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驸马 - xp1024.com
《王朝驸马》


第1章 迎接公主回扬州(1)

烟花三月,秦淮河,一艘画舫沿着河面剪水而过,碧绿的河面漾起淡淡波纹,画舫的速度不快,航行的方向由西向东,是望金陵城内而去。

此时秦淮河的两畔,自渡口以至大街,雕梁画栋,鳞次栉比,沿河柳絮飘然,美不胜收,亭台水榭之处,有三三两两凭栏望景的少男少女,他们偶有几句吴侬软语,卿卿我我,姿态旖旎。

蓦然间,画舫里一阵缓缓而起的箫声,引来栏杆里的少男少女驻足侧目,仔细听,箫声惆怅,令人神伤。

箫声过后,又传来了一阵缓缓而起的歌声,歌声曲调委婉,低沉惆怅,如怨如诉,似有吐露不尽的伤心事,唱的乃是欧阳文忠公的《生查子》,词曰: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花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歌罢,坐在船头的蒙着白色面纱的年轻女歌者轻轻叹息一声,将玉箫轻轻放至双膝,好奇地望着河岸两旁围观的人群。

此时围观的少男少女拍手叫好,央她再唱一曲,她却是理也不理会,一手撑起了下巴,眉黛轻蹙,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青竹姐姐!”从画舫二楼的船舱里走下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脆生生地向她轻唤道:“驸马爷醒过来了没有?”

青竹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未醒。你进船舱里看看罢。”

“嗯。我去看看。”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轻点螓首,说着,一边走向画舫一楼船舱里的房间,又一边继续嘟嘟嚷嚷:“青竹姐姐,别怪小蛮多嘴……你说驸马爷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呀?好端端的,跳什么河呀!幸亏得了幽剑姐姐水性好,从河里将他捞了出来,要不然他不是喂了长江的大鱼嘛?……青竹姐姐,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驸马爷看上去有些傻吗?”

“小蛮,你可再乱嚼舌根了,小心公主听见了。”青竹微微嗔道。

“知道啦!”自称“小蛮”的俏丽少女朝青竹吐了吐舌头,不再啰嗦,进了船舱。

不到片刻,从船舱里就又传出小蛮清脆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听到喊声,青竹将玉箫往腰间一收,腾地站起身,疾步往船舱里走去,焦声问道:“小蛮,何事?”

隔着房间门,小蛮喊道:“青竹姐姐!你快进来看呐!”

青竹内心一沉,这房间里躺着的可是驸马,驸马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驸马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想。

推开房门,房间内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只是,此刻这名年轻男子着实奇怪。

“青竹姐姐,你看……”

男子醒了,却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像个傻子一样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小蛮,紧接着说了三句让她忍俊不禁的话。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宋廷后来颇感到后悔的就是在美女面前逞能。

如果不是在美女面前逞能,他也不会因为蹦极,而把自己蹦到长江里头去……

作为堂堂的江南省高考文科状元,北S大准毕业生,因为蹦极而坠江,这事若传出去,恐怕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要说也怨学院,非组织什么春游,还非跟电影学院联合举办,想想电影学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美女如云的地方!

西南某省,某市,某栈道。

一位很漂亮的女艺术生提出要考验考验宋廷的胆量,看他敢不敢在长江上头蹦极,如果他敢的话,她就答应和他约会。

宋廷听了这话,其实也并不十分激动,但也不想在女神面前失了面子,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这一蹦,可好,把自己蹦没了……

三月的长江水,仍旧冰冷刺骨,宋廷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一会儿,呼吸渐渐跟不上,意识慢慢消散,终于晕死在水里。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就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三个问题——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一位头上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在他的眼前不停摇晃她的右手,她的那只小手儿白嫩如葱头,一只小小的银铃铛在她手上荡啊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少女一双水灵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瞧稀世珍宝一样,上下打量宋廷。

“我怎么了?”宋廷下意识用手擦了擦脸,询问道:“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少女道。

“那是怎么了?”

少女却没再回答他,而是反问:“驸马爷,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驸马爷?”宋廷内心嘀咕这三字,心里感到奇怪,“我什么时候成驸马了?难道……穿越了?”

对于这种猜想,宋廷自己都觉得搞笑,穿越这种事,大概只会在影视剧里出现吧?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拍古装戏。

少女又指了指旁边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问道:“那你可认得她?”

宋廷抬头仔细打量这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她身量苗条,风姿绰约,一身白衣,轻鬓云髻,虽然面纱遮挡了她容貌,但是看上去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儿。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她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些黯然。

“不认得。”宋廷摇摇头。

双丫髻少女闻言,将震惊写满了小脸,很快脸上泛起了层层乌云,眼眶瞬间红润,不自觉就哭了出来:“公主殿下啊!殿下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郎君。驸马爷他……他脑子坏掉了……驸马爷他……他傻了。”

宋廷傻了眼,这演技也太夸张了吧!

“我想请问二位,是不是你们救的我?”宋廷猜测自己被“安排”演戏。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想要问个清楚。

“是呀!”二女异口同声道,心里却不知道这位驸马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廷拍手而笑,道:“这就对了!我蹦极蹦到江里去了,你们电影学院的艺术生把我救了。等我脱离危险,即将醒来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带到影视基地来了。我知道现在肯定是在演一场古装戏对不对?可是你们好歹给我看一眼剧本吧?不然我怎么演?”

二女脸上布满了惊疑,同时道:”谁跟你演戏啦?”

其中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眼眸湿润,看向戴面纱的女子,哭道:“青竹姐姐!你看,驸马爷说话疯疯癫癫的,莫不是中了邪吧?我们该怎么办啊?”

青竹也很震惊,不过却不会像小蛮这么慌张,她颇为镇定道:”小蛮你先去向公主禀告实情,我在这儿看着驸马,免得他又寻短见……”

小蛮出去了,明显是听了青竹的这一句“寻短见”,便很不放心地关紧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宋廷也终于察觉到了有些异样。

要说这是演戏,可是摄像大哥、导演、副导演、场记、化妆师、助理……这些工作人员在哪呢?机位在哪呢?这屋里可是啥也没有啊!

难道……真的不是演戏?

宋廷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将目光投到青竹身上,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三个问题。不过这回第一个问题由“你们是谁”变成了“我是谁”,于是这三个问题就成了一一

“我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嗯,很有些哲学意味。

青竹委婉哀叹,玉箫执于手,望向宋廷的眼眸中,微微露出可怜之意。

所谓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宋廷也算是看明白了,别打算从这里的女人口中问出什么,答案得靠他自己找。

宋廷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作为文科状元,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古代衣服,交领右衽,上衣下裳,这是汉服的常识。

他随手拿起床头柜子的一枚木柄铜镜,照了照。果然,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镜里人垂头散发,文文弱弱,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书卷气很重,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面对铜镜,宋廷下意识笑了笑,这一笑,差一点惊得摔掉了铜镜!

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宋廷觉得大概是这个表情不行,于是换了个表情,换成了“宋氏招牌眯眼笑、眨眼睛”,不禁被自己逗笑了,这个表情就对了!

一旁的青竹看着他照镜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眼眸里对他的可怜之意又加重了几分,轻叹一声“哎……”。

看着宋廷走下床,向房间门外走去,直到要开那扇门,她才着实惊慌了。

宋廷开门的瞬间,青竹急忙冲上来,阻止道:“驸马爷!你不能出去!”

宋廷又惊又疑,但没有理会青竹,硬是拉开门,一脚往门外踏了出去……

青竹已经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扑倒于地,死死抱住宋廷的另一条腿,语气悲戚道:“驸马爷!你不能再寻短见了……”

宋廷听到青竹这句话,心中微微有股暖流淌过,心道原来她拦着我出门,是以为我去寻短见啊……

不过还没让他来得及感动多久,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窘住了。

”你死了不要紧,可是公主的名声该怎么办?你若死了,公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想来公主下嫁于你,就已经够委屈了。你若投河而死,公主岂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说你是被公主逼死的……”

宋廷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只有“你死了不要紧”这句,至于她后面说些什么,全然被这句掩盖,听不清了。

回过神来,宋廷不禁翻个白眼,做驸马混到这份上,也太凄惨了吧?

第2章 迎接公主回扬州(2)

宋廷一脚已经踏出,双眼望向船舱外的世界,此时画舫已进入金陵城,沿河的河面上泊着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儿,沿岸烟雨楼台、水榭凉亭,河边有妇孺洗衣裳、嬉戏。

宋廷眼珠转了转,内心却是自嘲,就算剧组利用再怎样高新科技的设备进行航拍,也不可能建这么大一座古城,请来这么多群众演员吧?

看来,这回是真的穿越了!

接受了这样的既定事实,宋廷反倒显得十分冷静,他没有强行跨出另一只脚,而是缩回了已跨出的那只脚,转身又回到了房间内,在一张檀椅子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青竹起了身,将门关上,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驸马爷没有为难她,不然她可不知道要如何向公主交代。

宋廷此刻很安静,没有说话,也没有盯着青竹看,而是顺手端起了一旁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只觉入口溢香,便轻声赞道:“不愧是苏州碧螺春……好茶。”

青竹垂手执箫站于一旁,听到宋廷说“碧螺春”,声如蚊蚋般纠正道:“明明就是扬州功夫茶。”

这时房门被推开,宋廷微微抬起头,只见三个年轻女仆,簇拥着一位女主子来了。

这三位女仆中,一位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他方才见过了,知道她叫小蛮;另一位身量、姿色都稍胜小蛮几分,就是气质冰冷,脸若冰霜,让人望之生畏,她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另一位身量不足,形容尚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为首女主子打扮显然与三个女仆不同,凤冠霞帔,神明彩绣,有国色天香之姿。她身量高挑,体态略丰腴,肤若凝脂,大红抹胸掩盖不住高隆的酥胸,一双宛若秋水的眸子,娥眉丹唇,细长睫毛,眼角卧蚕,端庄神韵。

为首女子,乃是当今皇帝的第九个女儿,名叫赵元贞。不过,此时的宋廷却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赵元贞凝眸细细看了宋廷一眼。

宋廷也回看了赵元贞一眼,只一眼,却惊为天人,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女人!

她的美,打破了宋廷的审美认知。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如同天宫下凡的仙女,令人只可远观,美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美得令人窒息…

赵元贞莲步轻移,走到宋廷面前,敛衽行礼:“相公。”

宋廷学着古人样子,还了一礼:“公主殿下。”

刚才就听小蛮和青竹两个女子说过,要去禀告什么“公主”,看样子,这位称呼自己“相公”的,必是公主无疑。她喊他“相公”,他却不敢喊她“娘子”。

赵元贞再次凝眸审视了宋廷一眼,眸中神采流转,带三分惊奇道:“听闻相公记不起来事,认不得人了,可当真有此事?”

宋廷点点头,装出很颓然的样子道:“不瞒公主,我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多半是失忆了……”

“失忆?我倒是听闻宫中太医说起过,不过你我如今身在金陵,待城内落了脚,我便差人请这里的名医来帮相公医治。相公觉得如何?”赵元贞柔声细语,关怀备至。

宋廷学着古人样子,再行礼:“如此再好不过,有劳公主殿下了!”

赵元贞盈盈微笑,眸中顾盼灵辉,道:“相公不必如此多礼,也不必称我什么‘公主殿下’。你我本是夫妻,何需如此繁文缛节,再说,我早不是什么公主了……”

宋廷拱手道:“是。就听公主的。”

赵元贞只好扶额而叹,接着跟他一一介绍了她的四位贴身丫鬟:雪雁、小蛮、青竹、幽剑。

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头梳垂挂髻,脸上总是一副恭恭顺顺模样的少女,就是雪雁。

而那位有着水灵灵大眼睛,和一双雪白柔荑的少女,手系银铃铛的,自然就是小蛮。

至于青竹,宋廷方才就认识了,手执玉箫,面蒙轻纱,俨然是一位古风美女。

而那位随身佩剑的幽剑姑娘,宋廷觉得有点可惜,漂亮纵然漂亮,可惜气质太过冰冷。不过据说她会武功,沿途负责公主的安全,这一点倒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好了,雪雁、小蛮、青竹、幽剑,你们四个先下去吧!我和夫君单独说会儿话。”赵元贞道。

四女依照吩咐退了下去。

小蛮心细,顺手把门关了。

房间里,宋廷、赵元贞各自站着,略显尴尬,赵元贞引着宋廷走到梨桌旁:“相公来坐吧!”她一面说着,在刚才宋廷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宋廷也不以为意,都是夫妻了,同坐一张椅子算什么。

不过赵元贞接下来的动作,却有几分令他咋舌。

赵元贞坐下来之后,还顺手端起他刚才喝过的那碗茶,玉手轻轻拨开盖子,就端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宋廷根本来不及阻止,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刚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似乎刚才细微的动作被她察觉到了,她率先开了口:“相公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呃……”宋廷犹豫了片刻,还是抛出了他那如同哲学的三个问题。

赵元贞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封蜡封书信,不过一眼就可看出拆过蜡了,被人打开过。

“这是?”宋廷疑惑地问道。

公主将信给宋廷后,抿嘴笑了笑,才娓娓道:“这是相公写给友人的一封书信。相公不妨看一看,想必对相公想起从前的事会有帮助。相公写了这信,却并没有寄出。不瞒相公,信的内容我已经看过了,并无觉得不妥,却不知相公为何不寄信?不过此事等日后再说不迟,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子。”

宋廷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这封信字迹倒还端庄清秀,倒颇有几分书生的严谨风格。信是写给扬州一位叫穆云川的小侯爷。字写了不少,真正有效信息却不多。

看完全文,再看落款,落款两行小字,赫然写的是:“宣和三年仲春廿四日,愚弟宋廷笔。”

看了落款,宋廷内心颇喜,没想到自己的姓名倒与这原身的姓名对上了!他叫宋廷,这个被他魂穿的,居然也叫“宋廷”!

看过信后,再综合一些从公主口中问到的信息,他也终于算是对“自己”的身世和这个朝代有了大概的了解。

原来,这个朝代,叫大梁。既不是五代十国的那个后梁,也不是南北朝时期的南梁,而是一个历史书上从未出现的朝代,国号就叫“大梁”。

今日是大梁王朝宣和三年三月初九。

而他宋廷的身世与家世,父亲宋廉曾官至兵部侍郎,可谓显赫,但是他的兄长却当了道士,化道云游去了。家中自宋廉死后宋家算是彻底败落了,小侯爷穆云川算是整个扬州城唯一还愿意亲近宋家的人。

搞清楚了这个时代的大致模样与自己的身世,宋廷再一次保持了十分的冷静,抽丝剥茧般剔出所有有效信息,然后在脑子里迅速作整理。

就连那封信,他也迎着赵元贞好奇的目光往怀中塞藏起来。他内心想的是,这封信一定会有它的用处,所以还是暂且收着。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敢告诉赵元贞,赵元贞交还他这封信,并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赵元贞嘱咐宋廷,今夜会在金陵城的一家客栈落脚,到时候请名医来替他看病,嘱咐他好生歇息,需要什么吃食叫小蛮拿即可,需要办什么事情也说一声,只一样事不许做——犯傻跳河。

赵元贞走后,宋廷在房里独自思考。

很多事情能想明白,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这个原身“宋秀才”为什么娶了公主成了驸马还跳河,宋廷是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有吃有喝,每天可以玩耍,才不管他“宋秀才”为什么跳河呢。

不过说起来也是,好像这公主跟他拜堂都有一个月了,都没有提出要跟他圆房的意思。

难道“宋秀才”是活活气死的?

“不圆房就不圆房喽,有什么大不了……真是迂腐秀才!”宋廷努了努嘴,心里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揶揄起来,“不过老兄我借用了你的身体,自然不会亏待你。迟早有一日,会满足你的夙愿……”

嘎吱一声,房门又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位活泼可爱的俏丽少女,她手上小小的银铃铛发出轻微脆响,她笑嘻嘻地跟宋廷说道:“驸马爷,刚才小蛮说了不该说的话,公主已经说过我了。公主让我来伺候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宋廷觉得这个叫“小蛮”的丫鬟蛮有趣,就想故意逗逗她,故作意味深长地道。

“当然啦。公主吩咐了,驸马爷需要什么尽管说。”小丫头明显还是体会不到宋廷的意思,继续笑嘻嘻地说道。

“哦,”小丫头不吃他这一套,宋廷有些索然无味,“那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对了,去拿些吃的进来,我们边吃边聊。”

听了宋廷提的所谓要求,小丫头很高兴地点头:“好呀!好呀!我这就端一些凤梨酥和桂花蜜饯进来。”

第3章 迎接公主回扬州(3)

之所以把小蛮留下来谈话,宋廷其实是为了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碍于赵元贞的身份,他有些话不好问,也不敢问;而小蛮就不一样了,这丫头俨然一副毫无心机很好骗的模样,几乎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随着装桂花蜜饯和凤梨酥的盘子渐渐变空,很快就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

宋廷也获得了大部分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是就拍了拍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跟小蛮道:“你乏不乏?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好呀!好呀!”小蛮语气喜悦地赞成这个提议,驸马爷拉着她聊了这么久,问了她好多好多问题,让她有一种受重视的感觉。

“等我洗把脸……”宋廷从前世保留了那种出门必梳头洗脸的习惯,所以这一次出去也想洗把脸。

小蛮却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玉齿:“驸马爷,我看您是真的失忆了!现在是申时,哪有人这个时候洗脸的?”

“申时不能洗脸吗?”宋廷下意识地反问,心里开始掐算,申时大概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想到这,故意笑了笑:“我这不是刚醒嘛……对了,我睡了多久?”

小蛮掰起了手指,然后满脸惊讶:“呀!驸马爷你昏迷了九个时辰了。当时还在江宁,大夫给您扎了针,说您很快就会醒过来。没想到过了九个时辰才醒呢。”

“哦,我在江宁跳的河嘛……”宋廷喃喃自语。

小蛮很快端来了一盆水,宋廷用毛巾洗了脸,准备倒饬头发,当照着镜子看到这满头批散的头发时,就傻眼了。

“这……这怎么弄?”

见宋廷连头发都不会梳,小蛮又格格地娇笑起来,笑他是真的失忆了。

笑归笑,小蛮还是很乖巧地帮宋廷梳好了头发,替他安好发簪,玉手拣起一枚银簪子横插于头上。

宋廷顿时觉得镜子中的自己顺眼多了。

跟着小蛮走出船舱,门外瞧见了青竹,青竹站在二楼船舱一个很高的位置,斜望着天空,吹动着玉箫,宋廷可是第一次听她吹箫,听着这婉转动听的声音,不禁陷入忘我之中。

三月的春风,缓缓吹动着青竹的霓裳,她优雅的身姿飘飘然,倒有几分出尘的意味。箫声悠悠地响着,每一个音符里似都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竹姐姐很会吹箫吧?”小蛮天真无邪地跟宋廷炫耀。

宋廷笑了笑,“吹得很好听。”

船头迎风伫着一位冷若冰霜的俏女子,她的脸蛋似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雾霜,见谁来了也不打招呼。

宋廷站了片刻,还是主动走过去打招呼:“你是幽剑姑娘吧?听说是你救了我,多谢你了。”

幽剑淡淡的看了宋廷一眼,对于他说的话理也不理会,眼神之中有一丝鄙夷之意。

“好吧。”宋廷也没再继续说话,和她一起站在船头安静地看风景。

“小蛮,我们走吧。”站了一会儿,宋廷觉得打扰到了她的独处,于是带着小蛮又去转了其它地方。

到船尾的时候,却撞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是雪雁。

雪雁低着头,跟小蛮传达公主的行程安排:“小蛮姐姐,公主吩咐我们酉时下船,今晚住醉仙楼。”

“知道啦,雪雁妹妹。你去跟青竹姐姐和幽剑姐姐也说一声吧。”

“嗯,我这就去。”

酉时时分,一行人下了船,在醉仙楼要了四间上房留宿,还订了一桌子晚上吃的酒菜。

宋廷没想到付银两的会是小蛮,这小丫头居然还会掌管财务,这一点着实令他惊讶不小。

说实话,身傍一个公主大美人和四个侍女小美人,他可是下意识地要主动买单,但是他的身上确实搜不出哪怕一个铜子,哎,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宋廷想不明白,这个“宋秀才”没爹没娘无钱无势,到底是怎么娶到这么国色天香的公主大美人的呢?

世间有些事真的是令人琢磨不透。

赵元贞替宋廷请来了大夫,据说是金陵城的名医,姓公孙。

公孙大夫替宋廷把了半天脉,捋了捋胡须,慢吞吞地道:“老夫行医四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脉象。这……这……”

“我相公到底怎样?大夫您直说无妨。”赵元贞站在一旁问道。

“这……”公孙大夫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依据公子脉象,实在是看不出公子有任何疾病啊!至于公子所说的失忆之症,老夫也略有耳闻……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公子并不像是失忆,而是短暂性的失魂,乃是受了惊吓而至。待老夫开些方子,服药好生歇养,过些时日,应该就可以回复了。”

知道宋廷没什么病,只是记忆恢复有些问题,赵元贞也就松了口气,让小蛮付了诊金,安心地送走了公孙大夫。

一行人吃过晚饭,喝了些酒,淡淡聊了几句,却生出一种沉闷的气氛来,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宋廷看得出来赵元贞心里有心事,但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去问,毕竟他是个冒牌驸马,一不小心露了陷是要杀头的。至于圆房这种事,换做普通夫妻,可能天经地义,但是眼前这位可是公主,他也不敢乱生猿马之意。

倒也不觉有甚遗憾,毕竟已是夫妻名分,来日方长,他眼下担忧的可并不是圆房之事,而是如何真正活成古代人。

夜色微凉,初九的月亮不算圆,也不算缺。它就那样淡淡地笼罩着整个金陵城,朦胧而不失优雅,柔和而寡淡,既不会因为太亮而让人思念亲人,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光亮而照不到游子赶路的双足。

此时的金陵城还尚未实行宵禁,街道各处依旧是灯火通明,车辚辚,马萧萧,秦淮河畔的青楼楚馆更是客旅往来,生意红火。

直到子夜,喧嚣声才算渐渐隐去,整个金陵总算归于宁静。

而位于南大街的醉仙楼,哪怕是几乎所有客人都熄灯进入梦乡,却依然还有一盏灯亮着,窗纸上显出这人的影子,影子的主人似乎正在奋笔疾书。

这个影子的主人就是宋廷,他此刻正在临摹“宋秀才”写给穆云川的那一封信。

因为他很清楚,想要在这个新世界安然活下去,光靠“失忆”这个借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接纳“宋秀才”,真正的活成他的样子,才不至于被怀疑。

远的不说,就拿这个扬州的穆云川来说,倘若他与“宋秀才”真的相交多年,那么“宋秀才”的字迹,穆云川他不可能不认识。所以想要瞒天过海,在这个新世界长期立足,字迹这个东西,乃是首要凭据。

从吃完晚饭到现在,他已经将这封书信临摹了七十三遍,大体上已经可以掩盖过去,但是细节上,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一蹴而就。他今天也就是临摹个大概,以后还要找更多“宋秀才”的笔迹加以考校临摹才行。

当更夫已经开始敲打四更的梆子时,宋廷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将临摹的纸全部就着油灯烧掉,然后将那封原信塞进怀里,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当他揉着眼睛起床时,小蛮已经端着一盆洗漱的水进来了。

小蛮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腕子,口中哼着轻快的曲子,一副勤劳能干的样子,一边哼着曲子,一边走过来要给宋廷穿衣裳。

宋廷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拿过衣服自己穿好,才跟小蛮说道:“衣服就不用你帮忙穿了,来帮我梳头吧。小蛮你梳的头可好看了。”

夸人这一招果然管用,小蛮听了宋廷的夸奖,一脸很高兴的样子,干起活来更利落,三两下就梳好了宋廷的头,随着一枚银簪子穿髻而过,她终于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

隔着这么近,宋廷才注意到,她笑起来其实有梨涡,两排整齐洁白玉齿外边,藏着两颗小虎牙。梨涡浅笑,微微露出虎牙,俨然一副十分可爱的样子!

宋廷用刷牙子和牙粉刷了牙,梳洗过后,小蛮送来了一碗莲子羹和一屉包子,莲子羹冰凉甜腻,入口即化,营养美味,包子又香又软,一口咬下,肉汁四溅,怎一个爽字了得!

宋廷心道:在北上广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古代人做的口味正宗,慢工出细活,就是好吃。

用罢早膳,宋廷被告知又要赶路了。

这一次是从金陵出发到扬州。

只有回到扬州,公主与他的这一场婚事,才算是有一个圆满的结束。

不过,实在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场婚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些荒谬。堂堂公主,居然没有护送的队伍?除了四个侍女外,没有家臣,没有送亲队伍,没有随亲护卫……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次从金陵到扬州,雇的不再是船,而是三辆马车,他和小蛮共坐一辆,小蛮开朗活泼,叽叽喳喳,这一路倒不显闷。

第4章 宋府的日常生活(1)

三辆马车一起进了扬州城,拐过几条大街小巷后,停在了一户白墙黑瓦的院落门口。院内梧桐、樟梨树的叶子被吹到外边过道,积叶幽深,枯叶腐烂,发出一阵淡淡的恶臭味。

宋廷和赵元贞等一行人从马车下来,极目是积灰、布满蛛丝的大门,掉漆的门楹上横匾的“宋府”二字也是黯然失色,被灰尘积压着,看到这里,宋廷心里充满了唏嘘感慨。

“宋府。”宋廷口中咀嚼这二字,露出一丝苦笑,这里,就是以后的家了。

宋府的大门紧闭着,铜锁上着锁,外边围墙很长,但是围墙内却没有人烟,宋廷走上台阶,观察了门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开锁。

赵元贞领着雪雁、小蛮、青竹、幽剑四女就那么站在大门前等着,等了半晌,也不得登门而入。

众人脸上满是焦灼之色。

宋廷转身,露出满脸无奈的神色,他也想自己有钥匙,可是,就是没有啊……

幽剑怒目以视,只听“锵”一声,她已拔剑,不知是要砍人,还是要毁门……

可就在这时,门外走过来一位年约六十,身形佝偻,发已半白的老者,老者手里拿一把钥匙,看到宋廷一行人,忽然喊道:“你们是谁啊?这家没人了……哎呦!二公子!你可算是回来啦!”

老者走近些,看清楚了是宋廷,当即欣喜不已,上前仔细瞧着宋廷,几欲老泪纵横:“二公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宋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者,只能报以微笑:“是啊,我回来啦。”

老者又转身看了着赵元贞一行人,问道:“这几位是?”

小蛮抢出一步,道:“还不快叩见……”

还没来得及吐出“公主”二字,赵元贞就拉住了她,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

赵元贞微微颔首:“我是朝中新过门的妻子。”

然后依次跟老者介绍了雪雁、小蛮、青竹、幽剑。

听了赵元贞的话,宋廷唇角露出一抹难掩的笑意,赵元贞称呼他的表字“朝中”,这代表着某种尊重,能听到她这样叫他,他心情很是舒畅。

老者听了赵元贞的话后,立刻跪在地上,道:“原来是少夫人!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少夫人责罚!”

赵元贞上前两步,虚扶道:“快快请起!不知者不怪,何言责罚?”

老者起身站着,低着头,俨然一副恭谨的样子。

赵元贞问道:“老伯如何称呼?”

老者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才姓李,二公子打小称我‘李伯’。少夫人随意称呼奴才便是。”

“诶,怎能随意称呼?”赵元贞微微嗔怒状,接着询问道:“李伯我且问你,这家中可还有其它什么人?缘何如此冷清?”

似说中了伤心处,李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少夫人的话,自老爷去后,大公子出了家,二公子又出门远游,这家中除了老奴,已经没有别人了。老奴也是多半时候在乡下住,每月来打扫一次屋子。”

说着,李伯又破涕为笑:“二公子,少夫人!你们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酒菜,为二公子和少夫人接风洗尘!”

“如此甚好。有劳李伯了。”

宋廷对这个忠心的老仆颇有好感,便柔声叫了一声“李伯”。

“娘子,那我们一起进去吧?”李伯开了门,宋廷做了个“请”的手势,俨然真当自己家了。

宋廷领着赵元贞等一行人正要进门时,门框上却掉了一些积灰下来,让他止住了脚步,直愣愣地望着大门上方出了神。

见这一幕,赵元贞也抬头看,看着已经掉漆的门楣,颇有感触道:“相公,常言道‘家和万事兴、人勤百事顺’,眼下的困难都只是一时的,相公不必过于烦恼。”

宋廷没想到赵元贞能这样安慰他,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人美、心善,这样的好媳妇上哪找?

“我一定不能辜负这样的好媳妇。”宋廷心里说了一句后,就领着赵元贞等人进了门。

宋府家道虽然中落,房屋建筑却也恢宏,房屋坐北朝南,按格局分为外院和内院。里里外外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假山池塘、花圃果树……都一应不缺,沿路亭子飞檐翘角、玲珑精致,颇具江南小园的风格。

外院有谷仓、马房、柴房、磨坊、厨房……与及下人的住舍等等;而内院则由东厢房、西厢房、北苑、迎客楼组成。

宋廷带着公主等一行人随意参观,自己也算是饱了眼福。

转眼间余晖西洒,宋廷和赵元贞一起来到宋府祠堂,祭拜了祖宗和先考先妣,两人结婚的所有仪式这才算是正式完成。

祭完祖,宋廷和赵元贞就众人居住哪个屋作了商量,商量结果是赵元贞和雪雁、青竹、幽剑住北苑,小蛮和宋廷住西厢。

于是,宋廷就住在了西厢的一个夏屋,每日由小蛮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每日清晨,小蛮都会早早起来,敲开宋廷的房间门,一边帮宋廷穿衣裳,一边问宋廷早饭想吃些什么,有的时候也会问问宋廷今日读些什么书之类。宋廷知道她其实并不大识字,问读些什么书这样的问题,无非是心里有着对读书人的尊敬罢了。

除了替宋廷穿好衣裳梳好头之外,小蛮还将洗脸水打好,刷牙子、牙粉放好,一并伺候宋廷刷牙、洗脸。等忙完了这一切,她还要去厨房帮忙做早膳。宋府一日三餐的饭食,都是由李伯负责买,小蛮、雪雁负责做。

看着小蛮穿梭不停的身影,宋廷心里颇有几分过意不去,有时候看着满脑门子汗的小蛮,他会忍不住说一句:“小蛮,累了就歇会儿吧”,小蛮却总是扬起脸,擦了擦汗,满脸笑容:“驸马爷,我不累!”

每听到她这样说,宋廷总是摇头笑笑,心里对她的好感却大增。

回到宋府这些日子,经常见不到赵元贞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是躲在闺房,还是忙些其它什么。不过她一向都由幽剑随身保护,宋廷对她的人身安全倒没有太多顾虑。

回到宋府以后,宋廷保留了晨练的习惯,每日晨练的内容就是跑步、做俯卧撑、打一套太极拳。

跑步是围绕着自家院子外的墙跑一圈,然后跑到外面大街,然后再折返回家。彼时天蒙蒙亮,大街行人寥寥,虽然难免有人对宋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一些早早进城的菜农渔夫看了两眼,顶多觉得这人闲得发慌罢了。

每日做俯卧撑时,“啊啊”的呻吟总能引来赵元贞、幽剑、青竹等人好奇围观,她们实在是看不懂,这样奇怪而猥琐的动作,莫非对强身健体真的有什么好处不成?

直到打太极拳时,幽剑才会露出一丝惊喜的目光认真品味起来,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跟做俯卧撑时她脸上露出的厌恶神色比起来,这点儿喜色着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中午和下午的时光,宋廷基本上都是用来看书练字,他找来了更多的“宋秀才”以前写的书信和字迹,仔细研究,加以临摹,在短短的几日内,总算是模仿得一模一样了。

有时,正当宋廷看书看得全神贯注,小蛮会端上来一杯茶,或者一些水果点心,然后俏生生地站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默默观察了很久,小蛮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说别的读书人读书都是一边诵吟,一边摇头晃脑,为什么驸马爷读书却不出声,只是默默地看,也不摇头晃脑。

宋廷笑了笑,告诉她自己的记性比别人好,所以不用读,就看几遍,也能背下来。还说不妨当场做个实验,由小蛮来出题,他来背诵。小蛮只是羞怯地摇着头,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几个字。

“没事,我教你认字。”

宋廷不只是说说,他每天认真教小蛮认写十个字,几天过去,小蛮能识能写的字越来越多了,就连赵元贞都觉得很好奇了,不禁对小蛮有些刮目相看。

“都是驸马爷教的!”小蛮的语气里,不无欢喜雀跃。

小蛮每日陪伴宋廷读书,颇有些红袖添香的意味。赵元贞早就观察到了这些变化,但她却并没有觉得不妥,相反,这一切恰恰都是她故意安排的……

有一次,小蛮将宋廷写的一副字拿到赵元贞房里,彼时正好幽剑、青竹也在房中,小蛮一脸欢喜地跟她们炫耀道:“你们知不知道?驸马爷还会写诗呢!”

幽剑却是不信,一把将宣纸抢了过来,念了起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念完,幽剑忍不住大笑,青竹也掩口笑。

幽剑将纸随手一扔:“这就是所谓的诗?我看分明就是两句口水话!就算随便在大街上抓两个垂髫孩童来,也能比他写得好!”

听了幽剑这话,赵元贞也并不生气,只是扶额而笑,然后捡起了那张宣纸。

“啊?这不是诗啊……”唯剩一脸羞愧的小蛮,脸上泛起了红晕。



“小蛮,你是不是把我的歌词拿走了?”等小蛮回到宋廷房里时,宋廷正在练字,随口问了一句。

“哦,原来是词啊。”小蛮松了口气,然后乖乖将宣纸奉上。

可是又转念一想,词不也是诗嘛……

看来,驸马真的不会写诗啊……

第5章 宋府的日常生活(2)

这一日晌午,宋廷拿着剪子从花园里剪下一些花枝,有海棠、杜鹃、白玉兰、桃花等等,正想没事练练插花,却隐隐听见宋府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清净许久的门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李伯匆匆来报:“穆府小侯爷来访!”

听到“小侯爷”穆云川就到了门口,宋廷来不及收拾,就抱着那些手中的花枝来到了大门口,看了看门外的动静,不由惊了一惊。

一支由数十名家丁组成的队伍,拥簇着一顶紫云头红带红幔的锦轿兴师动众而来,四个黑衣劲装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于队伍最前端开路。

锦轿停在了宋府门口,从轿中走出来一位身材颀长,神仪明秀,剑眉朗目的美男子。

只见他头戴玉冠,锦衣修身,整个身形显得潇洒而不失气度,唇角似笑而非笑,眉目似喜而非喜,端的是风流倜傥。

宋廷心道,不愧是人称“玉面小侯爷”。

穆云川下了轿,远远瞧见了宋廷,只是当他看到一身旧布衣裳,两手合抱着花枝,脸上仍旧残留桃花花瓣,汗水也来不及擦的宋廷时,先是微微一愕,然后就忍不住爽朗大笑:“朝中,你弄这些花做什么?”

宋廷也朗声道:“小侯爷,我正要练插花呢,想不到你就过来了。”

穆云川高声不屑道:“那不是女子练的玩意吗?你一个读书人练什么插花!”

宋廷笑了笑,不作解释,只是道:“小侯爷,屋里请!”

宋廷仍旧抱着花枝,领着穆云川到了迎客楼会客厅。那四个黑衣劲装的护卫,自打下马后,也一路跟在穆云川身后。其它家丁在门外侯着。

穆云川边走边道:“朝中啊,我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不知道近来你都在何处活动呀?对了,听闻你最近新婚,怎么也不请我喝杯喜酒呀?”

说着,命人抱了几匹绸缎进来,另一个檀木雕花锦盒里还装了五十两银子。

穆云川呵呵一笑道:“我略备了些薄礼,恭贺你新婚,还请朝中笑纳啊。”

宋廷笑道:“如此厚礼,我不敢收。”

穆云川摆摆手道:“朝中兄不必客气,凭你我的交情,这点礼算什么!……听闻你去了趟京师,不知道令正可是京师人士?”

宋廷笑道:“拙荆的确是京师人士。”

穆云川道:“你也知道,我祖上穆羽大将军曾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封一品县侯,假节,封地原本也是在京畿一路。后来才南迁到这扬州城的……”

宋廷点头道:“自然知晓,穆羽大将军谁人不晓……”

心里却在说知道个鬼。

穆云川又道:“朝中,你都成亲了。我很是替你高兴啊。等日后你有了功名,当个官儿,多好呀!你说是不是?”

“是、是。”宋廷心不在焉点头,眼睛却盯着脚下台阶,小心摔跤把花弄掉了。

刚进了屋,赵元贞身穿一身布衣裳,脚穿弯头鞋,头上也不插簪子,云髻松松的,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看见宋廷后,她上前微微含笑道:“相公,你弄这些花做什么?”

赵元贞想要接过宋廷手中抱着的花枝,恰好李伯赶了过来,赶忙将花枝抱走了。

赵元贞手里拿一条蓝丝巾儿,脸上微带些责备之色,小心翼翼地替宋廷擦掉脸上的桃花花瓣,一边擦,一边佯作娇嗔:“花长在树上不好看吗?非要剪下做什么?”

宋廷只是笑笑,也不回答,可察觉到赵元贞虽是布衣打扮,却也着实美得紧,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些倾国倾城感觉时,他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朝中啊,想不到令正竟然如此国色天香。你可真有福气!”穆云川拱手笑道。

“小侯爷。”赵元贞敛衽行礼,却是低眉垂眼,看都没看穆云川一眼。

若论身份,赵元贞本是公主,完全没必要给区区小侯爷行礼。只是,赵元贞多次跟宋廷说过,以后不可以称她公主,更不能在外人面前喊她公主。至于原因,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所以这一礼,赵元贞乃是以普通民女身份行的。

“小侯爷,请坐。”宋廷有意绕开话题,避免尴尬,便喊道:“雪雁,给小侯爷奉茶。”

雪雁站在一旁伺候茶水,至于小蛮、幽剑、青竹三女,此时却并没有露面。这也正合了宋廷心意。

两人坐下喝茶,赵元贞也借机悄悄回房去了,她的出现不过是给宋廷挽些面子罢了。如今任务完成,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下来。

宋廷和穆云川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宋廷自然知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抛却一片心”的道理,虽然承穆云川的情,但是也不敢太过实诚,什么都和他聊。

穆云川这人倒也不坏,虽有几分纨绔,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歹心,虽然跟几乎所有古代男人一样,都爱聊功名和女人这两样,但是聊得也还算斯文,所以宋廷对他的印象也不坏,觉得他还算是个可以交往的人。

聊着聊着,气氛就有些异样。

穆云川忽然诡笑问:“朝中啊,你还记得那位……盈盈吗?”

宋廷又惊又疑:“盈盈?哪个盈盈?”

穆云川站起身,压低声音,挤了挤眼睛:“就是你辗转难眠、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云香院的头牌花盈盈啊!怎么?你不记得了?”

听到这,宋廷明白过来了,肯定是“宋秀才”这个脓包的某个暗恋对象吧!

于是,故作回忆状:“噢!你说的是她啊,我记得她……不过小侯爷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有家室了,不再打算寻花问柳了。以前的事不用再提,真是羞煞我也。”

听了宋廷的话,穆云川忍不住大笑:“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你就已经有了如此变化!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佩服!佩服!”

聊了一会儿,穆云川起身,打算告辞:“朝中,明日我在府中设宴,会请一些文人雅士,到时候喝酒赏乐,你可一定要来哦!”

宋廷想了想,回道:“明日我要给花园锄草呢。”

“嗳!”穆云川故作嗔怒,“锄草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干嘛!你一个读书人,成天倒饬那些事情,像什么话呀?又是插花,又是除草的,这哪像个君子干的事啊!”

“读书人就应该做读书人该做的事情嘛,朝中啊,明日记得一定来!”穆云川撂下这句话,就带着家丁和护卫匆匆离开了宋府。

穆云川走后,李伯过来询问宋廷,关于礼品如何处置,宋廷无奈叹口气:“收下吧!”

富二代的礼物,不收白不收。



下午,天气突然转为阴霾,天空有乌云,像是要下雨。

在大厅之中,有两个身影,一个在插花,另一个在看。

“海棠的花语是思恋、离愁,杜鹃的花语是繁荣、乐观、兴旺,而这白玉兰,花语则是报恩……”宋廷转身从容拿起一枝白玉兰,插入青花瓷瓶中,顿时一股芳郁的馨香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凑近花瓣嗅了嗅。

已经换上紫青色牡丹花窄袖短衣,外罩一件对襟深黑色红印花长衫,下身着青花色襦裙,头插一枝金步摇,整个人气质添了几分幽韵成熟的赵元贞觉得闲着无事,就过来看宋廷插花。

她站在一旁看着宋廷,一言不发,偶尔拿起一两枝鲜花,嗅一嗅,然后又放下,只是听宋廷一人说着,却不发表任何意见。

“那么,这桃花的花语又是什么呢?”见宋廷突然停顿,便随手拿起一枝桃花,随口问道。

宋廷用手接过桃花,用剪子修剪一番,和杜鹃同插入一个花瓶,才淡淡一笑道:“这桃花的花语……这桃花的花语就比较有意思了。”

赵元贞眸中含笑,有些迫不及待问:“那桃花的花语到底是什么?”

宋廷笑了笑,道:“爱情的俘虏。”

赵元贞俏脸之上闪过一丝疑色:“爱情……的俘虏,何为爱情?”

“男女之情。”

宋廷淡淡吐出这四个字,已经将最后一株花插完,便扔掉剪子,随手撩起衣襟擦了擦手,吐一口气道:“完成了!”

赵元贞盈盈若秋水的双眸若有所思,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欣赏起宋廷的作品。

姹紫嫣红的杜鹃花包裹着粉红鲜艳的朵朵桃花,层层叠叠,花色深深浅浅红白相间,花朵高高低低却富有恰到好处的层次感,最外层加以绿叶点缀,整瓶花也就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了!真是妙极!

赵元贞看得有些痴呆,好一会儿才道:“想不到相公还有这等本事……这插花之道,竟也有如此乐趣!”

望着赵元贞痴痴的模样,宋廷笑问:“喜欢吗?喜欢便送给你!”

赵元贞吃吃笑道:“多谢相公。”

池塘的藕叶长得嫩绿嫩绿的,有些已经结上了花苞,过不了多少时日,这些花苞就会变成一朵朵活泼可爱的莲花,到时候也摘下来插到花瓶里吧。

赵元贞手捧着花瓶,眉角眼梢全是喜悦,穿过回廊,望着池塘,脚步看似轻快。

“公主!”雪雁正巧撞见赵元贞低着头欣赏花根本不看路的样子,就远远地行了礼。

“雪雁你来得正好,帮把我这瓶花拿到我房间里去,记得一定要小心照看!”赵元贞将花瓶交到雪雁手里,小心嘱咐。

“知道啦,公主。”雪雁领命而去。

赵元贞美眸看向廊外,此时雨下,雨声滴答,打着荷叶,泛起水花。

第6章 龙争虎斗云香院(1)

扬州的三月,柳絮飘飘,有几只燕子啾啾啾啾地飞入宋府,穿梭于花丛树木与及幽静的回廊,庭院深深,曲径通幽,鸟儿吱吱呀呀地叫,整个府苑动静相宜,相得益彰。

宋廷此刻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当时的话本……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习惯这种没有电和网络的古代生活。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娱乐,平时没事也就看看书,也就是些前朝的言情小说,或者当下文人说书的话本。太过清闲又不想看书的时候,他便去找赵元贞或者小蛮聊聊天,偶尔也去听青竹吹吹箫,或者看看幽剑耍剑。

武功这种东西,宋廷是不大信的,前世他也亲眼见过咏春拳、鹤家拳、截拳道什么的,但这些并不像金古梁武侠小说里的武功那般厉害,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真正意义的武功。

直到见了一回幽剑练剑后,他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那日他远远站着,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偷偷瞧着幽剑练剑。

只见幽剑腾地跃起,那剑芒所指之处,一朵朵剑花如银瓶乍裂,让人瞧得眼花缭乱。

幽剑手握长剑,劈、砍、挑、刺、捅、勾……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影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就在宋廷忍不住要叫一声好时,那女子却突然身影掠过,宛如蜻蜓点水,双脚噔噔噔地游走于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榕树树干,须臾之间,攀上丈二有余,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双肩与双手却始终保持着平衡。

宋廷大吃一惊,叫了声好,可转眼之间,幽剑陡然翻身,宛如仙子般翩然落地。



正当宋廷看书看得困倦,想要小眯一会儿时,一串沉重细碎的脚步声吵醒了他。

来人禀道:“二公子,小侯爷派人过来请二公子过去,已经催了两回了。”

宋廷仍旧躺在摇椅上,缓缓地睁开一丝眼缝儿,懒洋洋说道:“倒差点忘了……也罢,礼尚往来。李伯,你帮我备一份回礼,陪我过去一趟。”

“好的,二公子。我去叫马车!”

李伯说完便退下。



马车穿过热闹的大街,停在了一座偌大府邸门前。府邸大门前蹲着两只石狮子,栩栩如生,威猛慑人。

朱漆大门上的门楹牌匾大书四个镶金大字——江陵侯府。

据穆云川说起,他祖上穆羽大将军,曾跟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在攻北汉、灭吴越、平南楚的战争中,都先后建下赫赫战功,所以封了侯,授了封邑。

穆家子弟得天子恩宽,世代沿袭,传到穆云川这一代,已经是单传了。也就是说,这穆云川将来是世袭“江陵侯”的唯一人选,没人跟他争侯位了。

宋廷的马车甫停,便有两个青衣小厮上前来,李伯付了银钱给车夫,便跟着其中一个小厮走了,去了下人休憩的客房,另一个小厮领着宋廷进了侯府大厅。

刚一进来,宋廷就有些尴尬。

大厅左右两侧早已经坐着数名宾客,此时丝竹管弦,觥筹交错,热闹得很。

大厅中央,数名舞姬于红毯中翩翩起舞,她们衣着统一,身量大致,打扮相同。统一的红色抹胸外简简单单地罩一件透明如蝉翼的薄纱,软软的腰肢轻轻扭着,眉间一点朱砂,身段轻盈,妩媚妖娆……早把坐于两旁的一些宾客看得眼睛直愣、口水横流。

大厅中央上首有两个位置,穆云川坐于左席,笑吟吟地举杯劝酒。他突然看到宋廷进来,很高兴地走了过来。

穆云川和宋廷简单寒暄后,就开始一一介绍大厅里的宾客给宋廷认识。宾客约有八九人,宋廷礼节性地问好,实际上连他们的姓甚名谁也没记住。

倒是有一位手摇折扇,衣着华贵,看上去几分傲气的男子,吸引他了的注意。

穆云川指着那男子道:“朝中啊,我给你隆重介绍这位陆伯年……陆兄。陆兄原是京畿路颍州人士,今年刚刚摘得金榜二甲第十七名,赐进士出身。这位陆兄啊,可是立马就要做官的人呢!”

穆云川装出一副要行礼的样子,陆伯年哪里敢受,忙先拜道:“哪里哪里,小侯爷谬赞了。小侯爷刚才所说,有一处细节,不知可否容在下细说?”

听了陆伯年的话,穆云川呵呵一笑道:“陆兄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陆伯年打开手中折扇,笑吟吟道:“小侯爷,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知晓?今年的金榜放榜时,二甲第七名陈进儒,因为涉嫌舞弊,故而被革去了功名,还惹上了牢狱之灾。故而,自这第七名以后的,都要往前推一名。以此类推,在下不是二甲第十七名,而是二甲第十六名……”

没想到陆伯年会这样说,穆云川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笑容:“居然还有这等事?那真是恭喜陆兄了,摘得二甲第十六名,果然厉害!”

能听到小侯爷的夸奖,陆伯年觉得很受用,摇着折扇,一脸得意的样子。

“不知道这位是?”看着宋廷一身布衣的打扮,陆伯年脸上的鄙夷之色甚是明显。

“这位是我多年的好友,他叫宋廷,是个……秀才。”穆云川跟陆伯年介绍宋廷。

“哦?原来是个秀才啊!哈哈哈,我还当是个农夫呢!”陆伯年指着宋廷的衣服哈哈大笑。

“陆兄你别介意,朝中是我多年的朋友。以前他的穿着不是这样的,不知为何,自打去年去了一趟京师过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见陆伯年对宋廷明显有取辱之意,穆云川有意从中调解。

谁料,宋廷好像根本不生气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跟陆伯年说,也没有行礼,径直找到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精制的点心,自顾吃了起来。

陆伯年见宋廷直接无视自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很想骂宋廷几句,但一想到这是侯爷府,也就忍了,只能挥袖冷哼:“此人好生无礼!”

不过,这不愉快的一幕很快过去,在穆云川的礼待下,陆伯年似乎也忘了这一茬儿,只顾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大梁的科举考试分三级:州试、省试、殿试。州试应第的称“秀才”,省试应第的称“举人”,而殿试应第的则称“进士”。

假如科举考中进士,就可以很风光地称自己是“天子门生”,这可是太祖传下来的规定。

交谈声中,陆伯年就总是很喜欢把那一句“天子门生”挂在嘴边,得意得很。不过他也确实有得意的资本,按大梁制,殿试以后,中进士者,无需再由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一想到即将当官,陆伯年心都要乐开花。大梁按九品制授官,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县主簿、尉也是正九品,而一县之尊县令,则根据上中下县划分而定,可以是从八品到正七品。陆伯年考中的是二甲十七名,这是一个相当靠前的排名,他自然不会满足于县主簿、县尉这样的芝麻小官。

大梁科举,殿试应第的进士,共分为三等:一甲赐进士及第,共有三个名额,第一名叫状元,第二名叫榜眼,第三名叫探花,此为第一等;二甲赐进士出身若干名,此为第二等;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若干名,此为第三等。

陆伯年自信自己是二甲出身,日后定能鹏程万里,前途似锦,所以对宋廷这样秀才出身的文人,自然是不愿意多瞧上一眼。这大概也算“文人相轻”的一种。

“阿嚏!”大厅里舞姬身上的香气太浓重,彩绣挥来时,宋廷不禁打了个喷嚏,他瞅了一眼正愈发洋洋得意,接受着众人祝酒的陆伯年,忍不住心里发笑,想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小人得志便猖狂。

“陆兄我有个提议,今儿个难得这么痛快,今晚咱们不如一起去云香院喝杯花酒如何?”宾客酒到正酣,不知谁提议。

“好呀!今晚喝花酒,就去云香院!”陆伯年痛饮一杯后,举扇得意道。

对于喝花酒的提议,宋廷自然也听得出他们的言外之意。常言道饱暖思**,这群所谓的文人雅士,无非是想去狎妓罢了。

宋廷不觉得狎妓有什么意思,提出告辞回家,穆云川不知有意无意提了一句“你不想去看看你的盈盈吗?”,陆伯年正好在一旁听见了,就忍不住讥笑道:“宋秀才呦宋秀才,就凭你这样的穷秀才也配喜欢花盈盈?我看你呀,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羞耻也!”

穆云川刚要说:“陆兄你有所不知,朝中家中有一房妻子那可比……”

谁知道已经急不可耐的陆伯年,根本没有耐心听穆云川把话说完,而是直接站在宋廷的面前,阻挡他的去路,高声道:“宋秀才,不是我陆某人瞧不起你,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如何?”

“今晚云香院会有小小诗会,谁若是得了云香院头牌的赏识,就算谁赢了。你若是输了,就让我在你脸上写个字如何?”陆伯年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想好要在宋廷的脸上写一个大大的“龟”字。

“好啊,赌就赌。”宋廷展颜而笑,看上去很轻松。心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7章 龙争虎斗云香院(2)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云香院的氛围从来如此:老鸨和龟公热情地跟前来消费的客人寒暄着;姑娘们挥着手儿招呼着,脸上挤出或真或假的笑容,殷勤地喊着这位爷、那位爷;黑衣打手们看似无所事事,其实是在各处门口逡巡,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会蜂拥而上;这里男性顾客们或坐或站,或已经躺进房间享受销魂时刻,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或期待或满足或意犹未尽的淫笑。

忽然有一群文人雅士踏门而来,老鸨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上前拉住陆伯年的衣袖,胸口不断往陆伯年身上蹭,直把陆伯年弄得春心荡漾,虽说这老鸨也不丑,但是陆伯年还是略生气地推开了她的手。

陆伯年摇了摇折扇,跟那老鸨说:“柳妈妈,今儿我们不是来找姑娘的。”

一听他说不是来找姑娘的,柳妈妈脸色顿时不乐意:“既然不是来找姑娘的,那又是干什么来的?”

陆伯年道:“今儿我们是来参加花姑娘的诗会来的。如果没记错日子的话,不正是今晚吗?”

柳妈妈听了陆伯年的话,知他是新科进士,忙不跌点头,脸上喜笑颜开:“是是是,我就说嘛,陆大官人怎么可能不是来找姑娘的呢?原来是找九娘的啊。大官人,上次九娘实在是走不开,所以没来见您,您多担待,来,喝茶!喝茶!”云香院众姐妹中,花盈盈排行第九,所以也称“花九娘”。

柳妈妈殷勤地给陆伯年端上一杯茶水,谁知陆伯年根本不接,摇头而笑:“柳妈妈,我们今日不喝茶,我们要喝酒,给我们上最好的花雕。”

柳妈妈将茶水放好,脸上没有丝毫愠色,依旧满面堆笑:“大官人要喝酒便喝酒。不过,常言道这好马须得配好鞍。我们家九娘啊,自小性子洒漫,一般的王孙公子她都看不上,她就喜欢那些会作诗的才子雅士……”

陆伯年从荷包里掏出两锭大银子,足足有二十两,交到柳妈妈手里:“规矩我们都懂,要见盈盈,得付二十两。钱已经给过妈妈了,就有劳妈妈了!”

柳妈妈忙将那两锭银子收入怀中,脸上笑得弥勒佛一般:“好好好,大官人你且等着!”说完,就往二楼去了。

柳妈妈的这一声声“大官人”,直喊得陆伯年浑身舒服,他不无得意地瞧了瞧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却没有找到宋廷的身影,就问:“姓宋的那个小子呢?”

“哎?那个姓宋的秀才呢?”

“说好打赌的,怎么人都不见了呢?”

“对啊,怎么不见人了呢?”

“……”

几人面面相觑,这个叫宋廷的秀才,难道真的没跟来?说好了打赌,今晚谁若能得到云香院头牌的赏识,就算谁赢。他还把赌注改了,谁若是输了,就要给对方二十两银子,并且还要自称一声“孙子”。

对于这样的赌注,一开始众人都觉得荒诞,但宋廷执意坚持,众人也就只好当他自己犯傻了。

这科考考的便是诗赋、策论,陆伯年能中二甲,作诗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他一个秀才偏偏不自量力去和一个进士比作诗,真是不知死活。

再说,也没听说过这个叫宋廷的秀才作过什么有名的诗句啊,陆伯年可是有不少诗句曾经得到过扬州城公认作诗第一的杨逋杨老先生的亲口表扬呢。

众人心想,不用比就已经高下立见啦!

谁知道刚进了这云香院,就不见了人影,难道他是不敢比就逃走了?那可就要让人笑掉大牙喽。到时候只要在场几个人把这件事往外一宣传,那他宋秀才的名声,恐怕在这整个扬州城都不保喽。

就在众人内心幸灾乐祸之际,有一个穿着一身布衣,看似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大摇大摆地从云香院的大门进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廷。

宋廷之所以晚到,是因为半道上遇到些麻烦。原本,陆伯年一行人高谈阔论无比招摇地穿过大街,望云香院而来,唯恐路人不知道这几个读书人是要去嫖。宋廷负手跟着,左顾右盼,看看风景,赏赏街市。

谁知道,半道上居然遇到了雪雁这个小丫头。也就隔着那么一丈许远,雪雁正在摊子上买胭脂,也不知道是替谁买的,她自己年龄尚小,平时未曾见她抹胭脂。雪雁突然脸转了过来,无意识地朝着宋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还好人多,宋廷躲得快,雪雁看过来的时候,宋廷已经躲到一个算命测字的摊子后面去了。

见雪雁提着篮子望宋府的方向回去,宋廷才敢偷偷地走了出来,又怕再碰到熟人,所以干脆装作逛街买东西的模样儿,一边走走一边看看,正好遇到个举着稻草杆卖糖葫芦的大叔,就买了五串糖葫芦,真便宜,才十文钱。

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往云香院走来,到了云香院的门口,便引来了无数嘲弄的目光。甚至有个姑娘还说:“真是的,吃着糖葫芦来逛妓院,我还真是头一遭见……”

云香院所在的街道,本就是妓院集中所在,三步一楼,五步一院,人多眼杂,吃着糖葫芦逛妓院,确实太惹眼了。

不过宋廷才不管这些呢,依旧大口大口吃着,对于非议的目光,一概无视,我吃我的糖葫芦,关你们什么屁事?一个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兄,来一串?”进了云香院,宋廷也不看那些花红柳绿的姑娘们,拿起手中的糖葫芦就往陆伯年嘴边递。

“没事,我请你。”见陆伯年不接,宋廷着重强调了“请”字。

陆伯年的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忽而又转为大笑:“哈哈哈哈,我看你呀,真是个傻子!”

“哎~”宋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曾经有一位大诗人说过一句话:你眼里有什么,你就是什么。不知道陆兄你有没有听过啊?”

“谁会说这样的口水话!?”陆伯年满脸不屑,摇了摇扇子,又忍不住好奇:“是哪位大诗人说过的?”

“苏东坡。”宋廷说完,咬下一颗被糖衣包裹着的红红润润的山楂子,酸酸甜甜的,极为可口,嚼得津津有味,心想着这古代的糖葫芦口味就是比现代的正宗啊,酸甜有嚼劲,可美味了!

谁知道,陆伯年突然问一句:“苏东坡是谁?”

宋廷很惊讶:“陆兄你居然连苏东坡是谁都不知道?”

宋廷身旁的其它人,都凑了过来:“苏东坡是谁啊?”

咔,这一瞬间,空间仿佛凝固,宋廷手上吃剩半截的糖葫芦突然掉在了地上,他已经对糖葫芦什么的毫无意识了,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声音:这个世界,没有苏轼。

没有……苏轼。

原本,当他知道这个世界有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等这些大人物的时候,他想这大概是个和北宋差不多的朝代,谁能想到,这个朝代居然没有出现过苏轼。

这……可有得玩了。

“你说的那个苏东坡,谅他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会是因他会吟几句诗,你就胡诌他是什么大诗人吧?”陆伯年讥笑道。

“对啊,你说的那个苏东坡,我们听都没听说过。他有杨逋老先生厉害吗?”有人不屑道。

宋廷心想要是这世界真有苏东坡,哪有杨逋什么事,恐怕杨逋给苏东坡提鞋都不配。但眼下这些都是凡夫俗子,才懒得跟他们计较,于是随便编了个谎:“苏东坡啊,是我小时候去蜀川认识的一个姓苏的教书先生,因为他家居住在东坡,所以大家就叫他‘苏东坡’。”

“哈哈哈!就说是你信口胡诌!”

也不理会众人的哄笑,宋廷慢慢弯腰将掉地上的糖葫芦捡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用衣袖擦了擦,又拿起来继续吃。心说可不能浪费粮食,家里本就没什么钱了,他跟陆伯年的这场赌约,无非就是想挣他那二十两银子,补贴下家用而已。至于那一声爷爷,他觉得无所谓呢,强逞口舌之利,不如银子来得爽快。说起来,昨天穆云川赠的那五十两,他都已经交给赵元贞保管了。一家子这么多口,也没个挣钱的,他可得多操心……

相对于一楼的喧哗吵闹,二楼的某个雅间内,却是一派安宁与清幽。

上等的雅间内,氤氲着一团团缭绕云雾,这种云雾泛着香草的幽香,缭绕的云雾之中,逐渐呈现左右两幅泼墨山水画,画笔精细,巧夺天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再往内,可见精致的四方小桌、棋盘、古筝、胡琴等物;再往深处,被一道珠帘与外界隔开,里头是女子的闺房,闺房有一张铺着绸被的粉红色床,床的右侧则是精致的梳妆台。靠近窗户的位置,精心养了几盆兰花和水仙,兰花长得小巧而精美,泛着淡淡的花香。

一位身穿粉红色牡丹连衣裙、素白低胸抹胸,头梳牡丹髻的艳丽女子正对镜梳妆,梳了片刻,却仿佛是在对着镜子说:“秋燕,今晚的考题,你帮我想好没有?”

“想好了,盈盈。”一位身穿月牙色窄袖衫,着同样月牙白裙子的女子,正弯腰用剪子修剪着兰花,背对着艳丽女子说道。虽不见其面容,但其身段却是极为姣好,翘臀细腰,玲珑凹凸,背后曲线极好。

“好吧,那等会儿,你可得提前把词儿写好,不然我可没办法应付那帮子读书人。对了,秋燕,你说王公子……他今晚会不会来?”

白秋燕转身,清冷的脸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盈盈你就放心吧!王公子今晚会来。”

花盈盈正往脸上扑着红粉,脸泛阵阵红晕,羞怯道:“要是王公子能来,可就太好了。”

白秋燕忍不住揶揄:“那可不是!想那王公子不仅人长得一表人才,又出身名门,代代都是官老爷,他爹又是太尉,盈盈你怎能不思嫁呢?”

花盈盈满脸娇羞状:“秋燕你瞎说什么啊,谁要嫁给他了?”

白秋燕笑了,一把剪子咔咔咔在花盈盈头上虚空乱剪一阵:“好好好!你不嫁你不嫁……你不嫁我嫁……”

花盈盈:“秋燕,别别别……啊哈哈哈……”

顿时,嬉笑声传遍整个雅间。

第8章 龙争虎斗云香院(3)

云香院的一楼相当热闹,有许多文人墨客、商贾富绅、有钱子弟进进出出,整个大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昭示着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宋廷挑了张桌子坐着,也不吭声,也不看谁,就那样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糖葫芦。吃到只剩下最后一串,他犹豫了,拿在手里看了许久,也没舍得下口。

大厅楼梯处搭建了一处舞台,铺着红毯,一对对穿红着绿的姑娘,在舞台表演歌舞,羽袖轻挥,搔首弄姿。跟陆伯年同来的几个人,早已经心痒难耐,按捺不住去搂抱穿梭而过的一些姑娘,打情骂俏,分外旖旎。

“这位公子,让银春陪你玩玩好不好?”宋廷决定拿下最后一串糖葫芦的瞬间,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姑娘直接坐在了他大腿上。

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宋廷还真有些猝不及防。那位叫“银春”的姑娘,两条软软的大腿实实地压着他的双腿,这简直让几乎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更何况,她的手还在拨弄着兰花指,口中吐出一阵阵香气,媚眼如丝,风骚入骨。

宋廷也是男人,难免会起反应,但银春姑娘坐上他大腿的瞬间,却把他的糖葫芦随手扔到了一旁,这让他很生气。

宋廷站了起来,把银春姑娘推到一边,拿起自己的那一串糖葫芦,甚为宝贝地攒在手中。

“臭书生,恁的这般不识趣……”

银春姑娘脚一跺,撅起红唇,骂骂咧咧地走掉了。

望着远去的银春姑娘,宋廷摸了摸自己羞涩的空囊,盯着手中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

宋廷未曾察觉,他与银春的这一幕却被二楼的一位身穿月牙白裙子的美丽女子盯上了。

那美丽女子正是花盈盈的好姐妹,姓白,名秋燕,也是云香院的清倌人,年纪与花盈盈相仿,但却从未见她接待过任何客人,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白秋燕不认得宋廷……只是方才柳妈妈来到盈盈房中敲门,告知盈盈今晚都收了哪些贵客的二十两银子,让盈盈安排好见一见。

作为云香院的头牌清倌人,事实上花盈盈早就过了清倌人的年龄,但是因为她一贯喜欢搞些文人雅集之类,让一些文人才子聚在云香院比拼才艺,这让她显得独树一帜。加上她本就生得端庄艳丽,自是有无数才子雅士一掷千金,只求佳人一笑。逐渐地,云香院头牌的位置坐稳了,加上每日登门者络绎不绝,柳妈妈日进斗金,自然也就不会干涉她的喜好,更不会强迫她卖身。

今晚又是花盈盈定下的雅集,今晚要比的是诗词,此刻一楼大厅已经来了不少的文人骚客,准备好了接花盈盈的考题。这些文人骚客若得了花盈盈的赏识,不仅可以得到花盈盈的实物奖励,还可以与她独处一个时辰。这可是多少文人骚客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白秋燕清楚,花盈盈看不上这些凡夫俗子,她在等她的意中人“王公子”,那位曾经为她投掷一千两银子,只为见她一面的“王太尉家”的公子。

如今在这云香院,花盈盈是金字招牌,是不可以随便出门见客的,但她却又一心系着王公子有没有到,就只好让白秋燕出门查看一下。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查看,每次王公子来云香院,都会有院里人大声喊一句“王公子到”,但小女儿心态的花盈盈偏要这般矫情。白秋燕没办法,只好替她出门看一下。

白秋燕没有看到王公子的到来,却看到了宋廷一把推开银春,反而把糖葫芦当宝贝的一幕。

白秋燕对宋廷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也并不觉得宋廷有什么奇怪,毕竟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强装坐怀不乱的伪君子,她也是见多了。

但是这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却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也不是觉得他有什么好看,只是想看他下一刻又会有什么动作。

便在这时,院里有人一声响亮而拖长的喊声响起:“王公子——到——!”

这一声响亮的声音,压住了大厅之中所有的喧哗,让人群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王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像是京师来的,他爹是个当大官的……”

“你们有所不知,他是奔着花盈盈来的,听说是要给花盈盈赎身呢……”

“赎身?花盈盈现在就是一颗摇钱树,柳妈妈能答应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上回王公子投掷一千两,却只为见盈盈一面,这我是亲眼所见的。”

“……”

议论声中,一位身穿圆领锦袍,头戴黑幞头,宽额、高鼻、圆脸,略有些肥胖,年约三旬的中年男子,领着四个随从,踏进云香院的门来。

柳妈妈立刻迎了上去,十二分殷勤地笑道:“姑娘们!你们看看谁来了?”

顿时七八个姑娘涌了过来,一口一个“王公子”,声音甜糯无比。那“王公子”笑吟吟地说“都有赏!”,随从立刻抓了一把银票胡乱一扔,那些姑娘见了钱,立马弯腰去抢,包括银春也在内。

“王公子”的这一举动,让妓院里其它所有男人咋舌,却引得姑娘们叫好。

“王公子好帅哦!”

“王公子好大方哦!”

“……”

陆伯年看不下去了,折扇往桌上一拍,瞥了一眼一旁的宋廷,气哼哼道:“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他是谁啊?”

宋廷摊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陆伯年愤愤道:“他不会是来抢风头的吧?今晚的诗会他也参加吗?”

宋廷喝了口茶,无比淡定道:“这我可不管,反正是咱俩的赌约,谁要是能得到云香院头牌的赏识,就算谁赢。你别反悔啊。”

“懒得跟你说。”陆伯年不屑地看了宋廷一眼,然后跟同来的一个叫宋天宝的秀才低声耳语几句。

宋天宝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陆伯年的耳语,就突然从云香院离开了。

这时柳妈妈恰好跟“王公子”说:“盈盈办的那个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王公子您了。”

陆伯年远远就听到柳妈妈的话,脸色不悦道:“哼,没想到半道还杀出个王公子……”

这时,大厅楼梯处舞台的歌舞都停了,整个云香院一瞬间变得沉寂了下来,仿佛空气都要凝结一般。

嘎吱一声,在二楼,某个上等雅间的房间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位艳丽女子。

“花盈盈!花盈盈!”一些精虫上脑的男子挥臂高呼,唯恐自己的声音落后于人。

“盈盈!”就连陆伯年也激动得站了起来。

花盈盈粲然一笑,这一笑,明显是冲着“王公子”的,但有些自作多情的男子却以为是冲自己的,立刻变得浑身躁动,脸红耳赤,呼喊声音愈发高涨。

“诸位,”花盈盈轻启红唇,一出声,下面就变得安静下来,“今晚良辰美景,大家难得聚在云香院……诸位都知道,九娘平素最喜欢与文人雅士打交道,所以今晚置办这一场小小的诗会,望诸位尽兴。”

花盈盈话刚说完,下面的一些文人骚客就按捺不住想一展才华的冲动,叫喊道:“盈盈你快出题吧!”

听到众人喊出题,花盈盈却突然转身回了雅间,众人只觉好生奇怪,为什么又回房了呢?

花盈盈进了雅间后,快速穿过珠帘,坐在床上,捧着胸口喘息:“秋燕,刚才那段话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白秋燕笑吟吟道:“你不会见到王公子连话都说不好了吧?”

花盈盈白了白秋燕一眼,娇嗔道:“你这妮子……莫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吧?”

白秋燕呵呵一笑道:“蛔虫我可不敢当,我看你呀,是犯花痴啦……”

“哎呀哎呀”,一阵娇喊呻吟,白秋燕看了自己嫩嫩无比的手腕子一眼,嗔怒地瞪了花盈盈一眼:“你属虎的吗?怎么咬人呢……”

“谁咬你了?明明只是掐了一下。”

“嗬,你倒承认掐我了。”

“行了不闹了,你快把考题给我。”

“什么考题?噢!你是说诗的考题啊……我昨天就写好了,我这就给你。”

白秋燕在床铺上翻找了起来,却没有找着,不禁有些急了,道:“我明明写在纸上呢,考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

花盈盈一脸惊呆:“你怎么能忘呢?他们都在等着,怎么办呀?”

白秋燕绕着房间踱步,道:“别急别急,我再想一个……”

恰此时,但闻一阵噼里啪啦的敲窗声,仿佛一枚枚利剑刺破窗户,逼进房中,而后,哗啦哗啦,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春雨来了,是一场骤雨。

白秋燕突然刹住脚步,脑海中仿若灵光乍现:“有了!”

第9章 龙争虎斗云香院(4)

花盈盈从房间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众人都很好奇纸上写的是什么,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猜到,那纸上写的就是今晚的考题了。

花盈盈将纸展开给众人看,纸上写着“春雨”二字。

花盈盈开口道:“现在外面正巧在下雨,诸位不妨以这春雨为题,写一首诗词吧。”

说着,又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绣囊,跟众人道:“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携带在身上的绣囊,谁若是今晚能拔得头名,我这绣囊和里面的三十两纹银,就一并归他了!”

“另外,”花盈盈微微一顿,偷偷看一眼“王公子”,脸泛起红晕,露出几分羞怯:“今晚,谁若得了这头名,九娘愿意陪他一宿。”

花盈盈刚说完,人群立马炸开了锅!

“什么!?”

“花盈盈这是要卖身了?”

“放你娘的屁!盈盈如此冰清玉洁,怎可能卖身?”

“那她说陪一晚是什么意思?”

“陪下棋、陪聊天、陪弹唱……难道陪一晚就只能陪睡了?你这人!低俗!”

“……”

一阵简短的吵闹后,就到了众人答题的时间了,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不少。不过依旧有不少客人并不是来参加这诗会,只是来寻花问柳爽一爽的,所以仍旧免不了有一些笑骂声。

宋廷远远瞧见,几名云香院的姑娘每人端着一只精制托盘,托盘上笔墨纸砚齐全,姑娘们上前来询问是否参加诗比,如果是参加的,就给那人笔墨纸砚。

一位绿衣姑娘端着笔墨纸砚走到宋廷面前,询问道:“公子是否参加诗比?”

宋廷点了点头,没想到那绿衣姑娘将那精制托盘放下后,指着那笔墨纸砚说道:“一两银子,用完即还。”

宋廷惊愕得差点下巴都掉了,笔墨纸砚用一下就要一两银子,你大爷的……怎么不去抢?

转念一想,就不得不佩服这云香院的手段,有“花盈盈”这一块金字招牌,还真的是处处有商机,一个小小诗会的“报名费”就要一两银子……这老鸨,也太会做生意了。

宋廷没钱,是真的没钱,瞅了一眼荷包,里头就只剩几枚铜子。所以,只好“以借用朋友的”这样的托辞,打发那绿衣姑娘走了。那绿衣姑娘看他一脸窘态,就知道他付不起这一两银子,也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每人桌上一枝精制毛笔、一瓶墨汁、一方精制砚台,还有两张宣纸,其中一张用以打草稿,另一张用以正式书写……众人已经开始打草稿,宋廷没有纸笔,一时窘然无措。



二楼的雅间里,花盈盈翻开梳妆盒,从盒底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后,拉起白秋燕的手:“秋燕,你说那王公子能以‘春雨’为题,写出一首好诗来吗?你看,上次他送我这首诗,你看看他写得怎么样?”

白秋燕将那纸拿到自己手中,沉吟道:“春望逍遥出画堂,红梅遮柳不胜芳……王公子的诗写得极好,言之有物,用词也不俗,今日这头名料也是他所得,盈盈你就放宽心吧!”

花盈盈满脸欣喜:“秋燕你是懂诗的,我最佩服你了。”



大厅里,宋廷在短短一瞬间,就经历了什么叫绝望。他本想找人借张纸,借笔墨一用,谁知道根本没有人鸟他,这些个所谓的文人才子,平时装作高雅大方,这时候一个个变得抠门极了,哪怕是半张纸都不愿意借给他。

陆伯年看见宋廷借纸笔,就大声嘲笑起来:“宋秀才,原来你这么穷啊?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那你还拿什么和我赌二十两?”

接着,他又摸摸下巴:“要不然这样……早就听说你新娶了娘子,不如把你娘子拿来作抵押吧?”

说完,哈哈大笑。

宋廷忍住狂揍他一顿的冲动,强忍口气道:“放心,我有钱。再说,输赢未定……”

陆伯年眼中露出嘲讽之意:“好好好,我相信你有钱。不过,眼下你连纸笔都买不起,你拿什么跟我比啊?”

说话的同时,陆伯年已经在草稿纸上写好了一行字,脸上愈发得意:“这答题时间只有一个时辰,眼下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我看你怎么赢我。”

宋廷看着香炉里已经燃尽小半截的香,内心确实已经有些紧张,对,答题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

“罢了,我先去买纸笔。”

宋廷不顾门外骤雨,冲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大厅中哄堂大笑。

“啧啧,穷书生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还想得到盈盈的赏识,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大家记住啊,他叫宋廷,字朝中。”陆伯年不无得意地跟众人介绍,仿佛料定宋廷诗作比不过他,到时候这“买纸笔”的事迹,就可以拿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记住了,宋朝中。”众人点头。

“……”

对于耳后的嘲讽,宋廷自然不可能听见,此时的他已经冒雨行进在大街上。雨下得很大,他没有雨伞,只能任由豆大的雨粒打在脸上和唇上,很快他的衣服湿透了。

旁边的行人或打伞行走,或如同耗子般疾窜过街道巷子,奔向屋檐角落。但是这么大的雨,不管是打伞的,还是不打伞的,身上的衣服都不可避免地湿了。

宋廷没有像旁人那样窜来窜去,他任由雨水淋湿全身,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很爽的感觉,多么自由,多么无拘无束,雨水润物细无声,落在身上也没有痛感,只觉得舒舒服服的。

下雨天,宣纸不好买,雨伞倒是随处可见,宋廷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买到宣纸,最后终于在一家香蜡店铺,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卷草纸,估摸了一下时间,匆匆赶回了云香院。



宋廷回到云香院,却发现大厅内却是喧哗无比,各种吵闹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争吵些什么。

踏进门一看:完了,香烧完了…

没想到还是在路上耽搁太久,一炷香的时间早就过去了,答题结束了,大家都把写的诗作交上去了。

二楼一个雅间门口,花盈盈和一个身穿月牙白裙子的美丽女子正在一首首看众人写的诗……

众人伸长脖子,目光汇聚在花盈盈身上,等着她宣布结果。

众人看见,花盈盈最终拿出其中两首诗,在和旁边美丽女子商量,两人指指点点,讨论了好久,也没商量出一个结果。

众人想,这两首诗必定都是花盈盈中意的了,看花盈盈为难的样子,肯定是因为两首都写得好,难分胜负。

如果靠得近些,仔细听,便能听见花盈盈说了一句“我不管,我就要王公子赢”,而白秋燕则说“可明明是另一首诗写得更好啊……”,当然下面太过吵闹,没人能听见这两位女子的交谈。

花盈盈走出一步,提高几分声音道:“我宣布,获胜的是王公子!”然后念了一遍“王公子”的诗。

“噢……”这一结果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众人哄呼一声,就打算散了。

谁知道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我不服!”

本来要散去的众人,又立刻聚拢了过来,原以为“王公子”拔得头名,没有什么好意外,也没有什么好惊喜,“王公子”本来就诗才高,他们早就有见识,没想到……居然有人不服,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陆伯年举着扇子站了出来,一路走一路说:“我不服!我不服!”

陆伯年站到人前,朝着花盈盈抱拳行了一礼,然而刷地打开扇子,边摇边笑道:“不瞒诸位,在下乃是今科进士,诗作曾经得到过杨逋老先生的指点,虽然不敢自夸,不过也自信比那位王公子写得要好一些……不信,我念给大家听!”

陆伯年开始声情并茂地念他自己的诗,最后以富有感情的停顿收尾,倒有几分阴阳顿挫之感。

“嗯,确实要比那王公子的诗好上一些。”有人道。

“是啊,不愧是今科进士,诗作还是极好的……”

“我倒不见得能比王公子的诗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在词藻方面略胜一筹罢。”

“嗯,王公子的诗重写实,读起来言之有物。这位今科进士重写意,有几分风流不羁的意味,都不错!”

“……”

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大家还是一致认为,还是陆伯年的诗要比“王公子”的好上一些。

陆伯年对于众人讨论的结果很满意,望着花盈盈大笑道:“盈盈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宣布本公子才是头名啊?哈哈哈……”

花盈盈还是头一次被拆台,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拿眼睛来询一旁的白秋燕,白秋燕看着她,低声道:“你还是快宣布那位陆公子赢吧,免得犯了众怒。”

听了白秋燕的话,花盈盈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看“王公子”,见他明显脸有不悦,一时更是手足无措,心里不安。

犹豫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今日这场诗会的头名,便是这位今科进士……”

“等一等!”花盈盈话未说完,就又被一个声音打断。

众人听到这声音,心道,莫非又有不服的?今日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戏连连哟!

听到喊声,花盈盈也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第10章 龙争虎斗云香院(5)

花盈盈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宋廷,一旁白秋燕也看见了,白秋燕看着宋廷,见他浑身湿透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忍不住嫣然一笑,眼眸之中,神采流转。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宋廷的身上,宋廷此时有一种备受瞩目的感觉。但他无视了这一切目光,包括花盈盈的目光,他只看见了身穿月白裙子的美丽女子的那一抹笑容。

一笑嫣然,沁人心脾。

那美丽女子的独特气质,很难不吸引宋廷的注意,她宛如山谷幽涧的那一抹山茶,又像是皑皑雪山下的那一株雪莲,又仿佛是清风明月下的一弯甜水,一股干净剔透的清雅气质,仿佛带着丝丝甜意,空灵透明,不惹尘埃,涤荡心肺。

如果把花盈盈的好看程度比作是“艳”,那么,这位身穿月牙白裙子的美丽女子,毫无疑问可以比作是“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好像盯着花盈盈看,完全忽视了气质更胜花盈盈的她,仿佛所有的光环都是花盈盈一人独占……

“他不是刚才付不起一两银子,说要自己出去买纸笔的那个家伙?”

“对对对,这位今科进士陆兄刚才不是说了他的名字嘛,叫什么……宋朝中。”

“那么穷,还来参加诗比,我看他呀,根本不是想得到盈盈姑娘的赏识,是想钱想疯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言辞里满是对宋廷的戏谑与讥笑。

陆伯年看宋廷一身湿,就幸灾乐祸大笑:“哎呦宋秀才,你这是干嘛去了?没事洗澡去啦?”

宋廷不理会陆伯年和其它人的嘲笑,从怀里掏出草纸,眼疾手快地抢过一枝毛笔来,做出一副想要写字的举动。

“呦,那是什么,草纸唉……”

“我倒要看看,草纸上如何写诗……”

就在众人嘀嘀咕咕之际,宋廷已经开始在草纸上写下三个字——定风波。

定风波?应该是个词牌名,莫非这穷秀才要写词?众人心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当第一句写出来时,众人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确切地来说,是变得重视起来。

众人细看宋廷已经写出来的几行字,瞬间有了几分佩服,字迹工整、严谨,谈不上什么很高的水平,但是看着很舒服。除了字迹,这刚写出来的第一句,已经是诗作很高的一个水平了。

脑海中再次涌现陆伯年对自己的种种言辞侮辱,与及方才冒雨买纸时的场景,宋廷脸上明显有些愠怒,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几分,往后的句子,也越写越快……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两句甫落笔,就有人忍不住叫好。

众人看着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脸上的表情就不止是重视了,而是可怕。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个连一两银子都出不起的穷秀才,居然能写出这等水平的句子来。

看着“谁怕”这两个字,陆伯年的脸色犹如猪肝,这两个字仿佛长了眼睛,狠狠地瞪着他,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已经开始额头冒冷汗。

有人已经开始默默走开,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来,他们此刻开始后悔方才取笑人家的冒失行为,他们后悔自己竟然以貌取人,却不知人不可貌相,真是愧读圣贤书……

有人继续看着,有人虽然不大懂诗词,但是看到“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样的句子,浑身都已经鸡皮疙瘩。而懂的人,此刻早已经震惊得手足发麻。

宋廷没有去关注旁人的神色,毛笔蘸了蘸砚台的墨汁,挥笔继续写下阙,有了上阙的气势,下阙写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转眼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此外,宋廷也注重到一些小细节:他拿毛笔蘸墨汁时,有人很殷勤地将砚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有人怕他的墨汁不够写,还特意拿了别的砚台和墨汁过来……这些小细节,这些善意的举动,宋廷内心解释为“才华的力量”。

“……也无风雨也无晴。”宋廷手一挥,将最后一个“晴”字写完,抬头时,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没有人说话,气氛安静得可怕。

众人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

“拿上来吧。”终于,花盈盈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

有姑娘将写好诗作的草纸送到花盈盈的手上,白秋燕一同过来看,只见草纸上写的是一首完整的词,全词如下: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花盈盈看不大懂,虽然方才听到下面有人叫好,但也只是猜测写得还不错,赚了些吆喝罢。她随便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料定不怎么样,再说草纸拿在手上膈手,她随便扫了一眼后,就给到了白秋燕的手中:“是首词,你看看写得怎么样?”

白秋燕看完这首词后,先是纤纤玉手禁不住微微颤抖,然后琼鼻不由吸了口凉气,眼眶莫名变得红润,突然浑身颤了一下,鼻头一酸,仿佛马上要哭出来,她擦了擦鼻子,很坚定地道:“这一首当得头名!”

“啊?”花盈盈很惊讶,眼里满是疑问,拿起草纸,又把整首《定风波》读了一遍,依然不解,便询问白秋燕:“它好在哪里啊?”

白秋燕面色已经失常,仿佛望着眼前的空气,呆呆道:“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恐怕是我十辈子都写不出来的。想不到这位宋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旷达、豪迈的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啊?真的有这么好吗?”花盈盈面露为难之色,“可是……我现在应该?”

白秋燕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一把抢过花盈盈腰间的绣囊举在手上,朝众人道:“今日诗会,当属这位宋公子第一!”

众人鼓掌,点头称是。

白秋燕将花盈盈的绣囊扔了下来,有人捡到了,很自觉地交到宋廷的手上。

宋廷摇头笑笑,又将绣囊拋至楼上走廊。众人不解,问其何故,宋廷抱拳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这首《定风波》并非小可原创,乃是苏东坡他老人家写的。我今日不过是恰巧应景回忆起罢了。”

“什么?又是苏东坡?”众人哂笑,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宋廷的话。知情的人都知道,刚才他就说过一句“你眼里有什么,你就是什么”,便是假托什么“苏东坡”之口。依他所说,想那苏东坡不过是蜀川某个小山村的一个教书老头罢了,说几句口水话他们相信,但是写出如此水平的词作,他们万万不相信。所以众人就说些什么“公子你就不要推脱了”“公子高才还这么谦虚”的话来恭维宋廷。

宋廷表示很无奈:“钱我是真不能收,我有我的底线。”然后,笑眯眯地盯着早已经吓得不轻的陆伯年:“钱我不收,但是,脸,我一定要打!”

众人见这新晋头名针对起方才差点夺得头名的今科进士,忙问起缘故。

宋廷就将先前陆伯年说了什么样的话,与及与自己定了什么样的赌约,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跟众人说了。唯独谁输了自称是“孙子”这一节,他没有说出来。

众人听了,齐刷刷地盯着那陆伯年,虽说他是进士,就要当官的人了。但是众人最恨的就是品行不正的官了,一个即将当官的进士,欺负一个尚在考功名的秀才,这真是岂有此理!这里的大多数也是童生、秀才,最底层的读书人,对品行不正的进士,难免生出些仇视来,看向他的目光,就难免带有些怒火的味道了。

陆伯年还在尝试作最后挣扎,大声狡辩道:“他是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写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们比!他的词是假的,你们都听见了!他的词是假的!是苏东坡写的!”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相信什么苏东坡苏西坡的说辞,一个个指着陆伯年道:“言而有信!给钱!给钱!”

陆伯年慌了,脸上额头不断冒汗,慌慌张张从荷包里摸出两大锭银子,刚掏出来,就被人冷哼一声一把夺过,谄笑着恭恭敬敬送到宋廷的手里。

宋廷将银子收了后,凑近陆伯年耳边低声说了句:“乖孙子,谢谢你孝敬爷爷……”

“你……!”陆伯年一下子脸红耳赤,对宋廷怒目以示,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姓宋的,你给我等着!”陆伯年留下一句狠话后,就气哼哼地离开了云香院。

有两个同他来的,和他一起出去了。其它的几个,早不知道上哪个姑娘的房间逍遥快活去了。

陆伯年走后,那位“王公子”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观察了宋廷两眼后,才装模作样地朝宋廷抱抱拳道:“宋公子高才,做出如此高水准的诗作,在下佩服!”

“不过,”他话锋一转,接着道:“我想出一千两银子,劳驾宋公子答应我一件事,不知可否?”

“哇!一千两……”旁人惊呼,王公子的阔绰,他们早就见识过了。但是,什么事居然值一千两?不管它什么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还不快快答应?

却见宋廷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王公子要我答应何事。子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无须王公子多言,今晚盈盈姑娘自然归你。”

听了宋廷的话,“王公子”脸上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从身上取出一张银票,双手递到宋廷的面前:“既然如此,这一千两,宋公子你就收下吧!”

宋廷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受“王公子”的银票。众人忙惊问缘由,宋廷却说:“我是有底线的。”

众人不解其意,只是一个劲儿夸他“品德高尚”“德才兼备”“令人敬佩”云云。

“既如此,事情已了。那我就告辞回家了!”宋廷朝众人抱拳,生怕家里那几口子生疑,早点回家,也好有个交代。

众人猜想宋廷来云香院并不是狎妓,而只是来出一口恶气,没料他居然如此挂念家中妻子……又对他多生出几分敬重之意。

宋廷将二十两银子收好,然后又找回了桌上那串糖葫芦,就笑容满面地准备出门走人了。

谁知这时身后一道女子的声音将他唤住,“宋公子,请等一下……”

宋廷转身,只见那一身月白裙子的美丽女子,嫣然笑着将写有《定风波》的草纸叠得整整齐齐地递了过来:“你的词,写得真好,妾深拜服。”

宋廷没有接草纸,摆摆手道:“姑娘,你自己留着吧。”

白秋燕敛衽,福身道:“妾姓白,名秋燕。以后若有机会,希望能得到宋公子的指教。”

宋廷抱拳:“指教不敢当。姑娘知书达理,气质优雅,料也比在下博学,日后若有机会,定与姑娘一起探讨。”

白秋燕听他夸赞,低垂着头,不觉霞攀双颊,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再抬头时,宋廷已经走远……

第11章 公主下嫁的原因(1)

骤雨初歇,仿佛洗刷了整个空间。

已是亥时,扬州城的九街四十七巷,青楼楚馆的生意依旧热闹红火,旅馆酒楼依旧张灯结彩、灯火阑珊,美食街依旧人来人往、食客不散……

微风拂过,柳絮轻飘飘地起舞,夜幕琉璃,清风明月,远处楼阁佳人的歌声、小河里的阵阵欸乃声、贩卖小食与水果的吆喝声……汇作一首充满古典韵味的曲子。

这里的节奏很慢,慢到有书生静坐听雨,慢到有老翁着蓑垂钓,慢到有女子耐心将花瓣聚拢细细磨成胭脂,慢到人的心境也跟着舒缓、沉浸……

远处的歌声邈邈地飘来,宋廷听得醉了,颇有几分完全融入到古代生活的怡然自得。他此刻心情很好,虽然他的原身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妻子,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世,与及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但是,这些都不能影响他此刻的心情。不过话说回来,任谁白白得了二十两,心情都会好上一阵。

在这个世界,按照购买力算,一个包子一文铜钱,一碗面六文铜钱,一斤猪肉才十文铜钱,一尺布三十文铜钱,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三石三斗三升大米……二十两银子,还是很值钱呢!

“老板!要一碗面!”宋廷当街叫了碗面,特意嘱咐:“加蛋!两个!”

爽爽快快地吃完面,宋廷又在街上买了一壶梅子酒,他本不能喝酒,但是这梅子酒看上去就酸酸甜甜的,实在是太诱人了。

梅子酒刚入喉,带着十分浓郁的酒香,酸酸甜甜,实在是太好喝了!他越喝越过瘾,大口大口地喝,岂料这梅子酒本就甘醇,酒度浓,入口虽醇,可后劲儿也是十足。

连续几口下肚,宋廷就感觉脸辣辣的,头有些晕,眼有些花,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恍恍惚惚,偶尔还会出现眼前一黑、手脚无力的状况。

他有些后悔了,这古代的酒,真不能喝,一喝就容易醉咧!

他已微醉,迷迷糊糊地探索着前方的路,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他感觉自己迷路了,走到了一条无人的深幽巷子,他后悔没有花一两银子叫辆马车回家。

偏偏在这个时候,仿佛突然闪出几条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睁眼仔细一瞧,真的有两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再看看光影,后面也有两个,同样装束,黑衣蒙面。

前后被堵,进退两难。

望着黑衣人,宋廷反而酒醒了不少,他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先搞清对方的目的和自己的处境:歹徒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歹徒有没有带刀具,大声喊叫有没有逃脱的可能性……等等。

“交出银子就放你走!”

听歹徒一声喝,宋廷反倒暗暗一笑,内心平静了不少。黑衣人的这一句话,让他心里瞬间有了判断:第一、歹徒劫财不劫色;第二、歹徒说“交出银子就放你走”,可见他们也并不打算索命;第三、经过他的观察,歹徒应该没有带刀具。

综上,他可以不用鸟他们,溜之大吉。

“各位壮士,请看!飞碟!”

就在四个黑衣人中有三个智商不足四十五度角斜眼望着天空的时候,宋廷撞开前面两个黑衣人,拔腿就跑。

“追!”

四个黑衣人追了上来。

“救命啊!强奸啦!杀人啦!”

宋廷企图通过大声呼救的方式,来吸引邻居街坊的注意。但是奈何巷子幽深,墙太高太厚,可能隔音效果太好,好像根本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喊叫。

宋廷一路往巷子幽深处跑,后面追的四个黑衣人中,其中一人冷笑:“这是一条死胡同,看他还能往哪跑?我们继续追!”

很快,只见宋廷又折身跑了回来。

“各位壮士,里面有鬼啊!”

四名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口中发出冷笑:“你少在这儿耍花样!里面是条死胡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赶快把银子交出来!”

宋廷眼看敌众我寡,虽然自己也一直强身健体,但是一打四,肯定是打不过的呀!

眼下最好的策略——恐怕唯有将银子扔在地上撒腿就跑。但是,这不就意味着今天忙活一天却毫无收获吗?

不行,还是得直接跑。

宋廷心里打定主意要跑,脸上却是笑嘻嘻,跟那四个黑衣人说道:“四位壮士,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宋廷慢慢地靠近挡着路的那两个黑衣人。就在那俩黑衣人放松戒备之际,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其中一名的命根处,那名黑衣人顿时双手抱着下体“哎呦哎呦”呻吟,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舒爽。

趁另外一名还未反应过来,在幽暗的光影下,宋廷估摸着他太阳穴的位置,毫不犹豫一拳打了过去,只听一阵咔咔咔的声音,两个“哎呀”的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因为夜黑灯远,光线不足,宋廷虽然是瞄着那人太阳穴位置出击,但是这一拳并没有打到太阳穴,而是打在了眼眶位置。一拳打过去,拳头与眼眶处骨架相撞,宋廷的手指关节顿时啪啪啪脱臼,一阵难言的麻痹和疼痛袭来,所以才发出了“哎呀”的喊声。

而那名黑衣人眼部被拳击,一时间眼一黑,脑袋嗡的一声,陡然一阵眩晕,他以为自己要瞎了,所以也同时发出一声“哎呀”。

“你找死啊!”后头两名黑衣人中,其中一人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宋廷的下身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宋廷脑海里闪出无数念头。眼下跑是跑不掉,而打,对面居然动刀子,打也打不过呀!眼下这般,就算给了钱,说不定也得挨顿揍……

“给我狠狠地打!”手持匕首的那人将匕首对着宋廷咽喉,行成一种致命的威慑,另外三人将宋廷团团围住,警惕他再次突然袭击,见他咽喉被封,一动也不敢动,就肆无忌惮地挥拳攻来……

宋廷闭上眼睛,心说完了,真是预判失误,对面果然还是有刀子。

“大胆狂徒!”便在这时,只听一道女子声音耳畔响起,陡然间,一阵劲风袭来。

银光闪动,一柄青锋宝剑斜里刺出,使剑女子越入幽巷,衣袂随风而舞,女子翩然落地,也不言语,青锋宝剑随心所动,电光火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那手持匕首的黑衣人。

“啊?”持匕首的黑衣人大惊,竖起匕首欲要格挡,谁知女子陡然换招,剑光一闪,剑锋便已指向持匕首黑衣人右肩,女子并不收招,持匕首黑衣人来不及抵挡,剑尖已入肉两分,鲜血渗透黑衣汨汨流出……

“原来不会武功……”女子轻咦一声,收招拔剑,一股鲜血便从持匕首黑衣人右肩喷涌而出,持匕首黑衣人早已经吓得大惊失色,双腿颤抖瘫痪在地:“你,你……”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从女子飞来,到一招刺伤持匕首黑衣人的全过程,另外三个黑衣人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被吓得跪地求饶。

那持匕首黑衣人自己揭开蒙面黑布,求饶道:“女侠饶命!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劫匪,我们只是收了陆公子的钱,想要教训一下这位宋公子而已。”

“陆公子?”女子冰冷的俏脸浮出一抹疑色,这时宋廷走了过来:“哎呀!幽剑姑娘!你怎么来了?”

“公……小姐让我来的。”幽剑冷冷回道。

“什么?我……我去云香院的事,公公……娘、娘子她……她已经知道啦?”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宋廷大惊失色,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猜到了缘由,肯定是雪雁那丫头看到他了,不仅是看到了,她肯定还偷偷跟踪了……

想到这里,宋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公主身边的丫鬟,还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幽剑冷哼一声:“是呀,小姐此刻还在等你回家呢。”

“这是……要被打断腿还是要跪搓衣板的节奏啊……”逛妓院被老婆发现,这还真是人生大不幸呀,更不幸的是,老婆还是个公主。宋廷无语。

“什么打断腿、戳一板?”幽剑冷哼一声,听不懂宋廷在说些什么,转脸看着那四个黑衣人。

“你们是自己滚呢?还是我帮你们滚?”

“女侠!我们自己滚!”

四个黑衣人惧怕地看了幽剑一眼,恨不得立马逃离此地。

“等一下!”宋廷拉住那方才持匕首,现在手扶着右肩痛苦呻吟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此刻已经摘掉蒙面黑布。

“你是宋天宝?”宋廷看着那人喝问道。

这个人他记得,从穆府开始就一直跟着陆伯年,在云香院,陆伯年跟他耳语几句,他就突然离开了云香院……

那人正是宋天宝,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次事情的台前幕后,他坦白这次事情都是陆伯年让他们做的,陆伯年在等吏部授实缺的同时,以利相许,拉拢了不少读书士子供他差遣。

这次跟踪打劫宋廷,也是陆伯年交代的,陆伯年承诺只要狠狠给宋廷一顿教训,他就会给他们不少银子。但是大家都是读书人,不想拳脚相加,只想多得些钱,所以他们只打算抢宋廷身上的钱,并没有打算殴打宋廷。

谁知道宋廷如此激烈的反抗……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

“回去告诉陆伯年,有什么招儿就让他尽管使吧!”宋廷一脚踢在宋天宝的屁股。

宋天宝哎呦一声,逃之夭夭。

宋天宝等人狼狈逃走后,宋廷望着幽剑,有些忸怩地道:“你说……公主还在家等着我?这这……”

“少废话!跟我走!”幽剑拽起他衣袖,就往外拉,出了巷子,在街上叫了一辆马车,就往宋府赶回。

第12章 公主下嫁的原因(2)

“吁——”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在宋府门口,幽剑提剑下车,宋廷紧跟着也下来。

“多少钱,老伯?”宋廷问那车夫。

“客官,三十文。”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恭恭敬敬地回答。

“三十文?”宋廷很惊讶。

听了宋廷的话,老车夫看他布衣打扮,料他不是什么有钱人,就以为他这是嫌贵,遂低头嚅喏道:“公子,小人家里尚有老幼,小人也不容易……”

宋廷直接给了他一两银子,温声道:“老人家,拿去买点好吃的吧。”

“这……谢谢公子!”老车夫有些感动地接了钱,朝着宋廷作揖拜谢。

“嗯,早点回家吧。”

进了宋府大门,幽剑一直在前头故作冷漠,等到宋廷走到跟前,才冷声轻哼:“想不到你这人还有点良心。”

宋廷大步流星走到她前头,心头正为如何跟赵元贞解释“逛妓院”的事情而烦恼,便随口回她:“人怎么可以没有良心?”

“哟~!”幽剑却突然刹住脚步,目光朝他身上打量,语气忽然带几分尖酸:“抛弃新婚妻子到妓院去浪荡,倒真不愧是‘有良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廷有口难辩,说完这一句,就急匆匆往内院赶。

刚进内院,却见李伯弯着腰,费力地搬着一只长长的梯子,往北苑的方向前行着,宋廷拦下他:“李伯,这么晚了,你这是干嘛去?”

李伯应道:“回二公子的话,方才少夫人说屋顶漏水,都漏到房中了……这会儿好不容易雨停了,老奴去房顶看看哪儿出了问题,修缮一下。”

宋廷取下李伯手中的梯子,扛在自己肩上,说道:“李伯,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再看不迟。”

李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脸犯难:“明日要是再下雨怎么办?”

宋廷扬起头望了望天空,道:“我方才观过天象了,明日不下雨。你快去休息吧。”

“是。”李伯这才肯离开。

宋廷手提灯笼、肩扛梯子来到北苑,此时赵元贞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人影却不止一个,有两三个。

西窗下,烛光映照的剪影便是她。她好像在书桌前端坐,书写些什么,一瓶杜鹃与桃花混合插成的花束就在她的桌上,剪影下,她的鼻影仿佛挨着花影很近,好像在一边写东西,一边嗅花香。

将梯子架好后,宋廷踩着横杆上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地喊来后面跟着的幽剑,让她帮忙扶着梯子,免得他摔下来。

幽剑白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好像根本没有用力的样子,往梯子处轻轻一点。宋廷刚想说她几句,却发现梯子稳固如山,任他如何踩、如何摇摆都不会晃动。

这丫头,一定是内力深厚。

宋廷腹诽一句后,继续踩着横杆上了屋顶,他手提着灯笼一通排查,很快找到了漏水的原因:原来是西北角有一处瓦,被旁边樟梨树风吹落的樟梨打碎了,但是因为府中长年无人在家,所以也是今日下雨才得以发现。

他取了房顶正脊处几片备用瓦,将破碎瓦片换掉,算是修缮完毕,拍了拍手,就准备收工。

一抬头,就望见满天的星河,天空一片幽蓝,整个星空仿若浩瀚无垠,漩涡层层,直通银河,蔚为壮观。人越看,越沉迷,它仿佛带着某种吸引力,摄人心魄。

“好美……”星空下,宋廷干脆坐于屋顶正脊,取出身上的梅子酒,一边喝酒,一边赏夜。

宋廷一口一思量,遥望着夜空出神,却没发现从梯子处又爬上来一个人,她提着裙裾,脚穿弯头鞋,小心翼翼地踩着瓦,蹑手蹑脚地来到宋廷的身旁,拢了拢裙摆,小心地坐在宋廷旁边。

“相公啊……”女子轻轻呼唤。

宋廷正凝神遥望苍穹,在感觉心都要被银河带走的瞬间,忽然耳边响起一声“相公啊……”,将他从遥远的银河拉回到了现实,这一声“相公啊……”,仿若天外女神的一声呢喃,穿越千年,如梦似幻……

“你看,星空多美……”宋廷望着天空,眼眶微微湿润。

赵元贞玉颔微扬,嘴角微露些笑意,那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也望向了天空,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道:“是真的很美。”

宋廷收回眼神,细细看了一眼赵元贞,道:“方才李伯说你房中漏水,我便上来看看。你也爬上来,却是为何?”

赵元贞轻轻一笑,指了指梯子,道:“我只是觉得好玩,从小到大,都没爬过梯子呢。”

宋廷抿了一口酒,低头拣起一块瓦粒,扔向那不远的樟梨树:“公主怕是急着兴师问罪吧?”

谁知赵元贞只是轻轻摇摇头,温声细语道:“相公不必自责,相公有相公的难处,妾身也有妾身的难处……相公去了便去了罢,也无甚大不了……”

微微一顿,她又莞尔道:“只是,妾身也有一言相劝,小蛮她性子活泼,聪明伶俐,日后,妾身也舍不得将她嫁到别家……”

说到这,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发现宋廷在看着她,眼神古怪,嘴角微微上扬,好像要忍不住大笑。

见赵元贞没有继续说下去,宋廷这才插话道:“公主你误会了。我去云香院,不是去找姑娘的……”便把今日与陆伯年之事跟她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听完宋廷的解释,赵元贞仿佛松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些许。

宋廷说完,低着头沉默……方才赵元贞突然说起小蛮,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准备要把小蛮给他作妾。

小蛮固然不错,长相俏丽,活泼可爱,只是赵元贞的这一打算,究竟是为哪般?他有些猜不透。

不过细细想来,难怪对于圆房之事,赵元贞绝口不提,想来还是瞧不上他,才想让小蛮代替圆房,替他绵延子嗣。

如此说来,赵元贞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他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什么事而心灰意冷……总之呢,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才嫁给他宋廷的。可能经过这么段时间相处,她突然发觉他人品还不算差,又怕他在外面拈花惹草风流无束,所以就想用小蛮来拴住他的心。

赵元贞啊赵元贞,好一手安排……

想到此处,宋廷心头难免失落,道:“公主,你不必这样的……”

赵元贞悄然站起身,将锦帔挽于身后,背对着宋廷道:“你若觉得小蛮不行,倘若你喜欢的是别个,我也愿成全你心愿。”

宋廷听得出来,她说的“别个”,是指雪雁、青竹、幽剑这三人中其中一个。

还没等宋廷说话,她又接着道:“倘若你想娶别家姑娘为妾,我也愿意下聘礼……”

听赵元贞这样说,宋廷说不话来,只觉得胸闷难当,心里蓦然一阵苦涩,他猛灌一口酒,却难以下咽,尽数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赵元贞听闻动静,急忙转身,却见宋廷已是匍匐着身体,掐着喉咙,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她忙扶住宋廷,惊慌问道:“相公,你……你怎么了?”

宋廷只觉一阵头晕胸闷,好一阵才舒缓过来,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你继续讲……”

“妾身知道,这样直接说出来,要伤相公的心,”见宋廷无碍,赵元贞才站起身,继续道:“妾身确实没有替相公绵延子嗣的打算,妾身早已经心灰意冷,绝了念想,只想早日断了六根,遁入空门。但妾身既已嫁相公,终需尽为人妻子的本分,妾身不能为相公绵延子嗣,那妾身至少得找个女子,与相公相守相伴吧?”

宋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有想到,这位眼前的公主,可能根本就是有性冷淡或者抑郁症什么之类的毛病,不然怎么会在嫁人之后不跟人圆房,还想着当尼姑呢?

“居然如此,公主又何苦嫁于我?”宋廷语气之中,掩盖不住悲伤、苦涩,甚至绝望。

淡淡夜色,灯笼暖照,良辰美景,赵元贞面朝宋廷站着,眼神黯然,丹唇蠕动,似语非语,眼中露几分凄楚。

长长的一阵沉默,赵元贞才重重吁了一口气,双眸凝神盯着宋廷,脸色凝重道:“因为我是废公主。当日嫁你,乃是形势所逼,身不由己。”

“什么……废公主!?”宋廷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岿然不动,喜怒不形于色。

如果赵元贞真是个废公主的话,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难怪她口口声声自称“妾身”而不是“本宫”,难怪她不携家臣,难怪她没有公主府,难怪她下嫁时连亲随都不带,只带四个丫鬟……原来,她只是一个废公主。

宋廷呆呆思忖了小半刻,才低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因何而废?”

“拒绝和亲。”赵元贞长长嘘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拒绝和亲?”宋廷重复这四个字,却是带着满腹的疑问,旋即,他又意识到赵元贞不太可能说出这段伤心往事,便没有追问为什么。

“不止如此,”赵元贞摇了摇头,凄笑道:“拒绝和亲后,我被废去公主封号,并被驱逐出京。实际上……我早已是庶人。只有她们四个才喊我公主。”

她说的“她们四个”,是指她的四个贴身丫鬟:雪雁、小蛮、青竹、幽剑。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驸马,只是个庶人。”宋廷自嘲苦笑。

赵元贞重重地点了点螓首。

宋廷却笑着摊手:“无官一身轻,这样多好嘛!”

赵元贞淡淡点点头,旋即,又惨笑道:“不过父皇说了,让我永世不得再踏入皇宫半步!”

“什么?永世不得再踏入皇宫半步?天下怎会有如此心狠的父亲!”宋廷万分震惊,腾地站起身,愤愤道。

再看赵元贞时,只见她扬起脸望着天上的夜空,眉黛紧蹙,满脸惆怅……

望着夜空,宋廷心里叹道:哎,今晚注定是个悲伤难眠的夜……

第13章 寒毒无情人有情(1)

第二天早上,宋廷依旧早早起来晨练,跑到街上一个包子摊铺时,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那吃包子,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边啃边直盯着他看,忽然一脸惊喜道:“宋朝中!?”

宋廷却不认得那人,所以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边跑边仰着头问:“兄台是?”

那人啃了两口包子,小跑着追上来,自我介绍道:“我姓何,名安,扬州本地人士,是官塾的学生。”

接着,他又赞道:“昨晚宋兄那首《定风波》,写得真好哇!你可能不记得,我当时就在你身边啊!那一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实在是好!实在是妙!”

宋廷擦了擦脑门子的汗,继续跑:“何兄谬赞了。”

宋廷逐渐与何安拉开距离,何安干脆将手中没吃完的包子扔掉在摊桌上,抡着两手,也做出跑的样子,直追了上来:“宋兄,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宋廷跑得毫不费力,却发现后头的何安还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何安气喘吁吁,叉着腰道:“哎呦,累死我啦……宋兄,您这一大早瞎跑什么啊?”

宋廷微笑道:“锻炼身体、报效国家呗。”

何安强提口了气,勉强追上宋廷:“锻炼身体?报效国家?宋廷不愧高才之士,志向宏远,小弟佩服……”

宋廷对于他的马屁懒得理会,直接问道:“刚才你说有事相求,什么事?”

何安道:“小弟想请宋兄收我为徒,教我作诗。”

宋廷突然停下脚步,何安也跟着停了,拿两只熬夜过后的熊猫眼盯着宋廷,满心期待着他答应。他都想好,只要宋廷一答应,他立马当街跪下磕头,行拜师礼。

可是没想到宋廷正色审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慢慢开口道:“昨晚你肯定是在云香院逍遥快活了一晚上吧?”

何安脸上露出愧色,昨晚他目睹了宋廷写下《定风波》拿了头名后,他的确是花了十两银子找了一个姿色可人的姑娘缠绵快活了一个晚上。直到听到鸡叫二遍,他都有些舍不得起床,只想躺在温软的肉体上醉生梦死。毕竟,扬州书院每月只休一日,平时每日都是读书、考试、挨先生的罚,很难有时间出来逍遥快活。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很有钱的学生,一个月攒下来的十两银子,还是从饭食里头抠出来的呢。

他实在是没想到宋廷一眼就看出他风流了一晚上,心里对宋廷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宋廷缓了口气,竖起手指道:“第一、《定风波》这首词真是苏东坡他老人家写的,不是在下原创的;第二、我不收徒;第三、就算我收徒,也不收你这种酒色之徒。”

宋廷说完,挥挥手示意告辞,继续往前跑。

“啊?这……”何安呆呆地伫在原地,对于宋廷说的第一点,他只会当作是宋廷“才不外露”“保持谦虚”的借口。毕竟昨晚几乎整个云香院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什么“苏东坡”不过是个乡村老学究罢了。兴许有没有“苏东坡”这个人,“苏东坡”这个人是不是宋廷杜撰的,都未可知。

何安纠结的是宋廷的第三点“不收酒色之徒”,他的确好色,每月都要去妓院逍遥一回,这一点让他无话可说。

看样子拜师是不可能了。

望着宋廷越跑越远的身影,何安略微一想,就又提一口劲儿,边追边喊:“宋兄!宋兄!”

宋廷头也不回道:“又怎么了?”

何安脸上溢着笑:“我出一两银子,买你一首诗怎么样?就是这首《定风波》,只要你写在纸上就可以!”

宋廷停下脚步,想了想,一两银子,好像还挺划算的……便道:“成交!”

于是两人当即停下,何安当街去借了纸笔来,宋廷挥笔又写了一遍《定风波》,笔落,何安将银子塞到宋廷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收起这首《定风波》,视为珍宝,对着宋廷抱拳道:“多谢宋兄!”



宋廷与何安分道扬镳后,跑完步回到家中,却见小蛮跌跌撞撞地从内院跑出来,在外院进内院的走廊里与他撞了个满怀。

“小蛮,怎么了?”宋廷扶住她小小肩膀,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忙询问道。

“驸马爷!大事不好了!”小蛮抬头看见是宋廷,也顾不得双肩被他扶住,她看见宋廷就仿佛看见救星,仓惶道:“公主殿下生病了!”

“什么?公主生病了?”宋廷很惊讶。她昨晚不是还好好的,还爬梯子上屋顶,和他一起看星星,还告诉他下嫁的真相……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生病呢?

“小蛮,你跟我说一下,公主现在什么症状?严重不严重?”宋廷松开扶着小蛮肩膀的双手,眉眼里充满急切。

“公主她浑身发热、咳嗽、头痛、还乱说胡话……哎呀!我没时间很您说了,我得去请大夫!”小蛮满脸焦急的样子,穿过回廊,就往外跑。

宋廷追上去拉住她,语气急迫地道:“你也不知道大夫住哪儿,还是我去请大夫。对了,公主很可能是受了风寒,你先回去照顾公主,注意关好门窗,别再吹风了。”

宋廷说完,跑出家门,叫了辆马车,来到皇甫医馆,停了车,嘱咐车夫等着,三两步跨上医馆月台,掀了门帘进去。

适时不过天刚大亮,许多人刚吃早饭的时段,但来皇甫医馆治病求医的人就已经不少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坐镇的皇甫先生乃是名医。

那皇甫先生真名是什么,一般人都不清楚,他本人也好像从不透露,大家对他的医术很放心,所以也从不过问。皇甫先生悬壶济世,也有仁人之心。他看病,不问门楼不因人而废,有钱人用轿子抬他他去,没钱的穷人来请他他就步行着去。至于诊金,有钱大户给多少金银都接着,穷人家给几个铜子他也收着,实在是没钱的欠着也行,实在还不上的他也从不催讨。只因他的仁者之心,百姓念着他的好,逢年过节的,来送酒送肉的有不少,他也一概不拒。

皇甫先生收了几名弟子,有的时候他出门看病去了,便由弟子们坐镇医馆。

宋廷见大堂内是皇甫先生坐镇,也就放下心来,待前面几名患者看完病,他才上前恭恭敬敬地抱拳:“皇甫先生。”

那皇甫先生发须皆白,却精神抖擞,瞧了一眼宋廷,眼里露出两道精光:“公子不像有病之人。”

宋廷抱拳:“皇甫先生明鉴,在下没有病,是拙荆生病了。还请皇甫先生过府一望。”

皇甫先生当即收拾药箱,站起身:“还请公子带路。”

等皇甫先生给弟子交代一番事情后,宋廷便领他上了马车,一路直达宋府。

到了赵元贞的房间,皇甫先生给赵元贞把脉,宋廷和小蛮、幽剑、青竹、雪雁等四人、连同李伯,都围在一旁关切地看着。

赵元贞肤若凝脂,手腕更是白皙娇嫩,若是此刻身在帝王后宫,断然没有给看病大夫直接触碰的道理。但是宋廷是现代人,自然不会顾及这些。四个丫鬟也都焦心着病情,谁也没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还好,床上珠帘垂着,又隔着纱幔,赵元贞只是伸了一只手出来,却见她面容不得。

皇甫先生把完脉,便直言道是受了风寒,抓些药服,养三五日,便可痊愈。又提笔写了药方,交于宋廷。

宋廷见那药方上写着:茯苓五钱、半夏九钱、当归四钱、白芷八钱、川芎八钱、党参二钱半、紫苏叶二两、甘草三钱、麻黄六钱……

皇甫先生嘱咐:“照方抓药,煎服,每日一剂。可记下了?”

小蛮抢着道:“记下了。”

宋廷点点头。

皇甫先生告辞,宋廷让小蛮取了十两银子作诊金,并送他出门,又交代李伯替他叫马车。

“我去抓药吧。”房间里,幽剑抢过宋廷手上的方子,疾步走了出去。

幽剑刚走出房门,珠帘内躺在床上的赵元贞就开始不停咳嗽,迷迷糊糊地呢喃些什么。

宋廷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掀了珠帘坐在床角,粉红绸被下,虚弱的赵元贞早已经没有了该有的气色,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额头冒着冷汗,浑身微颤,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的样子……

此时赵元贞只觉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来,眼睛看东西亦是模模糊糊,看到了床角已经坐上来一人,就勉强挤出一丝笑来:“相公啊,没想到……我竟然……”

宋廷抓住她的手,眼中露出怜爱之意:“别说了。又不是什么大病,方才大夫也说了,只是受了风寒,等吃了药,养个三五日就好了。”

“哎……”赵元贞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早知道就不去爬那梯子了……”

宋廷见她说这话时,竟有几分少女的娇憨,不由自主握紧她的手,温声道:“说起来,这事怨我……你在屋顶和我说了那么久的话,吹了那么多的风……是我没照顾好你。”

感受着宋廷双手传递来的温暖,赵元贞心里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抽走了被宋廷握着的手,微咬着唇,望着宋廷道:“我和你说那些话,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宋廷摇了摇头,舒了一口气后,脸色三分肃然,言语七分无奈道:“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你以后若是想给我娶妾便给我娶妾,你以后若是想出家便出家,我不拦你……”

听了宋廷的话,赵元贞忍不住一阵咳嗽,只觉浑身寒颤,难受得紧,软软的绸被盖在身上,让她额头渗出层层细汗……

“不过呢,”宋廷微微一顿,莞尔:“你我既有夫妻名分,做一日夫妻,我便照顾你一日,做一辈子夫妻,我便要照顾你一辈子。”

这话落入赵元贞耳中,她听得真真切切,望着宋廷,竟然不由地生出几分感动来,主动伸手去拉住宋廷的左手,柔声道:“相公……”

宋廷捧着她的手温声道:“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病……”

“嗯。”

不多时,幽剑将药抓回来了,青竹和小蛮立刻拿到厨房洗煎起来,很快厨房上空冒起阵阵青烟。

宋廷从房间出来时,却见雪雁蹲坐在房间门口落泪,见宋廷来了,她立即拿袖子擦了擦脸,眼眶却还是湿的。

没想到,赵元贞受点风寒,这整个家里就生出一种悲凉的气氛来,哭的哭,不说话的不说话,有种很憋闷的感觉。

宋廷想告诉她们公主只是受点风寒,没什么大事,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些个贴身丫鬟与赵元贞表面为主仆关系,实则情同姐妹。姐妹情深,他又何苦要拦着人家伤心呢?

待药煎好,宋廷亲自喂服了,本以为喝了药能好些,却没想到赵元贞的病情反而加重了,到了晚上,咳嗽的时候,竟然还咳出血来……

第14章 寒毒无情人有情(2)

“怎么就会咳出血呢?”已是深夜,大厅之中依旧掌着灯,雪雁、青竹、幽剑还有李伯都在,宋廷不耐烦地踱步。

赵元贞刚才咳出一股血在锦帕上,这让整个宋府上下无论主仆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唯留了小蛮在赵元贞房间照顾着,其它人都睡不着,就这件事在大厅里商量对策。

“我去找皇甫先生!”宋廷当即拍案,不管是不是药方有疏忽,找皇甫先生再来把把脉看看究竟是什么毛病总不会错,就一个普普通通的风寒,怎么可能会让人咳血?

其实宋廷内心倒并不觉得是药方出了问题,毕竟皇甫先生的医术和名誉还是信得过的,他担心的是赵元贞的身上会不会不止是风寒这么简单……

“二公子,都这么晚了!医馆早打烊了!”李伯劝道。

“是啊,还是等明日吧。”青竹此时已经并不蒙面纱,右脸下方赫然有块可怖的疤痕。

“不行!她的病情刻不容缓!不能等明日!”宋廷也不多说,很干脆地吩咐道:“李伯,帮我叫马车!”

“二公子……这么晚了,早已经没有马车了。”李伯露出一脸的为难之色。

“那我便走路去!”宋廷急道。

“此去医馆足足有五里路,又是黑间,没有个把时辰是到不了的……大半夜的也不安全,二公子您哪能走路去呀?”李伯耐心劝道。

“我去吧。”幽剑跨出一步,凛然道。

宋廷看幽剑一眼,忍不住问:“要是医馆打烊了,你上哪去找皇甫先生?”

幽剑一愣:“我……”

这时,李伯忽然道:“对了,二公子,一直忘了跟您说,我们马房本还有一匹老马。自打去年,就一直租给隔壁李家喂养使役,这匹马现在还住在李家呢!”

听了李伯的话,略一思索,宋廷当机立断:“李伯你快去把马牵到门口,幽剑,你和我一起去!”

转眼,老马被牵至宋府门口,宋廷站于一旁,幽剑有些不懂他意思,他便直言道:“你骑,我不会。”

“……”幽剑也懒得翻白眼,一跃骑在马鞍,一手伸出:“上来吧!”

宋廷搭着她的手越上马背。

“驾!”

看着身后不断倒退的婆娑树影,宋廷头脑有种眩晕感,仿佛天地都在旋转,老马一颠,他便下意识地揽住了幽剑的腰肢。

幽剑一手提缰,一手挥鞭,既腾不出手来阻止这一切,再说眼下她忧心赵元贞的病情,也没时间去计较这些。

毕竟是老马,走到了不到二里,就有些驮不动两人。两人不得已,停下来让老马休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赶路。

又走不到一会儿,老马又走不动,又得让它休息。幽剑怒火中烧:“真想一剑宰了你这畜生!”

歇歇走走好几回,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幽微灯火下隐隐约约见到了“皇甫医馆”四字旗幡,此时更夫已经在敲打三更的梆子了。

皇甫医馆早已关门,宋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冲到门前,敲门喊:“皇甫先生!皇甫先生!”

幽剑在身后牵着马,见门关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皇甫先生!开开门!”宋廷继续敲门。

门依旧紧闭着,医馆内没有任何动静。

宋廷不耐烦地直接拍打着门:“皇甫先生!皇甫先生!”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来。”幽剑已经拨剑,准备破门。

“嗯。”宋廷点头让道,眼下赵元贞生死攸关,破他一扇门,大不了帮他重修一扇便是。而耽误了救人,他可能要内疚一辈子。

便在这时,门开了。

走出来的却不是皇甫先生,是他的一个弟子,手提灯笼,衣冠不整,打着哈欠:“师傅今晚出去了,有病明日再来看!”

宋廷刚要问话,幽剑已经直接将剑压在那弟子肩头,冷冷地训喝:“他去哪了?”

那弟子顿时吓得不轻,两腿打颤:“你们是、是、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抢、抢劫的?”

幽剑又冷声喝问:“你能看病?”

知道面前两人是来看病的,那弟子才敢慢慢将压着肩头的剑推开,小心谨慎地说道:“不瞒二位,我只是师傅的一名药徒,只懂药理,不懂医理。所以……不好意思……”

幽剑又喝问:“这里现在只有你一人在吗?”

那弟子道:“今儿晚上轮到我守值,其它几位师兄弟都回家去了。”

“守值?”宋廷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他不过是在睡大觉,灯也不点,哪有守值的样子?

一见宋廷盯着自己,那弟子立即露出害怕的神色,连声告饶:“二位,我求你们千万别把我守值懈怠的事告诉师傅……师傅他人家要是知道了,会重重责罚我的,求你们了!”

灯笼陡然落地,那弟子连连抱拳作揖。

宋廷正言厉色道:“那你还不快告诉我们,你师傅去哪了?我们现在正找他!”

“师傅他老人家去了哪里我实在是不知道啊……”那名弟子哭丧着脸道:“还是大师兄告诉我,让我今夜守值。”

看他样子是真不知道,宋廷语气缓了缓道:“那他临走前就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你大师兄住在何处?”

那名弟子一脸无奈道:“大师兄住在六里外的城隍庙附近,这么晚了也不好找他呀。至于师傅有没有留下线索……哦,我想起来了!”

他突然神色一变,道:“今儿武家坡村民发生械斗,师傅听到消息叹了口气……难道……师傅去了武家坡?”

“武家坡在何处?”

“出了这条街,朝着西南走五里便是。”

“走,去武家坡!”跟幽剑说了一声,刚转身,宋廷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过身问那弟子:“你家可有马车?或者马匹?”

那弟子道:“还有一辆马车。”

宋廷扔给他一两银子:“借我一用,明日还你。”

那弟子接了银子,左拐至偏院将马车拉出,将鞭绳交到宋廷手上,诚恳道:“如果二位见了我师傅,让他早些歇息,别整日为了看病连觉都不睡,让徒儿们担心。”

“嗯!话一定带到。”

将老马拴在医馆偏院,换上了马车后,去武家坡的路程变得快捷多了。

很快到达武家坡,在一户人家的宽敞坪地上,到处点着火把,人影攒动,叫叫囔囔,狗吠不止……走近了些,才看见东西两向各站一拨人,两拨人时而七嘴八舌,时而你一句我一句,看样子是在吵架;再走近些,便可见两拨人中,各有几人的头上、肩上缠些布条、纱绷等物,血从缠绕物渗透出来,明显是受伤后包扎了。

看来那弟子所言不假,这里的确发生过械斗,互相伤了好几人,这些伤者的伤口处理、包扎应该是皇甫先生所为。

这两拨人还在互相推搡叫骂着,却不敢再动手了,看来不过是高潮过后的余波。他们骂的都是本地脏话,宋廷也听不太真切,只是听他们好几次提到“水”,便猜想他们应该是为了农田里的灌溉水源才大打出手。

宋廷无意掺和他们的争吵,直接询问皇甫先生可在。那些人听到有人问皇甫先生,便突然停止了争吵,抢着告诉宋廷:“他去米家村了。”

宋廷又询问米家村在何处,有人给他耐心指路。

谢过指路人后,宋廷上了马车,便同幽剑一起望米家村而去。身后武家坡的两拨人又争吵起来。而此时已经是四更天,离鸡叫头遍的时辰已经不远了。

到了米家村,宋廷敲门叫醒了两户人家,才终于问清楚皇甫先生此刻在欧阳大夫家里。

“欧阳大夫……”幽剑眼里有几分惊疑,跟宋廷道:“以前在皇宫翰林医馆听说过一个姓欧阳的御医,医术很是高明,却未曾见过。”

宋廷道:“世上姓欧阳的多了去了,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快些去找皇甫先生吧!”

“嗯!”幽剑答应一声,“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便继续向前行驶。

此时米家村欧阳清石家中,柴门已闭,屋内一灯如豆,两个老者正煮酒谈话。

其中一个老者便是那皇甫先生,但闻皇甫先生叹一口气,道:“清石老哥,而今世道如此艰险,当如何立足啊?”

另一个老者便是欧阳清石,他听了皇甫阳明的话,苦笑着摇头:“六贼当道,何以立足?你我救得了一个两个病患,却救不了这危亡的大梁江山……”

只见皇甫阳明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此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万万不可跟外人言呀!”

欧阳清石捻须,呵呵冷笑:“六贼之中,蔡京被人称为‘公相’,那童贯被人称为‘媪相’,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夫也是算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说两句人话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哎——”皇甫阳明皱眉长叹,端起陶碗,喝了一口酒,才喟叹道:“这是什么世道呀!”

欧阳清石接过话头道:“阳明老弟,我从翰林医馆辞去医官一职之前,宫中发生了一件荒唐事,你可知道?”

皇甫阳明道:“京城远在扬州千里外,这京城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难以知晓。”

欧阳清石问道:“阳明老弟可知当今皇上有几个子女?”

皇甫阳明摇头:“当今皇上有几个子女这种问题,老夫是真不知道。”

欧阳清石轻咳一声,道:“当今皇上有十一个皇子,十七个皇女。我想说的那件荒唐事,无关当今太子,也无关哪个皇子,而是与当今的九公主有关。”

“九公主?”皇甫阳明眼中疑芒闪烁,“这件荒唐事和九公主有什么关系?”

欧阳清石冷笑一声,道:“九公主被废了。”

“啊?”皇甫阳明端在手中的陶碗陡然坠地,咔嚓一声碎成了花。

欧阳清石早知他有这个反应,毫不动容,步履蹒跚地走近厨房,又拿了一个碗出来,才继续说道:“去年辽人派人入京,不知从哪见了九公主画像,指名要九公主嫁给他们的什么四王子,他们名曰和亲,依我看呐,实为抢亲……可六贼和当今皇后却一致认为这是个和亲的大好机会,便上表言请皇上答应这门亲事。皇上自然是答应了。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九公主本人却是宁死不答应,还大闹勤政殿,直骂六贼误国害民……她本想一头撞死在勤政殿的梁柱上,却被老夫救了过来。”

炉子里的木炭烧得红彤彤,铜壶里溢出阵阵酒香,欧阳清石给皇甫阳明碗里斟满了酒,自己碗里也倒了一些,皇甫阳明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欧阳清石喝了口酒,咂了咂嘴,道:“后来,皇上将九公主禁足,本待那辽国使团一到,便举行和亲仪式,并签订盟约。谁知道……那九公主居然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在皇宫外头择了一男子,跟皇上说那便是她的夫君,已经拜堂成亲了。”

说到此处,欧阳清石顿了顿,清清嗓子继续道:“九公主此举,却是让皇上龙颜大怒,皇上一气之下,便削了她封号,还将她驱逐出宫。”

“这……”皇甫阳明老脸微颤,脸上布满忧愁神色,道:“真是造孽啊!”

欧阳清石却是一笑,“有什么不好的呢?那九公主本就是淑妃娘娘所生,一直饱受皇后排挤。如今能从深宫中安然脱身,不见得是坏事呀!”

皇甫阳明捋捋老须,也跟着一笑:“却也是这个理……”

“来,喝酒!”

两人举碗,正要喝酒时,柴门却被人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样貌皆年轻,面带焦急,进门便喊:“皇甫先生!皇甫先生!”

第15章 寒毒无情人有情(3)

宋廷与幽剑终于见到皇甫阳明,将赵元贞病情变化一事说与他听。

皇甫阳明听闻,先是一惊,而后起身,口中催促:“走,走。”

欧阳清石道:“阳明老弟,我和你一起去吧。”

皇甫阳明道:“有劳老哥了。”

宋廷也抱拳:“先谢过欧阳大夫。”

几人也不耽搁,立即动身,赶回宋府时,已经鸡叫头遍了。

宋廷领着两位大夫进了赵元贞房间,房内茶桌上放着药碗,床前已经将珠帘卷起,青竹搬一个檀櫈,坐在床前念书给赵元贞听。

“还咳血吗?”宋廷问青竹。

青竹不说话。

宋廷便知还咳血,去看赵元贞的情形,她的病情又厉害许多,双唇发白,两眼黯然无采,嘴角一丝血渍,见到宋廷,凄惨一笑:“相公……”

皇甫阳明和欧阳清石此时刚进门来,欧阳清石看到赵元贞面容的一瞬间,不由震惊,两腿噗地跪在地上,磕头连连,颤声道:“公主殿下!”

见这一幕,宋廷也很惊讶,突然回想起幽剑说的关于宫中翰林医馆有个姓欧阳的御医这件事来,当下猜测眼前的这位“欧阳大夫”,怕是与宫中的欧阳御医是同一人……

除了宋廷之外,房间里的其它人也都惊呆了。

欧阳清石跪在地上扭头看一眼皇甫阳明,颤额额道:“阳明老弟啊,这位就是我方才与你所说的……九公主呀!”

皇甫阳明一听,立即跪倒参拜:“草民参见九公主殿下!”

看着跪地的两位老人,赵元贞咳了一声,勉强道:“我早不是什么……公主了。二位……快快请起!”

两人起身,欧阳清石感慨道:“没想到还能在扬州见到公主……”

皇甫阳明打断他:“清石老哥,还是抓紧给公主看病罢。”

两人也就不再絮叨,先由皇甫阳明把了脉,皇甫阳明把完脉,脸上阴晴不定,看了欧阳清石一眼,一脸疑窦:“确实是风寒呀……不过是严重些的风寒罢了……怎么会咳血呢?”

欧阳清石道:“让老夫来试试……”

皇甫阳明起身让位,欧阳清石搭手在赵元贞脉搏,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过了一会儿,捻须道:“依照脉象来看,确实是风寒不假,但是总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想试试针灸……不知国婿大人?”说着转头看宋廷。

宋廷抱拳道:“医治之事,但由二位先生做主。”

欧阳清石“嗯”的一声沉吟点头,当下也不耽搁,从药箱里取出医用银针,浸了医酒,然后轻轻刺入赵元贞手腕的穴位,过了一会儿,将针取出。欧阳清石观察起穴位处的变化,然后又看看银针,突然又站起来,眯起眼睛,掐指低吟,像在思考些什么,好半天,也不开口说话。

在众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欧阳清石才慢慢开口道:“依老夫所断……公主应该是中了寒毒……”

“中毒?怎么会……”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清石老哥,那公主中的是什么样的寒毒呢?要如何解毒?”

屋内唯有皇甫阳明也是懂医的,他一开口,宋廷等人便看向了他。

欧阳清石手举银针,拿给众人过目:“血呈紫红,气虚体弱,五体感寒,若受风寒,体内虽寒,却断然不至于咳血。咳血症状,必是中毒所导致,所以我才敢说公主是中了寒毒,而不是普通风寒。”

放下银针后,欧阳清石又踱了踱步子,脸呈焦虑之色,慢慢道:“只是这种寒毒却不是普通的寒毒,此乃潜伏性寒毒。也就是说这毒早就在公主体内埋下种子,而不是今日今时所中。若老夫所料不错,这种毒应该是记载于太古医书上的一种寒毒,医书上称之为‘火寒之毒’。‘火寒之毒’与一般寒毒不同,一般寒毒只会出现手脚冻疮、全身体寒的症状。而‘火寒之毒’却毒性十分恶劣,是天下少有的奇毒,中了此毒,不仅全身体寒、打颤,还会有咳血的症状。若不解毒,中毒者会在七日内咳血而死。”

此言一出,满屋沉寂,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那欧阳先生可有解毒之法?”宋廷眉头紧皱,心中忧切地问道。他心中已经大惊大骇,却强自镇定。

欧阳清石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宋廷不知他何意,当下也不犹豫,两腿跪地,朝欧阳清石磕了一个响头:“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若能救得公主性命,我愿为先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快快请起!国婿大人!”面对宋廷突然的举动,欧阳清石明显是大吃了一惊,吓得惊慌忙乱地扶起宋廷。

一旁的青竹、小蛮看到这一幕,无一不动容,眼里隐隐含着泪花,却又控制着不落泪,任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就连平时性子冷漠的幽剑,此时也眉黛紧蹙,完全没了主意。她们既为宋廷对公主的深情而感到欣慰,又为公主的命运而感到担忧。

宋廷虽然突逢惊变,却依旧保持了最后的冷静与理智,向欧阳清石询问道:“欧阳先生,这‘火寒之毒’应该有解毒之法吧?”

欧阳清石慢声道:“天下之毒,有毒必有解。这‘火寒之毒’我曾在太古医书上也详加了解过,解毒之法,自然也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同声问道。

“只是这‘火寒之毒’的解毒方法,需要三种东西,再以二十八味药材配药,连服三日……方可解毒!”欧阳清石道。

“哪三种东西?”

“这三种东西便是,”欧阳清石看了宋廷一眼,“男子的阳血,百年的血参,还有那黎明中开放的两生花。”

“两生花?”宋廷皱眉,他所说的三种东西,前两种不是问题,只是要花钱和牺牲一下自己,至于第三种两生花……他完全不知是何物。

“两生花是什么花?”

“哦,此花老夫也听说过,”皇甫阳明站出一步,说道:“据说那两生花也叫黎明之花,古书上也有记载成引魂之花的,只是……清石老哥,你可曾见过这种花吗?”

欧阳清石颓然摇首,叹道:“惭愧!老夫并没有见过这种花。”

闻言,房间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满满的希望,一下子变成了坠入谷底的失望,众人心情复杂。

一旁小蛮抹着眼泪,开始小声啜泣;青竹转过脸去,双肩耸动,看样子也是哭了;幽剑的眼睛里,泪花在眼眶打转;门口的雪雁什么都听见了,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哭。

赵元贞早将房间里所有的谈话听入耳中,她咬着唇,艰难地伸了伸手:“相公……”

宋廷三两步走过去,坐于床角紧握住她的双手,脸色郑重道:“我会想办法的,不要放弃。”

“相公,”赵元贞凄然一笑,“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住你。”说着双眼垂下泪珠。

“别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宋廷脸上挤出一丝笑,心里却不免觉得有些苦涩。两世为人,到哪个世界做人,都免不了遭受痛苦和打击啊……

“咳咳……”说话间赵元贞又咳出血来,宋廷用锦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她凄凉道:“相公,我只怕……”

“嘘,不要说这种话!”宋廷捂住了她的嘴,心中也不免生出一抹悲伤来,眉宇紧锁,心情很是苦涩。

“国婿大人,”这时欧阳清石突然拱手道,“依老夫之见,虽然不知道公主是如何中的这‘火寒之毒’,但是想来必和她平时的饮食、接触的东西有关……”

听到欧阳清石这样说,宋廷也皱眉思索起来,若说是与饮食有关,那么宋府上下吃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为什么唯独赵元贞一人中毒,而其它人却没有中毒呢?

所以,想来应该是与她平时接触的东西有关,但是她平时接触的东西也着实太多了,也不好一件件去验证。所以这中毒的原因是很难查到的。

“欧阳先生,中毒的原因还是以后再查吧,我们能否先解毒?”

“老夫的意思不是这个,老夫是想提醒公主和国婿,老夫和阳明近日会全力研究这解毒之法,但是为了不让公主的毒性加重。老夫的建议是,公主应该尽早搬离此处才是……”

宋廷点点头,然后果断吩咐将赵元贞扶到自己的房中,青竹和幽剑两人扶着赵元贞,小蛮红着眼眶,收拾赵元贞平时用的东西。

“小蛮……”宋廷刚想跟她说不要拿那些东西,料不定寒毒种子便藏于某件物品之中。

咚的一声,四方小巧的梳妆盒坠地,小蛮想伸手去捡,却愣在了原地。

“驸马爷,你看……”小蛮指了指梳妆盒。

宋廷顺着她所指看过去,那只四方小巧的梳妆盒此时已经碎成两边,一粒透明的晶莹的如同黄豆大小的冰豆,从中滚了过来。

小蛮有些好奇,想要去捡那小冰豆,这是欧阳清石刚好撞见,便大声训喝:“不要动!那便是‘火之寒毒’的本体!”

小蛮吓得立即缩回了手。

欧阳清石老脸微怒,将银针插进冰豆,慢慢将冰豆提起,举在手里,只见那银针尖端慢慢变黑,欧阳清石道:“没错,定是它了。”

“这应该就是寒毒的本体——火魂寒冰,此物极为稀有,传说只有蓬莱之国才有,只是不知如何会在这小小的梳妆盒里?”欧阳清石满眼疑惑,但是眼下却又不是深究的时候,眼下如何保住公主性命,才是考验众人的难题。

宋廷看着那“火魂寒冰”,眼眸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复仇的光芒。赵元贞若真只有七日活头,那全然是拜这“火魂寒冰”所赐,这幕后的下毒之人心肠狠辣,其心可诛……

不过眼下却不是查找真凶的时候,他脑海中只惦念一样东西——两生花。

第16章 寒毒无情人有情(4)

为了解“两生花”之谜,宋廷将家中藏书抬出,翻箱倒柜,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他,仍旧不歇,从以往阅读的零星记忆之中,查询书中有关医理、药理的片段和文字。

欧阳清石和皇甫阳明欲研究另外一套解毒之法出来,以极力保赵元贞性命,宋廷叫人收拾一间客房,供二老暂住。

宋府上下静谧得可怕,没有了交谈声,所有人都在忙碌穿梭,安排了欧阳清石、皇甫阳明两位老人先去休息之后,宋廷又将皇甫医馆运来的医书翻阅一遍,一直从晌午翻阅查到傍晚,却也没有找到关于“两生花”究竟是什么药材或花类的任何记载。

夜幕渐渐降临,宋廷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赵元贞是昨晚第一次咳血,“七日之限”如今已经过去一天,可这解毒的核心药材“两生花”却完全没有眉目,真是要急死人……

“两生花啊两生花,你究竟是何物啊?”宋廷仰望着天空,眼皮有些无力地耷拉,两眼酸涩胀痛,但是这种酸痛,他已经不在乎。

他两世为人,前世从幼小初高到大学,几乎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或第一,几乎从来就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算再难的题目,他稍微花点耐心去钻研,都能找到答案。

可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这第一个难题,就是要解开这“两生花”之谜。如果解不开这个谜,就配制不出解“火之寒毒”的解药;如果配制不出解药,就救不了赵元贞的性命。赵元贞怎么说也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去死。

宋廷静静地站在月色下,身影显得孤寂落寞,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牙变成圆盘……小蛮等人几次送膳过来,他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

大街上灯火摇曳,热热闹闹,宋廷双脚拖着沉重的步子,麻木地行走于街道,心里没来由升起一阵孤独感。热闹群欢之中,感觉到的孤独,其实比一个人独立呆着时,感觉到的孤独,还更难受。

灯影幢幢,没有宵禁的扬州城总是那么热闹,街市人来人往,卖吃食的、卖布的、卖艺的、说书的、青楼卖唱的……构成一派喧闹的景象。那些吵杂的声音,呜呜呜呜地钻入宋廷的耳中,让他不免心烦意乱。

“宋公子。”便在这时,身后仿佛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宋廷以为自己听错,苦笑着摇头,心说恐怕是幻听了。

“宋公子。”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廷回头,一位穿着月白裙子的美丽女子,两只手各提着一坛酒,正笑靥如花地站在他身后,待他转身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白姑娘,你好。”宋廷心情复杂地与她打招呼,脸上已然没有笑容。

白秋燕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宋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宋廷勉强笑道:“倒也没什么事。”

他与白秋燕不过是一面之交,非亲非故,虽说白秋燕身上有种优雅的气质,让人很想亲近,但是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说知心话的地步,他不过是当她是个熟人罢了。

白秋燕感觉到了宋廷刻意的冷淡,却丝毫没有因此不开心,反而笑道:“宋公子,你现在可是我们云香院的大名人了!”

“大名人?”宋廷不解。

“对呀!”白秋燕提着酒坛的手有些酸痛,就将酒坛放在地上,歇了歇手心,才接着道:“你的那首《定风波》姐妹们可喜欢了,我照着又誊写在纸上,姐妹们抢着要呢。”

“你们姐妹之中,不是更喜欢愁啊思啊那些词吗?怎么会喜欢《定风波》这种豪放的词呢?”宋廷反问道。

“果然还是宋公子造诣高超,没错,就是‘豪放’,这个词用得太准了。以前我们姐妹就是整日愁啊思啊的,弄得很是苦闷,有些姐妹还思愁出病来呢。可是读了公子的词,姐妹们就生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来,妈妈骂上一句,她们便顶嘴回一句‘谁怕?’。”白秋燕莞尔。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宋廷低吟这一句,不由生出一阵感慨,苏东坡是真的旷达,一生被贬多次,妻子早亡,还能有这副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宋公子你瞧,我这两坛酒是为盈盈买的,她明日就恢复自由身了。”白秋燕指着两坛酒道。

“花盈盈赎身了?”宋廷问道。

“对呀!那位王公子真是豪爽,一掷三万两,妈妈哪有不放人的道理?”

“这位王公子可真是有钱……”

“可不是嘛……盈盈以后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但愿如此。”

“我们众姐妹决定今晚和盈盈庆祝一宿,哎……”白秋燕突然伤感叹息,“从此以后,天涯陌路,恐难再相见。”

“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再见的……”宋廷劝慰道。

“有缘?”白秋燕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心里豁然开朗,醍醐灌顶一般,脸上没了伤感,全是喜悦:“宋公子说话就是妙哇!有缘千里来相会……嗯,这句话是不是又出自哪首诗啊?”

“这一句的下句是无缘对面不相逢,是我随口胡诌的。”宋廷和她聊几句,仿佛胸中有股闷气吐了出来,腹中通畅不少,心里放松了许多。

可转念想到赵元贞生命垂危,自己却又在跟别的女子聊天,就不由脸红心愧,心中升起一股自厌的情绪来,感觉脸上热辣、心中酸涩……

宋廷只觉耳边忽然嗡嗡嗡,脑袋犹如要炸裂一般,完全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宋公子,你怎么了?”白秋燕冰雪聪明,见宋廷兀自怔怔出神,一眼瞧出他有心事。

宋廷如梦初醒般,听到她这样问,便回答道:“没什么,没事。”

白秋燕凝神细细看了宋廷一眼,柔声问道:“宋公子,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你的脸色很差,不会是家里有事吧?”

宋廷长叹了口气,便将赵元贞身中“火之寒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唯独隐瞒了赵元贞公主的身份。

“中毒?”白秋燕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对,要解毒需要三味关键药材,其它两味不是问题,唯有一味叫‘两生花’的……”宋廷满面忧愁道。

“两生花?”白秋燕突然打断他,神色很是古怪。

“你知道?”宋廷双眼圆睁,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生花、两生花……”白秋燕螓首轻颔,浑然不觉地转了一圈,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宋廷突然激动地扳住她娇柔的双肩:“求求你快告诉我!”

白秋燕惊呆地看着宋廷的反应,她整个人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要去拿开那双在肩膀上的手。

“抱歉,失礼。”宋廷撤回双手道歉。

“没有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你的妻子嘛。”白秋燕道。她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惆怅来,一丝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毫无缘由的惆怅。

“还请劳烦白姑娘告诉在下,那‘两生花’到底是何物?”宋廷退两步,抱拳行礼道。

“宋公子,不必为妾身行此大礼。”白秋燕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敛衽还了一个万福。

“那请姑娘直言相告。”宋廷道。

“我是去年读一本诗册时,看到‘两生花’这三个字的,诗册上还对此做了注解,可是……我好像……忘了注解的内容了。”白秋燕脸红怯怯道。

闻言,宋廷心里腾起了一股希望的火苗,急问:“那本诗册在哪里?”

白秋燕道:“我所有读过的书,都锁在我房间的柜子里头。走!我带你回去找!”

……

云香院的二楼,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桌酒席,那位头戴幞头的圆脸“王公子”,居中坐着,他旁边坐着花盈盈,花盈盈紧紧拉着他的手,眼眸里缱绻痴情。花盈盈的几个好姐妹也坐着,众人其乐融融,在玩射覆行酒令。

“盈盈,你们要的上等好酒,我买来了。”白秋燕提了一坛子酒,出现在众人面前。

“秋燕,你怎的去了这么久……”花盈盈刚开口说话,就瞧见了白秋燕身后还有一人。

“诸位,打扰了!”宋廷跟在白秋燕身后,将他手中的那酒坛放于桌上,退两步后,抱拳道。

“走!我带你去!”白秋燕将酒坛子一放,就风风火火地往自己的房间赶。

宋廷火速跟上她。

唯剩下一桌子刚刚还在喝酒玩游戏的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不是写《定风波》的那位宋公子吗?”

“是他,秋燕带他回来干嘛?他们俩这是干吗,这火急火燎的……”

“盈盈,这你还不知道?一个是郎才,一个是女貌,你说还能干嘛……啊哈哈哈哈!”

“死凝香,越发不知收敛了!就知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可难说!得,我瞧瞧去……”

凝香偷偷来到白秋燕房间门口,房门却是开着的,她便蹑手蹑脚靠近,待一脚踏进了房门,她什么也还没看见,就开口喊:“好呀!你们两个!”

睁眼一看,嗯?什么情况?

两个人正围着一个大黑箱子,从箱子里一本一本翻书,一边找还一边交谈些什么,那一本本的书,直接被扔到床上、地上,乱七八糟,满屋子都是。

突然,白秋燕拿着一本黄皮册子,激动地喊:“找到了!宋公子,我找到了!”

宋廷凑过头去看,那黄皮诗册上,确实有一首诗,诗中有“两生花”三个字,是一位前朝的毫无名气的诗人写的,由一位叫“南烟斋”的举人作注,注曰:生死两岸,阴阳双生,故又曰彼岸。

“那么,如此说来,两生花即彼岸花……那这彼岸花又是何物?”宋廷还是有些不解。

“彼岸花就是曼珠沙华啊!”白秋燕道。

宋廷当即起身,匆匆往房间外走,白秋燕看着他身影道:“宋公子,你往哪里去?”

“我去采曼珠沙华!”

“现在这个季节,曼珠沙华不开花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廷愣住。欧阳清石说得很清楚,必须要黎明开放的两生花,而且还要是活花,死了的都没用,眼下是春季,秋冬才是曼珠沙华开花的季节,上哪采活花去?

白秋燕追上两步,道:“我知道苏州碧云峰有一位牡丹居士,专门种植反季节花卉,传言没有他种不出的花。”

“苏州,碧云峰,牡丹居士。我记下了,多谢白姑娘相告。”宋廷说完,匆忙一抱拳,就要走。

“等等!传言那位牡丹居士也不知是男是女,脾气古怪得很,锋上机关重重,好些偷花的人,都是上得山去,却未必能活着下来。所以,要上那碧云峰,我们需要做些准备。”白秋燕喊住宋廷,娓娓相告。

微微一顿,白秋燕又低声道:“而且这么晚了,恐怕城门已关了,你也出不去了。”

宋廷凝眉道:“城门我倒是可以想法子出得去,你说的准备,是哪些准备?”

白秋燕道:“传言牡丹居士最喜爱牡丹花和牡丹酒,与及一切和牡丹有关的东西。我这里只有一副牡丹画,至于牡丹酒,我这里也还有一坛,是用雪水酿制、于地窖藏了三年的。”说完,揭下一副墙上的山水画,赫然显出一个三层夹柜,白秋燕从夹柜众多杂物中拿出一坛酒、一幅画,递于宋廷。

“多谢白姑娘为我所做的一切,今日事急,先走一步,他日定当报答!”宋廷取了酒和画,匆忙离去。

“不必言谢,宋公子慢……”白秋燕望着已经走出云香院的宋廷的背影,呆了一呆,往旁边看一眼,才发现凝香居然一直在自己房间。

“凝香,来,帮我收拾屋子。”

“啊~秋燕姐姐,不要啊~”

第17章 为解妻毒疏功名(1)

扬州书院的生员住舍旁,有一处供师生休憩娱玩的小广场,小广场上有竹林、假山、花草、石桌、石凳和凉亭……等等景致。

一大清早,就有几个生员坐于亭中,叫叫嚷嚷的,生生打破了此地的宁静气氛。

“来来来,你们来瞧瞧……瞧瞧这首词写得怎么样?”一位身穿黑白色襕衫的生员,拿出一副卷轴,缓缓展开,卷轴右首写着“定风波”三个墨字,笔法工整严谨。

他旁边几个生员凑了过来,一字一句念这首《定风波》,念完之后,这几个生员先是微微一愣,没人出声……短暂的沉默后,就先后有人鼓起掌来。

“好!实在是好!”有人叫好。

“师兄,这首词到底好在哪里呀?”也有人看不太明白。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一句实在是高!我恐怕是十辈子也写不出如此好的句子。想必那作词之人,一定是一位高龄的饱学之士……方能有如此旷达的胸襟。”一位清瘦生员指着卷轴高声道。

“哈哈,你猜错了。写这首词的,却是个年轻的书生。今年顶多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那穿黑白襕衫的生员接过话道。

“年轻的书生?何安,你的意思是……你亲眼见过这写词之人?那他是何身份?哪里人士?你且细细道来。”那清瘦生员问道。

那穿黑白襕衫的正是何安,前两日早晨,他在大街上遇到跑步的宋廷,拜师不成,就花一两银子买下这首《定风波》。这两日一直视为至宝,放在枕边细细拜读,越读越发觉得这首词写得高深。今日清晨,终于忍不住跟同窗们炫耀起来。

何安不无得意地将卷轴慢慢收好,嗤笑了一声,才回答那清瘦生员的问话:“他是何身份我不知道,但他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是我亲眼所见。还有,这首词是他亲手送给我的。”

何安的脸上写满了得意,让其它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就有人故意问:“他是如何亲手送给你的?何日、何时、何地……你且详细说说。”

何安面色依旧得意,跟这些人讲起那天早上向宋廷买诗的事情,但他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是买诗,只说是街上相遇,央宋廷写诗相赠,宋廷就写了。说起这段,自然是眉飞色舞,添油加醋。

“他叫宋廷?”待何安讲完,有生员相问。

“嗯,他叫宋廷,字朝中。”何安道。

“如此年轻,又如此高才,与你无亲无故,又为何要写诗赠你呢?”那清瘦生员问道。

“这个、这个……”何安还真被问住了,像是噎着了,说不出话来。

“不会是你偷来的吧?”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以审视之色紧紧盯着何安。

被如此盯着,何安全身上下一阵冰寒手足发麻,只好老老实实将如何去的云香院、如何看见宋廷写《定风波》夺头名、又是如何用一两银子买诗的事情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你们在此吵嚷些什么?”就在何安说到尾声之际,忽然从月门径直走来一位年约五十几岁,身穿青色圆领大袖公服,腰间束青色革带的老者,他眉宇严肃,唇边八字须,颇有几分身为长者的威严。

“杨学正来了……”

何安连同那几位生员瞧见老者走来,立即相互对了对眼色,不约而同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绿皮书来,一起摇头晃脑:“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yue)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老者正是扬州书院的学正,不要小看这小小学正,却也是一个九品的官,有执行学规、考校训导的权力。

除了这学正身份以外,这位“杨学正”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没错,他就是扬州第一诗人,有“仙鹤诗人”之称的杨逋。“仙鹤诗人”这个称呼,是因他的诗中常有仙、鹤二字而得名。

杨逋的为人,书院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身负才名,恃才傲物,执行起院规来,更是铁面无私,管你是谁家老爷的公子,照打不误。许多挨过罚的生员都背地里说他“才华是真有,脾气也是真臭”……不过,这些纨绔公子哥的家长们却好像偏偏喜欢杨逋这一点,想方设法送自家孩子到杨逋的门下。但杨逋却是偏偏不收这些纨绔子弟,只收了几名天资好的穷人家子弟,他的其中一名弟子考中过榜眼,很是让学生家长们对他刮目相看。

正因为了然杨逋的脾性,见他过来,在凉亭中的一干生员才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

杨逋三两步走到凉亭中来,一眼就看穿了这些生员的鬼把戏,他径直走到何安的旁边,此刻何安坐在亭中石椅上,那副卷轴被他随手放于一旁搁着,当他拿眼偷瞄时,却看到杨逋也正满脸肃容盯着他的卷轴,他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杨逋其实方才早听见了何安等人的交谈声,这时看着这副卷轴,便故意沉声问道:“何安?你那副是什么?”

“没……没什么,杨学正。”何安额头冒冷汗。

“哼!”只听杨逋冷哼一声,声音突然提高几分道:“打开给我看看。”

“是……学正大人。”何安此时已经被杨逋的威严吓得手足发颤,抖着手去打开那卷轴……

看他慢吞吞的模样,杨逋不由怒哼一声,一把将卷轴夺了过来,手一抖,卷轴由上往下展开……

杨逋另一只手拿起下端,瞪了此时一副龟缩模样的何安一眼,才将卷轴上的内容看了起来……

何安拿眼偷瞄杨逋读《定风波》的情形,卷轴刚好将杨逋面容挡住,却发现杨逋的双手正令人难以察觉的发着抖……

过了一会儿,杨逋似将《定风波》全词看完了,微窒了一息,闭目吁气,便忽然见他猛地将卷轴狠摔于地,拿脚狠狠去踩,一边踩,一边嘴上吐出唾沫星子:“一首烂词!一首烂词而已!大清早的在这讨论半天,有什么好讨论的!一首烂词而已!!”

一干生员没想到杨逋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只有何安跪在地上,双手抱着杨逋的脚,痛哭失声:“学正大人!那是我买来的!那是我买来的啊……您就绕了学生吧……学正大人……”

咚一声,一锭二两的银子落地,何安去看那锭银子时,只听头上越来越远的声音:“不就一首破词!有什么了不起!你花了一两买的,我赔你二两就是!”

何安仍旧两眼泪汪汪,抬起头来,已经没了杨逋的身影,他啜泣着拾起那副沾满脚印已经破烂不堪的卷轴,鼻子一抽一抽的,模样很是可怜……

凉亭中的几个生员很是同情地看着他,见杨逋走远,有人替他捡起那锭银子,塞到他手里,柔声安慰道:“何安,你别哭了,又不是你一人在他手上吃到苦头……”

“对,杨学正的臭脾气谁不知道?”有人小声附和道。

“你们说,这杨学正为什么要踩这首词呢?”有人小声询问。

“难道这首词真有他说得那么不堪吗?”

“依我看,是他自己写不出这么好的词。肯定是出于嫉妒……”

“可杨学正全扬州诗词第一啊,他真的会写不出这么好的词?”

“那可难说,你看这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就敢保证,凭他那副臭脾气,肯定写不出来。”

“那照你的意思是……扬州出现比杨学正更厉害的诗人了?”

“这可难说……”



同一日下午,扬州南渡口。

大大小小的船只泊在水面,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极少,渔夫匆匆忙忙收了网,便躲进船坞之中,小船在码头被绳索拴着,随着哗哗的潮水一荡一荡……

远远地驶来一艘长约三丈,宽约丈许,竖起迎风白帆的古朴大船,船身并不华丽,却给人豪壮之感。

码头上有四名女子撑着雨伞,其中两名素色衣裳,手举黑伞,作女仆打扮,她们手中各提一口牛皮箱子;另外两名女子中,其中一名穿着月白裙子,撑着白色油纸伞,正挽着最后一名红衣女子的手,红衣女子肩挎包袱,作出行打扮。

雨变得大了,雨水溅起泥污,沾染了月白裙子的裙角,白秋燕从花盈盈腋下抽出手来,一只手提着裙裾,另一只手举着油伞,口中抱怨道:“今年这春天,也是奇怪,老是下雨呢。”

花盈盈拿锦帕擦了擦滴落在脸上的雨水,才跟着埋怨道:“这雨水把我脸上的妆都弄花了。秋燕,你帮我瞧瞧,我妆花得厉害不厉害?”说着将脸转向白秋燕。

白秋燕满脸都是笑:“好看好看,盈盈是最好看的。”

花盈盈一笑,旋即又流露几分伤感落寞之色,低垂着头道:“秋燕……没想到我就只你这一个朋友了。”

白秋燕懂她话里的意思,宽慰道:“要不是因为下雨,众姐妹都来送你的。”

“没事的……”花盈盈突然停了脚步,忽地折身一把抱住白秋燕,小声啜泣道:“秋燕,我们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没事没事,到了金州以后,我们还可以书信来往……”白秋燕拍了拍这位相处了七年的好姐妹的肩膀,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滴几颗泪下来:“盈盈,到了那边,你要吃好睡好,不能委屈自己了……你如今嫁了好郎君,是多少姐妹十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说着,泪珠打湿睫毛,显得楚楚可怜。

“盈盈,”白秋燕脸颊已经湿润,琼鼻一抽,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下着雨,那天我缩在街角屋檐下,那时我好几日没吃饭,你走过来看了看我,问我是谁家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破涕为笑:“我看了看你,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嘛……”

“记得,我记得……”花盈盈哭声很大,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女仆,也很受感染,眼眶红红,欲要落泪。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儿,就依依不舍地分开了,此时那船击江水带来的浪声逐渐而近,和着雨声,哗啦哗啦——

很快,那艘大船停靠在岸边,“王公子”带着几个仆从下船,走到花盈盈面前来,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走了。

花盈盈跟“王公子”上了船,朝依旧在码头举着伞的白秋燕挥手:“秋燕,此去一别,后会有期!”

白秋燕挥挥手:“盈盈,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不觉间,两行清泪滴落在脸庞……

第18章 为解妻毒疏功名(2)

白秋燕打着伞,行走在街巷,身后跟着两名女仆,这两名女仆也出自云香院,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下人,专门给云香院干杂活,连卖身的资格都没有。

白秋燕回望一眼,对两个女仆投去同情的目光,又思及自身命运,七年前,她又何尝不是悲苦凄凉?

