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 xp1024.com
《王国血脉》


番外一 逆转寒风

“我们要赢了。”

夕阳映照的山峰下,带着温婉笑容的少女,静立在山坡上,默默地看着山下血流成河的战场。

“你就是喜欢说废话。”一个身材瘦弱的白皙少年坐在不远的石头上,一边狞笑,一边开心地看着一队全副披挂的重骑兵,碾过一个方阵的剑盾兵,在马蹄后留下无数血泥。

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上,几万人在厮杀与死亡间挣扎,但无论是哪一方,都刻意地避开这个小小的山坡。

“我们注定要赢的——但不觉得他们很勇敢吗?见识过你的那种力量,居然还没双腿抖地跪下!”白皙少年兴奋地大叫:“踩啊!踩碎他们!”

笑容可人的少女没有回答他。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只是,魁梧的身材总让人觉得,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满脸严肃地,把右手上扼住的一个人猛地抛落地面。

那是一个浑身光的男人。

他连身上的甲胄,都是金灿灿的,逼得人不得不转移开视线。

只是此刻的光者,却是遍体鳞伤,盔甲零落,有的伤口处出更耀眼的光芒,流出微微闪烁的液体。

像是某种急剧流失的能量一样。

“这是?”白皙少年像是现了新玩具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光的男人。

“这个神灵想要绕到我们的后方,”魁梧的年轻人嘟着嘴,严肃地道:“我就把他抓来了。”

白皙少年满脸好奇地看着这个光的男人——神灵,嘀咕道:“但是你都快把他玩坏了啊。”

这个身受重创的神灵比想象中要平静。

“灾祸们,”神灵虚弱但淡然地道。

“你们邪恶的计划已被圣日侦知,”神灵身上的光芒微微闪烁,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他并非身陷囹圄,闭目待死,而是做着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们注定要失败。”

“你说什么?”少年笑嘻嘻地把耳朵伸到神灵的嘴边:“你是谁?我听不见!”

“听好了,无知无畏的灾祸。”

神灵默默地道。

“吾乃圣日座下……”神灵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他身上的光芒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吾乃……吾乃……”神灵似乎疑惑着某事,没有把话讲下去。

“吾乃……”神灵抬起头,双目放出金光。

“灾祸,你们动了什么手脚,”他急促地道,似乎失去了一贯的平静和淡然:“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知道我是谁?”

魁梧的年轻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你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严肃地回答:

“因为你根本没有存在过。”

下一刻,神灵身上的光芒猛地增强!

“存在?”神灵的脸色变了,他惊慌地出声:“你是——”

“你是……”但他又开始停顿了,几秒钟后,神灵绝望地抬起头:“我应该知道你是谁的。”

“但我现在却不知道。”

白皙少年嬉笑着。

魁梧的年轻人抱起双臂。

微笑着的少女则一如既往。

神灵坦然地闭上眼睛。

“看来,我已不存在了。”他如此道。

下一瞬,神灵浑身上下,爆出极强的光芒!

就像一个小太阳。

照得这个小山坡一片亮堂!

光芒黯淡下去。

神灵刚刚躺着的地方,此刻已经空无一物。

魁梧的年轻人抬起头,看向两个同伴。

“刚刚更新的资讯。”他肃穆地说。

“未来正在南边,一步步地清理那个组织,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罪魁祸。”魁梧者顿了一下,“而权已经肃清了叹息山脉的人类和精灵——他不喜欢拖沓。”

“至于梦魇,挖了个洞,钻到地下去了……他说正在追杀渊之君主,只要逮到那家伙,就能问出那种武器的关键。”

白皙的少年明显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他又转过头,关注战场去了。

“圣日和诸神呢,”微笑着的少女回答了他:“他们知道了?”

“他们知道了也没用,除了托罗斯,我们无所畏惧。”魁梧者肃然道:“何况,权已经腾出手来了,他可以去处理此事。”

就在此时。

“咦?那队骑兵——不抢着逃跑就算了,居然还敢直接冲着我们来了!”少年惊喜地一跃而起,向着远处一队冲破战场,向着他们冲来的零落骑士,兴奋地招手:

“嘿!我们在这儿!快来啊!”

那队骑士们已经伤痕累累,但仍无怨无悔地跟着最前方,那个左手持枪、右手擎旗的年轻骑士,一往无前。

骑士们展开冲锋。

少女和少年隐约听见他们的口号,似乎是“帝国万岁”。

少年犹豫着,看了看魁梧的年轻人,随后果断摇了摇头。

白皙少年又露出希冀的眼神,转头看向少女:“吉萨!吉萨!能拜托你出手吗!你知道我的风格,根本就没什么观赏性,b又太严肃太无聊——你来出手嘛,这样我可以看得久一点,好不好,好不好?”

少女微笑了一下,无所谓地站起。

魁梧的年轻人皱起眉头。

白皙少年疯狂地鼓掌,大声喝彩。

微笑的少女,走向那群越来越近的骑士。

直到为的年轻骑士,手里那柄决绝的长枪,穿过她的胸膛。

“啊——”

少女痛苦地惨叫着,胸膛喷射出鲜血。

风声中,长枪借着马匹的惯性,把少女从地上带起。

为的年轻骑士看见少女痛苦的表情和喷溅的鲜血,心中一震。

为什么——

直到他身后一位满身鲜血的壮年骑士,疯狂地怒吼,把他从恍惚中喊醒:

“托蒙德殿下!”

“别被她骗了!”

年轻的殿下随即清醒过来,疾驰间,双手把住长枪,银色的凡之力如流光转动,从皮肤上渗出,把他映照得光彩夺目。

他怒吼道:

“去死!灾祸!”

凡之力下,少女的躯体被抛上高空,鲜血洒落。

不远处,那个山坡上的少年大呼小叫,兴奋莫名。

血雨落下。

托蒙德只觉得眼前被一片血色笼罩。

这是——那少女的血?

似乎有些,太多了吧。

他被迫闭眼。

下一刻,托蒙德被一股巨力猛地击飞。

当他在短暂的眩晕中爬起来时,已经没有什么骑兵队了。

周围已成一片血海,残肢断臂,散落无数。

托蒙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四周,认出不少曾经同生共死的同袍,或者他们的一部分躯体。

马萨,昆恩,莱托多……

热泪不可抑止地,从年轻骑士的脸上滑下。

不。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没有用!

那帮女巫不是说……

“殿下!”

一声怒吼传来。

前方,壮年的骑士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右臂,脸色痛苦。

托蒙德清醒过来,他猛地爬起身来,大叫道:“法肯豪兹!”

法肯豪兹抬起头,扭曲的脸孔上尽是鲜血。

“殿下!她在——里面——”法肯豪兹的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率,不正常地膨胀。

“杀了我,杀了我!”法肯豪兹撕心裂肺的痛嚎,打击着托蒙德的心。

托蒙德摇晃着站起来,想要找到一把武器。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满身鲜血的清癯骑士,挣扎着爬起。

他一剑斩落法肯豪兹,那已经是常人五六倍粗的右臂!

右臂摔落地面,却还在不断扭动、膨胀。

在法肯豪兹的怒吼中,清癯骑士吃力地拖动着他的身体,来到托蒙德身边。

“亚伦德骑士……”托蒙德看着清癯的骑士,眼里又是一阵热泪涌出。

清癯的亚伦德苦笑一声:“殿下,如果您还能活着回去——告诉那群女人。”

“第六十二号武器原型——试验失败。”

话音刚落。

地上,法肯豪兹被斩落的右臂,膨胀到无法再大的程度。

然后轰然爆炸。

血滴向着四面八方,如火山爆一样喷涌而出!

托蒙德再次被震飞。

这一次,亚伦德和法肯豪兹都把他紧紧护在身后,抵挡了不少冲击。

托蒙德醒得很快。

亚伦德和法肯豪兹都倒在不远处,晕死过去。

托蒙德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诡异的少女,覆盖着满身满面的赤色鲜血,浑身赤-裸地向他走来。

她的身后,一个满脸兴奋的少年,和一个魁梧的年轻人,缓缓跟上。

托蒙德咬紧牙齿,抽出腿上的匕。

“来啊,灾祸!”

他大叫道。

但少女没有做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前蹲下,露出一个可爱温柔的笑容。

“刚刚真的很痛,”她轻轻地道。

“但这才是生命,不是吗?”

托蒙德疯狂地怒吼,他刺出匕,穿透少女的胸膛,又一次。

鲜血四溅。

少女痛苦地闷哼。

“别装了!灾祸!”托蒙德流着泪水,在绝望与疯狂中大吼:“你根本就不会死!”

少女沾满血液的粘稠双手,温柔地覆盖上年轻骑士执着匕的右手。

“但是,”少女竭力挤出笑容:

“会痛的啊。”

她举起手,覆盖上托蒙德的脸。

托蒙德疯狂地挣扎着,但少女的手像是牢牢地缠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叹出一口气,闭目待死。

就在此时。

白皙少年和魁梧的年轻人,包括浑身鲜血的赤-裸少女,同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三人露出各异的神色。

血色的少女放开了托蒙德,她一步一步走回另外两人身边。

托蒙德喘着气,逃过一劫的他,疑惑地向天空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夕阳后的无尽云层中,传来一阵低沉但轰动的雷鸣之音。

“吼——”

雷鸣声越来越大,几乎与空气生共鸣,回荡在天地之间!

“吼——吼——!”

战场上厮杀着的部队,几乎都惊讶地停下手中的武器。

“吼——吼——吼——吼!”

连地面都开始被这股雷鸣所震动!

“b!这是……什么……”白皙的少年摸摸头,露出疑惑之色。

魁梧的年轻人没有回答,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云层之上,夕阳的赤红之光,突然被一层厚厚的黑影覆盖住了。

黑影急剧扩张。

直到覆盖住此方天地的一整片云层。

阳光被遮蔽。

天地昏暗下来。

“吼——吼——!”

伴随着雷鸣声的,还有奇怪而不规律的风声。

“扑——呼——扑——呼——”

昏暗之中,托蒙德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血色的少女皱起眉头。

白皙少年看向魁梧的年轻人,催促地道:“b!到底是什么?”

魁梧的年轻人这才转过头,露出凝重之色。

“龙。”

年轻人简短地道:

“龙群。”

番外二 拥抱力量

这是一个幽黑的雨夜。

终结之塔的锋刃谷里,钟声已经敲了十二下,丘·克拉苏依旧紧阖双眼,纹丝不动地跪在巨大的骑士石像前。

他的全身已经被大雨打湿,但他若无所觉。

克拉苏的双手正搭在一柄镶着银钻的十字剑上,剑身流畅而优美,在正反两面的剑锋上,镌刻着两行古帝国语写成的话:

【吾辈挣扎不休】

【真理永恒不灭】

他的脸紧紧抵在剑柄上。

克拉苏的双眼越阖越紧。

为什么。

我们那般高尚的存在目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我们竭尽全力要战胜的敌人,居然是……

为什么。

“湖光流刃”,特里斯塔布正率领着整整一百五十名终结剑士,在大雨的浇灌下,往锋刃谷的方向策马疾奔。

当血迹斑斑的信使,在他的怀里留下最后一句遗言的时候,他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心悸。

“锋刃谷…剑…死…”

作为终结之塔最大的试剑山谷,锋刃谷拥有着无比坚实的防卫力量,过二百位凡级的终结剑士学徒,五十余名阶的终结剑士在此修业,数名极境的终结骑士在此守卫。

甚至还有着,终结塔十几年来,最富盛名的剑士,骑士圣殿的守卫人之一,拥有“真理捍卫者”称号的极境传承者——丘·克拉苏的驻守。

这样可靠的力量,居然已经到了,需要派遣信使求援的地步了?

快点,再快一点!

特里斯塔布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一次次地甩动着马鞭,马蹄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终于,特里斯塔布和他的剑士们,在不惜马力的狂奔下,冲进了锋刃谷。

特里斯塔布心下一沉。

即使在大雨的冲刷下,他依旧闻见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道闪电落在了锋刃谷顶的骑士巨石像上,一瞬之间,将整个锋刃谷,映得如白昼一般。

所有的剑士都被惊呆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血红色。

他们胯下的战马,已经开始躁动,四蹄不安地在红色的雨水里来回践踏。

无数的尸体,以不同的姿势,铺满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有学徒,有剑士,有骑士,有医者,甚至还有着参访而来的各国使节和随从。

特里斯塔布狠狠在马鞍上砸了一拳。

可恶……

我们还是,来晚了么。

特里斯塔布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一百多名剑士没有多余的话,也整齐利落地翻身下马,掣剑合盔,两人一组,组成一个巨大的扇阵,以特里斯塔布为前锋,缓慢而谨慎地前行。

战斗,已经是他们的本能了。

特里斯塔布是唯一没有装备头盔的人,甚至连剑都没有掣出,他脸色凝重,侧身移步,右手一直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雨渐渐小了,广场开始变得寂静,只听见一百五十一名终结剑士的脚步,与盔甲摩擦的声音。

特里斯塔布微微转头,借着一丝微露的月光,看到了左前方的一具尸体。

从他的装束判断,那是一名重甲的终结骑士——单膝跪地,仰头向天,双手还握着精钢重剑的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特里斯塔布翻开他的头盔,露出一个远东人的面孔。

特里斯塔布叹了一口气。

是秦。

八名极境传承者之一,“镇剑士”,来自夙夜的秦莫仰。

死于刺透眉心的一剑。

骑士们已经逼近了山谷的中心——骑士巨像。

特里斯塔布突然止步,向着身后挥出一个手势。

一百五十名剑士,从前到后,同时止步。

气氛显得越地诡异与沉重。

随着特里斯塔布的第二个手势,剑士们井然有序地散开,朝着山谷的左右各分出一队,以骑士巨像为中心,隐隐成包围之势。

特里斯塔布越地紧张起来,因为他看见了,在巨像下的那个身影。

“克拉苏!”

特里斯塔布喊出了声,随着这一声,周围的剑士们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至少,终结之塔里传奇般的极境传承者,骑士圣殿的终身守卫,“真理捍卫者”——丘·克拉苏还在!

只有特里斯塔布越不安。

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这样想道。

骑士像下的那个身影,终于缓缓地回过神来,右手,还紧握着那把震烁古今的名剑——“永恒真理”。

剑身所出的微光照亮了克拉苏的脸庞。

特里斯塔布知道哪里显得不对劲了。

遍地尸体的锋刃谷,没有一具外敌的尸体。

但“永恒真理”那闪烁的剑锋上,却沾满了鲜血。

特里斯塔布一咽唾沫,把心底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想,拉出水面。

不。

“克拉苏!”

特里斯塔布带着略略的恐慌,再次出声。

但他在腰间剑柄上的右手,却更紧了。

“生了什么事?”

克拉苏终于回过头来。

而此刻,这位“真理捍卫者”的脸上,居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落寞。

“特里斯塔布,‘湖光流刃’,”克拉苏恍惚地笑道:“你说,我们竭尽全力地练剑,都是为了对抗那个灾祸,是吧?”

特里斯塔布皱着眉头,剑刃出鞘——他看见了,克拉苏身旁的那具尸体。

那是克拉苏的老师。

“末日”穆莱克哈。

“怎么回事,克拉苏?”特里斯塔布脸色生寒:“穆莱克哈大人,应该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他没有去世,”克拉苏轻笑一声:“他只是换了份工作。”

“而我刚刚砸了他的饭碗。”

特里斯塔布脸色凝重,举起长剑。

虽然同为极境,但他离克拉苏的水平还有段距离。

但他不能退缩。

剑士没有后退之路。

周围的剑士们看懂了特里斯塔布的手势,虽然难以置信,但都齐齐围上,把克拉苏包夹在中心。

“特里斯塔布,你说,”克拉苏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他神经质地大笑道:“如果我们所恐惧的,所敌对的,才是我们追逐的,我们最想要的——那怎么办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克拉苏。”特里斯塔布冷冷地道:“把剑放下,跟我们回传承之屋。”

“我们恐惧力量——所以对抗力量。”克拉苏张开双臂,抬起头,任着大雨洗刷他身上的血腥。

几秒后,他睁开眼,看向头顶的骑士巨像,

“但是,我们怎么可能用力量对抗力量呢?”

克拉苏露出疯狂的笑容,抓起膝盖上的“永恒真理”。

“我们只能拥抱力量。”

他缓缓站起,看向如临大敌的特里斯塔布,微笑道:

“你,想要拥抱力量吗?”

番外三 生意

这是一条漆黑的下水道。

数百年前,立国未久,当“智相”哈尔瓦·卡拉比扬提出,要仿照两代帝国的都——凯旋之都的样式,越早越好地,在刚刚建都,城建未固的永星城下,开凿下水网道的时候,年老的托蒙德一世考虑了整整一天,便开始了这项当时让六大豪门叫苦连天,后世臣民则交口称颂的伟大工程。

托蒙德只有一个条件:正在修建的复兴宫地下,是下水网道的禁区。

也许之后很多代国王,都会欣慰于托蒙德的这个条件,因为仅仅在约翰一世时代,王都地下交错纵横的下水道,就成为了王国的非法地下世界里,最方便快捷的通勤与掩藏手段——每一任王都守备官和警戒厅总长都对此无能为力。

黑暗中,两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翻落这条下水道。

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两人缓缓起立,所站的位置和视野,刚好能掩护住彼此的死角。

问题是,在暗无天日的漆黑里,他们真的能看得清吗?

“啪!啪!啪!”

鼓掌声从下水道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转向掌声传来的那个方向。

“真是艺高人胆大!”

带着远东口音的通用语,从深处的黑暗传来:“不愧是最富盛名的萨里顿兄弟!潜行到了铁蝠会最中心的区域,而他们到现在都一无所觉!”

第三个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他穿着西6少见的东方袍服,掌声似乎颇有韵律,嗓音尖细,柔和好听。

三人对峙了几秒。

“我见过你的画像。”其中一个男人冷漠地道:

“你是腾,夙夜王廷的掌印宦官。”

“是前任掌印宦官。”腾出诡异尖利的笑声,修正男人的说法:

“我三年前就失业了。”

腾在心底暗暗提高警惕:在黑暗中,自己靠着“心眼”的能力才能行动自如,而对方居然如视白昼,看清了他的样貌。

“我听说,新登基的瑶王辰歆,”黑暗中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他的声音特别凄清,令人不寒而栗:“为你开出了天价的赏格,而你只能逃来西6,托庇在诡影之盾里。”

他身边的兄弟,惜字如金地,重复了一遍前者的重点:“天价!”

腾瞳孔一缩。

该死的刺客。

“牝鸡司晨,哀哉,”腾先是露出哀伤的表情,说了句萨里顿兄弟听不懂的话,然后即刻转换成笑颜:“夙夜让一个女子来统治——此乃亡国之兆啊,若你们拿了我的人头,漂洋过海,却现夙夜已是一片火海,又找谁拿赏金呢?”

“少说废话,”先开口的男人冷漠地道:“诡影之盾点亮圣约,约我们来此,影主本人呢?”

腾绽出特别友好的笑容。

他双手交握,在胸前提起,向着两人微微点头,行了一个远东的揖礼。

“区区不才,”腾抬起头,用带着远东特色的修辞,一字一顿地道:“正是诡影之盾,当代影主。”

他的话让两个男人都深深皱眉。

沉默。

两个男人迅而无声地交换着震惊与凝重的眼神。

一会儿之后,先开口的男人冷冷地道:“诡影之盾又换了主人,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腾很有耐心地回答。

萨里顿兄弟都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自终结之战以来最可怕的杀手组织,正掌握在这个初来乍到的远东人手里?

“乌衣卫把你的必杀级别提高到‘子’,”先开口的男人缓缓道:“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见“乌衣卫”三个字,腾小心翼翼地掩盖住眼里的仇恨和怒火。

“唉,蔺指挥使真是看得起我——可惜,他永远也娶不到心爱的女人了,”腾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也要相应地,在诡影之盾,把瑶王的必杀级别提高到‘s’才行。”

腾毫不在意地议论着夙夜王朝当权的大人物,但眼前的两个男人似乎连一点兴趣也欠奉。

“为什么选在永星城?”先开口的男人问:“星辰跟夙夜是盟友。瑶王登基未久,艾迪二世还有莫拉特,都会很乐意逮住你,作为她的登基礼物。”

真敏锐,直接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腾轻嗤一声:

“相信我,星辰王国很快就会自顾不暇。”

腾阴险地笑着,道:“当然,莫拉特的走狗们鼻子很灵,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而且,因为某个原因,血瓶帮跟我们的关系很差……”

“所以只好委屈二位,在地下与我见面了。”

两个男人听出了腾话里的意思,对视一眼,瞬间交换了无数讯息。

“果然,你到哪里都不会安分,”先开口的男人轻哼一声:“在东6祸国害民,来了西6也想煽风点火。”

“过誉了,”腾轻笑一声:

“请问您是大萨里顿,还是小萨里顿?”

“巴安奈特。”先开口的男人道。

腾又是一声长笑:“喔,原来您就是声名在外的‘飞蝗刀锋’!那另一位一定是大萨里顿,‘血色咏叹’洛尔丹了?您之前在诺顿公国的出手……”

“你知道吗,废话连篇的阴阳人,”小萨里顿,巴安奈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们真的很想砍下你的头,去换赏金。”

腾顿时一滞。

惜字如金的大萨里顿,洛尔丹,冷冷接过他弟弟的话:“说正题。”

腾的表情先是微不可察地一冷,然后马上换回笑脸:“诡影之盾,想和贵家族合作一笔大生意。”

小萨里顿直接摇头否决:

“你们占有绝大部分的市场与客源,而我们专接冷清艰难的大生意——这是在两败俱伤之后,第二十八代萨里顿与第三代影主,在冥夜神像前,定下的《刺客圣约》,不容违悖。”

大萨里顿沉默地补充道:“刀与影,莫相侵(shado_and_b1ade,_none_netdary)。”

腾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们远东人不信神,何况是那个消失了无数年的冥夜!”

他低下头,狡黠地道:“而时至今日,既然第七十三代影主是位远东人,那刺客圣约也不妨变通一二。”

“远东人?”小萨里顿不屑地轻嗤一声:“在远古帝国的时代,你们只是奴隶。”

而腾眼色一冷,低沉地道:“但帝国从未征服过远东,无论经历多少次围攻,麒麟圣城至今矗立——远古帝国能贬作奴隶的只有战俘而已。”

“够了。”大萨里顿打断了两人:“若无他事,后会有期。”

“等等!”腾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兄弟两人。

腾深深叹了口气。

“萨里顿家族,源自帝国时代之前,炼金之塔里,战斗法师的‘破法者’一脉。”

他的声音悠扬地传布在下水道,仿佛在给学生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萨里顿兄弟同时变色!

用心眼感受着兄弟俩剧变的脸色,腾轻笑起来:

“千多年前,远东虽然屡受远古帝国的侵攻蹂躏,苦不堪言,但若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远东虽然王朝轮换,但文明从未间断。光是夙夜王朝里,辰氏王族的兴亡阁,古史记录就汗牛充栋……比如萨里顿家族的详略。”

“所以呢?”小萨里顿冷冷地道:“你打算用书本来压死我们吗?”

腾在心底轻轻点头:看来抓到了重点。

他缓步上前:

“在帝国时代,你们以‘法师噩梦’、‘不畏魔法的刺杀者’而闻名,是少数能突破宫廷法师们层层防卫,直击目标的刺客家族,所以才有‘刺客之花’的凶名。”

腾又走了两步,“啧啧”两声,似乎在赞叹:“你们曾经那样威名远播,闻者不寒而栗,听者动魄惊心,你们甚至接过横跨大6的生意:晨曦王朝著名的‘哀君’便是死在你们的刀下。”

“你们的族语是什么来着?”腾挠了挠脑袋,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哦,对了!”

“魔若破,命即殁。(death_net_magic_fa11s)”

但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摇晃着脑袋,深深蹙眉,脸露痛苦,话锋也随之一转:

“可惜啊……灾祸出世了。”

小萨里顿轻轻捏拳。

“三大魔法塔相继毁灭,法师们零落一片,传承断绝。”

腾摇头晃脑地,一边漫步一边道:

“而终结之战后,魔法更是被严令禁止,区区数十年,当最后一个法师,在严密的看护下死去,魔法便彻底灭绝。”

大萨里顿的瞳孔开始慢慢缩进。

腾继续叹息道:“从此啊,贵族的座上宾里不再有法师,王族的基本课程中也不再有魔法,军队里的法师编制消失无影,大人物们,也不再有以魔法为前提的,有效的反刺杀和反潜藏手段。”

“于是刺杀的难度大大下降,刺客的条件大幅放低,连不谙魔法者,若出其不意,也能做到成功的暗杀。”

大萨里顿微微皱眉。

“所以终结之战以来,各色不同的刺客杀手层出不穷,连最业余者的人,只须不要命,兼且手里有把刀,都敢去做杀手,喔——我们诡影之盾也由此崛起,囊括了大部分的刺杀生意。”

小萨里顿深吸一口气,他看向自己的哥哥,然而大萨里顿却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腾。

“可怜的萨里顿家啊,多了我们,多了其他形形色色的刺客杀手,能接的生意越来越少——反正法师都没了,既然能以低廉的成本刺杀对象,还为何要高价雇用刺客之花呢?”

腾转过身,嬉笑着:

“也是,当龙群消失之后,屠龙之术又有什么用呢?”

萨里顿兄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惜啊,数百年的时间里,萨里顿渐渐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人数越来越少,技艺也越来越荒。”

腾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也难怪,没有生意,就没有钱……而没有钱,就没有传承嘛。”

“于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刺客之花,到了这一代,还能执刀的刺客,”腾抬起眼,看向洛尔丹和巴安奈特:

“就只剩你们两人了。”

腾轻笑一声,摇摇头:“两个人的家族,啧啧。”

萨里顿兄弟久久没有反应。

但腾知道,他已经达到了目标。

“不知道以贤昆仲的年纪,还能执刀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腾用着远东特色的称谓,啧啧摇头:“当我回顾史书,看完一世王朝,一代家族的兴盛与消亡,总是感慨不已。”

腾的眼里露出神秘的色彩:“好戏连台,却到了落幕时分,风景无限,可偏偏夕阳已至,这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久久的沉默。

“萨里顿家的传承,不必你多嘴。”

小萨里顿,巴安奈特按捺不住,果断出言,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的怒意:“我们每一代都有最出色的刺客种子,都能在未来,绽放为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巴安奈特紧紧捏拳,眼中如有火焰燃烧。

萨里顿,不会亡在我们这一代。

绝对不会。

绝对。

看着弟弟的模样,洛尔丹轻轻眯起眼睛。

“当然,以贤昆仲如此出色,我相信你们的下一代,也必是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腾微笑着点头:“你们的‘破法者’技艺用不上了,但论起刺杀所用的刀法,依旧是举世最强,所以我们的《刺客圣约》,才会让你们负责最高端的大生意。”

“但是啊,”腾的话随之转折,语气古怪:

“如果买家们不像我这么喜欢读史书,不知道萨里顿的威名,又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小萨里顿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萨里顿依旧一动不动。

腾一拍脑袋,转身道:

“所以,我在想啊。“

“一次举世闻名的刺杀……”

“一次亘古未有的出手……”

“一次震惊世界的行动……”

小萨里顿的呼吸渐渐加重,大萨里顿的眉头越皱越紧。

腾缓缓走近,话语里充满了蛊惑:

“会否为萨里顿的不世名声,锦上添花……”

“使刺客之花的赫赫声威,重震于世呢?”

腾哈哈一笑:

“是时候该提醒一下,世上那些因为魔法灭绝,而安份得太久,以至于不长眼的买家了。”

刺客兄弟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腾轻轻拍了一下手,眼中深邃无比:“究竟谁,才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刺客?最可怕的杀手?”

“最重要的是,提醒他们,”腾眼中精光暴闪,语气幽然,给眼前的刺客兄弟,加上最后一剂猛药:

“历史最久远,传承最精深,世上最可怕的刺客家族……”

“不但仍未灭绝。”

“且必将再起。”

“兴盛如昔。”

萨里顿兄弟的呼吸紊乱起来。

腾松下严肃的神情,开眼一笑:

“想必到了那时,萨里顿家族的生意,也会门庭若市,顾客盈栏吧?”

他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兄弟。

沉默。

比任何时候更久的沉默。

在这段长久的沉默里,洛尔丹与巴安奈特对视了无数眼,交换了无数的信息。

直到最后,兄弟二人终于错开了眼神。

小萨里顿转向一脸期待的腾。

带着萨里顿千年的尊严,和再起的希望,“飞蝗刀锋”向前一步。

“最好是门不错的生意。”

巴安奈特冷冷地道。

腾从鼻子里舒爽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吸到了世上最美妙的香气。

他随即畅快地大笑起来,掌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保证,以我的生命保证,绝对是门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萨里顿兄弟的眼中,只见笑够了的腾,慢慢摊开双手,目露凶光:

“大得你们不敢想象。”

番外四 神秘来客

“你一定是卡希尔推荐来的人……”

一个强壮的男人打开家门,将敲门的人让进来。

“我是菲利普,”强壮的男人握上客人的手:“是这个村落的人。”

客人套着灰色兜帽,穿着朴素的灰色大衣,内里绑着过肩的斜皮带,上面固定着各色菲利普看不懂的小玩意儿,脚下踩着一双方便赶路的蜥皮靴,背后则绑着一只被布条紧紧捆绑着的长条物——菲利普猜测,那大概是一把武器。

“我叫尤斯。”客人放下兜帽,露出一张无论怎么看都很年轻的脸——除了他的眸子,那是一双沧桑而麻木,似乎见过太多世事的棕色眸子。

“你是这里的村长?”客人问道。

菲利普摇摇头:“我只是村落里的人,但同族的大家都很信任我,因此把这件事托付给我。”

尤斯点点头。

“从雄峻城赶到这里可有不少的路,这么晚,你一定饿坏了。”菲利普端上一盘食物,但尤斯微笑着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在节食。”他淡淡道:“只需要水就好。”

尤斯将背后的长条物放到桌子上,脱下灰色大衣。

这应该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菲利普这么想。

看看他的臂肌和动作就知道了。

但卡希尔怎么会推荐一个战士?

解决这样的问题,法师才更适合不是吗?

“所以,”菲利普抱起一捆柴火,到壁炉边上添了点柴,再转身递出去一个杯子:

“你也是卡希尔的朋友?在他游历世界时认识的?”

“不,我跟卡希尔不熟……但我认识他的哥哥,西维·叶落。”尤斯接过杯子,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屋子里的装饰——弓箭、捕兽夹、各色的猎具和战利品猎物,眼里露出怅惘。

“西维·叶落?”菲利普眉头一皱:“我听卡希尔说过,他的哥哥很……叛逆?”

尤斯轻笑着放下杯子,拿下墙上的猎弓,试了试力度:“是啊,不是一般的叛逆……叶落家族为他伤透了脑筋。”

菲利普坐了下来,看着尤斯摆弄着他的猎弓,若有所思。

“你会打猎?”他向着客人问道。

“嗯,”尤斯笑道:“你看出来了?”

“你拉弓的姿势,”菲利普皱眉道:“不像射手,而是标准的猎人手法。”

“我也曾经是个猎人,在北地行省的桦树林里讨生活,”尤斯叹息着,把猎弓挂回去:“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菲利普挑了挑眉:“你一定是个好猎手。”

“都是过去了,”尤斯耸耸肩:“来谈谈正事吧。”

菲利普的脸色凝重起来。

“所以,”尤斯坐回到桌上,正色道:“为什么不向本地的领主求助?他们的城堡里,一定有灵魂塔的法师顾问。”

“领主?那群冷血的大老爷?”菲利普轻笑一声:“我们这里太偏僻,离开帝国的统治太远了——对他们而言,我们只不过是山野蛮民,死活何干?”

尤斯摇摇头,轻哼道:“铁血王与美狄的后裔,怎么可能是山野蛮民。”

“哈,铁血王?先不说这是两千年前的事情……”菲利普不屑地道:“魁索·伦巴也是北方先君塔克穆的后裔,只不过和族人们抗议了一下帝国的地方税吏,瞧瞧他的下场!”

“还有荆棘行省的共和叛军……他们也是开国六星的后裔!”

“皇帝和公爵们,会因此高看他们一眼吗?”

“你知道得不少,”尤斯喝了一口水,还是一脸微笑:“看来你们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偏僻。”

“十几年前去了趟城里当兵,虽然长了不少见识,然而……”菲利普摇摇头:“真是糟糕的经历。”

“对了,我听游商们说,自从十年前,老皇帝被黑骑士砍了脑袋……”菲利普想起来什么,他旋即抬起头:“整个帝国就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打仗?”

“混乱?十年前?”尤斯弹了弹杯子,笑道:“应该是二十多年来……”

“整整两代皇帝,都只能在天马御座上、哀叹公爵们一次次的不敬与僭越,坐看他们彼此征战。”

“混乱?早在黑骑士和他的黑暗兵团进入凯旋之都以前,帝国就是如此了。”

菲利普嘿了一声:“瞧瞧,这就是暴君倒行逆施的下场。”

尤斯微笑不语。

“可惜啊,快两百年的帝国,”菲利普耸了耸肩:“但它一时半会儿也倒不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情况有多糟?”尤斯突然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跟你信上写的比起来?”

菲利普捏紧拳头。

强壮的男人叹出一口气:

“非常糟,”他黯然道:

“半年前,一部分族人开始怕光……”

“三个月前更糟了,有人连接触银制的器具都不行……会痛……”

“另外,我们——包括我在内——我们的味觉开始消散,食物吃进嘴里,竟有种淡然无味的感觉。”

“而且情况在加剧,”菲利普脸色极为严肃:

“我现有些族人,已经开始吃带血水的生肉了……”

尤斯皱起眉头。

“吃生肉的欲望?”他开始思考:

“听着真耳熟……”

“有什么头绪吗?”菲利普眉毛一动:“卡希尔说,你既博学多识又身手不凡……”

但尤斯轻轻举起手,止住他的话:

“我不敢确定,具体要见过实例才能判断……只是这种症状,让我想起一百年前的‘尸体颤栗’事件。”

菲利普一愣:“什么是‘尸体颤栗’?”

“一个痛失爱人的男爵……”尤斯话头一止,旋即摇摇头:“炼金塔为此收到了帝国和明神教会的联合警告,连苦修者之塔也……总之是场灾难,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菲利普听着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团体,愣了一下神。

“你的意思是……但我们村实在太偏僻了啊,除了卡希尔那样的探险家,连游商都很少来,别说法师了……”菲利普疑惑地回忆着。

“我会给炼金塔和灵魂塔的熟人各去一封信,”尤斯沉吟着:“问问看这种症状的记录……当然,我需要先察看病人的现况。”

看来他跟法师们关系密切……菲利普眼前一亮。

菲利普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明天就能去拜访……”

尤斯点点头。

“菲利普!”在他快走出门的时候,尤斯突然转过头来:“你们是美狄的后裔,对吧。”

菲利普把手放在门把上,有些愕然:“是的,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铁血王是我们的祖先,美狄则是他的妻子……”

奇怪。

他为什么老提铁血王的妻子,还直呼其名?

明明铁血王才更有名,不是吗?

“我在想,你们的症状……会否跟诅咒有关系?”尤斯沉吟着:“你知道,很久以前抵抗兽人的时候……关于美狄的,下在血脉里的诅咒?”

菲利普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诅咒?没听过……而且,铁血王的妻子,跟诅咒有什么关系?”

他莫名其妙地摇头:“血脉……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了,什么样的血脉诅咒能持续那么久?”

“是么,”尤斯笑了一下,点点头:“也许是我想多了。”

菲利普摇摇头,走出门外。

尤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突然一伸手,按住桌上的覆盖着布的长条物。

“这可不是能随便乱动的东西,”尤斯对着桌子下冒出一个头的男孩笑道:“你是菲利普的儿子?”

男孩懊恼地点点头,松开拉住布条的手,从桌子底下爬出。

“你是帝国的人吗?”男孩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客人流露出好奇的神情:“那个很大很大的帝国?”

尤斯咧嘴一笑:“算是吧。”

男孩眼前一亮:“那你肯定知道黑骑士!那个干掉皇帝的家伙!”

尤斯眉头一皱:“嗯。”

“那你能讲讲他吗?”男孩带着无限的希冀,扶着尤斯桌子边缘,问道:“恩撒从城里回来,说他是最可怕的骑士!整个帝国最强的十大骑士都被他杀掉了!”

尤斯失声一笑。

“他不可能把皇帝敕封的十大骑士都杀掉,”尤斯摇摇头,神情落寞:“不过,他确实击败过其中六个人。”

“哇哦!”男孩的眼里几乎要闪出星星:“所以他是最强的骑士吗?”

“不算吧,”尤斯抬起头,露出缅怀与怅惘:“至少,第三骑士能跟他打成平手。”

“第一骑士虽然死在他手里,但其实论起实力来,要比他强。”

尤斯沉默着,眼神深邃。

男孩望着天花板,在脑海想象了一下,随即耷拉下脸来。

“但他死了,是么。”男孩哀伤地问。

尤斯一顿。

“是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死了。”

“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男孩吸了一下鼻子,闷闷不乐地垂头。

尤斯挑起眉毛:“怎么,你不开心?”

男孩伤心地摇摇头:“黑骑士死了——那我就不能找他比试了。”

尤斯哑然失笑。

“孩子,真有志气——你叫什么名字?”他无奈地摇头。

“我的名字?”

男孩抬起头,露出八颗牙齿,对着客人微笑道:

“听好了!”

“我可是铁血王的后裔……”

“菲利普和莱莎的儿子……”

“先要打败我的哥哥,然后打败我的父亲,接着打败世上所有对手的人……”

“必将成为世界最强的男人!”

