时候她还招待过你。”

苏远眉头一皱,不太信任地问:“那个师爷?”

“才不是。”我好笑道,“师爷那种人根本没有立场可言,有奶就是娘,谁给他钱他就替谁做事。那种人我可不敢推荐给你。”

“那是谁?”苏远想半天也想不到重点上去。

绕了半天我才说:“我一个伶倌出生,我能推荐给你的自然是昔日楼子里的姐妹。敬贤哥哥怎就忘了,当日在江西可是染絮姐姐一直给我们带路。我说得军师便是染絮姐姐。”

苏远一脸嫌弃,“一个女流之辈靠得住么?”

“怎会靠不住?”我也跟着嫌弃,“要不是我的众多姐妹先潜入梁山,到现在禁军都杀不进梁山去。当年梁山贼寇将上百个姐妹手脚砍断,你听得哪位姐妹喊过一句求饶的话?”

苏远眸色瞬间沉闷许多,“若非军中只养酒囊饭袋,攻打梁山何须动用女子!”

我打给苏远一拳说:“你这话跟杨将军说得一模一样。他到现在都觉得是因为大安太怂,不能打仗,所以才把春香送去和亲。你快点去跟他交接兵符,好让他早些出关去看看春香跟乞彦珪的生活到底有多没羞没臊。”

中午苏远去校场找杨镡,我摸进哲别的屋子,准备跟他好好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全是一连串的误会。

我从门口探个头进去,见月季正坐在窗边做针线,哲别坐在矮几前不知在看什么书。

见我进门,月季瞬间放下手里的针线说:“我去厨房看看,帮芍药打个下手。”

月季离开的时候有些仓惶,她好像是在躲我,或者说她开始变得怕我。

哲别笑得随和,他朝我伸手,拉我一并坐到矮几前。

“你可怨我?”哲别开口又是这句话。“去年是我强留住你,可将近一年来我没有一天照顾过你。”

“昨天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急着说。

“我知道。”哲别说,“苏将军的为人我信得过。我气的是我自己,昨夜我竟然将你拒之门外。昨夜你想同我说两句话,可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留给你。我甚至连门都不让你进,让你一个人站在雪地中……”

哲别抬起一只手捂住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我到底在做什么!”

“哲别……”我小声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我……”

“不许离开我!”哲别转身抱住我,他颤抖着声音说,“以后再不会这样,我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今生今世再不会有下一次。”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左思右想想出一个好理由说:“四年前你借我的一万四千两银子我还没还你呢。我这个人从不赖账,还清欠你的钱之前我肯定不会离开你。”

“秋月?”身后不远处,一个可怜到快要窒息的声音不知怎的轻轻念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急速转头,然后就看见苏辄之扶着门框浑身颤抖。完了完了!苏远那边还没说清楚,哲别这边有添更新更恐怖的误会。

“辄之不是这样的!”我起身跑门口扶住苏辄之说,“刚才也是在开玩笑,哲别不会是那么小气的人的!”

苏辄之绝望地摇了摇头,他几步走到哲别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说:“这些钱还你,求你以后也放过秋月。”

哲别从来吃软不吃硬,见苏辄之拿钱打发他,他当即换了话锋说:“放租还讲究收利息,你怎会原价还我?”

苏辄之问:“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秋月?”

哲别两手一摊,将多年前苏辄之说过的话一模一样说回给苏辄之听:“除非你拿整个波斯来换,否则秋月就是我的。”

苏辄之停顿片刻,突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鲜红的血沫渐满一地!

“辄之!”我心急如焚,一把扶住跌坐到地上的苏辄之。“哲别只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苏辄之艰难地咳了几声,每一声都能再咳出一口鲜血。我赶紧叫两个暗卫用担架抬着苏辄之跑下山去找郎中,我自己也跟在后面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秋月……”苏辄之神智不清地念叨着,“你怎就这么傻,为了一万四千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我怎就这么狠毒,把你逼到卖身还钱……”

好不容易跑进医馆,老大夫几针下去终于把苏辄之扎消停了。

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摇头说:“此乃心病,我开的方子只能暂缓病情。若是患者心结未解,这病便是神仙下凡也治不好。”

我怕苏辄之要是再次病发会得不到及时救治,索性叫暗卫将镇子上的别院打扫出来,再叫芍药下山来跟我一起照顾苏辄之。

第539章 会面

苏辄之一直昏昏沉沉,偶尔醒过来的时候我赶紧给他灌些肉粥和汤药。他吃东西还算听话,可吃完又接着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辄之你千万别出事啊!”我抱着苏辄之,除了心急以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辄之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苏辄之好像是听进去了,他翻个身反抱住我说:“我要帮你夺得大安,用整个大安来为你赎身。”

“侯爷有雄心有魄力。”我吹捧到,“不过侯爷得先好起来。身子病恹恹的可没办法夺天下,就算夺了天下也不能守天下。”

“嗯!”苏辄之应一声说,“今后我帮你守天下,怀儿也帮你守天下。”

我真是捏把汗,镇子不比柴庐,镇子上人多眼杂。要是我和苏辄之的对话被别人听了去,我们两个立马可以成为n的逆贼。虽然我的目的就是掌控天下大权,但是我不能以反贼的名义上位,我必须把这件事情做得根正苗红。

两天后,苏辄之终于转醒。

现在说什么都解释不清楚,我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每天陪着苏辄之没心没肺玩闹。

苏辄之坐在藤条椅上,我就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说:“辄之这么早回来,赶路肯定很幸苦吧。是我时间没算好,竟然叫你大年三十还在路上奔波。”

苏辄之伸手摸摸我的脸,语气比我还要自责。“是我回来得晚了,我应早些回来才是。”

眼见这个话题越说越沉重,我赶紧换话题问:“你见到我二哥了吗?”

“嗯!”苏辄之微微上挑嘴角,“我与泰王在杭州会的面,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全数转达给泰王。我与泰王约好,以新蜀军攻下江西为信号。只要新蜀军进驻滕王阁,泰王就带兵从闽南回京。”

“这一趟真是幸苦辄之了。”我把脸埋进苏辄之的肚子上,蹭蹭他软软的肥肉。

“我还见到落霞与雅颂。”摸摸我的后脑勺说。

苏辄之这句话立刻引起我的注意,我听说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几乎不会同时离开赵佶。如果,苏辄之见到了两位大儒,那么是不是说苏辄之也见到了赵佶?

我抬头见苏辄之眼中带上笑意,他怅然道:“先帝说佶儿有后主遗风,不仅相貌俊美,且文采风流。自幼精通笔墨丹青,骑射蹴鞠。若是怀儿能有佶儿非凡天资的十分之一,我此生便就再无遗憾。”

苏辄之这话听得我有些心虚,我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有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反倒是苏辄之的儿子我整天只会带着瞎玩。现在一年多过去,苏怀跟着我屁也没学会,可是赵佶不过九岁就已经表现出非凡成就。

“要不”我心虚地问,“明天我去给怀儿请个夫子。就算找不到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那样的大儒,至少也要找个饱读诗书的先生来。”

“噗嗤!”苏辄之又揉揉我的头发说,“佶儿的天赋是天生的,雅颂落霞不过是将天生美玉雕琢成器。怀儿天资愚钝,就算是雅颂和落霞也未必能教得会他。”

我越听越惭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背了十年论语什么也没学会,怀儿跟着我当真是误人子弟。我还是给怀儿请个好老师,相信怀儿跟着好老师肯定能有长足进步。”

苏辄之没有接话,那就表示他是默认了。我今天出了好几身虚汗,去年我把苏辄之请的夫子打发走,苏辄之为此生了我好几回气。可是我理解能力不好,始终没有领悟到苏辄之是真的很生气。

我小声问:“所以,辄之你是见到佶儿了吗?”

“嗯!”苏辄之悠闲地点点头,“虎父无犬子,是秋月对佶儿太过严苛,佶儿哪里又半点秋月口中的轻佻放荡。佶儿谦和恭敬,言行举止气韵不凡。能把江山交到佶儿手上,是我大安之幸。”

我心里一揪,急着问:“你没跟二哥说佶儿是下一任皇帝的事吧?”

“没有。”苏辄之说,“不过我有个疑惑未解。你既然要泰王做摄政王,若是以后泰王想要自己登基,或者助泰王自己的儿子登基,到那时佶儿该怎么办?”

我干笑两声说:“我记得二哥好像活不了那么久。我只隐约记得赵佶登基前是个王爷,他的哥哥还做了好几年皇帝。可是之前朝政被各种后宫外戚搞得一团糟,小皇帝刚刚执政的时候根本压不住各个阵营的大臣。

“等到小皇帝好不容易把先帝的后妃势力压制住,没过多久小皇帝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死了。小皇帝年纪还没有子嗣,所以皇位就传到赵佶手上。”

“如此。”苏辄之悠哉悠哉闭目养神,“甚好。”

苏辄之这句甚好里面包含了太多意思,既然史书可以这样撰写,中间的过程人为操控性就非常强了。尤其是遇上苏辄之这种老谋深算的人,要制造出这样的结局,他可以设计出一百种不重复的过程来。

眼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泰王先杀回京城去。等苏远拿下晚枫公子的地盘以后,苏远对金陵就会形成致命威胁。这个时候泰王回京逼高太后交出传国玉玺。

至于玉玺,高太后高兴也得交,不高兴也得交,唯一的区别就是交出玉玺后她是否还有机会活命。然后泰王顺理成章做上摄政王,以后小皇帝只要乖乖听他皇伯父的话就可以了。

苏辄之休息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又说了一句话:“这次我还见到一个人。”

“是谁?”我睁大眼睛看着苏辄之。他这次行事的重点是隐秘,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不顾安危前去会见?

苏辄之慢悠悠说出两个字:“龚衍。”

“什么?!”我被吓的一步从地上跳起来,“你闲着没事干你去招惹他干嘛呀?听说他现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你去了岂不是容易暴露?”

“不然。”苏辄之说,“本来就没有几人知道我来过四川,而且我是将龚衍请到扬州小住了两日。”

“你跟他说了什么?”我紧张地问。

第540章 商议

苏辄之睁开眼睛,淡淡一笑说:“龚衍这人最是讲究礼法教条,我问他太后一族干政敛财,于大安是福是祸。龚衍并未隐瞒,他也同我说出他对高氏一族不满。我只与他说了这么多,其余的都没有涉及。”

“你为什么非要拉拢龚衍?”我问。

苏辄之答得坦然:“龚衍身为御史大夫,执掌整个御史台。京中情形无人比他更为了解,能在京中昭告高氏罪行,也只有他一人能但此重任。他对你有情有义,他也能助你扳倒高氏一族,你何不用他?”

发自内心来说,我始终觉得自己对龚衍有愧,而且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报答他昔日对我的恩情。党争这种事情脏得很,我不想把龚衍拉下水。

如果龚衍不插手这件事,以后御史大夫的职位还是他的。可是一旦龚衍蹚了这潭浑水,向来保持中立的御史台将不再清净纯粹。

苏辄之拉住我的手说:“临别时龚衍只提了一个条件,他想再见上你一面。”

“哼!”我反手就把手绢丢苏辄之脸上,“哪有你这样的相公,竟然还要自家娘子出卖色相!”

苏辄之眸色一愣,他慌不择跌地抓紧我说:“秋月莫生气,我定不会让龚衍对你做出逾越之举。若是你不想见若是你不想见那不见便是!”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苏辄之担惊受怕的样子最可爱了。“好啦,我去见他便是。你不用一惊一乍的,我怕的不是龚衍本人,我是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

“当年在王府的时候,你们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每天都陪着我。我欠他的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还他。”

我越说声音越苏辄之的手也跟着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痛苦地皱起眉头说:“终究是我害你身陷苦难折磨,害你一再亏欠他人。我都逼你走到这般田地,竟还叫你再去见龚衍”

“辄之!”我突然觉得不对,苏辄之好像是心脏病又发了!“你千万别多想!龚衍是我自己招惹来的,跟你没关系的。你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想!”

眼见事态不对,我在苏辄之嘴里塞两颗丹参丸,然后又叫暗卫抬着苏辄之冲进医馆去。老大夫看我的眼神要多晦气有多晦气,短短三天时间我竟然把苏辄之气得连续发两次心脏病。

别说老大夫脸色晦气,我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也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幸好这次送医及时,老大夫三两针下去又把苏辄之给扎活了过来。

晚上我一直不敢睡熟,时不时就爬起来看看苏辄之的情况。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辄之睁开眼睛说:“我知你并不喜欢王府里的那些客卿,可那时我想留他们有用,便教他们去找你。我让你受尽委屈,你为何还对我这般好?”

“因为我爱你呀。”我抱着苏辄之说,“你完全没有必要对这种事情有负罪感。以前我也想留他们有用,所以我故意讨好他们,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要不是有他们在,今日也没有你我纵横天下的机会。”

听了这话,苏辄之渐渐放松一些。他问:“为何你不将成都收回,反而让酌泉继续执掌西南织造局?我觉得哲别比酌泉更适合掌管织造局。”

“啧啧啧!”我不禁咂舌,“侯爷做事太讲功利,但是从长远看我们放任酌泉才是最好的结果。”

“此话怎讲?”苏辄之问。

我给苏辄之分析说:“王府客卿那么多,侯爷可知为何我偏偏要保一个跟我说话最少的酌泉执掌西南织造?”

“为何?”

“因为他是最怕死的一个!”我说,“雅颂落霞太过清高,给他们钱他们未必看得上。凤栖碧云太过闲散,织造局交给他们两个只能等着败家。汗青碎玉就更别提了,两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谈什么做生意。

“酌泉最好,茶商出生,本身就懂些做生意的门道。再加上他贪生怕死,我想着要是他不听话我就拿他的小命吓唬他,叫他必须听从我的安排。没想到他不仅怕死,还贪财好色,这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我拿钱就能吓唬他了。

“西南织造局固然是块肥肉,但是我们自己千万不要亲手沾染里面的铜臭。只管叫酌泉好生经营,我们每年去收租就行。万一哪天大安待不下去了,我们带着钱跟着哲别往茶马古道撤去寮国。”注:老挝。

“寮国?”苏辄之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我,“你之前让哲别走茶马古道,就是为了打探撤往寮国的路?”

“嗯嗯嗯!”我窝在苏辄之怀里说,“狡兔有三窟嘛,我们今年在大安闹这么大动静出来,肯定会得罪不少人。我得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到时候我们直接跑路就行。”

“你这小笨蛋竟然谋划这么久远。”苏辄之终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我摸摸苏辄之的胸口问:“你心里还疼吗?”

“不疼。”苏辄之突然抱着我亲一口说,“有秋月在就不疼。”

啊啊啊啊啊!苏辄之简直就是在玩火!他自己心脏不好,为什么还要来挑逗我?他就不怕把我逗出个焚身的毛病,然后我一个脑子短路直接反守为攻!

苏辄之真是折磨人不嫌程度深,我大清早正好来了兴致,他却安安稳稳在旁边睡起大头觉!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我真想两巴掌把他打醒,先起来大战三百回合在说!

等苏辄之睡熟以后,我爬起来考虑究竟该去哪里给苏怀找夫子。或许我可以多找几个人来,然后让苏辄之从中选一个。再或者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老师每样找一个,把苏怀往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

我一面思索着一面自己下床穿衣服,梳洗打扮过后准备先在镇子上看看。要是镇子上的才人太少,那就直接去成都。李白、杜甫、司马相如都是从成都发家的,成都肯定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

结果我刚开门,就见院子里坐了一个认真看书的人。

我好奇地绕道哲别身后,跟着他一同往书上看。“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哲别微笑回头,他深邃的眸子真真是比枯燥乏味的文言文好看一千倍不止。我看得有点痴,这么好看的王子就像是从一千零一夜里走出来的一样。14

第541章 重圆

哲别微笑回头,他深邃的眸子真真是比枯燥乏味的文言文好看一千倍不止。我看得有点痴,这么好看的王子就像是从《一千零一夜》里走出来的一样。

“苏顾可有好些?”哲别抬手搂在我腰上。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哲别的手摸哪里不好,怎么就好死不死非要摸在我屁股上?!我在屋子里的时候被苏辄之撩起一身的火,出门来又被哲别火上浇油!

脑子太乱了,我莫名其妙脱口问一句:“你昨天有没有行房?”

我去!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扯开哲别的手,拉大步子往院门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秋月!”哲别从身后抱住我,他热腾腾的声音以雷鸣之势打在我耳后。“那日苏顾与我说,自从我走茶马古道后你便一直在等我,直到我回来前的头一天你都盼着我回来。你这笨蛋,等我这么多年为何不说?!”

“哦!”我不知该说我们好,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情有些低落。

哲别环住我的手臂越勒越紧。“苏顾说得没错,我只顾宠幸妾侍,根本没有关照过你一天。我知你伤透了心,但我求你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好呀!”我转身跳到哲别身上挂着,对着他耳边小声说:“西屋是空的,我们去那里从长计议可好?”

哲别似乎是怕错过最后一次机会,他抱着我冲进西屋,进门瞬间我们两个就陷入深渊般的纠缠。

“哲别。”我咬住哲别的耳朵诉说自己的不满,“你可知每天看得见吃不着是什么感觉?你经常不把衣服穿整齐,光着皮肉在我面前转几圈又不给我碰!”

哲别眼中有数不尽的怜惜与自责,“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理解能力不好,有什么话你需得对我直说。想要我,为何不说?为什么……”

哲别带着哭腔的亲吻很温柔,完全没有四年前的激情与狂热。莫不是他心里太过难受,激动不起来了?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哲别俊美的脸庞在我面前也越来越清晰。

我主动褪去自己的外衣说:“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身上的伤口么?”

哲别却出乎意料地压住我的手说:“若是不想让我看,我便不看。”

“其实也没什么。”我语气轻松,毕竟现在我身上的伤痕已经被改造成一件艺术品了。我喜欢哲别以前那种狂放的占有欲,或许我胸前的图腾能让他振奋起来。“这衣服太碍事,不如脱了好。”

这次哲别还是抓着我的手,他认真说:“让我来。”

既然哲别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躺直身子好好享受。我笑眯眯地看着哲别,想知道他看到我胸口的图腾后会有什么样的第一反应。

哲别在做很强烈的心理斗争,他想看看我伤得究竟有多重,但他又怕看见让他心痛的画面。那天在温泉洞,苏辄之先一步用广袖将我裹好,没给哲别看见我图腾的机会。那天哲别就很想看,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机会看见。

冬日里的衣服就是多,从大氅到中衣,我身上整整穿了七件衣服。哲别一层层将我的衣带解开,到最后一层中衣的时候他的手还顿了一下。

终于,哲别鼓足勇气,轻轻撩开我的最后一层中衣。

出乎我的意料,哲别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悲伤或者喜悦。他就这样看着我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吹冷风,一点表示也没有。

“冷死了!”我打个冷颤,随便揪过两件衣服盖身上。“哪有你这样的,大冬天不帮人暖身子还不给人穿衣服!”

哲别似乎找回些意识,他突然一个暴跳如雷,狂风暴雨般质问我:“你是有多恨我?!!!你有这么漂亮的刺青不给我看,每天只便宜苏顾一人!!!”

“啊?”我脑子转不过来,哲别这是在气哪样?

四年前那个狂傲不羁的哲别突然间就回到我面前,他一把扯掉我身上的所有衣服,然后翻身瞬间又看到我背上也有刺青。这回哲别彻底怒了,他的进攻疯狂中带着嫉妒和不满。

“不行!哲别,你不要这么用力!”

“你一直都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你也是天下第一笨蛋!你爱我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过?!!!”

“我说过的,哲别我爱你!我一直都在说,是你自己不信!”

身后是让人欲仙欲死的狂轰滥炸,哲别在宣告他收复失地后的主权,他在用近乎疯狂的速度表示庆祝。

我摸着哲别肩头永不褪色的牙印说:“我们互相都盖过章了,我怎可能不爱你。”

哲别将我抱起,用他炽热的胸膛为我温暖凤凰图腾。“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未曾与我说?你若爱我,可否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哲别。”我亲亲哲别,陶醉地说:“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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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这次明显是在给我磨时间,让他去成都把酌泉一家抓来,他磨磨蹭蹭过了将近十天才回来。

“你对侯爷到底哪里不满意?”我问无影,“一天听不到实情,他的心病就一天好不了。你是不是想把他拖死?”

无影仗着脸好看,给我抛两个媚眼说:“只要有侯爷在,哪里轮得到我被招幸的一天。”

“你还吃起飞醋来了!”我打给无影两拳,“就算没了侯爷也轮不到你!”

“啧啧啧!”无影学着我的样子说话,“十日前才说要与我长厢厮守,怎么我才出门十日宗主就变卦,好生无情!”

“别耍嘴皮子!”我教训道,“该交代的有没有跟伯爷交代清楚?有没有告诉他们等一下在侯爷面前要怎么说话?”

“嘿嘿!”无影忍不住笑两声说:“恐怕不用劳烦伯爷,有另一人正在来的路上,或许他说话的份量更重些。”

“哦?谁呀?”我眼珠子一转,想不出什么人能把我的过去解释清楚。

“那个自称是你哥哥的姐姐。”无影说。

“我哥哥的姐姐?”我翻着小白眼,想不清这是什么人际关系。

无影闹够了,直接说:“春香回来了。”

“原来是春香啊。”我发现中文语法有时候果然有歧义,无影的意思是说春香是我姐姐,但是他一直自称是我哥哥。不过哥哥姐姐什么的都是小事,重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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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春香

无影对我说:“春香回来了。”

我发现中文语法有时候果然有歧义,无影的意思是说春香是我姐姐,但是他一直自称是我哥哥。不过哥哥姐姐什么的都是小事,重点是……

“你说啥?!!!”我突然发现我听到个五雷轰顶的信息!“大安没收到春香回国的公文,春香怎么就擅自回来了?!他是逃回来的吗?!”

无影耸耸肩说:“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要不要把春香劝回关外去,就全看宗主的决定了。”

“诶哟我去!”我就算是原地做一百个深蹲跳也宣泄不掉我现在的烦躁!春香做事情能不能靠谱点,他一个和亲大使,没有征得两国同意擅自回国。无论在哪个朝代,这都会引起国际纠纷的啊!

我冲进苏辄之的房门,火急火燎地说:“辄之快跟我回柴庐去,春香擅自逃回来了!”

“甚?”苏辄之也是一惊。

我拉住苏辄之说:“你先别急,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先回山上再说,但愿事情还有转机。”

苏辄之急匆匆跟我出门,我叫暗卫照着下山的方法再把苏辄之抬回山上去。顺便叫无影也别闲着,立刻去校场把苏远找来。

我怕酌泉一家到处乱跑,我先将他们安置在我们住的小院中,然后再叫一同跟来的采丝看管好他们一家。

我吩咐采丝,先让酌泉一家在峨眉山脚的小镇住上一两日,什么时候整顿好了再回成都去。酌泉见我就像见到鬼见愁一样,半句抱怨也不敢多说。

苏辄之太胖,下山的时候两个暗卫已经有些吃不消,这回上山更是叫两个暗卫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最后暗卫抬着苏辄之跑了一半的路程实在是跑不动了,我们所有人只能坐在路边休息。

幸好芍药腿脚快,她跑到柴庐叫了辆马车下来接苏辄之。

原本心情复杂到极点,可回到柴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柴庐里竟然多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木莲?!”我激动地跑过去看看一别三年未见的大姑娘,“这三年在梁山过得怎么样?”

木莲豪气干云来一句:“梁山就是块风水宝地,有山有水土质肥沃!我们去年在梁山大丰收。”

我心里多了暖意,身边的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我打趣道:“才是给你去土匪窝子里住了三年,怎么说话腔调里就带了股土匪味道?”

木莲毫不避讳,张口直接问我:“我都这般年纪,宗主可该为我寻个夫家?”

“该该该!”我迅速点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爱跑动的还是爱读书的?京官、举子、秀才,你喜欢哪一种?”

木莲嫌弃地翻个白眼说:“我读书少,我也不喜欢整天酸不拉唧的书生。军中将士可有未婚配的?”

我伸手捏捏木莲的胳膊,竟然练出了肌肉。看来她这三年女土匪不是白当的。给她找个军人确实不错,以后闲着没事干他们夫妻两每天都能练练身手。

我忽而有些不舍,“要不是做暗卫太过危险,我都想把你留在身边,不想放你出去便宜了不知哪家男人。”

趁着木莲答应下来之前,我紧又说:“我一定会给木莲找个勤劳勇敢的夫家,绝对不让我家妹子受半点委屈。”

******

我一整个下午都坐立难安,春香这辈子好像就没哪件事情做得靠谱过。他太过自由散漫,完全不顾及冷兵器时代没有即时通讯可能引起的误会和混乱。他自己倒是开心了,想回就回,想走就走,可是整个大安都有可能受其牵连。

天黑前苏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我往苏远身后看一眼,还好杨镡没有一起来。我还是不放心,问苏远:“杨镡知道春香回来的事情了吗?”

“没有告诉他。”苏远的眸色不怎么明朗,他同样深知和亲使臣擅自逃离会引起多严重的后果。苏远进门便问:“春香是走那条路回来的?”

我打开地图说:“根据线报,他应该是走三关口和汉中回来的。他的速度很快,线报说春香可能今晚就会到峨眉。也就是说我收到的线报只比春香快了半天时间。”

苏远用沉重的语气问:“如果春香执意要回大安,你该怎么办?”

我直言道:“我会告诉春香,不久的将来鞑靼会比大安先亡国。要是他不愿看着乞彦珪做刀下鬼,就回去帮乞彦珪度过难关。春香知道这段历史,只不过春香不知道我们就在当下。”

苏远眸色依然沉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尽力就好。若是鞑靼当真亡国,我会带兵全面抗金。”

苏远手上力道很轻,但我能感受到的负担却很重。几国局势瞬息万变,和平时期各国权重相当,但是只要权重的砝码倒向任何一个国家,和平局面将会被瞬间打破。而春香,就是这枚砝码。

吃过晚饭没多久,无影就从山下跑上来说:“春香到了。”

我让所有暗卫和女人孩子全部撤回后院,我自己和苏远、苏辄之、哲别四人恭恭敬敬坐中堂里等春香进门。

春香还是一贯的玩世不恭,他带着满身的汗臭味,进门以后自己找个舒服的地坐下来才开始寒暄。

“哟!”春香吊儿郎当地说:“你家几位相公都在啊!真巧真巧!好久不见,几位相公最近过得如何?”

苏远没兴趣和春香绕弯子,冷着脸问:“春香将军为何突然入关?”

“回来娶老婆生孩子呀!”春香擒着茶杯说,“跟鞑子女人生的孩子是养不家,还是找个汉人女人好,生了孩子是我们汉人的。”

我不敢相信春香竟然会把话说得这么干脆,都不带拐弯的!“你是觉得嫁男人亏了,现在想和女人生孩子了?”

“对呀!”春香理所应当地说,“我和乞彦珪又生不出孩子来,我不是只能回大安找个漂亮的小娘子跟我回去生孩子咯!”

我端着好脾气问:“所以,你找到女人以后,还会出关的,我理解的没错吧?”

“没错呀!”春香挠一挠他不知多少天没洗的头发,挠出一手的头油。“我就是找个媳妇带回鞑靼去。”

“春香!”我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这人做事情能不能靠谱一点!你要多少女人,写封信回来我给你送到关外不就可以了!你为什么一声不吭跑回来?搞不好鞑靼会跟我们翻脸的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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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揭短

“没事!”春香无所谓地说,“最近这一年乞彦珪特别好说话,我回去哄哄他就可以了。再说,找媳妇要慎重。选种育苗都还要挑拣一下,找媳妇肯定也要我亲自先选的女人才行呀!”

我简直要被春香气出肝癌肺癌胰腺癌!他都打了几年仗的人,时至今日依然半点组织纪律没有。照他这么闹下去,鞑靼覆灭怕是会提前也说不定!

我认真跟春香说:“你最好早点回去。上次鞑靼侥幸打赢金人,金人很可能会在最近全面反击。如果金人反击成功,鞑靼会在这一次亡国。”

春香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古怪,“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反问春香:“你第一次听说过梁山,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呀!”春香说,“谁不知道赵佶当皇帝以后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后人对他的评价很差,唯一的优点就是写字画画好看。话说那个败家皇帝跟你儿子名字一样,嘿嘿!嘿”

春香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衣襟狂叫道:“赵佶是你儿子?!!!”

“嗯!”我艰难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不早说?!!!”春香喘着粗气,慢慢放开我的衣襟问:“鞑靼还剩几年?”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我一个理工男,历史素养也就那么一点。大部分靠的还是野史杂谈和演义。”

“哈哈哈哈!”春香转而仰头大笑,他潇洒的样子中丝毫没有半点彷徨。“好的很,原来根源出在你这里。那我更要娶个媳妇回去,多生两个孩子,日后教他们带兵打仗。”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争辩的力气,只求春香动作麻利点,找到相好的立刻马上带出关去。“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

“好生养,长得好看,身材好,温柔贤惠,心地善良,不争宠,有爱心”春香给我罗列了一大串条件,最后说:“你身边的小娘子不是有好多。你把她们都叫来,我选个喜欢的带回去。”

“行。”我揉着眉心说:“你不如多带两个回去,免得过两年你觉得不够用又跑回来。你折腾得起,大安可折腾不起。”

春香又换回贼眉鼠眼说:“你上次在信里说你家二相公给你生了个宝贝女儿,在哪呢?抱出来给我看看呗。”

我尴尬地看看屋里的另外三个男人,所谓二相公只是我开玩笑说的话,但是我知道哲别肯定是非常讨厌这个称呼的。我硬着头皮说:“在后院,等一下叫月季抱出来给你看。”

春香酸不溜秋地说:“你倒是玩得飞起,找这么多相公小妾给你生孩子。好么,你有了孩子就写信给我晒娃!你那封信里面总共写了十七个宝贝女儿!诶你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你是想炫耀你有宝贝女儿,还是想讽刺我没有宝贝女儿?”

“噗嗤!”哲别不禁失笑。他挪到我身边,对着我耳朵小声说:“月季又有身孕,这次你是想要宝贝女儿还是宝贝儿子?”

“真的?”我一下子没有按耐住自己的激动,瞬间笑歪一张小嘴。

不过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暂时收敛住喜悦对春香说:“正好姐姐大人回来了,有件事还望姐姐大人帮我给辄之澄清一下。我身上这些伤到底是怎来的,还有就是虽然哲别借过我一万四千两银子,但是哲别并没有以此为要挟要我sn。”

春香漫不经心地转头盯着苏辄之看了一下,然后突然爆笑出声。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很不给面子地说:“侯爷不会是被秋月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吧?哇哈哈!”

“说重点!”我将手绢往春香面门扇去,叫他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重点啊?”春香忍住笑,清清喉咙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后面那些屋子里面到底住了些什么人?”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兜不住了,抢先答道:“我雇佣的暗卫。”

“暗卫?”春香裂开坏笑问:“哪个暗哪个卫?暗得哪门子的卫?”

春香转而对苏辄之说:“大相公,如果我猜的没错,时至今日你都不知道你身后那几间屋子里面到底住有几个人。其中有几个是男人,又有几个是女人。”

苏辄之坦然说:“秋月身为一宗之主,多雇些人手自然有必要。”

“噗哈哈哈!”春香笑得前仰后合,“你们还真是好骗,秋月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只说一件事你们就该知道秋月这人有多假。你们后面这间屋子里关了一个叫刘虞的绝世美人,秋月肯定没告诉过你们吧?”

我顿感无力,我是让春香给我澄清事实,结果春香给我越抹越黑。

“刘虞?”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火辣辣地烧到我身上。世上叫刘虞的人本来挺多,但是要长成个绝世美人,同时又叫刘虞的,差不多也就只剩那一个了。

春香揭发上瘾,绘声绘色地说:“你们不在的时候呢,秋月就叫刘虞给他暖床。你们回来以后呢,秋月又装出一副备受冷落的样子,好让你们死心塌地陪着他。其实他这人浪得很,你们别被他的表面给迷惑了。”

春香坏笑着问我:“永远的喂不饱的秋月,你老实说,最近一个月内,你有没有碰过刘虞呀?”

我极富怨念地闭上眼睛,春香他到底是在揭我哪门子的短啊?

“看看!看看!”春香指给另外三人说:“秋月这人最闷骚,他还给刘虞取了个超级俗气的名字,叫采莲。你们别以为采莲是个女人,其实采莲是秋月养了七年的娈宠。”

苏辄之捏住我的肩膀问:“上次去看采薇的那次,那些女人说要找采莲。她们是要找刘虞?”

“额”我尴尬到青筋暴跳,“刘虞比较适合,服务大众。”

“噗哈哈哈哈哈!”春香差不多是要笑得睡翻在地上,“所以我跟你们说,秋月说得任何故事你们都别全信。尤其是那种听起来特别可怜,特别缺乏关爱的故事,肯定都是他添油加醋编出来的。

“他在你们面前假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你们所有人骗得死心塌地跟着他。其实你们不在的时候,他这个人禽兽不如。你们只消去看看刘虞现在是什么样子,就会知道秋月实际上是什么样一个人。”14

第544章 刘虞

我已经陷入无语状态,除了垂头丧气坐在原地不动,我还能说什么?

苏辄之有些胆怯地问:“刘虞现在就在柴庐?”

我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眼下之际只能顺水推舟。我对着门外大叫一声:“无影,把采莲带进来!”

无影凑个头进来,做个鬼脸说:“我怎就忘了还有那蹄子挡我的路,改天我把他卖到楼子里去,看他怎么跟我抢宗主!”

我真是忍无可忍,抓起茶杯直接朝大门方向砸过去。可惜无影跑得太快,瓷杯只在门外院子里碎了一地。

“原形毕露了不是!”春香幸灾乐祸地说,“要不是我来揭露你这只狐狸精的真面目,你以后还要继续假装这副体贴可怜的假面孔。”

很快,一抹令山河黯淡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轻车熟路走到我身后跪坐下来说:“宗主可算是想起奴家了。”

我没有回头,只捞过哲别的茶杯喝口水,当即发下指令说:“采莲,过几日你跟春香一同出关。”

“不要!”身前身后两个声音同时尖叫!

春香指着刘虞说:“我要会生娃娃的女人,不要这种长张嘴只知道吃闲饭的男人!”

“宗主怎就不要奴家了?”刘虞没皮没脸扑到我背上,“奴家做错了什么惹宗主生气?”

哲别离我最近,他见不管刘虞,伸手把刘虞从我身上撕了下来。“你这小白脸,长得还没碎玉好看。”

哲别的重点总是抓得如此清奇,这就是我经常跟不上他脑回路的原因。

我说道给春香听:“我养采莲可不是为了吃白饭,采莲是我手底下最会赚钱的一个人。当年我被先帝发配去和亲,我一去一回两年时间,采莲为我赚了三分之一条秦淮河。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荷官,有他在不愁赚不到钱。”

春香突然一击掌,看向苏辄之说:“刚才要我解释的问题,侯爷可有听清楚答案?三分之一条秦淮河都是秋月的,秋月根本就不缺一万多两银子。秋月其实是想留住你家二相,所以故意借钱不还。”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中渐渐染上怀疑,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一笑,还伸手摸摸我的头发。

“至于秋月身上的伤,呵呵!”春香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说:“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们说得。其实那些伤是他自己作死,结果手法差没死成,最后就留下些伤。我为了给他缝那些伤,我的手指都被磨出血泡!

“秋月,你差不多演一演得了,别整天伤春悲秋,搞得全世界都以为你是个可怜人。你要真是可怜人,那我是什么?你要让出演讲舞台,让世界人民也听一听我们劳苦大众的声音。”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春香的骨灰级评价,岔开话题说:“你好几天没洗澡了吧?我这里淋雨盆浴都有,你自便。”

春香天生洁癖,他肯定是为了赶路所以才连续几天不洗澡。我的提议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他熟门熟路跑出门说:“我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去看你家宝贝女儿。”

我对着跑出门去的身影说:“孩子睡得早,现在已经睡了。你慢慢洗,不用急,明天再看我家女儿也不迟!”

春香一走,哲别再也按耐不住。哲别揪起刘虞的衣领,拖到门口像扔垃圾一样一把扔出去。关门瞬间,哲别的眸色黑亮中带着阴险:“你这笨蛋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我们三个男人还喂不饱你一个?你竟然在后院还藏了男人!”

“哲别!”苏辄之起身拦住哲别说:“过去几年我们没有任何人陪在秋月身边,可是我们身边都有人陪。为何秋月秋月不能养个暖床人?”

哲别挺直脊背,利用身高优势对整个房屋造成威压。“好,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后这笨蛋要是再敢养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我见一个丢出去一个!养什么人不好,怎会养些这种楼子里的小倌?”

苏远坐在茶几对面,脸色越沉越黒。“当年梁王府长史失踪,不少人猜测刘虞是涉嫌贪污,投河自尽。没想到他是被你关在后院,我当真是小看了你的本事!”

苏远字字铿锵,我没底气地说:“其实好多人都知道刘虞在我这里,当年是我把他关进采香楼。我教他如何做荷官,采薇教他如何做小倌。后来他学得差不多,白天采薇待他去赌场赚钱,晚上让他去床上赔那些不愿买账的赌客。

“京城里知道刘虞在我手上的人很多,听说四品大官堕入风尘,不少富家公子慕名前去点刘虞的名。有时候也有一些贵人家的女眷也会去点刘虞,因为我的手下做事干净、不漏风声,所以那些女眷尤其喜欢托采薇搭上刘虞的线。”

“你!”苏远简直气急败坏,“你怎可让女眷失德?”

“男人到处勾搭人还不是失德。”我撇撇嘴说,“你们都是正经人,不跟那些三教九流的男女混迹,自然不知道刘虞就在我手上。碎玉当年想和刘虞一起跟我学坐庄,我没教他,所以他才跑去赌场胡乱赌钱,还输得血本无归。”

“碎玉也知道此事?”苏辄之瞪圆一双眼睛问。

“嗯!”我小声回答,“在酒泉驿站的时候,有一次我带着碎玉去找你借算盘。那次就是碎玉要挟我,要是我不教他坐庄,他就告诉你我囚禁了刘虞。我不想教碎玉,所以跟他说了一个超级难的算法,故意让他学不会。”

屋子里陷入恐怖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哲别最先笑起来:“你这笨蛋会开赌场也不跟我说。以后我把你带回波斯,你给我开一个富可敌国的赌场。”

“额”我干巴巴地问:“你就不怕你哥哥把你的场子充公?”

哲别无所谓地说:“你可以多开几个场子,寮国开一个,渤泥开一个,天竺开一个,波斯开一个。以后无论到哪里,都有我们的赌场。”

我指指门口说:“那刘虞你留好,培养一个荷官不容易,我花了好多心血才教会他的。”

哲别嫌弃地回头看给门外一眼,他几步走过来将我打横抱起道:“你到现在都还想着门外那个脏东西!我今天就喂饱你,让你没力气去想他!”14

第545章 木莲

为了能让春香满意,我忍痛割爱到把周围几个堂的堂主及手下都给找了来。

我指给春香说:“诺,我手底下还没嫁人的美女都在这里了,你喜欢哪个就带回去,你要多带两个回去我也高举双手表示赞同。”

春香还真当自己是在选妃,走到每个姑娘面前上下打量。“姑娘几岁啦?哪里人呀?喜欢什么花?喜不喜欢草原呀?以前有没有放过羊”

一群姑娘被春香问得连连后退,我不想掺合他的事情,自己回屋批简报去。我正认真看着各地送来的简报,苏辄之不知何时也跟我进了屋。

“要一起看吗?”我将一大堆简报往桌子前面推了推。

苏辄之没有说话,他安安静静走到矮几前,跟我一同席地而坐。然后他拿起一份简报,也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这些简报都是何人所写?”苏辄之疑惑地又打开另外两份简报。

我知道苏辄之在疑惑什么,我只能认怂说:“你知道我这人最是看不懂文诌诌的东西,所以我叫所有人必须用三岁小儿都能听懂的话写简报。反正也不会浪费多少纸张,最多就是每份简报比皇帝收到的奏折多出个两三页纸。”

“呵!”苏辄之冷笑一声,继续看简报。

苏辄之又开始对我失望了,他教我读了十年书,结果我至今都读不懂文言文。幸好我及时将苏怀送进学堂里去,每天早上由无影亲自送苏怀下山去跟着有文化的人。不然苏怀跟着我这个文盲瞎玩,整天只会不学无术。

有苏辄之在,我批简报的速度突飞猛进。苏辄之看书速度很快,他先把所有简报读一遍,然后把重要的挑出来给我,不怎么重要的他直接往上面写朱批。

所谓重要的简报,基本都是申请兵力调动的几个地方。至于不重要的,那就真真是多了去。秉承着有事皆可报的原则,各个堂口什么都会往上报,比如某个堂主想结婚,某处屯田比去年多收获二百石谷子。

苏辄之本就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他批了两天简报后直接说:“此等家长里短为何还要上报?”

“这个”我无奈地说,“我是希望我的手下能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无论他们身上发生点什么芝麻屁大的小事,都能够得到我的回复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道理就跟发朋友圈一样,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朋友圈能得到点赞和回复。如此一来,他们才有积极性继续跟我干。

苏辄之又用一种看白痴一眼的眼神看我:“朝廷有内务阁专门负责此等奏报,你怎不设个下属帮你处理这些家长里短?”

我蹭到苏辄之身上撒娇说:“辄之就是我的内务阁,有辄之在以后在再也不用担心批不完简报了。”

眼见苏辄之的脸色瞬间晦气,我赶紧换了话锋说:“以后辄之就是我的内务阁总理,我手底下有几个文人,你帮我挑两个出来组成内务阁可好?”

听了这话,苏辄之的晦气总算褪去一半,剩下一半只能靠我又唱又跳讨好他了。

春香在柴庐闹腾了三天,搞得我这个破柴庐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的花姑娘飘来飘去。结果春香流氓脾气一上来,陪嫁丫鬟他不好好选一个,每天就只知道跟着一群姑娘额讲故事!

他有十万个为什么,娶个姑娘回去想讲几年讲几年。对象他不好好谈,他就只会在花姑娘面前吹嘘他的神奇过往。

事实证明,丝永远拼不过高富帅。春香的故事讲得口若悬河,但是只要哲别一从院子里路过,一群姑娘故事也不听了,全都追着哲别屁股后面跟风去。

我笑得站不直身子,捧着笑疼的肚子走到春香面前说:“姐姐大人,找对象单靠人格魅力不行。你看哲别,身高、金钱、相貌,什么都比你强,他连话都不用说,只要从你面前走一圈就能把你手底下的小娘子骗走。

“你还是拿出点强盗主义来,看上哪个小娘子你直接跟我说,我打包了给你送货上门。”

春香像是受到天打雷劈一样,他气蔫蔫地一个人跑去廊下坐着,不想跟我说话。

“你到底还想不想出关的?”我追着春香后面问,“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拖延时间,好找借口不出关是不是?”

“春香?”我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我身后冷不丁冒出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来。要不是我及时回头验证了一下那人确实是我认识的人,我都不敢相信他会有说话这么温柔的时候。

春香的心情还没有缓过来,他可怜巴巴地回头,然后就见院门口站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将军。

“春香!”杨镡眼中尽是怜惜,他几步冲过来把我撞开,再一把抱住春香说:“能回来就好,你一个人在关外受苦,我日日都担心。是我带兵无能,叫你受这么多苦。”

他们这种拉郎配的感情大戏我不好参与,有什么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解释得清楚。我转身回屋,不再干涉杨镡的主观判断。

第二天早上,春香终于找到个愿意跟他出关的人,可惜我我心里简直就像是被割掉一块肉一样。

我念念不舍地拉着木莲问:“你真的愿意跟春香去草原吗?”

“我已经去过好几回了。”木莲娇滴滴地回我一句。她本来练就了一副土匪嗓音,结果见到春香以后她突然换上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我知道木莲是真心喜欢春香,至少她崇拜春香这样的人。可是看春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有些担心你,春香会对木莲好吗?

我把春香拉一边说:“春香啊,木莲是我养了十年的亲妹妹。你到底喜不喜欢木莲?”

“喜欢呀!”春香说得稀松平常,“我本来还想着草原生活艰苦,万一娶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要我伺候。木莲挺好,她对草原熟悉,娶她最合适。”

“好吧。”我眼巴巴看着木莲被春香带走,心里只能伤感真是便宜了春香这个大流氓。要是能像月季和芍药一样把木莲留在身边该多好,四个妹妹都是我的心肝肉。

苏远从昨晚就开始忙。和上次一样,他不得不动用武力把杨镡给绑了,然后连夜拖回校场去。杨镡始终坚持说春香不愿出关,是我把春香逼出关外去的。

这件事情,我再长一百张嘴我也说不清。不仅我说不清,连苏远都说不清。这种时候能动手绝对不要动口,对于一个实战家来说,先把事情摆平了再说,只要能摆平事情,无论什么缺德手段都可列在备选方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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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共谋

好不容易把这些杂七杂的事情忙完,我终于可以关心一下后院里的各位相公娘子了。

“月季妹妹?”我摸进哲别的房间说,“怎么好几天不跟我说话?”

月季为难地怵在窗边,看得出来她是在做新的小衣服。

我坐到月季身边问:“昨天去看郎中,郎中说胎相如何?”

月季小声问:“秋月是想再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怎么都问这种话?”我安慰月季说,“只要是月季生的,都是我家的宝贝,要是个儿子呢,以后就跟着怀儿去。要是个女儿呢,以后就跟着耶娜一起当小公主。无论什么都好。”

“嗯!”月季应了一声,也不知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看她很不在状态,做针线的时候也会走神。果然,还没缝上两针,针尖就扎进她的手指里。

“别怕。”我抓起月季的手指含进嘴里,“诺,现在就没事了。”

月季看着恢复如初的手指,面带委屈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是不是指头还在疼?”

月季摇摇头,呜呜咽咽说起来:“世上秋月对我最好。当年流民入京,将军让我出城去和流民住一起。全京城的人都不知道京城里有个丫鬟叫月季,唯独秋月专门去看我,还把我赎回王府去。

“你那时当我什么都不懂,整日将我抱在怀里。其实我们什么都懂,却又不敢说,怕说了你会赶我走。后来我到了出阁的年纪,你果然不要我了。我一心只想跟着你,做妾做婢都可以。

“我跪在夫人房门口求了好几天,只求夫人别把我嫁给那些我没见过面的汉子。就算不能再见秋月,我也不要嫁给别人。后来我跟着你去了边塞,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高兴?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一起。”

月季放下针线,拾起一块手绢擦眼泪。“我的心意,你没一天懂过。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王子,我便跟了王子,这样你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了。可是那天我刚刚回大安时,我见你分明是在发抖!

“本来要走三天的路,我催着车夫连夜赶。我就是想回来见你,能早一天见到都好。但是你其实不想见我的。”

“怎么会?”我一听就急了,“你们姐妹四个,各个都是我的心头肉。今天把木莲嫁去关外,我简直被揪得心肝疼。当年把你留下,我就是不想看你便宜了别家的男人,我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月季眼里还有泪珠子在打转,她红着眼睛问我:“你对我的心意,你对怀儿和耶娜的心意,可有什么不同?”

“自然不同!”我说。

月季又问:“那你对我的心意,你对王子的心意,可有什么不同?”

这问题叫我怎么回答?“你怎么还吃起你自己男人的醋了?”

“哼!”月季扇给我一手绢。“你对我的心意,我对你的心意,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我好生劝导月季:“你我相识十年,你当是知道,我于你,友情过之,但爱情未满。莫非你觉得哲别对你不够好?”

月季低下头,语气内疚地说:“是太好了,你们对我都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怎么还你们。去年你帮我洗澡时我便觉得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天下只有妾侍伺候正室,哪里有正室伺候妾侍的道理。”

“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还跟我讲什么道理。”我头一歪,点明扼要说:“首先呢,我这个人最不讲的就是道理。其次呢,你为我家生小王子小公主,难道这还不够?”

“嗯!”月季摸摸自己的肚子,脸上终于洋溢起孕育生命的喜悦。

我蹲到月季面前说:“给我听听,你肚子里的小宝宝会不会说话了?”

我把耳朵贴到月季肚子上,却被月季给我背上扇了一巴掌!“哪有三月不到的胎儿就说话的!”

我们正闹着,苏辄之突然进门来说:“染絮到了。”

我和月季都以极度尴尬的姿势看着苏辄之,苏辄之倒是坦然得很,说完话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我起身把衣服扯平整,带着月季一起出门。

染絮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人如画,她身边的六岁孩童更是显现出少年英才的气质。

“染絮姐姐,文渊贤侄!”我高高兴兴迎上前去。

曹瞻颇有礼貌地拱手行礼说:“小侄文渊见过叔父!”