倘若不是花盈盈在街角发现了她,将她带回云香院沐浴换衣吃饭,她恐怕要穿着一身破衫,挨着几日的饿,不知被野狗叼到哪儿去。

她进了云香院,像身后两个女仆一样,干了一年杂活,有一日花盈盈看见她在地上用柴枝写字,就让她陪伴读书。

彼时的花盈盈,才十三岁,就天生丽质,一张小脸儿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出落成一个小美人,很讨客人们的欢心。为了生意,柳妈妈便让花盈盈学了琴棋书画、诗词歌曲。

奈何花盈盈的天赋实在一般,经常三五日也悟不明白一首诗词的含义,没料想,白秋燕的天赋却是极高,从旁侧稍看一眼,不仅能通达含义,还能一字不漏背诵出来。

于是,花盈盈便让白秋燕当了自己的幕后老师,但凡有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于她。所以,这几年来,外人只看见诗词造诣越来越高的花盈盈,却看不见在幕后指点的白秋燕。

忽地耳旁传来琵琶弹唱声,是女子惆怅的声调,唱道:“明月茫茫,夜來应照南桥路。梦游熟处,一枕啼秋雨。可惜人生,不向吴城住。心期误。雁将秋去,天远青山暮。”

白秋燕听闻曲声,转头去看,却是一个盲女在弹唱,她身旁一老者拉着二胡,两人形同父子,坐在一家饭店门口屋檐下,借两把竹椅,于此处卖唱。

听着这曲声,白秋燕不由心头一酸,仿佛蓦然想起自己刚刚别离了一位好姐妹,她眼眸之中,又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脸上神情痴痴。她站在一块竖起的青砖旁,任由雨滴溅到裙角,也不曾察觉。呆呆的模样,令人望之,不觉怜惜。

便在这时,近处走来五六名没有打伞的男子,为首那人,衣着华贵,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不时举头望望四周,做出一副洒然的样子。

白秋燕和后边两名女仆见这些男子走近,不由自主往里靠了靠,那几名男子正要与她们擦肩而过时,拿扇子的男子却忽然盯住白秋燕,跟同伴道:“这不是……这不是云香院的姑娘吗?”

看着来人,白秋燕知道这人就是陆伯年,前两日还参加花盈盈举办的诗会,如果不是宋廷公子出现,还差点让此人夺了头名,白秋燕对他印象不太好,加上刚与花盈盈离别,脸上自然没有好脸色,便冷冷道:“我不认识你,请走开。”

陆伯年脸上笑出褶子,道:“姑娘,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叫陆伯年,是今科进士啊。”

白秋燕见眼前的路被这几个男人挡住,就举伞往街道走,谁想这陆伯年居然冒雨冲了出来,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盯着她上下打量,脸上笑眯眯道:“姑娘,我看你姿色并不比花盈盈差,以前居然没有瞧出来,真是恕我眼拙!”

“姿色……”白秋燕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头莫名翻涌起一阵怒意,俏脸凝结一层薄霜,寒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请给我让开!”

“哎~”陆伯年满脸嘻笑,摇扇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白秋燕继续寒声道:“我要回去了,你让开。”

陆伯年继续嘻笑道:“不瞒姑娘,陆某人昨夜接到吏部文书,下月到青州赴任,做正七品县令……”

“县令”二字,陆伯年刻意说得很慢,说这二字时,刻意观察起白秋燕的脸色。

谁知白秋燕根本不为所动,微怒道:“你做县令与我有什么关系?请让开。”

陆伯年不仅没有让道,反而在白秋燕想从旁边走时,又伸手挡住了她:“姑娘,我真的觉得你不比花盈盈差。不不不,我觉得你比她美。以前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出来。那个姓王的给花盈盈赎身,姑娘,我为你赎身怎么样?”

“不需要。”撂下这句简短的拒绝,白秋燕不顾陆伯年阻拦,推开他就往前走。

“姑娘!姑娘!”陆伯年伸手拉住白秋燕的手腕,“我……”

“我”字刚出口,“啪”的一声,一道鲜红的五指印出现在陆伯年的脸上,陆伯年只觉一阵头晕,醒过来时,又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伸手去摸脸,脸已浮肿,他呆呆地看着白秋燕,说不出半句话来……

“陆兄!陆兄!”陆伯年的几个同伴立即跑了过来,拥簇着他一声声叫唤着,语气仿佛带着几分关切。

这几个都是陆伯年已经说好带去青州的长随和文书,以后就靠陆伯年混饭吃了,这时候见陆伯年挨了打,难免心生浮怒,开始对白秋燕指指点点。

“你这个妓子!不要不识抬举!”

“我们陆大人身份何等尊贵,你居然敢动手打他?你知道你打的是朝廷命官吗?”

“娼妓就是娼妓!少跟她废话!拉去见官便是!”

“……”

听着这些粗言秽语,白秋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险些要气晕过去。

“姑娘,”这时陆伯年幽幽开了口,摸了摸脸颊,脸上带着阴森的笑,说道:“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罪名?不过……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能考虑考虑我方才说的事情。虽然我已有妻室,但你的这重身份,让你做个二房,也不算委屈了你。”

陆伯年再次伸手去抓白秋燕的手腕,脸上露出得逞的阴笑:“你说……好不好?”

“大胆淫贼!”

便在这时,一个背剑女子骑着一匹白马急奔而来,白马冲到陆伯年的身前,看着要撞了上去,陆伯年大骇,惊得张大了嘴巴。

眼看要出人命,背剑女子猛勒缰绳,白马长声嘶吁,高举一双前蹄,而后猛然落下,硬生生刹住脚步,陆伯年被吓得双腿发软。

“啪!”背剑女子从马背上狠狠扇过去一巴掌,谁也没看清她到底如何出手的,陆伯年的另一边脸上,赫然又显出五道鲜红印记。

陆伯年只觉两边脸都疼痛难受,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想破口大骂,却一阵头晕目眩,根本开不了口,难受得半跪于地。

打完陆伯年这一巴掌,背剑女子仍不觉得解气,身影跃下马背,一袭霓裳迎着风雨旋然,身影飘动,但见她立剑于地,足尖轻点,身形如陀螺,绕剑飞转了一圈,双足如簧,突突突突,转眼功夫就将陆伯年等一行人踢得翻滚,这些人摔在地上,沾了满身泥水,狼狈不堪。

“还不快滚?!”

背剑女子将剑重新扣于背后,盯着陆伯年等一干人,脸上冰寒,怒目而视。

“她她她……”陆伯年等一干人之中,有个猴脸男子,他便是宋天宝,前两日夜晚打劫宋廷时,不小心被这女子在右肩捅了一剑,虽然伤口不深,敷药之后无甚大碍,但是这个女子的模样,便犹如鬼魂,在他心中难以磨灭。此刻又见了这女子,仿佛见了鬼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你。”背剑女子倒是反先认出他,幽幽道:“前两日放过你一次,看来是放错了……”

说着,身影如雷,转眼到了宋天宝身旁,伸出手掌,一掌击出,看似随意一掌,却将宋天宝打得飞起,空中翻滚几下,在一丈开外落了地,这一掌,直把宋天宝打得七荤八素,腑脏欲裂,“哎呦”一声,口喷血水,晕了过去。

可怜他上次被一剑刺伤的右肩还没好,又遭这一掌,这回恐怕不在床上躺个百日,是难痊愈了。

陆伯年等一干人哪里会想到,这扬州大街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痛殴一顿,虽然他们确实有调戏民女之嫌,但是也不至于要惨遭这样的毒手吧……

“女侠……敢不敢报上名号?”陆伯年眼里露出冷酷的笑,阴冷之意甚是明显。心想只要这女子报了名号,他便可以请本县官府以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之罪派人抓她。

背剑女子脸若寒霜,盯着陆伯年,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你就是那个什么姓陆的今科进士对吧?”她不仅没有报名号,反而先知道他名号。

听了眼前女子问话,陆伯年眼里带几分茫然,不知她何意。

背剑女子眼眸释放一道寒芒,慢声道:“听闻你和一个叫宋廷的人有过节?”

陆伯年不知其何意,不敢答话。

背剑女子突然冷喝:“宋廷在哪?”

陆伯年摇摇头。

这时一旁白秋燕问道:“请问你找宋公子做什么?”

背剑女子眼眸中怒气甚然,咬牙狠狠道:“我要杀了他!”

“什么!?”白秋燕如遭电击,整个人顿时麻木了,她很清楚眼前女子的能耐,要杀宋廷公子,真的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好!”此时仍半跪在地上的陆伯年哈哈大笑,脸色狰狞,不顾脸上的疼痛,站起身道:“我也早看那姓宋的不顺眼,姑娘你快去杀了他!”

背剑女子冷哼一声,跃上马背,正要离去。

“我知道宋廷公子在哪。”白秋燕忽然道。

“你知道?”背剑女子勒马,回头问道。

白秋燕防备地盯了陆伯年一眼,然后道:“对,我知道。不过,此处不便相告,你得跟我来……”

打发了身后两个女仆先回云香院,白秋燕将那背剑女子引到一家茶楼,上了二楼幽静的雅间坐定,白秋燕才跟那背剑女子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宋公子在哪,必须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杀他?”

背剑女子解剑放在桌上,一脸怒容道:“他的妻子只有几日性命,他抛弃妻子不知偷偷逃到哪儿去了。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你说该不该杀?”

白秋燕何等冰雪聪明,一下便懂了其中的误会,马上吐出三个字来:“不该杀。”

背剑女子很惊讶地瞪着她。

白秋燕道:“宋公子不辞而别,不是要逃离麻烦,而是去了苏州碧云峰求药。他匆匆忙忙而去,想必是心急如焚,忘了通知家人,他救妻心切,如此有情有义,你为何杀他?”

背剑女子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他去了苏州求药的呢?”

白秋燕便将昨晚如何与宋廷相遇、如何解了“两生花”之谜、宋廷如何当夜出城的情形告诉了她。

听了白秋燕的话,背剑女子垂首,半晌无语,忽然腾地起身,匆忙下楼,白秋燕追在她身后,问道:“你要去哪?”

“我去苏州找他。”背剑女子骑上马,回望白秋燕一眼:“劳烦姑娘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白秋燕问道。

“替我去宋府报一个信,说我去了苏州接二公子回来。”背剑女子道。

“嗯。”白秋燕点点头,忙又问:“姑娘怎么称呼?”

“幽剑。”

话落,马蹄声已远。

第19章 为解妻毒疏功名(3)

夜幕渐近,一片昏沉。

围墙之内,庭院深深,杨柳被风雨摧残,好像失去了依靠,随风无力摇摆……樟梨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满地都是,院里的百花,更是被风雨摧毁,凋零残落……

白秋燕手里撑着伞,一袭月白裙子,裙角早已经沾满了泥水,她慢慢走近这条巷子,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这里的气息是压抑,是深幽,是无言,更是难言的孤独。时间仿佛在这里凝结,生命里的光,仿佛也在这里逝去,究竟是怎样的悲哀,才造就如此的死寂。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稀里哗啦,一阵儿斜雨,一阵儿歪风,还好风雨不大,不至于寸步难行,拾阶而上,白秋燕收了伞,轻叩门扉。

门开了,露出一张满脸苦涩的老脸,这张老脸的主人正是李伯。李伯呆呆望了眼前的姑娘一眼,问道:“姑娘,有事吗?”

白秋燕说明来意,将幽剑嘱托之事相告,李伯点头致谢,却没有请她进门,白秋燕能猜到屋里的情形,便也不多作打搅,将口信捎到,便撑伞拾阶而下。

这时一辆马车来到了宋府门口,白秋燕停住脚步细看,车把式是一名着蓑衣戴雨笠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了距她不远的台阶下。

中年汉子下车掀开车帘,从车内走出来一名年约五旬,身穿皂衣,作管家打扮的老者,他佝着腰下来,中年汉子替他撑起一把黑伞,老者手拿着伞,上得台阶来。

“请问……这里是宋廷宋公子家吗?”老者站在门前,向正要关门的李伯询问。

白秋燕依旧站在雨中,好奇观望。

李伯眼睛里疑芒闪烁,盯着那人瞅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不知您是哪位?找我家二公子有何事?”

“哦,我是杨老爷家里的管家,我姓周。”

周管家介绍了自己之后,说明来意:“我们老爷想请宋公子到府上一叙。”

“我家二公子今日不在家,等他回来后,我一定转告他。哦……您家杨老爷,是哪位杨老爷?”李伯问道。

“我家老爷便是杨学正杨老爷。”周管家不便说自家老爷名讳,只能以“学正老爷”自报家门。

“嗯,我知道你家老爷。我家二公子去了苏州,等他回来再说吧。”李伯道。

“既如此,打搅了。”周管家抱拳告辞。

白秋燕看着那周管家回到马车旁,正要离去,连忙走了过去,手撑着伞,勉强敛衽行礼:“周管家。”

周管家见这么唇红齿白亭亭玉立的一位姑娘对自己行礼,忙不跌回礼道:“姑娘有礼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白秋燕道:“请问周管家,你家老爷可是有‘仙鹤诗人’之称的杨逋杨学正?”

周管家笑道:“正是。姑娘也知道我家老爷?”

白秋燕浅笑道:“小女子不才,有幸拜读过杨学正的诗词,杨学正不愧是扬州诗词第一,的确令人佩服!”

听到面前女子夸自家老爷,周管家觉得与有荣焉,脸上露出很高兴的神色。

周管家毕竟也是为奴多年的人,服侍主子需要细微观察,他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么几句寒暄下来,他早已看出面前女子有事相询,便直接道:“姑娘,你若有什么话,便尽管问吧。”

白秋燕展颜问道:“敢问周管家,你家老爷为何要请宋府的公子到贵府叙话呢?”

周管家见白秋燕样貌可人,一时竟也忘了慎言的道理,直言不讳道:“不瞒姑娘。今日我家老爷自书院回来,在书房挥笔题了一首词,题完,却无缘无故发了怒,大袖一挥,将纸笔都狠狠掀到地上……”

“我家夫人捡起老爷掀到地上的词,看了一眼,笑着跟老爷说:‘这首词很好呀,比先前那些仙啊鹤啊写得好多了嘛!’,老爷就问夫人:‘你也觉得这首词写得比我先前的都好?’,夫人笑着答:‘当然!’,老爷就更生气了,掀翻了桌子,还说什么‘既生宋、何生杨’,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周管家说到此处,轻轻咳了一声,似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他对于自己有多少墨水,还是心知肚明。

“我家夫人也是读过许多书的,明白老爷话里的意思。就问老爷:‘难道这首词不是老爷写的?’,老爷很不高兴地点头:‘是一位叫宋廷的年轻人写的,他只有二十一二岁’,夫人就说:‘如此年轻,造诣如此之高,当真可怕’,老爷听了夫人的话,又生起气来,还要摔东西……夫人就说:‘如此年轻后生,料他背后必有名师指点,老爷何不请他到家中来,问一问他师傅是谁……于是,老爷派了我来请宋公子。”

周管家将前因后果详细述说。

听完周管家的话,白秋燕星眸之中竟难掩一丝惊喜,故作淡定地问道:“那首词可是名叫《定风波》?”

周管家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那定……什么风。姑娘怎会知道?”

白秋燕故意摇摇头:“我也是听街坊们谈起的,感到好奇,便听了几句。其中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当真写得极好。”

周管家不懂诗词,不敢加以评判,他望了望渐渐黯淡的天色,抱拳道:“姑娘,天色已晚,老爷还等着我回去答复,我就先告辞了。”

白秋燕还礼道:“周管家慢走。”

周管家上了马车,忽又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姑娘,你家住哪里?需要捎你一程吗?”

白秋燕伸手指指旁边:“我家就住在附近,不需要捎了,多谢周管家。”

周管家放下车帘,蓑衣汉子扬鞭,马车渐行渐远……

白秋燕再次回头望了望宋府紧闭的大门,默默叹息一声,却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哀叹些什么,莫名的惆怅情绪涌上心头……

是因为思家吗?

“家”这个字,份量太重,对于自小颠沛流离的她来说,似乎早就忘记了家的感觉,而今,连最要好的朋友也离去,她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命运究竟将走向何方……

宋府的这扇门里面,虽然有一个性命难保的女人,但却有一个为她豁出去的男人……这大概才是一个“家”真正的样子吧。

撑着伞,一路缓缓走着,没来由地胡思乱想:她一会儿想着花盈盈走了,今后她应该如何在云香院度日;一会儿又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获得自由,携手檀郎,谈诗论曲,恩爱白首;她努力去想那檀郎的模样,却越发模糊,最后竟然是宋廷为了妻子满脸忧愁的样子……一会儿又心想“糟了,糟了,耽搁半天了,回去又要挨妈妈骂了……”,怀着复杂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云香院门口。

站定门口,此时院里院外已经张灯,她望了望牌匾,再看看里面如同昨日般的莺歌燕舞,心道:“还真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啊,这里……真的是我的归宿么……”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树叶子,斑斑驳驳地挥洒在略有些泥泞的官道上,一串梅花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官道上……

已经是晌午时分,天气炎热难当,道路泥泞难行,赶车的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手搭莲蓬眺望远方……

但见前方一里处,有一座风景秀丽的高峰,高峰下幽谷沉沉、山石嶙峋、瀑布湍湍、溪流涓涓,整个高峰云遮雾绕,雾气氤氲,宛若神仙妃子,蒙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瀑布高处,悬挂一枚鹅软巨石,上凿三个仿佛闪着金光的大字——“碧云峰”。

宋廷将马车停在一颗树旁,又将马拴在树下吃草,然后取了车中的牡丹酒、牡丹画,拾着蜿蜒的羊肠小道,望碧云峰而登。

沿着蜿蜒小道走了约个把时辰,宋廷有些口渴,于幽涧溪流以手掬水,喝了个饱,水澈甘甜,顿觉神清气爽。

再往前走些,见一块三尺高、一尺见方的石碑,石碑上有四个朱红大字:“擅闯者死”。

宋廷默默看了一眼,便继续前行,走到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枣树下时……

“嗖!”忽然一枝冷箭朝他面门射来,凭借着警惕与反应,他下意识地跳了开来,那冷箭与他擦脸而过,却未能伤他分毫。

“哟!好身手呀!”一个尖尖的鸭公嗓囔道,话音甫落,便从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俊俏的青年小伙,他一身劲装,手执角弓,身后背着箭袋。

他背靠着树干,嘴里嚼着树叶,盯着宋廷看,宋廷也打量他,倒是个长得俊俏的小伙,只是他的鸭公嗓却很是让人不舒服。

“你是来干嘛的?想要擅闯我碧云山庄?”鸭公嗓青年嘴里吐出树叶子,抚了一下刘海,竟有几分媚态。

宋廷心里一凛:年纪轻轻,竟是个太监。

宋廷道:“我是来找碧云峰牡丹居士的,你方才说碧云山庄……什么碧云山庄?”

“呦?”鸭公嗓青年笑了,“你不会连我们碧云山庄都没听说过吧?……外地人吧?”

宋廷却不言语,心中思忖着白秋燕与自己说的的确是“碧云峰”,而不是“碧云庄”,但既然峰上有人住,那么,有个庄,也是应当。

“喂!问你话呢!”鸭公嗓青年轻喝。

宋廷抱拳:“我的确是有万分紧急之事,才来求见‘牡丹居士’先生的……”他想眼下却不知那‘牡丹居士’到底是男是女,称他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你说什么?牡丹居士……先生?”鸭公嗓青年忽然拍腿大笑,“你知道我们庄主是男是女吗?”

宋廷微愣,一时无语,心说难道“牡丹居士”是个女的?

鸭公嗓青年只是神秘一笑,却不相告。

“没有我们庄主的手谕,谁也不准上山下山,喏……”鸭公嗓青年扬手一指远处一块巨石,再指是条幽涧,涧上一座铁索桥,又指了指自己,道:“上山下山,共三处关卡,就算你是只苍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你还是走吧!”鸭公嗓青年淡淡说完,便依在树干,不理会宋廷。

宋廷看了看远处,那块巨石足有千斤,将路封得死死的,谁也不可能过得去;幽涧上的铁索桥,更是只有区区两根铁链,恐怕幽剑这种轻功好的人也飞不过去……

宋廷不觉心头一沉,心生悲凉,但凡生死之事,需要求人,何处不是千难万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死与己无关,谁又肯多费一分心肠?

抬头看苍天,忽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乏力,摇摇而坠,晕了过去。

“小宇,这怎么躺着个人呀?”

“庄主!您怎么来了?”

“把他带到庄上来。”

“是!”

第20章 苏州碧云庄求药(1)

斜阳暖照,日头已经移到了西山。如镶金边的日头,照耀着高高的山峦,山峦峰顶,却是一片广阔平川,一座座茅屋绵延,百花盛开,鸟语花香。

淙淙瀑布,疑落九天,急流汇聚,冲向水沟,水流冲动圆轴,圆轴轱辘滚动,水流直冲云霄,忽地泼洒而下,如一阵急雨,浇在万花丛中。侍花者也不躲开,任由水练浇身,衣裳尽湿。

百花享受着细水的滋养,即使到了黄昏,也不萎靡,暖暖的阳光照耀下,花瓣反而愈发舒展。

茅屋群中,其中一间门框上挂着“花香幽居”牌匾的屋里,宋廷此时躺在一张床上,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床边有个布裙木钗的侍女,手里端着木碗,正给他喂吃些什么。

“你给我吃的什么?”宋廷大惊,坐起身来,伸手将侍女手中木碗打落在地,碗中汤水泼洒,溅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客人勿惊。”被宋廷这么一喝问,那侍女脸刷地涨红,跪在地上,双手忙去拾碗,惊慌回道:“奴婢给客人吃的,乃是菊花百合莲子羹。”

“菊花?百合?莲子羹?”宋廷满头黑线,瞪着那侍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客人身体虚弱,脱水太多。菊花有清热疏风之功效,百合有清心安神之功效,莲子可以……”那侍女如数家珍,侃侃道来。

宋廷没有耐心听她说这些,摆摆手打断她:“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来问你,我刚才晕过去了,是你救我的么?”

那侍女道:“是庄主救的客人。”

“哦……”宋廷听到是牡丹居士救的自己,心中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腾起,定了定心神,便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侍女道:“现在是黄昏。”

宋廷道:“我问的是什么时辰?”

那侍女红着脸道:“奴婢不知。”

那侍女的种种怪异,让宋廷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说起菊花、百合、莲子的功效来,她如数家珍,可是问她什么时辰,她却说是“黄昏”,没承想,她居然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清楚,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宋廷暂收心中疑惑,又问道:“我再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侍女道:“回客人的话,您现在是在碧云山庄的‘花香幽居’。”

“碧云山庄……”宋廷自顾喃喃,从床上下来,穿了鞋袜,就往外走。

“客人要去哪里?”侍女站起身,跟着宋廷。

宋廷打开柴门,走了出来,一眼望见茅屋座座、处处百花盛开,微微一愕,差点以为到了人间仙境。

宋廷沿路而走,那侍女在他身后小碎步跟着,却不敢问他话了,宋廷有点好奇,便询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嗯……”侍女紧闭着唇,摇摇头,这一刻又成了哑巴,她伸手指了指路边一株大红花,那株红花仿佛通人性,左右摇了一摇,如同娇憨的少女,呈出羞涩的模样。

宋廷不明白她指花是什么意思,只觉这碧云庄好生奇怪,山下遇到年轻太监不说,此处又遇到这连十二时辰都不晓的侍女,侍女又突然成了哑巴……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让他心头布满疑惑。

踩着鹅卵石铺成的花间小道,走近万花丛中,宋廷大为惊讶,看来白秋燕所言果然不虚,这碧云峰上,果然专门种植反季节花卉,万花中,有白梅、玫瑰、牡丹、菊花、茶花、水仙……等等。这些,可都是秋冬开花的花种,在此处,她们却在春天开花,果然非同一般,看来这牡丹居士,必有些手段。

忽然,他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一处,那里有一株鳞茎细丝,广椭圆形,外被紫红色薄膜的红花,他激动地呢喃:“曼珠沙华……曼珠沙华……我终于找到了。”

“哈哈,元贞有救了。”

宋廷喜极而泣,跌坐于地,一眼望去,居然有一大片的曼珠沙华,火红红,漫山遍野……

“庄主!”身后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宋廷从地上站起来,举袖擦了擦眼角,转身看见一名年约三十来岁,一身白衣布裙,松髻流云,面容端庄的美妇,那侍女这一声“庄主!”,显然喊的是这美妇。

宋廷心道:这牡丹居士果然是个女的。

那美妇屏退侍女,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宋廷,才出声问道:“客人从何处来?为何要上碧云庄来?”

宋廷指了指身旁的大片曼珠沙华,抱拳行礼道:“我乃扬州人士,姓宋,名廷,字朝中。因我的妻子身中剧毒,只有几日性命,所以特来向牡丹居士求药。还望居士不吝赏下一株曼珠沙华……在下必不胜感谢!”

那美妇眼珠一转,说道:“曼珠沙华确实可以解毒,但不知你的妻子中的是什么样的毒?”

宋廷道:“她中的是寒毒。”

那美妇猛然一惊,瞳孔骤然一缩:“寒毒?”

宋廷默然垂首。

却忽听她说道:“这个解不了寒毒。”

“什么?”宛若晴天一道惊雷,宋廷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晕了过去,好半晌,头脑才清醒过来,问道:“你是说曼珠沙华解不了寒毒?”

“当然,曼珠沙华入药只能解一般的毒,决计解不了寒毒。”那美妇柔声解释。

“你为何断定它解不了寒毒?”眼看着,希望落空,竹篮打水、一场空……宋廷内心凄凉,寒声而问。

那美妇也不生气,继续柔声解释:“我与外子在此种花十六载,凡所种植花类,已经不下千种。对于每一种花的生长习性、功效、疗效,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却也知晓得八九不离十。”

“那么,如此说来……是我错了么?”宋廷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事实。满怀希望,可是突遭挫折,希望变成失望,这是多么伤人心的事情。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

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朝那美妇拱拱手,将赵元贞如何中的寒毒,翰林太医欧阳清石如何诊断,与及解毒的关键性药材“两生花”等事讲给她听。

那美妇听完,亲和的目光中,对宋廷颇有几分赞赏,她沉吟道:“两生花嘛……必物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你确定两生花就是曼珠沙华吗?”

宋廷便又将如何从古诗册中解出“两生花”是“彼岸花”的一种,而后推测出“两生花”便是曼珠沙华告诉她。

“这便对了!”那美妇美目中显出两道柔光,“花的种类呢,分为千种万种,同一种花,又因状态、习性不同,又可以分出好几种。你方才说的,却推反了。原是有曼珠沙华中的异类,生出彼岸花;这彼岸花的异类,才生出两生花。故而这两生花,决计不是普通的曼珠沙华。”

宋廷领悟了她话语中的意思,可一想到希望落空,不禁气塞胸臆,心生黯然,眼中一片凄茫。

“虽然这曼珠沙华不是两生花,不过……本庄有一物,却与你所说的两生花甚为相像,我与外子称这株花为幽灵花。这花也确实是黎明开放,开花时如同泣血,十分可怖……”

宋廷听到这里,心里不胜惊喜:便是它了,便是它了……

不过他也不敢过于断定,不然又像这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长吁了口气,镇定道:“既如此,不知能否请居士让我见一见此物?”

听了宋廷的话,那美妇却低垂着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嗫嚅道:“你为救心爱之人,有情有义,其心可表,我本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宋廷问道。

“只是,”那美妇吐出一口闷气,面色惆怅道:“那幽灵花被外子当作奇物,锁在他的房间里,就连我……也不是相见就能见着。”

“不知尊夫……他是否愿意接受以物相换呢?”宋廷问道。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那美妇锁着眉头,低声道。

宋廷一时无言,神色复杂。

那美妇又忽然道:“今晚我便与外子商量商量,看看他是否愿意献出这株幽灵花。”

宋廷抱拳:“如此甚好,我也绝不会白受这株幽灵花,多少会给夫人一些银两。”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天地间朦胧,碧云山庄上下已经开始点起火把,远远地,忽听有人高喊:“丹儿!”

那美妇听到声音,脸上神色骤变,急忙细声道:“宋公子,外子最不喜看见男子,他若看见你,会杀了你,还会惩罚我!你快快回‘花香幽居’去!倘若我拿到这株花,今晚我会来‘花香幽居’找你。记住,千万别让外子看见了你。”

宋廷顿时极为惊讶,却也来不及思索,低头循着来时的路疾步而走,此时夜黑,倒也没人注意。

宋廷前脚刚走,另一条鹅卵石小道,三四仆人拥簇着一个汉子,走到那美妇面前,那汉子年约三十几岁,披散头发,头戴花环,唇下有一点胡须,两眼露出如鹰般的锐光,他忽地伸手搂住那美妇肩膀:“丹儿,方才那人是谁呀?”

第21章 苏州碧云庄求药(2)

经自己丈夫一问,那美妇略微紧张,别过脸去,掩饰道:“他就是个下人,我吩咐他做点事情。”

那汉子眼眸虚眯,笑了一笑,却似没有再追问的意思,搂了搂美妇的肩膀:“丹儿,走,我们用晚膳去。”

那美妇往宋廷走的方向看一眼,没看见宋廷,才放心地随丈夫而行。

宋廷回到“花香幽居”,方才那侍女又出现了,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只精制木盘,向宋廷鞠躬道:“客人,该用晚膳了。”

连日来滴食未进,宋廷确实已经饿极,便点点头,推了门,往屋里的高脚木櫈一坐,那侍女将木盘放在旁边桌子上,将碗、筷、碟取出,宋廷看一眼饭菜,差点惊讶出声。

只见碗、碟里都是些花瓣,红、白、黄、黑……各种颜色的都有,犹如一锅烩炖,另有一碗煮熟的莲子,当作是米饭。

“这……”宋廷简直无语,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拿花瓣当菜,拿莲子作饭,简直奇葩。

“客人是吃不惯么?”那侍女从旁侧很体贴地问了一声。

宋廷心念一声:“哎,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忍了,忍了……”便迅速扒动碗里的莲子往嘴里塞,入口微带苦涩,但略加辨味,便觉一阵香甜,让人食欲大动,吃得是津津有味。

夹起一片花瓣塞到口中,只觉软软的,滑滑的,还未辨味,就已经滑到腹中,没料想以花瓣作菜,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转眼间,宋廷风卷残云般将花瓣、莲子吃了个精光,已有六分饱。那侍女看他吃得如此之香,竟也暗暗擦擦嘴角,眉眼带几分笑意。

那侍女又忙从旁侧奉上一碗茶,道:“这是金银花茶,清热解毒的。”

宋廷喝了一口,味道甘苦浓郁,清凉爽口,心道这碧云山庄的人太会享福,远离尘世,每日吃花饮茶,日子逍遥似神仙。

只是心头忽又想起那女庄主的话来,她说她丈夫不喜男子,见了便要杀。如此说来……难不成这碧云山庄已经没有男子了?难道那守山的年轻人,也是因此被阉割?

这碧云庄上上下下,竟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不过这股诡异气氛的来源,最终都指向一个人:女庄主的丈夫。

宋廷眼睛盯向那侍女,有意想从她口中套问出一些话,他先从她的名字问起,然后又问她的身世。

那侍女名叫小莲,七岁那年,老家闹了饥荒,父母将她卖到一家妓院,她在妓院干了一年杂活,被“好心人”转手卖到一家富商家里,因打碎了富商家里的贵重瓷器,被富商轰出家门,正好又遇到原先那“好心人”,就又被卖到这里,一直为奴到现在。

小莲说起自己的身世来,竟然没有掉半滴眼泪,好像就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真不知道她是经历多少苦难,才造就今天的麻木。

宋廷投以同情的目光,但转念又想要是她在编故事呢,又跟他不熟,为什么就一定要讲真话呢?很快又收起了那份同情。

“你们庄主她……她为什么要自称‘牡丹居士’?”宋廷问小莲。

“宋公子问的是哪位庄主?”宋廷方才问她姓名身世时,也介绍了自己。

宋廷道:“哦,你们庄上,难不成还有两位庄主?”

小莲点头道:“是的,我们庄主夫人也是我们的庄主,这是我们庄主吩咐的,不能叫庄主夫人‘夫人’,必须要叫‘庄主’。”

宋廷惊奇道:“这又是何道理?”

小莲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管照庄主吩咐行事便是。”

微微一顿,宋廷喝了一口茶,忽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庄主和庄主夫人都叫什么名字?”

小莲探头看了看门窗,见都已关好,才敢小声说道:“我家庄主姓孟,单名一个牡字;我家庄主夫人也姓孟,单名一个丹字。”

“孟牡、孟丹……”听到这两个名字,宋廷微微沉吟,忽地茅塞顿开,拍手道:“我明白了!原来这‘牡丹居士’四个字,并不特指你家庄主,而是庄主夫妇的合称啊!”

小莲露齿笑道:“宋公子真是聪慧,正是如此。”

宋廷沉吟道:“难怪外人不识‘牡丹居士’是男是女,原来如此……”

小莲插话道:“这里本就极少有外人来,宋公子是今年的第一个客人,也是近五年来的第一个男客。”

听闻小莲所言,宋廷蓦然想起,那守山的年轻人说的三道关卡:守山人、千斤石、铁索桥。既有如此天险、机关,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蚊子想必都难飞到峰上来。所以小莲说他是“五年来的第一个男客”,他也就丝毫不觉奇怪了。

“那你刚才在半道上,我问你话,你却不肯开口,又有何说法么?”宋廷问道。

“庄主吩咐过,在万花丛中过,既不能踩踏花朵,更不能吵到花朵。庄主说:花比人有灵性。”小莲道。

“哪个庄主说的?”

“自然是……庄主。我们虽然见了庄主夫人也称‘庄主’,但是私下里,庄主是庄主,庄主夫人还是称‘庄主夫人’。”

要不是先前知道那孟牡是庄主,孟丹是庄主夫人,宋廷简直要被她的这一段“庄主庄主夫人”给绕晕。

宋廷了解到关于碧云山庄的基本信息,知道了孟牡、孟丹夫妇,心里又隐隐为那“幽灵花”犯起愁来。但是眼下,除了等“庄主夫人”孟丹给自己带来消息,却也别无他法。

却不知道那孟丹为什么肯瞒着孟牡,暗中帮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想到这里,宋廷匆匆结束了与小莲的谈话,假说自己要睡了,让她先下去。

小莲走后,宋廷假装熄灯,在被窝里躺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偷偷摸摸起来,也不点灯,蹑手蹑脚开了门闩,偷溜了出来。

此时天上一轮明月升起,照着花径,宋廷沿着茅屋直走,突见前方一座公堂,堂前屋梁下挂着两只大红灯笼,门上一块牌匾,雕刻“百花盈堂”四字。

公堂门前站着四名黑衣劲装的男子,皆是面白无须,和那守山青年一般,四人腰间挎着弯刀,笔直站着,一动不动。

宋廷见到守卫,忙躲进旁边花丛,又看了看公堂后面,果然无人,便猫着腰,贴着墙,偷偷来到公堂大厅后门侧,见有一个窗户,于是耳贴窗户,偷偷听起里面的动静。

大厅里隐隐约约有争吵的声音,却听不太真切,宋廷手指蘸唾沫,慢慢融开窗户纸,身子贴着墙根,右眼贴着孔眼往里瞧。只见那披散头发的汉子坐在大厅一张太师椅上,宋廷只能看见他后脑、头发、花环,而方才那美妇站在他面前,脸上已起了红晕,却不知何故。

宋廷仔细去听,却也能听得真切,只听那汉子语气显然不悦,道:“丹儿!你如实跟为夫说,他是谁?你为什么把他带到庄上来?本庄一概不收男客,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叫“孟丹”的美妇皱眉道:“我说了他只是个下人,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那叫“孟牡”的汉子怫然而怒,拍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现在你做的事,对得起你哥哥我吗?”

听了孟牡的话,孟丹眼眶微红,仰头叹道:“十六年前,你本是我同族堂兄,我们青梅竹马,朝夕相处,渐生情意,偷偷做了那事。不料事情被同族长辈知晓,将你我拉到祠堂一顿毒打……险些将你我打死……哥哥,你的背现在还疼么?”看向孟牡的眼神温柔似水,关怀备至。

孟牡摆了摆手,脸色微青,显然怒气未消:“丹儿!十六年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你就说说,这十六年来,为夫可曾亏待过你?而你呢?居然偷偷将男子带到庄上来!”

偷听了两人的话,宋廷才知道原来这孟牡、孟丹本是同族堂兄妹,两人情投意合,却不被宗族所容,遭了毒打,所以才私奔到此。听到孟牡说“将男子带到庄上来”,他心道:“不好,居然还是被发现了……”看来要拿到那“幽灵花”,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厅中,孟丹微微垂头,咬牙道:“哥哥,我都跟你说过了,他是新来的下人。他不是什么男子……”

“啪”的一声,孟牡拍椅而起,眼眸骤然阴寒,凝视着孟丹道:“我可不记得收过这样的下人。既然他是下人,也好,你现在去请他过来接受割礼,想入我碧云山庄,就得接受这个规矩。”

“这……”孟丹脸已红,说不出话来。丈夫把每一个男奴都阉割,虽表面说是担心他们与婢**乱,实际也有防着她的意思。这一点,她很清楚。但是这十六年来,她事事依从于他,从未忤逆,便是眼看着如此不人道的手段,她也不敢多劝半句。

宋廷偷听到这里,也才明白为什么那守山年轻人会是鸭公嗓的太监,而且这里的男子一个个半点胡须没有,原来都是拜这位孟牡孟庄主所赐,对他们进行了所谓的“割礼”。

第22章 苏州碧云庄求药(3)

厅中,孟牡忽又冷笑喊道:“小宇!”

透过窗户纸的孔眼,宋廷看到一双穿着黑色快靴的脚走近厅来,走到孟牡面前单膝跪地:“庄主!”

宋廷这才看清这双脚之主人的模样,可不正是白天在峰下遇到的那个守山年轻人嘛……灯下,他的脸颇白,英俊的脸有一丝媚态。

“你说说……那个男人是怎么到我碧云山庄来的?”孟牡唇角浮露一抹冷酷的微笑,话是对小宇说的,眼睛却看着孟丹。

“禀庄主!我朝那人射一枝冷箭,原本想吓唬吓唬他,劝阻他上山,那人却执意要上山,说是有急事求二位庄主。我便跟他说,想要上山需得过三道关卡。那人听了,不知怎地,就晕了过去。这时庄主……夫人刚好撞见,就命我将他通过密道带上山来。”

“什么!居然走的是密道?”孟牡拍椅而起,脸色铁青,显然动了真怒。

“是的!”小宇跪禀道。

“小宇……你……”孟丹脸色绯红,眉黛紧蹙,她显然没料到小宇会向自己丈夫告密。

“小宇,你先下去吧!”孟牡挥手示意小宇退下。

“是!”小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后退三步,转身走出厅门。

“丹儿……”小宇退下后,孟牡神色不愉,长叹口气,道:“你还要瞒为夫到什么时候呀?”

孟丹咬了咬红唇,出声道:“没错,是我带他上来的。他的妻子命在旦夕,是来向我们求药的,哥哥你就慷慨些,赐给他幽灵花吧?”

孟牡脸色铁青:“什么?还想要我的幽灵花?简直是痴人做梦!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说着从旁侧兵器架上,抽出一枝墨青铁杖,握在手中,往地上一击,顿时青砖裂出许多道细细裂痕。

孟丹惊叫:“哥哥……哥哥!”

孟牡拂袖出厅门,却忽地身形一顿,缓缓扭转过头,神色俱变,面部已经扭曲,他目眦欲裂,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你……你居然……给我下毒……”话未说完,便倒在了厅中。

“哥哥!”孟丹目中落泪,走到孟牡身旁,伸手摸了摸他脸颊,泪眼婆娑道:“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快受不了了……你把我关在这里十六年,我就像是被你囚禁的鸟,我真的……受不了……哥哥……”

“十六年来,我眼睁睁看着你做了一件又一件坏事,可是我没有劝阻过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妹妹愿与你同生共死……可是……妹妹心里清楚,终究有一日,我们将不得好死……妹妹这心里头,只想哥哥能做件好事,就做一件……行不行?”泪珠滴在孟牡脸颊,不过此时孟牡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孟丹俯身抱着孟牡,哭得梨花带雨,“哥哥、哥哥”不停轻唤着……

便在此时,啪嗒一声,厅后门发出一阵响动,孟丹猛然抬头:“谁?”

宋廷推开后门,走进厅中来,孟丹见到是他,收了哭声,举袖抹了抹眼角、脸庞,在孟牡的腰间窸窸窣窣地摸了起来。

“孟夫人,他……他没事吧?”宋廷看着躺在地上的孟牡,小心地询问。

孟丹摸了一阵,掏出一串铜钥匙来,收敛悲伤,正色道:“外子没事,我只是给他灌了些迷药,药效不强,一个时辰后他就会醒来!宋公子,我们时间有限,你速速跟我来!”说完拿着钥匙,走后门出来。

宋廷快步跟上她,心中发疑:她说的与她丈夫商量商量,这便是商量的方式么?

出得门来,天上明月当照,微风轻拂,飘来花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没心思也来不及闻花香,孟丹疾步领着宋廷,躲过路上巡逻,左绕右拐,终于来到一处四周种满牡丹的雅致小舍,小舍门下挂一枚灯笼,门上牌匾写的是“花间雅舍”。

孟丹取下灯笼吹灭,只点一支蜡烛,随后又将蜡烛送到宋廷手上,她双手用铜钥匙开了门锁,两人旋即进了舍门。

宋廷点着蜡烛照见壁上许多牡丹书画,方才回想起白秋燕所说的牡丹居士喜欢和牡丹有关的东西,却不知是他夫妇二人到底谁喜欢这些东西,便出声相问。

孟丹喃声道:“这些都是外子接受的馈赠,他将花卖给商贾大户,商贾大户便以诗画等物相赠,以示答谢,外子便收着。倒谈不上什么喜爱,只是人云亦云罢了。”

宋廷道:“原来二位种花,也拿来售卖。”

孟丹道:“这是自然,庄上一百多口,倘若不以花换粮,吃喝靠什么?”

宋廷点头道:“的确如此。此处种花,气候适宜,日光常照,雨水充沛,倒是很合适。”

孟丹走到一处案台,案台上供奉香火,她手捧着案台上的香炉,微微一扭,便忽然听见一阵隆隆隆推石磨般的声音,案台兀自移动开来,案台后面,竟然有间密室。

孟丹道:“密室里面有《诸葛八阵图》布阵机关,需按九宫步行走,宋公子你进去也躲不过机关,不妨暂在此等候。我进去取了幽灵花便出来。”

对于什么“诸葛八阵图”、“九宫步”,宋廷一窍不通,既然有机关,那他就不进去了,于是点头道好。

孟丹接过宋廷手中蜡烛,跨步进了密室,她刚进去一步,便听“咻”的一声,仿佛一枝冷箭射来。宋廷小声问:“孟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这些箭便是布阵机关。不过我知晓阵法,公子不必为我担心。”里间传出孟丹的声音。

“如此便好。”宋廷松了一口气。

由于蜡烛在孟丹手里,此时他已是两眼一抹黑,仿佛坠入无尽黑洞,竟有些害怕起来,他摸出身上的火刀火石,点了一团纸媒子,微弱荧光下,心里稍得许些安慰。

他忽地又没来由想起赵元贞来,想她此刻在床上咳着血,定是痛苦难受,凄凉难当。满打满算起来,离“七日之限”已经过去足足三日有余,从苏州到扬州的脚程,速度再赶,也至少需要一日余……时间真的很赶,希望她可以挺住。

纸媒子熄灭,他又点了一根,忽又想,马上就能拿到这解毒的关键性药材“两生花”,且不管它到底叫幽灵花还是两生花,只要能真的医治好赵元贞,那就太好了……想到此处,心头竟有些难抑的激动。

不过,越靠近成功的时候,人就越要担心一切意外突发的可能。根据墨菲定律所言,凡事都不简单,越怕出错越是更可能出错……想到这,他又有些隐隐不安,期盼上天眷顾,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

不知不觉,点了好几根纸媒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耳边隆隆隆,又一阵推石磨般的声音,那孟丹已经点着蜡烛出来,扭动香炉,关上了密室的门。

她手中拿着一小盆被黑布盖着的物什,宋廷猜想那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幽灵花”,他正要寻觅的“两生花”。

“拿到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难以压抑的喜悦。

“拿到了。”孟丹也点点头,眼眸之中露出莹光。说完扯开黑布来,只见一株长得跟曼珠沙华极为相似,但却明显小得多,小如山参般,莹莹散发着红光般的花树,连同细黑的泥土,一起装在青花瓷花盆之中。花树大致与曼珠沙华长相并无二致,但是根茎之上,却多了几片红彤彤的椭圆叶子。

“公子你且看,她的花瓣和花叶好像会流血……”孟丹用手指轻挨了那花叶一下,花叶立即流血一般,渗出红红的汁液,沾染在手指,宛若胭脂红。

“两生花、彼岸之花、引魂之花、幽灵之花……定是它了!”宋廷激动呢喃。

孟丹也感慨道:“我和外子种花十六年,才种出这么一株稀奇之物,今日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物有所值。”

宋廷从身上摸出钱袋,塞到孟丹手中,道:“大恩本不该言谢。今日之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些银两,权当是许些心意,还望孟夫人收下。除此外,我也别无它物来报答了。”

那孟丹抿嘴一笑,道:“我收了你的酒和画,再要你的银子就不合适了。时间紧迫,你还是快回去救你的娘子吧。”将钱袋又塞回到宋廷手中。

宋廷微微一愣,才回想起自己在山下晕倒,在“花香幽居”醒来,竟再没看见牡丹酒、牡丹画,原来是孟丹早就取走了。如此甚好,省了他亲手交与她的麻烦。

“还在愣什么?赶紧走呀!跟着我走密道!”孟丹将“幽灵花”交到宋廷手上,出了舍门,吹灭蜡烛随手扔了,随即折路前行。

宋廷仓促跟着,手里抱着“幽灵花”,心情显得很激动。

约盏茶工夫,两人来到一处瀑布下,淙淙水流,哗啦哗啦,虽看不清瀑布的样子,但听声音,亦为震撼。

有浮桥架在溪石抵达瀑布,浮桥长约二丈,宽约三尺,桥上铁链共九条,全程铺了木板,孟丹走在前面,搭手牵着宋廷衣袖,两人慢慢过了桥,穿过瀑布,里头有一个山洞。

山洞里到处插着火把,但却无人把守,这一切显然都是孟丹安排好的……

“宋公子,此处开始,我便要蒙上你的眼睛了。我这么做,想必你一定能理解。”孟丹腰间取出一条黑布,将宋廷眼睛蒙上。

第23章 苏州碧云庄求药(4)

宋廷眼睛被蒙,点了点头,知道孟丹这样做,是为了庄上的安全。毕竟这庄子与世隔绝般的存在,很难不被官府觊觎,搞不好就被定性为土匪窝。

想来,那条千斤石、铁索桥的路,应是外界所知的路;而这条密道,才是这个庄子的秘密。

“公子勿惊,我这就带你下山。”宋廷刚听到孟丹这样说,就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她的手很柔软,触肤瞬间,细腻软滑,让他不由心神一荡。

孟丹拉着他,专拣捷径而行,他便如同瞎子般,由她牵着,脚步微乱。他一手抱花盆,着实有些吃力,走得微微趔趄。孟丹察觉,便伸手端过那盆“幽灵花”,道:“我先替公子保管,等下了山,还公子便是。”

宋廷点头答应。

这之后,步子果然快了许多。

由于眼睛被蒙,宋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他在心里掐着数,大约走了六百步平地,就开始下阶梯,左拐右拐地大约下了四百步,突然停下来,孟丹去按了个什么机关,便听轰隆隆响,一道石门打开,两人大约又直走两百步,孟丹又拉门栓,打开了一扇木门。

跨出那扇木门,孟丹才解了宋廷的蒙眼黑布。宋廷睁眼一看,眼前树影婆娑,犹如鬼影,脚下是一条四尺宽的道路。再回头去看,原来那扇木门深藏于树木杂草中,若不细看,只以为是树丛,根本很难察觉到是扇木门。

孟丹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枝火把,她将那依旧盖着黑布的花盆交到宋廷手里,然后问道:“公子还记得来时的路么?”

宋廷搔头道:“我只记得来时看到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擅闯者死’,然后走不多远,就看见一颗大枣树。”

孟丹指了指西北角,道:“就在那边不远,此处路不好走,我带公子去吧。”

两人朝西北角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孟丹举起火把,宋廷果然看到了前方有块石碑,上头果有“擅闯者死”四字,正是来时看到那块。

便突然在这时,前处大枣树倏然射过来一枝冷箭,咻的一声,来势凶猛,不像是吓唬人。孟丹挥着火把格挡,一击即落。

“什么人!”

两条人影先后从大枣树跳下,其中一人点燃一根火把,另一人拉弓搭箭,对准了宋廷和孟丹的位置,蓄势待发。

先前那支箭,被孟丹以火把击落,那两人便觉奇怪,再搭箭时,就客气了几分,问道:“请问阁下何人?擅闯我碧云山庄有何贵干?”

因是黑夜,那两人并未看清是庄主夫人,所以先前那一箭,确有故意伤人之嫌。

孟丹并不作计较,将宋廷拉到石碑后,将手中火把交给他,小声嘱咐:“公子,你只管拿着‘幽灵花’走便是,这两个人是我的属下,不敢难为于我。”

宋廷有几分感动,慨然道:“可是尊夫恐怕此时已经醒来,正四处找你,你要如何应对?”

孟丹冷哼道:“我毕竟是他妻子,他还能待我怎样?公子只管放心前去,别耽搁了救你娘子。”

听到她这样说,宋廷放下花盆,郑重抱拳鞠躬:“孟夫人深明大义,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定当报答!”说完,抱了幽灵花,凝神看孟丹一眼,转身走了。

走不到几步,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声音,料想是孟丹已经走到了那两名守夜人面前,两人认出是庄主夫人,不好意思起来,在说些赔罪的话。

恰在这时,却有一道怒喝声从不远处传来:“丹儿!你是不是放跑了那人?”那喝声犹如雷霆咆哮,甚是慑人。

很快,一条人影冲到大枣树下,他步伐迅猛,崩势如雷,犹如一只猎豹,只见他披散头发,头戴花环,眼神锐利如鹰,他手里拿一枝墨青蛇杖,蛇杖上散发阵阵绿烟,显然是毒烟。

“丹儿!你是不是放跑了那人!那人是不是还偷走了我的宝物?”孟牡厉声而喝,手中蛇杖狠狠砸落,空中腾冒起一阵绿烟。

孟丹站于树下,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远远望着这一切的宋廷,此时内心慌乱,沿着蜿蜒小路,急奔而下,欲去寻觅来时停放的马车。

大枣树下,孟牡倏然眼神阴寒,狠狠瞪了孟丹一眼,忽地露出冷酷的笑:“他跑不远的……”

倏而,他狰狞大笑:“等我抓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先阉后杀!敢摆布我的女人,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望着自己的丈夫,孟丹浑身起了一阵寒意,仿佛那人已经不是她丈夫。

“给我追!”孟牡对两名守夜人喝道。

两人各举一枝火把,沿着蜿蜒小道迅速追来,孟牡眼眸森寒盯了孟丹一眼,冷哼:“等杀了那小子,我再找你算账!”说完,拂袖直追。

孟丹呆呆望着宋廷跑走的方向,眉头紧皱,她清楚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为宋廷的处境担忧起来……

宋廷手抱着花,听到后面动静,只顾急奔,远远将那两个火影甩在了后头,忽地头上一阵劲风袭来,原来是那孟牡已然欺身而至。

刷地一道劲风,朝着宋廷后背袭来,宋廷感受到后背一阵寒意,忍不住叫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为什么?你抢我的宝物,骗我的女人,难道我不应该杀你么?”后头孟牡呵呵冷笑。

宋廷没命价急奔,心算着距离马车停放点的距离,暗道只要上了马车,谅他也追不上来。急奔之下,难免踩些山石,足下生痛,但是眼前形势危急,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他只得忍痛继续急奔。

后头的孟牡,显然是个疯子,他不仅阉割手下,别的男人看他老婆一眼,他就要杀掉别人,这样子的人,是个典型的疯子。

宋廷越跑越急,足下生风般,眼看着约莫快到马车停驻的位置,心头微喜,可就在这时,身后一柄蛇杖朝他脑后劈砸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道青光从天而降,一道倩影衣袂飘然,款款而降,翩若惊鸿。她手执长剑,剑锋所指,正是蛇杖蛇头,只闻“锵”的一声,剑尖滑过蛇头,一道火花呲啦而响,使剑女子将剑身轻轻一拨,剑尖刺入蛇头,再微微一挑,孟牡蛇杖竟不受控制,脱离了他手心。

孟牡一跃而起,空中接住蛇杖,眼珠一转,明知不敌,便心生歹计,手往杖头一摁,顿时一股绿烟冒起。

“雕虫小技!”

使剑女子冷哼一声,说话间,身影晃动,宛若幽灵,突然间欺身而至,一脚踢在孟牡手上,这一脚蓄力十足,仿若泰山压来,孟牡手中蛇杖飞了出去。

孟牡忽地眼眸森寒,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向女子面门掷去,那物什突飞而至,竟是一枚铁黎藜。

铁黎藜本是唐门暗器,有三十六片铁叶,中间一枚金针,刺入人体后开花,人会肠穿肚烂而死。

铁黎藜突飞而至,宋廷看得清楚,不由心惊,大喊道:“幽剑小心!”说话同时,猛然将手中火把朝着那铁黎藜投掷。

“不自量力!”只闻女子轻哼一声,对那突袭而至的铁黎藜竟似一点不上心,只见她轻轻将袖一挥,一瞬间,只听咔嚓咔嚓一阵响动,她再一拂袖,三十六片铁叶已然碎成一片片,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啊?”孟牡惊咦一声,没想到自己精心打造的铁黎藜,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料想这女子武功远远在他之上,当下也不敢再斗,拾了蛇杖,转身便要走。

“喂!你的金针!”女子喊道,手指轻轻一弹,那枚铁黎藜的金针飞了过来。

从孟牡暗投铁黎藜,到被女子一招化解,又将金针弹来,其实不过一息之间,宋廷投来的火把此时方到,孟牡侧身躲过金针,突然眼前骤然一亮,他以手背遮挡眼睛,火把却狠狠砸在他面目,落入他脖颈衣领,烧了起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孟牡大叫一声,原来是脸已被火把烫伤,头发也烧焦一大片,他叫声凄厉,犹如厉鬼。

此时那两名守夜人赶了过来,惊喊一声:“庄主!”

宋廷看着前处不远的马车,跑了过去,坐上马车,将“幽灵花”放于车中,然后提鞭驱马,向那女子喊道:“幽剑,我们走!”

那使剑女子正是幽剑,她自昨日听闻白秋燕讲诉宋廷来了苏州碧云峰求药,心中放心不下,便骑了白马连夜赶来,见到停在此处的马车,心中料定宋廷上山去了。

但她看着那三道关卡,半天思考不出上山之法,只好在此等候。没曾想宋廷果然还是遭遇危险,她也不多话,便出手了。

好不容易遇到孟牡这等懂些功夫的,她本还想好好练练生疏的剑招,没想到却这么不禁打,看到又来两个,她本想再次出手,却听到宋廷喊她走。她也不恋战,跃上自己骑来的白马马背,道:“我骑马!”

“驾!”一鞭抽在马背,宋廷全力驱车,也不敢分神,遂不多话。一匹白马跟在马车后面,留下一串串马蹄印……

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工夫,宋廷从马车上扭头看了身后一眼,见无人追来,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道路渐宽,白马与马车同行,宋廷看旁边骑着白马的幽剑一眼,笑了一笑,道:“还好你及时出现,不然我的命、公主的命,都不保了。”

幽剑睨他一眼,脸上寒意渐消,声音带几分柔意道:“你拿到两生花了?”

“嗯!”宋廷坚毅点头。

幽剑笑了笑,道:“等治好公主的毒,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宋廷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

第24章 终于俘获美人心(1)

第二天入夜时分,经过昼夜不歇地赶路,宋廷和幽剑二人终于回到宋府。

听到马声嘶吁,欧阳、皇甫二老和李伯走出门来看,宋廷跳下马车,将鞭一扔,大跨步上台阶。

幽剑从马车里取了“幽灵花”出来,端到欧阳清石前,掀开遮布,忙问道:“是此物么?”

忽地耳后长“吁”一声,她扭头一看,只见白马长声嘶鸣,然后支撑不足,跪卧于地。显是累坏了。

众人来不及管马,欧阳清石看一眼“幽灵花”,见其鲜红如血,又莹莹剔透,伸手一抹,满手血红,便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必物!”

欧阳清石又看宋廷一眼,微微抱拳:“国婿大人,二十八味药材和血参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只需将这‘两生花’入药。哦,对了,国婿大人,还要麻烦您……”

“无妨,要多少血抽我的。”宋廷心中一直谨记,要治赵元贞的毒,需二十八味药材,再加男子的阳血、百年的血参、两生花这三样,如今什么都有了,只差一样“阳血”。

“嗯。”欧阳清石沉吟点头。

一行人往内院西厢屋赶去,进了房间,果见赵元贞此时已身形消瘦,憔悴不堪,面容惨白,唯剩双目还有一丝灵气和光芒。

众人亦不多话,欧阳清石于她手臂、头顶的天府、神庭等十二处穴位行针,作为宫廷里的老医官,对于治毒,他有丰富经验。

欧阳清石将两生花的入药方法说给皇甫阳明听,让他陪同青竹、小蛮二人去将“两生花”入药。那百年血参也早已备好,一并入药。

针行了小半时辰,一直闭目的赵元贞猛然睁眼,嘴角流出一股黑血,房间众人心慌起来,欧阳清石道:“不必惊慌,‘火寒之毒’生性寒猛,发作起来,渗透血液。我先将公主体内毒血逼出,再煨药驱毒,然后以阳血入体,毒便能解去九成,可保体安无虞。”

听他这么说,宋廷也松了口气,很快,将赵元贞毒血逼出后,解毒的药已然熬好,给赵元贞喂服药汤后,欧阳清石从医箱取出一把细小尖刀……

宋廷懂他要干什么,撸起袖子,坐在床边,闭了眼睛,等他取血……

微微有点疼,好像被蚂蚁啃噬一般,渐渐变痛,感觉到身体有什么正在流失……他皱眉强忍着,待血取得差不多,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突然意识中断,晕倒在床上。



黑暗中忽然有一束光,斑驳琉璃,如同斑点,仿佛于茫茫混沌中,成了唯一的颜色。眼皮一搭一搭地跳动,宛如靠近黎明,就要看见生命的色彩。眼皮跳了几下后,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眼睛宛若秋水,她长长的睫毛频频扇动,犹如黑色小刷子,煞是好看。可她却眉黛紧锁,略泛红晕的俏脸,呈焦灼忧虑神色。

丹唇微微翕动,她似语非语,眉角眼梢,似怨似愁,似几分期盼,又似几分惆怅。见得宋廷睁开双眼,她舒展眉头,展颜欢喜:“相公,你醒啦?”

没想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是赵元贞。宋廷看她眼角淡淡黑圈,比起中毒那几日,精、气、神虽不如以前,气色却好上许多,脸上也有了红润的颜色,她坐在床头,却不知到底守候了他多久,便出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赵元贞见宋廷醒来,身体亦无大碍,便莞尔一笑道:“相公为了给我输血,当场晕了过去。欧阳太医说,你是操劳过度,长久未进食,脱水太严重,而造成的晕厥症状。”

“哦,对了,”她自顾说着,忽想起宋廷是在问她,才道:“相公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着实让妾身好一阵担心,幸好欧阳太医说你不会有事。”

听了赵元贞的解释,宋廷淡淡点头,自己确实是连续多天未吃饭未睡觉了,除了在碧云山庄吃了一顿花、昏睡了半天,他就再没吃过东西睡过觉。

忽然间,只听腹中咕咕咕的一阵响,肚子竟唱起了空城计。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抬眼看了赵元贞一眼,发现她看着他的肚子发笑。

赵元贞打开房门,轻喊一声:“小蛮,将煮好的鸡肉粥端过来!”

“哎!”只听门外一声脆生生的回应。

很快小蛮端着鸡肉粥到了房里,见到宋廷醒来,喜不自胜地叫:“驸马爷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驸马爷两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吧?”小蛮端着鸡肉粥来到床前,想要喂宋廷吃粥。

“我来吧!”谁知赵元贞抢过碗来,一汤匙一汤匙地将鸡肉粥喂进宋廷的嘴里。

小蛮站在一旁,只是笑嘻嘻地看着。

宋廷每吃一口粥,便抬眼看一下赵元贞,赵元贞俏脸一红,装作嗔怒:“你便好好吃粥罢,看我作甚?”

宋廷道:“你的毒真的解了么?”

赵元贞又将一汤匙粥送进他嘴里,知是误会他了,嗫嚅道:“欧阳太医说……毒是解干净了,只是积寒时久,长年累月,终究酿成体弱虚寒,需调养三五年才能好转。”

“三五年?”宋廷双手握拳,微微抖动,眼眸陡然射出两道寒光,寒声问道:“公主,究竟是谁对你下的毒?”

赵元贞轻咬着唇,低头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是谁。”

忽又道:“既然毒解了,我没事了。相公又何必为了妾身之事耿耿于怀呢?”

宋廷凝视她眼睛,肃色道:“你明明知道,可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我是你的丈夫,救你、关心你是我的责任。”

赵元贞将碗放于双膝,低头长叹一声,也抬头凝视着宋廷,眼边红红,深情道:“相公啊,你为妾身做的够多了。妾身甚是感动,妾身不想相公再为妾身涉险了。皇宫里的事情,你我能躲就躲,过好我们的日子吧。别再追究了好不好?”说到最后,竟似在恳求。

宋廷看她凄凄的模样,也就不再追问,脸上一笑:“听你的,过好咱们的日子。”心里却暗暗生誓:“敢对我的老婆下毒,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见他答应下来,赵元贞心头喜悦,脸露粲笑,甚是妩媚动人,又喂粥道:“相公,来,吃粥。这粥可是我亲手做的呢。你多吃一点……”

“嗯。公主做的粥果然很好吃……”宋廷确实饿了,现在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会觉得好吃。可是,这赵元贞熬的粥……也着实咸了点吧?

“来,我也给你喂一口。”宋廷抢过汤匙,舀了一点,拿到赵元贞唇边。

赵元贞只当他是有意闹着玩,便红着脸说不吃,宋廷一再请求她吃一口,她才勉强张开口,吃了一点点。

随着丹唇轻轻蠕动,赵元贞突然像是噎着了,她横眼瞪了宋廷一眼,脸上的神情什是精彩,她慢慢嚼了两口,想要吐出来,却终于还是强咽了下去。

“确实好吃。”赵元贞擦擦嘴角,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廷翻个白眼,好一阵无语。

赵元贞笑了,宛如一朵绽放的玫瑰。

粥是吃不成了,赵元贞只好吩咐雪雁、小蛮去做饭吃。

黄昏时分,饭菜做好,小蛮特意做了烧鸡、蒸鱼,又炖了参汤,看着满桌子的菜,宋廷风卷残云饱餐了一顿。本来还想请欧阳清石、皇甫阳明二老一起来吃饭,谁知道二老留下医嘱后,上午就已经走了,这二人果真是仁者医心,救死扶伤的楷模。

夜幕来时,亭中宋廷躺在躺椅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听着四周的虫鸣鸟叫,闭目哼曲,甚是惬意。

赵元贞穿一袭牡丹花色窄袖,脚上趿一双靸鞵,云鬓如雾,松松挽髻,一枝金步摇插于髻上,两颗金珠子坠于其下,走来时发出叮叮轻响。

“公主。”宋廷从躺椅上起来,恭谨地行礼。

赵元贞有些不悦,美眸乜着他,道:“相公怎地这般生分,还叫妾身公主?相公能否换个称呼?”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宋廷一时没反应过来,搔了搔后脑。

赵元贞美眸睨着他。

他恍然大悟,抱拳唱喏:“娘子。”

赵元贞俏脸飞上一抹红霞,敛衽福身道:“元贞给相公还礼了……”

赵元贞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坐在躺椅上,十指紧扣,五指连心,身旁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宋廷的内心嘭嘭嘭一阵乱跳……

“相公……”赵元贞脸微微红,凝眸看着宋廷。忽然慢慢伸出双臂,沿着宋廷臂膀上攀,抱住了他的双肩。

宋廷只觉心跳得猛烈,左手搂住了赵元贞的柔软细腻的臂膀,极目所见,抹胸上白花花一片,精致的锁骨、凸起的香乳……让他心难自控,不由一荡一荡,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手足无措起来。

赵元贞双手勾着宋廷脖颈,两条柔荑且娇且软,她忽地俯身贴抱着宋廷,将螓首埋进宋廷胸口,将一对翘挺的**软软地压在他的小腹……

宋廷脸红耳赤起来,只觉浑身燥热难忍,口干舌燥,他一手抱着赵元贞,另一只手竟无处安放……此时此刻,他很希望时光暂停,就让他和她一直这样搂抱着。

“相公,你说今晚我睡哪里呢?”赵元贞忽然扬起脸庞,红唇似火,眼眸似水。

宋廷真想就这样吻下去……

第25章 终于俘获美人心(2)

两人姿势暧昧,她浑身说不尽的柔软,肌肤相触,传来动情的心跳,仿佛心儿被融化,一团爱欲的火苗,怦然跃起。

红唇似火,美人如玉,宋廷眼眸之中生出一种感动来,眼圈微微一红,扶着她的手颤了一颤。

她长长的睫毛翕动着,美眸之中略带一丝惊慌、一丝疑虑,她伸手细细摩挲他的脸,轻声呢喃:“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宋廷语中带几分恼意:“你不是说心灰意冷么?不想嫁我么?”

赵元贞松了环抱他的一双柔荑,端庄了几分坐姿,微微一阵沉默,她才小声细问:“相公这是在怪我么?”

“相公啊……”她双手抓紧了他的手,左手拇指在他手心细细摩挲,传来一阵舒适的柔软,酥酥麻麻,心也为之一荡,宋廷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咕咚咕咚,他的喉结也跟着鼓动……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柔声细说,仿佛涓涓心事,要说给他听:“当日父皇欲将我嫁于辽国,想与辽国和亲,我宁死不答应,一头撞在勤政殿的梁柱。我本绝了生念,谁知,还是被欧阳太医救了过来。父皇将我软禁,以为我会想通,最终还是选择嫁辽国去。却没想到我的几个丫鬟,会帮我出逃……”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经过一番策划,我们出了皇宫,便在街头遇上了相公……”她眼眸款款看过来,眼中说不尽的柔情。

“所以你们看我应该像是个老实好骗的人,打算先利用我一番,瞒过皇上再说……”宋廷撇撇嘴,插话道。

赵元贞噗嗤笑了,摇了摇宋廷的手,娇声道:“相公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完嘛……”

宋廷当然不生气,他也很想知道“宋秀才”究竟是怎么和公主相遇的。

赵元贞继续轻轻摇晃着他的手,动作温柔,缓缓道:“我便拉了相公去见父皇,说我们成亲了。我原本以为父皇不会再让我出嫁辽国……谁知道……谁知道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说到此处,她有些激动,胸口微微起伏。

“不过,现在这样子也是不错的呢。”顿了顿,她嫣然笑道:“相公真心待我,为了救我,不吃不喝不睡,还冒着生命危险,去到苏州求药。相公待我这么好,妾身该如何报答呢……”说着,她将螓首靠在宋廷肩膀,脸上露出痴痴欢喜的模样。

“相公待元贞真心好,以前是元贞不懂事,没看出来相公的好,没感到相公对元贞的爱,经过此事……元贞感受到了相公的好,感受到了相公对元贞的爱。元贞非生性凉薄之人,之前与相公说心灰意冷,欲遁入空门,不过是一时心冷。如今,看到相公待元贞这么好,元贞心里真的好开心,元贞的心儿也热了,不信……相公摸摸看。”她站起身,拉着宋廷的手,往她身上渐触……

仿佛棉絮般柔软,宋廷脸红心跳,终于把持不住,站起身,一把将赵元贞搂抱在怀里,端起她脸庞,迎着她微扬的绝美脸庞,低下头,渐渐将脸贴近…

浓浓的爱意浑浑灼烧,犹如一团烈火,干柴与烈火相遇,滋滋相融,情欲是一团奇妙的火,它让人失控。

轻轻嘤咛一声,微微的抗拒之后,便是欲拒还迎,激情的相撞、味蕾的互舐,缠缠绕绕、缠缠绵绵,随着某双手不老实起来,两具身体逐渐升温,传出一阵灼热。

宋廷先松了手,她眼神迷离,意犹未尽,十分动情地牵起他的手:“相公,我们回房歇息吧……”

“好呀,回房歇息……”

宋廷趁她不注意,将她横腰抱起,休看她看似略丰腴,其实体重也不过九十几斤,丰腴不过是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最近几天因毒情而暴瘦,显然九十斤都可能不到。宋廷一直锻炼,又睡足吃饱,养足了精神,抱着这八九十斤的娇躯,还是很轻松的。

“呵呵,相公,放我下来……”赵元贞装作捶打宋廷肩膀,娇声嘻笑。

宋廷一脚踹开西厢房的房间门,里面正盏着灯笼,灯红帐暖,倒是很合氛围……

“嘭”一声,宋廷用脚将门一带,就将赵元贞娇躯横放在床,如同剥葱般一件件剥去她衣裳,最后只剩一件亵衣,他快速褪去自己衣裳,爬上床来,将她娇体搂入怀中。

“相公,妾身身子还弱……”她眼眸里风情万种,似也期待这一刻。

“嗯……我会很温柔。”宋廷凝视她眼睛说了一句后,俯身相贴,将脸贴近……

夜静谧,春意浓,红灯随着微风,摇荡啊摇荡……春宵一刻,值千金。

……

第二天清晨,鸡叫二遍时,宋廷醒了过来。看到赵元贞还睡在身旁,便不想打搅她,想让她多一会儿,毕竟昨晚折腾得也够呛。她身子刚解毒,还弱的很,本来一遍完事就睡。可她却说做了那事,身子好像反而舒坦许多,他有些将信将疑,只又试了一遍,想过几日看看反应,怕伤了她身子,也不敢没有节制。

这时赵元贞也醒过来,眼眸迷离,嫣然而笑,将螓首靠在他胸膛,如瀑的秀发垂散在床上,她忽地轻轻一掌打在他下巴。

宋廷发出一声“哎呦”,其实根本不痛,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伸手打他。

赵元贞横眼瞪他,糯声娇嗔:“非要弄死奴家才罢休……你真坏!”

宋廷捏了捏她的脸,一脸宠溺的笑:“第一次嘛,都是这样的,以后习惯就好。”

“哼。”赵元贞娇哼,给了他一个白眼,小女儿般憨态十足。

“你再睡一会儿吧。”宋廷将她衾枕弄好,俯身在她额头一吻,看她听话地闭上眼睛,才出去跑步和锻炼。

回来时,赵元贞起了床,只是走路比平时慢了许多,无人的时候,见了他,便要横眼瞪他。

中午雪雁去收拾西厢房,她本是去打扫房间,却忽然闻到一股怪怪的气味,她寻找气味的来源,最终找到了床上。

当看到床单上一抹嫣红时,她吓得叫了一声,冲出房门,正好与小蛮撞了个满怀,她指了指房间内:“小蛮姐姐,血……血……!”

小蛮听到她说血,以为公主又咳血了,便随她进房间里一起查看,当看到床单上那一抹嫣红时,她的脸上顿时浮上两朵红云,却又不好跟雪雁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丫头解释这只是男女之事的产物,便哄骗她说:“没事,可能是驸马爷流的鼻血。”

“鼻血?这么多呀……”雪雁浑身颤了颤,很害怕的样子。

“别问那么多了,来,帮我把这床单拆洗了。”

宋廷和赵元贞几日来形影不离:他看书,她陪着;他写字,她便研墨……一次在书房,她发现了宋廷曾经写过的那副字,她拿着这副字问宋廷:“相公,你这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是不是说的在等我呀?”

看她翘首以盼的模样,宋廷只好点了点头,说:“是。”

内心却无语:“就是随手写了《青花瓷》一句词,你还多心了……”

一日,她拿着花瓶到宋廷面前,里面的杜鹃、桃花都枯萎了,她表情有几分惋惜:“花谢了。”

“花谢了,春天快过去了。”天越来越热,宋廷也发了感慨。

每日黄昏,赵元贞便携手宋廷到阁楼上去,两人眺望远景,谈诗论赋,或者随便开些玩笑,阁楼下看到这一幕的幽剑、小蛮、青竹等人,都不免歆羡,好一对神仙眷侣似的夫妻,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过得几日,这天傍晚,天高云淡,夕阳轻洒西厢,同在阁楼,一抹阳光照映在赵元贞脸庞,她手扶着扶栏,看旁边宋廷一眼后,似不经意发问:“相公,你以后想做些什么呀?”

宋廷心下明白,这是要谈人生理想了。

他凭栏眺一眼远方,温声道:“我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想帮贞儿你拿回本属于你的名分。”厮守了几日,称呼自然也变得亲昵起来,他喜欢叫她“贞儿”。

赵元贞望着天际,叹了口气,婉声道:“贞儿不想要什么名分,贞儿只想自己的丈夫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宋廷凝望着她,反复体味这几个字。

“不过呢……相公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她又将话锋一转。

“什么话?”

“相公说,相公与我既有夫妻名分,我们做一日夫妻,相公便照顾我一日,我们做一辈子夫妻,相公便要照顾我一辈子。”

宋廷点头道:“嗯,我说过。我也会做到。”

赵元贞道:“今日贞儿也想立个誓。相公若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成就一番大业,贞儿自会默默陪伴;相公若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贞儿也还有些钱财,可以支撑你我夫妻游山玩水,逍遥此生……贞儿也愿意。只要相公高兴,怎样都好。”

宋廷说不出话来了,良久,才默默拥她入怀。好一会儿,才张口道:“贞儿,我想做些事情。”

第26章 侯爷府中遇秦桧(1)

花谢花开,杜鹃、白兰、桃花……等诸花均已凋谢,荷花却渐渐撑开花苞,散发出淡淡的香来。

暖春过后,便是炎夏。燕子飞走了,雨水变少了,天气倒变热了。

距离赵元贞毒解之日,已经过去数日,时间到了四月上旬。

这些时日,宋廷未曾闲过,读书考功名,成了他的第一要务。在这个时代,没有功名,就没有做官的资格;不能做官,就意味着不能手握权力;不手握权力,就意味着你一辈子什么也干不了,混吃等死。

宋廷不想混吃等死,虽然他的公主老婆说过,她能养他一辈子。但是,他想为公主老婆做件事情:恢复她的名分。

想要恢复“公主”的名分,就需要掌握重权,可以参考蔡京、童贯等人,别说是“公主”名分,就是“太子”废立,他们都说得上话。虽然可能走不到那步,但除此之外,宋廷想不到别的法子。

宋廷想考功名,还有一个原因,他总不能一直花公主老婆的钱,他得挣钱养家。有了功名,就可以谋一份好的差遣。

自太祖皇帝以来,大梁一直重文轻武,文官的俸禄可以说相当优厚,简直让人流口水: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譬如县主簿、县尉,甚至是学正,一个月俸禄就有米六石,俸钱九千文,外加每年绵十二两;除了这些薪饷外,各类福利、补贴名目繁多,比如有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等。

既然当官是唯一的出路,那他还有什么想犹豫的呢。虽说,赵元贞确实有钱,可能是出宫时携了不少钱财。可毕竟“钱来如同针挑土,钱去好似水推沙”,日后如果真当官,恐怕打点都要花不少钱,元贞她再有钱,恐怕也不可能有黄金万两。钱财一物,还是得细水长流。

公主老婆如果出钱打点,那他安心读书考功名便是。等下一次科举,争取一举考中举人、进士,有了功名,一切便好说。

大梁的科举,每年秋天,各州进行考试,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考试。省试当年进行殿试。今年的礼部省试,他算是已错过,除非有恩科,否则的话,唯有等到后年。这意味着,他有大把读书的时间。

赵元贞自与宋廷同房后,两人每日朝夕厮守,她白天陪伴读书,晚间陪着“歇息”,两人新婚燕尔,自是难舍难分。她涉猎甚广,与宋廷交流起来,总是引经据典,妙趣横生,有时连宋廷也不得不请教于她。

不过,赵元贞对宋廷,却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随手涂鸦般写的东西,比如《青花瓷》、《烟花易冷》、《山外小楼夜听雨》、《牵丝戏》……等等,虽说格律、文法不通,可听他随口一哼,倒蛮有几分意思。她这才笃定,这些都是自家相公瞎编的曲子。

至于《定风波》这首词,如今街头也有议论,她也是渐渐听得消息,说是“宋朝中”写的,她便写在纸上,拿着纸去问自家相公,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宋廷只说是苏东坡写的,她便笑:“恐怕这位东坡伯伯,是相公脑子里虚构的人物吧。”相处久了,宋廷的说话方式早就影响到她,连“虚构人物”这种词,她也学会了。

这一日中午,天晴气朗,小蛮坐在凉亭中困乏得哈欠连连,手撑着小脑袋打着瞌睡,流着口水;青竹又蒙了一缎白色面纱,问李伯要了一把镰刀,径自出门去了,幽剑不放心她,跟在她后面,却不知道两人干什么去了;雪雁坐在池塘边,用剪刀剪开鱼肚子,正清理内脏,清洗鱼腹,看来今天又有鱼吃……阁楼上,赵元贞往下看了一会儿,就美眸转向旁边宋廷,幽幽叹了口气:“我这四个丫鬟啊,三个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宋廷戏谑笑道:“你是不是希望为夫把三个都娶了呀?”

赵元贞没有说话,却也知道自家相公是开玩笑的,所以也没沉默太久,便回答他:“相公毕竟是妾身一人的相公,妾身自认小气,跟人分享夫君这种事……妾身恐怕做不到。”

旋即,她又一笑:“不过小蛮我是真心喜欢,长得也脱俗,相公如果也喜欢,不妨等明年纳来作妾,相公以为如何?”

宋廷搂着她臂膀,柔声道:“贞儿,你夫君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为夫我……只爱贞儿一个。”

听了宋廷的话,赵元贞转过身来,一双柔荑环住他腰身,将他紧紧搂住,她俏脸微微扬起,咬了咬朱唇,已是两抹红晕飞上了脸颊,说道:“相公,贞儿也爱你。”第一次说“爱”这个字,她只觉自己心怦怦直跳。

忽然在这时,李伯从走廊小跑着走进西厢房前,远远就喊:“二公子!二公子!”

突然被这阵喊声吓醒,小蛮撑着小脑袋的手一晃,小脑袋跟着一掉,她挣了眼,拍拍胸脯,惊魂未定,显然是自己把自己吓傻了。

宋廷从高处看下来,忙问道:“怎么了,李伯?”

赵元贞环在他腰身的一双手,来不及拿开,两人搂抱的模样,却被李伯正好撞见。

“穆府的小侯爷又来访!已经在门外了!”李伯大声禀报,全然装作没有看到两人搂抱的样子。

“朝中!朝中!”李伯刚说完,就有喊声渐近,显然是穆云川已经自己进门来了。

听闻喊声,赵元贞登时收了手,跟宋廷道:“我先回房去了。”她素来不想见太多人,她担心身份被认出带来麻烦,她已经觅得如意郎君,不想陷入宫廷中的纠缠,更不想给自家郎君也带来麻烦。虽说穆云川这位小侯爷,地位不高,认她不得,可他爹老侯爷,说不定却是见过她面的。

待赵元贞回房去了,宋廷下了阁楼,那穆云川已经窜了进来,他戴着一顶金花玉冠,上头坠着明珠,闪闪发亮,一身锦衣修身,身姿颇为倜傥,一看见宋廷,就走过来笑吟吟地搂他肩膀:“朝中啊,你出名了!你出大名了!”

宋廷微微一怔,却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便问:“小侯爷,怎么了?”

穆云川“啧”一声,道:“可快别叫我什么小侯爷了!朝中,你现在是扬州的名人啦!”

他又啧、啧、啧三声,拍了拍宋廷的肩:“我可真替你高兴!你不愧是我穆云川的好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宋廷不知发生何事,就问:“到底怎么了?”

穆云川爽朗道:“走!去我家!”

宋廷愣住了,随即朝穆云川抱拳:“云川兄,你若不说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却也休怪我不知礼数,我有事在身,实在不便登门。”

穆云川“嗳”一声,接着道:“你是不是写过一首词,这首词叫《定风波》?”

宋廷不知他何意,没有作答。

穆云川又道:“那首词被本州大儒杨逋杨老先生知晓,他想让你过去一趟,现在就在我家,走、走、走……”拉起了宋廷的衣袖。

宋廷心中生念:“这杨逋到底什么来头?不过是扬州诗词第一,怎么会跟江陵侯府有关系?”

“走啊,愣什么!”

一声催促后,宋廷便随他出了宋府大门,果见门口有三十几个侯府家丁,前边一顶紫云头红带红幔的锦轿停着,后面还有一辆祥云紫幔的四轮马车,甚是豪华气派。

穆云川领着宋廷坐了马车,那锦轿便让人空抬着,车队浩浩荡荡穿过大街,行人避之不及,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江陵侯府门前。

进了正门,极目是一座恢宏大堂,比宋府的迎客楼不知气派多少,穆云川直接拉着他进了大堂大厅,这次大厅里没有歌舞,里头却端坐不少人,见穆云川和小侯爷进来,便停了言语,一个个拿眼睛打量宋廷。

厅堂的中央上首两张太师龙雕檀木座椅上,左边坐着的是一名年约四十几岁,髯须浮飘,剑眉挺鼻,眸子深邃,虽已步入中年,却仍丰神俊朗的男子。他与穆云川面相有几分相似,这位不用说,宋廷已猜到是江陵侯穆如瀚,深揖道:“小生拜见侯爷。”穆如瀚点点头。

右边太师椅坐着的是一名年约五十七八,发须半白,脸庞清瘦,目光温和的老者,他穿的却是一身绯袍五品官服,腰间配银鱼袋,头戴长翅五品官帽。宋廷猜到他便是知扬州府吴奎,作揖道:“小生拜见知府大人!”吴奎眯眼点头,有几分欣赏之意。

下边左右两排花雕檀木座椅,左边为首那人年约五十几岁,身穿青色圆领大袖公服,腰间束青色革带,他眉宇严肃,唇边八字须,颇有几分严厉。见了宋廷,冷哼一声,作势不理。穆云川在旁侧道:“这位便是杨逋杨老先生,杨老先生可是名动扬州的大儒。”宋廷微微抱拳:“拜见杨先生。”老者又哼一声,不屑一顾。宋廷却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于他。

右边檀椅上,为首坐着的那人,宋廷看了一眼,便直接跳过,理都不想理。那人却不是陆伯年又会是谁。宋廷心道:“他来干什么?”

接下来那人,年约二十出头,肤色黝黑,倒三角眼,塌鼻,相貌甚是丑陋,作教书先生打扮,宋廷刚想抱拳,却不认得,便问:“这位是?”穆云川也好像不认得,讪讪而笑:“这位兄台是?”

那人站起身,朝穆云川和宋廷行礼:“小侯爷,宋公子。晚生姓秦,字会之,单名一个桧字,江宁人士。”

穆云川抱拳,打着哈哈:“秦公子好!秦公子好!”

“秦……桧……”宋廷仿佛身遭雷劈,呆呆地怔了半晌,犹如石雕,立在原地。

第27章 侯爷府中遇秦桧(2)

宋廷眼神不住朝秦桧身上打量,他实在长得丑陋,肤色又黑,身量倒是可以。秦桧迎着宋廷的目光,竟露出几分和善的笑意。

宋廷心中略有几分疑惑,问道:“不知令尊可是曾任玉山县令、知静江古县县尊?”

秦桧甚感惊奇,抱拳道:“家父任知静江古县已经是庆和年间的事了。如今家父赋闲在家。”

“哦……”宋廷沉吟点头,心里有些底了,便又问道:“不知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叫秦彬,有两个弟弟分别叫秦梓、秦棣?”

秦桧一双倒三角眼里充满了惊喜,欣然道:“宋公子怎会知晓得如此详尽?莫非宋公子也是江宁人士?与晚生是同乡?”

“倒不是……”宋廷摇了摇头,又看了秦桧一眼,已经确定此秦桧就是害死岳飞将军的大奸臣秦桧无疑。他前世是高考文科状元,对于秦桧、岳飞的这一段历史,甚是了解,自然知晓他秦桧的祖上三代。

穆云川见宋廷只盯着秦桧看,便去拉他衣袖,嘴巴凑近他耳畔,用小如蚊子般的声音道:“这里大人物众多,你怎不借机会结识结识,总盯着人家秦公子看做什么?”说着,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宋廷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提醒他,这厅中有知府、他老爹侯爷,还有本州大儒等大人物,还不快快一展才学,借机获得赏识。那秦桧,看打扮也没什么地位,跟他废话这么多作甚?

听闻宋廷说不是同乡,秦桧也没有往别处想,只当是自己的才艺吸引了宋廷这样的仰慕者。毕竟,他就是靠写一手漂亮字,才获得杨逋的赏识。所以他未疑心什么,甚至对宋廷产生了几分好感。

说起来,这秦桧本是一名乡村教书先生,断然没有认识知府大人、江陵侯这些重量级人物的机会。秦桧能入得侯爷府的门,全是靠了杨逋杨大儒。

杨逋官级虽不够高,不过小小九品芝麻“学正”,可是他名气却足够大。经他教过的学生中,曾经出过一位榜眼,进士更是多达十数人,举人、秀才则是成百上千,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扬州历任知府新上任,第一个要去拜访的总是他。

杨逋身为九品学正,有掌执行学规、考校训导之权,有权监察扬州所有学府,相当于扬州市教育局的最高领导。身为领导,闲来无事,当然会去监下大大小小的学堂巡视一番。

一日,他来到秦桧所执教的永泰县泰安学院巡查,把秦桧找来谈话,秦桧对待遇很不满,作诗发牢骚,其中写了一句“若得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意思是给三百亩田,谁还当这孩子王?孩子王就是老师的意思。像他这种级别的教书先生,教的大多是不超过十五岁的孩子。

杨逋作为扬州诗词第一人,看得出来他这诗作得很垃圾,但见他的字浑然天成、自成一派,颇有些心动,遂生出提拨之念。恰逢知府大人请他举荐人才,他便有心让秦桧到扬州书院来教书。

知府吴奎以前听闻穆府的小侯爷喜好结交读书人,便携杨逋、秦桧二人来侯爷府拜访,欲让小侯爷推荐几个读书人来做幕宾、文书。没料在路上刚巧碰见陆伯年去拜访杨逋,陆伯年听闻是去侯爷府,便欣然同往。

于是,一干人来到了侯爷府。当知府大人让穆云川举荐几个读书人,穆云川第一个推荐了宋廷。

听到“宋廷”二字,杨逋脸色不愉,回想起“定风波”那件事来,心里着实气得不轻,心生出报复之意:“何不请他过来,当场出些难题考考他,刁难他一番。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知天高地厚,和老夫争名声!”于是假说他也很欣赏宋廷,想要见见他。就让穆云川去请宋廷。

穆云川把宋廷请来,却一直与秦桧寒暄不止,杨逋急着考他,就先装出很欣赏他的样子,佯作夸赞道:“宋小友,听闻你写过一首《定风波》,老夫读了也觉得甚好,别人都说你比老夫写得好呀……”却是一顿,言辞难掩揶揄之意。

听到杨逋说什么《定风波》,在场的人中,江陵侯穆如瀚、知府吴奎,还有那秦桧,皆是没有听过这首词。穆云川他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就自作主张将《定风波》全词誊写,拿着父亲和知府看,江陵侯看完,就传给了知府吴奎。吴奎看完,捻须点头:“嗯!确实很不错!旷达豪迈、高风亮节,简直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写的!”

“对对对!他那词根本不是他写的,是一个叫苏东坡的老家伙写的……”陆伯年坐在檀椅,一直没有插话的份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腾地站了起来。

“苏东坡……?”在座一干人瞪着他,皆是目光生疑,心道苏东坡是谁,见他如此无礼,却也没人阻挠他,毕竟他是今科进士,又马上赴任青州知县,这里谁也不是他的上司,自然管不着他。

秦桧也很想看一看这首《定风波》,但是词却在知府吴奎的手中,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盼着有人能把词拿给他看一眼。

听了陆伯年的话,杨逋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居然有道理,如果宋廷这小子的词不是自己写的,是买的或者抄袭的,岂不是对他更有利?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他就可以让宋廷名声败地,重塑他“仙鹤诗人”的威名。

杨逋暗暗动着心思,品了一口香茗,品完,微微咳嗽一声,说道:“宋小友,居然你诗才如此之高,就让老夫来考考你如何?”

闻言,宋廷微微一怔,他进来不到一盏茶的时分,还未来得及就座,这号称扬州诗词第一人的杨逋就要开始打压他了?杨逋脚踩《定风波》这件事他还并不知道,但是杨逋急着打压他的意思,却是很容易从他脸上看出来。

面对杨逋的突然出招,他是该接呢,还是不接呢?此刻他脸上虽保持平静,心中却波澜翻涌。他很快想到,如果不接招,恐怕免不了受一番侮辱,甚至还要被扣上“抄袭”“买诗”这样的帽子,这两点足以毁掉一个读书人的名声,甚至连科举都会因此无缘参加;但是,如果接招,鬼知道这位扬州诗词第一人,会出什么难题刁难于他。

“喂!姓宋的,你怕了是不是?”陆伯年瞅准时机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一干人皆是等着宋廷答复,他们也想知道,这位宋廷宋公子,是不是真的很有诗才,还是说……这首《定风波》只是偶然所得?倒鲜有人往“抄袭”、“买诗”方面去想。

穆云川看着宋廷为难的模样,于心不忍,站出来笑嘻嘻打圆场:“杨老先生,我看今日就算了吧!朝中今日可能有些身体不适……”

“川儿!”穆云川话未说完,他老爹穆如瀚就冷声呵斥他,拿眼睛瞪他,示意他退下。

被老爹一吓唬,穆云川不敢再说话,站到一旁,心里埋汰起老爹来……

这时杨逋又道:“宋小友,你倒是敢不敢接受老夫的考验啊?”

宋廷眼眸虚眯,嘴角忽地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朝杨逋微微抱拳:“请您出题。”

“好!”杨逋将茶碗搁置在茶桌,朗声道一个“好”字之后,冷笑着出题:“如今春末夏初时节,古人最喜以‘惜春’赋诗,请你也以‘惜春’为题,作诗一首。”

“惜春为题……这有何难?”陆伯年听了杨逋的考题,也有几分跃跃欲试。

忽然,杨逋冷喝道:“慢着!”

众人差点被他这一喝给吓着了,就连知府吴奎、江陵侯穆如瀚都以目视他。自然也不敢怪他大呼小叫,毕竟他名气大嘛。江陵侯虽贵为诸侯,但却只有封邑征税之权,世代子孙皆是无缘科考,没有参政之权,名头虽好听,却并无甚实权。知府更是任期一结束就调走,哪有他这大儒舒坦,一直在扬州受万众瞩目。

“虽说以‘惜春’为题,但却不许带有‘春’字。宋小友,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够不够呀?”杨逋眼睛里陡然射出两抹寒光,冷声冷气道。心中却呵呵冷笑:“整不死你……”

“惜春为题,不能带春字……这就难了!”陆伯年颓然坐回檀椅,自认作不出这样的诗来。

“这也太难了吧?”穆云川扶额不岔道。

“惜春,却不能带春字……”坐在椅上的秦桧也思索着,本就黝黑难看的额脸,皱起眉头来,更是难看。

知府吴奎看着下面几个年轻人焦头烂额,瞅了杨逋一眼,摇头失笑,哎,姜还是老的辣,杨学正这回算是保住他扬州诗词第一人的名头喽……又看一眼《定风波》,暗暗为宋廷可惜。

江陵侯穆如瀚端坐着,面沉如水,看不出他是何表情,其实他内心亦有波动,方才穆云川想打圆场,他出声呵斥,其实不过“两利相权取其重”罢了。宋廷虽然是个有才的年轻人,但是毕竟杨逋是扬州大儒,他也不宜得罪。

就在厅堂中一干人都在为宋廷捏把汗之际,却听到宋廷微微一笑,风轻云淡道:“呵呵,这有何难……”

“取笔墨来。”穆云川一声吩咐,侯府管事的很快拿来笔墨纸砚。

将宣纸在梨木茶桌上一摊,宋廷将袖一卷,便执笔写将起来……

第28章 一曲苏词再扬名(1)

花雕梨木茶桌之上,呈放着翠绿蓝田玉四方精制砚台,精美的宣城造纸沿角印着淡淡山水,墨自然也是最好的青紫色长条自制墨,晶莹透亮,宛若宝石。

磨墨的管事将墨条沾点儿水,就于玉砚上轻轻磨了起来,宋廷手执最有名的湖州软毫,蘸了墨汁,于精美宣纸上书写了端庄的三个大字:“蝶恋花。”

厅堂之中,江陵侯穆如瀚、扬州知府吴奎、学正杨逋等三人,自恃辈分,自然不好意思去旁观后辈作诗。秦桧是教书先生,一切举止,需尊礼仪、教化,也不敢去看。所以,也就唯剩穆云川、陆伯年站在一旁观看起来。

“蝶恋花……是首词啊。”穆云川好奇道,想看看宋廷接下来要写什么。

“切,我还以为多么了不起!这个词牌早就烂大街了……”陆伯年讥讽的同时,不忘刷地打开折扇,得意地扇啊扇。

不闻耳边聒噪,宋廷内心沉静如水,摒弃一切杂念,从脑海中提取记忆,微微眯眼,随即快速落笔,几行正整严谨的字,瞬间跃然纸上。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穆云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这上阙,只觉朗朗上口,韵压得极好。念完,不禁呆了一呆,醒悟过来,才道了一声好。

看着这几句,陆伯年手中扇子停顿,脸上有种见了鬼的表情,他是懂诗的,不然也考不中进士,“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句子,他是抓破脑袋也写不出来的。一时间,他呆若木鸡,说不出一句话。

虽然穆云川是一个字一个字念的,但是,坐椅上的穆如瀚、吴奎、杨逋等三人,就算能听清穆云川念些什么,却因为一些字是同音,自然没办法知道纸上到底写的是些什么字。

看了穆云川、陆伯年两人的表情,杨逋顿时老脸微微颤动,隐隐觉得不妙。

写完上阙,宋廷收了笔,微微抬头,似沉吟,又似思索,见他这副模样,陆伯年忽又借机出声冷笑:“你上阙是写得不错,可是那又怎样。这下阙,你却写不出来了吧?”

听闻他写不出下阙,杨逋也冷哼一声,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暗暗得意,嘴上咄咄逼人:“宋小友,怎么……这下阙有这么难么?”

谁知宋廷盯着砚台,淡淡地道:“不是,这磨墨的老人家上哪去了?”

他眼珠朝厅堂望了一圈,就发现刚才还在磨墨的管事,居然跑去给人续茶去了,此时那管事的正往知府吴奎的杯中添茶,根本就没把他这个“诗人”当回事儿呀。

哎,宋廷摇头叹息,随即眼睛上抬,依次从陆伯年、穆云川身上移过,又往别处看去,最后目光终于锁定在了最近处座椅上的秦桧身上,微笑道:“秦兄,不知是否愿意屈尊帮我研墨呀?”

“可以,当然可以!”那秦桧早就想过来瞧瞧宋廷作诗,宋廷一开口,他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

这时厅堂中一干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写完上阙不写下阙,是因为没墨了。

秦桧殷勤磨着墨,抬头去看宋廷写的上阙,但见他字迹工整、严谨,而且笔锋刚好,虽然不及他的“浑然天成、自成一派”,但是却看似更好看一些,更大气一些,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待秦桧将墨磨好,宋廷挥笔蘸了蘸墨汁,很快提笔又将下阙写成。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穆云川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这次一念完,“好、好、好”,连道三声。

“有什么好的?拿过来给我瞧瞧!”杨逋大袖一挥,站起身来,老脸颤动,明显已是心慌意乱,强弩之末。

秦桧手捧着宣纸,恭恭敬敬地将宣纸呈到杨逋的眼前,活像个跑腿的。杨逋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左手接过宣纸,拿起一头,粗暴一抖,右手接住另一头,看了起来。

宣纸正好遮挡他面庞,秦桧看不到他看词时的神情,但却瞧见了他戴着玉扳指的手,不住地颤抖,好一阵颤抖之后,见他冷哼一声,将宣纸扔在地上,不顾众人的惊讶,愤然坐回花雕檀椅。

“这……”众人却瞧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地,要生这么大的气?莫非是这词写得太烂,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知府大人吴奎捋须笑了笑,和蔼道:“拿上来给本官瞧瞧……”他一出口,算是化解了这场尴尬。

秦桧弯腰捡起地上的宣纸,又恭恭敬敬地递送到知府大人吴奎的手里,看到旁边桌上仍旧放在《定风波》这首词,就瞧上了一眼。

吴奎将宣纸打开,神情蔼然,目光烁然,一行行看下去,看完了这首《蝶恋花》的全词。又将词递给了江陵侯穆如瀚。

穆如瀚展开宣纸,看到全词如下: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嗯……诗情画意,淡淡愁意,确实迎合了‘惜春’这一主题,但却‘哀而不伤’,特别雅致,结局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倒像是孩童般的娇憨,着实有趣!嗯!不错!好!我儿要是有这一半水平……”穆如瀚说着,瞅了瞅穆云川,忽地停住不说,眼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穆云川本来正替宋廷高兴着呢,却突然被老爹这么一瞪,脸上再笑不出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哎,杨学正!”呢喃着这两句,吴奎突然喊杨逋。

杨逋处于激愤情绪之中,勉强站起身,拱手道:“不知知府大人有何吩咐?”

“你过来。”吴奎招招手,杨逋走了过来,站在吴奎身侧,吴奎指着《蝶恋花》中“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一句,道:“这首词的这一句,是不是和那首《定风波》中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极为相似?这风格,并无二致,堪称精彩呀!”

听闻知府大人这样说,杨逋老脸微抖,知道他这样说,是认可了宋廷这小子确实是自创,而不是“买诗”或者“抄袭”。当场出题,当场发挥,风格还和上一首一样,那断然就是他本人写的喽!想到这些,他就来气,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居然爬到他头上……“不行,必然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出头!”

杨逋心念陡生,就伸手将《蝶恋花》这首词从吴奎手中连抢带拿似的,弄到自己手中,他皱着眉头又将全词看了几遍,确实没有发现一个“春”字,脸色顿时更难堪,接下来他故意问些细枝末节,欲刁难宋廷。谁知均被宋廷轻易化解,他老脸更红了。

终究还是不服输,他忽然又道:“这首词好是好,可惜太小女儿态了!又是芳草,又是佳人,又是无情、多情什么的……过于女儿态,不见得是好事。宋小友怕是写不出大气的词吧?”

宋廷简直要无语,这老家伙怎么这么能纠缠,这时知府大人吴奎却是露出微笑,将《定风波》拿在手中,道:“杨学正,难道这首词不够大气吗?”

杨逋想说什么,却被知府吴奎笑着打断:“好!果然是青年才俊!不知宋生家居何处?是否婚配?可有功名啊?”他称呼宋廷为“宋生”,生,即读书人。

宋廷拱手道:“小生家就住扬州城。今年刚与我家娘子完婚。至于功名……还只是个秀才。”心想:这个知府大人还真是问得够详细,连婚配都问。

“欸~”吴奎目光温和,笑了笑道:“秀才也可以做官嘛!不知宋生是否有兴趣做我的幕宾呀?”他说的“官”,却不是指朝廷命官,而是公差一类的职务。

“知府大人!”这时一旁的杨逋忽然出声道:“我看宋小友一表人才,诗才又如此之高,不如……就请他到扬州书院来教书吧,大人以为如何?”

“教书……”宋廷听了杨逋的提议,顿时满头黑线,说得好听,请他教书,谁知道是不是借机整他。去了扬州书院,他是教书匠,他是领导,可不知道要被整成什么样呢……

那吴奎自然也猜到了这一层,就目光蔼蔼地盯着宋廷道:“宋生是想去杨学正的扬州书院教书呢?还是愿意来本官的府衙当幕宾?不妨直言嘛。”

宋廷犹豫了一下,恭谨道:“知府大人,小生才疏学浅,恐难胜任幕宾一职,恐怕只能多谢知府大人的美意了。”

吴奎盯着他,目光如炬:“哦,那你是想去教书了?”

宋廷道:“小生也不想教书。”

吴奎继续饶有兴致盯着他:“哦,既不想做幕宾,又不想教书,那你想要做什么?做本官的文书如何……如若不嫌弃,永泰县衙缺个师爷,本官将你举荐到那儿做师爷怎么样?”

宋廷想了想,如果再不答应,恐怕就要拂人家堂堂五品大吏的颜面了,只好抱拳鞠躬道:“既如此,小生多谢知府大人的举荐。”

第29章 一曲苏词再扬名(2)

知府吴奎举荐宋廷去做师爷,自然是出于爱才之意。那永泰县的知县吴如熊,也正是他宗亲侄儿辈,宋廷如果去永泰县做师爷,自然也算是为他所用。

宋廷得了知府大人保举,杨逋脸上自然不悦,对此甚有不满,但知府毕竟还是他上司,他虽有名望,却也不敢强压知府一头,也就只好强忍怨气。

宋廷谢过知府吴奎,吴奎便又亲手写了一封举荐信,交到宋廷手上,让他三日后去永泰县衙找知县吴如熊,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再次拜谢知府吴奎,掂量手中书信的份量,宋廷心潮隐隐起伏,这科考还没考,就有一份与官府打交道的职业,倒算是走了运。

见他脸色平静如常,似根本不为名利所动,吴奎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那秦桧见宋廷得了知府大人的赏识,一时黯然低头,深感自己只会写字无用,只恨自己写不出这等厉害的诗词来。

厅堂中其它一干人,神采各异,有替宋廷高兴的,譬如穆云川;也有不屑一顾的,譬如陆伯年;也有当作平常小场面看待的,譬如江陵侯穆如瀚,就是皇上封官的场面,穆如瀚也见过,眼前一幕,自然不当一回事。

“朝中,你这首《蝶恋花》,不会又是苏东坡他老人家托梦给你的吧?”看厅中气氛微微尴尬,穆云川故意玩笑般问道。

那日宋廷云香院作《定风波》,说词作是苏东坡的,别人不信,以讹传讹,今日传成了“苏东坡托梦所作”。

听到穆云川这样问,宋廷笑道:“这首《蝶恋花》,还真又是东坡先生托梦所作!”

“哈哈哈哈!”穆云川顿时开怀大笑。

两次听到有人提苏东坡,知府吴奎忙问苏东坡到底是谁,穆云川便跟他解释苏东坡是宋廷口中所言的“蜀川某乡村一个教书老先生”。

“哦?还有这等事?”吴奎目光蔼然,捻须而笑。方才他可是亲眼所见宋廷写这首《蝶恋花》,怎么可能会是别人托梦所作?这梦里的事,怎可能一字一句记得这么清楚?

可杨逋听到“苏东坡”三个字,却较起了宋廷的真:“你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这位苏东坡?这位苏东坡,是不是你的师傅?”

这种刨根问底的难题,宋廷自然答不上来,他搔了搔头,吟声道:“苏东坡先生的确算得上小生的启蒙恩师。至于我是何时何地认识他老人家……哎呀,算起来……是在我很小时候的事,当时我去了一趟蜀川,苏老先生跟我说,看我根骨不凡,日后必定成为……”

他越说越没影儿,听得旁侧穆云川直发笑。他越来越喜欢宋廷现在有趣的模样,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呆板。

知府吴奎听不下去他胡侃,就打断道:“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实属正常。宋生你若想韬光养晦,不想张扬名声,又何需如此谦虚,搬出一个什么苏东坡来……这一点,可不是本官欣赏的地方。是你写的,就大大方方承认,年轻人就当傲骨洒脱,当时诗仙李白,就有‘仰头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名句,本官看你,再努力努力,也有追赶太白先生的潜质呢!当真是后生可畏!”

闻言一惊,宋廷当即抱拳道:“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小生断然不敢自比那诗仙李太白!!”

知府吴奎点头一笑,也算是认可他说的话,虽说《定风波》、《蝶恋花》二词写得极好,但若是比起李白,那自然是还有不小的差距。

“对了,不知令尊体无恙否?本官择日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吴奎忽问起宋廷的父亲。

宋廷便跟他说家父早已不再人世,吴奎神色微肃,顿了一顿,说了声节哀,便又问起他父亲名讳,生前是做什么的。

宋廷告诉他父亲名字“宋廉”,政和年前,曾出任兵部侍郎,吴奎沉吟一声,微叹道:“那时本官还在潭州做知县。”对于宋廷的这份出身,吴奎自然更是大大的赞许,常言说“子承父业”,兵部侍郎的儿子,自然就应当考功名当官。

厅堂中,一干人聚到晌午,因知府吴奎府衙有事先走,众人才散了去。

宋廷前脚刚出侯府大门,秦桧后脚就跟了上来,追着他巴巴地喊:“宋公子!宋公子!”

宋廷以为他有什么事,便停了脚步,等他上前来,问道:“秦兄是有何事吗?”

那秦桧笑吟吟道:“宋公子,哦不,宋师爷!恭喜您当上师爷!您的才华真如涛涛江水,绵绵不绝,晚生真是相当佩服!”

宋廷听不惯这些须溜拍马,眉头一皱道:“秦兄有话不妨直说。”

秦桧脸上仍旧笑着,献殷勤道:“晚生三日后前去扬州书院教书,明晚在富贵茶楼置一场小小酒席,不知宋师爷能否赏个脸,来喝杯酒水?”

“明晚……”宋廷掐掐指头,明天是四月十二……暗叫一声糟了,差点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

“秦兄,我明晚恐怕有点事,来不了,抱歉。”宋廷微微抱拳道。

见宋廷面露难色,秦桧自然没有起疑心,笑着拱手道:“既如此,打搅您了。”

这时陆伯年才从侯府大门出来,秦桧立即又巴巴地跑到陆伯年面前:“哎呀!陆大人!陆知县!您可是三日后就要赴青州任知县?”

陆伯年对秦桧的马屁很受用,神情倨傲:“是啊,怎么了?可惜我能带去青州的人名额有限,带不了你……”

秦桧道:“无妨,无妨……我是想请陆大人……”

后面的话,宋廷没有继续听,猜也能猜到,秦桧又是“请陆知县喝杯酒水”,遂冷笑一声,大步上了街头,雇上一辆马车,直奔云香院而去。

大晌午的,云香院根本没几个客人,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搬一条长櫈,莺莺燕燕歪歪斜斜地坐于大门口晒着太阳,打着哈欠;洗衣裳的老妈子将一件件姑娘们的窄袖、褥裙、抹胸等衣物晒到街头竹竿上,顿时迎风一片红红绿绿,倒也好看。

那车把式是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见宋廷来到这种地方,得了车钱,还不想走,贱兮兮地叫了宋廷一声“爷”,欲讨要赏钱,宋廷扔给他一块碎银子,他高兴地走了。

得知公主老婆是个小富婆,宋廷自然没有先前那般抠门了,该花钱的地方,也就放心大胆花。

宋廷走到云香院的门前,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如梦方醒,脸上开始堆起殷切的笑,一口一个大爷,一口一个大官人。宋廷刚走进门来,柳妈妈就跑过来,一脸笑意还未漾开,就又收敛起来,冷笑道:“哟,这不是大诗人嘛!我家的姑娘们现在可崇拜你这个大诗人了,天天跟我顶嘴呢……”

一听到“大诗人”三个字,云香院的姑娘们纷纷跑出来围观,指指点点。

“他就是宋公子呀……”

“对啊,他就是写《定风波》的宋公子。”

“长得倒……还行。”

“他这来干嘛?”

宋廷没有理会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接从怀中摸出二十两银子,交到柳妈妈手上,道:“我要见白秋燕。”

宋廷早就听到消息,云香院自花盈盈赎身后,白秋燕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为这云香院的头牌。

但是这个头牌,可有点儿冷淡,自从接替“头牌”位置至今,似还从未接待过客人。别说是让她卖身了,她可是连艺都不想卖。这一点,让柳妈妈为难又着恼,本来花盈盈走了,云香院的生意就减了小半,有客人说瞧白秋燕姿色还稍比花盈盈胜上几分,让她做头牌。

谁知道新头牌居然连艺都不卖了,云香院的生意,自然一下子一落千丈。柳妈妈对白秋燕是打了打了,骂也骂了,愣是没用,她要么以绝食相逼,要么以自绝相逼。柳妈妈一时无法,只好先关她一段时日,打算挫挫她的锐气后,再逼她直接卖身算了。早就有客人提出要五千两银子包她一晚,柳妈妈想赚这笔钱可都快想疯了。

宋廷递上二十两,她自然是不乐意的,冷冷地道:“想见十娘,需五十两。”白秋燕与花盈盈同岁,小两个月,论排行称“十娘”。

听闻柳妈妈的话,宋廷目瞪口呆,虽知她有讹诈之嫌,但为了见白秋燕,还是乖乖从身上掏了三张交子出来,交子作用等同银票,他那三张交子,每张面额十两,连同那二十两银子,一并给了柳妈妈。

不需柳妈妈多言,宋廷知道白秋燕在哪个房间,便直接上楼去了。

咚咚咚,敲了三声。

“妈妈,十娘今日体不适,恕不见客。”里头传出白秋燕幽怨惆怅的声调。

宋廷直接推门而入,里面身穿紫黑色对襟窄袖、月白抹胸,下身着同样黑紫色襦裙的女子忽地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道:“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宋廷凝视白秋燕一眼,那一套紫黑色窄袖将她衬得更瘦些,身段似比先前还要玲珑些,面庞带几分雅致韵味,却又有几分惆怅,眼角淡淡黑圈,显然是过了一段寝食难安的日子。

“白姑娘,近来可好?”宋廷酝酿措辞,还是先问了声好。

白秋燕舒展眉黛,莞尔一笑:“蒙宋公子关怀,妾最近很好,不知宋公子最近如何?你的妻子她……”说到“妻子”,眉黛又凝蹙。

宋廷笑道:“内子最近很好,说起来,多亏了白姑娘的指点,我到苏州将药拿到手,救下了贞儿性命。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白姑娘呢!”说着,抱拳行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公子尊贵之躯,怎能为我这青楼女子行如此大礼。”白秋燕赶忙敛衽还礼。

礼行过后,白秋燕引宋廷到梨木茶桌坐下,柔声询问:“公子喝茶还是喝酒?”

第30章 生日宴别离人愁(1)

宋廷于花雕檀木交椅端坐,迎着白秋燕盈盈期盼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那便喝茶吧。”

听闻他答复,白秋燕微敛衣袖,伸出纤纤玉手,取一只玲珑小巧青花瓷杯,微微躬身,身姿优雅地替宋廷斟茶……

目光顺着小小瓷杯往上移,宋廷看见到白秋燕双手手背处,赫然有几道红红的印记,娇嫩的肌肤泛着血红,微微浮肿,像是被鞭子抽的,不禁甚为讶然。心中猜测,她不卖艺、也不卖身,定是受了打罚。

斟完茶,白秋燕在他对面紫红色檀櫈垂手雅坐,目中盈盈笑意,柔声道:“公子请用茶……”盈盈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挨打吃苦的迹象。

“白姑娘,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宋廷望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一时起怜惜之意,忍不住关切询问。

经他一问,白秋燕无言,轻咬了咬薄唇,明眸凝视他,轻笑着吐出两字:“没有。”笑容宛若幽兰绽放。

可那一双明眸中,分明蕴着淡淡的水雾。她此刻心里在想:“在这妓院之中,还有第二个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嘛……”

宋廷喝了一口茶,神色里充满感激地道:“白姑娘,多亏了你的指点,我才救了内子的性命。你如果有什么难处,请一定要跟我讲。因为……我还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白秋燕低声道:“妾也并没有做什么……”

宋廷站起身,抱拳道:“今日造访,便是向姑娘许下承诺:倘若姑娘日后有什么事,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姑娘办!”说完,不待白秋燕挽留,走出了房间,匆匆离开了云香院。

白秋燕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便摇了摇头,将房门关了,再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到盏茶的时分,凝香来敲她的门,给她带来了一包东西,都是些瓶瓶罐罐,她拿出其中一瓶看了一下,却是一瓶疗伤药,再看看其它的,也都是。

白秋燕将疗伤药倒了一些在手背,顿觉一阵清清凉凉,过不到多久,传来阵阵酥痒感,便知这些药都是效果极好的……

看着这些药罐,她眼眶不觉一热,美眸中已是水雾氤氲……



宋廷离开云香院后,在药铺买了一些疗伤药,再次回到云香院,却没有再进白秋燕的房门,而是托一位叫“凝香”的姑娘,将这些药转交给白秋燕。

办完这件事,他回到宋府,李伯给他开了门,恭谨迎他进门,说道:“二公子回来了!”

宋廷淡淡点头,径直往内院西厢房而去,赵元贞定还在房间里等着他,而他也有好消息要带给她。

忽闻一阵箫声,忽而悠悠扬扬,忽而又音色驳杂。微一停顿,又响一阵,音调又完全不同,应该是青竹吹的,像是在试箫。

穿过回廊,亭中青竹、小蛮、幽剑三人均在,只见青竹拿起一根又一根紫竹竹管,每一根都吹两下,然后又放下。

“这根怎么样?”小蛮又拣起一根,递到青竹的手中。

青竹吹了吹,摇了摇头:“这根也不行。”

连续试了几根,青竹均是摇摇头,这时宋廷已经走了过来,仔细瞧这光景,才明白原来青竹找李伯要镰刀,是砍紫竹去了。这些竹管,此刻均算是竹箫的半成品,青竹正一根根试音。

小蛮瞧见宋廷过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驸马爷!”,青竹也起身行礼,幽剑却只是看着他。

宋廷撞上幽剑的目光,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给他暗示。宋廷便随她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拐角。

幽剑淡淡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从苏州求药回来的路上,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宋廷微微颔首:“当然记得。”

幽剑道:“公主毒发那天晚上,你没回来,我以为你逃走了,第二天我翻遍整个扬州城去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廷摇了摇头,莞尔道:“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幽剑冷冷道:“为了杀你。”

闻言,宋廷大为惊讶,瞪着她道:“如果我真的抛弃公主,你真的会杀我?”

幽剑眼眸之中似冰霜凝固,切齿道:“真的!”

抚了抚胸口,宋廷有些后怕,吁了口长气,才敢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剑冷冷道:“因为你太怂了!”

宋廷不解,眼珠子在她脸庞上下打量,这个“怂”字,本来还是他的语言习惯呢,没想到这妮子倒这么快跟着学会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江宁跳河那天……”幽剑顿了一顿,继续道:“因为知道了公主本是要嫁到辽国和亲,公主却突然嫁了你,你清楚辽国那边的人要是知道了,定会来找你的麻烦。你很害怕,所以怂到去跳河……”

顿了一顿,她又寒声道:“没想到你如此胆小怕事,气得我当时就恨不得一剑剁了你!可是……公主却让我救你。救你也就罢了,可你一双手乱抓什么……”说着,她眼中含着刀光剑影般,冷簌簌地射来。

想起那日,她便来气。

那日,她去救他,在寒冷刺骨的河水中,终于抱住了他的身体。他被河水呛着,浑然不见天地,伸手一阵乱抓乱摸。而乱抓乱摸的地方,却赫然是她的胸口……

每次回想这件事,她简直要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今天便一狠心,干脆跟他挑明了说。

见她说出这件事时气得脸红的模样,宋廷简直是好气又好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当时他在水里,命都快没了,下意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谁知道能抓到她的胸?再说了,谁知道这袭胸的混蛋是跳河的“宋秀才”还是他呀?穿越过来之后的事情,他醒来后才知道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幽剑肯定会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他只能认栽。

此刻心中也总算对“宋秀才”为什么跳河,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宋秀才”跳河,最大概率的原因,一是因为怕辽国的人找上他,二是公主不会和他同房,三是不敢娶别的老婆。试想……娶了公主,不仅等于没娶老婆,反而还要担惊受怕,活着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哎,可怜的“宋秀才”。宋廷替这具身体的原身心叹一声,又心道:“我和公主同房了,也算是尝了你的夙愿,你便安心去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不顾危险去求药……”幽剑声音温和了几分,淡淡道:“你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去为公主求药。冲这一点,你有情有义,我感激你、敬佩你。”

“但是,”她话锋突转,声音骤寒:“你摸我那里……这笔账,我以后一定还要跟你算!从小到大,除了师父,还没有谁敢碰我肌肤……”说完,冷哼一声,狠狠瞪宋廷一眼,消失在宋廷的视线。

望着这妮子远去的身影,宋廷抚着胸口,吐了口气,太可怕了,这妮子武功又高,脾气又臭,真不知道该怎么治她。不过……看在她救过自己三次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随即又摇头苦笑:“摸胸……真是,我自己都不记得有这种事。”心中道:“谁稀罕……”

想到此处,眼神朝西厢房打量,迈着脚步直奔西厢房而去。打开房门,不见赵元贞在房里,喊了一声“贞儿”,却无人应。

从房门出来,赵元贞一袭靛青色牡丹花对襟窄袖,里头穿大红抹胸,下身着靛青色襦裙,头插一枝金步摇、一枝凤钏,环佩叮咚,脸上更添了几分初为人妇的成熟韵味,笑盈盈地朝他走来。他笑着拉住她的手:“你去哪了?”

赵元贞嗔他一眼,柔声道:“妾身只不过离开房间几步罢了。相公怎如此担心?”

宋廷搂住她柔软的娇躯,两团软软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他心中不由一荡,忆起这几日来晚上香艳销魂的画面,心中一动,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贞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宋廷抚着她倾国倾城的脸庞,温柔地道。

原本以为她会选一个,谁知道她宛若秋水的眼眸骤然有些黯然,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捏着他的手,柔声呢喃:“怎么还有坏消息呢……”

宋廷不想再让她瞎猜,疑心疑神,就直接开口道:“好消息就是我受知府大人保举,要去永泰县当师爷啦!”

听到宋廷的话,赵元贞眼眸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举荐信在这呢!”宋廷将知府吴奎写的举荐信从怀中拿了出来,赵元贞拿过看了一眼,就确定是真的。

“虽然只是跨出小小一步,但是我有信心做好这个师爷。贞儿,你相不相信我?”宋廷神色颇为激动道。

赵元贞道:“相公,贞儿当然相信你!”

赵元贞脸上带着浓浓喜意,扬起脸庞问道:“那今晚是不是嘱咐她们做几个好菜庆祝庆祝?”

宋廷道:“明晚再庆祝。”

“为什么明晚庆祝呢?”

“到了明晚你就知道啦!”

赵元贞只顾着喜悦,全然忘了问坏消息。过得一阵才想起来,便问:“相公,坏消息是什么?”

宋廷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柔声说道:“坏消息便是……永泰离此足有八十里,我恐怕不能每天回家住,以后可能没办法每天陪你了。”

听到此处,赵元贞也微微垂首,眼眸之中含着深深的惋惜,默然了好久,才勉强扬起脸,强笑道:“好男儿志在天下,相公不管身处何处,只要心里有贞儿,贞儿就满足了。”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宋廷再次搂住她,抚着她如瀑的秀发,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第31章 生日宴别离人愁(2)

扬州城的富贵茶楼,虽名为茶楼,实际却是文人集会吃饭喝酒的好去处。

此时的富贵茶楼,门外停着宝马香车,门口红灯高悬,厅堂宾客盈门,殊为热闹!

二楼一间宽敞包厢内,桌上菜品丰盛,席间言笑宴宴。酒过三巡后,酒壮人胆,众人言谈便全然没了顾忌,大声聊起了家国大事,不过此处是包厢,外人也听不到。

其中一位穿公服的严厉老者喝完杯中酒,望着席间众人,吟声道:“听说……朝廷又准备打战了……”

闻言,另一位锦衣年轻男子,轻摇折扇道:“哦,杨大人是从哪里听到消息啊?”

严厉老者正襟危坐,慢慢道:“这是知府大人无意中透露给老夫的消息……”

一听到“知府大人”几字,在座众人皆是一惊,忙询问:“知府大人是怎么说的?”

严厉老者道:“知府大人说,童枢密使已经从淮南、江南、开封府、两浙、广南等路调集二十万厢军,连同十万禁军,齐赴边境……看样子,真要打起来了。”

在座之人皆知,童枢密使便是童贯。枢密院是最高军事衙门,有调兵之权,童贯作为宦官,掌管天下兵马调兵之权达十五年之久,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好!”一名黑脸塌鼻的男子却突然拍案而起,昂然道:“自澶渊之盟以来,我朝每年送给契丹人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庆历二年之后,又增加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如此算下来,便是每年银绢合计五十万!我朝太祖皇帝文武神勇,先后定荆南、平后蜀、破南汉、取南唐,建汉、唐之业,弘不世之功,振长策而御宇内,威震四海。我堂堂大梁朝,天朝之上国,焉能受胡虏欺辱?”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拍桌道:“各位大人、前辈,若真有一日打起战来,晚生秦桧,愿投笔从戎,为家国、为朝廷,贡献犬马之劳!!”

“好!”席间杨逋、陆伯年等人抚掌称赞。



与此同时,宋府迎来一场家宴。

今日,宋廷亲自下厨,做了酸菜鱼、水煮肉片、红烧鱼、老参炖鸡汤等等菜品,这些菜式,在这个时代都还未出现过。

“哇!好想吃……”当宋廷端来最后一道菜,看着满桌子花里胡哨的菜肴,坐在席上的小蛮早已经食指大动,跃跃欲试。

平日里吃饭,毕竟还是主仆有别,作为丫鬟的小蛮、幽剑等四女,并不和赵元贞同桌吃饭。今日,拖驸马爷的福,非说今日是大日子,大家一定要一起上桌。

望着桌上丰富的菜品,青竹也是眼睛一亮。雪雁更是暗暗搓手。

只有幽剑毫无规矩地伸出筷子,往盛酸菜鱼的瓦罐里随意捅了两下,啧啧道:“这什么玩意儿,能吃么?”

“幽剑姐姐,你……”小蛮立马哭丧着脸,很不高兴了。心里暗暗埋怨:好端端的菜,上面还撒葱花,多好看呀,你干嘛非要插两下……。

“待会儿你就会说好吃。”宋廷打个响指,颇为自信地说道。

这时赵元贞手上拿条白丝绢儿,走来给他擦脸。她眼中缱绻温柔,似喜似嗔,一边说些关于“君子远庖厨”的言论,一边手势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从厨房带出来的油烟、黑灰等。

“吃饭吧!”等擦完了脸,宋廷拉着赵元贞的手入席,小蛮、幽剑、青竹、雪雁四女端坐着,不敢先动筷子。等赵元贞发了话,一个个才动起筷子。

小蛮从瓦罐里夹了一块鱼片塞进小嘴里,吃完舔了舔嘴唇:“哇!真的好好吃哎!”

赵元贞美眸闪着疑芒,自家相公居然会下厨,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至于自家相公的厨艺嘛,她可根本不抱希望,甚至觉得会跟自己一样,糖和盐都傻傻分不清,炖个鸡肉粥能咸死人……

带着疑惑,赵元贞纤纤玉指一手提筷,一手挽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鱼肉,然后轻启檀口,用衣袖遮挡一下,将鱼片优雅放入口中,然后慢慢蠕动丹唇……

入口滑滑的,一阵淡淡的香味,鱼肉很嫩很鲜美,没有一点儿刺,又有一点儿酸酸辣辣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

顿时,赵元贞对宋廷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赞许道:“想不到相公连厨艺也懂……”

“呃!略懂!略懂!大家随便吃!”宋廷受了公主老婆的表扬,神色颇为自得。

“哇,真的好吃!”

“确实不错!”

“这些菜我以前居然没吃到过,恐怕比宫廷御厨做的都好吃吧?”

“那当然,宫廷里那些菜其实也就一般般,哪能跟驸马爷的手艺比!”

接下来,众女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大快朵颐,美食面前,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

吃到最后,幽剑这个妮子居然把瓦罐抱到自己面前,伸筷子进去从里面扒拉着,已经见底的酸菜鱼只剩些残羹冷炙,她居然连最后的一点鱼骨头和姜丝都不放过……

“哇,幽剑姐姐你不是说这玩意不能吃么?怎么连鱼骨头都不放过?”小蛮放下筷子揶揄道。

闻言,幽剑不由一阵脸红,瞪了小蛮一眼,哼唧道:“不就是会做鱼嘛,有什么了不起……”口中虽然如此说,筷子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翻找着。

“幽剑姐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驸马不仅仅会做菜,还会写诗,还会编曲子,还会说笑话,还会讲故事……”小蛮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幽剑没话说了。她承认,小蛮说得都对。

“对了,驸马爷,今天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啊?”小蛮与幽剑交锋完,便转脸询问宋廷。

宋廷一拍大腿,叫道:“真是只顾着吃了!竟然忘了宣布今天是大日子!”

“你们在这等着!”说完这一句,宋廷跑出厅门,不知往哪儿去了。

“驸马爷这是干嘛去了?”小蛮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询问起席间众女。

赵元贞也是不解,手里拿两根筷子,比了个交叉,喃喃道:“又是这么神神秘秘的,他这是又想干什么呀……大日子……到底什么大日子……”

“四月十二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呀?”

“好像不是什么节日……”

众女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解。

“难道是……”赵元贞忽然惊呼了一声,又立马掩住了口,眉角眼梢,充满了惊喜之意。

便在这时,只听外边突然“咻”一声滋响,仿佛爆竹声,赵元贞再也按捺不住喜意,携了四女出得厅门,便见北苑屋顶有火炮正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炸开来,骤然四散,漫天花雨,在高空赫然组成一个“生”字。

宋廷站在屋顶,俯身打开下一个盒子,取出盒子里一个极大的流星火炮,用火折子点着了,“咻!”那火炮冲了上去,巨大的爆炸声后,又是烟花满天,组成了一个“日”字。

再点了两个,一起组成“生日快乐”四字,这四字高悬半空,久久不散,端的是繁复华美,璀璨夺目,辉煌烂漫!!

“贞儿,上来么?”宋廷于梯子处伸出手,笑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赵元贞。

赵元贞“嗯”一声轻点螓首,随即敛裙踩上横杠,幽剑急忙赶去一手扶住梯子,赵元贞上到屋顶,搭上了宋廷的手,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片上……

两人站在屋顶,宋廷搂着她的腰,她满靥痴笑,依在他肩头。两人搀扶着,一起凝望着天空中久久不散的烟花……

“十年如一梦,相公居然给我过生日……贞儿真是太开心了。”

“这么说,你十年没过生日了。”

“自娘去世后,贞儿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了……”

“以后,我每年给你过。”

“好。”

两人窃窃私语,相依相偎。



扬州城九街四十七巷,大街、茶楼酒肆、秦楼楚馆……等场所的所有人,当听到巨大爆炸声时,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当看到烟花组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时,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这是谁过生日?这么大手笔!”

“真的豪气!好羡慕那个寿星啊!”

“哎,我也好想过一个这样的生日啊,真是万众瞩目!”

“……”

富贵茶楼。

秦桧的一番高谈阔论,刚赢得众人喝彩叫好,便突闻外间一阵骚动。

陆伯年第一个出了包厢,久久未归,众人也都跟着出去瞧瞧情况。

当看到天空中久久不散的“生日快乐”那四个字时,陆伯年脸皮抽了抽,羡慕道:“真他妈豪气!比我还能显摆!”

秦桧望着天空,突然心中升起一阵豪迈:有朝一日,我也要这般受万人景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富贵茶楼的酒宴散了;宋府的生日宴会气氛,也随着烟花慢慢消散,而冷淡了下来。

李伯回了乡下处理地契事宜,他伺候了大半辈子宋府,宋府自然不会亏待这个忠心老仆,先后赠他十八亩天字号水地,最近他又在乡下新买了两亩利字号水地。

李伯家中虽还有人,但能处理好买卖土地事宜的,却只有他。

转眼到了四月十五这一天,宋廷要去永泰做师爷,秦桧去扬州书院教书,陆伯年远赴青州任知县。似是某种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第32章 永泰县衙当师爷(1)

马车停在宋府门口,赶车老者耐心地等着雇主上车。赵元贞伸手替宋廷整了整衣冠,又摸出来一叠银票,塞进他腰间的荷包里,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依依惜别:“相公,此去一别,一定要保重身体。”

宋廷伸出右手,食指成钩,在她鼻翼刮了一下,微笑道:“我每个月会有休沐,到时候回来看你。你也是,好好保重身体。你身子还弱,别忘了多吃些参汤……”

两人又卿卿我我好一阵儿,赵元贞虽心有不舍,但也不得不松了手,强笑道:“相公,你去罢。”

此时门口站着幽剑、雪雁、青竹三女,却独不见小蛮。宋廷走到幽剑面前,她怀中抱剑,目光虽清冷,言语却温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你多说,你就放心走罢,我会好好照顾公主。”

“多谢。”宋廷抱拳鞠躬。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滚……”幽剑不耐烦道,俏脸立凝寒霜,想说一个“滚”字,又觉不妥,微微一顿,道:“赶紧走罢!”

宋廷上了马车,包袱早已在车上,包袱里装着许多蜜饯果子之类的,都是给他路上吃的。低头摸了摸鼓鼓的荷包,又看着这些吃食,他心头一热,竟有几分依依不舍。

马车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他掀开车帘一看,巷口拐角处赫然站着一位肩携包袱的俏丽少女,端的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用力挥了挥皓白的手腕子,却没有叫唤。

待她上了马车,宋廷放下车帘,惊疑地问:“小蛮,你这是?”

小蛮将包袱一放,刚坐下来,就拿起了一根香蕉,用手撕开了皮,张着樱桃小口猛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嘟囔:“公主……让我……一起……呜呜……”

宋廷抢走她手中的香蕉,微恼道:“就知道吃,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吃?”

小蛮将口中的香蕉嚼了许久,咽到腹中,才嘻嘻一笑:“公主让我和您一起去永泰,让我伺候您。”

听她这样说,宋廷心中思忖:这番前去永泰做师爷,虽说携个女眷多有不便。但离了小蛮,还真有些不习惯,尤其每日清早起床,都是她帮忙梳头。被伺候惯了,还真有点离不开她了。

迎着小蛮惊愕的目光,宋廷将她吃过的香蕉塞进了他自己的嘴巴里,嚼了嚼,咽进腹中,才说道:“你跟着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到了那边,必须要听我的,明白么?”

小蛮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口中道:“小蛮明白!一切听从驸马爷吩咐!”

“等到了永泰,不可以再叫我驸马爷。”宋廷微嗔道。

“那我应该叫驸马爷什么?”小蛮眼睛眨了眨,疑惑问道。

“叫我……你就叫我姑爷吧。”

“好的,驸马爷。”

“嗯?”

“是,姑爷。”

待两人将一些事情商量妥当,马车已经出了扬州城,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一路上,小蛮喳喳不停,虽然路途颠簸,可有美相伴,宋廷倒也不觉劳累辛苦。到了下午,接近酉时,马车才终于进了永泰县城。

永泰县城可不比扬州城繁华,道路也没有扬州城宽敞。这里街道逼仄,行人拥挤,街头还有不少叫花子;房屋密集,却毫无格局,大户人家的别致小院、普通人家的瓦房混杂林立,一片错乱,甚至还有茅屋充斥其中。

永泰县城只一条大街,顺着大街往南直走,便到了县衙门口。

宋廷携小蛮下了车,付了车钱。此时太阳已到了西山,离傍晚已不远,小蛮背了包袱,手搭莲蓬四处望了望,啧、啧、啧的三声,道:“驸……哦姑爷,这里也太穷乡僻壤了罢。”

宋廷没有答话,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县衙大门上面,悬挂着“永泰县衙”四个大字的金字大匾。大门口设置门墩,门前两旁,矗立着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鸣冤鼓设于右边石狮旁,鸣冤鼓下立告碑,宋廷领着小蛮走近去看,才看清石碑上的字,写的是“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百”之类。

县衙大门门前站着两个皂班衙役,见到宋廷、小蛮二人上前来,其中一人道:“县衙大堂,不得擅闯!”另一人道:“你若要告状,今日不是时侯,逢三、六、九来!”

宋廷一愣,随即拿出知府吴奎的书信,跟二人说他是奉了知府大人的意思,来找知县吴如熊。那二人一听是奉知府大人之命,也不敢再怠慢,当即叫了门子出来。

门子引着宋廷和小蛮刚进县衙大门,却突然停下,解释说女眷不能入堂,且先到后院女室等候。宋廷便让小蛮随那门子去了后院。

门子将小蛮带到后院出来后,继续领着宋廷入二堂,到了签押房门口,宋廷瞧见门前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闲人止步”。门子让宋廷站在门外,等他进去禀报。

签押房内,吴如熊此时正和一个中年文士下棋。门子进去小声禀报,听完禀报,吴如熊对中年文士道:“钟书吏,今日先下到这。”那中年文士清楚县尊大人有事,自觉起身行礼告退。

那吴如熊身材肥胖,肥头大耳,圆脸癞须,穿一身绿色七品官服,头戴长翅帽,官服上绘的是花鸟图案。他把宋廷请进签押房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弥勒佛一般。

宋廷把知府吴奎的信拿给他看,他拆开知府吴奎的亲笔信,将信看完后,笑眯眯道:“既然是族叔大人让你来,那我就任你为刑名师爷吧。至于月钱……每月米两石,钱四千文,至于其它的嘛……以后再说嘛,反正跟着我,好处是大大的有!”说完,脸上的笑变得狡黠,还用粗肥的右手拍了拍宋廷的右肩。

得了授职,宋廷当即作揖拜谢。

刑名师爷,顾名思义,“邢名”就是指邢罚、邢律,而“师爷”是幕僚,无品无级、不入流,事实上和幕主是雇佣关系,所以吴如熊才可以一口就将宋廷的月钱定下来。月钱四千文,还有米两石,这种待遇绝对算优待了,更何况,还有其它的福利、补贴。

在考中进士之前,能获得一份师爷的职业,其实倒也不错,历史上李鸿章、林则徐等大人物,也都曾做过师爷。师爷可以替幕主出谋划策、起草文书、代拟奏疏、处理卷宗、裁行批复、参与机要、联络官场……等等,甚至可以说,只要能获得幕主的信任,其实就相当于手握大权,一两句话就能决断案件,乃至定夺人的生死。

“刑名师爷”虽说名头不如“钱谷师爷”好听,毕竟“钱谷师爷”主管钱粮、征税等,可“邢名师爷”的影响力,却要比“钱谷师爷”大得多。

“刑名师爷”这个职位,宋廷自然不会嫌弃,反而觉得比“钱谷师爷”好些,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管钱,家里的钱都交给公主老婆管,让他管钱,他会觉得头疼。

“对了,你还没有住所吧?你携带家眷了吗?”吴如熊忽问道。

“只带了一名婢女。”宋廷答道。

“哦……”吴如熊捻着癞须沉吟片刻,然后道:“这样吧,六房旁边有一座别致小院,小是小了点,但是两人住还是绰绰有余。一会儿我让曹捕头带你过去。”

“多谢县尊大人。”宋廷揖道。

“谢什么,”吴如熊又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照顾自己人,应该的……对了,今晚我叫上丁主簿、史县尉、叶典史、钟书吏、曹捕头他们几个,来给你接风洗尘。你现在就先跟着曹捕头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等到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吴如熊当即把曹捕头喊来,让他先带着宋廷去小院安顿住所,然后再领着他到处转转。

曹捕头走进签押房来。宋廷见他生得挺拔魁梧,眉间一点黑痣,面带凶相,眼神凶厉,瞪人一眼就要让人觉得害怕。但他言语却十分恭谨,进来听了吴如熊的吩咐,当即朝宋廷抱拳:“宋师爷!”然后,二人寒暄了几句,宋廷才得知他的名字叫曹彬。

宋廷随曹彬从签押房出来,出了二堂后,曹彬本来要直接带他去小院,宋廷却先去了后院女室,将小蛮接上。

那曹彬见小蛮生得如此娇美,不由一愣,小蛮看曹彬凶神恶煞般,吓得退了两步。曹彬当即抱拳,十分谦逊道:“曹某吓着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

宋廷连说几句没事,上前拉了小蛮的手,柔声劝慰几句,三人便一同前去小院。小院就在六房西侧,门前种一株杨梅、几簇小竹,绿郁葱葱,倒也雅致。

所谓的六房,指的是与六部相对应的吏、户、礼、兵、邢、工等六房,六房各司其职,协助县令管理全县许多事务。

一个县级单位,县令是一把手,但是一县之大、事务繁多,光一个县令,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下面又增设许多小部门如六房、三班,整个团队至少一两百人,这才承起一个县的秩序运作。

除了主簿、县尉、典史等职由朝廷委派,其它诸如师爷、捕头、书吏、押司等职务,实际上叫“吏”,而不是“官”,是由县令任命,实际上县令的权力已经很大。

曹彬拿铜匙开了小院的门,里面倒也干干净净、收拾齐整。宋廷将包袱放下,小蛮从包袱里拿出薄衾铺床,可能是因为来到陌生的环境,她一下子就沉默许多。

宋廷嘱咐了小蛮一些事情后,就随曹彬环绕整个县衙游逛起来。整个县衙坐北朝南,进了大门,便是大堂、二堂,大堂东侧是押司房,押司房的后面横纵分布着吏、户、礼、兵、邢、工六房,六房西侧是后院、小院,再往深处走,又过了几栋院落,便是囚禁犯人的牢狱。

天色渐晚,夜幕来袭,也看不清什么景致了,曹彬道:“宋师爷!县尊大人今晚春风楼摆酒,为您接风洗尘。我们这就过去吧?”

“嗯,走吧。”宋廷跟着他出了县衙大门。

第33章 永泰县衙当师爷(2)

天渐变黑,天空萤星点点,街道灯火幢幢,春风楼前,四名轿夫抬着一顶紫云头黑带黑幔的轿子招摇而至,轿子停在春风楼门口,县令吴如熊从轿中掀帘走出来,门口早站着数人,见吴如熊下来,忙迎上去拱手:“县尊大人!”

吴如熊笑眯眯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见人都到齐了,心里甚是满意。当他看到宋廷时,伸手拍着宋廷肩膀,跟其它几人道:“这位是知府大人引荐来的宋师爷。”

听得知县介绍,几人纷纷与宋廷寒暄问好:有说宋师爷器宇不凡的、也有说宋师爷年轻有为的、还有问宋师爷婚配的……宋廷本来不喜听马屁,但既来到此地,也只能入乡随俗,勉强跟这些人互相恭维一番。

主簿丁克农今年五十七八岁上下年纪,脸庞寡瘦,骇下一把山羊胡子,褐黄的瞳孔里,不时射出两道精明的光芒。

县尉、典史二人皆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县尉叫史恭,典史叫叶艾。

这些人都是进士出身,久沉宦场,早没了读书人的棱角,一个个世故圆滑,很会说漂亮话。若论书卷气,那中年文士倒是有几分,他是县衙书吏,姓钟,名文魁。

“宋师爷、丁主簿、史县尉、叶典史、钟书吏……呃,还有曹捕头,我们一起进去吧?”吴如熊一一点名道。

“县尊大人请!”众人道。

吴如熊笑眯眯率众人进了春风楼大厅,那春风楼的掌柜一见到县老爷进来,连连哈腰鞠躬,并引着一干人来到二楼包厢。

众人坐定,桌上十二道菜品,以野鸭肉、煎羊白肠、批切羊头、滴酥水晶烩、砂糖冰雪冷元子等几道最为瞩目,酒是最上等的状元红。

宋廷看着这些酒菜,着实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这小小县城,竟然还能搞出如此之多的花样。

“咦……怎么少了一道菜?”目光逡巡了桌上菜品一圈,吴如熊神色忽有些不悦,嘀咕道。

就在他欲出声质问之时,那店家掌柜提着梅红匣子进来,从里边端出一只盖着瓷盖的青花瓷碗,专门放在吴如熊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县尊大人,您的烧猴脑儿……”

宋廷闻言略惊,目光探过去,只见那吴如熊已揭了瓷盖儿,果见里面是猴脑儿,状如肥肠,形如猪脑。

吴如熊用筷夹起,不顾腾腾的热气,塞进口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又觉太烫,犹如嘴里喷火,忙又灌了一杯酒入腹,这才抬起头看着众人,嘿嘿一笑:“我每次来春风楼,就是为了吃他们家的这道菜……”说完催促大家一起动筷子。

众人举杯动箸,气氛渐渐热起来,几番寒暄后,话题引到家国大事,叶典史率先打开话匣子,说道:“听说童枢密使急着调兵北上,这是真的要跟契丹人打起来了吗?”

史县尉喝了口酒,激愤道:“这谁说得准?年初我还听说要和亲呢!这……一会儿要打,一会儿要和,谁知道他们到底想怎么搞!”

典史负责主管一县官吏考核,虽说不入流,却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小御史,就连县令也要忌惮三分;而县尉则是负责一县治安和抓捕工作,也是九品小官,大致相当于县公安局长。

叶艾、史恭两人地位相当,一个典史、一个县尉,年纪也相仿,平时走得亲近,颇有话聊。

听到史、叶二人的话,钟书吏也跟着愤愤道:“就是!要打便打,要和便和!到时候调集了大军又不打,岂不是白白折腾?”

丁主簿伸筷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接着喝了一口酒,咂巴咂巴嘴,才慢慢道:“这国家大事嘛……总有他们几个大人物做主。我们呐,管好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就好啦!”

吴如熊笑眯眯道:“丁主簿言之有理。这国家大事嘛,自有蔡太师他老人家、童枢密使、王丞相等大人物做主,咱们啊,就像丁主簿说的,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是扬州府,离北边远着呢,就算契丹人真打过来,自有北边顶着,难道还能打到我们扬州府不成?诸位说是不是?”他说“蔡太师他老人家”几个字时,神情一肃,抱了抱拳,这是因为知府大人吴奎是蔡京的门生,而他与吴奎又是宗亲,有这层关系在,自然对吴奎、蔡京感恩有加。

史县尉拍案道:“县尊大人说得是!管它呢!爱打打,爱和和,关我们鸟事……”

丁主簿、叶典史皆微笑点头,钟书吏想了一想,也跟着点头。

桌上共有七人,县令、主簿、师爷、县尉、典史、捕头、书吏,都是一县头头脑脑的人物。宋廷悄悄扫一眼,发现捕头曹彬一直皱眉不言,不过,其它几人好似忘记他存在,自顾说自个儿的,没人瞧他一眼。

“捕头”一职,虽说是捕快班的老大,但却只算个武职,大梁重文轻武,已非一朝一夕,文官看不起武将,也是由来已久。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捕头,又不是什么官,说下岗就下岗,所以能缄口的时候自然缄口,以免言多出错,丢掉饭碗。

这一点利害关系,宋廷自然早就看出来了。看他皱眉,便猜测他应该和县令、主簿们意见不同,但却不敢表达。宋廷心生念头:“这人还算比较耿直,但却也不鲁莽,或许能与他交个朋友。”

“宋师爷!你有何看法呀?”吴如熊笑眯眯地盯着宋廷,突然问道。

经吴如熊这么一问,宋廷回过神来,发现在座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等着他发表高见。须臾之间,他心中生出诸般念头,口中却一笑:“县尊大人,您想问我关于何事的看法呀?”

吴如熊再吃一筷子猴脑,抬头道:“便是童枢密使调兵一事,你有何看法呀?族叔大人说你诗才极好,我们不妨听听你的高见。”

别看吴如熊似很随意地这么一问,但其中却深藏官场的潜规则,倘若宋廷真的发表一些什么义正言辞的高论,那他“师爷”这条路,可能过不了几天就到头了。

方才吴如熊、丁克农等人,早就统一好了阵线,说什么“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契丹人打不到扬州”,其实这只是表面话;真心话是“咱们该捞的捞”、“北边越乱,朝廷就越没空查贪污”。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贪”和“清”的选择,宋师爷你是要选“贪”,还是要选“清”?选“贪”,我们一起发财;选“清”,就算是知府大人推荐来的,也能让你滚蛋。官场里的这些老油条,有哪一个简单?

宋廷自然能够明白这其中暗藏的玄机,稍微一想,便说道:“各位大人言之有理,这契丹人不可能打到扬州。恐怕二十年后,这世上还有没有契丹二字,契丹人只怕都死绝了,也尤未可知呀?”

宋廷说完,包厢里所有人都用眼睛盯着他,空气突然变得凝滞,气氛安静到可怕地步。他略有心慌,难道说错了?大家不愿意看到契丹人死绝?他这么回答,是故意回避了“清”还是“贪”的选择,借着骂契丹敷衍一番而已。

“啪啪啪。”短暂的安静之后,丁主簿慢慢鼓掌,其它几人也都跟着鼓掌。瞬间啪啪啪啪的声响,充满了整个包厢。

“好!宋师爷说得好!”

“契丹人就应该死绝!”

“每年给他们送钱,还来中原抢钱、抢地、抢女人……这些畜生就应该都死绝!”

一干人面红耳赤、拍案而起,骂完之后,抢着给宋廷敬酒。宋廷内心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敷衍过去了。

听了宋廷的言论,吴如熊脸上也露出轻松愉悦的表情,以为是将宋廷“同化”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他脸上很得意,甚至还夹了一段猴脑,放到宋廷碗里,宋廷无语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吃。

吃饱喝足后,众人散席。

曹彬陪着宋廷从春风楼最后出来,在门口撞见一个衣着褴褛,佝腰弯背,手驻竹杖的老叫花子,步履蹒跚地走到春风楼门口,还没开始乞讨,那春风楼的伙计就拿着扫帚驱赶:“去去去……再不走打你了!”那老乞丐不肯走,口中一直喃喃“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伙计举起扫帚,作势要打……

曹彬上前两步,一把夺下那伙计手中的扫帚,喝道:“都是可怜人,干嘛还要欺负人?”

那伙计一见曹彬一身捕快服,立马认出他是曹捕头,见他那凶神恶煞般的脸,吓得立马萎了下去,讪讪笑道:“曹捕头,这个老东西……老叫花子他、他天天来这影响我们做生意呀!”

“行了!”曹彬一把扯开那伙计,那伙计摔了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他转回身,也不敢责备曹彬,脸上依旧嬉皮笑脸的。曹彬扯开那伙计后,走到那老乞丐面前,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放进老乞丐的破碗里:“老人家,你走吧,以后别再到这家来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那老乞丐忙迭头道谢,慢慢转身亦步亦趋地离开春风楼门前,口中喃喃:“老叫花去哪还不是被人赶呐……”

看那乞丐走了,那伙计满脸堆笑,恭维起曹彬:“曹捕头真是菩萨心肠……”

对于伙计的恭维,曹彬充耳不闻,回到宋廷身前,说他也住县衙,如果不需要再办别的事,可以陪他一起回去。

宋廷点点头,心里有几分担心小蛮,就和他一起往小院而来。曹彬和三班衙役一起住在吏房,将宋廷送到小院门口,就独自回吏房去了。

“这个曹捕头,果然还算是个正派的人……”宋廷自喃一声,敲响了小院的房门。

“姑爷,您回来啦!”小蛮手里举着蜡烛开了门,见了是宋廷,一脸兴奋。

“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宋廷已猜到她不敢独自出去吃饭,定是吃些从家里带过来的蜜饯果子之类,心中生出一丝惭愧,说道:“明日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呀!好呀!”小蛮欢喜点头。

她忽又满脸惆怅,小声道:“可是……姑爷,我们只有一张床,怎么办?”

宋廷循着烛光看过去,也发现偌大的房间,居然真的只有一张床……

小蛮又说枕头、灯、刷牙子、毛巾、脸盆……等这些,通通没有。

宋廷拍了拍额,简直要无语,这换个新住的地方,居然这么多事,看来明日还要去街上买各种生活用品。

他略微一想,说道:“这样吧!我去找曹捕头,我去他那儿睡。要是他那住不下,我出去找客栈住。”

小蛮惊慌道:“那怎么行!那个曹捕头,一张脸牛头马面似的,姑爷怎么能跟他一起睡呢?找客栈就更不行了,县衙好歹还有人把守,出了外面,多不安全呀!”

她微微叹一口气,伸手拿了个包袱,解开包袱拿出一条薄衾,放于地板上,道:“小蛮打地铺就是了,姑爷您到床上睡。”

宋廷想了想道:“还是我出去吧,床让给你睡。”

“不要……姑爷。”小蛮咬了一下唇,嗫嚅道:“我害怕。”

宋廷扶额无语,想了想后,便捡起她放在地上的薄衾,扔到床去,道:“打什么地铺!赶紧到床上睡去!”

“可是……姑爷,我睡床,您睡哪?”小蛮眼珠滴滴而转,不解地问。

“你睡上去就是了,别那么多话。”宋廷道。

“是。”小蛮看宋廷突然有了几分严厉的样子,低头嗫嚅一声,就脱鞋坐到了床上,却并没有躺下。

宋廷拍了拍她大腿,触手一片温热柔软,心中微荡,说道:“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小蛮涨红了脸,只觉脸上火辣辣:“姑爷,我……”她虽然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可是今天这种情况,是不是也太突然……她顿时手足无措。

宋廷推了她香肩一下,示意她往里些,说道:“不用再说了,快睡觉吧。明天还一大堆事呢……”说着扯了一条薄衾,躺下了身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微微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小蛮裹在薄衾之中,却根本睡不着。她时不时盯着宋廷的位置,想着他到底会不会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抱住她……直到后半夜,眼皮终于支撑不住,阖上后终于慢慢睡着了。

第34章 初破命案赢声名(1)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宋廷还没完全睡醒,就被小蛮叫醒。他起来后,揉了揉眼睛,走出门外伸个懒腰,本来想要跑步,可想到一会儿需应卯,也就作罢。

又打了两个哈欠,呼吸着大清早纯净的新鲜空气,望着门前的杨梅、小竹与及旁侧的老柳,只觉得绿意葱茏,风景独好,不由一阵心畅。

小蛮从老柳树下走来,左手端着一把葫芦瓢,瓢里装着清冽冷水,右手递上一段剥开的柳枝:“姑爷,没有刷牙子,您将就些……”

看她眼角泛黑,双眸微黯然,宋廷便知她昨晚定没睡好,接过葫芦瓢、柳枝,温声道:“小蛮中午你补会儿觉,先好生在此待着,等到了晚上,我再带你出去逛大街、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蛮的眼珠一下子神采奕奕,扬起俏脸,露出两排碎玉般的洁齿:“嗯,一切都听姑爷的吩咐……”

宋廷见小蛮果然乖巧懂事,也不瞎喊他“驸马爷”,心里不由欢喜。他用剥开的柳枝擦了擦牙齿,用葫芦瓢里的水漱了口,漱完,问她清水是哪弄的。

小蛮指着旁边老柳,告诉他水是井里取的,宋廷依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见有一口老井,井边置护栏,倒也不用担心人不慎掉下去;挨着护栏设井轱辘,上头挂一只小木桶,用以取水。看样子,那葫芦瓢也是小蛮从木桶里发现并拿过来的,眼下还没来得及置办生活用品,也就只能先将就用这些了。

刷完牙,宋廷来到井边,利用井轱辘又吊了些水上来,拿葫芦瓢伸进水桶舀了瓢水,泼到脸上,痛痛快快洗了把脸。

那井中的水,原是深处渗水,冒着氤氲之气,手伸入其中,竟是温温之感。宋廷舀水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冽,甘美舒爽,顿觉神清气爽。

回到房中,小蛮取出包袱里携带的梳镜,让宋廷坐在床上,她双手灵巧地替他梳头,随着一枚簪子穿髻而过,她笑了两声,拍了拍小手,道一声“好了!”,仿佛给他梳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宋师爷”,宋廷出门来看,没想到竟然是曹捕头。

曹彬手中拿着几包黄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送到宋廷面前,凶神恶煞般的脸上,难得展眉一笑:“宋师爷,知道您初到这里会有些陌生,我就擅自主张给您买了些早饭,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宋廷正好有些饿,就笑着接了过来,然后请曹彬进门,曹彬摆手说不用了,让他快些吃了早饭,一同去点卯,然后站在屋檐下等他。

宋廷回到屋中,将几包黄油纸拆开,见里面是些韭菜盒子、油条、煎饺之类,香喷喷的,很是馋人,就和小蛮一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小蛮还是第一次吃韭菜盒子,发出脆酥酥的声响,引得她格格而笑。

吃了些东西,宋廷出门来,见曹彬果还在屋檐下等他,微笑着喊他一声,两人一同前往签押房应卯。

在路上,宋廷忍不住问曹彬:“曹捕头应该是北方人吧?”

曹彬回道:“曹某祖上原是河北人,自契丹人占了幽蓟十六州后,就迁居到了山东。不过……山东也不太平,匪寇四起、连年灾害,曹某便变卖了些家产,南下江南,来谋份差事,其中废了颇多周折……老天总算有眼,让我谋到眼下这份差事。”

两人渐渐聊得熟络起来,宋廷也算是对曹彬这个北方汉子有了新的认识,他原本从小家境小康,读了十几年书,却连秀才也没中。因为生得貌丑,娶了一房媳妇,跟一个胡商跑了。后来,他不愿再娶,进武馆学了几年武艺,出来后适逢家道中落,就独自出来混口饭吃。其后又辗转天南地北……总算靠着一身硬功夫,混到了永泰县衙“捕头”这个位置。他如今已是三十出头,自秽于貌丑,一直未续娶。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间走进了二堂。签押房里,丁主簿、史县尉、叶典史三人均已到,就等县令吴如熊过来点卯。卯时过去了,一直等到辰时出头,吴如熊才腆着大肚姗姗来迟。

吴如熊一进来,就打着哈欠说今日是乡民们诉讼告状的日子,如果有案子就通知他,没案子就不要打扰他,然后吩咐各自回去,他便到二堂书房里继续睡觉去了。几人在卯册上画了卯,“点卯签到”这一流程,草草了事就过了。

宋廷和曹彬一起从签押房出来,曹彬回吏房点了捕快们的卯,下发了守值、轮班及休沐的名册,再次出门来,就撞见宋廷正要上街。

“宋师爷要上街?”曹彬小跑几步赶上宋廷,此时日到中天,阳光刺眼,曹彬小跑了几步,额头就已经冒细汗。

宋廷额头也冒汗,甚至脸上也有汗,他举袖擦了擦,皱着眉头道:“这天儿可真热……我打算上街买点生活用品,再买张床。”

一听到宋廷说要买床,曹彬立马回身叫了两个衙役过来,陪同着一起到了熟悉的商行,陪宋廷挑床。一开始曹彬以为宋廷买床是自己睡的,就极力给他推荐宽大的四面床,最后宋廷坚持买了一张小榻,他才醒悟过来,这是给婢女小蛮睡的,不由愕然。

宋廷又买了些刷牙子、牙粉、脸盆、胭脂之类的东西,置办完毕,回小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将身体与影子照得相合,已是正午时分了。那两个衙役帮忙将小榻抬进小院,又热心替宋廷将床安置好,于是,偌大的房间里便有一前一后两张床,再将曹彬帮忙扛回来的屏风往两床中间一隔,四处墙上贴些字画,总算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小蛮并没有按宋廷说的去补觉,她才不会大白天睡觉,见宋廷拿了许多生活物什,和捕头、衙役们一起回来,她抢着上去帮忙。那两个衙役初见小蛮,见她生得娇美俏丽,以为是宋廷的内人,竟喊起“宋夫人”,后听得曹捕头说是宋师爷夫人的婢女,不由一阵脸红,心里暗暗想:婢女都这般美了,那他夫人……

布置完毕,宋廷把两个衙役叫到老柳树下,从怀中摸出六十文钱,给每人发三十文:“两位兄弟辛苦了,天儿这么热,这三十文钱拿去买点喝的吧!”

得了赏钱的两个衙役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拱手称宋师爷洪福齐天,日后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宋廷看着他们两个渐去的身影,听到其中一个说:“宋师爷真是大方,我们只是给他搬搬东西,他就给了这么多钱”,另一个说:“要是换作别的老爷,像丁主簿之类,哪里会有赏赐,稍有怠慢,免不了一顿臭骂……”,两人嘀嘀咕咕着远去……

突然在这时,远远就听到一阵咚咚咚咚的鼓声,自是从县衙门口的鸣冤鼓所发,那鼓很大,声音沉闷有力、震耳发聩,想那敲鼓的人,必是用尽全力在敲……

“出人命案子啦!!”不多时,一个衙役匆匆跑过,口中大喊,显得惊慌失措,原来是个新进捕快。

“曹捕头!出人命案子啦!!”接着又一个捕快匆匆跑来,冲着曹彬喊道。

曹彬小跑到老柳树下的宋廷身前,声音急促:“人命关天,走,走……”

宋廷脸色顿时一肃,和曹彬一起匆匆赶往县衙大堂,路上不断见到役吏来回奔跑,显然是去通知六房三班其它众役吏了。县尊老爷要升大堂,六房三班役吏都要齐集公堂。

当宋廷和曹彬一起走进县衙大堂,左右两边共十二名衙役,每隔三尺而立,通通手执水火棍,齐刷刷站成一条线;其它役吏也各站两旁。

堂内原告席跪着一名少妇,被告席跪着一对中年夫妻,均是农家打扮;门口站二十几个观众,有的头上戴草帽,有的手里拿着扁担,有的手里提着鸡鸭鱼肉,有的肩挎包袱……显然都是赶着集,突然来凑热闹。

审案暖阁处,三尺法台齐整摆着《大梁律例》、县令印、惊堂木、竹筒等,竹筒里插着令签;暖阁后面是屏风,绘着海水朝日图案;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呈放一把县令坐的椅子。

两排衙役的身后,立着“迥避”、“肃静”的牌子,提醒众人公堂之内不能喧哗。

宋廷走到三尺法台旁边,衙役们知他是师爷,就由他做什么,只要不去坐那张县令的椅子就好。宋廷瞧了一眼那原告苦主,虽作农妇打扮,年纪却不过二十四五,还只是个少妇,面容虽然憔悴,眉目倒也端庄,也算有几分姿色;再看被告夫妇,也作农户打扮,脸上的神色很是焦急,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

“知县老爷来了……”不知道哪个观众眼尖,率先看到身穿绿袍七品官服,腰悬银鱼袋,头戴长翅帽,脚着黑色官靴的吴如熊腆着肚子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就小声喊了一声。

其它一些围观群众,也跟着小声喊几句“县尊大人来了”,吴如熊径直走到审案暖阁的座椅,坐了下来,惊堂木一拍:“升堂!”