男孩伸出大拇指,自信高傲地指向自己:

“蓝利·科里昂。”

历史大事年表(简略版)

史前,不可考

————

//蒙昧时代//

沙文古历元年,沙文古国出现

沙文古历约3oo年,北方人类第一次推举君王

沙文古历约9oo年,北方先君塔克穆,与古兽人订立《万兽之盟》

沙文古历约115o年,古兽人南下侵袭

沙文古历1185年,在沙文古国和北地诸王支持下,铁血王修建“人类最后防线”

沙文古历1212年,最后防线失守,铁血王身死,北地诸王、沙文古国衰亡

————

//诸王纪//

诸王纪元年,诸王联合会议成立,第一次诸王联合时代开始

诸王纪2年,古兽人第二次大举南下

诸王纪58年,逐圣之役,人类在魁古尔决战中击溃古兽人最后的主力

诸王纪62年,诸王联合会议解散,第一次诸王联合时代结束

诸王纪555年,人类与古精灵、古矮人的生存之战开始

诸王纪557年,诸王联合会议重立,第二次诸王联合时代开始

诸王纪569年,古兽人再度南下

诸王纪614年,和约订立,生存之战结束

诸王纪618年,“传法者”伊里·新月及其追随者建立灵魂之塔。

诸王纪622年,诸王联合会议破裂,第二次诸王联合时代结束

诸王纪752年,诸王战乱

诸王纪868年,科莫拉·卡洛瑟参战

诸王纪89o年,诸王战乱结束

————

//帝国时代//

帝国历元年,“大帝”科莫拉·卡洛瑟加冕为皇帝,远古帝国建立,诸王纪结束

帝国历54年,远古帝国征服除远东外的整个已知世界

帝国历18o年,魁索·伦巴在北地起义

帝国历2o1年,远古帝国第一次内乱,皇帝身死

帝国历1o94年,远古帝国第七次内乱,帝国彻底崩溃分裂

帝国历1175年,“毒药皇帝”凯瑟尔·卡洛瑟夺回凯旋之都与皇领

帝国历1175年,最终帝国建立

帝国历15o9年,终结之战爆

帝国历152o年,终结之战结束,皇领6沉,最终帝国灭亡,洛索非亚世界更名埃罗尔世界

————

//终结历//

终结历元年,东大6,辰剑推翻晨曦王朝,于麒麟圣都登基,王号“锋”,国号夙夜,以示日夜兼听,区别于前朝的昏庸偏信,夙夜王朝开国

终结历2年,英雄,耐卡茹·埃克斯汇聚手下的九骑士,在原北地行省的基础上纳入西涛行省的东部领土,开拓十大领地,成立埃克斯特联盟

终结历2年,埃克斯特联盟更名埃克斯特王国,按照蒙昧时代的北地传统,耐卡茹被推为共举之王

终结历3年,东大6,阿玛·米莫·翰布尔征服东叹息山脉周边,占据原荒山行省大部,自称“远山大地的卡迪勒”,翰布尔王朝立国

终结历5年,东西大6彻底分离

终结历1o年,“最后王子”托蒙德更名托蒙德·璨星,半年内杀光原帝国沙文行省的本地领主,在一个河边小镇建城定都,以示不忘故土,即永星城,星辰王国建立

终结历345年,第三次大6战争爆

终结历348年,黎明战役,西方人类三英杰,在威兰雪原决战夜翼君王的东6联军

终结历66o年,血色之年,艾迪二世遇刺身亡

终结历661年,凯瑟尔五世加冕为王

终结历672年,故事开始

————

只列出了目前文中有提到的历史大事。

原年表长达六页,还有许多细节,有涉及剧透的嫌疑,故此省略。

随剧情进展,无剑再慢慢增补。

番外五 小偷,骗子和强盗

龙吻盆地。

森林间的小路上,一架马车被拦停了下来。

一位梳着大背头的英俊贵族青年从马车的驾驶座上走下来。

他皱着眉头看向前方那个体型健硕,满脸横肉,表情蛮横而凶悍的光头浓眉男人。

尤其对方的双手还拄着一把重剑,像一座小山一样横在马车前。

大背头的英俊青年脸色一白,他捅了捅马车旁一个穿着简朴大衣的鸡冠头青年:“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鸡冠头瞪大眼睛,看了看前面那个拦住他们马车的光头,目光掠过对方脸上那副“一定是你杀了我爸爸”的凶恶表情,在他手里的那把重剑上停了两秒。

鸡冠头的简朴青年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咽了一口唾沫,回过头来,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为什么是我去?”

“因为你是我们在路上雇佣来的仆人,”大背头的贵族青年眉间掠过一丝贵族特有的高傲与厌恶,不满地道:“没有我和安伦佐小姐的同情心,你早就饿死在森林里了!”

就在此时,马车的车厢里传出一把柔和好听的年轻女声:“怎么了,埃达男爵阁下?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安伦佐小姐,只是一点小事,”大背头转过身,风度翩翩地向着车厢行礼,柔声道:“很快就能解决!”

言罢,他又催促也似地捅了捅鸡冠头。

“快去!”

鸡冠头咬着牙,一脸悲愤转头看向前方那个危险人物。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走向那个光头浓眉。

“请问……”鸡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

光头浓眉张开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只见他的嘴唇不住张合,但一点声音也没出来。

“嗯?”鸡冠头脸带疑问,重复了一遍他的疑惑。

不会是个哑巴吧?

光头的浓眉紧紧皱着眉头,他艰难地张开嘴,脸色粗红,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吐出嘴边一样,最终动了动嘴唇,冒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码……鞋……”

“什么?”鸡冠头眯起眼睛,什么也没听见的他把右手放到耳后,想要竭力听清对方的话。

“大……斜……”

“大声点啊!”鸡冠头不耐烦地催促着:“会不会说话!”

光头浓眉的年轻男人像是被冒犯了一样,他猛地抬起头,脸色不善,面孔越来越愤怒,表情越来越凶狠。

只见他狠狠咬着牙齿,粗粗地喘了三口气。

最后,光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悲愤地看着鸡冠头,用尽全力怒吼道:

“打——劫——啊!”

毫无准备的鸡冠头被吼得浑身一震!

他跌坐在地上,闭眼痛嘶着揉搓自己刚刚被***过的耳朵。

“好好说话!打劫就打劫啊……这么大声干什么……”

打劫的光头男人把浑身的重量倚靠在自己的重剑上,胸膛起伏着狠狠喘气,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史诗决斗。

然而他前方的那个大背头青年已经是脸色铁青。

“打劫?”

“咳咳……”大背头咳嗽着,脸色不悦:“你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是前方长吟城内,安伦佐伯……”

光头恶狠狠地拔起地上的重剑,又用他粗豪的声线,怒吼着重复了一遍:

“打劫!”

地上的鸡冠头闭上眼睛,狠狠地捂住耳朵。

大背头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举起手挡住脸。

光头浓眉的嗓音浑厚而洪亮,如果有吟游者在这里,少不得要举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嗓子”。

“好好好……”大背头看看对方的重剑,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可怜兮兮地软声道:“你要什么都拿……”

“等等!”马车里那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长吟城城主,梅多克·安伦佐伯爵家的马车,我是安伦佐伯爵的二女儿,莱西·安伦佐。”

随着声音走出马车的,是一位腰身款款,风姿绰约的贵族年轻小姐,清丽的脸庞配合得体的衣裙,显得端庄而大方。

“听说,”安伦佐小姐露出可爱的笑容:“你要打劫?”

光头男人脸色一滞,卡壳一般呼哧着嗓子:“日……”

“什么?”安伦佐小姐眨眨漂亮的大眼睛。

“是!”光头一怔,接着悲愤地大吼道:“我要打劫!”

“安伦佐小姐……”大背头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躲在女士身后,轻声道:“我想我们有必要先行……”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光头脸色一变。

“安伦佐小姐!”远处奔驰来十几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在马车前停下,一位领头者恭敬地问道:“您还好吗?我们在巡逻时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大喊……”

光头脸色苍白,眨了眨眼睛。

“辛苦你们了,长吟城巡逻队的各位,”大背头青年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安伦佐小姐的身前,只见他脸色肃穆,行止有礼地对着骑士们点头:“我们,我是说安伦佐小姐和在下遇到了一位……嗯……想要非法劫夺财物的先生……”

大背头青年轻轻刮过自己油腻的头,转过身对着安伦佐小姐微微鞠躬,露出完美的贵族微笑:“幸亏有安伦佐家族在龙吻地的赫赫威名……”

领头的骑士大手一挥,他的属下们齐齐向着光头围去。

光头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地上蹑手蹑脚准备往回爬的鸡冠头青年。

“别过来!”光头拎着一脸懵懂的鸡冠头作为人质,把重剑放在他胸前,颤抖着大叫道:“我……我只是打劫而已……”

“对,你只是打劫而已,”安伦佐小姐越过大背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臂,淡淡道:“巡逻队已经多次接到报告,说在附近的森林里有个傻乎乎的光头强盗,一遍遍地打劫经过的马车……看来就是你了。”

“抓住他。”

安伦佐小姐冷冷地道。

骑士们继续迫近。

“诶!各位勇士等一等!”鸡冠头感受着胸前重剑的寒意,吓得举手大喊:“我还在他手里啊!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啊……请珍惜每一个生命……”

“束手就擒吧,”大背头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摇摇头:“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可耻的强盗。”

“大哥!大叔!好心人!”光头怀里的鸡冠头瞪着眼睛,嘴里不断地吐着字:“我们不要冲动,万事好说话,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对不对……”

下一刻,鸡冠头浑身一颤!

光头只觉得手里一滑,居然抓不住那个鸡冠头,让他硬生生地从怀里逃了出去!

“上啊!各位!”不知怎么地从人质的困境中逃脱的鸡冠头,不忘举起拳头,咬牙大喝道:“上啊!抓住他!抓强盗啊!”

光头大惊失色,看着逼近的骑士,他不管不顾,伸出大手,捞住鸡冠头的简朴大衣!

大衣被扯落了。

“当啷!”

一声奇怪的响动。

一件东西,从鸡冠头的大衣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雕饰精细的饰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鸡冠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捏在光头手里的大衣。

“那个……”鸡冠头脸色尴尬地向着两位贵族解释:“那是我祖母的……”

但光头又下意识地抖了抖手上的大衣。

“叮!叮当!”

又是哗啦啦的好几声响动。

那是几十枚钱币,有金币也有银币,滚落到地上,翻滚不断。

大背头青年眯起眼睛,满脸怀疑地看向鸡冠头:“你说你身无分文,才饿倒在路口?”

“啊!”鸡冠头摸着脑袋,笑容无比难看:“这是我要还给别人的钱,不是我的……一路上都不舍得用……”

但还没完。

疑惑的光头又抖了一下鸡冠头的大衣。

鸡冠头哭丧着脸看着光头,目光里满是委屈的哀求:求求你住手啊!

“叮咚!”

这次掉出来的是一对银烛台。

“有点眼熟啊,”出声的是安伦佐小姐,只见她笑眯眯地道:“好像是马车上的烛台?”

“其实……”鸡冠头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容:“我看它们脏了,想拿下来擦一擦……”

光头继续抖了一下大衣。

“铿!”

一个装饰漂亮的梳妆盒落到地上。

鸡冠头抽动着脸庞:“我……想帮小姐整理一下梳妆盒?”

再一抖。

“啪啦!”

一个钱包掉出。

“那个,”看着众人不善的眼神,鸡冠头已经视死如归,他面无表情地道:“我如果说这是路上捡的,你们信吗?”

再一抖。

“噗!”

一个落日女神的塑像滚落。

所有人,包括刚刚打劫的光头男,都用看小偷的奇特眼神看向鸡冠头,

鸡冠头面色沮丧:“那个……其实我只是,你知道,好奇心作……”

“把他也抓起来吧,接近伯爵小姐,意图行窃,”大背头青年冷冷地道,潇洒地一甩衣袖:“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戒。”

安伦佐小姐点了点头。

骑士们把两个人一起围起来。

“到牢房里去忏悔吧,毫无廉耻的小偷。”大背头淡淡道。

鸡冠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正气的大背头,咬紧牙齿:

“等一等!”

“应该把他也抓起来!”鸡冠头咬牙切齿地大喊着,指向大背头。

安伦佐小姐眉头一挑。

“真可怜,这家伙是疯了吗,”大背头贵族青年皱起眉头:“胡搅蛮缠不会给你带来更好的结果……”

但就在此时,鸡冠头喊出让所有人脸色再变的话。

“他!这个人是个假扮的贵族!”鸡冠头大叫出声:“他之所以跟您相遇,都是为了骗小姐您的钱财!”

安伦佐小姐把柔和的目光投向大背头。

“可笑!”大背头脸色清冷,眼里露出怜悯与厌恶并存的复杂神色:“罪犯垂死前的血口喷人……”

“我翻过了他的箱子!”鸡冠头不给大背头争辩的机会,他怒吼道:

“里面是一整套易容工具!从假到假鼻子!还有几十张假身份证明和财产证明!”

“他就是假的,是骗子!”

安伦佐小姐和其余人的目光再次射向大背头。

“额,我的确是贵族,不过久远了一点,那张财产证明也是真的,只是落款名字有些污损——至于那些工具,我保证只是一些化妆用品……”油腻的大背头青年一脸无辜和平静地道。

“当然,”安伦佐小姐平静地道:“那就麻烦您打开箱子看看?”

大背头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

“看!”鸡冠头得意地道:“他就是一个骗子!”

安伦佐小姐见状,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缓缓抬头,看向打劫的光头青年:“至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光头颤抖地抓着手里的大衣,不经意间又掉出一把名贵的木梳子(鸡冠头痛苦地捂住了脸)。

只见光头的牙齿打着战:“我其实不……我只是……肚子……我那个……”

安伦佐小姐的一双俏目温柔地看着他。

嗫嚅了半天,光头垂头丧气地叹出一口气:

“好吧,我确实是来打劫的。”

————

“喀嚓!”

大闸上锁的声音传来。

三个人——鸡冠头、大背头、光头一起被关进了长吟城的地下牢房里。

三人了无生趣地并排坐着,同时垂下头,叹出一口气。

“都怪你,无耻的小偷,”大背头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叹出一口气,对鸡冠头道:“本来我就要得手了……你知道她多有钱吗?长吟城城主的女儿啊!”

“呸!卑鄙的骗子,”鸡冠头毫不示弱地回瞪他:“就凭你那浮夸的演技?我敢说她早就看穿你了!”

“胡说!我的伪装明明天衣无缝!都是你这个破小偷……偷那么多东西,还一股脑藏在大衣里,你说你是不是傻!就不能等快离开的时候再……”

“我只是做点小本生意,哪像你这种放长线的人?本来大家路上遇到了,不同行业之间,就应该多一些尊重,多一点理解的嘛,相互礼让不可以吗?非要搞到这个地步……”

“诶诶诶!谁礼让谁?如果你刚刚不拆穿我,我进城之后也许还能给你说上两句好话,把你放出来……”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光头无聊地呼出一口气:

“我说啊,你们能不能……”

鸡冠头和大背头同时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闭嘴!强盗!”

“滚粗!劫道的!”

“都是你这个灾难角色害的我!”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职业,坑人倒是毫不含糊!”

光头张开嘴,支吾了半天,哑口无言。

鸡冠头和大背头似乎也吵累了,两人支起脑袋,无言地叹息。

“喂,你说,”鸡冠头有气无力地道:“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们?”

“废话,”大背头眼神散乱,脸色沮丧:“按照长吟城的城律……”

“小偷砍手……”

鸡冠头举起双手,脸色煞白。

“骗子割舌……”

大背头闭上眼,痛苦地摇了摇头。

“强盗切鸡鸡……”

沉默。

下一刻。

光头突然暴起身形,一把扑倒大背头!

砰!

“搞什么?”光头脸容扭曲,他死死抓住大背头的衣领,一边死命地摇动,一边大惊失色地追问:“强盗要切……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就要……”

“切……切那个?”

“冷静!冷静!”鸡冠头见状,连忙扒着光头的肩膀,死命把他向后拉。

“咳咳……开……开个……开个玩笑啊大哥!”大背头抵抗着光头的大力,痛苦地喘息着回答:“强盗……不用切……只是……只是吊死而已啊!”

“砰!”

光头突然松手,大背头被狠狠摔到地面,痛苦地搓着自己的后脑勺。

“吊死……”光头双目无神,喃喃道:“吊死……吊死?”

鸡冠头叹了一口气,跟大背头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和尴尬。

唉。

吊死啊……

下一刻,只见光头露出笑容,猛地抬头,劫后余生也似地拍着胸口,安详地舒出了一口气:

“早说嘛……那就好。”

鸡冠头和大背头的表情同时冻住了。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又一次,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和尴尬。

这家伙……

不会是傻子吧?

三人同时在牢房的地面上躺下。

“喂,小偷,”大背头转了转自己的脖颈关节,轻声道:“你从哪儿来的?”

“哼!”鸡冠头不忿地道:“我是埃克斯特人。”

“啊?”大背头露出惊异之色:“埃克斯特……北地人也会有小偷?”

“对!那又怎么样?”鸡冠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耐烦地道:“所以我是埃克斯特的耻辱……一个北地的小偷。”

大背头吐吐舌头。

“你呢,骗子?”鸡冠头无精打采地问道:“哪儿的人?”

“康玛斯联盟。”

“嗯,来自康玛斯的骗子……”鸡冠头沉吟了一阵,“为什么我听到之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大背头白了鸡冠头一眼。

“好吧好吧,”大背头无所谓地摊摊手:“反正在你们看来,康玛斯人全都是骗钱的骗子。”

“难道不是么?”鸡冠头不知从哪里找到一颗草,咬在嘴里:“你们国家上到城主,下至黎民,全是骗子,骗大骗小罢了。”

“诶,这话真有哲理,”大背头幽幽道:“赚到钱,你就是伟大康玛斯联盟的贵族和光荣,赚不到嘛……”

“你就是骗子,就是他们的耻辱。”

鸡冠头嬉笑一声,摇摇头。

“该你啦,大块头!”

光头皱起眉毛,似乎在犹豫。

“我,我来自星辰王国。”他慢吞吞地道。

“哟,帝国后裔?”大背头脸色一亮:“我猜,你是个贵族?”

“贵族?劫道的贵族!”鸡冠头轻哼一声:“得了吧,他要是贵族,我就是英雄了!”

“我……”光头结巴着,眼里尽是自卑和怯懦:“好吧,我不是贵族……”

“那你怎么跑来龙吻地了?”鸡冠头疑惑道:“我是因为在家乡活不下去了,只能出来学点手艺,那个骗子也可以理解……骗到哪儿算哪儿嘛……”

“诶诶诶!怎么说话呢!我这叫异地出差,流动式工作……”

“哎呀哎呀你闭嘴,听大块头说!”

光头叹了一口气:“我……那个,兄弟姐妹很多,大家都觉得我很差劲,不能继承父亲的……财产。”

“好多哥哥姐姐,都……对我不满……老是……排挤我。”

“嘿!至少你家的财产还是可以继承的!”大背头毫不在意地轻哼道:“我的父亲啊,只顾着经营着他那家快倒闭的破水产店,生怕孩子们抢了他的家产,只会把我们早早赶出去赚钱——说实话,我还看不上那家破店呢,善流城里这样的小水产店有上百家!”

“那你怎么不也去开一家自己的店啊……”鸡冠头讽刺地问。

“嘿,说句实话,”大背头无奈地耸耸肩:“我从小就笨,反应也慢,算术和行文都是兄弟里最差的……”

“嘿,我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鸡冠头叹息道:“只知道我母亲是个流浪的妓nv,到北地的时候,生下我不久就死了……嗯,不对,我的父亲一定是个北地大贵族,没准是个大公呢!这样,总有一天,当他找到我回去继承大公的位置……”

三人同时叹出一口气。

“好吧,小偷,强盗,当然还有我这个骗子,”大背头摸了摸自己的销魂型,眯起眼睛,无奈道:“真是好组合啊。”

沉默。

“对了,我叫萨拉,”鸡冠头咬着草坐起身来,双手扒住牢房的栅栏,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姓氏。”

“我的名字是凯鹏,姓氏嘛,”油腻的大背头青年一把捂上自己的脸庞,仿佛在悲伤叹息:“在赚到足够买下一条船队的钱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米……米迪尔,”光头浓眉抓挠着自己的头,结结巴巴地道:“姓氏是……姓氏是,额,那个……”

其他两人期待地看着他。

光头米迪尔憋了半天,脱口而出:“……我忘了。”

萨拉和凯鹏同时翻了个白眼。

三人再次躺下。

过了好久。

好久。

直到其中一人打破沉默。

“诶,你们还醒着么?”

“有话就说……”凯鹏眯着眼睛,快睡着了。

“有屁……咳咳……那个……放……”米迪尔在朦胧中迷糊道。

“我说……关于怎么逃出去……”黑暗中,萨拉枕着自己的手臂,眼里冒出精光:“我有个主意。”

“你们要不要听听?”

……

……

……

这里是哪里?

对……这是威兰雪原……

我还有……一场仗要打……

还没……还没赢……

虚弱的他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把十三年前,关于往事的回忆赶出脑袋。

他挣扎着摸到了自己的大斧,却无力抓起它。

他忍着浑身的伤口,从冰冷的雪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刚好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黑影无力倒下。

周围尽是破碎的甲胄,断折的兵刃,静谧的尸体,以及冰冷的鲜血。

第一缕朝阳的光线,投射在这片雪原。

仿佛瞬间驱走了黑暗和寒冷。

他看着那个巨翼下的黑影在喘息中被属下送走,看着漫山遍野的敌军丢盔卸甲,仓皇后撤,看着远处的血獠牙旗帜摇晃着后退,看着他们的友军举起兵刃欢呼,看着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层层出现的无数双十字星旗帜。

赢了。

他心中一松,向后倒去。

我们赢了。

枕在寒雪里,他的眼里不可抑止地流出泪水。

对不起。

他紧紧咬着牙,脸孔扭曲,痛苦地啜泣着。

对不起。

但我们赢了……赢了……

对不起!

远处,一声饱含悲切与痛恨的凄凉怒吼,凭空炸响:

“萨拉!萨拉!”

“混蛋!”

“为什么……”

“为什么!”

带着痛苦哭腔的声音浑厚而洪亮,一如多年以前。

萨拉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

原谅我……

原谅我!

在远处,健壮的星辰王子怀抱着一具含笑死去多时的遗体,流着满脸的泪水,对着天空吼出愤恨与绝望并存的话语:

“萨拉!”

“你这个叛徒!”

“叛徒!”

米迪尔的话就像一把尖刀。

刺进萨拉的心脏。

在无人看得到的角落里,萨拉翻过身,把头脸沉进雪中,颤抖着双肩,放声痛哭。

第1章 乞儿

“所以,鲍德里亚认为“物”及“需求”都是虚假的符号,他批判马克思的使用价值一说,认为后者也落入了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陷阱,从而提出自己的符号政治经济学。”

吴葺仁做完了自己的报告,点开最后一张幻灯片,向着老师和十几位同学点头致谢,在老师的示意下离开讲台,等待下一位同学的报告。

“泰尔斯!”

下一刻,曾经的研究生吴葺仁,就从梦中醒来。

他蜷缩着,趴在一个冷冰冰的废旧墙洞里,感受着从四面八方的空隙吹来的寒风。

吴葺仁叹了一口气,穿越五年了,他还是会做前世的梦,穿越前的生活固然无聊,却总也好过眼前的凄惨境遇。

“泰尔斯,泰尔斯!”一只大手从墙洞外伸来,揪住吴葺仁的耳朵,粗暴地把他抓出这个小破窝。

这是一间破屋,透过塌了一半的房顶,可以看见夜空里璀璨的星辰,只是星河的排布和形状,对吴葺仁而言无比陌生。

吴葺仁无法反抗那只粗暴的手——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他被拖在粗糙的砖地上,膝盖擦得生疼,但他还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因为残暴的奎德对孩子的哭喊尤其不耐烦,据说他曾经把一个想用眼泪换取食物的六岁女孩打得双腿瘫痪。

“我问了里克,你这周的例钱比上周少了五个铜子!你私藏了?”怒的奎德就像一只赤色毛的狮子,凸出的鼻子让他越凶恶。

吴葺仁被掼倒在地上,他灰色眼眸里的余光瞅见周围的墙洞,和他同住一屋的五个乞儿,从四岁到十岁不等,都在奎德的怒吼声中瑟瑟抖。

其中,最里面的墙洞里,一个最小的短女孩紧紧咬着自己的左手,脸色红,正恐惧地看着地上的吴葺仁,她旁边的洞里,六岁的男孩尼德甚至吓得叫出了声。

那是科莉亚,吴葺仁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事实上,吴葺仁这周的运气不错,他,乞儿泰尔斯——吴葺仁目前的名字——本周得来的铜子足足有三十七个,比上周还多了十八个。

但他只上交了十四个铜子给奎德——黑街兄弟会里专管乞儿生意的头目——把剩下的铜子,连同自己两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跑去格罗夫药剂店,在好心的帮工燕妮手里,以成本价“购买”了一副伤寒药剂。

泰尔斯把药剂喂给了四岁的科莉亚——在她这个年纪得了伤寒,没有药剂,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穿越来的五年里,泰尔斯重新经历了从两岁到七岁的记忆形成期,从懵懵懂懂的幼儿,逐渐找回前世点点滴滴的记忆,在这其中,孩童的记忆显得零碎而散乱。即使如此,在这懵懂到清醒的两年里,每次亲眼目睹他人的死亡,都让泰尔斯印象深刻。

从病死、摔死、淹死、吊死,到被活生生地打死(甚至有一次,泰尔斯亲眼看见一个哭闹的乞儿被人用异能在十米外窒息而死),专营人贩生意的黑街兄弟会从来就没有什么底线和原则——就算是黑帮,也需要时间来沉淀出规矩与秩序,而源自黑街的兄弟会,从兴起到壮大,前后才不过十年出头的时间。

何况,哪怕是兄弟会的死对头,有九十年历史,被誉为“黑帮里的贵族”的血瓶帮,手里的人命血债也不见得少了。

大部分时候,目睹死亡的泰尔斯都无能为力,就连他自己,也是借助一个成年人的智慧和老成,才避过不止一次的杀身之祸。

比如现在,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奎德,眼里正露出一个黑帮虐待狂特有的残暴和狠毒。

“我没有私藏!这周入冬了,路过下城三个区的人都少了很多——”泰尔斯从地上爬起来,脑筋飞快地转动,吐出编好的借口。

“啪!”

迎接他的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把泰尔斯打得跌回地上。

“交出私藏的钱,然后我揍你一顿!或者我先把你揍一顿,然后你再交出钱!自己选!”

显然,奎德不想听他的解释,这个兄弟会头目可能只是想搜刮点酒钱,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找人揍一顿。

“但你也可以嘴硬——我最喜欢嘴硬的孩子了。”奎德狞笑着活动着拳头。

看着眼前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泰尔斯知道,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奎德也不会放过自己。

而上个月,奎德才活活虐待死一个第五屋的乞儿。

泰尔斯捂着红肿的脸颊,迅地思考。

平日里,奎德并不管账目,一入夜就去地下街落日酒吧厮混或者抱着酒瓶闲晃的他,也很难分得清一个闵迪思银币能换多少米德尔铜币,更别说他手下的乞儿们交了多少例钱——那都是他的副手,看上去踏实稳重的里克负责的,而哪怕是精明如里克都知道,乞儿们每人每周七八个铜子的例钱浮动简直是太正常了。

有人告密。

这是唯一的结论。

泰尔斯瞄过一圈周围的乞儿们,自己从女贵族手里讨到了钱,就直接回了废屋,一定是同屋的孩子们看到了,而在严酷的环境下,孩子们的心肠会变得比大人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奎德又是一脚踹来,泰尔斯隐秘地用手肘护住腹部,稍微卸开力道,装出疼痛难忍的脸色,像是被这一脚踹得痛苦不堪——他不能出声,奎德最喜欢孩子们的惨叫了。

“我说!”泰尔斯的脸上露出恐惧,“别打我!”

“那得看我的心情!”奎德环顾了一圈,看到其他五个乞儿都在恐惧中瑟缩,这让他很满意,自己的权威得到了尊重。

“我周三早上,碰到了个贵族女士,她给了我快十个铜子!”泰尔斯躲在墙角,颤栗出声道。

“我就知道!乞讨?一定是偷来的吧?没人能瞒过我,尤其是你个小毛贼!”奎德狠毒地搓了搓手掌,准备下一轮的毒打:“把钱交出来!”

没等奎德的眉头挑起来,泰尔斯又补了一句:“但我去的是红坊街!”

“红坊街?”奎德举起的手掌又放下了一点,“你去了血瓶帮的地盘?”

“是的,我们的地方实在讨不到更多钱了。”除了兄弟会的人,技艺高明的游侠,以及某些有特殊目的家伙,有谁会不长眼地在黑街附近的三个废旧区里逡巡?连携剑带盾的城防队,都不愿靠近这个罪恶累累的地方。

“我第一次搞到了那么多钱,血瓶帮的人也没有出现,然后我就想,第二天可能还有机会。”

“蠢货!”奎德狠狠踢了泰尔斯一脚。泰尔斯看到远处的科莉亚抖了一下,只听奎德破口大骂道,“也不想想,血瓶帮的地盘,有那么多便宜可以捡吗?”

泰尔斯的身体缩了一下,颤抖地道:“对,第二天下午,血瓶帮的人就抓住我了,他们把我吊起来,我说我迷路了,他们不相信,我把钱都交出去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

“废物!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奎德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我说我是奎德老大的人,他们,他们就哈哈大笑。”

“什么?”奎德捏紧了拳头,他一把抓住泰尔斯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领,把他从墙角提起来,“他们笑什么?”

泰尔斯疑惑地摇摇头:“我听不大懂——他们说的话。“

奎德恶狠狠地盯着他:“快说!“

泰尔斯装出被吓怕的样子,抖了一下,颤巍巍地道:“他们中间有一个光头,他说,既然是奎德手下的孩子,那就给他留一条命,因为奎德太需要孩子了——”

泰尔斯还未说完,就被奎德狠狠地摔向墙壁!

他尽力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胸腹,用背承受住墙面的冲击,然后立刻把背转向奎德,迎受他暴怒下的重重打击,同时感受着重击的力道,时刻转换背的角度,缓冲打击的力度。

“婊-子养的——你这个——光头——斯宾——他怎么知道——杀了你——杀了你——废物——蠢材——”

奎德狂怒地大叫,一脚接一脚地踹向泰尔斯,嘴里嘶吼着只能分辨出几个单词的话。

墙壁的破洞里,几个孩子惊惶地看着泰尔斯被毒打,但都紧紧地捂着嘴不敢出声。

泰尔斯承受着奎德雨点般的狂踹,松出一口气。

至少,现在奎德不会再问多余的钱去了哪的事情了,而且,虽然看着可怕,但暴怒狂的奎德,远比心情愉快地折磨孩子时的奎德,要安全得多。

他说的话里半真半假,泰尔斯的确去了红坊街,但他一直躲在暗巷的角落里,谨慎地观察着周围,他也的确遇到了一位穿着鹅绒华服的贵族女士,但她身边跟着二十位终结剑士,这也是他从巷子里跑出来乞讨时,血瓶帮没有打断他的原因,在那个鹅绒女贵族的手上,泰尔斯的确讨到了十二个铜子(他当然不会蠢到在二十个终结剑士面前动手偷窃),但他不等女贵族的队伍走远,就在人群中迅消失,再也没有回去。

至于光头斯宾,泰尔斯从来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是血瓶帮收黑账的打手头目。而奎德以前也是兄弟会里收黑账的打手——直到有次奎德惹错了人,被打坏了下半身,这则消息则较为隐秘,是泰尔斯趴在兄弟会大屋的墙角下,听房间里杀手莱约克和贝利西亚两人妖精打架时,私下里嘲笑奎德才知道的。

等奎德泄完了怒火,一边诅咒着血瓶帮的光头斯宾,一边从怀里掏出酒瓶,骂骂咧咧地离开时,泰尔斯的背部衣物都已经碎裂开来,背上青紫一片。因为泰尔斯为避免正面打击而刻意侧身的缘故,有些地方还擦划出了血,疼痛一阵阵地袭来。

血液流到地面,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大概是太久没被人揍了,他觉得自己的肌肉像是在燃烧着。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挨揍和饥饿,病痛和寒冷就是家常便饭,但在逐渐找回属于研究生吴葺仁的记忆后,凭着小心谨慎和曾经的经验,泰尔斯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狠毒地揍过了。

奎德的声音隐隐消失后,屋里另外的五个孩子才爬出自己的破洞里,熟练地把无力动弹的泰尔斯抬到院子里,十岁的“大个子”辛提抓起一片有弧度的破碗碎片,到水缸前舀水。跛子莱恩跟黑脸凯利特两人都是八岁,吃力地收集着枯枝和野草,用打火石努力生起火来。六岁的黄头尼德跟最小的科莉亚则摘下几片形状奇怪的野叶子,放在口中嚼烂,轻轻抹在泰尔斯伤痕累累的背部。

泰尔斯强忍着疼痛,想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他看着泫然欲泣的科莉亚,转向垂头丧气的黄头尼德,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没事的,尼德,我不怪你。”

尼德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其他的四个孩子也把目光转向他。

“你怎么知道的?”六岁的孩子藏不住心事,愧疚和惊恐都写在脸上。

刚刚,泰尔斯在被奎德毒打的时候,稍大的三个孩子虽然恐惧,但都死死地盯着这边,只有科莉亚和尼德,一个把脸藏在手中不敢抬头,另一个看着墙里,偶尔转头惊恐地瞥一眼。

科莉亚的伤寒药是那些铜子的最终去处,她当然不会告密,但泰尔斯依旧不敢确定就是尼德,现在则再无疑问。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奎德不会再管这件事。”

“我,我,”尼德的脸红得不像话,他看着泰尔斯的背,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这周没有讨到钱,也不敢去偷,”他啜泣着,“里克没说什么,但是奎德很不高兴,他说再这样,就要把我卖去大沙漠,给荒骨人当饭吃,我好害怕,就告诉他,说泰尔斯,泰尔斯你有天拿回了好多好多铜子……我以为他们这样就不会把我……奎德就把我赶回来,说他晚上会过来……”

科莉亚的脸也红了起来,她抹着药草的手猛地一颤,几滴鲜血又从泰尔斯的背上滴下地面。泰尔斯默默地呻吟一声,那种燃烧着的疼痛感才消减下去,这下又被科莉亚的动作刺激起来了。

莱恩愤怒地盯着尼德,让后者的头更低了,凯利特则惊讶地看看尼德,又看看泰尔斯,只有辛提默默地一言不,继续把水端过来。

这孩子只有六岁——泰尔斯眼神一黯,这样告诉自己。

几乎什么都不懂。

他更不该在这种地方,承受这样的命运。

“没事的,尼德,科莉亚,”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觉得背上的伤似乎好了不少,他轻轻握住尼德的手,“下次,你们谁再讨不到钱,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尼德哭得更厉害了,带着哭腔的话有点模糊:“泰——泰尔斯,对——对不——对不起——”

“现在没事了,尼德,别怕,我总是有办法的。”泰尔斯笑着接过辛提手上的破碗,喝了一口水。

他转过头,轻轻吸进一口气,相比起穿越无数世界的无数前辈们,他的运气无疑糟糕得多。

但是,即使如此。

他看了看周围的五个孩子,特别是伤寒初愈的科莉亚,她晶莹的眼里还残留着惊恐。

明天要想办法多讨些钱,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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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星城的落日神殿中,结束了落日时分的祝祷,一名正在收拾神坛的实习生祭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惊讶地看着石制神坛下,一盏装着永世油的祭灯。

这盏从她开始照顾神坛,就再也没有点过,没有用过,也就谈不上亮过的不起眼祭灯里,突然燃起了明黄色的火焰。

火焰又突然变红,变赤,就像血的颜色,越旺盛。

一名年长的祭祀注意到了实习生的失态,她不满地呵斥了一声,实习生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神坛上。但直到祭祀自己也看到那盏不同寻常的祭灯,年长的她才惊叫起来。

“妮娅,快,快通知主祭大人!”

年长的祭祀的惊讶无法掩饰,她颤抖着扑到祭灯前,举起右手掌,左手掌上翻,准备祈祷式。

这是怎么了?实习生妮娅第一次看到尊敬的祭祀大人如此失态,以至于她自己也受到了影响。

是我犯错了吗?但我没有碰那盏灯啊。

“可是,可是,该告诉主祭大人什么呢?有人偷偷点亮了,点亮了神坛旁的一盏灯?”妮娅慌张地问。

“不。”

年长的祭祀死死地盯着那盏灯,手上的祈祷式不停变换。

“这盏灯,哪怕穷尽整个埃罗尔世界的两片大6,无数岛屿,也只有一个人能点亮。”

“那个人,将决定王国的未来。”

第2章 紧张的里克

“他怎么又喝成这样。”

下城第二区的废旧民屋,奎德的副手——纳尔·里克厌恶地看着眼前抓着酒瓶,醉成一滩烂泥的奎德,挥挥手,让两个年轻的兄弟会成员把他扶下去。

“把他关上一天,清醒了再放出来。”

喝成这样——看来他没把那个孩子怎么样——里克(他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姓氏而非名字)露出神秘的笑容。

纳尔·里克,不同于实力退步,从打手头目沦落到乞儿生意,从此一蹶不振的奎德,他是个有野心也同样有能力的兄弟会成员。

他曾经在王国南部的修卡城会计学院进修,如果不是因为当抄写员的父亲犯了事,里克现在就可能是某个城市部门甚至某个家族的会计师了,乃至于更进一步,成为某个行业生意的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再花钱买个勋爵,他就能迈入星辰王国上层社会的第一阶——三百年前,以朝阳花为标记的修卡德尔家族不就是这样出身的么,现在不也是王国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

但即使沦落成黑帮,永远断绝了贵族的路途,里克也认为,自己比那些脑子里满是肌肉和女人的同行们,更有资格成为兄弟会里有权说话拍板的人物。

当兄弟会的生意扩展到王国南部海岸,身为南方混混的里克便被吸收进来,挥他的特长,策划了几次从南部到都的人口贩卖链,并大获成功,于是兄弟会的高层注意到了他,将他提拔调度到永星城——王国的都,星辰的心脏,西部大6璀璨的明珠之城——并让他管理兄弟会在都的乞儿账目。

是的,里克知道,高层虽然让自己做奎德的副手和管账,但无异于将兄弟会在永星城的所有乞儿生意托付给了自己。看看他的“上司”奎德,一个在旧时下城三区用刀斧砍出名声的可怕打手,现在成了只会在乞儿身上找尊严的废物,如果不是因为奎德是某个兄弟会高层的儿子,他早就被踩在永星城贫民窟的污泥下淹死烂掉了。

更何况,大部分乞儿的损耗都是他造成的。

当然,也幸好如此,奎德的父亲每月才会给他不少的打点,里克自己才能从中获利。

有这样一个儿子,如果奎德的父亲不是负责军火交易的巨头,他早就在会里失势了。

一个黑帮大佬失势会是什么结果?