一年未见,曹瞻的礼仪更加精准。要说聪明,曹瞻天生就是一等一的聪明。若非从小随母亲四处漂泊,以至于没有接受特别好的教育,他现在应当与赵佶不相上下。

我看着喜欢,抱起曹瞻亲两口,顺便招呼说:“染絮姐姐快进屋来坐。”

时间不等人,晚上苏远从校场回来,我、苏辄之、苏远、染絮、哲别、无影,一群人全部坐在中堂里开第一次全体共谋大会。我让后院里的所有暗卫全部到各个岗位上戒严,不许任何外人靠近柴庐三丈范围以内。

我摊开地图,指着上面已经标好的行军路线说:“兵家善变,故技不宜重施。但只要计谋足够好,多用几次也无妨。今年苏将军依然可以走正康元年的的老路,借着春汛打到长江下游去。春汛已至,所以起兵时间就在三日内。”

我将地图对向染絮说:“曹深具体在哪几个地方布了重兵,哪里修了防御工事,哪里囤积物资,你都给我们标注一下。还有,江西多溶洞,且许多暗河相互连接,若有你知道的溶洞,你也在地图上标一下。”

苏远对打仗很有经验,染絮将她知道的事情都标注了以后,苏远很快就想出几个初步方案来。

我们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参与讨论,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至头顶,我都不记得无影总共往油灯里添了多少次灯油。

屋外本是一片寂静的,可是我们正讨论着,门外似乎传来细微的哭泣声,听声音还是个小孩。

屋里众人顿时警觉起来,苏远和无影同时起身,走到房门处一把将房门打开。

“呜呜呜”开门后那哭声更加清晰,与此同时我们所有人都看到门外站了一个孤独又无助的小身影。

“瞻儿?”染絮很是惊讶,她走到门口问:“这么晚了你怎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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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出家

伴随着房门开启,门外站了一个孤独又无助的小身影。

“瞻儿?”染絮很是惊讶,她走到门口问:“这么晚了你怎不去睡觉?”

曹瞻抹一把眼泪,他用可怜到让人心碎的声音说:“我听说你们要去杀我爹呜呜呜”

屋里的所有大人都沉默了,身处同一个宅子里,我们确实是当着曹瞻的面商讨如何去杀他爹。

曹瞻没有为晚枫说任何求情的话,他只哭着说:“我不记得爹的样貌,只记得小时候爹抱着我去看梅花。我手冷,爹就把我的手塞进他衣服里。爹的衣服里特别暖和呜呜呜”

我秋月虽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但要说我做下最残忍的事,便是这一次。我不仅当着曹瞻的面商讨如何杀他爹,我还让曹瞻的娘亲自带兵去讨伐他爹。

晚枫只是屯兵,还没有实质n。按照当朝律法,晚枫虽有罪,但罪不致死。可是晚枫不死我的赵佶就有后患之忧,我不过是个凡人,我也有做父亲的私心。

屋内一片沉默,曹瞻哭着说:“时候不早,文渊告退。”

曹瞻只有六岁,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为什么他懂事得让人心痛,老天到底是在造哪门子的孽?

“时候不早了。”我起身说,“今天先说到这里吧,明天天亮后我们再继续说后面的事。”

众人都没了斗志,一个个垂头丧气往门外走。只有苏远拉住我说:“出兵之前最忌军心涣散。曹深罪大恶极,你不可一时心软做下蠢事!”

“嗯!”我应一声,“我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第一次遇到有些措手不及。我回去睡一觉,明天或许就能想明白了。”

苏远忧心忡忡地放开我,“你需得明白其中轻重。曹瞻想要他爹活,大安的其他百姓也希望家人存活。可曹深是个祸害,曹深不除,以后会死更多人!”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说,“我真的有点累了,我先和辄之回去休息。敬贤哥哥也早些休息,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躺在床上,我和苏辄之都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看着无底洞一样的黑暗。

我烦躁地翻个身,苏辄之也跟着翻个身。

“我睡不着。”我说。

苏辄之翻回来抱着我说:“叔父说得在理,晚枫会威胁到更多人的性命。你不可因为曹瞻一人就放弃攻打江西。佶儿还在等你的信号,你若不打晚枫,日后佶儿又该怎么办?”

“啊啊啊!好心烦啊好心烦!”我扭扭屁股扭扭腰,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我的心烦意乱都抵不住瞌睡虫,终于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过去。

结果我刚刚做了个极浅的梦,一阵极速的敲门声又把我瞬间吓醒!我和苏辄之都被吓得一步跳下床,外衣都没穿就拉开门问:“什么事?”

芍药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她胡乱比划说:“昨晚我带着曹少爷和小姐少爷一起睡,半夜不知什么时候曹少爷自己跑出去,后来还是染絮姐姐给送回来的。”

“你别急。”我稳住芍药说,“这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没事就好。”

“出事了!”芍药急得几乎是要哭了!“今早我起来发现曹少爷又不见了!他不在柴庐,其他暗卫也没见过他。”

“怎么会?!”我惊叫出声,“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躲过柴庐暗卫的把守逃出去?”

“不知道啊!”芍药左右转几圈,硬是被吓哭在当场。

“先别急!”我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先把所有人叫起来,在所有房子里都找一遍。要是瞻儿不在柴庐,罪责最大的肯定是守夜的暗卫。连六岁的小娃娃都能从他们眼皮子地下跑进跑出,遇上有身手的人岂不是来去自由!”

我和苏辄之回屋赶紧穿了衣服,等我们再出门时整个柴庐都已经乱做一锅粥。

“慌什么!”我大喝一声,“平时怎么教你们的?一个孩子不见了你们就乱成这种样子,以后敌人杀进来了你们还怎么和敌人周旋?”

在我的呵斥下,一宅子的人总算是安静下来。

我吩咐无影说:“如果曹瞻在外面没有接应,他现在肯定还没有跑出峨眉。先派人在峨眉山上找。如果曹瞻在外面有接应,来接应他的人只能是他爹派来的。倘若真是那样,我们找了也没用。所以,当务之急是在峨眉地界内找。”

无影带着十个暗卫出门,他们分作几组,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找去。

我走到双目无神的染絮身边说:“这事终究是我对不起姐姐。若是姐姐太过为难,姐姐可以不用上前线。”

“不。”染絮抬头说,“我会去。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本就是枫哥自己选的路。以前我劝过他,他不听,非要一意孤行。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起兵谋反又有几人能得好结果?”

所有人都没兴致再讨论军事,别人是出师不利,我们是还没做好出师的准备就已经不利。我们都焦急地等在中堂里,屋内的气氛一度陷入低靡。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暗卫冲进门,气喘吁吁地说:“找!找到了!”

“在哪?”所有人异口同声发文。

暗卫指着上山的方向说:“万万年寺!曹少爷,要出家!”

“出家?!”所有人差点被这个答案气晕过去。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竟然都生出了看破红尘的想法。

顾不得许多,大家一窝蜂往外冲,各个都奔着山顶的方向跑去。

出门没多久我拉住苏辄之说:“辄之你别去,你心脏不好,别累着。还有柴庐里得留个管事的人,你留下来收简报,有什么事情你先一个人顶一下。”

大家都对我的话表示赞同,苏辄之便也就顺从n这回柴庐去。

我们一行人体力都还不错,吭哧吭哧半个时辰内全部杀进万年寺去。以前我来万年寺的时候那些和尚都追着我后面打,今天来了以后根本没人理我,好像所有和尚都往某一个方向聚集。

领路的暗卫说:“就在那边,无影正拖着几个和尚,不让和尚给曹少爷剃度。”

“才进山门多久就剃度?”我没好气地说,“这群和尚别的不行,就是坑蒙拐骗在行。礼数都没走全就想着把黄毛小孩的头发剃了!”14

第548章 抽查

走到一处大殿外,殿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我们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面,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一个情况。

“听说今天来了个神童!住持才是看一眼就说这个神童有慧根,当场收作关门弟子。”

“这么神的噻?我是听说神童家头的人不同意神童当和尚,在跟方丈吵得起!”

苏远对前面挡路的众人吼了句四川话:“让一让哈!我是娃儿的爷爷!我家娃儿昨天走打失掉,没想到是被这些和尚骗来剃头发说!”

众人一听这话不得了,人人都往两边退,很快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

我们冲进大殿,撞开正在做法事的一群和尚。巨大的金面释迦摩尼像前,一个渺小的身影独自跪在黄蒲团上。

曹瞻没有回头,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合十,用最虔诚最卑微的眼光看着庄严的佛像。他在质问佛祖,质问苍天,他想得到真理和答案,哪怕他知道眼前的佛祖永远都不会开口。

我走到一群和尚面前,伸手抓出其中最妖艳的一个。我质问慧远:“晚枫就这一个独苗,曹瞻要是当了和尚晚枫就绝后了!曹瞻只有六岁,他心智还没长全,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施主息怒。”住持和颜悦色上前说:“曹瞻小施主乃是翼宿星转世,老衲见他佛缘深厚,小小年纪已能通背金刚经,法华经。他既有心投入空门,弘扬佛法,造福苍生,施主何不成全了他?”

我直接怼给老和尚道:“你以为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慧远帮你们赚了不少香火钱,你们尝到有钱的滋味。现在见到一个卖相更好的小娃娃,你们就想把这小娃娃也变成你们赚钱的工具!”

“秋月。”身后几人同时拉住我,“莫在佛祖面前胡言。”

“我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我冷笑道,“住持是出家人,门下收了不少弟子。出家究竟要经历哪几步住持应该比我清楚吧。第一条,佛门讲究忠孝,未得父母同意者不得出家!”

我把染絮拉上前一步说:“孩子的娘亲就在这里,你们怎就不问问孩子的亲娘是否同意孩子出家?!”

门外众人都开始指指点点,从相貌上不难看出,曹瞻肯定是有胡人血统的。见到染絮这么漂亮的脸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曹瞻是染絮的亲儿子。

“第二。”我说,“欲要出家,需得先入寺长居一年,吃穿用度与普通僧侣无异。一年后没有触犯任何戒律方可剃度出家。曹瞻今天早上到你们寺庙,中午你们就要给他剃头。你们看着佛祖回答佛祖,你们有没有守规矩?!”

我这话一出,一群和尚都面露尴尬地低下头。考察一年的规矩历代都有,但若是某个寺庙遇到个好苗子,寺庙都抢着收留人才,根本不管那些繁文缛节。比如碎玉出家就没有考察一年,他也是出家当日就把头发剃了。

恢弘的大殿内,热水剃刀都已经准备齐全。要不是无影拦着这些和尚,现在曹瞻头上早就一根毛也没有了。

苏远走到曹瞻身后,蹲下身温柔地说:“瞻儿,跟爷爷回家吧。”

曹瞻终于回过头,他用弱小的声音问:“爷爷,小时候你是不是来我家看过我?”

“嗯!”苏远一把将曹瞻抱了起来,转身往大殿外走。“小时候你只有一丁点大,那时候我就是这样抱着你。没想到我们瞻儿长大了,都长成小男子汉了。”

“爷爷……”曹瞻把脸埋进苏远肩头,委屈的哭声断断续续。“我知道我爹是坏人,所以你们才要去打我爹。我想问问佛祖,我要是每天都为我爹念经,我爹是不是就不坏了。”

“傻孩子。”苏远拍着曹瞻的后背,抱着曹瞻一路朝山下走去。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把小孩子牵扯进来!”我在屋子里来回走,“孩子还小,他不能看到他的生生父母互相残杀。”

苏辄之拉我坐下说:“于情如此,可于理你不能弃天下苍生而不顾。”

我心烦得很,又站起身到处走来走去。突然间我眼前闪过一个念头,我抓着苏辄之说:“杨镡很快就要出关了,要不让杨镡把曹瞻带给春香?到了草原,中原的一切纷争就和曹瞻无关了。

“要是曹瞻继续在中原长大,以后他无论如何都要背负一个反贼儿子的骂名。如不去草原,眼不见心不烦。”

苏辄之眼中精光一闪,他跟着起身说:“去问问染絮,看她意下如何。”

我们走到染絮屋中,将方才讨论的结果与染絮说了一遍。染絮当场跪到地上说:“多谢秋月保我和枫哥一条血脉!”

“姐姐与我一家人何必还说两家话。”我拉起染絮说,“虽然我总说春香做事不牢靠,其实春香这人做事向来靠得住。把瞻儿托付给春香,春香一定能照顾好瞻儿的。”

如此仓促做下决定,之后的几日染絮便每日都坐在廊下给曹瞻缝衣服。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染絮手上一刻不停,她只想在曹瞻离开前多为曹瞻做两套衣服。芍药和月季看着心痛,她们也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同帮曹瞻缝衣服。

我和无影坐在厨房里煮饭,时不时听见苏远带着曹瞻和苏怀在院子里打拳。

“爷爷今天新教你们一套拳法,看好了啊!”苏远凭空挥出几拳,瞬间逗得两个小娃娃拍手叫好:“爷爷真厉害,我们要学爷爷一样厉害!”

晚上苏辄之突然抽查两个孩子的背书情况,我躲在门背后都能感受到苏辄之身上的阴风阵阵。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接受苏辄之的检查,一晃十年,苏辄之抽查背书的样子还是那么恐怖。

估计是苏怀跟我住一起时间太长了,脑子也变得跟我一样不好使。同样是背书,曹瞻背得朗朗上口,苏怀却背得结结巴巴。

苏辄之老气横秋看着苏怀,吓得苏怀抱着小脑袋钻到桌子底下不敢说话。我看着心疼,苏怀连求饶的样子都跟我一样怂,真不亏是我秋月带出来的孩子。

“老师辛苦了。”苏辄之回来以后我赶紧送上一杯清茶。

苏辄之从出门到进门都板着一张脸,好似有人欠他好百八十万两银子一样。我心虚地往后退几步,我怕苏辄之方才抽查不过瘾,现在叫我也背两段书给他听听。

第549章 闲散

苏辄之从出门到进门都板着一张脸,好似有人欠他八百十万两银子一样。我心虚地往后退几步,我怕苏辄之方才抽查不过瘾,现在叫我也背两段书给他听听。

苏辄之捻起茶杯喝水,突然间又猝不及防一声笑了起来。他笑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自己控制不好,把喝进去的一口水全都笑喷了出来。

“你干嘛?”我想上前给苏辄之顺气,手都伸过去了却又不敢碰他。

苏辄之放下茶杯,转而抓着我坐到他腿上说:“我以为怀儿只去学堂半月,当是背不下《论语》的,不想他将前三篇都背下了。”

“诶哟我的妈呀!”我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我说你表达高兴的方式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种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我找的学堂不满意呢!”

苏辄之眉毛一挑,“这种话怎可在孩子面前说,说了定会让他心生骄傲,从此不学上进。”

我脸上笑肌不受控制抽两下,“额……呵呵……老师所言,极是……极是!”

苏辄之含着微笑,在我脸上亲一口问:“我们已有几日未曾行房?”

我心里一紧,虽然春香说定期行房可有效降低冠心病和糖尿病发病率,但是苏辄之这种大病初愈的人不会有问题吗?

我还在认真打量苏辄之的时候,我坐着的地方渐渐多了一股热力。既然苏辄之已经提刀上阵,我还有什么临阵退缩的理由。

从肥嫩嫩的双唇啃咬到肩头,无论品尝多少次苏辄之都是一道人间美味。外肥里嫩,松软可口,这么绝佳的口感只有苏辄之才有。

想要成为三版女郎,硬核条件是天然d杯,因为只有这样的酥胸才有胶质一般的水润感。而苏辄之,浑身上下都有这种流体一样的特质,无论触摸多少次都让我爱不释手。

趴在水床一样的肚子上,我闭着眼睛享受说:“我家乡有一种床,是在巨大的皮垫里灌满温水,睡在上面软软的。就像辄之的肚子一样,又暖和又有弹性。”

苏辄之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他摸摸我的头发说:“你心情可有好些?明日能否继续讨论军情?”

“嗯嗯嗯!”我爬上前和苏辄之并肩躺下,“辄之就是我的良药,什么病都能医得好。明天让杨镡把曹瞻带走,我们一定要在春汛结束前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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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二十四节气中第一个开始大量降水的节气。伴随着高海拔和高纬度地区的冰雪融化,从而引起河水上涨,水流加快,直到下一个节气惊蛰来临。每年这段时间河流的上涨,被称为春汛。

站在主帅船头,我回头看一眼身后准备就绪的两万水军。皇帝哥哥筹备了这么多年,可惜他命短,在最关键的时候死了,他所谋划的一切全都落入我的手中。命运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新蜀军红旗招展,伴随着迅速上涨的河水,每一面幡巾都指向东北方向。今日西南风正急,是发兵出征的好时机!

我朝苏远点点头,他老当益壮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坚韧。

“扬帆,起锚!”苏远吼出雄壮的号子。八十面船帆垂直升起,河面波涛汹涌,两万水军组成巨蛇长龙,乘风破浪山洪而下。

待船身吃水稳固后,我推门走进一间屋子。

“夫人可还适应坐船?”我笑嘻嘻地问。

李夫人满面红光,她拉我在桌前坐下,又给我倒了热茶。“大船稳得很,不像那些小船会晃。我住这里舒服着呢,秋月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多休息,看这几天把你累的。”

我喝口热茶,被冷风吹得干燥的喉咙瞬间滋润回来。“我是怕军情泄露,所以之前没跟你说我们要发兵江西的事。这么匆忙带你一起去江西,我怕你会受累。”

李氏淡笑道:“我整日闲在家中无事,正好许多年未曾去过江西。这次去看看也好,借着这次机会我再去江南玩上一圈。”

说笑间,苏远也跟着走了进来。李氏原就红润的脸庞又添几分笑意,他们夫妻两早已没了见面还要寒暄的累赘,只凭着多年来的默契便能笑而不语。

“呵呵!”李氏冷不丁笑出声说:“先帝把我们几家往死里逼,害得我们妻离子散。他定是想不到,我们几个老骨头活得比他久,我们还能有回京的一天。”

我万万没想到李氏会这么说。在我心里她是一个恪守本分的女人,她有能力却没有野心。不想她以前只是身居人下,所以故意假装温和。如今终于轮到她位极人上,她便将隐藏一辈子的野心公之于众。

我叹口气说:“君王之道不可说。若是先帝和我位置互换,想必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毕竟先帝想要我们守江山,又怕我们夺江山。此番心术矛盾,也只有帝王才有。”

李氏不以为然,她现在的样子比太后还要霸气。若是让她去做太后,或许大安会迎来又一个女中豪杰。以前我感受不出来李氏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女人,现在我信了,这么霸道的气质甚至能把苏远的气场都压下去。

都说父母强势,孩子折福。或许是因为厉害的父母总是替孩子设想得太周到,孩子不用动脑筋,长此以往孩子便养成胆小懦弱的性格。

也有人说是因为父母对孩子的期望过高,强势的父母如泰山一样宏伟,而旁人从小就用强势父母的高度去丈量他们的孩子。孩子成长环境压力太大,所以养成许多心理问题。

但是这些都不是苏展比我还怂的原因,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便是将凤栖公子介绍给他认识。凤栖碧云都是闲云野鹤,每日醉情山水不思进取。苏展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懒惰了。

苏展喜欢凤栖,根本原因就是跟凤栖在一起压力小。这就跟竹林七贤一样,当年嵇康游手好闲,在乱世中号召粉丝无数。司马昭忌惮嵇康的影响力,怕全国的士大夫都学他那样只知吟风弄月,所以才降了一道死罪。

闲散就像毒品一样,一旦从中尝到甜头,人们便不想继续奋斗。奋斗不一定能有好结果,但不奋斗一定很省力气。一时闲散一时爽,一直闲散一直爽。苏展闲散这三年,当真如他的妻妾所说,已经懒得像条死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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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招安

奋斗不一定能有好结果,但不奋斗一定很省力气。一时闲散一时爽,一直闲散一直爽。苏展闲散这三年,当真如他的妻妾所说,已经懒得像条死蛇一样。

要想让苏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能找一个比闲散诱惑更大的事情让他做,调动起他的积极性来。

我放下茶杯认真说:“曹深一除,江西将会成为一块无主之地。我想推举一人接替两江总督的职位。”

“何人?”苏远随口问我。

我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令郎。”

苏远夫妇两瞬间收了笑意,他们也用严肃的眼神看向我。他们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这是每一个正常父母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不过他们在等我给出一个合理的推荐理由。

我不含糊,直言道:“当年刘邦夺得江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的心腹全部杀干净。这次二哥进京任摄政王,他的手段比高太后厉害得多,他或许也会对我们下毒手。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远点点头说:“用江西牵制住泰王,确实很有必要。”

我对苏远的话表示肯定:“只要漕运一直在苏家手上,泰王短期内就不能将我们一并铲除。扬州连接南北,江西贯通东西。扬州已经被辄之控制住,现在我们需得选一个有才干的人控制住江西。”

李氏丝毫没有苏远那般犹豫,她当机立断吩咐丫鬟说:“去吧公子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丫鬟一走,我也起身说:“夫人先开导开导步光,我再去别的房间里看看。”

李氏回给我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大致就是让我放心将这件事交给她便好。我自然是放心,倘若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要有李氏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出门没走几步我便遇上从船尾走来的苏展。苏展看我的眼神很尴尬,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对错是非已经不可分辨。

我打给苏展一拳,没事人一样说:“干嘛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大姑娘。让你折了夫人是我不对,改明我再给你送几个美人来赔罪!”

“噗嗤!”苏展笑开了说:“谁不知道你秋月手底下美人多,你可得挑着拔尖的给我送来。”

“行行行!”我拍拍苏展的肩膀说:“我让美人排成排挨个给你挑,你想挑几个挑几个。”

男人嘛,没有什么问题是送个美女不能解决的。要是一个美女不能解决,那就多送几个。

和苏展分开后,我沿着苏展过来的方向直接走进船尾的一个船舱。房间里坐了三人,一个额间留有穗发的美人在抚琴,另外有一僧一俗在下棋。

“秋月?”见到我,三人都是尴尬地站起身来。

“学生来看看各位老师。”我悠悠闲闲进门,并没有和他们一样拘谨。那日苏辄之将我从酌泉公子府上带走的时候,三位美人亲眼目睹了我如何派兵将伯爵府包围的全过程。

他们心中的秋月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心中的秋月压根就没存在过。秋月就是我,我就是秋月。我这人很好说话,前提是他们有话可说。

我直言道:“待拿下江西后,我和苏将军都想推举步光接任两江总督一职。三位老师和步光都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学生希望三位老师能好好劝劝步光,男人还是应以仕途前程为重。”

“秋月放心。”凤栖公子说,“其中轻重我们拿捏得清。”

不多时,碧云公子担忧地问:“秋月当真会杀晚枫吗?”

我好笑道:“这话你要是早几年问,我会告诉你,晚枫当真想要我的命。要不是有染絮姐姐替我拦着,我死得会比赵戎还惨。”

三位美人都低下头,碧云公子回忆道:“以前在王府,晚枫出府前秋月将染絮也接到王府。那时我见你们起争执,却不曾想染絮也是秋月的人。”

“怎么?”我歪着头问:“怕我了?”

“不!”碧云公子急着否定,“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尴尬中,凤栖公子突然说:“听雅颂落霞说赵佶很是出众,小小年纪便文采风流,翰墨丹青天赋极佳。不知这次到江西能否见到如此神童?”

我心中一紧,历史上的赵佶贪淫好色,好逸恶劳。那样的评价跟现在的苏展一摸一样,要是让赵佶见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说不定他真能被惯出那些坏毛病来。

我找个理由搪塞道:“二哥走另一条路,当是见不到的。”

三位美人都有些失望,也不知他们是想见秋月的儿子,还是想见传说中的少年英才。

碧云公子遗憾地说:“听闻先帝夸赞赵佶有后主遗风,不能相见,实乃遗憾。”

我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李煜是个亡国的皇帝,像李煜有什么好的。风流玉藻辞,拱手送江山。身为一国之君,不如做些实干的事情好。”

==================

二月,汛潮猛涨。两万水军横跨湖南,以浩荡之势挺进江西。

“战鼓起!”迎着旭日朝阳,苏远发出号令,他眼前面对的是戒备森严的江西守军。江西守军虽有十万人,人数是我们的五倍,但是他们的气势远远没有我们这边高涨。

我知道晚枫在接到线报的同时就开始筹备最严密的戒备,但是无奈天时地利都是苏远占优。新蜀军地处上游,此时汛朝正猛,苏远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船划到下游去。反之赣军划船来反击新蜀军却很难。

再加上新蜀军秘密发兵,对赣江而言两万大军几乎是从天而降,他们无论如何准备都是匆忙仓促。一匆忙就会出错,一仓促就会漏洞百出。

“杀!杀!杀!”山呼声一阵阵从上游顺风雷贯至下游,下游的一切防御瞬间显得单薄无力。

苏远站在主帅船头,大声喊出招安的话:“赣江的百姓,本帅劝你们放下武器接受朝廷招安。好儿郎应以平天下为己任,如今天下太平,只要你们肯招安,跟了朝廷照样有肉吃,有酒喝!”

苏远提起一个魁梧的男人说:“这是新蜀军左副将岑彭,他原带兵盘踞鲁西梁山,如今已归顺朝廷。让岑将军告诉你们归顺朝廷有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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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火炮

苏远提起一个魁梧的男人说:“这是新蜀军左副将岑彭,他原带兵盘踞鲁西梁山,如今已归顺朝廷。让岑将军告诉你们归顺朝廷有何好处!”

苏远退后几步,岑彭站上船头说:“以前我跟各位好汉一样,自立山头割据一方。但男子汉大丈夫,人活一世讲究个名正言顺!朝廷很讲信用,招安后绝对不会为难各位。

“只要各位好汉接受招安,以后各位就和我们一样,是名正言顺的官兵,不是叛军!若是有人想要退伍还乡,朝廷还会拨给车马费!”

此话一出,下游起了一小波反应。晚枫的军队是由流民组成,流民若非走投无路怎会留在江西当反贼。若是能回家,不仅可以躲避战争,或许还能寻到失散的家人。

见敌方有了动摇,我们见好就收。招安的话不必一次说满,尤其是第一次需要留出巨大的想象空间给敌方,给他们一种看不清摸不透的神秘感,从而想要了解更多。

“撤兵!”苏远下令,八十艘军舰集体往上游撤退半里路。

到了晚上,真正的心理战术才正式开始。

苏远原本手下的一千镇北军长期驻守嘉峪关,他们对甘肃非常熟悉,而晚枫的赣军又刚好是由甘肃流民组成。

夜幕降临,原镇北军集体高歌甘肃民歌。套路不必新鲜,只要套路足够经典,无论用多少次都屡试不爽。下游的甘肃老乡听到上游如此高亢的家乡民歌,下游的防御工事里渐渐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到了后半夜,甚至有人忍不住,对着上游喊:“喂!你们是甘肃的老乡吗?!”

“是啊!”上游马上回答,“回家吧!朝廷已经在甘肃盖了新房子,开了新农田!现在甘肃的生活好着呢!”

这一问一答来的快,去的也快。下游不再有人回话,只是传出越来越多的哭泣声。

当年刘邦在垓下攻打楚霸王项羽,用的就是这一招。刘邦手下围在项羽军营外高唱楚歌,项羽的手下以为江东已经投降,敌阵唱歌的人就是自己的老乡。我故技重施,将历史上的经典桥段一模一样给晚枫安排一次。

转眼到了天亮,苏远又带两万水军逼进晚枫阵营。今天还是一样,苏远没有打架的意思,单纯就是把昨天说过的话改头换面再说一遍。

招安讲究点到为止。苏远依然见好就收,不等敌阵回话,苏远带着两万水军再次撤回上游半里处静观其变。

左转有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们撤退是有限度的,撤退两次是苏远能给晚枫的最大限度。下午苏远派人给晚枫送了信,问晚枫明日是要迎战还是和谈。

结果在我的预见之内,晚枫放弃和谈。他的军队数量是我们的五倍,而且赣江地势复杂,他花了八年时间排兵布阵。他或许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赢,但是按照常理他与苏远的胜负至少是五五开。

只要能打赢苏远,以后整个大安就是晚枫的。他心之所向是更东方的龙椅,对一个男人来说,执掌天下的魅力可以胜过一切诱惑。所以晚枫必然会拼死一搏,用一半的胜算堵他君临天下的一天。

苏远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像个老顽童一样耸耸肩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噗嗤!”我好笑地打给苏远一拳,“你这句话莫不是跟春香学的。”

苏远像模像样又给我学一句春香的话:“见人杀神,见神杀佛。”

春香真是无孔不入,只要有他出现过的地方,就一定能留下后现代主义潮流。

苏远拉着我蹬上跳板,我们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船。跳过十几条船后,我们来到一艘载人最少的辎重船。

“开门。”苏远对外面把守的小兵说。

小兵慌里慌张掏出一串钥匙,寻找半天也找不出眼前的几把大锁分别要用哪几把钥匙开。

“还是我来吧。”我嫌小兵动作慢,拔下头上的发簪三两下把门上的几把大锁全部卸下。

“嘶!”苏远皱眉问我:“要是曹深手底下也有你这种会开锁的人,那我们这几门火炮岂不是会拱手送人?”

“没事!”我宽慰苏远说:“他偷去也是一堆废铁,他不会开火,偷去也没用。”

苏远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他伸手摸摸五门火炮,像是犒劳军中将士一样说:“明日便靠你们啦!”

记得上个月第一次给苏远展示火炮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时,苏远激动得在森林里跑了好几圈。大炮火力猛、射程远,那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被炮火轰炸过的地方,苍天大树能被连根拔起,地上还会留下一个两丈深的大坑。

其实我做的这五门火炮精准度连红夷大炮都比不上,但是在现有条件下,能用青铜做出射程这么远的火炮已经把我的脑细胞都给烧死一大半。晚枫阵营用的还是纯纯的冷兵器,我给他来五门火炮,给他尝尝火药的滋味。

苏远似乎想到什么,他问我:“火炮使用前可有什么讲究?”

我想了一下,把能想得起来的歪理邪说罗列了两条出来:“西方人不许炮兵吃大蒜,怕蒜臭味影响火炮的精准度。听说让长得难看的人把裤子脱了,光着屁股背对火炮,火炮就会变成哑炮。”

苏远眼睛一瞪!“你怎不早说!马上吩咐厨房之后的饭食不可放大蒜,再重新选几个模样好的人来守门。”

我眉头都能拧巴出眉毛舞了,“敬贤哥哥还迷信这个呀……”

苏远瞪大眼睛看我说:“明日火炮若成了哑炮,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突然又开始担忧自己的小命,屁颠屁颠赶紧出门照着苏远说得做。结果我才一说要挑几个模样好的士兵,军中渐渐就多了异样的声音。

“宗主是个兔儿爷,挑些俊俏的人是要做甚?”

“你自己都说了是兔儿爷,你说要做甚!”

“其实吧,宗主长得细皮嫩肉的。听说他以前是个名震江南的伶倌,身子软得跟水一样。”

“你这是在山里住久了,见到兔儿爷也想要?”

“你不想要?”

“想!”

我还在认真照着相貌选人,两只大手突然一左一右勾到我脖子上来。我疑惑回头,然后及时给个笑脸说:“二位将军好呀!”

第552章 信使

我还在认真照着相貌选人,两只大手突然一左一右勾到我脖子上来。我疑惑回头,然后及时给个笑脸说:“二位将军好呀!”

岑彭指指我挑出来的几个小兵说:“他们几个还是雏,不会做事。做事要找我这样的,牢靠!”

“嗯?啊?!”我抬头看天眨巴眨巴眼睛,大安人民怎么这么迷信啊?“打炮还有这种讲究?”

“他们几个小崽子哪懂什么是打炮。”岑彭凑过一张臭脸在我脸上亲一口,“宗主晚上要是寂寞了就来找我,属下包你满意。”

“放肆!”我还没躲开,身后率先传来一声呵斥。

搂在我手上的两只手瞬间松开,两位副将同时转身对我身后的人抱拳说:“主帅!”

苏远揪着我的脖子将我拉后一步,他冷声问我:“让你找的人可有找好?”

“目前就找到这些。”我缩着脖子小声说。

我不敢看苏远的眼睛,只得被他揪着脖子往主帅战舰走。转身时苏远对我挑出来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来!”

待我们走远,身后似乎传来一阵抱怨!

“主帅也是个兔儿爷,有宗主一个不够,还要找这么多去,也不怕把肾玩坏了!”

“谁叫他是主帅,全军拔尖的由着他最先挑!”

苏远简单给几个新挑出来的士兵分配了守门的工作,再让原本守门的士兵回去接替空缺出来的工作。我基本找着后勤挑,就是为了避免前线队伍被打乱。

各项事宜都安排好后,苏远抓着我走回他居住的船舱,房门一关就把我往床上扔!我发现大事不妙,想要找个缝隙溜出去。可是苏远干的就是擒拿格斗这一行,我还没跑出去两步又被苏远逮了回来。

“敬贤哥哥饶命啊!”我带着哭腔求饶说。

苏远才不听我分说,解了衣带直接霸王硬上弓。“听说你近来太寂寞,想要找几个将军玩耍?”

“没有没有!”我推着苏远说,“是他们会错了意,我不跟他们玩!”

我现在心里苦得很,白天要观战也就算了,晚上还要轮番陪三只饿狼。都怪我一时贪心找了三尊大佛回来,现在每天被他们三个折磨得半死不活,一天一个都不带轮休的!

可是我这话还不能当着苏远的面说,尤其不能现在说。因为昨天我住在哲别那里,我要说了苏远肯定会不高兴。

问题是我不说,苏远就当我是欲擒故纵。他只舔一口我的凤凰图腾,我浑身骨头便不争气地酥软下来。

“敬贤哥哥。”我心里想出一万句拒绝他的话,可惜我说出口的却是能让我肠子悔青八百年的两个字:“抱我。”

苏远架起我,让我的凤凰图腾贴到他的肩头。他像是在回忆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魅惑地说着:“以前有个名震江南的伶倌叫秋月,身子软得跟水一样。”

“别说了!”我害羞得捂住脸,“我原本是个清倌的,都怪你把我变成这样。”

苏远顿了一下,他拉开我的手问:“你原本,是清倌?”

我心中顿时不服气,拍给苏远肩头一巴掌!“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伶倌!我原本是个匠人,专门做机关术的。是辄之把我从皇宫里捡回去的,不信你问他。可是你们天天把我当伶倌玩弄,完全不把我做的机关武器当回事!”

苏远停下动作,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是正常的,我气蔫蔫地说:“你别看我和楼子里的姑娘混得熟,我这辈子从小到大都是良民,直到二十八岁我才和春香来大安。来到大安的第一天我就被关进十三王府,春香被乞彦珪抓了去。

“我从来没做过伶倌,我只是喜欢跳舞罢了。你这老混蛋吃了我第一次就算了,你诬陷我一个伶倌的名声,不为你自己逼良为娼负责任!”

我低头看着一脸错愕的苏远,轻轻覆上他半开的嘴唇。“可是我爱敬贤哥哥呀!我倒是高兴敬贤哥哥把我当伶倌呢,这样敬贤哥哥就会宠信我了。”

我背上多处两掌劲力,在初春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温暖。胸前和身后的温暖同时将我挤压,我沉迷在苏远宽阔的怀抱里,纵情享受他桀骜不驯的宠爱。

筹备了四年的战争终于打响。这样的结果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任何一方的死伤都是大安的损失。可是不受点伤,晚枫根本意识不到他与我的力量悬殊究竟有多大。

下游一动兵,苏远战舰上的五门火炮连响三次直接击沉了晚枫的两支战舰。晚枫的其余战舰或多或少都受了损,而且几乎所有战舰全部着火。

双方的刀剑甚至还没有碰到对方,下游水军队形已经全部陷入混乱。

苏远一声令下,五门大炮登时调转了方向,朝着两岸山石又连响三次。河岸两边的山石顿时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火雷炸响之处塌陷出十几亩宽的天坑,坑底下还有人在鬼哭狼嚎乱叫:“漏水啦!工事漏水啦!”

苏远对这场开局十分满意,因为这场战争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晚枫就算把他的十万大军全部用上也无济于事,下游**凡胎怎么能抵挡得住上游的火炮攻击。

苏远再一挥手,苏远身后的两万将士集体唱起甘肃民歌。上游并没有欢呼,也没有庆祝,而是在用歌声唤回下游叛军的理智。

下游迎战的两万叛军哪里还有半点心思打仗,人人丢盔弃甲,都想着与老乡重逢,跟着老乡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很快,一支轻舟迅速从下游驶来。一人站在船头大声喊:“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苏远嘴角一勾,指着甲板上的一个小兵说:“把信使接上来,以上宾礼仪接待!”

苏远把信使带到一间船舱内,那间船舱后面藏有一个隔间,两边说话清晰可闻。我和苏辄之、哲别、苏展、李氏、染絮、无影,我们几人悄无声息坐在隔间中,竖直耳朵听苏远和信使的谈话。

信使脸色惊慌无措,他战战兢兢地说:“两江总督曹大人愿与苏将军和谈。曹大人只有一个条件,希望苏将军能将染絮夫人和曹公子送还给曹大人。”

苏远思索了一会儿,语气沉稳地说:“让曹深亲自来接他的妻小回去。若是旁人接回去,路上又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谁都说不清其中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信使的神色很是为难,他左右周旋几句无果,只得垂头丧气空手而归。

第553章 殉情

苏远思索了一会儿,语气沉稳地说:“让曹深亲自来接他的妻小回去。若是旁人接回去,路上又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谁都说不清其中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等信使走后,染絮最先开口说话:“我愿亲自去劝说枫哥,我有把握能劝他回头。”

众人还在犹豫之时,染絮一步跪倒我面前说:“染絮只有一个请求。倘若枫哥愿意招安,秋月可否留枫哥一条生路?”

我一时纠结了,我并没有告诉染絮实情,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晚枫,差别只在时间地点而已。

我正纠结时,苏辄之替我开口说:“如此再好不过,双方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染絮眼中一喜,立刻磕头说:“多谢侯爷,多谢秋月!我今日就可前去找枫哥,请秋月给我一日时间,明日午时为限。若是明日午时我未能回来,便是我劝说失败。”

苏辄之看出我不在状态,之后的事情全部都由他替我打理。我表面上是在发呆,实际上我心里慌如乱麻。苏辄之替我说了一个弥天大谎,虽然兵家战术诡计多端,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骗人性命我真是第一次做。

送走染絮后苏辄之最先回来找我,苏辄之一把将我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杀死晚枫的不是秋月,是晚枫自己。秋月从未杀过晚枫,秋月只听说晚枫过桥时不慎落水,或是房中点了炭火却忘记开窗。”

“辄之……”我凄凄沥沥的哭声懦弱又胆小,“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酒玩闹。为什么现在会到这步田地?昨天碧云又替晚枫求了一次情,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变得这么狠毒!”

苏辄之拍着我的后背说:“碧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让碧云执掌大权,你又怎知他杀的人不比你多。曹侗、曹深谋逆,他们今日结果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心里越发慌乱,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睡不着也就算了,吵得苏辄之也跟我一起失眠。

半夜我坐起身说:“辄之你先睡吧,我出去巡查一圈,不影响你睡觉。”

结果苏辄之一把将我拉回床上躺着,“今日灭一个晚枫你便坐立难安,日后你进京逼宫时又当如何?”

苏辄之一语戳中我的软肋,我这个人纸上谈兵还行,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下不去手。“当年打进梁山的时候,我的姐妹都被贼寇害死害残。我看着太过难受,便想同姐妹们一起寻死。”

苏辄之翻身抱住我说:“以后我与你寸步不离,再不会叫你做傻事。”

我蹭蹭苏辄之水汪汪的肥肉,只要有苏辄之,什么都会变好。

******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到了早上的时候,江水下游突然传来慌乱的吼叫声。“快跑!曹大人死了,我们快跑!!!”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恐怖的是我方才听到的声音依然在继续,那不是梦,是现实,晚枫真的死了!

我和苏辄之赶紧穿好衣服出门查看,下游的防御已经全部被撤走。几支轻舟一面往上游划,一面大叫:“我们接受招安!我们愿意招安!曹大人死了,我们招安!”

“怎么回事?”我看着下游混乱一片,江面宽阔,可是船只都想快些往上游划。一时顺序大乱,杂乱无章的船只硬生生把宽阔的长江给堵了!

苏远也是刚刚从房中出来,他的眼神比我明朗不到哪里去。苏远当即下令说:“岑副将,点兵!出二百人精兵,随我进豫章查看!”

我心里悬得很,两腿发软手心出汗。为什么一夜之间晚枫突然死了?如果说晚枫死了,那染絮呢?染絮现在是死是活?

我不敢站在人前走动,我这副怂样搞不好会落下个动摇军心的骂名。我躲回卧房里,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苏远回来。

这一等,竟然等到了下午。苏远怎会去这么久?他为什么不派个信使回来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在我准备再派一队人马去找苏远的时候,一个信使终于是回来了。

“报!!!”信使冲进门,用最快的语速说:“两江总督曹深昨夜于寝室内暴毙身亡,现江西各地级官员皆愿投诚主帅,接受招安!”

“好!”身边几声大笑开始庆祝我们谋划多年的胜利。

可是我急着问:“那染絮呢?”

“也死了。”信使说,“和曹深死在同一间屋子里。”

我两腿一软,眼前的事物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秋月……秋月……”几声呼唤越来越远,我再也感知不到身边的一切。

******

睁眼是一个晴天,我躺在松软的云锦软絮上。看看周围的装饰陈设,我大概能够猜到这里是滕王阁。

八年前我来滕王阁的时候,隐约能够遇见今日情形。我和晚枫若是再次聚首滕王阁,必定是我二人阴阳相隔的时候。

我做起身子,突然见到床边抬起一张脸来!

“啊!!!!”我惊骇到疯狂尖叫!我以为这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还在想着各种灵异鬼故事,怎么床边上突然升起一张脸,简直吓死个人!

“碰!”房门第一时间被撞开,“出什么事了?!”哲别冲进门问。

直到此事我才看清,原来是床边坐了个小妹妹。刚才我睡觉的时候她也跟着趴在床边睡觉,见我起床她就抬头看我。

我差点被吓得再发一次疯病,床边的小妹妹更是被吓得面色苍白。她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没事没事!”我拍着胸脯说:“你先退下吧,我不习惯女人伺候。”

哲别把小妹妹打发走,他自己走到床边坐下,顺便把我拉到他身上靠着。“江南三大名楼果然名不虚传,你这小笨蛋也不起来看看,只会昏睡三天。”

“我都睡了三天了?”我浑身无力地靠在哲别怀里,提不起半点精神。“曹深是怎么死的?”

“做美梦梦死的。”哲别说,“那天他的属下进门叫他起床,结果他不知道做了个什么美梦,死了都是带笑的。”

我心里一紧,晚枫不是自然死亡,晚枫是被染絮杀死的。“染絮应当也是有一样的笑容。”

“你怎知道?”哲别问。

我心中越发难过,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去年山茶就是用这种方法把秀秀闷死在房子里的。染絮根本不是来劝曹深归降,染絮是来找曹深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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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梦境

我心中越发难过,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去年山茶就是用这种方法把秀秀闷死在房子里的。染絮根本不是来劝曹深归降,染絮是来找曹深殉情。”

哲别掰过我的脸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手底下那三个小白脸不信曹深是自己死的,他们非要给曹深入殓。入殓的时候曹深的嘴唇还是红的,跟个活人一样。”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低下头说,“无论什么样的杀人方法,都是会脏手的。”

哲别揉揉我的肩膀说:“染絮用曹深一人之死,换来江西十万将士性命。说起来,曹深不死才是罪大恶极。对了!顺便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呀?”我心不在焉地问。

“赵佶望日之前就能到豫章。”哲别一句话瞬间让我浑身血液逆流。时至今日,我总共只与赵佶有过一面之缘,就是我被先帝卖给鞑靼的那天。

赵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而且以后我再不会有其他孩子了。我对赵佶给予的希望,是大安的全部社稷江山。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历史不会沿着传说中的走。希望自他以后依然江山稳固,国泰民安。

我犹豫着说:“我该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

哲别在我额头上亲一口说:“苏顾都与我说了,现在有很多传言说赵佶是先帝的儿子。唯一不足的是传言说赵佶的母亲出生卑微,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替赵佶做证,他的母亲是我波斯帝国的公主。”

“谢谢。”我心里好开心,开心到不知该怎么表达。只要赵佶的出生足够高贵,以后再没人能挡他称帝的路。

“这也是我波斯帝国的心愿。”哲别抱紧我说,“你这小笨蛋也不早些告诉过,若是早些告诉我,我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

我还没高兴半盏茶的时间,我的思绪渐渐从大梦初醒的状态逐渐清晰起来。“难道赵佶不与泰王同路?泰王不是要直接进京么?”

哲别想了一会儿说:“泰王改了路线,他要先到豫章与你会合。”

“什么?”我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泰王不直接去京城找高太后的麻烦,反而要来豫章和我会个面。“不对!泰王来豫章绝对不是为了和我会面这么简单!”

我抓着哲别说:“哲别,这次要麻烦你赶去京城找一个人。速度要快,你一定要赶在望日之前回来,否则我和赵佶都会有性命之忧!”

===================

有苏辄之这个超强军师在,江西平定得比我们预想得要快很多。在我昏睡的三天里,苏辄之差不多已经把叛军都安抚好,地方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全部恢复士农工商。

我蹭到挑灯夜战的苏辄之身后说:“之前还说把两江总督的位置让给苏展,可是他帮都不帮你一下,我们走了以后他怎么管理江西啊?”

苏辄之声音中也有抱怨,但是他措辞还算温和地说:“晚枫新丧,凤栖伤心过度,堂弟正忙着照顾凤栖。”

“哈?!”我一听就炸毛!“我还不是伤心过度昏睡三天,他怎么不来关心我一下?照顾人打发个仕女小厮就行,何必劳烦他苏大人亲自动手?碧云和慧远大师不是闲着么,他们两个也能照顾凤栖呀!”

苏辄之疲惫地揉揉眉心,继续翻开下一本章程。

我心里一横,抽出苏辄之手中的章程丢桌子上,然后打发无影说:“侯爷代劳三天,已是仁至义尽。无影你去叫苏展大人自己来料理江西这摊子事。苏展要是不肯来,你就去找他爹娘,让他爹娘把他抗过来!”

我拉起苏辄之说:“辄之我们回睡觉去。你本来心脏就不好,再这么熬下去岂不是连命都给搭进去了!”

苏辄之确实很累,他缓缓起身,回给我一个既无奈又温馨的笑容。

回到卧房,苏辄之一如既往抬平双手等我帮他更衣。更衣最是讲究默契,比如我和苏辄之这样的,我从第一次起就能帮他把衣服穿得平整贴身。

换上宽松的中衣,我给苏辄之洗漱过后便和他一同躺下。苏辄之劳神过度,我大病初愈。我们两个躺下没多久都睡着了,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想多余的事情。

……

浩浩荡荡的战马穿过一座座城池,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火光冲天。他们在屠城!带头的将军正带着几十万大军在屠城!

我凑近了看,我想看看带头的将军是谁。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血腥残暴的人,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怎都成了刀下鬼?

“你这汉奸!竟然帮着金人打汉人!”城头上有个愤怒的声音在怒吼。

领头的魔王狂笑出声:“当年你爹杀我爹的时候不问青红皂白!我爹已经有意招安,你爹却赶在招安前就把我爹杀了!现在我就取了你这狗皇帝的命,替我冤死的父母报仇!”

皇宫的城门被攻破,魔王带人冲上城头,将两个身着黄袍的人捉出皇城,关进囚车。

“大安的皇帝和太上皇都被我大金活捉!”魔王狂吼一声,引得满京城的妖魔鬼怪欢呼呐喊。

那人是谁?那么血腥残暴的魔王到底是谁?我努力凑近了看,只在血肉横飞的欢庆声中看到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蛋。那是……

“晚枫!”我尖叫着做起来,在黑夜里揉一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他不是死了么?”

“做恶梦了?”身边多出苏辄之的声音。

再次缩回苏辄之怀里,方才的梦境渐渐淡去,我很快就忘了具体梦到什么,只记得那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感觉。“我梦见晚枫没有死,他投靠了金人,带兵沿路屠城杀到京城来。”

苏辄之拍着我的后背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枫的尸身我亲自验过,的确是死了。”

“嗯!”我闭上眼睛说:“我听得晚枫好像说他爹什么的,他爹到底在哪里呀?”