“威……武……”衙役们一边往地上有节奏地敲着水火棍,一边口中长唱。

第35章 初破命案赢声名(2)

堂威示过后,知县吴如熊冷哼一声,再将惊堂木一拍,治问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告状、状纸何在……连连三问,皆厉声厉气、官威十足。

原告席那少妇跪在地上,手举着状纸,泫然落泪,声音悲戚道:“民女刘孟氏,二十里亭下庙王坡人。民女今天状告的,乃是这对狠心谋命的豺狼夫妻!”说完,眼神里带着恨意,瞪向旁边的中年夫妇。

那对中年夫妇,被她一瞪,吓得立即浑身发抖,连连摆手道:“人不是我们杀的!县官老爷……冤枉啊……人真不是我们杀的……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哇!”夫妇俩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跌朝知县吴如熊磕头。

这时曹彬走过来,取走了刘孟氏手中的状纸,将状纸交到了宋廷的手上。宋廷微觉诧异,但很快想通其中关节,就将状纸察看起来,看完后,心中泛起波澜。

这状纸所陈述的案情是:

昨日正午,刘孟氏从河边洗完衣裳回来,发现儿子刘谋儿不见,到处都找不着。她呼亲唤邻一起找,直到晚上,才终于在王家门前的那口水井里发现刘谋儿的尸体。

因前几日刘谋儿和王家小子起过争执,刘孟氏当面打过王家小子一掌,所以她怀疑是王家夫妇心中忌恨,故意害死了她的儿子,便求村里学究写了一纸诉讼,将王家夫妇状告到县衙来。

“果然是一桩命案……”宋廷看完状纸,微微皱起眉头,走进审案暖阁,将案情向知县吴如熊转述。

听完宋廷的转述,吴如熊也皱起眉头,在宋廷耳边小声诉苦道:“我们当官的,最怕的就是出这种人命案子……宋师爷,眼下我们要如何审呐?”

宋廷躬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您只管按流程审就是了,遇到不好决断的地方,再来问我也不迟……”

吴如熊见自己的师爷胸有成竹,心中添了几分底气,朝台下高声问道:“你夫妇二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那对磕头的夫妻,听了知县吴如熊的问话,忙停止磕头,那男的说:“回老爷的话,小人姓王,叫王福贵,二十里亭下庙王坡人。”女的说:“民女王韩氏,是王福贵的浑家。”

这二人便是状纸上的王家夫妇。

知县吴如熊突然将惊堂木一拍,怒瞪眼珠,大声叱问:“王福贵!王韩氏!是不是你夫妇二人合谋害了这位……刘……刘谋儿?给我如实招来,如若不招,大刑伺候!”

当听到“大刑伺候”这几个字,王韩氏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哭喊道:“老爷!草民冤枉啊……草民从来没有想过害死刘谋儿!”那王福贵更是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大声辩解道:“小人如果存心要害死刘谋儿,又何必要投到自家井里呢?望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放肆!!不得喧哗!!!”知县吴如熊勃然将惊堂木一拍,台下两排衙役立即喊“威……武……”,将水火棍敲地。

王富贵、王韩氏立即闭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身体微微颤抖,等待知县老爷发话。

知县吴如熊旋即又冷笑说道:“倘若不是你二人害死那刘谋儿,又还有谁与那刘孟氏有这般过节?”

“大人啊!我们真的没有谋害刘谋儿啊!望大人明鉴……”王富贵、王韩氏又是一阵长长的磕头,直把额头磕到渗出血,在地板上留下血迹……

“还敢狡辩!给我重打二十大板!!”知县吴如熊气呼呼地抽出竹筒火签,只要火签一落地,这道命令就收不回。

看到这里,宋廷已经清楚这吴如熊根本就是个一点儿也不懂审案的糊涂蛋,除了用刑用威,脑子是一点儿也不会用,见他要急着用刑,忙陪笑道:“县尊大人,请等一等……”

吴如熊已经将火签攥在了手中,突然听到宋廷说这么一句,忙转脸看向了他,看他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就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审好此案,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脸色和悦了许多,说道:“哦,师爷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朝吴如熊抱了抱拳,宋廷走下台几步,先是看到钟书吏在一旁坐着埋头写供,钟书吏突然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奇。

宋廷走到刘孟氏身前,问道:“刘孟氏,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妄言。”

刘孟氏磕头道:“民女绝不说半句假话。”

宋廷问道:“你家刘谋儿今年几岁?体格如何?如何与王家小子起的争执?请一一道来。”说完,往钟书吏的方向看一眼,示意他全都记下来。钟书吏点头。

刘孟氏道:“我儿今年九岁,自小体弱多病,他爹走后……”说到此处,哽咽了一下,“他爹走后,我们孤儿寡母含辛茹苦过日子,谁知道……却总要受人欺负。”

叹一口气,刘孟氏续道:“我儿天资聪慧,就是村里的老先生,也夸他诗写得好,有诗才,是读书的好苗子。”她声音忽然变得激动,“就因为这一点,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对我儿有偏见。平日里,不是偷他的东西,就是结伙欺负他。上学的时候,自有先生管着,可一到下了学,他们就……就肆无忌惮欺负我儿……”

说着说着,她眼眶转红:“我平日里给人家浣洗衣裳、拆洗被褥,挣两个铜板,买米买盐,供我娘俩生活……也就没法时时刻刻照看我儿。前几日,我从外头回来,在坡前撞见王家小子掐着我儿喉咙,说什么‘一定要弄死你’,看那小子凶狠的样子,我心里委实气不过,就冲上去给了那小子一巴掌。谁知道他爹娘刚好撞见,愣说是我打了他家孩子,可明明就是他家孩子先欺负我儿的。”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变得凄凉,眼里的泪水也开始啪嗒嗒掉落:“我和王家夫妻大吵了一架,王韩氏指着我鼻子大叫:‘就是要弄死你儿’……呜呜呜呜……”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痛哭起来,“我儿平时受先生礼教,别人打他他都不还手……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呀!我可怜的孩子……呜呜呜呜……”她哭声悲恸,丧子之痛让她心如刀剜,几欲晕厥。

大堂门口的观众渐渐多起来,听了刘孟氏的哭诉,一个个闻之落泪,见之伤心。众人皆对刘孟氏投去同情的光,而对王氏夫妻,则是怒目以视,深深为这对孤儿寡母的遭遇而感到愤愤不平。

宋廷自然能理解刘孟氏的苦楚,但他的职责是查明真相,而不是让真相被情绪左右。他不是一名观众,他不能代入观众情绪中,所以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又走到王氏夫妻的身前,指着王韩氏道:“接下来,我问你话。你也不能有半句假话,否则,治你的罪,明白么?”

王韩氏忙不跌点头:“明白,明白。”

王福贵眼睛看向他浑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宋廷将他一指:“我没问你话,你不许多言半字。否则一样治你的罪,明白么?”

王富贵点头道:“小人明白!”

“嗯。”宋廷轻哼一声,指着王韩氏问道:“方才刘孟氏说你曾威胁过‘一要将刘谋儿弄死’,我现在问你,你是否说过这句话?”

“我……”王韩氏刚开口,就被王福贵偷偷撞了一下胳臂,急忙摇头道:“大人明鉴,民女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宋廷早看穿夫妇二人的把戏,厉言正色道:“王韩氏,我要提醒你。根据我《大梁律例》,出言威胁只是杖二十,以示警告;而蓄意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没有没有没有!民女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王韩氏听不明白宋廷话里的意思,急忙摇头道。

王福贵听了宋廷的话,呆呆想了一想,似领悟到那么一点意思,但又不敢断定心中所想,此时见浑家已经忙摇头否认,就也跟着摇头。

“好!”宋廷再次走到刘孟氏身前,问道:“既然他夫妇二人否认曾经出言威胁要害死你儿,那你可有其它证人可以证明王韩氏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刘孟氏举袖擦擦眼眶,竟有几分梨花带雨之姿,她强自收敛悲伤,想了一想,呆呆呢喃:“其它证人……”想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摇摇头。

“好。”宋廷转身到三尺法台前,拿起惊堂木一拍,朗声道:“既无证据也无证人可证明王氏夫妻是谋害刘谋儿的凶手,那么……孤证不立、疑罪从无。王氏夫妻自然是清白的,王福贵、王韩氏……你们走吧!你们现在就可以走!”

“这……”

不止是观众一脸懵然,就是知县吴如熊也惊呆了。什么孤证不立、疑罪从无?此案分明就属王氏夫妻嫌疑最大,将他二人收监关押几天,然后再严刑拷打,自然就招了。他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师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刚想开口说话之际……

“我可以作证!”忽然从观众群里挤出来一个垂头散发的中年瞎子,他拄着一根木拐,手中牵着一条老狗。他在老狗的带领下,走近大堂,大声道:“我可以作证王韩氏说过那句话。”

第36章 初破命案赢声名(3)

那瞎子手上牵一条铁链,铁链连着狗圈,狗圈拴着老狗脖颈,那老狗伸出舌头喘气,双目痴呆,行步迟缓,看那样子,也起码活了十年,犹如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但它能如老马识途般,将主人带到县衙来,却端的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老狗领着瞎子往前走,那瞎子刚走近大堂门口,两个衙役就霍地站出,以水火棍交叉拦下他,喝道:“公堂之内,畜生不得进入!”

“你说谁是畜生?”那瞎子扬起脸庞,脸朝着其中一个衙役,一脸愤怒道。

那衙役也着了恼:“没人说你是畜生,我们说这条狗不准进!”

老狗似也听懂人话,听了衙役的话,站在原地停下四足,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老人的哭声;它那眼珠两边,直流两道长长的泪线,从它那眼神中可以看出,无疑是一条善犬。

犬虽是好犬,但那瞎子却没有好脸色,他虽看不见,脸上却一直带愤愤之色,仿佛谁欠他钱不还似的。他听了那衙役的话,兀自将那链条甩到衙役身上,怫怒道:“那你给我牵着!”走了两步又嘀咕:“真是公门之狗……”

那衙役听得火大,欲举棍打他,这时曹彬从里走出,喝住那衙役:“干什么!?”

那衙役委屈道:“曹捕头,他骂我是……”最后这个“狗”字,终于没敢说出来。

“行了,你便给他先牵着。”曹彬将链条塞到衙役手中。衙役脸上虽极不满,眼珠子将那瞎子狠瞪,但碍于曹捕头之面,却也不敢再发作,只好将狗牵着。

曹彬拉那瞎子衣襟进了大堂,温声问道:“你是要作证吗?”

那瞎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人倒也算还有几分良心,却也做这公门之犬,倒是可惜……”

听得那瞎子又出言不逊,曹彬也忍不住脸色一变,刚想出言训斥他,知县吴如熊已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证人,跪下!”

那瞎子拄拐往地上一戳,傲然道:“我只是出言作证,为何要跪?”

知县吴如熊气得吹胡子瞪眼,猛拍惊堂木:“来人啊!来人啊!给我打到他跪为止!你这刁民,还真反了你?竟然敢藐视公堂?”

听得知县老爷吩咐,两名执水火棍的衙役上前来,一人朝着那瞎子的腿膝处狠打一棍子,外边观众倒也看惯了这种场面,丝毫不觉惊讶,而那瞎子,毕竟肉体凡躯,吃痛不住,口哼一声,趔趄跪在地上。

知县吴如熊看那瞎子跪了,脸上不乏得意之色,冷笑道:“叫你藐视公堂,信不信本官打你几十大板。”

那瞎子口中仍不住冷哼,脸呈不屈之色。这时宋廷走到那瞎子身前,问道:“证人,你的名字、籍贯。”

那瞎子冷哼:“谁人不知道我刘瞎子。”

听那瞎子语气,宋廷眼眸微眯,也有点生气,此人仿佛生就一副傲骨,天不怕地不怕,对公门之人,好像天生就带一股恨意。

“刘瞎子?”观众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他不是刘知远的同宗兄弟么?他养蛇,在二十里亭赫赫有名,是个养蛇高手……”

刘知远就是那刘孟氏死去的丈夫,这一点宋廷已经知道。却没料到眼前这个“刘瞎子”,居然是刘知远的同宗兄弟。

淡淡冷笑一声后,宋廷就直接称呼他“刘瞎子”,接着道:“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有半句虚言,我保证你今天出不了这扇公门。”

刘瞎子撇嘴道:“你要问就问,哪那么多废话,我刘瞎子是怕死的人吗?”

“好。”宋廷踱了两步,盯他一眼后,朗声问道:“王氏夫妇与刘孟氏吵架时,你可在场?”

刘瞎子道:“我不在场。”

宋廷闻言微怒,寒声道:“你既不在场,何以听到王韩氏说那句话?”

刘瞎子道:“我虽不在场,但我却在旁边听到。”

宋廷走到他面前,说道:“好,那请将那天你所闻之事,在这大堂之中,细细说上一遍……”

刘瞎子略一回忆,开始说道:“那天我从家中出来,走到王家门口,摸着一条野鸡路子钻进路边小溪,我那条老狗闻到小溪丛里有野味的气息,可能是只獐麂,或者野猫什么的,那野猫也是可以吃的……”

听到这里,宋廷略感不耐,喝道:“谁要听你说野味?你只说如何听到王韩氏说那句话就好。”

那刘瞎子对于宋廷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说道:“我那老狗钻进了溪丛,我也摸着野鸡路子走到了溪丛……这时突然听到路上有人喊一声:‘你给我站住!’,我后来听到刘谋儿的声音:‘王虎,什么事?’,才知道原是王福贵家的大儿子王虎。”

又接着道:“我那老狗脱了我手,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我心中焦急,就想钻出溪丛,唤它出来。这时也没仔细听两个孩子说什么,溪水太吵,我也听不清,过了一会儿,就又听到王虎大声喊,说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掐死你’、‘我今天非要弄死你’之类的……我就想出来呵斥,谁知这时候又突然听到‘啪’的一声……”

顿了一顿后,那刘瞎子又继续说道:“那刘谋儿也算是我贤侄,我兄弟知远是吃当兵粮的,两年前打战死了,就剩下我弟媳儿和这孩子孤儿寡母过活……日子艰难的时候,瞎子我也会给这孤儿寡母送点野味过去……”听到这里,一旁跪着的刘孟氏,抬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刘谋儿好歹是我贤侄,听说他读书厉害,我很喜欢他。”刘孟氏的感激,刘瞎子自然看不见,就继续自顾说道:“那‘啪’的一声,我以为是王虎在打我家谋儿,正要大声训他不能欺负我家谋儿。谁知道就听到王家夫妇的声音,恶狠狠说着话,然后又听到弟媳妇的声音,两边吵起来……我心下才想到,原来这‘啪’的一声,是弟媳妇打王虎的巴掌。”

“后来我弟媳妇和王家夫妇吵着吵着,我又亲耳听见王韩氏说了一句什么狠话:‘等着,我一定将他弄死’……当时溪水太吵,也太听清,到底什么话,我记不起来,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只当是妇道人家的狠话……谁知道他们夫妇豺狼之心……真的把我家谋儿投到井里,活活溺死了呀!我平时养的毒蛇,也毒不过这对夫妇的心呐!”刘瞎子声音激愤,手指弯曲狠狠握成拳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听他说完,王氏夫妇自然又少不了大喊“冤枉”,知县老爷自然也少不了拍惊堂木怒叱“不得喧哗”,“威……武……”之声、水火棍敲地……等等,乱七八糟的场面,自然又上演了一遍。宋廷正凝神抽丝剥茧般分析证言,却被这些聒噪吵得心烦意乱。

这时一个仵作跑进堂来,大堂里的人都盯着他,顿时安静不少,那仵作朝知县吴如熊拱手道:“禀县尊老爷,刘谋儿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知县吴如熊坐在椅子许久,只觉腰酸背疼,早让下人泡了一杯功夫茶,刚拨开盖子喝一口茶,就见仵作进来汇报,忙伸手指了指宋廷:“你跟师爷说……”然后继续喝他的茶。

那仵作朝宋廷一拱手,禀道:“刘谋儿不是落井溺亡,乃是中毒而死。”

“什么?中毒而死?”众人皆哗然。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宋廷也皱紧了眉头,低头自喃起来,“中毒而死……”

“刘谋儿尸体口中有白沫,双眼发黑,五脏六腑皆出血……此等迹象,一眼就能瞧出,乃是毒性极强的砒霜所致。”仵作回道。

“砒霜啊……”听到仵作的话,众人皆是惊咦一声。砒霜是毒性最强的老鼠药,以前药店有的卖,但因为有一年毒死过一家十五口,连朝廷也震怒了,颁布了非医用不得买卖的法令。谁知道现在还有人拿砒霜来害人,当真是细思极恐。

“啊……我的儿啊……”那刘孟氏听到儿子是被砒霜毒死,顿时扑倒在地,泣不成声,嗓子都哭哑了。

宋廷理解她的痛苦,如果刘谋儿只是溺水而死,只要晕过去之后,便会渐渐失去知觉,可以说死得没什么痛苦;可要是被砒霜毒死,看看那些中毒后吱吱乱窜的老鼠,就知道中毒后究竟要遭受多恐怖的痛苦才能完全死去……

但眼下揪出真凶要紧,他来不及安慰刘孟氏,只是招手把曹彬叫了过来。他跟曹彬耳语几句,曹彬听完他的私语,点了点头,就立即带了几个捕快,出门去了。就连知县吴如熊,也不明白他要搞什么名堂。

接下来,宋廷又开始轮番审问,询问刘谋儿生前死后的一些事情。直等到下午,日渐西山,大堂门口聚集的人群反而渐渐愈多,足有一百多人,大多是来为这对孤儿寡母抱不平的……

那吴如熊偷偷问宋廷:几时可以退堂休息。宋廷说等曹捕头一回来便完事,吴如熊只好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观众也都等得心焦,见无热闹可看,有人刚要走……这时候,曹彬回来了。

曹彬带着几个捕快,一进大堂,就把手中的一包黄油纸包住的东西递到了宋廷手上,在他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拿着曹彬给的纸包,宋廷陡然转身,指着刘瞎子厉声喝道:“杀人凶手便是此人!给我拿下!!”

第37章 初破命案赢声名(4)

宋廷这一声喝,莫说旁人闻言一震,就连阖眼瞌睡的知县老爷,也被他完全吓醒。

“拿下!拿下!!”知县吴如熊如梦初醒般,拍桌乱喊,桌上茶杯被震得咔咔作响。

只听闻喀嚓一声,倏然一道白光闪现,一柄单刀已压在刘瞎子的肩头,刀锋指向他脖颈,曹彬将刀鞘扔到地上,朝左右喊:“上枷!!”衙役们扑上来,将枷锁、镣铐戴在刘瞎子身上。

见这一幕,围观群众顿时议论纷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刘瞎子会是杀人凶手?”言语之中,颇感不解。

刘瞎子被上了枷锁、镣铐,竟然脸无惧色,只是冷哼:“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刘谋儿是我的贤侄,我为什么要害他?”

一旁跪地的刘孟氏也是如此想,疑惑地盯着宋廷,脸上仍挂两道泪痕,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宋廷微哼两声,不慌不忙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你口中如有一句假话,我让你出不了这扇公门!”

刘瞎子只顾自哼,不作言语。

宋廷早料到他绝不会承认,便呼喝道:“好!今天我就将你杀人犯的真面目,揭露给众人瞧瞧!”

“曹捕头!”宋廷沉喝一声,曹彬跨出两步上前来,站直了身体,神情粗豪,颇具威严,道:“曹某在!宋师爷有何吩咐?”

宋廷沉声道:“你告诉大家,方才你去了何处,查了何事,查到了些什么。”

“是。”曹彬转身对大堂门外的观众抱了抱拳,不紧不慢地道:“各位乡亲父老,曹某方才领了宋师爷的吩咐,前去二十里亭下庙王坡,分别搜查了王氏夫妇家和刘瞎子家。结果……在刘瞎子家中,我们搜到了一大包砒霜;而王氏夫妇家却并没有发现砒霜。”

“诸位,”宋廷举着手中的黄油纸包裹走到门边走一圈,给一丈外围观的观众瞧清楚,才说道:“这一包,便是从刘瞎子家中搜出来的砒霜。不信的话,我们可以一试。请仵作过来验毒。”

仵作提着一只黑布蒙着的小铁丝笼过来,揭了黑布,笼中赫然有一只小白鼠。仵作取了一点黄油纸包裹里的灰白粉末,倒进瓷碗,又在瓷碗里放置炒豆,放入笼中让小白鼠吃。小白鼠吃了以后,不多时就上窜下跳挣扎着死了。

众人瞧得仔细,心里已经确信这黄油纸包着的就是砒霜无疑。

宋廷转身回到大堂,指着刘瞎子,怒意难遏地道:“刘瞎子!你用砒霜将刘谋儿故意毒死后,又将他尸体投进王氏夫妇家门口那口水井里,以嫁祸王氏夫妇。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原告席跪着的刘孟氏呆呆看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忽然起身冲过来,在刘瞎子脸上狠狠扇了两个耳光,随即坐地哇哇大哭:“你为什么要毒死我可怜的儿呀……”哭声悲怆。

被告席跪着的王氏夫妇也瞠目结舌,瞪着刘瞎子:“原来是你……”

那刘瞎子脸上挨了两巴掌,脸已涨红,却仍倔强抬头,厉声辩解:“我为什么要谋害刘谋儿?他是我贤侄!我为什么要谋害他?就凭一包砒霜就可以定我的罪吗?又没有人亲眼看见我谋害刘谋儿……你们公门的人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吗?我何罪之有?还不快把我放了!”他终于激动起来,神色愤愤,想要挣脱枷锁、镣铐。

宋廷早知他定会抵赖,怒目以视之,厉声喝道:“王韩氏出口威胁刘孟氏,要害死她儿子,是你亲耳听到的;刘谋儿被王氏夫妇投井,也是你亲口说的;刘谋儿死于砒霜,王氏夫妇家中没有砒霜,而只有你家中有砒霜……所有的证据表明——是你故意害死刘谋儿,嫁祸给王氏夫妇。你还想抵赖吗?”

大堂内外八九成的人都已经对宋廷的推断表示信服,可那刘瞎子仍旧不服,狞笑道:“刘谋儿不是我害死的!你们快把我放了!我不是杀人犯!”

看到这儿,知县吴如熊不禁眉毛一舒,站起身来,将那惊堂木一拍,宣道:“将刘瞎子收监羁押,择日再判,退堂!!”

衙役将刘瞎子押下去后,吴如熊从暖阁走出,伸了伸懒腰,走到宋廷跟前来,笑眯眯道:“宋师爷果真是厉害,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

宋廷满头黑线,这么快就退堂了?王韩氏的板子还没有打呢……他对吴如熊略一抱拳,便径直走到三尺法台,将那惊堂木一拍:“王韩氏出口威胁,杖二十!王福贵管妻无方,杖十!”

这下,轮到衙役们满脸尴尬,一个个拿眼睛盯向县尊老爷,都喊了“退堂”了,这板子……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呀?

“打了,打了。”知县吴如熊随意一扬手,就又笑眯眯拍了拍宋廷的肩膀,小声说道:“宋师爷当真是断案如神,避免了本官的一场祸事呀……”

宋廷不解,疑惑地看着他,此时王氏夫妇正在挨着板子,耳边呻吟疼痛声此起彼伏。

吴如熊眯眼瞧了那受罚的王氏夫妇一眼,凑近宋廷耳畔小声道:“如果不是师爷查出真凶,本官定将那王氏夫妇定了罪。要是他的家人豁出去往上告,恐怕就要对本官大大的不利喽……”

“师爷,晚上喝两杯?”吴如熊说完,又眯着眼睛问道。

“县尊大人,晚上我还有事,喝不了,改日吧……”宋廷抱拳说道。

而此时门外围观的观众,见已再无热闹可看,都纷纷散去了;唯剩几个好事者,仍旧笑嘻嘻地围观王氏夫妇打板子。

“好好好,师爷既然今晚有事,那本官改日再请师爷……”吴如熊笑眯眯地说完,就撩了撩袍,率先走出大堂,扬长而去。

待吴如熊走后,宋廷同情地看一眼呆呆坐在地上的刘孟氏,喊一声“曹捕头”,曹彬登时出现在他面前,他皱了皱眉说找两个稳妥点的衙役送刘孟氏回去。曹彬眉头一打结,就亲自送她出了县衙。

宋廷走出大堂,门口几个观众对他恭恭敬敬行鞠躬礼:“师爷!”一脸钦佩的模样。

他淡淡点了点头,一路沉默回到小院里,此时天色已晚,夜幕来临,小院下烟雾袅袅,他一惊,以为着了火,跑过去大喊了一句“小蛮!”,却见小蛮在屋檐下生火做饭,简简单单的灶台,像是刚搭起来的,一股浓烟从炉子里冒出,小蛮避之不及,眼睛被熏,嘴巴被呛,一边咳嗽一边反手抹眼睛……

见这一幕,宋廷忍不住上前拿了毛巾沾水给她眼角擦了擦,假装嗔道:“不是说好了外边吃嘛,你又烧火做饭做什么?”

小蛮此时眼睛看不见,可一听到是宋廷的声音,就如同百灵鸟般格格而笑:“姑爷回来了!呵呵,小蛮第一次用炉子做饭,不太会……姑爷,你稍微等一会儿,饭弄好了。等我给您烧两个菜……”

宋廷将做好的饭往旁边泔水桶一倒,转身就走:“走,外面吃!”

“姑爷,你……”小蛮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怔了一怔,不过很快眼睛变得一亮,她将锅铲一丢,灭掉了炉子里的火,追到宋廷身后,一蹦一跳,裙角飞扬,甚是可爱。

两人在外头找了一家饭店,点了鱼烧嫩豆腐、烤羊肉串,又切了半斤牛肉,欢欢喜喜地吃了,又在街上逛了逛沿街小摊。

永泰县城虽然只有一条街,但是这条街的小摊小贩却极多,人潮涌动,显得比扬州城还热闹,沿街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也有卖糖葫芦的、卖水果的、卖布的、卖茶水的……等等,当然,要数卖吃食的最多。

街道旁边有一条两丈七八见宽的小河,这里的人称之为“小秦淮河”,就算到了晚间,也有许多船只往来,运送货物,河上一座虹形木桥,桥头挂着红灯,有游客在桥头吹拂着晚风,入对成双,相依相偎。

小蛮一会儿开心地叫囔,一会儿买这买那,买的都是些小物件,饰品摊上琳琅满目,她眼眸时不时一亮一亮,发出“哇哦”的惊呼,俨然一副城里人第一次到乡下来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小蛮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宋廷的衣襟,鼓起勇气,扬起小脸问道:“姑爷,看您一路不开心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么?是不是想公主啦?”

望着她无辜而又水灵灵的眼睛,宋廷微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问她如果有一个女人才二十几岁,却接连死了丈夫和唯一的儿子,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怜。

小蛮怔住了,脸上欢喜的神色顿时不见了,她低着小脑袋,嗫嚅道:“这也太可怜了吧。”随后又问是不是今天的命案。

宋廷点了点头,两人便再不言语,回到房间就了寝。



曹彬将刘孟氏送回二十里亭下庙王坡,刘孟氏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家后也一句话不说,曹彬看了看她家中居然家徒四壁,连张桌椅都没有,就从腰间摸了二两银子,放在稻草铺成的床铺床头,轻叹一声“节哀顺变”,说这是师爷的一点心意,拿去筹办刘谋儿的后事。

曹彬还想再说几句,但见她低着头不肯说一句话的样子,知道她心中难过,就不再多作打扰,抱拳走了。

谁能想到,刘孟氏第二天就悬梁自缢了。那二两银子仍旧搁在床头,动也没动过。

第38章 初破命案赢声名(5)

狭窄逼仄的房间,也分不清是卧室还是客厅,有一张稻草和草席铺成的床,也有一张简单到由一块木板、两根圆杉木钉成的“桌子”,“桌上”摆放几只碗、一小包盐、一大把蒜……墙角摆放一只陶缸,盖着盖儿,宋廷打开盖儿看了看,里面还有不到一升米——这就是刘孟氏的家。

“什么时候死的?”宋廷看一眼刘孟氏的尸体,她的尸身已经从房梁上放下,横放在屋中。她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血肿勒痕,旁边一条套了个圈的长麻绳随意散作一团,再探了探的她的鼻息,气息全无,她的身体已僵冷,显然已经死去很久。

他这话是在问仵作,他早上起来在老柳树下漱口,突然有两个衙役匆匆来找他,告诉他县衙接到庙王坡的村民报案:刘孟氏惨死家中,县尊大人让他带人去查。

命案本来应该由知县出面处理,或者禀报到史县尉那里,可知县吴如熊这会儿正美滋滋地搂着他的小妾睡回笼觉,史县尉更是不知去向。已经见识到宋廷的才干,吴如熊就让宋廷带着曹彬、四个捕快、八个衙役、连同两个仵作,一起到庙王坡查探。

“应该是昨晚子时。”仵作探查了一会儿,跟宋廷禀道。

“哦……”宋廷微微沉吟,昨晚他给了曹彬二两银子、让他交给刘孟氏置办刘谋儿的后事后,就回到小院,然后和小蛮一起上街,却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对孤儿寡母,也真是命苦,先是丈夫两年前打战死了,没有拿到一丝一毫抚恤,如今唯一的儿子又被人毒死,她定是觉得活着太凄凉,才上吊自缢了。

宋廷不是没有动过帮扶的念头,本想等她挨过这段伤心绝望的时间,再帮她找户善心人家重嫁,谁知道她竟然一个晚上也挨不过……

如今这个世道,穷人尤为艰辛,刘孟氏现在所居住的房子,其实就是一间红泥巴房旁搭一间茅草屋子,红泥巴房用来住人,茅草屋里打了灶,用来生火做饭;红泥巴房后边,盖了一个茅草小棚,棚里养着一只羊、两只鸡,估计这就是刘孟氏全部的财产了。

“会不会是谋杀?”曹彬眉毛打结,走上前来,向宋廷询问道。他其实有些明知故问,见宋廷摇了摇头,他心下也明白,这就是自杀无疑了。他心中生出愧疚,乃至……略微感到遗憾,他昨晚临走前,借着微微的蜡烛光,偷偷看了刘孟氏一眼,他见刘孟氏的神色虽凄楚,样貌却是好看的,心中竟微微一动,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带着那么一丝丝幻想和期待,他走了……没想到,这一走,竟成永别。他此时着实胸闷臆吁,颇感郁闷。

这时一个捕快来到门前,站于门口向宋廷禀报道:“禀师爷,已经查明刘瞎子的情况。刘瞎子本名刘知恒,是刘知远的堂兄,这两人的祖父是亲兄弟。刘知恒生于元佑四年八月初三辰时,其父刘明昌乃是附近有名的捕蛇匠,三十三岁那年,被一种叫‘五步风’的毒蛇咬伤,不治身亡。刘知恒继承父业,继续捕蛇、养蛇,有一年中了毒蛇液瞎了双眼,村邻们才开始喊他‘刘瞎子’。”

“就这些吗?”宋廷看了那捕快一眼,他吩咐的是查清“刘瞎子”所有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见那捕快沉默,他微叹口气,问道:“可有查清刘知恒他曾经有没有娶过妻室?”

那捕快道:“已查明刘知恒在十一年前娶过一房老婆,不过新娘子刚进门七天就暴病死了。娘家人还来闹过,为这事闹到县衙。如果师爷要看卷宗,等回了县衙找押司房即可查阅。”

宋廷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心道这个时代暴病太正常了。

那捕快退下后,宋廷已经从刘孟氏的房中走了出来,曹彬跟在他身后,宋廷道:“刘孟氏的情况又是怎样?她娘家人呢?”

曹彬跟着他步子,边走边道:“刘孟氏本名孟琴琴,本是苏州一名举人老爷的三女儿,后来无意中结识了刘知远,两人情投意合,举人老爷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孟琴琴就从家里私奔了……”

“哦。”宋廷沉吟点头,微微一顿,而后道:“也就是说,她的死讯,她娘家人可能并不关心……走,我们找村正去!”

庙王坡的村正是个瘠瘦的老头,他瞧见一群穿捕快服、衙役服的公差过来,远远的就跪到地上磕头:“小老儿叩见知县老爷!”原来久居穷僻山村,他连知县也未曾见过,误把宋廷当作是知县。

宋廷扶他起来,告诉他自己不是知县,是知县的师爷,又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子,托他办一件事情……

两日后,庙王坡举行葬礼,随着唢呐、和尚的念经声、法师的超渡,一大一小两具棺椁齐埋在了刘知远衣冠冢的旁边……

宋廷回到县衙,再次提审刘瞎子,起初刘瞎子一直闭口不承认自己谋害刘谋儿,当宋廷告诉他孟琴琴已经自缢时,他终于悔恨地招供了所有犯罪事实。

果如宋廷所料,刘瞎子果真早就对孟琴琴动了心思,他觉得自己是个鳏夫,而她是个寡妇,两个人可以凑合一起过,其实他在一年前就向孟琴琴暗示过,但是那时孟琴琴心念亡夫,不为所动。

孟琴琴初嫁过来时,他那时眼睛还没瞎,那时的孟琴琴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端庄美貌、知书达理,他每次看到孟琴琴,就生出许多幻想来。但那时孟琴琴与刘知远琴瑟和谐,他就算有想法,也不敢有什么实质行动。

他这样暗恋,日夜煎熬,一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直到那天,他偷听到孟琴琴和王氏夫妇的吵架,他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他想借刘谋儿之手,用偷偷买来的砒霜毒死几个王家人。一是为出口恶气,二为了他的计划。

他计划利用刘谋儿去毒死几个王家人,孟琴琴必定惊慌失措,但护儿心切,定会跟着他远走高飞、逃离本县。他早就打听到南边正在闹“牟尼教”,他结交广泛,认识几个“牟尼教”的朋友,所以下定决心去投“牟尼教”。山东绿林四起,他也是知道的,但是山东太远,他怕走不到那里;去投“牟尼教”的话,就方便许多,苏州就有人接纳。他还知道这个“牟尼教”的头头,据说叫方腊,是个很豪迈大气的人。

原本,计划堪称完美,只等刘谋儿毒死几个王家人,他就可以把一起投“牟尼教”的想法告诉孟琴琴,谁知道意外陡然发生……

那天,他将一大碗掺着砒霜的蜂蜜端到刘谋儿手上,让刘谋儿端到王家去,嘱咐刘谋儿跟王家人说:给他们道歉赔不是,送上一点蜂蜜。

谁能料想到,刘谋儿一时嘴馋,半道上竟然喝了几大口,等他发现的时候,刘谋儿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了……

刘谋儿终究还是死了,他很惊慌,他不想所有计划前功尽弃,突然他的脑海生出一条诡计:把刘谋儿的尸体投到王家门口的井中,以陷害王家人。这样,既能让王家人坐牢,到时候孟琴琴孤身一人,断然再没有理由拒绝他……想到这些,他甚至是大笑着把刘谋儿的尸体投到井中……

后来的事情,从孟琴琴告状……直到宋廷说要放了王氏夫妇,他一直跟踪着这件案子,眼看要放走王氏夫妇,他心中一急,就忍不住站出来做证了。

等进了这牢狱,他才后悔做了这一趟证……

以上是宋廷结合供词,与及自己的推断,所构想的事情全过程。虽然某些细节可能已不可考,但大体脉络应该就是这样。

看完所有供词,宋廷替知县吴如熊写下判词:“此犯蓄谋杀人,豺狼蛇蝎之心,砒霜害人一节,情节极其严重,当判秋后问斩!”

那刘瞎子也并不知道会怎样判,他签字画完押后,对着牢房墙壁叹息:“我真不该出来作证……”

听到他这样叹息,宋廷只是暗暗冷笑,真以为他不出来作证,就查不到他头上吗?这小小的庙王坡,不过二十来户人家,就是挨家挨户问,也能查到他头上。

供词盖了县官大印,着驿丞递送到京城刑部,刑部交由皇上勾朱……这是大梁审核死刑犯的程序,死刑必须由皇帝勾朱这一点,乃是太祖皇帝所创。前朝兵祸四起,藩镇割据,地方军阀私设刑堂,随意杀人……太祖皇帝怜惜苍生,特立下死刑必须由皇帝本人勾朱的规矩,并写入《大梁律例》。

“刘谋儿惨死一案”结案之后,县衙门口张贴榜告,将案情前因后果告之乡民,乡民们齐聚榜告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的说刘瞎子心太毒的,有说孟琴琴身世可怜的,更多的人,则是对“永泰县衙”这块匾额,重新滋生了敬畏与信任。



墓碑前,两支蜡烛、三支香、两盘供品,坟头烧着纸钱,冒着缕缕青烟……

一个神情粗犷的汉子,穿一身捕快服,埋着头,跪在一块碑石前,碑石上刻着字“庙王坡刘孟氏之墓”……

此处荒山野岭,远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汉子见左右无人,索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喃喃自语……显得很自责。

他只顾着哭,却完全没发现宋廷已经偷偷站在他的身后,等他哭完,转过身来,不由一惊:“宋师爷?”

宋廷淡淡一笑,也在孟琴琴的坟前点了三支香,拜了一拜,然后才跟那汉子说道:“曹捕头,你好像有心事……”

曹彬粗犷的脸,竟然难得微微一红,好像心事已经被宋廷猜透,神色颇有些紧张。

宋廷微微一笑道:“我早看出来你对刘孟氏心有怜惜,你这几年一直不敢续娶,是因为自卑。如今遇到这样一个命苦的女子,她又有三分相貌,像你这等自卑之人,自然会心生怜惜。”

“宋师爷,你……”曹彬仿佛被人当胸戳了一针,心中什么事都给人透过窟窿看透了,不由脸红一阵,脸青一阵。

“哎哎……别急嘛……”宋廷已经嬉笑着伸出双手,“我可打不过你。”

曹彬被他这么一逗弄,不怒反笑:“我心事都叫宋师爷猜中了。师爷是个明白人,能不能给我指一条明路?”

“明路啊,也不是没有……”

“还请师爷指点。”

“以后跟着我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那不是成了土匪么?”

“哈哈哈哈!”

两道身影走在道上,突然一个农家打扮的老人家小跑着过来,口中连喊:“宋师爷、宋师爷……”

老人家跑到跟前,气喘吁吁,从手里捧出一只竹篮,竹篮里放着腊肉、果子、面等物,那老人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老儿多谢宋师爷救命之恩呐!”

宋廷、曹彬均是不解其意,忙拉起老人家,问这是何故,一问才知道原来这老人家竟然是王福贵的父亲,他特来感谢宋廷,如果不是宋廷查出害死刘谋儿的真凶,他家儿子、儿媳都难免有杀身之冤……

“哦,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你家福贵呢?”宋廷笑问道。

“这逆子挨了板子,还躺在家中养伤呢……”老人家道。

“哦?”宋廷有些忍俊不禁,“那这板子也委实打得厉害了些。”

不过又转念一想,这也是他夫妇二人应得的惩罚。

第39章 一封家书变故生(1)

春来江水绿如蓝,风剪杨柳氲河面,竹篙、小船儿推入画卷……

已是五月初,“小秦淮河”虽只两丈七八见宽,河边两岸却也是杨柳依依,挂着不少河灯,碧绿的河面如同一面镜子,唯有偏舟泛过,才起一些波澜。微风拂过,宛如女子的手温柔地抚弄着脸庞,蒹葭好似被清水嬉戏,迎着那清风,摇摇而生姿。

一座虹桥连接两岸,桥下竹排、小船儿穿过……到了赶集的时日,永泰县城街上人流渐涨,船儿遍布河中,人流挤在河边两岸,连接两岸的唯一虹桥附近,就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挑着炊饼担子的矮子与扛着竹竿的高子相瞪一眼过了桥;背着米袋的胖子和赶着群鸭的瘦子,相互囔囔骂骂咧咧而去;赶着老牛的庄稼老汉鞭子抽着、嘴里不住吆喝着,慢慢悠悠走过虹桥;虹桥下的船艄公将船桨插入水中,划动船儿靠了岸,穿粗布短袖的长工扛着一包包重物上了船;河边的群鹅扑着翅膀大叫而飞,半空中扎入河面,顿时水花扑腾腾而起……

永泰县城的街头此时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简直像一群蚂蚁。街道两旁摆着各种小摊,小食摊上五花八门,有包子、饺子、凉粉、豆浆、油条、花卷等等,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儿引诱得人流口水;饰品摊上更是琳琅满目,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姑爷!姑爷!你看!这个好好看啊!”小蛮从小摊上拿起一只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香包,露出碎玉般的银牙,笑得两眼弯弯,俏生生的模样,吸引了不少男子围观,但是一看到她身旁站着的是大名鼎鼎的宋师爷,也就不敢再靠前了。

“刘谋儿惨死案”之后,县衙里每逢三、六、九来告状的人愈渐增多,大有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之势,甚至在四月二十九这一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那天来到县衙击鼓鸣冤的居然有九人之多,逼得宋廷一天处理了九个案子。

不过还好,这么些天来,命案再没有发生过,都是些坑蒙拐骗、邻长里短的琐碎案子:今天是张三家的鸡丢了,明天是李四家的牛丢了,或者是哪个村的寡妇被偷看洗澡了,老奶奶有八个儿子却无人赡养……等等,这些案子莫说让负责写供的钟书吏哭笑不得,就是宋廷也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本县治安真的太乱了。

针对这没完没了的告状势头,宋廷想出了一个应对的主意:除了命案、重案、经济损失达到一千文钱以上的案子之外,其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争执,先有各村村正秉公处理,如果觉得村正处理不公,可以告到县衙,县衙处罚村正;如果村正处理公正,还要告到县衙的,则处罚一百到一千文以示惩戒。这条命令从五月初一开始执行,今日是初二,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成效。

此外,宋廷还找来本县的两个举人徐先生、朱先生,一同编纂《文明乡约》十条,对打架斗殴、酗酒闹事、赌博等行为令行禁止,规范乡民行为,选举模范村进行表彰嘉奖,大大改善了本县治安环境。县衙里的捕快、押司、衙役们也都忙碌起来,不时要到各村去督促《乡约》工作的开展,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混吃等死。知县吴如熊看到自己的政绩得到上司肯定,也特别高兴,就放手让自己的师爷去干,他自己则每日陪着小妾们吃喝玩乐,甚至还跟宋廷透露有再娶一房小妾的想法,让宋廷不禁暗暗咋舌:“你都娶八个了,还要娶?”

经过一系列工作的开展,加上公正审理各类案子丝毫不出差错,宋廷这个师爷已经不仅仅让县衙上上下下的役吏们心服口服,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更是颇具威望,可以说是影响力达到了如日中天。甚至各村百姓私下里都说“要告状,找师爷”,俨然到了“知县衙有师爷,而不知县衙有县令”的地步。当然,对于权力被架空一事,知县吴如熊自己丝毫不觉,他依旧盘算着如何收刮民脂民膏,如何多捞些钱财。

每逢宋廷走到街上,各路掌柜、伙计乃至妓院的姑娘,都会纷纷主动打招呼,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宋师爷!”,宋廷通常都是颔首微笑示意,这让旁人更觉得他高深莫测、琢磨不透。

“姑爷!姑爷!在想什么呢?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小蛮拉住宋廷的衣襟,在人群中折来折去,神色很是欢喜,上街之前双唇还特意抹了橘红色唇脂,显得红润滑嫩,微带着一丝妩媚。

宋廷由她拉扯着,两人俨然忘记主仆身份,而她更是天真烂漫,一高兴起来什么礼数啊规矩啊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拉着拉着,就不觉间将手穿到他腋下,变成了挽着他手臂。

“姑爷!您什么时候回去看公……”小蛮话“公主”二字还未吐出,就被宋廷胳臂撞了一下,立即改口道:“回去看小姐呀?”

“端午就回去。”

“好耶!今天初二,我们是不是初四就回去?”小蛮欢呼雀跃。

“初五。”

宋廷说完,携着她继续穿梭于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家绸布店,刚一进门,店掌柜立即笑脸相迎:“哟,宋师爷!”

宋廷微微颔首,笑道:“我想订做一件衣裳。”

店掌柜问:“是您自个儿穿的吗?”

宋廷轻摇了摇头道:“不是。”

“哦,明白了。”店掌柜把他浑家叫出来,然而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了他嘱咐,他浑家点了点头,然后拿了几匹上等的好绸,向小蛮问道:“姑娘,您要哪个花色?”

“啊,我?”小蛮指了指自己鼻子,眼珠滴滴而转,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驸马爷这是要给她做衣裳啊……想到这里,羞赧着低下了小脑袋,不由一阵脸红心跳。

“选一个吧,不满意咱们换别家。”宋廷催促道。

“啊?哦……”小蛮嗫嚅一声,脸色潮红,抿着嘴高兴得说不出话。

小蛮最终还是选了一匹淡粉色金丝梅花花纹的丝绸,然后在老板娘帮助下量了尺寸,宋廷付了定金,老板娘说过几日裁缝将衣裳做好,就可以过来取。

从绸布店出来后,突闻一阵唱曲声,宋廷便携着小蛮走进了这家勾栏,小蛮有些不太好意思,脸泛羞红,毕竟勾栏里看客大多是男客,台上表演的大多数则是妓女,虽说这些妓女都是卖艺不卖身,但是初到这种场合,她还是略感浑身不自在。

只听得台上咿呀呀地唱着曲儿,都是吴侬一带的当地曲子,唱完,台下叫几声好,也有不满意的,也有人扔赏钱。然后又上来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甚至有一个姿色已经相当不错,只是眉角眼梢,风尘韵味十足,开口便软绵绵地唱道:“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但先睡。”唱的却是一首柳词,宫调,调微低,不算好听。

听一会儿,宋廷略感到失望,毕竟这里小小县城,比不上扬州城这般繁华,要遇到几个嗓音好的,还真是不容易。又听了一阵,略感索然无味,随意赏了那些姑娘一些碎银子,便起身携着小蛮走了。旁座不少认得他的人都对他抱拳行礼,他站起身时,也分明望见台上唱柳词的那位风尘女子,眼角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

“姑爷,我们回去吧!小蛮给您做红烧鱼。上次您跟我说的掌握火候……我想我学会了。还有就是,加点儿酱油、姜丝、葱花……嗯,您说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咦,辣椒是什么东西啊?”从勾栏出来,小蛮显得很欢喜,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走到县衙门口,忽见一条老狗伸着舌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那条老狗两眼痴呆,行步迟缓,脖颈上一条铁链,铁链那头,由一个神情粗犷的汉子牵着,那汉子穿一身捕快服,宋廷见到这人,便笑问:“曹捕头这是要上哪儿去呢?”

“正找您呀!”曹彬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交到宋廷手里,道:“驿站送来您的家书。”

“哦?”宋廷接过信来,拆开一看,看完后脸色就变了,两手微颤,跟小蛮道:“不好,家里出事了。”

小蛮一听,心也慌了。



驿站,随着一阵紧急的拍门声,那驿丞匆匆忙忙跑出来,一见来人,立马笑脸相问:“哦,原来是宋师爷,宋师爷这是?”

“我有急事,要一匹快马。”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永泰县方方面面的大小官吏,宋廷早就已经结识了,驿站里有几匹好马,他也不是今日才知道,遂过来借马。这段时间,曹彬教会了他骑马的要领,学了两日,他已会骑马了。

很快驿丞牵来一匹枣红马,看着确有几分神骏之姿,宋廷微一抱拳后,跨上马背,“啪”一声将鞭一抽,马儿飞奔起来,一人一骑望扬州城疾驰而去……

第40章 一封家书变故生(2)

宋廷从永泰回到家时天已擦黑,他将枣红马拴在马桩,扔下那条三尺来长的马鞭,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流星阔步地迈进了家门。

进了门一看,院里没有像往日那样挂起红灯,偌大的整个院子,只有寥寥几点星光在西厢房附近闪烁,其它地方都没有掌灯。如果换作往日这个时辰,李伯早在走廊各处挂上了大红灯笼,宋府上下早就满堂红亮,今日却不知这是怎么了,居然没人掌灯……难道……李伯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那封家信只有六个字“家中出事,速回”,看这字迹,也不像是赵元贞写的,倒像是幽剑写的,难道说……元贞也出事了?

想到此处,他已是呼吸急促、内心大震,脚步凌乱地奔向寥寥星光的西厢房,嘭一声撞开房门,房里却只有两个人:赵元贞和幽剑。

见赵元贞好端端的,不像有事,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了许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疾步走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在宋廷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赵元贞面色惶恐,腾地站起身,目光惊恐地盯着推开的门……而后见到是自家相公进来,顿时脸色转为惊喜,秋水似的眼眸骤然一亮。

宋廷搂抱着她,她将一双柔荑紧紧扣住他后颈,温温软软的娇躯紧紧地贴近他腰腹,她微微扬起头来,看着自家相公,美得醉人的脸庞里含着喜色,眼眸中蕴着莹莹的柔光,惊喜地喊了一声:“相公!”

“贞儿……”熬过了大半月的思念,宋廷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心中只觉快活,搂住她满心欢喜地呼唤。

赵元贞抱着自己的良人,眉间的忧色化开了大半,将玉颔枕在宋廷的肩膀,朝着他耳边柔声说道:“妾身好担心你。”

看着两人搂搂抱抱完全将别人熟视无睹的样子,一旁站着的幽剑终于忍不住装作重重地咳一声,幽幽地低哝了一句说什么。

宋廷这才松开了手,又仔仔细细地端凝了赵元贞两眼,看她确实没有任何受伤中毒的迹象,已然将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这才向幽剑问道:“这么急急忙忙地召我回来,家中到底出了何事?”

幽剑看了宋廷一眼,脸上神色颇为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才跟宋廷说道:“公主是因为担心你,怕你被人伤害,才将你叫回来的。”

宋廷不明白她话中意思,又知她一直都是冷模冷样,就将脸转了过来,凝视着赵元贞问道:“家中到底出了何事?”

赵元贞在房中慢慢走了两步,来到花雕梨木茶桌旁,用青花瓷杯给宋廷倒了一杯茶,递上来之后,才将昨晚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事情发生在昨晚四更,大家正睡得昏沉、沉醉梦乡的时分,家里突然闯进来四个黑衣强盗,强盗们是偷偷翻墙进来的,一进院里,就被起来解手的李伯无意中撞见了。

其中两名强盗二话不说,举刀一劈,其中一刀就将李伯的半只耳朵砍了下来,李伯握着耳朵凄惨大叫,另一刀划过他的脸,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刀口子,从耳垂直至颌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另外两名强盗冲进东厢房,一脚踹开一间房间的房门,听到里面是女子的尖叫声,擦了火石一看,瞧见了青竹的模样儿,顿时见色起意,提刀进来,想非礼于她。

这时,幽剑听得两声惨叫,连忙掠身赶了过去,先将青竹房间里的两个强盗一剑一个刺死了,后又在西厢房赵元贞房间门口,找到了剩下的两名强盗,一剑下去,刺死一个……

“相公,真是太可怕了。”赵元贞拍了拍胸口,眼里露出一丝害怕,旋即又将宋廷的手紧紧握着,双眸露出忧惧之色,说道:“相公,我担心这四个强人的目标是你,如果他们是受人指使来伤害你的,怕也会找到你那儿去。我叫你回来,是想和你商议出个法子,眼下这种局面,是不是应该报官呢?”

“报官?”宋廷踱着步子,思考起来,报官的话,官府会派人过来查,到时候府内上下都要被搞得鸡犬不宁,更何况府中藏着的女眷恐怕要遭更多人贪图惦记……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

见赵元贞满脸忧惧的模样儿,宋廷扶着她柔肩来到床边坐下来,转过脸来,向幽剑问道:“不是说家里来了四个强盗,你已经杀死三个,还有一个人呢?”

幽剑早知他会这么问,淡淡应答道:“还有一个关在柴房,我问过话了,可他什么都不肯说,逼他也没用。你要审的话,我陪你去……”

“嗯。”宋廷将头轻轻点了点后,又想起来问李伯、青竹的情况,得知李伯被削了半只耳朵后,送到了皇甫医馆由皇甫阳明老先生亲手处理伤口,脸上止了血,性命之忧倒无,但是痊愈后脸上留下疤痕是难免的。至于青竹……她早先曾遭强人所掳,在脸上划了几道疤痕,多亏了一位少年英雄相救,才总算保全了身子,这次又被强盗这么恐吓,有了前次的心理阴影,她当时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事后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的,也被安置在皇甫医馆诊治。

当得知没有人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人被凌辱,宋廷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可毕竟蒙受这样的羞辱,任谁心里都会升起一股复仇的情绪来。他亦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线,如果没有碰到那条线,可以一笑而过,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一旦碰到那条线,就算是死,也要和那人拼一拼。

摸了摸怀中从永泰市集胡商那儿淘到的龙鳞匕首,宋廷面色突然变得阴沉,走到幽剑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走,带我去……”

然后又温煦一笑扶住赵元贞的肩膀,柔声道:“贞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害怕,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不顾赵元贞眼里的疑问,走出了房门。

幽剑微微一怔,不过很快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也跟着走出房门,宋廷朝着坐在床上的赵元贞笑了一笑,就将房门紧紧关上,转过身来时,月光下的他脸色变得无比的阴沉,眼眸里有杀意凌然,看着令人害怕,幽剑此刻也不敢跟他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柴房,幽剑将门打开,宋廷手里提着一盏刚刚点上的灯笼,脚步迅捷无声地走进柴房,久未打扫过的柴房到处布满了蜘蛛网,里面的柴枝都发了霉,踩在脚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地上不时有耗子窜来窜去,那双发着亮光的眼睛让人看了害怕。

不过此时的宋廷却什么也不怕,他心头的血在燃烧着,在沸腾着,他眼神里有一股凛冽的杀意,比耗子眼睛的亮光要可怕多了。

柴房深处,一名身穿黑衣的精瘦男子被绑在了一根梁柱上,他坐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全部被绳子捆在梁柱,绳子很粗,也绑得很紧,他一见到宋廷、幽剑二人进来,就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原来是口中被堵了块黑布,说不出话来。

幽剑上前来,将他口中黑布一拔,他立即气喘吁吁地说:“水……水……快给我水……”

幽剑冷眼询问宋廷,意在问他真的给他水喝吗?

宋廷举手示意,让她别多事,让他来审。他走到那被绑着的精瘦男子身前来,举着灯笼将他模样儿瞧了个仔细:果然是做强盗的,鼻翼两旁的法令纹很深很明显,整个五官面带凶相,深深的眼窝里,两道凶恶的目光陡然四射,常年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显得很瘦,浑身夹带着一股浓浓的悍匪之气。

宋廷笑了一笑,轻轻地问道:“谁派你来的?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那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反而冷笑:“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宋廷没有说话,将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目光与他齐平,陡然将杀意释放,小声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给你三次机会,你如果不肯说,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那黑衣男子满脸不相信,上下打量着他,嘿嘿一笑:“就凭你?一个臭书生?”

宋廷没有与他多费口舌,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右手入怀抽出龙鳞匕首,左手举起一指,道:“第一次机会——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男子继续冷笑,兀自摇头得意洋洋的模样,说道:“你敢动我?信不信我老大杀你全家再把你家的几个女人都绑回去当女奴?”

又嘿嘿一笑,流着口水道:“你家几个女人都好漂亮哇!要是我也能有机会日一日……”

“唔唔唔……”一块黑布已经堵上了他的嘴,他只觉左手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低头看时,左手拇指已经没了……这时断指处血汨汨地流,他疼得额头冒冷汗,想要喊叫,可是嘴巴被堵,什么也喊不出来。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能说话了,那黑布被拿开了,刚想大喊,口中又被塞进来一根什么东西,腥腥的,凉凉的,一想到是他自己的左手拇指,脑海中嗡地一炸,立即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眼睛里已然流出泪花,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

宋廷这时左手举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次机会——你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

那黑衣男子却突然啐了一口,狠狠咬牙道:“你以为切我一根手指,我就会什么都告诉你吗?实话告诉你,老子曾经在牢狱里都杀过人,什么严刑拷打没有受过?会受你这臭书生的断指威胁吗?”

“好!好!好!”宋廷口中连续发出三声“好”,然后转身跟幽剑淡淡一笑:“幽剑,你先出去……”

幽剑怔了一怔,然后俯身仔细检查了绑着的绳子,见了绳子完全无损、这人不可能挣脱,她才放心地走出柴房。

便在这时,里面陡然传出一道凄厉的惨叫,接着又是一声接一声,就好像是浪潮,一浪接一浪,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求饶的声音说:“我什么都说,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仿佛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息,便听到一声带着冷笑的声音:“不能,但是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然后,里面的声音很低沉,她有些听不清,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宋廷左手提灯笼、右手握着龙鳞匕首走了出来,手上、衣服上、脸上到处是血,他的身体在发颤,手脚抖动得很厉害,如同羊癫疯,可是他口中的声音,却极为清晰:“我把他杀了。”

幽剑想说什么,却瞧见他快步走向池塘,用池塘清水洗了洗脸,擦了擦衣裳,然后提着灯笼回到了赵元贞房间门口,在门口台阶慢慢坐了下来,默默地守候着房间里的人。

第41章 举家迁往永泰县(1)

天上挂着一轮皓月,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樟梨树上、花丛里发出的虫叫声,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宋廷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护着房里的人,眼睛直愣愣瞪着天上的玉盘。

他的胸口还是有些起伏,情绪还是有些难以平静……假如时光能倒回,扪心自问,自己还会那样做吗?他的答案是——还会这样做。

杀人不是最可怕的,杀人的过程只是泄愤、快意,杀完人之后,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才叫可怕,亲眼目睹一具生命死去、体会到什么叫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这四个强盗可以称之为“人”吗?不,他们只是畜生、禽兽、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次家里出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幽剑这样武艺高超的女子护卫周全,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如果没有幽剑,这四个强盗说不定杀人、劫财之后,还要掳走女人,毁掉这整个家。

李伯这样忠心耿耿的老仆,一辈子靠忠心侍奉别人、老老实实地活着,活到花甲之年都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却要受这样的无端之灾,他到底何错之有?

青竹只是因为长得好看些,就两次遭到强人欺辱,差点被奸污,就因为她是女人、生得貌美,就要受这样的平白之祸,她又到底何错之有?

坏人可以逍遥,好人却惨遭厄运……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诚然,官府可以一定程度维持所谓的公平、正义,一定程度惩治坏人;但是,一个昏庸皇帝加上六贼当道的所谓“大梁朝廷”,宋廷还是断然信不过这样的朝廷,与其交给官府来主持所谓的公平、正义,他索性不如自己动了手。

最坏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到,无非就是遭受四名强盗的“老大”派人来追杀,他虽然没有逼问出四盗的“老大”到底是谁,但是却在那人临死前,听到他低声说了“陆……大……人”三个字。

“陆……大……人”,宋廷在脑海中搜索所有与自己有交集的陆姓人士……他眉头微微皱起,心道:“难道是永泰县城的那位陆押司?可是他只是一名小小的押司,断然不敢枉自称‘陆大人’;难道是陆家村的‘陆老爷’?可他只是一名大乡绅,也不可能啊……难道是……?”

他忽然眉间一凝,口中吐出三个字:“陆、伯、年。”一定就是他了,上一次找四个人跟踪抢劫他,这一次请四个强盗到家里来,作案手法一模一样……这个陆伯年,还真是可憎啊,他不是去青州当知县吗?却怎么和强盗匪寇勾结上了?

幽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淡淡的月光笼在她周身,她清冷的身姿仿若氲上了一层白光,发髻后的飘带随清风扬起,浑身清幽的气质仿若带着淡淡的兰香,她听到宋廷口中吐出那三个字时,微微一怔,出声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来找公主麻烦的……”

“找公主麻烦?”宋廷忽然将头抬起,看了她一眼,满脸疑惑地问道:“可否说清楚些?”

“好吧,本姑娘今晚就与你捋捋清楚。”幽剑发出一声细细的嗤笑,在他旁边敛了敛衣裙后将长剑放在两人之间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公主为什么会下嫁于你?”

“为了逃避和亲。”

“嗯……那你知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被逼去和亲?”幽剑淡淡问道。

“我不知道。”宋廷轻轻摇了摇头。

幽剑将长剑拿到双膝一放,忍不住叹了口气后,淡淡开口道:“九公主是淑妃娘娘所生,淑妃娘娘曾经很受皇上宠幸,皇后差点因此没能争上后位;后来淑妃娘娘失宠,皇后才成了今日的皇后。”

她微顿一下,又继续说道:“九公主与淑妃娘娘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后对淑妃娘娘的怨恨,就算是淑妃娘娘死了,也没有停止过……见到九公主与淑妃娘娘长得极像,就将所有的怨恨迁怒到九公主头上,俨然把九公主当作是淑妃娘娘了。”说完,口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像是在替淑妃娘娘、九公主抱不平。

“哦,我明白了。”宋廷微微沉吟点了点头,接过她话头道:“皇后因为看贞儿不惯,见辽国使者来求亲,就给皇帝吹枕边风,想让贞儿嫁到辽国去。”

“嗯。”幽剑点了点头。

“所以,我娶了贞儿,不仅惹怒了辽国人,还惹怒了当今皇后?”宋廷将脸转了过来,盯着幽剑,神情略微紧张。

幽剑说道:“我不担心辽国人和皇后,辽国人暂时还来不到江南,皇后也忙着管理后宫……我只是担心王丞相会对九公主不利。”

听闻她此言,宋廷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皱眉问道:“这事和王丞相又有何关系?”

幽剑道:“皇后是王丞相的妹妹,皇后如果想害公主,总不能亲自派人来嘛……定会指使王丞相派人来。”

忽地,幽剑瞧见宋廷目光沉沉,却不知他又在思考什么,便又冷冷问道:“哎,对付那个陆伯年,你有什么办法?”

“还没有……”宋廷摇了摇头。

“喂!”幽剑突然猛抬右手手肘,将他左肋狠撞了一下,直把他撞得胸口疼痛难当,她只当作看不见,站起身来,冷哼道:“连个小小知县都对付不了,以后公主怎么跟你混,还有我们……”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听她这样说,宋廷埋头想了一阵,突然腾地站起身来,肃然道:“明天我们都搬家,去永泰先住一阵……”说完,不再理会幽剑,起身走人,进了赵元贞房间。

看着他将房门关上,幽剑嗤之以鼻地冷哼道:“真怂,就知道躲。”

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冷眸横声道:“喂,尸体你不去处理么?管杀不管埋的么?”知道他只顾着和公主亲热温存,断然不可能理她,于是乎,气得将脚一跺,满脸不爽地走向了柴房……



第二天一大清早,宋廷就带着赵元贞、幽剑二人来到了皇甫医馆,已经发须皆白的皇甫阳明却依旧精神抖擞,他一见到宋廷等三人走进馆中,抱拳就要行礼:“国婿……”

还没等他弯腰,宋廷就已经上前两步,握着他的双手,给他使眼色道:“此处不便说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皇甫阳明伸手捋须,老脸微笑道:“那我们到棋房去吧,正好欧阳先生也在。”

“好。”宋廷说完,携二女一起随皇甫阳明走进了棋房。

掀了帘子进来,果见欧阳清石也在棋房里端坐着,看着一局未下完的棋局,兀自发愣。待宋廷走到他身前来,他才反应过来,又一眼看到了赵元贞,忙跪地叩拜道:“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赵元贞忙伸手虚扶,口中说道:“欧阳先生快快请起,万万不可再叫我什么‘公主殿下’……”

欧阳清石跪在地上,声音抖颤道:“九公主……纵然是当今皇上不认您,草民还是认您是公主……”他本是七品翰林医官,告老还乡后,便改了自称,由先前“微臣”,改成了今日“草民”。

幽剑忽然走到欧阳清石身旁,眼睛顾了顾四周,在他耳边小声冷冷地道:“你是怕别人都不认得公主吗?你是想害死公主吗?”

欧阳清石一惊,猛抬起头,眼睛里闪着诧异的光芒,似想了那么一会儿,才点头道:“是老夫顾全不周了……”

“起来吧,欧阳先生。”宋廷将他扶起后,又转头看向皇甫阳明,问道:“皇甫先生,我家的那两个人现在何处?”

皇甫阳明带宋廷去了另一间房间,见到了李伯、青竹还有雪雁。李伯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蒙上了一层纱布,也不见有血红渗出,看来定是用了最上等的膏药处理,但是被削掉的半只耳朵,却很明显,触目惊心。李伯一见宋廷进来,就急着从榻上爬下来,跪在宋廷脚下自责道:“二公子,老奴没有看好家,请二公子责罚老奴!”宋廷扶他起来,温声道:“责罚什么,让李伯无辜受祸,这是我的过失。”

此时青竹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的模样,就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雪雁给她擦了擦脸,她却一直不言不语,也不跟人打招呼。宋廷便向皇甫阳明询问:“她这个是什么症状?”

皇甫阳明解释道:“依老夫所观察,她这是由于受惊吓过度,而造成的臆症……”

“臆症?”宋廷皱了皱眉,又问:“严重不严重?”

皇甫阳明微吟道:“有些严重。”

宋廷吃惊道:“还能恢复成正常人吗?”

皇甫阳明捻须呵笑:“那倒没有这么严重,只要用心调养,快则三五日、慢则个把月,就能恢复过来了。”

“哦……”宋廷沉吟微笑,如果青竹彻底失常,那他也会深感愧疚,如果她能早日恢复过来,无论对她还是对大家都是好事。

这时赵元贞也跟着进房间,和宋廷商议启程事宜。两人让雪雁将青竹扶着离开医馆,上了马车。然后,又给了李伯一包银子嘱咐他暂回老家好好养病,李伯几番拒绝,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宋廷跟他说暂时也不用回府里打扫,如果大家再回宋府,定会写书信通知于他。李伯听得出这是主子对自己的信任,几欲老泪纵横。

交代得差不多,付过诊金后,赵元贞挽着宋廷的手从医馆走出来,却独不见幽剑,便问宋廷可曾看到她。

宋廷当然有看到她,他亲眼看到幽剑去找欧阳清石、皇甫阳明两位老医去了,料她定是去告诉二老千万不能泄露公主的行踪。

过了一会儿,果见幽剑从医馆出来,眉头舒展,神色自若,看样子必是事情办成。

宋廷和赵元贞二人坐前一辆马车,幽剑、青竹、雪雁三人坐后一辆马车,车里放了箱子、包袱等物,重要的物品都带上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望永泰驶去……

第42章 举家迁往永泰县(2)

天儿闷热,老柳树下,小蛮伸出双手,手腕上细小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将小手伸到井轱辘转柄处,咬紧了银牙,使劲转动轱辘,不一会儿,一桶清清凉凉的水就上来了。

她举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咬牙,将小木桶往小院提去,阳光照在她背后,她今日穿一件薄薄轻裳,后背已经湿透,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这时,突然有个神情粗豪的汉子走到她跟前来,向她轻唤道:“小蛮姑娘,宋师爷让你去官牙一趟。”

“哎!知道啦!”小蛮朝曹彬感激的看了一眼后,见他转身走了,就立即原地放下小木桶,取了铜匙将小院门锁好,一路欢快地跑出了县衙,标致的模样儿,引得众衙役伫足围观。

牙行大致相当于现在的中介机构,是买卖双方介绍交易﹑评定商品质量﹑价格的居间行商,而“官牙”则是指持有官方牙帖的牙行,比“民牙”要正规一些。

永泰县城大街上只有一家牙行,那就是王氏肉铺店与武家烧饼店斜对面的那家官牙,小蛮经常跟着宋廷去武家烧饼店吃烧饼,所以官牙的位置自然是知道的。

小蛮走到大街,步子轻快,心情欢悦,她虽不知道驸马爷到底要她去牙行做什么,但是,只要知道他回来了,她的心里就极为开心。

昨天晚上没了他的轻轻呼吸声,她一整夜都辗转难眠,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溶溶月光洒进来,有些光影就如同鬼魅魍魉一样,让人看了害怕,害得她裹紧了薄衾瑟瑟发抖,这要让青竹、雪雁她们几个知道,肯定又要笑话她……

记得前些天,她去收拾旁边的杂间,她本想搬到杂间去睡,没想到却被驸马爷阻止了,说这么脏哪能住人,让她不要搬。她只好听从他的话,不搬了。

穿过了小巷,走过了弄堂,轻盈娇俏的身影沐浴在斜阳光浴之中,她身着一袭轻裳,宛若一只蝴蝶,从街道走来。

“幽剑姐姐!”武氏烧饼店门口,她远远看见了手提一把长剑的幽剑,在官牙门口踱着莲步,眼睛不时朝牙行厅堂里望去,显得不耐烦的样子。她叫了一声,可是幽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小蛮快步穿过大街,看到幽剑旁边停着两辆马车,她便刻意绕开马车,来到幽剑面前,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幽剑姐姐!”

幽剑上下打量着她,故意板起脸来,戏嗔道:“哟!这小半月没见,小妮子倒白胖了不少……”

“哪有哪有!”小蛮不乐意了,撅着粉唇原地转了一圈,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小蝶,转完,她翕闪着长长睫毛问道:“幽剑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幽剑收起严肃的神色,突然伸手,故意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道:“瞧瞧你,这半月是不是吃太好啦……”揩足了油后,才回答她:“我们都来了,以后就在这住啦!”

“是真的吗?”小蛮瞪圆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不顾脸上被捏出来的那两坨红晕,惊喜地挤着大眼睛,小声问道:“这么说……公主也来啦?”

看到幽剑将马车一指,她不待幽剑说话,就迫不及待跨进了马车里,随着车帘放下,就听到一声惊咦,车里一道温婉的声音传出,“小蛮,你怎么来了?”

宋廷正在牙行厅堂内与牙郎商量租房事宜,那牙郎自是认得眼前这位“宋师爷”,言辞之间,颇为恭敬。

宋廷想要租一套民宅,牙郎介绍了三套宅子,宋廷最终选择了靠近小秦淮河的那一套,便让牙郎带路过去,过了虹桥后,转眼就到了。

这套民宅的主人,据说是十五年前在这里经商的一位庐州大茶商,后来他到汴梁去了,就将宅子挂牌牙行出售、出租。前一任租客是一位读书的相公和他一家子,租了三年,中了扬州府秀才,也往汴梁准备考省试去了。

这套民宅位于县衙西北方向,坐北朝南,门前小秦淮河湍湍而来,有财源滚滚的美好寓意;门前小土坡上,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槐树,宛如一把巨大的遮阳伞,遮云避日,此时夕阳残照,光影打着白色的槐花,折射出一些刺眼的霞光;小土坡下边,种了两排桔子树,因无人打理而长得高高低低,绿油油的,倒也好看。

房屋被四面围墙包围,进了院门,里面呈现出半四合院半天井式结构,正中央有一方天井,主屋坐北朝南,东边是厨房,西边两间夏屋,没有其它的杂屋。不过主屋够大,房间不少,宋廷与众女入住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参观一番后,宋廷询问了赵元贞意见,见她点了头,便与牙郎交付了手续、银两,简单布置一番后,就把这座民宅当家了。桌椅板凳之类,主屋都有,倒也方便。

住在这里取水很方便,除了有天井,还有就近的小秦淮河;这里也很幽静,旁边十丈之内再无别的人家,除了隐隐约约的河水流动声外,再无其它声音,夜幕来临的时候,便可清晰地听到远近各处的犬吠虫聒。

是夜,宋廷去春风楼叫了几个菜品,让店里伙计打包送来,春风楼的伙计自然认识这位宋师爷,丝毫不敢怠慢,将宋廷点的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厥鱼等几道菜做好之后,分装了两个梅红食盒,由两个伙计好生送到了新居门口。

宋廷与众女高高兴兴地吃晚饭。席上,小蛮小嘴儿不停地述说着这大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说驸马爷如何如何破案、县衙的役吏如何如何钦佩他,又如何如何管理乡民、如何如何赢得民心,她走到街上又如何如何与有荣焉等等,她一直叽叽喳喳,却说得不清不楚、颠三倒四,但是赵元贞就好像特别喜欢听,听她说这些时,眉角眼梢都是满满的笑意,红唇轻抿,美眸看向宋廷时,带着惊讶、赞赏、欢喜。

幽剑埋头自顾吃着,不听不闻不问,伸筷子的时候,时不时与宋廷的筷子撞上,就狠狠瞪他一眼,因赵元贞在旁,宋廷只作不见,懒得理她;雪雁才十三岁,仿佛对任何事都感到好奇,别人无论说什么,她都傻瞪着眼认真听着,简直让宋廷怀疑,这小丫头长大以后,会不会比小蛮还单纯好骗……

席上唯有青竹愣愣地一筷子一筷子夹着菜,整个人都呆呆的模样儿,仿佛在梦游。她右脸下方的疤痕,就像是一块很大很明显的胎记。也不知道当年掳走她的歹人,到底使的何种手段留下的这块伤疤,竟然连欧阳、皇甫两位老医都束手无策。本来好端端一位古风感十足的美女,就因为脸上的疤痕,而不得不每天靠戴着面纱遮掉半张脸生活,难怪她这般多愁善感、少言寡语。

风卷残云般消灭菜肴后,将碟子塞进梅红食盒中,明日送回春风楼,倒不用洗碗筷了,嗯,点餐就是这么的方便。

一夜无话,第二日他一早起来,刚要出门去县衙点卯,走到大槐树下时,回头望了望进院的门,看着门上光秃秃的,总觉哪里不对劲,好像……文人雅士的住宅都应该会取个名字吧?

朝小秦淮河望了那么一眼后,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有了,便回屋拿了纸笔,挥毫写下“临水轩”三个字,自觉还蛮符合意境的,见小蛮进来,就将这三个字给她看,嘱咐道:“今儿去做块牌子,就刻这三个字,挂到院门上去。”

小蛮看了这三字,一看居然都是自己认识的字,便拍手称好!

宋廷嘱托完,便出门去了,去县衙点卯时,顺带去了趟春风楼,让那里的伙计去新居取食盒。

宋廷刚进签押房,举目一望,哟,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知县吴如熊居然早早到了,他在那不停搓手,显得满脸着急,见宋廷进来,他立刻就走过来满脸堆笑道:“宋师爷,你可算是来了!”

这会儿丁主簿、史县尉、叶典史也刚到,吴如熊立刻将他们喊了过来,几个人围在一张茶桌,吴如熊圆滚滚的脸上呈焦急之色,说道:“现在有一件万分紧急的事情,需要诸位同僚与本官一起齐心协力办好,希望诸位同僚能够助本官一臂之力!”

丁主簿等人忙问是何事,宋廷也觉得必然是一件大事,要不然吴如熊不可能早早在这儿等大家来,往日不到辰时可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儿。

吴如熊圆脸上露出一抹苦色,嘿嘿两声,冷笑道:“诸位,这件事算得上天大的事,可却算不上一件喜事。”

丁主簿等人皆问:“县尊大人,不知到底是何事啊?”

吴如熊满脸哀怨,慌张地搓着手道:“明天端午节,本路的转运使董大人,要来本县呐……”

“啊?董大人要来本县?”

闻言,丁主簿等人皆是一惊。

宋廷心里也一惊,这转运使,可是个大官呀,转运使掌管一路财赋,并有监察地方官吏之权,大梁开国初将全国设为十五路,后续又增设到二十八路,扬州府属江淮右路,这转运使便相当于一路之长官,若将路换成省来算,那转运使一职,就相当于一省之巡抚啊!!

这……堂堂的正三品转运使,要在端午节来到这小小的永泰县,不知究竟是要搞什么名堂?

“有公文吗?”宋廷问道。

吴如熊如梦初醒,忙将公文拿出,双手捧着递给宋廷看,宋廷打开公文,仔细看了一遍,公文大体写的是:江淮右路都转运使董承于端午节莅临永泰县考察民俗风情,本县县衙做好迎接;为了保证董大人安全,着扬州知府吴奎领虎符前往江右大营调两百禁军,另于州府调三百厢兵,永泰县衙众捕快、衙役,于端午日协同禁军、厢军护卫董大人安全,不得有失。

宋廷将公文内容与吴如熊说了,然后将公文交给丁主簿等人看,大伙儿都知晓了公文的内容,便聚拢来商议。

“公文上只是说,让我们做好迎接,另外协同护卫董大人安全,其它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了,调兵的事也是由知府大人负责,其它……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啊。”宋廷和丁主簿等人得出一致的结论。

可吴如熊却拍着大腿哀嚎:“说是说考察民俗,可万一董大人是来监察我的呢……”

宋廷、丁主簿等人,皆是给他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公文上清清楚楚写着考察民俗风情,说白了,就是来这里过一个端午节而已。

不过居然有三品大官来到这小小县城,想必今年这里的端午,一定会比往年热闹许多。看来,本县有大事要发生……

第43章 惹梁山端午事变(1)

签押房内,就在众人商议之际,忽然见曹彬跑了进来,只见他神情惶急,一进门便气喘吁吁地喊道:“县尊大人,知府大人来了!”

吴如熊一惊:“知府大人这么快就到了?”

曹彬喘气道:“是的,已经到县衙门口……”

一干人来不及多想,忙整束一番,准备出门迎接知府。吴如熊忙将他那顶七品长翅帽扶正,手脚一阵慌乱,他那身绿色七品官服套着他仿佛十月怀胎般的大肚子,显得十分滑稽,他腆着肚子走在最前面,口中不住地囔:“走、走,咱们一道去迎接知府大人。”

宋廷心头颇感诧异,公文上说转运使大人明日到永泰,难道知府大人不是明日陪同前来……知府大人要先来交代些什么吗?这会儿听了吴如熊的催促,又见丁主簿等人先后走出签押房,也来不及想,忙跟了出去……

一干人走出县衙门口,果见在两只石狮子之间,已经停着一顶紫云头红带红幔的轿子,轿子旁边分站十几名府丁、两个长随,后边还有四个骑着彪马的锦衣护卫……这阵仗,其实已经算很低调,换作别个官派十足的知府,说不定就是浩浩荡荡的一两百人了。

宋廷没有瞧见一个禁军、厢兵的影子,便猜测吴奎可能还没有去调兵……但也不可能是过来随便摆摆官威这么简单,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匆匆忙忙。

此时吴如熊整了整衣冠,走到知府乘坐的轿子前,神色顿肃,行揖礼道:“下官代本县乡民恭迎知府大人!”

“恭迎知府大人!”吴如熊身后的一干人等同时行礼道。

这时吴奎才从轿子里掀轿帘走出,他身穿一身绯袍五品官服,官服上绘的是山水画,腰间配着银鱼袋,头上戴长翅五品官帽,脚着黑缎面白布千层底儿官靴,面庞显得清瘦,目光烁然。

吴如熊不敢抬头看自己的上司,只是低着头道:“族叔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族叔大人赎罪!”吴奎是他的同宗叔叔辈,他能在知县这个位置坐稳,可全靠吴奎一手罩应。

吴奎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吴如熊这才敢上前走近些,谄笑着询问族叔大人最近一切可安顺,然后又笑着说上次给族叔大人送去的本县特产玉田茶叶可还喝得习惯,这次让人多准备一些给族叔大人一并带去。

两个同宗叔侄寒暄一阵后,吴奎缓步走到宋廷跟前来,眼芒里带着几分赞赏,微笑着道:“宋生果然颇有才干,你那个《文明乡约》十条,本官觉得非常有意思,待过几月看看成效,本官着各县效仿……”

宋廷淡淡一笑,抱拳道:“知府大人过奖了。承蒙知府大人抬爱,小生敢不竭尽全力辅佐县尊大人?”

他表面话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在埋怨吴如熊这个死胖子审案不会审、治民不会治,就只会捞油水、娶小妾……要不然他也想当个清闲师爷啊,何必这么累。

吴奎再次赞许地看了他两眼,不禁有些后悔把他举荐到小小县衙来,假如当初让他来做自己的师爷,说不定对自己的仕途也会有一点帮助……

如今朝堂之上,在皇上面前最受宠的人有三个:一个是自己的恩师蔡京蔡太师;另一个是大宦官童贯,枢密院的枢密使,掌管八十万禁军、各路各州三百万厢军,位极人臣、地位显赫,就连自己的恩师蔡太师也对他忌惮三分;而另一位,同样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他就是当朝宰执王黼,当朝皇后的亲哥哥、国舅爷,又极善于巧言献媚,深得皇上的欢心。

江淮右路的转运使董承,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是王丞相的心腹。他在董承手下任知府,自然更要小心谨慎,以防上官给小鞋穿。假如能有宋廷这样有才学、办事灵活、头脑不迂腐的聪明人来襄助,他想自己每天睡觉大概都能安稳许多。不过眼下既然把宋廷放到了永泰县衙,就先让他干一阵,到时候借个由头,调到知府衙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族叔大人,不知您亲临本县,是不是为了明日董大人前来之事……”这时吴如熊缓步走到吴奎的身后侧,巴巴地问道。

“嗯。”吴奎微微点首,抬了一下袍,说道:“正是为了此事。”

“那族叔大人……您先里边请,您老到里边坐着说。”吴如熊弓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笑意,伸手作出虚请的手势。

谁知,吴奎摆了摆手道:“不了,我还要赶往江右大营调兵,就不进贤侄的县衙了。”

吴如熊道:“那侄儿也不耽搁族叔大人的事,就在此洗耳恭听。”

吴奎也不多说无用之言,便直接开始分派事务,譬如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整饬街道等等,董大人若要去茶楼酒肆、勾栏章台等场所,掌柜们都不得要钱,街上更不允许出现乞丐等等。

派完任务后,吴奎把吴如熊拉到身前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吴如熊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就变了,惊讶出声:“啊?河北玉麒麟?”

宋廷只听得这一句,却听不到他俩耳语嘀咕些什么,随即就见吴奎瞪了吴如熊一眼,示意他不得张扬、照吩咐行事即可,见吴如熊茫然地点了点脑袋,他这才说一声“走了”,然后上了轿子,说声“走”,轿夫们便抬着轿子离开县衙门口,后面府丁、护卫也都跟上。

“恭送知府大人!”吴如熊领着县衙一干吏役再行揖礼,直到轿子消失在视线,才敢将手放了下来,面露一丝松懈。

宋廷瞧吴如熊脸色复杂,心中不禁生疑:这次转运使董大人来永泰,究竟是来采风,还是路过,还是别的什么事情?看来知府吴奎是知道的,刚刚也告诉了知县吴如熊,可能是涉及机密,吴如熊应该不会告诉他……不过,他方才听到“河北玉麒麟”……这个玉麒麟,到底是什么?

他琢磨不明白,也懒得再想,反正到了明天,答案自然就会揭晓,这事大概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跟着吴如熊回到签押房,这胖滚滚的家伙,居然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一进门开始派发任务道:“今日有些事情要忙活,要麻烦诸位了。”

他派史县尉带人去街上驱赶乞丐,吩咐丁主簿找人去街上清洒街道,让曹捕头去整饬街道治安,最后把宋廷叫到面前来,让他去监工。

监工的地点是小秦淮河上唯一的虹桥两岸。此时“三班六房”的工房管事找来七八个工匠,又叫了二十几个壮丁,在拱桥旁边两岸,颐指气使地指派任务。不一会儿,有人拿来锄头进行挖掘,也有人砍伐一些竹子、红杉,有人负责运送,木匠便开始打刨杉木、削竹子……

宋廷便走过去询问工房管事,问这是打算做什么,工房管事告诉他要在此处搭建两座观景台。

直到下午,“观景台”总算是建造完毕,两座“观景台”高约七尺许,宽约七尺有余,分别坐落在两岸水边,共计耗费六百余根竹子、一百余颗杉木等材料铺成,远远看着就像两座“口”字形的大舞台,又在岸边搭建许多木板阶梯,方便上下。

宋廷不懂搭建这“观景台”的意义,如果只是一味讨好上官、劳民伤财,就着实没有必要。

看着众工匠建好“观景台”最后一道工序——遮雨棚,那是用竹片排布成一个屋顶的形状,每一片竹片正反相挨,可以保证不会滴落雨水,工房几个管事还是不放心,又让工匠铺上油纸,如此,彻底起到防水作用,一切做完,才算是竣工。

远远望去,“观景台”有点儿像一座避雨的亭子,只是矗立得比较高而已。

宋廷监了一天的工,也觉得累了,看“观景台”也搭好了,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回家陪老婆。

便在这时,忽见小秦淮河拱桥北边相继驶来两艘画舫,小秦淮河上居然能来画舫,这倒是少有的景观……这两艘画舫成功吸引了他的脚步。

画舫航到柳树枝下,便与柳树纸条相擦而过,待画舫航到虹桥前,却停了下来,原来是虹桥洞太窄,游不过去了……

两艘画舫的船头,有十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看着打扮,明显是出身于青楼妓院,莺莺燕燕叽叽喳喳,显得什为热闹。

“这些船都是从哪来的呀?”宋廷问身边工房管事。

那管事远远吊望了一会儿,嘿嘿直笑:“扬州来的,都是青楼姑娘,啧、啧……今年的好像比去年的还漂亮……”

宋廷对青楼姑娘不太感兴趣,轻笑一声,转身便要走,却忽然听到远远有个声音在叫唤他:“宋公子!宋公子!”

他回身走近些,望了过去,喊他的那位姑娘他不认识,可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位美丽女子,却不是云香院的白秋燕又能是谁。

第44章 惹梁山端午事变(2)

白秋燕手扶着船栏杆,轻笑着望向宋廷,她此时穿一身淡绿色印花丝绸紫红对襟窄袖,里头是一件乳白色的抹胸,露出白皙的脖颈、锁骨,大红襦裙上,系一根蝴蝶结粉色束腰带,云髻上插两枝花簪,体态轻盈,身段玲珑,不愧是扬州城的头牌名妓。

只是她脸庞略显清瘦,眼角惨淡,氲着一层淡淡黑圈,脸呈怅然之色,仿佛有心事萦绕心头,将愁结凝在脸庞。

宋廷在岸边看着白秋燕,此时画舫还在水中央,离他还有些距离,他举起手,轻轻摇了摇,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白秋燕跟着摇了摇手,与他相视一笑。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待画舫靠了岸,白秋燕主动从船舱上走下来,走到他的身前,吃惊地问道:“宋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廷跟她解释自己在县衙当幕宾,忙问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白秋燕告诉他明天是端午节,据说又有三品大员要到这里来,扬州官府想征调画舫、优伶到此,云香院一直以来生意不济,柳妈妈欲重振生意,竟主动请缨要来。她本不愿来,是被柳妈妈硬逼着来的。

宋廷认真听着,忽然想起前半月她挨打的事情来,蓦地心头一软,柔声说道:“白姑娘,倘若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请尽管开口直言。”

听他这样说,白秋燕将螓首低垂下去,眉间拂过一丝惆怅,脸色显得焦虑,双手捏着裙裾,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廷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遇着难事了,便脸色一肃,语气坚定地说道:“白姑娘,我家娘子也算是你救的,你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去做。”

听了他的话,白秋燕一阵默然后,低着螓首小声嗫嚅,声如蚊蚋:“宋公子,方不方便借我一些银两……”

虽然她说得小声,但宋廷还是听得清楚,听她居然向自己借银子,不禁有些讶然失笑,忙搜遍全身,银票、交子、银两、铜钱……合计七十八两二十文,全部放在了她的手上,自己身上分文未留。

将银子给她时,他也没抬头看她脸上什么表情,一边从身上搜钱塞到她手里,一边自顾喃喃道:“你是不是没钱吃饭?看你都饿瘦了,这些钱你拿去,好好地吃些东西,千万不可亏待自己……”

一开始宋廷掏钱的时候,她忙惊讶摆手,想告诉他心里真正想借的数目。可当他连身上的铜子也掏出来时,她任何话也说不出来了,听他念叨着那些碎碎念时,就像是自己的亲人般关心自己,她蓦地琼鼻一酸,跟着眼眶一热,心头莫名感动。

这时宋廷才来得及看她表情,见她眼眶微红,我见犹怜的模样,忙又问道:“是不是不够啊?不够我明日再给你,要多少你说个数目。”

谁知白秋燕把这些钱重新塞回到他的手中,摇着螓首,着急道:“公子,不用了,不用了,我跟您开玩笑的……”

宋廷看得出来她明明有事,而且真的需要钱,却又逞强不要,不禁有些拉下脸,语气带几分严肃道:“你若不把我当朋友、不相信我、不让我承你这份恩情,我可要不高兴了。”

白秋燕低头咬唇,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妾不相信公子,奈何妾身陷囹圄,妾心忧之事,实在非一般之事……所需要的银两,也着实是一笔大数目。公子乃有家室之身,妾断然不敢为难公子……”

“一笔大数目?”宋廷走近半步,凝视着她双眸,问道:“那是多少?你无需吞吞吐吐的,不妨直言。”

“五千两。”白秋燕咬了咬唇,说道。

“五千两啊……”宋廷暗暗咋舌,这个数目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当师爷,一个月俸禄才四千文,也就是四两银子,算上福利、补贴,一年撑死赚五十两,这五千两,需得赚一百年啊…

上哪找这么多银两?问公主老婆要?这肯定不行。不说公主老婆有没有这么多钱,就算她有,也不能拿着这么多钱去帮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青楼女子。虽然那个青楼女子无意中救过她的性命……但是公主老婆又不知道这一节,万一公主老婆不相信呢?所以这次不能动公主老婆的钱。

但是如果不答应帮白秋燕的话,她救过公主老婆,自己岂能这么忘恩负义?答应肯定是要答应,只是这五千两要上哪里弄……忽然脑海中宛如一道灵光乍现,有了,他想到办法了。

白秋燕看到他犹豫为难,便小声说道:“公子,是妾让公子为难了……妾知道错了,不应该让公子为难。”

宋廷忽然咧嘴而笑,说道:“此事不难。不就五千两吗?能否给我两天时间?”

“公子……”白秋燕说不出话来,心头忧喜掺半,忧是五千两不是小数目,着实难为了宋廷,喜的是宋廷如此关心自己。

她借这五千两,其实是为了给自己赎身。柳妈妈起初听她说要赎身,呦呵一声冷笑,问谁要给她赎身。她说“我自己”,柳妈妈好像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这天底下哪有自己给自己赎身的?”。她意志坚定,一定要赎身,柳妈妈笑呵呵地开了价,“跟九娘一个价,三万两!”。她顿生绝望,三万两……去哪里找三万两?

最后,在她用剪刀以自绝相逼的情况下,柳妈妈才终于让了步,“至少一万两!”,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找众姐妹筹了三千两,又将花盈盈走前留下的字画拿去卖了两千两,才堪堪凑足五千两,还差五千两,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去卖身……但卖身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身,就算是死,就算从悬崖跳下去,她也不会卖身。

她连续多日苦苦思量,不得其果,每日心烦意乱,没想到在这里却遇到宋廷,更没想到,她一开口,他就答应了借她五千两。她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还,但是如若这次真能赎身,她一定会想到办法还的……

现在,她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豁然开朗,眉头也舒展了,露出真心的笑容,朝宋廷敛衽,盈盈福身道:“妾多谢公子了,公子大德,妾定当报答。”

宋廷摆了摆手,微笑道:“卿本佳人,却奈何身陷囹圄,如果我能帮得上什么忙,那也是我的荣幸。”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他的“五千两”,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像一只待宰的肥羊……

四名轿夫抬着一顶锦轿招摇而至,那锦轿停在虹桥旁,吴如熊从轿中走了出来,看了看两座“观景台”,笑了笑,点着头说:“不错!”

宋廷看吴如熊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是来检查工程的,就和白秋燕说了一声:“你等一下,五千两很快给你。”

然后不顾白秋燕的讶然,笑眯眯地朝着自己的“肥羊”走去。知县吴如熊捞的油水何止十万两,从他身上打点主意,讹他个五千两应该不成问题——宋廷这样想着,从容地迈着阔步走到吴如熊跟前来。

白秋燕望着他身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但还是依照他吩咐,站在原地等他。只见他朝那个身穿官服的胖子拱了拱手,然后两人靠近了一些,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那胖官便苦起脸来,瞪他一眼,然后不甘心地从腰间摸出一大叠银票,数了几张递给他,再瞪他一眼后,却又忽然露出一脸的谄笑来,还朝他拱了拱手。

白秋燕不知那胖官何官何品,也不知道这胖官为什么要给宋廷银票,正思量时……宋廷已经吹着口哨回来,仿佛心情很是愉悦。

“来,白姑娘,你要的五千两。”宋廷递过来五张银票,每一张面额一千两,正好是五千两,银票上盖着醒目的“户部官票”大印。

“公子……”白秋燕怔怔得说不出话,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最后凝成两个字,微带着哽咽的两个字:“多谢。”

旋即又被即将恢复自由身的喜悦代替,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容,发自肺腑地感到开心、喜悦。过了一小会儿,她笑问宋廷:“公子,方才你跟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他居然给你这么多钱。”

宋廷道:“我跟他说,明日漕司大人前来,说不定要查验赋税,那盐、茶、绸、铁税可有几处不明朗之处,到时候漕司大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到这,他就给我钱了,这是他自己要给我的,这不能怪我,你说是不是?”漕司衙门的一把手是转运使,转运使专管一路财赋,宋廷处理了那么多公文,对吴如熊在哪些赋税上动手脚、做假账,自然知晓。

白秋燕被他的话逗乐,粲然一笑,目光莹莹,瞬间恢复到雅韵美丽的状态。

“好了,你的烦恼也解决了,我要回家了。”宋廷说完,准备过虹桥回家,他远远就望见新居“临水轩”已经点了灯火,冒起青烟。家里几口子肯定等着他回去……

“公子,我……”白秋燕望着已经远去的背影,手里捏着银票,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见他已走远,才转身回了画舫。



夜晚时分。

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马停驿站门口,两人下马来,自有驿站仆人来牵马,前面身穿圆领公服的严厉老者一走进接官厅,就朝驿丞大声囔道:“快给我们准备两间房间,还有酒菜,走了大半天……快饿死了。”

那驿丞见来人是大名鼎鼎的杨学正杨老爷,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准备。”又见杨老爷的身后,跟着一个黑脸倒三角眼的男子,形貌猥琐,说话倒是挺有礼貌,还给他行了礼。

“杨大人,您说明天转运使大人真的会来永泰县吗?”

“秦桧,不是你说想要回曾经教书的书院看看?老夫就陪你回来看看,问那么多做什么?”

“是、是、是……”

两人正是杨逋和秦桧。

第45章 惹梁山端午事变(3)

小秦淮河湍湍而流,绵延数十里,将永泰县割为两边,河两岸许多人家依水而居,白墙黑瓦的门楼、捣椒红泥的土房、泛着枯黄的茅草屋,分别坐落两边,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此时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在门口插起艾草,以祛百邪。

河面两艘画舫上,有姑娘搬了檀櫈、花雕梨椅,坐在船头,罗裳轻扬,琵琶琴箫都已备好,对着曲谱,慢慢悠悠吊嗓子,嗓音悠远、有韵味。

小船儿轻飘飘而来,戴着斗笠的船夫撑着船篙,口中吆喝着号子,朝着美丽的姑娘们唱些不要脸的俚曲,姑娘们啐一口,嗔道:“死侬妈妈呀,乱嚼咀!”言语却比船汉子还要污秽,声音却有独特扬州方言味道,若非本地人,还听不出来在骂人,糯糯软软的嗓音,让人回味无穷。

渔船荡漾着,即使在端午日,渔夫们也要不辞辛劳进城售卖昨夜刚捞的河鱼,若在河面遇上雇主,则划船过去,双方在小船上完成交易。

宋廷携了赵元贞、幽剑、小蛮走出门来,回身看了看院门那块朱红漆牌,上面有三个字“临水轩”,一边和三女讨论着这三个字,一边悠哉悠哉往虹桥方向走去。

今天县衙不点卯,至于迎接转运使董大人的重任,自然有知府、知县去忙活,他也乐得清闲,带三女出来逛逛,看一看本县的端午节风俗,观一观小秦淮河上的热闹场景,顺便上街吃几个粽子。

出来之前,赵元贞化了男妆,穿了男衣,瞬间成为一名俊俏的小公子,五官完美极致,肌肤犹如白雪,除了个头比宋廷矮一点点,其它各方面瞬间就将他压下去了。

“朝中兄,小生这厢有礼了。”赵元贞拿了把玉骨花扇,像个男子一般扇了两扇,然后故意粗着嗓子朝自家相公拱了拱手,惹得宋廷、小蛮、幽剑都忍不住笑。谁能想到,国色天香、仪态万方且又是公主身份的赵元贞,居然也有这么逗趣的一面。

走到虹桥,小河河面已经是吵吵嚷嚷、人满为患,数百只大小船儿泊在水面,其中又以扬州城来的两艘画舫最为瞩目。画舫里的姑娘已经开始吹拉弹唱,咿咿呀呀,选的曲子倒也应景,曲调欢快,惹人叫好。

小船儿的船篷旁立着竹枝,竹枝挂着大红剪绒的花,整得跟谁家要嫁闺女一样;随着船夫用火石点着爆竹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四起,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不知谁家的几个垂髫孩童,绕着宋廷几人的身边,转着圈圈,唱着儿歌,也不知道到底在得意哪门子劲儿,或许在这个穷苦时代,能吃上两个粽子,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已是极为开心了。

街道上,曹捕头带着捕快、衙役等三四十人来回巡街,截停所有马车、马匹,让他们绕道而行,今日这条街道只给转运使董大人通行,其它马车、马匹一律不通行;史县尉带了三十名弓箭手,分别到在沿街制高点控制起来,骇得掌柜们都关了店门,不敢出来做生意。

街上眼看着要封锁,许多人就来到虹桥附近,摆摊的摆摊,踏青的踏青,此处整好绿草如茵,河边杨柳依依,两岸就有大片空草地,实在是观景游玩的好去处。

两座昨天建好的“观景台”,分别由两名衙役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众人携着家眷,来到两岸。妇女们给自己孩儿额头涂上雄黄酒,手腕、脚腕绑上五色丝线,欲借此祛病;也有久居闺中的少女们,头戴花环走出门来,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她们不住地抬头盼来望去,试图吸引郎君们的注意;两边河岸也有穿儒裳、戴头巾的文人雅士聚集着,和自己看上的姑娘攀谈起来,相互看对眼的,还会互送订情信物。

端午是个大节日,书院给生员放假、父母给女儿放假、种地的农民们给自己放假,一年之中,难得有几次这种家人团聚的大节日。

端午这天通常都会下雨,今天也是阴沉沉的,带着一股憋闷气,不少人都撸起袖袍,望了望阴霾的天,就等着老天爷降一场雨。

“杨大人,这天儿也太闷了。”秦桧跟在杨逋的身后侧,忍不住抱怨一声。此时两人往街道走去,而衙役们已经在开始驱赶街道上的行人,秦桧将脚步一停,说道:“他们在赶人了,杨大人我们还过去吗?”

杨逋拂袖冷哼,背着手五步并作三步,急匆匆走过去,有衙役不识他身份,想要拦他,被他一声喝:“大胆!我是扬州书院学正,正九品官,我来迎接转运使大人,你敢拦我?”那衙役立即低首抱拳道:“原来是杨大人,小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杨逋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背手继续摆着官威。

衙役们把街上的人都驱赶出去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分,街道南边县衙方向蓦然响起一阵轰隆而至的马蹄声,如同鼓点,又如疾风骤雨。

顷刻间,但见两道旗帜出现在街南,旗影愈渐明显,接着出现两匹战马,马背上两个执旗校尉手举六尺高大营旗帜奔驰而至,两名校尉身后,逐渐地,越来越多官兵出现……行如奔雷,气势汹汹,仿佛要踏平这条街道。

马蹄声隆隆间,在三十几个骑兵校尉的率领下,一大队头戴大沿毡帽、身穿铁甲、腰间握着环首直刀的官兵,步伐哗哗,紧跟其后,整条街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意。

两个都头骑马随大沿毡帽官兵之后而来,两人皆是铁胄、山字甲,人高马壮,威风凛凛,这两人身后,一支两百人的大营禁军分作两股,个个皆是甲胄鲜明,长枪晃晃。

一台八人抬的大轿,被一大队官兵团团拥簇,轿子后面,紧跟着一顶四人抬轿子;紧随其后,有一辆黑色马车,也同样被团团官兵拥簇,马车旁边居然还有一个都指挥,浓眉大眼,神情粗犷,骑着高头大马,手执一柄三十斤重的青龙阔刀,一看其气息,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他铜铃般的眼珠不住盯着马车,显然是对马车里的人颇为重视。

八抬大轿里坐着的是江淮右路转运使董承,四人轿子坐着的是扬州知府吴奎,后面黑色马车里坐的是谁,旁人无从知晓,但观其阵势,保护得如此周严,必定也是个重要人物。

这前前后后五百余人的人马,已经从街南排到街北,浩浩荡荡,声势浩大,街道上人家早已经各闭门户,噤若寒蝉;除了史县尉调派的三十名弓箭手,二百人禁军指挥佐副将甘洪又增派二十名黑衣神弩手把控各处巷口;一百多名大沿毡帽官兵齐刷刷提刀分站街道两边,铠甲擦碰声、都头的厉喝指挥声,让躲在屋里的居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八抬大轿停在街中央,弓箭手、神弩手皆是屏息查看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落在他们眼里,大轿帘子掀开,一身紫色三品官袍,头戴长翅帽,腰配金鱼袋的三品大员董承走了出来。

“下官代表永泰县乡民恭迎转运使大人!”吴如熊率领本县一众大小官吏,早就等在街头,此刻见转运使董承大人下了轿,齐刷刷跪倒一大片。

不过此时宋廷仍在虹桥旁边陪着赵元贞她们摆烧烤摊玩,虽隔得着不到二里地,可他并不知道这街上现在发生的事,不然他若在场,也是少不了要跪的。

“这就是转运使大人吗?”秦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心中不免心潮澎湃,没想一路之长官,居然威风如斯!

董承摆摆手,让吴如熊等人起来,一个也没理会,看都不多看一眼,只和扬州知府吴奎说了几句什么,就带着一百来个大沿毡帽官兵往虹桥那边走,由吴奎作陪,吴如熊等一干人在后头巴巴地跟着……杨逋、秦桧也随之跟在队伍后面,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可给我看紧点!车里押的可是朝廷重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都给我打起精神!”佐副将甘洪打马到那黑色马车旁训斥了一番后,然后对那名厢军都指挥说道:“吴指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保护董大人!”

都指挥吴寮道:“甘副将只管前去,这里由我们守着!”

“长枪队,跟我来!”哗啦哗啦,一阵齐整的步伐声,六十名长枪手跟在了甘洪马后。

甘洪带着长枪队追上董大人,又命大沿毡帽官兵提前沿路而站,官兵们环首直刀紧握手中,眼神冷冽,精神抖擞,目光不住沿路逡巡。

如此大阵仗,终于惊扰到虹桥两岸的人群,大人小孩们纷纷望来,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大人物,居然带来了这么多官兵,永泰县这个地方又非军事重镇,平日里可是连捕快都不多见,今日大队官兵乌泱泱而来,着实吓了人们一跳。

宋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官兵,大沿毡帽、铁胄、环首直刀……还有披风,倒几乎和电视剧《水浒》一模一样,他心里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里有大事要发生。

“走,我们回家去。”拣些石块灭了地上的火,就连烤好的羊肉串也直接扔到火灰里,小蛮还呆呆地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要扔掉烤串,宋廷已经拉着赵元贞起了身,幽剑也一脸警惕地护在赵元贞身侧。

此时“赛龙舟”活动已经开始,越来越多的人群往河边拥挤,宋廷拨开人群,朝着虹桥走去,这时董承等一干大小官吏已经走到“观景台”附近,董大人登上观景台,知府吴奎也跟着上去,大队官兵拥簇守护于左右。

“宋生?”宋廷携赵元贞的手过桥时,“观景台”上的吴奎看到他了,两处相距不过丈余距离,吴奎喊他一声,宋廷听到是知府大人的声音,忙回过头来,赵元贞同他一起回头……

谁也没料到,转运使董承居然眼睛盯向赵元贞看了一眼,赵元贞立即脸有骇色,忙转过脸去,扯紧了宋廷袖子低声道:“这位董大人已经认出我……”

董承已经认出这个俊俏的小公子是当朝的九公主……这可要糟了!

董承是王丞相的人,肯定会把公主的行踪告诉王丞相,而王丞相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肯定会替皇后做些对赵元贞不利的事情……

想到此处,宋廷兀自惊讶,脸亦有骇色,强自镇定,朝“观景台”那边抱了抱拳,下一步还不知要说什么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嗒,好一阵急雨!

骤雨来临,人群开始骚动,便在这时,惊变陡然发生了!!

第46章 惹梁山端午事变(4)

“嘭”一声虹桥下乌篷船骤然爆起一道身影,那身影黑熊般粗壮,爆出时篷顶爆裂,竹篾四溢飞扬,那人手执一双板斧,从半空中朝着“观景台”赫然猛劈,斧影夹带一股劲风。

“兀那狗官!你爷爷‘黑旋风’在此!拿你狗命来!”变故来得如此之快,那道粗壮身影猛然已将右手板斧朝董承面门劈来。

“保护大人!!”一群大沿毡帽官兵乌压压冲了过来,拔出环首直刀,举刀拥簇着“观景台”,大喊大叫。

佐副将甘洪咔嚓拔出龙翎弯刀,跳上“观景台”,只听咯一声,弯刀撞上板斧,紧接着砰一声,板斧收了回去,那板斧势道劲猛,他铮铮铮连退三步,步子还没站稳,第二板斧已经劈上前来,弯刀迎上那板斧,锵、锵、锵,火花四溢。

甘洪迎战那黑熊般的粗汉,见他不再往董承方向攻取,而是与他灼灼交战,他目光闪烁,计上心,且战且退,将那粗汉引离“观景台”,往一块平地而来。此时平地上人影幢幢、比肩接踵,许多人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那自称“黑旋风”的粗汉两腿跳到甘洪面前来,他身材粗壮彪悍,双眼如赤丝,粗黄眉毛似一条毛虫,怒发如铁刷,凶神恶煞,狰狞可怖,当真如一只黑熊。

“小心还有其它同党!”一大队大沿毡帽官兵将“黑旋风”团团围住。几个骑马的校尉也冲到虹桥边,长枪队哗啦啦涌来,董承被四面拥簇,犹如铁桶,水泄不通。

便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朝天点了信号烟花,乌篷里、人群里几十个庄稼汉子打扮的人,猛将头上斗笠一扔,各自拿兵器望虹桥方向直取而来。

哗啦一声,早就埋伏在河中的二十几个黑衣水鬼也突然露出水面,手拿了刀往岸边冲上来。

“他们是梁山贼寇!!给我杀!!”官兵中其中一个都头喊叫道,长枪队忙分作两股,挺枪迎战。两个都头打马来回督战。

听到“梁山贼寇”四字,已经走到虹桥对岸的宋廷,拉着赵元贞急奔几步后,见暂时脱离危险,便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河中泊着大大小小几百只船,河岸两边更有百姓近万人,百姓们只顾着争相逃命,踩踏不时发生,已经有人被踩死……

“别看了,走!”幽剑扯了扯他衣襟,锵地将剑拔出一半,此时人潮人海,你挤我、我挤你,幽剑毫不留情地将挤过来的人团推了出去。

“铁牛哥哥,救出我家主人就撤,休要莽撞!”梁山来的人中一个青衣男子手握长剑,刷地一剑将一名大沿毡帽官兵刺翻在地,四名长枪兵挺枪直刺,他一个滚身躲过,朝那黑熊般的壮汉急道。

那黑熊般的壮汉,才开始杀戮,一双板斧砍掉一个长枪兵的脑袋后,将那圆滚滚的脑袋踢飞,突然一支长枪刺到他腋下,他将枪身一夹,“喝呀”一声,生生将那名长枪兵掀飞起来,猛冲上去,双斧一剁,那人两条胳臂被生生斩断,发出一声凄惨叫声倒在地上。黑熊般的壮汉双脚在他脸上踩过,那人来不及发出叫声,便死去了。

众官兵见此人如此凶狠,无不骇然,佐副将甘洪苦于必须要寸步不离董承,保护这位三品大员,而不敢上前去斗,急得额心冒汗。

两个都头打马冲来,欲要与那黑汉缠斗,忽见银光闪动,一套日月双刀朝马腿砍来,左边都头大惊,弃马跃到地面,手握一杆红缨枪,望使双刀女子直刺,谁知那女子却突然飞出红锦套索,勒住马脖,掠身跃上马背,原来是要抢他的马。

这名都头大怒,端枪直追,一枪刺出,欲连人带马一起刺下,这时旁边突然杀出一杆银枪,与他红缨长枪战在一起。

“那可是我家娘子!你要追,先得问问我手上这杆追魂夺命枪同意不同意!”说话这人却正是矮脚虎王英,生得五短身材,一双光眼,方才夺马那女子正是他的娘子扈三娘。

“梁山来了不少人马,调集街上神弩手过来!”另一名都头骑在马上砍翻一名梁山兵卒后,手握大刀冷喝。四名骑兵校尉背着锦旗,骑马冒着雨往街道方向直冲。

“小乙哥哥,不见卢俊义哥哥!”梁山来人中戴着斗篷的石秀刺翻两名大沿毡帽官兵后,与浪子燕青背靠背说道。

“拿了那狗官换我家主人!”燕青眼睛看向“观景台”上的董承,石秀听后将头一点,两人齐齐望那边杀去,但董承被层层官兵保护着,一时根本杀不进去。

“铁牛哥哥,拿了那狗官换我主人!”燕青、石秀杀不进去,呼唤李逵,那李逵一双板斧杀得兴起,死在他板斧的亡魂已经不下十个,哪里听得着二人呼唤。

“快让大人到对岸去!守住虹桥!!”佐副将甘洪护送董承过了虹桥,到了北岸,一大群长枪兵搭阵守在桥上。

河面宽约三丈,任他梁山人马插翅也飞不过来,等神弩手一到,若梁山人马非要闯桥,只需飞弩射死便是——甘洪做好此打算后,守着董承寸步不移,而其它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他也来不及多管,早已经在人群中不知去处。

众官兵拥簇董承到北岸,这下可让宋廷苦了脸,他与幽剑、赵元贞三人被挤在人堆里,左冲右突都冲不出去,小蛮更是不知何时被冲散了,听得到她的喊声就在旁边,可就是看不到人。这个时候,转运使还往这边来,不是成心不给他活路嘛……

“扈三娘!可有看见我家主人?”见扈三娘骑马杀翻几个官兵回来,燕青忙问道。

“没有看到囚车。”扈三娘道。

“杀过去!擒了那狗官!!”

“好!!”

燕青救主心切,率先横剑冲向虹桥,石秀、扈三娘紧随其后跟上,矮脚虎王英喊一声“娘子,等等我!”,也赶忙追上。

大沿毡帽官兵、铁胄禁军、长枪队等二百余人的人马,已经死伤过百,燕青、扈三娘等人还好,为救人争取时间,将官兵刺翻在地便不理会,李逵却不一样,逮一个杀一个,此刻已经杀红眼,至少二十几个官兵死在那双板斧上,有几个无辜百姓,没来得及躲,也被他一双板斧砍死。

“铁牛哥哥!休要滥杀无辜!!救我家主人要紧!!”听到燕青的呼喊,李逵才清醒几分,提着一双板斧,也往虹桥上杀来。

董承早已经大惊失色,吓得在佐副将甘洪的搀扶下双腿发抖、牙齿打颤,一顶长翅帽已经抖得歪歪斜斜,手指着梁山众人,却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

“守住虹桥!”佐副将甘洪将董承交由一个官兵扶着,手执龙翎弯刀,来到桥边,问左右:“神弩手何时到?”

“禀将军!街头也有梁山贼寇!!”

“多少人马?”

“不清楚,至少几十个。”

甘洪盯着街道方向,略微一沉思,便断然喝道:“去告诉那边,将卢俊义押进县衙大牢,守好县衙,多余人马来这里保护大人!”

“是!”骑兵校尉背插锦旗,迎着风雨往街道方向传令去了。

十余名黑衣神弩手端弩赶来,嗖嗖嗖弩箭飞射,几名梁山兵卒顿时中弩殒命,看到执旗校尉在北岸摇旗,便朝着虹桥奔来。

“夺船!”燕青呼喝一声,率先从南岸跳到水中,抢了一条乌篷船,直剑逼船家往北岸划,王英、扈三娘、石秀等人也知虹桥攻不过去,也跳水夺船,李逵仍旧在虹桥南边砍杀,瞬间斧下又毙了几条人命。

咻咻咻咻!咻!弩箭直飞,“呃”的一声惊叫,一名老船家咽喉中弩,身体倒在水中,尸体漂浮在河面,血水沿河而流……

“不要射!”神弩手队长一摆手,众弩手停止射弩。燕青等人已经到了北岸。

李逵砍翻两个神弩手,看到一艘画舫,忙跳过去,双脚落在画舫船头,船头的姑娘们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跑来窜去躲进船舱里。李逵嫌一名姑娘碍道,一斧砍过去,直把那名姑娘胳臂斩断。

“铁牛哥哥!不要滥杀无辜!!”燕青大叫,可急于应付眼前官兵,没法阻止。

“嘿嘿,就听小乙的!”李逵嘿嘿一笑,将那条断臂踢到河面,跳船朝北岸而来,一上岸便与官兵厮杀起来。

“春香!春香!”一名绿衣女子扶起断臂的姑娘,抱着她大哭。

长枪霍霍,刀剑如雨,刀光剑影,漫天如雨,风雨为之变色!!

长河漂浮着尸体,有官兵的,也有无辜百姓的,也有梁山兵卒的,血水浸染了河面!

两艘画舫想要抽身而退,后面却有无数小船儿拦着退路,画舫进退不得,只得靠岸而停,姑娘们弃船逃生。

百姓们早已经失去理智,人挤人,人踩人,呼天抢地,有啼哭的婴儿被踩成肉饼,官军的马奔来奔去,也顾不上百姓,撞伤撞死的,也偶有发生。

“咻!”一枝弩箭射中李逵脚踝,李逵铜铃大的眼珠子怒瞪着,却发现是河对岸的弩手射来的,那神弩队长正冷眼瞪着他,似在寻找机会射下一枝弩箭。

“拿住那狗官!!”燕青、扈三娘等人,已经杀到董承跟前,甘洪以一柄龙翎弯刀独战四雄,斗得三十余招,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燕青使一招虚招,甘洪漏了破绽,扈三娘日月双刀划破他护腿割出一道血红口子来。四雄忙着战甘洪,谁也没顾得上回头看脚踝中箭的李逵一眼。

宋廷此刻所在的位置,离着董承不过五六丈远,所发生的一切,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幽剑终于护着赵元贞冲破人群,来到一处小磨坊下。

幽剑返身直接在人流中飞身而起,将宋廷从人群中拉了起来,宋廷只觉一阵天地旋转,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不消一会儿,就被幽剑带出人群,来到小磨坊门口,三人喜得重聚,可是却不见了小蛮,一时间又忧心如焚。

“小蛮在那!”宋廷在人海中看见小蛮,遥手一指,幽剑看了一眼,飞身直起,从人群头顶飞过,落到小蛮身边,正要去拉小蛮的胳臂时,忽然旁侧一名梁山小头目将一把刀压在她肩上:“嘿嘿,小娘子,生得这么漂亮,给我做娘子吧?”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长剑就已经从他咽喉直贯而入,幽剑冷笑一声,伸手拔剑,那小头目咽喉顿时血流如注,手掐着咽喉:“你、你……”再多吐不出半个字,倒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嘿!兀那女子!敢杀我梁山好汉!我要将你捉回去,交给宋江哥哥处置!”来人黑熊般粗壮身材,狰狞怒喝,举着一双板斧朝幽剑砍来。

幽剑将小蛮护在身后,长剑迎上板斧,一阵铿锵铿锵的相击声,空气中火花四冒,长剑挽出剑花,于一双板斧间游刃有余,李逵与幽剑斗不过十招,招架不住,连连退了三步,将牛眼一瞪,不服输地举斧还要攻上来,幽剑冷眼虚眯,长剑脱手,宛若灵蛇,直飞过去,于空中滴沾几滴雨花,嗡嗡嗡,剑尖直插李逵左胸,正中心脏部位。

幽剑飞身攻上,右掌“冰莲掌”连击三掌,均是击向那剑柄,每击一掌,那长剑便往李逵左胸深插几分,三掌连击,长剑已经将李逵身体直贯。

幽剑一招“仙女幻影”,掠身到李逵身侧,伸手拔剑,那黑熊似的身躯,胸口不住地流着血,铜铃大的眼珠里兀自满目不信,幽剑淡淡道:“我师父是冰雪神剑南宫雪,我第一次杀武艺还不错的人,让你死个明白……”说完,将他蹬到河里去了。

李逵尸体漂浮在河面,至死还瞪着眼珠子,满脸不相信……

此时各处乱哄哄的,焦灼地交战,一切又发生得太快,谁也没看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幽剑也懒得理会别人的目光,提了小蛮飞身直掠到小磨坊门口。

望着河岸两旁的交战,赵元贞兀自怔怔地叹了一口气,忧伤地道:“都是大梁的子民,这又是何苦……”

宋廷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恐怖的杀人现场,怔了许久,才揉了揉赵元贞的臂膀说道:“贞儿,不管了,咱们回家吧。”

四人便心情复杂地一步一步朝“临水轩”走去……不去想那董承到底会不会被抓,也不去想杀了李逵会有什么后果。

目睹了这场大规模的乱杀,宋廷脑袋仿佛嗡地炸裂,一直以来,他都想着过悠闲的生活,觉得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是最近这几天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乱世之中,你不找麻烦,麻烦会找上你;乱世之中,你不杀别人,别人会杀你。就像上次强盗入门,还有这次梁山劫囚车,无辜之人总是最先受害。

宋廷闭上眼睛,没法去想象如果真有一天别人要举刀杀自己时,自己应该怎样应对;更没法去想象如果有一群人举刀要杀自己,自己又应该如何应对……

仿佛答案只有一个:你一定要比别人强。没有力量、没有权力,在乱世之中,你什么都不是。

力量啊、权力啊……

想到此处,宋廷看了一眼幽剑,心道真的要放下面子虚心向她请教几招了,一个活生生的大女侠就在身边,不说武功,学点防身术也是不错的。

至于权力,除了考功名做官,除了当土匪占山为王,除了当兵打战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三条路他都不好走,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获取吗?

似乎……应该是有的吧。他虽然暂时想不到,但是他相信一定会有的。

一路无话,走了小半时辰,四人到家了。

一走近家门,却赫然发现柴堆旁边,竟然俯躺着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眉分八字,却衣衫褴褛,满脸是血……

第47章 惹梁山端午事变(5)

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虽然他浑身血迹,已经昏迷过去,但却见其面方如田,骇下一把髯须长飘飘,宋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要说这人是谁,他马上心中有数了。

宋廷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他还有气儿,立即抬起头跟三女说道:“来,速速把此人抬进屋。”

将这人抬进屋中后,宋廷亲自拿绳子将他给绑了,绑得严严实实,像个肉粽子。小蛮、雪雁看到这人满脸血迹,吓得远远躲着、不敢靠近,幽剑绕着这人转了一圈,眼睛里亦有疑惑神色,唯有赵元贞聪慧过人,微笑着道出此人姓名:“相公,如果我没猜错,这人就是那什么‘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吧?”

宋廷点了点头道:“没错,外面的人估计找他都找疯了,也不知道他怎么逃到这里来的,他应该就是卢俊义。”说完,拿毛巾给他脸上擦干血,仔细检查,他确实受伤很重,肩肋还有刀口子,迷迷糊糊,奄奄一息,便吩咐小蛮去煮些参汤。

小蛮点头去了,一会儿参汤煮好,宋廷亲自给卢俊义喂了一些,待他幽幽醒来,宋廷让赵元贞等人出屋去,独留了幽剑一人守候。赵元贞等人虽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有幽剑守着,倒也不担心会出事,便放心出屋把门关好。

屋内,一灯如豆,卢俊义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个年轻男女,又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于是口中发出一声冷哼,昂然抬起头、扬起脖子:“要杀要剐请随意!皱一下眉头,我卢某人绝非英雄好汉!”

宋廷拍手道:“好!不愧是壮志凌云、忠肝义胆的卢俊义!”又从坐椅上站起身,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可惜啊,现在外边街上、河边,因为卢员外你……已经不知死多少人了,你可能都还不知道。”

卢俊义闭上眼睛,额头刺配醒目,发出一声长叹,愤愤道:“想我卢某人,一腔热血,忠君报国……却不曾想还未能上阵杀敌,就有如此多无辜国人因我而死,我实在是恨哪!”说完,眼角滚出两滴热泪。

此刻卢俊义虽然是一副愤懑的样子,但是宋廷脸上却带着欣喜,不错,他就是要这样的卢俊义,梁山想赚卢俊义上山,但他,此刻想的是如何借卢俊义赚取梁山。

梁山有一百零八将,即使死了一个李逵,也还有一百零七将,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水泊梁山的人,都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好似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但其实梁山一百零八将中,大多数也是被官府逼上梁山的,许多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宋廷不会单纯地将他们简单定义为“打家劫舍的强盗”,而是觉得这是一支很强的力量,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在这乱世之中,手握这支强大力量,定有大大的益处。

想到此处,宋廷眼睛直直盯着卢俊义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见卢俊义摇头,他自答道:“我本来应该是驸马,可惜啊,跟你一样,壮志未酬啊。公主我是娶了,可惜……驸马却没我的份!”

“我也恨呀!”宋廷拍着大腿,喟叹道:“如果我是真正的驸马,我大可以向朝廷奏请领兵,去打那该死的契丹人!收复燕云十六州,尽忠报国……可惜呀,朝廷给了我公主,却不给我报效的机会呀!我娶的公主,也本来应该是去辽国和亲的公主……”他的话都是真实的,情绪虽然有几分装给卢俊义看,但大抵也还是真实的。想要让卢俊义这等英雄般的人物信服,不拿出几分真心怎行。

谁知卢俊义忽然抬起头,口中发出一声轻哼,冷笑打断他:“你是说书的先生吧?”

宋廷愕然说不出话,打开门把赵元贞叫了进来,不过卢俊义只是小小员外郎,以前也未曾见过赵元贞,他也没多大把握。

“相公,怎么了?”赵元贞一进门便关切询问,此时她已经换上一身白色丝花对襟窄袖配青花裙子,幽韵成熟之余带几分清雅,一眼就可瞧出是绝非一般的大家闺秀。

宋廷眼睛望着她,问道:“贞儿,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是公主身份?”

赵元贞怔了一怔,似水的美眸轻眯着,微微想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还不简单!”又说了一句“相公,你等我一下”,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赵元贞再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交到宋廷手里,说道:“当初父皇废黜我公主身份,这块公主令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我虽然一直带着,但并不常常记得还有这块令牌,一直把它放在一个匣子里,今日你问起,我才想起来。”

宋廷接过公主令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枚公主令牌,上面有“建元公主”四字,不过如今“建元公主”这个封号被废黜,那么这块令牌自然也没什么用,只能当个纪念品了。

宋廷将“建元公主”这一面给卢俊义看,卢俊义顿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看着赵元贞,口中不住道:“建元公主……九公主……原来是九公主殿下!我卢某人真是有眼无珠,没认出是九公主殿下!真是失敬!”

赵元贞笑着摇摇螓首,说道:“我早不是什么公主身份,你不用称呼我公主。”

卢俊义愤慨道:“早就听闻过九公主拒绝和亲、直骂六贼的事迹,九公主当真举世无双,乃是天下仁人义士之楷模!想那契丹人,抢我土地、杀我百姓、占我城池,卢某人恨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却受这鸟冤枉气,沦为阶下之囚!”

“呵呵,”宋廷吟吟而笑,故作神秘地吟出一首诗来:“芦花从中一偏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

卢俊义骇然失色,大惊道:“你怎也会知道?”

宋廷再次神秘一笑,却把赵元贞、幽剑都请出屋去,亲自给他松了绑……

……

屋里两人在交谈,声音很低,赵元贞不太放心,让幽剑守在门旁,谁知里面两人仿佛没完没了,一个多时辰过去,却也不见一人出来,不知谈的是何等机密的事情。

直到大半天过去,天色已黑,两人还是没有从屋里走出来,赵元贞倒也不大担心了,毕竟她还是很相信自家相公,相公如果要做大事,那她也会竭力相助,她早把什么公主的身份、尊严放下了,真心真意以夫君为天,盼望自己的夫君能实现心中理想。

忽然院门外有人敲门。

小蛮走到门旁,忙问:“谁呀?”

“县衙的。”外边人道。

赵元贞心一惊,县衙的人难道发现了卢俊义藏在这里?

“找谁呀?”小蛮又问。

“找师爷过去议事。”

赵元贞这才松一口气,忙去敲屋里的门,从门外告诉宋廷县衙的人找他过去议事,宋廷这时才出门来,满脸高兴的样子。

赵元贞拉起他的手,美眸里充满了关切,问道:“是不是让幽剑陪你过去?”

宋廷却又怎放心得下她,如果幽剑跟自己去县衙,谁来保护她?再说,幽剑她……她想保护谁,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想到此处,看了一眼幽剑,道:“既然是县衙的人来找我,那应该就是议事不假,我过去一趟县衙,先帮我照顾着卢员外……”

幽剑明白他话中意思,毕竟卢俊义还是囚犯身份,除了照顾,当然还要提防,幽剑点了点头,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他肯定又在密谋些什么,便抬头道:“别忘了陆伯年这个人,你要报不了这个仇,我亲自去杀了他。”

宋廷摇了摇头,走到她身前,小声道:“他没几天蹦哒了,你放心吧。”说完转身出去开院门,果见两个永泰县的衙役站在院门口,便和两人同去县衙。

路过虹桥时,已经没有任何打斗了,想必梁山来的人马也撤了,只有几队官兵举着火把从河中捞尸体,将尸体搬在岸边,尸体有许多,起码有一百多,其中也有梁山人马的,官兵将这些人的尸体放在另外一边,堆成一堆,而不是像官兵、百姓的尸体那样,一个个整齐排好。

走到街道的时候,宋廷看见街上也有许多惨死之人,被箭射死的,被刀砍死的,有些死者内脏都能看见,触目惊心,无辜而死的店掌柜、伙计也有不少,有两具尸体他认得,正是春风楼的伙计……

县衙门口站了许多官兵,大沿毡帽、长枪兵都有,有禁军的,也有厢军的,厢军都指挥吴寮臂膀缠着绷带,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还是亲自站在县衙门口充当守卫。

宋廷虽知他是军中小将身份,却还不知道他名字,他一看到宋廷,忙走上前来抱拳:“想必这位就是宋师爷吧?末将吴寮,在此恭迎宋师爷。知府大人等人在大堂等您,师爷进去吧。”

宋廷抱了抱拳,就走进了大堂,这时大堂里坐着知府吴奎、知县吴如熊等人,还有今日镇定指挥的一个佐副将甘洪,他此刻腿上绑了纱布,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宋廷,微微一抱拳:“江右大营佐副将甘洪见过宋师爷。”

大堂中还有其它人,捕头曹彬、县尉史恭,甚至角落还站着一个秦桧,他显然认出宋廷,想要抱拳行礼,但一看大堂内严肃的气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宋廷虽然对秦桧为什么也在这里略感惊讶,不过此时大堂正中央地上放着的一具尸体,却明显更吸引他的目光。

他蹲下身,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这人死了还瞪着一双眼珠子,仔细看他的面容,却不是赫赫有名的杨逋杨学正又能是谁。

似乎知道宋廷会惊讶,角落里秦桧站出两步,说道:“杨大人是被梁山贼人所杀。混乱之中,杨大人看到梁山贼人滥杀无辜,连百姓也砍杀,便怒然拿了把刀冲了上去,却被一个梁山贼人给刺死了。那贼人刀口卡在杨大人身上,我上去把那贼人捅死了……”

宋廷微微讶然,倒想不到这杨逋竟然也颇有几分忠肝义胆,勇气实在可嘉,只是他又没什么武艺,那种时候还往上冲,不是送死么?这大概就是圣贤书所说的“舍生取义”吧,不愧是一代名儒啊,今日如此多人见证,他这“义”,算是“取”成了。

宋廷抬起头来,看了秦桧一眼,倒是这个秦桧,没看出来居然还杀了一名梁山的人,这个人……完全看不出来日后有能成为一代大奸相的潜质呀。他也有些不敢妄下定论,这个秦桧到底是忠是奸,恐怕一时也难以看得出来,至少以他现在的表现,他还是没有理由杀他的,虽然他动过这样的念头。

“宋师爷,董大人被抓走啦!”这时知县吴如熊忽然说道。

第48章 谋梁山真假人质(1)

佐副将甘洪不顾腿上的伤,从座椅站起,横眉怒目道:“这帮梁山贼寇,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对于转运使董承被梁山来人抓走一事,宋廷丝毫不觉得惊讶,当他看到甘洪与燕青、扈三娘等四人相斗落下风时,他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不过这个禁军佐副将,居然能在梁山四雄夹攻下撑那么久,倒也不失为一员良将。

“是啊,这些人……简直就没有王法!连官军都杀,我看他们简直……简直就是要造反!!”知县吴如熊声音很大,气得脸上横肉不住抖动。

如果转运使大人真的在他治辖内出点什么意外,朝廷若治罪下来,那他肯定是第一个被问罪,想到这一层,他额头就不断冒虚汗,心里叫苦连跌。

这时知府吴奎坐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蔼然之色全无,满脸忧虑,心事重重,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宋生啊,这次找你过来,就是看你以前处理县衙事务时,思维缜密、主意颇多,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啊?”

吴奎说这话时的语气,已是无奈。转运使董大人被梁山来人抓去,口口声声说要拿卢俊义去换,可是他们手上却没有卢俊义,这可怎么办?

当然,手上没有卢俊义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已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杀无赦!

见宋廷有话想说的样子,吴奎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宋师爷、甘副将留下。”

包括知县吴如熊在内的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大堂大门紧紧关上后,吴奎把宋廷、甘洪叫到跟前来。

吴奎开门见山道:“如今董大人在他们手上,我们手上又没有卢俊义,可如何是好?”

甘洪握拳道:“以防梁山贼寇不测,我们一定要比他们先找到卢俊义!”

吴奎以手加额,满脸忧色:“是啊,如果梁山贼寇先找到了卢俊义,或者知道我们手上没有卢俊义,肯定不会轻易放回董大人。”

其实知府吴奎心中不是忧心找不到卢俊义,而是忧心救不回董承,他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听着知府的叫苦,宋廷差点要忍俊不禁,大家都在找的卢俊义,其实此刻就在他家中啊……但是,他当然不会把卢俊义轻易交给官府,更不会轻易交给梁山,这场博弈关乎到赵元贞和他的名分、地位,更关乎到他自己的性命,如果就这么把卢俊义交出,那他肯定就玩完了。

正值他凝神思量之际,听到吴奎叹了口气道:“宋师爷,你可有什么主意啊?”语气颇为尊敬,称呼也由“宋生”变成了“宋师爷”,俨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师爷。

甘洪也看向他,神色颇为恭敬。

虽然宋廷只是个师爷,无品无级,可甘洪也只是从七品的佐将,大梁一直以来都是重文轻武,武官最高级别不过是正二品太尉,而军事机构的最高级别却是正一品枢密使,文官最高级别是太师、左右丞相,地位悬殊如斯;更何况武将只有统兵之权,没有调兵之权,是以对文官自然避让三分,休要小看宋廷只是小小师爷,但是衙门里的许多奏章、公文,衙门里的老爷们一般都会询问师爷意见,或者直接交由师爷来拟。

这次董大人被梁山来人所抓,甘洪确实有保全不周之嫌,如果董大人真有不测,知府大人上奏章甩锅到他头上,那么,一个杀头之罪恐怕难以避免,虽说大梁“刑不上大夫”,但说的是不杀文官,可武将,还是杀的……

所以甘洪不仅对宋廷保持恭谨,对知府吴奎,更是保持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言语得罪。

宋廷听了吴奎的询问,装出低头细思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知府大人,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卢俊义啊!”

吴奎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宋廷继续道:“那么这个卢俊义到底是怎么丢的呢?当时不是在囚车上吗?”

甘洪忙道:“听看押的吴指挥禀报,当时梁山有一个叫杨雄的,和一个叫张清的,突然带着人马从街头杀出,吴指挥与杨雄、张清交战,却没注意到卢俊义何时跑了,他忙叫了三十几个兵卒去找,却都说没有找到……”

听完甘洪的话,宋廷微微沉吟,心里担忧之事总算放下,他怕的就是有人看见卢俊义闯到他家门口,既然没人看见,那自然再好不过。

宋廷收回心神,对甘洪、吴奎二人道:“这么说来,这个卢俊义既然不在梁山贼寇手里,也不在我们手里,那么,有没有可能被附近某些刁民藏匿起来呢?”

闻言,吴奎、甘洪皆是一惊,两人皆未想到之处,这位宋师爷居然一语道破,两人顿时脸有喜色。吴奎更是拍案而起,笑道:“好!不愧是宋师爷,宋师爷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我这就派人去把各村各户搜查个遍!”

宋廷又看着二人道:“如果搜不到呢?”

甘洪粗声道:“怎么可能搜不到?方圆十里村村户户搜,怎么可能搜不到?大不了知府大人拿着虎符去把整个江右大营调过来一起搜,我就不信搜不到!”

吴奎目光闪烁,捻须沉吟,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宋廷说道:“你说的也是,这村村户户可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把整个江右大营调过来,我们也不可能掘地三尺。”

他又问道:“那么,宋师爷……以你高见,如果真的搜不到,我们该如何是好呀?”

宋廷早就成竹在胸,此刻装作踱着步子,又装作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两人,笑道:“搜不到也没关系,我们就用假的嘛!”

闻言,吴奎、甘洪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甘洪不明所以,问道:“用假的?什么意思?”吴奎想了一下,惊奇道:“你的意思是用假的‘卢俊义’,去换董大人回来?”

宋廷微笑点头:“正是!”

甘洪只懂带兵打战,对于文官们的那些花花肠子一窍不通,此刻直听得稀里糊涂,什么用假的‘卢俊义’去换董大人?

吴奎眼芒闪烁,想了一会儿,忽然捋须长笑,“好、好、好”连道三声,指着宋廷道:“宋师爷,必计甚妙啊!必计甚妙啊!”

甘洪却有些不明白了,挠须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如果搜不到真的卢俊义,就随便找个人假扮卢俊义,去换董大人回来?”

“正是!”宋廷和吴奎同时道。

甘洪又挠了挠下巴的胡须,他是武将,看问题看得很直接,想了一会儿,问道:“梁山贼寇一旦发现这人是假的,肯定会将此人一刀砍死,我们上哪去找一个甘愿受死的人?”

吴奎微微一笑,盯着他道:“你手下不是有死士吗?”

闻言,甘洪大惊,急道:“那可不行,这些死士是上阵杀敌,与敌寇换命的,怎可如此冤死?”

吴奎脸上慢慢现出阴沉之色,板起脸来,冷冷道:“甘副将,你是觉得一名士卒的性命重要,还是一名三品大员的性命重要?”

甘洪愕然,说不出话来。

吴奎语气缓和几分,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忘了,董大人可是王丞相的心腹重臣……王丞相是什么人?当朝的国舅爷!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董大人若有失,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呀!”

甘洪一脸不甘:“可是……”

他还没“可是”出来,宋廷已经摆手打断,莞尔道:“不必用甘副将的士卒,我知道县衙大牢就有一个死刑犯,倒和卢俊义长得有几分相似。”然后他将“刘瞎子”的名字、及所犯之事,一并与吴、甘二人说了。

这个刘瞎子,为一己私欲害死刘谋儿、刘孟氏,判的是秋后问斩,没想到今天居然死前还能做点贡献。到时候报给上面的公文,就说他病死在牢里就好了,反正死刑犯,朝廷也不会管。

吴奎拍案道:“如此甚好!我们把换人质的时间定在晚上,到时候,即使点了火把,也看不到十分清楚,此人若真与卢俊义有几分相似,想必定能蒙骗过关。等董大人一到手,我喊一声‘放箭’,就把这帮梁山贼寇乱箭射死!”

听到这里,甘洪也点头道:“还请知府大人借末将虎符一用,明日我去江右大营再调些兵马过来。”

“嗯,此事就此议定。”吴奎说道。

“嗯,”宋廷也沉吟点头,道:“我们今晚开始准备,依计行事。”

吴奎走出暖阁,笑蔼蔼地望着宋廷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知府衙门的师爷。等此事一了,你来我知府衙门。”

宋廷抱拳道:“谢知府大人栽培!”

三人从大堂门出来,外边知县吴如熊等一干人还在等着,吴奎将他们叫进大堂,开始派发搜人的任务。

宋廷回到家中,见卢俊义还在屋里沉睡,就把他叫醒,在他耳边小声嘱咐:明日你去和梁山的人见面,转告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49章 谋梁山真假人质(2)

远远望去,青山叠翠,蜿蜒的小道宛若白蛇蜷弯了身体,曲曲折折,从山的这头,绕到了那头。

昨日的一场雨,将小道洗刷了一番,山村里燃起袅袅炊烟,牛吽声远远传来,几条狗隐隐狂吠,在这苍茫天地间,昭示着生命的存在。

前边一颗迎客松,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一块平石,卢俊义走到树下,转身回望向来时路,仿佛回首半生:

他堂堂九尺之身,自问上无愧于天地家国、下无愧于父母妻仆,满腔热血,常思精忠报国,平生仗义疏财、广结贤良,英名远播,扬名于整个河北,却没想到因为一首反诗“芦花丛中一偏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而害得妻离仆散,还差点丢掉自己性命……

“反时须斩逆臣头……”卢俊义仰天叹息,旋即摇头苦笑,忽而又哈哈大笑,歇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路走去——因为他已经知道,他的路,还并没有走到尽头。

遥遥望见一座山亭,山亭有一青衣青年手搭凉棚四处眺望,正好看见卢俊义,喜得大叫:“主人!!”沿路狂奔而下。

“小乙!”卢俊义大喜,上前握着燕青的双手,眼眶瞬间一热,有人写反诗害他,有人与他娘子私通,而唯有这个人,一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主人!!”燕青喜不自胜,想不到一帮人竭尽全力也没救出的主人,居然自己出现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燕青走到前面引路,一边嘘寒问暖询问卢俊义在被押解中是否受苦,一边告诉他杨雄、王英、扈三娘、石秀、张清等人都在前边破庙,又说他本来想查探有没有官军寻来,没想到居然找到了主人。

主仆二人喜得重逢,有说有笑,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不远一座破庙,破庙前面几颗大树,树叶丛中藏匿着几名弓箭手,那破庙掩在苍翠山腰,不容易被发现。

破庙一座主殿,两座偏殿,两前一后,什为对称。主殿前一尊香火铜鼎,四边已生出铜锈,泛着一层绿朦朦的颜色;两尊废弃的佛像横倒在香火鼎后,断成四五段,一尊弥勒佛佛像的左边脸掉了一半,露出岗石肌理,另一尊已残碎不堪,看不出是什么佛像。

主殿门口,一块“普渡世”的横匾烂了一边,却不知这块匾额原写的是不是“普渡世人”,进了殿门,便见了杨雄、王英、扈三娘、张清、石秀等人,与及二三十个士卒绕殿蹲着喝酒,当看到卢俊义时,杨雄等人大为惊奇,一个个都上前来朝他拱手,口中喊着“哥哥”、“卢俊义哥哥”、“哥哥居然自己回来了,太好了!”

殿内佛像身上的渡金层被人偷挖去,露出受风霜侵蚀的石层,宝座上的诸方菩萨神态俱失,双目空洞,失了威严;几根大梁柱从上到下书着对联,积满了灰,看不清字,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只见“弘”“弥”等字;香火神台上边,从左往右书写着“如是我闻”、“应身无量”、“度脱众生”等句子,书法精妙,见之忘俗。

一座佛像座下,身穿紫色官服的三品大员董承,此时被绳索捆绑着,他的长翅帽已经被摘了下来,插在追魂夺命枪的枪头上,枪主人矮脚虎王英正顶着这顶帽子笑嘻嘻地转着圈儿把玩。

扈三娘问怎么不见了铁牛,众人皆答不知道,谅他也是一个人先跑回梁山去了,眼前这个大官不是他擒的,他自然不高兴,才不会跟大家一路,众人都觉得铁牛就是这样的憨货,根本没人往他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处去想。

进了殿后,卢俊义和杨雄等人小声道:有要紧事要商量,便把士卒小兵们都请了出去,又让人把董承带到西边偏殿,然后几个人聚拢在一起。

殿内只剩燕青、杨雄等六人,卢俊义才道:“今晚官府会来和我们交换人质,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和你们碰头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按照宋廷所嘱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原模原样与这六人说了。

“好计策!!”众人皆叫道。

燕青虽然心头有疑问,但主人吩咐,也只好照做,不便多问。

众人分头去准备。

到了晚间,天幕一黑,果然有大队官兵举着火把涌来,长长的队伍宛如一条火龙,数量足有数百之众。

“休要走了梁山贼人!”随着佐副将甘洪一声朗喝,官兵们已经将破庙外围团团围住。弓箭手排在最前头,弯弓搭箭,蓄势待发;长枪手紧随其后,手握着长枪,徐徐逼近。

一大队大沿毡帽官兵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抽出环首直刀,明晃晃的刀身,在夜幕里泛着刺眼银光。

嗖!嗖嗖嗖嗖!数枝冷箭从树丛里射出,几名官兵中箭应声而倒。

“树上有贼人!!”听得动静,官兵弓箭手齐齐对准树叶丛中,只听嗡嗡嗡的震鸣,羽箭脱弦射出,藏匿在树上的梁山士卒全都中了箭,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没摔死的,皆被官兵乱刀砍死。

清理了树上的梁山士卒后,官兵们又小心谨慎查看四周,缓步逼近破庙的两座偏殿,这时队伍后边有个官员骑马走到前面来,却正是知府吴奎。

吴奎从马背上下来,由两名官兵搀扶着,山路崎岖,纵然是骑马,也颠得实在厉害,他腰臀震得直酸痛。

佐副将甘洪上前抱拳说话,简单说了两句后,吴奎挥了一下手,喊道:“把卢俊义押过来!”

官兵们押着一人上前来,披散头发,看不清脸,身材却高大,却正是“刘瞎子”。

“里面梁山的人给我听着!快快把董大人放了,饶你们不死!”甘洪粗着嗓子喊道。

这时破庙主殿杨雄、燕青、王英、扈三娘、张清等人才举着火把从殿门走出,幽亮光影下,王英、扈三娘夫妇押着一个身穿紫袍,头戴三品长翅帽,腰悬金鱼袋的人,扈三娘将日月双刀抵在那人咽喉,冷喝道:“让你们的人先退后一百步,否则我就将这狗官杀了!!”

吴奎、甘洪见董大人在他们手上,相视一眼后,点了点头,甘洪举手喊道:“退后一百步!”

官兵退后的同时,六十名黑衣神弩手却摸黑偷偷前进,停在距离两座偏殿五十步的位置。吴奎和甘洪对了眼神,甘洪喝道:“梁山的!快把我们董大人放了,还你们卢俊义!”

“少废话!用马送过来!!”扈三娘喊道,王英妇唱夫随,也跟着喊道:“对!用马送过来!”

“这不公平,你们没有马!”甘洪粗声喊道。

两边一阵商量,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在商量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梁山那边有人喊道:“那就让他们自己走过来!”

“好!”官府这边答应道。

此时四周漆黑,除了火把的光亮,再无其它光亮,两边约好同时放人时,甘洪在神弩队长耳边小声道:“等董大人一走过来,将梁山的人乱箭射死!”神弩队长暗暗点头。

梁山这边,燕青、杨雄、王英、扈三娘、张清等五人也暗暗对了眼色,却唯独不见卢俊义和石秀。

“开始放人!”

“放人!”

两边同时放人。

官府这边,一个披散头发的人影朝着主殿前面的香火铜鼎一步步走过去;梁山这边,一个戴穿官服、戴长翅帽的官员也一步步朝殿外围的甘洪等人走过来。

“董大人到这边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就射箭……”甘洪与神弩队长交头接耳道。神弩队长点头。

这时,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官员越走越近。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董大人过来了,射箭!”甘洪果断手一挥,低声冷喝。

“把梁山贼寇给我通通乱箭射死!!”神弩队长大吼一声,后边百步之外的官兵也冲了上来,“杀呀!”,喊声震天。

咻咻咻咻!弩箭漫天而飞,破庙主殿门框铛铛铛铛直响,弩箭飞射,却听不到有人应声中箭,甘洪正感到疑惑时……

突听哗的一声,那穿官服、戴长翅帽的“董大人”,突然浑身官服爆开,那人拿着一双七彩雁翎刀冲杀过来,口中大喝:“你爷爷石秀在此!”

“不好!”甘洪大惊,拔刀与石秀交手,口中喊道:“快保护知府大人先撤!”

一大群大沿毡帽官兵乌压压涌过来,拥簇着知府吴奎往后撤。

“董大人呢?”吴奎亦是大惊。

本想用假的“卢俊义”换回董大人。

岂料,梁山的人居然未卜先知,也用假的“董大人”来换,还用石秀冒充董大人!

这……这怎么可能!

石秀与甘洪战不过十招,连忙佯败,向东侧偏殿逃窜,这时西侧偏殿燕青等人杀出,王英、扈三娘押着一个身穿梁山士卒服饰的人忙拾小路逃窜。

“休要放箭!那是董大人!!”

这时,东侧偏殿杨雄、张清也押着一个身穿梁山士卒服饰的人忙往山腰逃窜。

“这……到底哪边是董大人?”

神弩队长愕然,不知所措。

甘洪立即反应过来,大喊道:“我们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这两个都不是董大人,快给我乱箭射死!!”

顿时,箭如雨下,梁山小兵射死不少,王英、扈三娘、石秀等人早逃得没影了。

第50章 借梁山报仇雪恨(1)

官兵追了一阵,捉了几个梁山小兵,但是却连杨雄、燕青等人的影儿都没见到,只得无奈收兵。

接下来几天,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宋廷所料。

梁山这边,那天卢俊义其实白天就押着转运使董承早早回了梁山,留了杨雄、燕青等人在破庙故布疑阵拖延。

梁山的宋江、吴用等人,见他独自回来,还擒来一个三品大员,顿时喜出望外,大摆酒宴招待于他。此时官府已经围剿梁山几次,官府皆无功而返,必定还要攻打梁山,如今得了这个三品大员,自然多了一个谈判的筹码,宋江怎能不高兴。

随后燕青、杨雄等人回来,跟梁山众人讲述了卢俊义如何定下计策将官军诓骗,如何耍得官军团团转,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说得神乎其神。

一时间,卢俊义在梁山的威望达到了巅峰,众兄弟无不表示钦佩。宋江、吴用等人对此表示隐隐担心,但也不好表露。

宋江问后边回来的杨雄、燕青等人:莽汉怎么还未回来?燕青便将李逵如何滥杀无辜,如何不配合等事告诉了宋江。宋江直骂道:“真是莽汉!”

李逵久久未归,宋江便让燕青回永泰县一带来寻找他,看他是不是又去犯事了,或者不小心被官军抓去了。

燕青出发的前一日,卢俊义带着梁山人马去了一趟青州清水县,回来后让燕青带一样东西,给永泰县的一户人家。

那东西由一个大木匣子装着,密不透风,燕青背上木匣下了梁山,就往扬州出发了。

官府这边,因为没能把董大人换回来,一时间吴奎等一干人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府吴奎把宋廷、甘洪二人叫来,宋廷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故意闪烁其辞,将矛头指向了甘洪,拉长了脸说这个计划本来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他,一个是知府,而另一个就是他佐副将,怕是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梁山的人……

听宋廷这么说,吴奎也有点怀疑甘洪,毕竟投奔到梁山去的人,大多数就是武官,像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其实他就是个管十来个禁军武艺传授的教练,所谓“八十万禁军教头”,只是名头好听而已,还有呼延灼、鲁智深、杨志等人,这些个武官,鸟脾气都一个样,受点气就往梁山投奔。

甘洪作为一员武将,不懂文官那些花花肠子,论甩锅能力自然甩不过这些文官,说来说去,辩词却只有一句:“都怪这个卢俊义太狡猾了!”

如此一来,知府吴奎对他的怀疑就更深了。吴奎暗暗给太师蔡京写了一封密文,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上报给了蔡京。

只不过他请宋廷用了春秋笔法,把梁山来人写成五百之众,又描写了梁山贼人如何狡猾,如何滥杀无辜,官府士兵如何奋力抵挡,如何保护百姓……比如扬州大儒杨逋为了保护百姓,视死如归、舍生取义;还有秦桧,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临危不惧,怒杀梁山贼人;还有宋廷宋师爷,又是如何与他这个知府日夜煎熬、出谋划策,定下奇策,差点就将董大人救了回来。

前面洋洋洒洒写的都是英雄事迹,后面笔锋一转,说这个佐副将甘洪,如何护卫不周——堂堂大梁的七品将官,居然连几个梁山小毛贼都打不过,还让这几个毛贼把董大人掳走了,他倒好,除了腿上受点儿轻伤,全身完全好端端的,肯定就是没有拼尽全力保护董大人嘛;这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定下奇策,用死刑犯去换董大人,可是呢,梁山贼人居然提前知道了,定下计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在场,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个计划。作为知府的他,断然不可能与梁山勾结;宋师爷是忠臣之后,况且还在求功名,更不可能与梁山勾结,断送自己大好前程;而唯有这甘佐副将,说不定怕朝廷怪罪他护卫不周,故而铤而走险,勾结梁山。

密文写好,加盖知府大印,密封涂蜡,当晚六百里加急送到汴梁太师府。

甘洪第二天就被知府吴奎带人以“勾结梁山、试图谋反”的罪名拿下,关到了扬州大牢,听候发落。

又过了几日,太师府寄来了朝廷的公文。蔡京将此事奏明了朝廷,王丞相大发雷霆,奏请皇上将扬州知府吴奎、永泰知县吴如熊、佐副将甘洪、都指挥吴寮等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律革职治罪,经过朝廷几个大臣的一番议论,最后的结果是:扬州知府吴奎仍留职观察,命与大名府知府梁中书,着调兵马,围剿梁山匪贼,给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而永泰知县吴如熊,贬到海南,仍任知县;佐副将甘洪押解入京,腰斩示众;其它的,如杨逋、秦桧、宋廷等人均有嘉奖,杨逋大义凛然、高风亮节,追封忠义郎、天章阁大夫;秦桧临危不惧,护卫百姓有功,擢升为扬州书院学正,接替杨逋位置;宋廷因没有功名,只赐了纹银百两、绢十匹。



经过这一次事变,永泰县发生了一些变化。

县衙里知县老爷被贬,而且还是贬到荒山野岭、鸟不拉屎、一整个县没几户村民的海南,县衙一时间群龙无首,等着新知县上任的这几天,知府吴奎派人来请宋廷去扬州府衙当师爷。

宋廷这一次却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却是让吴奎大喜。他给吴奎写了一封信,信上内容大体意思是说: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侄儿吴如熊又被贬,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也好替你看着新知县。

吴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嘉奖一番后,让他仍留在县衙当师爷,至于月俸可由他来出,等新知县到任,他再次将他举荐给新知县便是。

这么多天来,宋廷日日夜夜忙于思考、推演,有时候甚至把自己单独关在一个屋子里,一整夜不睡觉,拿纸笔写写涂涂。赵元贞看着怪心疼他,就让小蛮拉着他到大街上走走,可别把他整个人闷坏了。

小蛮笑嘻嘻地拉着宋廷的衣襟,一路上说笑个不停。此时街头悲凉了几日后,就恢复了往昔的热闹,街道两旁摆着各种小摊,小食摊上五花八门,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儿,饰品摊上也是琳琅满目,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一应不缺。

小蛮不停跟宋廷叽叽喳喳,想用欢快的情绪感染他,让他从埋头苦思的状态中走出来,心里盼着他能开口与她说会儿话,可是她喳喳了半天,宋廷却只说了一句话:“也该给我答复了。”

小蛮跟着喃喃这句话,却完全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时,前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转眼一大堆人围了上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蛮爱看热闹,就拉着宋廷的手往人堆里挤,于是,两人就看到了颇为滑稽的一幕:

两个女人此刻正蹲坐在地上撕打着,你插我鼻孔,我揪你头发,其中一个下身襦裙被拉扯,光天化日之下,白花花的大腿露了出来,她骂一句“三八婆!”,就去扯另一个的抹胸……

“你个三八婆!那金镯子明明是老爷买给我的!”

“你个狐狸精!老爷什么时候说过买给你了?”

两个女人一边骂,一边撕打,围观者大多是男人,看着腿上、胸口的春光,皆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

恰在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踉跄着奔到两个女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银票,愤愤地扔到两个女人面前,满脸幽怨地哀嚎道:“老爷我都要去海南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祖宗哎!我的姑奶奶!!”

两个女人立马捡起银子、银票,起身叉腰,横眼瞪着吴如熊:“哼!老爷你浪费我大好的青春,你说休就休吧,却给这么点银子?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永泰县前知县老爷吴如熊是也,他如今被贬到海南,择日出发,他本有八房小妾,这个时候小妾们都不愿意跟着他去海南,他只好一纸休书,将她们都休了。

可她们一个个都跟青楼女子似的,大哭大闹着逼他给钱,不给钱就把家里东西抢来抢去……

吴如熊拍着额头,仰天哀嚎:“老天爷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看到这一幕,小蛮掩口直笑,依靠着宋廷的臂膀小声道:“嘻嘻,八个老婆……谁让他娶这么多老婆,真是活该……”

宋廷脑中想的是别的事,对这种无聊的闹剧无感,就拉着小蛮回家。

“哎,我还没看完呢!”

小蛮不情不愿地跟着宋廷回家。

路上,小蛮偷偷扯了扯宋廷衣角,扬起小脸问:“驸马爷,你打算娶几个老婆啊?”

宋廷盯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小蛮看他突然这么严肃,自知说错话了,低着头,满脸羞愧,红晕从脖颈红蔓延到小脸,一脸娇怯怯的模样。

刚回到家中,雪雁就将一个木匣子送到他的跟前来,禀道:“驸马爷,这是一个叫燕青的人送来的。”

这个木匣子有点大,像一个小木箱子,四四方方,密不透风,宋廷找来幽剑将锁劈开,打开匣子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小蛮、雪雁更是吓得连声尖叫。

幽剑淡淡道:“不就是一颗人头嘛。”

里面装着的,赫然便是一颗人头。

第51章 借梁山报仇雪恨(2)

青州清水县大街,已经脱下知县官袍、换上一身锦衣的陆伯年,在两个长随的陪同下,为掩人耳目,便弃了官轿,徒步走往本县最大的妓院——金凤楼。

清水县是山东知名的穷县,因毗邻黄河,常年受洪、旱、蝗灾影响,此地百姓靠天吃饭,若是雨水多,则易有洪灾,若是雨水少,黄河枯水,连续半年不降一滴雨,庄稼颗粒无收,也是常有的事。此地虽民不聊生,妓院生意却是如火如荼,三步一楼、五步一院,几乎比得上汴梁和江南,素有“青州小江南”之美称。

金凤楼,清水县最出名的妓院。这里的春红姑娘,生得闭月羞花,一双迷离眼、两瓣性感唇,既是金凤楼的头牌,也是陆伯年最喜欢的一个姑娘,这春红姑娘妙就妙在——不仅卖艺,而且还卖身,只要给钱多,做什么都可以。

一回想起上次春红姑娘被弄得浑身娇颤的模样儿,陆伯年就有些口干舌燥、浑身发热,他远远就看见“金凤楼”的牌匾,三步并作两步,步履匆匆踏进金凤楼,二话不说,甩给老鸨两张银票,就去了春红姑娘的房间。

“嘿嘿,春红,我来啦!”陆伯年一推开房门,看到春红坐在梳妆台前,就猴急地扑了过去,搂着她的双肩抚摸起来。

“春红,快,快,嘿嘿,我忍不住了……”陆伯年将手中的折扇往梳妆台一放,两手不老实地往春红身体摸去。

“哎呀,陆老爷,您猴急什么嘛?我这妆还没化完呢……”春红对着镜子描眉,将陆伯年的一双咸猪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陆伯年将眉笔扔到台上,扳过她身就凑着嘴往下啃,双手去解她衣带,火急火燎说:“有什么好化的,化了还不是要弄花,先陪老爷我嘛,嘿嘿,春宵一刻值千金……”

“讨厌……”春红娇嗔一声,脸上却漾着笑,忙起身和陆伯年搂抱在一起。这位年轻的知县老爷肯在她身上花金,她虽说一来逢场作戏,二来也确实动了几分想攀附荣华富贵的心思,所以回回把这位陆老爷伺候得极舒服,这陆老爷也识趣,体会了她一回好功夫,就把她给包了,不让她再给其它人卖身。

想到此处,春红将陆伯年搂抱得更紧些,两团柔软使劲往他身上压,被他搂抱着按到床上时,她两手却突然挡住了他嘴巴,不让他亲下来,娇哼哼发问:“老爷什么时候给奴家赎身嘛?”

陆伯年两手乱抓,浑身欲火已经急不可耐等着发泄,便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老爷明儿就给你赎身好不好?”

春红信以为真,嘤嘤点头,一双手突然扳过陆伯年的双肩,将他摁到在床上,陆伯年惊疑地问道:“春红,你这是干什么?”

春红妩媚一笑,风骚蚀骨,摸了摸陆伯年的脸庞,娇柔柔道:“老爷,今儿春红伺候老爷,老爷只管躺着享受便是了……”

陆伯年大喜,满脸淫笑,却忽然一把翻身,将春红压在身下,嘿嘿一声,道:“老爷我急啊,别玩花样了,快浇了老爷腹内的这团火吧……”

春红轻嘤浪笑,娇喘道:“老爷,来呀,奴家也急嘛……”

陆伯年将衣裳脱尽,正要往床上同样只剩一丁儿绸料的可人儿娇躯身上扑去时……

突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房间门被人撞开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两个持刀戴斗笠的大汉猛然窜了进来,其中一个将门关好,另一个冲过来拿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那刀锋稍稍一使力,他便觉一丝疼,只觉脖颈传来一阵凉嗖嗖之感,那刀口锋利得紧,他情知自己若有反抗,便可能会被一刀割喉,便急忙跪了下来求饶,手脚齐颤,额头冷汗直冒,浑身的欲火就像突然遭遇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灭了。

那春红姑娘吓得尖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尖叫第二声,关门那汉子走过来,倒转刀柄,在她头上猛然一击,她便晕了过去,额角高高肿起一处血红大包。

那持刀汉子冷冷问道:“你就是陆伯年?”

陆伯年惊恐道:“我是堂堂的正七品朝廷命官,你们想干什么?”

那汉子道:“便是你了,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用眼神示意另一个汉子给他扔衣服,另一个汉子点头,给陆伯年随意扔了件衣服。

待陆伯年穿上了衣服,两人收刀于腰间,挟持着陆伯年打开房间门,在他耳边小声警告:“你如果敢喊半句,我们立马杀了你。”

陆伯年害怕得点了点头,一路不敢喊叫,直到被两人架到郊外,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才开口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呀?你们是不是要钱?要钱我可以给你们呀,求你们把我放了吧!”

其中一个汉子再次拿出刀,淡淡道:“陆知县,你不必害怕,我们大哥只是想找你问话而已,问清楚了,自然就会放了你。”

陆伯年虽然心有疑虑,但也知这两个必是强人,也不敢再多问,只是心中猜测这是要绑架他,讹诈他的钱——这样想着,也就稍稍松了口气,只盼着快点儿见到他们俩口中的什么“大哥”,只要是清水县附近的土匪强人,他早就和他们暗中交易:向百姓征收剿匪粮,然后把百姓缴的粮与土匪平分,两边各得利益,井水不犯河水。

假如真是清水县的土匪的话,他只要能见到他们的老大,就算真有什么得罪之处,也可以送上钱粮,一笑泯恩仇。

直到走出郊外五里,前边出现一座泥巴院子,两人架着陆伯年进了院子,里面有菜畦、篱笆,种了着青豆,豆苗葱葱,绿意盎然,陆伯年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两人推进了屋里。

屋里一条板凳上坐着一个大汉,这大汉身材高大,面方如田,浓眉大眼,骇下一把髯须飘飘然,只听他问两个持刀汉子:“没有抓错人吧?”