里克摇摇头,目送着奎德离去。

而乞儿生意,比起走私毒品和军火,比起永世油和沥晶矿交易,哪怕比起收黑账和管街,也显得不起眼且卑微低下。

但里克认为,这才是他的机会。

兄弟会崛起得很快,但人口贩卖一直是主要的利润来源。兄弟会的人口贩卖链条是完整的,从婴儿到老人,人类到精灵,甚至遥远的魔法女皇领地里的智慧生物也有涉猎。但最关键的,其实是兄弟会自己的成员来源,这其中,婴幼儿由“黑心寡妇”贝丝负责收集和养育,同时卖出一部分,稍大一点的则会送来里克这里,“摔打”成乞儿,再大一点,十几岁的乞儿,才会送到负责训练打手的“铁皮”洛克,训练娼妓的“花心”贝利西亚,以及其他一些特殊头目的手里,再磨砺成为兄弟会的一员。

所以,管理乞儿的里克,认为自己处在兄弟会人口生意的根本链条上,同时也是兄弟会未来血液的输送节点,还附送都街面上的小道情报网。想想看,自己是未来所有兄弟会新成员,在初有记忆时就见到的兄弟会头目,他能在童年时,就看到哪些人是有前途的苗子,再适时施恩,日后……

看,所以说,我纳尔·里克,是个有野心的人。

而且,而且,里克想到这一点总是非常激动:而且这里是永星城啊!星辰王国——西部大6第二大王国的都,黑街兄弟会的起源之地,能在这里做事,就代表兄弟会里的大佬们总是能看到,能看到,就代表你总有升迁的机会。

当然,肇祸的机会也不小就对了。

幸好,里克背着手,看着远去的烂醉奎德,挑了挑眉,幸好有这个家伙顶着祸事。

月光下,里克转过头继续走,看着眼前的二十几座废屋,他知道,每座废屋里都有不少的乞儿,而这些,就是他未来向上攀爬时,最重要的苗子和筹码。

比如第六屋的那个黑泰尔斯,两年前,管婴儿的贝丝把他送来时,就对那孩子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

果然,时至今日,这个小孩虽然只有八岁(八岁还是七岁来着?)但机灵而狡猾,他一周前居然想出演戏乞讨的法子——一个可爱的孩子被其他的大孩子揍了一顿,抢走了钱和食物,于是,当他躲在墙角独自垂泣的时候,路过的女士们总是忍不住给他更多补偿——里克心想,相比那些哭得声嘶力竭,让人烦闷不堪的乞儿们,黑帮里太缺这种会动脑的人了。

这个孩子,长大后,一定会向上爬得更高。

自己该给他点奖赏,好赢取泰尔斯的感激,当然,没有反差的奖赏,是不会让人心存感激的。

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泰尔斯同屋的那个男孩,告诉他泰尔斯可能私藏了钱时,里克会撺掇奎德去找他算账的原因。等到奎德把泰尔斯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再出面阻止,甚至为此不惜和奎德对立(那个废物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那泰尔斯就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当成靠山。

里克才不在乎每个乞儿的例钱有没有交足呢,这都是目光短浅的人才会在意的事情,相比起几个铜子的例钱,里克知道,人情才是更重要的财产。

但那个男孩——泰尔斯还是太聪明了些,里克知道,无论泰尔斯有没有钱给奎德,后者都会把他折磨到死(如果泰尔斯真的拿出了钱,那只会更糟),但显然那个男孩想法子逃过了这一劫——按照平常理解,兴致高昂的奎德都会“精心”炮制这些不听话的孩子来助兴才对,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听话。

没关系,该做的还是要做,哪怕效果不好,大不了,再找个由头,让奎德打他一顿就是了。

里克走到第六屋,跨过破败的门板。

他看到野草丛生的院子里,泰尔斯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旁边的几个孩子在给他涂抹着什么——天哪,几个七**岁的孩子居然会在院子里种乌尔德龙叶?一般只有经验丰富的黑帮成员和活过好多年头的贫民,才知道这种野外的植物,能用做方便快捷而廉价的外伤治疗药草。

“啊!里克先生!”跛子莱恩最早现了里克的到来,被打断一条腿的经历,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

奎德走了还不到一个小时,院子里的恐惧还未散去,尼德——那个告密的男孩脸上泪痕未消,凯利特捂着自己的黑脸,而大孩子辛提则畏缩地后退一步。

特别是那个最小的女孩,甚至吓得叫出声来。

当初贝丝吩咐过,这是个有遗传的贵族后代,有很大可能是个美女胚子,可别把她搞坏了,以后贝利西亚再调教一下,能获取不少的利润呢。真可惜,自己的乞儿到十岁,最多十二岁之后就要转交给会里,要是能留她到十五岁……之后再送走就好了,不然十三岁也行。

“里克先生!”泰尔斯打断了里克微妙的思绪,只见他艰难地转过头,牵连到背部的伤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唉,对不起,泰尔斯,”里克叹了一口气,露出怜悯的表情:“我拦不住他——奎德——我毕竟只是他的副手,也得罪不起他的后台。”

“我只能在事后悄悄过来,”在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下,里克蹲下来,忧心忡忡地查看了一下泰尔斯的伤势,“幸好他今天没有下重手,否则——”

“里克先生,我没事的,”泰尔斯挣扎地道,“只是很抱歉,我上周的例钱确实——”

“忘了例钱的事吧!”里克接过辛提手里的破碗,倒掉里面的水,摘下几片乌尔德龙叶,拿起一块石头开始研磨,“你们刚刚懂事的时候就被送来我这里,几年里,我看着你们从瑟瑟抖的小家伙,变成粗手粗脚的毛孩子,对我来说,你们远比几个铜子重要得多,”里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你们这个年纪,本来就不该上街乞讨,但这是兄弟会的规矩——”

“里克先生,”泰尔斯似乎有些感动,他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我——”

“来,用石头把药草磨开,比用嘴嚼效果更好,”里克抹了抹碗里的药草,亲手给泰尔斯涂上,旁边的凯利特咬了咬嘴唇,呜咽了一声。

“谢谢你,里克先生,”科莉亚细声细气地道,“要是你来管我们,而不是奎德就好了。”

“这话可别让奎德听见,”里克无奈地笑笑,“说实话,我很怕他的。”

几个孩子也会心地笑了笑——里克知道,适时地表现出共同点和幽默感,是让人接受自己的好方法。

“十分感谢你,里克先生。”泰尔斯郑重地说,他知道,在许多人眼里,自己显得成熟一些,因此没有必要表现得过于孩子样。

里克点点头:“保护好自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做好。”

“对了,”里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碗交给尼德,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一脸茫然的辛提:“我每个月都要上缴,自己的钱也不多,这里是三十个铜子,去格罗夫药剂店——就是暮光区和下城区交界那一家——买点伤药吧,这些钱应该够了,如果药钱没有涨价的话。”

这些钱当然不够——里克心里想着,自己一周前去过格罗夫药剂店,恰好刚刚涨价,这样当孩子们现钱不够的时候,也会以为是临时涨价的缘故。

要是钱不够,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从乞讨来的例钱里拿啊,这样他们下周的例钱肯定又不够了,那时——

“买药的时候小心点,可别让别人——特别是奎德知道了。”里克笑着说道,站了起来。

当然,里克心想,奎德一定会知道的。

如果他们不去买药,那更好,奎德就会知道他们真的藏了钱。

里克嘴角微翘。

那个时候,自己就能收获他们最后的忠诚。

“里克先生,”科莉亚看着辛提手里的钱袋,快要掉下泪来,“你,你真是个好人。”

一边的尼德咬着嘴唇,猛点头。

就连大孩子辛提也有些触动,他摸着手里的钱袋,掂了掂重量。

里克叹了口气,摇头摆摆手:“不,是我该道歉,我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些。”

“里克先生,”泰尔斯趴在地上,却一脸犹豫地看着里克,“不知道——”

“嗯?”里克挑挑眉毛,“怎么了?”

“我听说我们长大之后,要被分去其他地方训练,”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似乎生怕冒犯了里克,“那——我们接受完训练,能到你的手下做事吗?”

听到这话,一边的凯利特、尼德和科莉亚也希冀地看着里克。

啪,里克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得分。

比想象中要快。

“呵呵,这一点么,”里克绽放出一个微笑,“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在兄弟会里,我可是个有理想的男人呢。”

里克笑着弯下腰,摸了摸泰尔斯的头,显得他更为亲和:“我的手下小子们,将会是整个兄弟会里最好、最强的!”

这可是我的实话呢,里克心道。

“所以啊,你们想当我的手下,可要努力了!”

“嗯!”孩子们充满希冀地齐齐点头,泰尔斯也不例外。

“我走了,泰尔斯,还有孩子们,”里克转过身,把头偏过来,露出侧脸,“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偷偷地来告诉我吧,虽然我不能直接阻止他,但找些麻烦,不让他接近你们,总是可以的。”

说完,里克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闪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六屋的院子。

“里克先生人真好。”尼德脸上的眼泪干了,“不像那个坏奎德。”

“嗯。”科莉亚点了点头,满眼开怀,像是吃到了糖果。

“可是,”一直处于惊吓状态的跛子莱恩犹豫着,出了声:“我总觉得,里克先生比奎德还让我害怕。”

“所以你是胆小鬼嘛!”

“胆小鬼莱恩,你这幅样子怎么要到钱的!”

只有泰尔斯,在里克离开之后,眼神渐渐变得平静。

当看到辛提,一枚一枚地数着钱袋里的三十个铜子时,泰尔斯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背部还在痛,他知道,正规的外伤药,对他的伤势更好。但泰尔斯昨天早上才去过格罗夫药剂店,在后门从燕妮的手里拿走了伤寒药,听她抱怨过,自己的小气老板,把药都提价了,连外伤药都涨到三十五个铜子——恰好比里克给的钱多五个铜子。

然而,他还从落日酒吧老板的女儿娅拉那里,知道了关键的一点。

奎德在酒吧里的不菲花销,都是里克在负责。

可是——

“我每个月都要上缴,自己的钱也不多……”

里克刚刚的话,回荡在穿越者的耳边,他忍不住看了看手边那袋铜子。

乞儿们已经忘记恐惧,相互打闹。

只有泰尔斯皱起眉,艰难地转过头,看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背部一眼后,叹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垂下。

这该死的世界。

——————————————————

里克走到第十屋,盘算着这里有个叫卡拉克的八岁孩子,是个小小年纪的狠角色,该敲打敲打然后拉到自己麾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脖颈后一凉。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异能。

在绝对平静的时候(绝对平静,稍微转移开注意力都会失效),一旦周围五米左右的距离里,有生物接近,他就会后颈一凉。

就这样了。

但别说他不是战士,就算他是战士,跟王国那些战力群且五花八门的异能部队,以及强悍的终结剑士、骑士,甚至和神秘的魔能师相比,他这点异能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各大神殿里的实习生们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但里克觉得,总有一天,这个异能会救自己一命的。

比如现在。

里克快地回头,在月光下搜寻周遭的情况,同时左手伸进衣袋里,捏住小巧但致命的迷你伸缩弩。

皎洁的月光。

空旷的街道。

无遮无掩

但空无一人。

里克深吸一口气,保持自己的绝对平静。

他感觉到了,脖子后的冷意还在持续。

难道是脚下的下水道里,爬过了一只老鼠?

里克拐了三个不同的方向,快奔跑了一段,只是依然存留的脖颈冷意,让他把这个猜想去除。

哪只老鼠会在他正下方,跟着他朝三个方向跑了二十米?

里克心里越惊恐。

他不该一个人出来的,即使这里是废屋,是兄弟会的地盘。

他该带上二十个打手,每人手里一把魔能枪,不管那该死的玩意儿有多重。

就像兄弟会负责毒品交易的大佬拉赞奇·费梭一样,出入都有三十个人跟着。

甚至,如果钱够的话,他应该雇佣上两个终结剑士,或者一个异能战士,乃至魔能师——算了,魔能师太可怕。

纳尔里克,你要冷静,他告诉自己,你可是要在日后掌管整个永星城,甚至星辰王国地下世界的男人,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强作镇定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仿佛刚刚只是在做健身慢跑。

自己得罪了谁吗?有谁想要自己的命吗?这片街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他走出了好几百米,月光下,周围空旷无人。

但他的后颈,凉意依旧。

第3章 鬼魂

“若果消息属实——”一位色灰白的中年贵族右手微微颤抖,他按着自己的左胸,深深鞠了一躬。

“——请容我亲自去,为您办妥这件事。”

“还没有最终确认,但落日神殿里的那盏灯确实点亮了,看样子,距离非常近。”

熊熊的炉火旁,一个健壮的身影放低支在下巴上的右手,沉沉地说道。

“我已经派出了约德尔,他比埃达更适合秘密行动。”

“你知道这个消息多么的——重要,李希雅她甚至第一时间以神谕的名义封锁了内坛,所以更不能冒着无谓暴露的风险,只有到最终确认的时刻,我才会秘密派遣你去。”

“当然,当然,”灰白色的中年贵族难掩激动,“若到彼时,我愿竭诚为您效劳。”

“唉,”健壮的身影叹出一口气,“不知为何,我听闻这个消息,本该比你更加激动。”

“但现在,我却如此平静。”

———————————————————

里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兄弟会本部的。

那股脖颈后的冷意一直都在。

当他看到兄弟会的黑街本部,看到门口两个玩着扎手指游戏的精锐,看到屋外影影绰绰的明岗暗哨,走进大屋里,看到铁桌后方,细细查看着账目的莫里斯老大,看到背靠廊柱的贝利西亚鄙夷的目光时(今晚贝利西亚增加妓馆经费的提案被拒绝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就连一直跟他不对盘的杀手莱约克,在餐桌的烛光下也显得和蔼可亲。

不知不觉中,他脖颈后的凉意也消逝无踪,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连里克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神经太紧张了。

当他跟专管人口生意的莫里斯老大说起,怀疑有人在跟踪自己时,莱约克笑喷出一口麦酒,直接喷灭了桌上的烛台,贝利西亚打了个呵欠,把自己硕大无朋的胸紧了紧,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鄙夷。

而莫里斯老大,在看到满头冷汗的他时,也神色古怪,拍拍里克的肩膀,让他近期不要太劳累,少看一些冥夜神殿的话剧,等怪医生拉蒙出差回来,让他开个安神药方。

见鬼!

里克知道,连他这个异能的存在,别人都很难相信,更别说一个从废屋跟到黑街,跟了整整一公里,无影无形,目的不明却毫无动作的刺客——但里克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家伙的存在是真的!

但在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细细回想了一下今晚遭遇跟踪的各种细节时,连素来多疑的他,也不禁有些怀疑,真的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吗?

里克又静下心来,重新试了试异能,一切正常,顶在绒枕上的脖子舒服得很。

好吧,也许是我多心了。

但下一刻,那种惊心动魄的凉意又再度袭来!

我草!

这觉没法睡了!

里克猛地从床上翻起。

他拉出床底的一个箱子,在箱子里翻出一柄重得要两只手才能拖动的西格尔六型魔能枪,紧张得贴在实心的墙面上,慢慢蹑着步子走出走廊,仔细倾听。

走廊上满是燃着永世油的不灭灯,照得无比亮堂,但依旧一个人也没有。远处,一个值守的哨卡兄弟上完厕所回来,似乎在抓痒,拉扯着裆部黑红相间的皮甲,走过里克身旁。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按照惯例传来莱约克和贝利西亚放荡而疯狂的嘶吼声。

“妈的,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最好用力过猛折断掉。”里克大声诅咒道。

刚刚走过的哨卡兄弟很有同感地转过身来,对着里克点了点头,两人目光对碰,顿生知己之感。

然后,里克看见对方正痛苦地抓挠着裆部的皮甲,而对方则看着吃力抱着魔能枪靠墙的他。

两人都尴尬地转过头去,回岗的回岗,回房的回房。

里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妈的,一定是这该死的异能失灵了。

再说了,如果对方摸到高手如云的兄弟会本部,还没被一个人现,那自己抱着魔能枪肯定也屁用没有,就算莫里斯老大的异能也没用。

睡觉,睡觉。

———————————————————

泰尔斯的背伤看起来糟糕,但似乎也没多严重,因为才第三天,他就能站起身来走路了。

鸣人属性,天赋异禀啊,泰尔斯排着队,叹了一口气,看着周围的破屋和破墙,接过打手皮尔森递来的黑面包和野菜,咬进嘴里。

可惜生在了这么个地方。

“你旁边就是尖树枝,一定是你偷偷割伤了我的手!”

“不是我!我的手昨晚也被割伤了!”

“我们全屋人的手都被割伤了!一定是第八屋的人!他们嫉妒我们昨天的收获!”

“原来是他们!我们第十四屋的人也在夜里被割伤了!他们不想让我们上街‘摸羊’!”

泰尔斯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听着好几个别屋的乞儿,从吵架展到打架,旁边的乞儿们甚至还在起哄,直到打手们过来制止。他叹了口气,咽下最后一口难吃的早餐,拍拍手叫上第六屋的乞儿们。

开工了。

当天是周二,第六屋的乞讨比较顺利,他们为了更多的生意,直接来到西城门靠近哨卡的地方。最近一周似乎是落日之神的庆典,但听说神谕降下,落日神殿封锁了内坛,导致许多信徒都在这周里从西门进城,登上城墙,对着落日祈祷,以弥补不能向着落日女神在人间的代言者亲祷的遗憾。

在守卫们把怒目而视转变成出手阻止之前,泰尔斯甚至在莱恩和科莉亚的协助下,成功地从一个肥胖的蔬果摊贩身上,顺到了一个黑木雕刻的皓月神像。那个摊贩太注意自己怀里的钱包了,所以在莱恩和科莉亚,跟他为一颗苜宿讨价还价的时候,泰尔斯把手伸向了他身后的包裹。

这个皓月之神雕像,市价应该值至少五十个铜子。当然,这种赃物不能见光,只能在兄弟会的渠道里出售,兄弟会的老手们知道他们只是乞儿和偷儿,更会死命压价(遇到值钱的甚至会强抢),能换到五个铜子就不错了。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当泰尔斯和大家回到废屋时,看到像往常一样来巡视的里克,没有了一贯的和蔼和淡然,反而神色匆匆地叮嘱了打手几句,就消失在视线里。

“里克先生遇到麻烦了吗?”饥肠辘辘的科莉亚咬着手指问道。他们走得远,回来得也晚,幸好泰尔斯跟负责送饭的打手皮尔森关系不错,时常贿赂一点小礼物,后者才答应给他们留饭。

“可能是奎德,那家伙最会惹麻烦了。”凯利特道,他的肚子也在叫。

听到这个名字,尼德跟莱恩齐齐打了个寒颤。

“小子们,今晚没饭了。”六个孩子进到已经空无一人的领饭院落,远远看到他们,负责打饭的皮尔森就摆了摆手。

“别看我,我也没法子,”面对六个孩子愤怒但颇有些底气不足的质问,皮尔森只是不在意地摇摇头,“里克下了命令,今晚要早些休息,作息时间都提前了。”

最后,泰尔斯好说歹说,并且以那个皓月神像作为代价,才从皮尔森手里换来他本来准备截胡,留给自家两条猎犬的四个半黑面包和半碗黑松菜。

“最近里克和奎德都有些神经质,”当其他五个孩子都吃开的时候,皮尔森在临走前,跟泰尔斯透露了一则消息,“奎德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一天到晚都在骂什么“死光头”——不过他本来也就是这个样子——但里克就变得很奇怪,尤其这两天开始,听本部的人说,”

说到这里,皮尔森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地在泰尔斯耳边低语道:“他被一个鬼魂缠上了。”

泰尔斯看着远去的皮尔森,咬了一口平时难吃,但肚子饿时变得格外好吃的黑面包,默默地思索着。

不知道里克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撞鬼。

但让奎德脾气变得越来越差的事情么,泰尔斯咽了一口面包,看来自己最近要低调一点。

——————————————————

里克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之前两天,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异能出错了。

直到今天早上,他为下一批的乞儿准备物资,翻开名册时,才真正确认,自己的异能没有错。

里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他认为,要实现自己的野心,就要从小事做起,如日常一些小心的习惯,例如从来不把行程和规划写在纸上,例如在抽屉、箱笼和重要文件里,他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夹上几根头,以防被人偷窃和偷看,例如从不把钱藏在一个地方等等,他一直以自己的小心谨慎自豪,也认为总有一天会为这样的谨慎而收取应得的回报。

例如现在。

里克翻开了乞儿的名册。

名册上,每一页夹着的头都在同样的位置上。

这本该是好事,意味着名册无人翻动。

但里克是书记抄写员的儿子。

他的父亲教过他,要是有心,每一个优秀的盗贼和游侠都能轻易地避开这类“夹头”的保密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开想要的文件。

于是里克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个更谨慎的办法。

要在书页里夹了头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翻阅文件,秘诀当然就是保证在翻阅过后,头依旧在原来的位置。

最快的方法,就是在原位把头摁住,翻页时,用手夹着上下两张书页的形式,继续把头夹在原位。

要如何破解这种方法?

像贵族一样,直接用火漆封印当然最快也最保险。

但里克有一种他父亲专用的,青豚鱼油制的轻干凝胶,这是住在河边的穷人专用的凝胶,这种干凝胶的特性(缺点?)是粘合力不强,只要不是太重的书册,在涂上书页后,即使合上书本,涂胶的地方也不会黏合,必须要用外力紧摁涂胶的两侧一小段时间,书页才会黏合。

当里克翻开名册时,就现头都还在原位,只除了一点。

这些头,都紧紧黏在了书页上。

有人看过了自己的乞儿名册,用手夹着这些头翻的页。

里克心中一凉。

而且,绝对是高手,才能把夹在书页不同却不显眼位置上的四根头毫无痕迹地留在原位。

幸好自己有父亲传授的秘诀,才能现。

四天前,因为看到了泰尔斯所演的乞讨戏码,为了找那个男孩泰尔斯所在的屋,自己才翻看过名册,那时一切都是正常的。

但到今天为止,这中间的四天时间里有人来过自己的房间,翻看了乞儿的名册?

里克头皮一凉,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连滚带爬地翻开抽屉暗格,拉出最重要的人口交易账本、自己在王家银行的秘密存款本。

账本和存款本都是安全的,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书页中的头也很自然地落下了。

里克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些暗格中的东西还没被——等等。

如果是高手,又怎么会错过暗格?

里克颤抖地拉出整个暗格,拆开,把手摸向暗格上本该夹着头的地方。

随后他瘫倒在了椅子上。

头,正被他里克家独有的轻干凝胶,牢固地粘在暗格的合缝处。

当里克失魂落魄地走进餐厅,对正打情骂俏的莱约克和贝利西亚视而不见的时候,反倒是一直以来不对盘的莱约克,幸灾乐祸地喊了他一句。

“会计师,听说你最近撞鬼了?”

里克没有理他,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落座,拉过桌上的一瓶墨水,当成酱汁,倒在自己的牛排上。

“别理他,”贝利西亚嘴角含笑地坐在莱约克怀里,满带风情地瞥了杀手一眼,把一杯红酒喂进他的嘴里,“今晚还来我房间?”

“当——当然,当然,”莱约克不等咽下红酒,就急急忙忙地回答到,“我今天才知道,老大一周前就把哨卡都撤到屋外了,所以我们今晚不妨——嘿嘿——疯狂一点。”

“哎呦,你真坏——”

“当啷!”里克手里的墨瓶摔到了桌上,墨汁蔓过桌面,流到另一边那对男女的身前。

他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看着一脸不悦的莱约克和贝利西亚。

“一周前,一周前——本部的大屋里就没有哨卡守卫了吗?”

“废话,”莱约克掸了掸身上被沾到的墨水,不爽地扔来一个面包,打在里克脸上,“最近对血瓶帮那场大行动,老大说要保密,人越少越好,所以哨卡都被撤到屋外了,连进屋上厕所都不行——但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还有个形影不离的鬼魂在保护你嘛。”

“那,那走廊里,”里克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声音都显得颤栗不已,“走廊里,走廊里也不会有哨卡的咯?”

莱约克跟贝利西亚,早已经把他抛在脑后,旁若无人地吻在了一起。

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天在废屋被莫名其妙地跟踪,那天晚上本部走廊里本不应存在的的哨卡兄弟,房间里被细细翻看过的乞儿名册。

很好,一切都连得起来了。

现在,纳尔里克,他对紧张得抖的自己说:

你被盯上了。

对手可能很强大,强大到在岗哨重重的黑街本部来去自如,强大到连莱约克这样可怕的杀手都没有察觉,莫里斯老大这样经验丰富的异能战士都一无所知。

只有我运气好,托过世父亲的福,现了这一点。

他可能就在我身后。

我必须自救,自救!

我要找到他的目的!

里克的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

对方在这两天里,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却只是细细地看过了那本乞儿名册。

对更重要的账本却弃如敝履。

对方想找的东西,在乞儿名册里!对了,自己是在废屋附近被盯上的,那里正好是乞儿们的居住地!

他要找的是某个乞儿!

但是,里克头疼地想,自己手上有一百多个乞儿,下个月,贝丝那里还会再送来一批,这些都是来历不明或者没有后患的孩子(重要有价值的孩子,如某些掌权人的后裔,某些大富商的孩子,早就赎的赎杀的杀了),他要的到底是哪一个乞儿?

他这样高明的身手,这样可怕的实力,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对兄弟会提出要求呢?我们直接给你就是了!

自己宁愿一项项地配合他,哪怕把所有一百多个乞儿一个个拉出来,脱光搜身,乃至于全部杀了解剖,总好过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被一个“鬼魂“远远地吊着!

等等,自己好像想到了关键。

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对兄弟会提出要求呢?

那当然是,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哪怕是黑街兄弟会!

是兄弟会的竞争对手吗?不对,血瓶帮要是有这样的实力,黑街兄弟会早就被翻来覆去灭掉几十次了。

那就是,他既没有正式的渠道,也不屑来跟下城区的黑街兄弟会打交道!

这样可怕的人物,层级当然不会低到跟贫民窟出身的黑帮打交道。

他又为什么要对这些早就遗世多年的孤儿感兴趣?

寻找失踪儿童,直接去警戒厅报案不行吗?而且这种层级的人物和势力,警戒厅不敢怠慢,就连兄弟会也只能低头。

等等!里克脑中一亮,自己似乎抓到了重点。

实力高明,来去无影,秘密行事,对某个孩子的来历感兴趣,层级远远高过黑街兄弟会。

实力是要用金钱和资源堆出来的,秘密是因为这件事的公开会对他不利,不跟兄弟会打交道是因为他本身层级就太高了,对兄弟会从各渠道不同来历搜集来的孩子感兴趣嘛

本人实力可能在极境以上,背后是掌握权势、财富的高位者,却避开从兄弟会到警戒厅的任何耳目,秘密地搜寻着某个重要的孩子——孩子?

里克狠狠地拍了拍大腿,脑中一根弦似乎瞬间贯通!

他这是卷进了某些大家族的血脉继承斗争里了!

我草!

里克狠狠地盯着对面,已经开始上下其手的莱约克和贝利西亚。

只是他的思绪,早就离开眼前这对男女了。

也许整个星辰王国的一千五百万人都不知道,有那么一天,一件足以撼动王国上下,震荡东西大6局势的秘密真相,曾经离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帮小头目如此之近。

第4章 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娅拉!黑松酒!再——再来一打!”

嘈杂而昏暗的落日酒吧里,奎德喘着粗气,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往自己的嘴里送。

“嘿,大个子,没钱给小费,就没有黑松酒!”

站在吧台后的娅拉,一脸不爽地把两大杯黑松酒端上来,毫不客气地掼在吧台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是最后两杯!给你三十秒喝完,然后赶紧给我滚出去!你坐在这里每多一小时,我们酒吧,不,是整个地下街的利润都会下降一成!”

奎德已经喝得有些晕了,但即使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娅拉泼辣的嗓音还是传出很远,感受到周围酒客们的目光,和他们心里可能的哂笑,奎德心里就冒出一股火。

自己当年可是让整个xc区闻风丧胆的“血斧”奎德·罗达,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现在又怎么会,连一个吧台妞儿都敢欺负到我头上?

连出道比自己晚两年的光头斯宾,都敢对着乞儿嘲笑自己,笑自己的下面那话儿——

草!

“不长眼的小妞!”奎德咬着牙,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抓住娅拉的手,隔着吧台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吼道:“我说了!一打黑松酒!”

整个酒吧都静下来了。

xc区是永星城有名的混乱之地,而地下街则是xc区有名的混乱之地——在十年前黑街兄弟会接管之后尤其如此,而落日酒吧,则是这个混乱之地的运转中枢,在落日酒吧里的,基本上不是隶属黑街兄弟会的人,就是来找黑街兄弟会的人。

所以当奎德抓着娅拉的手咆哮的时候,酒吧里的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

奎德的头越昏沉,不过他依然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腕,是如此滑嫩,如此柔软,而娅拉身上的暗香幽幽地传来,在酒吧烛台的昏黄灯光下,近距离的娅拉,棕色的短显得干净利落,顺滑的面部和精致的轮廓显得比往常清晰,于是奎德一时间胡思乱想了许多。

娅拉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惊讶地看着这个曾经的金牌打手,现在的落魄酒徒。

当耳边的酒客嘈杂声消失时,晕乎乎的奎德隐约觉得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举动受到了应有的关注。

但很快,当他把目光转移到娅拉身上时,他的酒渐渐醒了。

于是刚刚不顾一切的快意,逐渐变成恐惧和颤抖。

娅拉·萨里顿,奎德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全名的人。这个漂亮的女人——奎德大脑里回想起,父亲让他“离她远点”的话,以及好几次在落日酒吧的所见所闻。

而这个泼辣而诱人的“吧台女”,此刻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视着他。

奎德的下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娅拉,那个,我不是”

但在奎德反应过来之前——

“嗒!”

他那只抓着娅拉的手,就被后者死死地反手一扣!

下一秒,奎德那只手的中指和食指被反向一折!

随之传来钻心的剧痛。

“啊啊!”

奎德痛叫出声,脸庞都变形了。

但还没完,娅拉一脸狠厉地扣住他伸出的手,往肘关节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扳!

“喀啦!”

“啊啊啊!不!娅拉!娅拉大姐!我——我错了——我不该——啊!”

肘关节错位的声音,跟奎德的惨叫同时出。

奎德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利落的女人借力一翻,穿着短皮裤的修长左腿跨上吧台,狠狠砸在奎德的颈部!

“干得好小娅拉!没给老板丢脸!”

“这身手可以去申请终结剑士训练了!”

“居然穿了安全裤!”

“我誓我看到了!我打赌,她穿的是黑色!”

周围的酒客们一瞬间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一个接一个地为娅拉起哄。

“听着,你这头大猩猩!”

娅拉狠狠地盯着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奎德,她单脚站在吧台后,左腿压在吧台上,右手反扣着奎德伸出的手臂,曼妙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

她缓缓从左腿靴子上的皮套里,抽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刀——刀身和刀柄不在一条直线上,远远看着就像一条狼腿。

接着,面不改色地,垂直扎在奎德的手掌上!

刀尖钉进了吧台。

酒客们的起哄声更响了。

“呜呜!”奎德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但颈部被压的他只能出类似猪叫的声音。

娅拉缓缓地低下上半身,把她完美的柔韧度施展开来,靠近奎德涕泗横流的脸,吹了声口哨,笑一笑。

然后满脸转为狠厉与凶煞,用富有韵律(但让人不禁心寒)和风情的嗓音,吐字出声:

“奎德·罗达——”

“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管你是什么乞儿头目,或者什么收黑账的打手——”

“但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

“从现在起,直到世界末日——”

“你要是再敢,在老娘的酒吧里出现——”

“我就把你,下,面,那,话,儿——”

“一片一片——”

“剁碎成肉渣——”

“调进酒里——”

“一口一口——”

“给你灌下去——”

“听懂了吗?废物!“

当奎德哭喊着,在酒客的哄堂大笑和娅拉的鄙视眼神下,护着被刺穿的右手掌,逃出落日酒吧后,娅拉才拍拍手掌,一脸厌恶地擦干净狼腿刀上的血迹,仿佛上面沾的不是血,而是地狱恶魔的黏液。

娅拉不爽地转头,看到那些依旧盯着吧台的酒客,其中不乏别有用心的目光和充满欲望的眼神。

“看什么看!谁敢再看,酒钱付两倍!”

丢下一句泼辣的话语,把酒客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回酒里后,娅拉才恶狠狠地把抹布扔下,走进后厨。

“这样就够了吧?我按照你说的,特意说了他‘那话儿’的事儿。”

娅拉抓起一瓶白葡萄酒,左手心里突然出现一柄多用小刀,利落地挑开瓶塞。

“当然,当然,娅拉小姐。”后厨里,奎德的副手,乞儿生意的实际管理人,纳尔·里克轻轻托起头上的黑色礼帽,微笑着点点头:“希望他此后能收敛一点,从无节制的酗酒,到无底限的虐打乞儿,兄弟会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

“你想说的是,你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吧。”娅拉飞快地灌了一口酒,里克突然觉得,这个粗鲁的动作,在娅拉的身上显得更为恰如其分,清新诱人。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兄弟会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里克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你确定这么做真的管用?我怎么觉得,他这样的人,回去后会找更大的麻烦?比如找你的乞儿出气?”

你真是了解他,里克心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我也不了解他,但是,”里克无奈地摇摇头——这已经是他表现无辜和衷心的招牌动作了——道:“他最近变本加厉,三天前,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把我看好的一个苗子,毒打了一顿,如果不是那个孩子还算比较聪明,死在奎德手上的苗子就又要多一个了。”

我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宽厚正义,娅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说到这里,里克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受到警告——否则,他迟早会把我辛苦经营的生意害惨的。”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干掉我上司’的理由。”

娅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里克离开。

“我可没说要干掉他——”

“话说回来,说好的酬金赶紧付,我只收现金,”娅拉打断了里克,她慵懒地喝完了白葡萄酒,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把瓶口处的最后一滴舔进嘴里——这个动作让里克心中一荡——“还有,他今天欠下的酒钱,你还是要照付。”

特别是——娅拉微微眯了下眼睛,看着脱帽致敬后远去的里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把奎德的酒调包了。

别人认不出来,但我,落日酒吧的娅拉可是清清楚楚,奎德喝进去的都是高浓度的查卡烈酒。

跟那些喝得人烂醉的酒不同,查卡酒往往是给西线战场上,戴着镣铐准备冲锋的死囚犯灌的,醉的人行动无碍,只是脑子不清醒。

所以啊,纳尔·里克——你确定是自己钱多得没处花,而不是真的想干掉他?

———————————————————

当奎德满怀着耻辱和痛苦,还有酒意回到废屋前的大石门——他不住在黑街本部,奎德觉得里面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见到他时都像是在盯着他的下半身——时,两个形色匆匆的打手,正巧从墙后经过,他们的闲聊远远传来。

“你听说了吗?乞儿们都在传着一个谣言,说是奎德老大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什么意思?他还能变成女人不成?”

“笨蛋,意思是说奎德被阉了!听说是好几年前在卡里玛街道收账时,在一间凶宅里——就是诺福克伯爵跟他的家人被吊死后留下的那间——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大家都说是一个红衣的女幽灵把他下面割掉了,干干净净。”

那么一瞬间,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涌到了头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着,从墙后扑了出去,紧紧扼住其中一个打手的脖子!

“谁!是谁这么说的!哪个混蛋!”

“哪个混蛋!”

“我要去杀了他!”

另一个打手惊慌失措地连退了几步。

奎德狠狠地把手上的人压倒在地上,越扼越紧,只是被刺穿的右手掌有些吃不住力。

他当年毕竟是兄弟会有名的打手头目,在凡级里也是顶尖的好手,即使多年来的颓废让他体能下降,技巧退步,只要不是对上刚刚萨里顿家的那个女飞贼,他还是能完胜一般的打手,尤其是现在,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怒意,都变成了使不完的劲力。

“奎德老大——刚刚都是谣言,我们都不信的——啊!”奎德像野兽一样,猛地抬头!

辩解着的打手,被狠狠地吓退了一步。

但他马上看到,另一个同伴已经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

不住退后的打手顶着奎德的凶光,脸上满是恐惧:“啊,是,都是那些乞儿在传的谣言,老大,真的不是我们的错,你,你去问那些乞儿就知道了!”

“咔嚓!”这是颈骨折断的声音。

那个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经没气了。

而奎德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里满是择人而噬的凶光,今晚的酒后劲之大,让他连最后的一点理智都在渐渐丧失。

仅余的打手浑身都在颤抖,见状不妙,一边呼号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

奎德想要追,但醉意浓重,步子不稳的他根本跑不起来。

他狠狠地喘了两口气,看着脚下的尸体,觉得不解气,又踢了好几脚,才甩甩脑袋,朝着二十几间废屋走去。

奎德没有思考为什么今晚巡逻(这对于看紧乞儿是非常必要的)的打手完全没有出现,他只是脑里有一股劲,只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后,一个个地折磨死他们。

刚刚杀了人的奎德,感觉像是从脑里打开了一道久违的枷锁,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刀口谋生的日子。

这些该死的小贼,他恶狠狠地想,既然敢传谣言,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该死的小贼。

那个逃脱的打手,颤抖地爬出了废屋的大石门,在门外的树下撞见了里克。

“里克先生!”打手见到里克,仿佛见到了救星,“奎德老大——奎德他疯了!你不是说,不是说我们一定跑得掉的吗?结果,我们连话还没说完,奎德就——”打手已经恐惧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了。

“皮尔森没能逃出来?他,他被奎德给?”里克像是吃了一惊。

在得到打手哭诉般的确认之后,里克才黯然地摇摇头:“是我的错,我还以为,奎德听到这个消息,会羞愧地躲起来——没办法了,你去关上大石门,把奎德锁在废屋区里面,然后准备马车,我们立刻出。”

“好的——里克先生,我们去哪儿?”惊魂未定的打手听到要离开,连连点头,甚至都没有想,那些同样在里面的乞儿该怎么办。

“去本部,找莫里斯老大。”

看着打手扑到大石门旁,伸手把双开的大门关上,插上石锁,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这下,奎德一定会找遍所有的乞儿,其中肯定有那个“鬼魂”想要的人。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时间,天色还没有很晚,奎德有大半夜的时间,料理那些乞儿们。

无论是虐打还是杀死,都是那个鬼魂,那个刺客,要关心的事情了,他既然对乞儿们感兴趣,那当这些乞儿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

先,肯定无暇来找自己。

如果他是来找某个乞儿的,那奎德就会被他干掉,这样黑街兄弟会明天就会接手这里,自己就没有麻烦了。

如果他是来杀某个乞儿的,也许会看着奎德(这是很有可能的,永远不要低估贵族家里的龌蹉)继续干掉乞儿,直到目标清除,那自己的麻烦也就解决了。

总之,那个麻烦,那个大人物家的问题,自己后颈的冰凉,都会在今夜解决掉。

否则,总有一天,那个找不到目标的鬼魂,会正面找上自己,里克可不认为,这些大家族的走狗们会有好脾气,也不认为,在跟对方打过照面之后,自己还能完整地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里克不是没想过,装上一个月的病,或者干脆请调到其他地方去,逃开那个可怕的鬼魂越远越好,直到它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前一天还一切顺利的里克突然蹊跷生病或远离,岂不是向鬼魂说明“我知道你的存在”,然后再把自己的生命赌在那个鬼魂“不涉无辜”的善心上吗?