苏辄之手上突然一紧,“曹侗应当正在金人处。”

“哎……”我逼迫自己把这些事情剔出脑子去,“我写信给春香和杨镡,让他们盯紧点,看看能不能在关外搞个暗杀什么的。”

苏辄之的声音已经极度疲惫,但他还是宽慰我说:“春香号称常胜将军,此事交由他处理定能成功。你只管高枕无忧,再过几日佶儿就来豫章,你这几天休息好了才能好好招待佶儿。”

“嗯嗯嗯!”我找个舒服的地方睡好,“辄之,有你真好。”

苏辄之嘟囔着声音说:“有秋月也很好。”

虽然我没说,但是苏辄之肯定是知道的。我现在心里特别忐忑,因为我能见到我的佶儿了。

以前看寻亲的节目时我只觉得感人,却从未有过设身处地的思之如狂。这几天我就像是等待寻亲结果的那些人一样,踟蹰不定,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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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螺钿嵌

昨晚睡眠质量特别差,可是今天一大早我还是精神饱满地爬起来,起床后立刻梳洗更衣。

我穿上淡雅的云纹深衣,既不简陋,又不招摇。束好头发,最后带上一顶玳瑁发冠。

在镜子里反复照过几圈,确认大方得体,我又来回走几步,看看穿这身衣服走起路来是否自然。还好还好,我整个人从上到下虽算不上玉树临风,但至少是落落大方。

想来还有些不放心,我走到苏辄之面前抬平双手问:“辄之,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甚好。”苏辄之淡淡一笑,“少见秋月男子打扮,偶尔一见只叫为夫误以为自己娶了两位夫人。”

“就会油嘴滑舌!”我嗔给苏辄之一眼,又照照镜子问:“等一下见到佶儿,我该如何自称呀?”

苏辄之拍拍我的肩膀说:“泰王有意让你们单独见面,便是让你们不必顾及许多繁文缛节。”

我甜滋滋地傻笑一下,感觉自己的智商快要退化成个位数了。我问苏辄之:“你第一次见到怀儿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苏辄之回忆说:“那年公孙御龙到西凉寻我,他告知我秀娘诞下怀儿的消息。我的确很高兴,却又不敢告诉你。”

“哼!”我打给苏辄之一拳,“你是把我想得有多小气?明明是你自己小气,有儿子也不跟我分享一下喜悦。”

苏辄之最近对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了解,哄人的技巧一日比一日娴熟。他一个熊抱将我兜住,让我从血肉到内心都充满无限暖意。

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一个女娃娃在门外说:“回禀侯爷、宗主,泰王殿下说已经准备就绪,宗主现可前往佶公子处。”

苏辄之在我耳边小声说:“我随你去到门外,有什么事你唤我一声便可,我一直都在。”

我亲亲苏辄之,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房间。

就算以后我们注定聚少离多,但踏上父子团聚的路是我以前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我的呼吸很重,不知是空气的密度变稀薄了,还是我捕捉氧气的能力下降了。

终于走到一扇螺钿嵌木门前,精美的螺钿图案让人眼花缭乱。那是用上万枚贝壳打磨成薄片,再一片片嵌入木材中,最后拼接出眼前这幅波澜壮阔的玉树繁花图。

每一枚贝壳都透着五光十色的炫彩,若是稍微调转角度观看,贝壳的颜色还会跟随视线的不同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从左面看是绿树蓝花,从中间看是青树白花,从右面看又是紫树红花。

我不禁感叹,这样一副巨大的螺钿嵌画,是耗损了多少工匠的多少心血才得以完成。看着近在咫尺的锦绣山川,我几乎能够感受到门里正坐着一位翩翩少年,有一天整个大安的锦绣山川都将是他的财富。

我鼓足勇气,对跟在身边的两个仕女点了点头。

两个小妹妹各自推动一扇门,原本合在我面前的两扇螺钿嵌木门缓缓分离出一条逢隙来。

“嗯……”一声娇柔的喘息稚嫩却妖媚,“这里……嗯……我要这里……”

我不聋,我清清楚楚听见螺钿嵌的木门后面传出放浪的交欢声!而且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孩子!

我一掌推开身前的两扇木门,然后只觉得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背叛了我!!!

“秋月!”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从软榻上跳下来。他们迅速拉起自己的衣襟,不知是为了遮羞还是为了掩饰住他们方才所犯下的万恶罪行!

“他还不满十岁……”我用毁天灭地的眼神看着两个我最敬重的老师,“我的佶儿还不满十岁!!!”

“出了何事?!”苏辄之从拐角处跑过来问。结果就连苏辄之都没办法再把话说下去,他也看到了软榻上那个被脱去半数衣服的孩子。

苏辄之比我先镇定下来,他最先吩咐两个开门的丫鬟说:“方才的事情你们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们两个就去给曹大人做陪葬!”

两个小姑娘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哭着求饶说:“侯爷,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呀侯爷!”

“还不快下去!”苏辄之呵斥两个丫鬟,吓得两个小姑娘屁滚尿流爬下楼去。

坐在软榻上的孩子潇洒地笑出一声,他直言不讳问我:“你就是那个叫秋月的伶倌?我还当你长得有多好看,原来不过如此!”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暗流涌动,但是表面上却是一片寂静。我伸手拉上房门,两扇螺钿嵌的精美木门就像我来时那样,原封不动又合在我面前。

房门一关,我撒腿便跑。跑哪里都好,只要别留在这里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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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冷风一吹就是一夜。

我睁大眼睛翻个身,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无影在我身边抱怨说:“别人被招幸都是去山灵水秀的地方,怎么轮到我的时候就只能挤这破屋子?”

我踢给无影一脚,“老子没招幸你,老子就是叫你陪我出来体验生活。”

“切!”无影也翻个身,“你自己睡不着还吵着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来陪我说说话。”我又踢给无影一脚,“我怎么觉得你对苏远特别好,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才不是!”无影没耐性地说,“你忘了我师父是谁了?当年拜师的时候还是你老婆亲自把我送进山门去的。”

“我不是让采薇送你拜入张天师门下么?”我说。

“哎……”无影叹口气说:“苏将军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傻子!我师父出家前也是在兵部任过职的,他老人家以前跟苏将军共事过几年,有些交情。”

“哦!”我回想一下,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无影也踢我一脚问:“你还回去见佶公子吗?”

我斩钉截铁回他:“去!”

“怎么去?”

“当然是跳着舞去。”

“当真?”

“这种事情能不当真么?”

我当真是低估了泰王的野心,当年先帝登基之前泰王就想过要篡位。十几年过去了,他依然宝刀未老,夺得大统的心思从未懈怠过。

如今先帝驾崩,大权旁落。至少从目前来看,泰王其实是最有实力的一个人。

高太后虽然拿了传国玉玺,但她并没有做好把传国玉玺长久用下去的打算,因为朝廷众臣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我的情况比高太后还不如,我现在只控制了漕运和两万杂牌新蜀军。最关键的是我连个正样八经的身分都没有。

第556章 伶倌

我的情况比高太后还不如,我现在只控制了漕运和两万杂牌新蜀军。最关键的是我两个正样八经的身分都没有。

可泰王不一样,朝中那么多泰王旧部,他回京以后只需随随便便说两句话就能将以前旧部重新整编。然后他用赵佶控制住我,如此一来整个大安最终便是泰王一人的。

我早该想到的,出生在帝王之家,赵佶从小就要背负数不尽的嫉妒和残害。泰王这次只是给我来了一个小小的开场,他在警告我,我秋月只是一个下九流的伶倌,我的儿子不过是个伶倌的孽种。

若我是赵戎本人,这件事情回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可惜我不是赵戎,我只是一个叫秋月的伶倌。所以泰王先假意投诚,借我的手灭了晚枫。然后他坐收渔利,将整个江西吞并进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我再踢给无影一脚说:“后天进滕王阁,把我那几个相公接出来。江西只能拱手送给泰王,不然我那几个相公一个也活不了。”

无影又踢回我一脚问:“干嘛明天不去,还要等到后天?”

我闭上眼睛说:“明天你带我潜进滕王阁,我要单独见赵佶一面。”

“好吧!”无影翻个身说,“你别吵我睡觉,今晚睡不够明天我跑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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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是一个晴天,我把鞋子脱了坐在池水边。现在是初春,池水冰得很。我的脚尖刚碰到水面就被冷得缩回来,再被东风吹一阵,丝毫感觉不到春江水暖四个字。

“你是谁?”一个孩子站我身后问了一句。他知道我是谁,可他还是这般问我。

我回头浅笑,提起裙边爬回岸上说:“我是给你守门的侍卫。”

赵佶愣了愣,他一咬牙说:“我不知身边还有你这个侍卫。”

我好脾气地说:“你不仅不认识我,其他侍卫的你也不认识。每个夜晚,待你入睡以后,在你看不见的远方会有一个人替你守住大门。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需知道有那人在,敌人便闯不进你的江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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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王的手腕如钢筋铁骨,只短短两日时间便以雷厉风行之势拿下整个滕王阁。拿下滕王阁就等于拿下整个江西,拿下整个江西就等于拿下晚枫苦心培养的十万兵力。

泰王被先帝打压十余年,先帝驾崩后又被高太后流放至闽南。如今泰王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整个大安的命脉,以后的大安注定是泰王的天下。

去年苏辄之去和泰王会晤的时候,泰王还故作推脱,好似当个摄政王都能把他的胆子吓破一样。如今看来,泰王压根就看不上摄政王这个位置,泰王真正中意的是金銮殿里的那把龙椅!

我带着面纱,娉娉走到滕王阁侧门外。无影主动上前替我递了一张拜帖,拜访之人就是当朝泰王。

不多时,一个中年小厮走出来问:“哪位是伶倌秋月?”

“在下便是。”我朝小厮微微福了福。

小厮脸色有些尴尬,两天前他还叫我殿下来着,今天我瞬间一落千丈成了个对他点头哈腰的伶倌。

毕竟的在权贵之地混迹过的人,小厮不卑不亢地说:“秋先生请进,王爷正在等秋先生。”

“多谢官爷。”我又福了福。

“不敢不敢!”小厮往后退一步。眼下局势瞬息万变,小厮拿捏不准我进入这道门以后又会是个什么身份。说不准明天我便接替了泰王的职位,他现在要是对我苛待,明天就轮到我要他的小命。

我没有犹豫,和无影一起低着头,合着手,碾着小步子往侧门进去。

走入一楼大殿内,我垂着眼帘慢慢走到主位前方,行大礼跪拜在地说:“伶人秋月拜见泰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说话!”泰王兴致高涨地说。

我跪在原地坐起身,依然低垂着眼帘不与泰王对视。但是我在余光中看得清楚,泰王以前不屑看我女子装扮,今天却看得格外细致。不仅是泰王,泰王的几个儿子也是各个看得有滋有味。

“喂!”我身侧传来一声调笑,“原来你爹是个女人,那你娘岂不是个男人?”

“哇哈哈哈!”整个大殿内炸开此起彼伏的哄笑。我看不到身后的赵佶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但是我希望他能挺过去,做一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佶儿!”泰王指着我说:“这便是你父亲,还不快来与你父亲见礼。”

“愣着做甚,快去啊!快去啊!”一堆嘲笑声又一次响起。

我身后有了脚步声,屋子里随之安静下来。泰王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他或许是在等待赵佶当场翻脸,然后低声下气地要求做回他泰王的儿子。

可是泰王始终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我秋月可以是个伶倌,赵佶却从来都不是伶倌的儿子!

不过是个:“皇伯父莫不是记错了,侄儿的父皇乃是先帝,母亲乃是波斯帝国阿曼公主。侄儿是先帝第十一子,赵佶。”

“哇哈哈哈哈!”殿里的嘲笑声越发放肆,“赵佶,你这是被你这个女人爹气糊涂了哇!哈哈哈哈!”

泰王没有笑,他非常惊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就在他皱眉的那一瞬间,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高喊:“圣旨到!十一皇子赵佶,接旨!”

“什么?!”殿内顿时慌乱起来,就连稳如泰山的泰王都有些坐不住了。

赵佶微笑作揖道:“小侄有旨要接,皇伯父可要一同前来?”

赵佶这话说得纯属客套,按照大安礼制,在同一个屋舍内,只要是有品级的官员全部都要跟着一起听圣旨。

赵佶又看向我问:“阖亲公主可要一同前来?”

“本宫随皇侄一同前往。”我慢条斯理起身,拉起赵佶的小手缓缓走出主阁大殿。

泰王惴惴不安地跟出来,他跟出来一半是因为他不得不出来,另一半是他太过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

之前发生了生么?当然是哲别赶到京城去见了恭衍,然后恭衍以御史大夫的名义引荐哲别进宫。进宫后哲别以波斯帝国沙拉贡王子的名义说出阿曼公主的身份,再由恭衍做证赵佶是由阿曼和先帝所生。

朝中大臣别的不关心,这种天南扯地北的旷世爱情故事他们最感兴趣。恭衍提议要赐赵佶名分,朝中多数大臣都表示支持这个举措。

第557章 册封

朝中大臣别的不关心,这种天南扯地北的旷世爱情故事他们最感兴趣。龚衍提议要赐赵佶名分,朝中大多数大臣都支持这个举措。

重点是高太后和小皇帝都见过赵佶,曾经有长达两年多的时间赵佶一直住在宫里。

高太后寻思着这个提议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小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继承皇位的就是比小皇帝还要年幼的赵佶,而不是其他老谋深算的王爷。到时候大权还是掌握在高太后手上,她照样把持着传国玉玺。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尤其是现在赵佶落在泰王手上。京城早就得到情报苏远打下江西,泰王又跑来抢了苏远的权利。对于高太后来说,目前最名正言顺的事情就是把江西封给赵佶,泰王若还留在江西便是光明正大的zàofǎn了。

我牵着赵佶的手,恭恭敬敬跪在汉白玉地面上说:“臣赵佶、阖亲公主,接旨。”

传旨的太监来得很及时,他铺开黄稠,高声念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古者立王国所以卫京师,封诸子所以尊宗庙。朕初登基,可感上苍。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

先皇十一子,赵戎,谨孝先帝,兄友弟恭,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辨惠之性,言必有章,趋进之容,动皆合礼。

今顺天意,册封赵佶为亲王,赐封号端;授赣江军节度使,加食邑五千户,赐封地江西。诸臣工辅之,以固朝纲!

钦此!

“臣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佶声音洪亮,他抬头看向宦官,眼中一片浩然。

宦官合上圣旨,满面春风走上前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我牵着赵佶站起身,赵佶大大方方接过圣旨说:“有劳公公连日赴豫章传旨。还请公公滕王阁内一坐,待修正几日后再回京复命!”

“好说好说!”宦官笑弯了眉眼,油光水滑地跟着赵佶走进滕王阁。

这样的结果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我以为哲别最多能给赵佶讨个名分,却不想高太后直接把江西划归给了赵佶。

宦官送来工部新制的兵符,如此一来,泰王手上那块由晚枫自制的兵符便成了一块废铁。

赵佶尺度拿捏得刚刚好,他虽然只有九岁,却丝毫没有张扬,他好似忘记了半柱香之前泰王还带着几个儿子戏弄他这件事。赵佶客客气气请泰王和几个堂兄回到大殿内,拿出一副地主风范。

泰王的脸色黑到极点,怪也只能怪他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得太早,我的棋子还没有用完,他却已经无计可施。他在京城的旧党还没有和他对接上,他自己先一步行动,最终导致全盘皆输。

高太后不是傻子,高太后只会留给泰王一次活命的机会。如今泰王将这次机会用掉了,他的全部身家性命便也只能就此断送。

以后朝中没有摄政王,独揽大权的依然是高太后本人。下午苏远独自回京复命,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主动向高太后投诚。

我站在码头说:“敬贤哥哥进京这段时间,我会替你照顾好李夫人的。”

苏远看着宽阔的赣江,长叹一口气说:“子不教,父之过!你从未见过赵佶,但你从小就派天下最好的良师益友前去教导开化。赵佶还不满十岁,却胜过我那逆子百倍。”

听到夸奖,我心里自然是有些小高兴的,但是我嘴上还是奉承说:“步光其实很厉害的,你看他造的宫漏,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只不过你对步光太过严苛,对他的成绩视而不见。”

苏远摇头说:“那时他心无杂念,自然能造出巧夺天工之物。如今他沉迷声色犬马,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我提议说:“既然步光喜欢美人,那我再多送他两个美人便是。明年让他给你生两个大胖孙子,说不定以后你的兵符能传到你孙子手上。”

苏远眉头总算是舒展些许,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只看脸蛋,挑几个好生养的。”

“好好好!”我憋住笑,挥着手说:“将军慢走,我定会帮步光找几个能开枝散叶的美人。”

苏远走后,我回头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甩给无影。“找几个好生养又样貌好的美女来。记住,要好生养!”

无影对这个任务十分不满意,不过凭借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骗几个小姑娘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回到滕王阁的时候,苏辄之正坐在书房里给赵佶复述最近一段时间的章程。赵佶听得很认真,他手中捏着朱砂笔,听到关键的地方就会在章程上记下一小串眉批。苏辄之说得很有耐心,他看赵佶的眼睛一直都是带笑的。

我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路过看上一眼便往楼上走去。

我叩响一扇房门,开门瞬间有两位美人直接跪在门口站不起身来。

“二位老师这是不让学生进门吗?”我和颜悦色地问。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往两边各退开一步,留出一人宽的过道给我。

我走进门,坐在桌前没有直接让二位公子起身。因为他犯下的这件事情错得罪无可恕,无论放在哪一个时代都是不可容忍的恶行。更何况受害的是我的孩子,我一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够就此放过!

我自己倒了茶水,润过嗓子后问:“多长时间了?”

“半年。”雅颂公子低着头说。

我蹙了蹙眉,“在我的家乡,猥亵十四岁以下儿童是重罪,犯人会被处以非常严重的惩罚。”

“请秋月赐罪!”二位公子说。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又问:“二位老师是缺少一个暖床人,还是看着佶儿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亦或是觉得他一个黄发小儿好骗?”

落霞公子闭上眼睛说:“是我二人一时鬼迷心窍,对佶儿做出这等天诛地灭的事情来。”

我摇了摇头,“你们不是一时鬼迷心窍,都半年了,这可不像一时半刻冲动所为。在我家乡曾经有过一个小皇帝,他是我们那里最后一个皇帝,整个宫里就剩他一个男人。

“宫里的宫女,无论什么年纪,能玩到的男人只有他一个。那可怜那孩子从记事起就知道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女人来玩弄他,每天至少两刻钟的时间。那时候他还小,他怕得很,可又躲不开。

“后来那孩子长大了,童年时的阴影一辈子都挥之不去。他是个皇帝,但他害怕女人,尤其害怕在女人面前脱裤子。就算是皇帝,也是从很小很小的孩子一点点长大的,他们并非生来就是伟大的人。”

第558章 烤串

两位公子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我们知错了!我们……不配再给佶儿做夫子。”

我抬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忍住满腔的愤怒说:“让我猜猜,之前二哥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二哥是不是说我下午才会去找你们,上午你们就在顶楼休息。”

“是。”两位公子哭着作答。

“还真是耿直啊!”我苦笑道,“这么容易轻信他人的话。幸好二哥有意安排,否则我这辈子或许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姓,我会毫不犹豫将眼前两个玷污我儿的混账打走。或者报官,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奈何赵佶是未来的皇帝,他的成长环境必定是变态扭曲的。

我定了定神,从袖口中取出两块巴掌大的鳌鱼纹羊脂白玉说:“兰陵贡生杜实安,庐州贡生许清廉听命!”

“罪人在。”两位公子磕头谢罪。

我将两块白玉送到他们面前说:“本宫命你二人为王爵太师。从今日起,你二人需得悉心辅佐端王赵佶治理江西,不得有误!”

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惊愕抬头,我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是佶儿求我让你们两个留在他身边,我给你们改正错误的机会。以后如何辅佐佶儿,你们心里当是有分寸。”

落霞公子顿时哭到奔溃!“秋月信任,我二人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二位老师快快请起。”我压制住内心的矛盾与狂躁,撑着微笑说:“日后佶儿还要继续拜托二位老师照拂,学生谢二位老师不离不弃。佶儿今日成就全仗二位老师多年栽培。学生,感激不尽!”

我表面装得再无所谓,心里终究是被尖刀刺伤千万次。我没有跟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客套太久,交代完该交代的,我起身便走。

我从未告诉过一书一画两位公子,我的孩子将会是下一任皇帝。在他们眼中,赵佶就是泰王名下养子当中最没名气的一个,将来肯定是连爵位都捞不到。

若说赵佶是我秋月的儿子,那名声就更不好听。加之他们知道赵佶的生母是风月居里的伶倌,两个伶倌的儿子只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所以他们敢对赵佶下手,就如同在王府的时候他们敢对我下手一样。他们心里是没有顾及的,两位大儒染指一个伶倌和一个伶倌的儿子,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是伶倌占了便宜。

飘出一书一画两位公子的房间,我脚瘫手软地挪回自己房间。进门后把们关死,我顺着门缝滑到地上缩成一团。

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学习的是乐善好施,刚正不阿。可出生在帝王之家的孩子要学习的第一条是:活下去。第二条是:究竟要用什么不择手段的方法才能活下去。

赵佶能活到今天不容易,能遇上愿意帮他的人更不容易。帮助从来都是相互的,尤其是当帮助的代价与结果是全部身家性命的时候,交换的筹码便不可能是口头上的一句谢谢那么简单。

昨天我和赵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那是无影能够拖延的时间极限。赵佶真的很聪明,他的智商远远超过十岁儿童的平均智商。我很高兴他能有这么优秀的天资,但我也很担心过早开蒙的孩子将会更早承受成年人的悲哀与痛苦。

我痛恨自己的卑微,除了缩在门背后绝望到极点,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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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辄之回来的时候我还坐在门背后,苏辄之敲了好几次门,我狼狈地躲在门里不想见他。

“秋月,快些开门。”苏辄之又敲了几次门。

最后我开门了,但我没有点灯,因为我不想看见苏辄之,我也不想要苏辄之看见我。

苏辄之要点灯,我拦住他说:“别点灯!”

苏辄之轻轻笑了一下,他关上房门,然后一步扑我身上说:“夫人今日可是要和为夫摸黑xingfáng?”

我半点兴致没有,冷声问:“其实,你一开始也只是把我当作个伶倌看待的吧。”

苏辄之停下动作,他伸手摸摸我的脸,确认我脸上没有眼泪以后才松口气。“夫人是仙女下凡,伶倌那种俗物怎可与夫人相提并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看着黑夜里的苏辄之说,“你说的每一句情话,都特别好听。还有。”

“还有什么?”苏辄之等了一会儿问。

“还有。”我难过地说出一个事实,“我还没吃晚饭。”

我推开苏辄之,自己瘫坐在凳子上说:“以前我只知谣言猛于虎,今日我才真正体会到何谓众口铄金。秋月本身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只要大家都认定秋月是个伶倌,哪怕秋月不是伶倌也会被变成伶倌。

“秋月是伶倌,秋月的儿子就是伶倌的儿子。我的佶儿本是大安最尊贵的人,最后却被定个伶倌儿子的骂名。要是没有哲别替佶儿要回一个名分,以后佶儿是不是还会被落个娼籍?”

苏辄之站在原地不动,我点亮油灯,一盏又一盏,直到整间屋子被照得金碧辉煌。

“辄之。”我盈盈笑着,走回到苏辄之身前,赖到他身上撒娇说:“妾身等你好久了,你怎就不知早些回来?”

我想把这句话装得像一点,可是我今天演技不好,说到一半自己把自己说哭了。

“我还是去吃饭吧!”我转身跑出门,一路往滕王阁外面跑出去。

前两日赣江还在戒严,今日所有的戒严就被全部撤走。赣江之上灯火通明,沿江开了不少小吃摊。

苏辄之那人最是怕死,他从来不吃这些人间风味,整天只会躲在大宅院里吃那些中规中矩的炖菜。我不一样,能因为食物而死那是嘴有福气!

我掏出二十个铜板,大剌剌地指着烤串摊位说:“老板,来五串羊肉,一条鱼,剩下的全部算成烤韭菜!”

“就夫人一个人吗?”小老板问我。

“就我一个人!”我说,“我今天没吃饭,饿着呢!”

“好嘞!”小老板热火朝天地烤着,我站在一边看得直流口水。在我的热切期待下,五串香喷喷的羊肉串最先出炉!

“哇!棒棒哒!”我接过肥滋滋的羊肉串,肥肉上面还在冒着油泡泡。不知怎么,羊肉串突然让我想起苏辄之满身的肥肉肉。

不管那么多,先吃了再说!我满心欢喜咬下一口!外焦里嫩,肥瘦适中!“嗯!好吃好吃!”

第559章 父子

不管那么多,先吃了再说!我满心欢喜咬下一口!外焦里嫩,肥瘦适中!“好吃好吃!”

我刚夸完一句,身后突然有人叫我名字:“秋月?”

我满嘴是油,回头就见一书一画两位公子带着赵佶站在我身后。他们三个是在我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吗?这种地方都能找了来!

眼下最是尴尬!他们都是文明人,跟我这种三教九流的根本就无法通过同一个次元的脑电波来沟通。

“额……呵呵!”我挥挥手里的羊肉串问:“要不……你们也来一串?”

我身后的三人还未作答,烤串小老板倒是相当能捕捉到商业气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问:“三位公子也一人一串是吧?”

还不等我制止住小老板,三串新鲜的羊肉串已经被架火炭上去了。

“好吃吗?”赵佶好奇地问我。

我反问:“你吃过烤生肉吗?”

赵佶摇摇头,眼馋地看着我手中的羊肉串。

我索性将没吃过的四串烤肉都递给赵佶说:“佶儿别一个人全吃了,分些给二位大先生。留着点肚子,等一下好吃的还多着呢!”

“好呀!”赵佶接过四串油滋滋的羊肉串。各分一串给两位公子后,他学着我的样子吃一大口羊肉。

这么香的烤肉,想必赵佶是从未吃过的。人类对烤肉有天生的情怀,是因为在过去一百万年的进化史中,人类唯一使用的烹饪方法就是烧烤。只有最近几千年才发明了锅这种东西。

虽然锅煮的食物更干净,更容易煮,但是在我们的味觉基因中,用一百万年刻下的信息是烧烤最好吃。单从口感来说,人类最偏向于烧烤。可是理智让我们放弃烧烤,选择用锅烹饪。

人类的理智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我们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改变一个一百万年养成的习惯。曾经有一些探险队发现了原始部落,那些部落的人第一次见到锅以后就很少吃烧烤了。

烧烤的味道这么好,但是就连我自己在内,我都可以为了健康而放弃尚未从我的基因中抹去的味觉。正是因为强大的理智和自律,我们创造了高度辉煌的文明,然后在斗兽场一样的文明中互相残杀。

“嗯!好吃好吃!”赵佶眼中笑出天真的喜悦,“啊!好烫好烫!”

我拿了烤鱼和韭菜以后便带着赵佶往更深的夜市中走,“等一下叫我秋月姑姑啊!”

“哦!”赵佶笑嘻嘻地点头说,“秋月姑姑。”

我摸摸赵佶的脑袋,拉着他的手说:“走,我带佶儿吃香喝辣去!”

大安的小吃很多,比如奶茶就是一种很常见的饮料。我带着赵佶从街头吃到街尾,也不是什么都买给他吃,就是看着干净卫生又好吃的才买。

到了戌时,整个赣江边还是很热闹。不得不说晚枫把江西治理得很好,这里的人民可以彻夜高歌,富足昌盛。

赵佶从未见过这么市井的繁华场面,他好奇地左顾右看,想要一次就把这全部美景尽收眼底。

“慢慢看。”我劝赵佶说,“以后整个豫章都是你的,你想来多少次便来多少次。”

赵佶有些疑惑地说:“这些街道和书上写得不大一样。”

“所以说皇权不下县,县下皆自治。”我说,“皇帝哪里知道普通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单靠读书肯定学不到这些东西。由此一来县级以下都交给县太爷管咯!”

赵佶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那以后我便让画师描画民间生活。”

“有远见!”我感到非常欣慰,因为他这句话会成就一副旷世奇作。

玩到好几家小摊打烊我才带着赵佶回滕王阁,赵佶拉住我的袖口问:“今晚我能和你一起住吗?”

“可以呀。”我心中一甜,“我们先去洗澡澡,洗干净以后我就带着我家宝贝一起睡觉觉!”

“噗哈哈哈!”赵佶捂嘴笑起来,“你说话怎与三岁小儿无异!”

“好啦,去洗澡澡吧!”

“哈哈哈!你真的好傻啊!”

我带着赵佶去浴室,滕王阁的服务就是周到,全天有人提供热水服务。丫鬟给准备好洗澡水后我便把丫鬟打发走。

赵佶果然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跟苏辄之一样连脱衣服都不能自理。我把赵佶衣服脱干净直接塞浴盆里,顿时惹得他十分不高兴。“你怎这般粗鲁?!”

我不回话,自己脱了衣服一并挤进浴盆里去。

赵佶从小在文明人家长大,哪里见过满身刺青的人。在大安,只有罪犯才会被刺青。我这种刺青图案和面积,站街上随便把衣服一撩就能吓跑半条街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土匪下山打牙祭。

赵佶惊奇不已,伸手在我凤凰图腾上摸了摸。我把脸埋进水里抹两把,将脸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洗掉。

赵佶弱弱地说:“以前我听说你是狐狸变的。”

我好笑着问:“你看我像狐狸么?”

“像。”赵佶又弱弱地点了点头,“跟《搜神记》里写得一样。”

我叹口气说:“可怕的不是狐狸,可怕的是那些长得像人,却做着比狐狸还要阴险事情的人。”

晚上我带着赵佶睡在宽大的软榻上。明天我便要离开豫章去往京城,这是我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孩子睡觉,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感受到怀里安睡的孩子,我心理百感交集。从现在到未来,赵佶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么长的路只能靠他一个人摸爬滚打。我唯一能做的是站在远处,偶尔听闻他的消息。

原以为泰王会一直善待赵佶,没想到泰王duoquán心切,这么早就撕破他们之间的情谊。十年养育,赵佶一直把泰王当父亲看待,可是泰王最终给予赵佶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赵佶很坚强,对于此事他只字未提。他还不到十岁,却已经懂得如何隐忍自己的痛苦和软弱。我唯一的孩子终有一天会成为遨游九天的千古帝王,在此之前我唯一能做得就是为他赢取最多的财富与权力。

大安将会拥有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整个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金银珠宝和物产都会流入大安。以后的每一天,我会和苏辄之规划漕运,我会和哲别远洋出海,我会和苏远镇守边塞,我会为我的佶儿创造一个雄壮辉煌的盛世大安。

天,亮了。我亲亲熟睡中的儿子,轻轻起身离开。

第560章 龚衍

“秋月!”我进门就听见苏辄之焦急如焚的声音。

我气定神闲问苏辄之:“凤栖碧云可有收拾好东西?”

苏辄之一愣,“你要带他们去京城?”

“不然呢?”我反问,“难道还要他们留在这里教我的佶儿如何吟风弄月不成?”

苏辄之脸色很差,他转身出门,“我这便去叫他们一同启程。”

为了避免高太后的怀疑,我必须离开豫章。登上画舫,我最后回头看一眼奢华繁复的滕王阁。那是一座有故事的名楼,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关于滕王阁还会有数不尽的奇闻逸事等待史官渲染。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来得十分仓促,他们跑得衣冠不整,或者说他们还未将衣冠穿整穿戴齐就被苏辄之赶出门来。

凤栖公子喘着粗气还想与我说话,我直接替他把话说了:“我给步光另外安排了船只,明日他随李夫人回四川去。二位先生暂且先随我入京,待步光续弦时二位先生再去四川道喜也不迟。”

两人眼中闪过惶恐,他们没有再辩驳,跟着苏辄之登上画舫后才开始整理衣物。

春汛已过,可我觉得今日流水比前些日子还要急一些。因为大船走得太快,我还没看够,滕王阁便已经退回到我目不可及的远方。

“秋月。”苏辄之站在我身后,他的声音里依然关切。“你为何不将雅颂落霞一并带走?”

“让他们继续教佶儿念书吧。”我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不禁惆怅,若是佶儿连这两人都对付不了,以后的路他还怎么走。

如果赵佶出生在普通人家,哪怕是个普通官员家中,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猥亵他的两个畜生打走。可是赵佶要成为九五至尊,他不能像小鸡一样躲在母鸡温暖的翅膀下缩头缩脑,他要像雏鹰一样站在最危险的悬崖绝壁上学习飞翔。

苏辄之将我翻转了身子面对他,“他二人虽有才华,可他二人以前便是这般习性。王府旧人总说是我将他们贡生名额抹去,可放弃贡生资格的明明是他们自己。他们想进十三王府,便托我搭桥,其余事情我皆未参与!”

“我知道。”我替苏辄之揉揉眉心,“我秋月好歹是个情报头子,这种事情怎会不知。他们觉得进了十三王府不划算,又不愿意承认是他们自己想走捷径不成反失了贡生资格。所以他们把罪责全赖你身上,好甩掉他们自己的责任。”

“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让这二人继续留在佶儿身边?!”苏辄之几近崩溃,“我从未见过如佶儿这般出类拔萃的孩子,我不过是教他一天他就学会朱批。以后让我教佶儿读书不好吗?”

“噗嗤!”我从悲哀中挤出一声好笑,“辄之真会拔尖,别的学生你都不想教,就想教已经成才的学生。”

“至少我不会对佶儿做出苟且之事!”苏辄之瞪圆了眼睛,脖子气得胀红。

我摇了摇头说:“高太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太后也不会给佶儿这个机会。佶儿只能靠他自己,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权力游戏中拼出一条生路。”

苏辄之丧出一口气,“终究是我太无能,连秋月的孩子都保护不好。”

“没事。”我转回声看着窗外,“以后我们还有怀儿,有耶娜,我们还会有好多孩子。”

身后多出苏辄之特有的暖意,他宽大的手掌环在我身前,为我接住被风吹碎的泪花。“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

到京城的头一天晚上我收到线报——泰王在回闽南的路上染瘴气死了。

线报太过冰冷,我拿着纸条的手被冻得不停发抖。

苏辄之替我把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直到纸条化作一堆残灰,寒冷刺骨的感觉依然没有从我手指上离开。苏辄之便将我的手暖在他怀里,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苏辄之告诉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庆幸自己还活着,否则我的佶儿将如何孤独面对这些残酷的zhèngquán斗争。以后我要努力活下去,我要活到我的孩子称帝登基,号令天下的那天。

回京的时候我很低调,我没有拜访曾经的那些旧友,而是直接和苏辄之进宫面见高太后。

不知为什么,高太后明明成了这场权利斗争的最大赢家,但她反倒是变得比以前收敛许多,再没了原先的飞扬跋扈。

“阖亲公主,雍国侯。”高太后坐在珠链后面慵懒地唤了一声。

“臣在。”我和苏辄之面对珠链行君臣之礼跪地磕头。

“我说你们两个……”高太后欲言又止,“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亲也成了堂也拜了,哀家便只好认了你们这桩婚事!”

“谢太后赐婚。”我和苏辄之应声道。

高太后叫人赏了些珠宝,算是给我们成婚的贺礼。

走出皇宫,一道惊雷在天空中炸响。惊蛰到了,万物复苏。

“现在去哪里?”苏辄之问。

我爬上马车说:“先去找龚衍,再去找哲别,然后回扬州。从此你做大掌柜,我做管家婆。”

马车行至一座气派的宅院门口,无影将拜帖送进去没多久便有个留着髭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我与来着相互辨认片刻,终于认出对方来。

“秋月!”龚衍跑出门。许多年未见,他的样貌变了很多,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子仙气。

“尔舒兄。”我拜个万福,顺便介绍:“这是我夫君,扬州雍国侯。”

龚衍当了这些年大官,耿直的脾气一点没变。他直接问:“听闻雍国侯去年娶了山妃匪为正室,秋月怎还会嫁与他?”

“怕是传闻出了误会。”我说,“去年与雍国侯成亲的便是本宫,阖亲公主。还是太后赐的婚。”

龚衍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古怪,他眼中除了震惊以外,似乎还有浓浓的恐惧。龚衍在害怕,我方才说的那句话里面有什么信息会让龚衍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怯意?

很快,龚衍收回心神说:“公主、侯爷请到寒舍一坐。”

我跟苏辄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龚衍方才表现出来的异常同样被苏辄之捕捉到。苏辄之用眼神暗示我静观其变,等待龚衍自己把他隐藏的事情暴露出来。

第561章 戒尺

御史台府庄重典雅,没有哪一出建筑显露奢华,可是整个建筑群布局甚是讲究,可见建造者花了不少心血。

我们寒暄了一个多时辰,晚饭时龚衍让他的妻小都出来与我们相见。

晚宴过后本该离开,龚衍却犹豫了一会儿说:“秋月可否随我到书房一趟?”

我和苏辄之又互换一个眼神,我起身说:“悉听尔舒安排便是。”

跟着龚衍单独走进书房,房门一关龚衍便急切地问:“秋月,你与我说句实话。端王究竟是不是先帝的皇子?”

“尔舒为什么会这么问?”我问。

龚衍从头跟我分析道:“先帝在时那波斯王子就已经来过大安。为何那时候波斯王子不指认端王的生母是波斯公主,要等到先帝驾崩一年他才来向太后指认此事。”

“所以呢?”我故意不回答龚衍的问题。

龚衍左右踱几步说:“我只知端王自幼在泰王府长大,你诈死那年先帝将端王接进宫,之后一直是你以前的两个面首给端王授课。”

“咳咳!”我止住龚衍的话说:“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不是我的面首,他们原本是我的老师。后来先帝赏识他二人的才华,所以才让他们教端王读书。”

龚衍摇头说:“先帝在时,宫中多有传言,说端王是先帝与伶倌生的私生子。那时先帝对端王态度很好,此番传言更是被说得花样繁出。可波斯王子为何不在那时道名端王出生,若是那时说清,端王早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龚衍又说:“我那时猜想,端王是泰王的儿子,先帝是想用端王牵制住泰王。可直到半月前,波斯王子急着来找我,他说端王被泰王挟持。那时我才知端王并非泰王所生。若端王不是泰王的儿子,那端王究竟是谁的儿子?”

“御史大人。”我漫不经心地说:“您接触过的史书典籍比我多很多吧,典籍上说端王是谁的儿子,端王就是谁的儿子。别的,您不必揣测。”

龚衍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秋月从来不肯与我说实话。四年前我真以为你死了,那时候我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抱歉。”我说,“有些事情不宜张扬,有些事情只有死人才能做。先帝需要一个死人帮他去打通去往阎王殿的路。”

龚衍用染满沧桑的眼睛看着我,从他的眼里我能够读出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从一介布衣爬到御史大夫,其中幸酸可想而知。

突然间,龚衍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趁我发呆的时候,龚衍突然扑到我身前,我知觉脖子上一痛,只一念之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我捂住脖子,一连退了好几步。

龚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秋月若是不想叫侯爷看出你被别的男人咬过,便在我府上小住几日如何?”

我故作镇定地说:“辄之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怎知侯爷不在意?”龚衍说,“侯爷不过是嘴上说些叫秋月宽心的话,其实秋月心理清楚,侯爷最是不愿秋月被别人碰。”

我整个脑子乱得不听使唤,“在你府上住几日,那便是明目张胆与你有私。我还不如现在跟辄之说明一切。”

“秋月怎还是这么笨。”龚衍上前拦住我的去路,“越是正大光明,越是问心无愧。反倒是躲躲藏藏才叫人心生猜疑。”

龚衍将唇瓣压倒我耳边,用细微却清晰的声音说:“波斯王子会在这个时候说出端王出生,其中原因只能是一个。端王,是秋月的孩子。”

为了稳住情绪,我一把抓住身后案桌的边缘。用力太深,我甚至能够听到木料因变形而发出的沙沙声。

我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是每一个父母都会有的缺点——护短。

现在我的短处被龚衍捏在手上,龚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要用赵佶的性命逼我就范。

“秋月,你可知我有多想你?”龚衍一只大手捏紧我的后脖颈,我无处可逃,只能任由龚衍贪婪地从我嘴里吸走他的渴望。“为何这么僵硬?以前你那么温柔,你还记得吗?在王府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打扰我们。”

“谢谢。”我无路可逃,只得迎合上龚衍的亲吻,“那时候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只有尔舒没有丢下我。我一直想对尔舒说一句谢谢,谢谢你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龚衍深情地看着我说:“以前你我曾有过一个约定,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能相会一次。你爽约那么多年,今日可该补回来?”

我认命道:“尔舒最是讲究言必信,行必果。有劳尔舒派人去给侯爷传个话,让侯爷先回扬州去吧。”

龚衍转头对门外大声说:“安排侯爷在客房住下,今晚我与秋月要叙旧。”

“你!”我瞪直了眼睛,龚衍是要报复苏辄之还是要拆散我和苏辄之?

龚衍牵着我往隔壁一间卧房走,“寒舍虽是简陋,可闲置的客房还是有几间,定不会亏待侯爷。”

我明知这样做无异于在苏辄之心口上插把刀,可眼下我别无他选。

“秋月怎么不专心?”龚衍将许多年前**的话翻出来说:“秋月若是再不专心,我可是会打你板子的。”

多年不见,龚衍床上的技巧精湛不少。可是我无心享受,准确的说我根本就是在忍受煎熬。就在这座豪宅里,苏辄之一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他本来是等我跟他一起回扬州的,可我却被迫爬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我还在愣神时,手心里突然炸开一道剧痛!

“啊!!!”我疼得回过神来,我不敢相信龚衍真的给了我手心里一板子。这是哪门子情趣?我看着显出红印的手心,心里也跟着落上一道戒尺印。

“秋月?”龚衍丢掉戒尺,“可是真的把你打疼了?”

我强装出笑脸说:“你卧室里怎还藏了戒尺?难不成你夫人要背了书才能与你xingfáng?”

我抬平一双小手说:“先生要是觉得打学生解气,那便多打几次。严师出高徒,先生多打几次学生便能长记性了。”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扛住手心里一道道火辣辣的剧痛!每一道戒尺都如硫酸王水一样腐蚀在我的手掌上,一道又一道,烙铁火舌舔过之处红到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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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秦淮河

我知道朝中高官许多人都有这种癖好,以前采薇在时刘虞就经常被客人毒打。高官在朝中要假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在皇帝面前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他们压力太大,所以他们会用这种方法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已经哭到快要断气,口中却还要假装角色扮演地念叨:“先生打得好,学生以后一定听从先生教诲。”

我想采薇,特别特别想。当年采薇在赵老头家里被打成肉泥,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龚衍打累了,他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将我翻转个身子,没做任何舒张直接硬来。

叫人绝望到死的疼痛贯穿心肺,我努力张开嘴,却吸不进一口空气。我想爬起身逃跑,结果我的手掌刚碰到床面,更加恐怖的剧痛瞬间从掌心烧至全身。

“呵呵!”龚衍对准我肩头的牙印狠狠咬上一口,“以前我听人说小王爷是个叫秋月的伶倌假扮的,我从来都不信。不曾想,原来秋月路子这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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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个丫鬟过来给我穿衣服,她穿得一点也不整齐,歪歪斜斜不说,结扣也不给我系好。

我手疼,不能自己梳头。可是丫鬟根本不帮我梳头,她只将我昨天戴头上的那些簪子胡乱插回我乱蓬蓬的头发里,而且她还故意留了两根枯草在我头发上。

没人帮我洗脸,没人帮我上妆,我像个肮脏的巫婆一样被丫鬟带到侧门口。

“侯爷从正门走了,你自己去正门找他吧。”丫鬟说完便一把将门关上,身后再没了动静。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对天大叫一声:“无影!!!”

几道黑影从狭长的巷子两端跑来,我闭上眼睛,再不看青天的颜色。

再次见到苏辄之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洗过脸,但没有上妆。梳过头,但没有把头发盘出漂亮的发髻。

苏辄之第一眼就盯在我脖子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隐约露出厌恶与嫌弃。苏辄之撇过脸不再看我,独自踩着脚凳爬上马车。

“辄之……”我得声音小的可怜,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消除我相公对我的厌恶。苏辄之迟迟不理我,他应该是在路边等了我很久,好不容易等到我来却见我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眼看马车就要走了,我难过地退到路边,用微弱的声音小声念着他的名字。“辄之……辄之……”

苏辄之在车里做了许久,终于淡淡说一句:“上车回扬州。”

我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顺着脚凳踉踉跄跄爬上马车。别扭着腿脚,我费力坐到凳子上。我把手藏在袖口下面,一个指头都不敢露出来。

可是马车一跑起来我就坐不住了,我坐不稳,想要扶一把凳子,结果碰到手上的伤口。最后我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而苏辄之迟迟没有伸手扶我一把。

“辄之……”我浑身疼得体无完肤,却也只能低声下气祈求着,“我知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可是在这昏暗的车厢里,我的央求与蝉翼无异。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无影……我小声哼出这个名字,我不想就此妥协,不想就这样被无影带走。可是太疼了,我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皮肉疼,心里更疼。

“哎……”苏辄之叹口气,或许是可怜我,也或许是对命运的妥协,他弯下腰伸手来扶上我的肩膀。

“啊!!!”我顿时被疼得倒抽冷气,“别碰……那里,疼!!!”

“秋月?!”苏辄之突然晃过神来,他似乎是意识到异常,迅速蹲下身说:“你受伤了?天这么冷你怎会穿这么少?”

“辄之……”我哭出委屈地声音,“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你能不能……能不能……”

“停车!”苏辄之对车外大吼一声,他拉开窗帘,终于看到我衣料下面几处渗出的血迹,还有肿胀到变成两个血球的手掌。

“他打你?”苏辄之难以置信地说,“龚衍他打你?!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跑?你的暗卫不是就守在门外吗?!!”

“跑不了的。”我哭得说不清话,“他知道赵佶的身份……要是……要是……我不听话,他就……要去太后那里揭发……”

苏辄之也跟着倒吸冷气,他立刻躺到地上,然后将我放在他身上趴着。苏辄之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刚才不说他打你?!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我刚才差点一个人走了!”

“辄之……”除了反复念出这个能让我安心的名字,我再说不出别的话来。“辄之……”

“我在呢。”苏辄之轻轻排着我的背,“秋月,为什么每次受伤都不告诉我?要是刚才我一个人走了,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见我?了”

“去医馆!”苏辄之对车夫吩咐道。

我眼虽是疼到绝望,嘴里却是甜到笑:“辄之,我知道你不会走的。带我去秦淮河,那里有专门治这种伤的大夫。”

******

今日秦淮河出了件大事,那个名震江南的伶倌秋月又回来了。不少姑娘争着来看热闹,其中有几个熟人,但大多都是些新面孔。

“秋月这是怎么伤的?”老鸨忍不住往苏辄之身上瞅两眼,可是看到苏辄之心急如焚的表情后更加疑惑。

“这位是我相公。”我给老板介绍说,“扬州雍国侯,苏侯爷。”

“哟!”老鸨一个眉开眼笑,“原来是侯爷!老生眼拙,一时半刻竟是没认出来。”

我心里好笑,老鸨要认识苏辄之那才叫怪事了。苏辄之这人什么生意都做,就是不做赌场和青楼的生意。可是我秋月最拿手的就是这两庄生意,也不知这算是冲突还是互补。

我对老鸨说:“帮我去查一个人,御史大夫龚衍。从我和亲那年查起,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别错过,他每天吃几颗米、放几个屁都要给我查清楚。”

老鸨很是警觉,“难道秋月是被龚御史打得?”

“别的你先别问。”我说,“先把龚衍这几年做了什么摸清楚再说。”

“是。”老鸨得令立刻出门去安排。

我躺在床上,闭眼就是恐怖的画面。疲惫不堪地睁开眼睛,我看一眼矗立在床边的苏辄之说:“抱歉带你来这种地方。连着这几家楼子都是我的,对我来说整个京城这里最安全。你要是不习惯,你可以先回扬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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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汗青

苏辄之坐到床边,他脸上的表情比平时都要淡漠一些。“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智,去年竟然会和龚衍与虎谋皮!我以为他对你有爱慕之心,不想他对你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息怒息怒。”我现在整个身子都动不得,只能嘴上劝导两句。

“奇耻大辱,我怎能息怒!!!”苏辄之狂吼出声,“龚衍这卑鄙小儿,不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我苏顾绝不罢休!我蒙受蛊惑,险些将你一个人丢下。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后怕,倘若我真的丢下你一人走了……”

我真怕苏辄之又把心脏病给气出来,好心劝说道:“昨夜你也没睡好吧,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睡一下?”

苏辄之终于停下喋喋不休的咒骂,他脱了衣服和我一同躺下,冰凉的被子里顿时多出许多暖意。

我心里总算寻回些许安慰,“有辄之真好,今天怪冷的,大夫又不准我用汤婆子。有辄之给我暖床我就不怕冷了。”

苏辄之尽量往我身边挪了挪,“怕冷怎不早说,你早些说我刚才就给你暖着身子了。”

“现在暖也挺好的。”我闭上眼睛说,“放心吧,我教出来的姑娘厉害着呢,说不定今晚就能有结果。你要相信我的教学能力,别的我不行,我就是会开不亏钱的赌场和能套话的青楼。”

“嗯!为夫信秋月。”苏辄之闭上眼睛,“以后为夫一步也不会让秋月离开,为夫与秋月寸步不离。”

我傻笑一声说:“辄之我爱你。”

“我也爱秋月。”

******

下午老鸨来给我换了一次药,我的身子终于恢复了一些。

老鸨常做这些事,她不禁感慨:“亏得秋月身子软,恢复得快。有些新来的小倌遭了这种罪,躺床上十天都下不来床。”

“我不做清倌十几年了。”我自己给自己找些放松的话题。

苏辄之对我和老鸨的谈话很不待见,不过最令苏辄之不待见的是各个楼子的姑娘得空就跑我这里来凑热闹。

“原来他就是秋月呀?”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躲在门外叽叽喳喳。她们说话的声音本来是不大的,可是说话的人太多,再小的声音也被累积成一片嘈杂。

“看什么看?!”老鸨出门吼一句,“哪家的蹄子回哪家去,别妨着我家做生意!”