两个持刀汉子刀柄倒转,拱手道:“禀大哥,这人就是清水知县陆伯年,我们没有抓错人。”

那方脸大汉喝道:“很好!去把乌龙山大当家给我架出来!”

两个持刀汉子去了隔壁房间,这时门外又来了几个汉子,分别把守在门两旁。

两个持刀汉子把乌龙山大当家“独眼龙”架了出来,陆伯年一见到“独眼龙”,顿觉不妙,那“独眼龙”左眼戴着一只黑眼罩,剩下的那只右眼怒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冲过来撕咬他的模样。

陆伯年盯着“独眼龙”,大惊道:“独眼龙?你怎么也在这儿?”

“独眼龙”目眦欲裂,狠狠啐道:“操你奶奶!跟你做买卖,赔我四个兄弟也就算了,居然连我整个乌龙山也搭进去了……老子操你奶奶的!”

陆伯年一怔,请“独眼龙”做买卖这事确实是有的,可是他说什么“赔了四个兄弟”、“整个乌龙山也搭进去”……却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独眼龙”冲那方脸大汉吼道:“卢俊义!惹了梁山,我自认倒霉,你派人端了我乌龙山,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还在这里啰唣什么!?”

卢俊义?陆伯年看向那方脸大汉,心道难道他就是号称“梁山卢俊义、河北玉麒麟”的梁山第二把交椅卢俊义?他又想,自己素来和梁山无怨无仇,并没有惹到梁山,梁山强人为何要抓自己?

被称作“卢俊义”的方脸大汉起身道:“好!你‘独眼龙’还算有几分血性!只要你把这笔买卖的事情,和这位陆知县对质了,我便饶你一命。”

那“独眼龙”往陆伯年脸上啐了一口,暴怒道:“姓陆的,我操你祖宗!你他妈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梁山?”

陆伯年抹掉脸上的唾沫,陪笑道:“毒眼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独眼龙”一脚踹了过来,把陆伯年踹了个翻滚,口中不住大骂“操你祖宗”之类的污言秽语,骂了许久,才指着陆伯年吼道:“你干嘛要让我惹那个姓宋的?”

“哦……你说宋廷那个穷秀才啊,对了,你们有没有把他娘子抢到山上啊?”陆伯年此时仍不知事情严峻,还在与“独眼龙”陪笑。

“毒眼龙”右眼凶狠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宋廷的娘子被梁山抢了?”陆伯年仍旧带几分嬉笑,想到宋廷这个倒霉秀才,他就会忍不住想嘲笑,这个人……居然被他暗中搞了两次,想象着他娘子被强人掳走时,他那副绝望的神情,他就忍俊不禁。

“哎,这个宋廷,也真是倒霉……”陆伯年呵呵冷笑,然后朝卢俊义陪笑道:“梁山的大哥,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你们打家劫舍不就为了钱嘛……”

看到这里,卢俊义心中已经有了分辨,挥手闭眼道:“来,把他给我砍了……”

一个汉子握刀上前来,陆伯年早就听闻梁山强人言出必行的做事风格,听卢俊义说得认真,不像是吓唬,立即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大哥,我求您绕我一命,大哥……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大哥,您饶了我吧!”陆伯年额头磕得流血,口中不住求饶。

陆伯年眼角瞥见那磨得铮亮的刀口,骤然反射出骇人的寒光,顿时心里害怕到极点,浑身发颤,额前冷汗扑簌簌掉,当刀口离他身体只有不到一尺时,他猛然站了起来,大喝道:“大胆贼人!我是堂堂朝廷七品命官!你们不可以杀……我……”

持刀汉子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了地。

第52章 永泰新知县陈规(1)

托!托托托!托托!!

两柄木剑挥舞交击,木剑相击之声,于清晨的雾蒙蒙空气中响起,时而如幽谷深涧微微叮咚,时而如劲风急雨狂卷而来。

老槐树下,一位古风感十足、脸蒙白色面纱的女子,手执玉箫轻轻吹响,箫声如怨如慕,于这苍翠天地间,轻响悠扬。

吹箫女子看着舞剑的男女,眼眸里流露清澈光芒,纵使一招一式她看不懂,但是两人舞剑时,身姿灵动、行云流水,看着赏心悦目。

这吹箫女子便是青竹,她的癔症在按照医嘱调养下,过了大半个多月,总算治好了,变回正常人后,她再次拿起蛮久未曾吹过的玉箫,当看到宋廷与幽剑练剑,兴之所至,便吹上了一段。

此时宋廷脸庞密汗如雨,凝神盯着幽剑的出剑招式,持着木剑的手,手心全然是汗,让幽剑这样的顶尖高手来教自己武艺,也是他在杨雄、燕青等人劫囚车那天,心中暗暗下的决定。

他原本以为,幽剑这样冰冷的高手,定然不会轻易传授他武艺,当他忸怩开口说出这件事时,幽剑反而嗤笑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你早该来求我了。”仿佛他有求于她,她便很高兴。

接下来几日,每天清晨,宋廷放弃了跑步、做俯卧撑、打太极拳,而是选择跟幽剑学基本功。所谓的基本功,就是扎马步、打拳、击剑。

幽剑说他根本没有武学上的天赋,也错过了最好的锻炼根骨时期,所以不可能学会什么顶尖的武功,但是每日勤练基本功,假以时日,学几套粗浅功夫还是没问题。

宋廷对此倒不感到诧异,毕竟武学一事,极为看重根骨、天赋,这一点从那些武侠电视剧中就可以看到,许多门派都是在弟子十来岁时,就开始对其训练。

他记得丘处机曾经在郭靖、杨康二人还未出世之时,就说过“十年之后,传授孩子们几手功夫”,言外之意,一个人学习武艺的最佳时机应该是在十岁左右。

这是因为,一来十来岁的孩子骨骼软,身体可塑性强,武功上的招式变化,讲究身体各部位的配合,根骨软的话,动作容易学,而到了十六七岁以上,身体骨骼已成型,身体僵硬,柔韧性不够,掌握不了招式动作,就很难学会了;二来十岁左右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可以理解一些基本功口诀。

不过武学一事,极为看重天赋。大多数的人,在十岁左右,就能看出他有没有武学天赋,甚至能看出凭他的天赋,这一辈子能达到什么境界。有些穷人家的孩子,有武学的天赋,但遇不上伯乐,也不可能花钱送去学武艺,这个年代还是种地吃饭比较要紧,所以也就耽误了,以后最好的机遇,便是当兵打战,做一名武将。

天赋、名师指点,这是每一个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的两项基本条件,缺一不可。若是没有天赋,那么,这辈子成为高手的可能性就极为渺小;而有天赋,却没有名师指点,很容易泯然众人矣,或者练岔道走火入魔,而导致活不长命。

幽剑算是名师了,不过宋廷也知道自己没天赋,更何况,通过幽剑的讲解,他也知道自己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期,现在才来学武,无异于亡羊补牢。

宋廷也问过她,倘若自己勤加苦练,日后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二流高手?

幽剑睨着他冷笑,说她自己才不过是一名二流高手。

这就让他不禁咋舌,如果幽剑只是二流高手的话,那一流高手……到底是有多恐怖?

不过,幽剑又告诉他,虽然他这辈子不可能成为一流、二流高手,但是成为三流、四流高手,还是有点希望的。

他忙又问三流、四流高手是怎样的,幽剑告诉他,三流、四流高手可要比梁山那些人强太多,林冲、卢俊义等人,顶多能算个五流、六流高手,至于燕青、李逵之辈,勉强称得上七流、八流高手。

一席话听得宋廷不禁摩拳擦掌,一想到燕青、李逵这样的七八流高手,都能在官兵中来去自如,那成为比他们还厉害的三四流高手,岂不是更牛逼哄哄?

……

想到这些,不禁眉开眼笑,一分神,手中的木剑被幽剑轻易一击,便脱手而飞。

看他心不在焉,幽剑微微一阵恼怒,使出一分内力,将木剑在他肩膀一扫,顿时宋廷趔趄着身体,摇摇欲坠。

幽剑跨上两步,右手倒转木剑剑柄,左手伸出,将他遥遥欲坠的身体一接,左手微一使力,宋廷身体不再下坠,如同靠在大树。

此时幽剑与宋廷四目相对,迎着她清冷的脸庞、微冷的眸子,见她发髻上的白色丝带随风微扬,鬓下几缕青丝迎风舞动,他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抱拳道:“今日就到这吧,多谢幽剑姑娘了……”

“哼。”谁知幽剑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本姑娘呀?”

宋廷笑道:“那你要我怎么谢你?”

幽剑道:“本姑娘要你做一件事,你给不给本姑娘做?”

宋廷问道:“什么事?”心中却是微讶,想不到冷冰冰的幽剑,也会有开口求人的时候。

幽剑眼眸上下睨着他,目光狡黠道:“你是不是给小蛮做衣裳了?”

宋廷听她这样问,瞬间明白了她要他做何事,哑然失笑,道:“走,带你上街。”

如果换作是小蛮,听到这句话,定要拍手称快,欢呼雀跃,大叫“好呀!好呀”,可现在这人是幽剑,只听她微哼一声,自己抢着走到了宋廷的前面,一路上也不说话。这让宋廷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这个妮子,居然也懂得吃醋……

来到上次给小蛮做衣服那家绸布店,幽剑一进门就直接开口道:“掌柜的,叫老板娘出来,我要做衣裳。”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老板娘掀了帘子走出来,满脸堆笑地拿出各种花色的绸、布、纱等,幽剑嘀咕了一声“我也要做丝绸的……”,就选了一匹米白色淡花纹绸料,量了尺寸。

“喂,给钱啊……”看宋廷呆呆地站那儿不动,幽剑走到他旁边,蹭了他一下,小声道。

宋廷这才回过神来,其实他方才是在想,既然给小蛮、幽剑都做了衣裳,那么是不是应该给青竹、雪雁也做一套呢?又想居然这四个侍女都有新衣裳,不给公主老婆做一套,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到幽剑的声音,他回过神,给老板娘付了定金,然后又继续纠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厚此薄彼、做到相对公平。

“不如先问问她们都想要什么吧……”心里打定这样的主意,就和幽剑一起从店里出来,毕竟衣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得需要一段时日,由店家亲自动手或送给女工做好后再来取。

这个时代的女性,本来极为流行女工、女红,可赵元贞的这四个侍女,却没一个懂这些的,幽剑善武艺,青竹懂音律,小蛮爱喳喳,雪雁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什么特长,而赵元贞自己,则非常善于绘画,她绘的牡丹画堪称秀韵多姿、流光溢彩、雍容华贵、绚丽娇艳,花蕾层层叠叠,花团锦簇,栩栩如生。

“唉,身边美女太多,也是件苦恼事……”宋廷这样想着,和幽剑一起走在街上。反正她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有什么走头。

突然在这时,听到街上一声大喊:“抓贼啊!抓贼啊!”

宋廷看见一个身穿灰衣的瘦子,手里举着一根棍子,正追逐着一个青衣壮汉,口中不住喊“抓贼啊!他偷了我的钱!”,街上行人很多,闻声立即涌了过来,形成包围,一下子把两人堵在了人墙里。

那灰衣瘦子当着众人面,脸露苦色,指着一旁的青衣壮汉,朝众人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大家做个见证,帮我主持公道。这个人,他偷了我两贯钱!”

那青衣壮汉连忙矢口否认:“我没偷他的钱,这两贯钱是我自己的。”

那灰衣瘦子急道:“你……你这个无赖……你没偷我钱,你跑什么?”

青衣壮汉道:“你不打我,我能跑吗?你是疯子吗?大街上可以随随便便打人的吗?还有没有王法?”

灰衣瘦子急得丢掉手中棍子,哆嗦着道:“我我我……”气得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满脸涨红,指着青衣壮汉:“你明明偷了我两贯钱!你若不还我,我可要拉你去见官!”

青衣壮汉道:“见官就见官,谁怕谁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官老爷还能把我的钱判给你不成?”

“见官!见官!”围观者也囔囔道。

这时,众人听到一个声音“哎哟,好热闹啊,让一让,让一让……”,接着,挤进来一个人,这人头上带着一顶斗笠,背上背着行囊,显然是赶路至此。

那人摘下斗笠,一张满是汗水的脸,满脸胡子,非常邋遢,乱蓬蓬的鬓发垂散脸庞,遮掉大半张脸,整张脸就好像几十天没有洗过一样脏,只见他拿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说道:“各位,在下陈规,请问永泰县的县衙怎么走啊?”

第53章 永泰新知县陈规(2)

听到这个叫“陈规”的人要去县衙,就有人问道:“你去县衙什么事啊?县衙现在没知县,不接案,等新知县来了才让告状。”

也有人道:“你如果有什么冤屈,就去找宋师爷,宋师爷会为你主持公道。”

叫“陈规”的邋遢汉子低头挠须,沉吟:“宋师爷……”

众人皆鄙夷一笑,道:“你连宋师爷都不知道?外乡人吧?”

陈规道:“在下的确是外乡人,密州安丘人士。”

众人道:“这就难怪了,宋师爷是咱们县的救星,本县就没有宋师爷破不了的案子。你若要告状,只管去找宋师爷。”

陈规道:“我不是来告状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那灰衣瘦子打断,那灰衣瘦子指了指县衙方向,道:“县衙就在那边,你随我同去,虽然知县老爷不在,但是咱们可以把师爷请来主持公道。”说着,去拉扯那青衣壮汉:“你刚才不是说不怕见官吗?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见宋师爷?”

那青衣壮汉囔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宋师爷,但是见官就见官,谁怕谁?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偷你钱就是没偷你钱,你凭什么冤枉我?”

众人就要拥簇着这三个人一起去县衙时,那陈规手中却忽然拿出一份吏部公文,说道:“实不相瞒,各位,我就是来赴任的新知县!”

“什么?他是新知县?”

“看着不像呀!”

但是众人看着那封醒目的吏部公文,又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那灰衣瘦子跪倒在地上,惊讶抬头:“您真是新来的知县老爷?”

“嗯,我就是。”陈规淡淡道:“你有何冤屈,尽管与我说来。”

那灰衣瘦子指着旁边青衣壮汉道:“他偷了我两贯钱,还请知县老爷为小的主持公道!”

陈规看着那青衣壮汉道:“你偷了他的两贯钱?”

那青衣壮汉忙也跪了下来,道:“知县老爷,小的可没偷钱,那两贯钱,本来就是小人自己的。”

那灰衣瘦子道:“你偷了钱还抵赖!你无耻!”

那青衣壮汉道:“我没偷!你看到我手上有两贯钱,便起了歹心!你才无耻!”

陈规有些犯难,他刚到这里赴任,就遇上这种棘手的案子,一个愣是说偷了,一个愣是说没偷,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可他毕竟也是明法科进士,学的就是法令律例,倒还不至于茫然无措,他抬起头来望向在场观众,道:“这事儿好办!审疑断案,讲究的便是证据,请问诸位,可有人曾亲眼看见这位……乡民偷这位苦主的钱啊?”他不识这两人姓甚名啥,便用“这位乡民”代替那青衣壮汉,用“这位苦主”代替灰衣瘦子,他这样说话,俨然是没有认定那青衣壮汉就是偷钱的人。

等了良久,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陈规脸上呈一脸犯难的神色。

没有证人亲眼目睹的话,那就难办了。

灰衣瘦子的钱到底是谁偷的,那可真的可以说是只有天知、地知、小偷知、他自己知,别人通通都不知。

这可难办了呀……

他是明法科进士,又是推官之后代,断然做不出刑讯逼供的事来。

想到此处,不禁挠头……

难办呀难办……

那青衣壮汉这时朝众人拱了拱手,道:“我都说了,真的没有偷他的钱,这两贯钱,是我到二十里亭卖药材换来的,家母已经半年没吃肉了,让我到城里来买点儿肉回去。”

说到此处,又指着灰衣瘦子愤愤地道:“可这个人呐!偏偏无耻之极!说我的两贯钱是偷他的!乡亲们呐!以后一定要记住‘财不外露’、‘财不外露’啊……”

众人小声嘀咕着,议论纷纷。

“哎,这人一片孝心呐!”

“是啊,如此忠孝之人,怎么可能会是贼呢?倒是这个人,尖嘴猴腮,一看就是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故意诬陷。”

也有人说,这灰衣瘦子可是武氏炊饼店的长工,给店掌柜干五年了,不会为了两贯钱,做出诬人清白的事来。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小声囔囔了许久,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声音很轻微,却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众人看向那咳嗽之处,一见那人,满脸惊喜,连忙集体朝那人拱手:“哎呀!原来是宋师爷!”

“宋师爷来了!这案子能断了!”

“来!宋师爷!这边请!”

众乡民让出一条路来,几个人忙做出请的手势,一个个脸上既是惊喜,又是恭敬。

宋廷也不客气,笑吟吟朝众人点了点头,就走进了人群圈内,后边幽剑跟着,低头不说话。

宋廷先朝陈规拱了拱手:“县尊大人。小生宋廷,字朝中,扬州人士。”

陈规大喜,囔道:“哎呀!原来你就是知府大人给我举荐的宋朝中宋师爷!我说刚才他们说起‘宋师爷’,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又朝宋廷拱手道:“宋师爷,早听说你足智多谋,你看,眼下这个情况,该怎么断啊?”

宋廷走前两步,面对着跪在地上的青衣壮汉和灰衣瘦子,含蓄一笑,指着青衣壮汉,跟灰衣瘦子道:“你说钱是他偷的?”又指着灰衣瘦子,跟青衣壮汉道:“你说他想诓你的钱,诬陷你?”

“是的。”两人同声道。

宋廷镇定自若地笑了两声,故作沉吟道:“现场又没有人看见钱到底是怎么不见的,那么,就只有问钱它自己喽。”

“问钱?这钱又不会说话?怎么问钱呀?”

“师爷自有高招,你别多舌!”

“大家快过来看呐!师爷要让钱开口说话喽!”

瞬间围了更多的人过来,有几个少妇抱娃过来围观。

“钱怎么能说话?”那青衣壮汉看着宋廷,满脸不解。

宋廷伸手:“你敢不敢把钱拿出来?我就能让它说话!”

青衣壮汉满脸不情愿,几个围观者指责他道:“还不把钱拿出来!宋师爷又不会要你的钱!真是的!”

那青衣壮汉终于满脸不愿地从腰间摸出两贯钱来,交到了宋廷手上,这一贯便是一千文,两贯钱,重量也不小,沉甸甸的。

宋廷手捧着两贯铜钱,抬头问:“谁能卖给我一桶清水呀?我马上就能让这两贯钱自己开口说话!”

有个杀猪的立马提进来一桶清水,爽朗道:“宋师爷造福万民,一桶水还谈什么买卖,只管用!不够小的再去打!”

“好,多谢。”宋廷朝那杀猪的轻轻点了点头后,又抬头笑望着周围观众,“接下来,我就让铜钱自己开口说话喽……”

说完,将两贯铜钱扔进了水桶中……

众人忙低着脑袋往水桶里望,等了半天,也没见桶里发出什么声音,就抬头问宋廷:“宋师爷,这铜钱怎么还没有开口说话呀?”

“难道要作法吗?”也有人道。

“怎么会?”宋廷故意装作一惊,往水桶里望了一望,才笑道:“铜钱已经开口说话了呀!”

众人皆表示不解,有的觉得被戏耍。

宋廷将水桶提起,指着水面道:“各位请看,这铜钱扔进去,水面起了一层油花。”又指着那灰衣瘦子道:“这伙计我认得,他是武氏炊饼店的长工,他常年做炊饼,手里自然沾满油,经他手的铜钱,自然就带许多油花。”

说到此处,淡淡一笑:“我想,这钱是不是偷的、是被谁偷的,如今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吧?”

有几个人跟着凑近,果然看到水桶里水面起了一层油花,又听宋廷这么一番分析,皆指着那青衣壮汉:“好呀!原来这两贯钱果真是你偷的!”

那青衣壮汉依旧抵赖道:“钱不是我偷的,这钱就是我卖药材换的!”

宋廷不慌不忙道:“你说这钱是你卖药材换的,好呀,你上哪卖的药材?卖给谁?”

青衣壮汉道:“药材是卖给二十里亭的张郎中。”

宋廷眼神盯着他,忽然沉喝道:“前天下暴雨二十里亭发生了坍塌道路受阻碍,洪水冲道,到处都是淤泥泛滥,到那儿去,必然鞋上沾满淤泥!可你的鞋……怎么这般干净呀?”

“脱下来!脱下来!”众人不由分说,脱掉那青衣壮汉的鞋,见鞋底果然干净,并没有一点儿淤泥。

宋廷又指着他呼喝道:“再说张郎中这几天都不在家,去了苏州城给一位员外看病,哪来的张郎中呀?还有别个张郎中吗?”

青衣壮汉哑口无言,脸色泛青。

“好!好!宋师爷厉害!”

“宋师爷英明!”

众人纷纷拍手称快,不吝美词赞扬宋廷,这时县衙的捕头曹彬牵着一条老狗,后面跟着两个带刀的捕快过来了。

宋廷指着青衣壮汉,吩咐道:“把这个小贼拉到大堂去打板子!”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曹彬也一扬手:“把这个小贼拉到大堂去打板子!”

两个捕快立即将那青衣壮汉架到县衙大堂去了。

宋廷这时将水桶里的两贯铜钱捞出来,给到那灰衣瘦子手里:“收好你的钱。”

那人眼里含泪,忙不迭磕头:“宋师爷真是晴天大老爷,小的拜谢宋师爷大恩大德……”

宋廷将手一摆,示意他起来,然后走到陈规跟前来,陈规立即拱手:“宋师爷,你可真是奇才呀!一出‘让铜钱开口说话’,就将此案断了!我虽然是明法科进士,可在你面前,自叹不如啊!”

他又将手一摆,道:“宋师爷,不消知府大人举荐,我也定要请你做的师爷!走,我们下馆子去!”

此时太阳正暖烘烘地照着,也到了午时,确实到了吃饭时间,宋廷便一笑,跟着这位新知县下馆子去了。

幽剑也跟着,曹捕头一身捕快服,经宋廷介绍,陈规知道他是捕头,便同邀去了。

说是下馆子,一点不含糊,还真是去了一家靠河边的凉棚馆子,里面就两张桌子,狭窄不堪的店面里,四人分坐,陈规从腰间排出来三十几文大钱,笑道:“诸位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客!”又问那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素面、羊肉面、炒螺丝、碎猪杂、羊肥肠、炒鸭肠、麻婆豆腐……客官们都要点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陈规望着三人问道。

宋廷、曹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憋不住的笑意,这个新来的知县,不会穷到身上就只有几十文钱吧?

难怪他一个长随、文书不带,居然戴着斗篷、背着行囊,凭一双脚,从密州千里迢迢走到这里来赴任。

这个陈规,还真是搞笑哦。

不过,永泰县看起来是有救了……

第54章 火枪发明家陈规(1)

永泰县之前的县令,基本上是像“爱吃烧猴脑儿”的吴如熊这样的贪官污吏,所以把这里搞得民不聊生,还搞出大量冤假错案,激起民怨,县衙的公信力几乎丧失殆尽。还是宋廷来这里做了师爷之后,审案公正严明,没有再出冤假错案,更有《文明乡约》十条,这才改善了本县的治安,挽回了县衙的公信力。

现在永泰县衙来的这位新知县陈规,虽然看起来是个满脸邋遢的抠脚大叔,但是他来到这样的小馆子,点几个类似炒鸭肠、炒螺丝之类的菜,就觉得满脸幸福,而且方才在街上大家也见证了,他刚正不阿,而且凭着自己一双脚从密州安丘千里迢迢走到这永泰县城来,碰上这样的好知县,也算是永泰县乡民的福气了。

此时小馆子里,四人坐定,点了羊肥肠、炒鸭肠、炒螺丝之类的几个菜,又叫了两斤米酒,陈规将斗笠、行囊随意往旁边地上一扔,瞧了一眼幽剑,见她生得如此清秀美丽,不禁大为讶然,冲宋廷抱拳询问:“这位娘子,是朝中的娘子吗?”

幽剑冷眸一瞪,怒视着陈规,冷喝道:“你再说一遍?”已伸手去摸桌上长剑。

陈规自然不晓她什么身份,只是刚才见她一直跟着宋廷,就误以为她是宋廷的娘子,谁知道她居然反应如此剧烈。

宋廷心道好歹要给新知县留点面子,就忙出来打圆场:“她是我表妹,以前一直在武馆学武,她性格一直都这样,没大没小的,还请县尊大人不要见怪。”

陈规倒也不见怪,笑呵呵道:“不知令表妹如何称呼?”

宋廷道:“她叫幽剑。”

陈规挠了挠下巴的胡茬,思索道:“并没有‘幽’这个姓啊……”

宋廷道:“这个是艺名、艺名……”

陈规道:“艺名?”

宋廷道:“艺名就是学名,就好比表字。”

陈规沉吟点头,表示理解,这时酒菜也上来了,他率先拿起筷子,口中不住说“来,吃吃吃吃!”,也不等别人,自己先动起筷子,吃相狼吞虎咽,看起来着实是饿坏了。

宋廷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河边小馆子,想起自己前世吃烧烤、吃夜宵的场面,啤酒配烤串,韭菜、羊肉串、小龙虾……简直爽得不要不要,当即也是食指大动,用勺子挖了半勺炒鸭肠,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忽然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狠狠踩了他一脚,痛得他直想大叫,他忍着痛抬头一看,幽剑一张清冷的俏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她那一双冷眸,陡然直射出两道杀人的目光,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小声道:“谁、是、你、表、妹?”

将脚从她脚下费力地抽了出来,宋廷忍着痛,冲幽剑瞪了一眼,咬着牙小声道:“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信不信我收拾你?”

这时陈规自顾风卷残云,曹彬也扔了些骨头喂狗,“老黄,来,吃饭啦!”,倒也没人看见宋廷和幽剑两人在这你瞪我我瞪你。

“哼。”冷哼一声,幽剑将脚收回,拿起筷子,小声冷笑:“你要怎么收拾我?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然后,伸出筷子夹了一段羊肥肠到他碗里,声音大了几分,佯装柔声道:“表哥,来吃这个,表妹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宋廷觉得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妮子,今天是不是属性加错了?完全不正常啊……

这时曹彬道:“县尊大人,您怎么也不带个长随啊?”

陈规扒了两口饭,头也不抬:“没钱,请不起……”

曹彬:“……”

桌上除了陈规,其它三人倒并不饿,主要是陪着他吃,他可能是连续赶路很多天没吃饭,过程中一直大口大口吞咽,吃完之后,胡茬上还挂着饭粒,他便一颗颗找出来塞进口中,幽剑不忍目睹,就伸手在宋廷大腿上掐了一把……

宋廷无语瞪她一眼,却瞧见她俏脸之上颇有得意之色。

等陈规吃饱喝足,长长地饱嗝一声,想去找那店掌柜付钱,店掌柜却连忙摆手,表示不收钱,还说什么“宋师爷能大驾光临小店,着实令小店蓬荜生辉”,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却央宋廷题几个字,好炫耀宋师爷来过本店。

宋廷便让店掌柜拿一块木板子来,在上面写了“小炒、快餐”四个大字,然后又题一行小字:“县尊、师爷吃了都说好”,旁边画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然后不顾店掌柜吃惊的表情,大笑着陪陈规去了县衙。幽剑自己回家去了。

路上,宋廷跟陈规、曹彬二人道:“包他今日开始,生意兴隆……”第二天,这家小店生意果真好得不得了,食客络绎不绝,到处借桌子、板凳,桌子都摆到路上了,还是坐不下。

宋廷与陈规、曹彬到了县衙大堂后,又带陈规去了二堂签押房,把丁主簿、史县尉、叶典史叫来给他认识。

谁知道陈规一将交接流程走完,就把宋廷叫到签押房,他捧着知县大印、七品官服、长翅帽到宋廷跟前,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朝中,这个位置本来应该让你来坐!以后本县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务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使不得!使不得!”宋廷着实被吓到了,这……他不过是小小幕宾身份,偶尔坐坐县老爷的轿子,只要不被典史、御史之类撞见弹劾,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穿官服、戴长翅帽,那可是欺君大罪啊,要杀头的,这陈规也太疯狂了吧?

陈规看了他这副表情,想了想,就把官服长翅帽锁到柜子里,把知县大印交到他手中,满脸郑重地道:“朝中,我相信你,只有在你的治理下,本县才可能安泰永长、风调雨顺,你就不要推辞了!从今往后,本县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盐、茶、绸、铁等所有的财赋征税,都由你掌管,知县大印我就交给你了,以后,本县就看你的了!”

手里端着沉甸甸的知县大印,宋廷不知如何是好,怔了一怔,问道:“若本县大大小小事务都由我管,那县尊大人是要干什么去吗?”

陈规却是神秘兮兮一笑:“我有天大的事要做。”

宋廷还想追问,陈规却不愿再透露了。

直到半个月过后,宋廷才终于知道陈规在搞什么名堂。

陈规在工房大院里找了一处独立的小院,每天就待在小院的房间里,日夜不出门,晚上深更半夜也不熄灯,命了两个衙役日夜掌灯,饭也不出屋吃,天天由衙役提着食盒送进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关着囚犯。

宋廷好奇,想看看他究竟在屋里搞什么,这一天,他抢过衙役手上的食盒,说由他亲自送去。

宋廷送食盒到那小院门口时,忽然听到里面各种漆里哐当的乱响,就惊得赶紧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被震惊了。陈规的屋子里,到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筒,大的有碗口粗,小的才二指粗;一箱又一箱的炮仗凌乱摆放;也有一捆捆爆竹散放于地;一张桌上摆着大大小小数十张图纸。

陈规手里拿着一根三尺长、手腕粗的竹筒,低头看着图纸,头也不抬道:“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以为送饭的又是那个小衙役。

宋廷慢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陈规面前,陈规这才抬起头来,一见是宋廷,满脸惊喜:“原来是朝中啊!劳烦你亲自给我送饭,这怎么好意思啊?”

此时的陈规,比刚来永泰时大街上那个陈规,整个脸显得更脏,他胡茬更长了,胡须乱蓬蓬,还淌着上一餐的油渍,眼睛里有眼屎,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梳头洗脸了,他的头发乱蓬蓬乌糟糟的,用一根布条随便捆扎,整个人像一个虬髯脏汉,浑身脏兮兮、邋里邋遢。

这样的知县,保证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宋廷倒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他桌上堆满的图纸,不由惊讶,图纸是利用碳笔在薄黄纸所绘,画出来的东西,宋廷却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其中一副鸟铳般的绘图,让他尤为震惊。

“这……这,县尊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宋廷惊讶问道,心头隐隐掀起波澜。

“哎,朝中,你不要叫我县尊大人,现在掌知县大印的是你,你叫我元则就好,我的表字是元则。”陈规继续盯着自己的图纸道。

宋廷便不再虚礼,继续道:“元则兄,你弄来这么多炮仗,难道是想做火器?”

陈规这才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看着宋廷,忽然拿起一根三尺来长,三指粗细的竹筒,指了指里面掏空的中心,跟宋廷道:“我在里面添装了一些东西。”

那竹筒外边钻了个小孔,一条火绳从小孔牵出来,下端有根木棍,算是手握把,陈规招手叫宋廷:“来来来,帮我点燃火绳!”

见宋廷还在琢磨思考的样子,便急道:“快帮我点燃这根火绳啊!”

宋廷摸出火刀火石,将火绳点着了,只见火绳发出嗤嗤嗤嗤的声音,迅速地一段段燃烧起来,陈规看准了时机,狠狠握紧棍子,将竹筒对准房梁。

砰!

一道惊人的爆破声,硝烟四散,飘荡在空中,伴随着一股浓浓的刺鼻气味,“咻”一声,一枚鹌鹑蛋冲刺到了房梁,撞到房顶后咯一声裂开,一股股蛋液掉落在陈规乱蓬蓬的头上……

“什么声音?”

“是大人房里发出的!”

“不好!有刺客!”

“保护大人!”

十几个衙役、捕快举刀持棍冲往陈规的院子,一路大喊大叫。

而此时陈规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鹌鹑蛋液,沾在手指上,送进嘴巴里舔了舔,呆呆地喃道:“成功了……”

微微一怔后,他突然像个孩童般,冲到宋廷面前,将他抱住,拍着他的背,高兴地大喊大叫:“朝中,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宋廷已经惊愕得立在原地,犹如石化。

陈规,发明突火枪的人!

牛逼啊……看来,往后大有搞头。

第55章 火枪发明家陈规(2)

“大人!”举刀持棍的捕快、衙役们“砰”的一声把门撞开,却看到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堂堂的县尊大人,居然和大名鼎鼎的师爷,搂抱在了一起……

宋廷忙把陈规这个邋遢汉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将捕快、衙役们哄散,说这里只是点了炮仗,让他们以后听到这种声音都不许闯进来。

哄走了捕快、衙役,宋廷再次拿起陈规的图纸,指着那副绘得如同鸟铳的图,问道:“元则兄,这副图上的火器,你能不能做出来?”

陈规瞅了一眼图纸,嘟囔道:“这种火器,我还在摸索中,若要做出来,恐怕至少要花三年,甚至十年,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做不出来……”

对于发明一事,宋廷也知道一些,要发明一个东西,真的可能失败无数次,都未必能成功,就像爱迪生所说:发明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大发明,也只是在原有事物的基础上进行改良,比如蔡伦改良造纸术,毕昇改良印刷术,瓦特改良蒸汽机,爱迪生改选竹丝作灯泡灯丝,这都是在前人基础上进行的改进,但却深深影响了后世,如果没有这种改良的话,这样事物可能就会消失,而不是发扬光大,所以这些改良事物的人成为了“大发明家”,而原始发明者泯然于众人矣。

宋廷看着地上爆得四分五裂的竹管,拣了小半片到手上,不禁感叹,这种突火枪的威力的确很猛,不仅把前置的鹌鹑蛋“咻”地射出老远,还把自身炸毁了……看来,副作用倒也很明显,因为,它只能被使用一次。

如果能改良枪管,不再使用竹管,而是用钢材,那么枪膛就不可能炸毁,也就可以达到多次甚至无限次使用的效果。

还有便是,突火枪虽然已经具备单兵作战的效果,可毕竟操作相对麻烦,又要点火烧绳,又要用手持木棍,真用这种东西到战场上去一对一,恐怕绳没有烧完,就被人家拿刀砍死了。

所以,就目前来说,这种突火枪的作用还远远不如弩箭,弩箭至少可以瞬发。

但是,当宋廷看了那副鸟铳设计图后,眼眸里却灼灼燃烧起来,如果能将这种火绳枪研制出来,那才真正算终结冷兵器时代。

火绳枪的威力,可远比突火枪威猛得多,宋廷曾看过一则史料,火绳枪刚开始在欧洲流传之时,训练有素的士兵就可以在三分钟内射出两发子弹,射击距离更是达到两百到三百米。

试想,在战场上,隔着两百到三百米距离,人家就算用弩箭也射不着你,你却可以打出两发子弹,虽然不一定能命中,但估计吓也能把把人吓跑。这个时代,能够做到“百步穿杨”的弩箭,就已经很恐怖了,而百步也不过才一百米左右……

收回心神,宋廷又对陈规发明的突火枪进行了几句简单的点评,没想到他的随意几句点评,却让陈规睁大了眼睛,惊呆地瞪着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哎呀!朝中啊朝中!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居然被你一两句话就说清楚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你可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

他又指着鸟铳图纸,拍案道:“有了朝中这番指点,我有信心两年之内就把这种前所未有的火器研制出来!”

听了陈规的话,宋廷也很高兴,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这个动作很微妙,一般是领导对下属才做的,但此时陈规这个县太爷,却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这一点,不仅不生气,还露出谦逊的笑容来,就好像小白得了同道大牛的赞许一般。

陈规一副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模样,宋廷可着实看不下去,忍不住将他拉出屋,命人给他洗了澡,又邀上曹彬,三人一同来到春风楼搓了一顿,嘱咐他先好好休息两日,搞发明也是需要休息的嘛,休息好了,有助于灵感的提升,工作效率也加倍提高,疲劳工作只会适得其反。

吃过饭后,宋廷又到陈规屋子里,取了食盒交给衙役,又拿了两支成品突火枪,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坐着本属于知县的四人抬的轿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现在莫说整个轿班,就是整个三班六房所有的役吏们,都得看他这个师爷的脸色行事。如今整个永泰县衙,谁人不知道真正掌知县大印是宋师爷?

轿子落在院门口,宋廷让轿夫们把轿子抬回县衙,轿夫们得了赏钱,笑嘻嘻地抬着空轿子扬长而去。

宋廷叩门,开门的是小蛮,她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欢欢喜喜地喊一声:“驸马爷回来啦?”

宋廷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裳,淡粉色花纹的绸质对襟窄袖,看上去焕然一新,下身淡粉色花纹丝裙,浅白抹胸里隐隐凸起,小荷才露尖尖角,虽不十分有料,却也看得过去了;橘色的唇脂抹在那殷桃小口的唇上,配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珠子,除了可爱迷人之外,又添了三分妩媚俏丽。

小蛮看到宋廷在盯着她看,立马娇怯怯地羞红了脸,低垂着螓首,不敢抬头看他眼睛。

宋廷倒并不是刻意关注她的打扮长相,只是她今天穿一身新衣服,确实好看了几分,就忍不住看了两眼。

“相公回来啊?”屋里赵元贞环佩叮咚,水袖云霓,长裙拖拽,款款走出,盈盈福身,一颦一笑,沁人心脾……

每次看到这张美得醉人的脸庞,宋廷所有的不愉和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上前两步,赵元贞笑盈盈走过来挽上他的手臂,见他手里拿着两根竹筒般的东西,就惊奇地问道:“相公拿着的这两个是什么?”

宋廷笑道:“此乃国之重器。”

“什么国之重器!我看分明就是两根破竹筒罢!”幽剑不知从那幽幽冒出来,神不知鬼不觉,说话也极不客气。

宋廷笑呵呵道:“行呀,你现在飞到屋顶上去。”

幽剑不明其意,但还是听他话照做,双臂一张,掠身起飞,如同一只白鸟,很快栖在屋顶,她朝下望了望,问道:“叫我飞上来干什么?”

宋廷脸上嘿嘿笑着,抽出赵元贞挽着的手臂,将一支突火枪放在地上,另一支拿在手上,看了看前置的鹌鹑蛋,满脸贼笑地眺望着幽剑,口中道:“幽剑,你好像最讨厌吃蛋是不是?”

幽剑这妮子,对蛋类很厌烦,鸡蛋、鸭蛋、鹅蛋……等等,平素一概不碰,上次买回来几枚咸鸭蛋,居然让她差点熏吐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听了宋廷的问话,幽剑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问道:“到底要我做什么?”

宋廷喊道:“站着别动,站着别动啊……”

竹筒已经对准房顶,宋廷从腰间摸出火刀火石,交到赵元贞手里,让她点燃火绳,赵元贞虽然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但是还是将火绳点燃了。

“站着别动啊……”

宋廷怕幽剑一个飞身飞走,口中不住提醒道,而幽剑此时却双手抱剑于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冷峻模样。

火绳迅速燃烧,嗤嗤嗤嗤,宋廷握紧了木棍,木棍传来一阵颤动,只听“砰”一声炸响,硝烟弥漫,一颗拇指大的鹌鹑蛋猛然射出,速度快到惊人……

就在鹌鹑蛋陡射到幽剑眼前时,她居然惊呼一声“糟了”,然后连忙抽剑来挡,只听咯一声,鹌鹑蛋四裂,一股蛋汁溅到她脸上……

幽剑着恼,飞身下来,“呸”一声吐掉口中的蛋液,居然将长剑哐当一扔,一跺脚,气哼哼道:“就知道欺负人……”转身去找水洗脸了。

“喂,别这么小气嘛。来,再试一发嘛……”宋廷拿起另一支突火枪,一脸计谋得逞的笑容。

这个妮子,前些日子踩他脚、捏他大腿,这回也恶作剧了她一次,算是扯平了。

不过这场实验,也算是验证了突火枪的适用性,假如用来偷袭的话,效果还是很显著的,刚正面的话,就是找死。

就是发射的子弹,不能再用鹌鹑蛋了,需要改用石子、弹珠一样的硬物,利用石子、弹珠的话,说不定能够突然把人击晕,但是鹌鹑蛋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真不知陈规这个憨货,是怎么想到用鹌鹑蛋去的……看来明日得去市场采买一点可用的弹珠去再实验一番。

幽剑洗了脸出来,拿起另一支突火枪,仔细瞧了瞧,拉了拉火绳,道:“这个玩意还有点意思……”

赵元贞也甚为好奇,看了看之后,望着宋廷问道:“此物便是火器吗?”

宋廷点头:“对,不过这个只能算是1.0版本。”

赵元贞、幽剑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他说得高深莫测,很是玄乎。小蛮也走过来,摸了摸火绳,问道:“是不是点着这个,它就会爆炸?”

“是的。”宋廷微笑着点头,然后又将竹筒对准了幽剑的方向,一脸坏笑道:“贞儿,再来一发……”

赵元贞也抿嘴笑着,将火绳点着了,她相信自家夫君只是开玩笑的……

“喂!喂!你们要不要这么过分?”幽剑急得忙掠身而逃,不时回头恼骂。

砰!一声炸响。

鹌鹑蛋直射而出,飞过天空……

“嘎嘎嘎嘎……”

“糟糕!打着谁家的鸭子了……”

第56章 白秋燕与花盈盈(1)

永泰县大街最近来了一位“豆腐西施”。

每天一大早,“豆腐西施”推着摊车来到街上卖豆腐,很多人都喜欢买她的豆腐,一是因为她的豆腐的确好,新鲜水嫩,二是因为她人长得好看,又白又美。

只要“豆腐西施”一出摊,人流瞬间就涌到她摊前,围得水泄不通,挤来挤去,哄抢着买她的豆腐……

“豆腐西施”姓白,大家习惯叫她“白姑娘”,或者“白娘子”。

“白娘子”是真长得漂亮,那张脸蛋儿,简直就跟她卖的豆腐一样,又白又嫩,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她那一双纤纤玉手,带着一双白丝手套儿,手腕子雪白雪白的,给客人拿豆腐时,一扬一扬,人人都盯着她的手看。

这一天,她又出摊卖豆腐,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她就已经将摊上的豆腐全部卖完,正要收拾摊子离开时,忽然摊前走来一位年轻男子。

当她抬起螓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男子时,眼眸倏然一亮,惊喜地道:“是你啊?”

宋廷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和她一起收拾摊子,像跟老朋友寒暄一样,道:“最近怎样?”

白秋燕浅浅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豆腐摊子,却并没有说话。

微微一阵默然,她才开口问道:“你还好吗?我时常听到大家讨论你。”

宋廷抬头看她,此时的她,一副农家小娘子的打扮,布衣布裙,头上插着一枝镂花银簪子,耳边几缕鬓发轻粘细汗,在一身布衣的衬托下,她的脸庞显得更皙白、娇艳。

她这时摘下了白丝手套,露出一双十指葱白的纤纤玉手,从腰间摸出一条白绸汗巾儿擦拭了耳边盈盈细汗,擦完,发现他在看她,便娇怯怯地低垂螓首,道:“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老喜欢……盯着人家看……”

宋廷莞尔,便不再看她,将摊子收拾好后,主动推着摊车往前走,这摊车也不重,倒不怎么费力。白秋燕小心翼翼地扶着一角,一步一步跟着往前走,眉角眼梢,却全然是笑意。

宋廷忽然扬起头,问她:“住哪里?”

白秋燕手指了指左边,宋廷便将摊车往左边推,这时大街上不少人见到宋师爷亲自在推车,都主动上来表示要帮忙,宋廷均摇头拒绝。

一阵沉默,两人都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跟对方说,又好像都不知该怎样开口,片刻过后,两人忽然同时开口道:“你……”

“你先说吧。”白秋燕道。

宋廷便先说了,问道:“端午节那天,你应该不在画舫里吧?我好像并没有看到你……”

端午节那天,发生了梁山人马劫囚车救卢俊义的事变,当天死了很多人,“黑旋风”李逵还砍掉画舫中一位姑娘的一条手臂,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我确实不在,那天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天儿正热,白秋燕用汗巾儿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接着道:“我回扬州找妈妈赎身去了。”

听到她给自己赎身了,宋廷也松了口气,眼睛朝摊车上的豆腐箱看了看,笑问:“你以后就打算靠卖豆腐过日子吗?”

白秋燕嫣然一笑,宛若鲜花绽放,姹紫嫣红,使劲点了点螓首:“不卖豆腐,怎么还你的钱啊?那可是五千两……”

宋廷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终归太屈才了些,你是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奇才,却要在此卖豆腐……这路子,终究不妥……”

谁知白秋燕宛然笑了笑,凝望着他道:“不卖豆腐又能怎样呢?豆腐是我从小学会做的,卖豆腐我还能挣些钱……至于其它的路子,卖身么?还是去给有钱人做小妾?”

没想到她居然能敞开心扉说得这么直接,宋廷心头微微悸动,不禁生出一种感慨,这个时代青楼女子的宿命,好像真就只有她说的那两种:卖身卖到年老色衰,又或者给有钱人做小妾,因为有“妓女”这层烙印在,这辈子想做妻是几乎不可能的,也只能做个小妾。

见宋廷低头不说话,白秋燕似也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妥,萍水相逢,不过才见数面,她却和他说话如此直接,想来确有不妥之处……想到此处,俏脸微微泛红。

这时,宋廷却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世间既是男子说了算,那男子只要有钱有势,便是妻妾成群,便是夜夜狎妓、夜夜笙歌,世人也认为是对的、合理的;而女子与丈夫之外的男子稍有碰触,便要惹上非议,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什么不守规矩啊,若是女子真不守规矩起来,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便是要浸猪笼、乱杖打死……这世间如此对待女子,可见,不过是把女子当作器物而已,生育、发泄欲望之工具,却从未把女子当人……”此时摊车推进了小巷,他一边推,一边道,倒也没旁人听见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听了他这番话,白秋燕蓦地凝望着他脸庞,一双美丽的眸子惊讶地望了他半晌,才吃吃地道:“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如此一番话,现在全天下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入仕拜官,不是为了权力、女子?妾曾听过什么‘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说的便是读书人的那点儿淫念,不过你不是,全天下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来,哎,可惜……可惜……”

宋廷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白秋燕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黯然垂首,不再说了,似想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可惜,还君明珠双泪垂……”说到此处,止了口,下一句终归还是未敢说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廷怎可能不知道这句诗,她说出上句“还君明珠双泪垂”,他自然知道下句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廷呆呆地看着她,她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只觉心房里小鹿般乱撞,她咬了咬红唇,眼眸里充满了希冀,就这样迎着他的目光,如同电流般交汇了数秒,她终于再次鼓足勇气,心头如打鼓般,开口道:“朝中,你肯不肯……”

“秋燕!”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秋燕!真的是你?”从街头走来一个肩挎着包袱的女子,冲白秋燕喊着,显得与她极为熟稔的样子。

宋廷、白秋燕皆回头望去,宋廷见这女子生得风韵艳丽,正思量这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谁知白秋燕已经上前去,抱着那女子激动地道:“盈盈!盈盈!”

原来这女子却正是花盈盈。

不过,花盈盈不是嫁给金州的什么王公子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花盈盈抱着白秋燕,就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一般,眼泪汪汪地道:“秋燕,呜呜呜……我被骗了……我被骗了……”

白秋燕松开双手,凝视着她惊问:“你说什么被骗了?”

花盈盈眼里的泪,就像是掉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掉落,她哇哇大哭道:“秋燕,我被骗了……我被王公子骗了……”

白秋燕脸庞骤然失色,失声道:“你被王公子骗了?他不是娶你作妾吗?”

花盈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宋廷上前两步,嘎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吧。”

白秋燕也郑重地点头。

三人便朝白秋燕的居处走去,进了屋里,白秋燕取杯倒茶,宋廷拾椅而坐,花盈盈见他这般坦然自若,脸带泪痕问道:“是你给秋燕赎身的吗?你们两个现在成亲了?”

听到她这样说,白秋燕正倒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儿,脸上泛起潮红,想说什么,宋廷却先开口道:“不是的,我想你误会了,是她自己给自己赎的身,我今天也是初到这里,我们两个也没有成亲。”

他又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被王公子骗了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到他这样问,花盈盈啐了一口,眼眶都红了,嗔道:“什么王公子!?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公子!他不是什么太尉的儿子,其实他就是个开妓馆的!他花钱替我赎身,说纳我为妾,其实都是骗我!他根本就是骗子!”

说到此处,她眼眶里泪珠又打转,忙又抱着白秋燕,痛哭失声:“秋燕,他骗我!他骗我!他买我过去,不是给他做妾!他买我过去,逼我给他卖身赚钱……呜呜呜呜……他是个大骗子!他还打我……”说着,将两袖卷起,手臂上赫然到处都是伤痕、鞭印,狰狞可怖。

白秋燕似受她感染,眼角也泛起盈盈泪花,将她搂紧,流泪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花盈盈继续呜呜大哭:“我居然真的给他卖身了……我把身子给了他,还替他卖身赚钱……我好傻……我真的好傻……我不想活了哇……”

第57章 白秋燕与花盈盈(2)

哭了一会儿,白秋燕扶着花盈盈于椅中坐下,经过一番细问,才知道原来这么段时日,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花盈盈那日随“王公子”登了船后,走水路到了金州,一路上,那位“王公子”的确对她锦衣玉食,好生伺候。

但回到了金州后,“王公子”并没有带她回家见他父母和正房,而是把她安顿在一处居所,歇养了几日。每日带她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好不快哉。

可惜,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王公子”跟花盈盈说:“父亲大人不大同意这门婚事,但是母亲和妻子还是同意的,你在此稍盘桓几日,等我和母亲妻子说服了父亲大人,就迎娶你进家门。”

彼时花盈盈真心喜欢他,听他这样说,虽然心有担忧,可毕竟还是心怀满满的希望,以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便在居所耐心盘桓,等着他的好消息。

她当时以为,他是太尉之子,他父亲位居高位,可能会不大同意她这青楼女子进家门,转念又想,她只是做妾,朝廷高官娶青楼女子做妾的比比皆是,他父亲总会想通,答应下来。

她以为“王公子”真心待她,她算是找到了好的归宿,便听他的话,耐心等他消息。在居所的那段时日,她白天翘首以盼,到了晚上,见他来了,便与他耳鬓厮磨、缠绵交欢。

过得十几日,她呆得有些烦腻,他也很少再来找她了,她更不知应到何处去寻他。

她上街去打听“王公子”的家址,谁知,越问越心惊,原来这“王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尉的儿子……而是一个大妓馆的老板!

她虽惶恐,但仍坚信他是喜欢她的,她也不嫌他妓馆老板的身份,毕竟他为她都花了数万两了,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那他为何要这样做?

她仍回到居所等他,他久久不来,她心慌了,便去那家大妓馆找他,谁知在他房间里,她居然撞见他正和一个女子交合,被她当场捉了奸……

陪“王公子”上床的那女子,居然还是一个良家少妇……

“王公子”怕她去告发,便当场叫人将她捆绑了起来,关了几日后,逼她做本馆妓女,强迫她接客,一开始她抵抗不从,“王公子”便用鞭狠抽于她,打得她怕了,勉强答应卖艺不卖身。

可她学艺根本不精,以前在云香院,完全是因为白秋燕在幕后指点,她才这般红,这般惹眼,但在“王公子”的妓馆,她那点拙劣的技艺一下子暴露了,“王公子”恼怒,大骂花了几万两居然买回来这么个货色,强逼她卖身,说要挣回本钱。

花盈盈不从,“王公子”便指使人给她饭菜里下了迷药,逼她卖了身……

……

宋廷听完这段故事,便看见花盈盈搂着白秋燕失声痛哭,流泪不歇。

“秋燕,我不想活啦!我不如死了算了!”花盈盈搂着白秋燕,身体因痛哭而剧烈颤动,哭到最后,泪干了,便一吸一顿地抽泣,涕泗俱流。

白秋燕与她姐妹情深,听完她的痛述,见她哭得厉害,便拿汗巾儿替她擦涕。

白秋燕眼眶此时也红得不行,眼泪在眼珠里打转,她越是忍着不哭,那眼泪就越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搂着花盈盈这个泪人儿,轻拍着她的背,细语安慰。

“秋燕,我真的不想活了……”

花盈盈再出此言,白秋燕忙按住了她的嘴,脸庞泪痕依稀,梨花带雨道:“盈盈,你可别想不开啊……”

两人相视流泪,拥抱啜泣,却再不发出哭声。

一旁宋廷倒是颇为镇定,他仍旧喝着他的茶,一脸平静地思考着——花盈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怪世道险恶,却也是;但是如果不是她自己当初一厢情愿,非要跟着“王公子”走,就算留在云香院,也还可以继续做她的清倌人,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白秋燕从里屋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撸起花盈盈的袖子,往她手臂上、脖颈处等红肿处,洒上一些药粉,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她的眼圈一直湿湿的,睫毛明显被泪打湿,她二人同落风尘,相依为命,早已情同姐妹,知道花盈盈遭遇了这些事,她心头也着实难受……

宋廷发现白秋燕拿着的那些瓶瓶罐罐,却正是上次他送她的那些,倒没想到她居然一直保留着……

见花盈盈在白秋燕擦药劝慰之后变得安静下来,宋廷这才开口问道:“如此说来,那你应该是逃出来的?可有什么人沿路追踪你?”

花盈盈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又立即跪地道:“宋公子,我求求你不要报官好不好?奴家的卖身契还在姓王的手上呢……”说完,颓然坐地,仿若失魂落魄。

白秋燕却道:“宋公子现在便是官府的人。”

花盈盈一听,险些吓晕过去,白秋燕赶紧道:“你放心吧!朝中不是这样的人。”

“朝中……”花盈盈一愣,看白秋燕眸子盯住了宋廷,才反应过来,这“朝中”二字,原来是他的表字。看他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又想起自己的悲惨经历来,脸上颓然之色更甚,伸手去抹脸上泪痕,心中既是歆羡,又是悔恨……

迎着白秋燕幽幽的恳求的目光,宋廷含笑点了头:“十娘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白秋燕朝他感激地凝视了一眼,轻轻地笑了。

这个时代,一纸卖身契,就是主仆关系的凭证。不管是家奴、丫鬟、妓女等等,本质上都是奴,奴是没有人权的,按照《大梁律例》,奴若敢以下犯上,不顺从主人,与主人顶嘴、或者背后议论主人是非……等等,都要挨杖责,倘若是但敢杀主的,不管是误杀、“正当防卫”、“防卫过当”,那都是妥妥的死刑,故意杀主的,处以极刑凌迟……而主人责罚奴的过程中,不小心打死了奴,只要买通官府,基本便能无事;很多奴本身就是受兵祸战乱、饥荒灾害之类影响,死了爹娘,死了宗亲,无依无靠,才自愿卖身为奴……

花盈盈的卖身契还在那“王公子”手里,那她便还算是他的奴,如果“王公子”真的来寻,那么,就算是官府,也必定会选择站在“王公子”那边,把她遣送回金州去。

也就是说,花盈盈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别让官府的人逮着,逮着必定是要遣送回金州那家妓院。

宋廷虽然是官府的人,而且掌知县大印,管着整个县衙,但他却是一个具有现代人权意识的人,断然不会去做那种助纣为虐、助主欺仆的事情。

“你起来吧,”宋廷喝了口茶,淡淡地看了花盈盈一眼,道:“那个王公子叫什么?”

花盈盈站起身,低着头道:“王世祯。”

“哦……”宋廷沉吟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又问:“如今没了身份,今后你有何打算?”

“我……”花盈盈默然无语,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命苦,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宋廷有些不耐烦了,直言道:“哭是没有用的,难道靠哭就能改变命运?”

花盈盈呆呆道:“我……还能怎么办?”

又陡生绝念,眼泪又下来了,“我还是死了算了,我这就投河去……”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看样子是真打算去投河。

谁知,她还没跨出屋门,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拦下她的正是宋廷。

宋廷瞪着她,微恼道:“你疯了不成?要寻死为何不在金州寻死?跑来这寻死算什么?”

花盈盈低头道:“我……我想看看秋燕……”

宋廷一眼看穿她,冷笑道:“什么‘看看’?你想投奔她便直说。”

花盈盈垂首,不敢再言语。

这时白秋燕走过来拉了拉宋廷的衣襟,小声地道:“朝中,你不要对她这般凶,她的性子我了解,你别逼她了……”

宋廷这才语气缓和几分,问白秋燕:“那你是想靠卖豆腐养两个人?”

白秋燕低着螓首,手揩着衣襟,小声嗫嚅,声如蚊蚋:“也不是不可以嘛……我卖豆腐,挺挣钱的……”

见白秋燕这副模样,宋廷忍不住噗嗤笑了,对着她柔声道:“就算你肯赚钱养,但是她也总不能跟着你抛头露面吧?万一那个什么‘王世祯’寻来,说你窝藏他的人,岂不是拖累了你?”

白秋燕、花盈盈二女听他一顿分析,讶然垂首,双双没了主意。

这时宋廷道:“若想要躲过王世祯寻觅,还不被官府抓住,那便只有一个去处了……”

白秋燕、花盈盈齐声问:“何处?”

……

三日后,云翠山静心庵。

县衙左右无事,宋廷便携了白秋燕、花盈盈二女,沿着石阶爬到山顶,那静心庵的静心师太出门来迎。

宋廷说明来意,静心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庵内,一张櫈、一把剪刀……

那长长的秀发,雪花般飞落,落了满地……花盈盈看着秀发飘落,忍不住流下了委屈和悔恨的泪水。

竹林里麻雀吱吱吱吱地叫着,宋廷携白秋燕沿着石阶下山,白秋燕问他:“真的让盈盈当尼姑?依她的性子,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吧?”

宋廷笑道:“尼姑也可以还俗的嘛,只是让她去静静心,顺便躲躲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嗯。”白秋燕点了点螓首,欢喜地笑了。

第58章 谋梁山战前之事(1)

宣和三年六月望,大梁皇帝赵金佶于勤政殿下诏剿梁山匪寇,枢密使童贯着调大名府、扬州府两路厢军合五万,淮阳水师八千,东京府翠山营禁军万余,统共七万人马,又令泰安州倾全州之力,协助大军,企图荡清匪寇,扫尽匪患。

时边境纠集三十万大军,时刻准备与辽国开战,同时童贯又派出舰船行过渤海,绕道朝鲜,欲寻找金人,共谋辽国,舰船已发一月,未有回音。

童贯既想伐辽,又欲剿匪,一时之间,威名赫赫,有权倾朝野之势;太师蔡京不愿看到童贯独得功劳,便提出由他的女婿梁中书、学生吴奎,带两路兵马剿梁山匪寇。童贯允之。

赴泰安州的各路兵马水陆并进,船骑同行,由梁中书、吴奎所统领的两支陆军,于泰安州潼涯坪和泰安州地方厢兵汇合,水军便直接开到梁山脚下……

一时之间,陆军旗幡遮天,甲胄蔽日,水军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水陆两军浩浩荡荡,声势滔天!

战争,一触即发!



而此时的永泰县衙,却正进行着一场射击演练——

工房附近的一块小广场上,一排桂花树下绑着一群鸭子,一只只鸭子抻长脖子,嘎嘎乱叫,把整个小广场烘托得十分热闹,衙役们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砰!!”一声炸响,竹管爆裂,一枚钢珠从竹管里陡射而出。

“嘎!”其中一只鸭子还来不及叫第二声,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嘎嘎嘎嘎!”众鸭子们受了惊吓,欲仓惶逃窜,奈何脚上被绑了绳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树下嘎嘎乱叫。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的炸响,一枚枚钢珠射向鸭群,鸭群来不及多叫一声,一下子便死了十多只,没死的也均被吓得懵懵的,连叫都不敢再叫一声。

陈规扔掉手中木棍,看着地上炸得四分五裂的竹片,不禁脸抽了抽,露出一脸肉疼的表情来,火药太贵,一支突火枪的成本就要十几两银子,这十几支突火枪全用在鸭子身上,真是太浪费了。

宋廷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不错嘛!实验证明,你现在这个1.0版本的突火枪,以钢珠为弹,以五丈为距离,还是可以打死鸭子的……”

陈规挠了挠下巴乱蓬蓬的胡须,自从上次宋廷命人给他洗了澡不到几天,他浑身又恢复了那种乱糟糟的邋遢模样,挠须后,他摇了摇头道:“威力还是太小了,我想发明的是能够打死敌人的火器,没想到搞了这么久,才仅仅打死鸭子而已。”

“哎,不要沮丧嘛,”宋廷鼓励他道,“慢慢升级改进,总有一天,可以搞出能打死人的火枪。”

接下来,宋廷又针对钢珠为弹的突火枪如何改进,与陈规进行了简单的探讨。

没想到他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却让陈规眼睛一亮,对他匆匆忙忙一抱拳后,朝天大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然后屁颠屁颠跑回了他的发明小屋,再次埋头于他的发明之路……

“这个家伙……”宋廷摇了摇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看了看桂花树下的一群死活鸭子,将手一扬,对围观的衙役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分鸭子啊!”

说完,自己率先走过去解了两只鸭子下来,一边提在手中,一边啧啧道:“这群鸭子这么可爱……嘿嘿,今晚可以吃一顿紫姜炒鸭了。”

众衙役看师爷都先出手了,一个个忙冲上来哄抢,“抓鸭子喽!”,没死的鸭子们“嘎嘎嘎嘎”扑翅乱叫,整个小广场顿时乱哄哄的,完全失了县衙该有的肃穆。

“师爷,您的信。”忽然一个衙役跑过来,交给宋廷一封信。

宋廷将两只鸭子塞到那衙役手上,双手去拆开那封信来看,信是知府吴奎写给他的,火泥上盖的也是知府印,看完信的内容,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将县衙事务嘱咐完毕后,就提早回家去了。

家里只有赵元贞、雪雁两人在,赵元贞在屋里聚精会神地画画,而雪雁则拿着竹叉去摘老槐树上的槐花,想必是上次吃了宋廷所做的槐花饭后,自己也想尝试做。

宋廷走进屋,赵元贞没有将画笔搁下,只是抬头凝视他一眼后,抿嘴笑道:“相公,今儿这么早回来啦?”

宋廷走过去,见她果然又是在画牡丹,此刻牡丹已经成型,雍容华贵、绚丽娇艳、花团锦簇,花蕾层层叠叠,看着眼花缭乱,端的是栩栩如生。

宋廷大赞道:“好美的牡丹!”

赵元贞停笔,含羞一笑,绝美的脸庞微微扬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使宋廷心神为之一荡,心里赞叹:“这么美的老婆,天天看也看不够……”

宋廷复赞道:“花虽美,人更美。”

赵元贞搁笔,笑盈盈牵他手,柔声道:“相公就别取笑奴家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平时宋廷在县衙办公,不处理完公事基本不回家,而处理完公事,一般都要到酉时以后,今日这才不过午时,他就回来了,赵元贞心里不禁生疑。

宋廷也不卖关子,将吴奎的信文取出,和赵元贞商议道:“朝廷要打梁山,知府大人管领一路军,想请我去做参谋,贞儿,你怎么看?”

对于自家相公大事俱与自己商量这一点,赵元贞心中自有数,也无限欢喜。只是听了此消息,忍不住将螓首低垂,眼眸里布满忧郁,扶额思量了许久,她才终于吐出三个字:“我不准!”

“为何?”宋廷满脸惊讶。

赵元贞扶着他在椅中坐下,蹙起眉黛,咬了一下丹唇,娇嗔道:“相公与我才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想着建功立业啦?妾身曾读诗云:‘悔教夫婿觅封侯’,相公若只想着建功立业,妾身恐怕也要悔的……”

宋廷站起来,扶着她柔肩道:“可你不是也说过,希望为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现在我想做大事,你怎不答应了?”

赵元贞依旧低着螓首,咬了下丹唇,娇羞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你当初也没像现在这样疼我,现在……我不舍了……就是不准嘛……”

宋廷抚着她秀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出实话:“贞儿,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

赵元贞眼眸里一丝讶然闪过,柔声问道:“为了我?”

宋廷凝望着她似水的眼眸,问道:“贞儿,你不想当回你的公主吗?你本来就是公主,可别忘了这一点……”

听了自家夫君的话,赵元贞摇了摇螓首,然后深情地凝望他,婉声道:“我不想当什么公主了,我如今只盼着我的夫君能好好的,我们两个……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贞儿……”宋廷搂紧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许多想法,此刻还不能告诉她,谅她以后会明白的……许多事,一定要等做成功了,才能说出口,没做成功之前,只能默默努力去做。

赵元贞以为宋廷答应她不去做知府参谋了,就将双手从他腰间松开,捏着他的手又温温柔柔地说了一会子话,就又去画她未完成的牡丹。

谁知道吃晚饭时,宋廷却当众宣布了要去给知府做参谋的消息。

他话一出口,赵元贞万分惊讶地凝视他,震惊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幽剑将筷子一摔,生气地道:“不吃了。”

小蛮、青竹、雪雁均是惊讶地盯着他。

席上沉默,只有他一个人埋头吃饭,众女都不吃了。

小蛮试探着开口:“做参谋是不是也要上战场?”

宋廷道:“参谋就是谋士,给将军出主意的,没什么危险,出完主意见势不妙可以跑路的嘛……”

小蛮不懂这些,信以为真,小脸绷紧的神色顿时松懈了不少。

青竹张口想跟小蛮说什么,被宋廷一瞪,又不敢开口了。

宋廷心道:好不容易骗了一个小蛮支持,别又给你们搅和了。

这次去辅佐吴奎打梁山,他当然不是为了当参谋才去的,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收梁山、为己用。

“明日搬家,回扬州!”

宋廷也不管众女会如何想,吃完饭,筷子一放,口中宣布道。

其它几女皆默然,唯有小蛮拍手叫好:“好呀!扬州的房子大,街也多,比这里热闹!”

宋廷朝小蛮笑了笑:“嗯,那我们明天搬回扬州。你们明日先回,我交托完县衙事务,后天就回来。”

小蛮点了点小脑袋,表示听从安排,可她去看赵元贞、幽剑等人时,却发现她们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她歪着小脑袋,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高兴。

入寝时,屋外月光漫洒,宋廷没有回屋,而是在屋外踱步思考,他的屋里有灯影,也有人影,他知道赵元贞也还在床头等他。

二更时分,赵元贞终于忍不住从屋里出来,手里多了一件轻氅,披在宋廷肩上,柔声道:“晚上天凉,多穿些,别冻坏了……”

宋廷脱下轻氅,盖在她肩头,温声道:“我不冷,你披着吧,你的寒毒还没调理痊愈,回屋睡吧,别再受风寒了……”

赵元贞又想将轻氅披上来,却又被宋廷拦住,他唬着脸道:“再不听话,为夫可要生气了……”

赵元贞只得顺从他,挽着他手,陪他站在月影下静静呆着。

今夜玉盘很圆很亮,宋廷没来由地感慨道:“贞儿,你说这乱世之中,穷苦人家要过上太平安逸的生活有多难?如今的朝廷,奸佞当道,赵金佶……呃……你父皇又如此糊涂,宠幸奸妄,朝令夕改,这黎民百姓可是身处水火呀,高居庙堂的人却根本看不见……莫说远的,就是这小小永泰县,人丁七万八千零三百一十四口,可是平均年收入……人均一贯不到。还好本县没什么灾难,这要是遭了灾,定然有许多人活不下去……”

他说的这些数据,都是永泰县的实情。本县普通居民成年男子顶多一年挣两贯,也就是两千文,而妇女,顶多挣一贯三到一贯五。一两银子可以买三石米,一两银子大概一千文左右,也就是说,一个成年男子一年顶多也就挣六石米,勉强够养家糊口。若是遭了灾荒,又另说。

他口中吐出“赵金佶”三字,说的乃是当朝皇帝,也就是赵元贞的生父。赵元贞听他吐出这三字,却也并不觉得惊讶,她自己就是被这个生父赶出宫的,她对这个生父,全然没有什么感觉和感情。

赵元贞听了他的话,点着螓首,柔声道:“相公有鸿鹄之志,妾身明白。妾身以后再也不会拦着相公了……”

第59章 谋梁山战前之事(2)

第二天一大早,众女早早就起来收拾细软,宋廷去县衙之时,顺道去车行雇了两辆马车,让马车直接到他家门口去,送众女先回扬州。

待他交托完县衙事务,走出县衙大门时,却看到门口石狮子处,赫然倚伫着一个人,旁边还停放着一辆黑色马车,这马车可不是他雇的。

女子歪歪斜斜地倚着石狮子,一只脚脚后跟踢着石狮,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她抱剑于胸,发髻后的白色飘带垂到胸前来,身段显得婀娜,浑身气质除了清冷之外,也颇有几分女儿家的婉丽。

“幽剑。”宋廷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讶然,上前两步,奇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送贞儿回扬州了吗?”

幽剑瞅他一眼后,递给他一叠银票,冷声道:“这一万两,是她让我给你的。”

“一万两?”宋廷接过银票,收入怀中,心里着实惊讶不小,公主老婆的有钱程度,总是超乎他想象,收了银票后,才问道:“我又不缺钱花,贞儿她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上车吧。”幽剑朝马车方向扬了扬玉颔,然后自顾上了马车。

宋廷此时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贞儿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是给他一万两,又是让幽剑等他,恐怕……不会是接他回扬州这么简单吧?

他走到马车前,幽剑朝他伸出手,她的手很白很好看,但他并没有去抓她手,而是自己跃上了车,掀了帘子进车厢坐上坐垫,幽剑也跟进来了,车把式这才开始驱车上路,走的却并不是回扬州的路。

宋廷在车厢里,被车幔车帘遮挡了视线,没看到马车走哪条道,只是凭感觉问道:“我们不是回扬州?”

幽剑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回扬州,我们去太湖。”

宋廷惊问道:“去太湖做什么?”

幽剑嗤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凝视着他:“又不会把你卖到太湖去,这么紧张干什么?”

随即,又一本正经道:“昨晚三更时,公主突然来敲我的屋门,我们两个出屋来,坐在老槐树下,聊了大半个晚上关于你的事情,一直聊到天蒙蒙亮,才又回去睡了一会儿……”

宋廷打断她道:“如此说来,贞儿她昨天晚上岂不是没睡好?哎,我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屋找你了,我睡得太沉了……”

听了他这话,幽剑眸子虚眯,眼眸里已然有了寒意,不禁撇嘴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就知道关心彼此,别人的死活都不管……”旋即,又哼唧道:“怎么也不问问我睡没睡好……”

她哼唧的声音虽不大,但宋廷还是立刻听得一清二楚,忙陪笑道:“幽剑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晚上不睡觉没事的……但贞儿她不一样嘛,她身体还虚弱,吹不得凉风。我想问你,她和你聊天时,有没有披氅?大半夜的,是不是很凉?”

幽剑眼眸里的光芒陡寒,边听他说,边咬牙,最后实在没忍住,趁他不备,突然出手,狠狠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宋廷龇牙咧嘴,呻吟道:“我靠,你属母老虎的吗?动不动就拧人!”

幽剑呵呵冷笑了两声,兀自得意道:“你以为本姑娘不敢拿你怎样是吗?你惹本姑娘不开心,本姑娘就要拧你,你待怎样?”

宋廷挨了她一下拧,也只得忍着,横她一眼,道:“你们昨晚都聊了些什么?今天去太湖这件事,是不是昨晚上你们俩密谋好的?”

幽剑占了他一下便宜,心情仿佛很是得意,笑了笑道:“公主她本来想让我随身保护你,但是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她便让我给你物色一个靠谱的护身高手。这就是我们去太湖的原因。”

“去太湖找护身高手?”宋廷不禁讶然,公主老婆还真是想得周到,原来这一万两银子,不是给他随便花的,而是给他找护身高手用的。可是什么样的护身高手,又值得上一万两银子?

见了宋廷脸上有疑虑之色,幽剑一脸正色道:“对,我们去太湖要找的那人,江湖上流传的名号叫‘太湖真人’,他是麒麟榜上的二十四路高手之一,这个人很厉害。”

宋廷问道:“麒麟榜又是什么东西?”

幽剑道:“每十年,麒麟阁绘制麒麟榜,麒麟榜上的二十四路高手,都是江湖上公认的武功最厉害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一流高手。”

宋廷惊道:“比你还高的高手?”

幽剑点头道:“嗯,比我还高的高手。”

宋廷怔了怔,又问:“如果是这样的高手,又岂会心甘情愿做我的私人护卫?”

幽剑淡淡一笑,道:“麒麟榜上,虽说都是些不出世的老怪,他们早就不过问江湖尘事,只在每十年麒麟阁大比时,才愿意出现一次,平时是见不到人影的……但你可知道,我师父‘冰雪神剑’,便是麒麟榜上的一路高手,我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但也算二流顶尖高手,还不是心甘情愿保护你和公主?”

宋廷接口道:“我们去太湖找你师父?”

幽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师父‘冰雪神剑’常年居住在大雪山,平时就连我也未必能见到她,有事的时候,她才会飞鸽传书于我,召我回大雪山。上一次召我回大雪山,还是淑妃娘娘去世时。”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南宫雪。”

宋廷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然后抬头凝视着她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幽剑道:“你说吧。”

宋廷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像你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贞儿做侍女?这一点我确实想不明白。”

幽剑轻笑道:“淑妃娘娘曾有恩于师父,我是替师父来报恩的。”

宋廷凝望着她眼睛,怔了一怔,才问道:“有什么样的恩?报多久?报完之时,我能变成三四流高手吗?”他担心幽剑突然哪天走了,自己的武艺没有人指点,别说是三四流的高手,恐怕七八流的高手都达不到。他现在除了学会挽几朵剑花、使几招简单的剑式,其它的基本功,都还没学会呢。

幽剑看着他嗤笑:“你就那么想成为高手?”见他猛点头,她才续道:“短时间师父不会召我回去的,你就放心罢。至于有什么样的恩,毕竟是师父她老人家和淑妃娘娘之间的陈年旧事,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谨尊师命罢了。”

宋廷此时心下才明白,原来这妮子并不是卖身为奴,而是奉师命来保护元贞的,难怪平素对人爱答不理的,她武功这么厉害,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只是他又不明白,她今日为何却将这些事对他和盘托出,难道是因为她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吗?

此时马车走上了颠簸的路,宋廷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这个‘太湖真人’,又是怎么回事?”

幽剑不愧是高手,依旧端坐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看了他一眼道:“说起这个‘太湖真人’,据说他父亲曾经也是做官的,只是他这个人特奇怪,他不图功名,不做官,十一岁那年,跟着一个老道离家出走了。据说那老道就住在太湖,太湖中心,有一个岛,叫无名岛。岛上有个观,叫紫云观,那老道原本也是麒麟榜二十四路高手之一,叫‘紫云真人’,后来老道驾鹤西去,留下这名弟子,便是这个‘太湖真人’,只是无人知他姓名,江湖中人,也只知道他可能姓宋。”

“可能姓宋……”宋廷微微沉吟,天下姓宋之人如此之多,出一两个江湖高手,不也很正常吗?

宋廷又问了几个关于“麒麟榜”的问题,得到解答后,才知道原来这“麒麟榜”上的一流高手,究竟有多恐怖,什么“飞檐走壁”,什么“踏雪无痕”,什么“摘叶伤人”,什么“凌波微步”,什么“罗袜生尘”……听得他心驰神往,摩拳擦掌。

可惜幽剑一盆凉水泼下来,将他热情全部浇灭了,她不冷不淡地说:“可惜这些顶尖的武功你都别想学,学也学不会。”

宋廷不服道:“为什么?”

幽剑哼哼道:“你没天赋,根骨也不行。”

“靠,你姥姥啊……”宋廷实在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幽剑将他一瞪,他才意识到自己骂脏,忙住了口,满脸不爽。

马车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小镇,两人下来吃了些饭,又让店家打包了一斤牛肉、一斤酒车上吃,然后才继续赶路。

天黑时分,才行至太湖湖畔。

但见太湖两岸,夜幕之下渔火点点,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出湖中渔船火把的光,渔夫们吆喝着号子撒网,渔家女也撸起袖子叫囔着,帮渔父撒网。

一股股浓浓白烟,从船篷冒出,一阵烤鱼的香味传了过来,原来是渔民们在用炉子烧炭烤鱼,这没有撒盐的烤鱼,便是他们的晚饭了。

车把式好心劝宋廷:“相公,天黑了,这一带不太平,晚上闹匪患。你们不如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明日再搭船渡湖吧。”

宋廷与幽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让马车驶进附近镇子,付了车钱,谢过车夫后,就去找客栈了。

第60章 谋梁山战前之事(3)

宋廷与幽剑在小镇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欲搭船渡江,当提及无名岛时,艄公却是一脸懵然:“无名岛?什么无名岛?没有听说过呀!”

又连连问了几个船家,均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什么无名岛。又问紫云观,一个个亦都说不曾听闻。

宋廷望着茫茫太湖,顿生踌躇之感,幽剑上前两步,捋了捋胸前白色飘带,眼眸望了望他,走过去靠近他身旁,小声道:“世外高人嘛,总是难为人所知,再多问几个,自然会有人知晓。”

宋廷凝目注视她,发现她今日有些不大一样,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冷淡,便笑了笑道:“大隐隐于市嘛,走,我们再问问……”

便在这时,岸堤旁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宋廷与幽剑闻声,快步走上前去,只见有一只小船儿在湖面上兀自摇荡,不远处湖面泛起一阵很大的水花,船上一位老船家满脸焦急望着水面,捶胸顿足,急得眼泪掉下来:“妞妞!妞妞!”

旁边船家问老船家:“妞妞落水了吗?”

老船家满脸颓然,跺脚道:“是啊!谁能救救她啊?”

旁边的几个船家忙伸出竹篙于水里探寻,口中不住喊着:“妞妞!妞妞!”

这些船家虽大多打渔为生,但是会游泳的却并不多,况且这里是太湖,河里大鱼颇多,据说好些大鱼都是吃人的,寻常人大多不敢潜入深水,所以大多船家也不敢跳水去救。

水面的水花渐渐散去,老船家满面焦急,正要解衣往湖中跳,旁人忙囔囔着阻止,喊道:“你不会游泳,不能跳啊!”

老船家不顾,正要往湖里跳。

噗通!

有人比老船家先跳了,一头扎入水中,泛起一阵水花,老船家愣了一愣,众船家也都怔住了,都没看清跳入水中的这人到底是谁。

宋廷这时手里拿着一把剑,望着湖面的水花,脸色一阵难看,嘟囔着:“大女侠啊大女侠,瞎逞什么英雄啊……”

约莫过了袋烟的工夫,还不见有人从水面露出头来,旁边众人都着急,宋廷也心焦,走到水边,喊了两声“幽剑!”,旁边有人问,跳进水中的那个是不是你娘子?宋廷心急,随口道是是是,那老船家忙让他上了船,和他一起等。

哗啦!

有东西破水而出,露出来一个小女孩的脑袋,老船家大喜,大喊着“妞妞!”,紧跟着露出一个大人的脑袋,她满头的长发如瀑布般直垂而下,漂浮在水面,她长长地“噗”了一口,吐出口中的积水,忙抱着小女孩往老船家的方向游,将小女孩送上船后,她被宋廷拉了上来。

老船家拍着小女孩的脸:“妞妞!妞妞!”

宋廷看幽剑衣裳尽湿,浑身哆嗦着,忙解了自己外衣给他披上,扶着她进了船篷,坐了下来。

这时那小女孩幽幽地醒转过来,老船家见孙女醒了,喜极而泣,忙抱着小女孩给宋廷幽剑二人跪下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宋廷忙道:“快烧些炭火吧。”

老船家忙往炉子里加了炭,随着一股白烟腾腾冒起,炉子里的木炭烧得红彤起来。

刚从水里上来,幽剑和小女孩都些眼神呆滞,两人呆呆地烤着火,老船家倒了两碗热茶,端给宋廷和幽剑,口中不住地说些感谢的话,又忙给自家孙女倒茶。

宋廷将一碗热茶端起,凑近幽剑旁边,给她喝了几口,发现她浑身打着寒颤,哆嗦不停,他脑子里仿佛出现她在江宁救他时的画面,那时还是三月,水比现在要冷,她肯定哆嗦得比现在还厉害吧?想到这儿,心中不禁有一股暖流淌过,眼眶一热,道:“我对不起你。”

幽剑仍旧哆嗦着,无力地横他一眼道:“你知……知道就好,我怕……怕水……”

宋廷挨着她身边,看了她一眼,微微嗔道:“怕水还要救?”

幽剑哆嗦道:“我不救……谁救……”

宋廷怔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想不到她这冷如冰山的外表里,居然藏着如此侠义的一颗心,所谓的“能量越大、责任越大”,说得大概就是如此吧。

宋廷情不自禁伸出左手将她抱着,让她的螓首贴着他左胸,她无力地嗔了他一眼:“你干嘛……”身体仿佛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这样抱住。

那小女孩也慢慢恢复过来,可以开始说话了,也走过来跟宋廷、幽剑磕头道谢。

这时老船家进来,端上几条煎好的二指宽的太湖白鱼,口中忙不迭道:“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对不住了。”

宋廷从包袱里取出牛肉和酒,邀那老船家坐下一起吃,与他寒暄,问他为何独带着孙女打渔,家里其它人呢。

老船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出实情:“妞妞这孩子命苦哇,三岁没娘,五岁时,她爹落草,也不管她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不孝子是死是活……没法子呀,只能跟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过,靠打渔过活……”

妞妞瞧见爷爷说着说着落了泪,就伸出小小的手掌,替爷爷揩了揩脸,“爷爷,您别哭了,妞妞有爷爷,妞妞不苦……”

宋廷审视着这小女孩,她有些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大概七八岁,也有可能是八九岁,脸庞虽稚嫩,小巧的五官却很精致,惹人怜爱。这么乖巧的小女孩,却是个孤儿,造化弄人啊。

“唉,你还小,哪能知道苦不苦啊……快去给两位恩公倒茶。”老船家道。

妞妞走过来给宋廷与幽剑添了茶,倒完茶,又搂着幽剑的玉颈,笑嘻嘻地道:“姐姐身上好香啊……”

身上很香?

闻言,宋廷靠近些,头还没低下来呢,幽剑就抬起胳膊肘,轻轻撞在了他左胸,虽然不疼,却提醒他不要再靠近。

宋廷正襟危坐,听那老船家问道:“两位恩公这是准备去哪?要渡湖吗?”

宋廷便说要去无名岛,那老船家起初摇了摇头,也表示不知道,当宋廷说那儿有一座道观,名叫紫云观时,老船家眼芒一闪,忙道:“哦,原来是那!”

“你知道?”宋廷大喜,腾地站起身。

老船家道:“此地外人一般不知道,不过我这在太湖一带打渔五十多年了,什么地方我能不知道?恩公说的那地方,有点儿远,而且是水洼深处,一般的小船不去那儿。”

宋廷道:“难道要找大船?”

老船家笑道:“不必找大船,信得过我的话,我这带两位恩公过去。”

宋廷忙道谢。

不一会儿,小船就出发了。

小船儿不走湖央,沿着水路,偏拣那些小水洼划去,沿途芦苇丛丛,水鸟在芦苇荡里咕咕叫,水洼湖水碧绿,水很清澈,不时可以看到水中有大小鱼儿游来游去。

妞妞很开心地给幽剑指这指那,给她解释这是什么鸟,那又是什么鱼;正值晴空万里,蓝天白云,水中水色潋滟,碧波如洗,宋廷看着如此美景,不禁陶醉其中,几乎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行了半日,隐隐约约见一座小岛,周围方圆十里再无其它岛屿,这座小岛显得身处世外,傲然屹立。

船划到岛岸边,宋廷与幽剑下了船,给那老船家银两,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妞妞挥了挥手说再见,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宋廷与幽剑走到岛上,岛上风景秀丽,鲜花十里,落英缤纷,沿途鸟语花香,蝴蝶飞舞,宛如世外桃源。

但见一座不大的道观矗立在岛中心,显得尤为惹眼,宋廷与幽剑朝那道观走去,小路上迎面却突然走来两个人,急冲冲的,是一男一女,看打扮,像是一对农家夫妻。

宋廷好奇,此地怎么还有农夫?再朝远处眺望,便看见几栋茅屋坐落各处,显然这岛上,除了道观里的人,也还有别的人居住。

那对农家夫妻分别肩扛着一只麻袋,麻袋里装得鼓鼓的,却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两人每走一段,便不时回头瞧一瞧,那汉子对他浑家道:“婆娘,没追来吧?”

他浑家回头看了一眼:“没追来,快走吧!”

两人脸上带着窃笑沿路小跑,背后的麻袋一颠一颠的,当夫妇俩撞见宋廷、幽剑时,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便又急急忙忙地择路而奔,宋廷分明听见那汉子嘀嘀咕咕道:“城里的女子咋长这么好看……”

宋廷朝幽剑靠近些,小声道:“乡下人估计没见过啥世面,见了城里姑娘都说好看。”

听得幽剑咬牙切齿,眸子不住朝他上下逡巡,脸露极度不满之色:“你的意思是,本姑娘不好看?”

宋廷小声道:“好看是好看,就是……”

幽剑冷眸横着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宋廷耸了耸肩,小声嘀咕,“就是不够温柔……”

这时,前边突然冲来两个道童,举着三尺来长的黑棍,一前一后拦住宋廷与幽剑的去路,其中稍胖那个道童开口道:“你们两个小贼,是不是偷了我师父的人参果?”

稍瘦的那个喝道:“常清,休要与这两个贼人废话,拿下便是!”

常清道:“常静师弟,师父教我们‘无量度人’,是非曲直,尚未辩明,不可轻举妄动,免得误伤好人。”又喝道:“是不是你二人偷了我师父的人参果?”

常静道:“这里没有别人了,定是他二人偷的!师兄,擒了他二人去见师父!”

这两个小道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像大人似的,出口便是“无量度人”这样的道语,不禁让人觉得好笑。宋廷开口道:“两位小师傅,你们是不是……”

他还还未说完,幽剑已经打断,出声冷喝道:“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耍威风,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幽剑说完,便出手了。

第61章 谋梁山战前之事(4)

幽剑柳眉微蹙,身影飘动,宛若白蝶,悄然而至,无声无息,她掠身至叫“常静”的那道童身旁,轻抬手掌,银铃般笑道:“小毛孩,接下来我要打你巴掌了,看好了。”

常静双眼一瞪,手中的黑棍已经赫然出手,一招“呼风唤雨”,手中黑棍如同劲风急雨,呼呼作响,棍上的劲道虎虎生威,着实不可小觑。

常清也提棍迎上,一双小腿迈足急奔,黑棍朔风迎上,一招“潜龙在渊”,黑棍犹如一条黑龙,忽缠忽进,劲道生猛,生势夺人。

宋廷看这两个小道童年纪虽轻,功夫却着实了得,不禁暗暗心生敬佩,心中已经猜到这两道童应该便是那“太湖真人”的徒子或徒孙,他本是想请太湖真人出山,也不想失了和气,可转念一想,这两小孩也忒不懂事,说什么是他和幽剑偷了他们师父的人参果,他和幽剑才刚登上这小岛,哪有工夫去偷什么人参果?

“人参果……”宋廷忽然想起刚才那对背着麻袋的中年夫妻,方才这二人的举止和表情,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想来,这两道童口中的什么人参果,必定是被这一对农家夫妻所偷。而这两小道童追到这里,正好撞见他和幽剑,就误以为是他和幽剑所偷。

想通这其中的误会和关节,宋廷便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两位小师傅,你们一定是误会了,人参果不是我们偷的,偷人参果的人早跑啦!”

常清、常静二人与幽剑已经交手十数招,幽剑虽然至始至终没有拔剑,但是这两道童,能在她手底下撑十数招,却也可算是非同一般了。

常清、常静虽听得宋廷的喊声,但是奈何此时已咬紧牙关,疲于应付,根本不敢开口答应,怕一不小心泄了劲气,转眼落败。

这两道童脸上已经汗水连连,却依旧夹棍来攻,一左一右,呈太极八卦之阵型,一极阴,一极阳,一边蛟龙缠身,招式不快却老辣,一边狂风骤雨,招式快捷凌厉。

幽剑凝眸冷笑,这两道童的一招一式,仿佛在她眼中都变得清晰可预,她的剑仍未拔出,她出手其实也只是想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礼数、不辨是非的小家伙,倒并无恶意,也并没有要出手伤人的打算,也就没有拔剑的必要。

哐的一声,两棍相交了一个叉,两名道童依照八卦步法,如同黑白两鱼般游走,却不知使的是什么招式,他们两个步法极快,只看得见一道道幻影,分不清谁是谁了。

宋廷看得不禁呆住,这两个小小年纪的道童,却有这般身手,果真非同凡响,想不到这小小的世外之岛,居然连两个小道童都这般厉害了,着实令人惊叹。

“呵呵,就只有这两下子嘛。”幽剑只是一声冷笑,一招“仙女幻影”,掠身而至,未出鞘的剑铿锵一声,撩开那两支黑棍,然后,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招式,忽然出现在常静的身侧,伸出了她那纤纤玉手……

只听“啪”的一声,常静的脸上,赫然多出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稚嫩的左脸顿时肿得如同水蜜桃般,高高凸起,可见这一掌,幽剑并没有留情面,是真的动了真格。

常静受了这一掌,眼眶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他从小长到现在,从未离开无名岛半步,出生以来就未曾受过这等委屈,挨了这一掌,只觉比被师父责罚还要严重,什么太极八卦步法,什么“呼风唤雨”棍法,全然都不顾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教训别人,只将黑棍随手一扔,坐地哇哇大哭,像是个闹着要糖吃的小孩。

常清稍比他懂事些,退了两步,道:“常静师弟,你不要哭。今天遇到高人了,我们败得不丢人。”

幽剑看了一眼常清,嗤笑道:“你这大胖小子还算有几分见识,今天本姑娘就不打你了。”

常清傲然挺身,像个小大人,涨红了脸道:“你说谁胖?”他圆圆的脸,白乎乎的手腕,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肉肉的,说他胖,也算说的是事实,但他平时最讨厌别人说他胖了。

常清咬牙道:“你敢说我胖!你这个恶女!”说着,迎棍上前,似要来攻。

“哇,你这小毛孩,脾气还挺大的呀……”幽剑故意调侃道。

“恶女!我不怕你!”常清将黑棍提至腋下,气冲冲发足奔来,奔到幽剑面前时,棍上已然有呼啸的劲风……

“常清,不得无礼!”远远的一声轻喝,将常清的身影喝住。

他顿时驻足止步,停下手中的招式,回转过身,看着来人,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师父!”

宋廷看着来人,他是个中年道士,长得仙风道骨,手执一杆拂尘,一袭道袍飘飘然,脚着白底青芒鞋,发髻高锁两鬓垂,下骇一捋美髯须,目若晨星精光闪,气势如虹,飘然踩步,步不踏尘,行若轻风拂柳,一眼望之,世外高人也!

宋廷看得分明,这中年道士走起路来,真的一点脚印、灰尘都不带,果真达到“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境界,不禁暗暗生奇,这世间果然还有如此厉害的高人……如果真能请来当护身高手,一定要跟这高人好好讨教武艺,争取早日成为幽剑口中的三四流高手。

想到此处,宋廷上前两步,朝那中年道士揖道:“想必阁下就是赫赫有名的‘太湖真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中年道士行拱手礼回应,笑吟吟道:“真人二字,不过是外界瞎传吧,宋某更不敢以‘太湖’二字自居。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前来无名岛所为何事啊?”

宋廷道:“小生姓宋,名廷,字朝中,扬州人士,前来无名岛,正是来找阁下的。”

那中年道士却忽然眼眸一闪,目光灼灼,朝他全身上下打量,凝声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宋廷重复道:“小生宋廷,字朝中,扬州人士。”

那中年道士道:“你父亲是不是叫宋廉?”

宋廷惊愕道:“阁下如何得知?”

那中年道士笑道:“那就是了……”

宋廷不解问道:“是什么?”

那中年道士笑蔼蔼,上前两步,拍了拍宋廷的肩膀,眼睛盯着他,口中赫然道:“你叫宋廷,我叫宋延,你是我的亲弟弟啊……”

第62章 上架感言——《新人作者的一点肺腑之言》

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阅读至此,如能陪伴到最后,是我最大的荣幸。

也感谢编辑竹篱大大给的签约机会,还有许多次的推荐。

这是我付诸心血的一本书。也是我这个高中学历者,竭尽全力所写的一本书。

一直以来,我都是用手机码字,所以写得很慢,平均每日更新只有五千字,倒不是我不想多写字数,而是真的很难做到。

每一章,发出去后,我会在10分钟内仔细阅读两遍,修改错别字、不通顺的语句,甚至文字太白的地方,我会挠头苦思,看能不能用高级一点的表达方式。

每十章写完后,我都要从头看一遍,再次修改有错的地方,有些地方太隐晦,怕读者看不懂,就添上必要的信息。

这本书前十章,我原稿有二十章左右,不停地删改,才变成现在这样。我知道,依旧是不完美的,但我真的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对于写作的热情,我从十几岁就开始有了,如今十年过去,热血依旧在身体流淌,像个战士一样,屡败屡战,屡败屡战……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农村老家写东西,就买一叠材料纸,床头放着《红楼梦》《白鹿原》、字典等,那时候我手机都不用,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没事的时候,我就看看门口的树,看看山上的花。

厨房前泼泔水的地方,有株野生辣椒,有一日我仔细看着那株野生辣椒,幻想她是一位婀娜多姿、聘聘婷婷的姑娘,愣是在材料纸上写了八千多字出来。

我用材料纸写了大概二十万字,从深圳带到东莞,从东莞带到惠州,每到一地打工,我总是放在密码箱里,好生保存。

别人的密码箱里,可能更多的是衣物、生活用品,我的不是,更多的是书、我写的东西。不过可惜的是,最后还是在换工作的过程中丢失了。

我去过很多很多的厂,做过很多很多的工作,我去过手机厂、电子厂、沙发厂、模具厂、手袋厂……等等,我做过流水工、代课老师、中介、服务员……等等,我曾经连续上班50多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我曾经在一家沙发厂,用汽枪打穿过手,我什么样的苦都吃过……

对比以前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累,能够给别人写故事,哪怕是让我改十遍,我也会觉得很幸福。我也努力去让自己的文字温暖到别人。

打工的苦,不是因为一天要拧几千颗螺丝,也不是因为一天要挨多少领导的骂,而是觉得生活在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里,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

我现在也还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写故事,用打工挣来的钱支撑着我继续写故事,我身边的一些人,他们从来没有看过我的书,会觉得我是胡闹,甚至我呆呆地想事情、想情节时,有些人觉得我很傻……

其实,我很想跟他们说:写书,我是认真的。我不是胡闹。

明天,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明天至少更新4章。

希望可以得到更多朋友的支持。

小银在这里说一声感谢。

祝愿你们阖家平安幸福。

第63章 宋道衍落草梁山(1)

紫云观矗立在无名岛中心的山顶上,掩映于几棵苍劲的果树之间,进入草堂,不见人踪,一派清幽,松柏森森,秀竹郁郁,真是清修的好去处。

堂廊之间,隔着一道道枝蔓沿壁的间墙,进了月洞门,三人拾石凳而坐,常清、常静二人负责奉茶,常静脸上仍旧红肿,忌惮地看了幽剑一眼,不敢去给她倒茶。

“二弟,这两个是我的不孝弟子常清、常静,方才二人不懂事理,误会了二弟和这位姑娘,哥哥我代弟子,给你赔个不是。”中年道士,不,宋道衍举杯,笑蔼蔼地看着宋廷。

原来,这中年道士真是宋廷的亲哥哥,确切说,是宋廷魂穿前“宋秀才”的亲哥哥。

这中年道士本名宋延,自小聪明伶俐,宋廉颇看中他,想让他读书入仕,谁知他在九岁时,就表示出不想当官的决心,十一岁那年,被一个道士带走,来到这紫云观,清修习练,因一心痴醉于此,心无杂念,又得到那紫云真人的悉心指点,区区十年后,就成了麒麟榜上有名之人。

宋延离家之时,宋廷才刚满三岁,是以,到了现在,两人自然并不知晓对方样貌,就算见面,也互相认不出来。如今事隔十九年,没想到在此处意外重逢相认,一时间,两人心中俱感慨唏嘘。

宋延拜紫云真人为师,道号“道衍”,相识之人,都称他为宋道衍,他也就干脆弃了“宋延”这个名字,自称“宋道衍”。

宋道衍对于宋廷这个亲弟弟,可以说极为喜爱,当时他十一岁,小弟弟三岁,生母走得早,他便经常抱着这个小弟弟喂奶,看着他吸吮的动作,他总是露出本不该属于那个年纪的宠溺与慈爱。

如今小弟弟长大成人,听说也已婚配,宋道衍心中甚慰,忙拉着他的手,邀至观中,奉上茶水,热忱地问这问那,问东问西。

得知自己的两个弟子不分是非,居然误会自己亲弟弟是偷人参果的贼人,当即假言呵斥几句,其实并未真生气,他素来无拘无束,清净无忧,想让他真动怒,是很难办到的事情。眼下又兄弟重逢,他心中大大的快慰,高兴还来不及,就更不会真动怒了。

宋廷也举杯,朝自己这个“哥哥”敬了一杯,笑道:“常清、常静这两个道号,一定是大哥取的吧?取得好!大哥不必代他俩道歉,他俩毕竟年纪尚幼,不谙世事,倒怪不得他俩。只是这偷人参果的贼人,大哥你不追究了吗?”

宋道衍捋了捋髯须,笑吟吟道:“其实那人参果,也不过就是平常果子罢了,偷了就让他们偷了去,这里居民也不多,平常你摘我的,我摘你的,也算不得什么事。”

幽剑此时忍不住冷笑:“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偷我的,我偷你的,还算不上事?”

宋道衍看了一眼幽剑,笑道:“姑娘,你的剑法可是师承大雪山‘冰雪神剑’?’”

幽剑道:“冰雪神剑正是我师父。”

宋道衍捻须道:“难怪,难怪……”

方才幽剑并未施展剑法,宋道衍却一眼瞧出她剑法师承于谁,对于这一点,宋廷极为好奇,便出口询问。

宋道衍解释,武功练到一定境界,都会有各自的风格,从一招一式,就可以看出是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于谁。

听了他解释,宋廷醍醐灌顶,一悟就通,这就好比写文章、作诗,没到那个境界,写不出那样的风格,而一写出那样的风格,就知道你是李杜,还是苏柳,或者学自于他们中的谁。

宋道衍问了几句关于“冰雪神剑”现在的情况,幽剑均回未得飞鸽传书,故而不知。

宋道衍笑道:“明年又是麒麟阁大比,不知道这二十四路高手,又会有何变化?”

幽剑道:“师父她老人家明年不去。”

宋道衍惊道:“哦,这又是为何?”

幽剑撇嘴道:“练功练得头发白了,不想被人看见……”

闻言,宋廷、宋道衍俱是欢笑,宋廷更是觉得,这所谓的麒麟榜二十四路高手,恐怕是麒麟榜二十四个怪胎,也不知道南宫雪练的什么功,能练到头发白,让他不禁想起了白发魔女玉罗刹。

“师父她可气了,你还笑……”幽剑不满地嘟囔,忍不住又伸手想去拧宋廷的胳臂。

这一动作,落入宋道衍眼中,只见他手指轻弹,弹起一根拂尘丝,那拂尘丝如蕴浩瀚能量,骤然飘扬,一股雄浑霸道的力量直泄而出,幽剑毫无防备,从石凳摔了下来。

宋廷连忙去扶她,她这才脸泛红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着麒麟榜高手的面,欺负他亲弟弟,这种想法……确实太愚蠢了。

宋廷看不懂这些微小动作,还以为幽剑是真摔了一跤。看她剑泛红晕,灿若桃花,还以为是因为他的手摸到她柔软腰肢,忙松了手,拉她手腕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宋道衍轻咳了一声,看了看幽剑,意思很明确,“你这小丫头片子,不许欺负我弟弟……”,幽剑瞪着无辜的眼珠,咬了咬下唇,转而又瞪向宋廷。

宋廷内心无语,你瞪我做什么?我又没拿你怎么样?懒得理会你。

他忙转头和宋道衍说话,“大哥,有件事,我想和您单独聊一聊。”

“哦?常清、常静,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师父。”

宋道衍屏退了两个徒弟。

宋廷柔声与幽剑道:“幽剑,你也先出去等一会儿吧。”

“哼。”幽剑冷哼一声,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拿了剑,气哼哼地出去了。

四处清幽无声,偶尔能听到虫鸣鸟叫,清风徐来,竹叶微微响动,四周都被笼罩于宁静的氛围之中,隔了一会儿,才终于听到有人开口。

“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二弟有事尽管直说,只要大哥办得到,一定给你办。”

“嗯,那我先多谢大哥了。事情是这样的……”

“……”

廊外,幽剑耳朵贴着墙偷听,本来她本就耳聪目明,听力极佳,哪怕五丈之外的谈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可这会儿好像有股无形的阻力,某张无形大手捂住了她耳朵,干扰了她的听力,她愣是听得模模糊糊,什么“公主”,什么“驸马”,什么“梁山”……

听不清楚,她便干脆放弃偷听,旁边树上长着黄李子,她便随手摘了一颗,尝了尝,酸的,扔掉后,把整棵树的李子全摇了下来。

常清、常静二人看得瞠目结舌,却又不敢吭声。

(本章完)

第64章 宋道衍落草梁山(2)

宋廷与宋道衍的这一场谈话,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当晚,宋廷与幽剑在紫云观吃了斋饭,住了一夜。

第二天天明,宋道衍收拾了包袱,手拿了拂尘,背上斜插一柄长剑,身着道袍,脚穿芒鞋,与常清、常静二徒好生嘱托了观中事务后,就和宋廷、幽剑一同出观来。

走到湖岸边解船时,两个徒弟追了上来,远远就喊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

宋道衍边解绳索边喊道:“办完事就回来,好生照料观中香火!不许打架,也不许和居民们起冲突!还有,常清,你是师兄,一定要照顾好师弟!”

“知道啦!师父!”常清、常静同声道。

宋道衍解了船,和宋廷、幽剑一起登上船,朝两个弟子扬了扬手后,就转身驭船去了。他不以篙橹撑船,而是两足微微一蹬,一股雄浑的力量仿佛立即释放,周遭好似暗流涌动,一道道真气仿若无形凝结,他脚微一着力,只听一声噜响,小船便快速地游于水面,如履平地。

宋廷吹着迎面而来的风,看着无名岛上花树、果树、茅屋、道观等景致一一倒退,竟对这世外桃源生出了几分依依不舍之感,心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带贞儿也来此处游玩一番,那该有多好。

幽剑立在船头,眼眸微微眯起,她及腰的长发随风而起,发髻后的白色丝带随风舞动,整个瓜子脸蛋儿沐在风中,脸庞显得清冷婉丽,风吹得她衣裳后掀,猎猎作响。

小船一路向北,出了太湖后,宋廷先将幽剑打发回了扬州,然后才与宋道衍分道扬镳,一个走官道去往泰安州府衙,一个走水路直奔梁山。

两人均在三日后到达泰安州。

直奔梁山的是宋道衍,梁山脚下东平湖内,已经是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近百艘大小战船与及八千淮阳水师围绕在梁山脚下,随时准备开炮轰寨。

深夜时分,趁着水师们松懈之际,宋道衍沿着悬崖峭壁悄悄飞掠上山,山崖高百丈有余,想要上去的话,换作别的人,绝对做不到,可他是宋道衍,麒麟榜上以“踏雪无痕水上飘”而成名的二十四路高手之一,自然能轻而易举做到。

梁山寨中,各处分寨门前箭塔林立,箭塔上铁链吊着火盆,篝火熊熊燃烧,每一座箭塔之上,至少都有四名喽啰在逡巡,沿寨还有大队喽啰,高举火把来回巡逻,布防如此之森严,显然是担心会有官兵突然来攻。

其实梁山地势易守难攻,有水泊为天险,山下有蓼儿洼、大野泽、巨野泽、梁山泊、安山湖、东平湖等连称一片,水寨遍布,有“八百里梁山水泊”之称,梁山也并不是一座山那么简单,水泊四周,群峰巍峨,沿山建山寨、沿水筑水寨,从高处俯瞰,整个梁山群山环绕、水泊接天,滑索、浮桥、箭塔、寨楼等遍及各处,显得险峻巍巍。

“谁?”箭塔上的喽啰瞭望时,看到一根铁索上赫然立着一道身影,吃了一惊,忙喝道。

哗啦,大队喽啰闻声而来,取出背上弓箭,弯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铁索上那道身影。

喽啰小队长望着悬空站在铁索上的那人,不禁暗暗心惊,这条铁索本作滑索之用,铁索下百丈深渊,这人却如履平地,站那铁索之上,身体居然一点儿也不晃,天底下哪有这等厉害的人物?莫不是见鬼了吧?

“你是人是鬼?”

“放放放……箭!”

喽啰小队长吓得浑身冒汗,哆嗦下令。

顿时,箭矢如雨,眼看着要将那人射成马蜂窝,那人却不急不慌,只是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扬,那些箭矢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都落到百丈深渊之下。

喽啰小队长大惊,额头冷汗直冒,两腿直打颤,眼看着那人凌空从半空中飞来,不禁吓懵了。

宋道衍飞身落到喽啰小队长身前来,一手按在他肩上,说道:“带我去见卢俊义。”

那喽啰小队长刚看清是个道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肩上顿觉负载千斤,顿时趔趄跪地,额头直冒汗,口中道:“卢副元帅在忠武堂……”

卢俊义现在是梁山总督兵马副元帅,整个梁山的第二号人物,统领千军万马,上次在扬州死里逃生,又捉得三品大员董承归山,在梁山的威望如日中天,颇受众兄弟敬重。

那喽啰小队长心想:“这道人这般厉害,却不知道他找卢副元帅做什么?”又突然心惊:“这道人不会是官府派来杀卢副元帅的吧?”

宋道衍提起那喽啰小队长,淡声道:“我是卢俊义的朋友,你速速带我去见他,我不伤你。”

那喽啰小队长听到道人说不伤自己,又说是卢俊义的朋友,忙不迭点头:“好,这就带你去。”

喽啰小队长带着宋道衍来到忠武堂门前,但见大门前竖着一杆大旗“河北玉麒麟”,迎风哗哗作响。

那喽啰小队长说进去禀报一声。

不多久,大堂里走出来一位面方如田、眉分八字的高大汉子,此人正是卢俊义。

卢俊义却不认得宋道衍,上前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宋道衍走上前两步,看了卢俊义两眼,微笑道:“宋某是替二弟而来……卢员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二弟吧?”

卢俊义目光闪烁,摇首沉吟,问道:“不知道长的二弟是哪一位?”

“宋廷,宋朝中。”

“啊,原来是……”宋道衍话一出口,卢俊义就已经满脸惊讶。

“嘘。”宋道衍打断他的话,小声道:“此处不便说话,可有清净之地?今晚我要与你谈谈。”

卢俊义点头道:“好,好!道长不妨到我房里来谈……”

两人同去了一处寨楼,那里有栋小屋,有重兵把守,卢俊义屏退了小兵,邀宋道衍入内,摆上酒肉,热情招呼,宋道衍却并不吃酒肉,只是和他说话。

两人直谈到天明,卢俊义不仅不困乏,反而精神大震,宋道衍每说几句,他便点头道“好”。

到了第二日,卢俊义才将宋道衍引荐给宋江认识,宋道衍带来梁山脚下朝廷水军的分布图,宋江大喜,忙摆酒宴招待,奉为上宾。

(本章完)

第65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1)

宋廷自那日与宋道衍分道扬镳后,骑马取官道,抵达泰安州府衙。

府衙门口禁军林立,朱红漆的大门大开,大门的两尊石雕貔貅旁边,站着两个黑甲武将,粗壮威猛,甲胄凛凛。

白马急冲至大门前,宋廷还未下得马来,便赫然望见从大门走出来一个撑着白红相间牡丹花骨伞,身姿惊艳妖娆的女子。

惊鸿一瞥间,但见这女子身段似惹万人眼,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紫纱轻衣,肤若凝脂,柳腰似不堪盈盈一握,薄如蝉翼的纱衣之下,紫红的抹胸却未能将那一对傲人的玉峰覆裹,一对圆圆鼓鼓的玉峰半掩半露,除了那对玉峰,浑身上下,亦风流韵致,无一处不惹眼,她葱白玉指轻捻骨伞转了转……

宋廷眼神停留的最后一下,蓦然见她将骨伞轻轻抬了抬,一张勾人的妩媚脸蛋儿终于从伞下露了出来,最为惹眼的是那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眸,似嗔似喜,微微一眯间,浑身的诱惑气质便凝聚在此,仿若摄人心魂,将整个人都勾了进去,仿佛世间的男子,都要被这一双眼睛勾住,只希望能多看这双眼睛一眼。

妩媚惊艳的脸庞下,那两瓣娇艳欲滴的红唇,仿佛是世间最吸引人的两朵红花瓣,明知是涂抹的胭脂,却亦被深深吸引。

她抬伞的瞬间,盈盈的眸子轻轻一眯,一股说不出勾魂劲儿,溢满了她浑身,她微微一移步,轻轻将螓首一扁,带三分俏皮,七分魅惑,冲宋廷微微抿唇一笑,那唇瓣仿佛带着无尽的吸引,唇瓣翕合间,红唇更加鲜艳、娇滴。

她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轻髻流云般,耳鬓微微垂下几缕发,掩衬得脸蛋儿更加妩媚,她捻着左胸前乌发,一双溢水般的盈盈眸子好奇地凝视着宋廷,突然间嫣然一笑,仿佛万花开遍,也不及她那一笑来得妖治。

宋廷报之以微微一笑,然后跃下马来,将马交由府衙仆人牵走,却不再看那妖娆艳丽的撑伞女子一眼,走进了府衙大门。

府衙里吴奎、梁中书都不在,唯有泰安州知州在,他告知宋廷,大军已经开拔到梁山脚下。

宋廷便从府衙出来,却看见方才那妖治女子上了一辆无幔的四轮军马车,旁边坐着一个宫里的太监,两个人一上车,那两个黑甲武将前边开道,引着五百军士,这辆军马车才缓缓行驶起来,后面又跟着五百禁军护卫左右。

宋廷好生奇怪,一个公公,一个妖治女子,一千禁军,好大的排场……干什么去?

一路上他才发现,这些人居然也都是奔梁山方向而去,他自也不多问,沿路跟着,也无人问他身份,任由他跟着。

直到到了梁山脚下,看到大军营寨,宋廷也就不再管那个太监和妖娆女子,去营帐找知府吴奎去了。

知府吴奎一见到他很高兴,将他介绍给几个武将认识,宋廷这才发现吴奎居然只有他这一个谋士,这是太看得起他?还是吴奎他以前没打过仗,不懂得谋士的重要性?

吴奎带着宋廷、武将们去往梁山脚下的水师部署处,但见东平湖内,旌旗蔽空,船舰如云,遮云蔽日。

长约十五丈、宽约五丈、高约七丈的战船,船身左右各装六门神威大炮,配备一百名水师官兵,与及若干水手、船夫、船长等所需人员,另外武器配备齐全,刀枪箭弩这些,自不必说。

百余艘战船的后边跟着十数艘宝船、运输船、传令船、帅舰、巡逻船等以配合,种类齐全,分工明确。

宋廷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梁的水师舰队,心里暗暗啧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道:“若想让官军败,有些难度了……”

望了望水泊之上的巍峨群山,眼眸凝望峰上隐约可见的山寨轮廓,呢喃:“大哥,这次就看你的了……”

方才吴奎跟他说的一个消息,让他不禁有些心慌起来,这个消息便是,端午那天,因保护转运使董大人不周的佐副将甘洪,已经被斩了!

“这甘洪与我无怨无仇,虽不是我亲手杀死,但终归是因我而死,那日,我也只是为自保而甩锅,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了……”宋廷凝眉,心中不免生出愧疚。

又想,依旧还扣留在梁山的董承,这次最好大哥能找个机会除了,免生后患,公主老婆说他认出她,若让他活着下山,恐怕对公主老婆大大的不利。

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想明白,当初投寒毒谋害公主老婆的人,必定就是当今皇后无疑。

皇后不出手害公主老婆,王丞相就会替他妹妹来做这脏事,董承是王丞相的人,虽然不一定会将公主老婆的事告诉王丞相,但是留着总是个隐患。但愿,王丞相还没有发现他和公主老婆的行踪,等他将公主老婆“建元公主”的封号拿回来,那么,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再明着下手了。

“原来我的敌人是皇后……”宋廷内心无声苦笑一声,想不到娶了这个公主老婆,居然要背负如此之多,还得费尽心思应付当朝皇后。

“哎,贞儿,能不能帮你拿回名分,就看这一战了,此战,官军决不能胜……否则,没有我的用武之地……”望着大大小小的战船,他内心如是感慨。

这时,吴奎突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走,随我一同去迎接监军大人。”

“监军大人?”宋廷抬头,颇感疑惑。

吴奎笑道:“就是王丞相的侄儿,王宝王公公,对了,王丞相还把一个女子也送到军中来,却不知是何意图?”

“女子?”

听他这样说,宋廷顿时心中解了疑惑,原来,方才那妖娆女子和那太监,就是来监军啊……我说怎么还要一千禁军来保护,原来如此。

吴奎皱起眉头道:“这个女子,颇有古怪,你绝不要多看她一眼,否则……”

宋廷直言道:“否则很容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奎点头道:“对,咱们混迹宦场的,还缺女子吗?切不可因她生得艳丽就不加提防,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

宋廷躬身道:“谢知府大人教诲。”

吴奎摆了摆手,笑了笑,“你是聪明人。”

面见监军大人的仪式被安排在一艘帅舰,不过却不见那妖娆女子,只见那王宝公公在船头,坐在花雕太师椅上,与梁中书及一干武将阴阳怪气地说着话,说一句,喝一口香茗,众人皆唯唯诺诺,点头应答,显得对这个公公颇恭敬。

吴奎上前去行礼,宋廷与一干武将远远站着,宋廷见那王宝公公训着话,也无人关注自己,便悄悄的从帅舰船头走了。

正要下船时,却见手撑骨伞的妖娆女子正上船来,抬起螓首,冲他盈盈一笑:“你就是宋朝中?”

(本章完)

第66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2)

汴京,丞相府内,王丞相躺卧在一张椅榻,半眯着眼睛,听得一阵珠子碰撞的叮响,才幽幽地睁开眼睛来……

“你来了。”轻飘飘的三个字,仿佛不带丝毫感情,也没有抬眼去看进来的人。

来人是个惊艳妖娆的女子,手撑一把红白相间牡丹花骨伞,着一身紫纱轻衣,身段婀娜,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风流韵致,方才那阵叮响,便是她的骨伞碰撞了珠帘,所发出的声音。

妖娆女子将骨伞轻轻地放到地上,小步走到王丞相身前,轻轻敛裙蹲跪下来,葱白玉指从紫袖里伸出,涂满蔻丹的纤纤十指精致雪白,她纤纤玉手沿着王丞相大腿游走……

“今日不必了。”王丞相微微抬了一下手,声音依旧淡到不带任何感情。

妖娆女子便将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仿佛能溢出水的盈盈眼眸,不让人察觉地从身前这名位居高位的权臣身上一扫而过,她依旧是蹲跪的姿势,胸口掩盖不住的两团圆圆鼓鼓的玉峰,半掩半露,一抹雪白深沟儿,显得极为惹眼,极度诱惑。

有美如斯,王丞相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凝望着半空中的空气,语气十分寡淡,“郦姬,你七岁那年,一场洪水,让你失去至亲,你在街头卖身,没人肯要你,是我出了十贯钱买的你……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我也该放你出去了,你替本相做了这最后一件事,本相亲手撕了这卖身契,还你自由,如何?”

说完了这些话,王丞相才抬眼审视那妖娆女子,目光炯炯,仿佛任何一个神情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奴婢愿意一直侍奉恩相。”郦姬此时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微微叩首道。

“本相既已出言,必自当遵守,为人者、信为先,等这件事办完,你也不用再去潇湘院,你彻底自由了。”椅榻上的男人眼睛依旧审视半跪的妖娆女子,仿佛誓要捕捉到她的每一丝神情。

“但凭恩相吩咐。”郦姬只是低垂螓首道。

王丞相脸上一抹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轻轻哼了一声,仿佛不舍地从椅榻上由躺着的姿势改为了端坐,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给了郦姬。

郦姬盯着白纸上的人物画像,画的是个年轻男子,面目平静,眉清目秀,这时王丞相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此人叫宋廷,字朝中,是前废九公主的夫君,你去杀了此人,如何找到他,我自会安排……”

“是。”郦姬收好画像,点头允诺。

“记住,用你擅长的法子,别让人起了怀疑……”王丞相这才盯着她妩媚妖娆的脸蛋儿,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意。

“是,恩相。”

……

她抬起螓首,盈盈一笑:“你好呀,宋朝中。”这一笑,宛若含羞的花蕾,骤然绽放,姹紫嫣红。

对于妖娆女子知道自己名字这一点,宋廷丝毫不觉奇怪,既然她是王丞相派来和王宝公公一起监军,那也就有可能是看了随军花名册,知道他名字。

但凭着一直以来养成的小心谨慎的定力,面对妖娆女子的主动问候,他还是选择了沉默,恭谨站到一旁,打算给她让路,让她先上船。

只见她一手撑着骨伞,一手轻捻着胸前乌发,登上船来,靠近些他,盈盈秋水般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突然伸出了光滑如玉的左手,“奴家叫郦姬,郦道元的郦,虞姬的姬。”

宋廷颔首微笑,却没有回应她,心中好笑,郦道元,你还知道郦道元……

面对着这张妖孽般的脸蛋儿,他根本不为所动,莫说他有了公主老婆,公主老婆的身材、颜值,绝不输于眼前这个什么郦姬,只不过没她这么暴露、这股媚劲儿罢了,真要论起来,让她来个素颜,还不一定比得上公主老婆的天生丽质呢。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她这么想主动结识我,我虽然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我小心提防就是。

想到此处,朝那个什么郦姬微一抱拳,不理会她那不停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眼眸,转身径直下船。

下了船后,来到驻军所在营地,一眼眺望,数千营帐白茫茫一片,他找到吴奎分发给他的帐篷,里边虽然简陋,但却也有矮桌、矮櫈、油灯、地毯等物,此外,也还有吃饭、喝茶的器皿,帐篷前一口炉子可以烧茶,吃饭应该是随营吃大锅饭,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行军打战,得慢慢习惯。

但愿,官军快点大败一场,他便可以凭一己之力收了梁山,早点了确这场战事,也早点替公主老婆讨回封号。

在帐篷中,角落处还有一口大黑木箱子,并没有上锁,他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给他准备的一套银白鱼鳞甲,分成披膊、肩吞、身甲、腹吞等部分,他好奇地一件件往身上穿戴,最后穿好这套盔甲时,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这套盔甲差不多有四十斤重,如果要再戴上铜盔或者铁盔的话,全身加起来,可能达到五十斤重,手里再提个三四十斤的青龙偃月刀什么的,一身加起来,一下子就上百斤重了,这要换作一般人,刚穿上怕就要被压得窒息,他倒还好,毕竟一直强身健体,又加上幽剑悉心指导过负重、调息之法,所以这四十来斤,完全可以撑得住。

难怪那些拍戏的明星说什么大热天穿盔甲拍戏多么多么辛苦,虽然明星们穿的是仿制的,但也有三十几斤重,三十几斤压身,还要顶着火热的太阳比划动作,确实很辛苦。

不过要这样说起来,现在这些真正卖命的大梁士兵,才是真的辛苦,顶着一身四十几斤五十几斤重的东西,还要跟人对砍,一不小心一命呜呼,哎,和平还真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来之不易啊……

他又将大沿毡帽戴在头上,一身盔甲加一顶大沿毡帽,要是再有个长枪啊长剑啊什么的,不就成了一员大梁士兵嘛。

在大黑箱子底下,他果然找到一把长约三尺的腰刀,豁然拔出,刀锋铮亮刺眼,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时一个士兵来到他帐篷前叫唤他:“宋先生,知府大人请您过去用膳。”

“好的,我这就过去。”宋廷铮一声将刀插回鞘身,脸上笑了笑,自喃道:“没想到不用吃大锅饭,这还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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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67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3)

宋廷解了鱼鳞甲,仍旧穿一身布衣,由那士兵引领来到帅帐。

进帐一看,不由一愣,里面居然已经甚为热闹,有多达二十几人,除了大大小小的武官将领外,还有王宝、梁中书、吴奎等人,与及梁中书的几个参谋,还有水师统领、副统领,包括行军长史等,也俱在帐中。

众人分案而坐,案上摆着酒肉,肉用盆装,酒以觥盛,武将们一坐下来,便喝酒吃肉。

坐在上首正中位置的,正是监军王宝王公公,他是由皇上亲自派来的,他本是司礼监的一名掌印太监,这次来当这个监军,可以说是威风赫赫、不可一世。

其实在坐众人,包括宋廷在内,基本都知道他实际是王丞相指使派来的,眼下,童贯发兵、蔡京点帅,再由王丞相派来监军,如此一来,一旦拔了梁山这颗钉子,朝堂上最有权势的三个权臣,就又都可以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宋廷素来不喜热闹,挑了最偏僻的角落坐定,撕扯着盆中的烤羊肉,安静地吃了起来,这些烤羊肉都是军中伙夫做的,味道自然不算太好,勉强入口而已,但是到了军营,也只能将就。酒倒是很烈,他喝了两口,便不敢再喝。

王公公用银筷拣了根羊腿筋,斯斯文文地吃了,才开腔道:“诸位,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监这个军的,带兵打战的事,咱家不懂,就看诸位将军的了,皇上也说了,谁要是能将梁山匪贼连根拔起,自然大大地封赏!”

他一开腔,众人心中皆一凛,对于封赏这种事,谁人能不动心?

王公公嘴角忽然又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阴阳怪气地道:“功劳嘛,自有行军长史替诸位记簿,但是谁要是动些小动作,又或者贪污军饷、冒领军功、行事推诿、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类,咱家也都用眼睛看着呢,到时候奏明了皇上,重重责罚,好些可都是欺君的杀头大罪,相信诸位不用咱家啰嗦,心中也都有数。”

梁中书、吴奎与及众大大小小的将领、统领,都起身应喏,表示一切遵从监军大人,不敢有私心。

王公公也起身道:“那好,明日起,梁大人,吴大人,你们就开始攻梁山吧!”

梁中书与吴奎点头称是。

至于说,要如何打,如何排兵布阵,梁中书、吴奎二人虽是统将,但却只是文官,对于带兵打战之事一窍不通,二人只想着,明日直接率军攻上山去便是。

问了问在坐的一干武将,大家的意思也差不多一样,先用大炮轰,然后直接攻上山去便是。

也不乏有一二真正懂打战的老将,其中一个叫黄宁的老将就说,梁山一带,群山巍峨,山脚下更有蓼儿洼、梁山泊、安山湖、东平湖等水泊,山寨、水寨互为犄角,山寨易守难攻,水寨又多建于水洼深处,战船不好进去,只能派小船进去,这一战怕是不好打,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他一出口,便被众人给一顿狂喷,有的说“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有的说“大炮轰他娘”,看上去士气高涨,群雄愤慨,仿佛都有必胜的把握。

那叫黄宁的老将,也就只好红着脸闭了嘴,被这么一顿喷,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否真的过虑。

宋廷看见这一幕,暗中笑了笑,真是幸好这帮子人托大,如此看来,官军就难免有一败了,倒正合了他意。

不过此时他还尚不能站出来说话,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有些话只能等输了才能说,眼下也只能装出一副认同众将的样子,跟着点脑袋。

接下来,宋廷吃得开心了一些,心事了却,心中甚感快慰,也就不免贪杯多喝了两杯。帅帐内,一时之间,也是觥筹交错,众将坐起而喧哗,众将皆欢。

宴席散后,吴奎领着他走出帐外,在一个偏安静的角落,问道:“对于明日之战,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宋廷想了想,道:“不可大意。”

吴奎颇为重视地点了点头,与他小声道:“你休看我与梁中书同是太师门下,可他是太师女婿,我只是小小知府,所以我才管领一万兵马,他却领六万大军,明摆着是不想让我功劳比他大嘛。”

看看左右无人,他忽然眼眸烁烁,依附在宋廷耳边,嘘声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你若有什么好点子,切不可与外人道,只说与我听便是。倘若这一战,我能拿首功,一定保举你坐上六品以上官位。”

闻言,宋廷微微一惊,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六品官啊……

师爷可是无品无级,如果能一下做六品官,岂不是鲤鱼跃龙门了?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区区六品官,他有更宏远的目标。

见他点头,吴奎笑吟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吝赞美之词夸奖他,夸完又问道:“朝中,我那儿还有岭南急送来的新鲜荔枝,你要不要一起到我帐中尝个鲜?”

听到吴奎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竟直呼其字,宋廷才蓦然意识到,吴奎是真的把他当作可以信任的亲随了。

至于荔枝嘛,还是算了,从岭南送到山东来,不说是否新鲜,就算新鲜,他也没兴致去吃,真是的,有什么吃头嘛,明天一打起战来,指不定乱成什么样,现在还有心情吃荔枝?

委婉地拒绝了吴奎的好意后,他走回自己的帐篷。

此时明月初升,星闪寒光,他的帐篷外,却忽然多了一个手持着骨伞的妖娆女子,正是郦姬。

此时她侧着身子站定,螓首轻轻抬起,只见她脸蛋儿一侧,一袭轻纱紫衣下,紫红抹胸覆裹不住的玉峰从侧一看,亦是高高凸起,很惹人眼,她身段儿似浑身充满韵味,怎么看,都觉万分性感,仿佛天下男子都要为之疯狂。

月色下,她翘首以盼的模样儿,盈盈眸子微微眯起,又仿佛全闭上,只见纤细长长的睫毛在翕动着,她就这样仰着螓首,仿佛思量着什么心事……

宋廷看了她一眼之后,不作理会,钻进了他自己的帐篷,点了灯后,刚要拉帐,一双十指指甲染着蔻丹的葱白玉手却突然伸了进来,女子轻轻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奴家可以进来吗?”

(本章完)

第68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4)

听到外边郦姬的声音,宋廷心想:“你和我素不相识,你进我帐篷做什么?”

但是没等他多想,郦姬已经弯腰进来了,却不见她那把骨伞,应该是放在外面了。

“郦姬姑娘有事么?”

郦姬盈盈一福身,勾火的身段儿,在这一福一起之间,浑身该圆的地方显得更圆,该翘的地方显得更翘,恐怕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要起邪念。

髻上的一枝玉簪子、一枝金步摇,并其它头饰,俱都玲珑剔透,做工精美,在她福身时,环佩叮咚,发出轻微响动。

郦姬福身完,莲步轻移,轻启檀口,娇滴滴地道:“漫漫长夜,奴家睡不着,想来找你说会儿话。”

她靠得他很近,浑身溢着一股魅惑的气息,一股淡淡的乳香,从她娇躯所发,这是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香味,对男人很有诱惑感,仿佛男人一闻到这股香味,就会蠢蠢欲动。

宋廷心微一荡,强压住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淡淡说道:“郦姬姑娘想要找我说什么话?我与郦姬姑娘素昧平生,不过刚刚才认识,郦姬姑娘就来我帐中,这要让外人撞见,恐有不妥吧?”

“呵呵,”郦姬闻言不住地娇笑,给了他一个媚眼,又靠得他近些,半掩半露的酥峰,白花花的峰沟儿,在灯火下,极为惹眼,她娇笑着道:“不会有外人撞见的。”

说完,一双葱白玉指的纤纤玉手蓦然间抓住了他的手,娇躯已经挨在咫尺之间,再近一步,就要以身相贴了。

宋廷的手被她抓住,又被她浑身的体香迷住,加上晚上喝了几杯烈酒,不觉间脸红了,直红到耳根。

她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这才将他手松开,笑眯眯地凝目注视他,妩媚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对眼前这个男人很感兴趣。

宋廷被她这么直勾勾盯着,脸更红了。

“呵呵……”郦姬得意地笑了,笑得酥胸跟着娇颤,泛起一阵白花花的涟漪,她的动作更大胆了,伸出手摸了摸宋廷的脸,“你们男人啊,都一样,见了奴家,就会有这种念头,不用紧张,奴家能够理解的……”

宋廷抓住了她的手,冷静下来说道:“姑娘自重些。有话快说,说完我就送姑娘出去。”

“急什么嘛,奴家又不在这里过夜……”她娇滴滴的语气,仿佛一阵柔风,令人痒痒的。

她似乎对自身魅惑人的功夫很得意,看把宋廷撩得心急火燎的,才走到帐中矮桌旁,敛裙坐了下来,笑盈盈道:“你过来嘛,陪奴家坐一会儿嘛。”

宋廷也想知道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浑身不该有的邪念全抖掉后,大大方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盛放着一壶酒,两只觥,仿佛一切正好是为两人准备的,郦姬很自然地斟了两盏酒,举盏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的是,这不是葡萄美酒,也不是夜光杯。宋公子如若不嫌弃,便与奴家同饮了此杯如何?”

宋廷只盼她能快点从他帐中走出去,便也将另一盏酒举起,“喝完了这杯酒,郦姬姑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郦姬笑盈盈地点着螓首,见他迟疑了一下,怕他有疑,便启了檀口,自己先将盏中酒渡入口中。

宋廷方才的那一下迟疑,确实是出自于一直以来保持的小心谨慎,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大晚上没事跑到你家来,说要跟你喝两杯,聊两句,一般的男人都会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宋廷不觉得自己是一般的男人。

见她将酒喝了,宋廷也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帐外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呼啸入耳,如鬼魅哭泣,什是吓人。

“这是什么声音?”郦姬听了风声,站了起来,“奴家好怕。”

“怕什么,不过是风声。”

“不是。”郦姬断然摇头,盈盈眸子骤惊道:“帐外有人,不会是梁山的人吧?”

“帐外无人,是风声。”

郦姬走到宋廷身边,宋廷站起来,她便伸手挽他胳膊,娇躯往他身上靠,“奴家害怕,你去看看外边是不是来了梁山贼人,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急切,娇滴滴,任何男人听了,都不忍心拒绝。

宋廷明知道帐外无人,但还是走出了帐外,左右看了两眼,确实无人,再次入帐,说道:“帐外真的无人。”

郦姬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真是吓死奴家了。”

随即,又恢复笑容,指了指矮桌上的两盏酒,笑盈盈道:“宋公子再陪奴家喝一杯如何?”

还喝?宋廷内心无语,再喝今晚就要醉了,姑娘,酒后乱性,听没听过?你把我灌醉了,就不怕发生这一幕吗?

“喝完这杯不喝了,你也出去吧。本公子要入寝了。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宋廷走过去,举盏正要一饮而尽。

忽然,鼻子吸了吸,闻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当即退后两步,以衣袖挡住,将觥中酒暗暗倒了一大半到衣袖,衣袖顿湿。

此时灯火朦胧,料想郦姬也不会察觉,古时候喝酒用衣袖遮挡,其实才合礼仪,他这样喝酒,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失礼。

他装作喝了一大半,然后,猛然将酒觥掷地,一瞥间,骤然看见郦姬花容失色、胸口娇颤,显然是极为慌张的状态,他将酒觥掷地后,立即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打了一声酒嗝,摇头晃脑地盯着郦姬,装作嘿嘿笑道:“娘子,娘子……”

说着,朝郦姬扑了过来,“娘子,今晚……我们一起快活……”

郦姬颤笑着躲开,他便故意假摔于地,拉着她的玉足,不住地把玩,流了几丝或真或假的口水,嘿嘿道:“娘子,你的脚好漂亮啊……”

郦姬格格娇笑,盈盈眸中,一丝阴谋得逞的喜色一闪而过,她蹲下身,伸出纤纤玉手,抬起宋廷下巴:“你们这些臭男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哎,真是该死……”

她将话说完,站起身,迈着莲步,款款往帐外走……

这时,宋廷已经爬了起来,她也丝毫不以为意,眯着眸子冷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脖子,她低头看,赫然是他的一只胳臂……

窒息感袭来,她喘不上气来,两手胡乱拍打,口中艰难发声:“宋……公……子……”

她仿佛在深海里挣扎,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哭喊,她想求饶,可是她喊不出口,因为她的喉咙被狠狠勒住了。

黑暗越来越近,她挣扎了一会儿,眼前骤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宋廷见她晕了过去,冷笑一声,自喃道:“单臂锁喉,十秒,比什么招式都好用……”

没错,这正是一招单臂锁喉,近身格斗的无解之招,倒没想到,头一次用,就用在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身上。

可是,谁让她想要毒死他呢?

这就怪不得他要辣手摧花了。

见她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宋廷找来绳索,将她捆绑严实,又用布条封捆了她的嘴,免得到时候她醒来乱喊乱叫。

接下来,他要对她做一件事。

(本章完)

第69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5)

宋廷要对郦姬做的事情,便是审问。

看着已经晕过去的郦姬,宋廷微微皱眉,思考着用个什么法子弄醒她才好。

他伸手拍了拍她凝脂般的漂亮脸蛋儿,不见她醒转,便放弃了这种做法,转而摇了摇她香肩,依然不见她醒来……

难道要人工呼吸?

万一她突然醒来咬掉我舌头怎么办?

宋廷摇了摇头,放弃人工呼吸的想法。

转念一想,这个郦姬,虽然长得妖娆妩媚,浑身香艳,但却想毒杀我,可见其蛇蝎心肠!果然应了知府吴奎那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

想到这里,他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啪的一声,大手挥起又落下,宋廷感觉自己的手穿透软绵绵的玉肌,直接碰撞到了硌硬的骨骼,这狠狠的一掌刚落下,郦姬的脸颊上立即出现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娇嫩嫩的脸蛋儿仿佛水蜜桃般浮肿。

郦姬幽幽地醒转过来,只觉脸蛋儿传来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仿佛泪腺被触动,痛得她眼眶一红,直想要哭,却发现口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伸手,发现手也动不了,她这才意识到被捆绑及堵口。

她惊恐地望着站在她身前的男子,晕倒之前的一幕幕席卷脑海,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普通的男子,实际上有多可怕……

“唔……唔……”她眼眸里水汪汪,看上去楚楚动人,以眼神示意有话要说。

宋廷从腰间摸出龙鳞匕首,锋利的仞口抵着她雪白的脖颈,稍用一丝丝力,一道细微的血痕赫然出现,流出一丝鲜血。

“听好,你敢喊一句,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点了点螓首,眼眸里的泪,滴落到脸颊,顺着脸蛋儿下坠,直坠胸口。

“不要耍花招,否则……我会划烂你的脸。”他用匕首拍了拍她另一边没挨巴掌的雪白脸蛋儿,冷冷地说道。

郦姬骇然,忙不迭点着螓首。

他的警告,带给她深深的恐惧,这张脸,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武器,如果没了这张脸,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好……

“好,听话就好。”宋廷依旧以右手持匕首抵住她咽喉,左手慢慢伸出,解了封捆她的黑布。

没了口中的束缚后,郦姬立即一副泪盈盈的模样,委屈道:“宋公子,你绑着我做什么呀?”

宋廷呵呵冷笑:“明知故问。”

又低喝道:“是王丞相派你来杀我的?”

郦姬仍旧装无辜,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道:“奴家怎么会是来杀宋公子的呢?奴家就是仰慕宋公子,想来和宋公子喝喝酒、说说话而已,宋公子一定是误会奴家了。”

宋廷故意冷笑:“这么说,我应该把你放了?”

郦姬咬了咬鲜艳欲滴的红唇,眼眸直盯他道:“奴家本想说完话就走,谁知道宋公子却将奴家绑了……不知道宋公子这是何意?是……是想要奴家的身子吗?”

宋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冷笑道:“你的身子是不错,是个男人都想要,但是你的心太毒了,‘蛇蝎美人’这个词,就是形容你这种人。”

郦姬仍旧装无辜:“奴家又没有对你做什么,怎么就‘蛇蝎’了呢?”又红着脸小声道:“明明是你想对奴家做什么……”

宋廷不想跟她兜圈子,直言道:“我喝的第二盏酒,你下毒了吧?你故意把我骗出帐外,就是想趁机下毒,对不对?”

郦姬横他一眼,一脸娇羞模样,道:“奴家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呢?你……你若想对奴家做什么就直说嘛,奴家……奴家从了你便是……”说着,挺了挺傲人的玉峰,眉眼如丝,实在是太勾人了。

宋廷压住欲火,眼眸搜寻着她脸上、浑身,上下寻找什么,忽然目光骤寒,发现了她头顶的玉簪子有些异常,刚进帐时,这簪子是插在发髻左边,现在看,却是插在发髻右边。

这簪子应该有古怪……

他忽然出手,将她头上玉簪子拔了下来,这枝玉簪子,做工精巧,簪尾镂花,长长的簪身,呈墨绿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一再仔细地看,却赫然发现墨绿色的半透明簪身里面,有一些呈黑色的粉末深藏其中,他猜测很可能是她下毒用的毒药。

咯的一声,宋廷将玉簪子掷于地上,用脚一踩,簪碎,簪管爆裂,簪管露出一些深红色粉末……

“红花散!”

宋廷脑海发出一声惊呼,这种毒,他认得,曾在皇甫医馆的医书上见过,此毒乃以绝情花、断肠草、砒霜炼制,因主用绝情花,绝情花又称红花,故而有“红花散”之名。

这种毒,可以说是剧毒无比,比砒霜厉害十倍不止,一点点,便能轻易要人命。

见他踩碎簪子,郦姬发出哼声:“你毁了奴家的簪子。”

郦姬的这一句话,宋廷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地上的红花散粉末满脸震惊,难怪他方才正要喝第二盏酒时,闻到了一股砒霜的味道,原来是比砒霜还要厉害十倍的红花散!

此女,真毒。

宋廷以匕首刀尖撩起一点儿红花散粉末,送到郦姬嘴边,“要不要尝一口?”

郦姬忙闭紧了檀口,拼命地摇着螓首。

宋廷将红花散粉末从刀尖上抖掉,眼眸森寒地盯住她,冷笑道:“你自己都不吃,却放在我的酒里,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自嘲。

郦姬却脸色变了,她收回了所有的掩饰,脸色黯然了下来,她知道一切都失败了,下毒失败,装可怜失败,以美色勾引也失败了,通通都失败了……

她脑海回想起丞相说的话,“等这件事办完,你彻底自由了……”,可是,这竟然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表演,他假装喝了那杯酒,他假装喝醉调戏她……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最后突然出手,便是致命一击。

哎,失败了……她心叹。

她一脸颓然,忽而抬起螓首,神情不再是魅惑勾引,只是很凄楚地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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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前来订阅的朋友。

今晚还有一更,十二点之前。

(本章完)

第70章 丞相府杀手郦姬(6)

夜静谧,凉如水。

帐外,有人敲打着三更的梆子;帐里,男子与被捆绑的女子皆蹲坐于地。

宋廷背靠着郦姬的背,防止她搞小动作逃走。

他没有选择杀郦姬,但也并不打算将她放了,杀她,会有很多麻烦,放她,会有更多麻烦,他没得选择,只能暂时先绑着她。

通过一番逼问,果然不出他所料,确实是王丞相派她来杀他的,但是关于王丞相为什么要杀他,她起初一直说不知道,问了许久,才肯说可能和九公主有关。

九公主便是赵元贞,他的公主老婆。

如此看来,王丞相确实已经查到他与公主老婆的下落了。危险像头猛虎正在悄悄逼近,看来往后行事,需得更加小心了……

第二天,天刚亮,宋廷便起身,查看被捆缚的郦姬是否还在。她还在,没逃走,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瞪着他,满脸无辜可怜,要是换作别的男人,早就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为她做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

可惜,她遇到的是宋廷,对于一个想要杀他的人,他是不会怜惜的,长得再妩媚妖娆也没用。

宋廷打开了那口大黑箱子,一一穿上银白鱼鳞甲的披膊、肩吞、身甲、腹吞等部位,最后戴上大沿毡帽,腰系六尺白色腰带,脚穿一双黑面白底云头官鞋,手拿三尺腰刀,颇有几分英姿,连被绑着的郦姬看了,也不禁水眸一亮。

宋廷将被绑的郦姬直接横腰抱起,扔进了大黑箱子中,她“唔……唔……”挣扎反抗,最后以大黑箱子“砰”的一声合上箱盖而宣告失败。

那口箱子很大,足够两个她容身,但是盖住了箱盖后,她感到很憋闷,一开始还好,勉强能呼吸,过了一会儿,她只觉呼吸困难,就在撑不住几欲晕厥时,终于有人打开了箱盖……

宋廷打开箱盖后,从腰间掏出龙鳞匕首,指着她脖颈,才去解封堵她口的黑布。

郦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大口大口呼吸,她凝着水雾雾的眸子,想跟宋廷说什么时,宋廷却已经开始往她檀口中塞东西。

军营里做的肉包子,很大一个,馅儿十足,肉也新鲜,宋廷感觉挺好吃。

可当他塞到郦姬口中时,郦姬咬了一口,却吐了出来,很是嫌弃的模样儿,他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呵斥道:“不许浪费粮食。”

郦姬撅起唇,委屈落泪,含着泪一口一口将肉包子吃完,每吃一口,便含泪看他一眼,凄楚可怜,什是动人。

宋廷才不管她有多可怜,都差点命丧她手,自己有多可怜怎么没人管?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随便害人?

等她吃完了一个大肉包子,他又喂了些羊奶给她喝,倒不是因为怜惜她,而是他喝羊奶时,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真是让人受不了。

她喝完羊奶时,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边的奶渍,动作极度销魂,让人浮想联翩……

她舔了舔唇后,也没有大喊大叫,很自觉地蹲缩到箱子里,抬起螓首,望着他道:“你得给奴家留条缝,不然奴家会闷死的……”

宋廷面目冷淡地点了点头。

“还有,不要再堵奴家的嘴了……”

“哪那么多要求!”宋廷将她抬起的螓首一摁,砰的一声,盖上箱盖,然后以匕首凿了个拇指大的小洞,足够她呼吸了。

“喂,你要囚禁奴家到什么时候呀……”从箱子里传出她闷闷的声音。

宋廷这才想起,忘了堵她嘴,便又开盖堵上她嘴,复又盖上。

“不要……不要……奴家不要嘛……”,堵她嘴时,她挣扎着,不住地摇着螓首,不过挣扎是无效的,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接受。

忙完这一切,宋廷才出帐去查探外界情况,他尤其留意帅帐,他可是等着这群庸人早日一败呢。



扬州,宋府。

西厢房的阁楼,赵元贞一袭花白水袖霓裳掩笼雪体,云髻上插一枝镂花玉珠金步摇,耳边珍珠白玉耳坠轻垂,系一条白牡丹绸裙,青花素白抹胸裹着一对愈发成熟的玉兔儿,浑身气质风流雅韵。

她扶着栏杆,蹙眉思量,望着北面,微微叹息,忽而又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物。

“公主!”忽然楼下有人喊她,是小蛮。

小蛮一蹦一跳地上得楼来,手里抓着一把一把荔枝儿,摊了开来,“公主,吃不吃荔枝?”

赵元贞拿了一颗,剥了果皮,优雅地放入檀口,以手掩着口,细细吞嚼,过了一会儿,果核轻吐到她手上,她将果核轻轻地放在护杆上,又凝目望着北面。

“小蛮,今天是什么日子?”

“公主,今日初一,七月初一。”小蛮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很好奇公主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赵元贞点了点螓首,然后以手把玩着那颗荔枝果核,口中自喃似的说道:“日子过得好慢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公主,你想驸马啦?”小蛮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赵元贞没有回答她是与不是,只是继续把玩着荔枝果核,玩着玩着,突然捻起果核,轻轻抛进不远处池塘中,念出一句诗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看着那枚果核呈抛物线状落入池塘,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小蛮有几分瞠目结舌,提醒道:“驸马爷说不要乱扔垃圾,万一砸到人可不好,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赵元贞嫣然一笑道:“他还说过许多乌七八糟的话,你还偏信了?”

小蛮点着小脑袋道:“驸马爷的话,当然要信啦!”

赵元贞笑盈盈道:“那我的话,你不信了?”

小蛮道:“公主的话也要信。”

赵元贞只是抿唇,过得一会儿,又道:“小蛮,你说,要是他喜欢上别的女人,我该怎么办?”

小蛮断然道:“驸马爷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只有公主,这一点谁看不出来啊?”

赵元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可惜啊,我与夫君相逢恨晚,要是早些时候能相识,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堂堂正正的驸马了。”

(本章完)

第71章 打梁山官军大败(1)

天空笼罩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氤氲遮眼,空中数行塞雁,呈“人”字行,飞于水天之间。

云开雾散,但见东平湖内,百十艘战船旌旗蔽日,百舰齐发。船舰如云,桅杆上的船帆,迎着飓风,鼓胀到了极点,仿佛要被撑破。

长约十五丈、宽约五丈、高约七丈的战船,每船船身左右各装六门神威大炮,火炮手们早已严阵以待,神情严肃。

百十艘战船上,轻装快靴的弓箭手分布左右;大沿毡帽官兵银甲凛凛,立在甲板,护卫着本船指挥;还有水兵们,红巾抹额,掇着朴刀,一副无畏生死的悍勇模样。

待到隐隐约约能望见梁山水寨,水师统领抽出宝剑,剑芒指着苍穹,一道银光闪得耀眼。

“传令开炮!”

军令一出,刹时,鼓声震天。

轰!!

各船火炮手们点燃火绳,炮弹沿着炮膛滑出,火炮手们立即双手捂耳,数百炮弹穿过水面,纷纷扬扬,疾风骤雨般,齐齐砸落在梁山水寨。

炮弹落下,一阵烟尘弥漫,水寨营垒尘木飞扬,沙土漫天,一处处沿水小屋、吊楼、小寨俱遭巨大破坏,饱受摧残。

炮声隆隆作响,顷刻之间,便把此处水寨轰得七零八落,摧毁殆尽。

然而,却独不见人踪。

水寨居然无人?

水师总指挥何统领面目一沉,目光灼灼,盯着水寨方向,半晌,才听得他下令道:“停止开炮,水兵进攻!”

又是一阵传令鼓。

红巾抹额、短衣短袖、掇着朴刀的水兵们,取小船下水,每艘小船搭乘五个弓手、五个刀兵,二百余艘小船浩浩荡荡出发。

炮声消失,整个水师舰队俱都变得安静,无数双眼睛盯着靠近梁山水寨的这两百余艘小船。

短暂的宁静,也许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水洼深处,忽然一阵吱嘎乱叫,鸿雁惊起,不分高低,不辨东西,只管扑翅乱飞。

芦苇荡里,一船飘出,“爷爷张顺在此!”,一支冷箭应声而到,正中一名水兵额头,顿时那名水兵头上流血,倒在水中。

那船只射一箭,却又隐入芦苇荡里,好似捉起迷藏,官军小船急追,但见它忽左忽右,一会儿隐身芦花丛里,一会儿飘荡在菏花荡里,难觅它行踪。

这边厢,两只官军小船入了荷洼之中,近处忽然荡出一只小船,“爷爷张横在此!”,射了两箭,也不问中不中,马上又跑了。

“你姥姥的!”官军小队长恼骂一声,令船直追,官军小船在菏泽里飘飘荡荡,忽地荷叶下冒出几个水鬼,口中喷出水柱,猛地将那官船掀翻,为首那个手持解腕尖刀噗嗤扎进那小队长胸口,口中喝道:“你爷爷阮小二送你去见阎王爷!”

杀了这十个官兵,阮小二等人又头顶着荷花,继续潜入水中,只咬一根芦管露在水面以呼吸……当真如同几只潜蛰的水鬼。

接下来,官兵小船每到一处,必遭伏击,不到一个时辰,两百只小船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大多在芦苇荡、荷花荡、水洼深处,被梁山水军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消灭了。

这边,水师船舰等得不耐烦,不管不顾地往水寨冲驰,奈何湖中水草过多,又有横木、水栅等拦截,战船还未进得水洼,就被水草、横木拌住,百十艘战船冲不进去、退不出来,进退维谷,陷入两难。

这时,战船上巡逻士兵忽报船舱漏水,甲板上的指挥们急去察看,哪里是什么漏水,分明是有人在凿船!

水师指挥们急得哇哇乱叫:“直娘贼!快下去杀了他们!”

红巾抹额的水兵们握着朴刀噗通一声,一个个跳入水中,不消一会儿,水中便冒起红水,如涌成血河,随即一具具官军尸体漂浮上来,也有梁山水兵的尸体,只是更少些。

梁山地处水泊,懂水战之人举不胜数,像头目就有李俊、张横、张顺、三阮等,而官军水师虽有火炮重器,攻城还好,但在这水洼之中,却是用错地方,如何能代挥作用?

论水中鏖战,官军如何是梁山水鬼的对手?

入水的官兵久久没有回音,而此时战船基本都被凿穿,一个个大洞出现,官兵们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指挥们也气得跳脚!

只听一阵齐声呐喊,群狼似的喔叫,李俊、张横、张顺、三阮等梁山水军头目,率着五百余只小船,从四周包围了过来。

“放箭!”

“放箭!”

两边同时喊,官军战船弓箭手沿船栏排成整齐一排,拉弓搭箭,朝梁山水军一顿齐射,顿时箭矢如雨,朝着梁山小船噗通噗通急降,虽然射中不少小船,但大部分小船却似游鱼般,忽左忽右,忽东忽西,中箭极少。

豁然,梁山的弓手射箭还击,射出的箭,却赫然是燃着牛粪球的火箭……

虽然箭头插着牛粪球,会让射出的箭失去准心,可火箭的目标,却是桅杆上的船帆。

无数颗牛粪球燃烧起来,挂在船帆上被燃着,很快帆布迎风烧着了,桅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直烧得断裂,掉了下来……

船起大火,船上官军大喊大叫,浓雾让大伙儿睁不开眼睛,众人胡冲乱撞,场面完全失控,一切都乱了套。

船底漏水,船桅冒火,首尾难顾。

“喔~喔~喔……!”梁山的人鬼喊鬼叫着,手抓朴刀,借着铁钩绳索,攀上船来,活似一群海盗。

“快去抓了当官的!”

负责水路的总指挥张横一声令下,众人就跳到甲板上来,把船长、指挥通通绑了起来。

其它船的,也都效仿,很快就绑了近百船长、指挥。

官军水师总指挥何统领见大势已去,速速指挥自己的帅舰开到湖岸,骑马朝五里外的营寨逃逸。

这一场水战,官军水师大败。

宋廷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竟然有些难掩的激动,他的计划就要一步步实现了……

梁山方面,确实如他所交代,只抓当官的,不滥杀无辜,这一点,让他感到欣慰,对卢俊义此人,多了几分钦佩。

接下来,就要等梁中书派出的三路人马的消息了。

(本章完)

第72章 打梁山官军大败(2)

离青龙山不远的一条官道上,沿途怪石嶙峋,松丛掩山,灌木遍布。

官道穿过一条幽深峡谷,峡谷两侧静悄悄,不见人踪兽影。

沿道树木亭亭如盖,却不见风吹草动,整个山谷静谧得可怕,灌木丛中,忽然发出一声窸窣的碎响,是脚踩到枯枝的声音。

只一道窸窣碎响过后,整个山谷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到再细微的呼吸,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汗水的味道弥漫着,臭汗让人捏紧了鼻子,可是没有人敢抱怨,除了静静地蛰伏,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近了,隐隐能听到脚步声,与及车碾着道的吱吱声……

官兵出现了,执旗校尉扛着“梁”字旗,后面紧跟着一队大沿毡帽官兵,接着,是官兵押解的火炮,用车装着,压过路面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为首的将领出现了,只见他头戴墨漆铜盔,身穿乌油对嵌铠甲,骑着一匹踢雪乌骓。

这将领身后的队伍蜿蜒不绝,看上去乌压压,如同蚂蚁,足有八九千人。

待到乌甲将领骑马靠近时……

“放!”青龙山伏击总指挥杨雄一声令下。

顿时轰隆隆一阵巨响!

只见圆滚滚的滚木、巨石齐下,仿佛山洪爆发、山体崩塌,马儿受惊,嘶鸣不已,那乌甲将领瞪目惊骇。

“有埋伏!”随着一声叫喊,官道上立即传来官兵的惨叫声,被滚木、巨石砸死砸伤者,不在少数。

梁山埋伏的人马,一个个站了起来,朝下射箭,顿时箭如雨下,许多官兵应箭而倒。

“杀呀!!”梁山人马齐声呐喊鼓噪,全都冲了下来,把官兵砍了个人仰马翻。

官兵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梁山人马摧枯拉朽般,摧毁官兵临时建立的防御,那乌甲将领见势不妙,急打马后撤。

官兵弃了炮车,后队调头转为前队,沿来路退兵,沿途砍伐树木,拦住官道,以阻梁山人马来追。

毕竟是官兵势众,杨雄只有三千伏兵,追了一阵,也不敢继续追。



宋廷收到梁中书第一路军攻寨失败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酉时时分。

这一路本是去进攻青龙山山寨,却没想遭了杨雄率军伏击,虽只死了几百兵卒,却把三十几门火炮弄丢了,白白送给了梁山。

梁中书气得破口大骂。

宋廷于帐外听到他大骂,暗暗发笑了一阵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继续坐等第二路、第三路大军的消息。

直到等到晚上,才等到第二路、第三路大军溃败的消息。

第二路遭遇了宋江亲自带领的朱仝、雷横、穆弘、黄信、吕方、石秀、欧鹏、马麟、郭盛、杨林等十将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全军溃败,被擒被杀者超过四千。

第三路遭遇了卢俊义、王英、扈三娘、燕青、林冲、关胜等诸将,狭路相逢,明刀明枪,捉对儿厮杀,官军亦败。

听到这些消息后,宋廷暗暗握紧拳头,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行,我还不能出手,只有等到官军败得越惨,我再出手,我的收益才能越大。”

“看来,还得再烧一把火。”

打定这样的主意,他走出帐外,本想去找吴奎商议一番,却没承想正好撞见了一个梁中书的谋士。

这个谋士姓李,名斋,字叔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一心想做官,却连举人也考不中,最后,只好通过走关系,被荐到梁中书门下当参谋。

“非常好,就是你了。”宋廷计上心来,笑吟吟地走了过去,朝他拱了拱手:“李先生。”

李斋认得他,便微笑点头,与他寒暄。

寒暄一阵后,宋廷便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我军三路人马皆败,淮阳水师又覆没,梁大人一定很生气吧?”

李斋叹了口气,道:“何止生气,梁大人都已经在帐里大发雷霆了。”

宋廷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是呀,梁大人兴三路兵,可都失败了,你说这梁山贼人,真有那么厉害吗?”

李斋弗然摇头,道:“我以为梁山贼人并没有那么厉害,而是我军怕死,士气不高,如果我军能够一鼓作气,断然不至于会输。”

“关键还是士气的问题。”李斋说到兴起,舔了舔嘴唇,强调道。

宋廷假装是个懵懂小白,抱拳道:“李先生言之有理,小生愿闻其详。”

那李斋平时也给梁中书出不了什么主意,一直被其它几个谋士排斥,心中一直憋闷,此时听到宋廷说愿意听他分析,他感到特别欣喜,于是就这三路大军与梁山人马遭遇时的情形,进行详细解说。

最后得出结论:除了地利因素,属梁山占优,其它方方面面,都是我军占优。今日之败,终归还是因为士气不足。

宋廷边听边点头,最后,听他说完,才发感慨道:“如果梁大人能够重视李先生的看法,那该有多好……”

李斋正因不得重视而抑郁,听了他这话,如逢知己,把他拉到他帐中,把酒言欢,心里话一股脑儿跟他说了。

酒过三巡,宋廷看他也微有几分醉意,就假意道:“李先生,小生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今日之败,的确是因我军士气不足。不过,小生以为,分兵三路,兵力分散,才是导致士气不足的关键……为何不让梁大人合兵一处攻打呢?”

听了宋廷的话,李斋拍案而起:“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合兵一处,不就是以多打少嘛?到时候一定士气大涨啊!”

宋廷又趁机道:“如果让梁大人亲自带兵去打,岂不是更涨士气?”

李斋抚掌道:“有道理啊有道理……我这就去找梁大人!”

李斋当夜找梁中书献言。

第二日,梁中书果真亲率兵马,合兵一处,主攻凤凰山寨。

果然……大败!!

梁中书带着十几名亲兵,狼狈逃窜至泰安州府衙,又担心梁山兵马追来,急忙收拾残部,回了大名府。

监军王宝吓得不轻,急令剩余兵马退后二十里扎寨。

军营里,吴奎收拾齐当,把东西装车,正要指挥他的一万人马后退二十里。

看吴奎准备收拾走人,宋廷心慌了,心道:“你要是也跟着跑路,我还怎么实施我的计划……”

“不行,绝不能让你也跑了。”

打定主意,他便立即走进吴奎营帐,急道:“大人,某有良计,可收服梁山。大人万万不可退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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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3章 打梁山攻山拔寨(1)

吴奎正于帐内收拾,见宋廷突然闯进来,劝他不可退却,说他有良计收服梁山,当即停止收拾,遣退左右,拉他到后帐,问他有何良计。

宋廷略微一想,也不敢将全盘计划告诉于他,只说了关于“招安”的想法。

“招安?”听了宋廷的话,吴奎断然摇头,“以往多次招安,宋江、卢俊义等人哪里肯受?这一次,我军大败,梁山大胜,他们更不会接受招安了。”

宋廷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我素闻宋江原是郓城县一名押司,他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聚众梁山,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替天行道,而是图谋着自己做大官。”

“图谋做官?”听他这样说,吴奎目光烁然,眼眸中尽是疑惑之色,“他既想图谋做官,又为何要占山为王,这不合情理啊。”

宋廷淡淡一笑,道:“那宋江本就是奸滑之人,他这人,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什么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四个字,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他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其实他只是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手上的本钱越大,朝廷就对他重视。他哪里是不肯接受招安?他是怕朝廷怪罪,不留他活命,他是等着圣上宽恩,赦宥重罪,他分明是巴不得圣上亲自去招安他呀!”