必须要有另一个安全、不惹人怀疑的替罪羊,去戳破那个鬼魂的企图,把这件糟心的倒霉事终结掉。

奎德老大——这次又要麻烦您了!里克淡淡地想。

可惜这批乞儿了,那个泰尔斯,还有那个卡拉克。而自己事后,也有机会会因看管不力而吃挂落,但这跟自己的小命与前途比起来——

此时,侥幸逃出来的那个打手,把马车从远处赶来。

里克对着他点点头,给出一个鼓励和安慰的微笑,走到马车旁。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那柄迷你伸缩弩,将浸了蔓蓝草剧毒的弩箭,准确地射进,那个惊讶的打手张大的嘴巴里。

——————————————————

当里克做出那个——永不为世人所知,却依旧深刻地影响了王国命运的——决定的当夜,因为提早休息的缘故,第六屋的乞儿们都在泰尔斯的带领下,坐在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炉火旁边,清点着今天的收获。

“那个黑衣的女人给了八个铜子——听说她小儿子不久前因为伤寒刚刚过世,难怪这么慷慨。”

“耷拉着耳朵的米拉拉,把买菜剩下的铜子都给了我们——噢,只有两个。”

辛提脸带笑意,一个一个铜子地数出来,堆到左手边,泰尔斯点点头,抓着一片尖石,在地上划出两个“正”字。

“那个穿着高地靴子的瘦子不肯给钱,所以我和莱恩就给了他一点教训。”

凯利特摸出一张卡片,苦恼地看着上面的字:“可是他怀里就只有这张卡片,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是国立研究协会,璨星大图书馆的出入证,那是sc区的地方,离我们有五个街区呢,”泰尔斯端详了一下这张卡片后说道,“那个瘦子肯定是从外地学院来的学者——不知道是哲学家还是科学家,不过,看他那么落魄的样子,说不定是文艺学家。”

“哇!泰尔斯你居然认识上面的字!”科莉亚和尼德都一脸崇拜地看着泰尔斯。

“怎么可能!”泰尔斯耸耸肩,看着两个孩子眼里隐约的希冀,“从来就没人教过我们认字和算数——我是看到卡片背后,那个书本的徽记才知道的。”

不过,泰尔斯心想,他已经在自学文字了,比如“落日酒吧”、“格罗夫药剂店”、“国立研究协会”这些招牌上的字,而他曾经的记忆,让他对知识产生莫名的尊重和崇拜,由此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和积累的机会。

能够自由地坐在书桌前汲取前人的智慧——泰尔斯抬起灰尘遍布的双手,看着上面因终日操劳而过早磨出的茧子,摸摸根本就没吃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一种幸福呢。

泰尔斯已经不记得自己穿越来的情景了,确切地说,那些穿越前的记忆,是随着幼儿泰尔斯的逐渐成长,大脑的逐步成型,才一点一滴被找回来的。

他两岁到三岁的记忆是零乱而稀疏的,就像一个真正的两岁孩子一样,只记得一片粘稠的血红(他也不知道为何颜色可以用“粘稠”来形容),一间充斥了婴儿哭声的黑石屋,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黑心寡妇”贝丝,一个负责抚育兄弟会里新进幼儿的女头目。

泰尔斯在三岁时被送到废屋,也是那时起,他前世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大脑里闪回得最多的情景,是他坐在一张书桌前,目光在书本和电脑间来回逡巡,或者在坐教室里,与十几个打扮各异的年轻人(或者加上一个中年或老年的教授)讨论着什么。

但那都已经是虚幻了。

四年来,在xc区乞儿们充斥着毒打、欺凌、黑暗、罪恶和死亡的生涯里,泰尔斯勉力维持着第六屋乞儿们的生存。

相比起前世那个大脑比身体达的研究生,四年的乞儿生涯带给泰尔斯许多新的技能,例如博取同情的演技、神不知鬼不觉地扒窃、巧妙而不动声色地偷听打探、通过街头合作来嫁祸竞争对手等等。

期间,泰尔斯也做了许多过一个乞儿范畴的准备,如与不同阶层的人(在xc区不同阶层”大概也就是“下等人的不同阶层”)搞好关系,偷偷打探兄弟会的秘密,安排好几个秘密地点,私藏一些库存(这一点上,奎德还真没搞错)等等。

没错,泰尔斯不准备乖乖接受这个世界赋予自己的命运。他不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乞儿,也不会成为兄弟会的打手或窃贼,更没兴趣在永星城上演什么“黑帮风云”。

他要逃走。

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做一个自由的人。

至少比现在更自由。

只要一步一步,随着自己制定好的计划——泰尔斯看向屋角,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石板。

我就能——

“不!卡菈!”

就在此时,隔壁的第十七屋,突然传来夹杂着恐惧和慌张的惊叫。

很快,泰尔斯就会学到他穿越后最重要的一课,那就是: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第5章 疯狂的奎德

废屋不是一间屋子,而是永星城的一个地名,坐落在下城二区,毗邻臭名昭著的黑街,总面积大概也有一条街道那么大。

泰尔斯曾听兄弟会里的老人说,废屋据说是星辰王国的王廷,在一百年前出资筹建的,也曾经有个比较体面的名字(只是没人再记得了,只有市政厅里才有记录),亦曾住满了王国都庸庸碌碌但熙熙攘攘的市民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废屋变成了黑帮之间接触谈判,偶尔也开仗火并的地方。

于是,热闹的街区住屋,就在鲜血和刀斧的陪伴下,变成了空无一人,只余石墙砖瓦的废屋。

据说,废屋还一度被当成抛尸地,以至于时至今日,沐浴着都的阳光快乐成长的孩子们,都会被这样告诫:“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去废屋。”废屋的名声,也由此仅次于可怕的黑街。

当黑街兄弟会崛起并夺得了下城区地下世界的霸权后,废屋就被当做兄弟会城内乞儿生意的大本营。

为了方便管理并防止乞儿趁夜逃跑,在布置了每个屋对应监视的打手之余,兄弟会把废屋四面都凿出了宽十尺,深十五尺的壕沟,沟里布满了削尖的木桩和锈钉,只在废屋的正面留下一座可以用大锁反扣的石门。

传言,在无数的尸体和试探后,终于有人在深沟里挖出了密道并逃了出去,但起码泰尔斯在废屋的四年里,没有乞儿能找到那条传说中的密道,反倒是深沟里的尸体,随着兄弟会的生意扩张,每年都在增加。

据说,每年都会有不长眼的孩子试图越过深沟逃跑,所以兄弟会也每年都要清理一次沟内的尸骨。

废屋地如其名,是由一间间废弃已久的石屋组成,总共有二十三间(本来还有更多,一部分倒塌在多年前的黑帮战争里,一部分被兄弟会拆除挖出了壕沟),不规则地坐落在大石门的后方,有的石屋“离群索居”,有的石屋则连得较近。

运气好的乞儿,分配到的废屋有井水,运气不好的,如泰尔斯所在的第六屋,就只能从其他屋里打水灌满水缸了——而这通常不是毫无代价的。

水源和食物也常常引起乞儿间的斗争,像是第六屋的水缸,就是泰尔斯到废屋后的第二年,通过各种手段,和隔壁的十七屋达成协议,每周打一次水得到的。

此前他们——那时候尼德和科莉亚还没来,只有辛提、莱恩、凯利特和另外两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乞儿——连喝水都成问题。

而现在泰尔斯他们听到的,就是隔壁十七屋里,源自他们的“头儿”,迭戈的叫声,泰尔斯还记得自己当年争水的时候,在迭戈的头上砸了一块石头,那时他的叫声也跟现在差不多。

“卡菈!来人啊!我们没有!不是我们!”

迭戈的叫声显得惨痛而恐慌。

以至于第六屋的乞儿们,连带泰尔斯在内,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泰尔斯毕竟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他的第一反应,是把院子里的大家,都赶回屋里的破洞——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泰尔斯都对这个决定追悔莫及——躲避一下。

泰尔斯自己则瞄了一眼屋角那块不起眼的石板,躲在十七屋对面的墙下,死死地盯着连通十七屋和第六屋的一个狗洞,这在当年,是两个屋的孩子们结盟的象征。

“迭戈他们怎么了?打架了吗?”尼德躲好后,好奇地问了一句。

乞儿之间也并非其乐融融,像是第六屋这样和谐的屋子,在废屋里也不是多数。

许多乞儿的伤残乃至于死亡,除了奎德之外,事实上是乞儿们自己造成的,不到十岁的孩子们下手不知轻重,像是尼德和科莉亚到来之前,泰尔斯之前的两个室友之一,就是这样过世的。

但十七屋也算是废屋里的少数,迭戈是个棕色皮肤,小眼睛,黄头,大大咧咧但顽固的孩子,九岁半的他显得比辛提和泰尔斯都更有领袖的气质,至少十七屋的乞儿们都听他的话,这也让当年第六屋和第十七屋的争水之战波折再三。

“不像是打架,难道是别的屋在欺负迭戈他们?肯定是第十屋的卡拉克!他最爱欺负别的家伙了!”凯利特像是想通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说道。

“那我们要赶紧去帮忙啊!我们可是跟他们说好要互相帮助的!”

跛子莱恩闻言就要从破洞里跑出来,往狗洞里钻,但在月光照上他半身之前,莱恩就被泰尔斯一把拖了回去。

“不要急,不是卡拉克!是别的事情!”泰尔斯脸色凝重地听着隔壁的惨叫声。

“不,迭戈!”

随着一声钝响,像是某个沙包被甩到了墙上,但这次传来的是另一个孩子恩索拉的哭声。

泰尔斯记得这个八岁的孩子,当年争水的时候,恩索拉紧紧抿着嘴唇,死死站在迭戈的身旁。

两边开打的时候,也是他死死抱住了辛提的大腿,不让他靠近迭戈和泰尔斯的斗争,要不是泰尔斯猛攻迭戈的膝关节,又眼疾手快捡了一块石头,第六屋到今天有没有固定的水喝,还不知道呢。

“不对劲!”

身为屋里最大的孩子,辛提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凝重,作为第六屋跟泰尔斯合作得最愉快且默契的乞儿,辛提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多数,但每当他开口讲话,不是重要的事情,就是关键的话语。

很快,孩子们脸上的疑惑、凝重,就统统都变成了惊恐。

“求饶啊!你求饶啊!继续啊!我最喜欢听你们这群人求饶了!”

隔壁传来了一个浑厚但是疯狂的声音。

废屋的每一个乞儿都不会忘记这把声音,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比地狱恶魔般可怕——至少恶魔不会一寸一寸地打断乞儿的骨头,不会一刀一刀地划开乞儿的脸庞,更不会把乞儿头朝下浸在水缸里,美其名曰“给你解解渴”(恶魔真的不会吗?至少乞儿不知道)。

是奎德。

奎德·罗达,黑街兄弟会的乞儿头目,也是乞儿们的梦魇和灾星。

“不!奎德老大!我们错了!我们——啊啊——”

“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说话!敢不敢背地里骂我!该死!红的女人!该死!光头!该死!娅拉·萨里顿!你们全都该死!”

随着奎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咒骂,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击打声,有时是拳头,有时是石头,有时是人体和墙面碰撞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迭戈!卡菈!马里塔!你们快起来!快救救我!”

“快跑!快朝——呃——”

“天啊!守卫呢!里克先生呢!天啊!他要杀了我们,他要杀了我们全部——”

“不!不要!”

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从不止一人的嘴里出来,月光下的废屋,此刻在泰尔斯的眼里,竟显得惊心动魄!

泰尔斯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奎德到底在做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第六屋的大家,尼德和科莉亚正在墙洞里瑟瑟抖,刚刚还要冲出去帮忙的莱恩已经吓呆了。

凯利特跟辛提也好不到哪去,前者急切而恐惧的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后者则是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泰尔斯。

“砰!砰!砰!喀啦!”

“你们这群该死的渣滓!连你们都敢嘲笑我!嘲笑‘血斧’奎德·罗达!连你们都敢——”

“哈哈,你们叫啊!怎么不叫了呢?给我叫!”

耳边疯狂的咆哮和痛苦惨嚎并行,伴随着每个人都不愿去深思的碎裂声。

泰尔斯知道,此时此刻,恐慌已经在第六屋中蔓延开来,他疯狂地运转着脑筋,思索着目前的境况。

奎德在第十七屋毒打着乞儿——不,听奎德的样子,和他揍人的频率跟力度,今晚不仅仅是要出气这么简单!

而且,奎德虽然混蛋,但也不会一次把整间屋子的乞儿全部——对了,里克呢?废屋的守卫和巡逻的打手呢?隔着石墙,每座屋子之间虽然不一定能相互听见,但走在路上的打手是一定能听见的啊!

泰尔斯当然不会知道,今晚废屋的守备力量被人为地减低到两人,而且,那两个打手已经永远不会再来了。

“泰尔斯,怎——怎么办?”听着隔壁的惨剧,辛提本能地觉得不对,他苍白的脸上已经出了细细的汗,只是一个劲地问着泰尔斯。

“安静,每个人都不许出声!我们——”泰尔斯皱着眉,苦苦思索着对策,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第六屋和第十七屋之间的狗洞里,冷不防钻出一个乞儿的身影。

科莉亚吓得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泰尔斯的眼很尖,一眼就看出来,从第十七屋钻过来的,是满头鲜血的恩索拉。

只是恩索拉似乎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没等泰尔斯扶起他,恩索拉就急喘着,一把扑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去管满头满脸的鲜血。

“快跑!快逃!我们快——”

泰尔斯和辛提紧张地把他扶起来,耳边的惨嚎声和怒吼声依旧,只是恩索拉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怎么问都不开口,只是神情恐怖地嘟囔着“快逃”。

直到泰尔斯用一个耳光让他清醒过来。

“到底生什么事了?奎德来出气了?”

恩索拉的眼泪猛地流了下来。

“奎——奎德——他疯了!他要——我们不是唯一的,他,他全都要——一个屋子隔——着一个屋子进去,见——“

恩索拉已经语无伦次,但足够第六屋的乞儿们听懂生的事情,六张小脸顿时一片煞白,连泰尔斯都不禁在心底冒出恐惧。

”——见人就揍,见——人就打,直到断气为止——我听见有哭声,就出去偷看——结果见到奎德拖着第三屋的拉里,血——血——都是血地走出来,然后看到了我——”

“他抓着卡菈——卡菈,往地上砸,迭戈——迭戈想要阻止他——然后——他打了好几百拳,迭戈一动不动——还——还有马里塔,奎德把他往火堆——呜呜——火堆——”

泰尔斯只觉得头皮麻。

他不是没见过奎德打人的样子,但很多时候,都会在即将出人命前,被复数的打手阻止——至于那些被揍的孩子是不是会留下永久性的伤残,兄弟会没人关心这个。

“第三屋已经完——完了,我们屋也——他刚刚在打米德兰——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屋——”

只是,一边哭泣一边诉苦的恩索拉话还没说完,就被泰尔斯一把捂住嘴巴!

这时,通过泰尔斯的动作,大家才意识到,隔壁的哭喊和咆哮声都已经消失了,第十七屋安静了下来,就好像几个孩子都沉沉睡去。

只剩下一个粗鲁的喘气声,还在缓缓地移动着。

没人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第六屋里,几乎所有孩子都开始抖。

就在那一瞬间,泰尔斯猛地转过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听着,我们快——”

“彭!”

一声巨响。

第六屋的大门被踹开了。

门口,奎德摇摇晃晃的身影慢慢地靠近,那张凶悍而又布满狞笑的脸,正朝着瑟瑟抖的七个孩子望来。

“跑——跑到哪儿去啦?咦,你——你有点——有点面熟啊——”

第六屋的所有人都被吓呆住了,泰尔斯也不例外。

奎德搓了一下鼻子,泰尔斯看见他的脸上一片鲜红,那是酒醉的颜色。

而他的手上也是一片暗红。

那是血的颜色。

奎德端详了一会,正紧紧捂着恩索拉嘴巴的泰尔斯。

“我,我记得你!”

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渐渐地由狞笑,变成了凶狠和仇恨。

“你是那个,那个被死光头抓住的小鬼——”

“是你!一定是你在背后笑我的,在背后多嘴的!对不对!”

“一定是你——”

“一定是你!”

泰尔斯的心一片冰凉。

——————————————————

里克一边小心地驾驭着马车,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感受着脖颈后的温度。

幸好,一切正常。

那个鬼魂没有出现。

大概在为奎德头疼吧。

眼前,黑街兄弟会本部的大屋逐渐靠近。

里克轻轻松了一口气。

“会计师!”

莱约克的声音传来,这个兄弟会的杀手,在二十尺外就喊着里克。

莱约克的脸庞出现在远处,似乎是在火把的光亮下出现的,只听他不满地问:“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这可是动刀子的生意!就你那双算账的手,也想凑热闹?”

里克愣了一下,随着马车的行进,他看到,大屋前的小广场上,布满了影影绰绰的火把。

那都是一个个静静站立的身影,每个人身上,无一不绑缚着黑布。

属于兄弟会的黑布。

至少有好几百个人。

里克突然意识到,黑街本部的人手,几乎都在这里了。

里克连忙靠边下了马车,快走几步,借着月光,看见他的上司,身形肥胖的莫里斯,同时也是永星城人口生意的大佬头目,正和另外几个轮廓各异的身影——一个身高两米的黄巨人,一个暗红色长袍的神秘身影,和一个胖大憨厚的家伙——商讨着什么。

里克吓了一跳。

他认出来了,那是另外几位会里的大佬。

甚至还有几位,平常不会住在永星城的大头目。

穿过一队队全副武装,从斧头、短刀、匕到镶钉棒,整理着装备的黑布打手,里克径直走向莱约克。

“莱约克,很高兴见——算了,我不说废话了——今晚要干什么?”

里克不喜欢莱约克,正如他也不喜欢里克,大家只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常常碰面,对此两人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这里,知道内幕最多,而又最快能问到的人,也就是莱约克了。

“老大没跟你讲吗?”

莱约克轻蔑地翘起嘴,瞥了他一眼。

“老规矩,面对血瓶帮,除了魔能枪和步兵强弩,什么武器都能用……”

这个以效率和狠厉著称的杀手,扶了扶腰后横插的弯刀,似乎在感受鞘内的锋锐。

里克心中一震:对付血瓶帮……

杀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嬉笑着舔舔嘴唇。

“今晚,我们要拿下红坊街!”

———————————————————

“约德尔还没有消息吗?落日神殿那边呢?”

头灰白的中年贵族在火炉前,对着一张华贵的椅子,神情凝重地问道。

“耐心,我的朋友,我们等了十二年,无所谓再多等一会儿。”

健壮的身影自椅子上起身,抓起一柄镶着亮蓝色晶石的权杖,细看之下,那柄权杖上的晶石居然在缓慢,但却有规律地闪烁着点点的星芒。

“我们在这里的无谓猜测,只会是对约德尔能力的怀疑。而且,他带着那盏灯的子焰不是么?我相信,他距离目标已经近了,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健壮的身影缓缓道。

中年的贵族深深鞠了一躬。

“我并非怀疑约德尔的能力,也从未低估他的忠诚,只是——”他顿了一下,叹息道:“——约德尔太冷静,也太冷酷了,相比起他对毫不动摇的忠诚,其他一切他都毫不在乎,就像十二年前一样,我担心他”

中年贵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健壮的身影也没有立刻答话。

健壮的身影提着权杖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远处,那一座灯火通明,华光璀璨的大神殿。

连月光都无法与这样的光芒争辉。

“那你就去准备吧,即刻秘密前往神殿——有了消息就马上出,不用等约德尔的信号。”

半晌,健壮身影才缓缓道,“我没有理由怀疑约德尔,他该出手时一定不会犹豫。”

“但是,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

第6章 第一滴血

警告:本章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迅撤离;重复,本章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迅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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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泰尔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奎德扼住喉咙,提在了半空。

泰尔斯挣扎着,紧紧抓着奎德扼住自己颈部的手,但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使不上劲。

他死命地张大口,但就是吸不到一点空气。

双脚不住踢打。

头部开始晕。

耳边,一切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布一样传来,科莉亚在哭喊着,莱恩瑟缩在墙洞里不住抖,凯利特吓呆了一样坐在墙洞前呢喃。

辛提和尼德则怒叫着,无畏地冲了过来,一个抱着奎德的大腿,一个用小手击打着奎德的肚子。

辛提飞了出去,撞倒了水缸,水流得整个院子都是。

尼德被奎德狠狠地一踹,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起不来。

泰尔斯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惊讶于尼德的勇敢和凯利特、莱恩的怯懦(辛提的举动他心中有数),他死死地用手指甲抠着奎德的手,从脖前抠到颈后。

他想要挣脱,想要呼吸到一口空气。

突然,指甲在奎德的右手背上陷了一下,像是抠到了一块空洞的伤口。

泰尔斯没有犹豫,脸部已经憋红了的他,双手指甲死命地抠了进去。

“啊!”

奎德痛叫了一声,松开铁箍一般的双手,把泰尔斯狠狠地甩飞到墙壁上。

泰尔斯只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剧痛,扶着破墙,忍不住地咳嗽。

奎德抓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被娅拉用刀钉穿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该死的娅拉·萨里顿!该死的小鬼!”

奎德强忍着疼痛,怒吼一声,恼怒和酒意同时上涌。

“啪!”

狰狞的奎德猛地回头,只见十七屋的恩索拉,正连滚带爬想要逃出门外,只是刚刚被奎德踹塌的门板,支撑不住他的重量,断裂开来。

“哈哈,你想跑?”

奎德狞笑着,大步扑上,抓住恩索拉的左腿。

“不!不要!”

恩索拉哭喊着,被奎德倒提起来。

“小鬼,你打过铁吗?有?没有?哈哈,没关系,我教你啊!”

泰尔斯痛苦地爬起身,只来得及看见奎德用双臂,抡着恩索拉的左腿,把他的头部向着自己背靠的墙壁砸来。

泰尔斯只来得及本能地侧过头一让。

头顶一声闷响,像是泰尔斯有一次见过的,一个卖艾尔伦瓜的蔬果摊贩,把瓜果砸开的声音。

对了,就是那个被他们偷走皓月神像的摊贩。

科莉亚的哭喊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泰尔斯呆住了,他来不及把眼睛闭上。

红色和白色的液体,远远地溅上泰尔斯的脸,温热,也寒冷。

从地上爬起来的尼德目睹了这一切,他崩溃得大叫,然后向着通往十七屋的狗洞跑去。

奎德张开嘴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就像他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上品的黑松酒似的。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转过头,扔下恩索拉剩下的部分,怒笑着看向尼德的方向。

那一刻,泰尔斯心里想的是,尼德个子小,很灵活,他一定能在奎德之前,钻过狗洞去的。

钻过那里,一切都会好的。

钻过那里,就安全了。

钻过那里。

钻过去。

钻啊。

但在尼德半个身子钻进去之前,奎德就抓住了尼德的双腿。

“你是那个什么钱都交不出来的小鬼?”

奎德嘿嘿笑着:“那要你有什么用呢?”

尼德哭喊着大叫,被奎德从洞里拖了出来。

“叫啊,叫得不够惨--可惜啊,可惜水缸坏了——嗯,不能玩抓鱼了。”

奎德摇摇头,驱散脑里酒精带来的眩晕,看着刚刚从地上醒转的辛提和他身边的水缸,嘟囔了一声。

“那就简单点吧。”

在尼德的哭喊和踢打中,奎德把他面朝下,摔到地面,然后抬起右脚,向六岁乞儿的背部中心,狠狠地踩下。

“不——!”

“咚!喀啦!”

与泰尔斯撕心裂肺的怒吼同时而来的,还有让人心碎的清脆断裂声。

泰尔斯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咚!”

这是奎德的第二脚。

“咚!”

第三脚。

辛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大叫着,抓起一片水缸的碎片,冲向奎德。

奎德只是哈哈大笑着,一腿踢飞了辛提手上的碎片,然后抓着辛提身上粗麻衣物的衣领,把他也提起来。

原来我,我什么都做不到。

泰尔斯低下了头。

墙角,恩索拉的身体还在无声但是怖人地抽搐,尼德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以为我在保护这些孩子们。

但我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

辛提一边怒号一边踢打着,奎德越来越高亢的笑声则变本加厉。

“小鬼,你叫嘛,继续叫啊,我最喜欢听你们叫了,没准我心情一好,就会放过你们了。”

泰尔斯的眼前一片昏暗,一个熟悉的场景回到他的大脑里。

“偏差行为,这是我们对于有悖社会规范的人类行为的称呼,一般人习惯称之为犯罪。但我们必须知道,犯罪只是偏差行为里很少的一部——我们关注的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这种行为在社会层面,在集体层面上的意义和理解——涂尔干是很早提出社会规范一说的学者之一,也是从功能主义角度看待偏差行为的——”

“有这样一种观点,对于偏差行为者的执法和惩罚,是权力主体形塑人民,塑造社会结构的基本手段之一——”

这是泰尔斯前世的记忆碎片,就在刚刚,他又找回了一部分。

“恶魔!你这个恶魔!”

就在这时,辛提一边怒号一边踢打着,把泰尔斯眼前的景象又驱散了。

“对!我就是恶魔!”奎德嬉笑着,“你说,恶魔会怎么炮制你呢?”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该死的混蛋。

他的脑筋正前所未有的清楚明晰。

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应该这么做。

他咬紧了牙,反身冲向屋角。

他知道的。

泰尔斯抓起屋角的一块石头,狠狠掀开,把手伸进石头后一个隐蔽的洞里。

快点。

快点摸到啊。

“算了,看你这么有种,就把你留到最后好了。”

奎德笑得两边嘴唇都不对称了,他狠狠地拉着辛提的右腿,直到对方嘴唇苍白,直到——

“咔啦!”

——直到脱臼。

奎德扔下辛提,还在对方已经脱臼的腿上,狠狠踩了一脚。

辛提压抑但是依旧强忍不住的惨嚎,传到泰尔斯的耳朵里,让他加紧了搜索的度。

奎德离开院子,朝着屋里走来。

半塌的屋顶,落下皎洁的月光,照在奎德的笑脸上。

莱恩抱着双臂,眼睛死死盯着身下的地板,尽力把身子往墙洞里再缩一点。

凯利特颤巍巍地爬出墙洞,想要把已经无声嘶哑的科莉亚,拉出来一起逃跑。

但科莉亚像是已经吓瘫了,啜泣着,一动不动。

凯利特不敢看辛提那边,只是哀求一样,拉着科莉亚。

但科莉亚下一刻猛地抬头,出小羊也似的哀叫。

凯利特意识到了什么,他一回头,见到了奎德狞笑的脸庞。

他只觉得自己裆下一阵湿润。

抓到了!

泰尔斯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狠狠地往外一抽。

然后。

然后?

然后他就被神情愉悦的奎德,从背后一把抓住了右臂。

“你以为我会漏过你吗?小鬼?我就知道,你是这群小混蛋里最狡猾,最奸诈的那个!哈哈!”奎德的手逐渐用力,得意地狞笑。

不。

泰尔斯感受到右臂被收紧的疼痛,奋力想要转身,同时想要把左手上的东西刺向奎德。

“看啊!”奎德像是现了什么珍宝一样,身体一避,让开泰尔斯的刺击。

然后,从男孩的左手上,夺过来一件东西。

“一把——匕!哈哈!小鬼,你居然想用一把匕来对付我?哈哈哈哈哈,你准备怎么做?扎我的大腿吗?”

奎德一把将泰尔斯拉起来,狂笑着。

不!

不!

泰尔斯绝望地想,匕,那把自己从落日酒吧里偷来的无鞘匕。

那是最后的希望。

“哟!”

奎德惊奇地看向了泰尔斯身后。

那里,是泰尔斯从洞里抽出匕时,用力过猛,而带出的一枚钱币。

“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枚银币?”

“银币!哈哈哈,果然是该死的小鬼!你私藏了一枚银币!”

泰尔斯想用左手挣扎,但一个七岁孩童的力气完全不够,只能在奎德硬得跟铁皮的腹部上一下一下徒劳地砸。

那枚银币,是红坊区那名女贵族的馈赠,泰尔斯想说自己没撒谎。

铜币,那位鹅绒的夫人的确只给了自己十二个。

银币,一枚。

泰尔斯绝望地胡思乱想着。

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自己失败了。

“作为你敢撒谎的代价——”

奎德没有理会泰尔斯不痛不痒的拳打脚踢,只是狞笑着,用匕把那枚银币挑起,在半空中甩了个面,然后用匕的另一面接住。

这枚王国的闵迪思银币,份量十足,即使在今天也少有。它的正面刻着闵迪思三世国王——这位星辰王国历史上,甚至是东西大6历史上都少有的贤君——的头像,以及一句用古体花纹字镌刻的铭言。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这行字泰尔斯根本看不懂,它的真正意思,还是泰尔斯大胆地问那位女贵族,而得到的回答。

呵呵,泰尔斯心里默默地想,自己还想要学认字,学读书,学这个世界所具备的知识和智慧呢。

结果。

奎德又用匕托着银币,甩了几个刀花,他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玩刀的手艺,看来还没退步。

接着,他把泰尔斯往外拉了几步,把银币扔进了靠着院子的火堆里。

“作为撒谎的代价——那就赏你这枚银币吧。”

泰尔斯看着火堆里逐渐黑的银币,突然意识到奎德要做什么了,他越疯狂地踢打着。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用余光瞟到,跛子莱恩,那个一贯以来都怯懦,胆小的莱恩,正颤巍巍地摸到奎德身后,举起一块石头。

不。

泰尔斯悲哀地想。

莱恩没怎么打过架。

那块石头。

太小了。

太小。

“嗒!”

莱恩的力气不够,石头只砸中了奎德的后颈。

但足够引起奎德的注意。

“跑!莱恩!”

“快跑!”

泰尔斯,和另一侧痛苦地抱着自己右腿的辛提,都大喊出声!

但莱恩是个跛子,他的腿在乞讨时,被一个脾气不好的盗贼打断了,缺医少药的乞儿之后就成了跛子。

莱恩惊惶地后退,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奔逃。

泰尔斯被奎德拖着,跟着他追向莱恩。

莱恩很快就被奎德追上了。

奎德怒极反笑。

“瘸子!”奎德张大嘴巴,野猪一样狠狠地喘着气,“刚刚砸得真痛快啊。”

“扑通!”

莱恩被他踹倒在地上,眼里满是恐惧和后悔。

“我——我——”

没等惊惧到极点的莱恩说完话,奎德就飞起手上的匕,狠狠扎在莱恩的右手腕上!

“啊啊啊啊——”

莱恩的惨叫震耳欲聋,连泰尔斯都颤抖了一下。

“你不是瘸子吗?断了一条腿!”奎德疯狂地大喊道:“那怎么也该上下对称一点啊!”

然后,奎德抽起匕,脸上的笑意越浓重。

他一手把泰尔斯推倒在地上,转过身专心对付莱恩。

只见他狠狠一膝盖,砸到莱恩的肚子上,举起匕,对着他已经被刺穿的手腕。

像锯木头一样。

开始。

切割。

泰尔斯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不!啊!啊!别!那!啊啊!”

莱恩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无节奏的持续哀嚎。

辛提的怒吼在耳边响起。

泰尔斯没有去看依然在啜泣的科莉亚,也没有去看悄无声息的凯利特。

求求你,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快结束啊。

等到莱恩不间断的哀嚎,变成痛苦的呻吟,已然麻木的泰尔斯,感觉到自己又被奎德抓起了衣领。

一阵滚烫袭来。

泰尔斯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那柄匕,上面托着那枚银币。

被火烧得滚烫黑的银币。

烧灼的火气袭来。

“张开嘴。”奎德狠厉而冷漠地道。

边上,莱恩抱着血淋淋的右手,眼珠里已经没有了感情,只是木然地侧躺着,身子时不时颤抖一下。

他的右手掌,只剩一点皮肉,连在手腕上。

泰尔斯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奎德。

“不肯吗?”

奎德摇摇头,嘿嘿一笑:“那眼睛也是可以的。”

言毕,他就抓着匕,以及托在匕上,烧得黑的银币,贴近泰尔斯的眼睛。

烧得乌黑的闵迪思国王,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

那行铭文也越清晰。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

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就在即将贴上他眼珠的一刹那。

“啊!”

泰尔斯怒吼一声,猛地一挣,咬住了奎德抓着匕的手掌小指!

奎德痛得嘶了一声,身子后仰,银币从匕上落下,落到泰尔斯裸露的胸口处。

一阵滚烫从胸口袭来!

“啊——不!”

剧烈的烧灼感!甚至引起了剧痛!

泰尔斯被银币烧得忍受不住,松开了咬着奎德的牙齿,伸手就去捞胸口的银币。

“混蛋!”奎德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小指,怒意勃。

“那就给你留点纪念!”

他一拳击倒男孩,然后猛地扑上去,压倒泰尔斯,用匕死死地压着烫黑的银币,抵在泰尔斯的胸口。

“嘶——”这像是烙铁被急冷却的声音。

只是冷却的材料,是血肉之躯。

“啊啊啊啊啊——”

泰尔斯怒号着,随着胸口烧心灼骨的温度,还传来一阵焦味。

他浑身的肌肉,又开始燃烧一般的疼痛。

奎德压着银币,整整按了有五秒钟,盯着泰尔斯不断痛苦变形的脸庞,才感到解气,松开了泰尔斯。

泰尔斯一挣脱,就猛地扯住已经黏在胸口的银币,不顾还烫手的温度,连皮带血地扯落。

带着烧焦的皮肉,以及被泰尔斯扯出的鲜血,银币滚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泰尔斯的血液落到地面上,很快干涸。

而他则躺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出。

可恶,他明明是成年人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也忍不住想哭?

“可惜,吞下去或者按在眼皮上多好。”

奎德小心翼翼地挑起银币,继续扔进火堆,“没关系,我们下一轮再来。”

泰尔斯狠狠闭眼,胸口的烧灼感似乎没有减弱,而是增强了,越来越烫。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涌动。

在积累。

只要让我,让我,让我割开奎德的喉咙,就好。他在心底里默念着。

当泰尔斯再睁开眼时,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奎德。

奎德看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喂,小鬼,不想玩了吗?”奎德踢了一下泰尔斯。

泰尔斯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来吧,他想,这次,无论是眼皮还是鼻子。

随你烫。

反正,自己穿越过来,什么也做不了,不是么?

奎德望着泰尔斯的眼睛,确认了对方眼里的冷漠。

奎德讨厌这种冷漠,他当年在收黑账的时候,最烦就是这样的债务人。这意味着无论他怎么折磨对方,也什么钱都收不上来。

无聊。奎德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想,趣味都被破坏殆尽了。

浪费太多时间了。

但他转头看见墙洞里另外两个乞儿时,眼前又是一亮。

在科莉亚的哭嚎声中,以及凯利特的恐惧目光下,奎德把手伸向了第六屋其中的一个墙洞,伸向那个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女孩。

泰尔斯的瞳孔瞬间聚焦了,辛提惊惶地看着这一幕,连莱恩也放下自己的断手,抬起了头。

不。

不!

那是科莉亚。

那是他们最小的孩子。

那孩子!

他胸口的灼热越烫人,身体的肌肉也像是烧灼起来一样。

科莉亚只是嚎啕大哭。

她只有四岁啊。

混蛋。

你怎么敢!

“科莉亚!”

“恶魔!朝我来!”

“你敢!你不能!”

泰尔斯、辛提、甚至抱着断手的莱恩都疯狂地爬向奎德,却只是被他一腿一个,扫开在墙角。

“你不许伤害她!”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死死地挡在墙洞前。

那是刚刚,被吓回了破洞的凯利特。

此时,他勇敢地扑上来,想要护住科莉亚。

但泰尔斯只是痛苦地摇摇头。

不,你不够的。

凯利特的拳头被奎德轻易地抓住。

“别打扰余兴节目。”奎德呵呵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阻碍地,割开了凯利特的脖子。

凯利特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生了什么事。

泰尔斯瘫倒在地上,莱恩开始神经失常也似的又哭又笑,而辛提,只是狠狠地锤击着地面。

奎德把气管破损,动脉喷血,说不出任何话的凯利特,推倒在一边。

科莉亚哭得越来越凶。

“别!别抓我!我很乖的!我没有伤寒!我没有!”

奎德抓住科莉亚的头,把不住号哭着的女孩,像拎宠物一样,拎出破墙洞。

然后他伸出匕,从火堆里挑出那枚银币。

“混蛋!该死的混蛋!”

泰尔斯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出声。

他痛恨自己。

痛恨这个该死的世界。

然后。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奎德。

在女孩绝望而疯狂的挣扎中,把第二次烧黑的银币,用匕按在了科莉亚的脸上。

耳边是孩子们的啜泣声。

科莉亚的哭声甚至已经不连贯了。

怎么会这样?

泰尔斯死死地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一动不动,眼里尽是灰蒙蒙的绝望。

只有胸口,那被烫伤的地方,一阵阵灼热传来。

奎德把匕和银币都从女孩的脸上挑起,带起女孩的一阵尖叫。

他喘了口气,环顾一圈,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赶紧解决这边,去找其他的小鬼吧。

等等,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兄弟会,不太好?

奎德的酒意开始渐渐消退了。

管他的呢,既然里克和他的打手们没出现,就是没问题。

他闭上眼,摇摇头。

然后想双手并用,来拗断手上女孩的脖颈。

咦?

举起左手的时候,奎德突然觉得奇怪,自己刚刚不是拿着匕,把银币压上女孩的脸的吗?

匕?

他没有多想。

奎德继续抬起左手,抹上科莉亚的脖颈。

就在此时,趴在地上的泰尔斯,已经绝望的他,右手似乎摸到了一件东西,让他微微一颤。

匕?

他也没有多想。

泰尔斯颤抖地爬起来,把手藏在身后

一切就这么生了。

在辛提的眼里,只见前一刻还在地上颤抖着的泰尔斯,猛地扑起。

“去死!”

七岁的穿越者,奋尽两个世界,两种人生的疯狂,朝着奎德的脖子,一捅,一扭。

“烦死了!”

奎德早就看到了他的动作,只是不在意地反手一肘。

然后,泰尔斯就被不耐烦的奎德,一肘击飞。

“砰!”