哪个花娘不是从小被老鸨吼大的,她们早就不怕老鸨这种假威风。几双小眼睛好奇地往我这边看,我觉着无趣,直接说:“让妹妹们进来吧。”

我话音刚落,一群小喜鹊叽叽喳喳便冲将进来。小妹妹们好奇得很,一个个摸头发的摸头发,摸脸蛋的摸脸蛋。

“原来秋月真的是狐狸变的!”

“秋月睡着了以后是人还是狐狸?”

“秋月才不是狐狸,秋月是人!你们没听说过秋月为心上人一夜白头的故事吗?”

“所以我最恨男人!男人都是坏人!”

“秋月不是坏人,秋月是所有男人里面唯一一个好人!”

来大安十年,此时我看着眼前天真懵懂的女娃娃越发心疼。别家的女娃娃到这个年纪还未出阁,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她们却被卖进青楼,成了无数男人泄欲的工具。

我用眼睛扫了眼身前说:“桌上有点心,要是肚子饿就自己挑着喜欢的吃。”

有几个小妹妹早就眼馋桌上的糕点,得到允许后她们全都抢了饼子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吃慢点!”我回头对苏辄之说:“辄之你把茶水提过来。”

苏辄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堂堂一个侯爷竟然沦落到伺候没名气的小花娘,而且还不是一个花娘,而是一堆花娘。

“这个人是谁呀?”一个小妹妹问我。

“他是我相公。”我说,“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一群小妹妹羡慕地看着苏辄之说,“以后我也要找个相公对我好。”

这场景让我想起四年前,那时候我给姐妹们夸下海口,我说要带她们脱离苦海,给她们每人都找一个疼爱她们的相公。结果半年以后她们全都成了梁山亡魂,那些空口许下的承诺全都成了泡影。

“吃饱了就快点回去吧。”我反复交代,“等会儿你们家妈妈找我来要人,我可没钱陪她。”

一群小妹妹吐吐舌头,叽叽喳喳跑出门去。

只愿时代的进步能快一些,让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脱离苦海。可是那会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一个人要走好几百年才能走到的地方。

苏辄之关上门后直接闩上门闩,他嘴里酸不溜叽来一句:“秋月当真是名震江南。”

我还没来得及笑一下,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秋月!快开门!查到了!查到了!”

苏辄之几步又冲回门口,一把拉开门问:“查到什么了?”

老鸨面色恐慌地说:“查到汗青的下落了!”

“什么?!”我顾不得疼,直接跳起来!“你再说一次,查到谁的下落了?”

“汗青公子啊!”老鸨说,“就是古逸弦古公子啊!”

“他没死?!”我和苏辄之异口同声发问。

我们突然觉得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龚衍有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

“汗青现在何处?”苏辄之问。

“诶哟!作孽哟!”老鸨说:“汗青现在文渊阁!”

“妈妈进来说话!”苏辄之难得好脾气把老鸨请进门来坐着。

老鸨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当年先帝命人在文津阁修撰字典。可是山门里的弟子速度太慢,两年下来才写了不到十分之一。先帝嫌修撰字典费钱,两年花了一百多万钱,也就是一万多两银子,朝廷承受不住这个开销。

“龚衍便向先帝提议,让汗青一人撰写字典。汗青过目不忘,若是让汗青用嘴说,再让旁人写,如此一来速度定会很快。先帝听了龚衍的建议,便一把火将问津阁烧了,以此为由解散那些弟子。

“之后先帝将汗青抓进宫里,关在宫内的藏书阁文渊阁之中。汗青在里面一关就是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再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愤怒,本想握拳泄愤,却险些把手中创伤捏破!

“秋月担心!”苏辄之看出我的痛苦,他及时上前扶住我,以免我站不稳摔到地上。

“无影!!!”我扯破喉咙狂叫!“开启天罗地网!!!”

我曾经相信过那么多人,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们。感情,金钱,地位,甚至是性命。可是他们拿着我的馈赠不去行善积德,反而一面挥霍我的馈赠,一面干着残害忠良"jianyin"掳掠的勾当!

第564章 弹劾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他龚衍算个什么东西,他不是喜欢藏书阁么?我让他做回字典检察,让他一个人一辈子撰写字典到死为止!”

“辄之!”我回头对苏辄之说,“明天起停止一切漕运,直到高太后交出汗青为止!今晚秦淮河所有楼子全部把消息放出去,透露说朝廷向百姓收取高额税负用以字典编纂,最后却只派一人撰写字典,简直愚弄百姓!”

“立刻马上现在就去!”我气到脱力。

“是!”老鸨得令迅速出门,转眼身影便消失在楼梯口。

苏辄之把我抱回床上说:“如此敲山震虎也好,否则高氏以为你软弱好欺,以后更加肆无忌惮。顺便除了龚衍,让高太后在朝中少一个支持。”

“做好准备。”我撑住一口气说,“一旦龚衍揭发赵佶身份,我们这边就反咬一口说高氏欲图谋害先帝皇子,有duoquán篡位之心!”

“好了。”苏辄之带我躺下说:“其他事情交由我来处理便可。你重伤未愈,需得多加调养,切莫气坏了身子。”

苏辄之这话说得跟算命的一样,我当真是要被气死了,半夜突然发起高烧,一烧就是两天。

之后的两天里我意识还算清醒,可惜重伤之后又起高烧,整个身子瘫软得吃喝拉撒全要靠别人帮衬。

明明置身最具艳福的秦淮河,苏辄之却对身边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百般看不顺眼。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叫两个暗卫来近身伺候着。

即便如此苏辄之对我还是不放心,他没回扬州,而是把阿虎叫到京城来,将停运漕运的事情全部吩咐给阿虎去做。

阿虎听过事情来龙去脉,差点没当场杀进御史台府去。“老子就说龚衍那狗贼靠不住!以前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就想着靠宗主提拔他,现在他有权有势尽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阿虎,你先回扬州去等我的消息。”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我已经把朝廷只招了一个人写字典的消息放出去了,明天朝中肯定就会有大动静。要是太后及时放人,我们权且不要打破与高氏的权衡关系。要是太后不放人你再停漕运。”

“宗主放心!”阿虎拍拍他越发魁梧的胸膛,“有我慕容虎在,龚衍这小贼永远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临走前阿虎还有些不放心,“宗主伤成这样,身边怎都没个人照顾?”

我瞄给苏辄之一眼,用眼神给阿虎指了路。“你家老爷不喜欢那些小娘子,我只好找几个老爷们过来帮衬帮衬。”

阿虎瞬间一个毛遂自荐:“不如老爷回扬州去主持漕运,我留下来照顾宗主?”

苏辄之脸上本就挂了黑线,再阿虎一说,更是气得苏辄之没把阿虎当场解雇。

“我也没那么娇气。”我见好就收,“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手不能动。阿虎你先回扬州去吧,没你坐镇扬州我不放心。”

被我深情嘱托两句,阿虎登时有了责任感。“宗主只管在京城养伤,我定会为宗主守住扬州!”

******

先帝就是一个挖坑不填的大坑逼!他活着的时候确实做过不少蓝图设想,也付出过规划和实践。问题是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寿命能有几年,他做这么多长远规划,最终大多设想尚未实现,历史问题倒是留下不少。

就比如修撰字典这件事,要么他咬咬牙一鼓作气把字典修完;要么他干脆把藏书阁彻底解散,以后再也不提这事。

可是他既想要写字典,又不想出钱。感情就是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虽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他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上不得台面。

朝廷只雇了一个人修字典,事情一传开,整个秦淮河直接原地bàozhà!当年几乎全京城的男女老少都跑到秦淮河来捐了簪花税,殊不知老百姓投给朝廷的血汗钱被朝廷当儿戏一样支配。

没人知道汗青是谁,更没人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人们只知道朝廷说修字典工程浩大,要好几万两银子。结果百姓捐了钱,朝廷最后却只雇一个人去写字典,那剩下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高太后不傻,这是先帝和龚衍搞出来的缺德事,她才不想替龚衍背黑锅。晚上近身伺候高太后的宦官庄福宁特地摸到秦淮河来找我,主动来拉拢我替高太后解围。

我这一身的伤还明晃晃挂在身上,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我伤得有多重。

苏辄之替我接待庄福宁,故作为难道:“前两日我夫妻二人去御史台府拜访,不知哪里得罪了御史大人,公主竟被御史大人当场打成重伤。有劳太后挂念,臣感激不尽,还望太后为我夫妻二人做主!”

庄福宁没想到龚衍胆大包天到会将我打成重伤,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打。朝廷再是宽待文官,也不能纵容龚衍无法无天。况且现在朝中局势敏感,我与太后表面和谐,暗中相互剑拔弩张。

龚衍纯粹就是在给我和太后制造矛盾,故意作梗挑起事端。

有才华的人大多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李白、苏轼就是不会妥善处理人际关系,人生起起落落一直被贬官。龚衍也是这样一个人,天生自命不凡,目中无人,得到权力以后更是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

对修撰字典一事,坊间质问声短短两日便被推上风口浪尖。本来高太后已经为此事急得焦头烂额,结果龚衍还嫌事情不够大,公然又派个小厮来秦淮河叫我再去御史台府一趟。

这回苏辄之彻底怒了,他直接以侯爵身份给大理寺上了本折子,状告龚衍谋害皇室血亲。

苏辄之很是会挑重点,将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揉合一下,有意无意暗示出一个完整的事情脉络:

第一,泰王送端王到豫章,回闽南的路上被人诬陷谋反,后来莫名其妙死亡。

第二,端王被委任为赣江军节度使,刚上位龚衍就污蔑端王并非先帝子嗣。

第三,雍国侯与阖亲公主到御史台府做客,阖亲公主被当众打成重伤。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牵扯皇室的大事,大理寺哪敢擅作主张,当晚便把折子送到高太后那里,吓得高太后险些没把茶碗摔了。众所周知,高太后上位后一再提拔龚衍,让龚衍坐上正二品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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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往事

御史台本来就是一个特别得罪人的机构,每天帮皇帝监视各路官员。换句话说,御史台代表了皇室的眼睛。苏辄之表面上是在讨伐龚衍,实际上是在暗示众人高太后谋害皇室血亲。

高太后好不容易才拿赵佶稳住江西,现在龚衍不顾大局肆意来捅我这个马蜂窝,龚衍根本就不把高太后的安危放在眼里。

高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之前借龚衍的手除了几个妨碍高氏的异党,让龚衍误以为御史台可以威胁朝中所有官员。高氏外戚的前途还不明朗,他们若继续留用龚衍只会引火上身。

第二天早上,朝中十几个官员联名弹劾龚衍,批评龚衍蛊惑先帝解散文津阁。原本从秦淮河收来的四万两白银未能全部用到字典修撰上,失信于民,百姓对此十分愤怒。

高太后当场把龚衍御史大夫的官职罢免了,她必须通过这个方法当众划清高氏与龚衍的界限,同时将解散文津阁的责任全部推到龚衍一人身上。

龚衍错就错在他内心膨胀得太快,远远超出了朝廷给他的实际权限。他以为用赵佶就能制约住我,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根基还不足我的十分之一。

龚衍错就错在他内心膨胀得太快,远远超出了朝廷给他的实际权限。他以为用赵佶就能制约住我,但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根基还不足我的十分之一。

放任龚衍将我打伤,纯粹是因为我念及昔日的情谊,也感谢他在关键时候出手救了我和赵佶一命。我知道他压力大,如果拿我发泄可以还债,我甘愿以此还清对他的亏欠。

可是做好人就要一口气做到底,不要只付出一分的努力却想着收取十分的回报。

苏辄之坐到床边,他轻轻拉起我的手问:“手可还疼?”

“不疼了。”我活动一下关节,“都是些皮肉伤,差不多是好了。”

苏辄之耐心地给我按摩手指说:“太后已将汗青被关文渊阁一事告知众臣,众臣皆谏言让太后放汗青出宫。”

“那汗青什么时候能出宫?”我问。

苏辄之的表情丝毫没有半点欢喜,反而十分忧心。“有件事,你知道后切莫急躁。”

这话我一听就知大事不妙!“难不成先帝把汗青也变成太监了?”

苏辄之摇摇头说:“那日文津阁大火,汗青被浓烟熏瞎了眼睛。”

“什么?!”我坐起身,眼前只剩天旋地转。

“快躺回去。”苏辄之扶住我说,“事已至此,心急亦是枉然。待你身子再好些,太后准你进宫去看望汗青。”

“我明天就去!”

“先把身子养好再去!”

=================

苏辄之上折子给大理寺一事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结合龚衍怂恿先帝解散文津阁一事,龚衍的名声一夜之间一落千丈。

若非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愿再造杀孽。我吩咐老鸨:“龚先生生性如此,做事拿捏不住轻重。但他昔日对我、对秦淮河的照拂也是有的。如今龚先生落马,秦淮河需保龚先生一命。”

老鸨很有分寸,她只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便将龚衍一家老小给捡了回来。

龚衍又变回十年前的穷酸落魄样,他看我的眼神很疑惑:“你究竟是谁?”

我反问龚衍:“你是喜欢赵戎还是喜欢秋月?”

龚衍没有作答,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我慢慢梳理脉络:“赵戎的优点是权利大,整个大安能和赵戎权利相当的人只有皇室中的几个亲王。秋月的优点是招人喜欢,男女老幼都喜欢。”

“你到底是谁?”龚衍又问一次。

我指指自己说:“先从我这身子说起,我这身子货真价实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龚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我噘起小嘴说:“可是百姓不喜欢赵戎呀。所以我每天易容成各种各样的人,商贩、乞丐、女人、老者,我打扮成不同的样子跟满京城的人讲同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龚衍问。

“嘻嘻!”我捂嘴笑道:“我告诉全京城的人,小王爷抓了一个叫秋月的美人到王府里去,秋月长得倾国倾城。这回你该知道了吧,‘天下第一美人’的诨号是我自己给我自己取的!哈哈哈!”

“你怎可……”龚衍喘起粗气,他眼中渐渐染上绝望。

“我怎可这般厚颜无耻?”我替龚衍把话说完,“我就是这般厚颜无耻呀!所以赵戎是我,秋月也是我,赵戎和秋月就是同一个人。”

收敛了天真无邪的笑脸,我转而咬牙切齿道:“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该说说你的事了。你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连我的人你都敢动!汗青是我从小带大的,你竟敢把他关在文渊阁里这么多年!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穷途末路,其言也真。龚衍突然对我咆哮起来:“四年前你莫名其妙死了!先帝将我叫到御书房问话,我在京城无依无靠我能说什么?!

“伺候先帝的太监透露给我说你根本不是王爷,你是个假扮成王爷的伶倌。先帝为了保证皇室正统,又不想伤及颜面,所以将你拖到敬事房秘密处死。后来伺候太后的太监也说你死的那天敬事房里鬼哭狼嚎了一晚上!

“先帝在试探我,先帝要看我是否忠心。我对先帝从未有过半分敷衍,却因为你的缘故我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为了你我跋山涉水来到京城,结果京城等待我的是先帝对我的怀疑!你让我怎么办?!!!”

说到痛楚,龚衍捂脸大哭起来,“先帝让我做监察御史,我堂堂字典监察,在文津阁还要看弟子的脸色做事!原本我与汗青同为弟子,他仗着你的势力对我百般嘲讽。

“后来我做了字典监察,他还是对我尖酸刻薄,好几次当着众多弟子的面故意给我难看。先帝让我约束弟子作业进度,可是被汗青一闹,所有弟子都不把我当回事!

“自从我上任字典监察,作业进度不仅没有加快,反而还比之前更加懈怠。我在先帝那里交不了差,我想叫汗青离开文津阁,他却死活不肯走。他不走就算了,他还带着众多弟子闹事,惹得所有弟子都想往秦淮河跑!

“你死后,先帝将我叫到御书房。先帝言语之中甚至怀疑我居心不良,进入御史台别有用心。我鞠躬尽瘁,为何到头来人人都是这般对我?!”14

第566章 前尘

龚衍胡乱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你们出生贵胄,从来都瞧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我寒窗苦读十余载,还比不上你在先帝面前随便说一句话。你瞧不起我,汗青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

“不错,是我提议让汗青一人写字典。先帝同意了,但我没想到先帝会一把火烧了文津阁!我更没想到先帝为了防止汗青逃跑,先帝竟然叫他身边的太监把汗青的眼睛挖了!”

“什么?”我突然觉得整个胸口撕裂一样的疼痛,“你刚才说……是先帝叫人把汗青的眼睛挖了。难道……难道汗青的眼睛不是被烟熏瞎的?”

龚衍艰难地摇头:“先帝是在杀鸡儆猴,先帝在警告我若是有半分逾越,我的下场会和汗青一样。”

“呵呵!”我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在笑,“皇帝哥哥一直都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对我如此,对汗青也是如此。呵呵呵!”

我看看已经恢复如初的手掌心,“上次被尔舒痛打一顿,不知尔舒可有消气?”

“我不该打你的。”龚衍痛苦地扶住额头,“可那天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有一次李幌悄悄送个几个伶倌来我府上,算是勾栏检查给我这个御史大夫的一点孝敬。

“那几个伶倌教我这么玩,我不知怎的,玩了两次以后下手越来越重。后来李幌时常送些女人给我,我在朝堂上触了霉头便拿她们出气。之前有花娘被我打伤过,却没有哪次伤得有你这么重。”

我对龚衍的说辞不怎么上心,“你若真心觉得对不起我,第二天你就不会把我像倒粪水一样从侧门扔出去,故意叫侯爷看到我肮脏污秽的样子。”

我起身说:“我想说的就这些,我实在是觉得龚先生不适合继续泡在朝廷那缸污水里面。明日我会进宫把汗青接出来,龚先生学识比汗青渊博,以后就由龚先生进宫接替汗青的工作吧。”

龚衍闻言跟着站起身来,“我那犬子尚且年幼,我若进宫,日后谁来照顾我妻儿?”

“先生放心。”我拍拍龚衍的肩膀,“以后尊夫人和令郎,学生定会悉心照顾。先生只管安心写字典,不必顾念其他。”

龚衍眼睛一瞪,转头就要往外跑。我非常淡定地给出一个事实:“之前有幸见过令郎一面,学生很是赏识令郎品行教化。学生已将令郎送往豫章,日后他便是端王的伴读。”

我慢悠悠走到门口,拦住龚衍颤抖的脚步。“先生应当明白,以后若端王发达,令郎自会跟着享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若端王败落,令郎也就只能跟着碌碌一生无终无果。是功名加身还是前途断送,相信先生能掂量的好其中轻重。”

龚衍停住脚步,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我中年得子,好不容易只得这一个骨肉。”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我说,“先生大可放心,端王虽然不满十岁,可是他自由文采风流,翰墨丹青独具一新。其zhonggong劳全归雅颂落霞二位大儒耐心教导。我送令郎跟随二位大儒念书,将来他必成大器。”

我走出房门,身后房门里床来龚衍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可惜秦淮河上轻纱曼妙,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我踏上一条花船,朝着另一座排楼慢慢漂去。

刚走进一家门面,老鸨就拉我到一边说:“秋月怎还会有个胡人二相公?”

“噗嗤!”我捂嘴笑道,“妈妈是从哪里听说的?”

“诶哟!”老鸨拍着大腿说:“我这楼子还要做生意,你快去劝劝,莫让他把我今天的开张生意给砸了!”

我走到一个房间门口,不出意外地看见一群小姑娘全部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看什么呢?”我站在一群小妹妹身后问。

“秋月快看!那胡人相公长得好生俊俏!”离我最近的小姑娘说,“他还不许我们进去伺候,我进去了就被他打出来。”

“得了,别看了!”我伸手赶人,“那是我家二相公,你们别打他主意!”

我进门随手一把将门关上,免得一群小姑娘扰了我和哲别说话的气氛。

矮几边,哲别安静地抬头看我。

“你来了多久了?”我坐到矮几边问。“你现在身份公开,按理说只能住在驿站。私自跑秦淮河来也不是不可以,就怕朝中有些闲不住的官员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哲别垂下眼帘,他的声音有些许凄楚。“苏顾在这里这了好几日,我也未曾听说有哪个朝臣告发苏顾。”

“这个嘛……”这要我怎么解释。苏辄之跟我一起住在秦淮河肯定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是现在苏辄之权力很大,没人敢轻易得罪他。现在是连大理寺都要让苏辄之三分,就算有人去大理寺告状,大理寺也不敢接这案子。

哲别挪到我身边,他轻轻搂住我,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花瓶一样。“你让我在驿站等你,可是我等了十多天,你一直不来找我。直到昨天我才听说你被龚衍打成重伤,还是苏顾上了折子去告的状。

“我等不住了,就自己跑来秦淮河找你。这里的鸨母问我是谁,我说我是秋月的相公。所有人只知道秋月有个相公叫雍国侯,根本没人知道秋月还有个胡人相公。我说我是秋月的二相公,听到这句话的人……都笑话我……”

哲别身子开始慢慢发抖,“我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秋月再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心话。我想了很久,当时你被卖到关外,我带沙匪去抢亲那次。你那时候那么信任我,冒死也要跟我走,结果我亲手把你一颗真心杀死在沙漠里……”

“哲别。”我抬手给哲别揉揉眉心,“事情哪有这么狗血。我前两天伤得有点重,不方便出门。我想着你在驿站有吃有喝,所以打算等我伤好了再去找你。”

哲别苦笑一声,“等你伤好了,你还会认我这个二相公吗?你能让秦淮河的人都知道秋月还有个二相公叫哲别吗?”

“诶?!”我嘴角有点抽筋,哲别一口一个二相公怎么叫的这么顺溜?

哲别眼里特别悲伤,“你终究,不能原谅我当年一时莽撞。”

我小心问出一个问题:“你身为波斯帝国王子,为什么非我秋月不可呢?”王爷不和亲

第567章 不放手

哲别眼里特别悲伤,“你终究,不能原谅我当年一时莽撞。”

我小心问出一个问题:“你身为波斯帝国王子,为什么非我秋月不可呢?”

“因为秋月让我知道活着的意义。”哲别认真看着我说,“那时候我伤你那么深,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没想到你还会爱我,还会跟我说什么样的帝国才是真正的帝国。”

哲别顿了一下,问出一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你可知那一年为何我会一直留在大安,没有直接回波斯?”

“不知道啊。”我摇头,哲别貌似从来没跟我说过其中原因。

哲别眸色艰难地回忆起往事。“那一年,我被大安皇帝的卫兵带走,卫兵把我押回驿站关着。几天后我收到波斯来信,信中说父王已将我哥哥立为下一任国王的继承人,信使叫我回波斯去祝贺哥哥。

“我那时候心灰意冷,我的爱人被卖了,我的王位继承资格也被哥哥夺走了。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拒绝回波斯,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把你救出来,从此我们流浪到别的地方去安度一生。

“后来我去了龟兹,我原本在龟兹还有一些朋友。我想让龟兹的朋友帮我,等我出关后把你救出来。结果我在龟兹听到更多关于波斯的消息,龟兹不仅不愿意帮我,还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哥哥。”

我揉揉哲别的脊背说:“所以你哥哥才会跑到玉门关去找你,你那时候找不到援军就出钱雇佣了赏金猎人。”

哲别神色十分低落,“那时候我将你抢出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带你到那里去。我怕告诉你真相,你会跑回大安,所以我把你关在车里,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你的脑回路……”我顿时哭笑不得,眼前这个男人,我真得从来都没能读懂过。

哲别神色十分低落,“那时候我将你抢出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带你到那里去。我怕告诉你真相,你会跑回大安,所以我把你关在车里,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哲别咬咬唇,低下头说:“我那般待你,回到大安的时候你却把印信压在我身上,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我。那时候我便对天发誓,我爱秋月之心至死不渝。

“后来你对我说帝国可以不受土地制约,你拯救了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但你又给我一切。是你给我活下去的希望,一直都是。

“反过来,你绝望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对我说,你宁可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也不来找我。若是没了你,我这几年所做的一切便再没有任何意义。”

“秋月。”哲别用祈求的语气问,“能不能给我看看,你这次伤得有多重?”

“这个嘛……”我为难地说,“看是可以看,就是伤得地方有点……不是个地方。”

“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哲别说。

“那……好吧……”我这几天一直在问郎中,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新伤口不留痕迹,结果郎中至多能加速伤口愈合,不能让伤口不留疤痕。

我抬平双手说:“我被打得最惨的就是手,你看看,我的掌纹都被打变形了!龚衍那混蛋根本就是把我的命理给改了!”

哲别凑近我的手掌仔细看了看,“他为何要打你的手?”

“天晓得他哪来的这种癖好!”我翻个小白眼,拉下肩头的衣服说:“最可恨的是他把你留给我的牙印也毁了!他在上面又咬了一口,郎中说以后这里会有两道疤!这里明明是你给我盖的章,现在你的牙印都看不清了。”

“秋月!”哲别脸上有痛苦也有感动,他将我抱紧,轻轻吻在我肩头。“我好高兴,这种时候你心里还有我。你怎就不知心疼自己,你可是怕我看到你肩上的伤会生气,所以你才不来找我。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不堪?”

“不是的!”我顿感无力,喵的越抹越黑!“我本来打算明天就去找你的。”

哲别将脸埋在我身上,深深吸一口气。“从茶马古道回来那天,我见苏顾站在你身后。我当真是被气昏了头,差点转身就走。后来月季跟我说,那时候你一直在发抖,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我知你是恨我的,那天晚上我眼睁睁看你从我房里跑出去,一边大叫一边到处乱跑。后来你被你的暗卫带走了,第二天你才被送回来。你从来都不让我看你的伤痛,你觉得我会嫌弃你。可是我这么爱你,我哪里舍得嫌弃你。”

哲别笑得很勉强,可他依然给了我一个笑脸。“我在驿站等你,等你明天来找我。”

哲别弓下身,轻轻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那一吻极为轻缓,像是冬日里的蝴蝶再没有力气煽动翅膀。

可是对我来说哲别简直就是在chiluo裸的挑逗!在飘满香风的秦淮河畔,被我绝世无双的胡人相公深情一吻,我这条小命差不多都要被他勾了去!

我嘴上一用力,扑上哲别肩头贪婪地"yunxi"起来。“哪有你这样的二相公,表白完了就想着跑路!把我一身火气点燃了,你必须给我负责到底!”

“你身上还有伤。”哲别喘着粗气克制住自己的动作。

我直接上手把哲别剥个干净,“你别碰我的伤处不就得了,我没受伤的地方可是想你想得紧。来都来了,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哲别愁容一扫而空,换回他昔日的流氓脸。我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你知不知道第一印象有多重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像个流氓一样,从此以后只要你一笑我就觉得你像流氓!”

“流氓又怎样?”哲别越笑越坏,“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就是个流氓,后来他还不是当了皇帝。”

我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就算是恢复了七七八八,整个人从头到脚依然裹着一股浓烈的膏药味。哲别避开我的伤处,小鸡啄米一样到处轻吻。我根本招架不住他这种神仙玩法,身子一软躺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笑不动了,只得有气无力地求饶说:“相公今天放过奴家吧,等我身子好透了在跟相公大战三百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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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文渊阁

哲别意犹未尽地与我躺在罗帐下,直到此时他才问:“你大相公怎么不在?”

“他折回豫章办点事。”我凑到哲别耳边小声说:“我把龚衍的老婆和孩子抓了,辄之把龚衍的孩子送到豫章去做人质。以后龚衍的孩子在我手上,他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安排。”

哲别伸手捏捏我的小鼻子说:“既然苏顾不在,你更应该早些来找我。若不是我今天来找你,你又出事了该怎么办?”

我睡意来了,对哲别这话听不大懂。我门外的暗卫又不是吃闲饭的,有事的话暗卫会先顶上的呀。要是连暗卫都扛不住的事情,哲别来了也没什么用。

最后半梦半醒回哲别一句:“没事,有暗卫。有事,也有暗卫。”

===============

我跟在五个宫女后面,最前面带头的是文渊阁掌事女官堇萱姑姑。我和其他四个小宫女一样,踩着碎步低头行走。

走进文渊阁中,堇萱姑姑熟练地给所有宫女分配工作:“从现在起,之后三日你们都在文渊阁做事,直到第三日的这个时候下一波人来了你们才能走。听到没有?”

“是!”所有小宫女都顺从地给堇萱姑姑拜个万福。

将各自的工作分配好后,堇萱姑姑换了一副好脸色对我说:“公主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姑。”我温和一笑,跟着堇萱姑姑走进回字形走廊里。

我还是第一次来宫里的藏书阁,这里通常只给皇帝和翰林院的大学士用,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根本没资格进文渊阁。要不是因为汗青公子,我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书本上见到文渊阁这三个字。

想来有些懊恼,我以前连文渊阁都没进过,却给曹瞻取了表字文渊。也不知晚枫公子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笑话过我目不识丁。

想起晚枫就想起染絮,想到所有人的遭遇,最终都不过是先帝设下的一个又一个局。汗青如此,我如此,苏远如此,我们都是被先帝视为蝼蚁的棋子。

堇萱姑姑一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569章 死灰复燃

汗青嘴角依然挂着笑,“四年前,朝廷发了讣告说你薨了。我那时别无他求,只想为你将字点写完。那段时日我写字典速度很快,比其他弟子加起来的速度都要快。

“谁知先帝觉得写字典费钱,派人放火烧文津阁。那是我们苦写两年的字典,先帝怎可说烧就烧。其他弟子都忙着逃命,唯有我上前阻拦。带头的太监嫌我碍事,便将我也丢进火中。”

“你身上其他地方可有受伤?”我急忙撩开最容易受伤的手袖看。

“没有。”汗青说,“龚衍将我从火里拖出来,那时我伤得并不算重,本是可以医好的。可惜太医用错了药,将治眼疾的药用错,我的眼睛便是被药膏给烧瞎了。”

我气到浑身发抖!如果可以鞭尸,我真的想把先帝拖出来曝尸三日!他怎可如此狠毒,亲手制造出这么多庄惨案!

只怪我太过于亲信先帝,我从未想过他当着我的面指点江山,背着我的面毒害忠良!

“现在就跟我出宫!”我抓起汗青公子的手转身便走。

“秋月。”汗青公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字典还未写完,等我将字典写完后再走。”

“我已经安排好人手接替你的工作。”我说,“龚衍已经被太后罢免,以后让他来宫里慢慢写字典。”

汗青公子依然不肯跟我走,“你曾说过,我只会背书,有口无心。在文津阁遇到众多儒生后我才知道自己不足,我当真作诗作文都不会。难得能有一部典籍我能胜任,秋月让我将字典写完可好?”

我慢慢放松抓住汗青公子的手指。对于汗青公子来说,他现在唯一的人生价值就只能体现在写字典上面。若是能把字典写完,他将成为名垂青史的伟人;如果半途而废,他之前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最关键的是汗青公子已经在字典上面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倘若他现在离开文渊阁,以后谁是最后一个写完字典的人,功劳就会被记在谁的头上。反倒是为了字典连双眼都献出的汗青公子,什么都没能从中得到。

“这些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被从肉体中抽离,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570章 编撰

汗青公子心疼地说:“你虽长了眼睛,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受伤一定更痛。”

“现在不痛了。”我将汗青公子的手掌压倒自己胸前,“我现在特别高兴,有你在什么伤什么痛都能痊愈。尤其的心里的伤,我觉得我碎掉的心又长回来了。”

“原来秋月这么会说情话!”汗青公子嬉笑着勾起我的下巴,“以前你怎就不肯说两句与我听听?”

我将声音压得极柔极魅:“以后我每日都说给你听,不过,要看你这只小兔子能不能满足我了。”

“别看我在宫里住了四年就小瞧我,今晚我就让秋月尝尝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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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卯时四刻堇萱姑姑过来叫汗青公子起床。汗青公子都起了,我也不好继续睡。

我刚从被子里爬出来就听得一声惊叫,抬头一看,只见堇萱姑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方才的那声叫声也是她发出的。

我有些尴尬,胡乱抓了件衣服遮身上。“抱歉,以前我在我家仕女面前不怎么避讳,养成个裸奔的习惯。”

我以为宫里的宫女都是见过世面的女人,怎么堇萱姑姑身为掌事宫女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噗嗤!”身后跟着传来一声奸笑。我差不多又能想明白其中八成缘由了!

我一巴掌拍在汗青公子屁股上,直接问:“你是不是跟姑姑说我是个女人?!”

“公主不是女人是什么?”汗青公子缩在被子里笑作一团,“先帝自己说的阖亲公主跟阖亲王爷不是一个人,哈哈哈哈!”

“就会胡闹!”我真真是气不过。这事情以后又要闹成宫里的一大流言,天晓得下个月会传出什么版本的故事来。

我一边穿衣服一遍跟堇萱姑姑解释说:“我就是以前那个秋月王爷。先帝有些事情要让女人做,又不放心让女人做,所以让我假扮成女人去做。姑姑知晓就好,此事乃是皇家秘事,不可外扬。”

“是。”堇萱姑姑尴尬地说,“奴婢遵命。”

穿好衣服后,我一把将汗青公子从被子里揪出来。先给他屁股上来几巴掌再给他穿衣服。

“秋月轻点!”汗青公子粘在我身上到处撒娇,“昨晚还温柔体贴,怎被识破男人身份就这般粗鲁?”

堇萱姑姑站在一边看得有些发愣,直到我给汗青公子穿好中衣她才如梦方醒地跑上前说:“公主金贵,更衣这等杂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我就要秋月给我穿衣服!”汗青公子抓着我不放。

“姑姑且先去准备别的事情吧。”我说,“难得与汗青重聚,我也想多照顾汗青一些。”

吃过早膳,我给汗青公子又洗漱一边才带他下到一楼去。

高太后想从这件事情里面彻底脱身,所以我进宫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告诉翰林院。不仅如此,高太后还故意安排大学士孔承来做今天的学督。

我带着汗青公子走进主厅的时候,厅里已经坐了五个人。其余四个都背对着我,只有孔承一人面朝我进门的方向。

见到我扶着汗青公子,孔承的脸上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一把将手里的书砸在书桌上,开口怒骂道:“文房重地,女子不得擅入!你这宫女好大的胆子,竟敢置文渊阁戒律不顾!”

我冷眼扫过孔承,慢悠悠地扶着汗青公子坐到主位上。

“来人!”孔承对着门外大叫道,“把这宫女轰出去!”

门外哪里有人敢应孔承的话,我昂首挺胸走到孔承面前,冷眼看着他说:“见本宫不行礼也就罢了,孔大人怎还对本宫恶语相加?”

其他四个学士早就坐不住了,我虽然和他们面生,不过结合我的样貌言行,猜出我的身份应该不难。

四个学士忙不则跌跪倒地上齐声说:“下官拜见公主殿下!”

孔承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细往我脸上看。

我好笑道:“七年多前本宫去翰林院求学。本宫乃是诚心而往,可惜孔大人转述给其他学士的话却是本宫以求学为由物色面首!”

“是你……”孔承颤抖着手指指向我,“你还活着!你没死!”

“大胆!”我瞪给孔承一眼,“刚见面就诅咒本宫死,圣人后世就是这般讲究礼仪教条的吗?本宫当然没死,要是本宫死了,本宫怎会知道翰林院窝藏汗青一事!要是本宫死了,日后字典着成,落款可是孔大人自己?!”

“是先帝命我等这样做的!”孔承慌忙推脱,“身为臣子我们必须听从先帝发落!太后也知晓此事,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太后!”

“好,我知道了。”我找个座位坐下说:“太后命我同孔大人一同做学督,孔大人没有意见吧?”

“甚好……”孔承紧张地坐回他的座位上说,“老臣有幸与公主共事。”

汗青公子并未耽搁时间,周围一安静下来他便开口说:“昨日说到‘至’部‘秦’旁。此字为‘臻’,音同‘贞’,从至,秦声。臻者,至也,及也,周全也。”

“《诗经小雅雨无正》:‘如彼行迈,则靡所臻。’

“《后汉书冯衍传》:‘元元无聊,饥寒并臻。’

“《盐铁论》:‘舟车所臻,足迹所及,莫不被泽。’”

……

汗青公子语速不慢。四位学士每人桌前都有一个签筒,每个人的竹签颜色各不一样。汗青公子每说一句话,孔承便点一个学士的签筒。被点名的学士抽出一支竹签将汗青公子方才说的那句话写下来。与此同时孔承再点下一个学士的签筒,下一个学士依法将下一句话写下来。

如此一来四人的书写速度确实很快,等汗青公子说完一个字后,孔承再组织所有人润色添加,查缺补漏。

汗青公子被夺去了眼睛,所以他很专心,外界干扰不会让他分心。也有可能是四年的黑暗磨灭了他对外界的向往,他唯一的执念只剩下写字典。

从早到晚,除了中午午休一个时辰,汗青公子每天要工作整整五个时辰。

五位大学士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我带着汗青公子回到楼上,吃过饭后帮他沐浴更衣。

“你什么时候休沐?”我在水里给汗青公子揉捏肩膀,越发感到心疼。

“和以前一样,每月望日休沐三天。”汗青公子说。

第571章 大结局

我让汗青公子仰头靠在我胸前,我拿起剃刀认真给他修面。“这次休沐的时候出宫吧,见见以前的朋友。”

汗青公子没有一口答应,过了许久他才说:“我问过龚衍,他说秦淮河的花娘差不多都换过一遍。现在秦淮河没人认得我。”

我在水底下照着汗青公子屁股蛋上掐一指头,“你就只知道秦淮河,亏得芍药为了你哭成个哑巴!”

“你说什么?”汗青公子猛然回头,他动作太猛,险些害得我手里的剃刀划到他脖子上。

“我在给你修面呢!手里有刀!”我丢了剃刀说:“芍药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大安律法女子十五必须嫁人。可是她就是不嫁人,话也不怎么说,整天只会发呆。我在户部把她记作我的陪嫁才把她留到今天,你出宫去劝她张嘴说说话吧。”

汗青公子憋了两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喉咙里哼出断断续续的哀伤,可是他脸上狰狞恐怖的疤痕硬生生把悲哀的泪水全部倒灌进他心里。

“她怎就那么傻!”汗青公子转身把脸埋在我肩头,“她守着一个死人做什么?以前守个死人,以后难道还要守个瞎子不成?”

“守个瞎子也没什么不好。”我拍着汗青公子的背说,“你长了眼睛只会去秦淮河找别的小娘子,以后她大可以放心你不会乱跑了。”

在这孤独又黑暗的深宫里,汗青公子许是很久没有哭过了。他趴在我肩头,一直哭到后半夜才在虚脱中睡去。

******

卯时四刻堇萱姑姑按时来叫汗青公子起床。

今天汗青公子显得很消沉,因为今天是我出宫的日子。宫里毕竟有宫里的规矩,我不能逾越高太后批给我的时间。

“等你写完今天的字典我再走。”我亲亲汗青公子,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好。”汗青公子开心地笑了一下,“想快些把字典写完,以后便每天都能和秋月在一起。”

“好呀!”我带着汗青公子下楼,“我也希望字典快些写完,以后我这种文盲也可以看得懂文绉绉的书。”

工作一开始,汗青公子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其实龚衍背书的本事比汗青公子差很多,因为龚衍靠的是勤奋,而汗青靠的是天赋。就像一个小个子男人无论再怎么努力,他打篮球的水平也不会超过一个身高两米的篮球运动员。

汗青公子失去了眼睛,可是他在黑暗中学会了成长。或许他想早点把字典写完,这样我便会知道他还活在世上。这样的求救方式微乎其微,可是他已经懂得在无尽的黑夜中隐忍,卧薪尝胆。

我离开文渊阁的时候汗青公子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微笑,没人会在意他头上的抹额戴低了,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会觉得是他在故意捉弄别人。

出宫的路上我每一步都走得绵软无力,先帝这么残忍的手段与暴君有何区别!先帝光鲜亮丽的辉煌政绩背后究竟还藏了多少肮脏黑暗的历史?当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件件被揭露出来,后人又将会如何评价他?

我头重脚轻走出皇宫,宫门口已经等了一辆马车。

跳上马车,我扑进久违的怀抱中嚎啕大哭起来。“太残忍了!他手段这么残忍,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

“人在其位,身不由己。”苏辄之在我眉间落下一个吻,“以前我也关过汗青,汗青顽劣,让他臣服实在太难。”

“哪有那么难?!”我不该把坏脾气撒泼到苏辄之身上,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前汗青那么听我的话。他这孩子吃软不吃硬,只要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苏辄之叹口气说:“这便是先帝忌惮于你的原因。如汗青这般顽劣之徒都能听你劝教,先帝怕你会把劝教的能力用在别的事情上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心里只剩冰凉。“我身边那些叫无影的暗卫,以前哪个不是亡命之徒。但是我既然把命交到他们手上,我就会无条件相信他们,哪怕他们失值我也不会责怪他们。”

马车缓缓朝扬州方向跑去,苏辄之换了轻松些的话题说:“端王上任赣江军节度使不足半月,但他做得很好。”

我心不在焉地问:“你那么喜欢佶儿,是因为佶儿是我儿子还是因为佶儿是个天才?”

苏辄之眼中多了一些憧憬,“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曾说过的话。日后我们有了儿子,我教他们读书,你教他们算数。”

“额……”我心中泛起惆怅,“我学识太差,教书育人这种事情我就不掺合了,免得误人子弟。”

苏辄之对我的话毫不在意,他依然怀着喜悦说:“这次我答应了端王一件事。以后每年我会去看他两次,与他探讨为君之道。”

我心里一惊!“辄之你这是自己给自己加封个王爵太师的职位啊!”

苏辄之捏捏我的小鼻尖,“泰王薨后佶儿很难过,他只是未曾与你言说罢了。以后你不能轻易与佶儿相见,他心里定是孤独。幸好佶儿不排斥我,我便想多与他亲近些。我们是夫妻,我理应多关照佶儿才是。”

“哇呀呀!”一股暖意回卷大地,“相公真是继父里的模范代表!”

我蹭蹭苏辄之满身的肥肉,伴着轻快的马蹄声渐渐有了睡意。我迷迷糊糊问:“哲别和敬贤哥哥都到扬州了吗?”

“他们前日便去了扬州。”苏辄之说,“叔父已将兵权分给太后和端王一人一半,卸甲回乡。自从他幼年入伍后便再没有回过苏家,少小离家老大回,年过半百他才与苏家放下隔阂。”

我在浅梦中听着苏辄之若隐若现的声音。“我已派人去四川接婶母来扬州,工部下了文书让苏展回去复职。顺便把月季、芍药还有孩子全部接到扬州,再过两个月你便能见到孩子……”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沉长的梦。在梦里,我每天抬着算盘跟在苏辄之屁股后面各种盘算漕运利息。有时候我会和哲别出海,去往遥远的印度洋和波斯湾。最离奇的是苏远带我到关外去找春香。

每次远行回来,我都会带回山一样高的物产和金银珠宝。从官员到百姓,从贵族到平民,每个人都能分到丰厚的财富。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望无际的琉璃瓦屋顶上闪耀出璀璨的繁荣辉煌。

—全书完—

第572章 桥边芍药 一

我出生在东瀛附近的一个小岛上,家里世代打鱼。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吃不饱。娘亲说鱼群都游走了,爹爹和哥哥出海一直打不到鱼。

直到有一天,爹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条很大很奇怪的鱼回来。我从未见过那种鱼,只觉得那鱼长得好丑。村里人全都过来看热闹,年长的老人说那是鲛人,不能吃,吃了不吉利。

爹爹听了老人的劝说,不敢吃那又大又丑的怪鱼。可是爹爹也舍不得把大鱼扔了,便想着把鱼放在太阳下面晒干。

我看着大鱼,肚子饿得慌。敌不过嘴馋,趁着没人在的时候我用小刀切下一块鱼肉直接生吃。

结果正好有村民路过,我吃鲛人的事情很快就在全村传开来。

村里人都把我当作灾星,尤其是年长的老人一直说吃过鲛人的人一定不吉利。

第二天正好有一队商船从东瀛过来,爹爹一咬牙,把我卖给船上的大商人。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以为我可以坐着大船去更远的海域,却不想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回过家。

得知我被爹爹卖了,差不多是两天后的事。我一直跟在一个从东瀛来的小姐姐后面,她去哪我就去哪。虽然她说的话我听不懂,可是船上只有她跟我年纪差不多,其他人我看了就觉得害怕。

半夜里我哭着说要回家,领头的大商人只丢了两个馒头给我。相比害怕,我更多的是困惑。因为大船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说我家乡的话,每次我跟他们说我要回家,他们只会拿吃的打发我。

不知坐了多久的船,我慢慢跟着船上的人学说话。又过了好多好多天,大船停到了一个叫大安的地方。

我和东瀛小姐姐跟着船员上到岸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大箱子,那么多船,还有那么多吃的。我好奇极了,沿路都在东张西望。

后来大商人把我们带到一个叫扬州的地方,那里美极了,杨柳垂进水里像梳洗中的女子一样。大商人给我们买了漂亮的衣裳,就连扎头发的红绳也是新的。

可惜我没高兴多久,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大商人把我和东瀛姐姐带进一道圆形的门里,里面有好多比我大一些的小姐姐在洗衣服。

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她让我们把手掌心抬起来给她看。看过手心后,女人命令我们说:“你们两个,过去跟着一起洗衣服!”

我没洗过丝绸做的衣服,洗不干净不说,还差点把布料弄坏。管事的女人提起棍子就对我一顿痛打,从小爹娘都打不疼,可是这管事的女人打得我骨头都要断了!

好不容易学会洗衣服,大商人又把我和东瀛姐姐带到别的地方去。我开始怕了,因为之前一起洗衣服的姐姐经常跟我说她们被人贩子卖来卖去的悲惨经历。我怕大商人把我们卖给更狠毒的人,打我打得更疼怎么办。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大商人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必须听主子的话。七岁那年,我跟着大商人走出洗衣房。

第573章 桥边芍药 二

我们被带到京城,遇到了另外两个从番邦来的小妹妹。她们两个只会哭,从早到晚都在哭。

“别哭了。”东瀛姐姐劝说道,“哭多了买主会觉得我们不吉利,到时候让我们去做低贱的活。”

新来的两个小妹妹听不懂汉话,可是她们好像都很相信东瀛姐姐,就像我也相信东瀛姐姐一样。大商人给我们买了漂亮的新衣服,等我们换好衣服后他就把我们带到一个叫将军府的大宅院里。

将军夫人特别凶,跟洗衣房的管事女人一样。在洗衣房被打了至少还能哭,在将军府被打了,将军夫人哭都不许我们哭。

夫人给我们四个番邦来的姑娘取了名字,东瀛姐姐叫月季,我叫芍药,另外两个妹妹叫山茶和木莲。

这种没指望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我渐渐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说爹爹把我卖给大商人不是因为我吃了鲛人,而是因为我家没钱买米。

月季姐姐说我们出生低贱,这辈子都只能做奴隶。大商人之所以会把我们四个送到将军府,是因为拥有番邦奴隶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番邦奴隶可以让主人身份更尊贵。大商人为了讨好大将军,所以把我们当礼物送人。

十二岁那年,将军府来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有天夜里,将军突然命人把我们四个从睡梦里叫起来。将军叫我们不要声张,他要我们悄悄给一个人沐浴更衣。

起初见到那人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我们四个交换一下眼神,暗自好笑将军养了小妾不敢叫夫人知道。

谁知我们将那人凌乱的衣服脱下后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男人!