听了宋廷的话,吴奎捋了捋胡须,沉吟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他虽听不懂什么“精致利己”,但是宋廷话很白,意思也很透彻了。

吴奎似想到某处关节,又摇头道:“可就算他宋江肯接受招安,梁山大小头目可是有一百零八个,其它头目却恐怕未必接受招安呀,到时候他们若是除宋江而自立,恐怕也很棘手啊……”

宋廷不以为然道:“大人啊,你又有所不知了。据我所知,这梁山一百零八个头目中,其实像宋江这样的小吏、小官占绝大多数……比如卢俊义,本出身富豪,是个员外郎,却是被宋江、吴用二人以反诗设计陷害,又让他的下人霸占他的妻子、家产,才把他赚上山;还有呼延灼、杨雄、关胜、秦明等人,本是朝廷军官,一心报国,他们落草为寇,为的是什么呀?”

“为的是朝廷能赦免他们的罪行,为的是有机会再次给朝廷效力呀,”宋廷端起案上银壶,自斟一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梁山之中,大多数原是公门之人,他们原先食朝廷之禄,过着宽裕的生活,谁又愿意一直呆在梁山过日子呢?他们都是犯了罪、犯了错,或者得罪了朝中重臣,等着被朝廷赦免的人,看起来是宋江利用他们为自己谋前程,可实际上,他们一个个,又何尝不是利用宋江呢?宋江不过只是这群人的代言人罢了。”

吴奎听不懂“代言人”三个字,但是这个师爷的聪慧他是知道的,只当是他自诌的什么新词,听完宋廷的话后,他想了一会儿,才拍着他肩膀道:“朝中啊,你说得太有道理了!让老夫茅塞顿开啊!原来这帮人果真是立着牌坊当婊子,早就想着被招安了。”

他拿起银壶,给宋廷斟满酒,语气谦逊地问道:“那么依照朝中的意思……老夫接下来应当如何做呢?若是老夫前去招安,他们将老夫也绑了,可怎生是好?”

宋廷毫不客气地喝着知府大人亲自斟的酒,摆了摆手道:“大人若去招安,他们当然是要绑大人的。”

吴奎闻言震惊,慌忙道:“那老夫如何招安得了他们?”

后帐里气氛短暂的凝滞了一下,宋廷才诡谲地笑道:“既然宋江那么想让圣上亲自去招安他,大人何不请天子亲来?”

“老夫如何请得动天子圣驾!”

吴奎瞪目大惊。

“嘘。”宋廷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大声,小心帐外有人偷听,见他平静下来,才淡淡一笑道:“大人请不动天子,难道还请不动天子诏书吗?”

听闻宋廷的话,吴奎眼芒跳动,有几分跃跃欲试,如果手持天子诏书,就等同天子亲来,谅他宋江等人也要俯首称臣。

想到此处,吴奎脸色大悦,不住地拍着宋廷的肩:“好呀!好呀!老夫这就上奏朝廷,奏请天子诏书!”

微微点了点头后,宋廷又说道:“大人,我们应当做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是请诏书,另一手准备是继续打梁山,而且只许胜不许败,这才是我让大人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啊。”

吴奎走到案边,踱了两步,皱了眉,哀怨道:“我们如何胜得了啊?梁中书六万人马都大败,我只有一万人马……如何取胜呀?”

“大人,如果您也退兵不打梁山,那岂不是和梁中书一样,没有一寸之功。没有功绩,单凭招降,恐怕升迁无望啊……唯有将梁山打服了,再行招安,才能显得大人英明神武啊!那什么梁中书之辈,以后见了大人,还不是得低着头走路嘛?”宋廷为他陈说利弊,诱之以利,说中了他心思。

梁中书与吴奎同属蔡京门下,可一个是大名府知府,另一个是扬州府知府。大名府乃是大梁四京之一,号称“北京”,地位几乎等同东京汴梁。大名府知府这一高位,乃是正四品官,而扬州知府却只不过才五品官,单论官品,就已经地位悬殊。更何况大名府是四京之一,朝廷大大重视,扬州虽是江南重镇,却还是远远及不上。

吴奎对梁中书自然是羡慕不已,又是太师女婿,又是大名府知府,谁人能不羡慕?除了羡慕,难免也不服,他梁中书可是个大大的庸才,你看这次打梁山吧,他一吃败战,撒腿就跑,跑回了大名府,仗着有太师给他撑腰,愣是拿他没办法。

听到宋廷说需要打赢了梁山,再行招安,才能压梁中书一头,吴奎限于两难之中,叹了口气道:“如何打得过呀?”

先前他也以为打梁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大军一到,便能踏平梁山。谁知道大家都轻敌大意了,一日之内就大败了……

此时他只是摇头叹息,却听得宋廷忽然说:“大人,某愿领兵三千,打下他梁山几个寨子来!”

(本章完)

第74章 打梁山攻山拔寨(2)

吴奎看着宋廷,眼里尽是疑芒,摇了摇头道:“朝中啊,你是我的谋士,如果你有什么好的计谋,我让手下武将去行事就好,何必劳你亲自领兵呢?”

听到这样的话,宋廷心中对他有几分感激,其实他也想羽扇纶巾、谈笑间纵横捭阖,只是,一想到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公主老婆,也就一咬牙,抱拳道:“大人,某虽不材,却也学过几样粗浅功夫,还不至于是百无一用。大人,我这就施展给您看!”

为了拿到领兵权,只能豁出去拼了!

眼芒一扫,豁然看到帐内兵器架上,吴奎的佩剑摆放在那,便抢上两步,抓起佩剑,铮地一声拔剑!

瞬间,一道银光刺过双眼,宋廷双眸微眯,道一声“好剑!”,然后舞起剑来。

简单的剑招,幽剑都教过他。他也勤奋地练习了一段时间,虽然仍旧只是花把式,但他相信,他的武艺,打赢两个吃饱饭的普通士卒,断然没问题。

士卒在战场上厮杀,讲究的是蛮力较量。可武艺不一样,武艺不止包括蛮力,还有许多技巧,比如全身十四经脉、三十六大死穴,这些练家子都知道,可普通的士兵,及懂一些粗浅武艺的莽夫,他们是不会懂的,也理解不了。

一个习武之人,稍微用些技巧,就可以把普通士卒揍得满地找牙,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廷虽然只是刚刚习武,但是他的“师父”可是幽剑,幽剑又师承大雪山冰雪神剑,招式间的精妙奥义,自然都通晓,再传给了他,他心领神会,一点就通,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学了几招,他也没有试过这几招到底效果如何,可他自信肯定要比羸弱书生强上十倍。

剑影晃晃,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蛟龙游走,势破长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快如闪电,银瓶迸裂,剑上气势,如吞日月山河。

刹时,一招“雁过无声”,如同暴风骤雨后的宁静,又如跌宕高潮之后的余波,又仿佛高亢慷慨曲子的余韵,动作轻柔而无声,却是杀机四伏,十面埋伏。

但闻“锵”地一声,长剑如蛇,如风,如电,来无影,去无踪,迅雷不及掩耳,华丽丽一道转身,长剑起,长剑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剑尖却已然指向了吴奎的胸口。

吴奎被吓得一脸冷汗,一动也不敢动。

宋廷收剑,倒转剑柄,抱拳道:“大人受惊了。我方才这一招叫‘雁过无声、去留无意’,前半招叫‘雁过无声’,后半招叫‘去留无意’。”这一招精妙之处就在于,无声无息,突然杀一出回马枪。

不过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这一招还是有点花架子,但对付普通人和粗蛮汉子,已经足够了。

忽闻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吴奎抚掌道:“好!好!好一招‘雁过无声、去留无意’!着实令老夫大开眼界!”

宋廷笑了一笑,道:“大人谬赞。”

吴奎大赞道:“想不到朝中居然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材!果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宋廷也就趁机道:“大人这回信了我可以带兵了吧?”

吴奎点头道:“好,就让你带兵!”

两人刚商议定,监军王宝就来催吴奎领兵后撤,吴奎便请王宝到帐中,当即又让宋廷耍了一遍刚才的剑法,看了那一招“雁过无声、去留无意”,那王宝公公也不住地拍掌称好,也同意让他明日带兵。

宋廷受了行军统领官文凭,封为急先锋,着令明日领五千大军,再攻梁山。

王宝还赐给他一套银甲、一顶银盔、一领白丝锦袍,吴奎见他剑耍得好,也将那把随身佩剑赠与他。

这剑长约三尺九,剑宽一寸八,乃玄铁锻造,双刃泛银光,剑身如鱼肠,端的是把好剑!

那监军王宝见他毕竟是个书生,其实也并不大信任他,当晚就一声不吭带走了除许诺的五千兵马外的所有兵马,退到二十里外扎寨去了。

只有五千兵马,这就搞得吴奎很头疼,他其实也有点想跟着王宝一起后撤,但是他对宋廷却还是信任的,总感觉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

毕竟宋廷一次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先前看他诗写得好,他看到了他的诗才,后面又把一县之地管理得好,他又看到了他的管理之才,到了今日,没想到他居然连武艺也这么好……这可着实是个难得的奇材。

最终,吴奎还是选择留下来,当晚写了请天子诏书的密奏,派两个心腹骑快马送到州郡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到汴京。

又叫来两个副将,和宋廷一起于帐中商议明日战事。

两个副将,一个叫左宁,另一个叫罗易。左宁是个粗犷壮汉,四十几岁,神情粗豪;罗易是个年轻小将,眉清目秀。

吴奎对左、罗二人道:“关于明日之战,你二人一切须得遵从宋先锋之意,不得有违,可清楚?”

二人立即抱拳:“一切遵从宋先锋之令!”

宋廷摆了摆手,然后指着羊皮纸地图,手指往地图上某处一戳,“明日攻此寨!”

二副将惊讶道:“青龙寨?那可是卢俊义的地盘!”

宋廷冷笑一声,道:“他梁山就数卢俊义最为厉害,枪打出头鸟,我们就拿这个卢俊义开刀!”

二副将听得满面疑虑,什么枪打出头鸟?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心里只当是某些地方的俚语,也不好问出口。

二副将忙劝他别招惹卢俊义,打些小寨便好,打赢了便算有功,打不赢明日便后撤就是,不与他梁山纠缠。

宋廷却是决心强烈要打青龙山。

二将无奈,听从他的指令,只是心中不免担忧:谋士变先锋,怕是只会纸上谈兵,这场战,只怕已经未打先输了……

在确定要打青龙山后,宋廷大手一挥,道一声明日开战便是,就让众人散了,却不问船舰、兵甲、弓箭、马匹、布防、火炮等事,让二副将更加确信他就只会纸上谈兵。

宋廷婉拒了吴奎邀他在帅帐过夜的好意后,踏着月色回到自己帐中,一进帐,见那口大黑箱子果然有动静,他便走过去,打开了大黑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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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5章 打梁山攻山拔寨【福利章,求订阅!】

一个娇滴滴惹火身材的美人儿,从大黑箱子里站了起来,只是她此时双手被捆缚,口也被堵住,只能用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瞪着他。

她那一张妩媚惊艳的脸庞,依旧动人心魄,仿佛任何男子见到,都要变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睛再离不开这张脸蛋儿。

她眼角添了些泪痕,神色略显黯然,她纤细长长的睫毛上,似沾染了一些尘,其实是泪痕风干的痕迹。

她那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已经干化,虽然依旧呈红色,却不似新妆时鲜艳、娇润。

宋廷留意到,她那圆圆鼓鼓的玉峰之上,雪白深沟儿以上细腻如羊脂玉的锁骨部位,因为绳子紧勒了两天两夜的缘故,已经被勒出了两道红印子。

一身紫纱衣将她那身段儿勾勒得玲珑有致,显得丰腴半透明,捆绑了绳子后,更显得前凸后翘,一股极致诱惑感,勾人遐想。

待他将布条及塞她口中的纸团等物摘除时,她翻着白眼呼吸,眉眼盈盈……

她娇声呼吸了一阵,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抹凄楚可怜的眼光,从他身上盈盈扫过,半晌,才嗫嚅着道:“可不可以把奴家解开?奴家……奴家要解手……”

迎着她那令人忍不住怜惜的凄楚目光,宋廷直接将她横腰抱出大黑箱子,语气平静地说了一个字:“走。”

郦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回眸凝视着他,问道:“去哪里?”

宋廷抽出腰间龙鳞匕首,抵在她后心,只是再次说出那个字:“走。”

被匕首尖儿轻碰了一下,郦姬感觉到后心一丝丝疼,她知道后背肯定渗一点儿血了,哎,可惜了这身紫纱水袖衣……

“不准喊,只管走。”

听到他这样说,郦姬只好慢慢走出帐,她也实在是挪不动步,在箱子里蹲了两天两夜,她脚都麻了,甚至有点儿头晕目眩,她两只脚麻木地轻轻挪步……

宋廷也不催她,任由她慢慢走。

郦姬根据他的指令,一路专拣光线幽暗的地方走,躲过了两三个巡逻兵,直走到小树林里时,光影暗淡,树影婆娑,她忽然有些害怕,原地驻了脚步,突然不走了。

“你还是要杀我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这样平静地问,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能这么坦然。

她很清楚自己一直是丞相的一颗棋子,她替丞相杀了多少人,她已经记不清……

她只记得那些男人都是死在床上,有些来不及脱衣,有些脱了衣,也有些,得了她的身子……

结果他们性命的是红花散,那种毒,可以无声无息把人毒死,她只要想方设法把毒弄进他们的口中,他们就必死无疑。

她仿佛觉得,天下男人,都是一般的恶心,权力、美女,便是他们的全部……

有的男人因为女色,在权力的道路上止了步;有的男人为了权力,把女色当作棋子、玩物,玩腻了,便送来送去……

她没有选择,替后者除掉前者,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之路。

最后一个任务,失败了……

她知道她的路走到了尽头,她这不洁之躯、不洁之灵魂,终于要受到惩罚……

她出奇地平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身后这个男人,是她色诱路上的唯一漏网之鱼,他身上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很让人捉摸不透。

死在他手上,她虽有不甘,却也认命。

“你可不可以埋葬我?”她说出最后的遗愿,闭上眼,他已经一刀砍了下来……

绳子被割断了,她出奇意外地察觉到浑身束缚解脱了,绳子抖落在地上时,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为什么?”郦姬还是问了出口。

宋廷微叹口气,道:“世间事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或许只是我一时心软,或许是我错误的一个决定,不管怎样,你走吧,你自由了。”

“自由了?”呢喃着这三个字,她苦笑着摇了摇螓首,忽然间泪盈满面:“不,我从未自由过……”

“那就去追逐你的自由。”

“可是……”她靠近几步,忽然伸手,左手虚抓,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右手忽然一把抢过他的匕首,用匕首尖儿指着他:“可是,我要杀了你,才有自由!”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廷大惊,骇然道:“好吧,我承认我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低估了你的身手。”

他心叹,还是被她外表欺骗了啊……方才从她的身手可以看出,她分明就是懂武艺之人,而且她的武艺还远在他之上。

被骗了啊被骗了!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

哎,他心叹一声,十分不甘心地道:“我放你,你杀我?”

“不!”她忽然欺身而至,左手缠绕他右臂,右手持着龙鳞匕首,尖儿抵着他小腹,倏尔发出银铃般的颤笑:“不许动,再动奴家把你阉了!”

宋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古代的人啊,太会玩心机了,大姐,我刚才好心好意放你,你却杀我?真的是……唔……唔……”

后面的“好心没好报”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阵淡淡的乳香扑鼻而来,只觉一阵软滑香甜,如同真实的挑逗,尖尖的,触来碰去……

“我靠,大姐,你干什么啊?”宋廷口中发不出声音,脑海却是一声惊呼。

他,居然被强吻了!

而且,还是那种不可描述的吻。

他正准备使出“亲哥”宋道衍那晚教他的一门绝秘逃跑功夫时,却突然被强吻了,这是什么情况?

“唔……”长达整整十秒,听到匕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才终于推开她。

宋廷气愤愤地道,“斯得哥尔摩综合症是不是?本公子劫持你两天两夜,你还要强吻本公子?你……你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已经气得说不利索话。

郦姬见他这副生气的模样儿,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事情,柔声嗫嚅道:“奴家只是……只是一时忍不住嘛。”

“贞儿啊!我对不起你啊……”郦姬看见一个大男人在跪地大哭。

“贞儿,我……”郦姬看见一个大男人哭得失声,忍不住上前小声安慰他:“喂,别哭了嘛,奴家又不是故意的……”

宋廷拂袖转身,只喝一个字:“滚!”

郦姬看他那气愤愤的模样儿,突然间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胸口白花花荡漾着……那张脸蛋儿一瞬间就恢复了妩媚妖娆!

郦姬忍不住上前扑闪着一双盈盈水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你越是不着奴家的道,奴家就越是要非礼于你,不服你可以杀了奴家啊,反正奴家这条命是你给的,你什么时候要,随时来取,反正丞相府奴家也回不去了。”

宋廷这时收泪问她:“为什么回不去?”

郦姬道:“奴家杀不了你,还回去丞相府干嘛?反正奴家不管,以后跟着你了。”

“果然是斯得哥尔摩综合症,还赖上本公子了……”他哀嚎了一声,站了起来道:“那好,你吻了本公子这么久,去帮本公子做件事总可以吧?”

郦姬盈盈福身:“奴家但凭主人吩咐。”

宋廷嘴角抽搐,“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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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话说,我这章……还是不问了。

(本章完)

第76章 打梁山攻山拔寨(4)

宋廷要郦姬帮忙做的事,便是给梁山传递一个消息。

郦姬欣然前往,当夜换了一身梁山士卒的衣服,化妆成梁山探子模样,乘一只小舟,到了梁山水寨,与水寨守卫对了口号,那守卫也没仔细看,就把她放进山寨。

她先按宋廷说的法子,找到宋道衍,宋道衍带她去见卢俊义,她见到卢俊义时,开口便说了四个字:“小心着火。”然后备说宋廷明日为急先锋之事。

卢俊义会意,当即叫杨雄把伏击人马撤下来,又让扈三娘亲自送郦姬下山。

送走郦姬,卢俊义朝坐在旁边的宋道衍苦笑两声,“你这个二弟,身边总是美女如云,还一个比一个美艳……”

没来由地想起他自己的娘子来,不免发出一阵酸楚的叹息。

宋道衍只是笑道:“像我二弟这样的男子,只怕也是世间少有,他身边虽美女如云,可他却只一心一意地对他的公主。他对公主越专情,别的女子看在眼里,反而喜欢他越紧。”

“嘿嘿,我这二弟,确实是命犯桃花呀!”

“……”

看着他欠抽的笑容,卢俊义强自按住那只欲脱鞋的手,一想到自家娘子,又跟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二日,宋廷身穿了一身银甲、银盔、白袍,骑着踏雪白驹,盔头顶着红穗儿,脚穿一双黑皮锦底儿官靴,率领左宁、罗易两个副将,一左一右,旁侧却还悄悄贴着亲兵打扮的郦姬,后边跟着三千大军,浩浩荡荡,往青龙山方向出发了。

知府吴奎亲自送行,好生嘱咐:“朝中啊,如果打不下来,只管收兵回营,万万不可硬攻。你虽武艺不错,但那梁山贼人势众,切不可硬拼,切记,切记。”

又与左、罗二副将道:“你二人需好生保护宋先锋周全,宋先锋倘若有失,本官砍了你二人脑袋!”

那二副将急得额头冒汗,忙点头答应,从此目光寸步不离宋廷。

这三千大军,行至青龙山脚下的官道时,离青龙仅有五里之地,却进入一个峡谷,正是前日梁中书第一路兵马受伏之处。

宋廷将手一举,后面蜿蜒行走的三千大军立即停了下来,他看着峡谷道上两侧亭亭如盖的树木、翠郁葱葱的灌木丛,眯起了眼睛。

“此处可能有埋伏!”左宁粗声道。

“如何是好?”罗易惊道。

“不慌…”宋廷慢条斯理道,随即叫来十数个举着火把的小兵,将手一扬,口中冷笑:“有没有伏兵,一会儿自见分晓,给我放火烧山!”

当即令三百士兵拿镰刀割出防火带,又令十数个士兵去峡谷点火,待大火漫山遍野熊熊燃烧起来时,又令士兵望风点迎面火。

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峡谷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兔儿、鸟儿、豺狼、虎豹、野猪通通都被火烧得急窜而出,弓箭手早严阵以待,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梁山伏兵没烧出一个,野味倒猎了不少。

“这战,还有这种打法?”放火烧山这一招,直看得左、罗二副将目瞪口呆,真真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左宁,打了半辈子战,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直接、简单、粗暴甚至有些不计后果的手段,着实也是吓了一跳。

“休看这先锋官书生模样儿,居然也是个狠人呐……”二副将相视了一眼,暗暗道。

大火蔓延数十里,从上午烧到下午,青龙山巅,看着下边动静的杨雄心有余悸地望向身旁卢俊义,还好卢副元帅有先见之明,提前撤了伏兵,不然,还真不知要活活搭进去多少人命。

“真是狠啊!”远远望着下面率军从火炭之路穿过的那一员白袍小将,杨雄不禁咂舌。

宋廷率兵直逼近寨门,在青龙寨前摆开阵势,左边副将左宁,中军由他亲领,左边副将罗易,马步三军人等,浩浩荡荡。

宋廷打马而出,叫阵道:“叫卢俊义这个浑小子给本将出来!!”

“浑小子?”

青龙寨守寨士兵听到这三个字时,满脸惊讶,堂堂的梁山总兵马督副元帅,梁山武功第一人,他这白袍小将眼里,居然只是“浑小子”?

守寨士兵也不敢作计较,只是飞报兵马副元帅卢俊义,说寨前有一白袍小将在叫阵,指名道姓要卢元帅出战。

卢俊义带了杨雄、马英、扈三娘、燕青、石秀、张清等人,领了一千兵马,出得寨来,寨门一开后,但见一阵烟尘滚滚,马儿嘶叫,那一千兵马于寨前左右排开,居中卢俊义等人打马走了出来。

“卢俊义!本将素闻你武功梁山第一,一套棍棒独步天下。阁下本是朝廷之官,为何却要于此落草?自古有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堂堂九尺男儿,却奈何从贼乎?还不速速归降于本将?本将好叫朝廷赐尔一封赦书!好叫尔重归朝廷、尽忠报国!”宋廷打马出阵吼了几嗓子,废话,做戏要做全套,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他旁边人听的,好叫他们做好接受招安的准备。

卢俊义本人虽一直与他暗中有谋,可他到底发展了几个小弟,他却还不清楚,所以吼两嗓子打打预防针,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到时候这些小弟们搞出什么乱子来。

他吼完,就见卢俊义打马奔来,喝道:“休要多言!看招!!”

一条风火棒甩将过来,宋廷在马上侧身躲过,抽出佩剑,与他交手,两人靠得很近,两招过后,脸贴着脸相撞,卢俊义瞪着他道:“真打假打?”

“真打。”做戏做全套,他也想试试自己武艺练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与卢俊义这等三四流的高手过上几招,便低喝道。

卢俊义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两人分开,霍霍霍地又交手了几招,两军中有两人看得暗暗发笑,一个是宋道衍,一个郦姬。

忽然,宋廷一招“神龙摆尾”,长剑陡转,剑势如风,豁然一挑,直挑得卢俊义风火棒都有些拿不稳。

这么拼?不玩了!

卢俊义卖个破绽,让他击飞手中水火棍,打马转身就跑。

宋廷佯追,口中喝道:“你这厮休逃!且与本将再战三百回合!!”

看着两军数千人将目光齐齐汇聚在自己身上,宋廷哭笑不得,心道:“这回逼也装得太大了吧?”

谁知便在这时,意外陡然发生,事情总是难免节外生枝!

却见梁山中一将飞马奔来,一杆花枪斜里杀出,吓了宋廷好大一跳!

“吃我一记追魂夺命枪!”

(本章完)

第77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1)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矮脚虎王英,生得五短身材,面目猥琐。

王英挺手中枪斜里刺来,宋廷斜腰急避,手中长剑咯的一声,与那追魂夺命枪枪头咔嚓嚓摩擦,登时火星四溢。

此时王英坐骑不住往前驰骋,那追魂夺命枪也就与长剑只一阵火擦,便分了开来,宋廷抽着脸皮动了动胳臂,心里咒骂道:“这矮子力气好大!”

王英毕竟也算是五六流的高手,虽不及卢俊义厉害,却也有几分真本事,而宋廷方才与卢俊义,其实说到底还是假打,这次没想到突然杀出个王英,要与他真打。

宋廷心里确实有些发慌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扬剑指着那王英道:“王矮子!你敢不敢与本将下马来斗?”

“呸!你个小白脸!”王英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爷爷便替卢俊义哥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下马又何妨?”说完跳下马来。

“好!”宋廷也跳下马来,横剑斜指于地,眼睛紧紧盯着这面目猥琐的王矮虎,眼眸里燃烧着恨意,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关键时刻,我的高光时刻、装逼时刻,还没超过三秒,你个侏儒,来搅什么局?

想到此处,实在难掩心头之恨,使剑跃近他身侧,一招“神龙摆尾”,长剑陡转,挽出几朵剑花,势如破竹,豁然一挑,那王矮子嘿嘿一笑,往后一跳,一杆花枪虎虎生威地耍了起来,宋廷周遭俱都是破风之声。

宋廷心里恨得牙痒痒,卢俊义给足我面子,你个侏儒玩意儿,尽不识好歹,今儿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宋!

宋廷长剑豁然刺出,与王矮子那花枪缠斗,仅挨五个回合,那王矮子看准宋廷虚处,豁然出枪,宋廷急挥剑挡……

那王矮子“嘿嘿”一声,挺枪一转,却霍地一枪,去刺宋廷大腿,一枪擦破宋廷大腿。王矮子身材矮,武功也确实在他之上,要攻他下盘很容易,他被那一枪擦破,腿上顿时渗出鲜血来,染红了银甲甲裙。

宋廷只觉一阵腿软,双腿微微抖了抖,险些站立不住,伸手一抹大腿处,手上顿时沾满鲜血,他气得目眦欲裂,狠狠咬紧牙关。

“矮冬瓜!长得矮不是你的错,但是惹我生气,就是你的不对了。”宋廷眼眸渐红,狠狠盯着这个矮脚虎王英……

王英一枪刺中宋廷,甚是得意,端着花枪凝着他嘿嘿直笑,眼里尽是藐视之意,不屑道:“卢俊义哥哥懒得跟你这废物打,俺王英就可收拾你了,无需哥哥动手!”

这时两军中宋道衍、郦姬见宋廷腿上中枪,俱是满脸忧色,宋道衍已经手扬起了拂尘,随时准备救人,郦姬也于兵丛里偷偷弯弓搭箭,准备将那王英一剑射死。

卢俊义皱起眉头,一张方脸显得更方,燕青这等激灵仆人,早被他告知了与宋廷的合谋,但是王英这种脑子缺根弦的好色之徒,偏在这时候来坏事,着实是可憎。

正当他要将王英喝回阵中来时,却见宋廷和王英又斗了起来……

王英枪法甚好,戳来点去,口中不住猥琐地笑,嘿嘿嘿嘿的声音,让人讨厌到了极点,宋廷已经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只见他剑影荡荡,如风如电,如蛟龙游走,势破长虹,又似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快如闪电,银瓶炸裂,剑上气势,如吞山河。

但见,一招“雁过无声”,如同暴风骤雨之后的宁静,又如慷慨激扬之后的悠扬,动作轻柔,无意也无声……

王英大喜,以为得了破绽,猛然突进,掇枪乱舞,欲再行刺……

谁知那一剑确实杀机四伏,十面埋伏!

只闻,骤然间“锵”的一声,长剑如蛇,如雷,如电,来无影,去无踪,迅雷不及掩耳,随着宋廷华丽丽一道转身,长剑起,长剑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已然横剑直刺入王英胸口一寸……

王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手中枪掉落在地,傻眼看着自己的胸口,满目皆是难以置信:“你,你……”

早就得了吴奎命令的左宁、罗易二副将,刚见宋廷腿上中了一枪,就已经惊骇不已,这时见王英中剑,二副将忙大喜齐冲了过来。

宋廷收招拔剑,一脚将那王英踢翻在地,大骂一口“妈的,智障!”,沉声吩咐二副将道:“给我绑了!!”

二副将挟持王英归阵,让士兵将王英捆了,王英胸口中了一剑,不住流血,九死一生,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相公!”忽地一马冲来,却是扈三娘持日月双刀而来,她刚冲到半途,宋廷一挥手,一排弓弩手豁然跃出,以示警告,你敢再冲过来,射不死你?

扈三娘勒马,悻悻地回了阵中。

看得宋廷乐极,你还真不要你相公啦?这就回去啦?干嘛不多冲两步试试?

不过,当看见她柳腰红纱,玉手纤纤,又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模样儿,而这王矮虎却是五短身材、面目猥琐,也就一米五左右吧,便想:啧啧,又丑又矮又色,难怪扈三娘满不在乎……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潘金莲与武大郎。

活捉了王英后,宋廷又扬剑指着卢俊义阵中诸将喊道:“还有谁不服?尽管过来较量!”

目光远远地从杨雄、燕青、石秀、张清、扈三娘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见无人敢应答,他内心终于松了口气,刚才他可是紧张地捏汗呢,好不容易赢了一个王英,其实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这要是再来一将,定然不可能打得过了……

还好这些人真的以为他很牛逼,不敢再来,不过刚才那一招杀招“雁过无声、去留无意”,突然杀出一招回马枪,当看到王英眼珠子都要从眼睛里蹦出来的表情时,他的心里还是爆爽的。

见无人应声,他便又扬剑指天道:“朝廷天子丹书不日就到,尔等休要负隅顽抗!何不早降于我,早作安排!待天子丹诏一到,敢言不降者,格杀勿论!”

卢俊义当即让青龙寨挂起白旗,接受投降,他走到宋廷面前,跪地道:“卢俊义愿降将军!!”

杨雄、石秀、张清、扈三娘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满脸诧异:“这就降啦?打都没打就降啦?”

还是燕青机灵,他当即与众将道:“既然天子丹诏不日就到,早早降了,等着接受招安就是,何必多生杀戮罪孽?诸位说是不是?”

众人点了点头,当即也都上前,跪在宋廷面前,齐道:“某等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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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8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2)

宋廷将卢俊义等人一一扶起,口中不住安抚慰言,去扶扈三娘时,只见她低着螓首道:“既已降,将军能否放了我相公?”

宋廷微微皱起眉头,如果这么快就将矮脚虎王英放了,岂不就是放虎归山?且不说他会不会继续捣乱,打乱他的部署,就是方才刺他大腿那一枪,现在都还在流血,隐隐作痛……

想到此处,他便假意抚慰道:“你夫君那一剑是本将刺伤的,本将营中有良医,待本将治好他的伤,自然归还与你。”

扈三娘抬起螓首,凝目注视着眼前这白袍小将,见他竟如此英俊,心肠又如此仁义,当即微微红了脸,不敢再看他,口中道:“多谢将军。”

这一幕却被亲兵打扮的郦姬远远地瞧得一清二楚,只见她嘴角掠过一抹笑,盈盈眸子滴滴一转,却又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宋廷受了青龙寨众将的投降,当即着亲兵回报知府吴奎。

吴奎听了亲兵带来的消息,拍案而起,大笑道:“哈哈!这个朝中!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青龙寨!果然了得!果然了得啊!”

说完,立即着人将消息传报到二十里外监军王宝的大营,那王宝得到消息时,正和几个武将在帐内商议是否退兵、如何将失败的消息隐瞒下来等事,那一个个武将,都垂首不语……

忽然听得飞马来报宋先锋拿下青龙寨的消息,王宝从案桌旁站起身,怔了一怔,随即尖声笑了起来。

听得消息,众将老脸一红,惭愧不已。人家一个谋士,做了先锋,带兵三千,就把青龙寨拿下来了,他们这些老将,却被打得退后二十里,不敢进攻。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骂他们连个书生都不如?

更何况,那青龙寨少说也有一万贼人,他区区三千兵马就拔下青龙寨,而且还不费一兵一卒,这当真还是人吗?莫非是卫青再世、李广重生?

王宝望着诸将,阴阳怪气地笑道:“咱家就知道,咱家是不会是看走眼的,这个宋先锋,不仅仅只是个谋士,还是个带兵打战的好手呀。”

众将内心翻个白眼,是谁急匆匆下令全军后撤二十里的?还不是你呀……

王宝又当着众将面夸了宋廷几句,又令行军长史在功劳簿上记下这一大功,届时面圣时一一宣读。

当晚,王宝又遣将带了三千兵来支援,另赍钱三万贯、美酒一百坛,装了车,运来赏给先锋营众兄弟,又携营妓十名、军伶四名,前来慰营。



宋廷留了左宁、罗易二将,各领一千人,驻扎在青龙寨,然后带一千人先回先锋营,此时先锋营里吴奎正等着他。

青龙寨独留了燕青守寨,其它的,如卢俊义、扈三娘、石秀、杨雄等人,也都跟随宋廷去了先锋营营寨,参拜了知府。

至于青龙寨的一万梁山人马,宋廷只是先锋官,无权定夺,他已将此事报于吴奎,吴奎上报给王宝。

这时王宝也收到了宿太尉持天子诏书正赶来泰安州招安梁山众人的消息,便让宋廷派兵先缴青龙寨的火炮、铁弩等重型武器,只留了随身刀剑、弓箭等兵器,以防有人作乱,至于这一万梁山士兵如何安置……待来日天子诏书一到,招安了梁山主寨宋江等人,再作商议,到时候就得让圣上亲自定夺了。

宋廷传了消息给左、罗二副将,当晚就有两支百人小队押着火炮车下山来,铁弩、火炮都收缴到了先锋营。

且说宋廷携卢俊义等人回了先锋营,当时已是天黑,刚到帅帐,一员黑甲将军便带着十名营妓、四名军伶来到帐前,那黑甲将军腰挎随身佩剑,朝宋廷抱拳道:“末将吴邕参见宋先锋!”

宋廷转过身来,这人他是认得的,统制吴邕,大梁军营军官确实多,七万人的大军,大大小小的军官,什么统制、统领、左副将、右副将、都统……等等,假如换作现代军制,到底哪个是师长,哪个是军长,哪个是旅长……宋廷一时也没搞清,只知道眼前这个是统制,管几千兵马。

“哦,吴统制?您这是……”

“末将奉监军大人之命,带三千兵马前来支援,另押三万贯钱、一百坛美酒前来劳军。”吴统制大声说完,又抬起头,看看左右无人,上前两步,小声道:“这是十名军妓、四名军伶,宋先锋要不要优先挑选一两个?”

宋廷这才留意到他身后的十名军妓、四名军伶,一个个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脸上的神色,带着一种麻木,带一丝惆怅,朝着宋廷强颜欢笑。

宋廷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又睁了开来,淡淡说道:“让她们今晚都来我帐里吧……”

吴统制讶然,结结巴巴道:“可是,其它将士……”

宋廷瞪了他一眼,无奈叹口气,朝他使了使眼色:“你不说,其它人也不知道,你只管把钱和美酒分发了便是,这些美女,我都要了……”说完,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吴统制低着头道:“是,是,就听宋先锋的……”

“好,那你先去劳军吧。”

“是。”

吴统制转身从营妓、军伶身旁走过时,心里想:“这宋先锋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夜驭十四女……啧啧!”

“你们都进来吧!”

宋廷将手一挥,自己先进了帅帐。

“是,将军。”

整齐的福身应答,训练有素。

这帅帐原本是给监军王宝搭建的,很大,很宽敞,后来王宝跑路了,梁中书也跑路了,吴奎就将这帅帐留给他这先锋官了。

进得帐来,却见一个亲兵背向众人正脱衣甲,“他”甲卸了后,又解束腰、脱外衣,“他”将头簪一拔,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倾泻直下,直垂到臀部,“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张妩媚的脸蛋儿就出现了……

她的身段儿真是好到极点,虽然是布衣掩体,却也能看出她该圆的地方圆得毫不含糊,该细的地方也是盈盈不堪一握,即使是布衣素裳,也能看出她玉峰呼之欲出,她雪白的脖颈、纤纤的玉手,在一身灰衣的衬托下,显得更白皙、更加动人。

营妓、军伶见了她,无一不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郦姬眼珠滴滴一转,盈盈水眸略感惊奇地从众女脸上一一掠过,然后露出很是失望的表情来,走到宋廷跟前,眨了眨眸子,娇柔柔道:“主人,今晚您就让这些货色服侍你吗?不如,让奴家服侍你嘛……”

“这些货色……”众女听了,心中不免心酸,她们身份就是军妓,“货色”二字,她也算说得不错…军伶虽然比普通军妓幸运些,不给普通士兵卖身,只给军官卖身卖笑,但说到底,还是妓女。

又听得她喊“主人”,便猜测她是这白袍将军的随身营妓,难怪说话这般尖酸……

郦姬上前去挽宋廷的手臂,宋廷只是一把推开她,扶额道:“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还很多事要做。”

被宋廷一把推开,郦姬却也毫不生气,笑盈盈地又上前来,挨着他的手臂,胸不断地蹭啊蹭……

宋廷很烦,瞪了她一眼,见她水眸盈盈凝视着他,俏皮一笑,也就强压怒气,不再去管她,走到营妓、军伶等女面前,问道:“你们谁会写字?”

好奇怪……写字做什么?

四个军伶举起手来,然后又有两个军妓举手,宋廷点了点头:“好吧,就你们六个人,其它几个,郦姬,你帮我安置一下。”

郦姬撇了撇嘴,媚笑道:“主人又想玩什么花样?非要找识字的……哦,奴家知道啦,主人是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雅,嘻嘻……主人想以诗曲助兴对不对?”

“赶紧的,带人滚啊。”宋廷受不了她这挨着他身体蹭啊蹭的,便出声轻喝道。

“哼。”郦姬娇哼一声,横了他一眼,带着那几个不识字的军妓下去了。

郦姬将军妓安置后,就去沐浴换衣,换了一身轻盈红纱,再入帅帐,却见宋廷手里拿着一本军册,那四个军伶和两个军妓分案而坐,手执毛笔,正埋头誊抄些什么……

郦姬心里好惊讶,忍不住嘟哝,“啧啧,居然叫她们抄东西……”却又转念生出几分欢喜,款款走到他面前来,“主人,奴家替你安置好了,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本章完)

第79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3)

宋廷正拿着手中军册,弯腰检查其中一名军伶誊写情况,刚抬起头来,便见一张妩媚的脸,一袭艳红纱衣将她脸蛋儿衬得更加妖娆,只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脸盈盈期盼的模样儿。

听了她的话,便回她道:“没什么吩咐了,你不去找监军大人了吗?你这突然失踪了两三天,他不急吗?”

郦姬是王丞相安排,跟着王宝一起来的,可能王宝并不知道郦姬是王丞相安排来杀他的这件内幕,但郦姬突然不见了三天——前两天被他关在大黑箱子里两天,而今天却又一直亲兵打扮,躲在兵丛里,跟失踪也没什么区别。这人不见了三天,难道王宝都不急吗?

郦姬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微微抬起螓首,目光盈盈似秋水,低声道:“奴家的生死,除了主人,又有谁会关心呢?”

“别叫我主人,听着不舒服。”

“是,主人。”看着宋廷扶额无语的模样,郦姬越发笑得娇媚,宛如盛放的玫瑰。

忽地,她低下螓首,一声娇呼:“哎呀,主人!您的腿在流血……”

听到她这声娇呼,正在誊写的四个军伶、两个军妓也都站起身来,目光中带着关切,望见宋廷的大腿果然在留血,忙都停笔,围了过来,各自拿自己的手绢儿连忙擦拭那流血处……

“你们都给我让开!”气得郦姬不得不动用武力,甩袖将这几个女子给逼退了,她的动作极快,那一双红袖,仿佛变成一双有力的大手,猛地将她们推开,众女俱惊,不敢上前来。

这些军伶、营妓,本以为来此劳军,免不了要辛苦一夜,去给那些大兵发泄,谁知道这白袍将军只是叫她们誊写军册,还给了丰厚的赏钱,见他英俊不凡,心中竟因不得服侍,而略感几分惋惜。

忽听得他腿上流血,一个个都很是担心,上前来以手绢儿擦血,虽有献殷勤之嫌,但关切之意,却也是发自内心。

谁知那叫“郦姬”的红纱女子,竟然如此霸道,而且好像懂武艺,故而,也就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一旁看着。

郦姬给宋廷解了披风,脱下银盔、银甲,他里面穿一身白衣,下面穿一条黑色麻裤,因为穿甲,也就没有围系罩布裙。

流血的地方距离腰胯不过五六寸,那里一道深口子,血淋淋,连肉都掉了一小块,自从回营到现在,他一直忙,倒差点忘了腿上受伤的事情。

这时才想起被矮脚虎王英刺的这一枪来,才感觉到真的很痛,那里血不断流,他口中咬紧了牙,对这个王英是着实生恨,郦姬给他擦血,他口中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

“主人,来,坐下。”郦姬扶着他,走到那一张毛皮垫着的太师椅,扶他坐下,那一张太师椅,本也是属于监军王宝,王宝仓皇跑路,倒来不及将这些东西装车了。

宋廷咬牙忍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主人?”

郦姬却没听他说什么,只是转头瞪着那几个军伶、营妓,娇喝道:“还不快去打水来?”

军伶、营妓忙跑出帐,可是她们也是刚来这里,哪里知道要去何处打水,只好去问守帐的那些亲兵,亲兵听到说是先锋官受伤,忙去伙房打了些温水,让两个军伶端了进帐。

“以后不要对别人颐指气使。”两个军伶刚进帐,就听到宋廷正低眉对郦姬说这句话。

“水来了。”两个军伶将水端过来,抬头对宋廷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

郦姬听了宋廷的话,只是娇声哼,“她们只是优伶、妓女罢了,主人为何对她们如此关心?”说着,手上的手绢儿稍用力了几分。

“嘶,”宋廷口中发出一声呻吟,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优伶、妓女也是人……”

郦姬纤纤玉指故意往他伤口处一戳,抬起螓首来,“奴家不是人啦?“

说完,起身出帐,一会儿又回来,手中多了两只瓶罐,来到宋廷身前,蹲下了身。

宋廷知道她是准备给自己擦药,不过一直以来保持的小心谨慎,让他猛地抓住了郦姬的手,眼眸之中,倏然射出两抹寒光。

虽说郦姬决意要投靠他,不去给什么王丞相卖命,但是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之前一直心肠如蛇蝎,谁知道她头脑里又打什么主意?

“哎呀!”郦姬抬起螓首,看到他眼珠里的那两抹寒光,便冷笑了两声,将两瓶药皆倒了一些到手上,服进口中,才嘟唇道:“奴家不会再对主人用红花散的,主人只管放心。奴家这颗心是属于主人的,奴家舍不得杀主人呢。”

宋廷见她果真无事,才松开了她的手,让她给自己敷药。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郦姬着实奇怪,强吻他不说,还非要认他作什么主人,这人难道真的是斯得哥尔摩综合征?越虐待她,她反而越容易对施虐者生出感情?

正疑惑间,帐外亲兵大声禀报道:“禀先锋官!扈三娘求见!”

“让她进来!”

转眼进来一名穿着一身黄衣,脚着黑色快靴,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她明眸皓齿,有少妇之风韵,又有几分英姿,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一进帐,便单膝跪地,抱拳道:“扈三娘参见将军。”

宋廷扬了扬手,道:“不必虚礼,快快请起。”

扈三娘起身,眼眸扫了帐内一圈,只见身穿白衣的宋廷坐在太师椅上,一个身材极好的红纱女子又跪伏着给他敷药,两边六个女子分案而坐,在抄些什么,便觉这个宋将军,当真是奇怪,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场面。

看到宋廷腿上的伤,扈三娘脸上露出愧疚神色,低眉道:“将军,三娘代夫君给将军赔不是。希望将军可以放了夫君,不知将军可愿意?”

宋廷淡淡笑了一下,跟扈三娘道:“你夫君如今在军医帐中治伤,待他治好伤,我自会放了他。”

天子诏书马上就到,再扣留王英也没有必要了。

扈三娘立即跪道:“将军大义,三娘无以为报……”

却忽然被郦姬一声轻笑打断,“既然无以为报,何不以身为报……”,她的声音很轻,但落入扈三娘的耳中,却让她不由得一阵脸红,白天那一抬眼,看宋廷生得比自己相公不知英俊多少,又有一份大仁大义的气量,比起自家相公小肚鸡肠的性格,当真不知强多少百倍,奈何她已是有妇之夫,就算当年是被宋江强许给王英,但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王英也处处小心维护她,她也就渐渐麻木了,认了这场婚事。

很多事就是这样的,随着时间过去,什么仇恨啊,不甘啊,都会随着时间淡去,剩下的,唯有……活下去。

宋廷低头白了郦姬一眼,然后跟扈三娘道:“你若想去看你夫君,便去吧,他在军医帐中。”

“谢将军。”扈三娘红着脸起身,出了帐,去找她那该死的不争气的丈夫。

扈三娘走后,郦姬也替宋廷擦好了药,起身在他耳边小声道:“奴家又没有说错,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报嘛,奴家不就是如此嘛?”说着,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宋廷推开她的手,无语地横了她一眼。

郦姬娇声颤笑:“呵呵,奴家就喜欢看主人生气的模样。”

【斯得哥尔摩综合征】,以下摘自百科——

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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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0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4)

军医帐中,扈三娘见到了王英。

此时王英正躺在一张床上,胸口缠着纱布,纱布上至今还渗着血,他看起来的确受伤很严重,还好宋廷的剑只是入肌两寸,没有刺及他心脏,不然他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扈三娘一进帐,王英就试图挣扎着爬起,“嘿嘿,娘子,娘子,你来啦?”

扈三娘走过去,气哼哼道:“谁是你娘子?”

王英挣扎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吟了两声,然后又一脸笑嘻嘻,“你不是我娘子,谁是我娘子?”

扈三娘走到床边坐下,峨眉紧蹙,瞪着他道:“你明知道不是宋将军对手,还冲上去做甚么?”

“呀!”王英惊呼一声,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喊道:“娘子你不知道,那小子有诈啊!我敢跟娘子打赌,他一定打不过我!”

扈三娘只是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气呼呼道:“打赌?就知道打赌!在山上除了赌钱,你还会做什么?你说说,上个月,你输了多少?”

王英嘿嘿直笑:“只是跟兄弟们玩玩嘛……”

对于这样的丈夫,扈三娘早就死心了,他不可能改邪归正的,多少年了,都是这副样子……又是赌钱,又是酗酒,一有几个臭钱,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嫖。若不是宋江经常分些钱来,家里早就被这死鬼掏空了。

思及自身命运,她只觉满腹惆怅,当年,她本来是要嫁给祝彪的,那祝彪虽说算不上人中之龙,但也长得英俊潇洒,武艺、才华样样不错,后来祝家庄得罪了宋江,被宋江一锅端了,一门老小,都被那李逵那厮给砍杀了……她也被林冲擒到山上,没想到宋江竟然将她许给了王英……

宋江势大,她知道反抗也是无用的,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后来……这王英还算对她不错,她的话他不敢有忤逆,随着时间过去,她也便死了心,接受了现实。如若不然,她都已经是人妇,还能怎样?

看着坐在床头发怔的扈三娘,王英一脸笑嘻嘻,见帐内除了他夫妻二人,再无别人,便壮着胆子伸手在她腿内侧抚摸、游走,两抹贱兮兮的眼光扫过她肩头,一边抚摸,一边淫贱地小声喊道:“娘子……娘子?”

扈三娘突然感受到一只手伸进了她下面,只是觉得很烦,用力地掰开他的咸猪手,气得脸红,嗔道:“你别碰我!”

对于色中恶鬼来说,她越是反抗,他才越喜欢哩,王英忍着胸口的疼痛,猛然坐起身来,一手扶着扈三娘的柔肩,将一张猥琐的面目凑近,大胆地凑嘴贴在她脸庞:“娘子,亲亲……”

“亲你个头啊!”扈三娘别过脸去,已经非常生气。

王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平日里都给亲,今儿怎么就不愿意……”

扈三娘自然不会告诉他——她现在脑海里只有那白袍小将的音容样貌,只有他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是一把推开他,嗔道:“今日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王英被她一推,眼珠滴滴一转,立即顺势故意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痛吟起来……

扈三娘毕竟还是有些担心他,忙俯身去察看,口中带几分关切问道:“相公,你怎样了?”

王英只是抚着胸口“哎呦”“哎呦”,见扈三娘渐渐把头低下来,他眼珠里忽然两抹色眯眯的亮光闪过,只听他嘿嘿一笑,猛然将扈三娘柔肩一扳,身体压了上去,“娘子,亲亲嘛,来,亲亲嘛……”

“……唔……你起来啊……”扈三娘一双手儿乱扑乱打,想要推开王英,呼哧一声,一把白色纱布被她撕扯……

那王英还在继续用身体压着她,口中不住嘿嘿笑着,一只手来解她裙带,她急得用劲猛推,那王英没有防范,砰一声,整个人摔到了床下——那一声“砰”,正是他头狠狠撞地的声响。

“相公!相公!”扈三娘忙去察看,却见王英胸口纱布全被她撕掉了,他胸口一道剑窟窿伤口不住地涌血,如同一口泉,不住涌冒,甚是吓人,他口中也不断流血,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

“相公!”扈三娘急得大声呼叫。

军营里的军医连忙赶了过来,赶到时,王英已经断气了……

闻讯赶来的宋廷、卢俊义、郦姬、宋道衍等人,看着地上的尸体,都异常惊讶,忙问扈三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扈三娘此时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死去的丈夫,好歹夫妻一场,她难免还是落了泪。

听到宋廷、卢俊义等人的问话,她自然不好说是他强要与她发生关系,她不从,用劲将他推下床,没想到他伤口迸裂而死。

要知道在世人眼里,妻子与丈夫行房根本就是义务,妻子若有不从,便是严重违背“三从四德”,是要被休的,这种女人也将再嫁不出去——这便是世俗。

她想到此处,便低着头哽咽道:“夫君他有羊癫疯,刚才突然发作起来,摔到了地上,没想到就这样……就这样去了……呜呜……”

“羊癫疯?”卢俊义以前可没听说王英有什么羊癫疯,但是眼下人已经死了,再追究有没有羊癫疯又有何意义。

“弟妹节哀。”卢俊义劝道。

众人也都跟她说节哀顺变。

由于先锋营没有棺材,也就只好用车装了王英尸体,派一队人护送到青龙寨去操办丧事,那扈三娘披麻戴孝,一路扶着他尸体跟着回了青龙寨。

杨雄、石秀、张清等人也都回了寨,独留卢俊义、宋道衍留在先锋营。

一送走王英的尸体后,郦姬便趁左右无人时,贴着宋廷的身体,小声地跟他道:“主人,那矮子死了,您的机会来了……”

宋廷瞪她一眼,见她凝眸含笑,一脸奸黠狐媚的模样,便脸贴着她脸,口中吐出五个字:“你神经病啊……”

郦姬傲然挺胸,毫不示弱:“主人说奴家是什么,奴家便是什么……”

宋廷从她那一对圆圆鼓鼓的玉峰一眼掠过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主人,主人……”郦姬笑盈盈追上,寸步不离。

在王英办丧事的当天,泰安州府衙来了消息,说是宿太尉已经持天子诏书到了泰安境内驿馆,不日将来营中。

但是,梁山主寨的宋江等人肯不肯接受招安,事情还会不会有变数,宿太尉难免有些担忧,想让知府吴奎去山上问个清楚。

吴奎自然不敢上山,这一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宋廷的身上。

(本章完)

第81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5)

这日,宋廷携了宋道衍、卢俊义二人,郦姬作亲兵打扮,非要跟随,宋廷只好由着她,一行四人,乘一叶扁舟,迤逦往梁山水寨而渡。

把小船棹到鸭嘴滩头时,远远望见一群人侯在水寨门口,这些人见到小船上卢俊义时,一个个口中皆喊:“来了!来了!”

仿佛专门在此等候。

船靠岸停,宋廷等人上岸,只见为首那人,身躯不过六尺,额阔顶平,天庭饱满,两眼炯炯有神,脸上肤色显黑,大约三旬年纪,他那一双眼眸,比起其它人,明显更深邃、更沉静。

宋廷已经猜到这人便是宋江——梁山集团的总负责人,手上握着十万兵马的兵马督元帅。此人极为工于心计,以吴用为军师,两人经常合谋把一些能人、大牛赚上山。

譬如卢俊义,他本是富豪出生,为人侠义,一心忠君报国,家里本极富有,既有娇妻贾氏,又有忠仆燕青,只是因为名气大,宋江、吴用二人便想把他赚到山上,以壮梁山声威。

吴用带着李逵这厮,乔装打扮成算命先生和哑道童,进得卢俊义家门,在他家院墙上写下反诗,“芦花丛中一偏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然后告诉他的下人李固,让李固去告发。这李固不仅告发了卢俊义,还把他的家产、他娘子贾氏通通霸占,这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韩虹听了都想打人!

卢俊义这糙汉子,被人坑了,都还不知情,还是端午那次,无意中遇到宋廷,两人在屋里将事情前因后果一核对,他才长叹一声:“宋江、吴用二人害我至深!”

于是,宋廷、卢俊义两人才定下了“真假人质”、“卢俊义擒董承”、“卢俊义卧底梁山”等诸般奇策,为的就是今日招安之事。

“罪吏宋江恭迎将军!不知将军今日光临敝寨,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宋江领着梁山众头目,齐刷刷跪到一片。

宋廷还没来得说话,宋江又问道:“听闻将军手持天子丹诏前来招安,罪吏宋江想问一句,将军可真带来了天子丹诏?”

“啧啧,我就说,这厮早就想让皇帝亲自来招安吧……”宋廷促狭地看着身旁卢俊义,此时卢俊义脸上神色复杂,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松下来。

宋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江,微笑说道:“都起来吧!天子丹诏,还在宿太尉那里,明日便到!”

宋江口呼“多谢将军”,然后领众人起身。

既然确认了宋江等人愿意接受招安,宋廷觉得可以去回禀知府、太尉了,便扬了扬手,准备登舟回去。

宋江马上命人端出一盘金银,呈到宋廷面前,说什么将军辛苦,许些银两,拿去喝茶。

“喝茶?”宋廷看着那一大盘金银,一个个金元宝闪闪发光,一锭锭银子雪亮雪亮,心道:“这些可都是你抢来的,我拿了不跟你一个德行?”

当即摆了摆手,表示不受。

宋江马上就夸宋廷什么“廉如水月”,搞得宋廷很无语,我要是受了,你又准备了什么赞美之辞?总之就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你说啥都行。

宋江又大声吩咐水寨去宰羊备酒,好生款待宋将军,准备留他在这摆宴庆祝,宋廷只是摆手,表示要走。

最后,无奈,让宋道衍、卢俊义两人留下来,陪这厮庆祝。宋廷与亲兵打扮的郦姬乘小舟先回先锋营。

小船船头,宋廷迎风盘腿而坐,郦姬靠着他身旁敛裙坐了下来,一条柔荑挨着他的手臂,一阵淡淡的香味扑入他鼻中。

“主人,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叫我‘主人’。”

“因为……”郦姬低垂螓首,语气不再娇滴滴,而是变得很正经,“因为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呀。”说完,凝眸侧望着他。

“你没能杀掉我,要如何向丞相交代?”

“不交代了。”

她说完,一张妩媚的瓜子脸儿凝目盈盈望着水天之间,过得半晌,才又小声道:“再帮主人做一件事,我就要离开主人了……”

“去哪?”

淡淡地问出口后,宋廷也跟着抬起头来,跟她眺望着同一处,心里却无缘无故想起了扬州的家,想起了贞儿,想起了小蛮、幽剑,还有吹箫的青竹,离家已经半月有余,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一样会想他,贞儿给他的一万两,他至今没花,依旧藏在身上,请的“护身高手”,是自己“亲哥”,谈钱,就生分了……

郦姬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他目游神离,又倏尔嘴角含笑,便已知道他在想妻子,不由委婉叹息,心情复杂。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远离杀戮,没有痛苦的地方。”

郦姬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心中却泛起一阵苦涩,其实她哪里是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实际上是去天国。

王丞相在她身上下的毒,每年都需要服解药,才能得以续命,今年的解药,她是不可能拿到了,在九月九之前,拿不到解药,她必死无疑。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会在意她的死活吗?也许他会,因为他真的善良、大义,可是他只会一心一意想他妻子,她又何必多言,给他徒增烦恼。

打定主意不说这件事,郦姬暗暗松了口气,呵呵一声娇笑,纤纤玉指指着湖面,“你看,有鱼!”

宋廷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了望水面,摇摇头,“哪有鱼啊?”

郦姬只是笑,水底的鱼,你哪看得见,你哥哥倒是能看见,哎,做一只鱼多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你好像有心事?”宋廷侧目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收起妩媚妖娆的脸孔,表现出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样。

“主人好像也有。”她却马上颠覆了他对她的评价,立即笑靥如花,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宋廷直言道:“等招安了梁山,我要给家里去一封信,这大半月没写信回去,她们肯定要替我担心了。”

“她们?”郦姬仿佛听出弦外之音,呵呵一笑,“她们真幸福。”

“你不要误会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奴家偏要误会。”

“滚~”

“呵呵……”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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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2章 天子丹诏收梁山(6)

第二日,太尉宿元景赍运天子御赐的御酒、金银牌面、缎匹表里等物,从泰安州府衙出发,要来先锋营。

王宝闻讯,赶忙派一干武将前去迎接,接上宿太尉后,五百余人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先锋营。

知府吴奎忙带着宋廷出营迎接,因今日招安大事,需穿公服,宋廷也就穿了银甲、银盔、官靴,腰挎着佩剑,出了营帐,与吴奎及一众武职将校,足有百余人,一起走到官道等候。

那太尉的队伍旗幡招展,大张旗鼓,迎面浩浩而来。

知府率大小武职将校跪地恭迎,宋廷也跪下了,毕竟这是殿帅府的殿前太尉,官居二品,礼仪不可废,该跪还是得跪呀……

太尉宿元景身穿一身红色二品官袍,头戴二品长翅帽,腰间悬着金鱼袋,系十三銙束金玉带,生得是面圆耳阔、扁鼻宽唇,一言以蔽之,就是长得不太好看。

“下官听闻太尉持天子诏书特来招安,特在此恭迎太尉大人。”吴奎跪在地上说道。

宿太尉叫起众人,上前跟吴奎说道:“圣上得了你的密奏,特令朝廷大臣商议,多数大臣认为,那梁山人马甚多,如果能为朝廷所用,也是大功一件。此次招安,吴知府你是首功啊!”

吴奎连忙说道:“此次招安,下官不敢居功呀,要说论功,下官的谋士、先锋官宋朝中,才是真正的第一功!”说完之后,忙把宋廷叫到跟前。

宋廷朝宿元景行见拜礼:“参见宿太尉!”

宿太尉审视了他两眼,对这个白袍小将目露几分欣赏之意,道:“这次打梁山,梁中书跑回了太名府。这里数百将校,无一是梁山那些人的对手,没想到你一个谋士就敢带兵,一战就拿下了卢俊义的青龙寨!果真了不起啊!了不起!”

宋廷低头道:“宿太尉谬赞,蒙朝廷关怀,敢不为朝廷尽忠!”呃,见了大官,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宿太尉赞道:“好呀!好呀!宋先锋,等来日朝京面圣,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啊……”

听了宿元景的话,宋廷心中也隐隐激动,“朝京面圣?就等这一日呢,贞儿,你要相信,我可以做到……”

眼看着已是正午,宿太尉也不再耽搁,当即令淮阳水师何统领调来两艘大船,叫了王宝、吴奎等人陪同,又让宋廷随身护卫,一行人登上两只大船,就往梁山水寨去了。

梁山这边,早就撤了设拦的水栅、水桩,沿岸扎缚山棚,上面都是结彩悬花,鸭嘴滩头早已经敲锣打鼓、设笙箫鼓乐,很是热闹喜庆!

大船停靠岸边,两只船上众将拥簇着宿太尉下了船,宋廷随身跟着宿太尉,却留意到郦姬也作亲兵打扮来了,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忙又钻进了兵丛里……

她一身亲兵打扮,竟也没被王宝认出,不过也是,倘若不是她身上的那股熟悉的香味,他也不可能留意到她。

众将拥簇着宿太尉下船后,那宋江等大大小小的头目,包括卢俊义、宋道衍,都跪在水寨门前,山呼“恭迎太尉”,那架势,简直就像皇帝亲临……

宿太尉叫宋江等人起了身,又令船上的兵士搬下御酒、金银牌面、缎匹表里等物,跟宋江说明天子招安之意,宋江在一旁听得唯唯诺诺,不住点头。

宋江忙迎着宿太尉来到山寨聚义厅,聚义厅前,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迎风招展,宋廷看了一眼,顿觉不舒服,与宿太尉道:“小将只知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公道,自有天子代天而行,宋公明这‘替天行道’的旗子,还这么挂着,恐有不妥吧?”

还没等宿太尉开口,宋江忙不迭点头,“是、是、是”,然后令人把“替天行道”旗子摘了下来,连忙令人重打造“顺天”、“护国”两面旗子,自不必说。

宿太尉看着宋廷,心中只觉惊奇,宋江为何如此惧怕于这白袍小将?又想起他打败卢俊义一事,便已猜到,这宋江畏惧于他,恐怕不只是有天子诏书在此,对他的武艺、打战的能力,怕是也颇为畏惧。

宿太尉被拥簇着走进了聚义厅,命人取来天子丹诏,一见到天子丹诏,梁山众人立即在厅内齐刷刷跪地,等着宿太尉宣读诏书。

曾经打打杀杀的那些罪行,就马上能被赦免了,他们能不激动吗?

宋廷提着佩剑,环顾梁山众人,一身银甲让他显得颇有几分英姿,宿太尉看在眼里,便将天子丹诏给了他,道:“宋先锋,还是你来念吧……”

宋廷大为讶然,天子诏书,我来念?太尉大人你有没有搞错?

看着宿太尉鼓励的眼神,他也就只好激动地接过诏书,打开了来,那丹诏两边有两条玉轴,整体呈红黄相间颜色,有银龙翻飞图案,质地颇软,是由上好的蚕丝、锦绫织成,丹诏上盖着玉玺大印,然后,上面有皇帝赵金佶的“瘦金体”字样,他便开始朗声念了起来。

制曰:

大梁素以仁义治天下,公赏罚一定干戈,求贤未尝少怠,爱民如恐不及,遐迩赤子……切念宋江、卢俊义等人,素怀忠义……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顺,必当重用……

然后落款是拟诏日期,宋廷朗声念完诏书,宋江等人山呼“万岁”,一个个显得很激动,又再次谢恩。

宿太尉让人分发了御酒、金银牌面、缎匹表里等物,然后又嘱咐届时由宋廷领着宋江等人,择日朝京面圣。

宋江满面红光,立即吩咐宰羊设筵,邀宿太尉、宋廷等人同庆喜事,见宿太尉想要留下吃酒,宋廷也就只好随他意。

聚义厅摆满了酒席,山寨、水寨到处都在敲锣打鼓、点炮仗、放烟花庆祝,众人红光满面地吃着酒,当然也有几个闷闷不乐的,比如林冲、武松、阮家兄弟等人。

卢俊义、秦明、呼延灼等人,本来就是朝廷的官儿,是被宋江、吴用坑上山的,事实上梁山百分之八九十的头目,原先都生活得很好,或者是带兵的武将,他们当然心甘情愿归顺朝廷,可林冲、武松等几人,实际上已经对这个朝廷失望透顶,根本不指望归顺朝廷就能过得更好,所以才闷闷不乐。

众人饮酒间,忽然,宋江从座位上一个不慎倒了下去,同桌的宿太尉、宋廷等人满脸惊讶,还以为他喝多了……

宋江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位置,满脸都红了,惭愧笑道:“各位大人见笑,宋某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说完,一仰头,却又栽倒了……

不过这次,却再也起不来了……

(本章完)

第83章 朝京面圣大封赏(1)

宋江一头栽倒起不来,确实已经烂醉如泥,只好扶他先去休息,这厮喝得面红耳赤,两眼冒金星,被扶下去时,还一直嘟嘟囔囔的……

这一幕小波折的发生,令厅内众人哄堂大笑了好一阵。

哄笑过后,众人又都举碗畅饮,一个个起坐而喧哗,喝得脸红脖子粗……

言笑晏晏的气氛,就连闷闷不乐的林冲、武松等几人,也都渐渐融在其中,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这一场酒宴,通宵达旦,鼓乐齐鸣,欢天喜地,连连摆了三天三夜。

而在天子诏书抵达梁山、宋廷宣诏的第二天,宿太尉就急着回了京复命,王宝也率军班师回朝,吴奎自然也赴京师受封。

与梁山的几场交战后,原先七万人的朝廷大军,死者有两三千,伤者也有五六千,但是跟招安梁山将近十万人马这份战绩一比,这点儿死伤,在高居庙堂的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梁山这边,在宋江、卢俊义等人的商议下,这近十万小喽啰,愿意归顺朝廷充军的,便一起去朝京,等侯朝廷安置;不愿意归顺朝廷的,就赍发财物等,让其回乡自立营生。当下辞去的,也有三五千人。这些人多半会重新找个山头当土匪,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置他们。

在安置好小喽啰后,宋江又叫人把梁山所有积藏的财物搬了出来,一口又一口的大黑箱子,里面都装着金玉珠宝、翡翠玛瑙等,光是铜钱,就有二十几箱,足足有三十多万贯,如果加上古玩字画、金壶玉器、瓷器等,梁山囤积的财富,简直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足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好你个宋江啊,简直肥得流油啊……”宋廷看着箱子里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公主老婆与这厮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不过话说回来,公主老婆到底有多少钱,他也不清楚。

“将军,您看,这些钱财,是不是应该散给本州乡民?”宋江装出一副慷慨大度的模样,其实也不禁一阵肉疼,这个白袍小将,天子诏书在他手,他说要稽核财物,他也就只好拿出来给他过目了,这些钱如果真散给本州乡民,他其实也舍不得。

“散给本州乡民?”宋廷虚眯着眼睛,看了宋江一眼,却是呵呵一声冷笑,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啊……”

宋江立即会错意,凑近他耳畔,小声道:“将军辛劳一场,分给将军十万,其余献给朝廷如何?”

宋廷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这厮就是不说自己想要,便替他说了出口:“依我看,也没必要全部献给朝廷,将一半献给朝廷,另一半,你和众兄弟一起分了。毕竟,这些都是众兄弟替你打下来的,虽说你梁山如今已受招安归顺朝廷,但是往后在朝廷使钱的地方可多着,不可大意。”

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我也会守口如瓶,你只要能多分些给卢俊义就好,毕竟你有负人家……”

宋廷一说“守口如瓶”,正合了宋江所愿,他立即上前抓住宋廷的手,心中畅慰地道:“将军说得对,一切都按将军的意思办。”

于是,宋江就开始在聚义厅召集众头目分钱,李逵这厮,燕青寻他半月不见他人,也不知道死哪去了,也懒得再寻他,王英也是个倒霉家伙,发羊癫疯死了,梁山一百零八个头目,如今就只剩一百零六个,对于一些贪财之辈来说,倒也是好事,毕竟少了两个人分钱……

钱财分发完毕,就分古玩字画、金壶玉器,宋廷看了一眼,翻找了下,没几副入眼的,春宫图之类,倒是不少,至于名家画,真是一副也没有,连公主老婆那种牡丹画的水准的都没有,就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有几个梁山头目贼眉鼠眼的,争抢着春宫图,这几个家伙,宋廷看着挺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毕竟梁山一百零八个头目,他也不全认得。

见到宋廷叹气,没有找到想要的,宋江忙把他拉到后厅,从墙上暗格取出一副长达十丈、高约一尺的珍贵画轴来,说这是一幅宫廷名画,赠送与将军……

宋廷打开画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这幅画,赫然便是《清明上河图》!

宋廷不动声色,装作叹了口气,“这画也就长了点而已,看起来值几个钱,我就勉强收下了……”

宋江脸皮抽了抽,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闹闹哄哄地分完了一半钱财后的第二天,宋廷令官兵收缴了梁山小喽啰们的兵器、箭矢等,装了车,先押往京师兵器司充公,然后便带着这近十万人,浩浩荡荡地朝汴京出发了。

宋廷依旧是银盔、银甲、官靴,头盔上顶着红穗儿,英姿飒飒,领着蜿蜒不绝的梁山众头目、小喽啰们,泰安州沿途百姓夹道欢送,给这白袍小将送上各种腊肉、果脯、时令水果等等,表示诚挚的感谢。

这种欢送,一直到京师汴梁,又变成欢迎,长长的队伍,沿路安营扎寨,不犯百姓,当然,喽啰们两手空空,头目们也只有佩剑,其它兵器早被宋廷收缴了,这就可以让沿途百姓放心大胆地欢送欢迎了。

一直走了七天,才走到汴京。

宋廷一路都骑着马,官道沿途各州各县的景况,尽收眼底,有些县真的很穷,大部分都还是泥巴房子、茅草房子,连阁楼都很少,确实没法跟江南苏州、扬州、杭州等富饶地带相比,这种景况,一直到汴京附近,就又有了变化。

汴京城外的郊区,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茅舍、草桥、流水、老树、扁舟,还看不出繁华热闹。可一到汴京城城门口,码头处已经相当热闹,人烟稠密,粮船云集,摆摊的、算命的、划船的、挑担的、喝茶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当宋廷带着梁山的头目、喽啰等近十万人来到汴京城城门口时,城门口的老百姓都好奇围观,当有人说是收服梁山的宋将军来了时,那些老百姓都跪地表示欢迎。

宿太尉领着一众御驾指挥使,持节来迎,宋廷远远瞧见,便领了宋江、卢俊义二人,前来参见宿太尉,然后把军马且屯驻新曹门外,下了寨栅,听候圣旨。

毕竟这么大的事,皇帝赵金佶也要与群臣作商议,而且肯定是在早朝朝会上召见。

营寨扎好,宋廷一入帐,便坐下来给扬州家里写了一封家书,亲自送到汴京城外驿站,发往扬州。

刚一回帐,就发现有个亲兵闯进他的帐中,把他藏好的《清明上河图》给翻了出来,摆在案上细细观赏……

宋廷急忙进帐,刚想呵斥,这亲兵赫然抬头,当看到她那张妩媚瓜子脸儿,他就放心了下来,还好是郦姬……

这一章,推翻了很多次,删掉6000余字,最终变成这样子。所以今天只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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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4章 朝京面圣大封赏(2)

九重宫门次第而启,宫门开门之声哕哕而响,金碧辉煌的皇宫,殿宇屋顶上金黄的琉璃瓦在晨曦的照耀下,一抹抹金光交相辉映,昭示着皇家特有的气派与庄严。

宋廷与宋江、卢俊义三人,侯在宫门外,等着天子传召。

此时文德殿内,皇帝赵金佶正与文武百官商议国事,今日是梁山宋江、卢俊义等人受降于朝廷奉诏入京朝拜的重大日子,大梁势力最大的土匪集团接受朝廷招安,这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很难得的大喜事。

不一会儿,仪礼司郎官来引宋江、卢俊义二人入殿觐见,却对宋廷笑了笑,让他稍等一下,看样子是要把他放在最后头。

宋廷也就只好回报于微笑,皇帝让他等,他有什么办法,只能等着。

宋江、卢俊义二人抱拳与他告辞,在司郎官公公的带领下,走上了长长的台阶,走进了文德殿。

此时的宋廷仍旧一身银甲,不过佩剑是不允许带的,早在宫门外,就交给了守值殿前司侍卫。

他等着召见等了许久,不闻传召,也听不到宋江、卢俊义二人受封何官何职,他也不知道皇帝赵金佶准备给他封个什么官,但是,有个要求,他是一定要提的。

“贞儿,请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他双拳紧握,目光灼灼,面朝着宫墙,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这些动作预示着他已经局促不安。

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往事如烟,岁月如歌,曾经多少次追寻的失败,多少次受尽的嘲讽与鄙视,化作一声叹息,随着那一次的坠江,烟消而云散……

来到这个世界,他遇到了她,依然还记得她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说:“相公若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成就一番大业,贞儿自会默默陪伴;相公若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贞儿也愿意,只要相公高兴,怎样都好。”

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颦一笑,她温婉的模样,她动人的眼神……便从此镌刻在他脑海,怎样也挥之不去。

人的一生,得一知己足矣。她不仅是他的知己,还是他的妻子,虽然说夫妻之名,起于一场荒诞的和亲,但她终究是她的妻子,也愿意做他的妻子,把灵与肉都献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做这一切,的确都是为了她。为了她,他愿意,冒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宫墙上,他的影子一动也不动,他笔直地站了许久许久,天上的太阳也越来越接近中天,他等得有些心焦、不耐,在他以为皇帝是不是把他忘了时,突然一道声音:

“宣宋廷觐见——”

殿头官的声音传到司郎官,司郎官们一个接着一个传递,那一道声音仿佛回音般,一遍传了又一遍,洪亮的声音,令他闻声一震。

他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跟随着司郎官,一步步走上长长的台阶,那一层层高高的台阶,仿佛天梯一般,昭示着皇家的威严。台阶两旁,每隔三尺,便站着一名殿前司侍卫,每一个都如同卢俊义般高大,手举着比他们还高的长枪,腰间配了腰刀,一个个目无斜视,站得笔直,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皇家精锐。

进了文德殿内,左右两班文武百官纷纷回转过身来看他,这些平时威风八面的官老爷们,此时目光齐齐汇聚在他的身上,有些大臣小声地议论起来,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宋廷目无斜视,压住内心所有的不平静情绪,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到皇帝龙椅前跪拜处,低头的一瞬间,还是看清了皇帝赵金佶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严厉,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穿一身红色朝服,头戴长翅帽,腰系銙金带,骇下有须,正审视着他。

“草民宋廷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廷伏跪于地,三叩九拜。

眼前这个人,可是大梁山皇帝呀,虽说他本也是赵元贞的生父,本应该是自己的岳父,但是为君者,他首先是一个皇帝,大梁的最高权力象征,万兆子民的生杀福祸之寄望。

但显然,他这个皇帝是不太合格的,他这个皇帝,在位已经二十四年,北境除了一直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外,又丢了十州之地给辽国,偌大的大梁梁山,白送给辽二十六州国土,每年还在按《澶渊之盟》送给辽国绢三十万匹、白银二十万两。

除了辽,西北还有西夏,北方还有正在崛起的女真,西域有吐蕃,西南有南诏、南越,国土四周,强敌伺伏,这个皇帝不仅未能开疆扩土,还丢失了国土;在内政上,更是一塌糊涂,先后任用梁师成、蔡京、王黼、李邦彦等奸佞为左右丞相,更以童贯这样的太监来作全国兵马总指挥总元帅——枢密使,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出一个像寇准、范仲淹、王安石、欧阳修、司马光等这样的能人高士,搞得匪患四起,遇上灾年,民不聊生,活命都难……

作为父亲,他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的子女中,属皇后所生的,都赐予最好的封地,加封最好的爵位;非皇后所生,王子们便是最差的封地,公主们更是嫁给最没有权势的皇家远亲、偏远宗族,或者是四品以外的小官子弟——比如八皇子赵元栎,据说封邑只有五百户,平时连下人的吃穿用度都不够,比如十三公主赵元珊,据说嫁给的乃是一位广西的远侯,那家本是太祖时封的侯,代代势弱,自神宗皇帝以后,就与皇家极少有往来。这些皇子、皇女生在皇家,本应该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遭此际遇,当然都要拜皇后所赐,因为他们都不是皇后所生。

当然,包括贞儿在内。

宋廷跪这个皇帝,不是因为臣服,更不是因为有求于他,只是因为……他是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不跪,不行。

“爱卿平身。”龙椅上,赵金佶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他。

“谢皇上。”宋廷不敢看他目光,起身低着头,躬身站着。

赵金佶看着他,说道:“宋廷,你的事迹,朕已听闻。你替朕收服了梁山,朕心甚慰,朕想问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宋廷再次跪地道:“替皇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草民只是一介幕僚,岂敢要赏赐,这一切都是草民该做的。”

赵金佶笑了,从大袖中抬出手,指着宋廷,与文武百官道:“诸位卿家,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大梁的幕僚!虽无品无级,却时时刻刻想着替朕分忧,不愧是忠臣良将,朕很高兴,要重重赏你!”

见大殿内众卿家默然无语,垂首无言,赵金佶微微一沉吟,又对宋廷说道:“朕听闻你剑艺不错,可否当场舞一回,与朕助兴?”

宋廷只是推辞,说刀剑无眼,伤到人就不好了。

赵金佶道:“朕这大殿,岂会没有你舞剑的地方,众位卿家且退开些,来人,赐剑!”

领了御赐的剑,宋廷当殿耍了“神龙摆尾”、“雁过无声、去留无意”等招式,赵金佶与文武百官都叫好,宋廷还了剑,躬身而站。

“宋廷上前听封!”

赵金佶目视宋廷,忽然道。

(本章完)

第85章 为讨回公主封号(1)

“你收服梁山位居首功,朕封你为忠武将军,擢升开封府团练使!”

赵金佶此言一出,文德殿内,文武百官尽皆哗然,小声议论。

赵金佶一挥袖,又全都闭了嘴。

看宋廷仍旧站着,殿头官不住地朝他挤眉弄眼,宋廷不明其意,他身后的一个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家伙,低声提醒:“还不赶快领旨谢恩。”过不了多久,他便知道此人正是蔡京。

闻言,宋廷立即跪地:“草民谢主隆恩。”

他低头看着地面,一咬牙,一闭眼,随后睁开,朗声道:“草民谢圣上恩宽封赏,但是草民投笔从戎,本不为做官,草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赵金佶仍旧颇为欣赏地道:“哦?不想做官?那你是想要什么财物赏赐吗?”

宋廷低头道:“臣也不要。”

赵金佶眼里有了几分疑惑,“那你想要什么?”

宋廷仍旧低着头,心房不住地跳动,额头冒了几粒汗,脑海呼喝一声“拼了”,便抬起头来,说道:“草民想要皇上恢复建元公主的封号!”

他的话一说出口,整个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过得半晌,才见赵金佶脸色变得阴沉,目光不住地在他身上转悠,声音冷了几分,“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宋廷干脆抬着头,面庞坚毅道:“草民想要皇上恢复建元公主封号。”

赵金佶闭上眼睛,随后缓缓睁开,沉声道:“恢复建元公主封号,与你有什么关系?”

宋廷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声音清晰地说道:“元贞是草民的妻子,作为丈夫,不想看到妻子一辈子名分受损。皇上也是她的父亲,女儿就算做错事,父亲也应该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皇上欲对辽用兵,草民甘愿以一兵卒身份,参军入伍,即使战死沙场,也无缘无悔……”

说到此处,贞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与及一声声殷切的“相公”,盘桓于他的脑海,他微微哽咽了一下,续道:“草民愿替公主一死,只求皇上收回成命,重新授予元贞‘建元公主’之封号。”

他的话一说完,文武百官中,好些个大臣皆被他说得动容,深深觉得九公主能遇到一个好夫婿实在是欣慰,但很快又转念生出几分惋惜,可惜了……九公主直骂六贼,又为皇后所嫉,想要恢复封号,是不可能的。皇上性子向来优柔寡断,摇摆不定,好些事,都是太师、丞相、皇后等人催促他,他才下决心的。

听了宋廷的话,蔡京、童贯、杨戬、王黼等人,却是各自对望了一眼,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当即有一人出班奏曰:“皇上,微臣以为,万事皆有法度、礼仪不可偏废,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他涛涛不绝说了半天,终于说出真正想说的话:“臣以为九公主封号不可恢复,但也不必与辽和亲,至于这位宋廷……身份不明,皇上应当先查明其身份,再来考虑九公主封号之事。”

说话这人,正是童贯。长得高壮魁梧,骇下竟然有十数髯须,而且说话声音也不似一般太监般尖细,声音颇为洪亮。

他刚说完,蔡京也出班,奏曰:“童枢密使所言极是,自有法度以来,上至君主,下至臣民,莫不依法行事。九公主一事,虽然实形势所迫,才考虑和亲,后又更国策为讨伐,然而此事既然皇上金口玉言,开了圣口,皇上的话,便是圣旨,自然不可更改也。”

蔡京说完,王黼也跟着出班,躬身道:“童太傅、蔡太师所言极是。且不说九公主封号应不应当恢复,就是这位宋廷,他的身份是什么,为何会突然成为九公主夫婿,他有没有对九公主进行诱骗等事,皇上也应当派官查清,皇上千万别着了这厮的道。”

王黼虽贵为左丞相,说话却极不文雅,主要是因为他一路平步青云,靠的是裙带关系,他本人本就是个二流子。

王丞相说完之后,又有一人越班启奏:“童太傅、蔡太师、王丞相所言极是,微臣以为,可以将九公主先找回来,再治他诱拐之罪。”

说话这人,却是殿前太尉杨戬。

听了这几个的话,却有一大臣忍不住越班而出,紫袍象简,高声喝道:“杨太尉此言也忒难听,什么诱拐不诱拐,九公主聪慧过人,岂是那么容易被诱拐?”这人却正是一直与杨戬不对付的宿元景,也是殿前太尉。

坐在龙椅上的赵金佶,目光沉沉,谁也无法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去猜。他只是听着这些大臣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好像在做什么决定,又好像久久不能下决定。

殿内还在吵囔,现在是李邦彦在发言,他的意思跟前面几位差不多,觉得应该治宋廷的罪。

宋廷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但听到“童太傅”、“蔡太师”、“王丞相”、“杨太尉”这些称呼时,也知道他们便是童贯、蔡京、王黼、杨戬等人,他暗暗地咬紧了牙,记住了这一个个名字。

他微微一抬首,却见龙椅旁侧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金冠,腰束金玉带的年轻男子,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人正是太子赵元桓,下面大臣每说一句,这位太子殿下便要微微皱一下眉头,显得很不认同。

他微微抬首的瞬间,却不巧,赵元桓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撞了一下,赵元桓却嘴角弯起,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当真怪异,宋廷琢磨不透他这一笑的含义,是等着看他的笑话吗?还是别的意思?

眼下,经过童贯、蔡京、王黼、杨戬、李邦彦等人的轮番上奏,别说是恢复贞儿的名号,就是他能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文德殿,都还是个问题……

难道太子赵元桓是笑这一点?

正疑惑间,皇帝赵金佶背后的屏风转出一个身穿翟衣,头戴九龙冠,头上顶着满头珠子、花饰的妇人来,她径直走到赵金佶面前,手指着宋廷,说道:“皇上,把这个人抓起来!”

赵金佶正犹豫不决,不知该下何旨意,一听了皇后的话,立即喝道:“殿前侍卫何在?”

四名殿前侍卫带刀冲了进来,赵金佶指着宋廷,“把此人押入大牢!”

太子赵元桓急忙从座位上出来,跪了下来,道:“父皇,此人招安梁山位居首功,乃是忠臣良将,怎能如此对待功臣?”

赵金佶皱眉,一挥手,道:“那就先把他羁押大理寺!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周崇持简出班,“臣在!”

“先把此人身份查明,日后再作定夺。”

“是,皇上。”

朝会还没散,宋廷就被殿前侍卫带往大理寺,宫外遇到宋江、卢俊义两个,正在等他,见他被两队殿前侍卫押着,一时惊呆,忙问:“宋将军,这到底……?”

宋廷只来得及说“大理寺”三个字,就被殿前侍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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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6章 为讨回公主封号(2)

“进去!”随着砰的一声,铁门被关上了,紧接着是哗啦的锁门声,随即门外又传来嘀嘀咕咕的交谈声,然后,有脚步声远去……

宋廷打量四周,真可谓室徒四壁,屋内唯有一床、一桌,床与桌都很陈旧,上面有积灰和蛛丝,再看看墙壁,黄泥砌成,墙皮已经剥落,印象中,还是当初查“刘谋儿惨死案”,刘孟氏上吊自缢后,在她家中察看尸体时,才见过这么烂的屋子。

铁门旁五尺高的地方,有个一尺长宽的小铁窗,宋廷透过这个小铁窗,朝窗外看了看,便看见有四个牌军,手提腰刀,在外面来回逡巡。

宋廷一屁股坐在床上,他也不怕脏,干脆躺了下来,手枕着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贞儿,我还是失败了……”

“毕竟,还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啊……”

他闭上眼睛,心里自喃了一句后,往事也跟着一幕幕席卷脑海……

当初,她起誓说“相公若想做个大英雄,贞儿自会默默陪伴;相公若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贞儿也愿意”,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为她做这件事。

后来,端午那天,发生了那一场暴乱,让他更加坚定决心,要手握权力,手握力量,保护身边人的周全。

卢俊义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见到当今皇帝的机会。卢俊义是个肚子里没有花花肠子的耿直义士,只要取得了他的信任,事情就变得很好办了……

他帮助卢俊义抓了三品大官董承回山,取得了宋江的信任,从此卧底梁山。而朝廷果然再次兴兵讨梁山,他步步算计,从师爷到先锋官,再到收服梁山的第一功臣,虽然有一些意外,比如王英搅局等,不过还好,他总算还是见到了当今皇帝赵金佶。

但谁能料到,最大的意外,却赫然皇帝赵金佶!

作为一国之君的赵金佶,他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先前还说要封他做忠武将军、开封府团练使,他一提贞儿的事,在蔡京、童贯、皇后等人的挑唆下,这个皇帝居然要把他下狱,还好太子赵元桓站出来替他说了一句话,才关到这大理寺来。

难怪童贯、蔡京这些人能够位居高位,看来他们一个个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极善巧言献媚。

如今看来,要想赵金佶给他女儿恢复封号,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有太多人从中作梗了,一旦将这件事拿到朝会上来讨论,那必然鲜有支持者,就算有些大臣同意,但毕竟也是人轻言微,谁也不敢得罪童贯、蔡京、王黼等一干人。

“看样子,是搞砸了啊……”

这本来算是皇帝家事,赵金佶不必过问群臣,可以自己做主,可经过自己在朝堂这么一弄,恐怕就变成天下事了。

“贞儿,我搞砸了啊……”

“当初,我应该跟你商量的……”

宋廷叹了口气,右手慢慢握成拳,砰的一声,一拳锤在了床板……这破床连张草席都没有,只有几块破木板,一拳下去,灰尘便纷纷扬扬而起,大量灰尘钻入鼻中……

宋廷坐起,捏住鼻子,轻咳了一声,再次仔细审视着这个狭窄而又简陋的房间,这里不是牢房,却跟牢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里是大理寺内的一处囚室,比牢房要好点儿,跟一些阴暗的地下室差不多,环境真的很差。

望着窗外,宋廷思绪繁杂,一会儿想家书到了扬州没有,一会儿又想赵金佶什么时候能想通,把他给放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不会是来提审的吧?

他心头一跳,不过很快又生念:“不对呀,皇上应该是见过我,知道我身份,记得贞儿跟我说过,她说带着‘我’,见过皇上的呀……那他为什么装作不知道?还让大理寺审我?”

这个赵金佶,着实奇怪呀……难道他忘记见过我了?还是说,为了做戏给群臣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廷收回心神,透过小铁窗往外凝望,只见来人身躯不过六尺,眼睛里闪着两道贼兮兮的光,他从怀里摸出十几两蒜条金,眼珠朝四下看了看,见无别人,便把蒜条金偷偷摸摸塞到四个看守的牌军手里,嘴里不住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他听不清楚宋江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他实在没想到,他身陷囹圄,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居然是宋江……

宋江行了贿赂,走到小铁窗旁,朝内小声地喊了两句“宋将军”,见宋廷脸从小铁窗露出来,又笑着恭维:“应该叫您宋都尉才对,没想到,您居然是驸马都尉,九公主的夫婿……”

宋廷打断了他的恭维,“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儿?”

宋江收了笑,严肃了几分,备说前事。

原来,他与卢俊义二人,分别被封为“武功大夫”、“武德大夫”的官职,又敕封了银两、锦、绢等物,至于这十万梁山兵马,暂且驻扎新曹门外,改日朝议,再作定夺。

他与卢俊义受了封赏,就出了殿,在宫外等着宋廷,谁知,就看到了他被殿前侍卫拖走这一幕……

两人等退了朝,宿元景从文德殿出来,才上前去问清楚,而且当时有很多大臣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宋廷不明白宋江为何知道自己关押在这里,当即疑惑地问道。

宋江笑了笑,从怀里拿出银票、蒜条金,“有钱还不好办事吗?”

他收了笑,又正色道:“多亏了您的提醒,梁山的钱财,至今还在我们自己手上,到时候,我们把一半献给皇上,让他放了你,应该不成问题。”

宋廷却是颓然地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容易,放了我,就等于承认我是九公主的夫君,那九公主的封号,也必须要给的,皇上不可能打自己的脸……蔡京、童贯等人正是抓住这一点,顺着皇上心思,才敢上奏说治我的罪。”

听他这么说,宋江也皱起了眉,叹气道:“现今可如何是好?童贯、蔡京、杨戬等人素来仇视我梁山众兄弟,如果没有宋都尉的照应,我梁山众兄弟,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啊……”

宋廷眼光从他脸上掠过,发现他说这些话时,确实像是肺腑之言,不由得计上心来,想了一会儿,小声地跟他说道:“保你梁山容易,去投靠太子就行。”

他让宋江耳朵贴近些,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宋江听得不住点头,说完“投靠太子”之事,他又小声道:“你帮我找一个人来,她是我的一个亲兵……”

(本章完)

第87章 落难时美女上门(福利章,求订阅!)

已经是夜晚子时左右,黑漆漆的小房间里,没有灯,没有蜡烛,宋廷的两只眼珠子转了转,除了窗外微微的月色,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此时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黄昏时,有一个牌军通过小铁窗,给他送来一碗饭,倒也不是差到喂狗的那种,有肉也有菜蔬,但是他怎么也吃不下,在这种环境里,恐怕任谁也吃不下,他将饭还给了那牌军,那牌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将饭端走了,他自己吃了……

大理寺卿周崇亲自交代过:“一定要好生照顾这间囚室的人,他可不是囚犯。”

这些牌军得了指示,虽然不知道宋廷到底什么身份,但也猜到他身份很重要,自然不敢出言呵斥,更不敢虐待。

所以其实就拿这碗饭来说,已经是他们能够拿出手的最好招待了,既然他不要,自然不能浪费了。

可是现在,宋廷摸了摸肚子,只觉腹中空空,饥饿难忍,仔细算来,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那碗饭的香味仿佛钻入他的鼻中,简直引人垂涎欲滴,他开始有些后悔没吃那碗饭了,当他想着那碗饭的香味时,身体逐渐无力,逐渐地,他陷入了沉睡之中……人饿的时候,是很容易昏睡的。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贞儿穿着一身仙女般的白色衣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云雾里飞舞,他梦见自己也飞入云中,与她一起滚在了一起,那云好软好软,一弹一弹,贞儿的肌肤也好软好软,紧紧地贴着他,好舒服……

“主人……”幽幽的一声轻声叫唤,使他从梦中醒来,黑暗中有软绵绵的娇躯抱住了他,把他轻轻地压在她身下,她浑身贴着他,两团柔软饱满的玉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主人……是不是叫奴家来服侍您呀?”一声娇媚蚀骨的呓语,她檀口如蛇在他耳边游走,一只温暖的柔荑已经穿过阻碍,极为温柔地开始有了动作……

“主人,舒服吗?”听着她的呓语,宋廷只觉浑身热血上涌,脸上传来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喉结不住地上下鼓动,他浑身好像失去了力量,除了躺着享受,做不了别的任何事。

“快停下来……”他试着开口,说的话仿佛是细语呢喃,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不过她正与他脸贴着脸,以她的脸摩挲着他的脸,他相信她能听见。

“快停下来啊……我叫你来……不是做这种事的……”他简直要疯了,身体传来的极度舒适感,让他脑颅陷入缺氧,几乎连思考都不能。

压在他身上的娇躯开始移动,从他的左边移动了右边,她的左手也跟着换到了右手,动作自然,温柔无声,他仿佛能看见她一手撑着螓首,调戏地凝目注视着他,只是黑夜里,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浑身要爆炸。

“主人,这样是不是还不够舒服?”她故意无声地娇喘,以手摸碰他嘴唇,按了一按,又凑到他耳边,仿佛吹气如兰,“主人,您想不想要更舒服的?”

“你先停下来,我有正事要说。”

“奴家就不停下。”

“……”

宋廷放弃反抗,她已经压着他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武器,连匕首都被殿前侍卫收走了,他只能默默享受了。

可是,一想到公主老婆还在千里之外为自己担心,他不由眼眶一热,猛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停下!”

“怎么了嘛?”一声娇嗔。

宋廷坐了起来,强压住脑海的一切淫念,小声问道:“你一定要对我做这件事是吧?”

“当然啦,奴家为了得到主人,在所不惜。”她脸贴着他,一双柔荑攀在他双肩,一对柔软圆鼓的玉峰压着他,他仿佛能看见那张妩媚妖娆的脸庞。

他将她手拿开,小声道:“你要想得到我,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帮我做件事,我就从了你,如何?”

她幽幽的声音从耳边轻轻地传来,“奴家为了得到主人,做什么都愿意。”

“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什么事?”

“帮我报个信。”

“又是报信?”

“对,去扬州,告诉我老婆,我被她爹关了,让她想想办法,走走关系,看能不能劝她老爹把我放出来……”

“你老婆?”

“就是我娘子。”

“……”

交代完毕,听见她答应下来,宋廷便让她出去,小心被看守的牌军看见,她刚起身要走,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手拉住她。

她便顺势倒在他怀里,娇媚一笑:“怎么啦?现在想要啦?”

“等我出去再说。我是想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哦,奴家自己进来的啊。”郦姬小声道,“奴家把主人带出去好不好?我们两个双宿双飞……唉,不行……”

宋廷并不知道她拿不到解药,已经没多久的活头,还以为她是想到他与贞儿情比金坚,所以放弃了这种念头,所以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有几分感动道:“郦姬,你为我做的,我一定会回报你的。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嘘。”她竖了一根手指,堵住他嘴唇:“奴家为主人做什么都愿意。我这就去扬州。”

“嗯,对了。你就告诉她,我被她爹关在大理寺,也别让她找关系救我了。让她来见我一面就好,有些话我想对她说,我怕以后真没机会对她说。”

“好,谨听主人吩咐。”

“嗯,去吧。”



郦姬走后,宋廷再也睡不着了,站了起来,挨着小铁窗,看着外面的夜色……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他如今在此,几乎与世隔绝,他感觉异常的憋屈,但也没想到他最不看重的两个人——一个宋江、一个郦姬,却已经开始在外面替他奔波……

他想了想,光有这两人,恐怕还不够,下次宋江再来,得让他把卢俊义也带来。

“该死的皇权啊,什么都是皇帝一人说了算,废女儿封号,关押女婿……这种事只有你赵金佶这种昏君做得出来!”

望着窗外,他心里愤愤不平地埋怨着,一拳狠狠击打在黄泥墙上,顿时有泥土掉落……

(本章完)

第88章 公主为救夫长跪(1)

扬州,宋府。

一袭葱白对襟牡丹花纹罗裳,腰系同样素白牡丹花纹绫裙,里面穿着雪白抹胸的赵元贞,梳着随云髻,髻上插着一枝金步摇、一枝镂花金簪、两枝小巧的璎珞,耳下坠着一闪一闪的玉珰,如同仙子般,款款走来……

赵元贞穿过长廊,从内院走到外院,喊了两声“小蛮”,不见有人应声,却在门口处,看见幽剑,她正手拿着一封信,走进门来。

“谁的信呀?”赵元贞心头有些激动,抢上两步,幽剑便把信给了她。

一看到“贞儿亲启”四个字,通过笔迹,她自然认得这是自家夫君的亲笔信,她激动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笺。

赵元贞开始看信,起初是边看边抿嘴而笑,后来越看越是蹙起了蛾眉,看到最后,已经眉头紧皱……

“夫君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她扬起绝美的脸庞,抬头望着天,好一阵幽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幽剑皱起眉头,问道:“他果真和别的女子有染?”

“不是,相公要面见父皇,替我求情,要回我的封号。”

赵元贞话一出口,幽剑已经抽剑,一脸怒容地砍掉旁边一颗果树,气哼哼道:“真是个傻子!”

赵元贞咬了下丹唇,抬起螓首问:“现在可如何是好?我担心他触怒父皇……”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一匹白马驰到门口,那白马昂首希聿聿长嘶一声,马上的人跳下马来,径直走进宋府来……

看着来人,赵元贞和幽剑都有些感到惊讶,这人虽然穿一身男装,鹿皮靴、黑披风,但那一张狐媚的脸蛋儿,却无论如何掩盖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她虽穿了一身白衣劲装,但姣好的身段却反而愈发衬得明显。

赵元贞只是看着她,手里仍旧拿着宋廷的书信,眼眸里有几分疑惑。

郦姬将赵元打量了两眼,不由啧啧心叹,“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自以为貌美,没想到,到底还是输给这位九公主。难怪他这般不待见我……”

想到此处,便也没了好脸色,上前两步,道:“你家相公被皇上关了,在大理寺……”

说完这两句,她微一停顿,便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转身就出门了,上马走人。

听了她的话,赵元贞、幽剑两个当真犹如被两道雷电劈中,怔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相公……”赵元贞幽幽地唤了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幽剑忙扶住了她。

雪雁怀中抱着柴火刚好路过,见赵元贞突然要晕倒的样子,忙将柴火一丢,走过来帮忙扶着,赵元贞这时稍微清醒了些,摇了摇螓首:“我没事。”

幽剑对雪雁说道:“快收拾东西,我们即刻赶去京城!”

雪雁不解地问:“去京城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小蛮和青竹她们两个呢?”

“去西街买米了。”

“多久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很快回来。”

听了雪雁的回答,幽剑催促道:“快去把她们叫回来,别买米了,我们即刻进京!”

“嗯!”



大理寺,小屋中。

已经被关了七天的宋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憋闷得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聊天,宋江来过两回,卢俊义还没来。

他已经告诉宋江,要带卢俊义来,宋江说朝廷已经决定将梁山兵马分作五支,分别调往河北、山东等各处大营,这还是童贯给皇帝出的主意,卢俊义这几天正在整饬兵马,配合调动,来不了。

“前功尽弃啊……”他握了握拳头,叹息一声。按照计划,他是想手握这支兵力,去征讨辽国,谁知道竟然因为“为贞儿恢复封号”这件事,而搞得满盘皆输。

当真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想想也是,童贯、蔡京这些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掌兵权,与之形成对抗?

这些权臣,沆瀣一气,打压异己,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保住他们自己的地位?谁会真正为大梁,为百姓着想?

这些奸臣,真是误国害民!

他又想起太子那一笑,与及为他站出来求情这件事……如今看来,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太子身上了……

“主人。”一声轻唤,一张妩媚的脸蛋儿出现在小铁窗前。

宋廷靠近小铁窗,盯住郦姬,急切问道:“消息带到了?”

郦姬呵呵一笑,一双溢水的眼眸朝他眨了眨,“主人的娘子,还真是漂亮啊……”

又嘀咕一声,“难怪对奴家不感兴趣……”

宋廷无语,看了她一眼,“别说废话了,既然消息带到了,那为何不带她来见我?”

郦姬横了他一眼,娇滴滴说道:“哼,你凶奴家了,奴家不高兴……”

“你妹啊……”宋廷十分无语,叹了口气,只好声音柔了几分,“既然你将消息带给了我娘子,就应该带她来见我啊……”

郦姬哼了一声,缓缓地道:“她现在在宫门外跪着呢,真是的,你们两个一样傻……难怪能做夫妻。”

“你说什么?”宋廷瞪大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抓了她肩膀,大声喊叫。

看守的牌军立即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郦姬立刻冲着牌军笑了笑,“官爷,没事,我相公饿了。”

牌军闻声走开了,谁不饿?他们一样好久没吃饭了啊……

宋廷不去计较她说的“我相公”三个字,只是眼眸灼灼地盯着她,脸上极为严肃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娘子在宫门外跪着?”

郦姬狐媚地一笑,笑嘻嘻道:“已经跪了一天了呢,从一大早太阳没出来,就跪到现在,啧啧,这太阳也快下山了,真是不容易……这九公主,还真是对主人一往情深呢……”

“你给老子滚!”听着她幸灾乐祸的语气,宋廷目眦欲裂,将手一指,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生吞了。

“真的生气啦?奴家又不是故意的……真是的,何必发这么大火……奴家下次再来看你哈。”郦姬有几分忌惮地娇嗔着走了。

“以后再也别来了!老子现在很生气!”宋廷一拳砸在铁窗上,岔岔地道。

看守的牌军看了一眼,只当是夫妻吵架,连问也懒得多问一句。

轰走了郦姬,宋廷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忍不住抱着双膝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能看见他肩膀在耸动……



一抹斜阳洒在城楼上。

皇宫楼门前,一个白裳女子长跪于地,她的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

但她仍旧笔直跪着,已经整整一天了。

许多于宫门前走过的路人,听闻这是九公主为了救夫而长跪时,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入夜了,她仍旧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仿佛凌霜傲雪,孤仞寒梅。

“你跪是没有用的!”一个手握着剑的女子,气得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不住地驱赶旁人,对于敢靠近三尺以内的人大打出手。

“公主,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端着一盘果食,来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道。

她只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

宫门四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过不了几日,就是中秋了,团圆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宫城外的街道,形成夜市,夜间行人也很多。

不闻街上闹声,她依旧笔直地跪着,眼眸里没有泪,只有一丝倔强。

渐渐地,人群散去,街市人烟稀少。

她还是身躯笔直地长跪着,宛若一朵迎着风雪,傲然屹立的梅花……

(本章完)

第89章 公主为救夫长跪(2)

八月的汴梁,惹来一阵微凉,风卷起裙角,罗裳随风而动,耳鬓的两缕乌丝漾着,她螓首微微扬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透着两股带着许些倔强的光芒……

一阵凉风过后,一场秋雨来临。秋雨如丝,直一阵斜一阵从天际洒下,街上已经鲜有行人,四把伞,沿着她打起……

其中一名打伞的女子背上斜插着长剑,将一把油纸伞遮挡住跪着的那人,而她自己,则任由风雨浇淋着浑身,剑把上的白色流苏被雨淋湿,水顺着穗儿滴到地面,仿佛叮咚一声响,一个细微世界的门扉,豁然打开……

水已经漫过双膝,绫裙湿了大半,冷风裹着雨丝,飘飘洒洒,穿过伞沿,漫洒在她的脸庞,她脸庞依旧带着倔强,任由无情的刀风剑雨刮在脸上……

一名身穿粉衣的俏丽少女呜呜地哭了,一双握着伞的小手随着不住抽动的双肩颤动着,无情的风终于将她手上的伞卷跑了,她任由伞飞进护城河里去,揩了揩眼睑,满脸瞬间又被雨水打湿……

长跪于地的她,任由风吹过脸庞,任由雨穿伞而入,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与她无关,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她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她一双膝盖噗通跪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风越劲,雨越急。不知过了多久,纵然被伞遮着,她的脸庞还是湿透了,她的睫毛被雨打湿,一滴滴细细的水珠儿随着她轻轻翕动的动作,滚落到她鼻翼,顺着檀口,流进了她口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打伞的女子将手中伞一扬,丢进护身河里,走到她面前,满脸湿漉漉地朝她吼道:“你这样跪是没有用的!”

她摇了摇螓首,一言不发。

背上插剑的女子又冲她吼道:“我们逃吧!我去把他救了,我们逃到南诏去!”

雨声很大,虽然幽剑在极力嘶吼,但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却依旧很小很小。

她依旧只是摇摇螓首,一句话也没有。

一阵剑鸣声,幽剑背上的长剑嗡嗡嗡地颤动,仿佛就要不受控制地出鞘,但最终还是平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拍了下额头,声音依旧是大声,却不再是极力嘶吼,“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

这次,她终于点了点头,“是爱,不是喜欢,没有他,我活不了……”

“疯了,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幽剑在雨中猛拍自己的额头,走来走去,走得烦了,见街上有行人打着伞远远观看,她干脆拔出剑,迎了上去。

“你们看什么看,还不给本姑娘滚!”

一幕插曲,很快天地间又归于平静,除了风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嗒、嗒”的脚步声响起,从护城河的桥上走来一个锦袍老太监,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老太监打着伞,来到赵元贞的面前,叹息一声。

“九公主呀,您就别白费力气了,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赵元贞的声音从玉齿里崩出,仿佛冷得打颤,“我不求父皇见我,只求……只求父皇能放了我夫君……”

“哎。”那老太监又叹了口气,转身踏上了桥,“嗒、嗒”的声音再次响起,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失……

宫门关上了——

宫门再次打开,是两个时辰之后。

一个身穿华丽翟衣,头戴九龙冠,头上顶着满头珠子、金玉花饰,年约四十来岁的女人,被十几个宫女拥簇着,宫女们替她撑起巨大的锦绣华盖遮挡着雨,一行人走上桥,过了桥,走到赵元贞面前来……

“元贞啊,”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那居高临下的姿态,盛气凌人的气势,令人非常不愉,她低着螓首,没有去看她。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啊……”皇后的笑声,仿佛如刀剑般戳着她的心,她默然垂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心头之怒。

“你那夫君,倒也有点出息,”皇后依旧在笑,只是这种笑,让人寒颤,果然,她的下一句,声音便带着几分冷寒,“不过那又能怎样?只要本宫一日为皇后,本宫便要叫你夫妻一日翻不得身!”

赵元贞依旧低垂着螓首,只是心里隐隐含着怒,却又发作不得。

因为,她是皇后……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幽剑气得说不话,她知道皇后在颐指气使地跟赵元贞讲话,但是皇宫重地,她也不敢给公主惹麻烦,也只能怒目而视,忍气吞声。

皇后绕着赵元贞转了两圈,边冷笑,边说道:“皇上现在可没工夫见你哦,皇上呀,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忙得很,哪有时间理会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呐。你说你也真是,非要在这宫门外跪着……哦,本宫想起来了!”

装作惊讶的样子,一阵长长的肆笑,皇后才继续道:“你可是答应过皇上,一辈子再也不会踏进皇宫半步,本宫倒是差点儿忘了呢!”

“元贞啊,”皇后伸手捏起赵元贞的下巴,如同把玩着精美玉器般,不住地打量来打量去,“皇上有十七个皇女,就属你生得最漂亮,也属你最不听话,你看,元珊嫁给广西的远侯,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吗?你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让你嫁到辽国去当王妃你不嫁,非要嫁给一个无名小秀才,现在吃尽苦头了吧?”

“你羞辱够了没有!”一柄带鞘的剑,蓦然横在皇后与赵元贞之间,幽剑强压下怒气,“羞辱够了,请你离开!”

“什么你、你、你的!你这贱婢也忒不懂规矩,本宫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你这贱婢敢如此无礼,本宫现在就治你的罪!”皇后看着幽剑,怒道。

“那就来啊!”幽剑怒目瞪着她,别人畏惧她是皇后,她可不怕。

“幽剑,退下!”

是赵元贞的声音,幽剑无奈,踏着雨,远远走到一边儿。

皇后一脸怒容地瞪着赵元贞,手指指着她鼻翼,喝道:“本宫告诉你,赵元贞!你不要在本宫面前放肆!不要仗着皇上给你几分薄面,就为所欲为!本宫迟早有一日,要收拾了你!”

皇后说完,冷瞥了她一眼,将翟衣大袖一甩,怒哼哼道:“摆驾回宫,让她跪着!”

(本章完)

第90章 公主救夫皇后阻(1)

锦绣华盖远去,皇后留下的一句句话,犹如尖针般,刺在她的心间,她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雨中的她,显得那样的无助。

风轻一阵急一阵刮着,在这一阵寒冷之中,她蓦然回想起分开前的那晚,他将轻氅披在她肩上,他唬着脸,眼眸却是柔情似水、缱绻万千,“再不听话,为夫可要生气了……”,他总是那样的温柔,总是那样的疼爱自己,许多举动,都让她心房觉得暖烘烘的……

想到这些,赵元贞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寒冷,膝盖上传来的麻疼感,好像也变得轻了几分,身体上的苦楚,也没那么严重了。

天仿佛也懂人的心情,刻意将风雨收小了一些,直至完全停歇,而这时,太子赵元桓也出现了。

一身紫袍,头戴金冠,腰束金玉带的赵元桓,在一队侍卫和几个太监的拥簇下,走到赵元贞的身前来,好心劝道:“皇妹,你快起来吧!”

赵元贞抬起螓首,一张湿漉漉的脸庞唇角带着一丝倔强:“不,我不起来,我要父皇一句话。”

看她如此倔强,赵元桓却是一笑:“父皇不会杀妹夫的,你放心吧。”

听了他的话,赵元贞又惊又喜,盯着这位太子皇兄,声音仿佛都在颤抖:“真的?”

赵元桓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父皇其实心里也犹豫着呢,当初和亲这样的蠢提议,父皇本来也是不想答应的……事到如今,父皇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错了,但父皇可不允许别人揭他的错呀!妹夫在朝堂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想讨回你的封号,这已经很不给父皇面子了。你又在这儿一跪,这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父皇错了。父皇不生气才怪呢!”

微微叹了口气,赵元桓又接着道:“皇妹,其实你也是聪明人,以后就别跟父皇作对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我替你把封号要回来便是。”说着,欲伸手去扶她。

“不,皇兄。”赵元贞却是断然不肯起身,摇了摇螓首,咬了下丹唇,坚定地道:“我不需要什么封号,我只想要回我的夫君。”

赵元桓看着她,微叹了口气,说道:“你总得给父皇一个台阶下吧,妹夫的事情……等过一阵子,群臣不过问这件事了,父皇自然会将他放了。”

闻言,赵元贞眼眸之中却是布满疑惑:“过一阵子,是多久?”

赵元桓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可能……最迟一年,少则三五个月,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妹夫了。”

听了这位太子皇兄的话,赵元贞喃声痴痴道:“真的要关那么久吗?”

赵元桓再次去扶她,口中道:“你快点起来吧!你跪得越久,父皇气得越久,妹夫便会被关得越久……”

听了他的话,赵元贞不再有疑,当即欲站起身,可一双膝盖跪了一天一夜,哪里还站得起来,好似黏了胶般,贴着地面。一个起身的动作,却是让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幽剑、青竹两个及时扶住。

赵元桓见了她这副样子,脸露几分关切之意,说道:“你跪了一天了,又淋了雨,先去休息吧,别把身子冻坏了。”

又好言安慰了她几句,便带着侍卫、太监们回东宫去了。

望着赵元桓远去的身影,赵元贞眼眸之中,也掠过几丝疑惑,为什么这个太子皇兄这次肯站出来帮自己……

可是脑海忽然传来的眩晕感,却令她摇摇欲坠,差点晕倒,原来是跪得久了,身子早扛不住了。

“公主!”小蛮等几个连忙扶住。



后宫,坤宁宫。

随着一阵辟里乓啷的声响,一些价值千金的瓶儿、碗儿、碟儿,被一个身穿翟衣的女人摔了一地。

她怒气冲冲地砸掉一个花瓶,吼道:“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娥太监们忙低着头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去把王丞相给本宫叫来!”

“是。”

不一会儿,一身红色朝服、头戴长翅帽的王黼来到了坤宁宫。

当他看到眼前这番景象时,眼珠微微一转,心里立即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跪在地上,正要朝自己这个亲妹妹叩头时……

皇后却是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免了这些虚礼!”

随后,开门见山道:“妹妹想问哥哥,哥哥一直说,会给妹妹一个交代,这就是哥哥要给妹妹的交代?”

王丞相俯身道:“皇后娘娘,事情确实是臣办砸了,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知道办砸了就好!知道办砸了就好!”皇后很生气地甩了甩翟衣袖子,瞪着王丞相道:“接下来,你说怎么办吧?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九公主不该嫁去辽国,全天下都替这个赵元贞感到不公,你可说要怎么办……”

“还有她那个夫婿,”说到此处,皇后语气更加激愤,“昨儿你手下有个叫董承的,给陛下上密奏,说这个姓宋的,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其实一直与梁山有勾结,所以才这么快招安了梁山……啧啧,这个小子,倒是小觑他了呀,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有心机,要是放他出来,岂还了得?”

听到这里,王丞相立即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臣一定不会让皇上把这个宋廷放出来。还有那个卢俊义,已经有梁山头目向臣告发,他曾杀害青州一名七品知县,臣已调查清楚,很可能就是卢俊义与这个宋廷有勾结,到时候臣在朝堂上参这两人一本,定要教这个宋廷翻不了身!”

“哈哈哈哈,”皇后冷笑不已,又眼瞥着王丞相道:“可他毕竟是赵元贞的夫婿,你最好还是将童贯、蔡京那两个老东西拉到一条船上,免得到时候这两个人专门与你对着干,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王丞相点头道:“这个臣自然晓得。”

“呵呵,”一抹寒冷笑意出现在皇后的唇角,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赵元贞,想翻身?哪有那么容易……”

(本章完)

第91章 公主救夫皇后阻(2)

子夜时分,太师府。

八台锦轿停在太师府门口,一身常服的王丞相从轿中走出,问守门院公:“太师可歇了?”

院公答曰:“太师未歇,还在书房。”

王丞相道:“容禀太师,王某有事求见。”

院公认得是丞相,不敢怠慢,速去禀报了,然后走出来,请王丞相进门。

“我家老爷请丞相到书房说话。”

王丞相跟随院公来到蔡京书房,里头果真如同外界所传,一排排朱漆精致的檀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金玉瓷器、名人字画,简直可以说是金玉满屋,一个小小书房,可谓价值连城!

蔡京今年七十有九,耄耋之年,老态龙钟,却仍然端坐于书桌前,桌上香炉一缕青烟袅袅而起,散发着一股麝香,他手中握着毛笔,正一笔一划地临帖写字,书桌旁边,两个十五六岁貌美的婢女伺候着,一个研磨,一个给他轻轻垂肩……

见王丞相走进书房来,蔡京将毛笔搁下,微微举了一下手,那两个伺候的婢女会意,替他收拾好笔墨纸砚,无声地福了身,就悄悄地退出了书房。

“下官见过蔡相。”王丞相对这个老人抱了抱拳,表示行礼,除了官场上的虚伪客套,也有几分出自于真心实意的敬佩。

蔡京为相已达十六年之久,他的门生可谓“桃李满天下”,整个大梁五品以上的文官,恐怕有半数以上,都多多少少与他有瓜葛,他的权不可谓不重,地位不可谓不高,就连童枢密,也要对他敬畏三分。

“哎呀,是王相啊……”蔡京起身,腰已经有些佝偻,走近几步,故作惊叹。

蔡京咳嗽了一声,侍婢立即送来一个手炉,给他烘手,他只将手伸过去,手炉却是侍婢一直提着,他又咳了咳,才缓缓道:“王相何必自称‘下官’呢?你我同朝执宰、受命辅政,你虽为左相,我虽为右相,但你却是国舅爷呀,你这一声‘下官’,老夫可万万受不起呀!”

他说话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似乎每说一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听蔡京如此一说,王丞相却是老脸微红,暗自惭愧,心道这老家伙不愧是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说起话来句句打起机锋,明明听上去像是夸他地位高,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他是左相,地位本来就不如右相,又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这一声自称“下官”,是应当的……

但是,眼下有求于他,也就不多作计较,直接开口说道:“蔡相,下官深夜前来叨扰,有一事相求……”

蔡京却是故意咳嗽起来,摆了摆手,缓缓道:“九公主的事情,老夫不想再掺和了,太子的脸色,你难道看不到?”

王丞相着实惊讶,他还没开口,蔡京就已经猜到他是为九公主有关的事情而来,这份老谋深算,恐怕当朝也无人能及了。

只是蔡京说“太子的脸色”,却是令他大大的疑惑,九公主的事情,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俯身讨教:“敢问蔡相,这九公主的事情,与太子殿下又有何关系?”

只听蔡京叹了口气,又见他摇了摇手,屏退了侍婢,才缓缓道:“太子非皇后生,乃是惠妃娘娘所生,我劝王相提醒皇后娘娘一句,行事切不要过于张扬,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太子爷,迟早有一日,是要当政的……”

王丞相惊讶一叹,道:“蔡相高见。只是……这太子殿下是惠妃娘娘所生,而九公主却是淑妃娘娘所生,两人的关系……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再说,陛下龙体康朗,太子登位当政,只怕还早着吧?”

蔡京“哼”的冷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怕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所能议论呀。你我尽好各自的本分罢……”

怔了一怔,王丞相还是将明日一起将宋廷、卢俊义二人参奏的想法说了出来,蔡京只是摇了摇头,王丞相问他何故摇头,他却不说话了。

王丞相便直接问蔡京,明日朝堂之上是否愿意站出来一起参奏,蔡京摇了摇头后,随后又点了点头。

王丞相实在搞不明白他这老狐狸的意思,但是见他点了头,也就放心地告辞而去了。

杨戬、李邦彦等人,他已经搞定了,童枢密说看蔡京的意思,既然蔡京点了头,那童枢密自然也算搞定了。

官场就是这样,平时间你搞我我搞你,可是一旦有了共同利益,又可以握手在一起,无论朝局怎么变,钩心斗角有多厉害,他们几个的位置,都不会轻易被撼动。

想到这些,他心情大好地上了轿,回了丞相府。

“相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进屋,一个年约四旬,风韵犹存的妇人,就脱下他的披风,嗔了他一眼,又立即吩咐下人端来洗脚水。

“荟英啊……”望着给自己洗脚的妻子,王丞相感慨地叫了一声,他虽有多房妾室,而且个个貌美,但是比起贤惠,真的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正妻。

王房氏抬起头,“相爷,是不是水凉了?”

王丞相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是你太贤惠了。以后,给我洗脚这种事,让她们几个来做嘛。”

王房氏不言语,她知道丈夫说的是那几个小妾,但是这几个人,自恃年轻貌美,恃宠而骄,她也是管不了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夫君面前,多找些存在感。

王丞相看着妻子,不由地感叹,“少年夫妻老来伴……”,果然还是糟糠之妻更懂得体贴人啊……

想到此处,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里,也难得流露出几分怜意。



大理寺,小屋中。

宋廷用木炭在黄泥土墙上画了一横,这一横画完,两个“正”字,就显露出来了。

数数日子,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看着小铁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他挠了挠下巴的几根冒头的胡茬,又搔了搔头,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小蛮给自己梳头发了,竟然开始怀念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那段日子。

“也不知道贞儿怎么样了,她还在宫外跪着吗?这个傻女人啊……”

想到这里,手中的木炭握在手心,狠狠地化作了齑粉。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一双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站住!”是其中一个张姓牌军的声音。

实在是太无聊了,宋廷也会找这些牌军聊聊天,问问他们的家庭情况什么的,所以也算是认识了这几个看守他的牌军。

“官爷,我来看看我相公,给他送些吃的,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贞儿……是贞儿的声音!

宋廷一只手已经伸出小铁窗,恨不得将整个脑袋也伸出去,他忍不住大声地呼唤她……

分别了近两个月,终于要再次见到自己的妻子,他怎能不激动?

(本章完)

第92章 美妻来探思破局(1)

透过小铁窗,宋廷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她穿着一袭靛紫色深衣,腰束一条红色丝绦,扎个结儿,在这样的装束下,她整个人显得仪态万方,娇躯款款,带几分韵味,但她绝美的脸庞,却带几分惆怅,眼梢眉角,蕴着淡淡忧愁。

赵元贞手里提着一只梅红食盒,她旁边跟着幽剑,幽剑手里提着一个蓝色包裹,二女驻足于小铁窗前,赵元贞将手中食盒放置于地,通过小铁窗往里面凝望,盈盈目光刚好与宋廷对撞上了……

“相公,你变瘦了……”

随即又是莞尔一笑,“瘦了也好看。”

宋廷还在惊喜中沉醉,看着元贞不知该说什么,元贞也看着他,于是就这样四目对望着,互相看了好久好久,两人仿佛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随着一阵如鼓的心跳,两只手终于紧紧扣在一起,十指紧扣,五指连心。

赵元贞看着夫君为她受苦,眼眶有些泛红,眼眸里仿佛起了一阵莹莹的雾水,她以玉白的手背揩了揩眼角,扬起美得醉人的脸庞,冲宋廷挤出笑容:“相公,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她将梅红食盒打开,宋廷努力地将下巴往小铁窗里伸,恨不得将整脑袋挤出来,他看见梅红食盒里,真有许多好吃的,有他喜欢吃的糖葫芦、桂花糕、蜜饯、果干等,还有时令水果,与及两个菜品、一碗粥,两个菜品和粥都是用青花瓷碗盛着,盖着瓷盖儿,两个菜品依旧冒着热气,粥却已经凉了。

“那个是什么粥?”宋廷看得咽了咽口水,食欲顿时就上来了。

“这个呀,是鸡肉粥,相公,快尝尝看。”赵元贞端起那碗粥,冲他甜甜地一笑,眉目如画,沁人心脾,这一笑,让人心都化了,不过她的眼眶,却依然有些红。

赵元贞将碗凑近,以调羹一勺一勺地将鸡肉粥渡入宋廷的口中,待喂了几口,她皱着鼻子笑了笑:“好吃吗?相公?”

宋廷此时已经十天没有正经吃过一碗饭,况且这鸡肉粥确实很香,鸡肉也嫩,虽然有点凉,但真的很好吃,他津津有味吃了几口,不住点头:“嗯,好吃!”

赵元贞笑了笑,抬起螓首,盈盈目光迎着他,殷殷期盼:“这可是贞儿特意为相公做的,这回可没有多放盐呢。”

“哇!娘子,你好棒!”宋廷竖起大拇指。

赵元贞嗔了他一眼,随后又是沁人心脾的一笑,“相公像个孩子……”

她的唇角一直含着一抹动人的弧度,给他喂完粥,又将所有吃食传进小铁窗,还把幽剑带来的衣物给他一件件递进去,做完这一切,又痴痴地看了他许久许久。

四目凝望,随随便便地说些话,她说不到两句,便要被他逗笑,只是这笑声里,却也掩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相公啊……”赵元贞凝目注视着里面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痴痴地呢喃了一声。

“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说着说着,两滴眼泪不自觉就下来了,“可是贞儿却什么也为你做不了,贞儿好没用……”

“别哭,”小铁窗里伸出一只手,替她揩去泪痕,“你是我娘子嘛,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应该的。”

赵元贞听了夫君的这一句话,心头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抬起绝美的脸庞,深情地凝视着宋廷,忽地眼眶一红,溢满眼眸的泪珠儿打了个转,她躲到铁窗旁边,在腰间掏出白丝绢儿,擦了擦,才抬起螓首来,与他相望。

两人恋恋不舍地说了一会儿话,赵元贞琼鼻泛酸,忙收拾了梅红食盒,擦了擦鼻尖,不舍地望了宋廷最后一眼,“相公,明日我再来看你……”

“幽剑,麻烦你了。”宋廷见赵元贞转了身,朝幽剑看了一眼,一脸诚恳地说道。

一直看着他夫妻二人秀恩爱的幽剑,淡淡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跟上了赵元贞的脚步……

走到拐角无人的僻静处,赵元贞再也克制不住,手中梅红食盒重重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她蹲在地上,泪如雨下,哭得无声,却湿了整张脸庞……

“哎,师父说‘情最伤人’,果然如是……”

一声心叹。



赵元贞走后,天空起了一阵阴霾,望着乌沉沉的天,宋廷以拳轻击着自己的额头,俨然一副极力思考的模样,思考了一阵,自喃道:“不行,不能让贞儿一直给我送饭,我得想办法自己出去……”

恰在他自喃完时,宋江来了,不过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王黼、童贯、蔡京、杨戬等人联名参奏了他和卢俊义,说他勾结梁山、试图谋反,请求皇上给他定死罪;卢俊义也被指控杀害青州清水七品知县陆伯年,已经被下狱了,“武德大夫”一职,自然被削去了。

宋江作为五品武散官,是没资格上朝的,这消息还是太尉宿元景告诉他的,宿元景虽然不是什么大清官,但是向来看不惯王、童、蔡、杨、李等人的勾结,在太子赵元桓站出来说“梁山如今已归服朝廷,不可能谋反;宋廷收服梁山,功不可没”时,宿元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太子这一边,力保宋廷和卢俊义。

“宋都尉,如今可如何是好……我梁山人马按太子密令,并没有立即赶往山东、河北,仍旧在京畿附近盘桓,现如今,卢俊义兄弟被抓,我的许多弟兄,都气势汹汹说要杀进东京府,救出卢俊义……这、这……万一童贯、蔡京这些家伙知道了,肯定少不了要说我梁山兄弟谋反……到时候别说分五路调开,我这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得另说,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宋江苦着一副黑脸,向宋廷吐诉道。

听完宋江所有的话,宋廷已经陷入震惊之中,果然,天下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让卢俊义杀陆伯年这件事,居然也走了风,让这几个权臣知道了……哎,居然还是梁山某个头目向王丞相告的密,到底是谁告的密,恐怕也不好查了。

还有那个董承,当初听了自己“亲哥”宋道衍的话,没有杀了他,放了他一条活路,谁知道他现在居然反咬一口……

如今“亲哥”宋道衍以为大功告成,回了太湖无名岛,剩下他这可怜的“亲弟”,犹如困兽,被关在笼子里,与这帮权臣还有皇后相斗……

眼下这局,该如何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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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3章 美妻来探思破局(2)

宋廷在小屋里思考,宋江就在小铁窗外,等着他的答复。宋江之所以畏惧童贯、蔡京等人,是因为毕竟他原来只是一个郓城小吏,能于今日成功做到五品官,靠的便是聚集了梁山这股力量。

可这股力量,也是一把双刃剑,朝廷愿意招安他,看中的就是他不侵州郡、不杀朝廷官员,至多打家劫舍、抢抢富豪之类。就算被招安,可毕竟也是一股十万人的庞大势力,任谁也见了,都会眼红或忌惮,所以童贯才上奏提议“分作五路调开”,而皇上也准奏了,显然也是很忌惮他真的造反。

造反之心宋江万万不敢有,他聚集梁山这股力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受朝廷招安,封官加爵,如今好不容易做上五品大官,如果真的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他恐怕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按照宋廷的指引,宋江去找了太子,果然,太子让他在京畿附近盘桓,显然是不同意童贯的“分兵调开”提议,想在合适的时机劝皇上将兵调回,如今北境与辽国局势紧张,童贯所派绕道朝鲜的海船已经和金人有了接触,正在商议“联合抗辽”之事,不日就会有结果,一旦北境打起来了,梁山这支十万大军,自然不用分兵调开,只管开赴北境前线。

只是眼下,卢俊义被下狱,梁山众兄弟闹哄哄,说要“杀进东京府,救出卢俊义”,这可就让宋江十分头疼:不救卢俊义,显得他这梁山集团的老大不够仗义,恐怕难以服众;如果真带着弟兄杀进东京府,从大牢里救走卢俊义,朝廷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难道……要他带着众兄弟继续回梁山?继续打家劫舍?

虽然说朝廷现在把主要兵力调往北境,一时间未必顾得上他梁山十万人马,但是给他宋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真造反呀,这自古以来带头造反的,有哪个有好下场?一个也没有呀……都是不得好死。

陈胜、吴广吼一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举起大旗,带头反抗暴秦,最后怎么样?楚汉相争,得天下的是汉高祖刘邦。陈胜、吴广怎样下场?吴广被自己人内部竞争搞死,陈胜起义不到六个月,被章邯打败,被自己车夫庄甲杀死,把人头献给秦军……

汉末黄巾军起义,张宝、张角、张梁三兄弟,搞了几十万兵马,把造反事业搞得如火如荼,结果怎样?还不是被汉廷剿了个干干净净,袁绍、曹操等士族崛起,魏、蜀、吴三分了天下,司马家最终坐拥了天下。张宝三兄弟哪一个得了好死?张角这种病死的,还被破棺戮尸……

隋末带头造反的人,叫王薄,占领长白山举事,最后怎样?就算降唐了,还不是被仇家所杀……

“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造反,没有饭吃、没有活路的农民才会造反,我宋江还没走到这一步……”多少次李逵这等莽夫暗暗地劝他造反,他都是这样想。

说白了,休看梁山十万兵马,其实都是底层的乌合之众、一盘散沙,真敢造反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很快,大梁根基尚在,搞死他梁山集团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唯有接受招安,大家才有活路,能当官的继续当官,能当兵的继续当兵,至少还能吃朝廷一碗饭。

……

“眼下这局势,该当如何是好?”小铁窗外,黑脸的宋江,等得也是心焦,忍不住皱起眉头,向小屋里的宋廷小声地问道。

宋廷想了一会儿,摩挲着下巴,小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击溃童贯、王黼、蔡京、杨戬等人的同盟,让太子掌握优势话语权,才有可能救出卢俊义。”

宋江听不懂什么“优势话语权”,只是说道:“他们几个老家伙,还想给您定死罪,不过听宿太尉说,皇上好像并不想给您定罪,看样子,您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自己不会定罪这一点,宋廷方才也听贞儿说起,贞儿让他安心等待,她会想办法求父皇早点放他出来。哎,好心的公主老婆……

不过,他可不想太被动,与其等着自己的命运被别人主宰,倒不如奋力一搏,抗争一把……

“如果童贯、蔡京、王黼等人一直保持联盟,那么就算是太子站出来说话,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因为皇上目前还是倚重这几个老臣,当然,还有皇后……”宋廷摸了摸鼻子,小声呢喃:“所以,关键在于如何拆散他们的联盟……”

“常言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有让他们利益不同,才能让他们起分歧、出矛盾。而现在,他们的一致利益是什么呢?”宋廷在几平米的小屋中,踱来踱去,寻思道。

“他们的共同利益,当然是权啊……如今他们与太子争权,就好比是天平,他们这头重,太子这头轻,如果一旦太子这头得权,重了起来,那么他们这头就变轻了,他们努力保持同盟,不就是为了维持他们这头重的局势吗?所以,如何让他们利益出现分歧,而让太子得势,就成了最大的难题……”宋廷搔了搔头,拍了拍额头,思忖道。

宋江见他一会儿摸鼻子,一会儿搔头扶额,知道他是在思考,也就不出声打搅,静静地等候着……

“要想让既得利益者出现分歧、闹矛盾,当然还得从‘利益’两个字去下手,唯有分赃不均、分赃不均……对,分赃不均!怎么没有想到‘分赃不均’四个字……”宋廷心里惊叹,忽然间有了主意,叫宋江附耳过来听,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宋江听了后,眼珠滴滴转了转,摸了摸骇下髭须,道:“此计可行!”

又似受他启发,沉吟道:“照您这么一说,宋某倒觉得还有一招险棋,亦可一试,说不定可保您早日出来……”

“说来听听……”

宋江凑近些,右手挡着,在他耳畔小声说道:“听闻皇上最近经常去找一名妓,而且经常在那名妓家中过夜,我们可以如此如此……”

宋廷眼里有疑,问道:“名妓?谁呀?”

宋江道:“这名妓姓李,唤作李师师。”

宋廷:“……”

(本章完)

第94章 关键人物李师师(1)

听宋江这么一说,宋廷倒没想到,这汴京城,还真有一个名妓李师师。

更没想到,这李师师还真可能跟自己的“老丈人”赵金佶有一腿,就不知道是瞎传,还是真有一腿。

不过此刻他也没兴趣知道,什么李师师、王师师,一千个师师,都不及一个公主老婆好……

名妓嘛,倒是像白秋燕那种,自己给自己赎身,靠卖豆腐自力更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她那雅致的笑容,至今仍盘桓在他的脑海。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李师师真能给赵金佶吹上枕边风,倒也不妨好好利用一番,只要讨好了这个李师师,也就相当于讨好了“皇帝老丈人”。

所以,听了宋江出的这个主意,宋廷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可行,让他下午带燕青过来,毕竟,知道李师师家住哪里的人,唯有燕青那小子。

燕青确实有几分本事,人也机灵,生得也俊,口齿伶俐,又会吹拉弹唱,曾经也去过李师师家,找他来做这件事,自然再合适不过。

下午申时,宋江将燕青带来了,然后撂下燕青,自己先从大理寺走出,依照定下的计策去行事了。

隔着小铁窗,宋廷挑了挑眉,问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燕青这小青年脸红不已。

“听说你小子上过李师师的绣床?”

“没……没有的……”燕青羞红了脸,仿佛一枚小处男,结结巴巴地答道。

但对于宋廷为何会问他这件事,却是表示很惊讶,毕竟,这个时代,谁会开口就问有没有和谁上过床这种大为僭越仪德的话?

但是眼前这个人吧,据说是九公主的夫婿,板上钉钉的驸马都尉,而且主人都听命于他,他自然不敢有隐瞒,问什么便答什么。

宋廷其实也只是想八卦一下,见他红着脸,小处男一般,也就相信料他也没这个胆子,虽然李师师以前沦落风尘,可毕竟最近还是只接待皇帝赵金佶,就跟皇帝的外宅无异,既然李师师算是皇帝的女人,那他一个愣头青断然也没这个胆子……嗯,他不敢。

倒是听说有个叫周邦彦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宫廷为乐师,好像和这个李师师走得很近……

“您……您有什么吩咐,请指示。”燕青是个耿直的愣头青,他看宋廷虽然娶了九公主,却并没有受封驸马都尉,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宋廷,只能用“您”来代替。

收起关于李师师和几个男人有染的八卦之心,宋廷望着燕青,促狭地笑了笑,“别紧张嘛,我让你替我办件事,便是要去找这个李师师。”

燕青恭谨地说道:“小乙听凭差遣,只要能救出我家主人,小乙做什么都愿意。”

“哦,难得的忠心……卢俊义就算在牢里,知道你这番忠心,也会很感动的。”宋廷由衷地夸奖燕青两句,然后收起促狭之意,一本正经地道:“燕青,我问你,以你对李师师的了解,我们如何才能打动她?”

燕青道:“李家姐姐最善琴棋书画、歌舞诗曲。”又小声道:“圣上精通字画,对诗曲也颇有造诣,是以,和李家姐姐颇为投机。”

“哦……这样啊……”宋廷挠了挠这几天刚刚冒出来的几根胡茬,内心寻思:“字画我倒是有,本来在大营里藏了一副《清明上河图》,此时由郦姬替我保管,只是这《清明上河图》堪比国宝,我如何舍得送她?再说了,这《清明上河图》本身就是宫廷宣画,‘鼓上骚’时迁从宫廷盗出来的,要是李师师又将这画送回到赵金佶手里,岂不是恰恰给燕青惹来祸端?”

想到此处,也就打定主意,这《清明上河图》万万不能送,又寻思起来,有什么可以讨李师师欢心的东西呢……

忽然,脑海灵光一现,有了……

“你身上带纸笔没有?”

燕青点了点头,“有的。”

然后,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枝短笔、一小瓶墨、几张宣纸,若换作常人,断然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但他是燕青,行事向来聪明机灵、细致入微,随身带纸笔以防不时之需这种事,自然早就想到了。

燕青将纸、墨、笔递了进去,宋廷将纸铺在那落满灰尘的桌上写将起来,燕青提醒道:“您请下面垫纸……李家姐姐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是在说他直接铺在桌上写,把纸的另一面弄脏了,宋廷听了很无语,只好将正写那张随手扔了,重新垫了一张纸,然后在上面那张纸写将起来……

写好,自己看了一眼,觉得还挺满意,正要吹干墨迹,燕青又阻止道:“您请不要吹,让它晾一会儿,吹了李家姐姐看得出来呢,她不喜欢有……有吹过的……”

瞧他那一停一顿的语气,宋廷就听出来他想说“她不喜欢有口水的东西”,心道一声:“真特么矫情,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这李师师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

但奈何有求于她,只能忍了。如果以后有机会见了面,定要说道说道她几句,出了胸中这口闷气。

晾了一会儿,字迹干了,宋廷将纸交到燕青手里,燕青双手小心接着,看了一眼,道:“好字!”

然后看了看纸上写的东西,不由眼睛一亮,道:“端的是首好词!李家姐姐肯定会喜欢的!”

说完,将这张纸折来折去,反反复复,叠成了一朵漂亮的花儿,宋廷惊讶地看着燕青,“怎么还要叠成这样?”

“李家姐姐喜欢这样的!”燕青道。

“……”宋廷无语。

燕青叠完纸,又说道:“这词是极好的,但只怕两手空空而去,要失了礼仪,多少置办些金银首饰带去,才好哩!这件事小乙去找宋江哥哥吧!”

“你妹啊……还要金银首饰?”宋廷瞪着眼睛,心里不住吐槽,“真特么架子大啊!”

想到此处,忙一摆手,叫唤正要低头离去的燕青,“不用找你宋江哥哥,不就金银首饰嘛,你去找我家里要一些。”公主老婆多的是,拿些不用的去便是。

然后告知了他公主老婆所居的客店,与及如何说话才会有人开门,又将自己头上一枚发簪取下,作为见幽剑、小蛮她们的信物,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就让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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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5章 关键人物李师师(2)

燕青来到客店,依照宋廷所教之法,见到小蛮、幽剑二人,递上宋廷的发簪子,得了一些金银首饰,以白绸包好,拜了数拜,告辞而去,望李师师家寻来。

“让我们给他金银首饰,却是要做什么?”幽剑有些疑惑,凝眉问小蛮道。

小蛮拍了拍小手,吹掉手上的灰尘:“管它哩!反正都是公主不要的!值不了几个钱!”

“也是……”幽剑点了点螓首。

且说燕青一路寻到李师师家来,到门前看时,还是那般曲槛雕栏,绿窗朱户,阶檐下放着二三十盆怪石苍松,门窗四处,比原来装扮得更精致了。

燕青敲了敲门,丫环出来见了,便去传报李妈妈出来,看见是燕青,吃了一惊,便挥帕嗔道:“赶走一个不识趣的周邦彦,你如何还敢来此间?”

拿了一根竹竿儿,口中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女儿伺候的哪位官人?多少达官公子都不敢到我家,你还敢来?”

燕青心中清楚,这李妈妈说的却也是事实,这位“官人”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便是当今天子。

李妈妈道:“你走不走?”作势要打。

“是小乙哥哥吗?”这时,窗子里面传出一道温润清丽的声音,犹如天籁。

燕青闻声便拜:“小乙有事求见李家姐姐!”

“妈妈,让他进来吧!”

李妈妈只好放燕青进屋,不住地提醒:“可别对我家师师生出非分之想,官人知道了,要了你的脑袋!”

燕青点头表示知晓,揭起斑竹帘子进了屋,刚一跨步进来,便闻到一阵异香馥郁,早听闻李家姐姐用最好的玫瑰清露浸泡身体,所以浑身带着一阵玫瑰花香,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闻到,不过依然还是很震惊。

听说,玫瑰清露是极为少有的贡品,且极为珍贵,有价无市,能用得起玫瑰清露的,除了皇上后宫的嫔妃,恐怕就只有这李家姐姐了。

玫瑰花香逐渐愈近,那李师师从屏风后转将出来,当真风韵到极致,容貌更比花娇,腰肢若柳,气质温丽灵秀,眉黛如远山,肌肤犹胜雪。

燕青不敢多看一眼,当即拜倒,当下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客位里坐下,叫燕青起了身。

“小乙哥哥,许久不见,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听的曲么?要唱与我听么?”李师师轻启檀口,眉目含着淡淡的喜意。

毕竟,李师师本就是风尘妓女,风流的人儿,靠着出众的美貌,得了那位官人垂青,其它的男子都不敢再上门来,许久不见俊秀的男子,见了燕青,心里竟难掩一阵惊喜,只是李妈妈方才有了话,她却也不敢随意去撩拨这燕青。

但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却总把燕青来瞧,燕青躲着她眼神,递上白绸包裹和那张折得似花儿的纸。

李师师只把燕青手按住,瞟上他一眼,一阵玫瑰花香扑入燕青鼻中,熏得他醉淘淘,他忙撤了手,垂首道:“李家姐姐,小乙今日来,有事想请姐姐帮忙。”

这时,李师师也听到窗外李妈妈的咳嗽,显然是警告她,官人的耳目随时盯着,让她切不可与别的男子再发生那种事,以往时候,沦落风尘,官人自不去追究,如今便是官人外宅无异,若是给官人戴了绿帽,只怕官人知晓,震怒之下,谁能知晓会发生什么?

李师师听到咳声,也就不敢再做出格的举止,正了正神色,出声问道:“小乙哥哥有何事需要师师帮忙,但说无妨。”

燕青先解开了白绸包袱,李师师见是一些金钗银饰,淡淡看了一眼,却是轻轻一笑,“师师不喜欢这些东西。”

但见其中一枝金步摇,做工细腻,精雕细刻,镂花繁复精美,一看就是皇家手笔,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抿了抿唇,眼眸含情地看着燕青,“难得你一番心意,师师就收下一枝吧!”

燕青一直不敢与她对视,今非昔比,曾经的风尘妓女,如今成为圣上的外宅,他如何敢多看一眼?

见她不愿意收下其它的,燕青只好叫李妈妈进来收下,李妈妈看到这些金银首饰,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这些多是纯金打造,不知道值多少钱呢!就是官人亲来,也从未见过有这么大手笔啊!

李师师虽然已经对财物无感,但见李妈妈笑得这么开心,也就懒得阻止她收下这些首饰,眼睛一瞥,看到叠得精美的那张纸,眼睛不由一亮,“小乙哥哥叠的纸好漂亮!”

燕青将纸奉上,肃容道:“这是那人所写的一首词,让我献给李家姐姐,求姐姐帮一个忙。”

“一首词?”李师师眼眸闪了闪,将信将疑把纸打开,看完了全词,不由地抚着胸口轻喘,忍不住道:“端的是首绝顶好词!这样的词……这样的词,师师当真是第一次见!写得太好了!小乙,那人是谁?师师想见那人,你去带他来见我,如何?”

“等等!”李师师旋即款款站起身,幽幽问道:“此人不会是什么麻面多须郎吧?若是貌丑,纵然如此有才,也罢了。”

燕青纠结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此人却也算是个美男子。”

李师师眼眸有莹光,惊喜地道:“那便很好!他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可有官职?”

窗外偷听二人谈话的李妈妈提醒道:“女儿,收住你的心吧!莫让赵大官人知晓了。”

李师师道:“此人诗词天下无双,师师只是向他讨教些诗词罢了。”

李妈妈道:“莫不又是那周邦彦吧?”

李师师道:“周邦彦的词没他好。”

李妈妈不再言语,若是讨教诗词,赵大官人也是懂这些的,不仅不会怪罪,说不定还会参与讨论,讨教诗词无事……

燕青这才得空回话,娓娓道:“他是九公主的夫婿,这事要从年初九公主拒绝和亲开始说起……”

燕青口齿伶俐,不到一刻钟,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李师师让丫环给他泡的茶,他未喝一口,将整个事情讲述完,立即朝李师师拜了四拜:“此事关系小乙主人,如果姐姐能与天子说得上话,还请姐姐出手相助。”

李师师听他讲述九公主与宋廷的事迹,早已被泪水打湿了一双眼睛,以丝绢儿擦了擦盈盈湿眸,幽幽叹了口气:“九公主真是命好,能遇上这么一位多才痴情的好郎君!”

心里也打定主意:“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多才的美男子,我定要见上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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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6章 送词送画为脱身(1)

又听闻燕青说起宋廷还被关在大理寺,李师师当即道:“来日天子来我家,我必替他求情一番,这个你且放心。”

得了承诺,燕青大喜,再拜,然后提出告辞,说要回去复命。

此时天色昏暗,夜幕降临,李师师叫燕青吃了晚饭再回去,燕青只是摇头,掀斑竹帘子走出屋,出门而去。

李师师既没强留他吃晚饭,也没送他出门,只是款款欠了欠身,淡淡表示挽留,显然,对燕青没有先前那般好感了。

燕青走后,李师师一双莹白玉手拿着那张宣纸,美眸盯着纸上工整美观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丹唇绽放,眼眸含着浓浓的喜色,呢喃自语:“字也好看,词的意境也极好,若真是美男子,我定要他做我的蓝颜知己。”



燕青回到大理寺小屋复命,宋廷听到李师师愿意帮这个忙,倒也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想起那首千古流芳的词,他肉疼啊……虽然也不是他原创,但逢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装装逼,尝尝一鸣惊人的甜头,也是蛮爽的,现在倒好,转手将版权送给了李师师,他怎能不肉疼?

目送燕青离开后,宋廷望着小铁窗外越来越圆亮的玉蟾,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我一首千古流芳的好词啊……”

但是,比起能早日与贞儿见面,一首词算得了什么,罢了罢了,就送给她李师师了,说不定只有在她的歌喉里,才能广为流传,也算是美事一桩。

想到此处,也就不觉肉疼了,而是期盼着能早点和贞儿她们几个团聚。贞儿为他跪了一天一夜,亏欠她太多了,说好要照顾她一辈子,现在反而让她送衣送饭照顾自己,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看看外头,淡淡月色笼罩于黑幕间,仿佛氲着一层白光,止不住的思念在流淌……

一夜无话,第二天赵元贞来得很早,刚过卯时就来了。

依旧是梅红食盒,依旧是幽剑陪伴,依旧是昨日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头上少插了一枝金步摇。

陪同而来的幽剑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她当然不会知道,此时,这枝金步摇,已经插到了李师师的头上……

昨日,小蛮拍了拍手说“这些都是公主不要了的”,她就有点想喊出来:“可是,我拿的是梳妆台上的那一枚啊!”不过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做错了事,怎么能承认呢……

“幽剑,你脸色有点不太好啊?怎么脸红红的?”宋廷与公主老婆四目凝望一番后,就察觉到了她不大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啊,你们俩在这卿卿我我的,谁看了不脸红?”嗯,打死也不能承认……幽剑打定这样的主意,干脆走开了,离这对恩爱模仿夫妻越远越好。

赵元贞斜望着她,忍不住朝宋廷一笑,那一双美眸眯起来的瞬间,看得他心都醉了,好想朝着她的丹唇亲上去……哦,该死的铁窗!

“相公,你怎么了?”看着宋廷扶着脑袋,一脸撞疼的模样,赵元贞心疼地问道。

“没事,没事。”宋廷笑道。

“还说没事?是不是撞疼了?来,我揉揉……”赵元贞伸出纤纤玉手,穿过小铁窗,给他脑门轻揉起来,一边轻揉,一边说道:“今日十四,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呢。明晚贞儿陪相公一起过,好不好?”

宋廷拿她的手下来,捧在双手手心,凝目望着她,“天凉,好好在家睡觉,明年我陪你好好过,来日方才嘛。”

赵元贞纤纤玉手任由他捧着,听到他如此心疼自己,脸上氲起醉人的表情,甜甜地笑了一笑,说道:“这是我和相公在一起的第一个中秋节,无论如何,我也要和相公一起过,明日我多穿些就是,我们一起喝酒赏月、谈诗论曲不好吗?虽然贞儿在这方面的造诣不及相公高超,不过,我知道相公不会嫌弃贞儿的,相公,我说得没错吧?”

宋廷捧起她的手,眼睛只是盯着她,趁机在她手上一吻,才说道:“贞儿说得对。贞儿诗词曲赋的造诣,其实比我高多了,我跟你说的那些,其实都不是我原创的……”

“哎呀,不管是圆创,还是方创,只要是相公写的,定是极好的。明日中秋佳节,是不是又可以一睹相公佳作呢?”赵元贞话多了起来,一旦心扉打开,她便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

宋廷拍了拍脑袋,真是后悔将那千古流芳的名词给了李师师,拿出来逗公主老婆开心一笑多好呀!可惜了可惜了!

“明日?明日再说嘛……”

“嗯,明日再说。”

赵元贞笑点螓首,又扑闪着美眸问道:“相公,明日你要吃什么馅的月饼?”

“我想想……酥油味的,脆脆的,酥酥的……红豆味的,甜甜的,腻腻的……”

“还有梅花味、菊花味、五仁味……”

“嗯,对……”

“……”

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模样,幽剑忍不住以头磕墙,如同捣蒜……

终于到了午时,赵元贞与宋廷依依惜别,“相公,明晚我再来,你我都睡好觉,明晚我带灯过来,陪你秉烛长聊,嘻嘻。”

她说完,难得俏皮地吐着舌头笑了笑。

宋廷不禁看呆了,公主老婆居然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聊个天,整得开黑打通宵似的。

关键是,他还被关着,隔着铁门,只是能与他说上话而已,至于那么开心吗?



公主老婆走了之后,宋江来汇报事情的进展,果然不出所料,这蔡京、童贯还是收下了宋江的十万贯贿赂!

不过想想,十万贯钱啊!谁能不动心?

宋江还说,蔡京那儿遇到点小麻烦,不过,略施小计就搞定了。

然后又告诉宋廷,他的《清明上河图》没了……

“没了?怎么没了?”宋廷很惊讶。

“送给蔡太师了。”宋江很淡定。

宋廷一阵肉疼,我的国画啊……

又想起那首千古流芳的词。

哎,我的名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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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还有两更,凌晨1-4点左右写出来。

(本章完)

第97章 送词送画为脱身(2)

宋廷问起宋江,蔡京那儿到底遇到了什么小麻烦,要拿他珍藏的《清明上河图》去解决。

宋江说道:“我们偷偷给童贯、蔡京送钱,让他二人在朝堂上替卢俊义兄弟说几句话。童贯收了,蔡京不愿意收。”

宋廷好奇地问道:“蔡京为何不愿意收?”

宋江摇头,说道:“这……宋某可就不清楚了,一看他就是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实在猜不出来他为什么不愿意收钱,也可能是捞够了……”

蔡京为官五十余载,侍奉过神宗、哲宗、现在的赵金佶等三任皇帝,且为相已经十六七载,是天下一等一的权臣,太兴“花石纲之役”,又“铸当十大钱”,只为讨赵金佶高兴,顺便自己捞钱。

说起这“花石纲之役”,其实是皇帝赵金佶喜欢一些奇怪的花木、怪石,蔡京便令全国各地搜刮这些东西,大批大批地运送到京,给皇帝赏玩。

同时,又乱搞“生辰纲”。说白了,“生辰纲”就是皇帝或权臣过生日,在全国各地广收生日礼物,且成批运送到京城。

而这“铸十大钱”,是为了弥补财政亏空而出的馊主意,摆明了就是薅老百姓的羊毛,铸一枚铜钱,当十文用,十枚就是一两,关键是,它不可能有一两银子的价值啊,不是把老百姓当傻子吗?这样一搞,怨声道载,民不聊生,匪患四起。

想着薅老百姓羊毛,毁掉的是整个大梁,大梁就是因为有这帮王八蛋大臣,与及昏庸无能的“皇帝老丈人”,才搞得内忧外患,危机四伏。

宋江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他只是单纯地讨厌蔡京、童贯的贪污腐败,但宋廷是能看透这一切的,不过看透也没什么卵用,又不是他掌权国事,自身都难保,还操心国事?操心个屁咧,操心国事不如回家陪公主老婆……

收回了心神,宋廷挠了挠鼻翼,又问道:“那蔡京为何后来又肯收了呢?”

宋江嘿嘿一笑,凑近些小铁窗,见四个守卫牌军离得比较远,不可能听清他说的话,才说道:“我们使了一个栽赃陷害法。”

宋廷有点儿惊讶,问道:“什么栽赃陷害法?”

宋江挤了挤眼睛道:“宋某让‘鼓上骚’时迁将这《清明上河图》偷偷放入蔡京书房,然后又让‘圣手书生’萧让以蔡京的笔迹给王丞相写了一封信,再派人扮作太师府家丁,送去丞相府,信中备说这《清明上河图》如何得来之事,当然只是胡吹,又请丞相去太师府观画。”

宋廷觉得这事有点儿意思了,想不到这事同时用上了“鼓上骚”时迁和“圣手书生”萧让,于是微微一笑道:“这《清明上河图》本是从宫廷里偷出来的,乃是圣上极为喜爱之物,如果得知在太师府,岂能不追问蔡京画从何处得来?”

宋江接口道:“正是,王丞相得知《清明上河图》在太师府,极为惊讶。果然准备动身前去太师府,我们抢在前头,给蔡京送了十万贯钱,答应将此画盗走,并取回书信,只要他替卢俊义兄弟说句话。蔡京只好答应,丞相没有看到画,信又被偷了,自然起了疑……这丞相与太师的隔阂,算是生出了。”

宋廷设定的计划之中,倒没想过要将《清明上河图》也奉献出来,不过听到《清明上河图》回来了,还是很高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要离间、栽赃、嫁祸他们,对付小人,只能用小人之法,让他们互相猜疑!”

正值他高兴之际,宋江泼来一盆凉水:“《清明上河图》还是没了。”

“怎么没的呀?”这一盆凉水,显然大大地出乎宋廷的意料,他实在忍不住,声音提高几分,皱眉问道。

“被一个女人抢走了。”

“女人?”宋廷无语,这是国画啊,一千年后依然牛逼哄哄的国画,一副赝品就能卖几万块,真品不知道值多少个亿的国画,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女人抢走了?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撑着伞,突然从天而降,把画抢走了。”宋江吸了吸鼻子道。

回想起那女人的妖娆美貌,当真是十分的勾引人,可是她那手段,也十二分可怖,轻轻一出手,就打伤了他两三名弟兄。

“很漂亮的女人……撑着伞……从天而降……”宋廷眼珠转了转,内心泛起嘀咕,“莫不是郦姬吧?她平日里作亲兵打扮,宋江可能并不注意她,认不出来也是自然。”

想到此处,便稍稍放宽了心,又故意装出气恼的样子,看着宋江道:“居然被女人抢走了?你梁山众兄弟,厉害的人那么多,没一个人能打得过她吗?”

宋廷惭愧垂首道:“同去的几个兄弟,包括花荣在内,确实没有一个能打过这女人,这女人太厉害了。”

“罢了罢了,”宋廷皱起眉头,道:“没了就没了,既然童贯、蔡京二人收了你的钱,答应替卢俊义说话,那你先回去安顿你的弟兄们吧,再等等看局势如何,实在不行还是要去求太子。”

“这个宋某自然晓得。”宋江躬了躬身,退了两步,然后走了。

隔着墙,只有一扇小铁窗,宋廷看不见他躬身而退,但他知道这宋江一直很识趣,似乎深谙官场之道,只要级儿比他高的“领导”,他就毕恭毕敬,一副小弟的模样,这押司小吏出身的家伙,这点估计一辈子也改不掉了,难怪童贯、蔡京二人愿意收他的贿赂。

眼下的局势有点复杂,第一步就是要分化童贯、蔡京、王黼、杨戬等人的联盟,他用了比较蠢但成功概率很高的方法,那就是行贿。

哪个当官不为钱?就算当官的不为钱,当官的身边那些人,比如他的家属、亲戚,供他支使的下人等,难道不指望靠他发财?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若是做了官,他身边的人巴结他、效忠他,不就是为了钱吗?

记得很久之前看过二月河的《乾隆皇帝》有一节:大清官的两个长随,勾结贪官,给大清官下毒,大清官中毒后,两个长随一边扳着他肩使劲搡,一边瞪着眼珠子恶狠狠道:“我叫你清!我叫你清!到‘地狱’去清!”

又回想起赴永泰县当师爷时,吴如熊、丁可农等几人对自己的试探……事实证明,官场上并不是你想“清”就能“清”,官场斗争很复杂,行将踏错一步,就没办法悬崖勒马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正思考着这些东西,郦姬来了,果然是打着白红相间牡丹花骨伞,袅袅婷婷,一副妖娆魅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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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8章 给丞相夫人下毒(1)

郦姬很美,很妖娆,虽然比公主老婆还差那么一点儿,但确实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尤其是她轻披一身紫纱的打扮,聘聘婷婷,更添了几分性感、妩媚。

宋廷眯起眼睛,眼光透过小铁窗,打量在她身上,仿佛看见守卫牌军也纷纷朝她身上看去,她那风韵到极致的身段儿,很难不吸引男人的目光。一旦她打扮成一身紫纱撑着骨伞的模样,她整个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比起先前粗衣打扮的普通女子,真的不知道漂亮风韵了多少……

此时宋廷脑海有个坏坏的念头:要是公主老婆也这副打扮,会不会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算了,公主老婆打扮成啥样,都是最美的。

收起了坏念头,宋廷斜睨着窗子外的女人,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入鼻中,伸出手道:“我的《清明上河图》呢?”

“哎呦,”郦姬将骨伞放在地上,嗔了他一眼,娇滴滴地说道:“奴家比不上那一张破图嘛?真是的,不要奴家,偏偏想要一张图……”听她这语气,显然是承认是她拿了。

宋廷松了口气,开着玩笑说道:“你还缠上我了是不是?我有老婆啊。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郦姬笑了笑,盈盈水眸睨着他:“杀奴家……主人舍得吗?”

诚然,她说得对,宋廷是害怕杀人的,自从那次在扬州老家的柴房里,亲手杀掉那个入室的强盗,看到一个大活人死前的恐怖挣扎,他就很害怕杀人了……郦姬生得丽质、打扮得妖娆,让他对这么一个女人捅上几刀,他确实做不到……

所以当初,才决定将她从大黑箱子里放出来,谁知道竟然因为放了她,她就因此缠上自己了。

蓦地,郦姬伸出一条白得晃眼的纤纤胳臂,尖尖玉手捻起宋廷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呵呵笑道:“主人长胡子了呢,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滚~”宋廷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吐出这个字。

“哈哈……”郦姬捧着胸口颤笑不已。

笑了一阵,她收起脸上浮浪的神色,轻咳了一声,凑近小窗口,眨着眼睛,小声问道:“主人,我放你出去好不好?”

宋廷望着四周光秃秃的黄泥巴墙壁,与及仅仅只有几平米的活动空间,脏黑泥泞的泥地上,不时有蟑螂老鼠活动,其中有一只白鼠还被他捆绑在床上当宠物……身处这样的环境,说实话,他也很想早日出去。

郦姬上次半夜三更走进他的屋子,神不知鬼不觉,今日又听闻她“打着伞从天而降”从宋江等人手里,抢走《清明上河图》,宋廷此时已经断定她是个武艺很高的女人。

打着伞从天而降,这份轻功……恐怕不会输于幽剑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伞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所以,对她说的能带他出去这一点,自然表示深信不疑。

“不用带我出去,”想了一会儿,宋廷跟她解释道:“现在放我出去,会连累我的家人,我已经动用各种关系跟皇帝求情了,你可别来捣乱啊。”

听他这样说,郦姬幽幽怨怨地瞪了他一眼,又幽叹了一声,仿佛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好吧,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去给主人做这最后一件事了。”

说完,俯身拾起地上骨伞,转身欲离去,却蓦然回眸,看了宋廷一眼,眼中却带几分凄楚,亦有几分决然,宋廷被这眼神惊呆,这郦姬,不对劲啊……



丞相府。

正堂之中,气氛十分寂静压抑,小厮、丫鬟们站成直直的两排,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都出一口。

王丞相深深皱着眉头,在上首位置踱来踱去,一脸焦急的样子。

一名御医挎着药箱匆匆小跑进来,见了王丞相,欲行礼,王丞相忙阻止了,“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御医随王丞相去了旁侧厢房,掀起珠帘进去,只见里面帐幔旁,垂首伺候着两个丫鬟。

而帐幔里,正躺着一个年约四旬、风韵犹存的女人,只是,此时她双眼紧闭,口唇发白,毫无血色,好像是生病睡着了。

御医当即卸下药箱,走近帐幔,停了步,王丞相忙将幔帐撩起,丫鬟见了,忙伸手将幔帐挂到金钩。

“已经晕过去八九个时辰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王丞相在女人床前站定,一脸焦急地问道。

御医没有说话,当即上前仔细察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跟丞相说道:“夫人这是中毒……”

“中毒?”王丞相瞪圆眼珠,伸手去端茶碗,才发现手抖动不已,惊问御医:“中的什么毒?”