泰尔斯的头磕在一处破洞的边上,眼冒金星,但他还是顽强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里,握着那把从落日酒吧偷来的匕。

刃锋带血的匕。

一切都好像静止在那一瞬。

奎德愣了一下,惊讶地低下头,看着被击飞出去,在地上不住咳嗽的泰尔斯。

奎德惊讶的眼神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生的事。

他突然松开科莉亚,然后难以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颈部。

入手一片温热、湿润和粘稠,这感觉,顺着锁骨往下蔓延,快传导到胸膛、腹部。

在奎德的眼里,那个该死的小鬼——泰尔斯吃力,但是坚定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握在手上的匕,随着右手在微微颤抖。

但却是频率稳定地,颤抖着。

那一刻,奎德有些慌了。

他双手胡乱扑上自己的脖子,惶恐地摁住颈部那个喷涌鲜血的大洞。

但颤抖的手和下巴像是都在反抗他的意图,鲜红得像颜料一样的动脉血,喷涌而出,势不可挡。

奎德咬紧牙齿,只觉得腿下有些软,于是后退了一步。

但这一步,让他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胸口上的灼痛还在持续,但是泰尔斯抬起头,在科莉亚和辛提恐惧而震撼目光下,在莱恩分辨不出情绪的笑声中,冷漠,但是坚定地看向奎德。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下地狱去吧。”

“废物。”

奎德的牙咬得更紧了,他的怒火重新涌起。

但是与之前不同,随怒火而来的,是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变暗,变糊,变远,变小,都在——土崩瓦解。

他的眼珠凸出,似乎要瞪出眼眶般,死死瞪着泰尔斯。

然后,他把微微颤抖的手,那只被娅拉刺穿的手,一顿一顿地,伸向泰尔斯的方向,嘶哑地开口。

“该死的——小鬼——”

带着血的手,掠过泰尔斯冰寒的脸庞。

这就是“血斧”奎德·罗达,在埃罗尔世界最后的遗言。

第7章 逃亡计划

“咬紧这片柴,你会好受一点,对不起,我——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泰尔斯皱着眉头,跪在莱恩身前。

这个跛子乞儿,靠墙半躺在地上,举着“藕断丝连”,血液缓缓流出的右手,木然地看着正在一块钝石上打磨匕的泰尔斯,任他把一片木柴塞进自己的嘴里。

泰尔斯的身后,女孩科莉亚神情呆滞地坐在院子和屋内的台阶上,左脸上那个被银币烧伤的地方,已经处理过,上了药,此刻正覆盖着一块布。

而那枚焦黑的银币,此刻正紧紧抓在她的手里。

女孩瞪大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一会还抬头看看月亮,神经质般地笑了一声。

在她身后,奎德死不瞑目的尸体斜倚在破墙上。

一阵恶心向着泰尔斯袭来。

那种触感,那种把金属扎进血肉的触感,时不时地在泰尔斯执刀的手上,隐约出现。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强忍着第一次杀人的诡异不适感,胸前的烧伤依旧在疼痛,为他分担走不少的注意力。

他必须杀死奎德,这点泰尔斯毫不后悔。

甚至在自己把匕扎进他的脖子,看着奎德不甘倒下的时候,泰尔斯还觉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

那是复仇的快感。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的委屈和仇恨,都得到了舒缓和泄。

简单粗暴,有效直接。

但是——泰尔斯闭上眼,一遍遍向自己重复:不能喜欢上这种感觉。

毕竟,他夺走的是一个生命。无论奎德做过什么,是否该死,在某种意义上,他是跟自己同类平等,双足行走的生命。

杀人也许迫不得已,但无论出于任何理由,都不值得以之为荣。

杀死奎德,绝不是为了变成像他那样的人渣。

更重要的是——泰尔斯转过头,望向科莉亚,手上的匕却越磨越快。

这些孩子,大概经历了他们人生里,最关键的一幕吧。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幕虚幻的场景,投影仪的光线和幻灯片的文字像破浪一样浮现。

“我今天这堂课所报告的论文,其文献回顾主要集中在心理学领域。从展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儿童和青少年时期,是一个人心智和性格形成最关键的时期。b1oom的跟踪研究现,这个阶段所经历的环境、互动、行为,都与将来的人格和心理展有强相关关系。许多理论研究也认为,这种影响甚至可能伴随终身”

泰尔斯摆摆脑袋,把又一片被找回的记忆深藏在心底。

乞儿们的心理健康是其次,但眼前要解决的,是如何存活下来的问题。

泰尔斯按下心底的恶心,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上的匕。

这柄匕还没有成年人的小臂长,单面开刃,刀尖有偏向刃侧的微小弧度,木质的刀柄上缠着防止滑手的黑色皮麻带,刀锋的两侧则光滑——嗯?

泰尔斯突然现,在鲜血的洗刷下,刀锋一侧上,出现了镌刻着的“jnetbsp; jnetbsp; 泰尔斯眼神微变,心下一动。

呵呵,再多的伎俩,再多的策划,再多的聪明,泰尔斯心想,也不如这柄“jnetbsp; 然后,泰尔斯的眼神化为寒冰,上一刻还在打磨的刀锋,下一刻就出现在莱恩的断手边上!

“嗤!”

泰尔斯毫不犹豫的一刀切下!

刀刃切断了莱恩手掌和手腕间,仅剩的一点皮肉。

“嗯!嗯!——哼哼!”

莱恩的浑身,像落入开水瞬间的亚希尔河虾一样猛烈痉挛起来。

他紧紧咬着木柴,从喉咙里闷出吓人的声音,双眼痛苦地紧闭着,脸部扭曲成夸张的形状,眼泪和鼻涕不住地流下。

泰尔斯赶紧拉过上好药(其实仅仅只是一些乌尔德龙草)的布条,缠上莱恩的断手,来回狠狠地打了个节。

希望这样能管用,能止住血,不要感染,否则——泰尔斯看向火堆,摇了摇头。

莱恩还在痛苦地抽搐,泰尔斯一手紧紧按住他的断手,一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坚持住,莱恩,很快就过去了,坚持住!”泰尔斯闭着眼睛轻声安慰着他,自己胸前烧伤被莱恩的头擦过,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泰尔斯看向另一边,凯利特、尼德和恩索拉,正静静地躺在月光下。

像是睡着了一样。

莱恩的呼吸渐渐规律下来,但科莉亚又开始轻声地啜泣。

“泰尔斯,呜呜,我好怕,科莉亚明明没有得伤寒,科莉亚已经好了——”

泰尔斯放下莱恩,转过身,把科莉亚抱在怀里,小心避开她脸上的烧伤,轻轻拍打着她。

“没事了,科莉亚,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

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

“泰尔斯!”

泰尔斯睁开眼睛,看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辛提,冷静地问:“外面怎么样?”

辛提是第六屋的孩子里受创最小的,在泰尔斯帮他接续完脱臼的腿后(乞儿们的生涯,让他们掌握了很多自救的知识,例如接骨——或者拆骨),便被泰尔斯派去外面打探消息并放风,对可能到来的兄弟会成员做出预警。

“上面没有人来,没有里克,没有打手,没有任何兄弟会的人,好像废屋以外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辛提年纪最大,跟泰尔斯也默契已久,直接说了泰尔斯最关心的部分。

“奎德好像去过了不少人的屋子,有些人成功逃出来了,但是,不算上我们和第十七屋的话,至少六七个屋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泰尔斯的眼神一黯,第六屋并不是最靠近大门的废屋,而他大概能猜到那些屋子里乞儿们的命运了。

“现在乞儿们都知道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在传,说兄弟会要把我们全部干掉。有些人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但更多人都跑到街道上去了,还有人想要逃走。”

泰尔斯眼前一亮:“等等,你说打手们都不在了?”

辛提知道泰尔斯在想什么,他摇摇头,苦涩地道:“没用,大门从外面被反锁了,卡拉克带着他们屋子的人在门口大叫,但是一个人也没叫来。除非能跨越壕沟和里面的尖刺,否则我们逃不出去的。”

“我们,”莱恩挣扎着,抱着右手从地上坐起来,脸色苍白地道:“我们一定要逃吗?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到早上,等到里克和其他的人来了,告诉他们是奎德自己疯——”

“不行!”泰尔斯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莱恩,“奎德死在废屋,他们找到凶手的话,我们必死无疑,就算找不到凶手,他们也会拿乞儿们出来交代的。更何况,奎德的父亲是兄弟会里的一个老大,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而且,”泰尔斯冷冷地看着莱恩,道:“你还想等他们派来下一个奎德吗?就算下一个头目不是奎德那样的人,等他知道自己的前任是死在乞儿手里的,你还指望他好吃好喝供着你,然后跪下来,求你不要杀他吗?”

这一串话说出来,莱恩、科莉亚包括辛提都听不太懂,三个人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泰尔斯看着三人的眼神,无奈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道:“唉——简单来说,我们必须要逃走就对了。”

“哦。”

三个孩子这才“恍然大悟”般地齐齐点头。

泰尔斯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道场景。

零散的街道上大雪纷飞,一个窈窕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喃喃不休。

“——所以,韦伯用他的观察和史料总结,就资本主义在欧洲的源一事,在书里对老马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说,冷嘲热讽——”

“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呢。”

“唉——简单来说,就是韦伯在用智商碾压老马。”

“噢,是这样啊,那我们去吃小火锅吧!”

“明明是你在问我今天上了什么课,话题可以不要跳得这么快吗?而且为什么转得这么自然啊喂!”

“那就决定了,韩式烤肉!强袭自由,出击!”

“刚刚不是还小火锅——哎你别推我——还有什么是强袭自由啊——都说了不要推我——”

泰尔斯紧紧闭上眼,把这段从虚空里回涌而来的记忆幻觉驱散。

最近的记忆回涌越来越频繁了,“往事”一件件地浮现。

但别是现在。

不能是现在。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泰尔斯睁开眼,现三个孩子都在等自己的决断。

他轻轻站起,把莱恩也拉起来,深吸一口气。

“先,在外面没人的时候,把奎德搬出第六屋——虽然很重,但短期内,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死跟我们有关。”

“然后,辛提,你去大家中间偷偷地传话——一定要偷偷的,别让人知道是你故意传的。告诉他们,第四屋左边的壕沟底下,有五根尖刺是松动的,拆掉它们,用石板或者什么东西盖住剩下的两根尖刺,就可以逃出废屋。”

辛提一惊:“你,你找到了那条深沟里的密道?”

“密道?”莱恩和科莉亚也像是被吓了一跳。

泰尔斯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辛提的肩膀,“去吧。”

那不是某位神通广大的乞儿前辈挖的密道。

所谓的密道,是自己利用每周两次去西城门乞讨,所以可以夜归的理由,拿着匕、树藤、亚麻布,和药剂店顺来的腐蚀剂,在四年里,偷偷挖出来的。

简直就像是埃罗尔世界的“肖申克的救赎”。

至于那个传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幻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不是么?

泰尔斯又拍了拍辛提的肩膀,后者点点头,正要转身,却挠挠头,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开口道:

“为什么要告诉大家?我们自己逃不行吗?人越多,大家都会抢着跑,我们就逃得越慢啊。”

不,泰尔斯在心底说,兄弟会不是吃素的,下城三区的每条街,每条路,每个转角都有他们的眼线,西门郊外也布满了他们的走狗,对于几个十岁不到的乞儿而言,就算逃出废屋,也很难逃出兄弟会。

泰尔斯原本的逃跑计划里,还要再半年的时间。他就能完全摸清下城第三区到红坊街之间,兄弟会放置眼线的规律和节奏,再从落日酒吧跟格罗夫药剂店里准备好物资,那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就会大大上升。

只要能逃到红坊街。

但现在,现在根本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为了生存,他们又必须要逃——意外总是突然而至,不是么?

所以,他必须把第六屋的私自逃离,变成乞儿的集体骚动。

只有第六屋失踪,那太明显,兄弟会很快就会找上来。其次,人越多,他们逃是得越慢,但也越安全,越不起眼。

但是,要把这些理由一个一个讲出来的话——

泰尔斯仰头看着辛提,刺目的眼神让后者有些难受。

“辛提,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四年前的约定吗?”

辛提愣了一下,低下头,略略思索。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当然。”辛提看着泰尔斯,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孩,缓缓道:“你负责想,我负责做。”

泰尔斯郑重地点点头。

“我们,一起逃出去!”

——————————————————

娅拉·萨里顿百无聊赖地看着最后一个客人走出落日酒吧,然后懒懒起身,把他的杯子收起来。

今天的酒客不多,尤其是兄弟会自己的人,许多都被调去参加那场“大行动”了,就连厨子艾德蒙也提着砍刀去了,据说,是要去还个人情债。

老家伙也好久没回来了。

无聊。

娅拉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半,有点早。

然而那个钟也有点慢。

那个钟已经很旧了,娅拉心想,连装永世油的后槽都生锈了,铁锈混进永世油里,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

得想点办法,让老家伙出点血,换个时钟了。

落日酒吧这么多的生意,既没有市政厅的税务官来收税(“看在国王的份上,我会给他两根中指!”——娅拉),也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来要保护费(“每人一百个铜子,我就能保护你们的手指,不被我剁掉,怎么样?”——娅拉),就连进货都是从黑街兄弟会自己的渠道里拿的优惠价(“纳尔·里克,你是管账目的,快跟这些地上的兄弟,也跟我的刀说说,进货时该给我什么价格?”——娅拉),出点钱,换个酒吧里的时钟总是可以的吧?

那个吝啬的老家伙。

关上大门,处理完吧台的事务,娅拉撂下围裙和抹布,紧了紧短皮裤,把前台的不灭灯(取这个名字还真是讽刺)熄灭,走进后厨。

今天时间有点早,按照老规矩,做完锻炼的话还有——

下一刻,娅拉的脸色就变得冷漠而狠厉!

她的身子瞬间伏低,膝关节弯到便于力的位置,腿上闻名黑街的狼腿刀,瞬间来到左手。

刀锋电射一般飞出!

“咚!”

狼腿刀凶狠地扎在一个酒桶上!

只有一小半的刀身露出,刀柄还在不断颤抖。

“啊!”这是一个小女孩的惊恐尖叫。

娅拉缓缓地直起身子,把右手上的另外一把狼腿刀扎回靴子,然后点亮身侧的不灭灯。

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后厨,几个小小的身影露了出来。

“娅拉——那个——”被狼腿刀吓得惊魂不定的穿越者——泰尔斯,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举起微微颤抖的右手,不自然地摇了一下:“嗨——是我。”

娅拉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

她的眼神犀利而可怕,科莉亚害怕地把身子朝着泰尔斯缩了一下。

娅拉突然拔步走来。

泰尔斯感觉到,身后的三个乞儿都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娅拉冷冰冰地说道,“否则,我瞄的就不是酒桶这么简单了。”

娅拉走到他跟前,从距泰尔斯左耳两寸的酒桶上,拔出狼腿刀,示威也似的在他面前挽了个刀花,才插进靴套里。

“还有,你个小鬼——”

泰尔斯心里翻了个白眼,本能地迅抬起手,想要护住额头。

但一根纤细的手指已经狠狠地戳了上去!

“啊!痛!”

“要叫我——娅拉姐姐!”

———————————————————

“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没看到艾德蒙,就想来后厨看看——”

他们现在在落日酒吧的地窖里,除了泰尔斯之外的三个乞儿,靠在装食物的大麻袋上,坐立不安,艰难但努力地啃咬着手里的白面包——他们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

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泰尔斯坐在高他一倍的酒桶上,平视着前方双手抱胸,单腿靠墙,慵懒却不失飒爽的娅拉·萨里顿。

如果换做前世,泰尔斯大概要抱着欣赏的眼光,把她细细地从头看到脚,然后抬头望天,在回味的同时,感叹这个世界的美好。

哈?你问之后泰尔斯会做什么?废话,当然是自个儿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至于现在么——抱歉,这具身体还年轻。

“直说吧,为什么来找我。”娅拉依然是那副冷漠的神色,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但泰尔斯已经习惯了,从他四年前,第一次在落日酒吧后的垃圾堆里,遇到这个当时才十**岁的“大姐姐”,对方就一直是这样的口气和风格。

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奎德疯了,他把废屋里差不多一半的乞儿都杀了。”

泰尔斯一脸凝重地道,同时默默握紧双拳。

他-妈-的。

娅拉从看到这几个伤痕累累的乞儿开始,就对今天早些时候的事情,隐隐有了怀疑。

娅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开始咒骂着里克,这个管账的,就知道你给奎德灌查卡酒,肯定没安好心。

我怎么就为了那十个金币,答应他了呢?十个金币,十个金币啊!

这种肯定会触怒兄弟会的事情,十个金币——最少也该收他二十个!

而且——

“没有人来阻止他,也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只能自己逃出来。”泰尔斯心情灰暗地道,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幕似乎又再次出现。

——而且,唉,一半的乞儿啊。

娅拉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们在这里躲一天吧。放心,有我在,那个大猩猩不敢来,如果他来了,我就把他下面那——咳咳——他的手给剁下来。”

娅拉看了看另外的三个乞儿,皱起了眉头,她认得出哪些是新伤,尤其是那个右手被布包裹着的孩子。

“等艾德蒙回来,我就让他去找里克和上面的人。奎德干出这样的事,他逃不掉——这家伙,怎么不早点死掉。”

娅拉有些意兴阑珊,她把靠在墙上的腿放下,站了起来。

泰尔斯的眼色一黯,他看着三个乞儿,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看向娅拉。

“今天兄弟会有大任务,所以守备和巡逻才会松懈吧。你们能逃出来,一定——唉,算了,我去拿药,如果要医生的话也——等等,小鬼,你怎么了?”

娅拉正自顾自地说着,突然意识到对面的泰尔斯不太对劲,他的身上也全是伤痕,胸前的衣物被扯得七零八落,右手袖子甚至溅满了鲜血。

不对,这小鬼的眼神——

娅拉突然走到泰尔斯跟前,把他拖下酒桶,然后蹲下来,双手握住泰尔斯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

娅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严肃,也很急切。

“小鬼——你,难道你?”

泰尔斯有些不敢看娅拉的双眼,但是仅仅几秒钟,他就调整好自己,然后坚毅地抬起头。

泰尔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毫无颤抖地响起。

“娅拉,奎德被我宰了。”

第8章 JC

五小时前。

洛比克·迪拉今年四十三岁,是隶属于城防队的一级警戒厅长,手下管理着负责永星城西面安全的西城警戒厅。

二十个巡逻队,一个厅的大小警戒官,无数的文职人员,都任他差遣。

一百多名带着电击棍,迷你弩,防冲盾牌,迷雾弹、雷暴弹这样精良弹压装备的警务人员,近三百名装备着陨魔剑、弧光盾、永新甲胄以及破能弩箭这种反魔武装的高素质士兵,以及二十个终结剑士作为巡逻队长的精锐军备力量,听命于他一人。

这对于一个出身低级贵族——洛比克的父亲不过是王国西部凯拉郡的一个小勋爵——的人而言,是十分罕见的。

要不是他攀上了凯文迪尔家族的高枝,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王都永星城的西城警戒厅长。在这段他向凯文迪尔家族输诚,然后得到官位回报的美妙关系里,只有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

那就是,他在永星城所负责的巡逻区域,总共有六个区,分别是西环三区,以及下城三区。

对,就是血瓶帮和黑街兄弟会血腥斗争的最前线。

小小的美中不足。

美中不足——?

啊呸!

国王在上,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倒霉!

噢,他还负责西城门前的巡逻和街道安全。

这是他那位白苍苍的前任在交接时的告诫:

“你要嘱咐好手下的人,即使带队从营房出,穿过西环区、xc区前往西城门的时候(对,他的前任认为,对巡逻队而言,西城门才是唯一可能巡逻的地方,对于警察而言,西城门才是唯一需要执法的地方)——”

“为了你的钱着想,经过西环三区时,要客客气气,和气友好;

为了你的命着想,经过下城三区时,要提心吊胆,步步为营;

为了你的职位着想,到达西城门时,要兢兢业业,精神抖擞!”

洛比克很快弄清楚了这是为什么。

扎根西环三区的血瓶帮,树大根深,历史悠久,跟朝中的许多大人物关系不明不白,但定期会向城防队缴纳不少的“份子钱”,所以为了钱包着想,经过西环区时,要警民友好,鱼水欢乐,有事没事都睁只眼闭只眼。

盘踞下城三区的黑街兄弟会,心狠手辣,疯狂暴戾,王国里至今未破的刑事悬案一半都跟他们有关,对官方的人下手也毫不容情,所以为了生命着想,经过xc区时,要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路小跑没事别停留太久。

西城门则是永星城的对6门面,更是许多外国要人、大小贵族、诸神殿掌事官、各路冒险者到访永星城的必经之门,许多外交纠纷、贵族斗争、宗教对立、民间冲突都生在这一块,也是宫廷大佬们盯得最紧的地方,所以为了职位着想,在西城门治安值守、执法巡逻时,要公正严明,勤业敬业,铁面无私为人民服务。

综上所述,洛比克厅长接掌警戒厅的三年间,头就已经白了一半,皱纹多了三根,因为回家时间不定,还时常被妻子以床上冷战的方式抗议,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此时,洛比克坐在办公桌里,看着窗外的月光,脸色愁。

他也不想加班的啊——实在是今晚有大人物打了招呼,不得不加班。

还有。

他愁的不是工作,而是眼前这个为他工作的愣头青。

二十五岁的科恩·卡拉比扬,作为两个月前新晋的巡逻队长,凭借着即使在终结剑士里也高人一筹的身手(要是能打败米兰达那个变态就更好了——科恩),本来就不错的出身(“唉,老头啊,如果你是国王就更好了呢,那我也能混个王子——哎呦,你干嘛打我!”——科恩),以及年轻贵族里难得一见的从军经历,在退伍后(“死老头!我明明没有签字,怎么就‘被退伍’了?一定是你不知羞耻地——哎呦,你干嘛又打我!”——科恩),成为西城警戒厅二十巡逻队的第一王牌(“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有个好爹,但老头你一定最清楚,我才没有个好——哎哎,老头你再打我,我就翻脸了啊!”——科恩)。

此刻的科恩,扣着工整而威严的军官帽,几丝颜色好看的金从帽檐后露出,一身剪裁得当的蓝色流星制服,把他强壮而不失匀称的身材,衬托得更为出色,脚下踏着毫不反光的乌黑行军筒靴,加上那张坚毅而英武的脸庞,简直是王都毫无争议的“少女杀手”。

可惜啊,自己要是再年轻二十年,再早一点调来到永星城,大概也是让王都贵族少女们尖叫的存在吧——以上是洛比克厅长走神时的空想。

因为,那位年轻英伟的“少女杀手”科恩,正在义正词严地滔滔不绝,坚决地向着洛比克厅长阐述自己的观点,他的手在胸膛上坚决地拍了又拍,似乎要让上司知道自己的决心。

“大人,综上所述,我认为绝对不宜净空在红坊街的守备力量!特别是今晚!血瓶帮和黑街兄弟会之间极有可能爆剧烈的冲突!另外,我收到手下的线报,黑街兄弟会在本部大屋前——”

“你在黑街还有眼线?”洛比克厅长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

“哈,兄弟会那帮疯子的眼线确实很难安插,”科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翘起嘴角,“但是在我精明而强干的——”

“蠢货!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洛比克厅长的咆哮很突然,掀起一阵波澜,把刚刚抱着文书经过门外的秘书,漂亮的红乔拉小姐,都吓得滑了一跤。

“你以为,自己是一级终结剑士年终考核第三名,兄弟会就不能动你了?你以为,自己出身卡拉比扬家族,血瓶帮就不敢动你了?最重要的是!你以为——”

愤怒的洛比克厅长,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把本来滔滔不绝的科恩唬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长得比我帅,就可以指挥你的顶头上司了?”

门外,正在地上捡文件的乔拉小姐手一抖,已经捡好的文件又散了一地。

“额——厅长,有点跑题了,虽然我长得帅但是兄弟会那边——”

“闭嘴!蠢货!”

恼羞成怒的洛比克突然觉得,这个老同学的儿子天天被他父亲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洛比克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热血过,三年前调来的时候,也想着终有一日,要把xc区和西环区的罪恶和黑暗,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让市民们安心地走在街道上,不必提心吊胆。”

“但你就真的以为,血瓶帮和黑街兄弟会,仅仅只是上不了台面的黑帮?我派出二十个以一当百的终结剑士,加上四百人的警备部队和巡逻队士兵,就能一举扫除?血瓶帮的两名魔能师,八个异能战士,十二位至强者,兄弟会的三大——或者四大杀手,六大巨头,十三大将,你知道光是这些人里就有多少阶,甚至极境的家伙吗!还有他们遍布王国上下,势力波及西大6的打手、盗贼、游侠、冒险者们,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体量可观的商业网,牵动身的利益网,关键要害的秘密网,你以为都是吃素的吗!你以为这是在西线战场上跟荒骨人和兽族打仗吗?你以为我的警员、城防士兵都是没有家人孩子,没有社会关系,没有牵挂负累,你扯一扯嗓子就能去为你把命送掉的敢死队吗?”

“就算两大黑帮被扫除了,那跟他们有关的贵族阴私怎么办?靠着他们的威胁才能生存的行政部门油水和拨款怎么办?他们每年给宫廷里大人物们的供奉怎么办?失去黑帮的约束及庇护,而生计无着的贫民、暴民、无业游民们怎么办?没了黑帮的压迫,人们不再去神殿祈祷和捐献怎么办?没了黑帮制造的血腥事件,城里的药剂市场、炼金市场、农牧市场,只能通过黑帮走私进来的稀有药品和战略物资断货怎么办?还有失去生计蠢蠢欲动的冒险者、雇佣兵、异能战士怎么办?没有本地黑帮跟我们明里暗里的合作跟配合,王国秘科的人不能掌握外国间谍的地下行动怎么办?”

“这些林林总总,杂七杂八,又不能不考虑的事情,你都想过吗?”

“你以为今晚我把红坊街净空是为什么?没错,我告诉你,因为某位大人物直接跟我打了招呼,今晚那里会变成最血腥的战场!无论谁接近,都是不妙的下场!所以我不但要净空那里,还要贴宵禁告示,更要警告所有人不能靠近!你以为我们今天为什么加班?是为了到早上,我们的人能够联合市政厅的医务、消防以及地政部门,去为战争的失败者收尸,为战争带来的废墟收场!”

洛比克停下了咆哮,喘息着,扯开害自己有些呼吸不畅的领口。

科恩已经沉默了,他的拳头紧紧捏在身体的两侧。

“现在,科恩·卡拉比扬队长——”洛比克缓了一下,用正常的语气道:“你可以出去了,好好反省一下,思考一下,为什么你父亲把你送来整个星辰王国里,整个西大6上都最难待的警戒厅。还有,记得帮门外的乔拉小姐把那堆文件捡起来——那都是你的错。”

门开了,科恩缓步走出,但此时他的眼神却黯沉下来,落寞而无奈。

看得在旁边捡文件的乔拉小姐好生心疼。

这些——洛比克厅长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科恩默默地想。

他把手伸向厅长室外的剑架,想要拿回他的佩剑。

但是,如果连最年轻的警戒厅长都如此老成谋算,如果连隐藏在地下世界里吸血的黑帮都不敢直面。

那这个王国,还要怎么改变?

科恩慢慢地把手放下。

他走到蹲下身子收拾文件的乔拉小姐跟前,秘书小姐感觉到了科恩的逼近,脸一下就红了,正在想着要用什么语气感谢他的帮忙。

热血么?

科恩在心里暗暗苦笑。

从西线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这个词,就不属于我了。

这不是热血。

科恩低下头,握紧拳头,落寞的眼里闪出坚定和怒火。

这是正确的事,是必须要做的事。

乔拉小姐的脸更红了,她突然意识到,从科恩的角度,可以把她职业制服内,堪比孤老山峰的傲人风光一览无遗,而且——这很重要,要说三遍——他很帅,他很帅,他真的很帅!

红坊街么。

科恩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只见他神色冰寒,看也不看,右手捏着的拳头突然一翻,厅长室门前就像刮起了一阵疾风!

“呼!”

等到疾风散去,科恩已经不见了。

随之不见的,还有他在剑架上的佩剑。

只留下咬牙切齿的乔拉小姐,狠狠地撕扯着自己因这阵风而打乱的红色长。

她的身边,那堆散乱的文件,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风刮成了一叠,整整齐齐地立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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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长室里,洛比克无奈地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

相比起红坊街——

那位大人物,对他还有个更麻烦的请求。

从那些进出西城门的落日信徒身上,查清楚,落日神殿究竟为什么封锁内坛。

那些信宗教的疯子啊,洛比克摇摇头,有关神谕的事情,自己怎么敢招惹?

尤其是落日女神那个泼妇。

呸呸呸!

洛比克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扔出脑子外。

换作三百年前,自己光是有这个念头,就会被落日女神的神殿祭祀,打进裁判所吧?

就这样看来,两位魔法女皇虽然也是脾气差的泼妇,但还是做了点好事的嘛。

呸呸呸!

洛比克摇摇头,也把这个想法扔出脑子外。

换作一百年前,自己光是有这个想法,就会被女皇领地的皇国魔卫,打进魔威狱吧?

———————————————————

时间回到现在。

“你说你杀了奎德?”娅拉震惊地望着泰尔斯,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是的,而且,”泰尔斯无比冷静地,向这个美丽又危险的年轻女人,提出一个看起来很过分的建议:

“请你帮我们四个,逃出下城三区。”

泰尔斯并不是在碰运气。

在废屋乞讨的四年时间里,他的世界也不只是黑暗,除了同屋互助的几个孩子之外,格罗夫药剂店的帮工燕妮,还有眼前这个看似难以亲近的女酒保——话说她真的只是酒保吗——就是泰尔斯在这个世界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暖色。

三年前,要不是她,自己早就在落日酒吧外的垃圾堆里找食物的时候,被莫里斯豢养的那只怒狼犬给咬死了。

莫里斯在那之后嘀咕了好久,怎么自己养了六年的怒狼犬都养不熟,居然自个儿跑了,不见了。

“你再说一遍?”娅拉像是听到了最不能相信的话,比如地狱恶魔重回人间或者天上诸神降临人间之类的话。

“我是说,我想请你——”

但娅拉打断了他的话。

“你刚刚杀死了星辰王国地下世界最可怕的势力,黑街兄弟会负责永星城乞儿生意的头目,军火老大‘铁心’山达拉·罗达的独生子,奎德·罗达。”

娅拉一口气说完,脸色铁青地伸出纤细的食指,在泰尔斯的额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然后,你还想请我保护着你,背叛那个‘星辰王国地下世界最可怕的势力’,在黑街兄弟会肯定会到来的搜捕和追杀下——逃跑?”

“额,不太准确,”泰尔斯揉揉额头上的指印,在娅拉杀人的目光下讪笑着道:“但,大概就是这样没错。”

对这个消息,娅拉消化了半响,泰尔斯心里虽然着急,但还是默默地等待着。

娅拉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但她的表情迅恢复冷漠和冰寒。

“哼,为了你,对抗整个兄弟会?你觉得我像是这样的好人吗?不,应该是,你觉得我看起来,就像是个好人吗?”

“你不需要跟兄弟会的人打照面!”泰尔斯急切地道。

“我们有自己的逃亡计划,你只用给我们一些食物和物资,从下城三区到红坊街的路上,帮我们瞒过兄弟会的耳目就行!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求求你!”泰尔斯郑重地道,“我们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娅拉姐姐!”

然而娅拉似乎并不买他的账。

“哼,你只是个小乞儿而已。”

娅拉冷笑一声:“我好歹也算兄弟会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立刻把你这个杀害了兄弟会头目的凶手,还有那几个帮凶一起交出去?”

泰尔斯沉默了一刻。

娅拉撇着头,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我相信你。”

娅拉愣住了,没赶上泰尔斯的逻辑。

“什么?”

只见泰尔斯一字一顿,坚定地道:

“因为我相信你,想做个好人!”

娅拉懵住了。

剧本拿错了吗?

这么——额,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用语来说,这么“中二”的傻话,他居然也说得出来?

这小鬼,不是一直挺成熟的吗?

而且好歹是兄弟会,乞儿窝里摔打出来的人吧,怎么突然——是最近冥夜神殿的话剧看多了吗?英雄萨拉与先知凯鹏的友谊故事?

还是被奎德打坏了脑袋?

但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让她半晌难言:

“我知道,兄弟会里几乎都是人渣和恶棍,都是是带着血债的变态,披着人皮的狂狼和恶魔,同情和善意,良知和怜悯对他们来说,连阴沟里的污泥都不如。”

”他们把家破人亡的少女卖到妓院,把走投无路的小孩打成残废,把毒品卖给十几岁的少女,把勤勤恳恳的商人勒索得身无分文,把遭遇天灾卖儿卖女的农民逼得饿死,把还不起黑账的人抓到大沙漠当奴隶卖掉,和堕落的贵族共同经营最丑陋不堪的秘密。“

“但我也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是迫于生计,都是迫不得已,都是从小耳濡目染,都是身在其中无法自拔,都是为了生存,都有‘我不能不这么做’的理由,才成为兄弟会最恶毒的爪牙,最狠辣的打手。”

“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要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情况下,在生存之外,还能坚持,坚持一点同情,一份怜悯,一道善意,一念良知,坚持做点好事,做个好人,能放弃以一手刀法挣黑钱、快钱的想法,能给哪怕最落魄的酒徒一杯免费的麦酒,能给被虐打的**一件披风,能在寒风瑟瑟的垃圾堆里,为了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的性命,不惜杀掉兄弟会大佬的爱犬,并且在之后的四年里,一直帮助他、支持他、关心他——”

娅拉紧紧皱起了双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紧咬下唇。

说到这里,泰尔斯抬头看着娅拉,目光里是真诚和希冀:

“能做到这些,我觉得,要比在兄弟会里做个纯粹的坏人,做个抛弃信条和良知,恶贯满盈,做个天天快意而舒心的坏人,要更艰难,更危险,更——”

“停!”娅拉脸色不甘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小鬼,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怎么,你怎么敢——”

但她的话被泰尔斯毫不在乎地打断。

“娅拉·萨里顿!”

“我见过你一刀把狗劈成三段的刀法,也见过你砍掉来闹事家伙的手指,也知道落日酒吧里的酒客都很怕你,知道连奎德和里克,甚至连莫里斯老大,都对你客客气气,知道你压他们的进货价时,他们也敢怒不敢言。我不知道萨里顿这个姓氏在兄弟会里的意义,但我想你大概也曾经满手血腥,甚至杀人盈野,可能你的家族和周围都是兄弟会的人,可能你的父兄姐妹都是罪行累累的家伙。”

娅拉没有打断他,而是表情落寞,陷入仿佛死一般的沉默。

“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好人,算不算一个好人。”

泰尔斯默默地掏出一柄匕。

“这柄匕,是我从你的酒吧里偷来的,但我知道,那天我只不过跟你说了一句‘我又没有刀,怎么可能砍得开柴火’,然后那天下午,这柄匕,就自己出现在了杂物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我一直都知道的。”

“这柄匕,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别人落下的,也许是艾德蒙,直到今天,这柄沾了血的匕,才从刀刃的一侧,浮现出‘jnetbsp;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娅拉,眼里隐约的星芒让她心里一抖。

“那是你的姓名缩写吧,jnetbsp; “我刚刚才从奎德的嘴里听到你的全名。”

娅拉咬紧牙。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为什么一个从来就没机会读书识字的下等乞儿,会看得懂匕上面的字母,还拼得出她的名字。

“娅拉·萨里顿,jc小姐,我想让你知道,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今天,你送出的这柄匕,救了我的性命,救了那边那三个,连普通的白面包都觉得像是国王大餐的三个孩子的性命。”

娅拉捏紧双拳,眼神逐渐聚焦。

这可恶的小鬼。

“所以,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但我总是觉得,觉得——”

“——你是想要做一个好人的!”

“jc!”

第9章 向命运出发

凌晨四点半,红坊街。

兄弟会的可怕杀手,莱约克那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一座民宅的房顶,下一刻又出现在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再下一刻,又扑向宽阔的大道。

鲜血染红的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缠着黑布的兄弟会精锐,也有绑着红头巾的血瓶帮中人。

莱约克又怒吼一声,身形消失,再一次出现时,已经是对面商铺的招牌上了。

就像——就像他在尽力摆脱着,什么跟在他身后的东西一样。

远处厮杀声不断。

突然,莱约克原本焦急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冷静和狠厉并存的神色。

下一个瞬间,莱约克的弯刀以诡异的角度穿过左腋下,如阿曼巴蛇捕食一样,雷霆般刺向自己左后方!

那里空无一人,然而——

“撕拉!”

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传来!

“一刀命中。”

“‘随风之鬼’,罗尔夫。”

莱约克抬起弯刀,抹了一下刀尖上的鲜血,脸上的焦急和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蕴癫狂的冷血。

“‘静谧杀手’莱约克,是你运气太好呢,还是真的感觉到我的位置了?”一声陌生的阴柔嗓音从四面八方飘来。

莱约克只是静静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声不吭。

“你这样的杀手,在兄弟会太可惜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身影出现在莱约克面前的道路上。

一名穿着灰色紧身服,脸上刻着刺青的青男子,嬉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边锁骨,那里,一道伤口正慢慢流出血液。

莱约克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一击,本该完美刺向对手的心脏,然后在扎破心房血管后的一瞬抽出,结果,自己的刀居然仅仅擦过对方的锁骨?

莱约克惊讶了一瞬,但迅回复冷静的状态,默默准备下一击。

一个杀手,永远都要对自己的下一击,有必杀的信心。

如果里克在这里,一定会对莱约克“静谧杀手”的外号不以为然,那个烦人的杀手,用来讽刺他的废话最多了不是吗?

就算穿越者泰尔斯,也会点点头:和贝利西亚上演妖精打架时的莱约克,可不算太“静谧”。

但此时的莱约克,眼神阴鸷,浑身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立在招牌上,确实充满了“静谧”般的可怕。

但下一刻,被称为“随风之鬼”的罗尔夫就脸色一变。

“算了,”罗尔夫哼了一声,“没想到啊,喀尔卡那家伙,居然被莫里斯干掉了,该说,死胖子不愧是兄弟会的六大巨头之一吗?”

“我躲一躲去。但别误会,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静谧杀手’。”

下一刻,罗尔夫消失了。

与此同时,莫里斯——黑街兄弟会的六大巨头之一,人口生意的掌薄人——就带着一队精锐,满脸凶狠地出现在转角处。

“老大!”莱约克瞬间从招牌上飘下,向着莫里斯致敬。

“是‘随风之鬼’罗尔夫。”

胖大的莫里斯点点头,把手上一具尸体抛落地面。

这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只是死前似乎极为痛苦,要是兄弟会的专属黑医——怪医生拉蒙在这里,很快就会分析出,那个壮硕的男人死前嘴唇紫,眼角充血,指甲呈粉红色。

来自东大6基瑟里草原,游牧部落的异能战士,“战狼”喀尔卡,死于窒息。

“找到其他人了吗?”莫里斯脸色凝重地问,丝毫没有除掉一个强敌——尤其对方还是异能战士——的喜悦。

莱约克脸色沉重地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在好几个地方遇到了透明的空气阻碍,根据过去听见的描述,”杀手顿了一下,无比凝重和担忧地道:“我怀疑,有某个我们不了解的强大异能者出手了。”

莫里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紧紧地皱起眉头。

“那不是异能,而是‘空气墙’。”

在莱约克疑惑的目光下,莫里斯叹了一口气。

“出手的,是气之魔能师……”

莱约克愣住了。

随即,莫里斯——这位肥胖的巨头恨恨地啐了一口。

是了。

血瓶帮的两大领之一。

气之魔能师。

莱约克回想起对魔能师的印象,心想:无论是哪个异能者,听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是一位魔能师,又恰好是克制自己能力的一位魔能师,都不会太开心的吧。

为了这次万无一失的突然袭击,兄弟会聚集了永星城本部的几乎所有精锐,编排成组,务求出其不意,一击致命。但兄弟会的精锐们却在进攻的一开始,就被数股巨力和狂风给击散开来,红坊街的有些地方甚至不再能通行,本来强大的精锐部队力量,瞬间分裂成尾不能相顾的多头蛇。

在吟游者传唱的诗篇里,怪物多头蛇基利卡,最终是被英雄耐卡茹,一个头接一个头砍下而死的。

从莫里斯的反应看来,分散他们的,是“气之魔能师”无误了。

老大准备怎么对付他呢?