我们四个都被羞红了脸,我们都没有伺候过男人,第一次给替男人沐浴实在是别扭得紧。尤其是那人一直睡得昏昏沉沉,怎么叫都叫不醒,盥洗起来更是麻烦。

到了第二天,那人终于醒了,他醒过来的样子比睡着的时候还要有趣。他既不要我们帮他更衣,也不要我们帮他梳洗,因为他穿的那些衣服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穿。

他叫秋月,他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人。他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但他从来不会打骂下人。他会唱歌,会跳舞,还有说不完的笑话,他每天扮作女人带我们四个侍女到处玩闹。

我从没觉得将军府这么好玩。我总是盼着将军能晚些回家,这样我就可以多和秋月玩一会儿。

可惜秋月只和我们玩闹了一个月就回他自己的王府去了。我们每天眼巴巴的过日子,就盼着什么时候秋月能回来再带我们一起玩。

后来月季姐姐最先被秋月带到王府去,自从月季姐姐走后,我越发觉得将军府特别难在。我一面羡慕月季姐姐能和秋月一起生活,一面忍受夫人和老妈子的刻薄责骂。

终于有一天,秋月说要把我和木莲、山茶一起带回王府去。我高兴得随便收拾两件衣服就跑出门抓着秋月,我怕他会等不急自己走了。

第一次走进十三王府的时候我特别激动,王府比将军府漂亮许多,又大有华丽。而且王府里的气氛不像将军府那样死气沉沉的,王府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每个人都像秋月一样开心。

秋月带着我们四个在花园里玩闹,玩着玩着我发现月季有时候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比如月季总是喜欢钻进秋月怀里让秋月抱着她。我也想被秋月抱着,可是只要我一靠近秋月,月季就会想办法把我挤走。

秋月丝毫没有察觉,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月季喜欢他他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有一次我甚至撞见月季趁秋月睡着的时候偷亲秋月,秋月当是知道的,可秋月醒来后还是像宠爱小猫小狗一样抱着月季。

月季或许是嫌我和木莲山茶太碍事,白天她总是把我们打发去做别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屋里伺候秋月。

王府比将军府清闲得多,我闲来无聊只能一个人到处乱走。

“你是谁?”我听到有人躲在假山石后说话,听声音约摸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少年。

寻着声音看过去,我见到一个好俊俏的小公子。看身高,估计跟我差不多大吧。我拜个万福说:“我叫芍药。”

“哼!”小公子颇为不屑地瞅我一眼,“你这丫鬟好没规矩,见到王府客卿都不知要跪地行大礼。”

我心生疑惑,就算是见到秋月我都不用跪地行礼,为什么见到一个客卿反而要行礼?我将心中疑惑如实说出:“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女,在王爷面前我都不用行大礼,难道你的爵位比王爷还高不成?”

“大胆!”小公子突然气红了脸,我们两个因为行礼一事大吵了一架。小公子理亏,他说不过我,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二天小公子直接跑来秋月的厢房找我,这时候我才从月季嘴里得知小公子雅号汗青。

要是秋月在,秋月肯定会袒护我。可惜那天秋月不在,汗青和我又大吵起来。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说我不好看,虽然我不是绝世的美人,可是我长得绝对不比他丑!

我们两个吵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就连阿龙哥都出来劝架。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汗青凭什么说我长得不好看。

吵着吵着,秋月回来了。汗青恶人先告状,他扑进秋月怀里将我诬陷一通。我还没说清楚前因后果,王府长史直接罚我跪地思过。

王府长史就是当年将我们从各个番邦卖回来的大商人苏顾,我不敢顶嘴,心里有委屈也只能跪地求饶。

苏顾不仅罚我,连带着月季、木莲、山茶也一并受罚。除此之外,汗青也被罚面壁三日。看着汗青被罚,我心里终于找回些得意。虽然我是第一个被罚的,但是我不是唯一一个被罚的。

我以为秋月会让我远离汗青,谁知第二天秋月拿了一盒燕窝给我说:“把这盒燕窝送去给汗青,顺便向他赔礼道歉。”

我回想了一下,我之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我拿着一盒燕窝慢腾腾地往汗青厢房挪,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道歉,万一他得理不饶人怎么办?

终于挨到汗青房门口,我还没敲门就有个叫李纪的老仆人开了门。

第574章 桥边芍药 三

终于挨到汗青房门口,我还没敲门就有个叫李纪的老仆人开了门。

我本想把燕窝塞给李纪转头就跑,可李纪却说:“公子备了茶点,一直在等姑娘。”

“等我吗?”我莫名其妙问。

“那些甜膏才不是给她吃的!”房里传来汗青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喊。

李纪温和地笑笑说:“公子莫要再口是心非,昨日公子还特意嘱咐老奴备下糕点,专门招待芍药姑娘用。”

汗青跑到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对我说:“诺!赏你的!”

“我才不稀罕!”我撇过脸说,“王爷房里什么糕点没有,回去以后我想吃什么王爷都会叫人做给我吃。”

李纪接过我手里的锦盒,打开看过后笑盈盈地对汗青说:“王爷特意命贴身侍女送燕窝来,公子便是这般招待王爷派来的人么?”

汗青撇撇嘴,他侧身站到房门口说:“进来吧!”

我最初的想法是直接回去找秋月复命,死都不进汗青的门。可不知为什么,我没控制住自己的脚,不知不觉竟然走进了他的房门。

进门后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汗青在外面打扮得风光,不想他房里乱得像猪窝一样。

见我发笑,汗青顿时懊悔起来。他一掌将我推出们说:“今日不方便待客,你明天再来吧!”

“哼!”我扬起下巴头都不回,“我再不会来你这猪窝!”

回去以后我一直心不在焉,秋月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上心。汗青原是想与我和好的,结果我临走都不忘挖苦他一句。我怕汗青会来找秋月告状,要真是如此这次怕是连秋月都要罚我了。

我魂不守舍了一整天,第二天秋月又拿了一个盒子给我说:“今天你把这个带去给汗青。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做事别再毛毛躁躁的。好歹是我秋月的贴身侍女,说出去别丢了我秋月的脸。”

“知道了。”我心虚地接过秋月给我的锦盒,问都没问锦盒里到底装了什么我就急着往汗青住处走。

走到半路我突然发现不对,我这么上赶着去找汗青是图什么,汗青又不待见我。可是秋月交给我的锦盒我又必须送给汗青,想想也是,是秋月让我去找汗青的,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到了汗青门口,李纪和昨天一样提前替我开了门。

“王爷让我来送……来送……”我掂掂手里轻飘飘的锦盒,突然发现我根本不知道锦盒里装了什么。方才来的路上我也没打开看看,到了汗青门口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纪笑盈盈地接了我的锦盒,他开看看一眼,嘴角勾起别有深意的微笑。“芍药姑娘请进。”

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进了汗青的门。汗青的房间明显是被打扫过,虽然没有秋月的房间那般干净,但总比头天的猪窝强。

“纪叔,看茶。”汗青对李纪吩咐道。

见到汗青这样与我好好说话,我心里反倒有点慌。虽然我只见过汗青三次,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连续三次他从我这里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而且还被苏顾惩罚面壁三日,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我。

心中的紧张还未放松,我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奇怪的尖叫声。我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在叫,就觉得那声音咋一听怪恐怖的!

我急忙回头查看,然后就看见一块花布尖叫着朝我飞了过来!

“啊!!!!”我被吓得惨叫一声坐在地上,我不知道为什么花布自己会飞,我也不知道为飞行中的花布还会尖叫。

“哇哈哈哈!”汗青大笑着跳到桌子上,他指着我说:“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木鸢,这可是秋月从天上给我带来的木鸢!哇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什么是木鸢,我也不知道那飞来飞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怕极了,抱头尖叫着跑出房门。

等我跑回秋月厢房的时候秋月正在听碎玉公子讲书。碎玉公子不仅长得最漂亮,而且比其他客卿都好说话。碎玉公子含笑问我:“芍药这是被谁欺负了?”

我委屈巴巴站在门口抹眼泪,我不知道该如何向秋月回话。若是我说我在汗青房里见到鬼了,秋月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过来让我看看。”秋月温柔地朝我招手。

我扑进秋月怀里,把憋了一路的委屈一口气全都大哭出来。

“汗青以前没见过女子,所以做事冒失莽撞。”秋月在我脸上亲一口,然后拍着我的背说:“今天他捉弄你,明天他就该后悔了。你放心,过两天他定会亲自上门来向你道歉。”

“汗青到底做了什么?”碎玉公子问,“昨晚不见他去找酌泉吃茶,问过后才知道他又被苏公子罚面壁。莫不是汗青看上你的丫鬟你不给,他又闹到苏公子那里去了?”

“我以后再不去汗青那里了!”我被碎玉公子的话吓了一跳,万一秋月真的把我送去给汗青,以后我岂不是每天都要被汗青欺负死了!

秋月没有再让我去给汗青送东西,过了两天后反倒是秋月把汗青带了回来。

这次月季看得紧,她反复交代我不许再和汗青顶嘴。我只能站在月季身后,等到汗青来的时候欠身给他请安。汗青当真得寸进尺,见我对他低眉顺眼,他就故意对我做鬼脸。

我生了一个下午的气,原来在汗青和我只间,秋月最先袒护的是汗青。因为汗青是他的客卿,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番邦来的侍女。

我一个人躲在屋里生闷气,山茶突然跑进房里说:“芍药你快来看,汗青变成了女人了!哈哈哈!”

我几步跑出门,果然见到一个变成女人的汗青。不仅我们几个侍女看着新鲜,其他几位客卿也是好奇得很。

“你们别碰我!”汗青想要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去躲起来。

可是其他客卿都拦了汗青的路。“汗青美人别走呀!难得见你扮一次女儿身,不如先与我们找酌泉吃茶去。”

“哇哈哈哈!”这次轮到我笑得直不起腰。汗青不过是在秋月屋里待了一个时辰,怎生出来的时候就被秋月给变成个女人!

我好笑了一个晚上,梦里都是汗青扮作女人的滑稽模样。不想到了第二天,秋月又把汗青带来扮成个女人。

第575章 桥边芍药 四

我好笑了一个晚上,梦里都是汗青扮作女人的滑稽模样。不想到了第二天,秋月又把汗青带来扮成个女人。

这次秋月让我进他房里去伺候,秋月对汗青说:“你仔细看芍药是怎么走路的,你要学着她,走路的时候把大腿夹紧了。”

“噗嘿嘿!”我忍不住笑出声,把汗青羞得垂头丧气。

秋月让汗青学女人的样子走几步路,汗青迈开腿,走得像毛毛虫一样一扭一扭的。我又被逗得捂嘴偷笑了好一阵,一直笑到汗青把我轰走。

之后几个晚上秋月都会把汗青带来,每天逼着汗青掐住嗓子说话。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秋月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秋月不仅扮相是个女人,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跟女人一样。每次秋月换了嗓音用男人的声音说话,我都会被吓一跳,我以为秋月身边藏了个看不见的男人。

如此过了好几天,有天晚上秋月对我说:“明天月季和芍药跟我出趟门,我要带汗青一起去。汗青不能被人看见正脸,出门以后你们两个要想办法让他避开别人的视线。”

第二天我和月季高高兴兴跟秋月出门,来京城这么多年,我没出过几次门。我跟在阿龙哥身后到处东张西望,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货郎杂耍好不热闹。

汗青和秋月躲在轿子里坐着。好几次汗青想要把窗帘开大都被秋月给止住,汗青不能像我一样想看哪里看哪里,他只能透过窗帘间的一点点小缝看外面。

直到那次我才知道,汗青被皇帝禁足不得出门。好歹我还上过几次街,汗青从小到大一次街都没能上过。

我突然有点可怜汗青,他是罪臣之后,一辈子都要背负个罪籍。不能出门,不能嫁娶,不能做官。别人能做的事情汗青一样也不能做,这样的生活根本没有盼头。

又过了几天,秋月再次让我去给汗青送东西。我这次不想再跟汗青吵架了,他这么可怜,我再说难听的话只会让他更难过。

不知为什么,汗青也没有再戏弄我。他这次真的请我吃了茶,他还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不大记得我的家乡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海岛,时而有狂风骤雨,时而有晚霞彩云。

我看着汗青的屋子,心中有些想不明白。“你平时都不读书的吗?其他公子都有书房,为何你不设书房?”

“那些书我读一遍就会了!”汗青骄傲地说,“他们记性不好,一本书读多少遍都记不住。我才不需要书房,我读过的所有书都记在我心里。”

我又有些羡慕汗青,他读过书,我没读过书。能读书真好,重要的事情可以写下来,过多久都不会忘记。还可以写信到远方,多少思念都能写到纸上去。

“你教我读书可好?”我小声问了一句。

汗青愣了一下,他又变回之前戏弄人的样子。“想拜入我的门下成为我的学生可以,不过拜师的礼数你一样都不能少!你先给我三叩九拜,再喊我一声老师,端茶送水每日问安全都要如数照做!”

“哼!”我扭过头说,“我让王爷教我读书,他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捉弄人!”

我愤愤不平跑回去找秋月,进门就求秋月教我读书。秋月一口便应下,他还把其他三个侍女叫来一起学写字。

能跟秋月读书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们从最简单的字学起,只学了几天我就学会了好几个字。

有一天,我和山茶坐在廊下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我们正背得高兴,汗青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捣乱。我气不过,就算再被罚一次我也要骂出心里的不满:“你不教我读书也就罢了!王爷教我读书你凭什么要来捣乱?!”

汗青并没有与我对骂,他只是盛气凌人地说:“我降低入门标准,你不用三叩九拜也能入我门下做我学生。”

“我才不稀罕!”我拉着山茶往屋里走,“我已经有王爷那么好的老师,我犯不着再受你的气!”

秋月听到动静走出门来,他非但没有把汗青赶走,反而还把我和山茶都丢给汗青说:“难得汗青开山收徒,我做个顺水人情送你几个学生。先生可不好做,你要是不好好教,过两天你门下的学生可就全都投奔其他师门去了。”

我心急得很,跟了汗青这样的老师,以后哪里还有我的出头之日。可是秋月不给我反驳的余地,他怕我半路逃跑,竟然还叫阿虎哥亲自把我们四个侍女送到汗青那里去读书。

估计是汗青怕丢了学生坏了名声,他终于收敛了霸道,认真教我们四个读书写字。我从没有见过做事这么认真的汗青,我以为他要是不跳两下就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月季学得最快,只过了一个多月她就会写简单的书信。我和木莲学得最慢,许是汗青怕说了重话我会逃走,他难得耐着性子多教我几遍。

渐渐的,秋月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次秋月都只带月季去,回来后月季从不说他们出门去做了什么。

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无聊的时候我会去找汗青玩,他教我读书,我帮他收拾屋子。

我发现汗青其实没有刚见面的时候那么讨厌,他或许是没有朋友,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性情有些乖张。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端着一张笑脸,可是李纪常说汗青晚上会失眠。

汗青心里一定装了很多事情,既然他能把看过的书全部背下来,他经历过的事情肯定也全部堆积在他心里。可是汗青从来都不跟别人说,就算偶尔说一下他也只会对李纪说。

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秋月说要把我们四个侍女送回将军府去。我们四个谁都不愿意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将军府,不愿再去忍受将军夫人的规矩和责罚。

可秋月说他要出一趟远门,要去很久才会回来,他不在王府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留在王府。

那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汗青,或许我可以去找汗青帮忙,让汗青把我留下来。秋月不在王府那我就去汗青房里做事,只要在王府有事做我就不用回将军府去。

我跑去找汗青,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汗青说了一遍。

第576章 桥边芍药 五

那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汗青,或许我可以去找汗青帮忙,让汗青把我留下来。秋月不在王府那我就去汗青房里做事,只要在王府有事做我就不用回将军府去。

“你放心,我定会把你留下来!”汗青拍着胸口说,“除了纪叔,王府里的男人没一个会做事。纪叔一个人忙不过来,以后你来帮衬些我的日子也好过。”

“好呀!”我心里好开心,像喝了蜂蜜水一样甜。

可惜我还没开心多久,汗青又开始戏弄我。“以后我就是你主子,你这小丫鬟要好生听主子管教。快点来给主子磕个头!”

“我才不做你的丫鬟!”我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宁可回将军府去也不做你丫鬟!”

我气嘟嘟地走了,却不想这一走就走了许多年。

我时常在想,若是那天我服个软,叫汗青一句主子,事情的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我还没等到汗青把我要走,将军夫人倒是先一步来了王府。

我们四个侍女都哭着央求秋月不要把我们送回去,奈何秋月油盐不进,无论我们怎么哭闹他都不松口。

将军夫人还在犹豫是否要把我们四个带走的时候,汗青赶到了。

汗青指着我说:“把她留给我做丫鬟!”

我开心极了,我从未觉得汗青那般可靠,他真的来向秋月讨要我。我心里开满鲜花,感觉就像汗青是来找秋月提亲一样。

可惜我高兴得太早,秋月打心眼里不想留我们在王府。秋月拦住汗青,催着将军夫人把我们四个带走。

将军夫人揪住我的手腕,我的手腕被揪得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我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我用袖口将眼里的泪水抹去,很快新的泪水又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小声念着汗青的名字,可是透过模糊的泪水回头看,汗青撕心裂肺的尖叫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刚走出王府将军夫人就给了我狠狠一耳光!“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叫你来伺候王爷,你竟敢去勾引别的男人!我将军府的脸都让你这贱人丢尽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夫人下手从来没有轻过,她打人的狠劲就跟扬州洗衣房里的老妈子一样,每次都往死里打。要不是我们还站在大街上,周围有人,夫人怕是会叫人把我当场打死。

我们姐妹四个都怕得很,一声不吭跟着夫人回了将军府。果不其然,回去以后夫人第一个责罚的就是我。夫人叫我顶着水盆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当晚她还命令月季把我们在王府里见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复述一遍。

月季被夫人叫去房里问了一整夜的话,我不知夫人究竟问了什么,只听得有好几次月季哭着向夫人求饶。许是夫人问不出她想要的答案,每次月季一求饶夫人就把月季狠狠打一顿,一直打到月季说实话为止。

夫人从来都讨厌秋月,其实夫人在京城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她见谁都讨厌。秋月对夫人那么好,夫人照样讨厌他。难怪将军被人笑话也要和秋月在一起,夫人越是逼得紧,将军越是要找个人发泄压力。

我又过回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日子,白天做杂活,晚上数星星。我只盼着秋月能早点回来,早点把我们接回王府去。

可惜事与愿违,有一天月季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得特别伤心。

“月季姐姐你为什么哭呀?”我紧张地问。

“千万别告诉夫人!”月季痛苦地拉着我说,“要是夫人知道了,我就完了!”

“你做什么了?”我一下子就慌了,月季做事这么有分寸,她能做什么让夫人动杀心的事情来?

“我……”月季蹲在地上哭成一团,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我隐约能听到她说了一句话,“我来月事了。”

“什么?”我变得比刚才还要紧张。秋月经常说,只要我们长大就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我们都知道长大的意思就是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以前我以为长大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没想到秋月还没有回来月季就已经长大了。

“怎么办?”我急得到处乱走,“这件事情肯定瞒不住的,夫人迟早会知道。要是夫人知道了,我们就会被嫁给山里的汉子。”

我开始帮月季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夫人看家那么严,月季只侥幸躲过第一个月,第二个月这件事就被夫人知道了。

月季跪在夫人房门口磕破了脑袋,“求求夫人别把我嫁给别人。从王府出来那天夫人该是听到王爷亲口说过,我已经是王爷的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还请夫人把我留到王爷回京。”

夫人总算是答应了月季,从那天起我和木莲山茶都特别担心,我们怕秋月回来之前我们也来了溃水。月季用名节说谎才苟且被夫人留下来,可我们三个又能拿什么理由劝说夫人把我们留下?

我们每天日里夜里都盼着秋月能早些回来,秋月每晚回来一天我们就多一分被夫人卖掉的危险。

我们等了一年,每日每夜都在担惊受怕中生活。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就像死牢里等死的囚犯一样看不到希望。

一直等到第二年仲春,秋月终于回来了。我们高兴坏了,听说秋月来将军府找展公子,我们打破规矩冲到书房求秋月带我们走。

可是秋月变了,他变得很陌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将我们抱在怀里宠爱。秋月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一样,和善地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开。

我们等了整整一年的秋月,他竟然,不要我们了!

秋月说的是真的,等我们长大以后他就不要我们了。现实就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我们每个人都失落到了极点,我们从一开始就忘了一件事——秋月,他是个王爷。

身为王爷,秋月的婚配嫁娶全部都要听从皇帝的安排,包括侧妃、通房、侍妾都不能擅自做主。我们不过是苏顾从番邦买回来的奴隶,皇帝不可能让我们留在秋月身边。

我们抱头痛哭了一个晚上,出身低贱注定让我们和秋月不是一路人。以后我们只能被卖到山里,被卖给那些粗野的汉子。或者夫人看中我们番邦的身份,把我们卖给有钱人做通房丫鬟。

虽然夫人没有急着给我们找买主,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被卖给别人是迟早的事情。

第577章 桥边芍药 六

就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秋月出了大事!皇帝竟然要把卖到鞑靼去和亲!

月季带着我们去找夫人。仅管夫人已经核实过,秋月没有碰过月季,可是月季还是一口咬定她就是秋月的人。

“恳请夫人让我们去做王爷的陪嫁丫鬟!”我们跪在地上求夫人把我们送回秋月身边。出关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秋月的日子。只要能跟在秋月身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心甘情愿!

正好秋月府上没有女人,展公子替我们将身份上报给朝廷以后,朝廷当天就让礼部批了我们四个陪嫁丫鬟的身份。

我们好高兴,能陪着秋月去死也高兴。

我们终于又回到秋月身边,再也不用担心被卖给山里的那些粗人。

离开京城的那天,我又见到了汗青。他远远站在人群中,撕心裂肺喊着秋月的名字。我只能远远看汗青一眼,然后跟着送亲队伍往皇宫走。

那是我第一次进皇宫,去往皇宫的路上沿路跪满了哭泣的百姓。秋月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爱他。展公子说正因为所有人都爱秋月,所以皇帝才要把秋月卖了,皇帝害怕秋月有一天会超过皇帝。

皇宫很大,可是一点也不好看。正如秋月所说,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一个关住皇帝和后妃的牢笼。

去往边塞的路上,秋月一直很伤心。月季很会逗秋月开心,每次秋月一个人坐在窗边流泪的时候月季就会挤进秋月怀里。

“月季,你已经长大了。”秋月说,“你当知道,我是个男人,你我不该再这样抱一起。”

月季毫不在意,“我是王爷的陪嫁丫鬟,我们当然可以这般抱一起。”

秋月笑了,从此以后他经常这般与月季坐在窗前,呆呆的不知道在往外面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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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世上谁人最爱秋月,我当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多数人对秋月的诉求,往往利益多余感情。

可是有几个人特别傻,他们为了秋月可以抛弃一切,包括性命。

只差最后两天就要出关,在这个节骨眼上苏顾突然以一人之力拦住送亲使团的去路。秋月有多恨苏顾,我们几个就有多恨苏顾。

秋月那么爱苏顾,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在睡梦里叫唤苏顾的名字。可是苏顾在秋月最无助的时候抛下秋月走了,苏家靠着秋月加官晋爵,到头来也是苏家怂恿皇帝把秋月卖到关外去和亲。

我真不知道苏顾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秋月,或者说苏顾是嫌之前残害秋月不够,趁着出关前最后再来笑话一次秋月。

那天正好赶上秋月化了一个老者的妆容。秋月说他要试试这些胭脂水分在大漠能坚持多长时间不脱妆,以后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乔装成老者逃跑。

秋月一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可是再如秋月这般温柔,面对苏顾的时候秋月硬是被逼得怒骂出最恶毒的诅咒。秋月以命魂为起誓诅咒苏家,他以后会化作厉鬼让苏家世世代代不得安宁!

这样的深仇大恨,是个人都看得清楚。唯独苏家人看不清,因为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禽兽不如的魔鬼!

夜里我和月季去伺候秋月就寝,我想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安慰秋月,哪知等我们进门的时候秋月房里坐着的竟然不是秋月,而是,苏!顾!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爷呢!”我和月季顿时警觉起来,不知苏顾又要耍什么花招。

苏顾指着床边的大红嫁衣说:“这衣服我不会穿,你们过来替我穿上。以后我就是秋月,去鞑靼和亲的人是我。”

“王爷到底被你藏哪里去了?”月季咬牙切齿走过去一把抓起苏顾的衣襟问。

“月季快放手!”阿虎哥及时跑进来说,“你们两个小声些,莫要被楼下的人听到。我家公子要替王爷去和亲,王爷已经被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从现在起你们要把公子当作王爷,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虽然我对苏顾的初衷十分怀疑,但是我还是照阿虎哥说的做。第二天早上,我们把苏顾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盖上大红盖头以后扶下楼去。

以前苏顾是个胖子,他为了顶替秋月去和亲,一个月内把自己饿瘦。幸好新娘有大红盖头遮住脸,使团领队的礼官一时没有察觉出来秋月已经被换了人。

第二天我们到了嘉峪关,负责守关的正是苏将军。看得出来苏将军也参与了到调换秋月的事情中来,他吩咐我们几个陪嫁丫鬟说:“以后在关外要照顾好王爷,不得让鞑子察觉出异样。”

“是。”我们应下将军的话。嘉峪关大门缓缓打开,我们被和亲使团送出大安国门。

没想到我们刚出国门的第二天,一个鞑子的信使骑马跑来拦住我们的路说:“大安使团请先回关内等候一段时间,我们汗王前日病逝,新汗王还未选出。”

就这样,我刚出关就被鞑子劝了回来。将军怕苏顾的身份被人看穿,他将苏顾和陪嫁转移到驿站单独居住,避开与使团礼官接触的机会。

我们在驿站住了半个月,然后礼官派人来通知我们说鞑子又选了个新汗王出来,叫王爷出关去和新汗王和亲。

在驿站的半个月里,我们几个陪嫁对苏顾的照顾很不上心。就算苏顾愿意顶替秋月去送死,我们还是不能原谅苏顾曾经抛弃秋月的那件事。

苏顾倒也识相,他一个住一间屋子,平时不怎么叫我们去伺候。反正阿虎哥最是袒护苏顾,除了穿嫁衣的时候让我们动下手,其他时候都是阿虎哥伺候苏顾。

第二次出关还是和第一次一样,苏顾顶着大红盖头,礼官没发现秋月早就被换了人。或许是因为苏顾是阿虎哥的第一个主子,所以阿虎哥和苏顾特别有默契,看上去根本不想是临时找来的替身。

从沙漠到草原,我们走了五天路。苏顾一直没有把他头上的红盖头取下来,我不知道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自愿替秋月去和亲,还是说他是被苏将军逼着去顶替秋月。

苏顾只是一直叫阿虎哥诉说过去两年秋月都经历了什么,阿虎哥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我听得心里发凉。

第578章 桥边芍药 七

苏顾只是一直叫阿虎哥诉说过去两年秋月都经历了什么,阿虎哥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我听得心里发凉。以前我们几个番邦来的女子只知道秋月能给我们好日子过,可是秋月自己过得这么艰难,我们何时替秋月着想过半分。

第五天中午是约定的接亲时间,我远远看到草原的另一边走来一百多匹马。

就在鞑靼的使臣上前说话的时候,一队轻骑兵突然从鞑靼军团后阵绕了上来。他们像海冥王一样见人就杀,他们不仅杀汉人,鞑靼人也杀。双方的使团都是军队,见势头不对,两边的将士全都拔出武器朝敌阵喊杀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草原狼军的厉害,鞑靼士兵人数只有大安的十分之一,可是两军交战一打响,血肉横飞的只有大安士兵。

“王爷坐的马车是那两驾中的一驾!”一个粗旷的汉子提着带血的镰刀朝我们跑过来。

我们四个丫鬟都怕极了,我们身上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就算有我们四个也打不过那个鞑靼士兵!更糟糕的是又有好几个敌军士兵骑马朝我们跑过来,他们的目标就是王爷本人!

“保护好王爷!”阿虎哥大叫一声,他拔出短刀准备迎战。

“没错!我认得那个小厮!他是贴身伺候王爷的小厮!”更远处有人在喊,“把那两驾马车都带走!”

几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进马车里来把我们全绑了,就连阿虎哥都无法逃脱。他们趁乱把王爷和陪嫁的马车带走,我们就这般又从草原又回到沙漠。

那是我经历过的最滑稽最可笑的事情。等马车停稳后,一个十分俊美的胡人跳上马车大声说:“秋月,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胡人伸手掀开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然后胡人和苏顾都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着对方。

“秋月呢?!!!”胡人咆哮起来,“秋月坐在哪驾马车上?!!”

“秋……秋月……没出来。”苏顾小声说。

“什么叫没出来?!”胡人发疯一样跳起身,他个子太高,一跳就把头撞到马车顶上。“秋月到底坐在哪驾马车上?我现在回去救他!”

“别去了!”阿虎哥爬起来说,“王爷没有出关,这次是我家公子顶替王爷去跟鞑靼和亲。”

下车后胡人安排我们住在一个大帐篷里面,阿虎哥说这个胡人是波斯小王子沙拉贡,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哲别。原本哲别要带着秋月从京城私奔的,谁知这件事情被皇帝发现,皇帝硬生生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我从未从秋月嘴里听过哲别这个名字,但是从阿虎个的描述看来,秋月真的很爱哲别,哲别也爱秋月。哲别与我们商量,他想把秋月带回波斯去,让我们想办法叫秋月出关跟哲别走。

阿虎哥最先答应了下来,看得出来阿虎哥非常信任哲别。我和木莲、山茶都觉得哲别这人可靠,便也答应了下来。所有人中,唯独月季没有开口。

“你可是不信我?”哲别问月季。

月季突然脸上泛红,她不敢抬头看哲别,只是低着头说:“奴婢可否跟王爷一起走?王爷一直都是由奴婢伺候,以后奴婢想继续伺候王爷。”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月季想伺候的人是秋月本人,回想过去月季那么喜欢秋月,我甚至被她的忠心感动。

我们听从了哲别的安排,每天回去一个人,假装受苦的样子叫秋月去关外救剩下的人。秋月从来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听说月季和苏顾有难,他冒死也要出关去救人。

起初我以为我做了一件拯救秋月的事情,却不想三天后秋月和哲别像鬼一样从关外逃了回来。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破烂的秋月,他浑身都是伤,到处都有被殴打的痕迹。

秋月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过来以后他再也不和我们说一句话。我们不知道秋月在关外那三天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们看得出来秋月知道我们在骗他,他再也不愿意相信我们任何人了。

秋月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到了晚上他屋里会传出伤心欲绝的哭声。每次秋月一哭,许多人就会走出门来。所有人都默默看着秋月的房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勇气走进去劝慰秋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把秋月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进门去劝劝秋月,苏顾却拦了我的路说:“让他将心中委屈哭出来,你若进去他便强忍住不哭,那样只会更伤身子。”

漠北的冬天漫天漫地都是白雪,我们很少有青菜可以吃,每天都只能吃卤面。

有一天秋月又坐在窗边发呆,苏顾说得没错,有人在的时候秋月只会强忍住不哭。以前秋月伤心的时候会坐在窗边流泪,现在秋月坐在窗边连眼泪都不会流。

我和月季站到秋月身后,窗外除了白雪以外什么都没有。秋月看着白茫茫一片,一看就是一天。

“看雪伤眼睛。”月季合上窗户,又像以前那样钻进秋月怀里。

结果秋月一掌将月季推开,用雪一样冰冷的语气说:“出去。”

其实秋月很聪明,他只是不爱计较,但不等于他不会生气。

哲别跟着秋月从关外回来的时候也受了很重的伤,他还断了一条腿。秋月让我们轮流去照顾哲别的起居,哲别个子太高,我们一个人抬不动他,每次都要两个人去才能把他从床上扶了坐起来。

有天我和山茶去伺候哲别,进门是竟然看到月季和哲别正在床上苟合!

看见我们进门,哲别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只有月季被吓得赶紧拉上衣服。可是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是要脱个精光,再拉也不过是把胸口的肚兜拉高一些罢了。

“你们两个竟敢背着王爷做这种事!”山茶气得破口大骂!

哲别却回得理所当然,“你们不是秋月的陪嫁丫鬟吗?反正以后秋月嫁的人肯定是我,你们几个迟早都是我哲别的女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月季在沙漠里想要跟随的不是秋月,她见到哲别的第一眼就变了心,她其实是想做哲别的女人。

秋月善良到让人心疼,他知道哲别和月季的事情后只生了一天气。第二天秋月正式把月季送给哲别,不仅如此秋月还要哲别好好待月季。

哲别履行了承诺,一辈子都对月季好,从没有任何一天亏待过月季。月季得了便宜,光明正大享受两个男人的疼爱。

第579章 桥边芍药 八

秋月善良到让人心疼,他知道哲别和月季的事情后只生了一天气。第二天秋月正式把月季送给哲别,不仅如此秋月还要哲别好好待月季。

我不懂为什么秋月为每个人都谋划了幸福的生活,他却唯独不想想他自己。哪怕他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他还是会笑着给别人送去祝福。到头来,秋月只能一个人忍受孤独寂寞。

走一趟漠北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不仅沿路见到秋月所说的锦绣河山,我们还见到了秋月的前世的姐姐春香。

春香是一个比秋月还要有趣的人,自从春香来了以后,秋月又变回原本嬉笑打闹的模样。我们都喜欢春香,他穿上男人的衣服就是铁骨铮铮的英雄,穿上女人的衣服就是妖娆妩媚的娇娘。

春香什么都会,会唱歌,会舞剑,会女红,还会用牛乳做酥脆的点心。春香是汗王的军事,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比春香更完美的男人。听说他还会放牧,精通医术,他会打仗,他还在草原上杀死狼王。

苏将军一直不想让春香回去继续给汗王做军师,苏将军说春香是一把宝剑,谁得到春香谁就能称霸天下。可是春香并不喜欢大安,最后春香还是走了。秋月说草原是春香的家,草原是春香的归宿。

秋月终于等到回京的诏书,秋月让哲别带着我们四个陪嫁走另一条路回京。秋月给我们安排的路并不好走,路程长不说,秋月还要我们必须赶在他回京之前去京城里找一个叫采薇的女人。

我们不分昼夜往京城赶,好不容易比和亲使团早两天赶到京城。

以前秋月经常带着月季单独出门,那时候月季从来不说她到底和秋月出去做了什么。直到这次我才知道,秋月十有八九是带着月季到青楼去。

没想到月季对青楼那么熟,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采薇的女人。采薇是个绝色美人,她只需随便笑一下就能让男人把魂给丢了。

自打见到采薇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一定藏了很多秘密,而且,她一定很爱秋月。

不过我没放多少心思在采薇身上,因为我在青楼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采薇姐姐,这个月秦淮河可又来了新倌?”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吊儿郎当走进门来。

我抬头一看,那人不是汗青是谁!

汗青也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突然暴跳如雷地朝采薇大吼:“是谁把她卖到楼子里来的?!”

“我才没有被卖进楼子!”我也跳起来对着汗青大叫,“是秋月让我们几个来找采薇姐姐办事。”

“办事何必找采薇!”汗青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走走走,小爷现在就帮你把事办了,以后你只许伺候小爷我一人。”

我莫名其妙被汗青拖到一间屋子里,房门才一关上汗青便猴急着撕扯我的衣服。

“你做什么?!”我护住衣襟退到墙角,“你耍流氓!”

“你不是来办事的吗?”汗青说着又走上前来,“有我在你何必找别人?”

我一张脸先是被吓得惨白,而后又急得通红。“我不是来办那种事的。”

这次汗青走到我面前,他没再做奇怪的事情,反是有些可怜地说:“三年前是我没用,没能把你留在王府。你可是还在怨我?”

我的心跳得好快,脸颊烫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我不敢看汗青的眼睛,只敢低着头怯懦地说:“不……没有。”

“当真没有?”汗青低下身子想与我的眼睛对视。

我的头低得更厉害,“真的,我没有怨你。”

“那给我亲一个。”汗青咧出叫人讨厌的笑脸。他一定是在戏弄我,他看我好欺负所以故意欺负我。

我的脊背已经抵到墙角,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其实我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想起过去与汗青相识相知的种种经历,再次重逢恍若隔世的情侣再次相见。

我悄悄抬头看了汗青一眼,心里害羞得紧,“只能……只能亲一下……”

我整个身子突然被汗青笼罩住,遮天蔽日全是汗青身上的香甜味。就连嘴里也被塞满汗青的香甜味,滚烫的舌头伸进我嘴里又被吸出去,连带着我的呼吸都被汗青一并吸走。

我害怕,害羞,害臊,想躲在汗青的影子里不被任何光线看见。我慢慢想要跟多,两条腿酥软得不听使唤。

“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采薇有些尴尬地说:“你们两个怎会在这里?”

我用力推开汗青,回过神才意识到我所作所为和月季又有什么区别。

汗青对采薇的闯入很是不满,不过他很快又换回玩世不恭的笑脸说:“想不到你出府三年还是个雏,真没意思!小爷找别的小娘子耍去!”

采薇对汗青很纵容,听汗青这般说,她当即给汗青指了一家青楼的路。

汗青大摇大摆地走了,我被气得差点烧起火来!

起初我以为采薇是想多招揽生意,所以唆使汗青去找别人。后来我才知道,采薇只是在嫉妒汗青罢了。

采薇爱秋月,但秋月对采薇真的谈不上爱,就连汗青得到的关心都要比采薇多些。所以采薇故意给汗青安排睡不完的花娘,采薇想要秋月看到一个沉迷美色的汗青,让秋月厌恶汗青。

可惜那时候我经历太少不懂事,我只知道汗青去对面的青楼找了别的女人。那天是他第一次亲我,他怎么可以亲过我以后就立刻转身去找别的女人!

我简直要被气到吐血,等下午见到汗青的时候我破开嗓子和汗青大吵了一架。我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什么都想吵。

“别生气了。”汗青似乎也觉得他做得不对,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我作揖道歉说:“今日是我不好。我发誓,从现在起,到我后天回文津阁之前,这三天我都陪你可好?”

“我才不要你陪!”我瞅给汗青一眼,越看他那张脸越来气,尤其是看到他那双贼笑贼笑的眼睛更来气!“怎就没有一把火将你烧成个瞎子,以后叫你再也看不见漂亮姑娘!”

汗青凑到我身边说:“我要是变成个瞎子,那岂不是连你也看不见了!秋月之前答应过把你嫁给我做老婆的,我还要留着眼睛看你呢!”

“我才不要做你老婆!”我心里本是很高兴的,不过我就是要摆出一张臭脸说:“你这个浪荡鬼,迟早累死在女人床上!”

之后三天汗青都没有离开过我,无论采薇给他安排什么美女美人他都不搭理。

“这是秋月给我找的媳妇!”汗青得意洋洋地向采薇炫耀,“有芍药在,以后我再不找姐姐手下的小娘子了!哈哈哈!”

第580章 桥边芍药 九

第一天晚上,汗青要我伺候他洗澡。身为一个贱婢,我已经伺候过好几个男人沐浴更衣。用秋月的话来说,伺候男人是我的工作,可是我不想把汗青当作我的工作。

“芍药。”汗青有些低落地问我:“你……你可是嫌弃我?”

我想不明白汗青有什么好嫌弃的,他长得好看,出身高贵,养尊处优,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多少青楼女子争着伺候汗青,他这么讨人喜欢,我怎么会嫌弃他。反倒是我,一个番邦来的奴隶,比汗青低贱几百倍都不知道。

汗青抓住我的手说:“我以后再不花心了!我发誓,以后我只爱你和秋月,我再不找其他女人。你信我可好?”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真不愧是秋月养大的小公子,说话和秋月一样讨人喜欢。

“我伺候你沐浴便是。”我替汗青将衣服脱下,第一次见汗青一丝不挂站在我面前。

这次月季变得特别积极,她把我推进汗青房里说:“秋月都把你许给汗青了,晚上你就该给汗青侍寝才是。”

月季再把房门一关,打定主意不许我出汗青的门。

我本也不想出汗青的门,我要是走了,说不准汗青又跑去找别的女人去了。可是我浑身都犯紧张,我伺候秋月睡觉最多就是帮他盖盖被子,每次秋月要和别人行房的时候就会让我出门。

汗青看出我的紧张,他拉我到床边说:“你来,我不碰你。”

晚上我躺在汗青身边,他握着我的手,很快便睡了过去。听着汗青的呼吸,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以前秋月跟将军夫人提过要把我许给汗青,我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睡在汗青身边的一天。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有了睡意,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你们昨天晚上做到什么时候?”出门的时候月季故意戏弄我说,“今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

我想说昨天我们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一晚上没睡着。可是见到月季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回去。我才不要叫月季笑话我,我就是闭着嘴装哑巴,月季爱这么想就怎么想。

第二天汗青教我读书,他变得这么有耐心,我都快认不出这人是三年前的那个汗青。“这几年你可有练习写字?”

我噘起嘴说:“在将军府的时候夫人不准我们这些丫鬟进书房,出了将军府只偶尔写过两次。”

“无妨。”汗青握住我的手拿起毛笔说:“以后我买笔墨给你,你想写多少字就写多少字。”

“你怎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怀疑汗青又是在戏弄我,万一我稍有放松他又会做些让我出丑的事情。

“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汗青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他写的字好漂亮,就像他本人一样漂亮。

晚上我们还是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汗青握着我的手,没多时便睡着了。我终于放下心来,跟着汗青做了一个好梦。

第三天早上,整天秦淮河都跟灌了开水一样,到处叫叫嚷嚷的。

“秋月回来了!秋月回来了!”一个女人尖叫着从楼下跑过。

汗青闻声立刻起床说:“秋月回来了,我要去城门口迎他!”

我也赶忙起身给汗青穿衣服。汗青不知从哪抓来两个包子,他嘴里叼这一个,再塞一个到我嘴里,然后拉着我往成西跑。

全京城的人都挤到城西去看秋月,汗青怕我们被人流冲散,他沿路都非常用力抓着我的手。很快两队禁军跑来开出一条路,不仅全城的百姓都来了,就连皇帝也从宫里出来亲自接见秋月。

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听得沿路的百姓都在大叫“秋月王爷”,进城的和亲使团里却根本没有秋月,连秋月坐的马车都没有。

“秋月怎没有进城?”汗青顿时紧张起来。

我也不知为什么,等到人群散去后汗青赶紧带着我回秦淮河找采薇。采薇无所不知,整个京城里每条街上都有她的眼线。

采薇笑着说:“别急,先让使臣风光风光。要是使臣不够风光,以后秋月在京城可不好混。”

我听不懂采薇在说什么,不过汗青好像是听懂了。

下午汗青要回藏书阁去写书,临走时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等我一月,下月望日我便回来找你。”

“嗯!”我好舍不得汗青走,我抓紧汗青的指头,不想要他这么早离开。

汗青挑起我的下巴,这次他亲得很是温柔,像天上的彩云一样轻缓舒适。我笨拙地回应他,直到李纪在楼下喊他的名字我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汗青。

我看着汗青走下楼梯,出门后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一次回眸,便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那张脸。

汗青回藏书阁的那天夜里,采薇突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迷迷糊糊爬起床,穿好衣服后发现楼下站了好多人,而且全是女人。

“出什么事了?”我问月季。

月季小声对我说:“别声张,悄悄跟采薇姐姐走。我们现在收拾东西,今晚就跟着采薇姐姐离开京城。”

我不明白采薇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这么多人都跟着采薇连夜离开京城,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大事。

我看一眼东南方向,汗青在东南方的藏书阁写书。之前我答应过汗青要等他一月的,可采薇怕是不会给我再见汗青的机会了。

当天夜里,我跟着一百多个人出了京城。守门的士兵看过采薇的令牌后立刻给我们开门,我便这样没头没脑地跟着采薇到了郊外的一个村子。

之后我们在村里住了一个月,对于京城里的一切我们一无所知。

晚上我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月亮圆了,望日到了,可我没有在京城等汗青回来。

人人都能看出我的心思,却没人上前来劝说两句。她们也不知这事该怎么劝,是劝我放下汗青,还是骗我说有一天我还能再和汗青重聚。

我没精打采看着天上的月亮,秋天到了,那轮明月就是秋月。以后我只能做秋月的丫鬟,不能做汗青的妻子。

过去四年,我一直觉得只要留在秋月身边一定会开心。可我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性情,我好想留在汗青身边,虽然我也舍不得秋月。

第581章 桥边芍药 十

过去四年,我一直觉得只要留在秋月身边一定会开心。可我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性情,我好想留在汗青身边,虽然我也舍不得秋月。

又过了几天采薇从京城出来,她进村以后最先把我叫去林子里单独说话。“你和汗青行过房没有?”

我低下头,如实说:“还没有。”

采薇没有丝毫焦躁,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汗青死了,被火烧死的。”

“什么?!!!”我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怎么可能!汗青怎么可能会死!!!”

采薇脸上没有半点惋惜,她的嘴角甚至是带笑的。“藏书阁失火,不仅汗青被火烧死了,整个文津阁里的书也被烧去一大半。”

“不可能!你骗我!”我瘫坐在地上,突然想起之前我诅咒汗青的话。我咒汗青被火烧成个瞎子,可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我不是真心的!

采薇怕我跑回京城去,她叫了两个女人把我关在房子里,随便我怎么哭闹,只要没闹死就行。

又过了半个月,秋月终于来了,是春香驾车带秋月来的。秋月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真不知他到底是活的还是死了。

后来我发现,秋月的身子还活着,心却是死得透透的。我最在意的两个人都死了,汗青人死了,秋月心死了。

那时候村里还剩一个秋月的爱人,就是哲别。

采薇是我见过手段最狠毒的女人。她爱秋月,她只爱秋月,所以她想把秋月变得和她一样,从此只爱她一人。

人人都知道秋月有很多爱人,采薇便让这些爱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留采薇一个人活在秋月眼前。

秋月什么都变了,唯独坐在窗前发呆的习惯没变。

那天春香在大榕树下教所有女人打拳,我也跟着春香学打拳。这时候哲别正好路过,青楼里的那些女人见到哲别以后全都跑到哲别身边乱蹭。

哲别坐到榕树下的长椅上,他一手搂过一个美人,全然不顾春香还在教大家打拳。

春香被这群女人气得不轻,他被气得走回屋里去找秋月评理。

我看一眼急到跳脚的月季,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哲别花心人尽皆知,现在这么多女人送他面前,挨个挑他都嫌麻烦,不如一口气全搂怀里暖着。

我看不下去,跟着春香去找秋月。走进房门,我登时心痛到极点。秋月一直坐在窗前,窗外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采薇就坐在秋月身后做针线,采薇故意让秋月看到这一幕,故意让秋月对哲别死心。

秋月的心里本来就只剩哲别一个人,采薇还要把最后一个人从秋月心里踢出去。

春香跑到窗边把秋月打横抱起来说:“你身子不好,要卧床休息。”

春香把秋月平放在床上,秋月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春香给他脱衣服盖被子。

这便是采薇一辈子都得不到秋月的原因,秋月之所以是秋月,便是因为秋月将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对每个人都好。现在秋月的心上人一个个死了,秋月就只剩下一具躯壳。

秋月爱苏顾,爱哲别,爱苏将军,爱汗青,还爱好多好多人。可是采薇想要把这些人从秋月心里连根拔除,让秋月只爱采薇一人。

青楼女子果然会做戏,秋月来之前她们与哲别相安无事,秋月来了以后她们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往哲别床上爬。哲别有数不尽的女人伺候着,他很快就忘了秋月,也忘了月季。

后来我们去了四川,到四川以后秋月似乎有找回一点生气。秋月把月季正式嫁给哲别,他警告所有女人不许再靠近哲别,那是第一次秋月与青楼女子翻脸。

这时候采薇跳出来装好人,她把青楼女子全部打发走,假装训斥那些女人水性杨花。

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几乎是把自己假装成个哑巴。我知道得罪采薇的下场是什么,为了保命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默默守在秋月身边保护秋月。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比如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时间久了我也就适应了这种当哑巴的生活。再比如秋月太过于伤心,就算所有人都离秋月而去,秋月依然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采薇身上。

秋月的身子慢慢恢复好了,他开始跟着春香到处打仗。

打到梁山的时候,朝廷的军队怎么打都打不进那座孤岛上去。最后秋月把招募来的青楼女子通过各种方式送进梁山,让青楼女子往梁山贼寇酒里下毒。

听说那天春香带兵打了一场恶战,他们从深夜打到第二天早上。一直打到天亮梁山贼寇才投降。那场恶战里,最先潜进梁山的女子死去一大半。

听说那些女人都被切碎了,辨认不出尸身是谁。最后只能清点活下来的人数,根据活人推算一共死了多少个人。

那一战,活着的人里没有采薇。或许采薇知道活人留不住秋月的心,所以她选择做一个死人,这样秋月便能一辈子记住她。

采薇这一步棋走得好狠毒,害得秋月每天都在哭。半个月后的一天,秋月突然疯了,从此以后秋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犯一次疯病。

采薇成功让秋月一辈子记住她,可是采薇也要了秋月的整条命。

采薇死后,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有个叫采莲的青楼小倌,听说他以前是梁王府的长史,不知怎的被采薇关进青楼做了小倌。采薇死后再没人逼着采莲去青楼卖身,他终于逃脱了做小倌的命运。

类似采莲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虽然没有把高兴表现的太明显,不过从他们背地里的偷笑就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在庆幸自己活得比采薇久。

不知为什么,采薇死后没多久,秋月的胆子突然就变大了。以前秋月一直缩手缩脚,不敢去联系苏家的人。采薇死后没几个月,秋月便大着胆子开始谋划如何把自己嫁进苏家去。

若是要问谁人最爱秋月,我当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秋月最爱的人是苏顾。

******

一晃三年过去,我每天都会给汗青的牌位上三炷香。

我白天不怎么说话,只有晚上才把心里的事情全部说给汗青听。

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才知道,秋月选择的爱人都是能够真心包容他的人。

有次我跟着秋月去西夏王城,采薇的徒弟故意把任务办砸,最后逼得秋月亲自去施美人计。

第582章 桥边芍药 十一

有次我跟着秋月去西夏王城,采薇的徒弟故意把任务办砸,最后逼得秋月亲自去施美人计。

我不知采薇怎就这般阴魂不散,她活着的时候制造事端让秋月不能与苏顾在一起,她死了以后她的徒弟继续做同样的事情。

我站在窗边看得清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到了。秋月身上有伤,他只能找些黑灯瞎火的地方去勾引夜巡士兵,再从士兵嘴里套话。

秋月那么做便是因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能有本事套出话来的只有秋月和采薇的徒弟,可采薇的徒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所以秋月只能自己提刀上阵。

要是那天秋月问不出春香的下落,整个大安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可碎玉和尚不但不帮秋月,他还道貌岸然跑去阻止秋月。反倒是苏顾放手让秋月做他该做的事,等秋月回来以后再为秋月抚平心里的伤痛。

那便是秋月想要的爱人。秋月需要的是理解他支持他的爱人,而不是除了无所作为以外还要站在道德高处指责秋月的人。

第二天碎玉和尚不辞而别。秋月根本没有过问碎玉的去向,我更是懒得深究碎玉去了哪里。

从那天起我待苏顾的儿子特别好。以前是我错看了苏顾,我把他看作唯利是图的小人。其实苏顾特别大方,至少对待秋月的时候苏顾可以倾其所有。

这时候哲别带着月季回来了。三年不见,哲别和月季变得越发过分。他们自己离开秋月双宿双飞了三年,回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秋月为什么要和苏顾在一起。

秋月伤心得浑身发抖。秋月真心爱过哲别,可哲别的霸道实在是叫人心寒。

我将苏怀放到地上,让苏怀自己走去秋月面前。我能帮苏顾的,只有这么多。

苏顾很聪明,他立刻领悟到我的用意,及时止住哲别恶语相加。

我知道秋月想要躲哲别,奈何第一天见面他又不好躲得太明显。所以我在秋月的茶水里加了些蒙汗药,秋月只跟哲别说了一小会儿话便睡了过去。苏顾趁机把秋月带回房里,不再让哲别见到秋月。

“秋月这三年过得怎么样?”晚上月季来问我。

我冷笑一声说:“你和采薇一样,都把秋月往死里逼。”

“你怎么这么说?”月季想要假装无辜。

我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们只是想要霸占秋月的全部,可是得到秋月后你们又给了秋月什么?你和哲别出门三年,留秋月一个人在大安无依无靠。你们两个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为你们守家三年,心里还只想着你们两个的秋月。”

我跟着苏顾去了苏家,秋月将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和山茶。秋月不傻,他只是不爱计较罢了。幸好关键时候秋月总是能看得清是非,他没有将月季和哲别放入之后的计划中,唯一负责接应的只有我和山茶。

我和山茶帮秋月联络上无踪,然后扳倒苏家二老太爷,最后制造各种机会让酌泉把秋月带回四川。

不过月季还是察觉出了异样,秋月“失踪”的第二天月季便和哲别找到苏家来。哲别也不傻,他感觉到秋月开始逐渐疏离他。哲别第一次向苏顾低头,他甚至承诺苏顾不争宠,哪怕是做个二相公都可以。

秋月本已经放弃哲别了,却不想哲别硬是屈尊降贵跟着苏顾追回四川。在四川见到哲别的时候秋月脸上有高兴,也有疑惑,可以说疑惑是多过高兴的。背负这么多感情很累,秋月也想过简单一些的生活。

哲别怕秋月彻底放手,他开始讨好苏顾,低声下气求苏顾留住他。

我知道秋月心中还有哲别的位置,可是哲别终究只是个男人。哲别想要亲近秋月,秋月只随便推脱两次哲别便再没将心思放在秋月身上。

过年前苏顾替秋月去联络泰王,苏顾将秋月托付给哲别。哲别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人,他只是白天陪秋月说说话,晚上照样只宠幸月季一人。

就连无影都看不下去了,无影说他要劝秋月离开哲别,让我配合一下。我爽快应下,那种只想霸占秋月却不想照顾秋月的男人,我看着来气。

元宵节晚上,无影把秋月丢到哲别门口。那天没下雪,冰风却吹得急。我见到秋月的时候他眼里是含着泪的,我当时就心软了,想要放秋月进门好好安慰他一下。幸好无影及时杀出来才把计划进行下去。

第二天苏顾回来了,苏顾急得到处找秋月。苏顾敲开我的门问:“秋月怎不在柴庐?”