御医提出用银针查探,王丞相只好由他,查探一会儿,御医叹息道:“夫人如今脉象已无,恐怕这毒,是极为厉害的奇毒,老朽却也不知这到底是何毒……”

“什么?连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王丞相手中的茶碗骤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茶水、茶叶溅了满地,下人们直吓得直哆嗦。

眼前这位刘御医,是翰林医馆的有名御医,本是专门给皇后治病的御医,因为丞相与皇后的这一层关系,也时常到丞相府来给丞相家属看病。

如果连这位刘御医都瞧不出来中的是什么毒,那这毒可见有多可怕了……

“荟英啊……”王丞相看着床上的女人,心头已是怒火中烧,多么贤惠的妻子,竟然不知道遭了谁的毒手,当即愤怒到脸红,眼眸之中,有森森寒意。

“来人呀!把这些侍候的下人,全部绑起来!一个个地乱杖打死!!直到有人招供为止!!”

当着御医的面,王丞相怒气冲冲地下达命令。

早有侯在外头的十几个持棍的执法家丁闻声而入,将房中两个丫鬟和正堂里所有的丫鬟、小厮绑缚了起来,于门前树下跪成一排。

送走了御医,王丞相亲自手持了齐眉黑棍,朝着一名丫鬟劈头盖脸地打将下来,怒喝:“说!是谁给夫人下的毒?”

“呜呜!奴婢不知!”

那丫鬟浑身被打得流血不已,呜呜痛哭,显然是受伤极重,王丞相气恼,“还敢哭!”,一只穿黑靴的脚往那丫鬟脸上狠狠踏去一脚,丫鬟口中吐出血来……

“相爷饶命!相爷饶命!”旁边的下人,全都吓得磕头求饶。

“今天要是不说出谁下的毒,把你们全部打死了!”

王丞相岂肯饶,心头浮怒,叱声道。

“呵呵,是我下的毒。”这时,墙后转出一个女人,手捻着骨伞,笑吟吟地走来。

(本章完)

第99章 给丞相夫人下毒(2)【深夜福利,求订阅!】

“是你?”王丞相眼眸中隐隐有杀意,冷声道。

他没料到,本来一直受他控制的郦姬,派她去杀掉宋廷,她居然不仅没有杀他,反而还回头对他的夫人下毒手。

这个宋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他一直控制的人,转过头对他做出如此事情?

想到这一点,更加下定决心,要参奏宋廷的死罪,如今九公主的事情闹到朝堂,他也不可能再派人进行暗杀,只能让圣上来定他的死罪。

“没错,是我。”郦姬笑吟吟款款走上前,将骨伞倾斜在左肩,说道:“你先把他们都放了吧,解药我自然给你。”

王丞相眼睛微微眯起,脸上一抹阴厉之色一扫而过,对于郦姬的话,他自然不信,但是房荟英毕竟是他二十多年的妻子,他不可能不救,所以还是让人把这些被绑缚的下人全都放了,那名被打得浑身是血的丫鬟,也送去医治。

“把解药给我拿来!”王丞相朝郦姬伸出手,怒视着她道。

“解药我不可能给你,除非……”郦姬冷笑一声,说到此处,却是一顿。

“除非什么?”王丞相冷眼看着郦姬,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还想要‘生死蛊’的解药?”

郦姬莲步轻移,冷笑一声,缓缓道:“十三年前,你买了我。十年前,你给我种下‘生死蛊’,以后每年都需服解药,才能抑杀蛊虫……然后,你把我送到姽婳门,把我训练成杀手……五年前,你把我接回,送去湘妃院扮作妓子,替你除掉异己……”

“王丞相,你以为……你在我身上做的一切,我就没有想着有一天要报复吗?”一双水眸骤然变得寒冷,郦姬凄声道。

“呵呵,”王丞相冷笑两声,目光阴寒地盯着她,道:“难道你想受那‘生死蛊’之痛而死吗?‘生死蛊’一旦发作,蛊虫从你体内咬噬你的血肉,让你受尽折磨而起……”

“嘿嘿”了两声,王丞相又继续道:“我与姽婳门有过约定,你若不敢不听我的话,姽婳门也会派人来杀你。你现在最好乖乖地把解药交出来,我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生死蛊”,便是王丞相在郦姬身上种下的毒。此毒是姽婳门控制门徒的手段之一。

姽婳门,是江湖上的第一杀手组织,江湖门派排名榜排第二的门派,地位稍弱于江湖第一大门派麒麟阁,但是姽婳门的使毒功夫和暗杀手段,却是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

郦姬十岁便被送去姽婳门,练了一身邪门武艺和使毒功夫,专门替王丞相刺杀异己,谁曾想,到宋廷这儿,突然生出了变故……

“死得痛快嘛……那我倒可以让夫人死得痛快些……”郦姬说道。

“你……”王丞相气得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王丞相阴沉着脸,问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的条件很简单,奏请皇上放了我主人,还有,封他为驸马都尉……”郦姬捻着骨伞,边向外走,边道:“尊夫人只有三日性命,抓紧时间办哦……”

王丞相急道:“什么你主人?他是谁?”

“他姓宋,叫宋朝中……”

声音渐不可闻,只剩王丞相一双布满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



深夜来袭,月朗星稀。

望着小窗外,宋廷看了看月色,咂了咂嘴,回到破床上,躺成一个大“字”,扯了薄衾,盖上之后准备闭眼睡觉。

可刚闭上眼睛不到一盏茶工夫,却忽然听到门外“啪嗒”一声细响,他睁开眼睛来,想从破床上坐起,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捂上了他的嘴巴。

另一只手,往他肩头一点,顿时,他惊骇得察觉到肩膀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痛感,他的上半身已然不能动弹。

“唔……”宋廷忽然意识到这是江湖传闻的点穴功夫,顿时大骇,以为是有人要来杀他,正要使出“亲哥”宋道衍传授的独门逃跑功夫时,那人出声了,是郦姬的声音:“不许喊,再喊把你阉了。”

“她……她要干什么?”宋廷脑海发出惊呼,实在不明白郦姬为什么要点他穴道。

“我现在让你说话,你不许乱喊,否则我点你哑穴,听见了没?”黑暗中,只有一抹月光照进窗来,她轻轻地威胁道。

“嗯……唔……”宋廷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才乖嘛。”郦姬笑了笑,松开了他的口。

宋廷感觉自己能说话了,忙小声问道:“你要干什么,点我穴道做什么?”

“嘘……”郦姬两条柔臂环住他的脑袋,把一对惊人的玉峰凑近他脸,略带娇喘地说道:“奴家走之前,就让奴家和主人融为一体吧……”

……

黑暗中,不时有娇喘和喘息,最后的一瞬间,宋廷感觉浑身被抽空。

他没有办法推开她,除了跟着她的节奏,和她一起攀登到最高峰,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与她,贴肌的触碰着与相撞着,释放了快两月的压抑……

其实,他的心里是悲哀的。

穴道被解开的瞬间,宋廷很想点上一支烟,可惜,没有烟。

她依旧沉浸在余韵中,手臂摩挲着他的脸庞,娇滴滴地喘道:“主人真是太厉害了,奴家丢了好几次,简直受不了呢……”

宋廷只想抽一支烟,无烟可抽,只好推开她的手,坐了起来,扶着额头,心事重重。

“怎么了嘛,主人?难道奴家没让主人尽兴吗?”郦姬只穿着抹胸,胸口两团惊人的柔软贴着他背后,双手环绕着他的腰,娇怯怯地道。

宋廷拿开了她环着腰的手,叹了口气,道:“你让我对不起贞儿……”

“哼,”女人在他腰间一拧,出声笑道:“主人就别装啦,口上说不要,身体却那么老实。”

宋廷无语,叹息道:“你可以要了我的身体,但你不可能得到我的心,我的心永远属于我娘子。”

“哎,”郦姬也幽叹一声,陪他坐着,看着窗外月光,“主人是不是以为奴家只是水性之人?”

“其实,奴家只是苦命之人……”

深深的夜晚,淡淡的月光,郦姬跟宋廷讲诉了自己所有的事情,俨然是把这个男人,当作是自己的知心郎,一双眼眸在微亮中盯着他时,温柔得能化出水,不时伸手去拉他的手,他缩回,她便要再次去拉。

讲完了自己的身世经历,郦姬叹息一声,“奴家是个苦命的人,不敢奢求主人的喜欢,没有九公主的福气,哎,罢了,罢了。”

听完她讲述这一切,宋廷才意识到,她真的也是一个不容易的女人,而喜欢上他的理由,竟然是因为那次把她关在大黑箱子里,一日三餐都拿好吃的喂她,还关心她吃没吃饱,除了那一巴掌,让她有点不满,而整个两天,他对她的照顾,就像是恋爱一样,让她心动了。

而后来,他果然没有杀她,把她放了,也没有在她身上做什么,她很感动,一瞬间就爱上了他。

“对不起……”宋廷说了这三个字,想了想,又补充了几个字:“我心里有人了。”

“奴家知道,奴家不为难主人……奴家也是要死的人了,奴家这就走……”郦姬站起来,穿上紫纱衣裙,抬起宋廷下巴,冷不防一个深吻,“奴家替主人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奴家走了。”

宋廷待她吻完,闭了一下眼睛,又睁了开来,说道:“我不想欠你人情……你先别走,等我出去,我去给你找解毒之法。”

郦姬笑了笑,穿上薄袜软靴,道:“解毒之法在姽婳门,我这便去姽婳门。”

“拿解药?”

“嗯,我去找我师姐试试看。”

郦姬走出两步,又返身递给宋廷一个瓷瓶,“这是丞相夫人的解药,给不给丞相在于你。”

“我走了,廷哥哥。”

最后一声“廷哥哥”,叫得柔情缠绵。

偷偷从大理寺出来,女人嘴角一抹嫣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是我一定要在你心中有个位置……”

而屋中人,双手撑着脑袋,犯起了愁,“我到底还是被强上了?”

哎,这事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100章 一曲新词惊天子(1)

八月十五,整个汴京城洋溢在团圆热闹的气氛之中,各街各坊一大早就燃放起了爆竹,街巷各处,垂髫的孩童拍着手儿兴奋地叫囔,唱着歌儿,都跑来大街上寻热闹。

暂居客店的赵元贞与四女一大早起来打火做饭,吃完早饭,收拾齐整,房门锁上,一起都出来大街上买月饼。

小蛮脸上难掩喜悦,见了美食摊,都走不动步,跟赵元贞说起在以前在永泰县时,宋廷经常带她逛大街买吃食的那些往事,一旦回忆起来,又略感伤怀,心想着要是现在他也在,该多好呀……

汴京城的繁华与热闹,远远胜过永泰小县城,毕竟,中秋这样的大团圆节日,全国性的放假,从朝堂到州府到县衙,都放了假,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都领了休沐,全国的书院也放了假,全国南北东西二十八路,少说也有两三百万生员,这些人平时在书院里关着,一旦放了假,就跑到大街、烟花柳巷等地,放浪形骸,狎狎妓、调戏调戏良家,免不了要让街道变得更堵,汴京城有一座全国最高学府太学院在此,里面生员数万,一旦放出来,简直洪水猛兽……

“嘿,让一让喽!”

“借您个光,谢嘞!”

不时有江湖手艺人,扛着卖艺的家伙什儿,或是挑着担儿的小贩,在人潮之中挤来搡去,却偏偏寸步难行。

对于生意人来说,今日中秋节,热闹喜庆,人流量大,好做生意;对于士子们来说,今日人多热闹,好看热闹——主要是看黄花闺女,平时这些女孩子在屋中做女工女红,到了中秋这样的大日子,也都会放出来露露脸,饱一饱士子们的眼福。

是以,今日这东京街上,真可谓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不是一般的热闹。

若论人口密度,那自然比不上现代北上广,但是对于古代来说,确实是相当热闹了,关键是,有一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将人们笼罩在这种氛围之中,几乎所有人很容易受到感染,哪像现代过传统节日完全失去味道了,当然,这“几家欢乐几家忧,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的景象,也是避免不了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北境辽人袭扰,国内匪寇四起,有些地方又是饥荒之年,流离失所的人,也是不少……

不过今日对于赵元贞来说,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虽然相公暂时被关押大理寺,但是,一想到晚上能陪他一起吃月饼、谈诗论曲,她的脸庞就氲出醉人的笑意,当看到小蛮耷拉着小脑袋显得有些不高兴时,她伸手拉了拉小蛮的衣袖,“今晚带你去大理寺走一趟,好不好?”

“好啊!好啊!”

一听到赵元贞这样说,小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整个人都振奋了。

赵元贞抿嘴笑了笑,小蛮对自家相公的崇拜与喜欢,她怎会看不出来?其实这也合了她心意,小蛮今年其实都十六岁了,过了及笄之年,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却依旧天真烂漫、活泼乖巧,连她看了都喜欢,给相公收作妾室,其实是她早就内心打定的主意。

又转身看了看雪雁,算了,雪雁还太小,等以后再说吧。

幽剑嘛,她欺负相公怎么办……

青竹嘛,好像她一直惦记着她的那名少年英雄,倒不能强人所难。

嗯,还是小蛮最合适。

……大梁宣和三年的中秋日,一袭淡黄色绸裳,腰系着月白牡丹花色襦裙的赵元贞,回眸看了看四个随身侍女,看似平淡的一眼,却暗暗为自家夫君择定了妾室。

而此时的宋廷,身在大理寺的小屋中,正挠着头极力回忆一本叫高中语文课本的东西,从脑海之中抓取记忆——到底还有哪些中秋词,可以拿来逗公主老婆开心一笑?



曲槛雕楼,绿窗朱户,只见一名丫环刚将大红灯笼挂在上梁去,李妈妈便从门外进来,挥帕急声道:“哎呦!别挂了!别挂了!赵大官人要来了!”

“女儿呀!”李妈妈朝窗子里面喊一声,急忙忙道:“赵大官人要来了,你赶紧打扮打扮接驾啊!”

屋子里的李师师忙应了一声,急匆匆放下手中的那张宣纸,进了内室,于梳妆台前檀櫈坐下,细细地补起妆来……

她今日本穿一身淡粉色对襟褙子,里头穿鸳鸯戏水粉红抹胸,下身系着透白色短裙子,一想到待会儿要给那位官人唱那首词,觉得略显轻浮,莫教玷污了那一首绝顶好词,便换了一身装束:一身水月色交领深衣,腰系花白色绶带,但是,头上插着的那枝叮叮咚咚的金步摇,却不是赵元贞的,又能是谁的?

待她换好衣,打扮好,从内室走出来时,赵金佶已经领着四个小黄门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过今日的赵金佶毫无天子威严,只作白衣秀士打扮。

这“白衣秀士”刚进门来,李妈妈和两个丫环齐齐跪叩,迎接官人。

赵金佶叫李妈妈起身,让小黄门将宫里御膳房做的几盒精致檀盒装封的中秋月饼赏给了李妈妈,又赏了两匹上好的蜀锦,两个丫环也起了身,帮忙拿赏赐。

李妈妈不住叩谢,赵金佶却急着掀斑竹帘子进屋,进了屋,见到李师师第一眼,就笑着走上前,道:“哎呀!美人!这些天不见,寡人可想死你啦!平日事多,挨到今日中秋,寡人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美人一遭。”

李师师俏脸微含红晕,盈盈福了三个万福,含笑道:“官人总算是来了……”

赵金佶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拉着李师师的手,笑着问道:“美人,今日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好曲,要唱与寡人听呀?”

对于赵金佶喜欢听她唱曲儿这一点,李师师早有准备。这会儿李妈妈亲自端来酒食,小黄门警惕地看了一眼,先尝了,才放心让她端到赵金佶眼前那桌子上。

李师师唤丫鬟搬来九霄环佩唐琴,在赵金佶对面坐着,轻撩起衣袖,露出尖尖玉手,朝赵金佶笑道:“近日师师得了一首新词,唱与官人听……”

“好呀!”赵金佶笑着点了点头。

这双尖尖玉手轻轻拨动琴弦,一阵轻“嗡”的声音便起了来,这一下,却是调琴试音,待李师师调音好,望着赵金佶浅浅一笑,才再次弹指,又继续拨动琴弦。

琴声动人,伴着琴声,歌声也缓缓而起,李师师歌喉婉转,嗓音清丽,如玉佩齐鸣、黄莺对啭,歌声真是馀音悠扬,让人浑然不觉在人间。

她唱的却是一首从未听说过的新词,词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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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雄狮,前一章略微修改一下,当时顾着字数,没写认真,深感抱歉。

后面会好好写。

(本章完)

第101章 一曲新词惊天子(2)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歌罢,轻轻的“嗡”了一声,弦颤,琴音绕梁,缓缓收音,李师师完全沉浸在词的意境之中,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抬起螓首,去看赵金佶。

此时赵金佶眯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歌声里,随着余音散去,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街市叫卖声,他才意识到歌已唱完,睁开眼睛来,击节叫好。

赵金佶微笑道:“圣人曾云:‘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今寡人听你唱曲弹琴,却要远胜过‘三月不识肉味’,寡人以为,你这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美人真是多才多艺,这首中秋词一出,恐怕天下人再也不敢写中秋词了……”

又击节道:“甚好!寡人今夜要在大庆殿摆宴,请群臣赏月,美人今夜来献唱此曲,寡人必教美人天下扬名!”

听了赵金佶的话,李师师忙惶恐拜道:“陛下恕罪!这首词并非师师所创,师师不敢假他人之词,扬自家之名。”

李师师突然跪地的这一举动,却是让赵金佶大吃了一惊,他忙扶起李师师,假嗔道:“美人这是何意?你与寡人如同知音,何必要如此拘谨?”

李师师不敢起身,只是道:“陛下万望恕罪,只因这创词人,有莫大的苦衷,欲请贱身代为转诉,还望陛下乞怜,容贱身禀来……”

“美人,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嘛……”诚然,赵金佶对这李师师是极为喜爱的,只因她是青楼出身、妓子身份,却不敢纳入宫中为妃子,但比起皇后等人的脾气秉性,这李师师灵秀婉丽的气质,倒很合他的胃口,是以极为宠幸。

“陛下,容贱身禀:这作词之人,其实乃是九公主的夫婿宋朝中……”李师师开始幽幽吐诉,一开口将宋廷夸成是重情爱妻的好男子,她声音好听,说话又温婉,气质又出众,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把赵金佶说得静下心来,坐了下来,耐心听她诉说。倘若是别个朝臣,他定然听不到三言两语,就要挥手叫烦。

“陛下,词中最为触动贱身的,便是‘人有悲欢离合’、‘千里共婵娟’这两句,陛下今夜要与群臣摆宴赏月,可陛下的女婿和女儿却无法团圆,贱身每思及此,便想起自身命运,贱身父母早亡,幸得妈妈收养,活了下来,往年流落风尘,蒙陛下不弃,得陛下垂青,是贱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师师拜了数拜,声音有几分凄婉,眼眶有些红,显然是真情流露。

李师师微微抬起螓首,凄声道:“贱身常听人说‘将心比心’,宋先生如此高才,与九公主真心相爱,两人必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一对恩爱的夫妻,却如同被拆散了的比翼鸳鸯,不能相聚……贱身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酸……”说着说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溢出几滴泪。

“……陛下,求您放过这对苦命人吧!”

李师师诉尽衷肠,最后哀声请求道。

赵金佶对她宠幸有加,她说什么,自然都依她,今日听了她说这一番话,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手中白扇击打了自己额头一下,连声道:“美人说得在理!美人说得不错!唉,寡人都是误听他们几个……”

说到此处,不想被国事扫了他的兴,当即叫了一个小黄门,吩咐道:“去,吩咐大理寺,把宋……宋卿放出来!”到底还是没有把宋廷当作自己的女婿,只以“宋卿”代称。

小黄门领了钧旨,从李师师家出来,径投大理寺来。而李师师听了赵金佶的旨意,心中自然不胜欢喜,收泪转笑,赵金佶看她人比花娇的模样儿,很是高兴,两个自然少不了推杯把盏,遣退左右,缠缠绵绵一番。

只是李师师那脑海里,却总是有个美男子的模糊轮廓,她未曾见过他,不知他到底是何模样,只能从一些古画里,幻想着他的长相……



大理寺。

小黄门急急忙忙进门,却摔了一跤。

那大理寺卿周崇处理完一些公事,正准备回家陪家人团聚,在门口准备上轿时,刚好撞见那小黄门摔跤,那小黄门却是他认得的,叫小桂子。

周崇是个髯须大汉,今日又不穿朝服,见那小桂子摔这一跤,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小桂子,你这火急火燎的,是干甚么去?”

小桂子从地上爬起来,怕了拍屁股的灰尘,羞恼道:“起开!起开!叫大理寺周大人来,有皇上口谕!”

原来今日周崇一身常服,没仔细瞧,一时没认出他来,这小桂子也是第一次给周崇传口谕,认不出来也是自然。

周崇一听是皇上给自己的口谕,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下官便是周崇,请问皇上给下官的是什么口谕?”

小桂子道:“皇上说:去,吩咐大理寺,把宋卿放出来!”传口谕就是要一字不漏地传,若是出了差错,追究起来,他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既然皇上原话就是这样,那他也没办法,只能一字不漏地传达……

那周崇头次听到这样子的口谕,脸一窘,道:“下官遵旨!”

“起来吧,还不赶快去办?”小桂子尖声道,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谁让这家伙刚才笑他摔跤呢?

那周崇立即叫了几个大理寺的当值,来到宋廷被关押的小屋前,指着门前铁锁,命令几个守卫的牌军道:“快!快!快!把门打开!”

守卫牌军惊慌把门打开,宋廷听到开门声,已经猜到这是赵金佶要把自己放出去,也猜到是李师师吹的枕边风起了作用,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就这样走出门去,而是将床头东西打包扎了个包袱,挎在肩上,然后将床上那只小白鼠放了,听到它吱吱嘎嘎惊慌逃走,才哼了一声,缓缓走出门。

外边太阳很好,他刚出来时,感觉一阵刺眼,用手遮挡了一下,过了许久才适应。

因为是皇帝突然把自己放了,大理寺门外,也没有一个来迎接的人,而周崇等大理寺的官吏,揣摩不到圣上意图,也没敢来相送。

宋廷一个人挎着包袱从大理寺走出来,心情复杂。

“也算是坐过一回牢了……”大理寺门前站定,望着高悬的牌额,宋廷叹口气,摇摇头,内心道:“皇帝老丈人抓我,是因为妇人;如今放我,也是因为妇人……”

“呵呵,这大梁,怕是要亡啊……”心里冷笑一声,宋廷毅然决然走上了去客店的路,一路寻思:“从今以后,我得想个法子安身立命啊,可不能跟着昏君佞臣一起完蛋……”

(本章完)

第102章 终成为驸马都尉(1)

宋廷从西直门出来,走在街上,此时街上很热闹,因为是中秋佳节,逛街的人有许多,车辚辚、马萧萧,造成交通拥堵,他肩挎着包袱,下巴冒起一点儿胡茬,头发蓬松、油腻、脏乱,形象有点像流浪汉。

但在人群中,他并不起眼。一来他也不是什么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吸引不了姑娘们的注意;二来他这副样子,其实还算是干净的,街上不知道多少衣不蔽体的叫花子、流浪汉,比他邋遢百倍,人们都懒得看一眼,自然不会对他投去更多的关注。

宋廷就这样挎着包袱穿过大街,包袱里都是他的薄衾、衣物,这些东西是公主老婆这几天送来的,他总不可能扔在那小小囚室里吧?如果扔弃,岂不是糟蹋财物,还辜负了公主老婆对自己的关心?

“金水客栈……”走出西直门,过了两条街四道巷,宋廷望着河畔上这家客店。

这里便是公主老婆她们暂居的客店,毗水而邻,这水便是金水河,虽也临近皇城,却地处幽僻,倒并不算十分热闹。但人来人往是少不了的,毕竟东京城百万人口,房子就只有那么一层两层高,这大街大路上,自然随时都能看到行人。

宋廷走近客栈大门,望见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扬,当即有客店小二上前来唱喏:“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宋廷便询问店小二赵元贞等五女住哪间房,并说了他是女主人的丈夫,小二引着他到楼上来,找到赵元贞等五女住宿的两间幽静客房,门前下边是院墙,旁边两株大榆树,可以眺见金水河上河船往来,景致倒是不错,可惜门锁了……

小二引着宋廷下楼,拣了靠窗桌子,送上一壶茶水、一盘瓜子儿,让他在此坐等,如果还要什么吃食,尽管吩咐。

宋廷坐了下来,望着窗外金水河,外边粮船、河船、画舫不时飘过,码头上人极多,搬运货物的长工、撑船的船工、青衣长褂的伙计、来来往往的行人,声音高涨,囔来囔去,伴着哗哗河水,汇作一曲热闹的古曲,让人宛若穿越到古画里……但这里不是古画,这里是真实的,这里就是汴京,而且还只是皇城边缘,皇城要比这里还要人多、热闹。

汴京又称“四水贯都”,这四水指的是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这里是金水河畔,这四条河都是人工开凿的运河,从黄河支流、淮河支流挖凿至汴京皇城周围,所以称“四水贯都”。

有了这四条河,汴京城的船运就变得十分发达,而且汴京是五朝之都,城市规模为大梁之最,比江南重镇扬州、金陵、扬州等知名城市的规模要大许多,所以才容得下这百万人口,才造就《清明上河图》般的热闹繁华。

“《清明上河图》……”宋廷看着窗外,吃了颗瓜子儿,咂了咂嘴,倒忘了问郦姬,这图,她到底藏哪儿了?

“她被姽婳门种下‘生死蛊’,每年九月九之前,必以解药抑杀蛊虫,才能活命,她不会讨不到解药,突然蛊发身亡吧?”想起郦姬,倒有几分替她担忧,伸手入怀,摸出那小瓷瓶,不禁暗暗叹息,“这郦姬其实也并不坏,她自己的解药没着落,倒先把别人的解药给我了……”

当即又寻思道:“我如今也被放出来了,那这解药要不要给丞相送去呢……”

很快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先见公主老婆一面再说,这王丞相先前想要暗杀我,我可得提防点儿,要不……让幽剑……算了,还是让宋江送去吧。”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又磕了几颗瓜子儿,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听到外边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他一定喜欢吃五仁味的!”

宋廷抢出几步,走出店门,果然看见赵元贞领着四女从望竿下走来,小蛮和青竹、雪雁手里都拿着东西,有些是黄油纸包着,也有些是盒子装着,小蛮和雪雁好像在谈论什么。

女子蓦然抬起螓首,望见门帘下那人,却不是自己相公,又还能是谁。

“相公!”一袭淡黄色绸裳,腰系着月白牡丹花色襦裙的赵元贞,双手轻提裙裾,奔到宋廷身前来,握着他双手,喜极而泣。

宋廷双手捧住她脸庞,拇指擦拭她湿润的眼角,两人四目相望,不知该说些什么,相互看了一阵,她才收泪而笑,“相公,没想到你……你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两人回转过身,发现许多人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向这里,宋廷微微一笑,牵起赵元贞的手,两人一起上了楼。

小蛮和雪雁两个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发出了一阵窃笑,互相拉了拉手,“走,走,上楼去!”,一边嘎吱嘎吱踩着楼梯,一边忍不住嘻笑,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放出来了?”幽剑望着空气说了一声,看青竹都走了,才想到跟着上楼。

几个人一进房间,有人就按捺不住挥舞着粉拳,脆声喊道:“耶!今晚大团圆!!”

宋廷抬头看着小蛮,这个“耶”字,还是他教给她的呢,这小丫头,至于这么高兴吗?

再看着众女,都是满脸开心的样子,尤其是赵元贞,非要把他按在椅上,仔细地瞧来瞧去,说是给他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损伤。

检查了一番,才吩咐小蛮去烧水,安排他洗澡,等他洗完澡,穿戴完毕,小蛮又给他梳好头发,戴上一副小玉冠,冠上插一枝小玉簪子,对着铜镜照了照,还颇有几分潇洒姿态。

看他从内室走出来,众女眼睛皆是一亮,刚刚还脏兮兮的流浪汉模样,现在一身白裳,一副小玉冠,俨然成了翩翩公子。

他能被放出来,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小蛮,拉着他衣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起刚才跟雪雁讨论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她猜他一定是喜欢五仁味的,而雪雁则不以为然。

青竹、幽剑各自坐着,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些不一样,青竹说不上来什么眼神,幽剑那妮子,眼神却有些不太对劲,发现他也在看她,忙将眼一瞥,装出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众人高兴了一阵后,就接下来的安排,作了讨论。讨论的结果是过完今晚这个中秋节,全都回到扬州去。至于是扬州城还是永泰,到时候再作决定。

宋廷在被关押的日子里,心中对未来是有构想的,不过这些计划,他并未打算现在就说出来,到时候可以先跟公主老婆说一说,就怕她会被吓到……

讨论的时候,赵元贞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毕竟,公主的身份她可以不在意,可自己的夫君明明有才华,却因自己而不得入仕途,她感到十分的愧疚……

其实,宋廷也在为没能为她讨回封号而愧疚,但更多的,是对糟糕的大梁朝廷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信心……

不过,无论怎样,终归是一家子团圆了,任何事情,都等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个中秋节再说吧。

(本章完)

第103章 终于成驸马都尉(2)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客店外渐渐热闹起来,街道两边,两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宛如两条红色火龙,熠熠生辉。

街道上行人很多,车水马龙,家家户户放起爆竹烟花,爆竹毕剥毕剥响,喜气洋洋,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璀璨夺目,美丽绚烂。

宋廷与赵元贞在楼廊上凭栏眺望夜景,谈笑声不时响起,小蛮在屋里切月饼。

按照大梁的习俗,中秋夜的月饼,要全家人一起吃一个,每人一份,按人切块,如果谁没回家,也需得给他留一块,入乡随俗嘛,月饼切了六份,宋廷也拉着赵元贞进屋,陪着众女吃了一块。

这个时代的月饼还是比较好吃的,毕竟做工很精细,而且是以炉罐烤熟,熟的时候,一阵香喷喷的味道散发,闻着就让人很有食欲,吃起来也很香,现代月饼大多是烤箱烤熟,比较工业化,没有那种手工精心制作的味道。

“好吃吗?”赵元贞扑闪着眸子,看着宋廷享受的样子,问了一声,答案不言自喻。

宋廷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开。

一大群女子围着吃月饼,他一个大男人被围在中间,各种体香扑鼻而来,除了赵元贞那股熟悉的香气,其它的都分辨不出来,只好走开,在一边坐着。不然难道还要他蹙着鼻子一个个去闻?

今晚会有许多活动,他本身是没多大兴趣的,一来他不喜热闹,内心还是那个21世纪青年,一向佛系,二来嘛,嘿嘿,已经两个月没和公主老婆在床上“聊天”了,还是很怀念的……

谁能料到,他这个念想,却大抵是要破灭的——因为赵元贞告诉他,按照以往的习惯,今晚夜市会通宵营业,而人们也大多数会选择玩通宵,等到明天再睡觉。

“不睡觉?玩通宵?”宋廷还是比较惊讶的,毕竟他没仔细研究过这个时代的民俗习惯,没想到,还有中秋夜玩通宵的习俗。

“难道相公以前不是这样的?”赵元贞也比较惊讶,但随即又笑了笑,“可能你们扬州的风俗,与我们汴京不同。”

宋廷内心嘀咕,“是我们现代的风俗,跟你们古代不同呀”。

他装出回忆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头,“可能因为前一阵失忆过,把这茬给忘了……”

赵元贞只是笑了笑,并未起疑心。

雪雁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很小就听大人们说过,中秋夜越晚睡越长寿。”

“还有这种说法?”宋廷内心无语,但嘴上还是应道:“那我们今晚干脆不睡吧!”

“耶!”雪雁和小蛮相互比划个剪刀手,宋廷啧啧摇头,这两小丫头,从他这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

赵元贞喝了口茶后,忙问小蛮孔明灯准备好了没有,小蛮拿出一只精心制作的黄色孔明灯,“一共买了十二只,够不够?”

“够了,够了。”

“放孔明灯、喝桂花酒、拜月……相公,我们先做哪个呢?”赵元贞掰出三个纤纤手指,以殷殷期盼的眼神,望着宋廷问道。

宋廷很想说“娘子,还是早点睡吧”,但是又实在不忍心不让她尽兴,毕竟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得到这样的快乐了。

自淑妃娘娘去世,后宫森森,实际上她如同孤儿般生活,好不容易遇到他,得了一点温暖的爱,而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爱上的人,为了她的开心快乐,不睡就不睡吧!

将上床“聊天”的想法抛到一边后,宋廷抖擞精神,精心策划起来,然后,主动带着众女上街,此时街上红光融融,人来人往,大家都完全笼罩在喜庆的氛围里。

“哇!糖人!”看着小摊上手工艺人制作摆放好的糖人,小蛮眼眸一亮,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再也走不动路了。

“我也要!我也要!”雪雁立即挤了上来。

“这两孩子……”幽剑俏生生握剑站在一旁,忍不住吐槽道。

恰在这时,青竹惊“咦”了一声,却不是对糖人表示惊讶,而是看到身边突然走过一个青衫男子,身影仿佛熟悉,便出声喊道:“这位公子!”

宋廷、赵元贞等众人听到她的声音,忙转头,“青竹,怎么了?”

小蛮、雪雁暂时压下买糖人的念头,忙盯住青竹,“青竹姐姐,怎么了?”

此时的青竹依旧戴着白色面纱,蒙住了下半张脸,但眼睛却亮极了,她看着前面人潮里那个穿着青衫的男子,一边跟上去,一边叫唤那男子,“这位公子!”

街上人很多,许多人回过头,都以为在叫自己,看到这位美貌女子,纷纷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但那青衫男子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并没有回头。

青竹还想再叫唤,这时却突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速度不算快,但刚好将街道上行人分成两边,马车过去后,青竹再看时,却不见了那青衫男子……

青竹蹙起眉头,露出焦急失望的神色。

小蛮这时上来拉住青竹的手,“青竹姐姐,怎么了?”

青竹没说话,只是幽叹了一声。

赵元贞也挽着宋廷上前来,不过不问也能猜到,她定是以为遇到先前救过她的那位少年英雄了,当即柔声劝道:“也不一定是他,何必伤心呢?”

青竹木然地点了点头。

赵元贞笑着摇了摇螓首,挽上宋廷,与他小声谈起青竹的这桩心事。

原来,青竹之所以多愁善感、闷闷不乐,是因为那位少年英雄,这位少年英雄曾救了她,可惜却摔下了山崖,不知生死……

自此,那少年英雄的容貌,就镌刻在她脑海里,她希望他还活着。

听完赵元贞说的这些,宋廷把青竹叫到跟前,“有一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如果有缘,你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如果无缘,那也是上天注定的,你又何需介怀、闷闷不乐呢?”

见她听得似懂非懂,茫茫然的模样,就又说道:“明日我们在附近打听打听,他叫什么名字?”

青竹摇了摇头。

宋廷怔了一怔,赵元贞忙给自己夫君打圆场,上前与青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见她点了头,才上来挽住宋廷的胳臂,众人继续逛街……



而此时的金水客栈。

明月如玉盘,月光皎洁。

店掌柜杨金水抱着孙女,陪同家人在院内正赏着月,忽然,一阵马蹄声从两面而来,过得一阵,人声马嘶,好像就在自己店外。

他忙批氅出来看,却见两队大沿毡帽官兵从街道两边而来,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大约有两三百人,两边人马正以他家店门为中心汇聚着,他被吓了一跳,忙上前问一个官兵:“官爷,请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那官兵不睬他,他又忙四下看,只见兵丛里走出来一个高壮魁梧、骇下有十数髯须的大官,一身的红色官服,戴着官帽,腰悬金鱼袋,一看就是朝廷大员,他忙两腿一跪:“大人,请问小的犯了何事?”却误以为是来抓他。

那大员声音颇洪亮:“你是店掌柜?”

见杨金水点头,又问道:“九公主是不是在你店中?”

杨金水道:“九公主?小人这小小客栈,哪里有什么公主呀?”

那大员道:“咱家特来此宣旨,你快去把九公主请出来!”

杨金水叫苦不迭:“大人,小的这小小庙门,哪有大佛呀?真没有什么九公主呀!”

那大员叫人拿来一副画像,给那杨金水看,杨金水看着画像里的女子,当真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她……她……她是九公主?”

那大员脸有愠色,道:“咱家不与你废话!快把公主请出来,要不然咱家就要带兵进你的店了。”

“是是是!”杨金水点头不迭,让店小二去叫人,店小二一会儿从楼上下楼来,结结巴巴禀道:“大人,都……都……都出去了。”

那大员皱眉,喝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这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呀!”

“咱家在这里等。”

随着那大员一声令下,官兵全部在客店门口散了开来,那大员带着几人在店门口站定,杨金水这时才听到店客小声窃窃私语,说什么“童枢密”,再抬头一看,才醒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人,居然是权倾朝野的童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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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4章 终成为驸马都尉(3)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皇宫大庆殿内,歌声缓缓而起,天子与皇后坐在上首中央,群臣分两边而坐,天子与众卿家看着殿内的节目,众臣皆沉吟点头,有的还不住捋须,一脸的心旷神怡,皇后的脸色却不太好。

殿中红毯上身穿粉红轻纱,露出雪白脖颈的宫娥们,站成一个圈,随着琴弦“嗡”的一声响,清丽的歌声唱起,宫娥们霓裳轻衣,缓缓舞动,歌声婉转,舞亦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置身人间仙境。

唱的是一首老词牌,可词却是新词,这里坐着的都是肱骨之臣,饱读诗书,对于诗词有相当高的审美水平,这首曲子刚刚唱出,就有一些大臣交头接耳,评价良莠。

宫娥散开,中心赫然有个盛装打扮的绝色女子,抱三尺短琴,玉指撩拨,余音绕梁,绝色女子嫣然而笑,一袭雍容华贵的宫装,大红长裙,浑身说不尽的风流媚态,人比花娇,眉如远山,肌肤胜雪,倏尔朝天子回眸,天子一笑,皇后蹙眉。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上阙唱完,红色的精美纸笺,也一一发放到了群臣手里,太师蔡京拿起纸笺,满是摺皱的一双老手,看上去微微颤抖,将纸笺拿到距离一双老眼三寸许,借着羊角琉璃灯的光亮,眯着眼睛,缓缓地看清了笺上的字。

笺上写的是一首词,词牌名为水调歌头,刚才李师师唱的是上阙,还有未唱的下阙,下阙写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看完这首词,老太师有些手颤,对于这样一首词,心中立即有了评价,当然是极高的评价,慢慢地放下纸笺,看看左右,果然都是交头接耳的叫好声。

“咦?还有落款……丙辰中秋宋廷作。”眼尖的大臣小声道,蔡京听到这声音,将纸笺拿起来再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这样的落款小字,毕竟有些老眼昏花,方才倒将这行小字看漏了。

观察了一下天子,正望着那李师师出神,蔡京不动神色地将纸笺放在案桌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师师的歌声缓缓落下,群臣看了看天子和皇后,一个脸上有笑,一个脸色铁青,本想拍手叫好,却也不敢拍手了,只能沉吟摇头,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其实天子与李师师的事情,许多大臣心里都有数,皇后也略有耳闻。只是皇后没想到,天子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还特意将这李师师请进宫里来表演,她此时内心简直要气炸了,但她的丈夫可是天子,她再气,也得憋着,等回到坤宁宫才能摔东西……而现在,她还得陪上一副笑脸,跟赵金佶道一声:“臣妾觉得不错。”

“皇后?你也觉得这首词很好?”赵金佶龙颜大悦,当即笑吟吟与群臣道:“这首《水调歌头》,确是一首好词!写得好!唱得好!朕要重赏这歌伶!”

望了望李师师,又转头往下首看向李邦彦的位置,道:“李卿家介绍的歌伶竟这般出色,李卿家也有赏!”

时任尚书左丞的李邦彦当即朝天子拜谢不已,群臣看着他,又是嫉妒,又是不屑,此人原先只是浪子,只会蹴蹴鞠,编编俚语俗曲,得了天子欢心,从无名小辈升到尚书,年初又暗暗牵合了天子和李师师,又升到左丞,隐隐有位列“三公”的趋势。

已经位列三公的太师蔡京、太傅童贯二人,自然有些瞧他不上,见他再次得到天子恩赏,暼向他的眼光之中,隐隐有些不愉。

天子赏赐了李师师、李邦彦后,再次问群臣,对于《水调歌头》这首词,有何看法。

众臣皆都叫好,道是绝佳的中秋词,意境美,中秋夜唱来,十分应景。

也有人一一分析这首词具体好在哪里,不过这里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文臣,这篇词一眼就可观出其意,这种具体的解释,就显得有点不识时务了。

倘若是私人宴会、勾栏茶社等场所,或者一些没中过进士的士子聚会,逐字逐句的解释,尚可卖弄卖弄,但这里都是读书成精的大臣,谁能不通晓其义?

众臣将这首词赞叹了一番后,又谈到落款这行小字“丙辰中秋宋廷作”,就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羁押大理寺那人?是九公主擅自在外头招的夫婿?”

顿时,议论纷纷,大殿显得有些喧哗。

只见王丞相忽然走了出来,跪在天子下首,奏禀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金佶说道:“王卿家,有话但说无妨。”

王丞相俯首道:“陛下素以仁义治天下,如今我大梁清平盛世,繁荣昌盛,全仰仗陛下治世之功,陛下文武治世,堪比太祖太宗……”

赵金佶听腻了这些歌功颂德的话,但群臣都在,他只好表现出边听边点头的模样,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王丞相说到重点:“臣闻有前兵部侍郎宋廉家公子,姓宋名廷字朝中者,与九公主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甚是般配,为人忠义而颇有才,又有收服梁山之功德……臣以为,此人可以招为九公主夫婿,敕封驸马都尉。”

“哥哥……你!”天子和众臣还没说话,皇后已经忍不住伸手指向王丞相,衣袖起来时,把酒盏直接打翻了,她的脸色一片铁青。

听到皇后声音,王丞相跪俯于地,不敢抬首,额头却是冷汗直冒,心里叫苦不迭:“倘若此时再不站出来奏请这件事,夫人就要没命了……”也就不顾皇后的不理解,跪地等着皇帝答复。

赵金佶见皇后突然把酒盏打翻,又伸出手指,指向王黼,很是不解,拿眼来望她,皇后立即收手入袖,讪讪而笑。旁边伺候的宫女,忙上去收拾桌面。

谁曾想,这时童贯也出案跪地,奏曰:“王丞相说得很有道理,宋廷乃是前兵部侍郎之子,与公主殿下郎才女貌,甚为般配。”

太师蔡京咳了一声,也慢吞吞走出来,行了君臣之礼,奏曰:“陛下,老臣也有话说。”

赵金佶抬了一下袍,道:“太师请说。”

蔡京禀道:“王丞相所言极是,陛下素以仁义治天下,如今四方安定,风调雨顺,山东这伙盗贼亦为陛下降服……倘若真将九公主正式许以宋廷,敕封驸马都尉,那九公主之封号,也应当重授,望请陛下允准。”

听了童贯、蔡京二人的话,别说是皇后,就是王黼都觉得很惊讶,忍不住看了看两人,心道:“我出来请奏是为了救夫人,你们为的又是哪般?”他哪里知道,童贯、蔡京二人早收了宋江十万贯钱,见请他出来请奏,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而且,童贯也有很深的考虑,那就是如果宋廷当了驸马都尉,其实反而是限制了他的仕途。大梁自太祖以来,就有外戚不得干政的祖例,而且驸马只是闲职,并无实权,封赏他一个驸马都尉,实际上是把他阻挡在朝堂之外,如果是按照圣上原先的旨意,擢升开封府团教使,掌开封府的团练一事,对于他来说,是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太师出于何种考虑,他可就猜不透了,太师这老家伙,是他在朝堂之中唯一忌惮的人……

“准奏!”赵金佶先被李师师吹了一阵耳边风,此时听了王黼、蔡京、童贯三个的奏言,当即准了,又宣声道:“来人!拟旨!”

圣旨拟好,盖了玉玺大印,赵金佶询问群臣:“何人愿替朕去传旨?”

童贯道:“老臣愿往。”

天子准允,童贯携着圣旨,点了三百兵卒,出了皇宫。

他只知道九公主住在客店,却不知道具体哪家客店,拿着九公主画像,一路问,才问到这家金水客栈。

却没想到,九公主出门未归,就只好在此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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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看成倒过来念的是猪,以前看了一本书,就是这名字)

(本章完)

第105章 终成为驸马都尉(4)

冰轮映照三千里,玉兔平吞四百州。

月很圆,月光皎洁,桂花树下,有个石桌,石桌上放着香炉,星火点点,燃着香,一股檀香味也扑鼻而来。

“来来来,拜月啦!”

宋廷、赵元贞一行人来到小相国寺。在庙门前,花灯夜市下,就已经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待到随着人潮进了寺,拜了菩萨,施了香火,又在方丈歇了片刻,就来到这小园拜月。

拜月,是大梁中秋节女子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也是专属于女子的活动。

来小相国寺的路上,也不乏遇到几个登徒子,与及几个自命风流的读书士子,他们见伴随宋廷的众女,一个个貌美如花,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来搭讪。

“哇,这几位娘子好漂亮呀!请问几位娘子要到哪里去?”第一波遇到的登徒子们,上来就涎着脸,一脸猥琐的笑容,仿佛当作宋廷不存在。

小蛮有些害怕,扯紧了宋廷的衣袖,往他身上靠,幽剑蹙眉,跨出两步,上前奖励他们每人一个大耳刮子。

“这位娘子,你……你……你怎么打人呢?”

其中一人,话刚出口,幽剑就一脚踢了过去,把人直接踢飞,那人“哇喔”一声,呈抛物线飞起,重重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娘。

幽剑不罢休,走上前去,一脚踏在他身上,冷喝:“本姑娘打你怎么了?有本事你起来,再让本姑娘打!”

“女侠,我错了!我错了!”那人如同被压千斤之石,哪里动弹得了,只好连声告饶,幽剑松了脚,哼一声,又踢一脚。

那人吃痛,连忙爬起,一溜烟跑掉了……其它人也跟着灰溜溜跑了。

“耶!幽剑姐姐好厉害!”小蛮挥着粉拳,雪雁也跟着兴奋地叫道:“打扁他们!”

宋廷惊讶地看着小蛮、雪雁,想不到这俩小丫头,居然也有暴力倾向……不过这种场合,该出手就出手,没什么好留情面的,幽剑如果不出手,他也会出手。

第二波遇到的是几个读书人,都穿着圆领大袖襕衫,头上戴着复古头巾,有两个手里还拽把折扇,一看就是汴京太学院的太学生。

太学院是大梁的最高学府,太学院的学生,多由路、府、州、县学生员中选拔,亦有由捐纳而得者,太学生看上去比较有牌面,毕业以后,可以直接入仕,做些县丞、教谕、学正之类的小官,但是,因为可以捐纳而得,等于给钱就能入学,所以也就彻底沦为了纨绔子弟们混吃等死的场所。

这几个太学生比较有意思,看到宋廷、赵元贞一行人,见宋廷是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就壮着胆子一路尾随,先是吹口哨,然后吟起诗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这一回,宋廷倒没有再让幽剑出手,读书人嘛,打打杀杀就不好玩了。

他回转过身,拦住那几个太学生,“各位高才,某即兴题了一首诗,想送与诸位,不知诸位可有带纸笔?”

他一停下,赵元贞等五女都跟着停下,那些太学生见美人们驻足,非常高兴,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让宋廷在纸上题诗。

宋廷也就不客气了,挥毫书写,不待多久,四行诗落下,他笑道:“各位要是能解出这首诗,我请各位喝酒,如果解不出,请各位不要再尾随……”

太学生们颇有自信,欣然答应。

“一日照白沙,三藕浮碧池。露珠湿沙壁,暮幽晓寂寂……什么意思啊?”

宋廷与幽剑用的方式不一样,结果却是一样的,成功甩掉了这些家伙。



“拜月喽,许愿喽!”

桂花树下,小蛮第一个上前,双手合掌,眼睛闭上,纤纤睫毛碰撞在一起,薄唇轻轻翕动,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睛,朝着香炉鞠了三次躬……

雪雁、青竹依次上前,拜法一样。

幽剑也很严肃地完成了这道仪式。

赵元贞看了宋廷一眼,然后走到桂花树下,面朝香炉,缓缓闭上眼睛,绝美的脸庞微微扬起,月光映照在她脸庞,看得人心醉,她双手合掌,许愿的时间相对长一些,然后恭恭敬敬地朝着香炉鞠躬三次。

宋廷倒不用拜,理由很简单,“拜月”活动专属于女子,男子拜月会让人笑话的。

拜完月,就去小相国寺后山放孔明灯,放孔明灯的人很多,一盏盏孔明灯放飞起来,宛若繁星,随风飘荡,一直往汴河方向飞去……

“哇!好好看呀!!”

小蛮露出碎玉般的牙齿,拉着宋廷的衣袖,欢呼雀跃。

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模样,宋廷微微一笑,赵元贞也跟着一笑,却悄悄把螓首偎在他肩膀,双眸望着天上星星般的孔明灯,眼眸迷离,小声呢喃:“相公,贞儿好开心……”

宋廷揽着她香肩,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入鼻中,笑道:“贞儿开心比什么重要。我想好了,这次回扬州,要带着贞儿去游山玩水……”

他话还未说完,后山便突然跑上几个大沿毡帽官兵和一个宫廷小太监,那小太监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九公主!九公主!哎呦喂!可找着您了!”

赵元贞讶然,望着那小太监,心头疑惑,宫里找她做什么?她跟宫里没关系了呀……

那小太监见到宋廷,忙拱手叫一声“驸马爷”,然后备说童贯携圣旨侯在金水客栈之事。

宋廷当即携赵元贞等女,和那小太监一起回到金水客栈,跪地接旨……

童贯朗声念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元贞公主,李淑妃所出,诰封建元,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有良才宋廷,兵部侍郎宋廉之后,文武兼备……敕封为驸马都尉。赐东郊公主府一座,家臣四名,婢女二十人……望二人同结百年之好,毋负朕意。”

听到“诰封建元”四字,宋廷只觉脑袋嗡地炸开,全身的细胞都要兴奋起来,他暗暗地双手握拳,“成功了,成功了,贞儿重封建元公主了……”

而赵元贞听到“敕封驸马都尉”,当真惊呆了,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怔怔地望着宋廷,眼眸里全是惊喜。

至于赐公主府、家臣、婢女之类,更是意外之喜,简直一下子要被突然来到的幸福砸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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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6章 中秋夜女子图鉴(1)

宋廷接了圣旨,捧在手里,依旧十分激动,怔怔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赵元贞拉了一下他衣襟,然后叩恩道:“谢父皇隆恩。”

他才醒悟过来,跟着叩谢隆恩。

两人起了身,童贯上前来,表示祝贺,又告知明日才将家臣、婢女送到,亦可由公主、驸马进宫挑选。

宋廷刚想到怕有人会借着家臣、婢女为耳目,监视他和贞儿,本想提出拒绝,赵元贞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跟童贯说道:“劳烦童太傅回禀父皇,一切听从父皇旨意。”

“那老臣这就进宫回禀皇上。”童贯说完,正要去乘辇,似又想起什么,回身与赵元贞道:“皇上说了,公主若是想回延禧宫暂住,也是可以,不过,驸马可不能去……”

后宫乃是嫔妃居住之所,驸马自然无权进后宫。那延禧宫,原先是李淑妃所居,后来李淑妃薨,元贞公主留在延禧宫长大,延禧宫算是她的家,皇上可能是想起李淑妃,才叫她入后宫暂住。

听了童贯的话,赵元贞想起在延禧宫里死去十年的母亲,闭上眼眸,脸上露出凄凉之意,凄然道:“替我多谢父皇,我还是暂住客店吧。”

宋廷看见她脸有凄色,赶忙拉住她的手,见她睁眼微笑,才稍微松了口气。

童贯拱了拱手,躬身而退:“那老臣这就去回禀皇上。”

“多谢童太傅!”

宋廷手持着圣旨,朝童贯行揖礼。

童贯只是故作不见,并不回应,转身上辇,带着兵卒沿街道回皇宫。

“看来这个驸马都尉,并无什么实权啊,童贯居然都可以直接不搭理我……”望着童贯径直离去,又看了看圣旨上“驸马都尉”几个字,宋廷内心沉吟,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是了,贞儿在勤政殿骂过六贼,童贯便是这六贼之一,可能是记恨了吧……”

“唉,贞儿那段时间性子也太烈了吧?皇帝老丈人都要倚重这几个老臣,都不敢骂……不过,如果不是那样,她就不是我老婆了。世间事,有得必有失,有舍才有得。况且,从一介庶民,到被封为驸马都尉,贞儿也再次诰封建元公主,这次的收获,也足够惊喜的,倒没瞎白忙活……”宋廷心中如此想着,内心敞亮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相公——”赵元贞凑在耳畔的一声娇喊,打断了宋廷的思绪,只见她一双莹亮的眸子里,全是惊喜,“你现在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开心不开心?”

“开心啊!”宋廷收回心神,微笑着点了点头。赵元贞笑着扑进他怀里,娇躯传出一阵柔软与温暖,笑盈盈地凝望着他:“相公,你是真正的驸马了欸!”两眸闪闪,兀自难以相信。

忽又看见旁边许多人以惊诧的眼神望向这里,忙松开了纤纤手臂,绝美的脸庞泛起两抹红晕,心中对宋廷娇嗔起来,非说什么不要管那些礼仪,想抱就随时抱,这闺房里的动作,一不小心带到外头来了……

金水客栈的杨金水等人,亲眼围观了接旨的这一幕,一时间惊呆了,到了这会儿,才醒悟过来,他这小小客店,居然真的住着公主和驸马!

当即带着店里的伙计过来叩拜,一群人齐刷刷跪在地上,杨金水边磕头,边道:“原来小店真来了公主和驸马!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主和驸马恕罪!”

宋廷轻咳了一声,这一声咳,本来是润润嗓子,准备说些什么,谁知道跪在地上的那些人,被他这一声咳,吓得浑身一哆嗦,便笑了笑,道:“都起来吧,不知者不怪。”

赵元贞夫唱妇随,也笑道:“都起来吧!”

杨金水等人起了身,宋廷上前说道:“恐怕还要在您店里暂居些日子,多有叨唠。”

杨金水忙陪笑道:“公主和驸马能来小店,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小店自开张以来,已经有四十几年,还是头一次有公主驸马驾临呢!公主驸马愿意住本店,实在是小人莫大的荣幸!”想到隔壁潘家酒楼来过一回尚书,就天天跟他吹嘘,他明儿也得到潘家酒楼去吹嘘吹嘘。

忙又吩咐店里伙计,把那两间房给的订金全都退还,准备上好的桂花酒、月饼、糕点,且吩咐厨房做了十二道正菜,一并送到公主驸马房里来。

宋廷本来是要拒绝的,他到底还是现代人思想,觉得这是在享受特权,但见赵元贞欣然接受,也就只好妇唱夫随,带着众女回房,一起享用了这顿“庆功宴”。

其实对于杨金水来说,只要他把公主驸马在本店住的消息放出去,那他店里的生意肯定要火爆,想着过不了几日,客店人满为患、日进斗金,杨金水的脸上,浮出了生意人的黠笑。

赵元贞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欣然接受,席上,望着不谙这些门道的夫君,心中反而更生欢喜,想到能寻觅到这么一个温柔敦厚的夫婿,脸上瞬间溢满了笑意。

小蛮、雪雁两个,别提有多喜悦,左一句“驸马爷”,右一句“公主”,叫得一点儿也不别扭了,想到随时随地都能这么叫,当真是开心极了。

吃过“庆功宴”后,青竹也恭恭敬敬地来到宋廷面前,行礼叫声“驸马爷”,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竹,宋廷朝幽剑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幽剑哼一声,抱剑走过来,鞠一躬,口中道:“驸马爷!”俏脸却有些涨红。

看着幽剑红了脸,宋廷还是蛮享受的,见好就收,当即把四女都叫到跟前,“以前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就算我是驸马都尉,也会跟以前一样待你们。”

赵元贞喝了口茶,听到宋廷这样说,盈盈眸子望过去,实在想不到夫君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心中除了欢喜,又多生出几分感动。

“行了,没什么事了,大伙儿睡觉吧!”宋廷手一扬,起身伸了伸胳臂,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了内室。

“不是说……今晚越晚睡越长寿吗?”雪雁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那你们玩吧!我去睡觉了。”

宋廷才不信这些封建迷信,走进内室,脱掉外衣,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间,偶尔能听见她们在外面喝酒划拳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消散,有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走进内室,脸庞含笑,朝着他轻喊:“相公……相公……”

仿佛呓语,声声呢喃,宋廷睁开眼睛,看见果然是贞儿,满脸振奋,坏坏一笑,一把将她手臂拉住,起身将她摁倒在床上……

头上的头饰一件件扔在桌上,红色的嫁衣、抹胸一件件剥去,衣裳随意地扔在桌上、地上,散落一地,床上,赵元贞双手挡住胸前,虽然挡不了多少,但到底还是有些羞耻。同时她绝美的脸庞,浮起两坨红晕来,不知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还是害羞的缘故,香肩两旁,及腰的秀发如丝如瀑倾泻了满床,她微微娇喘,眼眸迷离。

“娘子,今晚为何要穿嫁衣?”

赵元贞此时浑身被脱光,完美的胴体呈现在宋廷眼前,借着微微的灯火,还是可以看清她的浑身曲线有多么姣好,如同羊脂玉般的肌肤,白里透红,浑身娇软,完美无瑕,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她行房,今日却是小别胜新婚,看到她迷离的眼眸,隐隐期待之感,宋廷浑身血脉偾张,喘着粗重的气息俯身下去……

赵元贞双手挡着胸前,声如蚊蚋嗫嚅着:“相公,灯,灯……”

很快,房间变得一片漆黑,赵元贞柔婉的声音轻轻响起,“相公,我……我以前有些瞧不起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你……现在,就让我穿着嫁衣,就当是心甘情愿再嫁你一次,好不好?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突然,柔婉的声音似被什么打断,女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娇叹:“…呃……相公啊……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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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7章 中秋夜女子图鉴(2)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深婉含蓄的歌声缓缓唱起,飘零在充盈着皎洁月色的夜幕下,女子坐在一张禅櫈上,一袭月白衣裳,抱着琵琶轻轻弹唱。

女子身旁有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名头戴尼姑帽的年轻尼姑,不过她的头发好像却并未剃尽,留了半截藏在帽中,耳边隐约可见鬓发,却原来是住庵的俗家弟子。

月白衣裳的女子唱完词上阙,微微停顿片刻,纤纤如玉的葱白玉指又轻轻拨动琵琶,隽永婉叹般的歌声再次缓缓响起。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伴随着琵琶悄然无音,女子雅致的脸庞已然被泪水湿润,微微一声哀叹,女子收起琵琶,望着玉蟾,怔怔出神。

蒲团上坐着的年轻尼姑,也跟着望了望皎月,缓缓开口:“秋燕……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呀?我都听哭了……”

白秋燕这才微垂螓首,看了看尼姑打扮的花盈盈,月色下,倒看不清她脸庞有没有泪,只听她鼻子抽了抽,便已知晓,这位好姐妹是真的哭了。

“这首曲子呀,曲牌叫卜算子。二十年前,有一个叫李之仪的人,仕途不顺,被贬到太平州,可惜呀,祸不单行,继他的女儿和儿子去世后,与他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妻子也撒手人寰……”淡淡的月光下,白秋燕的声音轻轻响起,仿若呢喃自语。

花盈盈靠近一些,听她说到这里,感叹了一句“好惨哪”,脸上隐隐有泪水流淌……

白秋燕继续轻声道:“当时有个叫杨姝的名妓……哎,同行……,听了李之仪的事迹,为他打抱不平,约他到家里,给他弹古曲,李之仪听到其中一首,很有感触,就把杨姝当作知音,为她写了很多词,这卜算子就是其中一首。”

白秋燕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据说,这首卜算子,是李之仪带着杨姝在长江岸边观看景色时,面对着滚滚长江水,面对着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心中涌起万般柔情,由衷而发……”

听她讲完,花盈盈抹了抹眼角泪水,凄凄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能遇到好人……而我……而我却遇到骗子,呜呜呜呜。”

白秋燕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揉了揉她的肩,说道:“盈盈,别太伤心,事情都过去了……”

此时,明月照着竹间,隐隐有淙淙溪流声,从云翠山后山所发,静心庵的饮水,就是取自这处水源。细细的交谈声,与及这溪流声,成为静谧夜晚的唯二声音。

一阵沉默后。

花盈盈将头往白秋燕腿上枕着,以慵懒无力的声音问道:“秋燕,这辈子……你嫁人么?”

微微一怔,白秋燕莹白的手停在她肩上,莫名一阵心叹,良久,才开口反问:“嫁给谁?”

“嫁给谁……”

花盈盈咀嚼着这三个字,想起自己的傻事,内心泛起一阵苦涩,忽转念想,如今能安安稳稳呆在这小庵之中,还多亏了那人,便说道:“嫁给宋公子呀。”

“宋公子……”白秋燕闭上眼睛,过得一阵,叹了口气,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宋公子不是未纳妾吗?难道……秋燕……你想做妻?”花盈盈惊讶道。

白秋燕没有说话。

风轻轻吹,有暗香拂动,花盈盈瑟了瑟身子,“有点儿冷,进庵吧。”

“走吧。”白秋燕拿起檀櫈,抱着琵琶,陪她入庵来。

两人进了卧室,同躺在一张床铺上,花盈盈拿起《卜算子》的词谱,虽然她不懂诗,但这首诗却通俗易懂,她看完之后,忍不住发问:“秋燕,你说……宋公子的词,有这首卜算子写得好吗?”

听到花盈盈这样问,白秋燕停下正在摘头上镂花银簪子的手,从袖中拿出一卷草纸,却正是宋廷当初写《定风波》的那草纸,如今字迹依旧,又拿出一张薛涛笺,上面写的是《蝶恋花》,与李之仪的《卜算子》对比了一番,说道:“宋公子的词有种旷达、豪放之感,又仿佛有天真的童趣,李之仪的词隽永含蓄,如果在女子眼里,宋公子的词,确实要输一筹,可宋公子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厉害的作词水平,日后肯定会写出千古流传的好词……”

花盈盈摘下尼姑帽,露出披肩的短发,说道:“你就那么笃定呀?虽然我不懂词,可是那首李什么之的词,你唱出来把我听哭了,你唱宋公子的词,我没感觉……”

“词风不一样嘛……”

“你好像很替宋公子说话哦,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他?”

蜡烛的映照下,白秋燕脸仿佛红了,面对花盈盈的问话,无言以对,想了想,才说道:“宋公子一家好像搬走了。”

“回扬州城了?”

“不是,扬州城我也去过,没人。”

花盈盈皱眉,“那会去哪了呢?”

白秋燕摇摇螓首,“不知道,又不告诉我,钱还没还给他呢。”

花盈盈扑哧笑了,“秋燕,你到底是想还钱,还是想还人啊?”

“盈盈……你是不是又皮痒啦……”

“哈哈……哎呦,你往哪摸……”

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云香院两人打打闹闹的快乐时光……



曲槛雕楼,绿窗上映照出女子的剪影。

此时已是深夜三更。

李妈妈敲了敲门:“女儿,该睡了。”

“知道啦,妈妈。等我改完这张曲谱,就差一点了……”

卧室里,宫装盛扮的李师师,刚从宫廷表演完回来,还未来得及卸妆换衣,就提笔伏案,微微蹙眉,又忽而扶额,在笺纸上写写画画。

笺纸上,写的是竖体的《水调歌头》全词,李师师在每一个字旁边,标注着“勾、尺、工、凡、(合)”等朱红小字。

“改完了!等他来了,唱给他听……”

标注完,李师师站起身,蹙着鼻子笑了笑,脸上一阵得意。

然后脱去大红宫装,只穿抹胸和短裙,草草卸了妆,累趴似的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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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8章 驸马爷锄奸救人(1)

金水客栈。

天蒙蒙亮,宋廷和赵元贞双双早起,小蛮一脸羞赧地端水进房来伺候。

看她羞怯怯的模样,宋廷觉得有些奇怪,等她给自己梳头时,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驸马爷,要不要烧水洗个澡?”

而此时身穿着紫青色牡丹窄袖、腰系靛蓝色绫罗长裙的赵元贞,秀发如瀑如丝披散背后,正于脸盆架前洗脸,一双莹莹玉手拧干毛巾时,忽然听到小蛮这么一问,回转过身来,有些奇怪地盯着小蛮,见小蛮脸红娇羞的模样,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脸也跟着一红,说道:“小蛮,你先出去吧,我来服侍驸马爷就好。”

小蛮躬身退了出去,将门带上,关门的时候,吐了吐舌头,一脸坏笑。

赵元贞悄悄走到宋廷身边,宋廷奇怪地看着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这么奇怪?

赵元贞眨了眨眼睛,然后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般小声道:“相公……我们被偷听了?”

“偷听?”宋廷注目看着公主老婆,忽然想明白什么,扑哧笑了。

“你还笑?”赵元贞抿紧了唇,娇嗔着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一双秋水似的眼眸直直地睨着他。

宋廷也不觉痛,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旁,拽下毛巾,失笑道:“这种事情,我们有什么办法呀?喜欢偷听,就让她们偷听喽……”摇了摇头,自顾洗脸。

外头的小蛮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慌忙从门外跑掉了。

听到小蛮凌乱的脚步,赵元贞走到宋廷身旁,绝美的脸庞略带几分犹豫之色,蹙了蹙眉:“妾身只是担心……”

蓦地,宋廷伸手将她纤腰揽住,深情地凝望她双眸,一脸认真地道:“贞儿什么都不用担心,为夫心里只有你,装不下其它女人的。”

“相公……”赵元贞眯起眼眸,满脸痴醉的表情,纤纤睫毛翕动着,宛如两把黑色小刷子,双唇抿成一抹动人的弧度。

赵元贞久久等不到宋廷吻下来,而是见他转身去取牙刷子和牙粉,便跟在他身后,婉声问道:“贞儿……贞儿想再找个人服侍相公,相公以为如何?”

“啊呜呜呜……不必了……”

“小蛮她今年十六岁了,我想了想,今年过年前,相公纳她做妾如何?”

宋廷长长地“噗”一口,将口中刷牙水吐到盆中,回头看着公主老婆,眼里尽是惊讶:“驸马不是不让纳妾吗?”

在他记忆中,许多电视剧里,驸马娶了公主后,别说纳妾,就是夫妻生活都得看公主脸色行事,而且驸马不可以打骂公主,毕竟是皇帝的女儿,回娘家一告状,有你驸马好果子吃,所以他记忆中的驸马,都是很悲惨的,跟鳏夫没什么区别。

赵元贞眨了眨眼睛,说道:“驸马可以纳妾呀,只是这些小妾一辈子都没有扶正的机会……嘻嘻,相公你若想纳妾,我不会不同意的,不过我也不希望相公纳的太多,一个两个最好啦,三个四个也不是不可以……”

“哦。”宋廷面无表情。

“不过呢,相公若是纳妾,最好是娶良家女子,千万不可娶风尘女子,那些水性的女子,多半是要做出蠢事,败坏相公名声的……”

“呵呵……”宋廷失笑,回身道:“你不是说你不愿意跟人分享夫君吗?怎么这会儿又催我纳妾了?”

赵元贞笑嘻嘻道:“我这是知道相公心里有我,我就更应该为相公着想啊,小蛮不小了,与其整日服侍你……还不如干脆你纳她做妾,相公你说是不是?”

宋廷默然站立良久,闭上眼睛,想了想,叹了口气:“此事日后再说吧。”

望着他叹这一口气,赵元贞着实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为何……为何替他张罗纳妾,他反而叹气呢?

听到他叹气,她也就没有再说了。

宋廷唤来小蛮、雪雁去烧水,他和赵元贞两个先后洗了澡。

过了中秋,天有点冷,宋廷给公主老婆披上白氅。

和四女一起吃罢早饭后,皇宫里果然来人了。

宫里来的是两名小太监,并十来个禁军,与及四名家臣、二十名婢女,宋廷和赵元贞一下楼来,这些人就齐齐跪地:“参见公主驸马!”

赵元贞让众人起来,那两名小太监就上前来,谄着脸邀请公主驸马去公主府入住。

于是,将客店里的东西收拾齐整,叫了车,把东西装了车,宋廷和赵元贞带着四女、家臣、婢女等人,由两名小太监领着,一路到了皇帝老丈人赏赐的东郊公主府。

公主府虽然地处东郊,远离皇宫,却也挨着皇城,算是在皇城辖内,幽静却不偏僻,门前好大一条街道,旁侧也有许多人家。

公主府邸,朱漆大门,门口两尊石狮镇门,门上悬着金字匾额“建元公主府”,进了大门后,可以看见一处处建筑,四角高挑,飞阁流檐,色彩淡雅,府内有亭台楼阁、轩廊水榭装点其中,偌大一座府邸,占地面积至少有百亩。

整座府分为正门、正殿、后寝、后楼和东西配房等建筑,配房乃是下人居住,而后寝的话,则是公主驸马的寝室。

每栋建筑里,都有许多房间,比如后寝,就有九间房间,而整座府各栋建筑的房间总数加起来,至少也有一百多间。

府苑内花园、池塘、奇石、奇木自然更不缺,赵金佶就喜欢这些东西,建造的时候,自然会弄这些。

“啧啧啧,大手笔啊!”陪着公主老婆游遍整个公主府的每个角落,大约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宋廷由衷发出感叹。

无论是建筑格局、建筑面积、建筑风格,都比扬州宋府高出不知多少档次,虽然比皇宫肯定差点儿,但是突然拥有这么大一座府邸,宋廷这心里,小心肝儿还是会扑通扑通跳……

一路上,由幽剑、青竹、小蛮、雪雁等四女作陪,而那四名家臣、二十名婢女,则在公主府大门石狮旁分两边站着,听候指示。那两名小太监与赵元贞交割些文书、契约后,就带着禁军回宫复命去了。

府里,每到一处,赵元贞便笑着问宋廷喜不喜欢,宋廷自然搂着她香肩说喜欢,很奇怪,有种小白脸被包养的感觉……

游遍整座公主府后,二人带着四侍女出来,准备对四名家臣、二十名婢女“培训”一番,并且从中挑出一些“耳目”、“奸细”,好加以防备,或者找个理由直接赶出府去……

出了大门,石狮子两旁的家臣、婢女们一个个都垂首恭候,大气不敢出一口。

宋廷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始“培训”,转眼一看,却见门外大街急奔来一匹快马,朝这边驰骋,在丈远之外,那人急急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过来行了参拜礼:“见过驸马爷!”

宋廷一看,却是燕青。看他如此惊慌,忙拉到一旁,问出了何事。一问才知,原来开封府尹今日已审卢俊义,要将卢俊义发配到沧州去,宋江等人心中着急,便让燕青来找宋廷出个主意。

听清缘由,宋廷只好将对下人的培训一事,交给赵元贞,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心中有了谋划,便与燕青一同各骑了一匹马,出了汴京城,来找宋江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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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9章 驸马爷锄奸救人(2)

宋廷和燕青骑马从汴京城出来,由官道拐到岔道,行了五六里路程,但见一座小小酒店坐落在村口。

遥望那店后,道路接着溪村,沿路有桃柳数株,绿茵浓浓,小道旁秋麦泛黄成熟,小道穿村中心而过,隐约可见轻轻酒旆随风而舞,旗幡薰风而摇。

在这小小酒肆之中,宋江、吴用、扈三娘、杨雄等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而坐,见宋廷与燕青下马走进来,忙都走出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喊:“驸马爷!”

此时的宋廷,身穿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锦衣,有股华贵之感,他本身又有几分儒雅气质,加上戴着小玉冠,头插小玉簪,确实显得潇洒俊逸、神仪明秀。

一身红衣的扈三娘见曾经的白袍小将,转眼成为堂堂皇婿,一时间心情复杂,怔怔地看着宋廷,兀自出神。

宋廷淡淡将手一扬,拣位置坐了下来,开口道:“你们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众人起身,宋江唱喏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您被敕封驸马都尉。”

“哦?”宋廷从桌上拣起一个碗,想要喝口茶,一看碗口竟然有口红印,蹙了蹙眉……一旁扈三娘看见,忙叫酒保拿了新碗过来,亲自替宋廷倒了一碗浓茶。

宋廷淡淡看了扈三娘一眼,发现一身红衣的她,显得明媚娇艳,不像是刚死过丈夫的寡妇,觉得有几分好奇,不过这几分好奇很快被心里的正事压过去,忙看着宋江问道:“你们的情报系统是谁负责?”

似没听明白他的话,宋江等人一愣。

“就是探子。”宋廷喝了口浓茶解释道。

吴用摇了摇羽扇,慢吟吟道:“以前在梁山,我们的总探头是戴宗。负责东山酒店的是孙新、顾大嫂二人,负责西山酒店是张青、孙二娘二人,负责南山酒店是朱贵、杜兴二人,负责北山酒店是李立、王定六二人。负责步军刺探的是乐和、时迁,负责马军刺探是段景住、白胜。负责三军内探事的是王英、扈三娘。直接听命于宋江哥哥行事的是燕青。”

吴用继续说道:“现在王英去世,我等也归降朝廷,卢俊义哥哥又出事,我等又要分五路调开……众兄弟人心涣散,这探刺一事,也就疏废了。”

宋廷仔细听吴用说完,点了点头,当他说到“王英去世”时,特意抬眼看了扈三娘一眼,发现她脸上竟然毫无波澜,不禁对她的好奇又浓厚了几分,不过想想也是,她本来就不想做王英的妻子,是被宋江逼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卢俊义呐。”宋江哭丧着脸,道:“再不救出卢俊义,兄弟们真的要反啦!”

“卢俊义哥哥当然要救,实在不行,我们只有杀进东京府去!”杨雄沉声说道。

“杨雄哥哥,要说救主人,我比谁都心急,可一旦杀进东京府,童贯、蔡京等人告我等造反,如何是好?”燕青冷静道。

吴用看向杨雄,摇了摇头,道:“你要怎么杀进东京府?除了些佩剑短刀,我们连兵器都没有,要如何杀进东京府?”

听了吴用的话,宋廷沉默了下来,这件事倒跟自己有关了,当初站在朝廷的立场,将梁山人马的大部分兵器、箭矢、火炮等,让官军收缴到了京师兵器司,如今再要回来就很难了。

卢俊义杀陆伯年一事,当时也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杀他只是泄一时之愤,没想到会带来这么多麻烦,不过反过来,其实如果不杀,未必就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比如江淮右路转运使董承,不杀他,他反而诬陷自己“勾结梁山、试图谋反”,可见,身在局中,麻烦迟早会找上门,有些人该杀还是要杀,不能有妇人之仁。

卢俊义杀陆伯年这事,其实也可大可小,毕竟被土匪杀掉的县官、州府官员又不止他一个,关键是当初王丞相想借此做文章,置他宋廷以死地,而皇帝赵金佶又十分糊涂,听信奸臣和皇后的话,一旦其它奸臣不站出来反对,皇帝一准王丞相的奏,就将卢俊义下狱了。

耳旁,传来杨雄与吴用的声音——

“那怎么办?众兄弟分开,难道要让童贯、蔡京、王黼、杨戬那几个狗贼一个个置于死地吗?”

“哎,既然投降了朝廷,就要服从朝廷的命令。”

“我呸!朝廷那些狗官……服从他们?军师你这话好没道理!”

“杨兄弟,我已经不是什么军师。”

杨雄梗着脖子与吴用争论了几句,想到朝廷那几个奸臣,就愤愤不已,说得脸都红了。

这时,宋江忙出来阻止道:“你二人都休要争了,我们不如听听驸马爷的高见吧。”说着,眼睛看向宋廷。

杨雄、吴用二人听到宋江这样说,也都闭口不再争论,和扈三娘、燕青二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宋廷。

宋廷默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宋江手里,说道:“你替我将这瓶药送到丞相府里去,这个是丞相夫人中毒的解药,以此为要挟,逼他写下杀害陆伯年的另有其人、而非卢俊义的字据。”

想了想,又吩咐道:“对了,到底是谁出卖卢俊义,向丞相告的密?一定要查出来,查出这人,让他去替卢俊义顶罪!”

“然后……”沉吟了一下,又看向燕青问道:“关键证人是那个妓女,那个妓女叫什么名字?”

“您是说青州清水县金凤楼的春红?”

“对,把她找出来,让她出来作证,证明是那告密者在妓院杀害陆伯年,然后抛尸荒野。”宋廷目光中有几分寒意,这种背后告发的小人,见利忘义、卖友求荣,最为阴险,必须要除掉。

宋廷缓缓站起,又说道:“卢俊义没有定死罪,而是杖二十,刺配沧州,这说明开封府尹那里通融了,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去催催童贯、蔡京,钱收了,就得办事。”

见宋江点头,又慢声说道:“此事也不要急,不要瞎囔什么‘杀进东京府’,有时候你十万条汉子,还不如一个女人好使……”说到这里,想到李师师,摇头沉吟道:“若是谁敢再囔,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开封府衙治罪。”

“这……宋某不可能出卖兄弟,驸马爷有些强人所难了。”宋江断然摇头道。

“妇人之仁!”宋廷直直盯着他,沉声道:“越是危机时刻,越要沉着应对。你需要做的是什么?保全你梁山集团的实力,不被奸臣分化、吃掉,等以后实力壮大,他们就吃不动了。现在瞎起哄是什么意思?怕你梁山集团分化瓦解得还不够快吗?”

众人默然垂首,无言以对。

驸马爷话虽白,但说得有道理啊……

(本章完)

第110章 驸马爷锄奸救人(3)

宋廷的一席话,让宋江默然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好,听驸马爷的,为了保全众兄弟,谁要是再囔‘杀进东京府’,宋某定亲自将他绑到开封府治罪。”

宋廷点了点头,看他脸上仍有犹豫之色,便看向燕青,吩咐道:“燕青,你和你宋江哥哥一起去丞相府送解药吧,如果可以,再多带几个好手。”

燕青救主心切,忙点头说好。

宋廷见宋江行事不够干脆,怕他在丞相府吃亏,就只好让燕青同去,燕青行事机灵果断,为了救卢俊义,绝不会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让他同去,一是防止真的出什么意外断送宋江性命,二是威胁丞相这种事,宋江未必能做得到,燕青为了救主,却可以做到。

说完救卢俊义的事后,宋廷站起身,缓缓踱步,想起童贯将梁山兵马分五路调开的事来,便问道:“对了,关于‘兵分五路调开’一事,你们的人现在分开了没有?童贯有没有提及到营日期?”

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宋江,一旁吴用却摇扇答道:“太子让我等继续盘桓,所以还未分开。童贯下达的最后到营期限,是九月初七。五路人马需在九月初七之前,抵达各营,听从各路将军调遣。”

听着吴用的话,宋廷坐了下来,凝眉思量了片刻,凝声问道:“这五路兵马,是怎么分的,都调到哪里去?”

吴用摇扇沉吟道:“第一路是关胜带队,领两万兵马,带着花荣、徐宁等人,调往河东路太原府,归建武军节度使王亶调遣;第二路由林冲带队,领两万一千兵马,带着杨志、索超、鲁智深等人,调往永兴军路延安府,归经略使种师道相公调遣;第三路由秦明带队,领一万九千兵马,带着朱仝、穆弘等人,调往河北西路,归淮州节度使傅玉调遣;第四路,由呼延灼带队,领一万七千兵马,调往京西北路,归蔡州节度使云天彪调遣;第五路,由董平带队,领一万三千兵马,调往京北路,归弘农节度使王文德调遣。”

吴用缓缓说完,喝了口茶。

听完吴用念的这一大串名字,宋廷以指节轻轻敲击着八仙桌桌面沉吟不语,心里化繁为简地总结了一下,也就是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等五人,各领一支兵马,调往山东、河北、京西等五路,依附到王亶、种师道、傅玉、云天彪、王文德等五路统将帐下,以后听他们的调遣。

“这几个统将,都是童贯最为信任的心腹……”宋廷闭上眼睛,揣摩着童贯此举的意图,“童贯不让你们开赴北境,多半是怕你们建功立业,封侯拜将,所以才让他的亲信将领,把你们‘吃’了,这老贼……”

宋廷想起昨晚童贯鸟都不鸟自己的一幕,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宋江、吴用等人听了他开口骂“老贼”,倒也不觉奇怪,毕竟童贯、蔡京、王黼、杨戬这几个奸贼,也是他们极为痛恨的,如今面对童贯的调令,他们也只能寻求驸马爷、太子的帮助,看能否挽救局势。听到他出口骂童贯为“老贼”,他们心里反而更加信任这位驸马爷,把他当作是保全梁山众兄弟的希望。

“太子殿下怎么说的?”宋廷想起宋江去找太子的事,看着宋江问道。

宋江坐下来,叫酒保烫两壶酒上来,先给他这位驸马爷斟了一碗,才说起去见太子的事。

他以“武功大夫”身份,在殿前太尉宿元景的引荐下,去东宫拜见了太子赵元桓。

赵元桓告诉他,延误到达各地大营的日期也不用担心,他自会与皇上解释,让他在京畿附近盘桓就好,等北境一旦打起来,他会向皇上进谏,将他们全部开赴北境,征伐辽国。

如今,童贯所派遣的绕道朝鲜寻找女真合作的船队,已经和女真取得了联系,并议妥联合抗辽之事,向朝廷作了回复。

这战,很快就会打起来了。

宋廷现在不去对“联金抗辽”的策略指责什么,毕竟这个国家的所有权力,都归于皇帝一人,他与皇帝老丈人说不上话,童贯等掌握兵权的人又对他颇为仇视,“联金抗辽”的利弊他虽心里清楚,但跟宋江等人讨论也没什么意思,与其浪费时间,眼下还不如先把卢俊义救出来,国事插不上手,只能干点儿实事……

“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那你们也别去了,接着磨蹭吧,等到九月初七,战差不多也打起来了。”看他们走了半个月,才走到陈留县,宋廷失笑道。

不过赵元桓竟然敢置童贯的调令而不顾,肯定也是有所图谋。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利用梁山集团这股势力建立他自己的威信,毕竟他爹重用权臣,对他比较轻视,想来他对那几个权臣应该也蛮讨厌。

说白了,谁都想吃下梁山这股力量,童贯用的法子比较有用,将梁山集团分五路调开,再剪除那些不听话的梁山头领,一口一口吃下这股势力;而太子,却想一口吃下……唉,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赵元桓是太子,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

至于自己嘛,和童贯肯定不是一路的,至于要不要投靠太子,这却又是一个值得深深思和观望的问题,眼下,能和宋江等人保持密切的联系,已经算很不错了。

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酒,又聊了一会儿朝堂大臣关于对梁山兵马的态度,除了骂几句奸贼,最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宋廷便轻咳了一声,总结性地说道:“眼下,救出卢俊义是首要任务,宋江和燕青随我一同入京,争取救出卢俊义。对了,军师能不能帮忙把情报系统组建起来?就找你刚才说的那些人……任务就是打探丞相府、太师府、枢密院等各处的最新举动,总部就设在京城吧,找家客店什么的,如果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来东郊建元公主府找我。”

吴用听到他叫自己“军师”,仿佛感觉到备受重视,忙起身抱拳躬身道:“听从驸马爷吩咐!”

宋廷也站了起来,与众人说道:“如果实在不能救出卢俊义,就半途把两个押送卢俊义去沧州的公人杀了,让卢俊义剃了胡子改名换姓投到公主府来,正好我缺个信得过的家臣……”

“还能这样?”宋江、燕青等人一脸懵然的表情。

“我是说万一没别的办法,这是最后一种办法。”看着他们表情,宋廷解释道。

一个个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宋廷目光一一从宋江、燕青、吴用、杨雄、扈三娘等人的脸上扫过,俨然有种领导散会前询问下属的感觉。

扈三娘蹙了蹙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杨雄在宋廷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忙摇头摆手道:“我再也不敢瞎囔‘杀进东京府’了!”

听了他的话,宋廷含笑挥手:“都散了吧,各自忙去吧!”

众人散去,宋江、燕青随宋廷回京,三匹快马于小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吴用叫来掌柜结账,与杨雄、扈三娘二人从酒肆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驸马爷,行事沉稳,性格温厚,倒难怪值得宋江哥哥如此重视……依我看,太子行事过于孤注一掷,反倒没有这个驸马爷稳妥。”

杨雄道:“军师的意思是我们投靠太子还不如投靠驸马爷?”

吴用摇扇笑道:“我可没这么说,静观其变吧。”

扈三娘望着三骑绝尘而去,脸色复杂,怔怔无言。

(本章完)

第111章 驸马爷锄奸救人(4)

宋廷与宋江、燕青三人骑马进京,考虑到驸马都尉只是从五品的闲职,不能干政涉军,为了不被外人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络,所以一进城门,三人便选择分道扬镳,宋廷往东郊公主府扬鞭而去,而宋江、燕青二人,则往丞相府赶去。

“驾!”宋廷专拣幽僻道路,对于自己练了些时日的骑术颇有自信,纵马而行,大约未牌时分,便到了东郊公主府大街。

“吁!”忽然看到公主府门前站着一大群宫里出来的宫女,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宋廷吃了一惊,勒马仔细看,有两个宫女举着巨大华盖,另有两个宫女手持孔雀稚羽扇,旁边还有一顶锦绣华丽的宫廷锦轿,瞧着这阵仗,是皇后出宫了?皇后来公主府做什么?

宋廷皱了皱眉,心道不好,皇后肯定是来针对贞儿的,忙打马过来……

而这时,一个身穿华丽翟衣,头戴九龙冠,头上顶着满头配饰的女人,却刚好上了轿子,宋廷一瞥间,心道一声:“果然是皇后!”

皇后王氏放下轿帘的瞬间,也瞥了宋廷一眼,却是“哼”一声,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转眼间,皇后带着宫女们起轿走了。

宋廷看见了跪在公主府门口的公主老婆,顿时眼眶一热,冲了上去,从马上跳下来,扶住她柔臂,眼里差点掉出眼泪来,哽咽道:“贞儿,起来,快起来……”一直站在一旁皱着眉的幽剑,替他将马牵到前门马房,那里有负责养马的小厮照料。

“相公……”赵元贞缓缓站起来时,双膝微微一颤,差点站不稳,宋廷连忙扶住,已猜到她跪了很久很久,不禁心里一痛,眼睛已经湿红。

“相公,我没事。”赵元贞强自笑了笑,见他眼眶红了,忙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一双亮莹莹的美眸里,亦有莹光,强笑着小声说道:“下人们都看着呢,相公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听了她这话,宋廷忍不住噗嗤一笑,将她狠狠地搂进了怀抱里。

感觉到门口两个婢女仿佛看过来的目光,赵元贞忙在宋廷耳边说道:“相公,下人们都看着,你快把我松开啊,光天化日,就别搂这么紧啦,姿势不雅呢……”

宋廷松开怀中温暖柔软的娇躯,拉上她的手,目光从两个婢女脸上扫过,两个婢女立即垂首,深深道了一个万福,口中喊:“公主!驸马爷!”

宋廷淡淡点头,将赵元贞一路拉进公主府后殿,两个婢女也跟了进来,宋廷挥手将她们赶去。

进了房间,趁着无人,两人好好搂抱在一起,说些温存的话,赵元贞被他搞得有些伤感,眼眸隐隐有泪痕。

宋廷虽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看到皇后那一抹得意的冷笑,就已经猜到贞儿肯定是受委屈了。这天底下,敢让他的公主老婆受委屈的,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皇后你给我记着,你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将手悄悄握成拳头,宋廷眼眸有寒芒闪过,在心里狠狠地道。

看他情绪不对,赵元贞忙将一双略带冰冷的莹白玉手捧住他的脸庞,挤出笑容:“相公,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走,跟我来!”

赵元贞拉着宋廷的手,一路由后殿又回到大门,沿路不时有家臣、婢女跪着行礼:“叩见公主、驸马!”两人视若无睹,步履匆匆。

小蛮在池塘旁看锦鲤,看到长廊里走过的二人,笑嘻嘻地喊:“公主!驸马爷!你们要到哪里去?带上小蛮好不好?”也不管二人答不答应,提着裙角就满脸含笑地追了上来。

赵元贞拉着宋廷在公主府门口站定,指了指门前匾额,在阳光照耀下明媚地笑道:“相公,你看看……喜不喜欢?”

为了遮挡刺眼的阳光,宋廷手搭莲蓬举目望了望,赫然发现,“建元公主府”五个烫金大字,却变成“驸马府”三个字!

“这是……”宋廷讶然。

“从今以后呢,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公的,也包括我……”赵元贞笑盈盈地将绝美的脸庞靠在宋廷肩膀,左手玉指勾了勾宋廷下巴,“相公,喜不喜欢?”

宋廷还沉浸在惊讶之中,他实在没想到,贞儿为了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察觉到她调戏似的勾了勾自己下巴,便失笑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贞儿的,我也是贞儿的……”

“相公说的什么话,叫人听了可就大逆不道了,自古以来,女子服从于男人,那是千年不变的道理,相公说什么‘相公也是贞儿的’,这让外人听了非笑话相公不可……在贞儿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相公以后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赵元贞脸上没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啦,别这么严肃啦!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这样行不行?”宋廷看着她满脸严肃的样子,失笑道。

“相公,你千万不要再说你也是贞儿的,天下男人听了,都要笑话你的……”赵元贞还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恰好这时,小蛮从大门走了出来,一脸笑嘻嘻,穿着一身粉色褙子,腰系粉裙,轻盈地蹦来跳去,活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粉蝶。

看她的样子,是呆呆地在池塘边看了好久的锦鲤,连贞儿在门外跪皇后的一幕都没有看见,才这么喜悦的吧?刚才幽剑可是一脸的愤愤之色呢……宋廷在心里猜测。

当然她要是看见,应该少不了一场偷偷的抹泪吧?这丫头心思也很单纯的,没有一点坏心机,善良可爱,十分招人喜欢。

“相公,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见宋廷走神,去看小蛮,赵元贞蹙眉,将他脸庞双手端着,凝目看着他。

宋廷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便郑重点了点头:“一切都听贞儿的。”

赵元贞倏然蹙着鼻子狡黠一笑:“相公刚才是不是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嘻嘻……”

“才怪呢……”

摇头笑了笑,宋廷见到小蛮,想起来要做一件事,便把四名家臣、二十名婢女、十名各处杂房的小厮都叫到“驸马府”匾额下,石狮子两边分站了,然后把幽剑、青竹、小蛮、雪雁四女也叫来。

“这位,以后你们得称呼她幽剑小姐,那……你……你叫什么……绿珠?好,绿珠,以后幽剑小姐就交给你服侍了……”

“这位,以后你们得称呼她小蛮小姐……谁愿意服侍?……好的,交给你了,红珠。”

“这位,青竹小姐……”

“这位,雪雁小姐……”

“……”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驸马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好了,不废话了,以后你们要听从公主的每一句话,就这样!”

一场别开生面的培训课,在宋廷老总长达一个时辰的讲述下,总算是上完了,什么东西都讲得清清楚楚,可怜那些下人已经听赵元贞讲了一遍,还要再听他更加详细地讲一次。

不过让众人惊讶和羡慕的是——幽剑、小蛮、青竹、雪雁四个,本来也是丫鬟,却一跃成为“小姐”。这让除了下人们外,就连她们自己,也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挥手将众人散去时,宋廷喝了一口新进俏丫鬟红珠递过来的茶水,一只手叉着腰,心里碎碎念:“这是我的‘公司’嘛,我说了算,老员工就应该享受优待嘛……”

这一举动,赵元贞表示很满意,当晚,少不了又是张灯结彩的一番庆祝。

但回想起皇后那一抹得意的冷笑,宋廷心头也是隐隐有危机感,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至少心里很不自在。

晚上搂着公主老婆就寝时,公主老婆还是一如既往地把所有不敢在外人面前讲的话跟他倾吐着,但他今晚的话却少了一些,脑海里思考着一些事情——

“等救出卢俊义,把他叫来当家臣,他应该会答应吧?”

“还有,陈大胡子那火枪……现在到底搞没搞出来?得回扬州去看一趟啊……”

(本章完)

第112章 驸马爷锄奸救人(5)

燕青在第二日再次来到驸马府找宋廷,宋廷穿了一身青衣劲装,头上戴了毡笠,穿了黑色快靴,躲过下人耳目,从小门出来,与燕青一同来到皇城郊外的西门客栈。

上了楼,打开房门来看,豁然看见卢俊义居然坐在里面,见他进来,忙单膝点地,双手抱拳道:“参见驸马爷!”

宋廷扶他起来,眼眸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宋江等人倒颇有能力,按他所教之法,只一天时间,就把卢俊义从开封府大牢里捞了出来。

原来,昨日宋江、燕青二人去了丞相府后,逼王黼要到“杀害陆伯年者另有其人”的字据,另派人给开封府尹送去一万贯钱,并送上丞相字据,开封府尹得了丞相字据,又得了钱,重审卢俊义,卢俊义矢口否认杀人,同时宋江又派戴宗去清水县金凤楼把春红带来,在开封府衙指认那背后告发卢俊义之人,就是杀人凶手。

说起来,好巧不巧,这向王丞相告密之人,正是当日闯进金凤楼去劫持陆伯年的两个持刀大汉中其中一个。所以莫说宋江愿意花一千贯钱让她出来作伪证,实际上她心里已经真的把这人当作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有了人证指认,开封府尹认定那告密者就是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判了腰斩,押了公文,由刑部送给天子御笔勾朱。

这人名字叫张三,姓张,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叫张三,这人有个绰号叫“赌鬼张三”,也是梁山一个小头目,管百十号喽啰,在梁山时,就因嗜赌如命而小有名气,还和王英一起赌过。

“赌鬼”张三当时和招安大军一起在新曹门外扎营,却耐不住寂寞,向宋江讨了一天假,和几个梁山赌徒一起进了皇城。

且说张三几个刚从梁山下来,来到这种繁华大都市,挨不住手痒,就找了一家豪华赌坊,指望赢些钱去逛妓院,早就听闻京师烟花柳巷极盛,三步一楼、五步一院,这里的姑娘一个个美貌年轻,嫩得能掐出水,可惜就是收费太贵……

对于在梁山呆久了不满于狼多肉少的糙汉们来说,只要想一想汴京青楼的美貌姑娘,就要忍不住大肆流哈喇子。

“男人一辈子若不嫖一个高档货,就等于白活了”,抱着这样的思想,张三等几个赌徒,把钱凑一凑,进了赌坊,准备使用些小伎俩,狠赚一笔,完成平生夙愿。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进的是王丞相家开的赌坊,实际上汴京城过半的赌坊都是王丞相家开的,还有一小半是李邦彦家开的,这两个奸臣,是从鸡鸣狗盗之辈,得贵人相助,一下子爬到位居高位,以前本是浮浪破落户,自然知晓赌博行业利润惊人,所以这几年来,暗暗把整个汴京的赌博行业几乎垄断了。

张三等几个赌徒,在王丞相家的赌坊,使些小伎俩,起初的确赢了不少钱,后来被庄家发现他们的小伎俩,庄家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

张三等人虽然嗜赌如命,但在梁山勤练过几年,武艺却并不生疏,把赌坊的管事人等狠狠揍了一顿,正准备拿了钱逃跑……

出门一看,已有一百多名官兵持枪搭箭在赌坊门口严阵以待,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官兵们把张三等人押到府衙拘押,那张三以为犯了什么重罪,要刺配流放,就暗暗拿出最后从自家兄弟身上坑来的五两银子,买通了牢里的牢头,说要面见府尹大人,有一桩事要揭发……

张三揭发的,便是关于卢俊义的这桩事,府尹觉得事关重大,去找了王丞相,王丞相便把张三叫来,问清楚当日所发生之事后,给了张三五百贯赏钱,张三得了赏钱,喜不自胜,去了一回妓院,又去赌坊,很快把钱挥霍一空,回到驻营后,一听到点儿关于宋江、卢俊义的风吹草动,便要跑到丞相府去告发,每次都能领到赏钱。

他自以为得了王丞相的赏识,其实王丞相只见过他一次,后面接待他的都是管家。他不知道王丞相早就吩咐了,不管消息有用没用,且听他说,说了就给一两贯赏钱。张三便拿着赏钱又去赌坊,如此一来二去,张三的钱又回到王丞相手里,如此循环……

在大理寺时,宋廷就已经提醒宋江派人盯紧丞相府,那张三只是没脑子的赌汉,从来没怀疑过有人跟踪,整日还乐呵呵跑去丞相府。

昨日,刚出丞相府大门,拐上去赌坊的路时,就被宋江派人一棍子敲晕,装麻袋拖走了……

当他再次醒来,就被指认犯下杀害朝廷命官的死罪,大刑伺候、签字画押……一整套程序走一波。

可怜的张三,本想卖领导求富贵,最后竟然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从燕青口中了解了这些事情后,宋廷淡淡点了点头,口气略带几分严肃,“贵军的思想建设任务任重道远,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啊……”

一个管几百号喽啰的小头目,居然是个赌鬼,听说梁山不少大头领也赌,可见梁山集团真的只是以武论英雄,思想文化方面的工作,根本就没有重视过。

卢俊义、燕青两个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以为他又在说些什么高深的理论,不住点头。

宋廷想起心中事,便从桌上亲自替卢俊义斟了一杯酒,端到卢俊义手里,诚恳道:“卢兄,如今你已无官职,不能为国尽忠,且三番五次遭小人陷害,倘若你信得过我,就到我驸马府来当护院统领如何?日后有机会,必然让你一展胸中抱负,你看如何?”

听了宋廷的话,卢俊义当即双膝跪地,抱拳道:“既如此,多谢驸马爷!”

宋廷将他扶起,好言相慰,又亲自给他倒酒,燕青看了,犹豫了一下,便开口称要跟随主人,也到驸马府来做个小厮。

“那不行,”宋廷摇头道,“你要负责整个汴京城的情报,做小厮岂不是大材小用?”

燕青誓死要追随主人。

宋廷想了想,道:“那你也住到我家来吧,以厨房管事的身份,负责买菜,实际上是去各处探听消息,你要多少小厮支使,我都给你。”

燕青道:“这个不需,小乙一人便够了。”

宋廷点了点头,说道:“甚好!”

商议定,宋廷带着卢俊义、燕青二人回了驸马府。自此,卢俊义、燕青二人就算是驸马府里的人了。

后来扈三娘、杨雄、石秀等人也进京了,住在西门客栈。

(本章完)

第113章 穷驸马与富公主(1)

自从宋廷被敕封驸马都尉、赵元贞被重封建元公主以来,才过这么几天,驸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每天都有大小官员来到驸马府送礼,堪称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朝堂大员譬如太师蔡京、太尉宿元景等人;而小官嘛,像什么太常寺的奉礼郎、律学博士,太学院的教喻、学正,翰林医馆的医官等等,还有比较搞笑的,巡防营的一位姓宋的参校,非说自己是扬州宋家的同宗,他老家荆州宋家与扬州宋家本是一脉……嗯,反正一个从九品的参校,就这样和驸马府攀上关系了。

除了太师蔡京、太尉宿元景二位,与及礼部侍郎张邦昌这样的朝官,宋廷亲自接待了。其它的,譬如五品以下七八九品的小官,宋廷全部让四个家臣接待了。倒不是他看不起人,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从五品的小小都尉,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实在是应接不暇,宾客主要集中在第三天、第四天。

替宋廷干活的这四个家臣,都是皇帝亲赐的。这四个人,以前在礼部、工户、翰林院等地方当过小官,现在做公主的家臣,虽只是从七品的小官,但每年的俸禄,却由公主和驸马来出。

这四个人,名为公主家臣,实际上是紧盯着驸马做出哪些不合皇亲国戚规矩的四双眼睛,每个月都会回宫跟皇帝汇报一次。说起来,根本就是替皇帝养了四个奴才。

四个家臣中为首的一个,叫乐和,曾经任职礼部。其它三个,名字分别是邹让、豫迁、时况,都是特别拘于礼节和礼教的夫子模样儿的老家伙。

在宋廷、赵元贞入住驸马府的第五天,从京兆府来了一位三十几岁的妇女秦氏,布裙荆钗、风韵犹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叫庆儿,不知从哪打听到元贞公主与驸马喜结连理的消息,赶来驸马府投奔。

她自称是元贞公主曾经的乳母,守门的两个小厮当然不信,要赶她出去……

小蛮的贴身丫鬟红珠正好撞见,当即呵斥了小厮,把秦氏带到赵元贞面前来相见,没想到,还居然真是曾经给她喂过奶的乳母。

赵元贞在宫里没有别的亲人,对这个乳母,却极有印象,两人见了,赵元贞惊喜之余,又忙打听起秦乳母的境况,却原来京兆府去岁发了大水,秦氏的丈夫被大水冲走了,守了一年孝,秦氏无处可去,听到了九公主的消息,便来京投奔于她。

那秦氏一面说,一面叫被驸马府的豪华程度惊呆到不知所措的庆儿赶快跪下给公主驸马磕头,赵元贞听了她的境遇,忍不住洒了几滴泪,扶起她和庆儿,当即收留她做厨房厨娘,负责全府上下将近五十口的饭食,又叫了两个丫鬟给她支使,小蛮、雪雁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自然不能去干这些事。至于那个庆儿,暂时让他先跟随他母亲,安排了西边配房一间房间,给母子二人居住。

来驸马府庆贺的,除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外,甚至连一些皇亲国戚也来了。譬如只有五百户封邑的八皇子赵元栎,还有十六公主赵元莎,赵元莎今年才十五岁,娉娉婷婷初长成,依旧住在慈宁宫,并未嫁人,与惠妃娘娘同住,她的亲哥哥是赵元桓。

说起来,赵元栎送的礼真有点寒酸,也就两盒人参,还要给他回重礼,宋廷晚上与贞儿一起处理拜帖时,忍不住摇头失笑。

赵元贞却是一双美眸乜着他,忍不住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提醒道:“相公你还笑?我们比人家更可怜啦,我们可是一户封邑都没有呢……”

听了公主老婆的话,宋廷确实笑不出来了,皇帝老丈人送了一座公主府、四名家臣、二十名婢女,看起来很厚待?非也,其实根本就是厚此薄彼,说起来他的子女中,再惨也不会没有封邑。最惨的八皇子赵元栎有五百户,嫁到广西的元姗公主看上去也惨,但是元姗公主嫁的侯爷,怎么说也有千八百户封邑,日子还算丰裕。

他的公主老婆倒好,连一户封邑都没有,这不叫厚此薄彼叫什么?没有封邑,就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就没有钱,没有钱拿什么养活四个家臣、二十个婢女、十几个小厮,还有幽剑、小蛮、青竹、雪雁,与及卢俊义、燕青、秦氏、庆儿……整个驸马府上上下下将近五十口之家?

当看到燕青推着推车出去买菜时,宋廷才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将近五十口人呐……忽然成为一家之主的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每天都在搔头苦思,是“裁员”比较好,还是开源节流?

思来想去,宋廷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儿主意和计划,但还是去找了公主老婆商量。

“贞儿,府上人有点太多了……你觉得是不是?”

“不多啊,我听说一个县官家里都有五六十口人呢,父皇的皇宫,三千多人呢……咱们这是驸马府,才四十几个人,不算多呀……”

两个人在小阁楼扶着栏杆,默默看着云卷云舒,相互牵着手臂,宋廷看了看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就先开口说道,谁知道公主老婆是这样的回答。

于是,宋廷干脆直接点说道:“咱们没有封邑,没有税收,可很难养活这么多人呀。”

赵元贞挽上他手臂,边走边说道:“相公不用过于担心,贞儿这里还有些钱,足够支撑几年的。”

宋廷皱了皱眉头,坚持自己的观点:“可终究还是人多了些,五十口人绝非小数目,咱们不如放些人出去吧。”

听了他的话,赵元贞呵呵一笑,美眸乜着他,丹唇抿成一条线儿,半晌,说道:“相公放心啦,我有钱。”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

宋廷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问道:“你有多少钱?恐怕也不够的……”

赵元贞抿紧了丹唇伸出四根莹莹玉指。

“四万?”

赵元贞摇了摇头。

“难道……四十万?”

赵元贞扑闪着眸子,点了点头。

“贞儿……你这叫坑爹啊……”宋廷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出声道。

“相公,你在骂我是不是?”

“没有啦。”突然感受到腰间又被掐了一把,宋廷不仅不叫疼,反而搂住她盈盈腰肢,忍不住笑了……

(本章完)

第114章 穷驸马与富公主(2)

这天晚上,在书房。

宋廷坐在垫着皮毛的雕花檀椅上,右手拨动着算珠,口中念念有词:“四名家臣每名月钱十八两七分,每月柴米钱二两,车钱四两二分,还有过节福利……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三十两左右;丫鬟们平均每月两贯三十文,也就是二两三分,一年就是七百两左右;还有负责马房、守门、菜园、磨坊、柴房、仓库的管事……”

忽然,宋廷停下拨算盘的手,回头看着正给他轻轻捏肩的丫鬟红珠。

赵元贞正在旁边埋头提笔记录,忽然没听到他的声音,也跟着抬起了螓首。

被两位主子这么盯着,红珠蓦然俏脸一红,停下了给宋廷捏肩的动作。

“红珠,你不是服侍小蛮小姐吗?”宋廷看着红珠问道。

红珠算是宫里赐来的二十名婢女之中比较出色的其中一个,另一个叫绿珠。红珠本来是分给小蛮的贴身丫鬟,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跑到书房给他捏起肩来,让他觉得很奇怪。

被两位主子盯着,尤其是被赵元贞不喜欢的眼色盯着,红珠低着头红着脸,嗫嚅着道:“是……是小蛮小姐……让我来服侍驸马爷的。”

赵元贞听她这样说,便知小蛮肯定也来到了书房,不知道藏在哪儿,便叫了一声“小蛮”,小蛮从书架后面转出来,拍了拍小手,兴奋地奔过来:“公主!公主!小蛮来啦!”

当她和红珠站在一起时,红珠明显比她高出半个头,这让赵元贞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忧虑,隐隐替小蛮担心起来……

“小蛮你来服侍驸马爷吧,红珠,你退下吧。”赵元贞道。

“是,公主。”听了公主吩咐,红珠福身而退。

小蛮便撸起袖子,伸出皓白的手腕子,一双小手儿开始给宋廷捏起肩来……

宋廷感觉确实还是红珠捏得好。

“……家臣、丫鬟、小厮们等人一年要将近三千两的支出,还不包括每日的柴米,还有,另外杂七杂八,零零碎碎,包括给宫里的进贡……贞儿,这五十口人,府里一年的开支少说也要七千两,这还是五十口人为基础,若是一百口人,少说也要一万多两……”敲完算盘,宋廷跟赵元贞说道。

小蛮听得满头雾水,根本来不及反应驸马爷到底是怎么计算出来的,赵元贞却早落笔纸上,做好了记录,听完宋廷所说,蹙了蹙眉,咬了一下笔杆子,喃喃道:“如此算来,四十万还不够我们这辈子用呢,更别提我们的儿子、孙子了……妾身现在想来,相公所言极是,对,确实需要开源节流。”

宋廷哭笑不得,还儿子、孙子……公主老婆是不是有点儿想得太远了?

小蛮问道:“开源节流是什么意思啊?”

宋廷听到小蛮的问话,想了一想,回答她道:“简单点说,就是多赚钱、少花钱。”

小蛮点头如捣蒜:“哦哦哦,明白了,明天开始小蛮也要去赚钱!”

听了小蛮的话,赵元贞忍不住噗嗤一笑,耐心解释道:“我在书上看到,是这样说: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所谓开源节流,是把治国、持家比作是蓄池,开发水源,节制水流,故而明主能谨养其和,时而斟酌。”

宋廷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很惊讶,小蛮在搔头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盯着我干嘛?”赵元贞眨了眨一对极为好看的眸子。

宋廷摇头失笑,“娘子才华横溢,小生佩服。”

赵元贞笑盈盈道:“能得相公夸奖,也是妾身的荣幸。”

小蛮嘟着嘴道:“可是……明明驸马爷六个字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公主说得那么绕啊,小蛮听不懂……”

宋廷道:“我这叫投机取巧,公主说得才好!”

赵元贞道:“相公微言大义,能让人听明白,才是本事哩。妾身只是掉书袋罢了。”

宋廷道:“娘子过谦了。”

赵元贞道:“相公才过谦。”

小蛮忍不住打断:“小蛮现在懂了一个词——郎情妾意。”

两人不再说话。

过得一会儿,宋廷拿起赵元贞写好的那张纸,弹了弹道:“好!明日开始,开源节流!”

又看向赵元贞,把檀椅移到她面前,道:“我有一些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听了他的话,赵元贞很高兴,美眸里莹光闪闪,拉着他的手,点了点螓首,道:“相公你说吧。”

他这一移动,小蛮也只好跟着转了个身,一双粉拳在他肩上轻捶着,好奇地听着两人说话。

“我先说节流吧,无非是衣食住行四个方面,但这些是基本生活保障,也没啥可省的,主要是在向宫廷进贡、赏赐下人、走亲访友随份子等方面……”宋廷说道。

“等等,相公,什么叫随份子啊?”

“额,礼金,礼金。”

“哦,相公口中总是崩出奇怪的词。相公,继续说……”

“比方说,前几日你八皇兄就送两盒人参,贞儿你却回了一千两的厚礼,还有秦乳母,你一下给了五十两……我觉得这样不好,不合适。”宋廷说道。

赵元贞美眸乜着他,说道:“八皇兄家里拮据,帮衬一下嘛,秦乳母不是答应给我们做事的吗?贞儿看书上说‘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难道贞儿做错了吗?”

宋廷摇头道:“贞儿没有做错,就是能不能……不要给那么多,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蛮拍手道:“好呀好呀!听驸马爷讲故事!”

宋廷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两户人家是邻居,其中一家比较富裕。有一年,天灾导致田中颗粒无收。穷的一家没了收成,只能等死。富的一家有很多粮食,就给穷人家送去了一升米,救了急。穷的一家非常感激,等熬过最艰苦的时刻后,穷人就前去感谢富人,谈起明年的种子还没有着落,富的一家慷慨地说:这样吧,我这里的粮食还有很多,你再拿去一斗吧。”

“穷人千恩万谢地拿着一斗米回家了。回家后,家里人说:这斗米能做什么?根本就不够明年地里的种子,他们太过分了,既然这么有钱,就应该多送我们一些粮食!这话传到了富人耳朵里,他很生气,心想:我白白送你这么多的粮食,你不仅不感谢我,还把我当仇人一样忌恨。于是,本来关系不错的两家人,从此成了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宋廷把故事讲完,看着二女。

听完这个“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赵元贞和小蛮双双陷入沉默。

怔了一怔,赵元贞说道:“可是,秦乳母不是这样的人呀!”

宋廷耐心地说道:“我知道秦乳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也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五十两银子也只是一笔小数目。我想说的是要提防那样子的人,有些人纯粹是白眼狼……”接着,又跟二女讲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二女听完很震惊,这和她们所听闻的“善恶报论”完全大相庭径,如果不是从宋廷的口中说出来,她们可能会觉得这些故事是骗人的。

(本章完)

第115章 驸马府的逍遥日常

听完“升米恩斗米仇”与及“农夫与蛇”两个故事,赵元贞和小蛮唏嘘了好久,宋廷等二女消化了故事的道理,才提起想做生意的想法。

“做生意?相公要做什么生意?”赵元贞看着宋廷问道。

其实,作为皇亲国戚,除了不能干政涉军外,就连做生意本也是不被允许的,这是祖制,因为一般皇亲国戚都有封邑,既不需要靠做生意生活,也看不起商人地位。皇亲国戚做生意的话,就等于掉份儿。

但祖制是死的,太祖传下来,已经八九代皇帝,过去一百多年了,随着外戚数量逐渐庞大,许多皇亲国戚的封邑也越来越少,如果不想点法子维持生活,就真的会比县官还穷。所以许多皇亲国戚也买卖、租赁田地,当地主,或者做点儿比较正当的生意,比如丝绸、瓷器、茶叶等高利润行业。

所以,当听到宋廷说要做生意时,赵元贞除了感觉到一点儿惊讶,更多的还是表示支持和理解。

“还没想好,跟吃穿用度有关的,现在满大街都是。要做的话,就要去找一个很有市场需求,却又亟待开发的领域。到时候去市场上逛一逛,或许会有灵感。”宋廷想了想,说道。

“嗯!相公,等你想好,就来找我拿钱吧。”赵元贞当着小蛮的面,满口承诺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又随随便便聊了一些家里长短琐碎事。

转眼,夜已深。

小蛮揉了揉眼睛,说道:“好困呀,公主,驸马爷,你们不困吗?”

“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嗯,那小蛮先回去了。”

听到宋廷的话,小蛮点了点小脑袋,躬身行了礼,然后从书房走了出来,见红珠还在门外等她,就上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红珠,走,我们回去睡觉。”

红珠手里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她脸上仍有些娇怯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小蛮哼了一声,笑道:“公主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主子,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哦,”红珠小声说道,“奴婢看驸马爷他、他……”

瞧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小蛮手肘撞了她一下,笑嘻嘻道:“你觉得驸马爷怎样,快说!”

“驸马爷人……人很好。”在小蛮的催促下,红珠如释重负般说出口。

小蛮将一双小手儿背在后背,得意洋洋道:“那当然啦!驸马爷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驸马爷!”

红珠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蛮仿佛精神振奋了不少,步子轻快地回到了寝室。



书房里,赵元贞螓首靠在桌面,一手作枕,一手拉扯着旁边宋廷的衣襟,美眸横着他,娇嗔嗔地道:“相公……你到底还要不要睡觉啦?”

宋廷仍旧在写写算算,一手提笔,一手拨算珠,敷衍道:“就还有两个地方没算清楚了,马上了,你先去睡吧。”

“哼!”赵元贞美目瞪着他,鼻翼里发出一声轻哼。

忽然,她狡黠一笑,起身趴在他背后,柔臂环着他脖子,贴着他耳朵吹气如兰:“相公啊,贞儿月事过去了……为了我们的小宝宝快点出世,你快来睡觉好不好啦?”

感受到公主老婆浑身娇软地贴着自己,宋廷小腹一阵发热,将笔一扔:“你不早说。”

说完,起身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驸马府一大早就很热闹。

池塘中央,幽剑围绕一根梅花桩练剑,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去如电、如风,幻影重重。

绿珠在栏边望着,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住拍手:“幽剑小姐好棒!”

绿珠穿一袭水湖色褙子,露出一抹锁骨,与红珠完全是另外一种气质,如果说红珠是带点儿妆抹的韵味,她则是淡淡的小清新感。

幽剑舞完两套剑法,手掌豁然推出,一道水浪从池塘猛然暴起,小蛮见了,冲了过来,叫囔道:“幽剑姐姐你好狠心!又要弄死几条锦鲤!”

哗,长剑出鞘,幽剑以剑尖将被掌劲劈死的锦鲤刺中,往廊里一甩,道:“拿去煲汤吧!叫驸马爷做酸菜鱼!”

小蛮哭丧着脸道:“幽剑姐姐!锦鲤不能吃的呀!”

“哦。”幽剑一窒。

这时,刚从公主老婆怀里爬起的宋廷从月洞门走出来,远远就看到幽剑劈浪那一掌,忍不住喊道:“你妹啊!天天弄死我几条鱼!能不能滚到别的地方去练啊?”

一看到宋廷,幽剑将眉一凝,还剑入鞘,一蹬梅花桩,掠身而起,往假山处而飞。

她一边飞,一边回头瞪一眼宋廷:“我又不知道锦鲤不能吃。真是的,凶什么凶嘛……”

宋廷无语,原来装逼只为吃鱼?

便将袖一挥,吩咐道:“叫燕青今天买两条大鱼回来!”

“是,驸马爷!”旁边立即有黑衣小厮应喏,下去传话了。

宋廷望着幽剑,说道:“明儿你若是再敢弄死我的锦鲤,我可饶不了你……”

幽剑将头扁一扁,嗯哼一声:“你待怎样?”

宋廷从脑海搜索词汇,想了半天,还真不能拿她怎样,她武艺高强,又救过自己,除了偶尔与他斗斗嘴,其实心肠是极热的……

想了一会儿,望着她,只是道:“明儿别再弄死我的鱼了。”

“哦,知道了。”幽剑点了点头,往一株大柿子树上飞去……

望着柿子树上黄橙橙的果实,小蛮提着裙角跑了过来,在树下喊道:“幽剑姐姐,我要吃柿子!”

树上的人道:“那你捡吧,小心砸头!”

不一会儿,柿子树树叶和一颗一颗泛黄的柿子哗啦哗啦从树上飞舞下来,如同一阵急雨,幽剑在树上舞起剑来……

“哎呦!”一颗柿子砸中某人的小脑袋,“小脑袋”抬起头哼一声,嘟唇气哼哼道:“我不捡啦!幽剑姐姐你欺负人!我去告诉驸马爷!”

树上传下来声音:“都说了小心砸头,小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被驸马爷收了?整天念叨驸马爷驸马爷……”

小蛮摸了摸小脑袋,撅嘴嘟囔:“你才被收了呢,他只喜欢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红珠绿珠一起都过来了,提着篮子来捡柿子。

宋廷经过时刚好见这一幕,这一个个的,提着长裙,在泛黄的秋草上捡柿子,而树上女子一身白衣舞着剑,倒颇有几分如诗如画的古风古意,想想,要是自己会写生就好了,可以将这一幕画下来,挺有意思的……

不过很快他将这种念头甩去,往厨房方向走去,是去吩咐厨娘秦氏做酸菜鱼,恐怕她也不会做,还得自己教,“堂堂驸马爷,教厨房做菜,唉”,想到这,重重叹了口气。

沿路不时有婢女、小厮上前来行礼问安,那位叫邹让的家臣正好碰见他,也朝他行了礼,此时燕青推着推车走出大门,卢俊义在坪外甩棒,大门豁然打开,外面大街已经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一天的闹市又开始了……

(本章完)

第116章 王黼隐瞒方腊造反

城南,东方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时五更,天犹寒,守城士兵搓着手,嘴里不时喷出缕缕白雾。

这时,大门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飞奔驰骋,鞍上背插黄旗的校尉冲着守城兵卒大喊:“江南八百里加急军情!快开城门!!”

城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黄旗校尉纵马疾驰,一路从城南大门驰骋至朱雀门进入内城,直奔丞相府。

丞相府守门司阍将黄旗校尉引入正堂,丞相王黼打着哈欠披衣出来相见,毕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那便是天大的急事,耽误不得。

黄旗校尉单膝点地,宣声禀报:“禀丞相!江南八百里加急军情——江南方腊造反!已侵占歙、睦二州!!”

“造反?”王黼以掌击椅,眼眸眯起,难以置信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造反?”

当王黼将家臣叫来时,家臣们也都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王黼抬了一下袍,望着众家臣,沉声说道:“江南一直以来,归本相管辖,如今这个叫方腊的,聚众数十万,公然造反,已经占领了歙、睦二州,还杀死了我的手下蔡遵将军,诸位且有何良计,可安定江南?”

一个叫褚良的家臣,站出来说道:“丞相!此事拖不得,应当速速奏闻皇上,皇上定会调派大军平息,速奏皇上啊,丞相!”

另一个叫徐幽的家臣,不以为然道:“这数十万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恐怕连兵器都没有,多半是被方腊诱骗去充数的……下官方才让人调查了这个叫方腊的情况,近年此人创了一个叫‘牟尼教’的组织,自称什么狗屁圣公,下官猜测,这个方腊多半是以邪教之名,蛊惑良民造反,丞相无需担心,只要江南出一两路节度使,便可平息此乱!”

褚良急着道:“可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该让皇上知道吧!”

徐幽瞪着他,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道:“不过二州之乱,何必惊扰圣上?等丞相平息了叛乱,再禀报皇上,岂不是大功一件?”

听了家臣徐幽的话,王黼沉吟片刻,沉声吩咐:“传令!两浙路杭州知州陈建、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衢州节度使洪翊,调集两浙路兵马,给本相一个月内平息这股叛乱!”

传令校尉应声而去。

王黼又与徐幽道:“本相亲写书信一封,你务必亲手送到知州陈建手中,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平息叛乱,待来日禀明皇上,擢升封赏。”

徐幽领了王黼亲笔书信,应喏而去。

家臣褚良急道:“难道丞相不将此事奏明天子吗?”

江南几十万人造反这么大的事,难道要隐瞒天子?想到此处,褚良浑身发寒。

“丞相不奏禀天子,微臣这便进宫去见皇上!”褚良将袖一甩,气呼呼地想要走出正堂。

“来人呐!”王黼一声喊,立即有带刀侍卫冲了进来,王黼将手一指,“家臣褚良,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勾结方腊,试图谋反,立即押送开封府大牢!!”

被绑缚的褚良骂不绝口:“丞相!你误国害民!你误国害民啊……!!”

望着这一幕,其它家臣倒吸了一口凉气,王黼盯着这一个个,寒声道:“再有言上奏天子者,同罪!”



丞相府门口,一栋民楼的屋顶。

扈三娘与石秀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肯定是出了大事!石秀,我去找燕青!你继续盯着。”

石秀“嗯”的一声点头。

扈三娘于屋顶翻跃,拣僻静无人处跳了下来,一身黑衣劲装,头戴范阳毡笠,低着头穿过大街小巷,轻盈的身躯,如同一道黑影,终于在东门菜市口找到了燕青。

此时燕青正在买鱼,旁边放着他的推车,推车上已经有两篓菜蔬,燕青将两条七八斤重的大鱼轻松地提在手上,放在了鱼篓,推上推车,正要回驸马府。

一抬头,望见扈三娘。

两人一起推着推车,进了驸马府。

府内,宋廷正与卢俊义在练功房较量武艺,一个使棍,一个使剑,已经过了一百余招,宋廷觉得自己武艺进步的同时,脑门已是满头大汗。

咯嚓嚓,青钢剑对上风火棍,锵、锵、锵,本是一根木棍,在卢俊义手里,宛如变成铁棒,与长剑交叠重重,如蛇吐信。

宋廷看准势头,长剑拨开,回身反刺,手中利落地挽出几道剑花,斜刺、轻挑、反勾,动作已经极为流畅,旁边幽剑看着,暗暗点了点头。

卢俊义倒不惊慌,毕竟作为梁山武艺第一的人,他的棒法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与宋廷较量了一百多招的他,脸上却是一粒汗也没有,十分的沉得住气。

使完“神龙摆尾”的招式之后,宋廷一招“雁过无声”,悄然而至,旁边幽剑看得眼眸一亮,心道:“这招‘雁返’来去无意,倒是很好的一招回马枪”。

锵,宋廷长剑陡刺,望卢俊义胸口刺来,卢俊义哼地一声笑,“又来这招?”,却是不惊不慌,一个扫腿,眼芒中一道剑芒骤闪,风火棍迎上,瞬间,剑尖与棍刚遇。

嗡嗡嗡,长剑如颤,震得宋廷手心儿疼,长剑脱手而飞。

“不愧是卢俊义,厉害!”宋廷一怔,随后说道。幽剑走过去替他拾起了剑。

“驸马爷武艺精进不少啊!你若现在与王英斗,定然能够轻易取胜!”卢俊义将风火棍放入兵器架,朝宋廷抱了抱拳说道。

回想起上次很不容易才打败王英,宋廷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幽剑教的这招‘雁过无声、去留无意’啊。”

幽剑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好呀,原来你乱改我的武功招式名字!我说什么‘雁过无声、去留无意’,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招‘雁返’好不好?”

宋廷揶揄一笑:“听上去更有逼格一点嘛!”

幽剑瞪着他道:“你以后不准乱改我的武功招式名字,否则不教你啦!”

宋廷手指着幽剑,跟卢俊义道:“你看看你看看……唉,驸马府真是没人管得了你!行行,叫‘雁返’,叫‘雁返’!”

幽剑难得露出一抹女儿家的羞怯笑容:“这还差不多……喂,刚才跟你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啊……”说完,侧身捻着垂到胸前的发髻丝带,脸蛋儿微红。

宋廷再一次觉得她今天是不是属性加错了,只觉得这妮子好奇怪啊……

正疑惑间,燕青带着扈三娘进来了,一身黑衣的扈三娘,取下头上范阳毡笠,跟宋廷禀报了在丞相府门口见到的情形。

幽剑看着扈三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南八百里加急军情?……”听完扈三娘的汇报,宋廷凝神,摸了摸鼻子,努力思索:“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似突然从历史课本回忆起一件事,宋廷眼眸一迷,骤然出声:“方腊真的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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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7章 乱世即将来临

听到他出声,卢俊义、燕青、扈三娘等三人皆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而幽剑则仍然还在盯着扈三娘出神,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方腊是谁?居然敢造反?”卢俊义问道。而燕青、扈三娘二人眼中,皆有同样的疑惑。

宋廷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扈三娘身上片刻,见她满脸疑惑,心道一声:是了,梁山的众人,一直呆在山东地界,怎么可能会知道江南的事情。

而幽剑见他盯着扈三娘看时,眼眸冷冷横着他,撇了撇嘴,脸色冷了下来,显得极不高兴。

宋廷此时并未留意到幽剑的神情,只是跟卢、燕、扈三人说道:“我也是在扬州听说的,歙州有个叫方腊的,搞了一个什么牟尼教,又称什么浙西明教,进行传教活动,没想到……还真反了……”

事实上,他在扬州也根本未听到方腊的实迹,而是根据史册记载所知。现在这年头,消息太闭塞了,通讯基本靠书信、口信,不像后世有网络一秒传达,现在若是从京城传个信去海南,恐怕一个月都传不到。

所以,就算是扬州距离歙州,不过才三百多里,但一个在长江以北,一个在长江以南,也是很难通消息的。就算方腊真的在歙州搞事情,他也很难听到有人议论。

听了他的话,卢、燕、扈三人皆一脸惊讶,江南这个方腊,真的敢造反?以前可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人呀……

宋廷看着三人,说道:“这样吧,扈三娘,你再去丞相府打探,有必要的话,抓一两个人,问问清楚,看看是不是真的江南方腊造反。今晚之前,来告诉我确切消息。”

见扈三娘点头,又吩咐燕青道:“燕青,你去将你宋江哥哥叫来,我有事找他商量。”

燕青、扈三娘二人走出练功房,出了驸马府,各自去忙。

二人走后,宋廷不禁深深吸了口气,与卢俊义、幽剑二人吐言道:“倘若真的是方腊造反,这个国家,恐怕要开始乱了……”

卢俊义不明其义,怔怔地说不出话。

看他一脸严肃,幽剑也放下了心中对扈三娘的成见,情知要出大事,上前肃容问道:“你说的‘乱’,是什么意思?”

宋廷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声,太多的东西,现在他还不敢去预言,毕竟这里的历史,和史册所记载有些不同,但毫无疑问,一个真正的乱世即将来临……

“乱世啊乱世……”

心里唏嘘一声,宋廷眉间一凝,想起了那一场史册记载的奇耻大辱,那场名为“靖康之耻”的千古浩劫,不禁浑身有些发寒。

如果真有那场浩劫,该如何保全家人?该如何保全公主老婆?

看来,得早做准备啊……

心叹一声,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心中升起一抹希望:“火枪?陈大胡子?”

看来,唯一的希望,就是火绳枪了。

如今离开扬州永泰已经将近两个半月,也不知道陈规把这火绳枪发明得怎么样了。

如今势不容缓,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这里,没有去回答幽剑的问题,而是大步流星地从练功房走出来。幽剑犹豫了一下,跟在了他身后,卢俊义茫茫然看着,不知所措。



宋廷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公主老婆。见他是来找公主,幽剑也就放弃跟随了。

赵元贞似乎对酸菜鱼的配方很感兴趣,与新丫鬟锦儿一起躲到厨房里,来研究宋廷所写的配方。厨娘秦乳母和两个做饭丫鬟正在清洗鱼腹,一袭红碎花罗裙的赵元贞,也不忌讳,就在旁边站着。

宋廷走进厨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也不管她们行没行礼,一把将赵元贞从厨房拉了出来,锦儿也跟了出来,躬身跟随伺候。

宋廷这些话,倒也不担心锦儿听到,便直接开口与公主老婆说了——

“贞儿,最迟明天,我要回扬州一趟。”

“那么急?回扬州干什么?”

听了夫君的话,赵元贞眼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般抖了抖,美眸盯着他问道。

宋廷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带了两枝突火枪回‘临水轩’玩?”

赵元贞想了想,抿嘴含笑:“相公,那个……其实不好玩……”

宋廷闭上眼睛,有些事,即使是公主老婆,也不可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他本是来找她商量的,而这一刻,他觉得有必要把“商量”二字,改成“通知”。

赵元贞见他面色严肃,也跟着脸色很认真地问道:“相公,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还是别让她担心为好,便将一些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事儿,明日我带着卢俊义、燕青回扬州一趟,天凉了,你要注意身体,多穿些……”

说着,当着锦儿的面,拉住了她的手,捧到手心里,揉了揉,又替她将衣裳裹紧一些,这些举动让她不自觉亲昵地靠了过来,脸上带着欢喜和满足。

“相公,你去扬州到底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回去玩两天……”

“相公,你说过的,任何事都不瞒我的。”

“好吧,那我晚上告诉你。”

“哼,这还差不多!”

赵元贞哼了一声,蹙了蹙鼻子,挽上宋廷的手臂,回头跟锦儿说道:“锦儿,你去厨房帮忙吧,我和驸马单独走走。”

“是,公主。”锦儿躬身行礼,不再跟着赵元贞。



下午扈三娘让燕青带来消息,她抓了丞相府一个家臣逼问,果然是江南方腊反了。

还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丞相王黼压下消息,不打算告诉皇帝,准备把叛乱压下去之后,再奏明皇帝。

“什么?”听了燕青的汇报,宋廷忍不住皱眉低声咒骂,“这个狗贼,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江南几十万人造反的消息都敢瞒!”

哼,王黼啊王黼,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这是玩火自焚啊……他在心里哼了一声,反而觉得可以利用这次机会。

宋江、卢俊义也在场,宋江抱拳问道:“驸马爷,如今我们需要把消息告诉太子吗?”

“告诉太子?”听了宋江的话,宋廷摸了摸鼻翼,心道:告诉太子的话,确实可以马上让赵金佶治王黼的罪。但是如果马上告诉太子,王黼立即乖乖认错,恐怕倒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想到这儿,宋廷声音压低几分,满脸严肃道:“此事现在不宜告诉太子,江南既然已经着了火,这火势一时间也灭不了,等过一段时间,火烧大了,再告诉太子吧……哼,到时候,我就不信皇上不治他王黼的罪!”

听了宋廷的话,宋江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宋廷又吩咐卢俊义、燕青二人道:“明日你二人随我去一趟扬州。”

卢俊义、燕青二人抱拳,点头称是。

(本章完)

第118章 和公主老婆话别

眼看着江南方腊真的起义了,宋廷已经知道乱世即将来临。是乱世,也可能是他的机会,而能不能把握机会,就要看陈大胡子的火绳枪是否能研发成功了。

陈大胡子的全名是陈规,扬州府永泰县衙的知县,只是因为他经常污头垢面又加上胡须一大把,所以宋廷便善意地给他取了一个绰号——“陈大胡子”。

这次回去扬州找他,宋廷已经想好,如果他还没有研制出火绳枪,那他可能要出钱出力并且亲自陪着他日以继夜地研发。

因为,火绳枪太重要了。火绳枪的结构是,枪上有一金属弯钩,弯钩的一端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士兵发射时,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进而将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在使用火绳枪时,士兵将金属弯钩压进火门后,可单手或双手持枪,眼睛始终盯准目标。

陈大胡子的那张行似鸟铳的火枪图,便是火绳枪的初型,在他的指点下,又对图纸进行了改版,使得造型上,更加接近于现代化步枪。

虽然火绳枪需要平均1.5分钟才能射出一发子弹,但是射击距离可达200-300米,这个时代最厉害的弩,所能达到的极限,也不过是“百步穿杨”,也就是100米左右。火绳枪的射击距离,是弩的2-3倍,这就意味着战场优势。

如果真的乱世来临,他手上有个几千条火绳枪,不管对上马军还是步军,恐怕都有不小的优势吧?想想都觉得很激动呢~

如今方腊吼一嗓子,就有数十万农民跟着起义,可见在赵金佶的统治下,这个王朝已经岌岌可危,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安身立命也好,保全家人也好,还是以后乱世之中大展拳脚,这火绳枪的研发,都已经迫在眉睫了。

在心里将火绳枪的高度提升到二战时期原子弹的等同地位后,宋廷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明天都得回扬州一趟。之所以带上卢俊义、燕青两个,主要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卢俊义武艺高强,燕青行事机灵,自己的武艺还没练到家,还是带上这两人稳妥些。

明日出发。而今晚,少不了要和公主老婆相拥话别。

此时公主老婆正站在床边卸妆脱衣,妆已经卸好,头饰也摘得一干二净,浑身只剩一件鸳鸯红的肚兜及一条丝织七分小短裙,完美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柔顺的黑发瀑布般直泻过盈盈玉背,直抵达腰臀。

灯影下,她侧着身子摘下明珠耳坠,一双莹白的手儿在灯光下显得纤纤如玉,双手摘明珠耳坠的姿势也极为柔婉,美眸偷偷望着已经躺在床上的他,脸上露出宜喜宜嗔的表情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从侧面看过去,隐约间可以看见红肚兜完全覆盖不住的酥胸半掩半露,一抹耀眼的白从她脖颈锁骨直至胸口所发,那两团圆圆的东西,就好像两只蹦蹦跳跳迫不及待要出窝的小白兔儿,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好好安抚一下。

“娘子。”宋廷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喉咙在鼓动,声音有些沙哑,等她美眸看过来时,他才一笑:“你真的好美啊,怎么看也看不够……”

赵元贞美眸横了他一眼,抿嘴一笑,然后将摘下的明珠耳坠放好,一骨碌儿钻进被窝里来,一双柔臂迫不及待搂住了他脖子,又捏了捏他的鼻子,在他额头“嗯啊”地亲了一下,笑嘻嘻说道:“相公,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依偎着躺在被窝里,宋廷搂着她的腰肢,侧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美到极致的脸庞,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娘子,你说……也许后世的某一天,国家会以法律规定,每个男人只可以娶一个老婆,你觉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赵元贞将脸庞贴近他胸膛,蹙了蹙鼻子说道:“妾身发现,相公脑子里总是崩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男子只能娶一个女人?这不可能的。你看看啊,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嗯哼?还有……父皇,他可有四十多个妃子呢……”

感受着她口中喷出的丝丝缭人的气息,嗅着她浑身散发的阵阵体香,宋廷浑身有些发热,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一边不老实,一边说道:“难道你也希望男人们都三妻四妾吗?”

一阵难以抑制的娇喘,赵元贞抓着他的手放到身体上半部分,才终于喘息没那么重,笑了笑,说道:“相公,难道你不想三妻四妾吗?”

宋廷将脸贴近她脸庞,一脸认真地说道:“贞儿,为夫只想要你一个,我们两个这辈子做夫妻,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默默无语,半晌,微微一阵啜泣声从被窝里发出,宋廷拉开绸被一角,发现她竟然掩面哭泣,见他看过来,又红着眼眶笑了,一双柔荑扳着他的头,眸中依旧有莹莹泪光:“相公,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出现呢?妾身这辈子能遇到相公,便是少活二十年……”

“嘘。”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小嘴儿,“说什么傻话,我们两个都要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到时候路都走不动了,我也老眼昏花了,‘嚯嚯,老婆子,你在哪儿呢?’……”他装作老人的声音,粗声粗气地说道。

“嘻嘻,‘老头子,我在这儿呢’……”她也装作老太婆的声音,吐了吐舌头。

说完两人便笑作一团,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四目相对,痴情无限……骤然将被子一掀,挡住了灯火,伴随着一阵长长的喘息,与及被窝里翻滚的动作,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被子再次一掀,赵元贞的长发散乱了满头,额头、脸颊被发丝黏住,唇上、脸颊、脖颈、锁骨、肩胛……到处都是他的口水,她胸口起伏,娇喘不已,美眸横着刚冒头的他:“奴家要死啦……先歇一会儿好不好?”

宋廷露出脑袋,食指成钩,刮了刮她的琼鼻,忍不住揶揄道:“明明是你更主动的好不好?”

“相公,别说了,再来……”被子一掀,又蒙住了两人头和身。

被窝里不时有憋闷的声音传出。

“…小坏蛋……”

“你才是小坏蛋……”

“…要死啦,让奴家歇会儿……”

“……”

直到折腾至三更,两人终于有气无力地躺着,互相拥抱着说些离别的话。

“贞儿,明日我走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给宫里进贡的事情,我吩咐家臣了,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有,买菜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两个下人了……”

“相公,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保重好身体,还有,多带些衣服去,天气冷了……相公,那天我在小相国寺拜月时,许的什么愿你知道吗?”

“什么愿啊?”

“许的愿便是……相公,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女儿也可以啊。不一定要儿子。”

“女儿?……相公我有点担心,过去小半年了,我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呢……你说会不会……?”她语音一窒。

“别担心,等我回来,说不定就有好消息了。”被窝里,他的手将她手握住。

“嗯,相公,贞儿爱你。”

“嗯,睡吧。”

夜,一片寂静,大地仿佛沉睡,驸马府的灯笼静静地薰在夜风之中,漾起温馨的红光,除了外面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整座驸马府安静得像一弯潭水。

(本章完)

第119章 说书人被抓

清晨,薄雾未散,空气中带着丝丝清冷,宋廷骑上白马,回头看一眼赵元贞,此时她轻披着白氅,正朝他摇了摇雪白腕子,手上的白玉配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朝着他喊道:“相公,早点回来!”

“贞儿,这会儿冷,快进屋去吧!”宋廷双腿将马肚一踢,手中扬鞭一抽,白马希聿聿嘶声,马蹄声踢踏踢踏变得快了,白马沿着路驰骋起来。

宋廷看到幽剑、小蛮、青竹、雪雁等四个也出来了,便招了招手,算是问候,然后便纵马而行,只听到耳边依稀传来公主老婆的声音:“早点回来——”

“驾,驾……”卢俊义、燕青二人骑马跟上,三匹马呈品字形穿过府门前街道。

沿朱雀门行至城南,大门口早有一匹红驹等待,坐骑上一位柳腰红纱、明眸皓齿的成熟女子,一副英姿飒爽的姿态,朝宋廷一抱拳:“驸马爷,宋江哥哥让三娘陪驸马爷去扬州,宋江哥哥说江南不太平,让我随身保护驸马爷的安全。”

想不到在此遇到扈三娘,更想不到宋江居然派扈三娘来保护自己,话说,自己武艺也不差了,又带了卢俊义、燕青,这宋江还把扈三娘叫来,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既然来都来了,便同去吧。”淡淡说了一声,宋廷打马走在最前头,扈三娘跟上,卢俊义、燕青二人殿后。

从汴京到扬州,差不多有六百五十里路,骑马最快也要二天半才能到达,宋廷倒也不十分赶,带着卢、燕、扈三人,马行不过八十里,便停下来歇脚,到了天黑,便沿途住店。

一直到第五日,才赶到扬州城。扬州城此时也有些冷,不过正好是正午时分,秋高气爽,沐钱塘之海风,与汴京的干冷不同,迎面是凉爽湿润的空气。

扬州城依旧热闹繁华,沿街叫卖声不绝,宋廷等四人下马,牵马而过,走到街中心时,逐渐听到一些关于方腊造反的消息。

街心一家茶楼,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都朝同一个方向盯去,那里一处小平台,三尺桌、一把扇、两片梨花木,桌后一个说书人,茶楼里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这说书人说话。

这说书人五十来岁年纪,穿一件青布长袍,戴一顶黑色圆帽,双目炯炯有神,只听他两片梨花木碰了几下,手拿起扇子,啪的一放,说道:“上回咱们说这方腊率数十万人,杀死蔡遵,占了歙、睦二州,十日前,又攻克了衢州,杀死了郡守彭汝方,在北边啊,又拿下了新城、桐庐、富阳、清源等四县,如今,已经是占领四州,进逼杭州城了……”

“且说这方腊的这数十万人啊,原本也是没有兵器的,敲锣鸣金一通乱响,口中就喊着‘劫取大家财,散以募众’,这一声喊哪,四方闻风响应,家里头的镰刀、锄头纷纷举了起来,有的猎户便带了弓箭……哗啦一下子,几十万人就反了!这些人呐,逢官必抓,逢官必杀,抓了当官的,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来煮食,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当官的家人妻子也少不了要受尽折磨……”

“啊呀!好可怕!”有几个妇女也听着,听到这里,龇牙叫了一声,双肩跟着一颤,露出一副真的极害怕的样子。

“话说……那当官的肉好吃吗?”也有几个浮浪破落户嬉笑着问了一声,在他们眼中,看不到任何害怕的神色,只当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罢了。

也有两个明显是员外大户模样的老者,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闭着眼睛啧啧哀叹:“造孽啊!造孽啊!”扔下几个赏钱,佝偻着起身走出了茶楼,看着背影,仿佛一下子又老去许多。

听到这里,宋廷看了一眼扈三娘,只见她掩口作恶状,眼眸里露出厌恶之色。

“让开!让开!”茶楼门外,忽然抢进来几个扬州府衙的捕快,提着腰刀,穿过人群,把说书的老头抓了起来。

“喂!干什么抓人!故事还没听完呢!”

“我们给了钱,就得让我们听完故事!”

“公门的这些狗,太不像话了!”

忽然一位捕头返身拔刀进来,眼睛直直瞪着茶楼里的人,众人立即噤声,那捕头恶狠狠道:“上官有令!聚众妄议朝政者,一律拘押!”

众人不敢再作声,那捕头耀武扬威地抓起三尺桌上的赏钱,插刀入鞘,扬长而去。

看着发生的这一幕,宋廷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带着卢俊义、燕青、扈三娘三人离开了茶楼。

时值正午,四人便在沿街饭店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扈三娘坐在宋廷的对桌,却是根本没动筷子,宋廷问她为何不吃,她答道:“想起那说书先生的话来,恶心,吃不下……”

燕青也停了筷子,卢俊义往碗里扒饭,不知道该停还是继续吃,见宋廷继续吃,他也就继续吃……

宋廷对于说书先生的话,顶多是从遥远的记忆中回忆起一些电影镜头罢了,对于他说的东西,还是不太相信的,那什么……能吃吗?想来那些农民也和扬州、永泰的农民差不多,大多还是安居乐业,吃不起饭不得已才造反,造反归造反,怎么可能吃那什么东西呢……

说书人嘛,故事几分真几分假,造反肯定是真的,吃那什么东西,多半是编的吧?想到此,宋廷发出一声哼后,便继续吃得心安理得,扈三娘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不出话。

吃完饭,四驹往永泰县城走去,大约天黑时分,抵达了永泰县的北门,正是小秦淮河边的那扇门。只是,此时北门大门紧闭,已经不许进出了。

“什么人?”小小的三丈高的城楼上,有一个浑身披挂的小校模样的人,当看到宋廷等人的四驹时,朝下喝问。

宋廷定神去看那人,却是认得的人,便笑声朗喝:“史县尉!你瞧瞧我是谁!”

门楼上那人,却正是永泰县衙的县尉史恭,曾经和宋廷一起在吴如熊手下共事。

史恭抓起城墙上插着的火把,往下仔细一瞧,却见一个身穿着白色华服,身骑白马的贵气公子,披着一袭水湖色披风,头上戴着白色冠冕,满身皆是贵族气息,一时间,根本没认出来。

史恭旁边一个神情粗豪、两眉浓密的大汗,一举抓过火把,定眼一看,忍不住失声叫道:“哎呀!那不是宋……宋师爷,哦不,是驸马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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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20章 陈规去了苏州

“哎呀,那不是驸马爷嘛!”听到叫唤,宋廷抬头去看,这人也认得,却是捕头曹彬。

曹彬将手一扬,喊道:“快开城门!”

小小的城门吱呀呀地打开,宋廷领着卢、燕、扈三人打马入城,刚进门便瞧见拒马阵,一根根削尖的木头对着四驹,看着连人带马俱惊,还好只是慢悠悠地晃进来,要是急冲进来,马匹免不了要撞上拒马阵。

“该死的,还不快搬开!”浑身披挂的史县尉和手提缨枪的曹彬一同从城楼上下来,曹彬对站在城门内两边的三十几个民壮吼道。

宋廷等四人下马来,那些民壮将拒马搬开了一些,四马通过后,县尉史恭和曹彬带着十几个长枪手前来参拜:“参见驸马!”

宋廷看着精神抖擞的十几个长枪手,微微一笑,扶起史、曹二人问道:“你们搞得如此阵仗,却是为何呀?”

史恭抱拳说道:“南边方腊作乱,我们不得不防啊。县尊大人已经向朝廷上奏,可惜就是没有接到上边的指示,现在县衙主事的朱先生,让我们做好防备,尤其是晚上,防止方腊军趁黑攻城……所以,才叫了几十个弓箭手和枪手,又召集百来个民壮,在城楼上排布起来。”

“朱先生?”宋廷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回想起来了,六月份他离开永泰县时,将县衙的工作交接,让陈规去请举人朱先生接替自己的工作,担任县衙的师爷。当时主要也是看中他与徐先生一起编纂过《文明乡约》十条,没想到现在看来居然也颇有才能。方腊造反的地区是歙、睦、杭等地,距扬州五百里,而且隔着长江,一时间不可能席卷过来,但是能想到提前做好如此防范,也算是未雨绸缪,朱先生确实算得上是个良材。

“朱先生现在坐镇县衙,颇有宋师爷……哦不,颇有驸马爷当时之遗风呢,一起冤案都没出过,现在整个永泰县在驸马爷和朱先生的治理下,真可谓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驸马爷,请看看这些民壮,他们可都是从忙碌的田地里抽出工夫,挨家挨户轮流来守城的,很是热情高涨啊!”曹彬喋喋不休地介绍道,眼里对宋廷的神色,有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狂热和钦佩,想不到当初的师爷,如今居然是堂堂皇亲驸马,这还真是十分地让人出乎意料。

当初只是以为他仅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脑袋里装满智慧罢了。谁承想居然是九公主的夫婿。当消息从京城传到这小小永泰县时,整个县的乡民们都沸腾了!“永泰县衙的宋师爷,竟然是堂堂驸马!”这一消息,让那些曾经受过宋师爷恩惠的乡民们,狂欢庆祝起来,为此还特意将小秦淮河上的虹桥重新修葺一番,并重新命名为“驸马桥”!

宋廷看着曹彬,眼里有几分疑问:“你说现在坐镇县衙的是朱先生?那陈知县呢?还呆在那小屋搞研究?”

曹彬回道:“小的也不知道陈知县在不在小屋搞研究,小的已经三天没有见到陈知县了,五天前还见他出屋去茅房如厕,估计现在还在小屋中……”

“这个陈大胡子……”宋廷失笑,牵马走在最前面,拍了拍曹彬的肩膀,说道:“曹捕头,以前你我是怎样,现在就还是怎样,不必拘泥。呃,这三位,介绍给你二人认识,‘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浪子’燕青、‘一丈青’扈三娘。”说着将卢、燕、扈三人,一一给曹彬、史恭二人指认。

听了他的介绍,曹彬、史恭二人看着卢、燕、扈三人,脸呈大惊之色,曹彬叫道:“原来是梁山的英雄!久仰大名,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

“幸会!”卢、燕、扈三人抱拳。

双方寒暄一番,说些客套话。曹彬望向宋廷时,粗犷的脸上,表现出来的钦佩之色更加浓烈,心道:想不到他不仅做了驸马,居然连“河北玉麒麟”这样有名的侠士,也甘愿屈身做他的私人保镖,今日的驸马爷,果然已经完全不是当时的宋师爷……

想到这儿,立即上前牵过宋廷手上的缰绳,口中说道:“驸马爷,让曹某给您牵绳!”

宋廷淡淡一笑,由他牵着,一行六人朝县衙方向走去,身后民壮们吆喝着将拒马阵搬回原位。当听到曹彬说这些民壮是家家户户轮流出丁来守城,而不是想着跟方腊一样造反时,宋廷心里还是颇有些成就感,当初在永泰县衙没呆多久,只是审了些案子、抓了几个强盗、颁布了《文明乡约》十条、免了两项不必要的税,这些乡民就如此感恩戴德,可见这个时代农民的质朴和善良。

“…这些人呐,逢官必抓,逢官必杀,抓了当官的,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来煮食,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那些当官的家人妻子,也少不了要受尽折磨……”脑海回想起说书先生的话来,宋廷兀自摇了摇头,对这样的描述,确实难以相信。这是多大的仇与怨,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众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县衙大门口,门前两旁两只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鸣冤鼓也依旧在,告碑上原来刻的是“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百”之类,现在改立了新碑,改刻了“恪守乡约、依法告状”八字。

“这也是朱先生叫人重立的?”

“是的,朱先生说这是根据驸马爷那什么‘法’精神,不怕诬告、就怕无人敢告,所以改成‘依法告状’!”

听了曹彬的话,宋廷不住点头:“改得好!改得好!朱先生大才!”心里替曹彬纠正那什么“法”精神,其实是“法治精神”。

将马交给衙役,牵去马房喂了,宋廷带着卢、燕、扈三人,与曹彬、史恭一起走进二堂,此时签押房内,朱先生还在点灯处理公文。

“朱先生?”宋廷走了进来,望着这位年近五旬,头上微夹些白发,面貌明显超过实际年龄的老者,他是本县的举人,一直未能致仕,平生抑郁不得志,没想到,被举荐到县衙来当师爷,却大有作为。

朱先生闻声从案上抬起头来,大惊道:“哎呀!宋师爷,哦不不,老朽糊涂,驸马爷!没想到您居然来了!”赶忙跪下来磕头。

宋廷扶起他,诚挚地说道:“朱先生您是本县的功臣啊!南边正在造反,本县却家家户户都派壮丁来轮流守城,朱先生治理有方啊!”

朱先生忙拱了拱手,恭谨地说道:“全仰仗驸马爷的治县之策啊!倘若没有驸马爷,哪有本县的大好今天!本县乡民,天天都念叨着驸马爷衣锦还乡呢!”

说到这,朱先生抬起头来,眼里有深深的关切,朝左右吩咐道:“驸马爷吃过晚饭没有?……曹捕头,快去吩咐厨房炒些好菜,阿丙,快去将地窖里那瓶上好的状元红取来……”阿丙是他带来的小溪童,当作长随用。

宋廷轻轻笑了笑,对于朱先生的好意,倒也没有拒绝,拉上他,往工房大院走去:“这陈知县……还在小屋里搞研究吗?”

朱先生摇头,脸露难色:“这个……这个……老朽不知呀,县尊大人经常三五日不出一次门……实在是不知道他的情况呀,反正饭每日会送的……”

宋廷微微颔首,他对这陈大胡子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也就丝毫不以为奇了,带着朱先生,后边跟着卢、燕、扈三人,一起到了工部大院里那栋独立小院,推开门来,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儿。

屋里乱七八糟,几张桌子上摆放着木条、竹管,地上堆满烟花爆竹,地板上全是黑漆漆的烟粉,隔断的屏风后,有一个脑袋出现在众人视野,屋里点着灯,在一口大黑箱子里,可以看见几条已经初步成型的火绳枪,宋廷拿起来一条,这枪的主要结构是木条和铁钩,木条里有长长的铁管,算是枪管……看着造型,倒很接近火绳枪了。

宋廷拿起半成品,仔细观摩了半天,才发现这枪没有引线绳儿,便将它放回到大黑箱子里。

越过屏风,看见里面坐着那人在烛灯下看图纸,却不是陈大胡子,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陈大胡子一个德性,蓬头垢面,只露出一双泛光的褐色眸子,朱先生开口问道:“阿常,你师父呢?”原来他是陈规新收的两个徒弟中的一个,小名叫阿常,另一个叫阿平。

阿常抬起头来,以衣襟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这种图纸对他这小学徒来说很难理解吃透,说道:“师父带着阿平在三天前,前往苏州采买零件去了。”

“什么?去苏州?”

宋廷大惊,与朱先生面面相觑。

身后,燕青出声问道:“苏州距离杭州非常之近,如果方腊军攻下杭州,是不是也会取苏州?”

宋廷摇了摇头,沉吟道:“只怕方腊军已经拿下杭州了,至于苏州有没有沦陷,却难说……”

然后一转身,果断道:“走!我们星夜赶往苏州!”

小学徒阿常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陈规所去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大家,然后一脸惊慌地跌坐了下来。

(本章完)

第121章 暴风雨来临

宋廷与朱先生交代了几句关于城防之事,也来不及吃饭,带着卢、燕、扈三人,从县衙马房换了四匹良驹,便急匆匆出发了,由曹彬护送,取道南门。

南门跟北门一样,也摆了拒马阵,主持守城门的是丁主簿和韩把总,也是带着十几个长枪兵、十几个弓箭手、三十几个民壮,另外还有步兵若干。

宋廷在县衙做师爷时,对县城的布防了解过,县城共有两处大门——北门和南门,东西两边则是山峰,小秦淮河穿城而过,整个永泰县城的地形既像峡谷也像平原。

如果真的爆发战争,这里的守兵肯定是不够的,偌大一个县城现仅有兵丁257人,四门小火炮全摆在北门,南门只有两个小箭楼。守兵少,主要是因为童贯从江南调集20万兵马开赴北境拒辽,使得整个江南布防空虚。这可能也是方腊敢造反的原因之一。

不过还好扬州距离江南隔着一条长江,而且离歙、睦、杭等地隔着五百余里,想必方腊军能不能在被镇压之前打到这里来,都是一个问题。

四骑由曹彬护送到达南门,丁主簿和韩把总瞧见宋廷,早知道他如今是驸马身份,忙从城楼上下来参拜,宋廷只是扬了扬手,淡淡道:“起来吧!”

等拒马桩一搬开,四骑便急打马出了城,宋廷一扬手道:“曹捕头,不必送了,守好县城,以防万一。”曹彬闻言勒马止步。

四骑从南门出来,月光将官道照得一片白,四人踏着月色星夜赶路。

到了第二天清晨,到底还是抵不住寒冷,在沿路酒肆停了半个时辰歇马,四人烫了一壶酒暖身,又吃了些早饭,然后问了路程,就又催马动身。

扬州距离苏州不过四百里,如果是脚程快的良驹,一日便可达到。宋廷与卢、燕、扈三人在永泰县衙换的马,反倒不如驸马府的马,这四百里,走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才终于抵达苏州城。

赶到时,苏州北门的场景着实令宋廷感到有些意外。守门的几个士兵中,其中一个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另外两个嬉笑打闹着等待夜幕来临好换班,另有两个歪歪斜斜站着,一副松垮的模样,好似浑身要散架,还有的盯着过往的妇女猥琐地看着……这些兵丁全然没有一名士兵该有的样子,不过想想也是,精锐都被抽调到北境抗辽去了,也就剩下这些兵痞来守城了。

城楼上有十几门火炮,也有不少弓手、刀兵,与及持枪、戟的小校、步兵等,城墙上也有女墙、垛口等构造,城墙高约四丈四,长八九丈,苏州城有十门,因地处江南水乡,所以一般是水陆双门,城门都不算高,也没有北方军事重城的城墙那般雄伟粗犷,与北方高大厚实的城墙比起来,江南富城的城墙显得婀娜小巧,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悲剧的开始。

城门口的行人有很多,慢慢地进进出出,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三百里外杭州城的暴动,这里依旧是悄无声息的,人群无声无息地生活着,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城西姑苏街平家巷张记铁铺……”宋廷牢记着陈规的徒弟阿常说的详细地址,希望可以快点把这家伙带出来,回到扬州城去。最好,把火绳枪的研发中心搬到汴京去。

突然在这时,天际乌云悄悄地聚拢,不一会儿天空中乌云密布,晚霞被乌云遮挡,最后的几抹金光,也被乌云吞噬,天空中骤然变得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刹那,一条巨大的闪电骤然从乌云里出现,宛若一条旷古的白龙现世,紧接着闪电来临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隆”

雷声的出现,让进出城门的行人紧张起来,加快了步伐,口中喃着“要下雨了……要下雨了……”,而这时天际的雷声越来越响。

“轰隆——”

一声巨雷,伴随着一道几乎闪瞎双眼的巨大闪电而响起,骇得路上行人再也不敢慢慢悠悠,都奔跑了起来。

闪电与巨雷交互,看着这说变就变的天气,宋廷与卢俊义对望一眼,“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快些进城吧!”

“驾!”当四驹驰骋进城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蔓延在整座苏州城。

瓢泼大雨突袭而至,令人防不胜防,路上的行人急奔了起来,“哗啦——哗啦——”,雨顺着翘角屋檐流淌肆洒,顷刻间,苏州城的街道变得积水如潭。

好一阵银河倒泻般的暴雨,连马都受惊了,希聿聿长嘶着,宋廷双脚夹紧马肚,用力勒住马,回头与卢俊义喊道:“雨太大了!先沿路找家客店躲一躲吧!”

再看扈三娘,嗬,浑身湿得不成样子,雨水顺着她脸庞肆虐流淌,她的衣服全部湿了,暗淡的光影下,隐约可见胸前的鼓起,她一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攥鞭的手擦了擦额头的雨水,雨水浇淋下,她脸上的肌肤显得很白,湿漉漉的胸口一抹雪白,带着动人心魄的诱惑……见他看来,便回望了一眼,似意识到什么,忙拉了拉胸口被雨水打湿的衣襟,脸上有一抹羞怯。

既然宋廷发话了,卢俊义自然没意见,于是四人便在沿街的一家邸店下了马,让邸店的小二将马牵到马棚里,走进邸店正堂来,柜台的掌柜正拨着算珠,见四人过来,忙抬头问:“各官,住店还是买卖?”