但莫里斯想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选项。

那个可怕的家伙,希望别正面碰上他——莫里斯这么想着,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厮杀声,辨认着方位。

“本该是我们聚集精锐,袭击红坊街的血瓶帮分部,结果到头来,却变成了他们埋伏我们——妈-的,真是丢人丢到冥夜神国里去了。”

“对方仅有的两大魔能师都出动了一个,我们还傻傻地往前送死!脑子简直比冥夜之神的祭祀还钝!”

莫里斯用亵渎神灵的话语咒骂着,脑筋却在不住转动。

“一定有内奸!回去之后我要把兰瑟的肺给挤出来!这糟老头子,怎么做情报的!”

莱约克低下头,聪明地没有跟着身为“六巨头”的上司一起,咒骂兄弟会的另一位“六巨头”。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很快下了清晰的判断:

“既然敌人是魔能师,我们又没有极境以上的高手在——袭击红坊街的行动,已经全面失败了!”

莱约克惊讶地抬头。

全面失败?

气之魔能师……有这么可怕?

“你们分散出去,对着所有的自己人传令:放弃目标,回返原路,全力突围!”莫里斯恶狠狠地咬着牙:

“我们回黑街!”

———————————————————

娅拉看着泰尔斯,脸上的表情逐渐隐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但泰尔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直到对方呼出一口气,轻轻低下头。

“臭小鬼。”

娅拉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地窖里昏暗的地面。

害得泰尔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但随后,年轻的女酒保,很快默默道:

“你啊——你——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泰尔斯专心致志地听着。

“——你很早熟?”

这次轮到泰尔斯愣了一下。

早熟?

这个——穿越者嘛——哈哈。

赶紧想想,穿越者前辈们,遇到被本地人怀疑的时候,都是怎么混过去的?

然后,这个穿越者摸摸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

“嘿嘿——我很早熟吗?哈哈,那个,娅拉啊,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呢,我还是很享受目前的单身生活的,暂时还不想——”

“叮!”

表情瞬间扭曲的娅拉,一指头狠狠地戳在泰尔斯的额头上!

“小鬼,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还有,叫我娅拉姐姐!”

泰尔斯痛苦地揉搓着额头,却在眼前淡出一片记忆。

那是一个暖阳的下午。

“吴葺仁!dota2不是没了你就运营不下去!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怎么你最近老是在说同一句话啊。”

“喂喂,这可是二次元里的名言啊,当然要——你怎么还在排下一场啊喂!”

“哎呀,朋友拉我开黑,不好意思不去嘛!”

“就你的dota水平?啊呸!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又是同一句话——喂,我的游戏鼠标!”

泰尔斯揉揉脑袋,把这段记忆埋进大脑深处。

最近是怎么了?记忆闪回越来越多了。

虽然是好事,可以找回许多前世才有的知识和智慧,但是,总不能老在关键时刻闪回吧?

他摇摇头,看着脸色已经不一样的娅拉,清楚而明白地说道:

“我要求的不多,我们只要穿过红坊街,就能逃到血瓶帮的地盘,从那之后,我们自己照顾自己。没人会知道你,你不会惹上麻烦的!现在是黎明前的夜晚,最是黑暗,从xc区到红坊街,瞒过兄弟会的眼线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甚至,我们一出现就会被兄弟会注意到。但是红坊街,红坊街是兄弟会跟血瓶帮的交界,在那里,是我们几个逃生的唯一机会!兄弟会一定会花时间在抓捕四散而逃的乞儿上面,等他们反应过来,也不可能再追过红坊街!”

这一刻,自信而坚定的泰尔斯微微翘起嘴唇。

“呼!”

娅拉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其他乞儿都四散而逃的时候,你们直奔红坊街,不错的计划。凭我的身手和经验,引开兄弟会的耳目,也不是没有机会。”

再睁眼的时候,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精明,凌厉而可怕,仿佛在瞬间化身回曾经的女杀手。

连泰尔斯也很少见到这幅样子的娅拉。

“但是,你们到了血瓶帮的地盘,就安全了?你这手能把黑街兄弟会耍得捉襟见肘,但却只是一时的。”

“兄弟会能人无数,战力群,连跟他们对台的血瓶帮也落在下风,找到真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且之后呢,你们还能去哪?只要还在永星城,黑街兄弟会就总会找到你们的。”

“就算出了永星城,你又怎么知道,兄弟会的势力,不会比在永星城里更可怕,更肆无忌惮?”

娅拉的话仿佛瞬间击中了泰尔斯的软肋。

泰尔斯面色苍白地晃了晃。

对,他的计划还没有到那么远,能力有限,智慧有穷,红坊街之后的事情,他根本无从猜测。

但他们无路可走了不是吗?

只有去红坊街。

“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嘴硬地说道。

娅拉,一副精明狠厉模样的杀手娅拉(而非之前那个慵懒冷漠的女酒保娅拉),摇了摇头。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娅拉还在摇头,泰尔斯急了。

为了争取娅拉的帮助,自己浑身解数尽出,从搏感情到拉关系,连正义之嘴炮都动了,还能失败?不带这样玩的啊!

又不是玩足球经理!

没办法了,作为小牛,团战关键时刻,不能因为贪心、贪多、贪钱,就吝惜放大的机会!

撼地神牛,果断跳大!

“我知道,相比于提供饮食,相比于送我匕,这样的请求过分了。但是,请看看那边的三个孩子,他们的希望都在这个酒吧里了!娅拉,请你帮帮我!而且——”

泰尔斯艰难地说道。

娅拉挑起眉毛。

穿越者很不愿意把下面的话说出口,因为这在他看来,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逼迫和折磨。

“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不是吗!”

泰尔斯语气坚决地道。

“哈?”

娅拉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但随即,她失声一笑。

女酒保把腿上的一柄狼腿刀,摆到泰尔斯面前。

“人情?你是说,你曾经建议我把武器改成这个样子,就觉得这是一个人情?好吧,那也算,但这个人情你也占太便宜了吧。”

泰尔斯看到了狼腿刀。

脑子里面顿时想起来,和娅拉曾经的回忆。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娅拉娅拉,我想到弥补你出刀力量和度的办法了!”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娅拉姐姐!去去去,一个不懂战斗没有异能没有神术更不懂魔能的小鬼头,别打扰我锻炼。”

“娅拉!就是这个!看看这张图!”

“咦!这种刀的样式和弧度——小鬼,哪来的?好像挺有趣。”

“这叫狗-腿-刀!不管你信不信,可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武器呢!”

“呸呸,什么狗-腿,就算要用,也换个好听点、威风点的名字好吗!还有,叫我娅拉姐姐!还有,什么另一个世界,少去冥夜神殿看话剧,那里的人都神经兮兮的!”

泰尔斯想到这里,摇摇头,把回忆赶走。

他坚定地,一字一句缓缓说出下面的话:

“不,凭的不是这个人情,凭的是——是你把奎德刺激成这个样子,让他失去理智疯,害得乞儿伤亡惨重,害得我们只能出逃的人情。”

泰尔斯沉重地说完这句话。

话音落下。

娅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睫毛不停抖动。

“你——你怎么——”

泰尔斯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但看着娅拉的表情,心里终于下了判断。

“是的。”

泰尔斯点点头,心里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你之前割伤了奎德的手吧?他一边诅咒,一边叫着你的名字。还有,奎德最大的耻辱被提及的时候,他也许会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怎么会疯狂到虐杀乞儿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奎德之前肯定是来落日酒吧喝酒,惹到你了,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的疯失智,冲进废屋里来,宰掉了——宰掉了一半的乞儿。”

“是这样的吧。”

“那一半乞儿的性命,其实也是跟你有关的吧。”

这一刻,泰尔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娅拉眼里的颤抖。

该死的小鬼。

娅拉心里咒骂道,但手上拿着的狼腿刀不断在颤抖,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太聪明了点。

不就是几十个乞儿嘛,娅拉心里颤抖着,又不是我亲手杀的,跟我无关。

都是那个里克,那个该死的管账的。

跟我无关的。

无关吗?

娅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包裹在一块名贵的毛毯中,然后,自己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有些沉重得运不出血来。

“所以,请你帮帮眼前剩下的这四个乞儿吧,因为这是你——这是你欠下我们的人情。”

泰尔斯心里极度不适,但还是痛苦地说出这句话。

娅拉紧紧闭上眼,把狼腿刀插回靴筒。

“当然,如果狼腿刀的版型也算人情的话,那就算上好了。债多不愁嘛。”

泰尔斯似乎觉得气氛太压抑,又再笑了一下。

只是,非常勉强。

好半晌,娅拉才睁开眼睛。

她轻轻抬起头。

“泰尔斯,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

“总是能一击命中,别人的要害。”

“奎德大概也是这么死的吧,被你一击致命。”

她的语气竟有些有气无力,让泰尔斯心中忐忑。

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泰尔斯的心情如同直落冰窟。

“但是,没用的,就算我肯帮你们,牺牲性命保护你们——你也是不可能穿过红坊街的。”

娅拉一字一顿。

每一次停顿,都像要了泰尔斯的命一样。

“因为,今晚,兄弟会将要袭击红坊街。”

“已经开始了,红坊街,会变成永星城今晚最可怕的战场。”

周围的时间好像痉挛了一下,花了好久才回到正常的时空。

“你说什么——”泰尔斯颤抖着双唇,失色地问道。

“所以,放弃吧,你也知道,既然红坊街已经是战场了,我再怎么厉害,哪怕拥有‘王国之怒’那样的实力,也是不可能,带着四个伤痕累累的孩子,穿过两大黑帮巨头的战场。“

娅拉黯然道。

泰尔斯震惊地望着娅拉,又看看远处三个已经把面包消灭得差不多的孩子。科莉亚看到他看过来,还高兴地挥挥手,四岁的女孩总是容易忘却伤痛。

“放心吧,”辛提舔干净手上的面包屑,拍了拍依旧在惶恐的莱恩:“泰尔斯会带我们逃跑的。”

“嗯,泰尔斯最聪明了,他什么都做得到!”科莉亚举起小半块面包,高兴地补充。

但地窖的另一边,娅拉面前,寄托着乞儿们信心和希望的穿越者,却绝望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

“怎么会这样……”

“兄弟会怎么会在今天袭击红坊街……”

“为什么是今天晚上……”

“不应该啊……”

“哈哈,意外,意外……。”

“哈哈……”

“其他地方,我们根本去不了啊……”

“除了红坊街以及之后的西环区,兄弟会都有耳目眼线……”

“除非我们直奔下城一区,从那里去下水道,去诡道,那里是铁蝠会的地盘……”

“不行,铁蝠会早就臣服于黑街兄弟会了……”

“回去废屋?把奎德毁尸灭迹……”

“不可能,别的孩子早就知道了……”

“总会查到我们的……”

“怎么办……”

“怎么办!”

泰尔斯脸色铁青,嘴唇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娅拉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摇头,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留在我这里吧,”娅拉叹了一口气,“我有信任的人,能把你们藏上至少一个月。”

“我可以去找老家伙,”娅拉顿了一下,难堪地道:“兄弟会里很看重老家伙的面子,你们——至少不会死。”

但是肯定生不如死——无望的泰尔斯在心底里补充道。

“有时候,”娅拉看着泰尔斯颓废的样子,感慨着这个聪明的男孩,也要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我们总要认命。”

泰尔斯眼前突然又模糊一片。

“葺仁,唉,她已经走了,你,你,你要节哀……呜呜……”

“我……我没事,放心好了……放心吧,伯母,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知道的,葺仁。呵呵,有时候,我们总要认命的。她既然走了,这就是我们必须迈过的一道坎,谁也不例外的,呵呵。”

“伯母……你……她……”

“要认命的……呜呜……认命啊……呜……”

认命。

我的命是什么?

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然后被宰掉吗?

我就活该接受它吗?

可笑。

读了那么多的书。

做了那么多的研究。

写了那么多的论文。

我又怎么会认命!

怎么会相信所谓命运!

泰尔斯猛地抬起头,把娅拉吓了一大跳。

他的眼里,此时都是决绝和怒火。

“小鬼,你——还好吗?”娅拉试探性地问道,不知何故,此时的她,竟然有些怕这个七岁的男孩。

“他们留在你这里。”

泰尔斯突然吐出一句话。

“他们三个,都留下,你也要留下,才能保护他们。你就说你抓到了这三个乞儿。”

泰尔斯毫无感情地道,仿佛眼前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什么?”娅拉有些惊讶,但泰尔斯没有理会她。

“我会跟三个孩子串好口供,我才是——才是‘单独’杀害奎德的凶手。”

泰尔斯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特别强调“单独”一词,“兄弟会来了,你就这么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找我。”

娅拉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办?让我把你交出去吗?”

“我自己一个人走。“

不知道怎么,娅拉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他的决意,没人可以违背,遑论阻止。

但她不能让他这么去送死。

毕竟他……

“你连下城区都走不出去的,小鬼。天一亮,兄弟会肯定就现端倪,他们的眼线就会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只会后悔,为什么没求我现在就杀了你。”

娅拉神情复杂地说。

泰尔斯转过头,眼里冷得让人害怕。

“是啊,”泰尔斯冷冷地说,穿越以来,在兄弟会郊外基地待了一年,在下城区待了四年的他,深知兄弟会的手段和能力,“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但他们可以活下来,可以不用承受奎德留下的痛苦。”

不,奎德,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永生永世难以忘却的痛苦,他默默地道。

娅拉伸出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却把自己的脸转到了一边去。

泰尔斯却感受到娅拉的双手,这一对以稳定精准而见长的,杀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不,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唯一的地方。

而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泰尔斯噗嗤地笑了出来。

命运啊,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它在玩弄你。

你得试着反击。

他看了看刚刚吃完面包,希冀地望着这边的三个——他们已经不是乞儿了——孩子。

穿越者转过头来,坚定但平静地看向娅拉。

看着脸色阴沉,双目通红的娅拉,泰尔斯轻轻地开口了。

“四点半了,过一会就天亮,到红坊街还有段距离,你把该注意的眼线地点都告诉我“

“我该出了。”

“向着红坊街,出。”

——————

注:

1足球经理——即“footba11_manager”系列的球队经营游戏,玩家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无论战术、心理、阵容还是舆论,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但无论我存档重来多少次,怎么就是踢不赢对手呢!

面对娅拉的拒绝,泰尔斯也产生了同样的无力感。

2小牛——即“撼地神牛”或“撼地者”(earthshaker),dota2游戏中的可选英雄,其大招是纯粹的伤害技能,一定范围内敌人的集聚数量越多,大招伤害越高。在足够数量的人群中放大,甚至能扭转一场必输的团战,因此小牛切入战场放大的时机十分重要。因想要最大化伤害量,而谨慎地等待人群集聚,迟迟犹豫或太晚放大,就可能错失团战良机;而因心情急切,在稀疏的人群里过早放大,又可能是徒然的浪费。

面对娅拉的拒绝,与两难的小牛一样,在犹豫/谨慎,与冒险/果断之间,泰尔斯选择了后者。

第10章 娅拉的刀(上)

几个小孩的口供不难串,在他们的印象里,泰尔斯本来就是击败奎德的英雄。泰尔斯编了个借口,骗他们说娅拉会安排好一切,而无论是谁来询问,都要一口咬死在“泰尔斯从背后捅破了奎德的脖子”,这样,风头过了之后,他们就会安全。

“他们抓不住我。”泰尔斯微笑着这样说。

作为四岁和八岁的孩子,科莉亚和莱恩鲜有怀疑,在他们的眼里,泰尔斯总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辛提,在泰尔斯离开时略有疑惑,但穿越者想法设法让他遵守了那个“你来想,我去做”的约定。

然后,就该上路了——呸呸——就该出了。

在满不在乎地朝孩子们挥挥手,接着踏出落日酒吧后门的时候,泰尔斯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悲壮的。

以后没办法再照顾你们了呢,孩子们。

希望我运气不错,日后再见吧。

真是沉重的告别。

毕竟自己也算是挺身而出啊,颇有些风萧萧兮——诶?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娅拉,甩着修长的双腿,从背后全副武装地过了他。

“诶!你不是应该留在酒吧里,照顾他们三个的吗?没有你在,他们——”

“不用担心,我把他们藏在暗室里,留了字条给艾德蒙。”

穿着暗灰色紧身衣的娅拉,从额头上拉下一个透明的挡风护目镜,戴在脸上,然后一脸不爽地按住泰尔斯的肩膀,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小鬼!”娅拉不容置疑地打断他。

“既然你决定要一个人揽下罗达家的怒火,然后去红坊街找死碰运气,那至少我该送你一程——看在这个的份上。”

娅拉拍了拍靴子上的狼腿刀。

“而且,兄弟会设在xc区的暗哨,不是七岁小鬼能避开的,我就算巨细无遗地讲上一百遍,你也混不过去。”

泰尔斯傻傻地盯着娅拉,一秒后才挤出一句话来:

“但红坊街正在战——”

“少浪费时间了,上来,我们出!”

娅拉没有更多废话,也不屑解释,高傲的表情把泰尔斯的犹疑逼回了大脑深处。

只是,上来?上哪来?

泰尔斯看着单膝跪地的娅拉,这个短飒爽的姐姐在紧身行动衣的衬托下,原本就火辣的身材,更显错落有致,正面的胸部更是——咳咳——如果自己坐在她手臂上,攀着她的脖子,那岂不是——想到这里,穿越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摸摸脑袋。

“咚!”

“啊!痛!”

娅拉又是凶狠的一指,点在泰尔斯的额头中央,戳得他的世界观都震了一下!

像是看穿了泰尔斯的想法一样,娅拉恶狠狠地半拉出狼腿刀,一股“我不好惹”的眼神在护目镜后射出,凶道:

“臭小鬼!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趴在我的背上!我背着你走!”

———————————————————

月亮逐渐西沉,但天色尚未变亮。

但这点光线,对瑞德摩而言依旧亮如白昼。

“守好岗位,今天大部精锐都去了红坊街,所以大人对我们抓得更紧了——我们这里是前往红坊街的最后一个路口。”

也是兄弟会撤退会经过的第一个路口,瑞德摩默默地想道。

作为专业的暗哨,瑞德摩将身子隐藏在一个暗巷的转角后,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一个通往红坊街的十字路口概况,只是今夜的宵禁让这里空无一人。

他的同伴,另一个兄弟会暗哨,则在他的身后,同样警惕地观察着另一个转角。

“没有问题,我状态正好,一只黑蝇都飞不过去,一只灰蚣也爬不过来。”同伴阴仄仄地道。

“很好,我的警戒期快到了,等会我直接去交班,把纳斯里换过来——他应该一小时前就醒了。”

瑞德摩对同伴点点头,保持着警惕和观察,从隐蔽的巷口离开。

离开的一瞬间,他突然怔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似乎感觉到,在对面空旷的巷子里有东西。

不,不可能,他的耳、目、鼻都经受过兰瑟大人的训练,连变色、折光等异能都认得出来。如果有入侵者,只要不是罕见的综合异能(如精神影响),就无法逃脱他的视野和听力。

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等到瑞德摩在对面的巡视一圈回来,才放心下来。

大概是警戒期过了,产生了错觉。

他摇摇头,回去换班了。

在瑞德摩的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短女子,轻轻地走出,背后还趴着一个孩子。

她看着瑞德摩的背影,然后俯下身子,足尖轻点,安静但极地向着巷子外,通往红坊街的方向跃出。

他们自然是正前往红坊街的女酒保娅拉,和逃亡乞儿泰尔斯。

“黎明未至,长夜未尽的时候,普通人的守备和神经最松懈。这一点,就连一个普通的王立军事学院肄业生都知道。”

不知为何,娅拉在疾行中依然能开口说话。

泰尔斯紧紧扒在娅拉的背上,后者以前所未有的度穿梭在小巷中,疾行如风的她,偏偏落地无声。

迎面刮来的风,让攀着娅拉脖子的泰尔斯只能紧闭双眼,把头按在娅拉的颈后,鼻子里都是娅拉的体香,丝毫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但娅拉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进他的耳朵。

“所以负责兄弟会情报搜集的六巨头之一,‘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训练了一支特殊的暗哨部队‘不眠者’。”

“他们并非真的不睡觉,只是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

“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数量,但他们的所有人,作息时间都是错开的,从暮息夜起,朝息夕起到午息晨起,什么时段都有。所以兰瑟的这队暗哨,能以轮班的方式,保证每个当值的暗哨,都处在他们精力最旺盛,警觉性最高的作息时段,兰瑟称之为‘警戒期’。”

“从感官到经验,配合到跟踪,兰瑟把他们训练得比警戒厅的纯种鲁铎警犬还出色。”

“他们有一支分队,负责驻扎本部,白昼则以伪装的形式混入人群,在入夜时分,则化为暗哨观察、监视xc区所有的关键出入口。”

“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不眠者’在红坊街前的最后哨位。”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娅拉的潜行技能所震惊了。

瑞德摩不是他们经过的第一个不眠者。

每次娅拉跃至不眠者的哨位,都会从疾行状态转为缓步行走。最让泰尔斯惊讶的事情也在此时生,娅拉的行动会一种进入极其奇怪的节奏,她安静地蹑在不眠者的身后,将影子和身体同时藏进那个不眠者视觉的死角(有时候是两个不眠者的死角)——而所有不眠者都对他们毫无察觉。

泰尔斯不知道的是,娅拉对他的表现也很惊讶,从头到尾,哪怕跟在一个不眠者的身后,那怕对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们的情况下,泰尔斯依然是一动不动,心跳平稳,连呼吸都保持得若有若无。

以一个七岁男孩的控制力而言,这显然有些过份出色了。

当然,如果不是娅拉用奇怪的行动节奏,恰到好处地遮蔽了泰尔斯的呼吸声,他自以为‘若有若无’的呼吸也早就被听见了。

但这也很不容易了。

这个孩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啊。是异能还是血脉?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总不能是天生的吧?

泰尔斯原本的计划,是让娅拉引开这些暗哨(泰尔斯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不眠者’的消息,他先前对兄弟会的估计还是太浅薄了),还要冒着一定的暴露风险。现在看来,是自己太低估这个女酒保了,她不仅仅是是身手敏捷和会用刀而已。

“到了。”

路口旁的一个角落里,泰尔斯从娅拉的背上(恋恋不舍地?)轻轻地滑下。

他的眼前,是夜色里的红坊街,几天前,在这里碰到那个鹅绒女贵族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红坊街的面积和体量丝毫不比黑街小,顾名思义,是西环区著名的寻欢作乐之地。事实上,不少贵族,上至到访永星城的堂堂一领公爵,下至永星郊外某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勋爵,也都会或隐姓埋名或明目张胆地来到这里,与某些可爱而迷糊的少女(们)或少男(们),生某些自愿或非自愿的友谊关系,当然,这是与永星城贵族与血瓶帮多年以来的默契。

今晚,黑街兄弟会的手伸向了这里。

可惜,迎接这只手的,是险恶的陷阱。

“情况不妙。”娅拉低声道。

这一点,泰尔斯也看出来了。

红坊街入口的路上,稀稀疏疏地躺着一地尸体,断手的,断头的,扭曲的,肠子外流的,胸骨外翻的,鲜血将黑夜里的红坊街染得暗红一片。

远远看去,至少有三十人倒在这里。

饶是刚刚杀过人的泰尔斯,看到这遍地的尸体以及各种各样的死法,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它。

而远处甚至还传来若有若无的厮杀声。

娅拉则很镇定地伸出手,压上泰尔斯的肩膀,把他按蹲下来。

“上一次杀人,好像还是遇到你之前了。”娅拉道,语气有些落寞。

泰尔斯看不清她护目镜后的眼神,只是突然觉得娅拉有点严肃。

“小鬼,从现在开始,是你欠我的人情了。”

泰尔斯一呆,就看见娅拉伸手摸向腿上的刀。

接下来,女酒保用极细微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叮嘱起泰尔斯。

“不要说话,不要动弹。”

“前面有真正的高手,并非不眠者那些哨戒。”

泰尔斯的寒毛渐渐竖起,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他有些沮丧,自己还想着一个人趁乱穿过红坊街,逃离兄弟会,但如果仅仅是第一站就有——唉,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下一秒,娅拉突然从左腹下抽出一条不薄的黑布,轻轻覆盖上泰尔斯的口鼻。

“用这个呼吸,掩盖声音。”

娅拉没有多话,带着护目镜的她也认不出表情,缓缓将腿上的刀抽出。

泰尔斯紧紧压着口鼻上的黑布,真是好东西——在这块黑布下呼吸没有不畅的感觉,而原本的呼吸声也被掩盖住了。

放在游戏里,绝对是“潜行2o”的高级装备!

泰尔斯自动忽略了上面还带着的,娅拉的淡淡体香。

但下一刻,泰尔斯就轻松不起来了。

“我找到他了。”

只听娅拉这么说。

然后她整个人就电射而起,在旁边的墙上一踏,如离弦之矢,向着路口的尸体堆扑去!

唯一比娅拉快的,是她掷出的一柄狼腿刀。

此时,捂着黑布呼吸的泰尔斯惊奇地现,在那堆三十几人的尸体里,竟然有一具肠子外翻分离的尸体,动了一下。

“叮!”

一道寒光从尸体后突然划出,磕偏了那柄狼腿刀!

但第二柄狼腿刀,已经在主人的手上,随着娅拉疾驰而至。

她的右手反握刀刃,瞬间斩向那具尸体!

“嗤——当!”

泰尔斯认得前面的声音,那是金属利刃刺入血肉的音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就看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那具尸体后扑出,紧接着,一柄刺剑当啷落地。

娅拉已经轻巧地落地,她左手按地半蹲着,右手的刀上布满了血迹。

而那个从尸体后扑出的身影,已经摇晃着倒在地上。

一动不动。

女酒保反手捡起飞出去的那柄狼腿刀,默默站起身来。

短短几秒钟,泰尔斯看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泰尔斯知道娅拉很强。

但除了当年宰狗之外,直到今天,看见她这一轮兔起鹘落的奔袭斩杀,他才真正理解女酒保的强大。

可是泰尔斯依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他隐约感觉,此刻的娅拉,唯有更凝重。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在凡级里,你也算是出色的刺客了吧。”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块头巨大,却秃顶无的凶恶男人,架着一柄夸张的五面钉头锤,从远处走来,他看也不看脚下已经死去的同伴,只是死死地盯着尸体中间的女酒保。

“你也知道,你们兄弟会完蛋了吧?所有人都在陷阱里,你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我们的任务是警戒——或者截击兄弟会可能的增援,但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黑街兄弟会,仅仅来了一个玩刀的小女孩。”

大块头的秃头男子走到西沉的月光下,不知为何,在如此深沉的黑暗中,泰尔斯竟然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这是一个少了半截鼻子的男人,鼻孔可怕地翻出,看起来就像一个骷髅。

泰尔斯突然认出来他是谁了。

是光头斯宾。

血瓶帮的黑账生意头目。

外界盛传的血瓶帮“十二至强者”之一。

第11章 娅拉的刀(下)

自从十二年前,在王国大乱,血腥遍地的那些岁月里,那位可怕的剑手,用他毫无原则和感情的剑锋,在黑街斩出一片地盘开始,初生的黑街兄弟会,与悠久的王都血瓶帮,就像两头不死不休的恶龙,为了永星城乃至星辰王国地下世界的霸权,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

随着时间的推进,特别是近年来,黑街兄弟会渐渐从一头幼龙,长成獠牙尖锐,指爪凶猛的巨龙,与原本稳占上风的血瓶帮不相上下,分庭抗礼。

于是,在长达十年的斗争里,两大黑帮也聚集了一批在王国视野之外的可怕人物,掀起黑暗世界中鲜血堆出的巨浪。

这其中,黑街兄弟会的十几名强者与血瓶帮的十几位高手,成为两大黑帮斗争的最前线,代表了两大黑帮最有希望的青年人与最有前途的后进者。

相比起他们的前辈——兄弟会神秘的三大传奇杀手,鲜有出手的六大巨头,血瓶帮可怕的两位魔能师以及诡异的八名异能战士,这些年轻的强者名字更加响亮,即使是乞儿们也耳熟能详。

光头斯宾,就是被称为“十二至强者”的血瓶帮十二年轻高手(目前仅仅剩下了十二个)中最神秘的一个。他负责收取血瓶帮的黑账,鲜少在大规模的战斗里露脸,所以也没人传说他武艺和战力有多高,但他在大浪淘沙般的血腥帮派斗争里,整整屹立了五年而不倒,而与此同时,与他对敌过的,许多能力高强的兄弟会强者们,已经成为皑皑白骨了。

娅拉什么也没说,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多尔诺是个蠢货,用尸体埋伏的主意也很恶心,但还是要多谢他的死,否则我还不知道,我们有位悄无声息、不请自来的贵客呢。”

斯宾难看地笑着,把他那柄大得吓人的五面钉头锤自肩上卸下,双手把着它转了个来回,似乎毫不费力。

娅拉突然消失在原地。

光头斯宾毫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凶狠地转身一挥!

“叮!当!”

常人手臂两倍粗的五面钉头锤,正面撞上两柄狼腿刀,将从突进到左后方,准备突袭的娅拉扫得失去平衡,向后飞去!

泰尔斯的心猛地一紧!

幸好,娅拉在空中掌握住了平衡,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了地上。

光头斯宾咬了咬牙齿,甩了甩自己的武器,活像在挥击一根泰尔斯前世的棒球棍。

真是可怕的巨力——泰尔斯突然有些奇怪,如果仅仅是巨力,那为何斯宾会被传得如此神秘?

“真是可怕的度,但是啊,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凭着战斗的直觉,要拦下你也不是那么困难嘛。”

斯宾狰狞的鼻子,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的,甚是吓人。

娅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地消失,下一刻,矮身出现在斯宾的左脚前。

双刀递出。

但斯宾只是脚步一点,侧开身子,随后利用身体的惯性,又是一锤砸下!

“砰!”

钉头锤砸在石地上,溅起一阵碎石!

而娅拉险之又险地侧滚而出,避开了这致命一砸。

“居然有长得这么歪的刀,真是少见的武器——来吧,小姑娘,不管你是刺客还是杀手,对付有防备的敌人时,你引以为豪的突然偷袭,就不管用了吧。”

娅拉蹲在地上,似乎在思考对策。

“你会怎么办呢?该不会正面冲上来吧。”

“毕竟,想进红坊街,这里是唯一的路嘛。”

斯宾一直在用语言干扰着娅拉。

泰尔斯心中越紧张,他知道就目前来看,娅拉是他或者穿越红坊街,逃离兄弟会的唯一凭靠,但他此刻更担心娅拉自身的安危。

以及斯宾那神秘的名声。

娅拉的表情隐藏在护目镜后,只是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地站起。

这么多年了——娅拉在心底里苦笑一声——还是要用出这一刀么?

泰尔斯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他见识过了娅拉的灵活鬼魅和可怕的度,但面对一看就是力量见长的光头斯宾,她的狼腿刀还管用吗?

下一刻,娅拉双手上的狼腿刀同时一翻,变成正手持刀。

然后。

娅拉没有再消失。

她迎着斯宾的正前方,正面冲了上去。

泰尔斯几乎要叫出声来。

双刀一前一后,前刀直取斯宾的咽喉,后刀若有若无地偏向钉头锤的方向。

“正面突击?少来找死了!”斯宾兴奋地吼着,大锤挥向娅拉!

“呼!”钉头锤带着风声,朝着急奔中的娅拉腰部袭来!

待会,要好好炮制这个身侧还不错的妞——嗯?

斯宾的惊讶地看见,这一次,娅拉不挡也不退!

锤头及体前的一刻,她柔韧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舒展开来!

迎着前方的钉头锤,娅拉以一个惊掉泰尔斯下巴的前空翻,堪堪避开来袭的钉头锤!

连斯宾也愕然了。

这种身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进攻没有结束。

女酒保将后刀轻轻按压在钉头锤上,借着斯宾的巨力,跃至秃头男人的左肩膀!

然后前刀猛然下砍!

改造过的刀刃弧度,让狼腿刀比寻常刀锋更快、更有力且更致命地砍向斯宾的左颈。

“撕拉!”

斯宾怒吼着后退,关键时刻避开要害,但一阵鲜血仍然从他的左肩飚射而出。

这家伙,是完全放弃了防守,用冒险的闪避来正面进攻?

她不知道,只要一个闪失,就死定了吗?

但娅拉得势不饶人,脚下一点,继续突击!

只见她又一个侧空转身,差之毫厘地闪过斯宾的锤尖。

双手狼腿刀跟随着主人,旋转劈向斯宾。

又是一道血光,这次,娅拉斩开了光头的右肋!

然后下一刀再至!

正面突进的她,完美地展现了身体的灵活和柔韧,迎着斯宾可怕的攻击,每每在即将中锤的一刻,腾挪闪跃,有几次,泰尔斯看着她的鼻尖惊险地掠过钉头锤上的锈钉。

与此同时,娅拉进攻的节奏和度则丝毫不减,甚至比偷袭时更为致命。

反倒是斯宾,在她持续不懈又惊险万分的进攻下,虽然连连怒吼,声势惊人,却连泰尔斯也看得出来,身体不断负伤见血的他,已经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斯宾惊慌地想着——这种差之毫厘的闪避,她怎么就是不会出错呢?

“当!”

斯宾怒吼着,用尽全力挡开一次进攻,以一个狼狈的侧滚(想象一个熊一样的大块头,被一个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的苗条姑娘,逼着在地上侧滚的情形),避开这一轮的进攻,然后迅拉开差距。

“这,这是疾杀刀!”

这一句话,像是击破水面的石子,阻断了娅拉连绵的攻势,让后者停下脚步。

“而你之前杀多尔诺的招式,大概就是狙杀刀和瞬杀刀!”

斯宾剧烈地喘息着,一脸惊恐,不可置信地吼道:“疾杀刀,我很久以前只在‘血色咏叹’洛尔丹·萨里顿的手上见到过!你——你是‘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人!”

娅拉单膝跪地一言不——这似乎是她很喜欢的力姿势——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大块头。

“这不可能!”斯宾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萨里顿家的人,都已经在凯瑟尔五世继位后,逃出星辰王国,消失在国外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站在兄弟会的一方!”

他难以置信地道:“通缉和悬赏早就贴遍整个西大6了!背着杀害王室成员的血债重罪,你们居然还敢到永星城来!不怕被军队和王室卫队围剿吗!”

“哪怕萨里顿家再强,黑街兄弟会再强,难道还能承受住‘铁腕之王’和整个星辰的怒火吗?”

但光头斯宾前一刻的愤怒语气,下一秒突然变软了: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的身份一定会暴露!王国秘科明早就会收到,弑君家族再回星辰的情报!”

“凯瑟尔五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铲除掉每一个萨里顿家的后裔和血脉!”

“你可以放过我,”他低声道,语气里已经是苦苦哀求,“我不管什么血瓶帮的任务了,你直接过去吧,只要放过我,我保证明天——不,今晚就离开星辰!”

“你的秘密我也不会暴露!我知道你们的能耐!”

“我可不想惹上萨里顿家!”

但下一刻,娅拉就再次突进到他的面前!

“叮——嗤!”

这一次,斯宾挡住了第一刀,但那柄刀像是有生命一样,以诡异的急变向,在磕上他的锤头后,竟然毫不受力地绕了开去!

娅拉的头部和胸部,也像柔软的丝带一样扭转变向,绕开眼前的钉头锤。

简直就像人体漂移一样——泰尔斯心里暗道。

怎么回事,斯宾震惊地想着,这一刀的轨迹怎么——挡不住?

女酒保右手上的刀却没有停歇,变向之后再度回到原轨道,更为致命地突前到斯宾的颈部!

直到砍进他的咽喉。

血流遍地。

斯宾吃惊地看着娅拉好整似暇地,在斯宾的衣服上把刀刃上的血擦干,然后默默地收回她的刀。

光头斯宾,手上的钉头锤轻轻落下。

“这是什么——刀法——”

斯宾挣扎着,想要在倒下前问出一句话。

但斯宾再也没能把话问完。

那一瞬间,泰尔斯似乎回到四年前,落日酒吧后的垃圾堆里,眼前一个满不在乎的女子,挥舞着手上的刀,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道:

“连杀刀,用来宰条狗,可惜了——喂,小鬼,你想吃狗肉吗?叫我一声姐姐,就有狗肉吃了哦!”

连杀刀,泰尔斯知道,这是连杀刀。

上一个享受到这刀法的家伙,是一条跟泰尔斯有些小矛盾的大型怒狼犬(“关于怒狼犬的食谱里是否该有人类一事,我们刚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同时我很感谢姐姐你支持我的观点——所以,狗肉?”——泰尔斯)。

娅拉的技艺再一次让他吃惊。

但更让泰尔斯震惊的,是光头斯宾所说的,那个有关“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真相。

杀害王室成员?

刺客之花?

弑——弑君家族?

“废话真多。”

娅拉看着斯宾的尸体,冷冷地道。

“所谓‘十二至强者’,不过如此。”

说罢,她招出躲在暗处的泰尔斯。

“走吧,小鬼。”

泰尔斯走过光头斯宾的尸体,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是不明白,为何仅仅只是力气足,块头大,还有少个鼻子的斯宾,会是十二至强者里传得最神秘的存在。

是娅拉太强了?

他摇摇头,走向娅拉。

两人一起,继续向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战场而去。

看了看女酒保的侧脸,泰尔斯聪明地没有问她,萨里顿家的事。

反正我也有秘密,穿越者这么想道。

而且比你的秘密更大。

——————————————————

与此同时,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的中年贵族,此时正看似镇定,实则胸中忐忑地,等候在内坛下方的石椅上。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神坛上那盏一直在燃烧的小小祭灯。

似乎生怕那灯里的火焰,突然有所变动。

他身边则坐着一位潜心祈祷的年长祭祀,安静而虔诚。

这让中年贵族心里想起了约德尔,那个同样安静,甚至犹有过之的可怕男人。

尽管陛下对约德尔很有信心,认为他“该出手时一定不会犹豫”。

但约德尔,那个成天隐藏在紫沥晶面具后的家伙,自己年轻时曾经跟他合作过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以他的效率,应该早就找到目标了吧。

那家伙,是个有着自己信条的家伙。

毕竟,自己服务于陛下的意志,而约德尔·加图,那个深不见底的男人,服务于陛下的利益。

天壤之分,云泥之别。

约德尔,他真的知道,或者理解,陛下希望他出手的时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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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

光头斯宾的尸体突然动弹了一下。

然后,只见他脖颈跟四周的伤口,逐渐以肉眼可见的度,迅复原。

直到这个男人艰难地爬起来。

“可恶!”