我说话声音特别大,我故意要让哲别和月季听见。“宗主被无影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又犯了疯病。哦!对了,被无影带走之前宗主去找过二相公。不过宗主去的不是时候,每天晚上二相公和月季姐姐都要休息,没空招待宗主。”

苏顾瘫坐在雪地里捂脸痛哭,“我怎就对秋月这么狠毒?我离开他不说,我还要叫他每日看着别人欢好恩爱!”

其实秋月也不是每天只能看着别人欢好,他一个人闲极无聊的时候会去后院找采莲过上一夜。不过秋月不想提采莲,我便也懒得主动提及。

这次秋月对哲别是真的非常失望。我虽认识哲别时间久,但说实话我并不了解他。我以为只要秋月放手,他与哲别便能一刀两断。谁知哲别并不愿意离开秋月,哲别对秋月的爱远远超过对月季的喜欢。

从那天起,哲别刻意和月季拉开距离。哲别说:“每次生死关头,秋月都会把活下去的机会最先留给我。世上对我这么好的人唯有秋月一人,倘若我辜负秋月,死后只能下阿鼻地狱。”

正好遇上春香从关外回来向秋月讨要一个妾侍,秋月把周围能找到的美人全都找了来。青楼女子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听说要跟春香去关外他们不愿意,见到哲别以后倒是各个又凑上前去卖弄风骚。

这回哲别终于学乖了,他被一群女人追在屁股后面跑了一路。最后他跑回屋里把房门关上,再不理会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

无论是谁,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只要能真心实意对秋月好我便放心。

秋月和苏将军再一次发起征战。哲别让月季留在四川,他独自跟着秋月去打仗。哲别想要一次单独和秋月相处的机会,看得出来他还爱着秋月,他不想失去秋月。

月季也开始有些怕了,哲别待月季好,多半是哲别给秋月面子。要是秋月彻底离开哲别,以后月季将不再是秋月的陪嫁丫鬟,月季只能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姬妾。

第583章 桥边芍药 十二

闲下来的日子很是安逸。我每天早上送苏怀去学堂念书,顺带着我也听听夫子讲学。中午我带苏怀回柴庐,吃过午饭后再带着苏怀和耶娜睡午觉。

月季又有了身孕,她身子时常犯懒,活动也不是很多。

仲夏的时候我们收到秋月的捷报,信使顺便接我们所有人去扬州苏家。我们当天动身,乘船一个月便到了扬州。

说不清为什么,再次见到秋月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知道秋月有事瞒着我。

秋月重新给苏怀请了一个夫子,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陪着苏怀念书,顺便旁听夫子讲学。

约莫过了半个月,有天下午秋月让我去浮翠阁做事,但他没说去浮翠阁做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便心不在焉地去了。

浮翠阁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很是奇怪,抹额不戴额头上而是蒙眼睛上。

“阁下是哪位?”我左右看看没人,只能唐突问蒙着眼睛的人。

“是芍药吗?”那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我。

我越发觉得奇怪,这人看着面生,声音也没听过,可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这人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憨笑了一下,说出一句让我五雷轰顶的话:“我是汗青。”

我的腿都要被吓软了,这是汗青转世投胎来找我还是别人假扮的汗青?汗青怎会长这副模样,声音也不是这种声音。“你是哪个汗青?”

“我是……”眼前人顿了一下,他遂即咧开嘴笑道:“上次你说我该被火烧瞎眼睛,后来我真的被火把眼睛给烧瞎了。”

说着他伸手拉开眼睛上的抹额,抹额下没有眼睛,只有一大片恐怖的疤痕!

“啊!!!”我扭头连滚带爬往外跑,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直跑到一处假山下,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说过那么多句好话老天爷听不见,偏偏就只把我这句气话当了真?

我抬头问苍天:“汗青做错了什么你要把他眼睛烧了?汗青没了眼睛,以后你让他怎么活?!!”

对啊,汗青没了眼睛以后怎么活?我要赶紧回去找汗青,现在浮翠阁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还在浮翠阁等我。

我火急火燎跑回浮翠阁,可浮翠阁已经空得连个影子都不剩!

“汗青!汗青你在哪里?!!!”我四处乱跑,难道刚才我看到的只是汗青的冤魂,他见我不理会他他就飞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丫鬟,我抓着小丫鬟问:“汗青呢?刚才坐浮翠阁里面的那个人呢?他去哪里了?”

“谁是汗青?”两个小丫鬟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刚才我看到的真的只是汗青的一缕残魂?

我气得跺脚,刚才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汗青是专门回来找我的,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竟然连句话都不跟他说!!!

对了,刚才是秋月让我来浮翠阁的。秋月是仙女下凡,他肯定是知道什么门路才让我来浮翠阁。我要赶快回去找秋月,让秋月再给我引一次路,让我再见汗青一次。

我跑进水榭,出乎意料的是方才我见到的那个汗青此时就在水榭里和秋月说话:“人我已经见过了,我想……想今晚就回京城去。”

“汗青!”我跑进门一把抓住汗青,我怕他又会突然消失掉。

汗青用力推开我的手,他迅速抬手摸了摸覆在眼睛上的抹额,确认抹额完全将疤痕遮盖住后才说:“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走了,再见。”

汗青站起身,他用竹竿点了点地便开始往房门方向走。

“汗青你别走!”我跑到汗青身前拦住他的去路,“你之前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你这么多年,为什么才见面你又要走?”

汗青的呼吸很痛苦,可是他嘴上笑得很灿烂。“你都二十二岁了,该找个人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我夺过汗青手里的竹竿,想来他是气我刚才在浮翠阁没说话就跑了。“我刚才是跑出去骂天了?”

“骂什么?”汗青皱了皱眉头问。

“骂老天爷!”我说,“我以前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老天爷都听不见,怎么就只偏偏听见那一句!我太生气了,所以跑出门去指着天骂了一阵。”

“噗嗤!”汗青笑起来,笑得眼上的抹额有些歪。他又抬手扶了扶抹额,把每一丝疤痕都遮到抹额下面。

“芍药。”秋月坐在一旁开口问:“汗青眼盲,你还愿意做他的妻子吗?”

“怎会不愿意?!”我急着说,“别说是没了眼睛,他再少一条……啊呸!我这话还不说了,省得又被老天爷听了去!汗青剩下的全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行吧。”秋月说,“逸弦你也别急着回去了,这个月有龚衍在文渊阁做主事。你且在扬州休息一个月,下个月再回去。芍药你负责照顾逸弦,他第一次来扬州,你带他熟悉熟悉环境。少爷小姐我会叫其他人去伺候,你不用再操那边的心。”

我说不出来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很高兴,又很害怕。我不敢把竹竿还给汗青,不仅是竹竿,任何棍子杆子我都不让汗青碰。我怕汗青拿到棍子以后就自己跑了,我好不容易等回汗青,我再不要失去他。

可是汗青对我很客气,他刻意避开与我的接触,说话中规中矩一点感情也没有。

吃饭的时候,我用勺子舀一勺饭送他嘴边说:“来,张嘴。”

汗青没有立刻张嘴,他只是寻着声音握住了我的手。我好高兴,汗青终于肯摸我的手了。谁知他前一刻摸上我的手,后一刻便从我手里拿过勺子,然后自己往自己嘴里送一口饭。

汗青,他连吃饭都不要我喂他,他根本就不要我照顾他!

我好难过,大火夺走的不仅仅是汗青的眼睛,大火把整个汗青都烧没了。

“你之前在宫里是怎么吃饭?”我问。

“有个叫堇萱的姑姑每天伺候我吃饭。”汗青一本正经道。“还有轮值的宫女和太监,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下人。”

可是汗青这么熟练的吃饭动作,一看就是没怎么被伺候过。我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在黑暗里自己寻到食物填饱肚子的。

我好恨,恨所有害瞎汗青眼睛的人。他们得不到汗青得到的东西,他们就把汗青的一切都毁了。

第584章 桥边芍药 十三

汗青这么熟练的吃饭动作,一看就是没怎么被伺候过。我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在黑暗里自己寻到食物填饱肚子的。

汗青忽而说了一句话:“之前听秋月说你变成个哑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没想到你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我没有变成哑巴。”我悲哀地说,“我是怕说多了会招来杀生之祸,所以我在人前不说话,只有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才说给你听。”

汗青沉默了,他这么聪明,我的意思他一听就懂。汗青放下勺子说:“你还是不要跟着我比较好,跟着我太危险。”

“呵呵!”我笑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谁能逃得掉?若是我跟在你身边,你还能多出一双眼睛,我也能多出一双耳朵。若是我们两个分开,只怕是死得更早!”

汗青坚持说:“你跟着秋月,寸步不离跟着他。他能保你性命无虞。”

“太晚了。”我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哑巴,跟着秋月说不定还会连累了秋月。秋月已经够苦了,这么脏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得好。”

晚上给汗青沐浴,他说什么也不肯把眼睛上的抹额摘下来。“芍药你先出去,等我自己把脸洗好你再进来。”

汗青终究是不能接受毁容,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脸上的疤痕。他眼睛上的疤痕很大,顺带着把整张脸都扯得变形。以前汗青那么好看,他最得意的就是他那张脸。

我必须让汗青在我面前放下芥蒂,否则我们以后只能做陌生人。

晚上我带汗青回房休息,进门后我先把汗青送到床边坐着。汗青显得很紧张,他定是想要叫我就此离开,晚上让他一个人睡觉。

我没有死缠烂打往床上挤,而是沿着屋里走一圈,把所有烛火全部灭干净。

只有桌上还剩一盏灯亮着,我吹灭最后一丝火光,然后横冲直撞迈开步子往前走。

“诶哟!”我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地上,摸上去像是个凳子,磕得我的膝盖生疼!

“你怎么了?”汗青急切地问。

“汗青……”我可怜巴巴地说,“你在哪里啊汗青?”

“芍药?!”汗青很快就摸到我身边说,“怎么了?你怎么会坐地上?你是不是磕到椅子上了?怎么走路都不看路的,摔疼了没有?”

“我看不见。”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怎么会看不见?!”汗青变得越发紧张,“你眼睛怎么了?”

“我眼睛好着呢。”我说,“我就是把屋里的灯全灭了。”

“傻瓜,你怎么不点灯呢?”

“我想和你看见的一样,我不想点灯。”

“你讨厌!”我侧开身子也躲不过,只觉得浑身筋骨越来越软。

“讨厌你还这么喜欢。”汗青笑得就跟街上的地痞无赖一样,“来,我给你个更讨厌的,保证你讨厌过一次还想要第二次。”

******

汗青总算放下他那条不经事的抹额,出门的时候他会戴,不过回到房里他便懒得继续遮丑。

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我想要陪着汗青一起度过黑夜。

我趴在汗青胸前,回想起一件事情。“秋月前世的姐姐叫春香,他是个绝世神医。之前采薇身上有一些特别大的疤,春香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那些疤变没了。你要是太在意你脸上的疤,或许我们可以去找春香把疤抹掉。”

汗青摇摇头说:“我已经是个瞎子,将疤抹去脸上就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更奇怪。”

我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总觉得这事没完,要不我们离开秋月吧。去到秋月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是对秋月的保护。”

“我也正有此意。”汗青说,“下个月我会回藏书阁去,那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你若去了或许会觉得无聊。”

我自豪地说:“我这一年跟着少爷读了一些书,已经认了好多字。以后我跟你在藏书阁里读书,我做个女学生。”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见石阶缝隙里开出一朵小花,这么狭窄的地方竟然也有种子能生根发芽。

“你在笑什么。”汗青站身后问我。

“门前石阶上开了一朵小花。”我说,“黄色的,芯是棕色的,就这么大一点。”

“真好看。”汗青傻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好看?”

“因为你笑了,所以那花一定好看。”

“那以后我们走遍名山大川,我把看到的都笑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以后你每天都要笑给我听。”

“那你得让我笑,不然我天天哭给你听!哈哈哈!”

============

两年后。

《正康字典》编撰完成。

我和汗青离开了京城,大安有很多地方汗青都没有去过,我们便一处一处去游玩。

“前面有座石拱桥。”我坐在船头说,“桥身是青石做的,桥柱是汉白玉做的。桥上站了两个人,两个都是女的。”

“哦?是哪家小娘子站在桥上?”汗青死性不改又开始犯花心,“那两位小娘子长相如何?”

“古!逸!弦!老娘还坐在这里呢,你小心我一脚把你踢水里去!”

我真真是要被汗青气死了,魂飞魄散的那种!

我满怀怨念,回头再往桥头看去。都怪那两个女人,好巧不巧怎就非要捡着我们从桥下过的时候她们从桥上过?

等我看回桥头时,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也正巧回过头来。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冰渣子,恐怖的气息比冰天雪地还要冷!我拉着汗青一步躲回船舱里,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看到我们两个。

“怎么了?”汗青将我抱进怀里说,“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娘子怎还当真了?”

“我刚才好像是看见……”我慌慌张张说不清话。想想都不可能,她不是早就死了么?或许是遇到个长得像的也有可能。

我小心翼翼把眼睛探出船舱,方才从我们头顶走过的两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见到谁了?”汗青也有些跟着紧张起来。

“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说,“听春香说要是心里总想着一个人,有时候做梦的时候会梦见,醒着的时候也会把路人错看作那人。”

“你是说……”汗青摸了摸船舱,他背对着墙面慢慢坐下。“这附近可是有青楼?那我们走远些,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座城池。”

“不如我们出关吧,我们去关外找春香。关外没有她们的势力,我们在春香那里或许还安全些。”

“好,明日我们便启程出关。”

—芍药篇·完—

第585章 亚父 一

十年后。

“啪!”我的鞭子刚落在他肤质白皙的肩头,一条浅浅的红印便刻在他细嫩的皮肤上。

那个女人说,若是我这样打他他还能露出享受的神情,那便说明他真的爱我。

可是刑柱上的人哼都不会哼一声,闭着一双眼睛装死人是什么意思?!

“雅颂先生,看来你当真是厌恶我了。”我放弃了,丢下皮鞭准备走人。

“殿下。”雅颂虚弱着说,“只要殿下高兴,雅颂愿为殿下……”

“够了!”我拾起鞭子狠狠抽上几鞭,“你愿意为我死是不是?你想一死了之是不是?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

我一时心急下手太重,雅颂皮肤上很快就烙下几条血痕。我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的时候为时已晚,雅颂还是没有出声,因为他已经疼得晕死过去。

“先生?先生!!!”我吓得急忙给雅颂松绑。可是我心里慌得厉害,手慌脚乱之中把活结给扯成死结。

“来人!来人!!!”我对着门外大叫,“快来人!!!”

“殿下!”一个太监跑进来,他用刀割断绳子。雅颂终于从刑柱上解脱下来。

“不要有事,先生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跪在地上抱住人事不省的雅颂,雅颂会不会被我打死?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殿下。”落霞跟着走进来。他叹口气,命令太监把雅颂抬回居室去。

我沿路都在哭,我不是故意把雅颂打伤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控制不住竟然下手这么重。

雅颂在睡梦里也皱着眉头,他一定特别疼,身子疼,心也疼。

我趴在床边,只希望雅颂能快些醒过来。“对不起,先生你不要死好不好?”

“殿下。”落霞拉我坐到雅颂床边,“你这又是为何?”

我不敢说我之前见过一个女人,是那女人教我这么做的。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说她认识我的生母。从未有人对我提起过我的生母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太过好奇,便背着所有人偷偷跟着那女人去了青楼。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我外面捡回来的野种。

从我记事起,泰王妃就对我百般刻薄。只要父王不在,泰王妃就叫我下流胚子生的野种。每次泰王妃一说这句话,当天泰王府里的所有下人也会跟着给我脸色看。

后来我发现,泰王妃也有害怕的人,那就是父王。所以只要有机会见到父王,我一定会粘着父王撒娇。

“今日可有好好吃饭?”父王抱起我亲两口,和蔼地问我。

我指着泰王妃身边的太监说:“他把我的饭抢走了,他不给我吃饭。”

“放肆!”父王当场重罚了太监,吓得其他下人再不敢随便给我脸色看。

父王的侧妃来了一茬又一茬,许多侧妃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然后这些孩子都归泰王妃带。我便是父王众多子嗣中的一个,我前面有十个哥哥,后面的弟弟妹妹全死了。

其他哥哥没有我会讨父王喜欢,所以泰王妃苛待起他们肆无忌惮。我从小都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泰王妃再是恨我也终究是拿我没有办法。

可惜五岁那年皇帝突然下了一道谕旨要我进宫,父王对我道出实情——我不是父王的儿子。

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我想要父王最后抱抱我,父王却含泪看着宫里来的太监把我带走。我嘴里尖叫着:“父王!父王!!!”

那个像泰山一样伟岸的身子却只能站在廊下,默默看我被宫人抓走。抓住我的两个太监手劲十足,等我被抓进宫时,我的一双手腕都成了青紫。

“你是那里来的野种?”一模一样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

我缩在巨大的梁柱后面,不敢看那个穿戴凤冠霞帔的女人。高皇后和泰王妃一样,她们都说我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那时候我第一次想知道,我的生生父母究竟是谁。

“佶儿!来来来!”皇帝走进大殿,他把我抱起来,温柔地在我脸上亲了两口。

我知道,宫里没有父王。若想要活下去,若想要有饭吃,我就必须讨好眼前这个穿龙袍的皇帝。我顺从地搂上皇帝的脖子,假装我已经与皇帝十分亲密。

再看回高皇后时,她眼中的嫉妒更加强烈,可是她也拿我再没有办法。

从那天起,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泰王府了。皇帝也说父王不是我生父,可是皇帝并没有告诉我我的生父是谁。

我身后总有宫女太监对我指指点点。

“你看新进宫的小皇子,听说他是皇上在外面和一个胡人伶倌搞出来的私生子。”

“我还听说以前皇上怕皇后知道这事,特意把那母子两寄养在泰王府。前段时间胡人伶倌死了,皇上这才把小皇子接进宫来的。”

“现在不把小皇子接进宫来,只怕是以后再有这想法就来不及咯!”

“此话怎讲?”

“今年宫里夭折了两位皇子三位公主,眼下皇嗣凋零,宫里只剩下两位小皇子尚在,小的那位还是个瞎子!要是大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后江山社稷谁来继承?皇上也是为江山着想才把寄养在宫外的小皇子接进宫里来养着。”

我对宫人的议论听不大懂,我也不想听懂。我只想回泰王府,回到父王身边。

可是深宫高墙就是一把枷锁,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我被囚禁在深宫之中,每天只有读书的时候可以去国子监。

起初我不爱去国子监,因为六皇子也说我是外面捡回来的野种。六皇子和他的伴读总是欺负我,就连太傅也对我不冷不热。

被关进宫里的第十天早上,国子监里来了两个人。别人都称呼他们二位是雅颂和落霞,诸位大学士对这两人的态度十分敬仰。

太傅向来目中无人,那日他也换上儒雅的语气说:“早就听闻王廷军事回国的消息,今日老夫有幸与二位大儒会面京师。”

“雅颂、落霞,与太傅见礼。”两位先生没有半点桀骜,他们恭恭敬敬与太傅行礼。

当两位先生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是很怕的,我怕他们像太傅一样会故意刁难人。不过我的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雅颂先生并没有与我行繁琐的礼节,他就像父王宠我那样将我抱起来暖在怀里。

第586章 亚父 二

“入秋了,佶儿身上的衣服怎还这么少?”落霞先生用他的大手覆住我的小手,慢慢将我冰凉的小手暖了回来。

雅颂先生温和地说:“从今日起,由我二人教佶儿念书可好?”

可我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念书,我低着头小声问:“什么时候父王才来接我回泰王府?”

雅颂先生叹口气,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说:“等佶儿长大,有了学识,佶儿便能出宫,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开始发奋读书,得知雅颂落霞每日午后要去泰王府做事,我便努力学好翰墨丹青。我让二位先生将我的字帖带去给父王,我想告诉父王我一直在认真读书,我一定会长大,会有学识,会回去找他。

雅颂落霞成了我在宫里唯一的依靠,他们不仅每日都会来国子监教我读书,休莯的时候他们还能进宫来看我。

有两位先生在,各个大学士看我的眼光渐渐有些转变。

我听闻一些两位先生曾在鞑靼王廷辅佐前太子乞彦淳的传奇故事,心中十分感激父王和皇帝将这样好的老师送给我。

宫里的奴才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见到两位大先生后他们顺带着也开始对我态度变好。就连皇后都不敢再随便叫我外面捡回来的野种。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我固然思念泰王府,可是有两位先生每日陪伴左右,我心中思念总算是有了些许寄托和依靠。

一年过去,中秋之时皇帝在御花园设宴。礼部安排我与另外两位皇子并坐一席。

席间皇帝让我与六皇子各自默写一首关于中秋明月的诗。

我默写了李白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

我曾听闻一个故事,几年前为了追寻一个名叫秋月的伶倌,雅颂落霞二位先生一直追到关外。后来他们没有找到秋月,反倒是被鞑靼太子将他们抓进王廷,太子逼迫他们做了几年王廷军师。

因为这个传奇故事,二位先生一直被誉为有情有义之人。我很羡慕那个叫秋月的伶倌,究竟要多美多善的一个人才能得到二位先生这般青睐?

默写《关山月》时,我心里一直在想象着二位先生在大漠之中踽踽独行的景象。中秋佳节,秋月正圆,不知二位先生抬头望月时,他们是否还会想起那个叫秋月的伶倌。

御花园中金桂香浓,我却无暇欣赏,我心里只想着泰王府中的雅颂落霞。笔墨落到纸上,多有凄凉,却容不得我伤感。

待我与六皇子同时收笔,两名宦官将我二人的作业抬去给皇上过目。

看到我默写的《关山月》,皇上忽而两眼放光!“好字!好字!王德海,快将赵佶默写的诗拿给诸位爱卿一同观赏!”

能被皇帝评为好字的的作业,必然不会粗陋。得益于二位先生悉心教导,我的书画功底从一开始就比六皇子深厚。

“果然好字!妙哉!妙哉!”几位大臣看过我的书法后,他们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晚宴结束后,我回到寝宫第一件事就是又写了一幅字帖。皇上说我的字好看,我便将《关山月》再写一遍。待见到雅颂落霞时让他们将字帖呈给父王,告诉父王我已学业有成。

我不想住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里,宫里每个人都很冷漠,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半点人情味没有。我想回泰王府,回到有父王的地方。

可惜父王迟迟不来接我,准确的说,有长达三年的时间我连一点父王的音信都没有。就算我不是父王亲生的孩子,可是父王那么疼爱我,他肯定是舍不下我的,就像我舍不下父王一样。

我每日每夜盼着,盼着皇帝放我出宫的一天。若不是有雅颂落霞二位先生一直陪伴我,我都不知道我该怎样在这冷冰冰的深宫里活下去。

突然有一天,皇帝病重。所有宫人都在惶恐之时,我却看到了些许希望。高皇后不喜欢我,若是皇帝驾崩,高皇后应当会将我打发出宫去。

皇帝病得很重,两个月后便不能再理朝政。高皇后开始垂帘听政,她废用了一些大臣,又提拔了一些大臣。其间皇帝立六皇子为太子。

又过了两个月,皇帝驾崩了。

又一个月后太子登基。太子虽比我年长一岁,可在我眼里太子就是个蠢材。他登基前是蠢材,登基后照样是蠢材。

新帝登基前,高太后准我出宫学习。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冷冰冰的宫殿,出宫后直奔泰王府而去。

三年不见,父王老了许多。我一头扑进父王怀里,哭着诉说三年来我在宫里遭受的种种冷漠。

能够父子重逢,父王也很高兴。可惜高太后要父王去往闽南封地,从此再不得回京。

“我随父王去闽南!”我拉着父王不放手。

父王怜惜地摸着我的头说:“傻佶儿,你该叫我皇伯父才是。”

“不!你是我父王!”我语气坚定,“我是父王的儿子,永远都是!”

父王眼里全是欣慰,“你若做我皇侄,以后可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你若做我儿子,以后只能随我去闽南遭受毒虫瘴气的折磨。”

“孩儿誓死跟随父王!”我紧紧握住父王的手,那么宽大又温暖的手,世上只有父王才有。

我不愿留在京城,我在宫里听了不少传闻,人人都说我是先帝与伶倌私通后生下的孽子。我不想做皇帝,不想被高太后操控,更不想住回那个冷冰冰的皇宫。

只要能跟在父王身边,就算是在十万大山中赴汤蹈火又有何妨。

再次回到泰王府,泰王妃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泰王妃不再苛待我,有时候她甚至会刻意讨好我。

去往闽南的路上,泰王妃时不时会与几个侧妃窃窃私语:“以前我都没发现,赵佶长得和先帝当真有几分相像。”

“可不是么!你看他那张嘴,和先帝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先帝的儿子。”

“要不是赵佶的生母是个伶倌,他现在已经是小王爷了。”

“我听说太后就是不想给赵佶爵位,所以才急着让他出宫。”

“不过这事也不好说,先帝皇嗣凋零。说不定我们这位小爷运气好,过两年又进宫去了。”

“姐妹们以后都上点心,别被这位小爷记恨上。要不然,以后最先掉脑袋的就是我们几个!”

第587章 亚父 三

闽南湿毒很重,去往闽南的路上沿路都有随从感染疫疾。但我并没有特别害怕,能和父王同甘共苦,就算是丢了这条命也值得。

我们足足走了两个月才走到闽南。到州府时,从京城跟出来的随从死得只剩下一半。

还好父王和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没事,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也没事。

我已做好决定,以后随父王安安心心住在闽南。京城里那些是是非非我不想参合,从此做个闲云散人。

在闽南安定了小半年,有一天州府来了一个样貌美艳的和尚。听闻那和尚是雅颂和落霞的旧识,他们不过是喝过一盏茶,雅颂和落霞就去向父王请辞。

父王并没有强留二位先生,可我却嗅到了异样的恐怖。

我拦住二位先生的去路,我被关在宫里的时候是二位先生一直帮助我鼓励我,为何现在到了闽南他们却萌生了退意?

落霞将我带到书房,他拿出一个漆木锦盒说:“佶儿放心,我二人只是去扬州办些事。待事情办完,我们一定会回来。这是你生父留给我的信物,我现在将它留在你这里做信物。只要有这盒青绿颜料在,我二人便会信守承诺。”

“我生父?!”我急切地打开锦盒,只见盒中被一分为二,一半装满石青,一半装满石绿。青绿颜料如此昂贵,我究竟有怎样一个富有的生父,能够将如此巨量的青绿颜料作为信物送给落霞先生?

竟管我打定主意此生一直跟随父王,可是第一次听闻我还有一个生父,我不免发问:“我生父究竟是谁?”

雅颂先生沉吟半晌,他蹲下身平时着我说:“佶儿的生父此时就在扬州。泰王也有意将佶儿送回生父身边,此番我二人先去与你生父会面,待商议好后我们回来接你去见你生父可好?”

我想说好,又想说不好。我想要知道我生父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从未养育过我,从小将我寄养在泰王府。但是我害怕,我害怕离开父王。我宁愿不要知道我还有一个生父尚存于世,我也不要离开父王。

我还未做下决定,二位先生便跟着那个美艳的游方僧人走了。

之后好几天我都不敢去见父王,我怕父王真的会将我送走,将我送给那个未谋面的生父。

我的心思被父王察觉,他亲自来我房里找我。

我扑进父王怀里,哭着央求父王:“父王,你不要再将我送走可好?我此生只有一个父王,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父王!”

“傻佶儿。”父王拍着我的背说:“我也舍不下佶儿。当年将你送进宫时我便恨自己无能,连我的佶儿我都护不得周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我生父尚存于世的消息突然在闽南州府传开。泰王妃是最幸灾乐祸的一个人:“原以为你是个凤自龙孙,没想到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仗着自己在宫里住过两年,狐假虎威给谁看!”

原本玩得好的几个哥哥也开始刻意回避我。周围的人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好奇我的生父是好人还是恶人?我知我有部分胡人血统,难道我的生父是个胡人?

身边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只有父王一人,可是父王不愿明说我生父是谁。或许直接打听我生父很难,但我可以试图去打听打听雅颂和落霞这次是去扬州找谁。

我只随便这么一打听,我竟然打听到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雅颂落霞接待游方僧人时,伺候他们茶水的仕女听到二位先生要去扬州找一个叫秋月的人。

秋月,伶倌秋月。那个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俘获芳心无数的秋月。

听闻秋月其实是十三王爷,曾经被派去鞑靼和亲不成,回朝后暴毙身亡。也有说秋月是十三王爷门下的一个娈宠,只因十三王爷强行霸占秋月,引得天下众人对十三王爷口诛笔伐。

但这些我都不关心,我真正担心的是雅颂和落霞。他二人曾追寻秋月出关,如今他们又为追寻秋月去往扬州。他们与秋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了秋月舍弃那么多?

我向老太监打听心中疑惑,结果让我震惊,老太监说秋月的确是已故的十三王本人,而雅颂和落霞曾经是秋月养的娈宠。

我感到周遭天旋地转,我从小敬仰的两位大儒,受翰林院尊敬的两位大先生,他们以前竟然是十三王的娈宠!

除了震惊,我心中萌生出奇怪的躁动。二位先生平日里庄重雅正,他们在十三王府的罗帐下又会是怎样一幅好景致?

雅颂和落霞原定只去扬州两月,可是他们实际上一走就是小半年。我一度怀疑,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他们众多学生中的一个罢了。

但他们可曾想过,于我而言,他们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唯一的希望。深宫之中生活苦寒,我五岁就被关进去,一关就是三年。

我每日都盼着早些去国子监,让我练字也好让我作画也罢,只要能离开朱红色的宫墙一切都好。每日午时我都被太监背回宫里,白天看冷冰冰的墙垣,晚上看数不尽的星斗。

我那么需要他们,而他们两个说走就走。

我摸着装满青绿颜料的锦盒,感觉这辈子再也等不到他们回来的一天。我的生父有钱买这么多颜料给他们,以后生父定会买更多的颜料,好让他们忘了闽南还有一个等待他们回来的赵佶。

就在我近乎放弃希望的时候,雅颂和落霞突然回来了。

我高兴坏了,可看到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又担心起来。他们此去扬州遇到了什么,为何回来之后他们会这般消沉萎靡?

第一次,我第一次见二位先生饮酒。秋末冬初,天上快要入冬的秋月寒光慎人。

“先生。”我伸手摸摸雅颂先生被酒气熏到微红的脸,“你醉了。”

“秋月,我没醉!”雅颂一把将我抱住,悲凉的哭声从他喉咙里嘶嘶发出。

第588章 亚父 四

我之前问老太监,宫里可有后妃会用情药勾引皇帝。老太监不仅告诉我有,他还替我寻了些来给我把玩。

我抬起酒杯,引诱二位先生说:“你们要是真的没醉,那便再饮三杯。”

“好!再饮三杯!”落霞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笑得越来越开心,就像他落在我唇上的亲吻一样开心。

春宫图画的再鲜活也不过是书本一卷,不想真的被落霞亲到,滋味很是不错。

从凉亭到房内,从中庭到榻上。我第一次见过放浪形骸的雅颂和落霞,这么美的两个人美,本就该是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之前听老太监说起春宫秘事,我便觉得羞涩难当。不想真实中的欢好竟是美味香艳,只尝一口便可沉醉其中。

第二天早上,我觉得浑身酸痛得紧,赖在床上不想起来。雅颂先生最先醒来,他醒来之后便是一声惊呼打破宁静。

“佶儿!怎会是你佶儿?!”雅颂惊骇地看着我。

我用被子蒙住头,“你们以后要是再想离开我,我便将此事告知父王。”

落霞先生也醒了,他慌乱的样子比雅颂还滑稽可爱。

从那天起,雅颂和落霞便成了我的娈宠。他们若是敢不从于我,我就用父王威胁他们。逍遥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

有一日,父王匆匆来找我说:“佶儿,我明日要去一趟杭州,你随我一同前往。”

我不假思索道:“我要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随我一同去。”

“好!”父王当即应下,“快些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启程。”

这次我们人少,行程很快,只十日时间我们便到了杭州。

那天在杭州,我见到一个人。他身型肥胖,沉稳的面色与父王很像。

说不清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那人时我便有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佶儿。”父王将我拉上前说:“快与扬州雍国侯见礼。”

扬州!雍国侯!

他是从扬州来的,之前雅颂和落霞就是去扬州与我生父会面。

我心里有些乱,说不清道不明的乱。感觉像是雾里看花一般,越是看不清,越是想要看清。

还不等我行礼,雍国侯率先回我一个温柔又慈爱的微笑。

我心里更慌了,像是马上就要破茧而出的蝴蝶,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很快就要水落石出。“小侄赵佶,与雍国侯见礼。”

“佶儿!”雍国侯激动到声音颤抖,他伸手摸摸我的头。突然间他蹲下身整个将我抱住。“佶儿,终于见到你了佶儿。”

周遭雪风萧瑟,唯独雍国侯怀里温暖柔软。

之后父王让我当场作画提词,我不敢怠慢,将昔日所学尽数作于纸上。第一次雍国侯相见,我不希望他对我有半点失望。

雍国侯端着我的画作爱不释手,他连连赞许我有后主遗风。以前先帝也曾说我有后主遗风,但这话从雍国侯口中说出却比先帝所言悦耳十倍。

在杭州三日,我每日都想多找些机会见到雍国侯。可雅颂和落霞似乎对雍国侯抱有成见,不愿让我与雍国侯多接触。

第三日临别时,我问父王:“父王,孩儿可否与侯爷单独说句话?”

“自然可以。”父王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不过他还是主动走出房门去,将我和雍国侯单独留在屋里。

“佶儿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雍国侯很是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雍国侯,我鼓足勇气问:“你是我爹吗?”

雍国侯愣了一下,他舒缓了神情说:“是。”

我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同时陷入更多疑惑。“为什么以前你不要我?”

想到我在宫里煎熬的那三年,恶梦一样的三年。“你可是得罪了先帝,所以先帝才把我关进宫里做质子?”

雍国侯蹲下身,他眼角划出泪水,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父王一样叫人舍不得离开。“是我无能,害我佶儿小小年纪受这么多磨难。可惜造化多无奈,出了这道门,佶儿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否则会惹来杀生之祸。”

泪花迷失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雍国侯的相貌,只记得他的怀抱好软好温暖。

回闽南的路上我一直心不在焉,旁人与我说什么我都听不大进去。

一直回到闽南,我终于忍不住质问雅颂和落霞:“你们之前去扬州见雍国侯,为什么你们不与我说实情?”

“雍国侯可是与你说了什么?”雅颂警惕着问。

“呵呵!”我不禁好笑,“我都知道了,雍国侯已经告诉我我的生父是何许人也。你们何必瞒我?有这样一位生父,我引以为傲!却不知二位先生对我生父有何顾虑?”

“你……你都知道了……”雅颂先生突然有些慌乱,“我们……我们与他……与他……”

“罢了,不说我生父也罢。”我解下雅颂腰间衣带,“连日奔波多有辛劳,学生愿为先生解乏。”

“不!”雅颂将我推出一臂之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前我对不起你父亲,如今我不能继续重蹈覆辙之前错误。就算佶儿将此事告知泰王,我二人也再不会对佶儿心怀叵测。”

“哦?”我玩味着问:“先生倒是说说看,以前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爹的事?雍国侯敦厚豁达,你们既然有错在先,为何不收敛戾气与雍国侯化干戈为玉帛?”

雅颂先生极度痛苦地闭上眼睛,“佶儿,你尚且年幼,看不懂人心。雍国侯此人阴险狡诈无恶不作,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你爹也不会被先帝卖到鞑靼去和亲。”

轰!!!一声耳鸣在我脑中炸响!“你说什么?我爹被先帝卖到鞑靼去和亲?我爹……我爹难……难道不是雍国侯?”

雅颂和落霞瞬间变了脸色,他们骤然怒气冲天道:“这便是雍国侯与你所说?!雍国侯自诩是你父亲?!佶儿你千万别听他满口胡言!他不是你父亲,他是霸占你父亲的人!”

“那我父亲到底是谁?”我开始辨不清事情真假,雍国侯何必骗我。若雍国侯不是我爹,他怎可能会那般舍不得我走?雍国侯和雅颂,他二人中定有一人在说谎。我是该相信陪伴我读书四年的二位先生,还是该相信雍国侯?

第589章 亚父 五

雅颂压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佶儿你听好,你爹是秋月,天下第一美人秋月。当年我和落霞受你爹嘱托,特地来教你读书,做你夫子。”

“不可能!”我简直觉得天崩地裂!“我爹怎可能是个伶倌!我爹明明是雍国侯!你们骗我,你们定是在骗我!”

“雍国侯不是你爹!”雅颂也控制不住情绪,“雍国侯卑鄙无耻,他霸占了你爹,逼迫你爹以男子之身嫁进苏家做他妻子。佶儿,你千万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当年我和落霞便是被雍国侯骗进十三王府做客卿。”

我退后两步,眼前天旋地转,只能勉强扶上一把椅子稳住脚步。“先生所述前言不搭后语,我如何能相信先生所言是真,雍国侯所言是假?我已打听清楚,秋月就是十三王本人,十三王已死,可你们却说我生父尚存于世。

“再者,你们若真心感恩秋月,或是真心愧对秋月,为何说到进十三王府,你们又表现出这般嫌恶。难不成你们还想说秋月与十三王是两个人不成?”

“不!”雅颂扶住额头说:“秋月与十三王同为一人,十三王没有死,他现在的身份是阖亲公主。其中曲折盘根错节,雍国侯手眼通天,以前他将我们和秋月一同关在十三王府之中。同样身处困境,秋月却对我们照顾体贴。

“可是我们胆小怕事,只顾自己逃命,全然不顾秋月死活。后来我们逃出十三王府,秋月却被独自关在里面受尽折磨。”

我不禁摇头,“先生所言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我从小长在泰王府,王府之中父王权力最大,所有人都要听从父王发落。哪里会有一品王爵被他人关在府中受尽折磨这等荒唐事?

“而且十三王性格乖张霸道,无恶不作,这些我早有耳闻。先生今日所言漏洞百出,前后矛盾,与事实大相径庭。莫不是先生见我年幼,胡乱说下假话诓我!”

我稳住心神,继续挑出雅颂话中漏洞。“如果我生父是秋月,为何父王不带我去见秋月,反而要带我去见雍国侯?我虽年幼,但我多少看得出何为真情何为假意。

“雍国侯那么想与我亲近,分明是二位先生一直从中作梗,故意让我无法见到雍国侯。若不是我求父王让我和雍国侯单独说几句话,恐怕我至今都不知道雍国侯就是我爹!”

雍国侯说得没错,我若将此事追查到底,必定会引来杀生之祸。瞎子都看得出来我爹就是雍国侯,漕运总督雍国侯。以前先帝肯定是忌惮我爹的权势,所以将我关进宫里做质子。

可惜先帝所做算不上光明磊落,所以先帝宁愿不让旁人知道我的出生,从而一面控制我爹,一面免遭诋毁。

“先生不必多言。”我振作了精神说,“我定不会将此事再与旁人说起,但是秋月是我爹这种荒唐话先生也莫要再提。”

我将雅颂落霞劝走,独自坐在房中越想越后怕。有些事情之前没感觉,可是后面细细回想起来直叫人脊背发麻。

我拿起镜子左右端详,以前我也怀疑过我是先帝的儿子,因为我和先帝真的长得很像。秋月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果说先帝不是我爹,那么……

不敢想不敢想!

我立刻止住自己疯狂的念头,我爹一定是雍国侯。既然雍国侯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我爹,我爹就一定是他。

我在惶恐之中过了几日,不仅没能缓和情绪,就连学业也荒废了不少。

就在我打算专心读书的时候,父王突然叫整个州府中所有男丁全部准备北上!

“五哥,出什么事了?”我跑出门去问五哥。

五哥将我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父王要带兵打回京城去。”

我倒吸一口冷气,冰风呛进喉咙里让我咳了好一阵。“父王这是要谋反?”

“别乱说!”五哥一把捂住我的嘴,“如今太后高氏外戚干政,江山稳固岌岌可危。父王这是要为天下百姓讨伐高氏,让高氏将传国玉玺交还给赵氏江山。”

两天后,我和几个哥哥跟着父王前往豫章。路上父王看我的眼神一直很忧伤,在我心中父王从来都是像泰山一样雄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倒他。可是这次父王眼中却有些许凄凉。

快到豫章的时候,我安慰父王说:“父王所作所为乃是替天行道,无论是皇天后土还是宗庙高堂,神明先祖都会支持父王今日之举。”

父王摸摸我的头,他沉默了很久后说:“佶儿,这次我本应直接进京。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带你去豫章见你生父。”

我心里猛地被揪了一下,我最不愿听到的一句话,父王终究是说出口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假装无辜问:“我生父是何人?”

父王叹口气说:“你生父就是你十三叔,赵戎。”

轰!!!疯狂的耳鸣声让我听不清父王后面说的话。

“以前你见过他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你太小,还不记事。当年先帝派十三王去鞑靼和亲,出京城的那天我带你去给他磕了个头。

“以前我嫌他轻浮,嫌他不能做一个好父亲,所以我才将你带入泰王府养大。可终究他是你生父,现在你长大了,我要带你回去和他见上一面。”

我低沉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问:“秋月和雍国侯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夫妻。”父王说,“当年苏顾是十三王府长史,赵戎贪恋苏顾美色。为了得到苏顾,赵戎让先帝一再提拔苏家,致使现在苏顾坐上漕运总督的位置,嘉封爵位雍国侯。按照大安律法,雍国侯是你亚父。”

我心里凉了一块,幸好又暖了一块。我不想要贪淫好色的伶倌爹,为何秋月偏偏要是我爹?如果雍国侯不是我亚父而是我生父该是多好。

“父王。”我抬头问,“以后我还是你儿子吗?”

“佶儿永远都是我的佶儿。”父王与我依偎在摇晃的马车里。

多希望马儿能走得慢些,或是调转方向直接去往京城。我不想去豫章,不想见那个不负责任的伶倌。他明明活在世上,却只生我不养我。

可是我们最终还是到了豫章,我生父是个伶倌的事情也被闹得人尽皆知。

第590章 亚父 六

到豫章的那天上午,父王让我和雅颂落霞在滕王阁顶楼休整。我知道那个可恶的伶倌一早就会来见我,所以我想做些有震慑力的事情吓走他。

我威胁二位先生说:“倘若今早你们不把我伺候好,下午我便将你们过去所做种种告诉那个叫秋月的伶倌。”

二位先生被逼就范,坐在精美的软榻上,我清楚听到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来人的长相很是叫人失望,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老最丑的伶倌。

“你就是那个叫秋月的伶倌?”我侧头看他,语气只剩挑衅。“我还当你长得有多好看,原来不过如此!”

伶倌被我说得自惭形秽,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只是伸手将木门重新关上。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作罢,却不想雍国侯又把门打开。在我印象里雍国侯是个一辈子都不会生气的人,可开门进来的雍国侯暴怒得像是一直猛兽!

“啪!啪!”雍国侯一边一耳光,挥手将二位先生打翻在地!二位先生没有求饶,他们绝望地坐在地上,似乎是等待雍国侯下一道死罪将他们的性命夺取。

“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雍国侯再两脚将二位先生踢出门去,“连我的佶儿都干玷污。才出王府几年,你们这两只畜生竟然道德沦丧至如此地步!”

我舍不得二位先生受伤,拉住雍国侯的手说:“亚父,莫要为难二位先生。”

雍国侯被我一声亚父震慑住,他回头将我衣襟拉好,打横将我抱了起来。“以后为父亲自教导佶儿,定不会让佶儿再遭奸人毒手。”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雍国侯是我亚父,以后我可光明正大地做雍国侯的儿子。

可雍国侯还没抱着我走出那间屋子,一群侍卫突然冲了进来。

“人不在!”带头的侍卫在屋子里跑一圈后大声叫唤,“快搜!到处给我去搜!他肯定跑不远。”

雍国侯手上力道突然加紧,他瞬间变得很紧张,眼睛死死盯住胡乱翻找的士兵。那些士兵穿得是父王亲兵的衣服,父王这是要让他们来找谁?

很快,父王带着另一群士兵从楼下走了上来。“哦?辄之!我说你方才怎说不上两句话就走了,原来你在这里。辄之且随我回去继续吃茶,难得与辄之重逢,本王尚有许多话想与辄之说。”

雍国侯的表情非常警觉,他带着我一步步往后退。“请泰王殿下见谅,微臣刚与佶儿重逢,望殿下容微臣与佶儿多处一段时间。”

父王嗤笑一声,向我招手说:“佶儿,到父王这里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站在门口的父王不是真正的父王,他像是被妖怪附了身,眼中戾气很重。

“佶儿别怕,为父会保护佶儿。”雍国侯将我放到身后,他站直身子替我挡住父王和士兵。

只可惜雍国侯势单力薄,门口只过来两个士兵便将雍国侯拖出门去!