原来邸店不止提供住宿,也是客商堆货﹑交易的行栈,所以老板才问买卖还是住店。

宋廷跟他说住店,然后要了三间上房,跟着小二上了楼,一进房间,便问店里要了两盆火,扈三娘房里一盆,他与卢俊义、燕青一盆,以烘烤衣服。

“城西,姑苏街,平家巷,张记铁铺……这地方你们谁熟悉?”宋廷问同样只穿里面一件衣裳、样子跟他一样滑稽狼狈的卢俊义和燕青,得到的均是摇头的回答。

也是,虽然是保镖,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全知全能,待会儿问问扈三娘吧。他这样想到。

大半个时辰过去,衣服终于通过燕青之手烤好了,却并不能穿,因为还很烫,宋廷估摸着扈三娘也应该烤好了衣服,就来到她的房间,正准备敲门。

谁知道只穿一件肚兜儿的扈三娘没等他敲门,就把门打了开来,竖起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将他拉进房内,将门悄悄掩好,然后拉他到与隔壁房间相隔的墙根处,那墙是木板隔成,可以听到隔间有谈话声,扈三娘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听隔壁说话。

宋廷点了点头,侧耳倾听,倒没注意与扈三娘越贴越近,身体渐渐相贴……

隔壁房间的谈话声传入耳中,其中一名老者的声音道:“你说……圣女今晚会来苏州城主持举事,是真的吗?”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长老,千真万确啊,这是我明教夺取天下的大好时机啊!前日圣公拿下了杭州城,大喜之下,说要一鼓作气也拿下苏州城,到时候圣公会亲率三十万大军来攻城,而今晚,长老您只要负责联络城内明教弟子开城门就好。”

那尖细的声音“嘿嘿”了两声,继续说道:“刘赟将军在城内早就策动了数千壮士,到时候以冲天花炮为号,花炮一响,里应外合,嘿嘿,拿下苏州城!”

“嗯……”,那老者的声音道:“只怕圣公要在杭州主持大局,恐怕是来不了的,如果圣女能来,想来,以圣女的武功,定然不怕城里那几个会武的狗官……等等,你说的三十万大军,真有三十万大军吗?”

那尖细的声音又笑了两声,道:“那是自然,圣公一声令下,号众百万,必然将那狗皇帝拉下马来!长老,记得今晚三更,去紫竹林找圣女,圣女有事要交代。明早五更,以花炮为号,响应举事。事不宜迟,我先去通知其它长老。”

那人说完,宋廷便听到一阵嘎吱开窗的声音,急忙到窗口缓缓开窗看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好强的内力和轻功,居然直接凌空飞行,只见他身穿一身蓑衣,头戴斗笠,在暗夜里翻腾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完全没看清面目。

扈三娘也凑了过来,看到那人消失那一幕,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喷到宋廷的脖子上,感觉到这一阵热气,宋廷一低头,才意识到扈三娘只穿一条肚兜儿,而他单薄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一小半,脖子到胸膛部位,都裸露出来。

“驸马爷,我……”扈三娘俏脸羞红,悄悄退后了一些,看了看火盆旁的衣服,想去拿衣服穿上,又不敢就这样直接过去,怕眼前这位驸马要责怪她无礼。可跟他行礼的话,福身弯腰的瞬间,岂不是要让他瞧见**……想到这,脸更红了,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宋廷径直走过去,将她衣服拿了过来,递给了她,说道:“没事,穿上吧。刚才那么重要的事情,你做的没错。”

等她穿上衣服,宋廷跟她说道:“看来,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歇了,得赶紧找到陈知县,把他从苏州城带出去。”

苏州城,很快也要暴乱,时间十分紧迫,最好,五更之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那什么狗屁圣女一举事,能不能出城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宋廷将扈三娘带到卢俊义、燕青烤衣服的房间,四人围着火盆议事。

(本章完)

第122章 纹身大汉

浓浓的酒香在房间里弥漫,火盆里的碳烧得通红,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扈三娘手里抓着小酒坛,猛灌了一口酒后,擦了擦鲜红的嘴唇,本来有些红的俏脸,在火光下显得满脸绯红。

宋廷不擅长喝酒,从荷叶包住的烤鸡身上掰下一条鸡腿,塞进口中,等那股烤鸡香味随着腿肉入腹缓缓消散时,咂巴了一下嘴巴,开口说道:“今晚方腊军五更起事,我们必须五更前撤离。现在……吃饱喝足,休息半个时辰,待会儿不管下不下雨,我们都要赶往姑苏街。方才燕青到楼下问清了路,姑苏街距此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所以也不用太赶,歇会儿马,休息一下,大家都很长时间没休息了。”

方才燕青不仅仅是去问路,还买了毡笠、烤鸡和酒等东西回来,当然这也是他吩咐买的,毕竟大家辛苦赶了一天的路,虽然四人身体素质都不错,经得起打熬,但既然已经清楚了陈规的位置,也就不用急于这一时,可以吃饱喝足再上路。

听到他这样说,卢俊义默默点了点头,燕青表示他一点儿也不累,可以负责警戒,扈三娘没说话,略带醉意的眼睛看了他一下,她的样子有些媚。

微微一阵沉默,只有喝酒与咀嚼的声音,四人边喝酒边吃烤鸡,卢俊义忽然抬起头来:“驸马爷,我们真的不去报官吗?”

听了他的话,宋廷将手中鸡肋扔到地上,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发现燕青、扈三娘二人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便拍了拍手道:“来不及报官了,而且方腊军有三十万人,报官也没有用的……苏州城明天就要沦陷,就算报官,官也是不信的,与其浪费与官府纠缠,我们还不如赶紧找到陈知县,逃离此地。”

三人点了点头,卢俊义道:“还是驸马爷考虑得周到。”

“不多说了,休息半个时辰接着赶路吧。”一边说着,宋廷走到床边,躺在床上假寐起来。柔软的床铺让他筋骨得以舒展,浑身有股舒适放松的感觉。

卢俊义坐在交椅上闭着眼睛小憩,燕青、扈三娘两个,则根本没有睡,仔细地探听房间四周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给邸店掌柜按天结算了房金和草料钱,从马棚里牵出喂过草料的马,戴上毡笠的四人,动身去往姑苏街。

此时雨停了,地上依旧积水如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桂花的清香,原来苏州城内喜植桂花,沿街都有桂花树。天上一轮明月高挂,街上、河边有花灯烂映水面……烟雨江南,美景如斯,却浑然不觉大乱将至。

“姑苏街,平家巷,张记铁铺……”四骑一路寻过来,终于在七拐八绕、不停地向路人询问过后,找到了这家所谓的“张记铁铺”。

巷子里深处,有一家店门上斜插着一张破烂的旗幡,上面绣着“张记”二字,门帘打下,门只开了半边。达达的马蹄声,成为这幽深巷子唯一的动静。此时夜深,四处只有微微暗淡的豆灯将整条巷子笼罩在微明的光影下,而那家“张记铁铺”,从帘子里发出一丝微光来,里面大抵也是点了灯。

“便是这里了。”前面引路的燕青说道,率先下马来,牵起宋廷坐骑的缰绳,宋廷下马来,马缰由他牵着,毡笠也交给他。

卢俊义下马,缰绳交给扈三娘,毡笠背在身后,上前轻叩门扉,向里头问道:“有人在吗?”

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知道里面有活人,卢俊义掀开帘子往里头瞧了一眼,然后朝宋廷点了点头,就往里面进去了。

宋廷微微颔首,紧跟着他后面走进去了,门外留了燕青、扈三娘二人牵马。

一进门来,宋廷便看见了三个人围着一张矮桌,从一堆废铁里扒拉些什么东西,而后门方向有打铁的声音传出来,他从三人中找到了大胡子陈规,忍不住大喜。

看到进来两个人,矮桌上扒拉着东西的三人,也都抬起头来,陈规还是蓬头垢面,胡须比以前更长更浓密,头发扎了个髻,用布包着,可惜没包住多少,大半部分还是蓬松散落地披在脑后,完全是一副几十天没有梳洗的样子。当他看到宋廷时,两只眼珠子转了一转,半晌才回过神来,惊诧道:“朝中兄……”

宋廷忍不住笑了笑:“元则兄,别来无恙啊?”

陈规晃了晃脑袋,双手擦了擦眼睛,口中道:“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阿平,你拧我一下!”

听了师父这么贱的要求,脸色黝黑的十五岁少年阿平,不敢有违师命,只好照做了。

“哎呦……你干嘛扭那么重!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学不会!”陈规对着阿平凶巴巴地吼道,唾沫星子在空间里飞扬。

老实无辜的少年阿平,吓得举着一双手护着了脸,嗫声说道:“师父,不要打我脸!”

“你脸那么黑,谁稀罕打你脸!”陈规说着,往阿平头上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阿平摸着脑袋嘟哝,“师父,明明是你让我拧的……”

陈规却再没有继续理会这个笨徒弟,而是看着宋廷,笑嘿嘿问道:“听说……朝中兄……那个,你现在做了驸马了?”

见宋廷微微颔首,陈规一改嬉皮笑脸的姿态,立刻跪地拜道:“参见驸马!”

他的徒弟阿平和他旁边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闻声吓了一跳,忙也跪拜于地,叩头不已。堂堂驸马爷啊,这还是他们平生唯一一次见到的皇亲国戚呢。

宋廷将陈规扶起,又让另外二人起身,跟陈规说道:“大胡子,以前你我是怎样,现在就还是怎样,你不必称我什么驸马爷,还是叫我朝中比较好。”

陈规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没有架子的驸马,我很喜欢……等等,大胡子?你叫我大胡子?”抓着自己下骇的一把髯须,笑嘻嘻道:“好!好!我便是陈大胡子!”

陈大胡子的脾气,很合宋廷的胃口。别人都是对他这个驸马恭敬有加,唯有这陈大胡子,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记得以前第一次在小饭馆吃饭,陈大胡子就根本不管别人吃不吃,以自己吃饱为主。这种做法就算拿到一千年以后,都是要被人批评的,但是宋廷很清楚他这是为了发明事业,将那些繁文缛节的时间,省出来搞发明,人类社会的进步需要这种人,这种人不是疯子,是天才。

“这两位是?”指了指陈规身边的两人,宋廷问道。

虽然已经猜到那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应该是他的徒弟阿平。但是,却不知道那位四十来岁,穿着灰裳的精瘦汉子又是谁?

“这是徒弟阿平。”陈规指了指左右,介绍道:“这是咱们二十里亭下的老刘,我不太了解来苏州的路程,便请他做向导。”

老刘讪笑着点了点头,朝宋廷露出一脸恭敬的神色。原本他以为县太爷应该是大轿子里乘着,到处摆官威,而皇亲国戚肯定也是到处仗势欺人耀武扬威,谁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县太爷,一个驸马,居然半点官架子都没有,十分的平易近人,这让他浑身反而有种不适应感。

“二十里亭下……我记得,不是庙王坡吧?”宋廷回想起当时审“刘谋儿命案”,苦主一家便是二十亭下庙王坡村人。

“不是庙王坡,是尕子坑……”老刘脸上笑出摺子,皇亲国戚与他寒暄,他还是备感荣幸的。

“哦……”宋廷现在倒没心情与老刘聊家常,而是拉起陈规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

“啊?为什么?”陈规显然是对“今晚五更方腊军在苏州城举事”这个重要消息一无所知,所以才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宋廷也不好直接跟他说“今晚这里有人造反”,便委婉说道:“刚听到消息,今晚有人要追杀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跟我走!”

“追杀我?……好歹我陈大胡子也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谁敢追杀我?”

陈规这话一喊出口,宋廷便察觉到后门方向那打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将他一拉:“别说话,马上跟我走!”

“可是……我的钩子……我的钩子!”

“什么钩子?”

“火枪上要用到的压火绳的……那种弯弯的钩子,你记不记得?找遍了扬州所有铁匠铺,都做不好,只有苏州这家张记铁铺能做好,朝中兄,你也知道,火枪上每一个配件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马虎不得……”陈规嘟嘟囔囔。

陈规被宋廷拽着,陈规虽然没有他的体力,却还是伸手向着后门打铁方向叫囔着。

这时,突然从后面门帘窜出来一条上半身赤裸的纹身大汉,手里拿着一把九环赤铁大砍刀,抢到门口,将门一栓,嘴里发出两声“嘿嘿”,龇牙瞪眼,哈哈大笑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啦!”

“张老板,你……?”陈规呆呆地望着那纹身大汉,眼里兀自不信。

老刘和阿平也吓了一跳。

纹身大汉侧身的卢俊义想要出手,宋廷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等一下再出手,然后问那纹身大汉:“好汉,你这是做什么?”

纹身大汉扬刀指了指陈规:“你是知县?”

陈规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是知县啊!”

纹身大汉哈哈哈狂笑三声,手臂和腹部肌肉虬结,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那你今晚就必须得死!”

陈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纹身大汉眼里有蔑视之意,扬刀指了指在场每一个人,说道:“今晚圣公要来攻取苏州城,这座城里,任何一个当官的,都不会放过……嘿嘿,也包括你这个知县!刘赟将军早就下了密令,得一九品官人头,赏一千贯钱,得一七品官人头,赏三千贯钱,至于这七品之上的嘛,桀桀,还有美女赏赐……”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告诉我吧。”宋廷淡淡地打断他道。

他一说话,纹身大汉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凶恶的眼神盯着他打量不已,然后哼了一声,喝问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本章完)

第123章 天师和圣女

“我说……你还知道点什么,都一并告诉我吧,反正你也是个要死的人了。”宋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脸上风轻云淡。

纹身大汉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我是要死的人?那我先砍死你!!”

九环赤铁大砍刀朝着宋廷砍来,刀锋在昏暗的灯影下寒光闪闪,忽然一道“啊呀!”的惊叫,也不知从陈规、老刘、少年阿平三人中谁的口中所发,三人都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刀锋还未落下,卢俊义已经出手了,一个扫腿,直把纹身大汉扫了个趔趄,紧接着手抓成拳,跃近两步,朝纹身大汉霍地一拳,正中其鼻梁,纹身大汉被打得摔了个觔斗!

纹身大汉爬了起来,两个鼻孔流血不止,擦了擦鼻孔下的血,瞪着眼珠又冲了上来:“你敢偷袭!你敢偷袭!”一把大砍刀乱挥乱舞,朝着卢俊义身体左右乱砍一通。

卢俊义担心他砍到其它人,便豁然一转身,跳到后门旁,想引他到打铁炉子那边去。谁知道这纹身大汉脑子倒不像卢俊义般耿直,而是嘿嘿一笑,举刀朝宋廷的身上砍来。

“我也不好惹哦。”宋廷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右手豁然翻腾成掌,使出八分力气,待蓄足了劲,口中憋着一口气,猛然一掌,击在纹身大汉的左胸,纹身大汉吃不住,蹭、蹭、蹭,连退三步,手中的刀差点拿不稳。

纹身大汉眼里有了几分惧色,他想不到面前这一身白衣的书生模样的人,武艺居然也如此高深,此时他已经知道碰上硬茬,紧了紧手中的刀,口中说道:“今日爷爷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走吧!”

“呵呵……”宋廷闻言冷笑,对卢俊义使了个眼色,卢俊义一点头,趁其不备,上前一拳,猛击其头,纹身大汉两眼一翻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时扈三娘和燕青破门而入,惊问道:“出了何事?”

“把他绑了吧。”宋廷望着晕倒在地上的纹身大汉,吩咐燕青、扈三娘道。

燕青、扈三娘在铁匠铺找了些捆绳,将纹身大汉绑在一张靠背凳上,绑了个严严实实,细心的燕青往纹身大汉口中塞了一团麻布,堵住了他的嘴。

在绑的过程中,少年阿平不解地问道:“他不是说会放我们走吗?为什么还要把他捆起来?”

陈大胡子听了,一肚子的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笨!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他口中说放我们走,等我们一出门,他就去喊人怎么办?你怎么连这点想不到!真是笨!”仍不解气,又扇了两巴掌。

少年阿平哪里敢反抗,只是举着双手护住脸,口中不住地喊:“师父!不用打脸!不要打脸!”

等那纹身大汉被绑好,宋廷催促道:“我们走吧!五更之前必须出城!”

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马嘶声,紧接着,是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燕青闻声惊喊一声:“不好!”

众人出门来看,果然是马被偷了!

偷马的人骑着马早不知道拐到哪条小巷,燕青追了一段,根本不知踪影,无奈只好放弃。

“这些该死的偷马贼!”

“骑马出城只需半个时辰,步行却要两个多时辰。现在没有马,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众人紧张讨论之际,宋廷轻轻举起手,制止了所有的声音,向老刘问道:“你对苏州城熟悉,可知道哪里有近道能在五更前出城?”

老刘曾经在苏州城学过弹棉花,十三岁开始住在苏州城,一直到二十岁娶媳妇,才回扬州,后来又和他婆娘来苏州城做了十年棉花生意,自然对苏州城的地图了然于胸。

老刘马上想到一条捷径,跟宋廷说道:“驸马爷,老汉觉得走紫竹林、沧浪亭那条道,然后走东门出城,可以抢在五更前出城。”

宋廷立即道:“事不宜迟,快走!”

老刘在前面带路,卢俊义紧随其后,宋廷居中,扈三娘、燕青殿后,却独不见陈大胡子、少年阿平这一对活宝师徒。

燕青返身进铁铺,看见这一对活宝师徒居然还在扒拉桌上的东西,急声催促:“陈知县,别忙乎了,快走!”

陈规手上动作翻飞,将一些大大小小的钩子之类的零件放入一个牛皮袋子里,口中念念有词:“这些都是有用的啊,看看这些钩子……打得很标准啊,你看看,唉可惜这张老板不是个好人啊,可惜啦,我们先拣一些有用的……”

“别忙乎了!快些走!”燕青将他拖拉出门,少年阿平跟上。

于是队伍变成了老刘、卢俊义、宋廷、陈大胡子和他的徒弟阿平、扈三娘、燕青的先后顺序,一行七人,往紫竹林方向赶去。

陈大胡子将牛皮袋子用绳扎了个结,背在身后,一颠一颠,要是告诉外人他是个知县,恐怕也是没人信,多像个流浪汉啊,宋廷甚至还准备给他取个外号“犀利哥”。

以老刘为向导,感觉确实快捷了许多,老刘擅长找一些小桥拐拐饶饶,连一条大街都未走。苏州城本来就是水多湖多,有各种各样的虹桥、拱桥、石板小桥,不时能听到脚下淙淙溪水流过……时近二更末,路上已经没有什么灯火,幸好沿路摘了几个大户人家的灯笼。

走过一条小道,前边忽然变得幽谷深深,两旁暗影婆娑,不时有轻风拂动,传出轻轻的沙沙之声,老刘回身与宋廷道:“这里便是紫竹林了。”赫然可见,婆娑之影,确实是旁边竹子在淡淡月色下的光影。

“紫竹林?”宋廷忽然眉头紧紧一皱,把扈三娘喊到跟前:“他们说的什么长老,见什么圣女的地方,是不是这个地方?”

扈三娘眼睛微眯,想了想,然后点头。

宋廷又惊问左右:“现在几更?”

燕青道:“应该马上三更。”

宋廷惊道:“快吹灭灯笼,躲起来!快!”

众人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但还是立马照做,一个个吹灭灯笼后,躲进了就近的密密麻麻的紫竹丛中……

黑暗里,四下都没有光影,唯有天上还有弯如镰刀的月亮,洒下淡淡的月光,照得这竹林丛中还有一点点朦胧的光线。

灯一灭,便不清楚谁是谁了,宋廷随手一抓,抓到一双手,吃了一惊,却忽然感受到那双手的柔软,便已猜到是扈三娘。

宋廷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跟我躲到一起了?”

扈三娘靠得他近些,一股淡淡的体香钻进他的鼻中,说道:“…我奉命随身保护驸马爷。”

宋廷没有再说话,闻着那股体香,手抓着她的手竟忘了松开……而这时,前方大约六七丈处,忽然传来轰隆隆一声推磨般的声响,随后几盏灯亮了起来。

仔细看,那些灯乃是八角琉璃灯,发出的光是淡绿色的莹光,一根根银色的钩子将八角琉璃灯挂在一块块巨石上,这些巨石大约有千斤之重、两人之高,一块块巨石围绕成圆圈,石圈里的面积不算大,却也比一般富户的会客厅要大一些。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块块巨石如同活物般移动了起来,发出推磨般的刺耳隆隆声,巨石圈打开一道门来,根据门上琉璃灯的灯光可以看清,这些挂灯的钩子,竟然每一枚都是纯银打造,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嵌在石头中,就好像生生从石头里长出来一般。

石门里面一阵仙云缭绕,随着云雾渐渐散开,可以看见里面一张圆形石桌、四五个圆形石凳,石桌旁边,却突然不知从哪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是个头发全白的老者,骇下一把山羊胡子,手里拿着一杆拂尘,背后斜插着大大小小六七把剑,身披一身太极八卦的道袍,却是年近耄耋佝偻着腰的老道士。

石门里面,忽然又转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披挂,身披一袭水绿色披风,额角一缕头发垂了下来,大约三旬年纪,装扮却是武将的装扮,只是这气质,却有几分风流浮浪,只听他说道:“包天师,您这八卦阵使得颇为了得呀!

那被称为“包天师”的山羊胡子老道士嘿嘿一声,说道:“我包道乙学了数十年法术,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待会儿是圣女亲自驾临,圣女可是圣公的独女,本天师可不能怠慢了圣女呀……来,刘将军,你帮我看看这八卦阵是否还有什么漏洞?”

说完,拂尘一扬,那些组成石圈的巨石,仿佛如履平地般飞速移动起来,一块一块地迅速移动,瞬间以二人为中心组成一个长方矩阵。

见到这一幕,那被称为“刘将军”的人击掌称赞:“包天师果然法术了得!刘某佩服!”

包道乙摆了摆手,道:“可惜呀,老朽虽然懂些法术,却终究还是入不了这‘麒麟榜’。”

“麒麟榜是什么?”刘赟问道。

“麒麟榜呀……”包道乙刚要开始说,便听到石阵外半空中一句声音:“长老,便是这里了!”

接着,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着蓑衣戴斗笠的人直接腾飞进了石阵里,随后,又有几道身影飞入石阵。

刘赟朝青衫老者和着蓑戴笠那人抱拳:“白虎长老、护法左使,二位辛苦了!”

“我们接到消息,说圣女今晚要来,所以就赶了过来,圣女呢?”

“圣公可是说今晚攻城?”

“嘿,要那些农民掺和干什么!咱们杀进东京,宰了那狗皇帝不就得了!”

石阵里大约十来个人,吵吵嚷嚷,躲在竹丛里的宋廷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有点想跟身旁扈三娘说话,但还是克制没说。还好那石阵距离他们躲藏的地方有六七丈远,倒并未有人留意到躲在竹丛里的七个人。

“圣女来了!圣女来了!”

石阵中突然一阵叫囔,宋廷闻声,呼吸莫名急促起来,一直忘记松开扈三娘的手,此刻反而抓得更紧些。

扈三娘也有几分紧张,却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是不住地从口中喷出呼吸,喷到宋廷脖颈处,一阵热乎乎。

(本章完)

第124章 噩梦开始

蓦然间,一阵悠扬的笛声飘飘渺渺地传来,笛声仿佛就在不远处,但宋廷悄悄凝望着石阵四周,却不见任何吹笛之人。

笛声短促,片刻即止,不像是在吹奏什么曲子,倒像是一串讯号。但即使短促,却也要比那些勾栏瓦舍的靡靡之音好听许多,悠悠扬扬,涤荡心肺,丝竹之乐萧萧而起、缓缓而收音,仿佛这紫竹林里瞬间飘满了从笛子里钻出来的音符。

笛声响起之后,宋廷悄悄望过去,耳边忽闻一阵哗哗之声,抬眼望时,忽然看见半空中出现三个凌空飞跃的女子:两个身穿苗族服饰、头戴斗篷的女子,一边脚踏虚空,一边横笛在手;这两个吹笛女子拥簇着一名头戴白幕斗篷、一袭月白羽衣霓裳的女子。三人从夜空飞向石阵之中。

两个苗族服饰的女子飞入石阵之中,而那月白羽衣霓裳的女子则仙女般遥遥直降在一块巨石上面,淡淡的月光与八角琉璃灯的灯光在黑夜里交织,一身雪白犹如仙女般的身影,此刻仿佛全身发出白亮的光氲,她的斗篷白幕如一层淡淡的丝网遮挡了她的面容,竹丛中宋廷定神遥望,却只能透过白幕望见她面容的大致轮廓,倒不敢对她的美丑妄下定论。

她看上去轻盈高挑,一身羽衣霓裳掩体,在夜风的吹动下,羽衣轻轻随风而舞。衣裙的轻舞,让她有种仙女般的气质。她仿佛不识人间烟火般,静静地迎风伫立,睥睨众生般看着脚下,仿佛在打量什么,又仿佛只是那么站着,什么也没有做。

两个苗族服饰女子收笛入袖,与石阵里包道乙、刘赟、白虎长老、护法左使与及其它众明教长老等人,一起跪了下来,整齐的声音从跪着的人口中所发——

“恭迎圣女!”

“日月神教,顺天应民!”

“掌教圣公,文成武德!”

“掌教圣女,绝世武功!”

“日月神教,一统天下!”

“圣公万岁,圣女千岁!”

听到这一声声整齐的口号,躲在竹丛里的宋廷心里吐槽了几句口号的弱智后,又将目光凝望在那戴着白幕斗篷、月白羽衣霓裳的女子身上,这个女人便是什么明教圣女?“日月神教?绝世武功?什么跟什么呀……”,又忍不住心里吐槽。

只见那什么“明教圣女”仍旧伫立在巨石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半晌,可能石阵里的人都有些等得不耐了,隐隐有些交头接耳声传来,圣女才轻轻伸出手,微微抬了一下,下面众人起身。

圣女轻轻地命令道:“今晚四更举事,诸位快去准备吧。”

她的声音仿佛不带任何悲欢哀喜,只是那么淡淡地轻吐,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她牵肠挂肚,“造反”这么大的事情,从她口中吐出来,好像比吃饭都更不值一提。

石阵里众人脸上明显还有疑问,圣女口中说出这句话后,却不再吐言了,那两个身穿苗族服饰女子其中的一个,与众人说道:“刑元帅、八大王已各领二十万兵马到了南北城门,一个时辰之内,便可围住全城十门,刑元帅、八大王负责城外攻城,刘将军你负责城内举事,我明教众长老,率领弟子设法打开十门……计划和任务便是这些,可还有疑问?”

石阵中众人似乎对这个圣女侍女模样的苗女恭敬有加,听了她清晰地说出这些计划,心里自然清楚这便是圣公和圣女的意思,于是一个个都点了点头。

“城内就交给你们了,紫萱、紫芸,随我出城。”圣女淡淡地说了一声。

两名苗女立即点头称是,飞身直起,随着一阵哗哗的响声,与及环佩叮当之声,圣女和二女转眼消失在夜空,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

“喂,刘赟,不是说好的五更起事吗?怎么又改成四更了?”

“这是圣公和圣女的意思。你问我,我哪知道?”

“刑政和方貌那两个家伙也要来呀?”

“圣公要在杭州主持大局,如今圣公已经拿下了歙、睦、杭、常、宣、湖六州,石宝、吕师襄、厉天闰、王寅等人带着三十万人去取润州,虽然圣公只派了刑元帅和八大王过来,但是有圣女在苏州主事,轻而易举拿下苏州,倒也没什么悬念了。”

“那是自然,圣女可是‘麒麟榜’排名第六的高手,在这江南大地,何人能出其右?”

“包天师,那麒麟榜到底是什么?”

“刘将军,回头本天师再跟你说,时间紧迫,大家都各自去准备吧!”

“散了,散了……”

一阵闹哄哄的讨论之后,石阵里的众人均都飞身而起,踏夜腾飞,消失在夜幕。最后,那包道乙从身上摸出一道黄符往石门一贴,八角琉璃灯的火顿时暗淡下去,直至没入黑暗之中。

包道乙也飞入夜空消失不见之后,宋廷让扈三娘到前头查探一番,看人是不是都走干净了。等扈三娘回来告诉他已经安全时,宋廷才招呼卢俊义、燕青、陈规师徒、老刘等人从竹丛里出来,用火刀火石重新点了灯笼。

宋廷一行七人打着灯笼去看方才那些人聚集的石阵时,陈大胡子忍不住出声:“好家伙!这些大石头他们是怎么搬来的?”

宋廷摸了摸大石块,见上面有青苔和几株绿草,便和陈大胡子说道:“江南园林本来就多以巨石建假山,这些石块应该就是这紫竹林中的,只是分布在各处,被这个什么包道乙天师用了什么手段挪到这里而已。”

“哦,”陈大胡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搔了搔头:“可是,他们搞这些石块搭建这个什么八卦阵,却是什么意思?”

宋廷想了想,道:“怕是在他们聚会时,突然有人闯入,对他们不利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快走吧!他们四更举事,我们可别出不去城。”

“对,对!”老刘在前头带路,一脸凝重,边跑起来,边道:“大家快跟上!过了沧浪亭,外过两座石桥,就到达东门了!”

众人也跟着疾步而行。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有丝毫的侥幸。虽然说满城暴乱是什么场景这里谁也没见识过,但是刚才石阵那些人一个个轻功好到凌空飞行,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七人中武艺最好的卢俊义,虽然也能攀跃城墙丈余,但是要说飞,却是做不到的。就是不知道幽剑跟这些人比起来,能不能强上一些?刚才包道乙说什么圣女是麒麟榜第六的高手?

宋廷虽然不知道自家“亲哥”宋道衍是第几,但总觉得可能真没她厉害。刚才看她轻轻地站在巨石上,好像脚根本没踩到石块的样子?难道是凌空而立?世界上真有那么厉害的人吗?而且还是女人?

来不及多想,现在出城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圣女跟他也没什么关系,真要打,叫上宋道衍和幽剑的师父,也不信打她不过……现在,出城才是第一!

“前面就是沧浪亭了!”走了一阵,看到前面一座亭子,老刘说道。

“嗯,希望还来得及,快些走……”

此时仍是黑夜,四下里静悄悄,人们都还在沉睡之中,沧浪亭里两三盏灯笼一晃而过,众人急奔而过,宋廷催促道。

过了沧浪亭,过一座石桥时,少年阿平突然惊呼一声,道:“哎呀!师父,我鞋掉了!”

“你……你……”陈大胡子返身气得说不出话,直想一巴掌盖下去,不住咕哝:“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笨徒弟!”

这一巴掌终于还是没打,从身上本就破巴巴的衣裳撕了一块破布,替他裹了脚,忍不住嘟囔:“关键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笨啊!”

“师父!别打我脸!”

“没时间打你,赶紧走!”

这一幕很快过去,宋廷也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就直接不理会了,关键时刻,别说一只鞋掉了,就是裸奔,也得赶紧出城。

“到了,到了!”

又过了几座石桥后,东门大街到了。

从三叉路口转出来,一条宽约三丈三、长约三十丈的笔直大街,直通到东门。

此时城楼上,几个寻夜士兵手里举着火把,来回巡逻着,一队长枪兵从这头踏步到那头,可惜城楼下的大门却是紧闭的,大约十六名士兵在守门。

“怎么出去啊?”老刘扭头问道。

却见身后六人呆呆地望着天上,此时天上一个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声爆炸,散了开来,但见满天花雨,高悬天空,久久不散。

宋廷没来由地回想起四月十二那天晚上给贞儿庆祝生日时放的烟花来,也是这么璀璨夺目,辉煌绚丽。

一愣神,只见东门外的天空,也有花炮冲天而起,与城内的花炮遥相接应。

“怎么回事?”

城楼上的守城小校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问,“嗖”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脖子,他“呃”的一声从城楼上栽倒下来。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漫天箭雨,朝着城楼方向突降而来!

接二连三的几声“呃”,又有几个垛口的士兵栽倒,有小校锵的一声拔出佩剑,奔到越楼,口中高喊道:“敌袭!!”

砰——砰砰——

鼓声如雷,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齐声呐喊:“敌袭!!!”

旁边越楼跳出一个从睡梦中惊醒的裨将,穿着白衣,手里掇着朴刀,挥着朴刀击落几枝羽箭后,跳了下来,对十几个守门士兵镇定指挥道:“你们几个……速去城防营通知吴统领!你们几个……速去禀报知府!还有你们……快去把所有白班睡觉的叫醒!”

“是!”

十几个士兵有的骑马有的跑步领命而去。

“完了,完了,出不去了……”陈大胡子嘴里碎碎念。

宋廷返身看了看后面,吃了一惊,忙拉陈大胡子的手:“你看后面!”

身后,三岔路延伸进去的街道、内城,此时到处燃烧着熊熊烈火,大约不少于百处火团沿着屋楼、瓦院蔓延着。

火光冲天,浓雾将整座苏州城笼罩。

人们终于开始惊醒,街道上开始四处有人叫喊,哭天抢地的声音一下子从四处传来。噩梦,仿佛开始了……

(本章完)

第125章 守城

纷乱开始出现在每个角落,整座苏州城即将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

火烧着屋椽,发出毕啵毕啵的响声,被烧断的房梁失去支撑,塌了下来。火光里不时夹杂着哭喊声,汉子们打着赤膊从井里打水,一桶桶往火焰里泼,可是哪能灭得了这熊熊烈火。

女人和孩子的叫声肆虐整座城,来不及撤离的老人被烧断的屋梁砸将下来,发出最后的无力的呻吟,在火光中融化的身体发出了鬼哭般的惨叫。

街上有一队队城防营的士兵奔赴十座城门,为数几十到二三百不等。兵器是长枪、弓箭、神臂弩、戟、槊及缨枪等,队形很乱,一路急匆匆奔跑过去。

士兵过去之后,街上开始出现了起义军,一个个头上包着头巾,手里拿着朴刀、钢叉、弓箭等兵器,四处放火,散布谣言。

“天下乱,圣公王!”

“均贫富,杀贪官!”

“清君侧,正朝纲!”

这个时候,起义军的任务只是负责把城内搞乱,倒并不做其它坏事,放完火就跑。

街道上到处都有火光,旗幡在燃烧,房屋在燃烧,尸体在燃烧……漫天的烟灰粉尘钻进宋廷一行人的口鼻中,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躲进了一家酒家正堂。

“真的造反了啊……”陈大胡子惊叹,眼里兀自不信。

而少年阿平则躲进柜台之中瑟瑟发抖,刚才看到那名老人融在火光里时发出那种凄厉的叫声,他可着实吓坏了。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就连卢俊义,也是第一次见这番场景,忍不住问道:“驸马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廷也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造反,城内起义军完全没了秩序和良知,一有机会便到处放火,放完了火就跑,一路乱喊着口号……偏偏三五十个成群结队,却也不好对付。

“现在……城是出不去了……”

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后,大家也都颓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目光从卢俊义、燕青、扈三娘、陈大胡子、老刘的脸上一一望过去,众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而少年阿平则坐在柜台后哭泣,酒家的掌柜不知上哪儿去了,小二也不知上哪儿去了,柜台后面有不少酒坛整齐码着,微微的酒香散发,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喝酒。

宋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轻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自保了。不用多久,苏州城就要沦陷,城破之时,也就是杀戮的开始……我们现在,除了极力自保,别无他法。”

遥远的记忆中,电影画面一幕幕呈现在脑海,当荧幕变成真实,该是怎样的可怖?

“老刘,你可知道哪里有好躲藏的地方?”宋廷看着老刘问道。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盯在老刘脸上,老刘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想,说道:“能有啥好躲藏的地方?只有地窖……也是要被发现的呀……听说他们不杀乞丐,要不我们扮乞丐吧?”

“扮乞丐?”陈大胡子一愣,挠了挠胡须咕哝道:“我这样还不像乞丐吗?”

宋廷却是眼睛一亮,与众人说道:“此计可行。虽然不是十足保险,但是或许能蒙混过关。城破之后,肯定要大搜查,只要能蒙混过去,挨个十几日,我们就可以出城了。”

“好!那就扮乞丐!”陈大胡子说道。

宋廷看着燕青、扈三娘二人,吩咐道:“你二人去弄几套乞丐的衣服来。”

燕青、扈三娘点头允喏出门而去。

宋廷又与卢俊义道:“你去搜集一些吃的东西,我们恐怕要躲藏一阵了。”

卢俊义点头,就在酒店内搜寻起食物来。不一会儿老刘也跟上,手里多了个麻袋,和卢俊义一起将厨房里的储粮肉食装进麻袋。

正堂内,宋廷又吩咐道:“水是关键,需要准备一些水。”看了看左右,就只剩陈大胡子……

见他眼睛望过来,陈大胡子愣了愣,站起身踢了踢柜台:“阿平!去弄些水!”

少年阿平双手摸了摸脸,擦掉泪水,起身找了两三个水壶和水袋装了些水。

陈大胡子一看,又想削他:“这一点水哪里够?”

“没有水壶了……”阿平委屈地说道。

“不知道去对门找啊?”陈大胡子道。

宋廷摆了摆手,道:“行了,别乱走动了,坐这儿吧。”

阿平坐在了宋廷旁边的一张矮凳上,仍有些惧怕地偷偷望了自己师父两眼,反倒是对宋廷这个驸马生出亲近感。

宋廷跟陈大胡子说道:“越是这种关键时候,我们越是要抱团才能生存,你别再骂他了。现在要怎么平安活下去,才是我们该思考的问题。”

见阿平木木地望着空气发愣,宋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方腊派四十万人来围城,而苏州城城墙又矮、兵力又不多,待会儿那些官……想的肯定不是怎样守城,而是怎样逃跑。等城破之时,杀戮也就会开始,你看,现在他们就敢肆无忌惮地到处放火,等城破了,他们就敢肆无忌惮地杀人、掠夺女子财物……从现在起,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再随随便便抹眼泪,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知道吗?”

阿平侧头仰望着宋廷,目光中有敬佩之色,“嗯”的一声点头,然后又从牙齿里崩出几个字来:“我恨方腊。”

忽然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这样说,宋廷与陈规相视一眼,皆是一怔,随后宋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出了这个城再恨吧。”

阿平木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燕青和扈三娘手里抱着几套乞丐衣服进来,陈大胡子问道:“捡来的还是抢来的?”

燕青道:“给了银子。”说着将最干净的一套交给了宋廷。

众人换上乞丐服,扈三娘进去内室换了。换好乞丐服后,一行七人从酒家出来。

按照老刘所说,去往一处破庙。

破庙那种地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少有兵丁去抢,是比较靠谱的生存地,虽然可能要抵挡风吹雨淋。

不过,意外总是会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生,刚走出门,一队起义军就过来了,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把宋廷一行人叫停了下来,吼道:“嘿!你们这些叫花子!不敢造反吗?”

那刀疤脸汉子明显是这队起义军的头领什么的,他这一吼,后面三五十个手里抓着钢叉、铁枪、弓箭等武器的起义军,全都目光整齐地望了过来。

沉默,寂静,不知如何应对。

短暂地安静了两秒,那刀疤脸汉子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拽着一把锋利的朴刀。

亏得燕青机灵,急忙道:“大哥,我们没有造反的兵器。”

那刀疤脸汉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扬手,道:“小五,给他们几样兵器!”

当当当,钢叉、小斧头、铁锏等扔在了地上,宋廷等几个忙捡起兵器,燕青抱拳道:“谢谢大哥!”

刀疤脸汉子将手一扬,喊道:“跟在我们后面,走,我们杀官兵去!”

他这一喊,他后面的起义军全都亢奋地鬼哭狼嚎,举着武器喊着“杀贪官,均贫富”之类的口号。

又一队起义军从另一边走过来,为首那个朝刀疤脸汉子喊道:“嘿!刀疤!东门那边城门快被攻破了,我们速速赶去支援!!”

“跟我冲啊!!!”

两队起义军合成一股,望东门冲了过去。起义军成员眼里流露出一股狂热,疯狂地大吼大叫着。



“喂…都还在吗?”七个乞丐打扮的人,聚在屋檐下,望着前面疯狂冲去的起义军,检查自己小队伍的损失情况,见没有任何损失,宋廷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老刘:“老刘,带路!”

目的地仍是距此六里的那间破庙。

老刘走在最前面,卢俊义第二,宋廷第三,陈大胡子师徒紧随其后,依旧是燕青殿后。侥幸躲开了这波起义军,大家反而更紧张了起来,刚才听到说东门快被攻破,倒希望不是真的。不然,连破庙恐怕都要去不成了。

时值五更,天仍旧漆黑,但是在火光映照下,大街小巷各处都亮如白昼,七人小队尽拣阴暗之处穿行,翻墙拐巷,有时还要蹲在石桥下躲避起义军……



东门。

城楼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士兵的尸体,大多是被箭射死,也有些是被抛上来的长枪刺死。

守城中郎将张晋,是一名有资格指挥1000名士兵的副将。他曾经参与过大梁对西夏、对辽的战争,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却算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

张晋十五岁从军,打过辽人,打过西夏人,但打自己人,还是第一次。

此刻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方腊军,堪比潮水,刚刚听到消息说方腊派了四十万人来围城,此时他一点儿都不怀疑。

城墙下,有些农民军没有正规武器,手里拿的是钢叉、梭镖之类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些,朝上面扔石头。

东门之下,五六万人的农民军和万余正规军将一架架云梯架到城墙,起先有些悍不畏死地想要爬梯子上来,被城楼上的士兵射死一批后,不敢再爬梯了,只是不断地朝城墙上射箭、扔石头。

面对这七八万人,张晋虽慌,倒不至于无策,一边朝下射箭,一边急忙去请求支援。

整座东门,他只有246个士兵可以调遣,更何况,已经死了几十个。裨将潘龙被知府调去府衙,不知道干什么,他是很猛的,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敌袭,以鼓声和烽火通知了全城。

城防营的支援来过一波,可惜只有80人,整个城防营大约有2000人,他不知道为什么派到东门的只有80人。

如果城防营没有兵力支援,则要去三十里外的吴松大营请节度使陈涛调兵来救了……可惜,东门被围住,没法派人出去了。

整座苏州城有在册官兵4000余人,被调去北境抗辽的有1000余人,只剩下不到3000人守城了。

3000人对40万……

想到此处,张晋深深吸了口气,端着弩朝下陡射,弩箭穿过一名农民军的咽喉……

嗖!一枝羽箭骤然在他耳鬓擦过,他立即矮身躲在垛口旁,而这时,忽然听到城下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农民军的攻城车被拉过来了。冲车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数十个农民军在几个方腊正规军士兵的指挥与鞭笞下,推着冲车,喊着号子,利用冲车猛然撞击城门。

“呦——嚯——”

砰——

巨大的撞击声让张晋心里一惊,忙看了一眼守门情况,见三十几个士兵忙搬来木头将城门钉死,才稍稍松了口气。

张晋指挥弓箭手朝冲车左右射箭,一阵如雨的箭矢,射死不少农民军。

可很快又有农民军上来推冲车,这次两边还有盾手举着盾牌抵挡,“呦嚯”的声音又响起,城门每被撞击一下,张晋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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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26章 十年之恨

府衙门口。

苏州知府高启堂,整个苏州的首脑人物。此刻,这位知府老爷正指挥着十来个兵丁,将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银珠宝搬到停泊在小河岸的两条官船上。

他的旁边站着他的妻室和妾室,与及妾室的两个儿子。妾室的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十一岁。小儿子愣愣地看着搬东西的士兵,一双黑漆的眼瞳显得呆滞;而大儿子则颐指气使地叫囔着“快点儿!快点儿!”,似乎对士兵们搬箱子的速度很不满。

妾室紧紧拽着小儿子的手,眼睛里有一抹惊慌;妻室摘下头上的金簪子,拿给旁边贴身丫鬟装了起来。

高启堂的身后,站着宣抚使窦寒、通判朱霖玉,这两人也是准备和知府搭船一路逃走的。

此时从府衙大门朝城内四处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煌煌火光冲天而起,一簇簇火焰将整座城映照得亮如白昼,火光里有人群的叫喊与咒骂,浓烟弥漫,黑雾笼罩,一阵阵黑灰飘荡在府衙四周。

“呸。”高启堂吐掉钻入口中的黑灰,下意识地理了理衣领。此时他已经脱去官袍,换上了一身对襟长褂,俨然一副客商打扮。

“大人!”这时从东边城桥骑马冲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的裨将,手里拿着朴刀,见了士兵搬东西这一幕,两道岔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跳下马来,怒喊道:“大人你这是要逃走吗!?”

这白衣裨将便是守东门的白班指挥潘龙,第一个发现敌袭,并且让人以鼓声及烽火通知全城之人。

潘龙是苏州城武艺超群的将校之一,曾经与张晋随种谔将军征西夏时,用神臂弩射杀过西夏一名万夫长,因战功卓越,从小兵直接越级提拔,成为今日有权指挥500名士兵的裨将。

看到潘龙来了,知府大喜:“子龙,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快快护送我等出城,赏你黄金万两!”子龙二字,是潘龙的表字。

知府身后的宣抚使、通判,亦是眯着眼睛露笑,一副有求于人的神色。整个苏州城,谁不知道潘子龙的威名?虽只是裨将,可本领却十分了得,去年的校场比武,他可是拿了头名。连淮将张晋都打他不过,老将梁忠也不是他的对手,城防营的吴子珲是个酒色之徒,就更别提了。

听说叛军都是些农夫,只怕连潘子龙的一合之敌都算不上吧?如果能得潘子龙护送,他们一个个的心,也都可以踏实下来。

谁知,潘龙盯着这一个个,断喝道:“知府大人!苏州城内有民十万户!难道知府大人要弃民不顾焉!?”

知府高启堂急道:“子龙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方腊派了四十万人来围城,四十万呐!现在走水门逃走还来得及!子龙你快护送本官出城,本官分你黄金万两……哦不,分你一半!分你一半!”

潘龙目眦欲裂,一步步靠近高启堂,眼眶已是红色,咬牙切齿道:“大人!三天前,末将说防范方腊攻苏州,请吴松大营陈节度使派兵来协助防守,大人说不必,杭州能守住,方腊打不下杭州,更不可能攻苏州!”

“现在……你看看……你看看!”潘龙扬刀,断然一喝:“方腊两天前就攻下了杭州!四十万人围城……四十万人围城……知府大人怕啦?急着逃命去啦?”

潘龙紧了紧手上的朴刀,眼睛血红,步步紧逼,高启堂吓得退了两步,宣抚使窦函是个武人,挡在知府身前,喝道:“潘子龙!!你想干什么?你也要造反吗?”

潘龙眼睛喷火般,狠狠瞪着知府、宣抚使、通判这三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官,朗声斥骂道:“苏州城内,有民十万户,有守兵三千,有火炮三十七门,有守将十七人,有箭矢、兵器不计其数……守城焉有何难?可就是因为有你们几个,才造就今日城毁人亡的局面!你们要是还有哪怕一点点良知,就立即将这些金银分发给守将、士兵,召集城民一起守城,而不是弃城不顾而逃跑!你们这些混蛋!!”

“潘子龙!”宣抚使大声喝道:“本官命令你护送我等出城!”

“出城?”潘龙哼的一声冷笑,“现在还想出城?城若守不住,我们都得死!”

“都得死!!”

喊声回荡于周遭,高启堂的小儿子吓得直哆嗦,妾室将他抱了起来。

“潘子龙,你……”宣抚使指着潘龙,气得说不出话。偏偏是这种时候,下官不听话,他也无法。

这时高启堂却是眼睛里洒出一抹泪,双膝跪了下来,跪在潘龙的面前。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宣抚使、通判惊道:“大人,你……”

高启堂跪在地上,朝潘龙磕了三个头,满脸忏悔道:“潘将军,下官知道这几年来,有亏于潘将军,下官也有愧于苏州城的百姓……可是,潘将军,看在我妻妾儿子的份上,你就护送我们出去好不好?你自己也能出去啊……啊?”

“听说方腊军抓住当官的就要杀而食其肉,也不会放过当官的家人……”高启堂脸上有两道泪痕,恳求的目光看着潘龙:“子龙,你也是准备成亲的人,听说你也订了亲,你也有家有父母……难道你要看着我被方腊煮食吗?我的妻妾孩子……子龙…………子龙啊,求你护送我全家出城,我把金钱全部都给你,好不好?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我只要家人平安……子龙,子龙,下官给你磕头了……”说着磕头不已。

“大人,你这是何苦……”宣抚使、通判叹气,却没有像知府那样跪下来。虽然面临生死,但让他们这样的六品官,向一个不入品级的裨将下跪磕头,他们还是做不到的。

看高启堂跪在地上,六岁的小儿子哇哇大哭,妾室抱着小儿子也跟着跪地。妻室叹气,却没有跪下来。

潘龙看着跪地磕头的高启堂,站在原地直直地瞪了许久,蓦然将手中朴刀狠摔于地,怒道:“尔等贪生怕死之辈!把你们平日里欺压良民的气焰拿出来啊!你对刘校尉做的那件事……别以为我潘子龙不知道!你有妻子儿女,别人就没有妻子儿女吗?你只顾自己弃城而逃!就不怕万古骂名吗?”

说完,返身上马,再也不管顾知府等人,直望东门而去。

“这这……”通判望着潘龙远去的背影,脸皮皱了皱,“这算什么意思?”

宣抚使道:“他不护送,我们自己逃吧。知府大人,快起来,快起来……”

知府家人、宣抚使、通判与及四个兵丁分乘了两只官船,分赏了许多金银给其它士兵后,急急忙忙划船而逃。

四个兵丁拔刀警惕地看着四周,划船的是知府的管家和宣抚使的长随,并没有带多余的人,一行人都不穿官服,只穿普通衣服,作客商打扮,士兵也都扮作家丁。

船过了盘门,绕过几座石拱桥,望运河方向而去,那是有一条小水渠,是今年新修的,直通运河,可能不被注意,说不定能逃出城去。沿河虽然也看到不少包着头巾的城内起义军,但是这些起义军却好像并未注意到这两艘船。

眼看着船划过芍药亭,正要接近出逃的运河路线附近时,却忽然听到上面传来声音。

“刘校尉,在那里!”

“狗官!我就知道他要从这里逃!”



回到二更,夜深人静时分,一户院落里发出微微灯光,老人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

豆灯照映下,随便铺了些稻草的木板床上,一位半头银发的老妇人盖着破旧的棉被躺在草席子上,正剧烈地咳嗽着,浑身有些哆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外头堂屋里,一位全副戎装,骇下一缕胡须,年约三旬,一脸刚毅的男子,对着面前的牌位,肃容躬身,郑重鞠了三躬。

牌位前的香炉里点着三枝香、一对蜡,红蜡的烛光,将牌位上泛黄的字照得很清楚。

牌位上写道:“亡妻戚氏英柔之灵位。”

男子鞠躬完,对着牌位怔了许久,眼圈有些泛红,闭上眼睛一回想,全是她被玷辱时的画面,一念及此,牙咬得咯咯响,双手狠狠地握成了拳头。

“命儿……”房间里病恹恹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从破旧的棉被里伸出一只形同枯槁的手。

男子走进房间,给老妇人喝了些药,跪在床头,看着重病的老母亲,两眼一红,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命儿……不哭……”老妇人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为娘没有……没有给你再说一门亲,为娘……对不住你……是娘没本事……”

“可……可……咳咳……”说着说着,老妇人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男子起来给她轻轻拍了拍背,又喝了一口药,才好一些,她接着说道:“可你……也不能造反呀!”

“娘,孩儿不是造反!”男子一脸愤色:“孩儿是给柔儿报仇!”

“唉……娘知道,娘知道,英柔是个好姑娘。那……狗官高启堂……霸占了她的身子,害得她……唉……可你不能造反啊!命儿,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造反啊……咳咳……”老妇人喘着气道。

听着老母亲的话,刘命只是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十年前,青梅竹马的表妹戚英柔,刚嫁给他不到半年,就被当时的知县高启堂,趁着把他灌醉后,骗到张萸这个狗东西家里,给玷辱了。

表妹当场在张萸家举刀自杀,以示清白。仵作验尸时,却发现表妹刚刚怀有身孕,没想到,却是一尸两命……

他得知妻子自杀后,拿刀杀进张萸家,当场把张萸砍死,而高启堂,却早意识到不妙,买通上官,将罪全部推到张萸身上,说是张萸强暴了他妻子,又怕他来报复,急忙忙动用关系调到河北去任职。

十年后,高启堂再次回到苏州当知府,看来,是早把当年所犯的罪恶给忘了。

而他刘命,却不可能忘……

“娘,恕孩儿不孝,不能给您老养老送终。”刘命说完,跪磕了几个头。

起来之后,在正堂抓起一杆长枪,毅然决然走出家门。

门口早有几个下属侯着。

“刘校尉,我们一同去杀了那狗官!”

屋里,传来老妇人的咳嗽和喊声。

“命儿,命儿……咳咳……”



“刘校尉,在那里!”

“狗官!我就知道他要从这里逃!”

身后跟着几个下属,刘命掇枪打马靠近河岸,当看到下面两艘官船与及知府高启堂时,眼眸里射出两抹复仇的光芒,仰头看了看天空。

“柔儿,为夫今日要为你报仇了……”

(本章完)

第127章 城破

农民军推着冲撞车在撞城门,冲撞车两翼由盾手举着盾牌抵挡。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矢大多射在盾牌和攻城车的木梁上,农民军整齐的“呦嚯”之声有节奏地响起,城门每被撞击一下,张晋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狗日的!”张晋躲在女墙,将弩箭背在身后,抽出佩剑,指挥城墙上的士兵:“放石头!砸死他们!”

一块千斤之石,利用木车与轴轮,从垛墙砸了下来,正好砸在攻城车车身,从木梁滚落下来,当即砸死砸伤好几个农民军。农民军吓得四散,墙上士兵趁机射箭,又射倒好些个。

不过很快,农民军在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士兵的指挥与督导下,又组织了起来。大批的农民军冒死上来推冲撞车,“呦——嚯——”的号子再次整齐响起。

石块再次砸下,又砸死了几个农民军。可惜,他们再一次被组织起来,越发用力地撞门。

张晋皱紧了眉头。如果有大锅黑油就好了,泼倒下去,可以利用火箭将攻城车点燃。可问题是,因为黑夜里突然被攻城,除了早就放在这里的几块大石头和两门火炮,其它什么也来不及准备。

“要是早做准备就好了。”张晋望着下面黑压压的攻城大军,心里叹了口气。

方腊军的正规军其实也没多少,甚至许多士兵连像样的盔甲都没有,农民军则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方腊军数量虽多,但战斗力其实很弱。

如果能有一支1000人的守军……想到这里,张晋默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倒下的同袍的尸体后,仿佛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难怪敌军不利用云梯强攻,原来是知道守兵不多,想要打消耗战……

东门守兵只有246人,加上城防营调来的80人,为数也就326人,如今死了几十个兵,如果一直这么耗下去,恐怕东门迟早要守不住。

听着沉闷的撞击和农民军的号子,城门每被撞击一下,张晋就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紧张,心跳不安到没办法想出对应之策。

“希聿聿……”,这时,街头忽然有一匹快马急窜而来,一个身穿白衣的裨将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奔到城墙上,从地上抓起一杆长枪,来到张晋面前:“张大哥,情况如何?”

张晋看着自己的得力下属,终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得设法把他们的攻城车毁了,该死的,一直在撞门……”

潘龙点了点头,抬头问道:“火炮呢?”

张晋侧身望了一眼两尊炮架,啐了一口,说道:“一门炸膛了,另一门……哼,也有点失灵。而且,没有爆炸弹了,只有铅弹。”

“试试吧!”潘龙说完之后,抓过一枚盾牌,一手举盾,一手举枪,穿过箭雨,来到两尊炮架处。

而此时,方腊军的两架投石车也装置完毕,不断朝城墙投射石弹、石块等物。

有一种石弹,落在城墙上猛然炸开花,无数小石子迸射,对城墙上守兵很有杀伤力。

投石车所装置的位置,在城墙守兵弓弩等器械的射程范围之外,守兵没办法对投石车造成伤害。大量的石弹、石块,甚至是一些燃烧物、爆炸物,被投射到城楼、城墙,让守城士兵苦不堪言。

农民军的攻城车还在撞门,冲撞车利用粗木梁上的铁头撞击城门后,木桩设置使得铁头荡了回来,两边农民军拉住绳,将铁头再次狠狠撞在了城门……

潘龙在几个炮手的帮助上,将炮筒架好,然后塞了铅弹,点了火绳,随着一声闷响,铅弹朝农民军群中猛然落下,“啊”一阵惨叫,死伤了好几名农民军后,铅弹终于停止滚落。

“张大哥!火炮有用!派人速取爆炸弹来!我要将该死的冲撞车给炸了!”潘龙朝举着盾牌跳过来的张晋说道。

张晋听了点头,忙叫了四个守兵去城内火药库取爆炸弹。

爆炸弹没取来,城内的起义军杀来了!

一支两百余人的队伍,首先朝天空放了一只花炮,得到了城外的回应后,一举冲杀过来。

城内的起义军如同暴徒般凶狠,举着手里的钢叉、斧头、梭镖等,有的也远远地射箭,两百余人的队伍口中疯狂地喊着:“冲啊!杀官兵啊!!”

“这是?”潘龙皱眉,与张晋对望一眼后,拿起手中的兵器,跳了下来,带着守兵与城内敌人厮杀起来。

长枪直出,一声暴喝,潘龙一枪取走一名包着头巾的刀疤脸汉子的性命后,随着翻腾的动作,长枪咯嚓嚓与各种兵器擦出一阵长长的火花。

“张大哥,你去守城!我来对付这些宵小之辈!”长枪再刺,以刁钻的枪法再次取走一人性命后,潘龙对背后的张晋说道。

“嗯!好兄弟!这里交给你了!”

张晋舞动手中佩剑,将一枝冷箭斩断后,掠身而起,一剑刺死放冷箭的人后,立即奔回到城楼上。

而这时,外面攻城大军果然派了成百上千的士兵攀上云梯,再次攀登城墙。

“守住!不要让他们上来!!”

城墙上,城楼两边,只有不到200人的兵力了。张晋从背后取出弩,搭箭朝攀登城墙的农民军射去,咻!一箭封喉!

嗖!一枝羽箭从下方射来,这枝箭太快,悄无声息射来,张晋根本躲避不及,一箭中了他肩头。

“八大王!八大王!”下面起了喝彩声,原来射中张晋的,却是方腊手下最为得力的战将之一八大王方貌。

站在战车内的方貌射中张晋后,嘴角带着一抹冷酷的微笑,朝左右伸出手掌:“箭来!”

弯弓、搭箭、射击,干净利落快到一眨眼的时间,嗖的一声,又带走一名守城士兵的性命。

张晋扶住肩膀,靠在女墙,低头看了看渗血的肩膀,箭簇穿透铠甲,钉进了他的肋骨,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咬紧牙关,牙齿磕碰在一起,口中有丝丝鲜血渗出……

似乎预感到不妙,张晋伸出右手,摸了摸左肩,看到满掌心都是黑血,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道:“狗日的……毒箭……”

“张大哥!”还在下面与城内敌人厮杀的潘龙,看到张晋中箭,内心一沉,与左右道:“你们全都上去守城,这里我一人可以应付!”

左右便率领二三十名士兵上了城墙,独留了潘龙一人鏖战还剩下一百五十余人的城内敌军。

这些城内起义军,主要是由苏州城内的浮浪破落户、底层手工艺人及无家业的流浪汉组成,人数虽多,却无甚战斗力。将潘龙团团围住后,看着他手上那杆沾满了鲜血的枪,却不敢再随随便便冲上来送死了,眼里皆有了惧色。

“来啊!”潘龙朝着敌人厉喝。他的白衣沾染了鲜血,一件白衣几乎全部染成红色——自打被突然的敌袭吵醒至现在,他连铠甲都没时间穿上。

“上!上!拿了他的头可以换五千贯赏钱……”头目模样的怂恿左右道。

听到自己的头值五千贯,潘龙冷笑了一声,一个旋身,豁然出枪,望拿头目模样的腹中直戳一枪,见他目中难以置信地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后,又冷喝:“来啊!”

看着他目中如泣血,将他团团围住的一百多人推搡了起来,皆是一脸惊骇,早就听闻“苏州潘子龙”的大名,手上可是沾过不少西夏人和契丹人的血,有一身的武艺。这个时候谁还敢上前送死?

可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知谁喝了一声“杀了他!”,这一百多人全部举起手中兵器,悍不畏死地挥动兵器朝潘龙身上攻来,没有章法和招式,只是乱砍。

潘龙一枪挑翻一个,左刺右挑,连掇带打,攻防有备,出招狠辣,一举刺中一个的胸膛后,拔枪又打翻两个身后偷袭者。

被团团围住的他,一脸悍勇,只出手三百足招,便收割了三十余条人命。

随着时间过去,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潘龙在杀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毙掉五十多条人命,可那些暴徒模样的家伙,还是将他团团围住不放。

他侧头望见城墙上已经有几个方腊军的农民军通过云梯越过垛墙,挥舞着手中兵器与城内守军厮杀了起来,不由心中一急,出手更是狠辣,招数变得更快,暴风骤雨般出枪,枪枪力争带走一条人命。

当枪头插在敌人身上一时拔不出来时,他便举着敌人尸体当作盾牌,与他们嗜杀起来。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身上那件白衣完全染成了黑红色。

当他再看城墙时,已经越来越多的敌人登上了城墙,和守军在厮杀。张晋肩部用白布简易包扎了一下后,抓起佩剑与敌厮杀。

三个敌军同时围攻张晋,还有越来越多的敌军攀上城墙。一名持枪的敌人,趁张晋不备,一枪扎进了他的小腿肚……

看到这一幕,潘龙再也忍不住。

“张大哥!!”

一道身影直掠而起,跪倒在城墙的张晋,看到潘龙直掠了上来,此时下面还有几个城内起义军朝空中射箭追击,可惜箭矢都落了空。

噗嗤一声,长枪枪头扎进一名小兵的腹中,那名小兵睁大眼睛,口中汨汨流血,眼中兀自不信,方才他扎张晋,甚至带着一丝得意,而这会儿,后悔已经晚了……

“张大哥!”潘龙扶住张晋的身体。他的肩部和腿部都在流血,不知什么时候,左胸口也中了一枝箭。

“子龙……你还记得吗?”虚弱的声音,从张晋的口中所发。

刺倒一名敌人后,潘龙抓起一面盾牌,眼眶中热泪滚烫,俯身跟张晋说道:“张大哥,大嫂我已经安置妥当,你要撑下去啊。”

“谢谢……好兄弟……你还记得吗?”张晋的唇色已经发黑,满脸的鲜血,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记得什么?”

“我们随种谔将军……打西夏,打辽人……我杀敌十七,你杀敌三十四……是我的一倍!可你……太刚直……才……咳咳……”张晋咳出一股黑血,双瞳渐渐暗淡,“子龙……子龙好兄弟,你有本领……你快逃吧……带上你的未婚妻……”

潘龙眼眶里热泪滚下,握拳道:“大哥,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别说这些,我带你回去见大嫂!”说着扶起张晋,手中抓着长枪,眼睛布满血红,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

“呃……”箭矢插在张晋的后背,他感受到了,与潘龙虚弱地说道:“好兄弟……你快走……”

说完,倒在了城墙上。

“吼吼吼……冲啊……开城门!”

城内又有一队起义军杀来,冲到城门后杀掉仅剩的几个守门士兵,砍断钉住城门的木头,将城门打了开来。

“吼吼……冲啊……杀呀……”

“杀尽天下狗官……”

“杀呀……”

城外的大军潮水般的涌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清掉城墙上剩余的守兵。

八大王方貌亲率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跟随着大部队登上城墙,当看到潘龙手持长枪左冲右突冲杀时,嘴角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意。

……

一个时辰后。

已是辰时,本该在东方露出身的太阳,今日却没有升起来,天际依然昏暗,茫茫的大地,冷风如刀,萧萧瑟瑟。

苏州城。东门。

城墙上,一支长枪上挂着一具尸体,长枪枪头钉在城墙石砖里,犹如镶嵌。

那是一具英雄的尸体。

冷风如刀,猎猎呼啸。

(本章完)

第128章 城乱

血汨汨地流淌,就好像汇作一股小溪流,漫过了青石砖的城墙,沿着石阶顺流而下,染红了城门处大面积泥地,地面渐渐由深红变成黑紫。一些坑洼处,积蓄着如潭水般的血水,颜色由鲜红逐渐变成黑紫,苍蝇嗡嗡嗡地聚了过来。

城墙上、石阶上、城楼里、城门周围……堆满了士兵的尸体,有官兵的,也有方腊军的。这些尸体惨不忍睹,有的肠子或脑浆流了满地,有的被割头,有的箭插满了身体,有的被斩断手脚甚至横腰斩断,有的眼睛被挖,有的耳朵被削……

天色阴沉,苏州城仿佛被笼罩在鬼魅般的阴影之中,冷风从北方鬼泣般地呜啸而来。一群乌鸦飞来,停留在城墙上,啄食着尸体,被人一阵驱赶后,“呀”的一声飞走了。

方腊军的元帅刑政穿着一套暗红色盔甲,脚着黑色革皮靴,跨着腰刀,拿着朴刀,在一大队全副戎装士兵的护送下,踏到城墙上来。

刑政看着城内城外的数万正规军和农民军,享受着万众瞩目,冷风将他背后的血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刑政面朝着城外的七八万农民军轻轻地举起手,顿时下面所有人仿佛呼吸声停止,一点儿动静和声音都没有,过了一小会儿,只见到刑政将手一挥,喊道:“我们赢了!”

“赢了!赢了!”城下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农民军们展颜欢笑,手舞足蹈。

“均贫富,杀贪官!清君侧,正朝纲!”整齐而嘹亮的口号,从基本不识字的农民军口中喊出,响彻云霄。

刑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农民军高兴够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喊出一道道命令——

“第四军、即刻入城!所得财物,一律上缴,论功行赏。有违者,斩!”

“临时军、明日进城!即刻起,打扫战场,就地扎营!有违者,斩!”

“三日后,开仓放粮!”

当农民军听到他们要等到明日才可入城时,脸上还有些埋怨,但听到“论功行赏”和“开仓放粮”,又立即激动了起来,全场喝彩。

将一道道命令颁布清楚,留下执法队后,刑政将手一扬,喊道:“第四军,随我进城!!”

刑政转身的瞬间,军靴踢开脚下一条断臂,眼睛望了望城内方向,眼里灼热起来,“嘿嘿,苏州花魁柳月娘,我可是仰慕你很久了……”

“吼吼吼……”一支全副戎装的军队,足有万余人,从北门潮水般涌了进来。

大约这个时间前后,东门、南门、阊门等各门的方腊军,也在依照同样的指令在行事。

农民军们被安排在城墙附近搬尸体、打扫战场。城内,只进去了有盔甲、有盾牌、有弓弩的正规军士兵。

城墙上,正搬动着尸体的一个农民军,跟另一个年长者说道:“三哥,我们也混进去吧?”

年长者瞪了他一眼:“你不想活命啦?搬你的尸体吧!你又不是正规军,没甲又没盾,进去找死啊?”

“可是,三哥,不进去我心痒啊……苏州城可是江南有名的富城,里面多少金银财宝和美女啊……”说着口水流了下来。

“那些东西拿了还不是要上缴……”

“偷偷拿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我说狗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农民,你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咱们农民有口饭吃就行啦。都说了三天后开仓放粮,你又不是没听见……听说除了发粮,还会发钱,说起来,圣公还是不错的。”

“三哥,我想要个媳妇儿……”

“狗蛋,你就别叽歪了!来,抬死人,抬死人!”



苏州城内,一栋小小的泥巴院落,门口树下拴着一只老母猪——这是陈宝的家。

陈宝,苏州城守军中的一名伍长。所谓伍长,就是有权指挥五名士兵的最底层士兵队长。

陈宝今年二十岁,刚成亲一年,妻子是白洋渡柳树庵人。柳树庵是没有庵的,只是个村落,有一颗大柳树,故名柳树庵。

陈宝妻子姓周名芸,曾经在私塾念过几年书,颇为知书达理,五官也颇端庄,有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只是笑起来时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牙,毁掉了整个气质。她从小便因一口不整齐的黄牙而遭过不少嘲笑。

当时周芸嫁给陈宝,也实属无奈。本来说好的亲事,对方是一户员外家的公子,看上她的容貌,却没想到终于还是因一口不整齐的黄牙而被嫌弃,给退了婚。她父亲将彩礼钱拿去赌了,周家退不出彩礼,被员外家威胁。

陈宝听说了,就拿着从军三十年打战死了的老爹的抚恤金替周家还了彩礼,周家便将周芸嫁给了她。其实陈宝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担心自己娶不上媳妇儿,才有此举。他老娘李氏表示很支持。

也没有吹吹打打,酒席没摆几桌,简简单单地把周芸迎进了家门。后来的时间证明,虽然日子平淡,陈宝一个月也才有一两天休沐,但夫妻俩也算恩爱。

“快快快……娘子,快逃!”此时,白衣青裤、两手空空的陈宝,慌慌张张地跑进家门。

那只被拴着的老母猪挡着了他的道,他一脚踹过去,老母猪发出哼唧哼唧的吼叫,似有不满。

陈宝跑得急了,又撞上老母猪,一跤摔在了地上。周芸正在屋檐下用大木盆浆洗衣裳,见他摔了一跤,忙上去扶他,脸露喜色:“相公,今日休沐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宝从地上爬了起来,满头大汗,着急地说道:“娘子!快快快!城破了……城破了!快逃!”

周芸一脸疑问:“相公,你在说什么啊?”

陈宝看着妻子,手叉着腰,气喘吁吁道:“娘子!你听我说!昨夜……方腊派四十万人围城……现在……现在……城破了!满城都在造反和杀人!我们快逃!”

“啊?”周芸惊讶地叫了一声,“难怪昨晚满城走水,娘还说是灶神爷发火了……”

“你是读过书的,也信娘胡说?对了,娘呢?”

“在屋里。”

“赶紧!赶紧!拿几样值钱的逃命!”陈宝急道,跑进屋里去。

周芸立即跑进卧房,翻箱倒柜将平时积蓄的铜钱、碎银子装进荷包里,又将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契还有几间泥巴房屋的房契拿上,急匆匆跑出来,而陈宝早已背着还在昏睡的老娘跑出院门,冲她喊:“快点儿!快点儿!”

周芸愣了一下,看看身后:“相公,要不要锁门?”

“锁个屁门!让他们抢!逃命要紧!”

周芸不再犹豫,跟了出来。

刚到门外道上,陈宝看着她的脸,龇了龇牙:“你的脸,脸,脸……”

“脸怎么了?”周芸一愣,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从地上抓了一把湿泥巴,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阵,然后帮陈宝扶着老娘,两人仓惶择路而逃。

“儿子……”五十七岁的老娘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陈宝背了出来,这时被颠醒,一睁开眼来,有些惊讶地开口。

“娘,你别多说话!现在逃命要紧!”

“哦。”

一家子刚出家门不远,拐过两条巷道,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叫喊声。

“吼吼吼……”

“冲啊……杀啊……”

“均贫富,杀贪官!”

接着,陈宝就看见一大队全副戎装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有的手里拿长枪,有的手里举盾牌,有的弯弓搭箭,士兵们挨家挨户将门踹开,手中长枪一指,喝道:“出来!街上排队!”然后便冲进去洗劫财物。

有些士兵手里抱着大把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往身上藏了些后,才交到上官那里去,上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士兵推着独轮小车从街道过,车里已经装了许多金银财物;还有些士兵将街上大店铺掌柜捆缚了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们的背,逼迫他们跪下。

陈宝一家子慌忙躲进附近矮墙后,掩藏在竹篱笆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幕。

矮墙后面是块菜地,妻子周芸小声地和陈宝说道:“听说他们只杀贪官,不杀百姓。”

“屁嘞!周员外是贪官吗?刚才我就瞧见他被杀了,他们还把他头割了下来……”陈宝看着妻子小声说道。

周芸无言以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周伯伯?”

“除了你周伯伯还能有谁?”陈宝眼珠子瞪着不远处的街道,“其实你周伯伯也挺抠门的……”

周芸默然片刻,只觉鼻头泛酸,毕竟死的是她的堂伯,听了丈夫的话后,小声地反驳:“周伯伯只是抠门些,他又没犯什么错。”

“碰上造反,有钱有势就是错。”

陈宝说完这一句,看了一眼街上形势,见有十几个兵丁朝这边过来,忙背上母亲,叫了周芸一句,急冲冲穿过菜地,从另一边篱笆出来了。

出了菜地,奔到巷道,拐过两道弄堂,前边又是大户人家,妻子周芸望了一眼白墙黑瓦的院落,喘着气说道:“这里是邝举人老爷家。”

忽然听到屋里有士兵叫囔声,陈宝瞪了妻子一眼,嘴唇无声嚅了嚅,示意她别说话。

陈宝背着老母亲悄悄走过,周芸警惕地跟上,便在这时,从院落里扔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滚到了周芸的脚下,圆滚滚的,周芸看了一眼后,立即吓得尖叫了一声。

“什么人?”院落里士兵囔道。

“快走!”陈宝背着老母亲,拉上周芸,急奔而逃,依靠对地形的熟悉,跑了一阵后,终于躲藏在了石桥下,刚才隐约听到后面叫喊着“抓住他们!”,可把这一家子吓得心突突突地跳。老母亲让陈宝把她放下来,坐在石头上,拍着腿哀叹:“造孽啊……造孽啊……邝举人老爷是好人呐……”

周芸也抚着胸前喘息不安,惊魂未定。

“娘子,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邝……邝举人老爷的脑脑……脑袋。”

“娘也看到了?”

老母亲自顾摇头叹气,没有回答。

这时,忽然从远远的地方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陈宝与周芸对视一眼,马上背上老母亲,继续择路而逃。

刚向西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被两个士兵拖拉了出来,其中一个士兵将她裹在身下,另一个士兵将她双手用绳子捆了起来,见她尖叫着反抗,还顺便狠狠打去两巴掌……

“那是林员外的女儿,才十五岁。”周芸远远地望了一眼,一脸心悸,庆幸自己脸上满是黄泥,不像这位年轻姑娘般出色,同时又为她的遭遇而深感同情。

“别看了,走,进竹林!”陈宝背着老母亲,跳进了竹林,后面周芸也跟着进来了,一家三口仓惶穿越竹林。

“相公,我们要去哪里?”周芸追上丈夫喘着气问道。跑了这么久,她早已经跑不动,但看到林小姐遭遇的那一幕,还是拼尽全力跟上丈夫。

陈宝虽然背着老母亲,可浑身力气像使不完,看到方腊军士兵杀人、洗劫财物、强暴女子后,他更加坚定了躲逃的决心,从竹林跳到蜿蜒小路后,回头拉了妻子一把,才回答她道:“我们去那处破庙吧!”

“那破庙?”周芸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于是,一家三口继续奔逃。

天上几只寒鸦飞过,俯瞰着整个苏州城,城内到处是昨夜被大火烧过还冒着阵阵灰烟的断壁残垣,方腊军士兵到处捉拿官员、大户,一队队全副戎装的士兵深入各街各巷各户洗劫财物、掠夺女子,偶尔也杀人……寒鸦“呀”的一声飞过,震了震翅膀。

(本章完)

第129章 夜谈

苏州城内,沿着知府衙门往东过了盘门的一条小河上,两艘官船倾翻在河中,歪斜的船身过半浸入碧绿的河水之中。

此时看似碧绿的河面已经被漂浮在水面的灰末蒙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变得不似昨日那般清澈碧绿;甚至有血红色液体漂浮在水面,给清澈澄净了百年的城水带来了第一抹红色,仿佛也预兆着苏州城百余年来的又一次厄运。

苏州城,这座自五代十国之乱后平和宁静地矗立了百余年的古城,从吴王阖闾令伍子胥建城并命名为“阖闾大城”以来,迭遭兵火,数度兴废。这一次的大火虽然烧掉的城面积不足十分之一,所杀之人不过五六千,似乎根本不值得史册上记载一笔,但断壁残垣所留下的印记,终将铭记这座古城的哀恸。



城东,一座小小的破庙。

这座破庙根本没有大殿,或者说,大殿根本不足以称之为大殿,就跟普通人家的正堂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即使已经这么小的正殿,还倾塌了一半,也无人修整。

小小的正殿里,有个小小的神龛仍在,供奉着观世音菩萨,里面也有香火,也不知道是谁来此祭拜过;殿内有三四尊佛像,这些佛像不是折臂便是断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朱漆大门早就褪了色,门边、殿里到处都是蛛丝网,地上偶尔有老鼠、蜈蚣爬过,看着很瘆人。

正殿塌了一半,只剩东边厢房、厨房、客房可以躲一躲了,西边厢房岌岌可危,眼看着也要塌,任谁也不会想去那里。

宋廷等一行人进了东边厢房,围坐成了一个圈,唯一的蒲团大家都让给宋廷坐了。

众人刚坐定,喝了些水,吃了些牛肉干,还没来得及歇凉脚,就听到庙门外传进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娘子,到了,到了!”

宋廷递了一个眼色给燕青,燕青立即抓起钢叉,奔了出去,接着扈三娘拿了一柄铁锏,也奔将出来。

宋廷还是有些不放心,也和卢俊义一起从厢房里出来,只见燕青、扈三娘一左一右将那对夫妻模样的年轻人挡住,那男子看着甚是年轻,背上还背着一个老妇人,看着像是他的母亲。

宋廷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那男子看燕青、扈三娘手里都抓着兵器,以为又遇上了造反的人,惊呼道:“娘子,苦也!我原本以为这里安全,没想到居然也让反贼给占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男子拉上他娘子,正欲拔腿就跑,却被宋廷喊住了:“你们也是躲难的吧?一起进来吧!”

于是将客房的位置分给了这一家子。坐下来寒暄过后,宋廷才知道这男子名叫陈宝,他的妻子叫周芸,听了他讲述城里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一件件事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首先被攻破的是西门,然后是北门、阊门……最后才是东门,惨不忍睹啊!守城的将领一个个都被割了头,就连潘子龙将军也被割了头,听说他临死前杀了二三百反贼,端的是条好汉子!梁忠老将军因为用大炮轰死不少反贼,城破的时候不仅被割了头,身体还被剁成了肉泥……啧啧……真是可惜!梁老将军可是带了四十年多兵的好将军哪!唉,这些反贼,真是可恨呀!”

宋廷听他说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他娘子,看着倒也婉秀端庄,只是她一张嘴笑,露出那一口不整齐的黄牙,可以说是有些吓人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听陈宝说完守城的情况,宋廷下意识地问道。

陈宝跟他交代了伍长的身份,还把沿路遇到的方腊军洗劫财物、强暴掠夺女子、抓人杀人等事情也都跟他说了。

听完陈宝讲诉的这些所见所闻之事,所有围坐着的人都惊呆了。然后又听陈宝的妻子周芸说起“邝举人老爷的脑袋滚了出来”、“林家小姐被两个士兵摁在地上”这两件事,前一桩大家也都跟着周芸神色一悸;听了后一桩事,扈三娘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脸愤色,拿着铁锏的手不住抖动,显得极为愤怒。

陈宝的老母亲李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邝举人老爷可是好人啊,前几年还给北方来的流民施粥呢……这些人造孽啊,不分好坏,滥杀无辜。”

众人脸上皆有愤色,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连陈大胡子和卢俊义也参与其中,没有说话的只有宋廷、燕青二人。

宋廷倒不担心拖家带口的陈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只是担心他不小心将方腊军引来,所以多次向他确认方腊军是否跟来,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他还是不放心,又要燕青、扈三娘两个去放哨。

众人心有余悸地捱到晚上,确实没遇到方腊军前来搜查,才稍稍松了口气。

陈宝一家三口躲在客房,宋廷等七人在东厢房,小小的破庙挤了十个人。等到了戌时左右,宋廷让燕青、扈三娘去破庙附近拾了些柴火,决定打火做饭解决饥饿问题,卢俊义和老刘两个从酒店里装了一整麻袋的吃食够吃一阵,可惜就是水不够,所以决定且不做饭先烤东西吃,烤了一些芋头、蚕豆,顺便又取了些牛肉干出来,众人分吃了。

闻着东厢飘来的这阵香味,陈宝喉咙鼓动,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母亲和妻子,明显都有饥饿之色,毕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陈宝很后悔没带上一些吃的,哪怕几个芋头也好啊,烤熟还是很香的,想着想着,不断吞唾沫……

这时黑暗中有一点星火闪动,递过来几个黑糊糊的东西,说了一声:“拿去吃吧!如果不够,我们那还有。”

陈宝双手接住这几个黑糊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一阵烤芋头的香味钻进他的鼻中,他眼珠一转,心里大喜:真的是芋头,烤芋头哎!

他数了一数,刚好六个,每个足有成熟柿子那么大,他一家子每人可以分两个,想到此处,简直忍不住要热泪眶盈,在这种时候,这六个芋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他朝着黑暗中离去的身影道了谢后,立即剥了芋头分给母亲和妻子,一想到母亲和妻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又忍不住要哭,还好妻子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宋廷给陈宝六个芋头,并不是同情心泛滥,虽然他们储粮也不算多,更不知道方腊军的洗城风波何时结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机会出城,但是看到这对年轻夫妻恩爱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在家里为他担心着的公主老婆。

算算日子,也有七八天了,他骑马离开驸马府时,贞儿轻披着白氅朝他摇手喊着“相公,早点回来!”,她那殷殷期盼的眼神,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儿,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

才一年不到的相处时间,却已经有多次分分合合,唉,这次来苏州找陈大胡子,却不小心陷进方腊造反的城乱之中,他是堂堂驸马爷,有卢俊义、燕青、扈三娘这等本领高强的人做保镖,尚且还要苟藏于此破庙。那些普通老百姓,岂不是更如蝼蚁?生死任人随时可捏?想到这里,坐在蒲团上的他闭不上眼睛,起身走到破庙围墙,看见扈三娘呆呆地望着天空的稀星出神。

“驸马爷。”或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扈三娘回转过身,轻轻唤道。

宋廷与她并肩站着,夜里幽幽的光影之中,他只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看不到她容貌,轻声开口道:“在想什么呢?”

扈三娘微微吐了一口气,说道:“在想那个姓林的女孩,她才十五岁……”

听她这样说,宋廷知道她又想起了陈宝妻子周芸说的路上见到的那桩事,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人都以为你是没主见的‘一丈青’,其实我觉得不然,你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不愿意跟别人说罢了,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拘束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听了他的话,扈三娘莫名心头一颤,这样的话,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以前丈夫王英什么都不懂,虽然许多事能迁就她,可惜终究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没想到,这位身份尊贵的驸马,居然能够如此理解她,让她此刻生出一种感动来,不禁心里生叹:“唉,可惜,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那个女孩,她确实很可怜,十五岁就要面临这样的人生大不幸,”宋廷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落进她耳中,温润如玉,如沐春风,她只希望他能多说几句话,他如她愿了,继续说道:“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去救她,我们自己的情况都已经够糟糕……说起来,真的不是我们不愿,而是我们不能。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拯救这座城市,拯救这水深火热的天下……”

“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但既然已经出口,那她选择继续说下去,“驸马爷,你可以的,宋江哥哥愿意追随你,还有,永泰县城也以你为荣,其实,你比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得民心……包括皇上……驸马爷,你真的可以的……”

她不知道这些话为什么从她口中吐出来,说完又陷入一阵后怕,这……算是在劝他造反吗?不不不,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紧张……”似感觉到她加重的呼吸,他只是这样温和的说道,让她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侧头望着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能幻想出他儒雅而笑的样子……

“其实……我们大概都属于同一种人,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有心无力’,你不敢去抗争你的命运,我也不敢去做出格的事情……你知道的,我有贞儿……”宋廷轻轻地说道。

“驸马爷,我懂。”扈三娘幽暗中点了点头。

“都说了其实你很聪明的。”宋廷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随后说了声冷,回到东厢房去了。

扈三娘幽幽地望着天空,唇角微噘,学着他的口气,轻轻吐言:“你知道的,我有贞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本章完)

第130章 破庙

苏州城北官道。

萧瑟的寒风肆卷着大地,沙沙之声从枫叶下传出,幽暗的天空下,显得灰白的官道上有一支长长的大军蜿蜒而行。当这支大军的成员点燃火把,高举在手踏步行军时,这些火把就像是一条扭动着身躯的火龙。

这支大军属于吴松大营,为数万余,正赶往苏州城救援。而此时,已经是苏州城陷入方腊军手中的第一个晚上。

吴松大营节度使陈涛,从三品武官,节度一方的将领。此时陈涛骑着一匹枣红宝驹,走在队伍中间,一身漆墨铠甲融在夜色里。旁边小校手上举着的火把光焰照映出他一张白净的脸,完全不像是个武将,五官深邃幽深,眸子虚眯,带着一丝阴冷。

关于节度使一职,虽然大梁大大削弱节度使的职权,地方将领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但节度使这个职位,仍旧是除了枢密、太尉下来的地方最高军事长官,一旦得到上头授权,便有资格指挥数万甚至十万军队。

陈涛早就知道苏州城被围,今天一大早就收到好几个赶来求救的苏州城斥候的急报,但他没有派兵来救。

理由很简单:没有调令。

大梁自太祖皇帝以来,立下制度:地方将领不得私自调兵,而且,地方将领在一地最多呆三年就要调走。

自安禄山起兵造反以来,中原历经一百多年的藩镇割据,地方军阀私设刑狱、滥杀无辜,杀戮恐怖笼罩着神州大地,太祖皇帝当初创立“地方将领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一制,其实是颇合民意的,也彻底根除了地方将领拥兵割据及作乱的现象——虽然本意是为了巩固皇权。

但没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历经八九代皇帝,一百多年过去,随着契丹、西夏、女真等异族的崛起,这项制度的弊端暴露出来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调兵问题变得程序化、拖延。调兵的权利在枢密院,所有的调兵行动,都需要经过枢密院随行官吏点头同意,甚至每次大型战事,都会有皇帝亲派的监军前来坐镇。节度使、经略使、制置使、宣抚使、招讨使等具有统兵资格的武官,表面上是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其实不然,被监军、枢密院两级一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陈涛在下午得到授权,上头让他派兵来救苏州。其实他是不想来的,他已经知道苏州城已破,但是丞相、枢密院还不知道,他们下令让他来救苏州,那他就不得不执行。

大军距离苏州城五里左右的时候,遥遥望见苏州城里满天烟花,闪烁怒放,耀眼夺目,陈涛已猜到是方腊军和城内农民正在点放花炮庆祝,看了一眼后,将马调转回头,跟左右道:“苏州已沦陷,走,回吴松大营!”

“节度使大人!”这时前军中一名背后插着黄旗的校尉骑马过来,禀报道:“大人,前方有一队百姓,自称是从苏州城逃出来的,说愿领大人走水门杀进苏州城。”

“百姓?”陈涛眼眸虚眯,看了黄旗校尉一眼后,哼的一声,道:“带过来问问。”

这是一支大约200人的队伍,主要是由家丁、富户、商户、地主还有不少生员组成,他们的确也是苏州城的百姓。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一支长长的大军时,一个个面露惊喜,仿佛看到了重回苏州城的希望,毕竟他们的家产还在苏州城内,甚至不少人的妻妾都还在城内。

“将军大人……”为首一个富户模样的跪在陈涛马前,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发现他们这支小队伍已经被手持弓弩的兵士包围了。

“将军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涛眼眸一眯,朝左右挥手,指着这支百姓小队伍冷笑道:“大胆反贼!焉敢诈本将入城?乱臣贼子,给我射死!!”

“将军大人,我们真的是苏州城的百姓……呃!”

“呃!”

随着一声声猝不及防的低沉叫声,箭矢穿透这支百姓队伍所有成员的身体,几乎所有人倒下后眼睛仍然是睁着的,呈一种死不瞑目状态。

见这支百姓队伍人都死光了,陈涛朝左右挥手道:“把这些反贼脑袋都割下来!我们回营!”

左右副将相视一笑:这次的军功又有了……上头命令救苏州城,如果无功而返,上头必定要追究,有了这些百姓的人头冒充反贼人头,至少可以宣称与反贼交过战。



破庙。

第二天仍然是阴沉的天气,宋廷昨夜是坐靠着睡着的,感觉非常冷,早上第四个醒来,睁眼一看,陈大胡子、卢俊义、少年阿平还在睡,当然也都是坐靠着墙睡。

此时寒风吹进破烂的庙里,少年阿平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正发着抖,他上身穿一件单薄的脏兮兮的灰裳,下身是一条浆洗得发白的麻裤,当然大家也都是一身褴褛乞丐装,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宋廷记得自己也曾有一段时间像他那么瘦,瘦得跟皮包骨一样。但是很奇妙,自从和贞儿生活在一起之后,他“圆润”回来了,虽说每天练剑、跑步,不至于身体发福,但他的体重确实也增加了不少,此外,精气神也越来越好,眼睛也越来越明亮。他想,这应该是和他优渥的生活条件有关。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成为驸马,能娶贞儿,能拥有前世追寻不到的爱情……他真的很幸运。但转念又想,如今身陷囹圄,前一段时间还被赵金佶关在大理寺,其实也是够倒霉的……

“驸马爷。”少年阿平醒来,朝他恭谨地轻唤一声。

宋廷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跟他说道:“是不是有些冷?”

少年阿平抱着双臂点了点头。

宋廷嘴角一抹苦笑,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臂膀:“起来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然后找一处空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找了根木棍,与醒来的卢俊义较量武艺,直把陈宝夫妻俩看得瞠目结舌,陈宝两只眼珠子瞪圆:“二位这么高强的本领,简直和潘子龙将军有得一拼啊!”

练了一会儿,宋廷已是一身大汗,卢俊义这个怪人,一滴汗没有,幽剑说他只是三流高手,他简直都不信。不过如果以轻功够不够高、能不能施展身法起飞来论的话,卢俊义只能掠身丈余,确实离施展身法飞行还差很远的距离。

练完了功,肚子饿了,才意识到吃饭又成问题,还有水的问题。这破庙是没有水的,左右500米也没有别的房子,地处小山坳,入口有一块断石,断石依稀可以拼凑出“寒”和“寺”两个字,也不知道全名是寒什么寺,还是什么寒寺。

庙里有一口枯井,早就干涸了,取不上水来,与陈宝一家子分吃掉所有牛肉干,喝掉所有水后,众人意识到,必须得去找水了。

“阿平,让你多弄点水,你不多弄点,你看看现在水不够喝了吧?你这个笨徒弟……”陈大胡子从牛皮袋子里掏出一些钩子之类的零件摆弄着,瞪了少年阿平一眼,嘟嘟囔囔道。

宋廷发现,陈大胡子似乎是每天呆在屋子里搞研发宅久了,经常对他的徒弟出声抱怨,脾气挺古怪的。

听了陈大胡子的嘟囔,阿平默默走开了,拿了两个水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此时寒风凛冽,大家正在烤火商量对策,一时间也都没注意到他离开了。

时间到了正午,惊变陡然来临了。

有一队入城的方腊军农民军搜到此处,当时宋廷与燕青正讨论出城的方案,扈三娘在厢房坐在蒲团上靠着墙睡觉,而老刘则跟陈大胡子询问阿平的去向,陈大胡子一脸惊讶……

率先发现农民军的竟然是陈宝,他见识过卢俊义和宋廷的武艺,连忙跑进来喊:“快,有人来了!”

宋廷忙去把扈三娘叫醒,所有人手持着钢叉、铁锏、斧子、木棍等,走到破庙入口来,早有一队农民军进来,这一队大约有十几个,一边走进来,一边叫叫嚷嚷。

“真是晦气!金银财宝都让第四军搜光了,也不知道这破庙,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没有金银,有躲藏的小娘子也好啊!”

“哈哈哈哈!只怕一个是不够的!”

当宋廷等人与这支队农民军碰面时,看到这些农民军不是抓着枪就是挎着腰刀,或者拿着大砍刀,但是却没有一个有完整的一套甲,有的穿个甲裙显得无比滑稽,有的只穿护肩或者护腿、护腕,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套甲分给了十几个人穿。

当这十几个农民看到宋廷等人时,也都吃了一惊,为首一个光头,长得五大三粗,肥头大耳,两眼瞪如牛铃,下巴有一把胡须,头上却没烧戒疤,看起来是个酒肉和尚。那和尚看见宋廷等人,先是吃了一惊,以为是见到了一群乞丐,可当目光看到扈三娘、周芸时,立即哈哈大笑。

“你们刚才说什么?小娘子?这里不就是有两个小娘子吧!哈哈!兄弟们,把这些乞丐赶走,把这两个小娘子抓起来!”

旁边一个猴脸儿,一看就是浮浪破落户,盯着扈三娘笑嘿嘿道:“大和尚!这个娘子不错啊!生得好看!”

扈三娘的双手已经快要按耐不住了,宋廷伸手按住了她,示意她别急。

然后宋廷走出两步,朝那个和尚说道:“是谁让你们到这儿来的?”他这么问,是担心还有别的方腊军队伍也注意到这里。

那和尚却不搭理他,吼道:“识趣的赶紧滚,把两个小娘子留下,饶你们一命!”

他这一吼,十几个农民军拔开阵势,举枪的举枪,搭箭的搭箭,目光贪婪地盯在扈三娘和周芸身上,周芸害怕地握着陈宝的手,虽然知道卢俊义和宋廷有高强的本领,可是这些造反军都有兵器,怕是打不过吧?

“退后……”宋廷看了陈大胡子和陈宝一眼,示意他们这些不会武艺的往后退。

可就在这时,陈宝的母亲李氏,从客房出来看到对峙的这一幕,又在里面听到要抢她的儿媳妇,忍不住佝偻着身躯迈步出来,朝农民军们说道:“你们这些孽障!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嗖!一枝羽箭穿过她的左胸。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快,谁也来不及阻止,陈宝、周芸两个惊呆,目中难以置信,扑上前去,哭喊着叫了好几声“娘”,可惜老妇人已经中箭气绝了。

射箭的是那个猴脸儿,他射死老妇人李氏之后,又再次弯弓搭箭,瞄准陈宝,口中道:“大和尚,瞧我再射一个!”

宋廷觉得再也没有多费口舌的必要,口喝一声:“动手!”

卢俊义、扈三娘、燕青三个同时闪身而出。扈三娘手持铁锏,斜里闪出,只见她手腕一甩,身子跃起,双足蹬开猴脸儿的弓,手上铁锏猛然落下,一锏,便将那猴脸儿脑袋敲开了花!

……

不到盏茶功夫,地上出现了十几具农民军的尸体,一个都没跑掉。

从这些尸体身上摸了二十几两银子、几枝带着血的银簪子,然后将兵器收集了起来,而这时陈宝、周芸两个还在抱着老妇人李氏的尸体痛哭。

明明躲过一劫,却没想到还是在这里不幸葬送了性命。陈宝为自己的不幸和母亲的遭遇而深感悲痛。

大家也都理解这对夫妻的心情,除了说声“节哀顺变”,也就只能由着他们哭,如今世道变了,天下大乱,别说普通人的生命如同蝼蚁,就是一身本领的人,也不知何时突然遇到危险送命。

入口有十几具农民军的尸体,如果不处理的话,很可能带来麻烦,宋廷等人将尸体先集中在岌岌可危的西边厢房,还有李氏的尸体,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陈宝坚持要带回家去入殓,见他这样坚持,宋廷等人也只能由着他,希望事情早点儿风平浪静。

晚上,阿平回来了,身上挂着两三个水壶,原来不知去哪儿打水了,还把另一只鞋子也弄丢了,打着赤脚回来的,满脚是血,说是有士兵追他,把鞋给跑丢了。他害怕地述说着,另外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两天后开仓放粮,到时候所有的农民军都会去领粮食。并且,还要举行什么献祭大会,说是要杀一批官员的头……”

听了阿平带来的消息后,宋廷双目一亮,这是不是意味着,守城门的士兵将少许多,也许,是一个出逃的机会……

(本章完)

第131章 杀官

融融的火光映照在众人脸上,宋廷等七人和陈宝夫妇围着篝火谈话。

“反贼们开仓放粮,还要杀一批官员,到时候我们可以趁乱从水门逃出去……”

“嗯,我还听说知府、通判、宣抚使等人都被抓了,估计都要被杀头……”

“据说连知府的家人都被抓了。”

“你们夫妻有何打算?”宋廷看了一眼陈宝和周芸说道。这对夫妻一直怏怏不乐,显得沉闷,显然还沉浸在哀痛之中。

陈宝摇了摇头,一脸哀伤。

看了一眼被几件衣裳遮盖的李氏的尸体,宋廷很理解陈宝此刻的丧母之痛。

“要不要考虑一起逃出城?”如果陈宝夫妻愿意一起逃的话,他倒是乐意收留夫妻两个做驸马府的佣人。毕竟驸马府的那些下人,都是宫里送来的,他还是不大信得过,他想培植自己的亲信。

“我想先回家将母亲入殓再作打算……”陈宝悲伤地说道。他的妻子周芸,依偎着他的肩膀,也显得悲伤。

陈宝夫妻如果执意要回家,宋廷也不好勉强,眼下也不合适说出自己的身份。卢、燕、扈三人,还有陈大胡子师徒与及老刘,都知道满城都在抓捕官吏,自然不敢在外人面前称他为“驸马爷”,以免遭来杀身之祸。所以陈宝夫妇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宋廷只好劝这对年轻夫妻再多呆几天,等方腊军的洗城风波过去再回家去,并将许多食物分给了他们,毕竟能在同一个破庙下躲难,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关于趁乱逃出城的详细计划和路线,都拟定好了,就等着时机到来。



时间到了九月初七,方腊军“开仓放粮”和“献祭大会”的日子。

一大早刘命就被叫到刑政的帐内,刑政一身暗红铠甲,身披血色披风,脚着黑色革皮靴,褐色的眼瞳似乎总是微微迷起,目光好似随时打量在别人身上,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刘命施了一礼:“小人刘命,参见元帅!”

刑政腰间跨着腰刀,看了看刘命,眯眼道:“刘校尉,你替本帅擒来知府、宣抚使、通判这三个狗官,本帅不仅要重重赏你,还要将你的功劳上禀圣公。”

——苏州城破那天晚上,刘命带着下属拦下知府等人出逃的两艘官船,杀死官船上四个士兵后,将知府、通判、宣抚使、知府的两个家人还有宣抚使的长随等人都擒下了,交给了方腊军,他自己也投降了方腊军。

刘命听到刑政说要赏赐自己,刚毅的脸庞根本不为所动,揖身道:“元帅,小人不求什么赏赐,只想看到高启堂这个狗贼死,为我亡妻讨回公道!”

刑政笑了笑,踏步出帐,“刘校尉,今日便是献祭大会,也是开仓放粮的日子,待会儿可是有好精彩的一出戏呢!哦对了……还要有劳刘校尉带着你的人帮忙维持秩序呀,不知刘校尉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小人领命。”

刘命清楚,刑政虽然话说得好听,说是帮忙,其实不过是对他下达命令罢了。

苏州城的降兵大约有500人,这些降兵都交由他负责,表面他是有权指挥500名士兵的校尉,事实上,他事事都得听从刑政的指挥。

刘命领了一百多名士兵来到祭台——以往为“花魁大会”表演搭建的舞台,在祭台四处将兵士排布开来,他自己则站在一角静静看着。

祭台四周已经围满了苏州城本地的农民和方腊军的农民军,而越过祭台隔着水池上去,沿着一层长长的台阶往上,则可以看到一排排短桌,坐着刑政、方貌、刘赟、包道乙与及方腊军的一众将领,除了包道乙一身道袍,皆是全副戎装,铠甲凛凛。

长阶上的诸将面露得意之色往下面望,祭台上跪着二三十个苏州城的官员,身上套着枷锁,手脚被捆了铁链,囚衣上胸前背后到处都是被鞭子抽出的一道道血迹,显然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这些官员平日里在苏州城接受百姓跪拜,今日跪在农民们面前,一个个都低下了头颅。他们的身后插着一块板子,写了一些字,其中一个朱红的“斩”字尤为醒目,刽子手们握着锋利的大刀,站在他们的身后。

“杀了这些狗官!!”农民们群雄激愤,大声叫囔。这些平日里被官员欺压的最底层百姓,此刻仿佛成了露出獠牙的凶兽。

刘赟上台来,宣读了这些官员的罪行,然后一声令下,兵士除掉官员们的枷锁,刽子手们举着大刀砍了下去,二三十颗人头立即滚了地。

“这些,只是苏州城的小官,接下来,给大家看看苏州城的大官……”

刘赟一击手掌,兵士们立即将知府、宣抚使、通判等三人带到台上来,这三人同样是枷锁、铁链缠身,脸上、身上到处是血迹,所受的皮肉之苦看上去要比刚才那一批还重。

站在一角的刘命,看到知府投来愤恨的目光,他还之以狠狠的目光,双手握了握拳,恨不得亲自上去把知府的脑袋砍下来。

“高启堂啊高启堂,你害死我的柔儿,你有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

“你让我失去柔儿和孩子,我也让你失去妻子和孩子……”

刘命暗暗咬牙,目光深沉,当时他将高启堂全家擒下,决定除了让高启堂死,也要让他尝尝失去妻子和孩子的滋味,便把他妾室、十一岁的大儿子也一并擒了,最终一念及仁,还是把他的妻室和小儿子放了。

当时枪尖抵在高启堂脖子,他的大儿子和妾室吓得跪下来求饶,而妻室却没有跪下来,那一刻他选择放过他的妻室和小儿子,把这两个人藏在了枯井里。

他很清楚,方腊军会怎样对待官员家人,这算是他为了自己的母亲而做出的最后一点善举,母亲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他恨,他要报仇,可他也不想牵连无辜之人。高启堂让他失去了一个妻子和儿子,他选择让高启堂付出等同的代价,而不是杀他全家——这也算是为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积一点德。

台上,刘赟在大声宣布着知府、通判、宣抚使等三人的罪行,说得很仔细,尤其是知府高启堂,罗列了二十多条,甚至连他何时受过什么贿赂,何时贪污过何种款项,还有连玷辱他妻子事件始末都说得一清二楚,看来方腊军的几个将领,确实在此事上费了不少工夫。

刘命等着刽子手将高启堂的头砍下来,可惜,在刽子手杀了宣抚使、通判后,高启堂终究还是没被砍头。

当时他只听到一阵笛声从天际传来,然后便见天上飞来三个人,两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女子拥簇着一个全身雪白衣裙、头戴白幕斗篷的人从天际飞来,看到会飞的人,全场的普通百姓都吃了一惊。

刑政、方貌、包道乙、刘赟等人见到来人,都跪了下来,全场士兵也跪下来,他也跟着跪下,随后就听到一阵整齐的喊声。

“恭迎圣女!”

刘命目光悄悄望过去,心里想道:“原来那头戴斗篷、雪白衣裙的女子就是明教圣女,居然踏空而飞,果真是厉害……”

只见圣女飞身落在最高处,缓缓站定,她身边的其中一名苗女说道:“都起来吧!”

而她却不肯开口说话。刑政、方貌等人仿佛也都习以为常,都站了起来。

圣女把刑政、方貌叫到跟前,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刑政、方貌两个唯唯诺诺点头,然后刑政转身朝刘赟喊:“刘将军,将高启堂暂且收押,押往杭州交给圣公处置!”

“什么,不杀了?”刘命一惊,台下群众也是有着同样的惊讶。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官!”台下群雄激愤,义愤填膺。

而刘赟只是叫士兵将枷锁重新套回去,然后将高启堂押进了囚车,似乎今日就要启程押往杭州。

刘命只觉脑袋嗡地一震,看到高启堂露出劫后余生的侥幸时,他真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杀了他,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早知道亲手杀了他……”

将高启堂押进囚车后,圣女带着两名侍女飞走了。

(本章完)

第132章 圣女,他来了

圣女走后,“献祭大会”还在继续,又杀了一批地主富户,祭台上鲜血淋漓,那些人头都被插在长枪上,要拿到城门上去吊着。

刘命望着鲜血淋漓的祭台,心里不禁开始拷问自己:这些人真的都该死吗?

知府高启堂是最该死的,可惜没死,而那些地主富户,他们真的都该死吗?

他想不到答案,也没时间想答案,杀完人后,刘赟笑嘻嘻地拉住他,把他带进了知府衙门里的一处大殿。

大殿里早有不少将领等候,据说,这次攻下苏州城,方腊军中所有的有功之臣都有资格分到财物和女子,他们等在殿里,便是等着属于他们的封赏。

封赏由元帅刑政和八大王方貌主持,先是抬出一箱箱金银,按功封赏,这次搜刮的金银,有大约一半分给有功将士,而另外一半,则装了车,派重兵护送,押到杭州城去,这是献给方腊的,当然了,也要抽一部分分给广大士兵和农民军,他们参与造反,不就是为了分钱分粮嘛。

分完了金银,只见一批女子被捆绳捆成了一支队伍被拉到殿内,大将军刘赟早已经两眼放光,忍不住摩拳擦掌,嘿嘿直笑。

刘命此时心情很是复杂,十年了,亡妻戚英柔一直还在他心中,他发誓为了她永不续娶,而当看到这些女子被像器物一样被挑来挑去后,他的脸隐隐有些抽动,显然是在极力隐忍着愤怒。

他将脸一侧,不去看,却又偏偏看见刑政搂着苏州花魁柳月娘大笑不已,走进殿里来,似乎还想要再挑一个。

“元帅,给圣公准备的呢?必须要黄花闺女哦!哈哈哈哈!”见刑政进来,刘赟笑道。

“这个你放心,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还要劳烦刘将军一并押到杭州去。”刑政松开在柳月娘腰间的手,仔细分辨这些女子的姿色。

“好说,好说!”刘赟大笑,这次将金银、女子还有知府高启堂押到杭州去,又是大功一件,少不了要受圣公表彰和封赏。

“喂!你干什么!”就在这时,有一个参将瞪着一个女子吼道。

只见那女子双手捧着一枝银簪,那簪子上仍滴着血,而她脸上却赫然有一道鲜血淋漓的新鲜血痕,犹如一条血沟,血汨汨而流,染红了半边脸颊,很显然,她利用簪子将自己的脸划烂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着她,仿佛她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那苏州花魁柳月娘更是被她吓到花容失色。

这些女子虽然被绳子捆住,但是只捆了手腕和腰,如果伸手去头上,确实也够得着。但是谁会想到……有人会利用簪子划烂自己的脸啊!

“你个蠢女人!跟着我们保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你划烂自己脸都做什么!”

“啪”的一声,刘赟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正好也是扇在她流血的那半边脸。

那女子怒目瞪着他,极力忍着脸上痛楚,受伤的这边脸颊看似已经肿起,还在流血,她眼睛泛红,只是不说话。

“你敢瞪我!你敢瞪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个蠢女人……”

刘赟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她只是瞪着,怒目不说话。

而旁边其它女子早被这场面吓得发抖,其中不少是青楼女子,早就认定这一生屈从男人的命运,反抗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能保衣食无忧,跟哪个男人不一样呢?

所以,有很多女子对她这种划烂自己脸的行为表示不理解,替她感到不值。当看到那披着水绿色披风的将军发怒,这些女子中有好多都害怕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怕那将军的怒火会烧到她们身上。

“来人呀!”刘赟看看左右,大声吼道:“此女欲图行刺大帅!给我把她拖出去斩了!”

“将军,且等一等!”

刘命上前来,朝刘赟施了一礼:“将军,不如把她赐给小人吧?小人能驯服她。”

“呸!”那女子朝刘命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夹带着血水,瞪着他道:“叛徒!走狗!”

“哈哈,原来刘校尉喜欢性子野的!好呀,赏给你了!”

刘命立即上前将那女子抱起就走。

“叛徒!走狗!你不得好死!”那女子狠狠挣扎,在他肩上狠狠咬下去,直把他肩咬得流血。

刘命一路忍着,将她带回自己的营帐,给她脸上药包扎后,她才意识到他可能并不是急着要夺走她的身子。

“你叫什么?哪里人士?”

她不说话。

“等晚上我送你回去。”

“家都没了,回去干吗?”她哭了。

刘命怔了一怔,说道:“那你先到我家,帮我照顾我母亲吧。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

她抬头,看他身上穿着苏州城守军的铠甲,问道:“你真不是坏人?为什么要当叛徒?”

刘命摇摇头不说话,再次问她:“你叫什么?”

“梅英,吴梅英。”

刘命闭上眼睛:柔儿,她和你一样,带着一个英字,你在天之灵,也希望我这样做吧……



宋廷总算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水门十几个被杀死的方腊军守兵,此时坐在小船上的他,拍了拍胸,舒坦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时值正午,却天色阴沉,城里正在“开仓放粮”,城内所有的农民和农民军都分粮去了。

宋廷带着卢、燕、扈、陈大胡子师徒、老刘等一行七人,终于按照预定的路线,从破庙历经七拐八绕,杀了不少追兵后,总算走水门出了这苏州城。

水门其实也有守兵,但是以卢、燕、扈三人的身手,还是可以很轻易搞定的。

此时小乌篷船儿在拼命地划,看着已经离开了苏州城已经一里之远,他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连日来的憋闷、担忧,在破庙里受的罪,等等,仿佛即将随风轻去。

“大胡子!等到了永泰,我们去春风楼搓一顿!这些天每天吃芋头、蚕豆、牛肉干……我可是很怀念春风楼的菜啊!”

“好啊!驸马爷!不过我陈大胡子可没钱,要吃也得你请客!”

“你堂堂知县居然说没钱!”

“哈哈哈哈!你堂堂驸马,难道要我小小知县请客?我上次可是请过你一回呀!”

“你还好意思提上次……”想起那次小河边馆子吃那顿饭时,被幽剑那妮子在大腿上狠拧了一把,宋廷就忍不住想把陈大胡子一脚踹到河里去。

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一艘快船,犹如一艘急艇猛冲了过来,冲到距离他们的船不到两三米的地方,挡住了他们的小乌篷船的去路。

船头船尾各站着一名身穿苗装的年轻女子,好像是上次晚上在紫竹林看见的那两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戴斗篷,而是顶着一头的缀饰,满头银光闪闪。

“哼!你们想逃到哪里去?”

船头苗女看着宋廷等人冷笑一声。

宋廷知道她二人武功厉害,背后还有一个什么麒麟榜第六的圣女,所以当即将船停住,仿佛陪笑般的问道:“请问二位为何要将我等拦住呀?我等只是苏州城的小老百姓,看二位姐姐生得漂亮,也不像是滥杀无辜之人,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等出城去?”

“呵呵呵呵,”船尾苗女咯咯娇笑,满头的银饰发出珰珰之声,朝船头苗女看了一眼:“紫萱,这位驸马爷,说咱们生得漂亮,不如就放他过去吧?”语音却是充满嘲弄。

船头叫“紫萱”的苗女也跟着一声冷笑,“他叫我姐姐,我可不高兴了……这位驸马爷,圣女就在船上等你,你要不要过来,自己选择吧……”

船尾那苗女跟着笑,“不过可得提醒驸马爷一句,你若不过来,后果可能会有些不好看哦……”

船头叫“紫萱”的道:“要不是碍于圣女的面子,敢叫我姐姐的,我定要将他杀了……”

这边陈大胡子忍不住道:“喂喂喂你们两个好不讲理啊,叫你们姐姐有错吗?难道非要叫你们妹妹不成?”

“住嘴!再敢多言我就杀了你!我二人乃是明教圣使,岂容你姐姐妹妹地叫?简直就是找死!”紫萱冷喝道。

“大胡子,别惹她们……”宋廷看了一眼陈大胡子说道。

陈大胡子不敢再多言。

宋廷朝紫萱、紫芸抱了抱拳说道:“二位圣使,你们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又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虽然我身居驸马都尉一职,可我也并不是贪官呀,贵教圣女拦下我,是什么意思啊?”

紫萱咯咯一笑道:“不愧是大梁九公主的驸马!倒也颇识时务!速到船上来说话!”

宋廷想了想,说道:“只要你们放我的这些朋友走,我答应上你们的船。”

“呵呵,”紫萱冷笑:“哪有那么多条件可谈!你再不上船,我就杀光你的这些朋友!”

宋廷只好去了她们那艘船,这是一艘双层小木船,比画舫要小许多,但却也设有木梯和上下舱间。

当看到紫萱、紫芸二女放自己方才乘坐的小乌篷船过去时,看着他们一个面色焦急,扈三娘甚至还想动手,宋廷淡定一笑,朝他们扬手:“在永泰县衙等我!”

敢登上圣女的船,宋廷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丝把握的,毕竟她可是什么麒麟榜第六的高手,想杀自己易如反掌,如果要杀他,何必要如何费周折?

小乌篷船慢慢地划过去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随紫芸上了船梯,走到楼上的木制舱间,紫芸在门边施礼:“圣女,他来了。”

(本章完)

第133章 紫芸 紫萱

紫芸施礼后,也不等圣女说话,躬身退了三步,然后慢慢转身下梯,到下层舱间去了。

宋廷走进舱间,只见一袭月白羽衣霓裳、依旧带着白幕斗篷的明教圣女绰约而立,不过却是背心朝着他,脸孔朝着一面木墙。不过她戴着白幕斗篷,即使脸孔朝他,也根本看不清她面貌。

圣女不开口说话,宋廷只好随意地打量起舱间里的布置,布置很简单,墙上也没有字画之类,舱内唯有一张黄漆矮桌、一张黄漆椅子,还有一把剑鞘上镶嵌着晶莹宝石的剑悬挂在墙,墙上横拉着一根白色的绳子,却不知做什么用。

“叫你来……”圣女终于淡淡开口,声调不悲不喜,仿佛不带任何感情,“是想让你作为人质,从朝廷手中换回方杰。”

听到她的话,宋廷顿时惊讶无比,暗骂一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居然是为了扣押他为人质,换回方腊阵营的人……这个方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方腊的侄子,好像也颇有能力,作战很勇猛。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疑问,方杰被抓了吗?怎么会落到朝廷手里?

但他也不便将心中疑问向这位明教圣女吐诉,虽然她看上去背影绰约,估摸着也不像是什么杀人不眨眼之辈,但是武艺高强的人基本都有一副怪脾气,比如幽剑那妮子,武艺还没到一流呢,就不怎么把他这个驸马放在眼里,更遑论这些武功一流的什么麒麟榜高手,肯定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还是识时务闭嘴为好。

“可以。”宋廷也是淡淡地回应,然后又接着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下去了。请问……要把我关在哪间舱?”

他这样的回应,使得圣女将身转了过来,白幕下透过丝孔隐约可见的面容仿佛眼眸里带着一丝惊讶,然后便见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扬了扬,白幕后的唇轻轻一动:“住我隔壁。”

宋廷上来时,确实看到旁边还有一间舱,听她这样说后,朝她施了一礼,正要从她舱间走出来,却再次听到她轻轻开口:“如果有什么需要,跟紫芸紫萱说。还有,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她们。”

“嗯。”将头点了点,宋廷从她舱间里走了出来,踏着船舷木板走到隔壁舱间。

从她舱间出来时,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打量在他身上。但他也不确定,毕竟隔着那种看上去精制的丝孔白幕,兴许她能看清别人,别人却看不到她面容。呔,这些江湖高手,总是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有床、有被、还有茶具……嗯,不错!”当宋廷打量自己的舱间看到这些东西时,嘴角微微扬起,对这一切陈置很满意。

不过他心中又有疑问,为什么圣女的舱间连床被都没有?还是说……不会吧?想到那根白绳,心中啧啧感叹:“怪胎,怪胎……”

茶桌上一壶茶、几只瓷杯,宋廷也就不客气了,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喝水,哪能跟她们客气呀……右脚往矮凳上一踩,然后直接提起紫砂壶往嘴里猛灌了起来,茶很香,想来是极好的茶叶,哇,真过瘾啊……

嘎吱一声,虚掩的房间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的苗装侍女手里端着托盘进来,那托盘上放着一些点心和时令水果。

“啊!你…?”当紫芸看到宋廷那副喝茶的姿势时,登时惊呆了。

宋廷灌了满嘴茶水,当看到突然进来了人,看了一眼,也分辨不出她是紫萱还是紫芸,这两人都是瓜子脸儿,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区别,他倒是很淡定,说道:“我三天没好好喝水了,看到这有茶水,就喝了。”

紫芸将托盘中的点心水果放在桌上,看他还在高高举起茶壶,茶壶嘴儿往嘴里倒茶,忍不住蛾眉一凝,横了他一眼。

宋廷喝了茶水,又当着她的面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大咧咧坐在床上道:“请问姐姐是紫芸还是紫萱啊?”

“谁是你姐姐啦!?”紫芸嗔他一眼,端起空托盘,转身就走,关门的瞬间,才吐出两个字:“紫萱!”

“哦,我记住了……”宋廷继续啃苹果,“你叫紫萱。”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紫芸扔进来几件半旧衣裳,“换上吧!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谢谢你啊,紫萱!”宋廷捡起衣裳,发现都是干净的,而自己此时自己身上穿的是脏兮兮的乞丐服,发自内心地道了声谢。

“谁是紫萱啦?”紫萱脸都被气红,眸子瞪着他:“我是紫芸!”

“刚才明明说是紫萱……那你到底是紫萱还是紫芸啊?”宋廷抱着衣服,满脸不解。

紫芸走到船栏,朝下层舱喊:“紫萱,你上来!”

片刻后,同样一身苗装的紫萱也上来了,两女并排站在宋廷面前,等宋廷看了一会儿后,紫萱瞪着他,冷声喝道:“看清楚了没有…看清楚了没有?我是紫萱,她是紫芸,下次可别再弄错了!否则,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宋廷脸上努力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咬了口苹果说道:“紫芸额头有点红痣,紫萱没有,我弄明白了,我要换衣服啦!请二位先出去。”

“红痣你个头啦!这只是朱砂画的印记,洗了就没有……喂!你干什么呀!混蛋!”

宋廷脱下上衣的瞬间,紫芸惊讶失声。

紫萱迅速拉上她,施展身法,直掠出舱间,飞身单脚勾在船栏。二女相搀着,单脚点在栏杆上,可再往里看时,却发现房间里的人居然……他居然在脱裤子……

宋廷丝毫没有察觉到门没关,脱下汗渍渍的乞丐上衣后,就脱裤子……

“啊…!”

噗通噗通,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宋廷才意识到门没关。

“唉,罪过,罪过……”他摇了摇头,赶紧换好衣裳。

他出门看时,果然看见紫萱、紫芸二女掉进了河里。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事啊?”宋廷赶快跑到下层,伸出橹桨救人。

紫萱、紫芸抓着橹桨上船来,紫萱狠狠瞪了宋廷一眼,伸出手,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却被宋廷一个闪身轻易躲掉。

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位驸马爷武功底子也不弱,虽然不可能打得过她,但躲她一个巴掌还是很容易。

紫芸横了宋廷一眼,嗔道:“你为什么换衣服不关门?还当我们不存在…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换!”说着俏脸红了。

宋廷蹙了蹙鼻子说道:“我说了我要换衣服啦,是你们自己不走想看的…”

“谁想看啦?混蛋!”

紫芸红着脸走开了。

“下次再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紫萱噘嘴将他狠瞪,威胁一声,追上紫萱进舱间换衣去了。

“怪我咯?”宋廷摊了摊手。

然后,看了看自己新换上的衣裳,肩膀耸了耸,合身是合身,可毕竟好多天没洗澡了,浑身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向舱间里问道:“紫萱、紫芸,有没有热水可以洗澡啊?”

“没有!要洗去河里洗吧!”

分不清是紫芸还是紫萱的声音。这两人不仅人长得想,连声音也像,简直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从外表上来区分,唯一的区别就是紫芸额头画了朱砂印记,从性格上区分,紫芸似也没紫萱那么泼辣。

当然了,目前来看是这样。

从船下层回到自己舱间,又吃了些水果点心,宋廷百无聊赖,扶着栏杆眺望景色。

船在快速移动,也不知道控船的是紫芸还是紫萱,她们好像也根本不担心他会从眼皮底下逃走。

“紫芸,你上来我问你件事!”

紫芸上来了,此时换了一身汉家姑娘的衣裳,看上去身段轻盈,只是一副幽幽怨怨的眼神,少了几分江南姑娘的温婉。

宋廷打量她一眼后,发现她仍旧委屈似的将他瞪着,也就不再看她,开口说道:“圣女说有什么我都可以问你俩。”

“是,但你最好别问关于圣女的事,别怪我没提醒你。”紫芸道。

宋廷微笑道:“不是关于圣女的事,是关于我自己的事。请问方杰是如何被抓的?你们又是如何确定拿我去换方杰一定可行?还有…为什么不将我捆起来,或者关起来?”

(本章完)

第134章 质问圣女

紫芸脸色纠结地看了宋廷一眼:“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既然圣女吩咐了,那就告诉你也无妨。”

宋廷淡然一笑:“你不告诉我也无妨。”

紫芸说道:“方杰带着几千人去打扬州,最后不仅损兵折将,把他自己也搭进去了,现在被关在扬州大牢里,随时可能被押解进京……”

“所以拿我去换?”

“你是驸马,应该能换回方公子。”

宋廷撇嘴冷笑:“你们就这么确定?”

紫芸点了点头。

宋廷继续冷笑:“恐怕你们的计划要落空了,拿我去换方杰,这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紫芸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瞪着他,然后便见她扬起一只手,威胁道:“你若再敢说圣女一句坏话,我就将你掐死!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驸马!”

“哦,我明白了,馊主意是圣女想的。”

紫芸:“……”

看她两眼不善横着自己,扬起的那只雪白腕子随时伸到喉咙管来,宋廷毫不怀疑她真的可以单手掐死自己,开始后悔自己嘴贱了,马上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主意不好,拿我换不了方杰,你们不如拿知府去换,说不定比我有用。然后……把我放了嘛!”

“为什么?”紫芸问。

宋廷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坐到床上啃咬起来,失笑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个驸马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你们没听说我曾被关押大理寺?”

紫芸摇头,然后见他咬苹果咬得这么起劲,不禁心中生疑:他真的是驸马吗?穿乞丐服、换衣服不关门、吃东西狼吞虎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皇亲国戚?是不是圣女搞错了?

“我这个驸马呀,说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跟你说,这个,得从年初说起,辽国的什么狗屁四王子派人赴京,想跟大梁和亲,然后贞儿被他看中了……”

“贞儿是谁?”

“贞儿是我妻子,你们口中的九公主。”宋廷咬了两口苹果,继续说道:“贞儿不愿意嫁去和亲,就挑我做了夫婿嘛,嘿嘿…后来嘛,是这样的……”

宋廷跟紫芸讲诉完和公主老婆所经历的一些事情,然后拿起紫砂壶凑起壶嘴儿,往口中咕噜噜倒茶。

不过这次紫芸却没有眼眸横他,反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凝视着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圣女说对你客气些……”

“哦?圣女这样说过?”宋廷表示好奇。

凡是关于圣女的事情他都好奇,甚至很想掀开她的斗篷看一看她到底什么样貌,会不会跟青竹一样,也是脸上有缺陷,所以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圣女还说了些关于我的什么吗?”

“没有!不许打听圣女的任何事情!”紫芸冷冷道,一提到圣女,翻脸比翻书还快。

“好,不打听!”宋廷咬完一个苹果,把果核扔出去,噗通落入水中,又遭来紫芸的白眼。

宋廷拍了拍手,一脸认真道:“真的!我就是个没有实权没有封邑被朝廷瞧不起的小小驸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手握大权的皇亲国戚。抓我,换不了你们的方公子,不如把我放了,拿那个知府高启堂去换嘛!”

其实他心里当然知道对朝廷来说,高启堂已经毫无价值,就算从方腊军手中被放出来,苏州城围城时携财逃跑这项罪名,也至少要刺配三千里,财产全部充公,家人也要一同流放。而方杰是方腊的侄子,如果押去京师凌迟或者问斩,杀一儆百,是可以直接动摇方腊追随者军心的——也就是说,一个横竖死罪的高启堂,是换不了一个方腊侄子的。

不过看紫芸想不到这一节,宋廷怎能不抓住机会忽悠忽悠她?

紫芸听了的话后,眼瞳眨了眨,似真的听进去了。

宋廷决定再给她洗洗脑,装作一脸极度认真地道:“你看,苏州知府,正五品对不对?驸马都尉嘛……不过从五品,还是个闲职,没有实权,对不对?知府官儿比驸马大多了呀!你们还不快去城里抓知府?我听说你们今天要杀知府的头?千万别杀啊?留着他换你们的方公子呀!”

紫芸道:“知府要押往杭州,还没杀。”

“哦,这样子呀!”又从紫芸口中套问了一点信息,宋廷颇为开心,继续忽悠:“依我看,别押知府去杭州了,拿知府去换回方公子呀!”

听了他的话,紫芸缓缓地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地道:“嗯……假如拿知府去换方公子……那么,押谁去杭州杀头呢?宣抚使、通判、守将等都被杀光了,押谁去杭州呢……咦,有了!”

说到此处,她眼眸莹亮,指着宋廷:“哈哈,押你去杭州嘛!你是大梁驸马,说不定能成为第一个被圣公杀头的皇亲国戚呢!”

紫芸说着,仿佛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要啊!我的姑奶奶啊…!”宋廷呆呆地看着紫芸,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忽悠来忽悠去,居然把自己忽悠进去了……

紫芸才不管他的想法,仿佛想到一个绝妙的好点子,忙去了圣女的舱间,大概是要将她的主意告诉圣女。

“我原以为紫芸性子要比紫萱温和,会比较好坑,谁特么知道,居然是个死脑筋呀……”宋廷欲哭无泪,仰头哀嚎。

如果圣女真的把他押去杭州城杀头,那他岂不是真的要被自己出的馊主意害死?岂不是要和贞儿永诀了?

该死的紫芸,一根筋的蠢婢……不行,必须阻止圣女也有这种愚蠢想法!

想到此处,宋廷不顾一切冲到圣女舱间里,看到紫芸正低头站在圣女面前,脸有些红,好像刚刚受过训斥的模样。

“圣女,我有话想请教。”宋廷昂然道。

“你说吧。”圣女给了他一个背影,语音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冲进来而生气。

“我想问圣女,你们是不是以为杀尽天下的官,黎民就真的能幸福?是不是以为,天下所有的官,都享受着不该得的富贵?是不是以为,所有的官都看不见底层百姓的水深火热?都该杀?都该死?我想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做是愚蠢的!是自取灭亡!”宋廷深深吸了口气,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

看似不计后果,其实他也是在赌,她不相信圣女也是没脑子的一根筋,如果真是那样……不不不,千万不能是那样!不然性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亲哥”宋道衍教的那招独门逃跑功夫对付麒麟榜第六的高手好不好使……

圣女仍旧是背影对着他,透过仿佛白纱般的羽衣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她玉背,只是看了一眼,宋廷就将眼睛看向别处。这种时候,最好是促使她保留想法拿他换方杰,他还有很大的生机,当然如果能说服她直接把自己放了那就更好了。至于看玉背,现在可没这个心情。

空间寂静了片刻,一阵久久的沉默,才终于听到圣女轻轻说道:“紫芸,你先下去吧!”

紫芸退下后,圣女转过身来,仿佛白幕后的双眸在凝视着他,怔了片刻,说道:“我不管杀人的事,我只想救人。”

“这是什么说法?”宋廷脱口而出问道。

圣女缓缓移动莲步,身上淡淡的清香散发,只见她缓缓走到船窗旁,依旧是背影对着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圣女吗?”

不等宋廷回答,淡淡的语音继续响起。

“因为我救人,我只救人,而且是救自己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宋廷愕然。

麒麟榜第六的高手,居然没杀过人?

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圣女仿佛懂读心术,语气依旧平淡,“我从来不说谎,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想救人,救更多的人,所以才会拿你去换方杰。”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如此想救人,苏州城被杀了这么多人,你不管?”宋廷血气上涌,梗着脖子说道。

没想到,她居然也不生气,语音依旧不悲不喜,平淡如水,“我知道不该杀那么多人,可是不杀那些官,平息不了百姓的愤怒,如果不杀那些官,会死更多的人。”

“何出此言?”宋廷大为惊讶。

“你可知道百姓为何愿意跟随我爹爹造反?”她反问。

“我知道,官逼民反。”

“不,你根本不知道!”圣女的语音终于不再平静,带着一丝丝怨,似一颗石子落入池中起了涟漪。

她接下来的话,更像是洪水席卷,冲击着宋廷的内心。

(本章完)

第135章 和圣女谈幸福

“十六年前,狗皇帝在江南设『苏杭应奉局』,四处搜刮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以船运送到汴京,供狗皇帝赏玩,官府将每十船组成一纲,称花石纲。花石船队所过之处,本地百姓必须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百姓家中无钱无粮,就只能出劳力给官府运送花石纲,却拿不到一分钱。男丁服役,女人孩子都要到田地里去忙碌,辛苦劳作,最后挣的一点粮食,却又要缴纳赋税……”说话时,圣女仿佛看着船窗外,语调隐隐带着悲戚。

宋廷仿佛听到她微微叹息一声后才继续说道:“花石纲之役,流毒江南百姓已经二十载,江南素称富饶之乡,可就算再富饶的土地,也经不起这二十年的折腾。但该死的狗皇帝和那些奸臣,却不思进取、变本加厉,还要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我的家乡青溪县,盛产竹木漆,是花石纲重点盘剥之乡。官府逼迫乡民产竹木,大家无地可种,无衣避寒,无粮可食,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造反,没有别的出路了,或许,造反死路一条,但是,不造反……马上就会饿死。”说完,圣女仿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回转过身,白幕后的双瞳仿佛在凝视着宋廷。

宋廷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身雪白打扮的明教圣女,内心苦涩地回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造反或许死路一条,但是不造反,马上就会饿死……”,呆呆地伫在原地许久,一直说不出话。

诚然,赵金佶是他的老丈人不错,但是他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失职啊,在燕云十六州丢失的基础上,又丢了十州国土给辽人,手下的大臣,大多是像蔡京、童贯、朱勔、王黼、李邦彦、梁师成这样的奸贼。官逼民反啊官逼民反,方腊起义不止是官逼,而是赵金佶这个皇帝间接逼反的啊。

念头陡转,他又想起农民军闯到破庙的场景与及陈宝夫妻所讲述的见闻,叹了口气说道:“上不恤民,君臣有罪,百姓没有活路,但你们却也不应该滥杀无辜啊……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没有活路的百姓,难道是因为那些有活路的百姓造成的吗?苏州城破之日,你们纵容士兵掠夺女子财物,滥杀无辜,难道良心不会不安吗?”

“我知道……”圣女走近两步轻轻说道,语气透着无奈,“爹爹他……他变了,刚开始造反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造反之前,他的脾气很好,现在地盘越来越大,恭维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确实变了……不过我相信,他只是暂时变了,他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如果造反成功,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听到圣女说方腊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宋廷无语地摇了摇头,哎,看来恐怕方腊军中所有人都像她这么想吧。

“我不想说什么了。”宋廷道,“你把我送去扬州换回方公子吧。”

说完离开了圣女的舱间,接下来的两日,宋廷在自己舱里吃了睡,睡了吃。紫芸来送饭,很简单的食物,顿顿都有烤鱼,但他不想理她,吃完了就把餐具放门口,让她来捡。

第二天晚上紫芸来道歉:“圣女跟我说,你是好人,不应该杀你头,对不起啊……”

宋廷才不想搭理她,轻哼了一声,将脸一侧,看都不看她一眼。

“喂,你到底想怎样啊?圣女可没让我来道歉,是我自己来的,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好好跟你说话你理都不理,什么意思啊!”紫芸脸红红的,很生气地说这番话。

宋廷开口:“你真的就那么想杀我头?”

紫芸点了点头,又拼命摇头:“我只想杀贪官!圣女说你是好官,不能杀你!”

“哪有纯粹的好官与坏官……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明日就到。”

“哦,你们打算怎么救出方公子啊?”

“圣女不让说,反正到时候要麻烦你就是了。”

好吧,问了也是白问,宋廷打发走了紫芸,自己在舱间里无所事事。

实在熬不住,走出舱门,想看看沿河夜景,却见一只雪白的小鸟飞到船上来,停在栏杆上拍打着翅膀。

听到动静,圣女出来了,只见她取下鸟腿上绑着的小竹筒,从小竹筒里取出字条,看了一眼,便将字条握成了齑粉,纷纷扬扬飘荡在夜空。

好强的内功,宋廷心里惊叹。

圣女应该看到了他,轻轻移步走了过来,那白鸟踩在她肩上,扑着翅膀跳来跳去,夜鹰般的一对锐利眼珠,身体很小,羽毛很柔顺,看起来柔弱可爱……仿佛看见他的目光,圣女伸手,那小白鸟跳到她掌心,“这叫雪鹞,不要看它个头小,很凶猛的。”

宋廷失笑道:“就好比软弱可欺的百姓,不要看他们一个人的力量小,联合起来,也是很凶猛的……”

圣女淡然道:“可雪鹞跟人不一样,终究不懂人的痛苦。”

宋廷笑道:“或许它们懂,只是说不出来。”

圣女无言,半晌,才淡淡开口:“七日后,我爹爹要登基了,在杭州……”语音里仿佛带着丝丝的愁绪。

“好呀,你是公主了!”宋廷却笑道。

雪鹞从她手上飞到船舷,她的声音仿佛又添了几分忧愁,“我不想做什么公主,我只想吃不起饭的农人能有口饭吃,穿不起衣的穷人能有件衣穿……如果爹爹做了皇帝,一定会让穷人过上好日子的。”

宋廷侧头望着她:“你那么确定?”

圣女仿佛仰望着夜空,船舷两边悬挂的几盏灯,灯光隐隐约约穿透她的斗篷白幕,她的眼瞳仿佛有莹光,只听她娓娓说道:“爹爹造反的口号就是‘杀贪官、均贫富’、‘清君侧、振朝纲’,既然皇帝就是那个最大的贪官,恐怕只有杀皇帝才能振朝纲。江南有数百万人拥戴爹爹自立,爹爹以前也只是漆工,深知穷人之苦,一定会为穷人着想的。我相信……如果爹爹得了天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宋廷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觉得百姓造反都是因为奸臣压迫、昏君无道?”

圣女道:“如若不然呢?”

宋廷又道:“你觉得在百姓心中,什么叫幸福?”

圣女轻哼道:“不敢奢求其它,在百姓心中,有饭吃,有衣穿,有钱治病,中秋能围坐树下赏月,过年能围着篝火叙说家长里短……便是幸福。”

宋廷说道:“孩子读书呢,养老呢……?”

仿佛感受到圣女惊讶的目光,宋廷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觉得百姓的幸福该有谁来保证?官吗?皇帝吗?”

圣女白幕后双眼仿佛凝视着他,“难道不是吗?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仁宗盛治……百姓们都吃得饱饭,还有节余,日子过得宽裕,难道不是因为有李世民、李隆基、赵祯这样的好皇帝,百姓才幸福,天下才太平吗?”

宋廷仰头望着夜空,微微一笑,说道:“诚然,一方好官造福一方民,贪官便是祸害无穷;诚然,明君能开创太平盛世,昏君则陷民于水火。但你觉得百姓的幸福仅仅依靠明君贤臣就能保证吗?就拿唐代来说,李隆基也有开元盛世,可到了晚年,却因为宠爱杨贵妃…或许不是她的锅……,重用奸臣逆臣,比如杨国忠、安禄山,而造成安史之乱……”

顿了一顿,宋廷继续说道:“自安史之乱以来,后唐一百多年,再加上五代十国百余年,整个神州大地,可有过安宁?百姓……可有过幸福?”

见她好像听得出神,宋廷淡然而笑道:“自秦以来,历经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再次一统天下,后有唐、五代,明君有几个?屈指可数吧?贤臣有几个?也不多吧?有一句话叫‘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沙’,你能指望官来保证百姓幸福?十个皇帝,勉强出一两个明君,你能指望皇帝来保证百姓幸福?权力是会腐蚀人心的,你爹爹就已经被腐蚀了……”

周遭仿佛一下子变得寂静,圣女仿佛怔怔地看着宋廷,过了良久,才听到她说:“你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说我爹爹被腐蚀,我不信。”

“推翻了狗皇帝,我爹爹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她补充道。

宋廷轻哼,忍不住说道:“莫说能不能推翻赵金佶,就算你爹爹当了皇帝,百姓就真的能幸福?中原大地恐怕早就被战火荼毒,更多的纷乱要肆虐吧?我大梁北有契丹、女真,西北有西夏,西有吐蕃,南有南诏、南越,东有蓬莱小国和扶桑,四面强敌蛰伏,你爹爹如果真打进汴京,恐怕我大梁都要亡国吧?亡国事小,可天下黎民,又要陷入百年战火,这才是大事,我汉人遭异族屠戮,才是大事……”

“你说什么?”圣女语气中充满了惊骇,声调仿佛突然变了,“你的意思是……我爹爹如果推翻皇帝……会使异族入住中原?不不不……我爹爹不会让异族进来的。”

宋廷冷笑:“到时候恐怕不是你爹爹说了算,你爹爹和朝廷打得两败俱伤,谁能管得了异族呢?”

“不,”圣女好像遇到真正害怕的事情,白幕斗篷摇晃起来,“不是这样的,你骗人!”

“我没有在骗你,我的命都在你手上,我怎么敢骗你?”宋廷说道。

一阵久久的沉默。

小船停靠在江边,此时夜晚,寒风渐渐吹来,周围有淡淡的虫聒声,宋廷紧了紧衣裳,闭上眼睛说道:“明天你会放了我吧?”

“嗯?”圣女斗篷晃动,仿佛在看他。

“我是说,万一方公子出意外,或者押解入京了,你会不会放了我?”宋廷睁开眼睛。

圣女仿佛在犹豫,默然许久,说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

“哦,那很好。那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宋廷伸了伸懒腰,踏进自己的舱间,倒头便睡。

而圣女此时仿佛还在思考着他那番话,白幕后的双瞳望着湖面出神,江面上有渔火点点,雪鹞在船舷飞来飞去,一袭雪白霓裳沐风而舞。

(本章完)

第136章 知府一家的命运

从苏州去往杭州的官道上,长长的大军蜿蜒而来,阴沉了好几日的天,太阳终于出来了。天真热,不像是九月天。

刘命在队伍中间,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后一名下属跟上来抱怨,“刘校尉,这天儿真热啊!”

“张哥,热的话你就降降火呀,马车里可有大把的妞儿呢!”刘命身旁另一名下属嘿嘿直笑。

刘命瞪了那下属一眼,说道:“老郭,那是方……那是圣公的女人,你就少打主意了!让刘将军的人听到就不好了。”

长长的行军队伍中,刘命的人马被安排押送粮食,而女子、金银则由刘赟的人押送。女子大约有一百多名,都装在马车里,捆着手脚,这些女子大多是不超过二十岁的黄花闺女,要押往杭州城献给方腊。

再过几日,方腊就要在杭州城登基了。这次押送钱财、女子、粮食等赴杭州去,便是要为方腊登基作准备。

刘命是降将,虽然擒了知府、宣抚使、通判等人,立了功劳,可他自己也清楚,毕竟他不是方腊军内部的人,所以才被分配到押粮食的苦差。

“刘哥,你说,方腊这种农民都要当皇帝啦?这天下是不是真的要大乱了?”

“我可听说还有山东的宋江、河北的田虎、淮西的王庆,都要作乱呢!”

“胡说,宋江不是被招安了吗?招安宋江的好像是一位驸马爷……”

“嘿嘿,被招安的有官做,造反的称王,哪怕就做个山大王,也天天可以搂着美妞儿睡觉,唉,可不就苦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吗?白白替朝廷卖命,没钱没女人,战死了抚恤金都不一定给你家里,这他妈狗屁朝廷!刘哥,我们早该降方腊了,起码有钱发呀!”

听着身边老郭与老张二人的聒噪,刘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此时一队斥候军插队经过,他便狠瞪老郭老张两眼,示意他们闭嘴。

见到方腊的直属斥候军,老郭老张也不敢再乱说话了,等斥候举着黄旗过去了,才敢稍稍小声说话。

“嘿!这小子想逃走,快抓住他!”

“快抓住他!”

行军队伍中,一辆囚车后面,一个被绑着手的半大孩子,从队伍里往旁边小路急冲而去。

刘命看了一眼,那是知府高启堂的大儿子,今年十一岁,也是要被押到杭州去杀头的。

而高启堂的妾室,此时被绳子捆着,和其它一些重要官员的家人一起走在囚车前面,她头发散乱,眼神呆滞,头上的值钱头饰都被抢走了,脸上淤青,身上穿一身破旧衣服,胸口有不少抓痕,显然是受过不少凌辱。

囚车里的是高启堂,一身囚衣,蜷缩在一角,不敢抬头看人,背上、肩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的痕迹,显然,刑政、刘赟等人可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

“别追了!”

那十一岁的孩子在跑,刘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骑着一匹枣红宝驹,朝追那孩子的两个士兵吼了一句。

然后从身旁士兵手里接过一把从苏州缴获的神臂弩,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微笑,搭箭拉弦,“咻”的一声,一枝长长的弩箭穿透那孩子的身体……

“啊……呜呜呜……”孩子的母亲,高启堂的妾室,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痛哭,士兵用鞭子抽她,她也不肯起来。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在她脑袋,她头上流血浸染了黑发,她只是趴在地上,掩嘴痛哭,眼里泪流不止。

“把她衣服扒了再打!”刘赟走过来接过士兵的鞭子,冷喝一声。

哗啦,布条撕烂的声音,刘命闭上眼睛,随即睁开,快步走了过去,抽出腰刀,手起刀落!

“呃……”当刀身穿透女人的胸膛,女人睁大眼睛惊呆地看着刘命,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校尉,你搞什么啊?”刘赟不满地瞪着他,“谁让你杀的?这个婊子还有用呢!”

刘命抽出腰刀,跪地解释:“刘将军,圣公让我等速速到杭州,沿途不要耽搁,这女人太聒噪了,不如杀了了事,免得耽误行军,刘将军以为如何?”

啪的一声,刘赟一巴掌扇在刘命的脸上,又一脚将他踹倒,指着他鼻子道:“混账的狗东西!老子让你杀了吗?以后再敢违背老子命令行事,老子就把你杀了!”

刘命低头,忍气吞声道:“小人下次再也不敢,多谢刘将军不杀之恩。”

“混账……”刘赟在他脸上抽了一鞭子,才怒气冲冲地回到坐骑,上了马后,还将刘命瞪了一眼,刘命只是低头,不敢瞧他。

“刘哥。”老张、老郭扶起刘命,嘟嘟囔囔说些什么。

刘命重新回到马上,脸上怏怏不乐,脸上的那一道新鲜鞭痕,在阳光下甚是醒目。

女人的尸体被马车碾压,又被马匹踩踏,无人收拾,孩子的尸体也无人收拾,高启堂看着自己的妾室、孩子被杀害,伸了伸手,想喊,却被囚车外的兵士用枪棍往里一棍戳晕了过去。

刘命骑在马上,随马上下颠簸而摇晃着身体,身旁老张、老郭在讨论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见,只有刚才刘赟那一鞭子和那句“杀了你”的威胁,依旧在脑海里出现。

他出手一刀结果高启堂妾室的性命,自然是不想再看她饱受凌辱,他渐渐发现官员们的家人落到方腊军的手里,断然不会有好下场,有些甚至被煮食,以前只是听闻传言,可当他真正见到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些农民军请他一起食用时,他当场呕吐了。最近,他越来越怀疑,当时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投靠方腊,真的对吗?

当清醒地认识到方腊造反也是为了金银财宝为了享受女色时,他的脑袋时常天人交战,他不知道带着苏州降军加入方腊阵营会是怎样的结果,又或者说……反而会是一条错误的路?

当初他选择放过高启堂的妻室和小儿子,他救下用簪子划烂自己脸的吴梅英,想的都是如何少些杀戮多救些人。到了今天,已经走到杀人才是救人的地步了吗?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吃人?

有些事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而眼下,却只能选择押着粮食继续前进……



隆隆隆,一阵推磨般的声响,枯井上面盖着的轻石板被一只女人的手推了开来,枯井里露出一个女人的头,她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挎着包袱从枯井里爬了出来。

女人和孩子在井里呆了好多天了,水和食物都没了,包袱里倒还有些银子。

当从井里出来那一刻,女人忙举手挡着太阳光线的强烈照射,眯起了眼睛。

女人一身脏污,脸上满是污迹,从井里出来后,抱起孩子慌乱地一直往东边走,走到一颗大槐树下,和一个老奶奶聊了几句什么,就被老奶奶藏到家中去了。

这个女人正是高启堂的妻室,叫王滢,是建武军节度使王亶的表妹;而那老奶奶郭氏,是十年前高启堂做知县时王滢的佣人。

王滢曾对郭氏不错,郭氏感怀在心,把她和高启堂的小儿子一直藏在家中,直到苏州城方腊守军被打败,重新回到朝廷手里……

(本章完)

第137章 皇权

晨雾氤氲,带着一丝寒冷,宋廷打开舱门伸懒腰时,发现圣女还站在昨晚的位置,雪白衣袂随着清风而飘动,斗篷上垂下来的丝幕也随风轻扬,一袭雪白霓裳掩住的玉体,盈盈玉背隐约可见。

“你不冷吗?”宋廷揉了揉手臂,此时天刚大亮,天地间一股寒气,可把他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圣女斗篷轻晃了晃,仿佛在摇头。

“江湖高手都这么厉害的吗?”宋廷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又问道:“一晚上你都站这儿吗?”

“在想你说的话。”

圣女的回答,倒让宋廷颇觉意外,甚至昨晚说了些什么话,他此刻根本回忆不起来。不过,她居然因为思考他说的话,而站一晚上,疯了不成?

圣女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说权力腐蚀人心,你说皇帝和官保证不了百姓的幸福,你说我爹爹如果和朝廷斗得两败俱伤,异族将会入主中原……为什么你能看到这些?天下谋士何其之多,但能像你这么…大胆地说出这些话的人,却从未见过。你…实在是个奇人。”

此刻宋廷虽然听到她的话,却没急着回答,而是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心里咒骂一句该死的天为何这么冷。可惜不是在家,在家时,公主老婆知冷知热,会让小蛮、锦儿她们随时观察着他穿没穿够衣服,就怕他冻着,而眼下,却只有两件单薄的衣裳,根本不足以御寒。

“你很冷吗?”圣女语音里透着一股惊讶。

倏地一阵冷风吹来,宋廷差点浑身都哆嗦了,听到她的问话,瑟了瑟身子,也懒得回答。

白幕后的双瞳仿佛在盯着他,淡淡的声音响起:“经脉逆行,引气汇任脉,倒行入膻中……就不冷了。”

“经脉逆行?”听到圣女的话,宋廷大为惊讶,经脉逆行连幽剑那妮子都做不到吧?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圣女缓缓移动莲步走了过来,突然伸手在他小腹处和胸口一点,她手法太快,快到他根本就没瞧清楚。

还别说,经圣女这么随手一点,就好像胸腹内一股热气汨汨往上冒,身体一下子就没那么冷了,随后,胸内好似有股热流淌过,浑身都感到暖和舒坦。

“不冷了吧?”圣女淡淡说道。

宋廷只是惊讶,摸了摸胸,心道:“好厉害啊,不愧是麒麟榜第六的高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圣女提醒道。

宋廷回想起她刚才的问题,哦了一声,纠结道:“那个,我喜欢看书,尤其是喜欢看史书,没事就研究研究嘛,随便说的,你千万别介意啊,你爹爹会成为一代明君的,真的…”

他这么说,自然是敷衍她——因农民起义造成异族入主中原的,明朝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李自成打进了京城,崇祯帝吊死煤山,李自成才守了京城四十几天,就让满清攻进来了——可惜这是明朝的历史,怎么可能跟她提及?

圣女听出他言外的敷衍之意,也不勉强,却忽然轻轻开口道:“如果让你辅佐我爹爹,你会用什么法子打败狗皇帝?”

宋廷大惊,急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她,“圣女此言何意?”

圣女缓缓道:“你的事迹我都清楚。你招安了宋江,却被狗皇帝关押大理寺,九公主因和亲事件被废,你敢冒死替她求狗皇帝重授封号,你真的很勇敢,普天之下有你这般重情的人,恐怕再难找出几个。我知道你满腔心思都是为了九公主,可狗皇帝对你夫妻却并不好。如今天下纷争,群雄四起,有一句话叫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你有才华,为何不肯一展雄才、匡扶社稷呢?我爹爹就要登基了,我举荐你给爹爹做官如何?”

宋廷深揖一礼,说道:“小可无才,恐不足以胜任。”

圣女微微叹息,道:“也是,你都是大梁的驸马了,不稀罕我爹爹给的官……”

“不,”宋廷摇头道,“圣女误会了,我既不想做大梁的官,也不想做你爹爹的官,只想安身立命、保全家人。”

白幕后的双瞳仿佛看着他,她语气颇惊讶:“安身立命?保全家人?此言何意?”

“就是能一辈子和家人平平安安度过就好。”宋廷用大白话解释。

圣女斗篷轻晃,走了两步,似在叹息,然后听到她出声:“听闻你也是读书人,曾考中秀才,既然是读书人,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嗯,您请说。”

“你为什么而读书?”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读书……”宋廷脱口而出,“可惜我做不到。”

最后简短的五个字,让气氛为之一滞。

“你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什么就是不肯……”斗篷白幕后,她似在蹙眉,语调有些急促,“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我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请说。”

“诚如你所说,自秦汉以来,黎明百姓凡遇明君贤臣则百姓安乐,凡遇昏君佞臣,则必陷于水火,自古以来都是多昏君而少明主、多奸佞而少贤臣,且问,要怎样做,才能使君为明主、臣为贤臣?又何以保万民福祉?”

“哦,原来你站这儿想一晚上,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呀!”宋廷嘴角含笑,望着她白幕后隐约的面孔说道:“这个问题的根源是皇权呀。”

“皇权…?”圣女语音充满惊讶。

宋廷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从后来人的视角看过来人的历史,自然知道封建社会的万恶之源就是“皇权”二字,拿到历史课本来讲,就是“帝制”。

但是他却没想过会一不小心说漏嘴,这可要把他吓死了,在封建社会说“皇权才是万恶之源”,就跟欧洲中世纪那些科学家坚持太阳中心说、地球是圆的一样,要被视为异端的啊……布鲁诺就是因为坚持“太阳中心说”就被活活烧死的呀。

想到此处,宋廷浑身差点出汗,而圣女似还在嘀咕着这两个字,明显不解其意。

“你怎么了?”圣女看到他捂嘴巴了。

“牙疼……”宋廷龇牙笑了笑。

“呵呵,”圣女仿佛很愉快地笑了,“我会吩咐紫萱别再给你做烤鱼的。”

“皇权二字何解?”圣女又问道。

宋廷摇摇头,不答。

恰在这时,紫芸、紫萱上来告诉圣女,船到扬州码头了。宋廷也就立即装作没有说过这两个字,自此缄默其口。

圣女、紫萱带着宋廷下船,而紫芸却留在船上,显然,这船还要回到苏州去。

“你打算如何救方杰?”

“还需要你的配合。”

“要我怎么配合?”

“你找个理由进扬州大牢探监,我随你一起混进去,把方杰从牢里带出来。”圣女仿佛看了看码头上的人说道。很多人将目光盯在她身上,毕竟她一身雪白衣裳,又戴着白幕斗篷,太招眼了。

听到圣女的话,宋廷口气很无奈:“这样谁都知道方杰是我放出来的,那我怎么办?”

圣女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

紫萱低喝道:“你不救方公子,我就杀了你。”

这么凶,宋廷白了紫萱一眼。

紫萱戴上一双白绢手套儿,不知从哪摸出枚长长的尖尖的绿针,狠狠瞪了宋廷一眼,口喝:“看好!”扬手将针扔了出去,刷刷,转眼间码头上一只捡食的黄毛大狗中针而倒,很快一命呜呼。

“喂,狗没招你惹你吧?出手就杀了?”宋廷有些生气地看着紫萱。

“闭嘴!”紫萱手再一扬,绿针回到手里,擦了擦上面的血,再收回袖中,“不按圣女的话去做,我就杀了你!”

宋廷撇嘴:“你要杀就杀吧……”

“你以为我不敢?”紫萱噘嘴瞪着他。

“紫萱,以后不准你威胁宋公子,我说过我不会杀宋公子,也不会让别人杀宋公子。”

圣女语气颇严肃地道。

“啊?他?这……”紫萱呆呆地看了看宋廷,纠结了好一阵,随即脸一红,施礼道:“谨遵圣女之命。”

这幕闹剧过后,三人一路来到扬州大牢门口,见大牢守备森严,宋廷道:“让我先去见见扬州知府。”

“等我换个装束,和你一同去。”圣女却拉他到了街上一家邸店,那邸店老板看到二女,惊骇失色,看样子明显是明教在扬州的耳目。

邸店老板安排了两间最好的房间,紫萱和宋廷在喝茶,主要是宋廷在喝,紫萱在看着,而另一个房间,圣女却在换衣裳。

(本章完)

第138章 救出方杰

当圣女换好衣裳再一次出现时,宋廷真的惊呆了。

她一身白衣,作男装打扮,观其气质,端的是英姿飒飒、玉树临风,腰间一根绶带紧紧扎缚,纤纤不足一握的盈盈腰肢,早将她女儿身暴露。她身段儿轻盈纤瘦,五官眉目如画,琼鼻俏立,娥眉下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瞳仿佛会说话,紧紧抿着的薄唇,更舔了几分英气。她肌肤白皙如玉,犹胜腊月之雪;举手投足间,一股雅淡清幽的气质流泻而出。

紫萱看到宋廷呆呆的样子,轻哼了一声,说道:“圣女过几日也要加封公主了哦,都说大梁九公主国色天香美貌无双,不过依我看,肯定也是比不过我们圣女。”

宋廷见识过白秋燕的雅致、郦姬的妖娆,还是头一次见到明教圣女这种集纤瘦、雅致、英气于一身的女子,气质果真十分出众,让人眼睛一亮。但是要说比公主老婆漂亮,那是不可能的,顶多气质不同,觉得亮眼罢了;若要较真,公主老婆身材完美,气质完美,又对他温柔体贴,人又善良,关键是还很有钱,嗯这一点很重要,一样样算下来,别的女人都是没法比的……嗯,还是公主老婆最完美!

“走吧。”看了两眼后,免得再被紫萱揶揄讽刺,宋廷率先打开房间门,走了出来。

宋廷和圣女出发,而紫萱则留在邸店接应。

出了邸店,来到了知府衙门。此时的扬州知府已经不是吴奎了,吴奎因为招安梁山有功,已经调到京畿附近担任承宣使去了,此时的知府是一个叫李牧的老头。

宋廷带着圣女进来府衙时,知府还在坐审,知府的长随就让二人在后堂等着,进了后堂,里面却坐着一个人,这人好生眼熟,好像是认识的。

宋廷仔细一看,此人髯须浮飘,剑眉挺鼻,眸子深邃,虽已步入中年,却仍丰神俊朗,忙上前作揖:“侯爷!”

此人正是宋廷在扬州的老朋友“玉面小侯爷”穆云川的父亲——江陵侯穆如瀚,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穆如瀚瞧了宋廷两眼,大惊失色,忙拱手道:“哎呀是驸马爷啊!犬子云川听闻你做了驸马,说要亲自到京城去给你祝贺呢!不知你也在扬州啊!”

江陵侯此刻老脸微红,有些为以前的事后悔,当初学正杨逋刁难宋廷,穆云川想帮宋廷,他出言呵斥了自己儿子,当时他可没瞧出来宋廷有朝一日能成为皇亲国戚呢。

现在回想起来,还好儿子穆云川与当前这位驸马爷以前一直是朋友,倒可以搭上些关系,想到这里,又拱了拱手道:“犬子最近在家中时常惦念驸马爷,不知驸马爷可有时间到家中坐坐?”

宋廷呵呵一笑:“我也惦念着云川兄啊,最近他怎么样?”

“嗨,”穆如瀚笑了笑,唠家常似的说道:“还能怎样?八月份我让他去收赋税时,在山上碰到一只三百斤的大野猪,非要带人去抓……结果可倒好,野猪没抓到,腿却差点没摔瘸!”

宋廷不禁有些好奇,穆云川这家伙是怎两腿差点没瘸的,“云川兄他……是怎么伤到腿的?”

侯爷穆如瀚捋须而笑,摇了摇头,才说道:“说起来也是犬子太顽皮……那野猪冲上来,他也不惧,非要骑到野猪身上去……摔下来,腿就摔坏了。幸好及时请了皇甫大夫医治……才算无虞。”

想到穆云川骑猪的画面,宋廷实在是忍俊不禁,哎,这些王孙公子,难免都有纨绔习性。说起来也是,什么王爷、侯爷、驸马爷等等闲职,除了在封地收收租,又不让干政,更不让当兵,也不让科举,除了纨绔败家,真没别的活法了,当然,有皇帝恩准又另说了。

两人一阵寒暄,宋廷问候爷为何事来知府衙门,穆如瀚告诉他,正是为穆云川的事而来,上次知府送了一些云南的药材到侯府,这次他特来答谢。

知府退了堂,来到后堂,看到一个侯爷、一个驸马,当即过来寒暄问候。

穆如瀚答谢完,邀请知府、驸马到侯府去做客,好让他招待一番,宋廷满口答应改日便登门拜访,知府也应承下来。

江陵侯走后,后堂便只剩知府和宋廷、圣女三人,知府让下人奉了茶,寒暄一套后,指着圣女问道:“请问这位是?”

“呃……”宋廷一时间也愕然,他也根本不知道圣女的名字呀。

“小生袁金之。”圣女有模有样拱了拱手,粗了粗嗓子说道。

宋廷观察知府的脸色,这家伙是明显没看出来圣女是女的呀,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眼睛有问题,还是怎的?

知府只说了句“公子好生俊俏”,然后便问“袁金之”的家里情况,圣女早就编好一套说辞:家父袁十三,杭州人士,做茶叶生意,此来扬州,便是考察扬州情况,欲于此开分店……

听了“袁金之”的话,知府很惊讶,出声道:“杭州不是落到反贼手中了吗?”

圣女将眉一挑,大惊道:“什么反贼?”

知府道:“杭州不是被方腊反贼占了吗?”

圣女骇然道:“真的?完了!”

听得宋廷暗暗发笑,你爹爹打下杭州都要登基了,你还装一无所知,演技也太秀了吧?

“知府大人,杭州被方腊军攻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宋廷决定也跟着秀一秀。

“驸马爷,你也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呀!”

“就是这个月的事情呀!袁公子啊,听说这些反贼专门杀官员大户,你爹这种做大生意的,恐怕……”说到这里,知府叹了口气。

“哎呀!”圣女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叫道:“这可如何是好?”

知府忙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道:“勿惊勿惊,本府已经上报朝廷了,到时候朝廷大军一下来,方腊这个反贼,也折腾不了几日!”

宋廷心中好笑:可惜你们上报的消息早就被丞相王黼截停下来了,皇帝赵金佶根本就不知道江南在造反。

又聊了几句关于方腊造反的事情,终于把话题引到方杰率人来攻扬州兵败被擒的事情来,宋廷直接问道:“那这个方杰,现在押解入京了吗?”

知府犹豫了片刻,说道:“丞相传消息下来,说是不需要押解进京,让我们就地处决。本府翻了翻黄册,今日不宜见血,明日再杀不迟。”

“还好没杀……”宋廷心里道,又心笑道:“丞相不让你们押解进京,是怕皇帝知道江南在造反呀……”

“不知道我能否去看看这个反贼?”宋廷小心翼翼地向知府请求,忙又解释:“听说敢造反的人脑袋上顶着反骨,我却是不信,不知知府大人能否让我见识见识这个反贼,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反贼长什么样儿呢!”