斯宾咒骂着,摸向自己的钉头锤。

“萨里顿家的人出现在永星城,光是这条消息,市政厅就会给我十个金币,但是——”

斯宾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幸好那个女人急着赶路,没有回头察看。

斯宾之所以是血瓶帮的十二至强者之一,他的战斗本能和技巧自然不用赘述,但更关键的,还是他这份不为人知的自愈异能,让他往往能在敌人松懈的瞬间,反败为胜。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这是血瓶帮里真正的巨头,血之魔能师对斯宾讲的话:

“恭喜你了,不死的斯宾。”

还有那个男孩,不死的斯宾心想,自己在假死状态的时候,看见街角里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走了。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点,能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

是某个天才?拥有某种能扭转战场的能力?

某件生物兵器?大范围杀伤?

还是某类非人的长生种?那男孩看着年轻,说不定已经几百上千岁了?

斯宾扛起钉头锤,皱起眉头来。

等到把消息报告给气之魔能师之后,我就——

但他的思索被打断了。

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突兀地出现在斯宾的面前。

“你见到那个男孩了。”

奇怪的面具人说道,沙哑难辨的嗓音,出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是什么人?

自己完全没有现。

潜行匿踪,难道也是萨里顿家的人吗?

那个奇怪的面具,似乎是一种暗紫色的硬金属材料制成,棱角分明,只有眼睛的位置,钻出两个圆孔,覆盖着圆形的沥晶镜片,镜片后似乎还有铜黄色的机械装置。

斯宾之所以还能想这么多,是因为他除了想,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个戴着暗紫色面具的人,右手上握有一把交叉剑镡的短剑。

这一柄短剑,在主人的操作下,又一次割开斯宾颈部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斯宾甚至连“躲开”的意识都没有生出,就被活活割颈了。

“当啷!”

连同他的钉头锤一起,斯宾又倒了下去。

真倒霉——斯宾这么想着,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死亡和苏生。

但斯宾在假死后的感知里,却惊讶地现,那个戴面具的人没有离去。

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在面具后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只见他缓缓蹲下来,细细盯着斯宾的伤口。

片刻后,面具怪人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在斯宾的感知里,他绝望地现,那个戴面具的人,右手上的短剑轻轻舞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不。

不!

斯宾在心底里无比惶恐地大吼着!

然后,斯宾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人,把短剑沿着太阳穴,轻灵而致命地,刺进他的脑袋里。

剑锋抽出。

光滑的剑刃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

恍惚中,斯宾似乎又一次听见了血之魔能师的话。

从此,血瓶帮十二至强者之一,光头斯宾,即血瓶帮内部所称的“不死的斯宾”,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戴面具的怪人蹲下身子,右手拂过地上的一道刀痕。

那是狼腿刀飞扎进地面的痕迹。

他站了起来。

然后消失了。

就像一个鬼魂。

第12章 魔能师

清脆的碎响。

一扇门上的玻璃,被一道身影撞得破碎。

穿着薄丝睡衣的莉莉安举着烛台,惊讶地看着从外面摔进来的身影。

那是个颇帅气的男人,一头金色的短,穿着星蓝色的——警戒厅制服?

警戒厅的人会在——莉莉安看了看头顶的时钟——凌晨四点五十的时候,从三楼的窗户闯进民宅吗?

说是民宅也不恰当,毕竟,莱雅会所是红坊街数一数二的著名“会所”,处在红坊街和临河街(西环区著名的商业街道)的热门地段之间,莉莉安更是会所里出名的美人,哪怕是伯爵级别的贵族,或是宫廷高官,要莉莉安作陪的话,起价也要一小时二十个金币呢。

所以,当西城警戒厅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科恩·卡拉比扬队长,从三楼扑进莱雅会所的私人卧室时,在床上被惊醒的莉莉安,才会持着烛台前来查看。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打扰了您的安眠。”

科恩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把手上的佩剑藏到身后,对着风情万种的莉莉安鞠了一躬,但他伸手想要脱帽致敬的时候,才现自己的军官帽已经跌落在刚刚的战斗中了。

“见鬼。”科恩嘟囔了一声。

都怪老头子把我的夜行衣给丢了,大半夜的想出去买都不行。

莉莉安大胆地看着这个有礼貌而且帅气——这很重要,否则莉莉安就会直接一个烛台砸过去了——的警戒官,漂亮的大眼睛轻轻一转,伸手撩了一下柔顺的黑色秀,手指若有似无地在傲人的胸前掠过,咯咯一笑道:

“尊敬的警官先生,我们今晚不营业。”

科恩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放在平常,此时正是莱雅会所热闹的时候。

但面对眼前的美人,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莉莉安动人的风情迷惑住。

“这么说,你们受到了关照,今晚歇业?”

“当然,血瓶帮打通了关节,也承诺会补足损失。否则,你知道红坊街停业一晚,会给那些为王国呕心沥血、辛苦操劳的大人们,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他们要是因为工作疲乏、身体困顿和精神无聊,无法为西部大6第二大国的正常运转做出贡献,那星辰王国的一千多万人民该怎么办呢?”

莉莉安眨眨眼,狡黠地一笑。

科恩看着这个成熟诱惑的美人,眉头微微一紧。

看来,自己通过线人收到的情报并不完整,原本以为是黑街兄弟会主动袭击血瓶帮的红坊街分部,现在看来,似乎是血瓶帮提前在红坊街设下了陷阱,反将一军。

那自己今晚过来,试探两大黑帮的侧重点,就要从兄弟会身上转移了。

毕竟是将近百年的血瓶帮啊。

“喂,那个金毛的青皮狗!”楼外的一把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快点下来领死!按规矩,我们不能进到任何房子里。”

莉莉安好奇地走到破窗前,看见楼下一个满身是血,穿着皮甲的女人正甩着手上的鞭子,怒气冲冲地对着楼上。

科恩对着莉莉安又鞠了一躬。

“感谢你的告知,美丽的女士,请恕我此刻,要去赴另一位女士的约了。”

金的警戒官兼巡逻队长转过身,轻轻地跃下街道。

“亲爱的柏妮丝小姐,不必过于心急。”

科恩的微笑突然变得冰冷,眼眸里射出杀意。

“国王在上,以神圣星辰约法的名义,对可能危及王国利益和国民生命的嫌犯,作为二级警戒官,我拥有直接击毙的权力——别急,我马上就送你,去和你的哥哥团聚。”

楼上的莉莉安捂住了嘴,她认出来,那是血瓶帮十二至强者,恶名昭彰的莱顿兄妹中的妹妹,“蝎鞭”柏妮丝·莱顿。

她的哥哥,“毒刺”普利莫·莱顿,昨天才来过莱雅会所,喜好特殊的他,差点将一位新来的女孩,用一盏不灭灯里的油活生生烫死。

按照那位警官的语气,似乎“毒刺”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

“青皮狗!就算你的上司,都不敢不给血瓶帮面子!你——你怎么敢——”柏妮丝怒斥道,作为十二至强里较特立独行的人,她剃掉了左侧的头,把剩下的头向着右侧梳理,让她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硬朗许多。

“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片肉都抽烂!”

话音刚落,柏妮丝的鞭子就甩开一个圆圈,向着科恩卷来,鞭身上的倒刺,像是有灵性般活了过来,飞射而出,齐齐袭来!

“原来如此!”

科恩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得出,那是他以凡人肉眼看不清的动作度,迅地变换身位。

“叮!叮叮——叮!”

长剑的幻影疾翻,将近身的鞭刺削落!

“要是你哥哥还活着的话,凭借他控制这些鞭刺的能力,你们两个合作,说不定还能制造些麻烦。”

但柏妮丝的鞭子如蛇般灵活多变,鞭梢和翻飞的鞭刺形成无死角的进攻,连绵地攻来。

“要是我早到十秒,普利莫就不会死。”柏妮丝充满仇恨地道。

“而你,青皮狗,会被我们一起撕碎!”

科恩面色不变,闪电般削落五根鞭刺,但鞭子已经抽到他的眼前!

就在此时,科恩突然神色一肃,疾冲而前,看也不看抽向他的鞭子!

“不要命的蠢货!”

“刺啦!”

柏妮丝狞笑着看着冲来的科恩,鞭子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右肩!同时,三根倒刺又是激射而出!

我的鞭刺可是上了放大痛觉的毒药,带着不少的倒钩,倒钩里还有刺,一旦擦中,那种痛楚可是——咦?

科恩做出了出乎柏妮丝意料的举动。

只见警戒官的身影急袭,迎着三根鞭刺,来势不减,举起左手,生生挡下飞来的鞭刺!

鞭刺深深扎入了警戒官的手臂,其中一根甚至刺穿了他的手掌,但他脸色丝毫不变,仿佛刚刚只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柏妮丝惊讶地看着科恩——曾经不少的敌人,都在那种带着毒药的鞭刺下疼得动作变形,脸孔扭曲,哀嚎着在她的身下翻滚。

可是他——他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难道没有痛觉吗?

“街头卖艺,就到此为止吧!”科恩冷冷地道。

柏妮丝吃惊地看着迅雷之势冲来的科恩,连忙反应,手上鞭子急甩,想在身前构建起一道防护。

但是一股沛然的力量,瞬间从科恩的剑上爆!

柏妮丝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不!

刹那间,科恩的佩剑就仿佛锋利了无数倍一样,星芒闪烁,将甩来的鞭子斩成数段!

柏妮丝的眼前,科恩冷酷的脸和剑都越放越大。

下一刻,那柄朴素而锋利的佩剑,就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左胸,剑尖从后背刺出!

此时,她的话才吃力地从嘴中冒出。

“终结之力!你是——”

但她没能说完。

“执法完毕。”

科恩轻轻把满脸惊诧的柏妮丝从剑上推开,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给你个建议:下次有什么底牌,在一开始就用出来吧。”

他轻轻地把鞭刺从手上拔下,那股沛然的力量重新涌上手掌,把几滴青色的液体逼了出去。

“如果我穿着甲胄,哪怕只是轻甲,你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在经历过战争的人眼里,连阶的强者都幼稚得像街头打架,而你们,简直就像孩子们的游戏。”

柏妮丝闭上无神的双眼,永远地倒在了地上,前方不远处,她的哥哥半靠在墙上,被一剑穿喉。

科恩对着楼上惊讶万分的莉莉安鞠了一躬,然后,向着红坊街的更深处前进。

这个男人,虽然看着绅士礼貌,莉莉安捂着自己的嘴,心想:

但还真是,不会对女人容情呢。

——————————————————

红坊街的另一条巷道里。

娅拉冷漠地把手上的狼腿刀,从眼前最后一个红头巾的打手腹部里抽出,厌恶地甩了甩上面的鲜血。

泰尔斯尽力说服自己不去想娅拉的杀戮,这总让他回忆起奎德死前瞪大的双眼。

那些人都有觉悟了,他们加入黑帮,并清楚地知晓其后果。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才好受许多。

泰尔斯紧紧压着覆盖口鼻的黑布,看着娅拉刚刚把一个小队,大概七八人的血瓶帮打手屠戮殆尽,然后熟练而默契地从藏身处爬出,趴上娅拉的背部。

“你是怎么克服的?”

“嗯?”

“那种杀害人命的——恶心和负疚?”

娅拉叹了一口气。

“我从小就被教导,”她背着泰尔斯,脚下轻快地移动着,语气生寒:“能被我所杀的,都不是我的同类。”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泰尔斯不再说话,只是把娅拉的脖子搂得更紧。

他们从越过斯宾之后,在红坊街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伤残,刀光剑影。好几处地方传来连娅拉也头皮麻的打斗气劲。

两人一路小心,但混乱的局势下,即使以娅拉的匿踪之能,也艰难无比。

遍地的尸体和随处可闻的厮杀声下,尽管尽力掩盖行藏,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正面碰到了两队打手,兄弟会一队,血瓶帮一队。

娅拉都毫不留情地全力出手,不留活口。

然后迅离开。

不知为何,泰尔斯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血腥场面了。

这不是好事——他这样提醒自己,心理上的麻木不仁,几乎必然带来行为上的偏差。

“这是第五个路口了,依然过不去。”停下来的娅拉皱着眉头,摸了摸前方的空气。

泰尔斯落下地来,把手摸向前方。

明明是一片虚无,但入手的却是一道无形而坚硬的壁障。

“这是异能?”泰尔斯惊讶地问道。

迄今为止,泰尔斯见过的异能者不多,但也不少,如兄弟会里,管人口贩运的莫里斯就是其中一个,他当年曾经只用眼神,就让一个逃跑的乞儿窒息而死。

“不是,异能者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同时封堵这么一大片街道的五六个交界口——我怀疑剩下的路口也差不多,就连异能战士也很难做到。”

娅拉把脸上的护目镜推上去,神情凝重地道。

女酒保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透明屏障,她想起了老家伙和那个男人——娅拉想到这里时,心绪不禁停顿了一下——告诉自己的那些可怕传说。

她重新戴好护目镜。

“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小心,尽量避免一切战斗,免得暴露行踪。”

“据我所知,这极可能是魔能师的杰作。”

“希望我们的运气,还没有糟到正面碰见他的地步。”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魔能师。

五年的街头生涯里,他不止一次地从落日酒吧的酒客、红坊街的嫖客、黑金赌场的赌客以及兄弟会的打手口中听到这个单词。

穿越者初以为,这是类似于他前世的那些奇幻小说里,“魔法师”“巫师”般的存在,但后来才现并非如此。

没有人会给身为卑贱乞儿的泰尔斯,补充世界常识,就算有,他所能接触到的,也大多是村夫愚妇般的道听途说和恐怖怪谈。

但凭着他所找回来的,前世里专业做田野调查的经验,泰尔斯还是通过观察,获知了不少常识,以下是他关于“魔能师”一词的观察笔记:

第一点,几乎所有谈论“魔能师”的时刻,谈话人都伴随着恐惧、痛恨以及诅咒等负面情绪,与之同时出现的关键字还有“强大”“可怕”“该死”“地狱”“非法”等等。

其次,在这个世界上,魔能师相当罕见(这里的罕见,并非前世yy小说里,声称“罕见”,却满街乱走的那种“罕见”),泰尔斯判断,五年里,在谈论过“魔能师”的无数人中,只有一位酒客、一位嫖客的话具有一定的真实度,显然他们间接或直接地接触过有关魔能师的资讯。

其三,从未听闻有任何魔能师的组织、势力哪怕聚会,但坊间盛传,血瓶帮的最高领里,有两位魔能师。

其四,负责西城门警戒巡逻的警官和巡逻队员们,所装备的军器被称为“反魔武装”。

其五,魔能师,和大家都津津乐道的“异能者”“异能战士”“终结剑士”“终结骑士”完全不一样,后者可能是天生或后天锻炼而来的能力。至于魔能师,泰尔斯从未听闻他们那些让人恐惧的能力是如何获取的。

其六,除魔能师之外,还有种武器,有个可疑的名字,叫“魔能枪”,而它仅仅被允许在王**队中使用,任何非法持有者,都会被判以重罪。

以上就是泰尔斯关于魔能师的全部情报。

泰尔斯设想过无数种遇到魔能师的状况,但根据已有的情报来看,似乎哪一种状况都不会太乐观。

比如现在。

泰尔斯把黑布塞进口袋里,重新趴上娅拉的背部。

——————————————————

几刻钟前。

红坊街中心,一间棋牌室的地下仓库里。

一个身着蓝衣的俊俏男子,披散着深棕色的卷曲长,静静地坐在一张古代行军盘的桌子边,行军盘上摆着一张地图,上面放着若干游戏用的棋子,分黑色和红色两种,从骑士、剑士、投石弩、盾战士到近卫、宰相、国王不等。

这是自艾伦比亚王国流传过来,取材自历史典故和战争常识,时下贵族们最热门的棋类游戏——“帝国的兴衰”,模拟人类诸王以及远古帝国前后时期的两军对阵,对于养尊处优而身份尊贵的贵族们,当然是最能体现男子气概,吸引女性目光,又不必亲冒危险下场的消遣。

当然,也有少数爱好独特的大贵族,据闻喜欢用真人当棋子。

在不灭灯的照耀下,如果仔细看就会现,行军盘中间的那张地图,是红坊街的街道图。

俊俏男子轻松地用右手移动着棋子,一枚枚黑色或红色的棋子被他移除出图外,但在移除的棋子里,分散摆放的黑子,远远多于兵力集中的红子。

两枚黑色的宰相正在图中,周围放着不少黑色的近卫或剑士,几枚红色的骑士正在牵制他们。在更外围,不少黑色的骑士、盾战士正被数量占优的两枚红色宰相,带领着剑士和近卫各个击破。

地图的正中央,鹤立鸡群般地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国王,旁边是一个红色的近卫。

蓝衣俊俏男子正在愉悦地玩着自己的游戏,贴近一看就会注意到,他空闲的左手上,正聚集着一股浅蓝色的能量球体,像是有生命一般,缓慢地呼吸,而能量球里,似乎在蕴藏着一股风暴。

蓝衣男子时不时张开口说着什么,在他的嘴边,居然可以清晰看见空气震动的轨迹,化成波纹消散在空中。

但却奇怪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出。

这幅景象,在黑暗而孤独的寂静里,更显得诡异万分。

就在此时,蓝衣男子突然眉头一皱。

接着他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把地图边缘上的一枚红色投石弩拿掉。

但过了几分钟,蓝衣男子的眉头又蹙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又把那个位置仅存的一枚红色剑士拿掉。

蓝衣男子左手的蓝色能量球闪烁了一下,里面的风暴颇有些不稳的迹象。

他深吸了几口气,第一次开口讲出有声音的话语。

“谁负责下城区方向的警戒和截击?”

他像是在问空气。

吓人的黑暗中,传来诡异而肯定的回答:“变形者多尔诺,和不死的斯宾。”

蓝衣男子闭上眼摇摇头,接着把两枚别处的红色剑士,移动到那两个被吃掉的棋位上,把其中一个移动得更深,仿佛要抓到那个吃掉他多尔诺和斯宾的东西。

他的嘴边又扩散出空气的波纹,嘴唇无声无息地开合了一阵。

然后才渐渐地,对着虚空,讲出有声音的话。

“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一小时前已经被我们吃掉了吧”

“所以是增援么”他喃喃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地图上唯二的两枚红色宰相,移动了一个过去。

“这下就好了。”

但下一刻,蓝衣男子的脸色又变了。

他把右手移动到地图另一端的边缘,几乎同时拿掉了两枚红色剑士。

蓝衣男子的脸有些不好看。

“负责内西环区方向,警戒任务的,又是谁?”

“是莱顿兄妹,毒刺和蝎鞭。”

这一次,那个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蓝衣男子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地图的两端来回逡巡,脸上显现出疑惑和不满。

“是外面进场的棋子吗?真头疼,不是跟警戒厅打好招呼要宵禁了吗。”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是太久没有玩这些人类的游戏了,所以水平都下降了吗?

唉。

蓝衣男子轻轻抬起头,脸上神情复杂。

“古拉顿,你知道吗。”

“陷阱和迷宫的意义,就是堵死出入口,把自投罗网的老鼠困在里面。”

“但如果陷阱的入口和出口都被打通了。”

“那还抓个屁的老鼠啊。”

然后,蓝衣男子脸色一冷,果断地把地图中央,红色国王旁边的那个近卫,移到了两个红色剑士出局的地方。

黑暗中,一记风声响起。

就再也没有传来声音。

只有蓝衣男子手中的能量风暴,逐渐稳定下来。

第13章 刀与剑的齐鸣(上)

“可恶!”

杀声遍地的夜里,突兀的狂笑声不断传来。

血红的街道上,兄弟会的巨头,莫里斯靠着一间杂货店铺的门,喘着粗气,艰难地把肩膀上的一把无托匕拔出。

在他身旁,一名兄弟会的精锐已经倒下,后脑插着一柄同样的无托匕。

莫里斯,这位兄弟会的人口贩运巨头,喘息着挥手,拦下正要冲上屋顶的杀手莱约克。

“不能追!克斯就是想让我们疲于奔命。”

远处,血瓶帮的‘飞刀小丑’克斯,在屋顶飞窜而去,留下一路的狂笑。

“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他骚扰到死的——小丑是异能战士,比一般的异能者强出太多。”

莱约克跃下街道,看着身边仅存的五名精锐,个个带伤,皱着眉头道。

莫里斯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清晰地做出分析:“他,还有随风之鬼,都是精心挑选出来,借着能力的独特在牵制我们,阻碍我们去回合其他的人,方便他们的阶强手痛宰我们的精锐,而且——就算被小丑用飞刀玩死,”

“也总比被他引到气之魔能师面前的下场要好——那些人都是不能招惹的灾祸。”莫里斯站起来,摆摆手。

“撤退令应该已经传出去了,琴察那边大概也会下同样的命令,我们的人能活下多少,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莱约克皱起眉头,他看着莫里斯,向着精锐们招招手,一行人继续出。

杀手跟在莫里斯身后,小心翼翼地建言:

“因为这些‘空气墙’,我们一直在绕路,其他人大概也是一样……”

“要是我们能直接找上魔能师本人,然后——”

说到一半,莱约克的话就被莫里斯打断了:

“他不会轻易出手的!而我们也别妄想着去找那个家伙!”在莱约克不解的眼神下,莫里斯不容置疑,直接否决了属下的提议。

“魔能师要维持这样的‘空气墙’并不容易,可是既然选择了分割包围,他就要依靠自己手下的走狗们来狙杀我们,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莫里斯咬紧牙,露出狰狞的表情。

“就让那群自以为高贵的伪君子,看看兄弟会,看看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实力!”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的我们,可不是血瓶帮那群大老爷们能比的!”

“就算我们都走不出去,黑剑他也会为我们报仇的!”

“即使仇人是魔能师!”

———————————————————

一间漆黑的房子里,只有一盏旧式的蜡烛在燃烧。

“你是说,我们的人全部陷在红坊街里面了?到现在,除了几个打手,一个能负责的人都没能出来?”

纳斯里点点头,单膝跪地的他,恭谨而恐惧地对着他的顶头上司,“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报告道:

“我刚刚接过暗哨的轮班不久,第一批冲出来的人就到了。据他们所说,莫里斯大人下令撤退后,前几批想要冲出来的人,都被光头斯宾和多尔诺带着埋伏队截杀了。直到刚刚,光头斯宾和多尔诺都死在红坊街的入口,他们才安全冲出来。”

没人知道“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今年究竟多少岁,只知道从黑街兄弟会建立之日起,他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巨头,神秘且诡异,是黑暗中的黑暗,秘密中的秘密。

他永远将自己藏在一副暗红色的斗篷下,仅仅露出干枯而瘦削的下巴,可被他盯着的人,无一不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兰瑟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问道:

“斯宾和多尔诺都是十二至强,斯宾的韧性极强,而多尔诺擅长伪装偷袭,要杀死他们两个,至少也是十三大将级别以上的人才能做到。是莱约克?是摩瑞亚?还是艾德利昂萨或者塔伦兄弟?或者干脆是琴察和莫里斯两大巨头?就没现能负责的人吗?”

兰瑟的话虚无而缥缈,像是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一样。

纳斯里摇摇头,竭力遏制住心里的恐惧。

真是失策啊,莫里斯大概会对我很不满吧——兰瑟默默地想道,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是该清理一下会内的老鼠了。

兄弟会,跟十二年前一帮老家伙组成的小队,毕竟不同了啊。

兰瑟诡异地笑了一下,挥手给纳斯里传令。

“唤醒、激活xc区的所有不眠者!不管他们警戒期到了没有。”

“把第二哨、第三哨的人全部派上红坊街口去!从屋顶到下水道,就连每一只飞过的黑蝇腿上长着多少毛,我也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

“让那些逃出来的家伙仔细回忆街道上的细节,挑选第一哨的好手逐一潜入红坊街,不计牺牲地设立哨点。飞鸽、信号弹、火把,不管你们用什么,至少要联络上琴察和莫里斯!我要一条从黑街到红坊街,传递消息畅通无阻的渠道!”

“是!”

“再派第四哨的人到其他的地盘上去,从黑街到废屋,臭沟到下水渠,大集市到西城门,全力警戒!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本部的戒备!”

“是!”

“第五哨分成两队!一队通知会内的其他巨头,一队立刻赶往埃克斯特王国,把拉蒙那个老家伙拉回来!他如果不愿意,就说这是黑剑的意志!”

“是!”

琴察和莫里斯都在六巨头之列,可不是吃素的,血瓶帮想不花一点代价就把他们陷在里面,不可能!兰瑟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那个死胖子,当年毕竟也是能为黑剑殿后的人物呢!至于琴察那个大高个儿,哼,比他拳头还硬的东西,大概只有他的性格了。

还有,兰瑟心里暗暗地想,还有艾德蒙那个死厨子

胜负,还未定呢。

兰瑟斗篷下的表情突然一动,他现了属下的不正常。

“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是!”纳斯里冷汗涔涔地趴倒,咬牙道:

“巡哨的兄弟刚刚现,现废屋的乞儿,全都逃跑了!”

“我们只抓回来一部分,现在关押在水牢里,准备上刑拷问。”

兰瑟的下巴微微一动。

无眠之眼语气平静地问道:“拷问什么?”

纳斯里捏紧了拳头,把头猛地一垂,艰难地吐出雪上加霜的消息:

“奎德·罗达,死在了废屋里!”

“他的副手,纳尔·里克此刻正在外面,求见大人您!”

———————————————————

“下去,躲着。”娅拉的口气又变冷了。

“这场战斗躲不开。”

泰尔斯迅滑落,趴倒在一个隐蔽的石墩旁,掏出黑布盖在鼻子上。

尽管周围已经都是血腥味了。

泰尔斯刚刚呼吸了两口,旁边的娅拉就身影急窜,直跃上房顶。

女酒保一个后空翻,上半身后折,双手按上地面,像是在躲避一件暗器。

“咻!”

随着娅拉翻身而起,泰尔斯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响彻街道!

紧接着,娅拉从房顶落下地面,腿上的双刀早已来到双手上。

狼腿刀接连斩出!

几阵风声,急急而去。

不辨东西的风声中,泰尔斯只听见“呼呼”两声衣物翻飞的声音,也不知道娅拉斩中了没有。

然后,一个灰色瘦削的身影就出现在街道上。

“哟哟哟,这不是落日酒吧的女酒保吗,戴着护目镜,是要来游泳吗?”

“别那么惊讶,毕竟我也曾经隐藏容貌,到过黑街喝过酒呢。”

“你今天穿的也是灰色?真可惜天色不好,不然我们就是情侣装了呢。”

阴柔而怪异的嗓音,轻佻而不逊的语气。

娅拉在战斗时从来不多话,她轻轻地单膝蹲下,泰尔斯知道,这是她要力的前兆。

那个灰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在隐约的月光下,勉强看得见脸上的刺青。

“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米迪拉·罗尔夫,你也可以叫我——‘随风之鬼’。”

泰尔斯心中一紧——又一个十二至强。

“顺便问一句,酒保妹妹,是你做掉了多尔诺和斯宾吗?”

“别误会,其实我也很讨厌那俩祸害,不过大人有命令——”

娅拉毫无征兆地启动加!

下一瞬,不言不语的娅拉,已经疾驰到他面前。

角度怪异的双刀,同时切出,同时变向。

连杀刀!

泰尔斯在心里兴奋地喊出来。

看着娅拉打了这么多场架,在人群中杀进杀出,要说心里没有燃起一丝对变强的希望,和对力量的渴求,那是骗人的。

但罗尔夫却消失在空气中!

双刀斩空。

没有奏效?泰尔斯心中一紧。

娅拉没有丝毫停留,一个旋步急转,右手的狼腿刀急切向半空!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

罗尔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娅拉的右手边,向后急退两步。

“喂喂,你怎么跟莱约克一样,”罗尔夫轻轻弹了一下左手背上的袖剑,无奈地道:“难道你们兄弟会的杀手,都能感知到我的位置?还有,你怎么也不喜欢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一柄狼腿刀就向他飞射而去!

瞬杀刀。

“呼呼呼!”

罗尔夫周围风声大作,半空中的狼腿刀被吹得飞行不稳。

“当!”

随后被他一剑击飞。

可是娅拉的身影刹那间杀到了随风之鬼的面前,几乎不比飞刀慢!

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女酒保左臂反手一刀,横掠罗尔夫的胸口!

斩中了吗?

泰尔斯兴奋得目不暇接,等着这一式“瞬杀刀”建功。

但他失望地看见,罗尔夫身上的灰衣鼓动着,以不可思议的度,逆着重力往上飘飞。

险之又险地错开这必杀一刀!

但泰尔斯觉得,这次罗尔夫的闪避有些狼狈,因为他的身影居然模糊可见,不复之前的无影无踪。

娅拉再想继续突击,脚下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绊了一下,没能持续她连绵难挡的进攻。

风的力量么?泰尔斯低下头,默默回忆起前世的知识。

女酒保默默地退后一步,挑起地上的另一把狼腿刀,等待下一次机会。

“真是好险啊,兄弟会的一个酒保都有这种实力了?”

罗尔夫轻轻抹了一下腰腹部的一道划伤,脸色不愉。

这伤口,比想象中的要深,那柄刀的角度有古怪——劈来的度和力度都乎预测。

连阶高手都能威胁到的刀法吗?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

娅拉扶了扶护目镜,正手持刀,单膝蹲下。

“喂,酒保,”罗尔夫看见对方准备突击,突然阴仄仄地开口:

“我来星辰之前,也在大6上游历过一阵子,曾经在瑟拉公国见到过一次刺杀。”

“那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直接,最冒险,却也最难抵挡的刺杀。”

“刺客用的是双刀,从屋顶力,疾驰而出,攻势连绵,不可抵挡。”

罗尔夫低下头,阴柔的嗓音里,充满了凝重和严肃:

“所以,‘飞蝗刀锋’巴安奈特·萨里顿。”

“是你的什么人?”

娅拉没有回话,但泰尔斯本能地觉得不妙。

巴安奈特·萨里顿?

下一瞬,女酒保曼妙的身影已经疾驰而出,刹那攻到罗尔夫的眼前!

泰尔斯有种错觉,沉默不言的女酒保,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情绪也为之一变!

只听沉默已久的女酒保,状若疯狂地咆哮道:“陌生人!”

娅拉·萨里顿,含怒出手!

到现在为止,泰尔斯见过很多次娅拉出手,一贯都是安静、低调、直接而致命的。

但这次不同。

这一次,泰尔斯前所未有地听见,娅拉的刀,如迅雷般爆响轰鸣!。

“轰!”

罗尔夫神色剧变。

———————————————————

“铿!”

两柄剑雷霆对撞般交击在一起!

两道的人影的身上都爆出闪烁着微光的能量,一方星蓝色,一方微红色。

前途无量的贵族警戒官,科恩·卡拉比扬,正吃力地咬着牙,感受着从敌人剑上传来的力量,对方不比他弱,至少也是阶的剑手——他有多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自从离开同兽人厮杀的战场?

还是那一次,自己挑战米兰达?

两股力量交织纠缠,但科恩知道,自己已经略落下风。

星蓝色的力量在他银白色的剑上开始闪烁,科恩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是失败的一方。

于是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带起的振动,错开了正在拼剑的两人。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就着惯性向前几步。

科恩踏了六步才将身体稳住。

而他的敌人,用两步把握住了平衡。

科恩神情凝重,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思索洛比克厅长的话。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眼前棘手的敌人,出声质问:“你所用的,是终结之塔的剑式之一。”

对方没有回话。

“你也是终结剑士,曾在终结之塔受训,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去处。”

“却为何甘心屈身在血瓶帮里,做一個混混,为非作歹,欺凌弱小?”

“终结塔授予你的剑之心,难道是为人走狗,欺软怕硬的觉悟吗!”

他的敌人则缓缓转过来,左肩上装备着黑色的半身甲,右臂绑缚着红色的绷带,在红黑相间的衣饰下,隐约可见有力的肌肉线条。

这是一个脸色白皙的男人,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清雅或是秀气,因为那双眼睛里所投射出的眼神,此刻实在是充满杀机。

红黑色衣物的剑手,默默地将警戒官从头到脚,打量完毕。

就是这只青皮老鼠,打通了大人的陷阱?

这个青皮,这种站姿和起手式——是终结之塔出身,到军队历练过的人?

只听这个红黑色的剑手,转动着手上那把只有单侧护手的青色长剑,毫不在意地淡淡道:

“喂,青皮。”

“什么时候,警戒厅也敢管血瓶帮的事情了?”

科恩踏前一步,与剑手的距离拉近,冷冷地道:

“我现在不是以警戒官,而是以终结剑士——科恩·卡拉比扬的身份,在质问另一柄剑!回答我!”

场面安静了几秒钟。

直到红黑色剑手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我的剑之心,是不羁的意志和自由的选择,以及对力量的追求。”

“只要满足吾之所求,血瓶帮,兄弟会,诡影之盾,王国秘科,王室卫队,或者终结之塔,对我都没有区别。”

“所以,你的问题简直毫无意义。”

“至于你,青皮,甘心做一国走狗的你,从那个守旧的塔里,得到的才是走狗的觉悟吧?”

听出了对方身为终结剑士,却对终结之塔毫无敬意甚至略带敌意的态度,科恩的脸色终于肃穆起来,带着惊讶和震撼。

他想起在塔里受训时,老师曾在喝酒时告诉过他的故事。

那个兄弟阋墙,手**战的悲剧。

科恩难以置信地咬牙出声:

“你……”

“你是塔外的终结之剑传承!”

“你是‘灾祸之剑’一脉的人!”

他话音刚落,红黑色的剑手就动了!

微红的终结之力,像是潮水般涌动在他周身,聚合成凶猛的波涛,随着他的青色长剑,声势惊人地斩落!

剑意狠厉而暴烈!

科恩只觉得浑身都落入了一个赤红色的漩涡里,周身的终结之力支离破碎,无法调动。

剑手的狠厉跟随他的长剑汹涌而来,直扑科恩的胸口!

他白皙的脸上也布满了霜寒,不复之前的淡然。

只听红黑色的剑手寒声道:“‘灾祸之剑’!灾祸?把我们和那群怪物相提并论?”

“你们就是这么称呼克拉苏大人的剑吗?”

科恩咬紧牙关,两人的剑刃在空气中迅交击!

“也好,”剑手在激烈的对剑中仍有余力出声:“对你们这群过时、守旧、娘娘腔的学院派来说,我们就是你们注定的灾祸。”

“终有一日,我们会覆灭终结之塔,证明你们的荒谬。”

语气冰寒,充满杀机。

与他下一刻,汹涌袭来的青色长剑一样。

科恩的剑挡在青色长剑前方,但只在瞬间,对方汹涌狂暴的终结之力如怒潮般袭来!

科恩浑身一震,对方的终结之力毫无阻碍地侵入他体内!

像强酸一样腐蚀着他的力量。

警戒官闪烁着蓝色星芒的佩剑被瞬间弹开。

科恩震惊地咬着牙,狼狈地连连后退,但青色的剑像是如影随形的杀机,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腾挪闪躲,都似乎避之不及!

年轻的警戒官心下一横,属于自己的终结之力涌起,洗刷体内的异种入侵者。

这是群星之耀——科恩暗叹道:本该在激战中大放异彩的终结之力,却被自己这么用了。

下一刻,警戒官银白色的佩剑闪烁着再次递出,这一次,直接刺向剑手的咽喉。

但他的敌人依旧疯狂而不顾一切,对即将来袭的剑视而不见,只是催动着手上赤色红潮里的青剑,向着科恩的心口卷来!

赤红色的终结之力,随着剑意爆,将科恩胸口的衣物撕裂。

科恩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剑意,却无望地看见,两柄剑交错而过,在终结之力的摩擦中,各自向着对方的心口和咽喉刺去!

见鬼!

这就是“灾祸之剑”一脉的风格吗?

这样疯狂狠厉的剑式,无可匹敌的力量,不惜一切的意志,两败俱伤的觉悟。

还有……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狂暴得可怕,甚至能侵入体内的诡异终结之力……

难怪会被逐出塔外!

科恩苦笑着,迎向他的死亡。

两柄剑,一青一白,一柄引动着疯狂难挡的红色赤潮,一柄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微弱星芒。

胜负将分。

第14章 刀与剑的齐鸣(下)

泰尔斯从来没有看见过娅拉的刀如此愤怒,如此声势迫人。

他隐约感觉,此时的两把狼腿刀里,蕴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罗尔夫奋起全身的气力,两把袖剑齐齐交挡在胸口,身形急退!

女酒保则越暴烈地冲来,转瞬之间,雷霆般的双刀劈出!

两人的身影像交谊舞般同步移动,但远远谈不上优雅和文明,只见罗尔夫的袖剑化成幻影,刹那间迎上娅拉持刀的双臂。

“叮叮当当!”

交击声不断。

袖剑无数次地阻拦住劈向罗尔夫的双刀。

双刀也无数次地击开刺向娅拉的袖剑!

两人都在极致的移动中,街道旁的招牌和门面飞地闪过,双方对于彼此却像是静止一般,全神贯注地拆解着对方的招式。

看得泰尔斯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快忘却了。

但攻守之势极为明显:娅拉的双刀意在攻击对方的要害,罗尔夫的两把袖剑仅仅为了拦下对方的攻势。

一攻一守,却是度和灵巧的竞争。

但下一次金属的交击声后,娅拉左手的狼腿刀,在主人一往无前的气势中,突然爆起一阵雷音,像是在空气中震开一圈波纹,弹开了罗尔夫阻拦的一剑!

娅拉意外的底牌,让罗尔夫大吃一惊。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一剑的拦截失败,让罗尔夫来不及收回另外一剑,把他的胸腹要害暴露在娅拉的左刀下!

“划!”

这是狼腿刀划破衣物,划破胸膛的声音。

性命攸关的一刻,罗尔夫没有丝毫犹豫地全力动异能。

“随风之鬼”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嘴唇一抿,脸上的刺青微微出白光,一阵狂暴的旋风便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生成,将娅拉和自己向着不同的方向刮开!

罗尔夫脚下一踏,竟然轻巧地借着狂风,凌空腾跃起来,只在原地留下几丝血迹。

而女酒保则被迫停下脚步,收回双臂调整身躯,适应突然而来的狂风,她雷音呼啸的双刀之势也被掐断。

在远处的泰尔斯没有直接感觉到那阵狂风,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两个人同时受到了风的影响,罗尔夫向着后方飞起,而娅拉则被阻断了脚步。

风势没有停下,反而持续增大,罗尔夫的身影像风筝一样,在半空踏风漂浮着,他脸上刺青的光芒则越耀眼。

女酒保不得不弯下膝盖,以抵挡越来越大的风势,同时借机回复自己的体力。

罗尔夫没有再嬉皮笑脸,胸口的疼痛让他惊魂不定: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棘手程度,恐怕不下于任何一位兄弟会的十三大将。

想起刚刚那两把刀的气势,随风之鬼决意,不能再给她出刀翻盘的机会,

幸好,她那轮攻势的消耗也不小。

随风之鬼脸色冷,双手一翻,两把袖剑在身侧摆开。

风起。

在狂风的掩护下,罗尔夫再次展现出他那鬼魅般的身形。

下一瞬间,罗尔夫出现在娅拉的头顶!