“亚父!亚父!”我慌了,我不知道父王为何要这么做。我对着门口说:“父王,求你放开亚父。”

父王似乎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挥手说:“带走!”

押住雍国侯的两个士兵没有犹豫,直接将雍国侯拖下楼去。

为什么?为什么父王要抓雍国侯?

“父王!”我跑到父王身前,“亚父做错了什么你要抓他?”

父王深吸一口气说:“佶儿,你若还认我这个父王,你就要为父王着想。雍国侯此人很危险,有他在,我便性命堪忧。”

我嗓子眼一紧!“父王这是要杀亚父?”

父王低下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生父不过一介浪子,雍国侯又非你生父。佶儿需得帮为父除去这两人,日后才有我们父子江山永固。”

我没有一口应下,因为我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在父王眼中,我生父是罪人,我便是罪人之后。罪人死了,我又能活多久?

父王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他让老太监将我关在顶楼,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去找雍国侯。

我在顶楼无所事事住了一天,第二天上午老太监来给我更衣时说:“公子何必与王爷作对?王爷养育公子这许多年,难道在公子心里王爷还不及一个伶倌?今日公子且和王爷说几句好话,以后公子还是王爷的小公子。”

老太监带我下楼,我心里拿不定主意。我是该支持父王,还是该劝说父王?

我一步一踟蹰,走到一楼时身后突然穿来一声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到地上。我回头一看,方才跟在我身后的老太监不见了,楼梯上空无一人。

这事奇怪,难道这老太监还学会遁地不成?我想折上楼去看看,是不是老太监在楼上摔倒我没发现。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说:“请公子随奴才去花园给王爷请安。”

我往楼下一看,是个小厮在说话。思索片刻,我没有折上楼去找老太监,而是跟着小厮继续下楼。

滕王阁里的下人我都不认识,这个小厮也不例外。走到一处回廊,小厮退到路边说:“王爷就在前面凉亭,公子可自行前往。若是有别的事,公子再吩咐奴才便是。”

我没再理会小厮,独自沿着回廊往前走。

拐过两道弯,我突然看到回廊尽头坐了一个人。他背对着我坐在凉亭边,一双脚垂在亭子外面轻轻地荡着。从背影看,他是那般悠闲,时而歪过脑袋看看天,时而低下头去用脚尖点拨水面。

他没有梳发髻,耳边两条精致的麻花辫将一头银发完全收敛。雪白的银发垂落到腰间,配上他淡粉色的褥裙,像极了异志中描写的银狐。

“你是谁?”我知道他是故意将我引到此处,可我心里总有些不甘心。

亭边人回过头,好一张精致妖娆的桃花脸。

相传江南有个伶倌叫秋月,见过他的人都会为他的美貌所倾倒。有无数文人雅士慕名前去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也有不少风流才子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我是给你守门的侍卫。”他站起身,赤足朝我走来。他的步子很轻,像是刚从枝头飘落的花瓣,轻轻盈盈,或许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我不知身边还有你这个侍卫。”我撇过头不想看他,他果然像个女人,准确的说他根本就是个女人。

第591章 亚父 七

他在长椅上坐下,身子微微斜靠在背椅上。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他雪白的发梢。“你不仅不认识我,其他侍卫你也不认识。”

如果说阳春白雪会化成人形,约莫就该是他这副模样。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雅颂和落霞提起秋月的时候都会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他的美不浓不淡,毫无油腻,却有回味。

他看向我,微微勾起唇角说:“每个夜晚,待你入睡以后,在你看不见的远方会有一个人替你守住大门。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需知道有那人在,敌人便闯不进你的江山。”

我印象中的伶倌都是些胭脂俗粉,每日只知讨好金主。秋月当真不是普通的伶倌,传说他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女,只因投了男儿身才做了王爷。

我吓唬他说:“我现在只需叫一声,附近的侍卫就能发现你。”

他浅笑一下,丝毫没有半点惧怕。“那你以后将背负一个大逆杀父的罪名,给你定罪的不是别人,就是平日里与你最亲近的那几个人。”

“你要做甚?”我发现秋月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更或者他比传闻中的厉害太多。

“我要告诉你。”他的笑容渐渐淡去,“你,赵佶,从来都不是伶倌的儿子。那些诽谤你是伶倌儿子的人,不过是想打压你的士气,从而更好的操控你。可你是大安最尊贵的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操控你。”

他又勾起笑容,向我招手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你的生生父母究竟是谁。”

我的生生父母?我突然觉得有些脚软,难道秋月也不是我的生父?

我踟蹰片刻,鼓足勇气走到秋月身边坐下。

秋月看一眼天,他脸上的桃花妆宛如鲜活的桃花,灼灼其华。“你的生母,是波斯帝国阿曼公主,是当朝波斯帝国国王的堂妹。”

这句话轰然间震得我呼吸困难,从我记事起,所有人都说我是父王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就连父王都说我的生母是个伶倌,可是秋月说我的生母是波斯国的公主!

秋月依然看着天,眼神迷离。“三十年前,波斯国前任国王登基,国王的弟弟带着妻子逃到大安。后来他们夫妻二人在大安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阿曼公主。

“可惜你母亲还很小的时候,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不幸去世了,从此阿曼流落民间。你的外祖母是吐蕃公主,所以你有四分之一的波斯血统,四分之一的吐蕃血统,还有二分之一的汉人血统。”

这怎么可能?父王从小就骗我?我的母亲不仅不是伶倌,而且我的母亲还是一个出生如此高贵的女人!为什么父王要骗我?为什么……

“那我生父是谁?!”

秋月转头看我,他伸手摸摸我的脸。“你要记住,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像疼爱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你。但你必须告诉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你的生父是先帝——正康皇帝。”

我突然觉得周身奇冷,“那你是谁?雍国侯又是谁?”

“你很喜欢雍国侯?”秋月挑了挑眉毛,“我和雍国侯一样,都是为你守住万里江山的侍卫。只要有我们在,谁都别想动你的江山分毫。”

“我的江山?大安的江山怎会是我的?”

“你是正康皇帝的儿子,大安的江山迟早是你的。”

“你信口雌黄!”

秋月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波斯帝国沙拉贡王子现下就在京城,他是你舅舅,他已经为你生母阿曼公主证明身份。太后和皇上都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嘉封你晋升王爵的诏书明天就能送到豫章。

“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你是大安堂堂正正的小王爷,你是大安最尊贵的人。你已经长大了,切莫再被他人诳语蒙蔽了心智,更不要自己看低了自己。”

“明天……”我不知我方才听到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对。”秋月说,“明天,你的真实身份将会被公开,你将重新得到本就属于你的一切。可是今天你不能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否则你永远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愣神的时候,秋月又说:“还有一件事你要下定决心。”

“何事?”我问。

“离开雅颂和落霞。”

“哼!”我看回秋月,“你委身过的男人不计其数,你有何资格说我?”

“因为养男人危险啊。”秋月用指腹轻轻揉揉我的脸说:“自古帝王,有龙阳之好者甚多,几乎所有娈宠都会遭到群臣反对。因为养男人和养女人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我问。

秋月又看回天说:“你看高太后,你不要看她垂帘听政独揽大权,可她只有在皇宫里才能有这么大的权力。若是现在你将高氏置身市井,没人会再听从高氏的调遣,她的权力只能在皇宫里才有用。

“可男人不一样啊,若是你将权力授予男人,他们就可以走遍天下号召群雄。若后宫女人干政,她们最多只是个外戚,可如果朝堂上有男人干政,你的江山都有可能会因此易主。这便是养男人最危险的地方,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我以为秋月会说雅颂和落霞道德败坏,没想到他竟然与我分析如何用人治国之道。“可你养那么多男人,他们人人都对你忠心耿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秋月看回我说:“养男人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懂得如何留住男人的方法。那些只会向你索取而不给你回报的男人,你要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只有那些可以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你才能留在身边。

“你从小刻苦学习书法字画,便是为了留住雅颂和落霞。你这么努力,可他们给了你什么回报?除非你让他们反过来讨好你,你偶尔将宠信当作奖励赐予他们,那样才算是真正留住一个男人。”

这样的话,我从未听任何人说过。我瞪大眼睛看着秋月,这个人根本不是伶倌,他是用伶倌的外表迷惑众人的妖怪。

第592章 亚父 八

我瞪大眼睛看着秋月,这个人根本不是伶倌,他是用伶倌的外表迷惑众人的妖怪。

“这便是我让你离开他二人的原因。”秋月说,“眼下你们的关系是你讨好他们,从而换取他们的宠信。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恃宠而骄,总有一天他们会变得无法无天,你的江山会断送在他们手上。

“如是你下不了决心没关系,我会帮你把他们带走。以后他二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定会将事情扭转!”我瞬间茅塞顿开,“你不要带走他们,我会让他们变成你说得那样,用功劳换宠信。”

“好,不过你的时间是有限的,我只给你十年。十年后,如果你不能将他们教的乖顺,我定会带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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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已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雅颂先生,我心中只剩凄凉。

我失去了那么多,失去父王,失去兄弟。我已经一无所有,眼下我马上又要失去雅颂和落霞。

十年来,他们只教我读书,从不会主动向我讨要宠信。以前是我年幼,可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为何他二人还要这般对我?!

“雅颂做了何等冒犯殿下的事,为何殿下要这般毒打他?”落霞声音哽咽着问我。

为何?落霞问我为何……呵呵!当然是因为我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

“落霞先生。”我的声音低沉到绝望,“若是没有秋月嘱托,你二人应当不会留我身边这么久吧。你们是为了向秋月交差,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委曲求全留在端王府。”

落霞迟迟没有作答,我背对着落霞,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从脸颊滑落。

“王爷!”一个小厮突然跑进门说:“侯爷到了!”

“亚父来了。”我抹一把眼泪,“我先去见亚父,雅颂先生就交给落霞先生照顾了。”

走到一楼主殿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很低落。我嘟囔着声音说:“孩儿昨日收到消息说亚父今日会到,孩儿已经叫人将亚父的房间备至齐全。”

雍国侯只看我一眼,他悠悠闲闲坐在太师椅上,抬着一碗茶水说:“佶儿又和雅颂落霞闹别扭了?”

“哦!”我嘟着嘴问:“亚父这次来,可是要将二位先生带走?”

“不急。”雍国侯好像从来都不会急,除非事情真的很急。“他二人若真想走,你留也留不住。他二人若不愿走,你赶也赶不走。”

“亚父所言,孩儿听不懂。”我一屁股坐在旁边太师椅上,没兴趣再和雍国侯打哑谜。

雍国侯不温不火地说:“当年阖亲公主用过的方法你不妨再用一次。你主动还他们自由,让他们离开王府。如果他们是忘恩负义之辈,定会一去不复返。如果他们真心舍不下殿下,就算出了王府他们还会再回来。”

我万般纠结飘回二位先生的居室,进门时雅颂已经醒了。

“先生!”我非常担心地跑到床边查看,“你身上可是疼得厉害?”

“殿下。”雅颂张开苍白的嘴唇,“打过我,你心里可有些许宽慰?”

“我都要被吓死了!哪里来的宽慰!”我大哭起来,“从小先生对我这么好,我却欺师灭祖恩将仇报。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殿下。”雅颂强行爬起来,他跪在床上说:“若是殿下尚有余恨未消,雅颂愿意……”

“够了!”我忍无可忍!“亚父说得没错,强留是留不住人的。你们走吧,从今日起,你们不用再教我读书。你们今日就可离开端王府,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我设想过很多种结局,当我说出这句话时,二位先生是否会有犹豫,或者直接求我将他们留下。

可惜现实和我的幻想一点边都不占。二位先生为了早些离开王府,他们甚至连行李都不带,雅颂只带上几块香墨,落霞只带走秋月送他的那盒青绿颜料。

原来我在他们心里一文不值,那些我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带在身上都嫌累赘。

第二天早上,王府西南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落霞扶着步履蹒跚的雅颂满满爬上马车。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看着载有二位先生的马车越走越远。

“王爷。”一个小厮跟出来说:“侯爷叫您回去商讨选妃事宜。”

我头重脚轻走进书房,雍国侯已经放了一摞名帖在案桌上。我耳朵里叫得厉害,根本听不清雍国侯在跟我说什么。

我不敢回想过方才见到的画面,当年父王离开豫章的时候便是那样。虽然父王气我没有帮他杀了雍国侯,他还当着所有哥哥的面羞辱我是伶倌的儿子;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王,从小将我抚养长大的父王。

父王离开豫章的那天,我站在马车下,眼睁睁看着父王登上马车离开。我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父王,从小到大的父子情谊没有化解不开的心结。

可是父王就这样一去不复返,父王才走出豫章第二天就暴病死在回闽南的路上。我穿着丧麻衣想要追去为父王入殓,奈何我还没跑出滕王阁就被几个太监抗回王府关着。

我抱着父王的灵位哭到天昏地暗。从小到大最疼爱我的父王,像泰山一样雄伟的父王,他怎么可能会死?!!!

“佶儿?”一声叫唤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书房里。我看着眼前的雍国侯,父王当年说过,要是不杀雍国侯,父王就会有性命之忧。我那时候太小,我只知道父王是被高太后所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雍国侯不死太后就要杀父王。

“亚父。”我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如果我不是秋月的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雍国侯叹口气,他抽出袖中的手绢替我擦了眼泪。“孟子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照顾与自己没有亲属关系的孩子是人生美德。但我疼爱你不是因为美德,而是因为你就是我儿子,我身为一个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从五岁起,身边每一个接近我的人都是为了秋月。父王、先帝、太后,他们都想通过我控制秋月。就连雅颂和落霞也是看在秋月的面子上才做我这么多年老师。

唯独雍国侯不是,雍国侯是我的亚父,他疼爱我纯粹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第593章 亚父 九

父王薨世后一月,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每次一闭上眼睛就是父王离开时的情景。虽然有雅颂和落霞的陪伴,可是我失去的是从小将我抚养长大的父王。太医灌我喝汤药,十碗汤药有八碗都会被我吐出来。

就在我快要哭死的时候,雍国侯突然又折返回豫章来看我。我那时候病得迷迷糊糊,我以为是父王回来了。我高高兴兴爬起来吃了一碗饭,第二天我的病全好了。

雍国侯真的和父王很像,体态像,说话语气像,就连做事的风格都像。要是没有亚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从父王薨世的噩耗中熬过来。

我知道雍国侯不能久留,他离开豫章那天,我甚至不敢去送他。我好害怕这种送人离开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送父王离开时的恐怖景象。

雍国侯走后,我一个人又抱起父王的灵位哭。以前父王那么疼爱我,他从来都舍不得让我吃一点苦。被先帝关进皇宫的三年里,要不是有父王一直打点,或许根本没有我活到出宫的一天。

可是父王说走就走,我还没来得及与父王和好,太后就把父王杀了。世上怎就有太后那么狠毒的女人,我在宫里的时候她折磨我,我出宫以后他害死我父王。

我一个人抱着父王的灵位哭,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我懒得看是谁进门,只管对着门口咆哮:“都给我滚!滚!!!”

“佶儿?”透过泪眼阑珊,我见到一个胖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父王!!!”我一头扑进来人怀里,哭得倒抽冷气!“你怎才回来,孩儿等你好久!”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来人不是父王,我绝望到了极点,父王永远都不会回来接我回家了。以后我再也没有父王,再也没有泰山一样高大的人保护我。

我转身想走,雍国侯却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佶儿,我的佶儿。你等为父三个月,三月后为父一定回来看你可好?”

我不知这样的承诺是否还有实现的一天,一月前太后杀了父王,一月后太后会不会把亚父也杀了?

雍国侯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黑色的石头吊坠说:“这个给你,只要有它在,为父一定会回来。”

“这是什么?”我看着黑乎乎的石头,扁平一块,形状像水滴。

“这是龟兹产的磁石,磁性很强。”雍国侯说,“这样的磁石一共有两块,另一块在你弟弟身上。以后我每半年来看你一次,每次陪你住三月,剩下三月我去陪你弟弟可好?”

“我还有弟弟?”我摸着带有雍国侯体温的磁石,想象着佩戴另一块磁石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

“嗯,他叫苏怀。”雍国侯说,“你们兄弟俩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兄弟。等以后有机会我带怀儿来找你玩。我们一言为定,三个月后的今天我一定来豫章看你。”

我握紧手里的磁石,那是我能够握住的最后一丝希望。

后来只过了两个月雍国侯就回豫章。父王走后我的整个天都塌了,雍国侯耐心帮我把天一点一点补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女娲补天一样。

每次见到雍国侯,他的白头发都会比上次离别时多出一些。年复一年,雍国侯的头发已经花白大半。

“再过两月你便到了弱冠之年,怎还这么爱哭?”雍国侯又替我擦了一次眼泪。“今年有十五位大臣送来名帖,我给你从中选出四本名帖来。你且看看着四位女子,可有哪位是你中意的?”

我心不在焉地翻开其中一本名帖,不禁好笑道:“亚父是让我挑书法字迹好的,还是让我挑笔墨渲染重的?”

所有名帖里无一例外都是辞藻华丽的骈文,无非就是各家大臣请些文人骚客给各家女子写一本歌功颂德的名帖。我看不出这些女子长相几何,唯一能看得出的就是谁家请的儒生文采更为出众。

雍国侯索性将名帖全部翻到名录一页,“佶儿要选的是端王妃,自然是出生门第最重要。你先看看这些女子的母家,选一个你觉得适合的朝臣。”

我的心思不在选妃上面,这些女子是美是丑天才晓得,万一选个丑八怪进门怎么办。“亚父可曾见过这些女子,她们当中哪个长得最好看?”

“啪!”雍国侯将四本名帖一把扔到案桌上,“我怎可能见过未出阁的女子!”

“那万一她们都长得奇丑无比怎么办?!”我也拉长脖子叫嚣起来!今天我心情很不好,教我读书十五年的两位大先生,一大早头都不回就走了。我竟然一厢情愿爱了十五年而不自知,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雍国侯抬手扶住额头,沉默片刻后说:“那便先选侧妃,待日后你见到中意的女子再立正妃。”

“侧妃我也不想选。”我干脆来个破罐子破摔,“有通房丫鬟就够了。通房丫鬟多好,选之前至少我知道她长得好不好看,不喜欢直接打发走人就行。那些正妃侧妃,娶进门容易,可以后就要看她娘家脸色过生活,若是过不下去还得忍着。”

我知道雍国侯这次是专程赶来帮我操持立妃事宜,但我现在哪有心情选妃。我出言不逊,气得他一早上都不想跟我说话。

我一个人站在案桌前练字,本想通过练字忘记烦扰,可是我每写一个字就会想起当年雅颂是如何一笔一画教我写这些字的。我心中杂念太多,写出来的字杂乱无章。

一个人用午膳时更显凄凉,十五年来二位先生每天都会与我一同用午膳。如今他们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只能一个人看着八碟八碗六十四道菜发呆。

我曾听过一个传说,相传秋月深爱过一个人,可那人狠心抛下秋月走了。后来秋月思念太深,一夜白头。秋月确实在十三王府里经受过折磨,他经受的是人生八苦中的“爱离别”一苦。

早上我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二位先生离去这件事,可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又回到西南侧门外,看着两位先生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第594章 亚父 十

早上我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二位先生离去这件事,可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又回到西南侧门外,看着两位先生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睁眼时枕边湿了一片,我不知道我哪里比不上秋月,两位先生出府以后一定是找秋月去了。

我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黑暗里嚎啕大哭。十五年,我整整努力了十五年,在两位先生眼里我竟然是个避之不及的人!

“王爷。”龚芾走进门说:“侯爷叫你起来念书。”

龚芾这小子,我从小看着就烦!以前他爹龚衍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后来雍国侯推举他爹做了御史大夫。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除了会告状,其他什么都不会!

我摸到枕头下的皮鞭,跳起身朝着龚芾身上一通乱打!

“王爷饶命啊!饶命啊!”龚芾被我打得屁滚尿流。我越看他那副怂样越来气,从小不知被他在雍国侯面前告了我多少黑状。雍国侯最是信他的话,每次都要罚我!

“佶儿住手!”雍国侯冲进门说,“不得乱打人!”

“侯爷!”龚芾滚到雍国侯面前好一阵鬼哭狼嚎,“我做错了什么,为何王爷要打我?”

“芾儿可有受伤?”雍国侯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他倒是先关心起龚芾来了!

我外衣都懒得穿,冲出门去只想见人就打。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个混世魔王,以前我付出的一切努力他们都视而不见。

“佶儿!”雍国侯终于想起我来,他追出门问:“你要去哪里?”

“上!青!楼!”我吼出三个字,扔了手中皮鞭直接往东南侧门走。

“且慢!”雍国侯追上来拦住我,他眼中没有恼怒,疑惑倒是有不少。“你打人的玩法是从青楼学来的?”

“是又怎样?”我扬起下巴说,“我前日才去过青楼一次,就是亚父回来的前一日。”

“你是跟谁学得?”雍国侯眯起眼睛问我。

“呵!”我嗤笑一声道:“鸨母姓李,她家的姑娘都姓李。前日伺候我的姑娘一个叫李元真,一个叫李季兰。亚父可是对孩儿失望透顶,准备罚孩儿面壁三日?”

雍国侯轻轻摇了摇头,他往后退一步,突然抬头对天大声吼出一句:“无影!开启天罗地网!”

我被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黑衣人吓了一跳,那人跪在雍国侯面前说:“请侯爷吩咐,罗网何处?”

雍国侯当即下令说:“李氏青楼。查梁山余孽!”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黑衣人是谁,雍国侯方才说得话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心中疑惑尚未消除,雍国侯又忧地与我说:“天冷了,佶儿多穿几件衣服再出门。”

雍国侯没有让我面壁思过,也没有劝我别去青楼,他反而还叫了两个小厮过来给我更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给雍国侯捅娄子了,之前似乎总有一些人想通过我伤害雍国侯。

我心里很慌,万一这次有人想要通过青楼伤害雍国侯,而且雍国侯重蹈覆辙父王的老路,我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我已经失去一位父亲,我不能再失去另一位父亲。

“亚父……”我慌得说不清话,“我可是……闯祸了?”

“别怕。”雍国侯拍拍我的肩膀,“有为父在,没人能动得了我的佶儿。”

我一整个下午都不敢出门,虽然雍国侯没问,但我主动跟雍国侯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个女人叫李如意,她长得很漂亮,会弹梧桐琴。她不是鸨母,但是楼子里的人都听她的话。

“第一次见到李如意,她说她和我生母曾是朋友。从小到大都没人告诉过我我生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想知道,就跟着李如意去了青楼。”

雍国侯蹙着眉头问:“她是怎样评价你母亲的?”

我有些失望道:“李如意说了很多,但是我知道她在说谎。她根本没见过我生母,她只是编些假话骗我。但是我没有拆穿她,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她和秋月很熟。”

“你想知道关于秋月的事情为何不来问我?你又怎知道她口中的秋月是真是假?”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听过很多关于秋月的传说,每一个都相差很大。听起来秋月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不一样的人。

“秋月……”我支支吾吾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问:“秋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雍国侯勾起唇角,挑眉说:“秋月是个比伶倌还会演戏的人。”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雍国侯身为驸马,他怎会用这样的评价来形容他的妻子。

雍国侯继续说:“秋月善易容,号称人有千面。他曾易容成货郎、老妪、仕女、铁匠、道士、伶倌,还有很多种人。男人,女人,老人,他都可以乔装。有时候连我也怀疑,秋月真是狐狸变的,只有狐妖才会幻化成各种各样的人。”

人有千面?难怪我听过的秋月传说差异会那么大。我见过秋月把脸埋进水里,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完全换了一张脸,从一个女人瞬间变成一个男人。

雍国侯抬头想了一会儿说:“第一次见秋月变化模样是很多年前的事,有一天我见到一个女人从秋月房里走出来。十三王府从来不收女眷,我以为他是宫里派来的小宫女,完全没有认出他就是秋月。

“秋月十分调皮,那时候朝中局势对他不利,我劝他不要出门。他就时常乔装成各种模样粗陋的下人跑出门去玩,京城里竟也没人认出他便是十三王爷。

“后来他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跑去青楼,他还和青楼女子结拜姐妹。从那时候起,秦淮河的青楼女子都听秋月调遣,秋月以此扭转了他在朝中的弱势地位,逐渐掌控京城里的一些势力。

“此事被先帝知晓,先帝忌惮秋月,便将秋月卖到鞑靼去和亲,以此消除秋月的威胁。后来秋月和亲失败,先帝又将秋月的王爵撤除,好让秋月永远不会威胁的先帝的皇位。”

雍国侯与我讲了许多秋月的传奇故事。秋月并非绝对的善类,也非十足的恶人。他常年行走在我从未涉足过的黑暗角落,为朝廷做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的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含,他做过的许多事情让我感到恐慌。

第595章 亚父 十一

伶倌秋月,人有千面。

我第一次弄明白何为守门人。秋月说他是替我守门的侍卫,他镇守的不是山海关也不是嘉峪关,他镇守的是白昼与黑夜交界的节点。

黄昏过后,一个黑衣人跑进门来对着雍国侯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雍国侯没有多言,直接跟着那人去了。

我猜黑衣人肯定是查到了关于李如意的下落。那个将我骗进青楼去的女人,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我没有作声,悄悄跟在雍国侯后面,然后一路跟到听事房。

天色越来越暗,我躲在树丛里,听得听事房里传来几声惨叫。那尖叫的声音我认得,就是李如意的声音。

“呸!”李如意怒骂道,“今日我一时大意,落在你这狗贼手里!秋月真是瞎了眼,竟会委身与你这畜生这许多年!”

“秋月当真是瞎了眼,竟会爱过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雍国侯回女人道。

“呵呵!”李如意的笑声像罗刹一样阴冷恐怖,“秋月若真爱我,他怎可能想方设法进你苏家的门。你这狗贼用妖法迷惑秋月心智,害得秋月受苦一生!”

雍国侯反驳道:“秋月心怀天下,他身边最是留不得善妒之人,这便是他没有娶你的原因。你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怪不得秋月不会留你在身边。”

“我确实想不明白。”李如意说,“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雍国侯也冷笑一声说:“一个漂亮的女人,会弹琴,能够号召青楼女子,专门教人玩些打人的手法。从十年前龚衍打伤秋月那次起我就开始怀疑你,十年过去,你的手段一点没变。

“二十年前钦天监意图勾结金人造反,他们在京城南山秘密养了一支军队。朝廷发现及时,赶在钦天监造反之前将南山土匪剿灭。十年前钦天监逆贼逃往梁山,梁山一战是上百号青楼女子用性命换来朝廷大捷。

“我虽对钦天监妖道了解不多,但后来与梁山招安来的几名副将接触过后,我发现梁山贼寇并非传闻中那般恶毒。梁山好汉行事光明磊落,根本不是活剥人皮之流。而当年上百号青楼女子惨死,无一不是被坎成人彘。”

“那又能说明什么?”李如意挑衅地问。

“说明有人怂恿钦天监妖道这么做。”雍国侯咬牙切齿道,“你为了让秋月记住你,你竟然害得上百个姐妹惨死在梁山。她们被活活砍去手脚挖去眼睛,有些甚至被活剥人皮!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姐妹!”

“想不到啊!”李如意开始疯狂发笑,“雍国侯也跟着秋月学会怜香惜玉了,哈哈哈!你忘了你的爵位是哪里来的吗?!赵尚书往我骨头里钉了一十三枚铁钉,现在我左腿里还留有两枚。

“秋月为了给你一个爵位,他明知我被抽筋剥皮也不来救我。你漕运总督的位置是我用血肉换来的!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关痛痒的蹄子,直到今天你抓到我的第一件事还是用酷刑折磨我!”

雍国侯也跟着大声吼叫起来:“秋月只有赵佶这一个孩子,你为何要带坏他?!要是秋月知道你对佶儿做了什么,你觉得秋月还会留你性命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秋月!”李如意吼道声嘶力竭,“我那么爱秋月,可秋月只会和你这畜生花前月下!凭什么你可以抚养秋月的孩子,我就不可以?!”

“因为你已经选择做一个死人!”雍国侯叫得更疯狂!

“哈哈哈哈哈!”李如意笑到绝望,“我那么爱秋月,秋月就是这样对我。我不会告诉你我的人藏在哪里,既然得不到秋月,我也不会把秋月留给你。过不了多久,你和秋月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哈哈哈哈……额!”

“嗯?”雍国侯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她嘴里藏了毒!快把她嘴里的毒扣出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慌乱,我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许多人的脚步声跑来跑去。

******

第二天早上见到雍国侯,我不敢告诉他昨天我偷听到他和李如意的对话。雍国侯脸色很差,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雍国侯拍拍我的肩膀问:“可是还在想雅颂和落霞?”

我确实想,尤其是昨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房里怕得很,我不敢叫任何人来侍寝,我不知道现在还能相信谁。

“亚父。”我为难地说:“我府里的两个通房……她们……她们会不会……”

“不会。”雍国侯答得很肯定,“她们两个是秋月亲自挑给你的,不会有问题。”

“甚?!”我被吓得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们是……是……”

她们怎会是秋月选给我的,这么说,我的一举一动全被秋月监视着!赶紧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两个女人弄走!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杀了吧,这样的女人怎能留在枕边!

“佶儿你听我说!”雍国侯上前扶住我,“秋月他不可能会害你,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留两个知根知底的女人在身边,不管怎么说都比找些来路不明的女人好。”

知根知底那是秋月对她们知根知底,她们对我而言根本就是秋月派来的探子。这太可怕了!我连睡着以后都会被人监视,这日子我没办法过了!

我跑回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秋月真是无孔不入。如若没有秋月一句嘱托,雅颂和落霞根本不可能做我十五年老师。就连李如意接近我的目的也是为了秋月。

秋月秋月!为何我就是逃不出秋月的阴影,感觉我吸到肚子里的气都有秋月的影子在里面。

我趴在床头,回想我最珍惜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以后再没有人陪我读书。

“王爷王爷!”龚芾撞开门跑进来说:“先生回来了,王爷快起来读书!”

“滚!!!”我懒得回头,抓起枕头随便往后扔。“除了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其他人谁都别让我见到!”

龚芾不知死活凑上前说:“就是雅颂先生和落霞先生回来了,王爷你快起来呀!”

“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第596章 亚父 十二

我没有耐心再跟龚芾费口舌,我爬起来揪着他的耳朵直接踢出门去!这小子编谎话的本事越来越差,都敢拿二位先生来诓我了!

我一把砸上门,又一头栽回床上看屋顶。我心中的苦闷无人关心,所有人只关心我今日习了几本书,写了几篇文。

我的头越来越疼,身子也有些热。我翻个身哼两声,感觉嗓子也跟着疼起来,约莫是昨夜躲树丛里着了凉。

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房门又被人给撞开。这次我心里更加烦躁,可是我头疼得没力气再去管来人又有何等更过分的要求。

“殿下?”一个好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唤我一声。

我想应他一句,却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最后我没说出话,反倒是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佶儿?!!!”两个声音同时向我靠近,紧接着是一只略微冰凉的大手扶到我额头上。“你病了!病了怎不传太医?!太医呢?!太医!传太医!”

我用力睁开眼睛,见到雅颂和落霞就站在床边。“你们不是走了么?怎又回来了?”

落霞替我盖上被子说:“我们走出豫章才发现不对,要是我们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豫章便无人照顾。我们丢下秋月一次,为此我们悔恨一生。一模一样的事我们不要再做第二次。”

我心中悲凉更甚,又是秋月。他们是因为半路想起秋月所以才回来的,他们不是因为我而回来的。

“走。”我没什么力气,胡乱推一把落霞说:“你们走,以后都别再回来。”

“你生病无人照拂,你让我们如何能走!”落霞坐到床边说,“以后我们再不会离开,海枯石烂也不会离开。”

我闭上眼睛,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你们心里只有秋月,可我不是秋月。你们去找秋月吧。”

“佶儿。”落霞的泪水掉落到我脸上,“若非真心疼爱你,我们怎可能伴你身边十五年。”

我蒙起被子不想再听他们说假话骗我,我的心是肉长的,经不起这种伤害。

可是落霞偏偏不肯放过我,他用力扯开我脸上的被子说:“睡觉不能蒙头。”

“够了!”我撑着头晕眼花爬起来,指了门口的方向说:“以前是我年少无知,你们随便怎么骗我我都信。可现在我已长大成人,昨日你们是怎么离开的,有劳今日再原模原样走一次。这次走了别再回来,我受不起!!!”

头好痛,耳朵里又开始嗡嗡嗡的叫。我分辨不出,我耳朵里的叫声是我自己哭出来的声音还是魔鬼在嘲笑我的声音。

“走啊……走……”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回到父王离开的那天。我好后悔没有趁父王走之前和父王和好,从此以后父王再没有回来。

“佶儿!”落霞抬起我的脸,他用力吮吸着我的唇瓣,将我苦痛到极点的哭声全部吸走。“我的佶儿,我们怎舍得离开你。”

渐渐的,我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悲伤,只看得眼前一黑,我再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

睁眼的时候天色有些微亮,不知是黄昏还是黎明。我的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可是浑身虚软得不带半点力气。

我翻个身,突然发现身侧躺了两个人。我一颗心顿时被提到嗓子眼,落霞和雅颂,他们此时就安安静静在我身边熟睡。

我这是梦还没醒么?我幻想了十年的画面,竟然会有成真的一天。

两位老师都已不似当年风华正茂,他们眼角被时间刻上浅浅的皱纹,黑发里也渐渐生出银丝。可是他们是我此生最爱的两位老师,整整十五年,我将他们毕生所学全部习得。

我又闭上眼睛,想起昨天我问雍国侯的那个问题:“要怎样才能留住人心?”

雍国侯说:“鞑靼汗王军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爱情就像一把沙子,抓得越紧,从指缝里流失的沙子越多。只有轻轻捧着,沙子才会留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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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赣江起了浓雾,可雍国侯却是满面红光,因为雍国侯的儿子要来豫章。

其实我也很想见见雍国侯的儿子长什么样,听雅颂和落霞说苏怀是个蠢材,作诗作文一样不会。

一大早雍国侯便出了门,巳时刚到就有小厮来通传说雍国侯世子到了。

我迎出主殿,只见雍国侯带着一个十四五岁样貌清秀的少年走进门来。

“微臣苏怀拜见端王殿下!”苏怀进门便跪地行礼。

我急忙扶起苏怀说:“怀弟快快免礼,在家里不必拘礼繁文缛节。”

“谢王爷。”少年抬起头,他白皙的脸蛋顿时让我一惊!他长得,怎会如此眼熟?

我抬头看看雍国侯,苏怀长得一点也不像雍国侯,倒是跟我有几分相似。

雍国侯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笑得和蔼,“你们兄弟两长得真像,一看就是亲兄弟。”

亲兄弟!苏怀是我的亲兄弟!!!

“父亲莫要说笑。”苏怀小声小气地说,“孩儿只是长得与爹爹有几分相像而已。”

中午用膳的时候我越看苏怀越不对劲,他不仅长得像我,而且……他的言行举止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子!苏怀话不多,胆子也小。

除了苏怀以外,之后还会有几个人来豫章——前两江总督的儿子曹瞻要回来祭奠父母,波斯王子沙拉贡会带家眷来拜访我。当然,这么多人都来了,秋月自然也会来。

第二天早上,滕王阁来了两个年纪与我相仿的青年。其中一人在我的预料中,另一人则完全出乎我意料!

两个青年嘻嘻哈哈一路打闹进到王府里来,我从未见过这么无法无天之人,走进王府还敢嬉笑喧哗。

“瞻儿!”雍国侯出言止住两个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青年,“这是端王殿下,还不快向殿下行礼!”

那个年纪稍小的青年走上前来,他眼中全是傲慢。他没有跪地磕头,只是将右手搭到左肩上给我随便鞠个躬说:“鞑靼使臣曹瞻见过端王殿下。”

我不动声色蹙了一下眉,关外野人果然不懂礼数。

第597章 亚父 十三

雍国侯看着曹瞻身后年纪稍长的青年问:“不知阁下是何人?”

“小侄鞑靼太子乞彦肆!”青年比曹瞻还要傲慢,他甚至连礼都不跟我行一个。

雍国侯顿时愣住,给乞彦肆拱手行了个礼道:“扬州雍国侯,恭迎太子殿下。为何太子踏足大安境内,并未提前告知礼部?”

“伯父不必惊慌!”曹瞻大剌剌地搂上乞彦肆的脖子说:“乞彦肆从小没出过草原,没见过世面。他不信以前我家住在滕王阁,所以他非要跟我来见识见识我以前的家长什么样。”

我越听曹瞻这话越是挑衅,以前他爹是反贼,他一个反贼的儿子也敢大言不惭把滕王阁说成是他家!

曹瞻四下看看,叹口气说:“这里竟然多出来这么多房子,端王是嫌滕王阁那么大一栋楼不够住吗?”

“噗哈哈哈!”乞彦肆跟着笑起来,乞彦肆仗着自己是鞑靼太子就不把我这个大安王爷放在眼里。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曹瞻父母的坟冢连夜拔掉的时候,一个女娃娃突然抱着一只兔子从门外跑了进来。

“嫦娥仙子!”曹瞻丢下乞彦肆,饿狼一样朝女娃娃走过去:“你是来寻我的吗?”

“滚开!他明明是来找我的!”乞彦肆不甘示弱,一掌推开曹瞻。

那女娃娃被吓得不轻,他怀里的兔子也被吓得蹦到地上,没跳两下就跑没影了。

简直岂有此理!这两个鞑子公然在我的王府里调戏少女!

我正准备叫人把两个鞑子打出门去,雍国侯却抢先一步问:“怀儿!今早你到何处撒野去了?!”

怀儿!这个女娃娃是……苏怀?!

我瞪大眼睛看着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苏怀,他站在门口踟蹰不定,不知是要进门还是要出门。

苏怀低着头,偶尔抬头瞄一眼雍国侯说:“我带小白兔去山上吃草,下山的时候迷了路。”

“噗嗤!”这回别说是两个鞑子,就连我都憋不住笑起来。苏怀果然是个蠢材,而且跟秋月一样会扮作女子出门。

雍国侯脸色黑得像锅底,他当是没想到苏怀会当众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怀儿?”曹瞻围着苏怀绕了一圈,他突然击掌说:“我想起来了!你是秋月和雍国侯生的儿子苏怀!原来你也可以变成女人!”

我简直觉得当头一个晴天霹雳!怪不得苏怀长得跟我像,原来苏怀真的是我亲弟弟。为什么雅颂落霞从来只说苏怀是雍国侯的儿子,不告诉我苏怀也是秋月的儿子?

雍国侯没好气地痛斥苏怀一句:“还不快回去把衣服换了!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苏怀委屈吧啦地朝他住的地方跑了。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无比好奇地注视着苏怀跑远的小身影。

乞彦肆吹一声口哨,流氓一样转回头对雍国侯说:“姨父,不如你把怀儿表弟许给我做王妃吧!”

雍国侯换回笑脸,他没有应下乞彦肆的话,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客客气气将两个鞑子请进滕王阁大殿之内。

姨父,乞彦肆竟然叫雍国侯姨父!我整个左眼皮跳得厉害,雍国侯怎会有乞彦肆这样的鞑子亲戚?

乞彦肆长得实在太丑,尤其和曹瞻站在一起更为突出。曹瞻有胡人和汉人的血统,身型相貌高大俊美。乞彦肆一看就是个典型的鞑子,扁平脸小眼睛,就算是穿了汉人的衣服也是一副鞑子长相。

中午用膳的时候我的耐心要被两个流氓耗干了。王府之中我是主,鞑子是客,可是两个鞑子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全程都在调戏苏怀。

“怀儿!”我让小厮抬过一个椅子放我旁边说:“到为兄这里来坐。”

苏怀怕两个鞑子怕得要命,雍国侯又不出手帮他。见我出言相助,他急忙挪到我身边坐下。

我冷言对两个关外来的流氓说:“胞弟苏怀乃是雍国侯世子。按照两国律法,若是肆太子想要娶走胞弟,需得先派礼官使臣到我大安,向大安皇帝提亲。待大安皇帝准许后,胞弟才可按照和亲礼仪嫁至鞑靼。”

我冷笑一声说:“久闻草原民风彪悍,不讲理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曹瞻脸色骤变,看样子他是想和我好好吵上一架。

我看向曹瞻说:“先前时常听闻亚父赞许曹瞻机敏过人,礼数周全。不想出关十年,回来时你也将草原民风尽数习得。”

“叮叮叮!”雍国侯第一次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碗!“食不言,寝不语!”

我以前很少见雍国侯会真心发火,但是今天他真的生气了。都怪这两个关外来的粗野鞑子,幸好有长城将他们阻隔在外。

傍晚酉时,秋月来了。

相隔十年,我再次见到秋月。他今年已有四十岁,可是他的长相与十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差别,不像雍国侯那样会一天天老去。

“皇侄赵佶拜见阖亲公主。”我躬身给秋月行礼,站近了看,我越发肯定他就是狐狸变得。

“佶儿快给我看看。”秋月摸摸我的脸,他脸上露出陶醉的笑意。“我的佶儿长大了,真好。”

听雍国侯说过去两年秋月都在海外出使,他这个月才刚刚回朝复命,然后又马不停蹄赶来豫章。

“你舅舅过几日才到。”秋月说,“我听说曹瞻已经到豫章,所以我带了几个亲信骑快马先赶过来。”

我多好的心情都被曹瞻这个名字给毁了,“一个反贼之后,公主怎就这么上心?”

“终究是我对不住他爹。”秋月叹口气说,“哎……陈年往事不提也罢。现在你可不能随便得罪这两位祖宗,他们两个是草原上臭名昭着的混世魔王。以后乞彦肆是鞑靼汗王,你要是不和他搞好关系,他给你在嘉峪关捅娄子可不好!”

“我哪里有的罪过他们?!”我甩开秋月的手说,“分明是他们两个从进门到现在得寸进尺!那个曹瞻,一进门就说滕王阁是他家。简直可笑!我在滕王阁居住十年,何曾听闻王府之中有小厮名唤曹瞻!”

第598章 亚父 十四

我甩开秋月的手说:“分明是他们两个从进门到现在得寸进尺!那个曹瞻,一进门就说滕王阁是他家。简直可笑!我在滕王阁居住十年,何曾听闻王府之中有小厮名唤曹瞻!”

“好啦好啦。”秋月劝说道,“我大安乃是礼仪之邦,你莫要和关外的鞑子一般见识。”

戌时秋月离开后,我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对面高耸如云的滕王阁。每次住进滕王阁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被先帝关进宫里的那段时日。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起在滕王阁里收到父王丧讯时的情形。

我不想再经受那种痛苦,所以命人将王府扩建,新修了一个江南园林。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任由冷风一直往屋子里灌。就在我受不住冷,准备关窗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隐隐约约从窗外的草丛中一闪而过!

那么丑的一个人,就算是黑灯瞎火我也看得出来是乞彦肆。好么,这鞑子白天蛮横无理,晚上偷鸡摸狗!

我没有打草惊蛇,出门直接让小厮暗中去调集护卫。我远远跟在乞彦肆后面,然后就见他朝苏怀的房间摸了过去。

真没想到,鞑子对苏怀不死心,白天调戏不成,晚上还准备摸过去施暴。我让护卫躲在暗处不要做声,待乞彦肆下手以后我们再逮他个正着。

很快,乞彦肆撬开苏怀的窗户,一纵身从窗户翻了进去。

“准备动手。”我对护卫吩咐道,“只要苏怀房里一有动静你就点火。”

我一句话刚说完,苏怀房里就传来一声稚嫩的惨叫!“啊!!!你是谁?!!!”

“点火!”我立即下令,随后我身边逐渐亮起火光。

可是还没等我们走近苏怀的房间,一道雷电一样快的香风突然从我面前飘过。我看不清个是什么东西从我面前跑了过去,只听得“碰!”的一声巨响,苏怀的房门被从外面撞开。

“放开我哥哥!”一个女娃娃的声音从苏怀房里传来,“你这鞑子,竟然半夜行刺我哥哥!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我和护卫一同跑进苏怀的房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挥着长鞭和乞彦肆打得不可开交!

“女娃娃,武功不错嘛!”乞彦肆一面拆招一面调戏小姑娘,“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不如你们兄妹俩一同嫁给我。以后你哥哥做我王妃,你做我妾侍如何?”

“住手!”门外又传来一声怒吼。

这一吼不仅让厮打中的两人同时住手,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门外说话的声音不是秋月是谁!

秋月披着一身大氅走进门来,他终于对乞彦肆忍无可忍!“鞑靼太子乞彦肆,今日在我大安闯祸有三。第一祸,未经大安允许擅自入关。第二祸,未经父母允许擅自抢亲。第三祸,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斗殴!”

我被秋月的果断震慑住,他言行之坚决,哪里有一个时辰之前的温柔体贴。“鞑靼太子乞彦肆,身犯三罪,三罪并罚!来人!将乞彦肆拿下!”

伶倌秋月,人有千面。我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

乞彦肆就是个银样蜡枪头,没人管教的时候他无法无天,现在秋月才说几句话就把他吓得跪地求饶:“小姨!侄儿知错了,求小姨原谅!”

第599章 亚父 十五

我不可置信地揣摩着乞彦肆的这句话,乞彦肆叫秋月小姨,那么乞彦肆就是大安公主的儿子。我不记得还有哪个公主被派到鞑靼去和亲,而且还生了乞彦肆这么丑的儿子。

这件事情不弄明白我今晚睡不着觉!顾不得晚,我跑去雅颂和落霞的房里把他们两个叫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佶儿?”雅颂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

我急着问:“乞彦肆是哪个公主和汗王生的儿子?为什么他会叫阖亲公主小姨?”

二位先生突然震住,很明显他们的瞌睡被我这句话吓醒了。

“此事关乎皇家秘事。”雅颂警惕地说,“我二人不便与殿下细说太多。”

一种微小到我不敢想象的可能性让我脊背发麻,“秋月,他真的是个伶倌?”

两位先生眼眸皱缩!他们立刻探头去屋外查看,确认无人后回来说:“殿下需得记住,你是先帝正康皇帝第十一子。”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我可以变成先帝的儿子,秋月也可以变成先帝的弟弟。父王在世的时候总说我是伶倌的儿子,到头来伶倌的根源其实出在秋月身上。

父王是王爷,我也是王爷,可我们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朋友。同是王爷,秋月的人脉怎么就有那么广?

我问二位先生:“乞彦肆的生母是谁?”

“是个金人公主。”雅颂满是担忧地说,“不过那个公主已经被汗王乞彦珪杀了。乞彦肆的养母是鞑靼王妃春香,他曾是大安的一个将军,后来被先帝派到鞑靼和亲。春香是秋月的姐姐,这便是乞彦肆会叫秋月小姨的原因。”

我刚才听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秋月,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雅颂和落霞互看一眼,然后他们跟我说了一个神话故事。相传九天玄女坐下有四个仕女,九天玄女从瑶池飞升后放不下人间,所以派四个仕女到人间历劫。秋月和春香便是其中两个仕女,秋月精通机关术,春香精通医术。

这事故我听过,可我从来都没当过真!

===============

早起又是大雾天,昨晚在两位先生房里赖了一夜,今日身子犯懒有些不想出门。

我站在滕王阁窗前,透过浓雾隐约看见秋月带着三个人走出门去。明明是曹瞻去给反贼夫妇上香,秋月为什么要把苏怀也一并带去?

反贼夫妇的坟冢是雅颂和落霞修的。二位先生说他们以前和曹深是旧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二位先生打理曹深的墓。

“窗外风大,别站太久。”落霞走过来想要替我关窗。

我止住落霞的手问:“反贼曹深跟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落霞有些无奈地说:“曹深雅号晚枫,他与我们一样,也曾是十三王府客卿。”

“秋月本事真大!”我不禁好笑,“什么人他都敢收,关键是他竟也收得进府里去。你们究竟看上秋月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扫墓的几人下午才回来,进门时秋月的面色十分不善。

雍国侯笑盈盈地迎上前说:“夫人回来了,今日踏青可有……”

“滚!”秋月瞪给雍国侯一眼,“连儿子都保不住,废物!”

雍国侯满是委屈地站到一边。秋月直接朝我这边走过来,不过他没有跟我说话,而是对我身边的雅颂和落霞说:“有劳两位老师随我到书房一趟。”

雅颂和落霞显得很紧张,可他们不敢违抗秋月的命令,只得跟着秋月去了。

我正疑惑秋月这是在生谁的气,一大群人顺序从门外走了进来。

最先进门的是昨天那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他跑到雍国侯面前大声告状:“伯父伯父!那个坏人把哥哥抢走了!伯父你快点把哥哥抢回来!”

我和雍国侯同时看向小姑娘手指的方向,这一看差点没让我气到吐血!

乞彦肆八面威风从门外碾压进来,他紧紧抓着苏怀的手。苏怀像极了一只温顺的绵羊,任由乞彦肆牵着他往前走。

岂有此理!不过一个关外来的野人,竟敢藐视大安天威!我堂堂端王立身于比,他敢视而不见,当面奸淫我胞弟!