“驸马爷……你这就有点让下官为难了。”知府脸色纠结地说道,“这可是朝廷重犯呀……”

“哎~”宋廷不以为然道,“既然丞相不让知府大人把此人押解进京,就说明此人根本不是什么朝廷重犯嘛,想来,得抓到方腊这样的贼首,朝廷才会觉得是重犯吧?”

知府想了一会儿,觉得宋廷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把牢头老丁叫来,带他去牢里。

宋廷带着一身男装的圣女进到牢里,见到了方杰。

此时的方杰,穿着一身白色囚衣,头发散乱,完全没有了作为武将的勇猛,已经被严刑拷打得奄奄一息。

“这就是反贼方杰吗?”圣女故意说话。

方杰当即抬头,一张年轻悍勇的脸庞露了出来,见到圣女,当即大喜,立即叫喊:“金芝姐!快救我出去!”

牢头一听不对劲,刚想呼喝,圣女方金芝已经出手了,只见她身形如影,宛若一道幻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每个狱卒的面前,玉指舒尔点点点,凡是身影所到之处,那些狱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呃”,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看着倒地闭眼的狱卒和牢头,宋廷惊讶地问方金芝。

方金芝道:“我只是点了他们身上两处穴道而已,一个时辰后,他们会自动醒来,也会记忆模糊,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杰道:“金芝姐,快救我!”

方金芝捡起狱卒钥匙,开了牢门,又捡起牢头的腰刀,抽刀砍断方杰脚上手上的铁链,方杰一旦挣脱了束缚,就准备朝着牢头脑门轰的一拳,想把牢头一拳打死。

“方杰,你给我住手!”

听到方金芝的喊声,方杰收回拳头,“这厮差点没把我折磨死!”

方金芝道:“快点离开这里吧!”

宋廷看着面前男装打扮的圣女,惊愕地问道:“你叫方金芝?”

方金芝点头道:“嗯啊,一直忘记跟你介绍我的名字,很抱歉啊驸马爷,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方杰瞪着宋廷:“金芝姐,你叫他驸马爷?他莫不是狗皇帝的驸马?瞧我杀了他!”

说着,挥拳攻来,一招一式带着道道劲风,武艺娴熟,似不在王英之下。

宋廷手中没剑,施展不了太多招式,只能闪身避退,还好方金芝出手,一掌将方杰打退,娇喝道:“方杰,你再闯祸我就不管你了!现在你居然对自己救命恩人下手!你要气死我吗!?”

方杰受了方金芝一掌,连退了四步,堪堪站稳,惊咦道:“他是我救命恩人?金芝姐这话如何说起?”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宋公子,走,我们走,他爱走不走!”

方金芝拉起宋廷就走,方杰只好追了上来。

从大牢出来后,方金芝拉起宋廷的衣袖,飞跃过一道高墙,没想到方杰也能跃过这道高墙,武艺倒是不错,居然与卢俊义有的一比。

“圣女,我已经帮你救出人了,你能不能松开我,放我走啊?”宋廷挣了挣被方金芝拉紧的衣袖,挣不开。

“不能。”方金芝却忽然说道。

“为什么呀?”宋廷满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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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39章 方金芝的许诺

“不是说好了救出方杰,就把我放了吗?你可不能不守信啊!”宋廷被方金芝拉着衣袖,从大街中穿过人群,方杰跟在后面,三人一起来到了邸店。

紫萱打开房门,看到方杰,惊喜地叫道:“方公子!”

进了房间,方金芝才把宋廷衣袖松开。

宋廷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闷头而喝。

圣女方金芝先前承诺,只要答应帮她救出方杰,就将他放了,现在却将他拉到邸店来,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紫萱打量着浑身是伤的方杰,眼里关怀备至,又急忙取药给他涂抹,可方杰的眼里,却一直是宋廷。

方杰眼神不善地盯着宋廷,跟方金芝说道:“金芝姐,这小子既然是狗皇帝的驸马,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宋廷盯着这个年轻狂妄的家伙,对这家伙很是讨厌,有勇无谋的莽夫,难怪被关进大牢,就不该救你出来!

“方杰,我说过我不会杀宋公子,也不会让别人杀他。”方金芝一脸认真地说道。

“金芝姐,这是为什么呀?”方杰愤愤。

方金芝凝目注视了一眼宋廷,薄唇含笑道:“宋公子是才学之士,而且武艺也不错,我爹爹虽然谋士颇多,但是能有宋公子这般见地者,却是少有,纵使能有宋公子这般见地,但却找不出一个会武艺的来。那些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秀才和书生……而宋公子不仅文武兼备,为人重情重义,有口皆碑,正是爹爹需要的人才,可堪重用。”

“他?金芝姐!你是不是被这个小白脸迷惑了呀!他可是狗皇帝的驸马!我们可是跟狗皇帝誓不两立!”方杰叫囔道。

“住口!”方金芝听了方杰的话,明显生气了,两腮微微泛红,薄嗔道:“什么小白脸不小白脸?你看看你,除了知道蛮力,还知道什么?就会给我爹爹闯祸!扬州打不下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看我爹爹怎么惩罚你!”

方杰被训斥一通,当即闭了嘴,方金芝说得一点没错,当初他只要了三千人马,就信誓旦旦地跟圣公保证拿下扬州,却没想到,损兵折将也就罢了,他自己居然也被擒了,在牢里受尽拷打,差点没死在牢里。

方金芝又道:“人家宋公子,好心好意救你出来,为了救你,自己担下释放囚犯的罪名,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杀自己的恩人?好呀!方杰,你是越来越跋扈了呀!待回了杭州,你是想让我在我爹爹面前替你说好话呢?还是如实说呀?”

闻言,方杰被吓得脸色骤变,单膝跪于地,朝方金芝抱拳道:“金芝姐!你可千万别在圣公面前说我不好呀!金芝姐,怎么说你也是我堂姐,你可得替我在圣公面前多美言啊!金芝姐,我承认错了还不行吗?”

“哼,”方金芝娇哼一声,别过脸去,眼瞳转向宋廷:“还不快跟宋公子道谢!”

方杰一咬牙,在宋廷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多谢宋公子救命之恩!”

宋廷只是皱眉,不去管方杰,站了起来,盯着方金芝说道:“方金芝,你坑我是不是?你到底想怎样?”

方金芝眨了眨眼睛,抿嘴道:“宋公子,事到如今,朝廷恐怕也不会放过你了,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回杭州吧?我将你举荐给我爹爹还不行吗?”

“金芝姐…!”

“方杰你闭嘴!”

被方金芝冷眼一瞪,方杰欲言又止。他还是第一次见方金芝要跟圣公举荐人才,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狗皇帝的驸马,他本来是想劝阻,可被方金芝一声喝,他不敢再多言了。

方金芝向来受圣公宠爱,又是武艺绝顶的一流高手,莫说军中将领,就是明教上下,有谁敢招惹她?

此时方金芝看着宋廷,期许地等着他的答案,甚至想好,绑也要将他绑到杭州去。

而宋廷却已经眉头大皱,满脸纠结,想了片刻,终于吐言道:“我不会跟你回杭州,你还是立刻把我放了吧。”

“如果放了你,你要如何应对朝廷的降罪?就不如跟我回杭州参加我爹爹的登基大典嘛,如何?”方金芝凝视着宋廷柔声说道。

宋廷却很生气,瞪了她一眼:“你早就想好要把我诈去杭州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

原先他以为方金芝真的会拿他去换方杰,后来他想到朝廷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交换,而方金芝肯定早就想到这一点,故而让他直接放出方杰,如此一来,他在朝廷这边就会被列入“勾结方腊、伙同造反”,妥妥的死罪!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把我诈去杭州的?”宋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盯着方金芝问道。

方金芝淡淡而笑:“宋公子果然聪明,不过要说‘诈’可谈不上,我明明只是请你去嘛!眼下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宋公子岂不是要祸事上身?宋公子……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不好!官兵到街上来了!”紫萱在窗口看了一眼,扭头朝方金芝急道。

“金芝姐!我们快走吧!”方杰也催促道。

方金芝道:“你们先走!紫萱,快带方杰去码头,我和宋公子随后就到。”

“嗯!”紫萱答应一声。

“金芝姐…你!”方杰回头看了看方金芝,又看了宋廷一眼,一跺脚,摇头叹气,紫萱打开后窗,两人一起跳窗而逃。

房间里,只剩下方金芝和宋廷。

“宋公子,我们走吧!”

“不,我不会去杭州。”

“你…”方金芝想了想,出口道:“你留在这里会被官兵抓的,跟我去杭州,我保举你做尚书怎么样?”

宋廷摇头。

“做大将军如何?”方金芝将价码加高。

宋廷还是摇头。

听着外面官兵的叫喊声与拍门声,明显是冲着这家邸店而来,方金芝在宋廷面前局促不安地移步,一阵扶额叹息后,急道:“宋公子,我保你做国师如何?虽然我爹爹很宠我,但这也是我所能争取的极限了,再往上就是三公了,在没有得天下之前,爹爹不设三公……”

宋廷依旧是摇头。

“…那你要什么官你说呀!”方金芝终于忍不住,简直要抓狂了,语音里满是焦急。

官兵已经在楼下叫囔“捉拿反贼”,她不担心自己脱身的问题,也不担心带着一起宋廷,她只担心宋廷心不甘情不愿,这就很难办了。

宋廷坚持道:“我要你放了我,可好?”

方金芝骤然出口:“不好!”

她蹙了蹙眉头,继续说道:“你与其在狗皇帝手下受气,为什么不肯加入我爹爹呢?”

宋廷闭上眼睛,叹息道:“我说过我谁也不加入,我只想安身立命保全家人,你不要逼我……”

方金芝闻言一笑,拉着他的手腕道:“原来你是担心九公主呀,这个简单,我去给你把她带到杭州来,还不行吗?”

宋廷挣开她的手,肃容道:“就算你把贞儿带到杭州去,我也不会跟你去杭州。除非,你杀了我……”

听了他的话,方金芝满脸惊愕,以手掩口,失声道:“你说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拯救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吗?”

她凝视着宋廷,蹙眉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预见……你能预见异族入主中原……难道你不愿意辅佐我爹爹治理百姓抵抗异族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天下穷人吃不饱饭、衣不蔽体,活得生不如死吗?……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你么?”最后的声音,变成了呢喃。

此时楼下,躁动声起,官兵踩着楼下上来了,咚咚咚咚,声音急促。

方金芝大急道:“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见宋廷只是摇头,方金芝也摇头,眼睛有些红了,口中连声说道:“不,不,你不能这样!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开门!开门!”房间门被官兵猛拍,门外一大队大沿毡帽兵卒举枪跨刀黑压压涌来。

听到声音,宋廷急忙抓住方金芝的手,伸到了自己咽喉下。

方金芝大惊:“干什么?”

“帮我……”宋廷无可奈何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又从牙齿里崩出两个字:“求你。”

方金芝一下子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脸色一阵纠结,当官兵撞门进来的瞬间,她终于掐住了宋廷的喉咙,官兵们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

“退后!不然我就杀了他!”

方金芝朝官兵冷喝,慢慢往窗边退去,官兵们犹豫着要不要攻上来。

这时知府从兵丛里走出来,看到宋廷被方金芝劫持,大为惊讶:“反贼!你焉敢劫持驸马?”

宋廷高声叫道:“知府大人,这人叫方金芝,不叫袁金之,她是方腊的女儿,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你们都别上来!宁可我一人死,也不可连累……呃……”

不知道是不是方金芝听到他某句话生气了,手上一用劲,他便感觉如同被一双铁手箍住喉咙喘不上气来,翻着白眼,脸也红了,就跟真的被劫持一样。

知府退后几步,朝官兵下令:“上,上,驸马被反贼劫持,快救驸马!”

“不要过来……!”宋廷伸手阻止,又小声地朝方金芝道:“记住,兵败之时,不要去清源洞……千万不要去清源洞。”

“你说什么?”方金芝蹙眉。

“咳咳……你家乡的清源洞,不可去……”

“什么……”

“上啊!”知府命令士兵。

“我还会来找你。”在宋廷耳边小声说完之后,方金芝猛然在宋廷后背拍了一掌,见宋廷被推送到官兵手里,便一挥衣袖,施展身法,跳窗飞走了。

“驸马爷!您没事吧?”知府上前来,小心问候。

“咳咳……我差点被掐死了……上啊!……追啊!”宋廷咳嗽。

见官兵们大喊大叫着下楼追了出去,宋廷也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方金芝配合,不然放走方杰的罪名,可真就要坐实了,而有了劫持一幕,什么都可以推到“被魔女威逼劫持”了。

(本章完)

第140章 重要的事

方金芝是麒麟榜第六的高手,这些虾兵蟹将断然不可能追上她,宋廷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才敢叫官兵们去追。

方金芝逃走之后,知府李牧在宋廷面前点头哈腰,连声称自己失职,害得驸马爷被魔女劫持,说要立即张贴榜文,捉拿魔女方金芝。

宋廷也佯装发了一通火,假装自己被魔女利用蒙骗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呼着一定要将她捉拿归案,然后又称她太厉害,捉拿她时要小心些,不要被她伤了。

知府听着点头,随后又忙问宋廷如今走了方杰如何是好,本来明天要提方杰斩首示众,如今没有了人犯,拿什么斩首。

宋廷回忆起当时救卢俊义的“真假人质”计策,就跟知府出了个主意——用别的死囚代替方杰。反正头发披散也不太看得出来,扬州城也没几个人认识这个方杰。

知府脸色纠结道:“也只好这样了。”

“好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了,知府大人您还是要多劳心扬州防务呀,方腊已经拿下了苏、杭等八州,肯定也要打咱们扬州的主意啊!一定要守好扬州啊!”宋廷忙将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到防务上。

知府忙不迭点头:“是,是,下官这就上书朝廷,让朝廷早些派兵下来。这些该死的反贼,把杭州的官员全都杀了,知州陈建、制置使陈湖、廉访使赵约,都被这些反贼杀死了,下官现在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呀!”

宋廷听了一会儿知府的抱怨后,又同知府聊了几句,就说有事要去永泰县衙一趟,知府提出派兵随行保护,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于是知府就派了六名禁厢军陪着去永泰。

到了永泰后,宋廷让六名禁厢军返回扬州城,他独自去了县衙,在县衙里见到了陈大胡子、卢俊义、燕青、扈三娘等人。

当他们见到他平安而归,都显得十分高兴,都来参拜。

由于连日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宋廷决定和大家一起去春风楼搓一顿。

到了春风楼厢间,宋廷坐了主位,陈大胡子、卢俊义、扈三娘、燕青、朱先生还有曹捕头等人也都到了,在客位分坐,一共十来人,热闹哄哄,其乐融融。

春风楼的掌柜认得宋廷是从前的师爷、现在的驸马,又惊又喜,领着全家都来参拜,又去勾栏里请了一名歌姬来弹唱。

歌姬到来时,宋廷正和朱先生聊天。

宋廷问朱先生:“听说反贼方杰率三千人打扬州城,可对本县造成什么威胁?”

陈大胡子抢着道:“大部队都在官道南被官军打败了,只有一支散兵游勇,五十来人,想来骚扰本县,被曹捕头带人追了十里,落荒而逃,哈哈哈!”

曹彬接口道:“那些个蠢蛋,也能叫兵?我看是逃兵吧!老子就带四个人,就把他们追得滚回姥姥家去!”

“哈哈哈哈!”

“曹捕头勇猛!”

一阵高谈,酒菜上桌,歌姬坐在椅子上,抱了琵琶,开始弹唱,曲声缓缓唱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忽然听到这一句,宋廷转过身来,燕青也惊呆了。

宋廷觉得这名歌姬有些眼熟,但更多的,还是被她唱的词所惊讶。

歌姬看到宋廷时,脸色也跟着一变,弹不下去了,将琵琶搁置在椅子上,敛衽行礼:“驸马爷。”

宋廷想起来了,这歌姬是上次带着小蛮一起去勾栏里听曲时,唱柳永的《斗百花·满搦宫腰纤细》那名风尘女子,没想到从勾栏里被掌柜请来唱曲助兴,无意之中再次碰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杜湘莲。”

“哦,”宋廷又问道,“你方才所唱之曲……你可知此曲来历?”

歌姬杜湘莲道:“回驸马爷的话,奴家只听闻是东京名妓李师师所作。中秋之夜,李师师在皇宫里唱了这首曲子,天子听了大喜,龙颜大悦,大臣们也都觉得好,说是恐怕世间再也没有更好的中秋词了。”

听了杜湘莲的话,宋廷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传成了李师师所作,李师师的影响力还真是大啊……哦不,与其说李师师影响力大,倒不如说赵金佶会捧,一下就把她捧红了,红遍大江南北。现在连普通小县城居然都有歌姬能弹唱此曲,看来这首词的传播速度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啊,毕竟,现在离中秋也就才过去一个月呢。

燕青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人说过这首词并非李师师所作?”

他知道这首词是宋廷亲手写出来的,当时也是他第一个看到的,还是他带去给李家姐姐的,怎么就传成……是李家姐姐所作?他想不明白。

杜湘莲答道:“奴家也只是听别人说这是李师师所作,到底何人所作,奴家确实不知,不过这曲谱确实乃李师师所创。”

“哦,”宋廷颇有兴致,淡淡笑道:“那请你唱两段来听听喽!”

杜湘莲抱起琵琶坐下,重新开始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席上众人皆沉醉在曲声中,被歌词的意境深深折服,仿佛身处在月宫之中自由翱翔,等歌姬唱完,众人都击掌叫好。

能讨众人的欢喜,歌姬也欢喜而笑,待她再唱其它的词,就明显没有这首《水调歌头》的味道了。

“李家姐姐怎么能如此行事?那首词明明是驸马爷所写,我亲眼看着驸马爷写的!”燕青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杜湘莲也停唱了。

“小乙,你说这首词是驸马爷写的?”卢俊义看着燕青说道。

“对呀,主人,我亲眼看着驸马爷所写,也是我亲手交到李家姐姐手里……”燕青回忆道。

虽然目前卢、燕皆是驸马府的人,但燕青还是拿卢俊义当主人。

“这……?”满座皆是惊讶,一起将目光看向宋廷,那歌姬也以难以置信地望向宋廷。

宋廷只是举了举筷子,说道:“谁写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我写的,这词啊,也是我做梦的时候,苏东坡前辈教我所作。”

“苏东坡是谁?”陈大胡子问道。

“哦,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蜀川,苏东坡是那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宋廷淡淡道。

其它人听到他这么说,自然是不信,如果妻子赵元贞在场,少不了又要笑话他杜撰虚构。

燕青想起一件事情来,跟宋廷说道:“李家姐姐曾让小乙给驸马爷带话,说是很想见驸马爷一面,讨教诗词……小乙倒差点将这事忘了,还请驸马爷责罚。”说着,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宋廷扬了扬手,道:“起来吃饭……李师师于我也算是有恩,不用你提醒,我也自然要去见她,不过却不是现在。”

“现在啊……”宋廷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嚼了嚼,咂了咂嘴巴,然后才接着说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南方腊造反,河北田虎作乱,淮西王庆也在造反,再看看大梁四周,北边辽国势大、女真崛起,西北有西夏,西边吐蕃,南边还有南诏、南越,三十几年前,南越番人打到广西钦州、廉州,杀我族人二十万,也是一笔血仇啊……”

说到这里,宋廷含蓄地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时间陪李师师风花雪月了。”

众人倒也不敢问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只是听了他一席话,一个个都有些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即奔赴战场杀敌。

朱先生道:“依老夫看,我大梁之所以强敌四临,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弊在文弱二字。重文而轻武,造成羸弱,失了阳刚。

“譬如方腊造反,缘何短短时间连克八州?”朱先生继续道,“其实问题就出在守备松懈,江南本就兵少,加上百余年未遭战火,江南百姓享受了百年安宁,哪知战事?方腊率众来攻,各州各城毫无戒备,一下子就丢了城。方腊连克八州之后,却再无成果,却是为何?因为各州各城有准备了!”

宋廷击节道:“朱先生说得好!”

众人纷纷赞叹。

宋廷忍不住问道:“那么依朱先生之见,应当如何祛除我朝文弱的弊端呢?”

朱先生脸色一变,摇了摇手肃然道:“兹事体大,老夫却是不敢说。”

宋廷轻轻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他意思是私下里说,虽然这厢间里确实都是自己人,但以防隔墙有耳,有些东西确实不适合在此讨论。

而宋廷现在也根本顾不上去这些家国大事,或者说,根本改变不了,无可奈何。

方金芝请他到杭州去,他拒绝,其实是因为他早就看到方腊政权必然失败。

这里的历史虽然跟史册记载略有不同,但亲眼看到苏州城的一幕幕,加上所听闻的一桩桩,他早已经看清方腊军的本质,这些人不过是为了物质需求,而选择人性丧失罢,这样的政权必然不然久存。

可惜方金芝太过理想了。

朝廷这边,“联金抗辽”的方针,也必然引祸上身。

这个天下,无疑即将大乱。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甚至是为了更多人,眼下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那就是火枪。

(本章完)

第141章 火绳枪的难题

自春风楼那顿晚宴之后,第二天起,宋廷就已经打算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火绳枪的研制上来,他已经预感到乱世来临,而火枪才是乱世之中生存的法宝。

如今的形势就是四个字:时不我待。

当时陈规研制出了能够近距离射死鸭子的突火枪,其实就已经算是迈出了研制火枪的第一步,接下来更应该趁胜追击,加紧研发火绳枪才是。

根据史册的记载,火绳枪诞生之前,欧洲有一种管形金属制火器,称作火门枪,在14世纪后期被广泛使用,这是火绳枪的前身。

后来,经过演变改进,靠燃烧火绳来点燃黑火药的火绳枪,率先在欧洲被发明。

当时的西班牙就是依靠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火器,征服了庞大而落后的印加帝国,又打败了庞大的奥斯曼帝国,一度称霸欧洲。

到了明朝时期,大约16世纪,火绳枪由欧洲传到了日本,当时的日本称之为“铁炮”,在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对武田胜赖的战争中,这种“铁炮”崭露头角,使得日本真正认识到“铁炮”的威力,此后,日本开始大量生产这种“铁炮”。

火绳枪传到中国,是在明朝嘉靖年间。明军在对倭寇的战争中,缴获了日本的“铁炮”(火绳枪),当时的明朝廷十分重视,令兵仗局仿制,而仿制出来的这种新式火绳枪,名字为后世十分熟悉——鸟铳。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兵仗局仿制出第一批鸟铳1万支,之后又持续改善,把鸟铳装备到军队,比如赫赫有名的神机营,为数5000人的一营,就有3600杆鸟铳。

有明一朝就十分重视火器。在嘉靖至万历年间,明人学习和改进了西方传入的各类火器,除了鸟铳被大批量装备于军队外,佛郎机也被明军改造和装备。

与明朝截然不同的是清朝,清朝统治者闭关锁国的统治,阻碍了火器的发展,造成清末还在用弓箭作战。第二次鸦片战争时,仅作战2小时,清军有2千人阵亡,而敌军只有5人阵亡,其落后程度可想而知。

现在,这里是大梁,与北宋大致相同,火枪尚未被发明,宋廷觉得要搞出火绳枪虽然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还有陈大胡子这天才画出图纸,且日以继夜地研发出前期成果,那么剩下来的,就好办了。

在和陈大胡子一起探制了几天后,宋廷越来越觉得火绳枪并不复杂,理论上来说,无非就是枪管、火门、枪托、金属弯钩等要件,与及弹丸和火绳、黑火药等所需物品。

黑火药和弹丸都很关键。

黑火药的问题在唐朝就解决了,作为四大发明之一,很早就传到了欧洲、日本等地,而且西夏、南宋、元朝等朝,依靠黑火药发明的火器也有不少,比如“轰天雷”、“霹雳炮”、“铜火铳”等等,后世说华国只会利用黑火药发明烟花爆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弹丸也好办,大梁有钢珠弹丸,曾经运用在钢珠弩上,破坏力也很强,不过宋廷想要用铅制弹丸,这个破坏力更大,且不影响射程。

毕竟,虽然理论上说火绳枪可以打出将近200米,但实际有效杀伤距离,也就是在几十米内,用铅制弹丸明显也可以提高射程。

所以,目前研制火绳枪的难题只剩下两个,一个是黑火药,一个是精铁枪管。

陈大胡子不止一次抱怨,“火药不够啊,朝中兄!你能不能想办法管朝廷要一点啊?”

宋廷比较无语,“你是知县,你有权要,我是驸马,闲职,不能搞这些事,我怎么要?”

陈大胡子便嘟囔,“你认识工部的大官嘛,我只能向知府要,知府只给一点点,我有什么办法。”

朝廷对黑火药的管控还是挺严格的,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叫火药司,基本上大梁80%的黑火药都在这个部门里了。

火药司属于工部,县衙也有工房,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工部,那里也有一些黑火药的,不过可惜,分量太少,用完就没了。

黑火药的配方极为复杂,一时间要搞出来也颇麻烦,时间也可能来不及,看来,除了想办法去汴京的火药司搞一点出来,真的没其它办法了。

除了黑火药之外,枪管需要利用精铁制成的圆管才行,而用生铁磨一根精铁管子出来的话,起码要一个月;找工匠磨的话,不仅十分费工钱,而且打磨得不一定好,更何况这小小县城的工匠,手艺恐怕也比得上汴京的工匠精湛。

所以,宋廷觉得自己必须回京一趟。除了想办法搞到黑火药外,还得请一批手艺精湛的工铁匠师傅,带到永泰县衙来,以解决黑火药和枪管的问题。

“光看图纸,觉得很简单,真正要搞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唉……”

“先搞几支出来试试,如果效果不错的话,我自掏腰包弄它几百支。”

“大胡子,你和你徒弟先磨一批枪管出来,这个比较重要,我们后面再解决铅丸的问题。对了,也可以召集工匠来帮忙嘛!钱你有的,对吧?”

“我没有……朱先生那有。”

“那不就结了!”

宋廷跟陈大胡子商量好之后,在九月中旬的某一天,决定带着卢、燕、扈三人骑马回汴京一趟。

他已想好,既然公主老婆那有些钱,不妨拿一些出来买通工部官员,弄到一些黑火药再说。至于火绳枪搞出来之后,要不要将技术分享给朝廷,那就得看赵金佶对自己的态度了。当然,也可以将落后淘汰的技术告知朝廷,而自己,始终得掌握最核心的技术。

事到如今,什么方腊登基,什么北方开战,还有县衙大小事务,与及驸马府的许多事情,他已经都懒得管了,一心就想搞出火绳枪。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火绳枪算是由冷兵器步入热兵器的一个标志。如果军队装备了火枪,差不多相当于是用明朝的军队去打金朝的军队。既然碰到了乱世,他真没得选择,只能这样做了。

“黑火药,精铁……”心念着这两个难题,宋廷带着卢、燕、扈三人,骑马出了县衙,准备回汴京一趟。

(本章完)

第142章 再遇白秋燕

一行三人刚走到永泰县大街,就看到迎面一个摊子好生热闹,人群推推搡搡,有人拿着豆腐挤了出来。

宋廷骑着白马,头上戴着小玉冠,发上插着小玉簪,锦衣修身,看上去也颇潇洒,从摊前打马走过。

“火药,精铁……”宋廷垂首心念着这两样东西,也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个豆腐摊子。

“宋公子!宋公子!”豆腐摊子那里有女子的声音在叫唤。

燕青、扈三娘听到叫唤,忙看了过去。扈三娘颇感惊讶,好个唇红齿白的俏娘子!

燕青催马上前,禀道:“驸马爷,有人叫您。”

回过神来,宋廷往豆腐摊子看了过去,只见白秋燕一袭农家打扮,布裙银钗,耳鬓几缕发丝微微乱垂在脸庞,正朝着他招手微笑,那一抹沁人心脾的甜笑,让他一下子激动得跳下马来。

“哎呀!白姑娘,是你呀!”宋廷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仿佛一下子见到老朋友,忙走了过去。

那些买豆腐的人,早认出他是以前的宋师爷、当今的驸马,忙不迭施礼,一个个面露惊喜之色,堂堂驸马,居然衣锦还乡了?

宋廷跟他们热情地打了打招呼后,就直奔到白秋燕的摊子后面,帮她将摊子上的水豆腐递到顾客手中,然后接下顾客给的铜板。

这一幕,让卢、燕、扈三人皆是一愣,堂堂驸马,帮人家卖豆腐?

“哎呀!”白秋燕想起他是驸马,顿时脸色羞赧,盈盈福身,道了一个万福:“妾该死,见过驸马爷!”

当时听闻宋廷的妻子居然是当朝九公主,她是何等的欣喜,又是何等的惆怅,喜的是宋公子果然出人头地,从小秀才一举攀到皇亲国戚;惆怅的是他既然娶的是公主,那恐怕要入他宋家的门,没什么希望了……

蓦然间,俏脸浮现红晕,白秋燕低垂螓首,有许多话憋在心里,可眼下却根本不敢跟他说。

“卖完了!卖完了!改天再来吧!”

不一会儿,宋廷将最后几块豆腐售卖出去后,拍了拍手,将摊车上盒子里的铜钱摇了摇,“白姑娘,今日赚了不少嘛!”

抬头看时,却发现白秋燕正低垂着头,愣愣出神,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笑了笑,替她收拾起摊子,“白姑娘这是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此时卢、燕、扈三人牵马站在街上,脸色很迷,驸马爷还走不走啦?

“驸马爷您误会了,妾见到驸马爷,怎么会不高兴呢,我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啊!”白秋燕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唇红齿白的模样,十分动人。

宋廷看她时,发现她眼眸之中有莹光,出神地盯着自己,一时也心动,开玩笑说道:“好久不见,我对你,甚是想念呢。”

“是嘛…?”白秋燕含羞别过脸去,轻轻抿了抿唇,似喜亦似薄嗔。

说完,又垂下螓首,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摘下白绢手套,一副出神的模样。

同为女子,扈三娘岂能没看出来白秋燕的心思,一念及此,便出口问道:“驸马爷,今日还回京吗?是不是明日再作打算呀?”

对于扈三娘的话充耳不闻,宋廷只是看着白秋燕说道:“我今天回汴京,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说什么?”白秋燕闻言,刚摘下的白绢手套儿骤然掉落在地,她没有去捡,内心里只觉心跳如鼓,美丽雅致的脸庞之上,一副痴痴欢喜的模样,“朝中,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宋廷看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跟我回京,当然是真的。”

“可是……你的妻子……公主她?”白秋燕发觉自己语无伦次,心尖儿小鹿般乱撞,低垂螓首,满脸羞红,不敢看他。

“哦,我娘子肯定没意见的。”宋廷信誓旦旦道。

“妾……妾……妾还没想好呢……”白秋燕一手扯了扯衣角,脸已经红透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心里却在想:“我朝思暮想,殷殷期盼,不就是期待这一刻嘛?为什么非要说没想好呢,唉,万一他当真了呢……”她心里如此责怪自己。

想到此处,又抬起螓首,小心轻声地问道:“公主……她……她真的同意吗?”

宋廷看她脸若桃花瓣般白里透红,失笑道:“我请你帮我做生意,她当然同意啦?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白秋燕心情跌倒谷底,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掉下来,只是忍住,咬了咬红唇,喃喃道:“原来是做生意啊……”

“当然啦,你会做生意,却没本钱,在这小小县城卖豆腐,岂不是浪费才华么?我娘子有钱,却不会做生意,我想让她给你投资,盈利后,你俩五五分成,这样大家一起挣钱啊,双赢是不是?”宋廷边收拾摊子,边兴致勃勃地说道,明显没看到她脸色的变化。

他心里想的是如何多赚钱搞火枪研发。

白秋燕努力平息心中因为失望带来的极度委屈感,勉强说道:“妾还欠驸马爷钱呢,如果能帮得上忙,妾不要什么报酬,驸马爷有用得着妾的地方,只管支使便是。”

宋廷摇头道:“这可不行,正因为你欠我钱,所以我才要让你多赚钱,这样,你才还有钱还我啊!”

“就这么说定了哈!这破摊,不要了!马上转让了!”宋廷当街将豆腐摊子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转让,也不管白秋燕同意不同意。

然后,将银子扔进钱盒子里,交给白秋燕:“拿着吧,你看我一下子帮你赚了五十两,看来你在这儿名气挺大的,一个破摊也值五十两,啧啧!”

白秋燕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小乙,你去雇辆马车,我要和这位姑娘坐马车回京!”宋廷吩咐道。

燕青很快将马车找好了,宋廷和白秋燕坐进了马车,卢、燕、扈三人骑马随行于马车前后。

马车里,两人的对话声传出。

“妾的衣物,还在家中呢。”

“不要了,我给你买。”

“可妾还有其它的……”

“通通不要,我给你买。”

“呃…妾还没来得及跟盈盈道别……”

“到时候写信给她!”

“那妾到了汴京后……”

“通通不要顾虑!房子我给你找,钱我给你,衣服我给你买,要下人你要几个,我给你几个!”宋廷财大气粗地打包票。

(本章完)

第143章 白秋燕进驸马府

到了汴京以后,宋廷与白秋燕缓缓走在大街,后面跟着卢、燕、扈三人。

“白姑娘,我前些日子和我娘子商量做生意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才好,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宋廷说道。

白秋燕想了想,道:“驸马爷,我觉得卖豆腐就很好啊,又不需多少本钱,就是辛苦一些罢了。”

“你还是叫我朝中吧,我听着更习惯。”

“那朝中也叫我秋燕好不好……”白秋燕展颜一笑,她的笑淡雅之余,微带些甜意,让人看了心醉。

“嗯,秋燕…说认真的,我想做的是大生意,卖豆腐可不行呀!”宋廷解释道。

“嗯…那朝中觉得开青楼怎么样?”

宋廷惊讶地看着白秋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把她看得紧张兮兮,俏脸泛红,才噗嗤一笑:“这个恐怕不行。”

白秋燕脸微微红,促狭地道:“开青楼确实很挣钱啊!”

宋廷道:“这个倒是,十几二十两就可以买一个女孩回来,然后培养几年,只要供吃穿用度,认些字儿,读些诗书,如果长得漂亮,说不定就是名妓了。那些王孙公子一掷千金,要是有人替她赎身,还可以狠狠讹上一笔!”

白秋燕螓首轻点道:“嗯,所以说开青楼挣钱呀!”

宋廷叹息道:“秋燕,你这话有点让我失望啊。妓院挣的,那是不义之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定然不会办妓院的,就算知道很挣钱。”

愣住了脚步,白秋燕忽然惊慌失措,解释道:“朝中,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开青楼挣钱,仅此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没事,”宋廷拉起她的手腕,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从小便伶仃凄苦,不得已才在青楼里讨生活,我理解你,我相信你也不愿看到那些无辜女孩被卖到妓院。”

听了他这番话,白秋燕感动地往他身上贴近了些,嗫嚅着道:“朝中,你真好……”

宋廷只是一笑,任由她往身上靠过来。

见这一幕,身后扈三娘有些惊讶,看了卢、扈二人一眼,卢俊义咳嗽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燕青也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扈三娘只好将目光看向别处。

可是这一次,任谁也没有想到,雪雁那丫头又在不远处正好撞见这一幕。

雪雁带着一个婢女,正要上街采买闺中物品,如今在驸马府也太悠闲太无聊了,简直要闷死了,以前她还能和小蛮姐姐打打闹闹,最近不知怎么了,自从小蛮姐姐被公主拉去谈了几次话后,她整个人都变淑女了,言谈举止一下子都变了。

真是奇了怪也!

雪雁刚转到这条街,就看见驸马爷了,正想要过来施礼,谁知道居然有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往驸马爷身边贴,瞧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在勾引驸马爷!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狐狸精!雪雁心里咒骂一句,立即带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婢女银珠回驸马府去了……自然少不了要跟公主告状一番。

宋廷倒没瞧见雪雁,只是下意识地闪了闪,然后慢慢松开了白秋燕的手腕,话题又回到正轨上来,“你觉得到底做什么生意好啊?”

白秋燕见他躲了躲,也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毕竟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她还是第一次。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很想靠近他啊……

“开酒楼怎么样?”

“开酒楼…嗯,倒是可以,稳当!”

“呵呵,”得了他的认可,她仿佛很开心,掰着纤纤玉指:“其实还有很多啊,比如车马行、布庄、丝绸、赌坊、瓷器……都很赚钱的!”

“哇!”宋廷惊奇地望着她出神。

“怎么了?”白姑娘一双美丽的眸子凝视着他温柔的双眼。

“你有这么多好点子怎么不早说!”

“车马行和酒楼都不错!我把酒楼交给你打理怎么样?”宋廷询问道。

白秋燕呆了一呆,随后摇了摇螓首,“朝中,恐怕这个不合适吧……”

宋廷坚定地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走,你到我家里和我娘子谈。我还有其它事情急着处理呢。”

“啊?到你家里?见公主吗?”白秋燕愣在原地,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心里有些害怕,又仿佛隐隐期待。

宋廷微笑道:“谈生意的事情啊,怕什么,我确实还有事,你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娘子,她会同意的。”

白秋燕不敢移步,她倒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这么突然去见九公主,她可没有这个勇气。

“还是不要啦,朝中,我怕……”

“怕啥呀!就当到我家里做客!我确实没时间跟你细聊,让贞儿跟你谈就好了,反正也是她出钱。到时候你们决定好了,我偶尔出些点子给你们,只要能赚钱就行了!”

“不要啦,朝中,这样不好……”白秋燕忸怩起来。

“走啦,走啦,就当到我家做客嘛!”宋廷再次拉紧她手腕子,拉着她就走。

白秋燕拗他不过,不想被大街上人看到拉拉扯扯,便说道:“朝中,我去,我去你家,你松开我好不好……”

宋廷把她松开,两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卢、燕、扈三人,一起回到了驸马府。

望着“驸马府”这三个字的金匾,白秋燕有些畏缩不前,还没进门,两个守门的黑衣小厮一见到驸马,立即躬身施礼:“驸马爷!”

“这位,白姑娘!”

“白姑娘好!”两个小厮再施礼。

白秋燕紧张地微笑,宋廷带着她进来后,许多下人都前来鞠躬施礼:“驸马爷!”

“驸马爷回来啦!哈哈!驸马爷回来啦!”

一个熟悉的身影,裙角飞扬的奔了过来,脸上笑嘻嘻,来到宋廷面前,想到公主那几次的谈话,立即轻咳一声,装作很淑女地弯腰施礼:“小蛮见过驸马爷!”

可是脸上那股兴奋的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她那活泼的个性。

“小蛮,你别闹。”宋廷白了她一眼,微笑道。

小蛮开心道:“哈哈!小蛮早就跟公主说过,驸马爷才不喜欢什么淑女,驸马爷最亲切随和,最讨厌繁文缛节了……”

说着,上前来毫无忌讳地拉扯宋廷的衣袖,只当作白秋燕不在场般,笑盈盈道:“驸马爷,公主可想您了。当然啦,小蛮也想您,有没有给小蛮带好吃的呀?”

“嘴馋~”宋廷温煦地笑了笑,然后叫燕青把早就买好的果子、枣糕等零食提了过来。

“红珠!我是不是说了驸马爷一定会带吃的,你还不信哩!快点过来帮我提!”

“来啦。”红珠走过来。

“那边不是青竹吗?”宋廷望着假山方向,青竹脸蒙面纱,正和一个青衣男子踏在草坪上,一路走,一路聊,显得颇愉快。

“那是谁?”

宋廷也是奇了怪,这青衣男子他可根本没见过,为什么和青竹走在一起?

“哦,他呀,就是救青竹姐姐的那个少年英雄啊!”小蛮道,又叫唤道:“青竹姐姐!快过来!驸马爷回来了!”

青竹和那青衣男子一同走过来,施礼道:“参见驸马爷!”

“你叫什么名字?”宋廷盯着那青衣男子,见他颇为俊秀,脸有豪气,便问道。

“回驸马爷的话,小人杨昭。”

“哦,”宋廷将脸别向身旁小蛮,“是公主让他留在这儿的吗?”

小蛮点头道:“公主让杨大哥做护院,杨大哥武艺不错呢!”

杨大哥……宋廷心念这三个字,有些不愉,小蛮确实活泼可爱,但有时候情商真的是…捉急。

宋廷将卢俊义从身后叫到跟前,跟杨昭说道:“这是卢俊义,也是驸马府的护院统领。”

“莫非就是闻名遐迩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杨昭大惊道。

卢俊义略一抱拳:“正是卢某。”

“哎呀!”杨昭惊讶一叫,立即抱拳鞠躬:“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参见卢统领!”

见杨昭这小子颇知礼数,言辞也不俗,宋廷也就稍微放心了些。

“公主呢?”此时身后站着白秋燕,身边围站着小蛮、青竹、杨昭还有红珠等几个婢女,左右是卢、燕、扈三人,远远的,幽剑和那位叫乐和的家臣也走了过来,却独不见雪雁和贞儿,宋廷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

“贞儿肯定是第一个想见到我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心疑道。

“公主生病了吗?”又急切地问道。

“才没有呢!昨晚我们还一起下棋呢!”小蛮语气欢快地答道。

“哦,秋燕,走,跟我一起去见贞儿!”宋廷叫唤白秋燕一声,然后丢下所有人,带着白秋燕径直奔寝殿而去。

“这…”小蛮抓了抓小脑袋,完全一脸懵。

而幽剑眼珠里却似是要喷火,先是看了一眼扈三娘,又看了看白秋燕的背影,咬着牙在心里道:“好哇!果然是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哼!”

扈三娘:你看我干什么?

宋廷带着白秋燕来到寝殿,终于见到自己公主老婆,她正端坐着喝茶,穿一袭靛紫色锦绣深袍,头上头饰琅珰耀眼,端的是端庄大气,宛若贵妇人般气质。旁边雪雁站着,脸有异色。

“贞儿!”宋廷急奔了进去,抓起赵元贞的手,满脸兴奋叫道:“我回来了!”

“贞儿,这是为夫在扬州给你买的金丝燕窝和祛寒茶,雪雁,你先拿到房里去!”宋廷将藏在身上的两包东西拿了出来,交给雪雁。

赵元贞突然站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双手执起宋廷的手,激动地道:“相公,我错怪你了。”

(本章完)

第144章 解决火药问题

赵元贞执宋廷之手,一脸关切地打量他,见他瘦了少许,心疼不已,和他温柔地说了几句话,看到跟随他进来的白秋燕,心头略有些不愉。

“贞儿,这位是白秋燕白姑娘,关于经商一事,你我都不方便露面,白姑娘她是可信之人,不如让她出面做掌柜吧,你意下如何?”宋廷将白秋燕介绍给赵元贞说道。

见白秋燕唇红齿白亭亭玉立的模样儿,赵元贞心头明白,虽然夫君并未展露将此女纳为妾室之意,但见夫君对她这般态度,她已清楚夫君还是喜欢她的。

虽然她说过,夫君纳妾她不会干涉,但她还是希望夫君能先娶小蛮,毕竟小蛮跟随她许多年,曾是她最为信任的侍婢。

当看到公主老婆脸上神色,宋廷当时就明白她的猜疑了,忙解释道:“贞儿,这位白姑娘,于你,可是有救命之恩呀……”

赵元贞脸露惊讶,忙问夫君何出此言,宋廷便将她当时身中寒毒时,白秋燕指点他去苏州求药的事情跟她说了。

“啊?白姑娘,元贞给你行礼了!多谢救命之恩!”大惊之余,赵元贞款款朝白秋燕行了一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九公主,妾卑贱之身,焉能受公主大礼?”白秋燕忙还礼。

两人礼让一番后,赵元贞牵起白秋燕双手,扶她一起坐下来,叫雪雁侍奉茶水,又将她仔细打量,先前那一股子猜疑,瞬间烟消云散,对白秋燕越看越顺眼。

耳边又传来夫君的声音,“白姑娘原先在扬州云香院,后来自己给自己赎了身,摆了个摊卖豆腐……白秋燕颇知诗画,很有才华,又会做生意。贞儿,我现在把她介绍给你了,关于生意上的事情,你们二人先谈,我要去一趟工部……”

在宋廷心里,决定经商虽然是大事,但还没有什么事能大得过研制火绳枪,去工部搞点黑火药出来,是眼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相公,你去工部做什么?”夫君刚回来,茶都没喝就要走,赵元贞还想和他好好说一会儿话呢。

一个月没见夫君了,这次一回来,雪雁就来告状,说他带着一个狐狸精回来了,当街牵手搂抱,她虽然相信宋廷,但雪雁、银珠两人都说亲眼目睹,她不得不信了,“相公变心了嘛,这么快就交了新欢,忘了旧人嘛……”,她很不甘心。

可当夫君一见到她,眼里露出温柔缱绻的眼光,还对她知冷知热,给她带回驱寒的补品,她一下子就知道错怪他了,他还是先前那般疼爱她,原来他只是将这位白姑娘带到家中来商谈生意之事,而且白秋燕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她知道误会夫君了,心里好生愧疚。

宋廷虽然知道她不舍,但奈何乱世将至,他已没有太多时间可耽搁,所以只是跟她简单说了一下关于研制火枪的事情后,不顾她的不舍,就从驸马府出来了。

宋廷叫上卢俊义、杨昭二人,一起往工部右侍郎陈仪家中来。

火药司归工部管辖,想要搞到黑火药,需得通过工部官员开启凭证,就是问清你搞来做什么,会不会对社会治安造成威胁之类。当然了,小老百姓是根本不可能搞到黑火药的,除了军队和官府,没有任何其它单位和个人,能以任何名义从工部弄到火药。

宋廷是拿着知县陈规开启的单子来的,单子上列出各种名目,汇总共计需要火药九十斤。

九十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礼部右侍郎陈仪纠结了一阵,才终于点了头:“好,我让火药司的人发到扬州去!”

押了回文后,礼部侍郎着火药司的两个做公的,一同将火药押往扬州府。

宋廷回了一趟驸马府,让燕青把宋江叫来议事,他让宋江设立的探事总部“西门客栈”那边,石秀、杨雄等人近期打听了不少关于丞相府、太师府、枢密院的消息。

首先最重大的消息当然是方腊造反,丞相王黼隐瞒造反,企图扑火,谁知道引火烧身,方腊军相继攻下八州二十五县,这八州为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润州,地盘虽不大,但却全是江南富饶之地,人口、财富皆多。

方腊于数日前在杭州登基,自为国主,称圣公,设三省六部。

在宋廷前几日就从方金芝口中听到消息时,早让燕青给宋江传了消息,宋江在方腊登基前三日,才将方腊造反的消息告诉太子赵元桓。

赵元桓不信,直到方腊登基当日,才终于获取准确消息,知道方腊确实反了!

赵元桓惊慌之下,去见了赵金佶,告知江南方腊造反一事,赵金佶只当自己的儿子说胡话呢!

当江南一代所有的州府治官将奏疏、告急信雪花般纷至沓来寄到汴京城时,当大大小小朝官在早朝上纷纷出班奏禀此事时,被后世称为“道君皇帝”的赵金佶,才终于意识到,江南,真的反了!

而此时,距离方腊在清溪县起兵已经过去八十多天了!

天子震怒,首先将隐瞒消息的王黼痛斥一顿,然后令童贯调兵镇压叛乱。

太子赵元桓请求将王黼贬为庶民,刺配流放,赵金佶没有答应,只是将王黼贬了两级而已,仍担任朝中要职。而王黼之位,由李邦彦代替。

太子赵元桓又请求命宋江部为先锋,再由童贯从北境调集精锐南下平叛,天子允准,以童贯为平叛元帅居中路,王亶为左路、种师道为右路,加上宋江部,共计二十三万兵马,浩浩荡荡奔赴江南。

此为江南之事。

而北边,辽军见北境大军被抽调,防守虚空,也悍然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城战争,与北境梁军直接开战了!

而北境之战,能不能赢下来,就要看女真人是否遵守承诺,从背后深入辽土痛击辽军了……

“南北都要打起来了,不妙啊!”宋廷叹道。一旦金人打败辽国后,免不了要发动对大梁的侵略战争。

宋江已整饬大军,明日就要开赴扬州去,宋廷刚好也要去扬州,于是第二日,带上卢俊义、燕青、扈三娘、杨昭四人,和梁山大军一起奔赴扬州。

到了扬州以后,梁山大军驻扎淮安县,宋廷则去扬州府衙等黑火药的到来。

至于工匠一事,宋廷已经想好,火枪技术还是不宜被太多人知晓为好,故而,到时候枪管、铅弹、枪托、火绳等各种配件,其生产中心一定要分散到各州去,绝不能让核心技术被任何外人偷学了去。

如今事态紧急,他甚至都来不及和贞儿多说上几句话,就直接奔赴扬州来了。

到扬州后的三天,火药终于磨磨蹭蹭地到了扬州,有了火药,诸事备齐,就差着精铁枪管了。

县衙工房大院里,阿平、阿常还有十多个工匠,在陈大胡子的指挥下,日以继夜地打磨精铁枪管。

一支精铁枪管,正常情况下,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磨好,而陈大胡子也很聪明,安排了两班,日夜不停地赶工。

当然这个时候工钱是要慷慨给的,不然这个时代谁愿意给你上夜班?

宋廷也从赵元贞那里拿了一万两出来,初步估计,一支火绳枪的成本需要200~300两,而到时候大批量生产,一万两恐怕只能弄个五百支出来,另外,因为是新产品,还有很高的失败率,如果能成功制造出二百支就不错了。

当然,眼下第一支还没做出来了呢,等精铁枪管磨出来,差不多还要十几天。

宋廷一方面加派人手日以继夜赶工,另一方面,也密切关注着战事。上次和方金芝悄悄说的话,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到时候方腊兵败,退守清溪县清源洞,她可千万别傻傻跟进去,也跟着被朝廷活捉呀!

(本章完)

第145章 第一代火枪

烟花三月,秦淮河,一艘画舫沿着河面剪水而过,碧绿的河面漾起淡淡波纹,画舫的速度不快,航行的方向由西向东,是望金陵城内而去。

此时秦淮河的两畔,自渡口以至大街,雕梁画栋,鳞次栉比,沿河柳絮飘然,美不胜收,亭台水榭之处,有三三两两凭栏望景的少男少女,他们偶有几句吴侬软语,卿卿我我,姿态旖旎。

蓦然间,画舫里一阵缓缓而起的箫声,引来栏杆里的少男少女驻足侧目,仔细听,箫声惆怅,令人神伤。

箫声过后,又传来了一阵缓缓而起的歌声,歌声曲调委婉,低沉惆怅,如怨如诉,似有吐露不尽的伤心事,唱的乃是欧阳文忠公的《生查子》,词曰: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花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歌罢,坐在船头的蒙着白色面纱的年轻女歌者轻轻叹息一声,将玉箫轻轻放至双膝,好奇地望着河岸两旁围观的人群。

此时围观的少男少女拍手叫好,央她再唱一曲,她却是理也不理会,一手撑起了下巴,眉黛轻蹙,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青竹姐姐!”从画舫二楼的船舱里走下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脆生生地向她轻唤道:“驸马爷醒过来了没有?”

青竹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未醒。你进船舱里看看罢。”

“嗯。我去看看。”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轻点螓首,说着,一边走向画舫一楼船舱里的房间,又一边继续嘟嘟嚷嚷:“青竹姐姐,别怪小蛮多嘴……你说驸马爷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呀?好端端的,跳什么河呀!幸亏得了幽剑姐姐水性好,从河里将他捞了出来,要不然他不是喂了长江的大鱼嘛?……青竹姐姐,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驸马爷看上去有些傻吗?”

“小蛮,你可再乱嚼舌根了,小心公主听见了。”青竹微微嗔道。

“知道啦!”自称“小蛮”的俏丽少女朝青竹吐了吐舌头,不再啰嗦,进了船舱。

不到片刻,从船舱里就又传出小蛮清脆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听到喊声,青竹将玉箫往腰间一收,腾地站起身,疾步往船舱里走去,焦声问道:“小蛮,何事?”

隔着房间门,小蛮喊道:“青竹姐姐!你快进来看呐!”

青竹内心一沉,这房间里躺着的可是驸马,驸马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驸马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想。

推开房门,房间内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只是,此刻这名年轻男子着实奇怪。

“青竹姐姐,你看……”

男子醒了,却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像个傻子一样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小蛮,紧接着说了三句让她忍俊不禁的话。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宋廷后来颇感到后悔的就是在美女面前逞能。

如果不是在美女面前逞能,他也不会因为蹦极,而把自己蹦到长江里头去……

作为堂堂的江南省高考文科状元,北S大准毕业生,因为蹦极而坠江,这事若传出去,恐怕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要说也怨学院,非组织什么春游,还非跟电影学院联合举办,想想电影学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美女如云的地方!

西南某省,某市,某栈道。

一位很漂亮的女艺术生提出要考验考验宋廷的胆量,看他敢不敢在长江上头蹦极,如果他敢的话,她就答应和他约会。

宋廷听了这话,其实也并不十分激动,但也不想在女神面前失了面子,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这一蹦,可好,把自己蹦没了……

三月的长江水,仍旧冰冷刺骨,宋廷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一会儿,呼吸渐渐跟不上,意识慢慢消散,终于晕死在水里。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就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三个问题——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一位头上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在他的眼前不停摇晃她的右手,她的那只小手儿白嫩如葱头,一只小小的银铃铛在她手上荡啊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少女一双水灵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瞧稀世珍宝一样,上下打量宋廷。

“我怎么了?”宋廷下意识用手擦了擦脸,询问道:“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少女道。

“那是怎么了?”

少女却没再回答他,而是反问:“驸马爷,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驸马爷?”宋廷内心嘀咕这三字,心里感到奇怪,“我什么时候成驸马了?难道……穿越了?”

对于这种猜想,宋廷自己都觉得搞笑,穿越这种事,大概只会在影视剧里出现吧?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拍古装戏。

少女又指了指旁边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问道:“那你可认得她?”

宋廷抬头仔细打量这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她身量苗条,风姿绰约,一身白衣,轻鬓云髻,虽然面纱遮挡了她容貌,但是看上去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儿。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她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些黯然。

“不认得。”宋廷摇摇头。

双丫髻少女闻言,将震惊写满了小脸,很快脸上泛起了层层乌云,眼眶瞬间红润,不自觉就哭了出来:“公主殿下啊!殿下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郎君。驸马爷他……他脑子坏掉了……驸马爷他……他傻了。”

宋廷傻了眼,这演技也太夸张了吧!

“我想请问二位,是不是你们救的我?”宋廷猜测自己被“安排”演戏。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想要问个清楚。

“是呀!”二女异口同声道,心里却不知道这位驸马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廷拍手而笑,道:“这就对了!我蹦极蹦到江里去了,你们电影学院的艺术生把我救了。等我脱离危险,即将醒来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带到影视基地来了。我知道现在肯定是在演一场古装戏对不对?可是你们好歹给我看一眼剧本吧?不然我怎么演?”

二女脸上布满了惊疑,同时道:”谁跟你演戏啦?”

其中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眼眸湿润,看向戴面纱的女子,哭道:“青竹姐姐!你看,驸马爷说话疯疯癫癫的,莫不是中了邪吧?我们该怎么办啊?”

青竹也很震惊,不过却不会像小蛮这么慌张,她颇为镇定道:”小蛮你先去向公主禀告实情,我在这儿看着驸马,免得他又寻短见……”

小蛮出去了,明显是听了青竹的这一句“寻短见”,便很不放心地关紧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宋廷也终于察觉到了有些异样。

要说这是演戏,可是摄像大哥、导演、副导演、场记、化妆师、助理……这些工作人员在哪呢?机位在哪呢?这屋里可是啥也没有啊!

难道……真的不是演戏?

宋廷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将目光投到青竹身上,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三个问题。不过这回第一个问题由“你们是谁”变成了“我是谁”,于是这三个问题就成了一一

“我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嗯,很有些哲学意味。

青竹委婉哀叹,玉箫执于手,望向宋廷的眼眸中,微微露出可怜之意。

所谓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宋廷也算是看明白了,别打算从这里的女人口中问出什么,答案得靠他自己找。

宋廷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作为文科状元,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古代衣服,交领右衽,上衣下裳,这是汉服的常识。

他随手拿起床头柜子的一枚木柄铜镜,照了照。果然,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镜里人垂头散发,文文弱弱,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书卷气很重,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面对铜镜,宋廷下意识笑了笑,这一笑,差一点惊得摔掉了铜镜!

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宋廷觉得大概是这个表情不行,于是换了个表情,换成了“宋氏招牌眯眼笑、眨眼睛”,不禁被自己逗笑了,这个表情就对了!

一旁的青竹看着他照镜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眼眸里对他的可怜之意又加重了几分,轻叹一声“哎……”。

看着宋廷走下床,向房间门外走去,直到要开那扇门,她才着实惊慌了。

宋廷开门的瞬间,青竹急忙冲上来,阻止道:“驸马爷!你不能出去!”

宋廷又惊又疑,但没有理会青竹,硬是拉开门,一脚往门外踏了出去……

青竹已经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扑倒于地,死死抱住宋廷的另一条腿,语气悲戚道:“驸马爷!你不能再寻短见了……”

宋廷听到青竹这句话,心中微微有股暖流淌过,心道原来她拦着我出门,是以为我去寻短见啊……

不过还没让他来得及感动多久,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窘住了。

”你死了不要紧,可是公主的名声该怎么办?你若死了,公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想来公主下嫁于你,就已经够委屈了。你若投河而死,公主岂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说你是被公主逼死的……”

宋廷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只有“你死了不要紧”这句,至于她后面说些什么,全然被这句掩盖,听不清了。

回过神来,宋廷不禁翻个白眼,做驸马混到这份上,也太凄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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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头野猪带来的五万贯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缺钱。

当初宋廷听到公主老婆说有四十万两,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花不完,可眼下,一支火绳枪的成本就高达200两,就算四十万全部用来造枪,也只能生产出2000支,况且还有运输成本、失败率,不可能保证2000条都是好枪,所以四十万两,还造不出2000条枪呢。

更何况,这四十万两根本不可能全部投入到造枪,公主老婆已经和白秋燕商议妥当,将拿出三万两来收购一家老字号酒楼经营,由白秋燕出任掌柜,加上启动资金、周转资金等等,至少需要投入七八万两在此;另外,他还得将车马行的生意做起来……如此一来,就更缺钱了!

假如他要生产1万支火枪,则大概需要二百万两,这对于朝廷来说,虽然数目也很大,但是伤动不了筋骨,还是可以轻而易举拿出来,但他可拿不出来。

他不相信朝廷,陈大胡子亦然。陈大胡子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六贼当道”造成朝堂很垃圾,而他不一样,他已经几乎可以看见大梁要被金军入侵,到时候乱世之中,能指望的可不是朝廷,而是自己手里的枪。

宋廷有点后悔当初招安梁山时没从宋江那里贪墨一点银两,最后,这些钱财全部装进了童贯、蔡京等人的腰包,如今宋江也没什么钱,还在给朝廷卖命攻打方腊,狗日的昏君奸臣啊!

“缺钱,只能先造个五百支出来保命再说喽。”心中如此打定主意,宋廷也就懒得去想钱的事情,而是当晚将四个可信之人派出去四州,寻找合适的作坊,先去做市场探查,而他也需要想办法搞到钱,把作坊开起来。

十月初九,一次试验火绳枪威力的秋猎活动开展了,宋廷等一行十人,每人背上一杆第一代火绳枪,骑马往扬州城官道北的狮子岭出发了。

狮子岭因山岭像一只蹲坐的狮子而闻名遐迩,山峰陡峭,恶兽遍布,实际上已经不属于扬州城辖治,而是属于楚州地界。

之所以去狮子岭,是因为扬州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猎场,这年头好多猎场都由朝廷、官府把控,猎物早就被打光了,都是放进去散养的动物,去那种地方打猎,没什么成就感。狮子岭虽然远,但是丛林茂密,猎物多,打到猎物比较有成就感。

一行十人,分别是宋廷、卢俊义、杨昭、陈规、朱先生、曹捕头、史县尉与及韩把总、阿平、阿常,至于为什么连朱先生、阿平、阿常都拉去试枪,这是宋廷经过慎重考虑的。

如果连一个普通人都能拿起火枪,打死野兽,那么就足以见证火绳枪的威力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会开枪。

教朱先生、阿平、阿常开枪,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呢,一个时辰教不会一个,笨笨的阿平,更是被枪的后坐力吓得跌倒在地,弹丸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找都找不回来。

十个人,会射箭的都背着弓箭,然后每人背上一杆火枪,腰间挎着一个布袋子,装弹丸用的,另外人人携了一只火药壶,倒火药末进枪膛用的。

到了狮子岭后,分为两队,打猎展开了。宋廷所带的五人小队,穿过松林后,沿着蜿蜒小径行进,路上除了猎到一只小野兔外,什么收获都没有,只好继续深入。

却说这狮子岭,原来是个匪窝,有个外号称作是“铁锁横江”的江洋大盗姓张名横者,长得是彪悍粗壮、凶神恶煞,使得一手好铁链,在此聚了三五百喽啰,自为山大王,经常对岭下十里八乡的村坊打家劫舍,掳走黄花闺女,百姓每每申报官府,却拿他不得,受其害久矣。

也正是同一天,“铁锁横江”张横召集了一百来个小喽啰,腰间盘了九尺铜链,背了弓箭,一群人鬼哭狼嚎般的鬼叫着,也来到山下打猎。

张横带着喽啰摆开阵势,寻了个把时辰,远远瞧见一头红鬃棕毛大野猪,大约有三百来斤重,露出獠牙,正刨着土翻找东西吃……

“嘿嘿,瞧俺的!定要射中这头猪!”张横弯弓搭箭,与左右喽啰喝一声后,把箭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箭矢正中红鬃大野猪的屁股,奈何大野猪皮糙肉厚,这一箭虽然射中大野猪的屁股,但这大野猪跟没事猪似的,继续刨食着,只是稍稍挪了挪猪屁股而已。

“大王!再来一箭!”左右喽啰怂恿。

“嘿!”张横不信邪,弯弓搭箭,箭在弦上,正再来一箭时……

“砰!”

一声响。

大野猪倒下了!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张横听到这一声响,却分辨不出什么声音,有点像放鞭炮,却又不是。

而这时,只见三五个人从密林里出来,每人手上拿着一根绑着铁管的木头疙瘩,过来就准备抬大野猪走。

作为狮子岭的山大王,张横岂容他人在自己的地盘下打猎,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射中的猎物,别人说抬走就抬走?

简直没有王法……哦不,简直眼里没他这个山大王!

想要抬走野猪?那也得问问他腰间盘上的那条九尺铜链同不同意!问问他手底下的一百多号兄弟同不同意!

当时张横脸就黑了,带着喽啰们上前,大吼道:“给老子住手!你奶奶个熊!也不打听打听俺是谁!居然敢抢老子的东西!”

打中野猪的正是宋廷,此刻他正让卢俊义等几个去抬野猪,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一彪土匪来,土匪头子还说这野猪是他的。

宋廷也不跟他啰嗦,找了半天,才找这么一只大货,这一天都差点要吃斋了,这野猪明明是他用火绳枪一枪打爆头的,这土匪头子说是他的就是他的?想得美!

“抬走!”

宋廷刚说一声,那边土匪们就弯弓搭箭,土匪头子张横凶巴巴道:“野猪留下,放你们走!否则,连人一块见阎罗!”

他这么说是忌惮宋廷等人中有会使暗器的武功高手,否则这头大肥猪怎么无缘无故倒下的?要不是有这层忌惮,他早下令杀人了。

“抬走!”

宋廷懒得鸟他,又说一声,这时,听到枪响后的另外五个人也过来了,一起帮忙抬野猪。

“你敢!”张横解下腰间盘着的九尺铜链,往地上一甩,挥舞一阵,顿时铜链如同一条灵活的蛇般舞动起来了!

“猪留下,人给俺滚!”张横喝道。

宋廷哎呦一声乐了,“这是我们打的野猪,凭什么给你啊!”

张横道:“你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这狮子岭可是俺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是俺的!”

宋廷笑道:“如果我不给,那你是要准备硬抢了是吧?”

说着,手中将火药粉末倒进枪膛,又将弹丸捅进去,他举起枪来,撇了撇嘴:“今儿我还非就要把你这头野猪带走了,你敢怎滴?”

“找死!”张横怒喝,“你以为你举个木头疙瘩就能吓唬俺!?”

“那就来试试嘛!”

张横暴喝一声,怒目圆睁,挥着铜链过来,气势汹汹,恨不得一鞭将宋廷抽倒。

“砰——”

随着火绳滋滋燃烧着火药末,一声枪响,一颗弹丸赫然射出……

弹丸正中张横的眉心,击穿他的肌肤,直接进入他的脑袋,赫然留下一个弹孔!

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铁锁横江”张横,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许多喽啰都惊呆了,暗自咽了咽口水,一个破木头疙瘩,居然有这么厉害?惊呆的同时,也是害怕不已,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全部给我蹲下!”

宋廷将火绳枪枪孔一指,所有喽啰吓得乖乖蹲下,一动也不敢动。

喽啰们心道:我滴乖乖,大当家的横行霸道半个楚州,居然就这么一下,就没了?

那到底是什么暗器?

太吓人了!

宋廷顿时也颇乐,我这还没装子弹呢,一个个就吓成这鸟样?

“带我们到山寨去!”

宋廷一声令下,那些喽啰以为他要取代张横,坐大当家这把交椅,都过来跪下参拜,说什么愿意追随大当家。

宋廷才不会要这样一群懒散的土匪呢,当时也不说话,只是让喽啰们带路。

到了寨中后,将掳来的妇女赍发点儿财物放了,然后又将喽啰们发了些钱财遣散了,剩下的,将整座山寨洗劫一空,所得财物五万余贯,全部装箱装车,运回永泰县衙。

附近村民听闻有人将土匪窝端了,都来围观,路上见到宋廷等十人押着车走,都来送上财物,说是感谢他们为民除害了。

宋廷得了寨中五万贯,自然不好意思再要百姓的财物,匆匆谢过一番后,忙押着车回了永泰县衙。

(本章完)

第147章 回家要钱

从狮子岭山寨押回来的五万贯,宋廷将之全部投入到火枪配件的制造生产之中。

四个作坊,分散四州,分别是沧州生产枪托、扬州生产枪管、信州生产火门及相关配件、吉州生产火绳等其它配件。

除了沧州外,另外三州都在长江以南,这也是宋廷经过比较慎重的思考,才如此决定的。

毕竟,如果金人真的南下,北方国土岌岌可危,而南方至少有长江天堑,可以挡住一时。

四个可信的掌柜很快拿到了当地官府的批文,造这些玩意儿,别说是官府的人看不懂有什么用,就是四个掌柜也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懂这有何用。

每个作坊大概十来个人,而扬州生产枪管的作坊,则有二十来个人,这主要是因为精铁枪管的磨制工序麻烦,也存在较高的失败率,需要多点儿人手,才可能将产品赶出来。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枪管,因为精铁枪管必须由铁匠来磨制,而扬州能找出来靠谱的铁匠就那么二十来个,如果按十五天出品一支枪管来算,一个月就只能造出40-50支枪,这500支枪,得搞一年……

其实主要还是没钱,五万贯投入到四个作坊和一个组装中心(永泰县衙)后,一下子花完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为了造枪,宋廷已经投入了将近七八万两,现在除了第一批10支枪,什么都还没有搞出来。

此外,还有铅弹的研造,火药的配制,与及火枪的技术性改进……等等,一大堆问题等着他。

“钱不够,得回家拿,”宋廷想到公主老婆那还有钱,纠结了许久之后,终于决定还是要开这个口,“另外,车马行的生意也要做起来,才有经济来源。”

打定了主意,他带上卢俊义、杨昭二人,再一次从扬州返回汴京。

回到驸马府,赵元贞这一回跑着来迎接,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白秋燕。

“秋燕不是住在明月楼吗?”

宋廷白色披风脱下来,锦儿忙接过来,拿到寝殿去了,他看着一袭白衣白裙的白秋燕问道。

他离开驸马府之时,贞儿还在和白秋燕商谈生意之事,后来来书信说收购了一家老字号酒楼,改了名儿叫“明月楼”。

他一直以为白秋燕住在明月楼呢,没想到住在驸马府。

“是我让她住在家里的,明月楼那边,有人打理呢,相公就无需操心了。”赵元贞笑盈盈地牵起他的手,“相公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

一阵贴心的寒暄后,赵元贞看了身后白秋燕一眼,见她低垂着螓首,便笑了笑,“相公,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

他也有事想跟她说,不过,是钱的事。

赵元贞抿嘴一笑,不管白秋燕如何想法,直接将宋廷拉走,拉到寝殿房间里,才跟他说道:“相公,那件事你想好了吗?”

“哪件事啊?”

“我找人给你算了日子,正月初九,你觉得怎么样?”

宋廷看着妻子,不明白她到底何意。

赵元贞美眸眨了眨,笑容可掬:“相公难道忘了?小蛮都要十七岁了……”

“哦,此事以后再说吧。”

又是纳妾的事,宋廷心叹一声。

小蛮固然模样儿性格都不错,然后他爱的只有她啊,她怎么就不明白……

委婉地拒绝掉这件事后,宋廷准备开口要钱……

“相公,小蛮快十七岁了呢……”

赵元贞蹙了蹙眉,再次强调。

“唉,”宋廷皱起眉头,凝目看着她美眸:“贞儿,难道你还不明白,为夫心里只有你呀!”

赵元贞愣住,一阵感动后,婉声说道:“相公,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小蛮给你做小,是我早就做好的打算呀……更何况大半年过去,我这肚子也没甚动静……我担心,万一……”

宋廷搂住了她,肃容说道:“贞儿,就算你不生孩子,为夫同样爱你,为夫心里只有你一个,容不下其它女人。”

赵元贞听他这样说,脸上一阵纠结,“相公怜惜妾身,妾身明白,可是……相公呀,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呀。”

宋廷失笑,揉了揉她的肩,这个傻女人啊,怎么就这么想生孩子呢?

“相公,我要是……”她语气一滞,眼里黯淡,随后又开口道:“相公,不如你把小蛮和秋燕一起收入房中,如何?”

“为何呀?”宋廷满脸惊讶。

“相公,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想想看,我这身体曾身中寒毒,欧阳先生曾说我需要三五年的调养,才可能完全恢复,我最近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我可能……可能……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担心相公等不了三五年那么久,不如就让小蛮或者秋燕给相公生个儿子,如何?”

端起了她的脸庞,宋廷十分认真地说道:“贞儿,不管你能不能生孩子,为夫根本不在乎,只要有你,就够了。”

“相公……”赵元贞美眸注视着他的脸庞,看他如此深情的样子,不禁怔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久久才闪了闪眼睫,“贞儿好幸运,能遇到相公。可传宗接代是大事,相公怎么能没有孩子呢……如果我真的不行,就让小蛮和秋燕替相公生一个儿子……”

宋廷扶额,摇了摇她肩膀:“我们都还这么年轻,生孩子这种事,不急好不好……等你恢复好身体,我们再生不迟嘛,你就别整天惦记这件事了,好么?”

“相公……”

“你不必说了,”宋廷打断她,举起手道:“五年!五年好不好?要是五年你还怀不上,我再纳妾好不好?”

“五年……太久了呢,妾身不能让相公等那么久……”

“就算五年之后,我们依然还年轻啊。”

“话虽是这样说,但贞儿还是担心……五年太久了,至多三年。”

宋廷妥协,“好好,三年,三年贞儿要是再不出,为夫再纳妾好不好?”

“……”赵元贞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宋廷只是无语,这个傻女人,先前还说不愿意看见自己喜欢别的女人,眼下却劝说自己去跟别的女人造人……唉,这个时代的女性就是这样,以夫为尊,以传宗接代为使命。

“贞儿,那个……那个……”忸怩了一下,宋廷终于说出了要钱的想法。

赵元贞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贞儿早就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公的,相公真是的……要点钱还不好意思开口,你再这样,这家业贞儿不管啦。”

说着,去拿了十万两银票给他。

成功问公主老婆要到钱后,宋廷将车行开了起来,是收购的一家濒临破产的小车行,只有十几辆马车,属于小打小闹那种。

不过,比起自己购车、卖马,能省却许多麻烦,宋廷还选择是买了下来,押了契约后,就将车行交给燕青、扈三娘两个一南一北运营了。

车行、酒楼这两项事业都是为了造枪服务的,火枪肯定是不会卖的,如果卖火枪的话,肯定是暴利,但他不会卖,宁愿以车行、酒楼的生意慢慢维持造枪事业,也不能以卖枪谋利再造枪。

再说了,公主老婆那还有钱,还可以维持一阵,等车行、酒楼两项事业慢慢起来,也有足够的经费造枪了。

(本章完)

第148章 腊月雪

接下来的两个月,宋廷开始不停地往沧州、扬州、吉州、信州四地跑。

四处的作坊,总是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尤其是经常遇到送到组装中心时配件不合格的问题。

阿平、阿常这两个少年,虽然天赋不错,懂得标准,能严把质量关。

但阿平还好,老老实实,阿常这个家伙却总是放水,将一些不达标的配件流到组装中心。

组装中心由陈大胡子直接负责,找了最可靠的几个人一起帮忙。组装这件事倒是小事,基本装上之后不出质量问题,就装箱保存。

保存火枪的仓库,直接用了县衙大牢里面的空牢房,由曹捕头分派巡捕和衙役看守。

永泰县几乎没什么犯人,牢房闲着也是闲着,用来存军火挺好的,也不大容易被人察觉。

针对阿常对质量把控放水的问题,宋廷决定亲自去一趟吉州,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二月初三,宋廷带着卢俊义、杨昭二人,到达了吉州。

通过佣工之口,了解了事情真相。原来,这段时间,阿常天天沉迷酒色,居然完全忘了监工之事。

到街上去找他,刚好撞见他从一家妓院走出来,一脸沉湎酒色、萎靡不振的样子。

宋廷当时就让卢俊义把这小子胖揍了一顿,扔到作坊里,当着掌柜、佣工等十几人的面审问了他。

“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钱逛妓院?”

看他一副虚弱得要散架的样子,肯定不止去一次两次,简直怀疑他天天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孩子吧,这哪能受得了?

人都明显瘦了。

而且,他的钱是哪来的?

每月也就二两银子的薪水,他哪那么多钱去逛高档妓院?

“是佟掌柜给的钱,说只要让我不管监工的事,就给我钱,每个月给五十两……”

阿常怕再挨揍,只好老老实实招了受贿的事情。

宋廷只好将这两人都辞了,另外派人负责吉州作坊的生产。

阿常回到组装部,又挨了陈大胡子一顿胖揍。

……

年关将近,事情逐渐越来越多,车马行也遇到不少商业竞争。

毕竟车行的两个驻点汴京和扬州,都是商家必争之地,所以经常遇到一些明的暗的商业竞争手段。

燕青、扈三娘两个没有官职在身,有些问题也不好处理,宋廷经常要亲自出面,但只要找当地官府,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生意也越做越大,到了年底,已经有三十几辆马车了。

火枪事业也颇有起色,原本以为一个月只能造出40-50支,后来加大人力物力的投入,一个月居然造出100-120支,这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此搞一年,恐怕组装一支军队都不难。但他的目标是一万支,而且是金人打进来之前,造出一万支。

为了进一步进行技术创新,他和陈大胡子已经开始着手打造第二代版本的火枪图纸,力争把所有第一代版本所有的缺陷解决掉,完成技术大改进。

第二代火枪的研发图纸是绝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到时候直接分割成配件图纸,然后,留两份总图纸就够了,一份他保存,一份大胡子保存。

另外,铅弹也在研发制造之中……



转眼,到了年底。

腊月十七这天,汴京下了很大一场雪。

天上如同裹下一张深蓝帷幕,给人一种深沉的压抑感,但却满地如银,雪花漫漫地洒满天空,银迷草舍,玉映茅檐。

枯树上枝枒挤堆着雪团,郊外人家到处门窗关闭,鲜有行人出来,街上也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行人。

举城内外,疏荆篱院宛若腻粉轻铺,烟囱人家更似铅华铺就。

放眼望去,千团柳絮纷飞舞,万片鹅毛落屋瓦。

“哇!下雪啦!下雪啦!”

第一个发现下雪的小蛮冲出院子,拍着小手儿,露出碎玉般的牙齿笑得很开心,在纷飞的雪花下起舞,宛如一只轻盈的蝶。

宋廷忙带着赵元贞出来看,走过长廊,来到院子。

赵元贞穿着一袭白色碎花丝印锦袍,脖颈系着白围巾,一头的银钗等装饰,环佩叮咚,在雪光的掩行下,站在雪地里的她,仿佛如同画中仙子。

“相公,这雪好美呀!”

举目而望,赵元贞眼眸清澈灵动,泛着晶莹的柔光,鼻翼微微扬起,丹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儿,随后面朝天空,缓缓闭上眼睛,姿态绝美。

“公主!公主!”后面紧紧跟随而来的丫鬟锦儿,手里提着一只银炉,担心公主受冻,忙递了过来。

赵元贞却是轻推不受,挽上夫君的手,偎着他的肩膀静静地站在雪花下。

有女子在雪中舞剑,身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剑法绝妙,引人注目。

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又轻轻掸去妻子肩上的雪花,望着妻子的脸庞,宋廷笑了笑,“贞儿,你真好看。”

女子笑得沁人心脾,清扬婉兮,绝美的面容令人心醉,“相公,又来取笑奴家。”

她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偎得近一些,呢喃的语音轻轻响起——

“相公,你知道吗?每当下雪的时候,贞儿就想起母妃来,她总是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院子里,丢雪人儿玩,堆一个小小的我,再堆一个抱着我的她,那时候的雪,和现在一样美。”

“小时候的我,一直想出宫外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母妃去世了……我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每天面对着幽深的宫墙,不知所终……”

“后来,遇到了相公,呵,遇到相公真的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啊……母妃曾给与我的关心,相公都给我了,有了相公,我也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快乐。相公疼我,珍惜我,从来不忤逆我,相公为了我……不愿娶妾,相公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呢!”

深深吸了口气,她侧脸凝眸看向他。

“…相公,我们打雪仗吧!”

“又不是小孩子,还玩这个?”

她不依不饶,“不要嘛,就来玩一次嘛!”

“但是玩一会儿你得回去,不准着凉。”宋廷点了点头。

一开始,赵元贞抓起一团雪,往他脸上一拍,看他一脸懵逼,咯咯笑了。

“好呀!贞儿你等着!”

抓起一团雪,扔了过去,终究还是没舍得扔中她,擦着她耳边而过。

“相公,不许你让我!”她很快察觉。

“呵呵,相公,快追我呀!”

“……”

难得见她像个孩子一般开心,宋廷也笑了,追了上去,抱住她转圈。

“呵呵,要晕啦!”

“……”

窗子里,白衣白裙的女子望着这一幕,满脸艳羡,随即浮出雅致的笑容,唇红齿白,动人心魄。



腊月十七,江南也下了好大一场雪。

杭州城外,兵临城下。

“伍长,你说这方腊怎么还不投降呢?”

“小子你就别埋怨了,你以为就你想回家啊?我也想回家啊!我老娘还等着我买肉买面回去过年呢!这狗日的方腊不投降,我们就得在这耗着!”

“狗日的!刚和我媳妇睡了两三天,就被抓来当兵了!我想我媳妇儿……”

士兵们叨叨抱怨着,抓起雪团,扔进茶壶里,煮了一壶雪水,就着干粮吃。

雪鹞从天空飞过,可以望见整座杭州城,被十五万大军围了个层层叠叠、水泄不通。

枪槊散发着冰寒,营帐十里,冰天雪地里白茫茫一片。

士兵的铠甲积满了雪花,将校们身后的披风迎风猎猎作响……

杭州城,十里围城。

(本章完)

第149章 搬到扬州

转眼小年到来,驸马府上上下下极为热闹,府内到处挂起了灯笼,幽剑、青竹、小蛮、雪雁等四女,带着锦儿、红珠、绿珠、银珠等丫鬟,将府院布置了起来,到处红光融融,充满了喜庆的气息。

明月楼那边,白秋燕每天也都带着丫鬟喜儿过去照管生意,明月楼有掌柜一名、厨师伙计若干,共十七人。白秋燕将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酒楼的运作很快走上了正轨,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宋廷自腊月十五给自己放假,将扬州造枪事业甩给了陈大胡子后,就一直窝在家中陪公主老婆。毕竟,第二代版本的设计图纸也出来了,明年即可投入试产,现在虽然还在生产第一代,但各方面都运作得还不错,每个月能有100余支枪的产出,甚至腊月份因为加大人力物力的投入,已经隐隐有超过200支枪产出的趋势,火枪的存量已经到了450支的数目,完全可以武装一支小小军队。

年关到来,得给宫里进贡了,这一件事情再一次推给了四名家臣,毕竟他也不想进宫见那个糊涂昏君,贞儿更是曾说过不会再踏进皇宫半步,既然赵金佶不愿意对他女儿好,那他也懒得去见这个皇帝老丈人。反正家臣也是赵金佶派来的,就让家臣们去进贡吧,需要置办何种礼品、需要多少银两等等,家臣们只需上报一个数目和清单,贞儿自然会吩咐下人去采买。

宋廷乐得清闲,没事的时候就陪公主老婆下下棋到处走走听听曲逛逛街啥的,偶尔小蛮也带着红珠来围观下棋,锦儿更是守着公主寸步不离,而红珠一旦跟着小蛮围过来时,总会被公主支使去忙别的事,不让她围观。

自从上次红珠给夫君揉肩以后,赵元贞就开始对这个丫鬟有了防范,才不会让她有僭越的机会呢,在她心里,能容许夫君纳娶的就只有小蛮和秋燕两个,其它女人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当然啦,她可能不知道,她的夫君根本一个都不想娶。作为一个骨子里保留着21世纪平权思想的新青年,宋廷心里根本就接受不了纳妾思想,更何况,公主老婆年轻、漂亮、体贴、温柔……事事完美,能得公主老婆一人心,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自腊月十七下雪,二十停了一天,二十一又开始下雪,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小年夜大家围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说起来很热闹,但其实只有小蛮、幽剑、青竹、雪雁四个与及白秋燕陪坐着一起吃饭,而锦儿、红珠、绿珠、银珠、喜儿等丫鬟,则是专门负责旁边伺候传菜、端水、提手炉等。

宋廷也没得办法,府内的尊卑上下还是要讲的,连同丫鬟、小厮、杂事伙计等,与及卢俊义、杨昭两个,还有秦乳母、庆儿……等等,府内上下人口已经达到六十多,如果不是贞儿打理得有秩有序,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去管呢。

小年夜过后,窗外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雪,雪花如同鹅毛般飞舞,极目所望,满城被飞雪笼罩,天依旧是深沉的蓝,遇上这种冰雪天气,本来想要回家探亲的几个丫鬟比如雪雁、锦儿、绿珠等,也都只好放弃了。

下雪天每天没什么事,大大小小的丫鬟们,除了各自侍奉自己的主子外,剩下大把的闲暇时光,免不了聚在一起聊天玩游戏啥的。而宋廷除了陪公主老婆以外,也很少出门,因为外面真的积雪甚厚,穿什么鞋都走不出去,要想出门,得等正月里太阳出来后雪化才行。

不过还好驸马府里储粮很足,年货也早就置办齐整,甚至还提前采买了大蟹、龙虾、鲜鱼等养了起来,小年夜就吃了一顿蒸黄蟹,不得不说秦乳母的手艺还是极好的,蒸出来的黄蟹美味香甜,幽剑这妮子其实嘴也挺馋的,喝酒吃蟹吃得满面腮红,醉醺醺的,两眼泛着模糊的光,被扔到床上之后,咕哝一声就昏睡过去了。

还有小蛮,吃蟹吃得肚子疼,赵元贞开玩笑说让驸马揉揉就好了,宋廷才不揉呢,最后没法她自己揉,也没甚效果,最后兑了蒜泥姜水喝下去后,睡了一觉,才好一些。

宋廷心想,这两个吃货也算是长了教训了吧,以后恐怕再也不敢这么嘴馋了,可惜,很快就被事实打脸,腊月二十八又是家宴,宋廷亲授秘法给厨房做的一锅小龙虾,又引来一阵哄抢,小蛮和幽剑差点没为了抢虾打起来,幽剑不会动用武力欺负小蛮,所以在她不顾弄脏自己衣裳直接用手抓的攻势下,终于败下阵来。

嗯,小蛮再一次赢得了肚子疼。

腊月二十九,燕青、扈三娘被请到家里来过年。扈三娘带来南边的消息,杭州城还在被围城,朝廷的十五万大军,由宋江围东门,王亶围南门,种师道围西门,童贯亲自围北门,围城已经一个多月了。

方腊政权的八州之地,如今就只剩下杭州城没被朝廷拿下,方腊走到尽路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北边,因为下雪,辽人倒没什么动静,这些人抢汉人的也抢够了,不至于冒着风雪来攻城。

但是再北边,辽人与金人交界处,辽人可就没这么好受了,因为大雪封锁,金人活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之地,饱受饥寒之苦,便频频发动了对辽人的战争。

大家都知道“女真满万不可敌”,这个骑在马背上、留着阴阳头的民族,有着强大的骑射战斗力,在对辽的一系列战斗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灭辽,亦不远矣。

宋廷决定年后将驸马府搬到扬州去,毕竟金军如果真的打进来,他没有军队只有枪支,不可能挡得住金军的骑射大军,还是暂避一时为好。

年后,太阳终于出来了,地面上的雪渐渐融化,使得雪水泥泞了道路,一时间也无法出行。

直到二月份,征讨方腊的大军在清溪县清源洞擒了方腊、刑政、方貌、刘赟等五十二人班师回朝,再次北上,联金发动对辽的灭国之战,宋廷再也没有犹豫,宣布了搬家的事情,由东郊驸马府搬到扬州宋府。

这一次搬家,自然要遭到四名家臣的反对,甚至连赵元贞都不能理解,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夫君,将那些不远追随的都赍财遣散了去,最后仅剩的追随者仅有幽剑、小蛮、雪雁、青竹、卢俊义、杨昭、秦乳母和庆儿,与及晴儿、绿珠二婢等十一人,而像红珠、银珠等丫鬟都赍财遣回了家中。

汴京车马行的全部马车共计十三辆,也跟着一起下扬州,明月楼的生意倒是照常,但是宋廷还是将白秋燕也带到了扬州。

没有人能够理解宋廷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赵元贞也不理解,但看夫君成竹在胸的模样,她自然也不好反对。

到了扬州宋府以后,又把曾经的管家李伯请了来打理府内事务,因为扬州宋府要比驸马府小许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看上去也挺热闹的。

搬到扬州以后,宋廷清点了永泰县衙的火枪数量,已经有998支了,弹药也充足,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北国,灭国之觞,即将来临。

而他的目标,是在南国,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

(本章完)

第150章 方腊起义失败

雪鹞从天空飞过,可以望见整座杭州城被十五万大军围得层层叠叠、水泄不通。

城墙上,方金芝一身雪白铠甲,头戴着银色红缨头盔,手中提着一把银色长剑,剑把上白色流苏轻划到地面,跟随她缓缓移动的步伐,沿着青砖往前游走…

方金芝站在垛口后面,向下望去,敌军的营帐白茫茫一片,混在雪堆里,仿佛融在了漫天雪地中,分不清哪个是积雪,哪个是帐篷。

雪还在下,纷飞乱舞,深蓝帷幕般的苍穹仿佛要盖下来,迎面寒风凛凛,天地间仿佛充斥着北风的呼啸。

呼啸声犹如鬼泣,每一个守城士兵脸上都写满了迷茫与恐惧,每一个人心中都渴望着一件事——回家。

腊月十七,离过年很近的日子,不过很可惜,他们要在这里为方腊守城,“誓死不降”的命令从上头传达下来之后,执法队杀了一波又一波逃兵,他们不敢再逃了,只能坚持站在冰天雪地的城墙上继续守城。

方金芝看到士兵们脸上的疲倦,但她也是一样疲倦,当她缓缓走过来时,士兵们无力地叫着“公主”,她只是淡淡点头,心不在焉。

城墙最高处,插着一杆旗帜,旗帜上有“顺天应民”四字,她站在旗帜下,望向了远方天际。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再一次回忆起他说的话,他说明君和清官不能保证民生福祉,权力腐蚀人心,“你爹爹就是被腐蚀了…”,他还说过两个字——

城墙上,方金芝伸出手指,在满是积雪墙砖上写了两个“黄泉”,随即蹙了蹙眉,觉得不对,擦掉后,又写了“皇权”二字。

仔细看着这两个字,方金芝再一次想起“权力腐蚀人心”这一句话,再结合“皇权”二字,她若有所思,眼眸眯了起来,皇权、皇权……

为何贪官犹如黄河之沙、清官如凤毛麟角?又为何自古以来明君少而昏君多?又为何千百年来,百姓始终不幸福?

…原来,弊在“皇权”二字。

她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爹爹为什么会失败了。

原来是这样……

方金芝的脑海里,再次出现那个人的面容,与及那天他坚决拒绝来杭州时的脸孔。

“原来,他早就算到了…”

“他早就看见了…”

在来到城墙之前,她曾去了一趟‘皇宫’,爹爹居然在‘皇宫’里藏了七百多名女子,她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她劝爹爹将这些女子放了。

爹爹却拒绝。

她想不明白,都到这种时候了,只剩杭州城一座孤城了,他还要那些女子做什么?

爹爹完全变了。

他说得没错。

“哎,要是有他在就好了,兴许,他有办法拯救爹爹呢。”心里如此想着,方金芝看见了那只飞过来的雪鹞。

轻轻伸出手掌,雪鹞扑打着翅膀,停在了她的手心,她取下小竹筒,竹筒里的信息是紫萱发来的,她说,在扬州见到他了。

“那就好,我这去找他!”

“爹爹兴许有救了。”

心里如此决定,方金芝走下城墙,打算回到‘皇宫’换身装束,再出发去扬州。

在路上,突然一阵闹哄哄。

“刘将军,你让开,让我杀了他!”

“你让我杀了这畜生!”

方金芝停住脚步,望了过去,只见飞龙大将军刘赟押着前苏州知府高启堂走来,似往‘皇宫’押去,而一个手中擎枪的小校却将他拦下了。

“混账!你要造反吗?”

刘赟对那小校怒目而视。

“刘将军,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宰了这畜生,为我亡妻报仇!”那小校一脸刚毅道。

看到这里,方金芝对那小校倒有几分欣赏之意,但以前从未见过他,也仅仅只是觉得他比其它士兵出色一点罢了。

“混账!再敢拦老子,老子就砍了你!来人呀!把他给我拉去打军棍!”刘赟呼喝左右,左右立即要来拖那小校。

“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高启堂!”那小校横枪在手,一副准备搏命的姿势。

“嘿,还真反了你!来呀,给我拿下!”

刘赟一声命令,身后的亲兵立即将那小校团团围住,准备攻上去。

方金芝觉得这时候自己再不过问可能要出人命,忙走过来问道:“你们在此干什么?”

看见走下来的是金芝公主,刘赟等人立即跪地参拜道:“参见公主殿下!”

然后,刘赟解释了这场哄闹的起因:“末将奉圣公命,押狗官去宫里,刘命这小子,三番五次挑衅末将,这次又扬言要杀狗官。”

刘命也跪在雪地上。

方金芝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非杀这狗官不可?”

刘命道:“狗官高启堂曾害死我的妻儿,此仇不共戴天!哪怕是死,我也报此仇!”

唉,又是一桩血海深仇…

方金芝疲倦了,懒得管了…

杀戮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一开始爹爹让人杀官,现在官府来杀爹爹的手下,官兵攻下苏州、宣州、润州、常州等地时,抓了爹爹的手下,不是砍头就是车裂或者五马分尸,无所不用其极。

作为明教圣女,她本是一个江湖人,也见惯了打打杀杀,可是江湖人之间的杀戮,哪有如此之多的花样,真是太残忍了……

“把他放了吧!”

方金芝淡淡出口,刘赟听在耳朵里,一时间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是要把刘命放了,而不是把高启堂放了,他嘿嘿一笑,然后施施然押着高启堂往‘皇宫’去了。

“不能走!”

刘命擎枪准备拦下刘赟,哗啦啦,弓箭刀剑一下子对准了他。

手中枪掉在地上,望着被刘赟押走的高启堂远去,刘命愤愤地握拳,牙齿狠狠咬着……如今杭州城被围,他再不杀高启堂,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杀高启堂了。

方金芝不想理会任何事情了,她想立刻去找到宋廷,来拯救“被权力腐蚀”的爹爹……

依旧是雪白霓裳,头戴着白幕斗篷,然后带上紫芸,到了夜间,直接从城头飞了出去。

巡逻官兵望着突然飞来的两个黑影,吃了一惊,忙弯弓搭箭,拿起刀枪,准备阻止。

方金芝、紫芸蜻蜓点水般,一路直掠,飞过营帐,紫芸用暗器杀掉几个被惊扰的官兵后,两人就顺利地出来了。

后来,方金芝带着紫芸来到扬州,和紫萱会了面,而那时宋廷已经回到汴京了。

后来,年后正月,杭州城被官兵攻破,方腊带着残部回到歙州。

三月份再次兵败,方腊带着最后的追随者退到了清溪县清源洞。

官兵一路追杀,直到四月初,共计五十二人在清源洞被官兵捉拿。

五十二人皆被朝廷于京城菜市口凌迟处死。

而带人杀进洞的,赫然是一个叫韩世忠的校尉,他是种师道的手下。

听到了父亲的死讯后,方金芝悲痛欲绝,伤心过后,也断了找宋廷的念想,决定回到苗疆,重整明教旧部,再图天下。

(本章完)

第151章 难民事件

朝廷将方腊、刑政、方貌、方杰等五十二人全部押到汴京菜市口凌迟处死后,方腊起义失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

后世称为“道君皇帝”的赵金佶,虽然派童贯镇压了方腊起义,却并没有取消直接导致方腊造反的“花石纲之役”。

管理江南“花石纲”的大臣威远节度使朱勔,是这次江南起义直接打出旗号“诛杀大臣朱勔”的诛杀对象,朱勔掌『苏州应奉局』时,巧取豪夺,盘剥压榨,榨干了江南百姓的最后一滴血,然而,赵金佶却并未对朱勔有任何实质性处罚,朱勔仍旧官职在身。

江南、山东、山西、河北等各地,受官府之压迫剥削久矣,百姓无路可走,纷纷揭竿而起,中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不断爆发,朝廷让各州官府强势镇压。

农民起义虽然是压下去了,但是各地的匪患却越来越盛,各路各州,大大小小的山头,许多没有活路的精壮男丁纷纷做起了土匪,打家劫舍,抢劫大户小户……匪患之势,远远比方腊起义之前更为严重。

在这样纷乱的时代,最没有活路的当然要属最底层最老实本分还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农民,他们一方面要受官府的盘剥压榨,另一方面要面对土匪的“借粮”(实为抢粮),也无力组织起像方腊起义那么浩大的造反运动,他们面临的是“有地可种、无粮可食”的惨况——悲惨的世界来临,“饿死人”的现象大规模爆发了!

随着百姓的饿死,加上北境与辽的混战,因逃难引发的“难民潮”,开始席卷全国。

山西、河北、河南、江南的难民,大规模地涌向最为富饶的江淮地区。

而作为天下粮仓的扬州首当其冲。

掌握扬州最高话语权的知府李牧,面对着大规模的难民潮,选择了关闭城门,不仅不让难民进城,还每日派衙役、派兵丁去驱赶难民,不让其在城门口聚集徘徊。

而在难民潮来到之前,宋廷就带着卢俊义、杨昭前往永泰县衙赶制火枪了。

前一阵子,当听闻官军联合金军以南北夹击之势打败辽军,一路向北推进,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时,许多官府之人和读书士子都纷纷叫好,觉得扬眉吐气,就连卢俊义和杨昭二人,也忍不住在宋廷面前激动起来——

“驸马爷,朝廷收复国土了!”

“是啊!整个十六州一下子夺回来了!”

宋廷只是摇头,然后执笔在一张宣纸上画了一副简易版的地图,标柱了“金”、“辽”、“梁”、“西夏”、“南诏”、“吐蕃”等字样,然后开口道:“你们看,现在辽的地盘还剩这么一大块,主要在蒙古一带,延伸至中亚;西夏没变;然后这个大金,难道你们注意不到?和我们大梁接壤了,燕云十六州,他们也想要呢……”

卢俊义、杨昭二人呆呆地看着地图,一时间很震撼,既震撼于驸马爷了解天下大势的眼界,同时也震撼于另外一件事——他们一直以为大梁很大很大,大到没边儿,周围的都是胡番小国,没想到大梁的周围几个国家,居然并没有比大梁小多少啊……

埋头摆弄着火枪,宋廷自顾道:“金人很能打,从东北一块小小的地盘做大,没几年,就抢走了大辽大半的国土,而且还要来抢我们的地盘了,不管你们信不信,事情就会这样发生,而且朝廷打、不、过……”

“打不过”三个字吐完,宋廷站了起来,手拿着火枪,说道:“大梁,得靠这玩意儿来拯救!”

话刚说到这里,陈大胡子突然闯进来,冲他囔道:“朝中兄,城外好多难民啊,如何是好?”

“走,我们出去看看!”宋廷领着人走到北门城楼上,放眼望去,城下拥挤着密密麻麻的难民,为数至少数万之众,而整个永泰县的人丁,也不过只有七万余人。

这些难民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孑然一身,但都面露饥色,等着县城开城门收留。

宋廷看着陈大胡子问道:“你是知县,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陈大胡子喃喃道:“人太多了,不能放进来,放进来城里就要乱了。”

师爷朱先生道:“据说是扬州城驱赶,才到这里来的,这些难民李大人不接收,没想到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唉,老夫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这……这该如何处置啊?”

众人皆都面露难色,毕竟,难民数量太多了啊,如果把人放进来,恐怕连整个县的粮食也不够他们吃啊。

更何况,人多则乱,本来还算太平,老百姓们也挺安乐的永泰县,突然要受这样的冲击,对本县百姓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

这些都是众人能想到的。

只是,不救人的话……

众人将目光打量在陈规的身上,陈规看向了宋廷,意思非常明显,这个事还是由你驸马来做主吧。

望着城下人头涌动的难民,宋廷想了想,吩咐道:“第一,收集城内所有御寒之物,包括募集全城百姓所有的旧衣物、旧棉衾等,安排衙役给难民分发下去,人手不够的话就要召集壮丁了,这是一项大工程;第二,明日开始施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每处两个粥棚,共搭六个粥棚,安排人手每日施粥;第三,着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在城下摆六个桌子,从难民中挑选有用之才进城来,我自有用。”

“好,就按驸马爷说得办!”

陈大胡子发话,朱先生下去安排了。

第二天,粥棚里散发着一阵阵粟米的香味,难民井然有序地排起队,领到粥后,望着碗里丝毫不掺假的粟米白粥,他们有些人激动地哭了,这样的白粥,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到了,一路走到这里,有些人甚至是啃树皮走过来的,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早就当掉了,除了一身破烂的补丁衣裳。

而募集衣物的工作也很顺利地开展,永泰县虽然也不是什么富县,但是这七万百姓觉得受了驸马爷的恩惠,又听说不会将难民放进来,一个个都很积极地捐出家中多余的衣物、棉衾,捐钱捐粮的也有不少。

很快募集了三千两银子、五百石粮食、五万多件衣物棉衾,宋廷召集县衙人手给难民们分发了。

难民们领到衣物后,当听到说又是驸马爷的善举时,一个个感激涕零,恨不能跪在驸马爷面前磕头。

六七万的难民中,有用之才也的确不少,经过严格筛选,第一天就挑选了不少能人,这些人包括会武艺的、会写算的,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匠,一天就接收了150人。

第二天,宋廷也去现场看看,顺便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安抚一下人心,毕竟这种状况,赵金佶这个昏君肯定是看不见的,却忽然听到难民堆里挤出一个手抱琵琶的女子。

“驸马爷!驸马爷!”

那女子面色微黄,应该是饿的,五观还挺端正,一挤出人堆,就啜泣起来:“驸马爷,奴家本是蓟州人士,在金州卖唱,逃难到此,望乞驸马爷……给奴家谋一条活路……奴家,好几天没吃饭了…”

“谁不是好几天没吃饭!臭婊子,给俺们让开!”旁边大婶拼命将她往后面挤。

那女子眼看淹没在人海…

宋廷也不能以外貌来决定放不放入城内,而是以有没有用为标准,所以就算她说得再可怜,他也不能推翻自己的标准,所以也并不打算放她入城。

“驸马爷,嘿嘿,呵呵……听她口音,是我老乡……”身后曹彬憨厚地笑着。

宋廷淡淡笑了笑,这个家伙还没老婆呢,罢了……满足了他的愿望吧。

“那个,把她带过来。”

曹彬亲自去把那女子从人群里牵了出来。

宋廷指着曹彬,跟女子道:“他是县衙的捕头,你愿意……跟着他吗?”还是说隐晦些好。

女子朝曹彬看去,曹彬立即憨厚地咧嘴而笑,女子露出羞赧之色:“奴家愿意。”

“谢谢驸马爷!谢谢驸马爷!”曹彬忙拱手道谢。

曹彬立即带着女子进城了,一路上不上县衙的人朝他拱手道喜,女子只是羞怯低头跟着。

女子被曹彬带走,难民堆里无数张饥饿的脸庞都流露出羡慕之色,啧,长得好看就是有用啊……

女子走后,难民群中叫囔了起来。

“驸马爷!俺会耍杂,能不能收留俺?”

“驸马爷,老夫会算命、测字……”

“驸马爷,奴家也想找个男人……”

宋廷举手压下吵杂声,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朗声说道:“诸位乡民,本县庙小,容不下太多人,只能收一小部分人,其它诸位……有亲戚朋友的投亲戚朋友去吧,没亲戚朋友的改投别去吧!”

说完,宋廷回到城里,城门吱呀呀地阖上,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叫囔声:“驸马爷驸马爷!收留我们吧!求求您啦!”

他也真的没办法,本县收留不了那么多人,全部放进来肯定要乱了套,本县百姓肯定也不会答应,他也只能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举,而拯救不了所有人……

不过有时候,人恶的一方面真的可以超乎想象,有些人作起恶来,完全丧失人性。

就在御寒衣衾发放的第三天,城外就来了一队土匪,大约三百余人,把难民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御寒的东西都抢走了!

难民共计被抢衣衾达三千余件!

当听到这件事后,宋廷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毫无人性!吾必诛之!”

随后,吩咐朱先生去查清楚土匪来路。

查清楚情况后,朱先生来回禀:“这伙土匪原本也是难民,没了去处,就从官兵营里偷了些兵器,聚集在二龙山干起了土匪勾当,大概有一千余人,为首两个叫雷江、楚雄。”

“一千余人?”

宋廷冷笑,随即沉着下令:“曹捕头,你带一支五十人的火枪、弩箭、长枪混合队攻山南;卢俊义,你带一支三十人火枪队、二十人刀柄手的混合队攻山北。务必把两个头领脑袋给我挂到城墙上!”

卢俊义、曹彬二人领命而去,立即调集人手出了城,出城时难民们看不懂这些人去做什么。

直到第二日,卢俊义、曹彬二人将土匪头领的脑袋挂在城墙上,并把衣衾全部夺了回来一一发回各人时,难民们情不自禁爆发出喝彩。

如此一来,难民们想进城的心更强烈了。

(本章完)

第152章 靖康之变

烟花三月,秦淮河,一艘画舫沿着河面剪水而过,碧绿的河面漾起淡淡波纹,画舫的速度不快,航行的方向由西向东,是望金陵城内而去。

此时秦淮河的两畔,自渡口以至大街,雕梁画栋,鳞次栉比,沿河柳絮飘然,美不胜收,亭台水榭之处,有三三两两凭栏望景的少男少女,他们偶有几句吴侬软语,卿卿我我,姿态旖旎。

蓦然间,画舫里一阵缓缓而起的箫声,引来栏杆里的少男少女驻足侧目,仔细听,箫声惆怅,令人神伤。

箫声过后,又传来了一阵缓缓而起的歌声,歌声曲调委婉,低沉惆怅,如怨如诉,似有吐露不尽的伤心事,唱的乃是欧阳文忠公的《生查子》,词曰: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花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歌罢,坐在船头的蒙着白色面纱的年轻女歌者轻轻叹息一声,将玉箫轻轻放至双膝,好奇地望着河岸两旁围观的人群。

此时围观的少男少女拍手叫好,央她再唱一曲,她却是理也不理会,一手撑起了下巴,眉黛轻蹙,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青竹姐姐!”从画舫二楼的船舱里走下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脆生生地向她轻唤道:“驸马爷醒过来了没有?”

青竹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未醒。你进船舱里看看罢。”

“嗯。我去看看。”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轻点螓首,说着,一边走向画舫一楼船舱里的房间,又一边继续嘟嘟嚷嚷:“青竹姐姐,别怪小蛮多嘴……你说驸马爷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呀?好端端的,跳什么河呀!幸亏得了幽剑姐姐水性好,从河里将他捞了出来,要不然他不是喂了长江的大鱼嘛?……青竹姐姐,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驸马爷看上去有些傻吗?”

“小蛮,你可再乱嚼舌根了,小心公主听见了。”青竹微微嗔道。

“知道啦!”自称“小蛮”的俏丽少女朝青竹吐了吐舌头,不再啰嗦,进了船舱。

不到片刻,从船舱里就又传出小蛮清脆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听到喊声,青竹将玉箫往腰间一收,腾地站起身,疾步往船舱里走去,焦声问道:“小蛮,何事?”

隔着房间门,小蛮喊道:“青竹姐姐!你快进来看呐!”

青竹内心一沉,这房间里躺着的可是驸马,驸马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驸马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想。

推开房门,房间内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只是,此刻这名年轻男子着实奇怪。

“青竹姐姐,你看……”

男子醒了,却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像个傻子一样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小蛮,紧接着说了三句让她忍俊不禁的话。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宋廷后来颇感到后悔的就是在美女面前逞能。

如果不是在美女面前逞能,他也不会因为蹦极,而把自己蹦到长江里头去……

作为堂堂的江南省高考文科状元,北S大准毕业生,因为蹦极而坠江,这事若传出去,恐怕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要说也怨学院,非组织什么春游,还非跟电影学院联合举办,想想电影学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美女如云的地方!

西南某省,某市,某栈道。

一位很漂亮的女艺术生提出要考验考验宋廷的胆量,看他敢不敢在长江上头蹦极,如果他敢的话,她就答应和他约会。

宋廷听了这话,其实也并不十分激动,但也不想在女神面前失了面子,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这一蹦,可好,把自己蹦没了……

三月的长江水,仍旧冰冷刺骨,宋廷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一会儿,呼吸渐渐跟不上,意识慢慢消散,终于晕死在水里。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就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三个问题——

“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一位头上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在他的眼前不停摇晃她的右手,她的那只小手儿白嫩如葱头,一只小小的银铃铛在她手上荡啊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少女一双水灵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瞧稀世珍宝一样,上下打量宋廷。

“我怎么了?”宋廷下意识用手擦了擦脸,询问道:“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少女道。

“那是怎么了?”

少女却没再回答他,而是反问:“驸马爷,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驸马爷?”宋廷内心嘀咕这三字,心里感到奇怪,“我什么时候成驸马了?难道……穿越了?”

对于这种猜想,宋廷自己都觉得搞笑,穿越这种事,大概只会在影视剧里出现吧?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拍古装戏。

少女又指了指旁边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问道:“那你可认得她?”

宋廷抬头仔细打量这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她身量苗条,风姿绰约,一身白衣,轻鬓云髻,虽然面纱遮挡了她容貌,但是看上去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儿。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她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些黯然。

“不认得。”宋廷摇摇头。

双丫髻少女闻言,将震惊写满了小脸,很快脸上泛起了层层乌云,眼眶瞬间红润,不自觉就哭了出来:“公主殿下啊!殿下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郎君。驸马爷他……他脑子坏掉了……驸马爷他……他傻了。”

宋廷傻了眼,这演技也太夸张了吧!

“我想请问二位,是不是你们救的我?”宋廷猜测自己被“安排”演戏。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想要问个清楚。

“是呀!”二女异口同声道,心里却不知道这位驸马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廷拍手而笑,道:“这就对了!我蹦极蹦到江里去了,你们电影学院的艺术生把我救了。等我脱离危险,即将醒来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带到影视基地来了。我知道现在肯定是在演一场古装戏对不对?可是你们好歹给我看一眼剧本吧?不然我怎么演?”

二女脸上布满了惊疑,同时道:”谁跟你演戏啦?”

其中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眼眸湿润,看向戴面纱的女子,哭道:“青竹姐姐!你看,驸马爷说话疯疯癫癫的,莫不是中了邪吧?我们该怎么办啊?”

青竹也很震惊,不过却不会像小蛮这么慌张,她颇为镇定道:”小蛮你先去向公主禀告实情,我在这儿看着驸马,免得他又寻短见……”

小蛮出去了,明显是听了青竹的这一句“寻短见”,便很不放心地关紧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宋廷也终于察觉到了有些异样。

要说这是演戏,可是摄像大哥、导演、副导演、场记、化妆师、助理……这些工作人员在哪呢?机位在哪呢?这屋里可是啥也没有啊!

难道……真的不是演戏?

宋廷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将目光投到青竹身上,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三个问题。不过这回第一个问题由“你们是谁”变成了“我是谁”,于是这三个问题就成了一一

“我是谁?”

“我这是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

嗯,很有些哲学意味。

青竹委婉哀叹,玉箫执于手,望向宋廷的眼眸中,微微露出可怜之意。

所谓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宋廷也算是看明白了,别打算从这里的女人口中问出什么,答案得靠他自己找。

宋廷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作为文科状元,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古代衣服,交领右衽,上衣下裳,这是汉服的常识。

他随手拿起床头柜子的一枚木柄铜镜,照了照。果然,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镜里人垂头散发,文文弱弱,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书卷气很重,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面对铜镜,宋廷下意识笑了笑,这一笑,差一点惊得摔掉了铜镜!

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宋廷觉得大概是这个表情不行,于是换了个表情,换成了“宋氏招牌眯眼笑、眨眼睛”,不禁被自己逗笑了,这个表情就对了!

一旁的青竹看着他照镜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眼眸里对他的可怜之意又加重了几分,轻叹一声“哎……”。

看着宋廷走下床,向房间门外走去,直到要开那扇门,她才着实惊慌了。

宋廷开门的瞬间,青竹急忙冲上来,阻止道:“驸马爷!你不能出去!”

宋廷又惊又疑,但没有理会青竹,硬是拉开门,一脚往门外踏了出去……

青竹已经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扑倒于地,死死抱住宋廷的另一条腿,语气悲戚道:“驸马爷!你不能再寻短见了……”

宋廷听到青竹这句话,心中微微有股暖流淌过,心道原来她拦着我出门,是以为我去寻短见啊……

不过还没让他来得及感动多久,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窘住了。

”你死了不要紧,可是公主的名声该怎么办?你若死了,公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想来公主下嫁于你,就已经够委屈了。你若投河而死,公主岂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说你是被公主逼死的……”

宋廷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只有“你死了不要紧”这句,至于她后面说些什么,全然被这句掩盖,听不清了。

回过神来,宋廷不禁翻个白眼,做驸马混到这份上,也太凄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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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矫诏勤王

汴京被围城,朝廷还把种师道、李纲罢了兵权,相信了郭京的江湖术法,寄希望于郭京,把守城重任交给了这个江湖骗子。

如此一来,汴京城的百万居民,真可谓惶惶不可终日,十分担忧金军随时破城而入。

当全国其它各路各州听闻汴京被围,危在旦夕时,南北各处大营、各地节度使,纷纷打起旗号,举兵勤王!

名为举兵勤王,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各地节度使以往受枢密院节制,根本没有调兵之权,只有统兵之权,而这一次,却是一个百年未有的好机会,打着“勤王”旗号,就可以占据地方,割据一方了。

所以,勤王一事,也就造成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表面上全国各地都在举兵勤王,而事实上,真正能到达汴京解围的军队,几乎没有。

原因很简单,你想带兵去解围汴京,但是跨州越路,别人会拦着。

不说到处的大股势力土匪,趁机而起的各路起义军,就是那些掌兵的节度使们,也是互相节制,互不相让。

你想进京解围,可以,但是你不能从我的地盘过。

说白了,南方各地,是巴不得朝廷没人去救,唯有大梁灭亡,才好重分天下。

在汴京城被围的这段时间,南方各地,节度使趁势而起,土匪强盗、起义军、流寇等,也是到处都是。

单说在扬州附近的,就有吴松节度使陈涛,拥兵三万,占据楚州、滁州、真州;泰州武陵山有一股土匪,聚集喽啰两三万,为首有七个头领,被称作“泰州七雄”;农民起义军有刘广泗的红巾军,活跃在亳州、宿州;还有方腊的旧部,一个叫陈泰的人,在扬州附近聚集了一支五万人的起义军,声势了得。

……

而永泰县城的城墙上,此时正插着一杆红旗,红旗上四个挥毫墨字——“奉诏勤王”!

旗帜飘扬,迎风猎猎作响!

城墙下,一支3000人的新军正接受着宋廷的检阅,队伍呈矩阵行,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这支3000人的新军,是宋廷这两个月以来招募而来的,这些士兵有一个基本的要求,那就是会识字。

宋廷想要建立一支纪律严明,能真正拯救这个国家的新式军队,而不像是起义军、匪寇那样,随便拉个人充数。

这支3000人的军队,第一点要求便是对他绝对忠诚,所以招募的时候,是他亲自一个个面招的,忠诚度绝对没问题。

永泰县的百姓,在这样的乱世,家家户户都还能勉强吃饱饭,老百姓们心里都清楚,这都是归功于驸马爷治理有方、善待黎民,所以年轻人都积极踊跃地参军入伍。

但是必须要识字这一点,却让大多数人知难而退,因为这个时代的识字率还不到3%呢,本县在进行教育改革后,识字率高点,能达到5-8%,算是这个时代同各地区相比的最高水平了。

此外,年龄必须18岁以上,35岁以下,身体健康,还要驸马亲自面招、一个个进行考核……这些要求让本县居民心中不禁生疑,这真的是募兵吗?这年头,当兵都这么难吗?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家里养不起,实在吃不起饭,才心甘情愿送去当兵混口军粮的呀,不然谁会心甘情愿到战场上去送死?

可很快宋廷就将新军的待遇公布于众,上面清楚地写着:“月补贴银1两~2两,杀敌酌情奖励,如杀一金兵,奖励20两……”,此外战死还有抚恤等等,都写明了。

月补贴有浮动,是因为会根据平时训练及战场表现来考核,普通士兵最低是补贴1两银子,最高补贴2两银子。

而杀敌,则要看杀的是什么敌了,如果是土匪、流寇之类,杀一个顶多奖励2两,而杀金兵就不同了,获取一颗普通金兵的人头,就可以奖励20两,而如果是金兵十夫长、佰夫长,则又是成10倍的奖励。

当看到当兵居然有这么丰厚的奖励,全县的老百姓都动心了,都说当兵吃粮,这一回,不仅有粮吃,还有钱发,真是让人大感惊喜。

新军的武艺操练交给卢俊义,而火枪及火枪阵的练习,则由宋廷亲自来教,后勤和思想教育方面的课程则交给朱先生。

新军分为马军、步军,马军才200人,这也是没办法,马不够,步军2800人,步军又分为火枪营、长枪营、刀盾营、弓箭营,其中火枪手1800人,长枪手300人,刀盾手300人,弓箭手400人,刀盾手和长枪手主要是用来保护火枪手的。

现在这3000人的总统领是卢俊义,燕青管刀盾营,扈三娘管弓箭营,杨昭武艺也还不错,分管长枪营,而曹捕头和朱先生则镇守县衙,提供后勤。

此刻,宋廷站在城楼,望着下面站得整整齐齐的3000人。

这3000人虽然只有武器,没有盔甲,衣着也都不一,但是却有着满腔热血,尤其是看到“奉诏勤王”四个字时,简直热血沸腾!

他们,正在做一件高尚伟大的事。

他们,与趁机掠夺地盘、洗劫百姓的土匪、流寇、起义军不一样。

他们,是出师有名的勤王军。

每一个人,都热血流淌,期待奔赴战场杀敌报国,光耀门楣!

鲜血尤是滚烫,浑身仿佛在燃烧!

三千士兵,每一个都激动不已,高高扬起头颅,等待着城楼前的驸马爷发话。

此时的宋廷,浑身披挂银甲,头戴银质红缨头盔,腰间悬着佩剑,白色的披风,迎风猎猎作响!

宋廷站在城楼前,望了望阴沉的天,随即眼神向下扫去,肃了肃面容,朝下朗声喊道:“诸位将士!今日,我们站在此地!站在大梁的土地!站在这座县城的大门前,这块先人们用汗水和鲜血浇灌的土地!我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家园!千千万万的百姓,屡遭战火,不得安宁!北边,金人打进来了;南边,到处都忙着举兵、造反、抢山头、割据一方!百姓的安宁,何人来问?万民的福祉,饱受践踏!”

身后,披风沐风而起,微微吐了口气,宋廷暗提一口气,继续宣声喊道:“金人打进来,包围了京城,我们的国都,要沦为金人随意抢夺、践踏的土地!不!你们是大梁的子民!你们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勇士!你们的枪擦亮,你们的刀磨锋,你们的任务是赶走金人、救我大梁!”

“诏来!”宋廷一伸手,朱先生立即拿着一封黄帛制成、圣旨模样的诏书过来,呈到宋廷手上,宋廷打开诏书,朗声而念。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屡肃清小人、惩办奸臣,日夜不寝,思救国之策……遂许割太原、定州、河间三地,以缓局势……奈何金人狼子野心,屡侵我州郡、犯我国土……今时局甚危,着请各路将兵速速奉诏勤王,击退金贼,匡扶社稷……万望,勿负朕意!

念完勤王诏书,宋廷咯嚓拔出佩剑,举剑在手:“诸位将士!尔等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之时,已经到来!为了大梁!为了万民!举起你们手中的兵器!扫荡一切陈旧的、顽固的、胆敢与我等为敌的势力!不管是匪军、流寇、义军、官军,胆敢阻挡尔等进京勤王者,一律格杀勿论!为了匡扶我大梁,挡我者死!出——军——!”

一声令下,全军出发。

目标——接收扬州城!

诏,当然是假的。

宋廷将矫诏扔给了朱先生后,嘱咐道:“我先去接管扬州城才好募军,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等我接管扬州城后,你到扬州来……呃,还有这矫诏,你先保管好,兴许以后有用。”

朱先生点头允诺。

跨上战马,宋廷昂首跟上队伍。

矫诏一事,确实是他想到的计策,如今他这3000大军,怎么也得师出有名呀,他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总不可能也跟那些土匪、流寇、起义军一样吧?明目张胆地抢地盘。

虽然他根本没考虑过真正勤什么王,去救赵金佶和赵元桓还有那些大臣、妃子,但是,师出有名,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一个目标,就是把扬州城接收下来,作为大本营。

这可由不得他李牧同意不同意!

(本章完)

第154章 拿下扬州

宋廷率领三千人的军队蜿蜒而来,一路遇上不少土匪、流寇,因为他的军队没有盔甲,所以也有不少的流寇匪徒把他们也当作是“同行”。

当然了,毕竟是一支三千人的大军,倒也没什么人敢上来打劫。

兵临扬州城下,扬州城的守军立即将城门关闭,将护城河的吊桥收起。

守城的偏将是一个红袍小将,使一杆红缨银枪。

“守城者何人?”城下,卢俊义问道。

“某韩世忠也!”红袍小将答道,又喝道:“尔等何人?”

韩世忠看着城下这一彪军马,虽然没穿盔甲,但却个个精神抖擞,雄姿英发,于是好奇问道。

这些人既像是匪寇,又像官军,他觉得还是先问清楚,再作决定是打还是置之不理。

“原来你就是擒方腊的韩世忠,久闻大名,我家驸马爷奉诏勤王,奉命前来接管扬州,还请速开城门!”卢俊义喊道。

“韩某并未听闻朝廷有诏传出,谅你家驸马爷亦无诏,恕难从命!”红袍小将手擎银枪喝道,“请速速退去,否则,休怪韩某无情!”

听韩世忠说不开城门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朝廷没有传诏出来,难道驸马爷的勤王诏书还有假不成?

卢俊义当即大怒,拍马叫道:“韩将军,尔满口胡言,敢与我一战耶?”

“有何不敢!”韩世忠立即带着十余兵卒,开了城门,放下吊桥,跨马出来。

卢俊义也打马往前冲,韩世忠来迎,一个使斩马刀,一个使银枪,甫一照面,银枪搠来,斩马刀迎去,咔嚓嚓碰出火花。

这两人一个是“河北玉麒麟”,一个是武艺高强的宿将,两人武艺不相上下,你来我往,斗来斗去,斗得有上百招,未分胜负。

宋廷在兵丛里远远看着,身边是燕青、扈三娘、杨昭等人,见韩世忠武功这么高,顿露爱才之意,欲收之为己用,可惜连卢俊义都未能占上风,一时间也无法。

燕青、扈三娘二人一看宋廷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之事,立即拍马而出,直掠到那里,一左一右,往韩世忠攻去。

韩世忠一杆银枪耍得兴起,见燕青、扈三娘过来,战得更酣,拨开斩马刀后,喝问:“汝二人又是何人?”

燕青、扈三娘与他通了姓名后,便攻了上来,起初,韩世忠招架有些吃力,逐渐地,也游刃有余。

三人又战了三十来招……

“报——”

宋廷军中,忽然探子来报:“禀都尉!西北有一支大军杀来,观其旗号,是陈泰的叛军!”

城墙上的扬州城守兵,也遥遥望见西北方向烟尘滚滚,一支庞大的农民起义军,齐声呐喊杀将过来,便立即朝韩世忠方向大喊:“韩将军!方腊旧部陈泰来攻城了!”

见陈泰率大军而来,两边同时敲起鼓。

听到鼓声,卢、燕、扈三人停止了对韩世忠夹攻,打马回阵,韩世忠也准备回到城楼。

“韩将军——”

宋廷打马追上,卢、燕、扈三人立即左右护卫,“韩将军武功如此之高,何故要逃呢?何不与我部一起抵抗叛军?”

韩世忠掇枪回来,看了宋廷两眼,轻哼一声,说道:“这个陈泰,三番五次来骚扰,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想攻扬州城?哼,就算方腊再活过来,也是痴心妄想!有我韩某在,定教他粉身碎骨!不过就凭你们这点儿人马,想要抵抗陈泰军,不大可能吧!”

“我若替你击退叛军,你可愿开城门,让我接管扬州城?”宋廷打量着韩世忠问道。

韩世忠道:“都尉休要为难在下,韩某并未听闻朝廷有诏传出,更未听闻有让都尉接管扬州之言。”

靠,不识时务,轴!

宋廷往火枪里填充弹药,举起枪来,二话不说,在韩世忠耳边放了一枪。

子弹穿透城墙,卡在墙里。

“韩世忠,你给我听好了!你不过是一个九品小将,现在本都尉告诉你,本都尉奉诏进京勤王,谁敢阻拦,杀无赦!诏书你若要看,我派人随时取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若有诏,你将如何?”

“若有诏,末将任凭都尉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韩世忠。”

“都尉若无事,末将回去守城。”

韩世忠说完,打马回了城,收起吊桥,将城门紧闭,城墙上布好弓箭手、擂木滚石一并准备好。

不到盏茶工夫,果见西北一支浩浩荡荡的农民起义军卷起漫天尘土,厮声呐喊而来。

这一支大军,少说也有五六万人,但是装备却很差,弓箭、锄头、铁叉、竹枪、镰刀,啥都有,根本没有盔甲,阵型也比较乱,扛着长长的梯子一窝蜂来到城下。

“传令,全军向东南退二里!”

看农民起义军气势汹汹而来,宋廷下令全军暂避其锋芒,往东南撤退了二里。

农民起义军包围了城门,在护城河上架起木桥,利用簸箕制作的盾牌,护卫着抢登队举着梯子架上城墙,毕竟人多势众,守城士兵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居然让农民军上来了几个。

韩世忠一杆银枪搠来,将农民军搠翻,又戳死身后两个,再将高梯推倒,镇定自若地指挥守兵反击,很快清理了爬到城墙上的农民军。

而农民军,也还在继续攻城。

宋廷领着三千大军遥遥看着,觉得这韩世忠确实生猛,有心帮他一把,于是整饬军队,以长枪兵为第一梯队,火枪手为第二梯队,左右翼枪骑兵或者弓箭手,慢慢靠了过来。

毕竟是新军,好些人十分紧张,手心里捏汗。

“接下来,依本都尉令行事,如有退缩、不听令者,依军法处置!”

宋廷一身白袍将军打扮,抽出长剑,指挥大军往农民起义军靠近。

而那些农民起义军,看到宋廷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也是起义军,是来帮他们的呢。

三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预备——”

弹丸早就填充好了,在距离起义军二十米时,哗啦哗啦,前面掩护的长枪兵纷纷散开,火枪兵露出头来。

火枪手们动作齐整,第一排蹲,第二排站,后面的人装弹药准备,这就是最简单的二段射击阵型了。

“——放!”

一声令下,只听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有略微的先后,但是也算齐整。

放完,蹲着的和站着的火枪手们训练有素地将火枪回身交到后面,从后面的人手里接过装好弹丸的火枪。

举枪——瞄准——

“预备——放!”

砰砰砰砰!

伴随着响声,一阵硝烟,四处弥漫,硝烟味扑鼻而来,有新兵蛋子刚想要捏紧鼻子……

这时,又是一道:“预备——”

哗啦哗啦,再举枪再放!

连续三次射击,不到一分钟,等新兵抬头看时,简直吓了一跳,起码上百具农民军的尸体远远地躺在了地上。

等农民军反应过来时,坐在战车上的陈泰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他本来以为这些“农民军”是友军,谁知道一下子就打死了他上百人!

听到那些砰砰砰砰的声音,他也知道是火器,可问题是这什么鬼火器啊?也太吓人了吧!

不过作为起义军的领袖,他觉得自己应当有所作为,于是立刻分出一支万人的大军,朝宋廷的军队潮水般涌来,渐渐呈半包围的姿态。

“好,下面三段射击!换阵!”

一声令下,火枪兵立刻分散换阵,以30人为一小队,站成三排,前后两排持枪射击,中间那一排负责填充弹药。

那些涌过来的起义军,还没醒悟过来怎么回事,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又倒下一批人。

“是火器!”

“是从未见过的火器!”

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大喊大叫,一听到是火器,起义军大惊,再也不敢往前冲,有人开始溃逃。

枪还在开,弹丸不停地射来,渐渐地,农民军被吓傻了,丢掉武器,纷纷溃逃!

陈泰见势不妙,忙命令弓箭手上前射箭,顿时,箭如雨下,朝着火枪手们射来。

宋廷早有准备,“刀盾手上”,一声令,刀盾手立即举起盾牌替火枪手挡掉了箭雨,不过不幸还是有十几人中箭。

箭雨过后,刀盾手散开,又是一阵“放!”

火枪再次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开玩笑,火枪营可是有1800人,而且,弹药充足,完全不需要1800人同时开枪,能有200人在开枪就有非常不错的火力输出,你弯弓搭箭是快,可我烧绳开枪也不慢……

一阵又一阵的枪声,直把陈泰军打得一脸懵逼,这还没反应过来呢……

“准备——冲锋!”

又一道命令,3000人的军队,以火枪手居中、左右翼弓箭手的阵型,一边射击一边前进。

待陈泰军早已经溃不成军时,停止了枪射,卢俊义带着骑兵直接猛冲过去,不到五个回合,取了陈泰的人头。

起义军潮水般溃退。

宋廷也不追击,毕竟都是些农民,没什么战斗力,没必要徒增杀戮。

而目击了城下这一场战役的守城官兵,此时一个个都呆若木鸡,说不出话。

刚才那种突然噼里啪啦砰砰砰砰的声响,可真把他们吓到了,他们知道这是火器,可是这种火器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放了又放,放了又放……太可怕了。

“举枪——预备——”

宋廷让1800火枪手全部举枪,对准城墙上,这一个动作,可把守兵们都吓傻了!

“韩将军——”

“韩将军——”

韩世忠也是吃惊地看着这1800杆火枪,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诏来!”

宋廷骑在白马上,将手一伸,接过又一份矫诏,拿到手里,对韩世忠喊道:“韩世忠,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勤王诏书在此!”

“啊?”韩世忠惊咦了一声,随后命令:“放下吊桥!开城门!迎接都尉入城!”

宋廷率军入城后,直接在府衙宣布接管扬州城,又宣布城中所有兵将归他暂领。

听闻驸马奉诏接管扬州,府衙里公吏人等,马步军官,韩世忠与诸将都来参拜。

(本章完)

第155章 忙里偷闲,温存片刻

府衙里,知府李牧听闻驸马都尉奉诏勤王要在扬州募兵,忙把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禁军,马步人等齐集,尽来参拜。

大堂内,宋廷跟李牧说道:“本都尉奉诏勤王,暂时接收扬州城,如若有疑,李大人大可进京或向上峰请示。”

李牧当然不疑,如今北国金人打进来,南国又纷乱不已,面前之人,作为建元长公主的夫婿、驸马都尉、皇亲国戚,能够接到天子密传的勤王诏书,有什么值得好疑的?

“都尉大人,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李牧朝宋廷拱手说道。

“那便好,”宋廷在知府坐审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审视着殿内数十文武官员,慢条斯理道:“如今城中情况如何呀?”

韩世忠出列道:“都尉大人,如今叛军日夜来骚扰,城内也不安定,不知都尉大人有何良策保扬州太平?”

这韩世忠……倒把问题像球一样踢回来了,宋廷腹诽。

“怎么个不安定?你且详细说说。”

“禀都尉,城外头有方腊残兵余孽作祟,妄图攻我扬州城……”

宋廷正翻着桌上花名册,听到这里,打断道:“陈泰已经死了,掀不起风浪。”

韩世忠一顿,继续道:“还有刘广泗的红巾军,已经打到江边了,据说人数猛增至十八万;还有叛将吴松节度使陈涛,拥兵自重,割据三州,也扬言要取我扬州……”

啪的一声,宋廷拍案而起:“这个陈涛,居然敢搞拥兵割据这一套!本都尉定要拿他人头祭旗!”

又问道:“城内又有何乱?攘外必先安内,先稳定城中局势再说吧!”

李牧皱着眉头,叹道:“都尉大人,城内如今是一团乱麻啊……前几日城里不小心混进了一批流民,大概有一两千人。现在这些流民到处作奸犯科,要么抢劫财物,要么到处偷东西,甚至有两户乡绅家的年轻闺女,也被流民奸辱……”

宋廷听到这里,已经清楚这是李牧自酿的苦果,前段时间难民很多,李牧不仅不接收,还驱赶难民,这才引发难民有心报复。

当即毫无犹豫地训斥了李牧一顿,李牧红着老脸惭愧不已,不敢吭一声。

宋廷训了几句,摆手道:“罢了,前事不提了,从明日起,张贴榜文:一、城门口搭设粥棚施粥;二、拨款搭建难民营,分批收留难民;二、给难民安排事情做,我就不信城里安排不出差事,实在没有,运大粪出城,不也是一项差事不是?”

众武官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但笑过后,仔细一想,城里有十三万户,运大粪出城,也确实是一件要紧事。

李牧厚着老脸道:“都尉大人,这给流民建营帐一事,恐怕经费不足,这让下官很难办呀!”

“混账!”宋廷将桌一拍,朗声直骂:“平日里各种贪捞,让你们出钱给难民建设营帐,就说没钱没钱!本都尉问你,钱去哪了?户书何在?”

府衙户房的头目吕户书站了出来,应道:“小人在。”

“我且问你,扬州府税银还有多少?”

“禀都尉,只有6000两……”

“6000两?钱呢!”宋廷当真怒极,大声问道。

吕户书道:“今年税银收不上来,就只有这么多了,还没上缴朝廷呢……”

这几句话听得宋廷简直想打人,怒不可遏地骂道:“扬州府下辖四县一军,人丁少说百万,你特么告诉老子只有6000两税银!税银都到哪儿去了!你们一个个……平时间各种吃拿贪捞,现在本都尉让你们建个难民营帐,居然说没有钱!”

“好呀!没有钱是吧!募捐!”宋廷宣布道,然后指着李牧:“从你开始!你打算捐多少?”

李牧暗自咽了咽口水,老脸抖了抖,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

“你特么就捐一两银子是吧!”

宋廷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翻。

“李大人——”

许多文官、典吏惊呼出声,忙去扶起李牧。

扬州通判赵文奎,指着宋廷朗声道:“宋都尉!你怎敢如此对待知府大人?你虽有勤王诏书,但知府大人怎么说也是州郡之首……你怎敢做出如此无礼之举,赵某定要将此事参知皇上!”

已经装药填弹完毕的宋廷,朝着赵文奎的耳边,啪的就是一枪。

吓得众文官呆如木鸡,而赵文奎更是站在原地,一股尿骚味儿,从他脚底弥漫开来,众人去看,地上湿了一大块。

这一幕看得旁边韩世忠等众武将皆是又惊又喜,这些文官平日里强压武将们一头就算了,还各种黑心贪捞,武将们早就看他们不惯了。

一脚踹翻知府、一枪吓尿通判,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也就只有这位驸马都尉能干得出来了!

“建个难民营地都特么说没钱,本都尉如果要募银招兵卖马,你们岂不是更要推脱!我大梁岂不是要亡于尔等贪官污吏之手?李牧、赵文奎,还有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儿,给本都尉想办法凑出30万两!”

“给你们3天时间,3天时间要是凑不出30万两!本都尉就把你们的人头挂到城墙上去!”

宋廷怒声宣布完,又朝地上开了一枪:“本都尉说到做到!”

李牧、赵文奎等人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韩世忠,你来汇报一下扬州城的守军情况!”说完钱的事,宋廷便问起韩世忠关于兵的事。

韩世忠禀道:“城内有守军4481人,火炮41门,守将21人,其中弓兵1228人……”

“行了!”宋廷打断道,“有马军多少?”

“300人。”

宋廷拍额,马军只有300人,加上他自己的马军200人,也就才500人。

骑兵如果不够,是没法跟金人抗衡的,虽然还在扬州,离碰上金人还远。

“罢了,明日开始,本都尉要亲自从你营中招募火枪兵,你去负责招募弓兵和步兵,满1万为止。”

“是,都尉。”

眼看安排得差不多,宋廷望着诸文武官吏询问道:“可还有其它什么事?”

众人低头不说话。

唯有韩世忠咳了咳,眼芒灼热地看着宋廷的火枪说道:“都尉,不知您那火器……是否还有……”

瞧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儿,宋廷就知道这家伙看上自己的火枪了,当即笑了笑说道:“想要火器?很简单啊,战场杀敌啊!三个人头换一把火器。”

那还不简单……韩世忠心里暗暗道。

“行了,没别的事就散了吧!赶紧去忙!还有你!你!你!给老子弄钱去!滚!”宋廷指着李牧、赵文奎等文官,吓得他们浑身哆嗦,一下子作鸟兽散。

宋廷在众武将拥簇下走出府衙,大小十多个牙将、裨将,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敬之意。

一脚踹翻知府,一枪吓尿通判……这种事够他们回去好好跟下属宣传一番了。

接下来三天,宋廷一直都没时间回家一趟,他要亲自负责难民的安排,与及招募火枪兵的事项。

另外,朱先生也从永泰被请到了扬州城,专管募粮之事。

而永泰县衙的诸事,则交给另一位落魄举人徐先生,徐先生也是当初一起编纂《文明乡约》的人。

第三天的晚上,宋廷还在营帐忙火枪兵的事情,却从外头来了三个女人,在帐外等着他召见。

“不见,不是说过女子不得入军营嘛。”

宋廷随口跟来禀报的亲兵说道。

亲兵出帐传达都尉的话。

过了一会儿,亲兵又进来:“都尉,她们说非见您不可。”

“混账!带进来!”

他三令五申,军营敢私藏女子者斩。

女子进入军营,也不得允许。

“不劳都尉大人了!我们自己进来!”外面传进来幽剑的声音。

紧接着,就进来三个满脸幽怨的女人:赵元贞、白秋燕、幽剑。

“贞儿……”宋廷见到这张熟悉又模糊的绝美脸庞,一下子笑了出来,起身相迎。

“你们怎么来了?”

腰间扎着红色绶带的赵元贞,提着食盒而来,见到宋廷时,从食盒里取出吃食,“相公,我猜你好久没吃家里的菜,所以给你带些吃的过来,贞儿亲手做的呢。”

“哇……”宋廷迫不及待取了碗筷,好一顿狼吞虎咽,好久没吃到公主老婆亲手做的饭菜,加上确实饿了,所以吃相非常着急。

“咳咳……”呛着了。

两个女人忙过来,赵元贞给他拍背,白秋燕给她倒茶。

“慢点慢点,相公。”公主老婆温柔体贴地道。

“不着急。”白秋燕也小声说道。

吃完,又忙碌起来。

赵元贞在旁询问能帮得上什么忙,于是赵元贞、白秋燕两人,便一直伏案帮他写写记记,一直忙到三更。

三更后,才有时间回府,跟公主老婆温存片刻。

第二天一大早,又到军营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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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56章 利用女装巧募兵

三天过后,30万两凑齐,火枪兵也发展到3000人,不过,新招的火枪兵虽然每一个都是宋廷亲自面核,能够确保忠诚度,但是为了防止火枪走火的事件再次发生,也不敢这么快给他们发枪。

在扬州城下与陈泰起义军交战时,伤了十几个火枪兵,其中八个死了——这让宋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与装备如此垃圾的农民军交手,火枪兵都要死人,那么与金人的重甲骑兵打起来,岂不是更危险?

金军十万铁骑,可不是吹的,那种连马都披挂着重甲的铁骑大军,简直就是步兵的人头收割机。

这种重甲骑兵如果在平川地带排开,箭射不死他们,火枪也未必打得动,更何况还有轻骑兵在左右两翼用骑射战术配合,这样的军种、战术配合,简直称得上是当前世界的一流水平。

宋廷也意识到,关键在于马,大梁一直缺马,所以在步兵的身上不断叠甲,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射,这就造成大梁步兵反而因为甲太多太重,而碍手碍脚,更发挥不出攻击水平。

所以,除了火枪兵,发展骑兵也很重要,而马是关键。



一处招募台,韩世忠正在招兵,不过就算他喊破了嗓子,却也没几个人围过来。

宋廷带着燕青、扈三娘走了过来,看了看现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韩世忠,你招了多少兵马了?”

“300。”

“300?你大爷呢!3天时间招300人?一天时间100?你干什么吃的!300人你让我怎么勤王?”宋廷忍不住破口大骂。

韩世忠也很无奈,愁眉苦脸道:“都尉,非末将不想多招人,奈何……实在是无人愿意参军呀!”

宋廷看了看街上,到处都是行人,但是围过来应征入伍的,确实没几个,也忍不住有些气恼。

扬州城不比永泰县,那里的小老百姓,从吃不饱饭到能吃饱饭,觉得都是驸马的功劳,所以对他感恩戴德,积极踊跃参军。

扬州城不一样,这里大多数是能吃饱饭还略有节余的百姓,非常重视自己的私产,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跟国家没关系,而造成大梁如今这个地步,全是因为权贵贪官,跟他们没有丝毫责任,所以……亡国?亡就亡呗,关他们屁事,国又不是他们的……没有丝毫民族意识、国家意识。

扬州城内十三万户,平均十户出一年轻男子,也是一万人呐,却没想到,三天过去,才招300人?

“驸马爷,要不然我去给宋江哥哥传信?让他率兵南下?”燕青在身后出声询问道。

宋廷哼哼道:“你宋江哥哥打方腊时,伤亡大半;太原之战,又被完颜宗望打垮,如今只剩那么一点儿家底在泰安州,还是不要勉强他的好,等我们打到泰安州再和他汇合吧!”

说完,又看着韩世忠道:“如今招不上来兵马,你有何想法呀?”

韩世忠抱拳耿直道:“韩某愿追随都尉进京勤王,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又抬起头来,说道:“都尉不是有3000人马吗?韩某再从扬州城守军抽调2000人马,有5000人马,韩某可保证解救东京之围,救出二帝!”

宋廷将他瞪了两眼,挑了挑眉,道:“说得容易!从扬州城抽调人手,何人来守扬州?扬州兵力不足,屁股给人家端啦!”

闻言,韩世忠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敢再乱言了。

“把月钱从一两多直接加到二两吧,刚募了30万贯,够用一阵,试试加钱有没有人来……”

虽然是这样说,但宋廷其实也不太相信加这点儿钱就会有更多人积极入伍。

果然,韩世忠喊了一阵,围观的人稍微多了几个,但是愿意参军却还是很少。

招了一天,也没招到几个兵。

晚上,宋廷把所有牙将级别以上的武官聚集在帅帐之内,询问募兵之法。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加钱、强征,或者恩威并施,既加钱又强征。

宋廷需要打造的是一支新式军队,可完全不是为了什么“救出二帝”,他是要挽救这个国家不被金人吞没,他需要一批有理想有信仰的年轻人。

加钱和强征都没有卵用。

吵吵囔囔到半夜,也没有什么结果,只好将会议散了。

刚散会,亲兵禀报说有一老者求见,说是有募兵之法。

“叫他进来吧!”

宋廷坐在案后,那老者进来了,衣着褴褛,拿着蒲扇,贼目鼠光,却自我介绍说是个老秀才,懂星宿、会测字、会算命、还懂兵法,一言以蔽之,就是无所不能。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宋廷直接喷老头。

老头嘿嘿一笑,摇扇道:“老夫夜观天象,见紫薇二星暗淡,东北有流星而坠,东南却有星大亮,此乃江山易主之兆呀……”

宋廷打断道:“别啰嗦了,有话请直说!”

观天象?观你妹呀!一个21世纪坚信科学的青年能被你这骗子忽悠了?

见宋廷这副态度,老者一愣,随即又嘿嘿笑道:“老夫这是来给都尉大人进献募兵之策的。”

闻言,宋廷有些意动,叫亲兵端来一百两银子,说道:“银子在这,只要你能有让我满意的计策,这一百两就是你的了。”

老者眼睛盯着银子,两眼放光,暗自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左右亲兵,笑嘻嘻道:“老夫这条计策,只可与都尉大人一人言,其它人听不得。”

宋廷屏退左右。

老者才开始说如此如此……

听完老头的话,宋廷斟酌片刻,唤左右把一百两银子给了他,然后将他撵了出去,也根本没去管他是跟哪个牙将、裨将混的。

望了望天上月盘,宋廷在帐外踱步了许久,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过了两天,扬州城内就开始传言:有一支金兵已经南下,打到楚州,马上进犯扬州了,金兵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北边的村子里就有一队金兵洗劫了整个村子呢。

刚开始,扬州城内的人哪里肯信,金人不是还远在东京吗?怎么可能一下子打到扬州来?谣言,肯定是谣言!

就连知府李牧等人,都来请驸马都尉出面避谣,免得搞得城内人心惶惶。

宋廷派人着手调查此事。

可就在这时,街头开始涌现不少满脸灰黑,一脸哭丧的大叔大婶,与及衣服被撕破看似被蹂躏过的年轻女性,他们都自称是那个村子的人,跟城里人讲诉了他们的遭遇。

将金人是如何杀人放火,是如何糟蹋女子……等等,说得一五一十。

城里人害怕了。

宋廷吩咐人手让他们按多少损失报上来,然后将他们安顿在城里,自然少不了天天要到街头去诉说他们悲惨的遭遇。

有城里百姓就很好奇,“都说女真人长得像狼,一口獠牙,会咬人喉咙吸血,是真的吗?”

也有不少聪明的城里人怀疑,“都说金人喜欢杀人,那你们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呢?”

村里人家都被烧了,钱财也被洗劫一空,听到城里人的质疑,当真怒火中烧,当街和城里人扭打起来……

不过不管如何,最终城里人还是相信了村里人的遭遇,隐隐担忧起来,害怕金人真的打进来。

宋廷亲自登上招募台,每天跟韩世忠一样,发表演说,激励人心,渐渐地,参军入伍的人多了起来,几天过后,终于招满3000人。

回到营内,宋廷走进一处营帐,里面好些人都在更换衣服,一眼望去,白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销魂的妆容……

“咳咳,”宋廷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的女装扮相都不错,没露出什么破绽,通通有赏!”

所谓的“金兵入侵村子”,自然是宋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会观星象的老头儿是让他直接抢掠烧杀,说什么成大事者当心狠手辣,宋廷作为一个拥有21世纪人权思想思想的人,做不出这种恶事。

烧房子抢钱是真的,至于蹂躏女性嘛,那就是女装大佬们的瞎传播了。。。

这书很快要完结了,至多还有十来章,有什么想看的内容,请速速在评论区留言,作者君才好做安排。速速留言。

(本章完)

第157章 雪中送炭

清晨,宋廷刚醒来,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有亲兵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声囔叫。

“都尉!都尉!”

亲兵单膝点地,大声禀报:“反贼陈涛来犯,正在攻打北门!”

宋廷急忙披挂,整饬火枪营,领2000火枪兵赶去北门。

而此时城墙上,韩世忠正指挥守军守城,城墙上明显兵力不足,擂木滚石也用完了。

宋廷将火枪兵带到城墙,朝下望去,城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陈涛的叛军。

“韩世忠,怎么回事?”

咻!弩箭直飞而下,正中一叛军咽喉,射完这一箭,韩世忠才回转过身。

“禀都尉,陈涛这竖子,欺我扬州守兵不足,昨夜四更就开始攻城了。”

韩世忠手持神臂弩,眼睛眯起,向城下某处看去,指着某处跟宋廷说道:“都尉,那个就是陈涛!”

闻声宋廷也望去,只能见到叛军丛里有个穿着一身黄金战甲,披着橘红披风的模糊人影儿,隔着城墙外500米不止,有点看不清。

这陈涛这么怕死的吗?

心里鄙夷了一声,宋廷随即让火枪兵排布开来,每个垛口旁都有至少4名火枪兵。

忽然想到自己兵力不足,而城下的叛军也本都是朝廷的兵,只不过是受了陈涛蛊惑而已,倒觉得大部分都可以招降,收为己用。

打死这个陈涛就好办了。

但隔着500米,就算火枪也打不着,还是先守住城门再说。

陈涛叛军大约有两万余人,而且都是吴松大营的精锐禁厢军,这一次的交锋,可与上次陈泰的农民起义军不同,精锐禁厢军的武器、装备、兵员素质都明显比农民军好太多。

望着城下全身铠甲的叛军,宋廷眼睛里流露出炙热的光芒,舔了舔舌头,“我的3000新兵都该没铠甲呢,这陈涛是给我送武器装备来了啊~”

城墙上火枪兵布阵完毕,而城下敌军的云梯也架起来了,庞大的攻城器械冲撞车也推了过来,高高的投石车也设好了,甚至还有几门大炮,也拉到阵前。

看到反贼陈涛的这番排布,韩世忠眉头一皱,跟宋廷道:“竖子这回是下了血本,誓取我扬州城啊!”

宋廷呵呵一笑,淡定地道:“就怕他不来呢!如果这家伙自己不来,我还要去楚州找他呢!”

说完,沿着城墙逡巡起来,一身雪白披风迎着晨风拂动,高亢的声音也迎着晨风响起——

“火枪准备——”

2000支火枪早已经饥渴难耐,悄悄架在了城墙垛口……

城下,陈涛的两万精锐再一次发动攻城,火炮轰在墙上,虽然没有炸塌城墙,但却也造成了裂痕。

城墙上,火炮还击,爆炸弹在叛军兵丛里落下,顿时炸死炸伤好几个叛军。

冲撞车被推到城门前,要开始撞门了。

而城墙上这时卢俊义、燕青、扈三娘也带兵赶到,宋廷让燕青指挥一支火枪队,去对付冲撞车。

另外,韩世忠正指挥士兵将大锅黑油泼下,利用火箭点燃了冲撞车,而推车的叛军,因为距离城上很近,来一个便被射死一个。

有叛军从云梯上来,而城墙上的守军此时已经达到5000人,兵力绰绰有余,来一架云梯便推翻一架,叛军从梯子上摔下,要么摔进护城河里,要么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唯有投石车给城墙上造成了一些伤害,有的石弹、爆炸弹、燃烧物,从投石车投进城内,炸毁民居不少。

啪——砰——

火枪手们对准城下30米之内的士兵频繁地射击,虽然也偶尔有几个被叛军弓箭射中,但是依赖武器的先进性,基本上还是呈一面倒的屠杀。

短短一个时辰过后,护城河里,与及河岸将侧,到处都是叛军尸体。

陈涛被震惊了,他虽然不知道那种发出砰砰砰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但他还是很清楚,这是一种强大的火器。

而城上有几千杆这样的火器,他的士兵就像是送死一样,倒在了火器的攻击下。

看到自己的士兵一下子死了两三千,他意识到事情的可怕,当即让传令兵击鼓鸣金,准备收兵北撤。

“竖子要跑了,韩世忠、卢俊义!本都尉令你二人各率1000人马追击,本都尉亲率火枪营随后,哪怕是追到楚州去,也要把陈涛的脑袋给我摘下来祭旗!”

宋廷一声令下,韩世忠、卢俊义各领1000人马追了上去。

宋廷则亲率火枪营随后。

当陈涛看到韩世忠、卢俊义在后面追击时,却并不以为意,因为他虽损失惨重,却至少还有一万多人,追兵看上去很少,他并不担心。

可他却远远低估韩世忠、卢俊义的勇猛,追兵一上来,就怒吼着冲了上来,犹如两支利箭,摧枯拉朽般摧毁他的阵线。

韩世忠、卢俊义两个更是无人能敌,手起刀落,便见人头落地。

韩世忠、卢俊义两个,一个西边杀来,一个东边杀来,一个使枪,一个使刀,不消一会儿,直杀到陈涛面前。

“竖子,尔敢反耶?”

怒喝一声,韩世忠擎枪掇往陈涛面门,卢俊义手起刀落,攻向陈涛后背。

陈涛抓起亲兵往枪尖,亲兵被搠个窟窿。

韩世忠、卢俊义皆惊,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卑鄙恶毒。

陈涛急打马而逃。

殊不知,一杆火枪早瞄准了他后背。

砰——

硝烟弥漫,枪声一响,便见陈涛从马背上倒了下来,韩世忠、卢俊义赶上,取了陈涛首级。

卢俊义提着陈涛的人头,高声叫道:“陈涛首级在此!其它人投降不杀!”

哗啦哗啦,2000杆火枪齐齐对准叛军,看着这阵势,叛军也觉得没有送死的必要,纷纷扔掉武器,举手投降。

“驸马爷!好枪法!”

“没想到贼首是都尉取的!”

韩世忠、卢俊义二人上前来,恭维宋廷。

宋廷淡淡道:“行了,如果有火枪你们也能做到,接下来,收编叛军吧!”

收编叛军的工作顺利展开,这将近两万人,本来都是朝廷精锐禁厢军,只是受了陈涛蒙蔽,才跟着反叛。

宋廷从中挑取2000人,编入火枪营,也就是说火枪营的总兵力达到5000人了。

而他手上可用的兵力,已经达到3万余人,陈涛的这一次军事行动,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接收了陈涛的楚州、滁州、真州三州地盘后,又招募了5000新兵。

如此一来,宋廷手上的总兵力达到将近5万人了,勤王军的旗号越做越大了。

宋廷任命韩世忠为步军总督帅,卢俊义为马军总督帅,朱先生为后勤总管。

江淮地区,勤王军声势浩大。

(本章完)

5第158章 犯我华夏者 虽远必诛!

宋廷拿下扬州、滁州、楚州、真州四州之地后,兵力已达5万。

其中火枪营就有5000人,步兵、弓兵、轻骑兵等各兵种也配备齐全。

唯一缺的就是重骑兵。

集四州之战马,才不过3000匹,其中以2000匹配备成骑射营,另外1000匹配备成重骑。

1000重骑对金人的15万轻重骑,宋廷可没有把握,真打起来就是作死。

东京城已经被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以15万大军合围了一个月之久,没几天撑了。

而这长达一个月的围城期间,各地纷纷举起“勤王”旗号举兵,但是真正到达东京城的,却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他带着1万3千新兵,与完颜宗望大小十八战,却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军作罢。

宋廷想过出兵,但是需要经过大名府才能到达东京,这一路上有许多土匪大盗拦路,还有不少起义军。

要到达东京,就得一路斩妖除魔。

还得招兵买马。

对付金人15万轻重骑,靠5000支火枪大概不行,还是得有轻重骑才能抗衡。

宋廷决定先出兵大名府。

大名府是四京之一,也称南京,人口有近百万,马匹也有不少,只要拿下大名府,实力就相当于翻了一倍。

宋廷召集韩世忠、卢俊义、燕青、扈三娘、杨昭等人前来帅帐,共同议事。

“大名府守将是何人?”

“禀都尉,是种师中,小种经略使相公种师道的弟弟。”

“哦~”宋廷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

既然是种师中,那就直接过去接收就是了,如今自己手上也有5万兵力了,以皇亲国戚的身份,把他的军队吸收过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即,宋廷拍案决定:“出兵大名府!”

“韩世忠,你率1000火枪手、5000马步军绕道登州,去接收一下王亶旧部徐陵郡的5000兵马,来大名府汇合!”

“是,都尉!”

“杨昭,你带500火枪手、率领3000马步军,去清水岭营救一个叫刘命的人,他原是苏州城一校尉,降了方腊,杭州攻破时,又带旧部降了朝廷,如今1000人被一群土匪困住……救出人后,也来大名府!”

“是,驸马爷!”

“卢俊义,你率1000火枪手、1万马步军,走西道,围大名府西门!”

“是,驸马爷!”

“燕青、扈三娘,你二人随我直取正门。记住!我等是去奉诏去接收大名府兵马,尽量不要硬攻。”

“是!”

“好了,去召集大军,我要训话!”

少顷,5万大军被集结在北门城楼下,宋廷一身银甲白袍,登上城楼,面对着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5万大军,清了清嗓子后……

训话开始了——

“现在,我要立军规十条!凡是有违者,按军法处置!”

面对着宋廷的训话,全场鸦雀无声,静静恭听,所有将士都对这个驸马充满了崇敬,为能成为“勤王军”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宋廷沉着有力的声音响彻起来——

“不得滥杀无辜,有违者,立斩!”

“不得奸**女,有违者,立斩!”

“不得抢劫财物,有违者,立斩!”

“……”

“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

“都清楚了吗!?”

所有将士齐声吼道:“清楚!”

“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韩世忠、杨昭二人各领兵去行事。

宋廷也没来得及回家看一眼,领着燕青、扈三娘就跟随大军前往大名府了。

同时,给周边各州郡广发消息,说是驸马的“勤王军”将于大名府驻扎,邀天下各路英雄前来大名府云聚,共商国是。

前往大名府的这一路上,收编了不少人马,其中就包括张叔夜的残军,还有宋江的家底,还有许多节度使,也都赶来投奔。

还尚在大名府十里外,种师中就已经亲自披挂,带着大名府参将、裨将、牙将等百余人,前来迎接“勤王”大军。

种师中见到宋廷,抱拳便拜:“末将恭迎都尉!江山危急关头,都尉能挺身而出,率军勤王,实乃国之幸甚!”

宋廷扶起种师中:“你种家将门之世家,驻守边疆,为我大梁流血流汗,是我大梁的中流砥柱呀!”

这一句话,却把种师中说得热泪眶盈。

是呀,他种家世代镇守边关,为了大梁,流血牺牲了多少好男儿……

可惜,朝廷看不见啊……

那些统治者,愧对他种家呀……也就眼前这位驸马都尉,能够体会到种家的忠心啊。

一番寒暄后,种师中迎宋廷入城。宋廷让所有大军驻扎于城外。

毕竟已经汇总超过12万大军了,好多节度使等,虽然归他节制,但他们手底下的兵却并没有接受过他的思想洗礼,更不知道什么“军规十条”,为了不给城里添乱,他只好让所有兵马统一驻扎城外了。

韩世忠接上王亶旧部,杨昭救出刘命,也都率兵前来汇聚。

而听闻驸马都尉奉王诏前来勤王,已经有十多万大军驻扎在大名府,河北、山东、河东、永兴军、秦凤军等各路将领,纷纷率兵马来云集。

短短三日之内,汇聚在大名府的“勤王”大军,就有二三十万,他们推举宋廷为“勤王”总督元帅,“勤王”大军全部受驸马都尉节制,宋廷也就趁机将火枪营发展到了8000人。

当消息传到东京时,困在东京城内的赵金佶、赵元桓二帝,还有百官,都很震惊,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看好的这个驸马,居然能够聚集二三十万大军来勤王。

好像……东京有救了,大梁有救了。

可是二帝心中同时又有些害怕这次宋廷勤王功高震主,拥兵自重。

所以,二帝与朝臣商量一番后——那些文官们也担心宋廷夺权,便当即传出密令,同时任命宋廷、种师中、张浚、宗泽为四路勤王统帅,加封护国大将军,意图以此牵制宋廷。

矫诏的事情倒没有追究。

当种师中将东京传出的密令念给宋廷听时,宋廷拍着桌子骂道:“愚蠢!这个节骨眼上,还担心将领拥兵自重!简直就是猪脑袋!”

这几句话听得种师中心里暗爽,他也好想这样骂朝廷,但是他家毕竟世代忠良,这些话可骂不出口。

朝廷此举,让宋廷看透了二帝与朝臣们的迂腐不堪和猜忌,当即他和种师中心照不宣地做了一个决定——东京,不急着救。

宋廷分派四路人马往滑州、郑州等金人北撤路线布伏兵。

这四路分别是韩世忠、卢俊义合领3000火枪手、10万马步军前往滑州布埋伏,岳飞、刘光世合领3000火枪手、10万马步军前往郑州布埋伏。

而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听闻大名府聚集了二三十万宋兵时,当即加紧攻城。

因妖人郭京作祟,金军攻破城墙,十五万大军进入东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走黄金一千万两、白银五千万两,马匹7000余匹,俘虏了赵金佶、赵元桓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

听闻大名府勤王军要来,金军迅速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完颜宗望监押,包括赵金佶、王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完颜宗翰监押,包括赵元桓、朱皇后、太子赵谌、宗室及不少文武官员,沿郑州北行。

被金人掳去的还有朝廷各种礼器、古董文物、图籍、宫人、内侍、倡优、工匠等等,被驱掳的百姓男女不下10万人,大梁王朝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听闻消息后,一时间,举国哀痛。

在帅帐中,宋廷一拳砸在帅案上,望着种师中等诸将道:“陷阱已经布置好了,诸位,谁愿同我前去诛杀金人?”

百将齐声道:“某愿!”

“好!”宋廷抽出宝剑,狠狠道,“这帮金人,以为抢了我大梁的东西就想跑!那我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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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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