“放肆!”我走上前大喝一声,“给我放开!”

—亚父篇·完—

第600章 嗜血无影 一

五年后。

我跟在宦官身后,徐徐绕过百转千回的红墙碧瓦。

“怀儿,看朕昨日画了一只白鹭,你可喜欢?”我们还未走进御花园,一句轻佻的声音率先从花丛后面飘来。

“皇上画的,自然是好。”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小声回道。

“嗯?!”起初说话的人声音一横!“说过多少次,要称呼朕为皇兄!还有,你只说朕画得好,却不说喜欢,莫非怀儿瞧不上朕的作画?”

“臣不敢!”走近了看,苏怀一步跪到地上,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皇上。”为我引路的宦官细声唤道,“张天师到了。”

“哦?张天师!”皇帝终于放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怀,转身朝我这边走过来。“今日钦天监呈报紫气东来,果然是有高人到访!”

我起手结太极阴阳印,躬身行礼道:“龙虎山天师张遵正,参见皇帝陛下。”

皇帝嘴角一勾,话中似有挑衅。“天师自龙虎山而来,不知天师可曾在山上见过龙虎?”

我语调平静道:“贫道来自龙虎山,猛虎自是见过不少。不过今日进宫方才有幸一睹真龙容颜。”

“哈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久仰张天师大名,天师御花园内请!”

皇帝转身引路,御花园规模宏大,可他偏偏要往苏怀所在的地方走。苏怀本打算找机会脱身,却不想他还没逃脱又被皇帝抓了回来。

“怀儿这是要往哪里走?”皇帝丝毫不顾及我就在身边,“天师来了,你不出面迎接也就罢了,怎还想躲?”

“臣……”苏怀用求救的眼神看我,他这眼神和秋月简直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秋月养大的孩子。“天师……我……”

皇帝顺着苏怀的视线往我身上扫来。不知苏怀怎就突然软了膝盖,身子一跌正好落入皇帝怀里。苏怀想要从皇帝手下挣脱,挣扎几下逃不开,反是急红了一张脸。

我没有回避,睁眼看着这耐人寻味的一幕。

我与秋月相识二十五载,以前我只道他是个精于谋划的人,却不想他的谋划竟是为了夺得天下。

于秋月而言,世上只有两种事情,一种是他想做的事,一种是他不想做的事。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是他懒得做而已。

走进一处凉亭,满树繁花姹紫嫣红。

“怀儿,到朕身边来坐。”皇帝话音刚落,两个太监立刻过来将一个石凳挪置皇帝身侧。

苏怀又看我两眼,我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无奈,苏怀只得乖乖走到皇帝身边,贴着皇帝的龙袍缓缓坐到石凳上去。

秋月说这个皇帝会亡国,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怀疑秋月得了一种春香常说的病,“被害妄想症”。不过眼下看来,的确如此。自大安建国以来,眼前这位小皇帝是我见过最荒淫无度的一个皇帝。

不是秋月不想念他儿子的好,而是秋月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道理。秋月年年远洋,四处奔走,为大安带来空前繁荣昌盛。皇帝自登基以来挥霍无度,秋月不派人来加以劝说,反是更加努力操持漕运海运。秋月为了皇帝玩乐,专门从河运航线中新开辟一条花石纲。

“皇上!”一个老迈的声音突然从御花园外传来,“臣要见皇上!皇上!”

“李大人你不能进去!”几个尖声尖气的宦官不停劝说道,“皇上正在召见张天师,皇上正在与张天师讨论国运大事!”

“皇上。”苏怀小声说一句:“或许尚书大人有急事要奏,还是请尚书大人进来说话吧。”

皇帝一只大手往苏怀腰上摸一圈,点头应道:“让李爱卿进来说话。”

得了准许,礼部尚书冲进花园里来,他急匆匆递上一本折子说:“皇上!关外有变!”

“何事惊慌?”皇帝不耐烦地扫给李尚书一眼。

李尚书让宦官把折子递给皇帝说:“先帝在位时,反贼曹深被蜀军剿灭。但曹深之父曹侗逃往金国,曹深之子曹瞻逃往鞑靼。如今曹瞻叛逃鞑靼,去往金国,拜完颜旻为义父,改名完颜瞻。现下完颜瞻已是金国小王爷,还被完颜旻封为突骑将军。”

“什么?!”我和苏怀同时喊出惊骇!

不等我问清事情始末,礼部尚书继续说:“完颜瞻曾被鞑靼王妃乞彦春香收为养子,与鞑靼太子乞彦肆一同长大,二人情同手足。可是完颜瞻背弃手足情谊,带金兵打下鞑靼部落十余个,逼迫鞑靼向金国称臣。”

我和苏怀都已经坐立难安,皇帝却似个没事人一样。“哼!鞑子金贼蛇鼠一窝,如今反目也在情理之中。以后这种事情拿到早朝上议便可,不要来打扰朕和怀儿。”

“皇上!”礼部尚书直接跪倒地上,面色艰难地说:“金贼气焰嚣张,那完颜瞻派礼官送来和亲文书,直言要与雍国侯世子结亲!”

“混账宵小,胆敢觊觎朕的怀儿!”皇帝愤然起身,一把掀掉桌上所有茶点果盘!

我见过三个大安皇帝,眼前这个皇帝是我这辈子见过性情最暴躁的一个。同是雍国侯教导长大,苏怀和皇帝却有天壤之别。

眼前的皇帝昏庸无能,毫无耐性,看他现在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听闻秋月仙子下凡之前,十三王赵戎也是一个喜怒无常缺乏耐性之人。

“怀儿别怕。”皇帝一派轻松坐回石凳上,“朕有三十万铁骑镇守山海关,区区金贼休想闯进我大安半步。以前朕能保你不被鞑子抢走,今日朕照样能保你不被金贼掳去。”

真不知秋月是报复雍国侯还是纵容皇帝,五年前皇帝还是端王时,端王便将苏怀收入房内。那时雍国侯险些被气出心病,秋月却不加半点制止。后来皇帝登基,苏怀又被带进宫里。

我知道,其实苏怀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这事秋月也知道。五年前苏怀还不满十五岁,那时候他不知怎的突然对鞑靼太子乞彦肆生有好感。苏怀和乞彦肆私下许了终身,还交换了定情信物。

很快此事就被秋月知晓,秋月对此事十分不满。正好那时候端王对苏怀感兴趣,秋月随便使些手段就把苏怀安排给端王做客卿。

便是从那时候起,皇帝发现秋月是个有求必应的人。世上没有秋月做不到的事,只有秋月不想做的事。皇帝的胃口被秋月养得越来越大,皇帝只说一句皇宫清冷,秋月便想办法为皇帝运作花石纲大规模新修宫殿。

第601章 嗜血无影 二

秋月从来不会下令杀亲信,但是只要是他决定放弃的人,那人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秋月身边有一个暗卫团队,外人将这个团队中的人称为“嗜血无影”。其实无影很少有亲自动手杀人的时候,那些被秋月放弃的人都是死于各种机缘巧合。

曾经有个女人,她的手段比秋月残忍百倍,可是她的智谋还不足秋月一成。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见过她的男人无不为她的姿色倾倒。唯独秋月始终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我自幼在钦天监学道法,后来钦天监惨遭变故,我尚且年幼便被师叔调教成一枚娈宠。那时候我还不懂事理,只想活下去。幸得被秋月所救,逃出师叔的魔掌。

后来秋月送我拜师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张天师对我的道学造诣很是赏识,当即将我收为内室弟子,赐姓张,亲传道学武艺。

在龙虎山修习十年后,我下山历练。秋月早就派人在山门外等我,我才一出山门就被秋月收做无影暗卫。

秋月胆子很大,他身边的每一个暗卫曾经都与他有过仇怨。可秋月总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包括我在内,所有暗卫无不感激涕零。这便是秋月用人之道,道可道,非常道。

秋月手下人才济济,最受秋月赏识的是一个叫采莲的荷官。听闻秋月曾亲传采莲筹算之数,采莲在赌桌上可以开出任何秋月想要的点数。

同是采香楼出来的倌儿,采薇替秋月做的事也不少,采薇却得不到秋月这般青睐。采薇嫉妒采莲,时常利用职权将采莲拖去青楼卖身,顺便怂恿客人把采莲打得浑身是伤。

有一日采莲伤得太重,最后是被两个暗卫用担架抬回来的。

春香精通医术,治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可是秋月却皱了眉头道:“我手下小倌多得是,采薇姐姐为何非要让一个荷官去床上伺候人?采莲是个荷官,以后姐姐别再用错地方。”

采薇嘴上没有反驳,眼里却起了杀意。秋月不傻,就算是背对采薇他也能捕捉到采薇的杀气。

过了几天,采莲的伤势大有好转,采薇又开始盘算要把采莲带到哪家楼子去给人凌辱。

秋月知道劝说采薇无用,他没有多言,只是去采莲房里住了一夜。那夜我当值,我坐在房梁上看得清楚,秋月和采莲什么也没做,他二人不过是同塌而寝罢了。

第二天一早采薇就进门来要带采莲去青楼,秋月躺在床上懒懒散散地说:“哪个登徒子那么大胆子,敢从我床上抢男人?”

采莲寻到一线生机,翻身扑秋月身上嚎啕大哭:“宗主要替奴家做主!奴家昨日不过是多赢了秦员外五百两银子,秦员外分明贪图奴家美色,故意前来滋事。”

“好了好了!”秋月抱着采莲假意哄两句,转而对房梁上说:“无影!去给秦老头好好上一课,玩不起就别来赌场混。区区五百两银子就想从老子床上抢人,他以为老子养出来的荷官是便宜货吗?!”

后来采莲每天想尽办法讨好秋月,可是秋月对采莲很冷淡。秋月对采薇有多冷淡,他对采莲就有多冷淡。在我看来,秋月对每一个人,都很冷淡。

很多人都说秋月最爱雍国侯,以前说这话的人怕是想不到此时此刻皇帝是如何对待苏怀的。雍国侯只有苏怀这一个独子,秋月亲手将苏怀抚养长大,然后又亲手把苏怀送给皇帝做娈宠。

“怀儿可是累了?”皇帝凑到苏怀耳边软磨硬泡,“朕带怀儿回宫休息可好?”

“哥哥!”苏怀喊出一个想要让皇帝意识清醒的称呼。

可惜苏怀这么做不过是火上浇油,皇帝咧开贪婪的笑意,“怀儿终于肯叫朕一声哥哥,怀儿真乖。”

苏怀看看我,紧张地说:“天师还在这里,皇上需得谨言慎行。”

皇帝也跟着看我,我则面不改色。苏怀是我看着长大的,苏怀进宫前我整整看了他十三年。想不到秋月会将纲常伦理弃置不顾,任由皇帝肆意妄为。

就这样一个皇帝,亡国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不知秋月是觉得皇帝近来所作所为太过荒唐,还是说秋月想要我重新回到钦天监去。秋月先将我推上天师一职,之后又将我推荐给皇帝。

这样一个皇帝,别说是天师,天神下凡也奈何不了他!

秋月一世英明,终究是将整个大安毁在对儿子的宠溺之上。

******

初夏方致,入夜微凉。

我行至华清池,池水边已经坐了一个孤冷的身影。

很难相信苏怀与秋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无论是身形相貌还是举手投足,苏怀和秋月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世子。”我唤一声。

“啊?!”苏怀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他两眼一红,拉住我的衣袖说:“无影,你带我离开皇宫可好?”

我随苏怀一同坐到石栏上问:“离开皇宫后,世子欲往何处去?”

苏怀捞出手绢擦去眼泪说:“你带我出关吧,关外天大地大,到了关外皇上一定找不到我。”

我又问:“世子当年,究竟和鞑靼太子许下何种约定?为何约定?”

苏怀停顿片刻,从领口中取出一块黑色石头说:“这个东西你肯定是见过的。”

“这是龟兹产的磁石。”我自然是见过,“以前秋月和雍国侯各持一块,后来秋月将他的那块给了世子,雍国侯的那块也被雍国侯给了皇上。”

“其实……”苏怀摸着手里的磁石说:“这块磁石不是爹爹给我的那块,这块磁石是乞彦肆给我的。”

“你说甚?!”我定睛看向磁石,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莫非当年你与乞彦肆互换的定情信物,便是这两块磁石?”

第602章 嗜血无影 三

苏怀摸索着磁石说:“以前爹爹常说,持有成对磁石的人定能够永结同心。五年前我与乞彦肆互换磁石,那时候起我和皇上持有的磁石便已经不是一对了。”

“呵呵!”我抬头看一眼星河,好笑造化弄人到如此地步。“世子与鞑靼太子互换磁石,是否是因为你二人发现你们所持有的磁石也是一对?”

“是呀!”苏怀眼中勾起回忆,“第一眼见到乞彦肆的时候我觉得他好讨厌。第二天爹爹说苏家亏欠曹家太多,让我也去给曹深夫妇烧一吊纸钱。本来爹爹只带了我和曹瞻去扫墓,乞彦肆非要跟着一起去。”

我斜眼看着苏怀问:“你们两个不会是在别人家坟头许的终身吧?”

苏怀被我说中心事,害羞地低下头说:“那天乞彦肆告诉我一件事,他说他小时候一直以为大姨就是他生母。乞彦肆长大后才知道他生母是个金人,大姨只是他养母。”

我突然明白其中缘由。苏怀自幼被秋月一手抚养长大,苏怀丧母时还年幼不记事,他也是一直以为秋月是他生母。苏怀和乞彦肆,二人幼年经历如此相似,故而二人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惺惺相惜。

我点明扼要:“成对的两块磁石吸力虽强,可若是佩戴磁石的两人没有相互靠近,磁石同样吸不到一起。世子当年比乞彦肆矮出许多,按照你们那时候的身高差距当是不会发现你们佩戴了成对的磁石。”

“我……”苏怀越发害羞,“那天他吃了我的唇脂。”

“呵!”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你二人哪里是去给曹深夫妇扫墓,你二人只不过是去踏青一场罢了。”

见苏怀不再说话,我厉声道:“有件事贫道要提醒世子!世子擅自与鞑靼太子互换磁石,世子可曾想过,现下世子手中的这块磁石与完颜瞻脖子上的那块也可配对。确切的说,世子这块磁石与完颜瞻那块才是原配。”

“啊?!”苏怀错愕抬头看我,“曹瞻手上也有磁石?”

我坦然道:“我没有见过完颜瞻的磁石,不过我推测应当是有。如果鞑靼太子的磁石能够与世子的磁石配对,而世子送给鞑靼太子那块与皇上那块是原配,那么世上一定还有另一块磁石与世子手中这块是原配。

“鞑靼王妃将鞑靼太子和完颜瞻视为己出,从小抚养他二人并无差异。王妃将其中一块磁石给了太子,按照常理另一块磁石就该是在完颜瞻身上。”

我拍拍苏怀的肩膀说:“世子还是不要出关为好。相传磁石会用法力找到原配,倘若世子出关,最终跟随的未必是鞑靼太子,被完颜瞻掳去也不好说。”

“还有。”我最后提醒道,“担心完颜瞻用磁石一事做文章。皇帝性格暴躁,若是皇帝知晓磁石背后种种,说不定又要大发雷霆,到时候贫道可无力保你。”

******

深宫里,皇帝半卧在富丽奢华的宫殿内,皇帝怀里抱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怀儿,今年便是你弱冠之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怀化了精致的妆容,他那一低眼一蹙眉的样子,像极了许多年前一个名震江南的伶倌。“臣愿为陛下起舞一曲,倘若臣跳得不好,望陛下莫要降罪于臣。”

“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怀儿乃是天下第一美人,若是怀儿跳得舞不好看,这天下便再无人敢说自己跳舞好看。”

丝竹管弦轻歌曼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一个婀娜轻巧的身影在十九朵金莲之上纵横飞跃。恢宏的大理石地面被打磨得像水面一样光滑,地上放了十九朵用黄金铸成的巨大莲花,奢靡妖艳。

可是在这收录了千万百姓心血的奢华宫殿中,任何器物都比不上闻乐起舞的美人。

金陵城中,山海关口,嘉峪关外,美人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三位帝王的心。

我默默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离开市井繁华。乱世大局已定,我要去寻找重振大安之人,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

—无影篇·完—

第603章 秋去春来 一

我快马加鞭一路往兴州赶,只愿能在春香出关前将他救下。

相传大安曾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名唤秋月。秋月不仅人美,而且心善。可惜秋月错种情根,爱上了一个唯利是图的负心汉。秋月倾尽所有,为那负心汉谋权谋利,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被负心汉卖给鞑子。

去往关外的路上,秋月沿路都在哭,从他眼里流出来的血泪染红了霜叶。从此每逢秋日,这条路上的霜叶都会显出妖媚一般的血红。

我一遍遍回想着这个故事,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而今秋月的传说已成过去,可另一场悲剧却在上演。我让马儿跑快些,再快些,我要去救春香,就算是国破家亡伏尸百万我也要从鞑子手中将春香抢回来。

第一次见到春香是在关外,那时候我陪主帅送秋月出关与鞑子和亲。

主帅脸色极差,因为他是这世上最爱秋月的人。主帅戎马一生,保家卫国杀敌无数,最后皇帝却让主帅亲手将挚爱送给敌人凌辱。皇帝昏庸无能,皇帝此举不过是为了折辱主帅的威严。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秋月不是真正的小王爷赵戎,不过那次识破秋月的身份纯粹是一场偶然。那天十三王府里的一个面首爬到了主帅儿子床上,主帅为此震怒不已。

此事说来复杂,主帅曾遭族人陷害,为避锋芒只得主动请缨驻守嘉峪关三年。我自幼失了爹娘,主帅捡到我时我还不足十岁大。是主帅将我一手养大,于我而言主帅便是我的养父。主帅去往嘉峪关三年,我便跟着主帅在嘉峪关收了三年。

主帅回朝复命前,一切还显得风平浪静。可主帅回京没多久,小王爷赵戎不知什么原因竟爬到了主帅床上。

以前我只知主帅与小王爷有些交好,回京后主帅也一直在查与小王爷牵扯甚多的南山贼寇案。可是主帅向来洁身自好,怎会莫名其妙占上小王爷?听闻小王爷性格乖张无恶不作,就算主帅再有非常喜好也不会和小王爷是一路人。

亲眼见到小王爷时我心中疑惑更深,小王爷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不堪,只不过……他似乎经常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女子。

关于主帅的家事,我不该多问,便不闻不问。直到那天,主帅将小王爷府中的一个面首从公子床上揪出时,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这个小王爷贪淫好色不说,他养出来的面首连主帅的儿子都不放过!

过了几天,小王爷来军中找主帅。那天正好主帅不在军中,我懒得招待小王爷,也想杀杀他的锐气,所以故意让他在主帐外站了一夜。

我原以为按照小王爷的脾气,他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我便可依照妨碍军务一罪逼他离开。殊不知他竟然在主帐外安安份份等了一夜,期间几次询问巡逻的士兵也是温和客气。

小兵将小王爷的表现与我回报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小王爷与传言中所说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为了试探小王爷,我又将他带到一处营帐。那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营帐,大多数士兵住的都是这样的营帐。营帐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地铺,一床被褥,别的就再没有了。

虽然营帐中的铺盖都是干净的,但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断不会屈身于这样的营帐之中。出乎意料的是,小王爷没有对我说半句怨言,他甚至还对我道了声谢。虽然他的语气中有遗憾,没有见到主帅的遗憾,可他并没有半点怒意。

更让我震惊的是,他没有向我讨要任何一个侍从。他自己铺床脱衣,动作熟练得像是他曾经在这营帐中住过好几年一样。

看得出来,他当时非常疲惫,疲惫到没力气再掩饰,掩饰他不是小王爷赵戎,他只是一个出生低贱的下人。

我被吓得浑身僵硬,一个贱民假扮当朝皇帝的胞弟,冒名顶替正一品王爵!这件事情主帅知道否?当今圣上知道否?陷害主帅的族人知道否?

当晚我便派人去将军府找主帅回营,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立刻与主帅禀明!

第二天一早主帅便回了军中,我把所有人打发走后,将我所见所闻与主帅从头说了一遍。结果主帅不以为意,或者说我之前所言根本就在主帅意料之中。

主帅,他知道这个小王爷是个假的!

说来也是,主帅与这个假王爷连肌肤之亲都有了,他怎可能会看不出这个王爷是个假王爷。可是既然主帅看出,主帅又不向圣上禀报,主帅还与这个假王爷日夜交好……

如此一来,倘若他日圣上得知真相,主帅岂不是会受牵连,难逃其咎!

“主帅请三思!”我跪到地上肯请主帅回头是岸,“大安伶倌多得是,主帅切莫因一时沉迷美色,耽误前程。”

主帅的神色依然很坦然,他淡笑道:“大安能有秋月,是大安的福气。想要大安江山永固,就要护住秋月周全。就连老夫都能看出小戎是秋月假扮的,皇上又怎会看不出?皇上看出还要重用他,你仔细想想这是为何。”

不错,与小王爷接触最多的不是主帅,而是皇帝。皇帝不可能至今都看不出小王爷是个假的,甚至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这个假王爷就是皇帝自己的安排。

皇帝手段狠辣,听闻他早些年就有除去小王爷的打算,因为小王爷是泰王一党的。在大安朝中,若非当年主帅用蜀军旧部力挽狂澜,当今朝堂龙椅上坐着的已经是泰王了。而那场战役,是我此生打过的第一场大战。

如今泰王势力一再被削弱,可小王爷的势头却与日俱增。于皇帝而言,将有威胁的小王爷换成一个有用的替身,当真是一箭双雕之举。

可是有一事我始终不能接受,原本主帅与王爷有私,此事已经极不光明,在朝中非议甚多。如今主帅得知假王爷不过是个贱民,却依旧沉迷美色,这实在是有违主帅一贯作风。

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这个名唤秋月的伶倌相好众多,主帅不过是他众多床客中的一个罢了。这个伶倌究竟何德何能,能够让主帅心甘情愿染上污名。

第604章 秋去春来 二

以前我与伶倌秋月相见的次数算不上特别多,但每一次相见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有一次,秋月摊上了一件极恶极劣的事。皇帝将秋月卖给鞑子做王妃,而且还是卖给那个年迈将死的鞑靼汗王。

主帅是那般喜爱秋月,他怎么忍心把秋月亲手送到敌人手上。

皇帝用心歹毒,把秋月的价值用完后,皇帝就把秋月卖到关外。皇帝这是在敲打主帅,让主帅好好做一个守关将士,旁的心思一概不能有。

主帅怎会是这等逆来顺受之人,替嫁、出逃、拖延,能用的法子主帅都想过,可惜最后秋月就是没能逃过被送往鞑靼的命运。

最后一次送秋月出关,主帅寡言少语。要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爱之人送给敌人,这是夺妻之恨!世上再找不出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恶毒的仇恨,皇帝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羞辱主帅,羞辱三万守关将士!

热血儿郎戍守边关,为的是国泰民安,不是卖妻求荣!

我感受到主帅身上刻骨的恨意。虽然主帅什么也没说出口,可是感到心寒的不止主帅一人,镇北军三万儿郎都感到来自鞑靼肆无忌惮的嘲讽。

快要出关的时候,军中突然收到关外探子来报——鞑子集结三万人马向嘉峪关靠近。

以前听说有敌军来扰,军中多有惶恐不安。这次则不然,正好三万镇北军一腔怒火没处发泄,鞑子不知死活送上门来,不给鞑子一点颜色看看鞑子真以为大安是好欺负的。

主帅还未下令,军中十七名副将全部请命带兵迎战。

“只怪朝中言官胆小怕事,害我镇北军坐镇嘉峪关形同虚设!近年来鞑子一再来犯,朝廷只会一再退让,养得鞑子贼胆愈来愈大。肯请主帅让末将带兵出关迎战,好教关外宵小鼠辈趁早收了进犯大安的贼心!”

“主帅!如今鞑子以带重兵前来,无论是叫嚣示威还是有意进犯,镇北军绝不能随了鞑子的意!肯请主帅让末将带兵出关迎战!”

“肯请主帅让末将带兵出关迎战!”

“肯请主帅让末将带兵出关迎战!”

一封封请战血书被递至主帅面前,主帅从牙缝里咬出四个字:“集合,点兵!”

大安已经很多年未起战事,军中的士兵已经换过两波人。可是上到将军下到士卒,无人不为主帅叫不平!对主帅的羞辱就是对三万镇北军的羞辱,这等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帅没有告诉秋月和送亲使团,这次出关镇北军不是去送亲的,而是去迎战的。镇北军已经做了严密的部署,不管鞑子态度如何,秋月我们是一定不会交到鞑子手上。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好好和鞑子打一战,彻底灭了鞑子的嚣张戾气!

与鞑子会面当天,鞑子果然小人做尽,率先放冷箭偷袭秋月。鞑子甚至等不及把秋月带回王廷后再折磨他,鞑子想要当着三万镇北军的面直接把秋月杀了。

幸好主帅早有预料,他让秋月提前穿上锁甲,以防乱战中受伤。

见到秋月中箭,镇北军再没一人按耐得住手中的刀枪。欺人太甚!竟然欺到脸上来了!

三万将士一冲而上,鞑子眼见事态不妙,人人转身落荒而逃。

镇北军整整追出三里路,前面的鞑子没能打死几个,竟然叫那三万鞑子白白从眼前逃走了!

“别追了!撤兵!”主帅不屑地往鞑子逃跑的方向看一眼,他调转马头,再懒得看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一眼。主帅眼中起了厌恶,一群只知丢盔弃甲的鼠辈根本不配做主帅的对手,更不配在战场上让主帅亲自带兵迎战。

追击鞑子的时候我军俘获一百多人,其中有三个是汉人,这三个汉人中还有两个是我已经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以前十三王府面首,雅颂、落霞。

主帅当场就将雅颂和落霞放了,可是面对第三个汉人的时候,主帅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惶恐。这个人不该出现在大安的,他的身世与秋月密切相关。他一出现,秋月是假王爷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知道秋月是假王爷的人很多,可是没人会动秋月,因为皇帝默许了秋月王爵的身份。如今秋月的哥哥出现在大安,秋月的哥哥又是辅佐鞑子新汗王上位的军事,这便相当于秋月与鞑靼王廷有牵连!

主帅不敢让别人知道汗王军师的存在,他将汗王军师关在最隐秘的死牢,想要守住这个秘密。可是活人是永远守不住秘密的,秋月很快知道了汗王军师所在之地,那是第一次,我亲眼看到秋月真正的实力。

死牢门口上满铁锁,要三个狱卒手上的钥匙才能将死牢打开。而对于秋月而言,他不过是用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黄铜发簪就把所有铁锁全部撬开,速度之快甚至快过真正的钥匙开门。

汗王军师叫春香,他是一个比秋月还要厉害的人。从春香口中我才得知,秋月根本不是什么伶倌,秋月是个机关大师,春香是个绝世神医。他们两个会画无懈可击的阵图,会说没人能听懂的语言,甚至可以演算过去未来。

许多年前主帅就说过秋月是个能拯救大安的人,我从不相信,还一度怀疑主帅的眼光。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远不如主帅会看人,更不及主帅会用人。

我从来都只把秋月当作一个爬床的伶倌,殊不知是那些比我先看透秋月的人死皮赖脸蹭到秋月床上去,好得到秋月的庇护。

秋月也确实护得住他想护的人,正康七年流民进京,流民人数在秋月手上只增不减。次年流民返乡,秋月徒步带流民走六千里路,最后到达甘肃人数比原计划多出一倍。

秋月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他的本事太大,遭来皇帝忌惮。皇帝一再残害秋月不仅仅是为了警示主帅,更是为了合情合理除掉秋月这个心腹大患。

主帅和秋月走得太近,那不是礼尚往来,那是上床下榻违背纲常。主帅如此有分寸一个人,面对秋月时只剩方寸大乱。主帅说他爱秋月胜过爱朝阳晚霞,从小被我当父亲一样敬重的主帅,活到不惑之年也会受儿女情长所困扰。

第605章 秋去春来 三

我开始越来越不能理解主帅,就像我不能理解汗王军师一样。

春香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是汉人,可他心甘情愿为鞑子做事。哪怕是背负汉奸的罪名,他也要坚持回到鞑靼王廷去。

起初我以为春香是为了钱,或是为了权。直到春香出关后的第二天,探子来报说有鞑子潜入关内。我让探子不要打草惊蛇,悄悄跟着潜进来的几个鞑子。

几个鞑子带了一辆马车,不知车上拉了什么东西。鞑子入关后直接去往一个药铺,趁鞑子头子带人进药铺的时候,我打晕留在马车外守车的鞑子,然后一步跳上马车去。

马车里光线昏暗,车里很空,只拉了一个人。那人我认得,再暗的光线我都认得。他不是别人,就是汗王军师春香!

春香躺在车里一动不动。春香的身手我领教过,虽不及我,但绝不会察觉不到有人闯进他周身一臂远的范围内。我这般靠近他他还躺在原地纹丝不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昏过去了。

我伸手拍拍春香的脸,一丝腥臊的粘稠顿时粘在我手上。这是血!春香在吐血!

鞑子当真心狠手辣!主帅说春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春香不顾阻挠执意出关,关外的鞑子只一夜时间就害春香吐血昏厥!

我当机立断,让两个穿常服的手下带着春香立刻回军营,然后再让剩下的探子继续跟着进药铺的鞑子,看那些鞑子要做什么打算。

我跳下车,扛起那个被我打晕的鞑子往军营走。

春香身上穿着鞑子的衣服,不方便被别人看见。我叫手下把春香放在担架上,再用白布盖住。春香沿路都在吐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血在白布上染出一篇片红印,看起来阴森恐怖。

刚回到军营门口,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突然撞到我身上。我正想训诫不长眼的小卒,定睛一看撞我身上的竟然是秋月!

我心中闪过一丝惊慌,春香不明原因吐血昏迷,秋月又莽莽撞撞到处乱跑,这其间是否有何因果联系?

见我停下脚步,抬着担架的小兵问我:“将军,人放哪?”

我晃过神来,鞑子行事这么隐秘,秋月当是不知道春香负伤的消息。此事尚未查出前因后果,还是不要让秋月知道为好。

“先抬回我屋里放着。”我冷声吩咐。

我一面唤军医前来诊治,一面立刻去向主帅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主帅整个人为之一振!主帅本是有秘密任务要启程的,结果启程前出了这档子事,主帅脸上明显露出恼怒。主帅是个爱才之人,春香这样的人才主帅爱惜都还来不及,怎舍得伤他半分。

鞑子真是不知好歹,伤秋月不成就把春香伤这么重。

先前春香一直闭着嘴,我以为春香只是简单吐血。谁知军医将春香的嘴一撬开,大块大块的血块就从春香嘴里落出来!

“不好!”军医大叫一声。军医久经沙场,什么伤病没见过。能被军医说不好,还说得如此急促,那春香必然伤得极重。

“如何?”主帅紧张问道。

军医哭丧着脸说:“他的舌头被人割断了。”

“甚!”我和主帅气到呼吸颤抖!把春香的舌头割断,鞑子果然阴狠至极!

正在此时,两个消息同时传来。一个消息是把春香带进关内的几个鞑子发现春香失踪了,那几人现在正在四处寻找春香下落。还有一个消息是被我带回来的那个鞑子醒了。

“马上提审!”主帅刻不容缓,亲自将我带回来的鞑子送进审讯室。

起初翻译无论怎么问话鞑子都装聋作哑,主帅只稍微用了点刑那鞑子就招了。

鞑子说昨日春香与汗王乞彦珪单独在大帐内商谈,其他人都没能进去,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后来他们两个发生了争执,越吵越激烈。最后乞彦珪让人送了一杯毒酒进去,再后来春香就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了。

春香昏死过去以后乞彦珪突然后悔了,他让医官救春香的命,可是鞑子没有药材,治不了春香。所以鞑子才铤而走险,带着春香进到关内来买药。

“你们给春香下的是什么毒?”主帅狠烈地问。

“不知道。”鞑子说,“是医官送去的毒药,只有医官知道那是什么毒。”

“医官现在何处?”主帅的耐性已被消磨殆尽。不等鞑子作答,主帅推测道:“医官会下毒,能解毒的也只有医官一人。所以医官现在肯定在酒泉城内,否则其他人来了也不知该卖什么药。”

“马上抓捕那几个鞑子!找到鞑子的医官!”主帅火速下令。

可是主帅的号令刚刚发下去,一个小卒就哭丧着脸来报,说那几个鞑子被他们跟丢了!

“一群废物!”主帅一巴掌打得小卒满地找牙,“难怪鞑子敢来再三挑衅,有你们这些酒囊饭袋镇守边塞,随便什么无名小卒都能在嘉峪关口来去自如!”

也就在这个时候,军医派人来报说春香醒了。

春香醒了!当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和主帅迅速赶回营房,只见春香不明所以躺在床上。他的样子算不上虚弱,只是有些大梦初醒时的懵懂。见到我和主帅后,他脸上的疑惑更加明显?

“嘛嘛嘛……”想要张口说话,但他张口的瞬间一口血水又被他吐了出来。

“先别说话。”主帅怜惜道,“你舌头受了重伤,眼下不易开口。”

春香疑惑地眨了眨眼见,而后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步跳起身来便在我房里四处寻找。

“可是要纸笔?”主帅问。

春香摇摇头,他抬手比了个照镜子的动作,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和主帅。

“你房里可有镜子?”主帅有些尴尬地问我,我只能回以尴尬摇头。不仅我房里没镜子,整个军中大多数地方都没镜子,就连主帅房里也没镜子。以前秋月住在主帅房里的时候倒是时常对镜梳妆,后来秋月一走主帅立马把镜子撤了。

过了一刻钟才有一个小卒送了一面铜镜过来,春香立刻张口自己给自己查看。查看许久,春香松了口气,他回头对主帅比了个嘴形说:无妨。

春香是神医,他说无妨那便一定是无妨。春香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个方子,主帅立刻派人去按方子取药。

第606章 秋去春来 四

主帅面露担忧,春香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此时最需休养。主帅将我带到他的屋子,打发走所有人后私下对我说:“在军中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春香交给你,无论如何不许春香再出关,等春香伤好后,你负责把他带去京城。”

“带春香进京?”我不大确定主帅要拿春香做什么,但仅凭春香一个汗王军师的身份足以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对,带春香进京。”主帅说,“还有,等春香伤好后一定要问清楚他和鞑子起了什么争执,想办法以此为突破,劝说春香归顺朝廷。除此之外,你要传一个假消息出去,就说春香被鞑子杀了,这个消息一定要传到关外让鞑子知道。”

主帅走后,看管春香的重担落在我身上。与主帅预想的一样,春香舌头上的伤还没恢复就想着往关外跑。

我怕春香会逃走,便以抓捕鞑子奸细的名义将整个酒泉戒严。如此一来,春香便再不能离开军营。同时我让巡逻的士兵沿路散播春香被鞑子杀死的消息,而且特意叫人把消息放给正在出关的商队。

汗王军师死了,嘉峪关边塞酒泉戒严,抓捕潜入大安的鞑子奸细。这些消息之间虽然没多少联系,但是越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越是叫人充满遐想。很快这个消息就被商队带出关外,短短三天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整个草原。

十日后,整个关外都出了异动。乞彦珪是靠着春香才坐上汗王的宝座,虽然鞑子里有很多人不服气乞彦珪,可是有春香在暂且没人主动谋反。然而春香身亡的消息一经传出,原本蠢蠢欲动的草原顿时内讧起来。

有几个部落趁机攻打乞彦珪的王廷,一时间搞得乞彦珪焦头烂额。我立刻派人将这个消息六千里加急送给主帅,那时候主帅正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春香很聪明,就算没人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依然能够猜出事情始末。我怕他逃跑,索性用铁链将他锁在屋里。幸好春香不会开锁,被我锁住以后他便再没有成功逃脱过。

这世上春香真正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将他舌头割断的乞彦珪,一个是他唯一的妹妹秋月。为了把春香骗去京城,我只能谎称秋月在京城有难,也只有春香能救他。

春香思索再三,决定随我进京。沿路为了避开耳目,我让春香扮作女子模样。

春香的女子扮相没有秋月那般惹人怜爱,但他细长的眉眼好似会勾魂一般。他恨我不让他出关去找乞彦珪,沿路他非要与我假扮做夫妻故意让我洋相百出。

想到这是主帅交给我的任务,无论如何我必须忍。这一忍,我便忍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我一直以为我对春香只有隐忍。直到不久前,我听说春香被皇帝卖给鞑子做王妃!

春香是一名将军,他是骁勇善战无坚不摧的战神。皇帝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羞辱一个铁血男儿?他是我大安的将军,他不该被蛮夷践踏。

我沿路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只要春香愿意跟我走,不出三日我便能带他躲到永远不会被外人找到的地方。

可是我好不容易带着春香逃出兴州,春香却半路反悔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春香垂着眼帘不愿看我,“你不爱我,乞彦珪爱我,我要嫁给乞彦珪。”

回想过去种种,春香那么多次说过他爱我,可是我每次都用最凌厉的话语将他的爱骂得一文不值。我想起秋月,秋月一厢情愿爱了那个负心汉一辈子,换来的结局就是被负心汉一次次出卖。

如今我的所作所为与残害秋月的负心汉有何区别?我辜负了春香一片真情,害得他重蹈覆辙秋月的悲剧。春香定是恨透了我,恨我无所作为没有担当。

相传大安曾有一个美人,名唤秋月。秋月爱上了一个负心汉,秋月倾尽所有,换来的却是那负心汉将他买到关外。去往关外的路上,秋月沿路都在哭,从他眼里流出来的血泪染红了霜叶。

从此每逢秋日,这条路上的霜叶都会显出妖媚一般的血红。

如今,秋去春来,春香披着火红的嫁衣,踏着霜叶铺满的山路,孤身一人策马狂奔。他明知重回兴州便意味着万劫不复,可是他依然选择独自折返回兴州,重新走上和亲道路。

春香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个借口,他有他不得不出关的理由。他愿牺牲自己,保全整个大安再无战事。

我还未追上春香,一尊威严的身影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很震惊,为什么主帅会出现在兴州。仔细想来,秋月在兴州,主帅出现在这里便在情理之中。

皇帝曾下过一道密旨,要求主帅和秋月永不相见。知道这道密旨的人不多,可少有的几个人中一半以上都做了秋月身边的暗卫。秋月身边的暗卫既是保护秋月又是监视秋月,秋月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如数上报给皇帝。

过去三年,主帅见过秋月很多次,可秋月一次都没有见过主帅。秋月以为主帅一直在山海关,其实主帅早就离开山海关,一直远远跟在秋月后面。

或许秋月知道主帅一直在他身后,也或许秋月并不知道。皇帝让秋月给主帅安排职位,皇帝想试探秋月是否有和主帅联手的想法。秋月很聪明,他给主帅安排个虚职,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每日只管看山观海。

主帅从此得了自由,没有手下就相当于没有监视,主帅可以畅行天下无人约束。所以主帅时常远远跟在秋月身后,或是坐在茶楼上,或是闲于曲水边,只默默看着秋月与他从同一条街道走过。

那天,春香化上精美的妆容,他变回了九天仙女的模样,被青牛花车拉出关外。我站在三关口喊破了喉咙,可是春香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只恨长城不够坚固,护不住我的春香。

第607章 秋去春来 五

我心里只剩悔与恨,我追上秋月的马车,对着车窗破口大骂:“你这个卖兄求荣的懦弱小人!你自己讨不到鞑子的欢心你就把春香卖给鞑子!春香是我大安的将军,士可杀不可辱!”

秋月乘坐的马车里没有半点回应,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因主帅在车下,秋月便不能下车。

我骂完这一句便开始后悔,可是我正在气头上,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马车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是车夫扬了鞭,马车孤独地朝兴州走去。

主帅不放心秋月,但他又怕我跑去找春香。权衡左右,主帅将我双手绑住,沿路拖着我远远跟在秋月的马车后面。

马车走到一处山林茂密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里一人说:“宗主,此地离三关口十里,苏将军不在附近。”

我不知道说这话的暗卫是真的察觉不到主帅的气息,还是说他察觉到了却无意惊扰主帅。我尚未想清楚这个问题,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痛哭!

秋月肝肠寸断的哭声回荡在初春的山林里,像迷路的鬼魅一样痛苦哀嚎。

第一次,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主帅落泪。主帅没有做声,他只是伫立在山林见,聆听秋月哭泣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破晓时分,秋月的哭声渐渐淡去。马车再次启辰,继续往兴州走。

“主帅……”我思绪很乱,我不但害得春香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还伤了主帅,伤了秋月。

主帅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逼春香出关的不是秋月,是皇帝,是朝廷。是你自己带兵不利,三年前我将兵符交到你手上,这三年来,你可有将手下兵马练得骁勇善战战无不胜?若是没有,你有何资格怪罪秋月?”

主帅一席话说得我无地自容。这三年来我不仅没能将手下兵马练得兵强马壮,反而多次将局势拖入险境。

两年半前皇帝派我带兵攻打梁山,梁山水泊固若金汤,我带的军队根本打不进去。后来还是秋月让上百名女子潜进梁山,从梁山内部瓦解了贼寇老巢。

即便如此,梁山一战我也不过是险胜而已。我的兵马损失惨重,就连秋月也险些在那次战斗中丧生。秋月受了很重的伤,要不是有春香在,秋月早就没命了。

梁山一战后,主帅始终放心不下秋月。主帅违抗圣上旨意,前去看望秋月。

那天,我和主帅走到秋月的住处。伴着一阵惨叫,一个血人从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那人浑身赤裸,浴血狂奔。我和主帅都一眼认出那人,那是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秋月。

“大将军!”秋月跪在主帅面前不断磕头,“求你行行好!给个痛快杀了我!太疼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快把他抓回来!”春香跟着冲出门来,叫两个手下把秋月硬生生又拖回屋里去。

若不是地上有条一人宽的血痕,我根本不愿相信我所见到的一切是真的!

主帅杀伐无数,可是见到自己的至亲至爱遭受这等残忍折磨,他根本站不住脚,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春香说,秋月身上伤口太多,有些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粘在一起,致使秋月身型佝偻。为了让秋月能直起身走路,他便将愈合的伤口再切开,再愈合,再切开,再愈合。

如此反复,不过半年时间秋月便被逼出了疯病。就算是最后秋月能像常人一样立身行走,他终究是落下了时常疯癫求死的疯病。

我对不起主帅,主帅这么喜爱秋月,我却未能护得秋月周全,害主帅痛心难过。时至今日是我自己无能害春香深陷苦难,可是我还是把过错全部怪罪到秋月身上。

主帅带着我继续往兴州走,到兴州时主帅恨不得把秋月身边的人全杀了!

秋月跟在那个背叛过他无数次的负心汉身后。秋月脸上半点喜色没有,唯有无奈让他撑住一口气默默跟在那人身后。这么多年过去,秋月依然放不下那人,而那人同样从未正眼瞧过秋月一眼。

“上车。”负心汉冷冷下令。

秋月低着头,与负心汉一同爬上马车。

被皇帝出卖的不仅只是春香一人,还有秋月。皇帝想要那负心汉为朝廷做事,便逼着秋月回到负心汉身边继续经受负心汉惨无人道的折磨。主帅的心爱之人在皇帝眼里只是一枚过关斩将的棋子。

我问主帅:“是否要末将把秋月带离那人?”

主帅忍痛摇头,“秋月有一处把柄落在皇帝手上,若不是受制于圣上,老夫早就带秋月一同远走高飞。”

主帅没有说秋月被皇帝抓住的把柄是什么,我猜那只可能是一个人,或许就是主帅本人。皇帝定是用主帅的性命做要挟,逼迫秋月听从皇帝安排。

其实秋月同样是深爱主帅的,可惜秋月与主帅交好一事触犯了天家大忌。

之后一年,我狠下心来练兵。主帅说的没错,是我带出来的手下不够兵强马壮,所以才害得春香春香出关受辱,害主帅痛失挚爱。

终于有一天,皇帝驾崩。新帝年幼,太后听政。

主帅修书给我,让我助他与秋月重逢。

秋月回到四川后我便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秋月,结果回报叫人气得横眉立目。我亲自去查看,发现探子来报并非虚假。

秋月已经与害他多年的负心汉成亲,可是婚后秋月的生活更加窘迫。

初冬时节,我远远见到秋月一人跑到山里寻个没人的地方哭泣。负心汉上山来寻秋月,听到哭声负心汉非但不加以劝说安慰,反是转头就走,徒留秋月一人独自哭泣。

如此这般,秋月一哭便是一个冬天。

某日秋月与那负心汉前来军中查看,我看那负心汉不顺眼,冷言冷语讽刺几句。他夺走主帅挚爱却不加爱惜,风霜天里留秋月一人在林中哭泣。

随后秋月说了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震!秋月说春香在关外需要帮助。

我即刻主动请缨出关去寻春香,春香甚少寻求帮助,他若开口必是有难。借此机会我将主帅托付给我的事情一并说出——让主帅回四川带兵,我把兵符交还给主帅。

第608章 秋去春来 六

听到我的建议,秋月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顿时华光大方,他剔亮的眸子里充满期待。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秋月再笨也能看清这世上究竟谁是最爱他的人。

之后没多久,秋月便把那负心汉打发走了。他依然每日坐在林中哭泣,但是他哭泣的声音里少了哀怨与叹息,反是多了期许。

元宵节那天,主帅赶至峨眉。

我对秋月身边的暗卫加以劝说,让他们撮合主帅与秋月相见。那些暗卫多少受过秋月的恩惠,他们也为秋月的遭遇感到惋惜。反正先帝已死,太后暂时无法管住秋月与主帅。

元宵节当夜没有下雪,暗卫将秋月带到主帅面前。

以前秋月只能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哭泣,那天晚上,秋月躲在主帅怀里放声大哭了一个时辰。

秋月总说主帅是战神,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主帅的心也是肉长的。三年来,主帅愁白了头发,他日思夜想便是何时能与秋月的重逢。

看着远处一双白发人走进温泉洞,我在暗夜里寻到一丝光明。

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全部交接给主帅,我便启程出关。我欠下春香那么多,以后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偿还春香,守护春香。

可是还未等我启程,我突然收到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春香回来了!

春香回来了?春香没有给礼部发公文就擅自回国,定是因为春香忍受不住鞑子的羞辱才决定回来!

我跑出山,赶到柴庐时正好看见春香坐在廊下落泪。

春香,我的春香,他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露出这样哀伤的神情。

我走到春香面前,小心将他抱进怀里。春香什么没有说,他只是把脸埋在我胸口,湿热的泪水渐渐浸满我的衣襟。

我想要用一生来守护的人,他对我说了一件比肝肠寸断还要叫人痛心的事情。他说他只是短暂回国,他这次回来是要选一个汉人女子做鞑子的侧妃。

我简直不知道春香遭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他被迫嫁给鞑子已是受尽屈辱,如今鞑子还要再给他雪上加霜。

我们坐在林间,坐在我们以前经常路过的地方。以前常有春香陪伴,我不懂珍惜。如今看着春香一点点在我眼前枯萎衰弱,我才知道我错过的是春香的一生。

我再次劝说春香跟我私奔,春香还是那句话:“我从来都只当你是兄弟,男人有些话只会对兄弟说。你也只是把我当兄弟,你不用把对我的怜悯当作爱情。你不爱我,你只是可怜我。”

在春香心里,我从未爱过他。我伤他那么深,他不愿再信我,也不敢再信我。

秋月的暗卫曾与我说,秋月再不相信过那个害他死去活来的负心汉半分。就算以前懵懂无知错信过两年,经历过那么多事后秋月对那人的信任早就烟消云散。

春香也一定是这般看我的吧,以前他对我说过那么多次他爱我,他追在我身后一面嬉笑一面说着情话。那么开朗爱笑的一个春香,活生生被我逼成一个泪人。我究竟是闯下多大的罪孽,才把春香逼进绝望。

我做下决定,就算是赔上整个大安我也要为春香逆天改命。春香今日的遭遇全是因我而起,我愿扛下所有罪过,拼死也要还春香一张笑脸。

可是主帅打断了我的一切计划,主帅将我带回校场厉声说:“春香和乞彦珪两情相悦,你不必再为春香操心。”

我告诉主帅:“秋月与苏顾同样两情相悦,可是苏顾对秋月不好。”

主帅陷入良久的沉默。自从主帅回来后,秋月再没有一个人躲到林子里哭过。秋月爱哭,可是那个负心汉最是厌恶看到秋月哭泣。只有主帅会把秋月护在怀里,无论是秋月的欢笑还是秋月的泪水都是主帅的珍爱。

三日后,主帅将一个孩子送到我手上。“这是两江总督曹深的儿子曹瞻,带他出关,把他交给春香抚养。”

我没有半刻犹豫,带上曹瞻快马加鞭往兴州赶去。

我让马儿跑的快些,再快些。我要赶去救春香,我会成为春香的左膀右臂。我要去见我的春香,以后的年岁里我会陪他走过漫漫长夜。

—春秋篇·完—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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