娅拉咬着牙,第一时间挥刀上格。

“铿!”

但罗尔夫一击即退,他的身形像是流风一样远去消失,丝毫不给娅拉反击以及连成攻势的机会。

“锵!”

罗尔夫的袖剑再次出现,这一次是娅拉的左下方,同样一击不中,则飘飞后退!

“只要打断了你那突然的暴起,和连绵的攻势,萨里顿家闻名数百年的刺杀之刀,便无法再奏效了。”

罗尔夫的声音再次从风中传来。

娅拉艰难地抵挡着对方的游击,而身侧不时袭来的狂风,让她不得不消耗很大的精力在保持身形动作上,同时还要预测罗尔夫下一次的进击方向。

观战的泰尔斯一阵紧张——怎么办?

罗尔夫阴柔的声音又在四周响起。

“不过,只要告诉我,你们萨里顿家为何会潜伏在兄弟会里,或许我们还能坐下来谈一谈?”

娅拉神情一肃,竟然在此时闭上了眼睛。

似乎做出了决断。

只见她倒持双刀,狠狠地把刀刃插进脚下的土砖中。

罗尔夫的袖剑再次出现,依然是头顶!

但是这一次,娅拉一个原地转身,插在地上的双刀猛地跟随手臂急转一圈!

“轰!”

在一阵雷音中,地上的土石被娅拉挑飞,震起数米!

土石翻飞,挡住了罗尔夫的视线。

刀光在土石中隐隐闪现!

罗尔夫怒号着,身影后退,脸上的刺青却越加光亮,空中的狂风倏然加,旋起可怕的力量,将土石刮散四方!

狂风中,土石向着四方激射!

此时,在隐蔽处露出半个脑袋,观战正入神的泰尔斯,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嘶哑难辨的嗓音:

“低头。”

连愣的时间都没有,泰尔斯本能般地伏低。

“哗!”

激射的土石从战斗的中心袭来,急掠过泰尔斯的头顶!

几道土石撞在泰尔斯身后的店铺侧门上,将木质的门板打出一处凹陷!

泰尔斯看着身后的门板,冷汗涔涔地拍着胸口,要是自己刚刚没有低头的话——

但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苗条飒爽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藏身处。

“你快走。”

泰尔斯有些傻眼。

眼前的娅拉绝对称不上“好”,原本英姿飒爽的女酒保此刻显得疲惫,微微喘息的她,左臂竟然在略略颤抖。

“他找到了我的弱点,形不成连绵的进攻,我就打不过他。”

女酒保把手臂搭上泰尔斯的肩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现的,我去引开他,然后你一个人走!”

“沿着左侧的巷口低着身子走,用黑布遮掩呼吸,遇到任何声音都马上转身换路。”

“兄弟会没有攻得太深,只要越过红坊街的中心,人就会越来越少。”

“小鬼,即使是一个人,你也要活下来!”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突然道别的女酒保。

直到她身影射出,迎向街道外狂风的中心。

泰尔斯不自觉地伸出手,抓向她的背影。

娅拉。

穿越者听着远处重新响起的打斗声,眼前浮现那一夜,落日酒吧后厨里的狗肉。

“吃慢一点!小鬼,这只狗怎么也是我拿下的!”

“酒保怎么了!我娅拉·萨——我娅拉可是训练有素的酒保!”

“这只狗腿不能给你!你咬不下的!”

再见了。

娅拉姐姐。

再见了。

jnetbsp; 泰尔斯毅然转过身来,往着红坊街深处进。

要活下去——我还欠着娅拉的人情呢。

身后的激斗声越来越远。

——————————————————

一片狼藉的战场。

科恩拄着剑,扶着左手的墙壁跪着,狠狠地咳嗽。

警戒官的胸口在滴血。

他的左肋被刺穿,肺部受损,伤口差一点就波及心脏。

而且,敌人那狂暴的终结之力,还在他的伤口处徘徊不去。

连科恩引以为傲的终结之力——“群星之耀”也抵挡不住。

而他的敌人——科恩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面不改色的红黑色衣物的剑手。

红黑剑手的左肩甲被科恩的“芒剑”刺破,肩部也在流血,左下巴、左边脖子旁也各有一处划伤。

但远比科恩的情况要好。

在两把剑都即将刺穿对方的瞬间,两个人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战斗素养。

科恩激了一部分的群星之耀,凝结成“星盾”,护住心脏,偏移开直取要害的要命一剑,然后再尽力刺出手中的剑。

而红黑剑手,则不管不顾刺向咽喉的银白剑锋,反而在剑刃即将及体的刹那,更冷静、却更疯狂地送出手上的剑,快了科恩一线,把剑送入对方的胸肋。

然后再趁着科恩长剑一颤的时机,剑手低头避开喉咙要害,只在下巴和脖子旁留下一道划伤,然后任着科恩刺破他的肩甲,也要把手中的剑再送入一分。

高下立现。

“你是一个出色的剑手。”红黑色剑手突然开口道。

“面对那样的剑,许多人都是避其锋芒,再图反击。”

“而你却执意要刺出那一剑。”

“至于凝聚防护的举动,是军队教你的做法吧?“

科恩狠狠咳出一口血,嘿嘿笑道:“一个老兵跟我说过:战场上,要留好保命的一手——才能活得比敌人久,伤得比敌人轻。”

红黑色的剑手沉默了一阵,然后也轻笑了一声:“他一定没做过敢死队。”

科恩喘息着,眉头一皱:“西线战场,向荒骨人和兽人冲锋的敢死队——你做过?”

剑手点点头:

“三次。”

“哪个卫队的?”科恩舔了舔嘴里的血,抬起头。

“头骨卫队,第十七敢死队。”

“法肯豪兹的敢死队,三次?”科恩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看来你得罪了大人物啊。”

“你呢,警戒官?”红黑剑手默默地问道。

“乌鸦卫队,第二突击队。”

“‘迅雷的乌鸦’?第二突击队?”剑手也皱起眉头:“哼,我说卡拉比扬怎么这么耳熟,看来是个贵族。”

科恩吐出一口血,苦笑着道:

“其实我总想问问,冲锋前的查卡酒好喝吗——父亲一直不让我喝。”

“难喝。该死的军需官,连死人的买醉酒都要克扣。”剑手冷冷地回答。

“是么。”

“是啊。”

两人的对话突然一窒。

红黑色的剑手收起疯狂和暴戾,科恩也收起无奈和喘息。

“古拉顿·雷默,头骨卫队,第十七敢死队,剑盾兵,”红黑的剑手,古拉顿寒声说道,“这是我的名字,很荣幸与你一战,警戒官阁下。”

“科恩·卡拉比扬,乌鸦卫队,第二突击队,作战队长,”警戒官惨笑道,“这荣幸属于我,额,黑帮小混混阁下?”

下一秒,科恩收起了笑容。

两人都严肃而认真地注视彼此。

科恩的剑上,群星之耀忽明忽暗。

红黑剑手古拉顿的右臂上,暴戾的力量涌起,刺得血管突出。

分出生死的最后一剑——这是属于终结剑士的时刻。

光荣、神圣,不容亵渎。

但下一刻,两人的脸色都遽然一变!

隔壁突然传来狂风呼啸的声音。

一个苗条飒爽的身影,持着双刀,从空中翻落在街道上!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

女酒保喘息着,看向一跪一立的两人。

直到她看到科恩的穿着。

但愿那小鬼能——咦?王国警戒官?

这是黑帮的战争,为什么青皮会在这里?

科恩和古拉顿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另一个黑帮的人吗?科恩心想,希望不是血瓶帮的。

这个女人,似乎没听大人说过啊,古拉顿暗道,是外面进场的棋子?

“你跑不了的!酒保妹妹。”

风声呼啸,伴随着阴柔的嗓音,罗尔夫出现在街角,他也看到了两位剑手。

“古拉顿?你应该守护在大人的身边才对,”罗尔夫看着剑手,眉头一皱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一个——青皮?”

很好——科恩心念道,他们是一伙儿的,所以……

警戒官转向女酒保:既然这个女人是自己敌人的对手,那就应该不是血瓶帮的人。

“专心清理你的老鼠。”红黑剑手,古拉顿冷冷道,似乎不想与罗尔夫多话,“我来做好我的工作。”

古拉顿言毕,冷酷地对着科恩举起了剑。

科恩也缓缓站起,咬紧牙,银剑横胸。

罗尔夫撇撇嘴,身侧的风继续鼓荡起来。

娅拉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调整着角度。

四人都明白了场上的局势。

两个血瓶帮,一个兄弟会,一个青皮——哦,是警戒官。

下一刻,四人都动了起来!

古拉顿的长剑红芒闪动,无情地追向科恩的心脏!

科恩脸色一白,面对古拉顿,长剑挽出防守专用的剑环!

罗尔夫的身影再次消失,但风声扑向娅拉!

娅拉身形暴起,双刀在前进中划开空气,却出人意料地冲向了——

科恩!

——————————————————

泰尔斯小心翼翼地捂着黑布,隐藏呼吸奔逃着,绕开两队正在死拼的打手精锐。

人群里,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身影煞是出彩,他铁拳所到之处,红头巾的血瓶帮人便顺势飞出。

大概是兄弟会的哪位高手吧,不知道是十三大将还是六巨头。

反正不可能是三大传奇杀手。

但泰尔斯只是悄悄地绕过。

这不是他的战斗。

他要逃走。

为了自己,也为了娅拉。

为了第六屋的乞儿。

泰尔斯转过一个街口,却迎面碰到了一面空气屏障。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是在高手中大名鼎鼎的“空气墙”。

他不爽地对着这道屏障砸了一下。

该死的魔能师。

又要绕路了。

希望不会碰见人。

想起人,泰尔斯不禁想到刚刚提醒他“低头”的那个声音。

他本来以为那是娅拉,毕竟后者立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把声音不可能是娅拉的。

那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刚刚在场的不止自己、娅拉和罗尔夫。

那是第四个人。

泰尔斯头皮一紧,他突然想到,如果刚刚出声提醒他低头的,是在场的第四个人。

那为何娅拉和罗尔夫都毫无所觉?

明明娅拉在土石激射后,第一时间出现在泰尔斯的面前。

毫无疑问,泰尔斯结论道:他的实力要比娅拉和罗尔夫更可怕。

但是,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敌意,那为何不出手帮忙呢?

“碰!”泰尔斯又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他懊恼地拍拍头。

这种鬼玩意儿越来越多了,不要钱不耗蓝的么!

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向前奔跑。

“崩!”

居然又是一堵屏障!

这一次,泰尔斯没能收住脚步,他砸倒在地上,左额头在旁边的屋脚处磕了一下。

泰尔斯龇牙咧嘴地揉捏着摔破的脑袋,抬起流血的头,看着眼前。

有点不对头。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按照他的记忆,大概已经靠近红坊街的中心了。

连厮杀声都渐渐远了。

泰尔斯向着另外三个方向,轻轻移动着步伐,伸出手去。

然后,他在不远处的两个方向上,摸到了两面屏障。

泰尔斯心下一惊。

真是兼具了恐怖片的诡异和暗示呢。

穿越者沉默了一阵,转向唯一没有屏障的一个方向。

他默默伸出手,果然,这一次,他毫无阻碍地,连续走了十几米。

泰尔斯心底越来越沉。

没想到啊,明明都走到这里了。

哎。

命运,命运,你真是个碧池。

他猛地甩下捂着额头的右手,任着鲜血不住滴落到地上。

穿越者毅然决然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再走了十几步,直到靠近一间房子。

房子中央,是一扇半掩的双开大木门。

泰尔斯抬起头,门上有个很大的招牌,不识字的穿越者只能勉强认出一个词,那是因为他以前曾经在黑金赌场乞讨才认识的。

那个词是:

棋牌。

泰尔斯回过头,看向另外三个方向,想起额头上流血的痛楚。

无路可走了么。

“这封请柬,得真是粗陋。”泰尔斯喃喃道。

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停下了犹豫,大力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走进这个红坊街中心的棋牌室。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些许光亮,像是老式的蜡烛。

真是会塑造气氛。

“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园,我的小朋友。”

走过一张张棋牌桌(还撞到了不少)时,泰尔斯的耳边传来一把愉悦轻松的声音。

“在下艾希达·萨克恩,同行都习惯称呼我:气之魔能师。”

良久。

泰尔斯竭尽两辈子的全力,平息心中的惊慌。

眼前的黑暗中,只有一道烛火在微微闪烁,那里是棋牌室的地窖入口。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走下地窖,然后屏着呼吸,强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眼前,一个俊俏、深棕色长的蓝衣男子,坐在一张长桌旁,正对他微笑地点头。

“至于请柬的问题,我下次会注意的。”

——————————————————

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的中年贵族,此刻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的眼前,神坛上那盏负荷着王国未来的灯,其火焰正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赤。

他一把提起那盏灯,大步跨出神殿内坛。

身后那位年长的祭祀一惊,伸手想要阻拦,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半空中的手突然一滞。

祭祀叹出一口气,看着贵族的身影远去,缓缓地坐下。

半晌后,年长的祭祀唤来尚且睡眼朦胧的实习生妮娅。

“你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开放内坛。”

第15章 艾希达·萨克恩

即使在艾希达·萨克恩的漫长生命里,那个男孩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特别有趣且可笑的:

昏暗的蜡烛下,黑男孩颇有些狼狈不堪,他的额头在滴血,小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脖子有着被掐过的红印,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是破破烂烂的粗麻衣物,腿部则死死地绑缚着一柄匕。

在听闻了自己的身份后,他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按着胸口的他略有些紧张,似乎隐约知道“魔能师”这个词的含义,体内各处的压力急剧变化,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浑浊了不少。

但是,他那双眼真是特别。

对,那双古怪的眼,里面充满的不是恐惧和陌生,也不是慌乱和警惕,而是布满了——好奇和兴奋?

泰尔斯此刻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听到“魔能师”的一刹那,在惊讶过后,他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冲动,想要问清楚魔能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是职业病吗?

就在这时,泰尔斯在余光里,看到黑暗的角落中,三个不规则的球体静静地摆放着,每一个球都有一个人那么大。

直到泰尔斯认出来,那些球体上,隐约露出人的手和脚。

穿越者的脸色有些白。

“我想,你已经见过兄弟会的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了,”魔能师艾希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咧开嘴道:“他们很有野心,一上来就直扑红坊街中心。”

“抱歉,我不习惯像莫里斯那样,用窒息或抽压的方式,事实上,我更喜欢简便的方法。”

把活人捏成球,真的是比较简便的方式吗?泰尔斯心下一量,默默腹诽道。

“来,孩子。”艾希达温和地笑笑,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温文儒雅,“过来看看我的棋盘。”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转过头,把刚刚的几个人肉球体赶出自己的大脑,迅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他在看到艾希达左手上那个特别像3d效果(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投射出来的蓝色能量球后,果断地把“拔出匕撂上他的脖子”之类的想法给清除出脑外。

泰尔斯按照前世论文答辩时的方法,缓和但有规律地呼吸三口,然后缓步走了上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艾希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孩貌似大人的举动,待得他走近棋盘,正要开口,却惊讶地看见这个男孩毫不犹豫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椅子的视野,于是下来把椅子往艾希达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然后再爬上来坐下。

“额,腿有点酸。”泰尔斯对着艾希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不小心扯到额头的伤口,痛得他狠狠“嘶”了一声。

“是我的疏忽。”

艾希达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右手轻轻一点,泰尔斯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血液不再流出。

“这是——你提高并固定住了空气的局部压力?”泰尔斯惊奇地摸摸额头,现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他的手触碰伤口。

艾希达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不错,你的家庭教师教过你物理科学?”

“额,没有。”泰尔斯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看来艾希达把他当成某个贵族或富家子弟了。

艾希达点点头,转向桌上的棋盘。

“认得这是什么吗?”

泰尔斯细细地看了一遍桌上的地图。

“以红坊街为地图的棋盘游戏——不,这是现在外面的战况图!红方是血瓶帮,黑方是兄弟会!”泰尔斯恍然道。

“当然。”

面无表情的艾希达右手一伸,两个黑色的棋子和一个水晶棋子从远处凌空飞来,被他抓入手中。

“这本该是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我会在短时间内,把兄弟会从莫里斯到琴察,全部坑死在这里。”

“但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不是么。”

三个棋子在空中飞舞起来,像小鸟一样,绕着泰尔斯的头顶转着圈。

魔术,魔术,当成魔术表演就好,泰尔斯强自镇定地看着艾希达的表演。

“先,我手下的那批家伙一个比一个没用,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围攻莫里斯和琴察,不惜一切代价袭杀这两人。但他们却胆怯地绕开强敌,先用游击来剪除羽翼,典型的欺软怕硬。”

“其次,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会的增援,总之,意外进场的棋子,太早打乱了我的部署。”

随着艾希达不带感情的叙说,泰尔斯头上的棋子突然一个个地落下到地图上。

“这个,是跟你一起,从下城区上来的那位同伴,度快得吓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多尔诺和斯宾,罗尔夫到现在还只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身为追踪型异能者的怒美诺甚至连他脚后的尘土都吸不到。我只能说,兄弟会还有这样的后进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空中,一枚黑色的剑士落入地图,和另一枚红色的剑士刚好一前一后,更远处,是一枚红色的宰相。

泰尔斯知道他说的是娅拉,只能在心底里打了个鼓,但愿她平安无事,特别是远处还有一枚红色宰相的情况下。

“这个缺口真是致命,逃出去了不少棋子,虽然都是些杂鱼,但是——”艾希达叹了一口气,“透过他们,黑街兄弟会本部比我预计的还早一个小时,就知晓了这里的情况——我能感觉到,兰瑟和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住了入口。”

“捕鼠笼——破了。”

他萧瑟地低下头,满带遗憾与悲伤,那一刻,泰尔斯差点以为眼前是一位悲天悯人的神殿祭祀。

但艾希达随即抬起头,哀伤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挥手指,空中的两枚棋子又开始转动。

“这个,是另一个方向进来的,不知道什么阵营的家伙,他宰掉莱顿兄妹的时间,比宰掉两头猪的时间还短。这家伙一路突进到附近都无人能挡,我只能把身边的古拉顿派出去,弄得我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艾希达似有不满地道,空中那枚水晶制的骑士落下来,和一枚红色的近卫摆在一起。

“大概是其他势力的棋子进场了,不是贵族就是官方——这也是意外吧。”

泰尔斯又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就是你了,小朋友。因为无人可用,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来邀请你。”

艾希达歪过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泰尔斯头上最后那枚黑色的小卒,突然落下地图的正中央。

落在一颗红色的国王棋旁边。

泰尔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你又是什么来历?”

艾希达倚上椅背,脸上的表情难辨真假。

“为什么兄弟会的人要一路把你送到红坊街的中心?”

“你是某件可怕的武器?送到我身边来刺杀我?”

“还是重要的情报和包裹,需要跟另外那个棋子交接?”

“我希望你能自愿而友好地为我解答,而非大喊着‘魔能师去死’然后冲过来——说实话,那纯属自杀。”

艾希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布满真诚。

和里克眼中那种显然别有用心的真诚不一样,艾希达眼中的真诚是毫无感情的,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冷静,泰尔斯,冷静。

穿越者提醒着自己,脑中不断回想几次论文表会和研讨会的情形,怎样用听众所熟知的语言,带他们进入所不熟知的领域。

我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艾希达·萨克恩先生,你是说,你坐在这里,就能知晓整个红坊街区所有的风吹草动吗?”

他先要收集齐情报。

“不尽然,”艾希达毫不在意地答道:“我能知晓整条街上哪怕最细微的空气状况,从人体内各处的气压变化,到体外的空气流动,换言之——红坊街所有呼吸着的生命,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这就是他的能力?所以说,不愧是气之魔能师吗?泰尔斯暗暗道。

难怪兄弟会被揍得那么惨。

“那您自然会清楚,”泰尔斯开始梳理自己的话语和逻辑,在言语的交锋里,寻找生还的机会:

“一路上,我和我的同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一处交锋,只有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不论兄弟会或是血瓶帮。”

“我想这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是兄弟会的人,至少今晚不是为了兄弟会而来,也无意涉入战场。所以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有道理。”艾希达点点头,依然一副感情欠奉的样子,但语气没有丝毫变软:“但是你们依旧吃掉了我的棋子,我并不在乎那些杂鱼的生命,但我在乎我的计划和目的被打断——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再堕落的审判官,也不会对过失杀人视而不见不是吗?”

“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那么重要?”

泰尔斯闻言迅调整自己的话语:“我是兄弟会的敌人!”

只有这句话让艾希达微微抬头。

泰尔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由,决心说出一部分真相。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乞儿,得罪了兄弟会的高层而出逃,下城区到处都是兄弟会的耳目,只有与血瓶帮毗邻的红坊街是我的机会!”

“但我和我的同伴,没有想到今晚生的帮派战争。所以,无意中——”

“我为我们的鲁莽道歉,我也能做出——我是说,在我有能力之后做出补偿。”

“我相信我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您今天放过我的性命。”

“我已经注定要与兄弟会为敌,哪怕再弱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瓶帮没有必要为兄弟会铲除潜在的敌人不是吗?”

艾希达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个口才不错的孩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艾希达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体内的气压没有大的起伏,呼吸虽然紧张但是很平稳,唉,虽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但你没有说谎。”

魔能师苦笑着摇摇头,真诚地道:

“所以啊,你的出现,棋局的打乱——看来都是巧合。”

“唉,其实我不在意那些被你们吃掉的棋子,毕竟那些都是小棋子。所谓的十二至强,十三大将,什么异能战士和六巨头,除了琴察一个人以外,都只是‘凡级’、‘阶’的存在而已。”

“连血瓶帮,也不过是一枚比较大的棋子,甚至连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打通了我的陷阱,我也不怎么在乎的。”

艾希达脸上露出苦笑,看向泰尔斯。

“只是,没想到啊,我的计划居然是被偶然,被巧合给破坏的。”

“这让我很沮丧呢。”

“偶然,偶然——呵呵,我开始明白黑兰女皇的力量所在了。”

真是个奇怪而诡异的人,泰尔斯紧张地观察着气之魔能师,心里补了一句。

“世界真是奇妙。”

艾希达突然失声笑。

“孩子,你知道吗?魔能的诞生,也纯粹是个偶然呢。”

泰尔斯的心脏开始加跳动,从表情奇怪的魔能师身上,他莫名地感觉到危险!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只有魔法,没有魔能。”艾希达的脸上露出向往和复杂。

“法师探寻着世界的真理,以各种巧妙的方法和智慧,利用着世界的资源和能量,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服务。”

“直到有一天,一位资质低下的法师学徒,在偶然中现,自己的魔法不太稳定。就像,就像是魔法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失控,开始反抗它们的主人!”

泰尔斯震惊地现,自己居然开始凌空漂浮起来!

慌张的他想要扒住桌沿,却现自己越飘越高,手臂已经够不到桌子了!

他连忙看向艾希达,却恐惧地现,魔能师此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是啊,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一个法师学徒的偶然失手!”艾希达神经质般地自言自语,同时把一地图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色小卒子,轻轻地拿起。

泰尔斯看着那枚卒子被拿走,心下一凉:他知道魔能师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从不稳定,到彻底失控,到被其支配,你所熟悉的世界开始坍塌,恐惧和慌乱袭来,没有人可以救你,除了你自己!”

泰尔斯痛苦地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空气流动开始加,气压开始改变!

“没有人知道他生了什么事,只是在他重新回到世界上的时候,人们现,他已经不是法师了。”

“他甚至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凡人了。”

随着气压一起升高的还有温度,惊恐的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开始淌出涔涔汗水。

“也是一次偶然的失手,他无意杀死了两位神灵。”

“就像无意踩死了两只蚂蚁。”

艾希达的话语冷酷无比,他缓缓转过头,翘起嘴唇。

这个疯子!

泰尔斯放开紧咬的牙关,想要开口,却现声音完全穿不透自己的喉咙!

“这就是第一位魔能师,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能师。法师们恐惧地现,跟他相比,自己的咒语和术法就像是小儿科的戏法和骗术!诸神慌乱地现,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力和神性如此不堪一击,可笑不已!”

“五彩缤纷但幼稚可笑的法师时代由此终结,新生的魔能师,立足苍空之上,越诸神,俯视众生!”

在高热中,泰尔斯开始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挤压!

他的四肢被挤压地靠近自己的身躯,全身也缩成一个球状,在半空中漂浮,煞是惊悚。

就像是被塞进了前世的洗衣机里!

“恐惧,当然,人类当然会恐惧!毫无禁忌,不受束缚的力量,却只能由少数人享有,他们怎么能不恐惧!”

半空中,泰尔斯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开始脱力,却不禁注意到,艾希达的语气,已经把他自己放在了人类的范畴之外。

“于是战争开始了。”

艾希达轻轻站起来,左手的能量球依然在转动。

“然而,大概也是因为偶然吧。”

“我们输了。”

艾希达落寞地低下头,举起右手,看也不看半空中的泰尔斯,狠狠一握。

轰!

泰尔斯的全身关节开始啪啪作响,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一样,全身的血液激荡起来!

这就是“谈笑杀人”?

我要被捏死了么?

泰尔斯无望地想着,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不清楚了。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额头上被艾希达封好的伤口,猛然又迸出鲜血。

这就是魔能师么?

感觉跟异能没什么两样啊?

泰尔斯在临死前,余光看见艾希达的左手,那里,一个蓝色光球不断旋转,内里仿佛转动着无限的风暴。

他突然感觉到,胸前被银币烫伤的伤口开始灼痛,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开始燃烧。

越来越烫。

越来越烧。

“所以啊,我们魔能师,还有魔能,都成为了禁忌。”

艾希达说出最后一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最后一句话,理应伴随着目标的死亡才对。

是我的控制力下降了?魔能师没有多想,只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合紧右手。

但是此刻的泰尔斯,却在如同燃烧一般的错觉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被空气挤压的痛苦好像也消减了一些。

他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泰尔斯艰难地张开口,看向艾希达手中那个能量球。

最讨厌,

拿着一个球装逼的,

家伙了。

“去你的,魔能。”

泰尔斯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一股热力从他的体内传出。

艾希达的眼中露出惊奇。

黑暗的棋牌室里,突然布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红光。

艾希达震惊地四处张望,但随即,他现了红光的源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里,那枚蓝色的能量球里,一丝红色的光芒露出。

开始侵蚀里面蓝色的风暴!

一丝。

一点。

一线。

一面。

红光蔓延开来。

直到侵蚀掉整个能量球。

“不!这是——这是——”艾希达喃喃着,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美景。

艾希达手上的半透明能量球,突然停止了转动。

然后,变成红色的能量球就消失在他的左手中。

气之魔能师猛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泰尔斯。

那里,泰尔斯的右手前,红色的能量球静静悬浮着。

艾希达的眼中出现了兴奋。

“你是——”

然而,还没等魔能师说完,对泰尔斯而言,世界仿佛就此破碎了。

“轰!”

能量球猛地炸开!

无形的能量从里面传导出来!

如果说,棋牌室的地窖像一个气球,现在,就好像那颗气球被从里面吹破!

门窗、玻璃、棋盘、蜡烛,所有一切瞬间被炸飞,然后粉碎!

房子从横梁到立柱,猛地爆炸开来!

“轰隆!”

艾希达也像是被一股巨力重重锤了一下,往后击飞!撞破墙面!

泰尔斯也被巨力推飞,狠狠撞在天花板上,但天花板、墙面随即也被炸裂!

但那股束缚、挤压他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跟他的意识一样。

——————————————————

一处街道。

“轰隆!”

莫里斯放下两个被他的异能窒息而死的血瓶帮众,惊奇地听着耳边的爆炸声。

这个爆炸的程度

至少也是“极境”的战斗!

难道是琴察,琴察他碰见了气之魔能师吗?

他身边的精锐们也惊疑不定。

“老大!”

杀手莱约克满身是血,飞地从远处掠来,面色喜忧参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空气墙——”

“空气墙消失了!”

第16章 约德尔·加图,为您效劳

极致的度中,娅拉的身形和古拉顿同时射向科恩!

如果说科恩是一个点,那娅拉和古拉顿两人冲来的方向,便恰好以科恩为顶点,画出一个直角,古拉顿在左,娅拉在右。

古拉顿低吼一声,血管贲突,赤红色的剑意刺向科恩!

不见敌血,誓不罢休。

科恩甫始还愣了一下,但奔袭中的娅拉只是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左肩,又点了点右肩。

正准备出剑迎向古拉顿的科恩,看清了娅拉护目镜后的眼神。

警戒官瞬间明白了娅拉的意图。

科恩感受了一下自己沉重的伤势,没有想太多。

他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古拉顿的这一剑。

那就干脆不守了。

女孩,科恩想着: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科恩眼神清澈,无视眼前越来越近的青色长剑,果断将银白色的佩剑换到左手,反手持握,放弃了防守剑式,专心等待着女酒保的到来!

果然,下一刻,娅拉朝着气势汹汹的古拉顿,射出右手的狼腿刀!

飞驰的狼腿刀从左侧面,射向红黑剑手的胸腹。

娅拉的右手空了出来,却其势不减地朝着科恩奔来。

下一刻,古拉顿的剑锋到达科恩的胸腹前。

青色长剑正面刺进了科恩的腹部。

但娅拉在空中的狼腿刀,也划过古拉顿的左胸部!

古拉顿怒吼一声。

科恩则痛哼一声。

因为狼腿刀的干扰,这一剑刺得略偏,避开了他的重要器官。

科恩体内的群星之耀迅涌起,集聚到受创的肌肉附近。

看着眼前红黑剑手凌厉的眼神,科恩顽强地忍痛转过头,看向右侧的女酒保!

他选择了相信对方。

而对方呢?

会相信自己吗?

古拉顿冷哼一声,瞬间抽剑。

他转身,迎面朝向来袭的娅拉。

他的身前,警戒官强忍着胸腹的痛楚,群星之耀闪烁而起,左手的佩剑轰然而落。

刺入脚下的大地。

看上去,就像一个伤重难支的剑士,在最后挣扎。

古拉顿神情冷漠,与群星之耀截然不同的暴戾终结之力,再次涌起。

他已经剑式齐备。

只需要一剑,就能刺穿这个小姑娘的眉心。

你不可能救得了他。

鲁莽的结果,就是连你也要一起死。

但娅拉只是冷冷地瞥了古拉顿一眼,身形掠过科恩。

甚至绕开古拉顿!

奔向科恩的背后。

古拉顿一瞬愕然。

她不是要救人?

娅拉没有选择顺势袭击古拉顿,她知道,古拉顿已经准备好反击。

她的背后,罗尔夫挟着风声袭来。

女酒保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下一步,她冷静地伸出右手。

自己的生死,都在科恩的手上。

警戒官咬着牙,群星之耀加持下的右手,猛然后摆。

就是现在!

只见刚刚掠过他的娅拉,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扣住了右手!

就像接力赛跑交棒一样。

“啊!”

科恩怒吼着,全身上下仅余的群星之耀,汇聚成蓝光点点,蔓延上他的右臂,将背后的娅拉狠命回拽!

警戒官左手扎在地上的长剑,充当了固定点的作用,因为巨大的冲力,拉出难听的摩擦声。

下一刻,随着警戒官的拄剑回拉,轻盈的娅拉,在半空中像链锤一样,划过一个半圆,在瞬间被科恩荡到古拉顿的另一侧。

瞬间变向!

娅拉像情人一样紧握着科恩的手,左手的狼腿刀居高临下,冷厉的刀锋劈斩而下!

红黑剑手的脸上爆出震惊。

她的目的——原来如此,是为了获取青皮的配合,合两人之力,瞬间攻向我没有防守的一侧。

他淡然地抿唇:想法很好,不过终归是凡级,太小看阶剑手的能耐了。

他手臂上的终结之力迅酵,青色长剑度猛增,以比平时更快的度,摆向右侧。

我能在你来袭之前,就一剑……嗯?

古拉顿的眼神瞬间一凛。

只见身前的科恩咬着牙冲来。

用身躯堵住了古拉顿的剑!

电光火石。

“克啦——噗嗤!”这是古拉顿的肩骨被斩裂,继而胸腹被斩开的声音。

狼腿刀锋从古拉顿的右肩往下,生生撕开他的右胸。

“咯啦——嗤啦!”这是科恩的右臂脱臼,以及右肋被划伤的声音。

大量的鲜血,从古拉顿的右肩处冲天而起!

喷了娅拉一脸!

此时,罗尔夫的风声才袭到科恩的身侧。

古拉顿张开嘴,不可思议地吐出一口血。

然后他解脱一般地笑了一下,瞬间倒下。

好刀。

好配合。

古拉顿轻轻地闭上眼。

兔起鹘落间,红黑色的可怕剑手,被科恩和娅拉陌生又默契的合作,生生斩杀!

随风之鬼见到了古拉顿的下场。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气之魔能师身边的那个可怕的阶剑手,前一刻还占尽上风,下一刻就被轻易斩杀!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震惊了。

因为科恩怒吼着,脚底一踩,左手拔出地上的佩剑,不顾脱臼的右手,转身向他冲来!

剑光闪烁。

罗尔夫轻笑一声,这种度,怎么可能拦截得到随风之鬼。

即使在高对冲中,我也是能随时变向——什么?

罗尔夫惊奇地看到,科恩身侧的娅拉,单膝跪下,狠狠地撞进科恩的怀里!

警戒官在痛苦的闷哼声中实现了转身,但他向罗尔夫冲来的度,立刻提升了一倍不止!

可恶!

这种度,我根本就不可能——

罗尔夫怒号着,全力动异能!

狂风呼啸间,罗尔夫袖剑齐出,堪堪架住了警戒官的致命一剑。

但是,警戒官的长剑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绞一刺,死死压制住罗尔夫。

剑锁。

终结剑士的招牌剑式之一,专用于锁敌兵刃。

罗尔夫随即绝望地看见,科恩怀里的娅拉,脸色冷峻地露出头来。

不。

在他无法挣脱科恩长剑的时刻,女酒保伸出右手。

轻松愉快地捏碎了他的喉咙。

两人一尸,同时倒在地上。

幸好——警戒官想道:这个异能者,终究没上过战场。

如果他第一时间不是退后,而是进击……那我们就完蛋了。

科恩狼狈地吐着血,胸腹的剧痛和右臂的脱臼,让他无力起身。

“你——你是谁?”

警戒官有气无力地问着怀里的女孩。

强弩之末的娅拉,则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躺在警戒官宽厚的怀里,扭着脸,在后者的制服上擦着满脸的鲜血。

女酒保微微颤抖,但仍露出解脱的笑容。

“关你屁事。”

年轻的女酒保笑着回答,只觉眼睛有些酸楚。

小鬼,你应该能跑掉吧。

轰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

“葺仁,做研究都需要热情,不能怠惰,学术是一辈子的兴趣和用心。”

“到最后,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现,自己变得跟人群格格不入,变得孤僻、冷漠、难以动心。你就会现,真正支撑你走到最后的,不是虚荣,不是成绩,不是满足,而是早初时,最纯粹的那一点执着。”

“所以你要理解陈教授的偏执和疯狂——那大概,是他一辈子仅剩的执着了。”

泰尔斯摇摇头,把又一片记忆收回脑中,将自己从废墟里拔出来。

当穿越者从废墟中,满身是血地爬出来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神色复杂的艾希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气之魔能师的衣物和长依旧亮丽如新,就像从来没有经受过爆炸一样。

疯子,偏执狂。

泰尔斯腹诽了一句,疲惫至极的他已经无力再反抗。

他干脆一个翻身躺在废墟里。

他有点厌倦了这个毫无法度,力量为尊的世界。

“你——魔能师,爱怎样,就怎样吧。”

穿越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

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

难怪魔能师输掉了战争。

艾希达默默地看着地上的泰尔斯,眼神古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诡异地轻笑起来:“哈哈哈,这也是偶然么。”

只见这个诡异的魔能师轻轻一挥右手,泰尔斯便被空气托举起来。

但艾希达没有再下杀手。

他再一挥手,泰尔斯身周的气压同时开始流动,瞬间止住了穿越者所有的伤口流血。

泰尔斯被魔能师托立起来,双足落地。

但穿越者依然面色不善地望着蓝衣的魔能师——他已经不再对与艾希达理性沟通,抱持任何的希望。

“孩子,你刚刚用某种力量,打破了我的魔能屏障——那些你们称之为‘空气墙‘的东西。”艾希达轻声说道,语气里蕴藏着某种兴奋感。

“只有同为‘极境’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你却——还有,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能干扰并影响我的魔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连什么是‘极境’都不知道,”泰尔斯有气无力地答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一个刚刚准备杀掉我的疯子说。”

艾希达收起笑容,眼神深邃地望向他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失控,我们都是从懵懂之中起步的。”

谁来把这个疯子——嗯?

泰尔斯平复了一下情绪,思索了一下艾希达话里的意义。

随即,他惊疑地抬头,望向刚刚还要杀他的魔能师。

“第一次失控?”

“我们?”

艾希达看着这个孩子,眼中放射出狂热。

“对,我们——魔能师们。”

看着魔能师眼中的热切,泰尔斯突然开始无来由地恐惧。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惊惧地摇摇头。

但魔能师紧逼着踏前一步,语气里布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热切和疯狂:

“对,孩子。你刚刚说得对,你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我放过——不,值得我竭尽全力来引导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被那两个biao子背叛,输了终结之战后,我们就越来越少了!”

艾希达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好像生怕一松手,泰尔斯就会跑掉一样。

“不。”

泰尔斯喃喃道,后退一步,但是艾希达的手依然死死抓着他不放。

这种精神不正常,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这种世界上人人喊打的禁忌存在。

开什么玩笑!谁来把这个疯子带走吧。

埃罗尔世界仿佛听见了他的祈祷。

“你可以说‘不’,但你无法拒绝,这只是第一次失控,而每一个——呃!”

兀自言语不休的艾希达,突然神色一滞。

只见,艾希达的胸口处,突然戳出了一截光滑的剑刃。

艾希达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剑刃,放开了泰尔斯。

泰尔斯也吓了一跳,他往后连退几步,绊了一处木板,摔在地上。

但泰尔斯没有从魔能师的眼中看见恐惧、惊惶、慌乱等情绪。

仿佛他刚刚不是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而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在惊疑着“怎么会有蚊子”。

那个样子,就好像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一样。

明明是被戳穿了心脏啊——泰尔斯惊恐地想道。

艾希达奇怪地盯着胸前的剑刃。

“不可能。”艾希达皱着眉头,抬起头仔细地思索着,对着他身后的人道:

“就算你是极境高手,也不可能不呼吸,移动时不可能不带动空气,体内不可能没有气压,只要有呼吸,有空气流动,有气压变化,就不可能逃脱我的监控!”

“你来了红坊街多久了?你是怎么瞒过气之魔能的?”

“不,你也无法突破空气墙,否则刚刚在屋里你就会出手,对不对?”

“告诉我。”

没有回答。

艾希达神情阴戾地转过身,不顾剑刃还插在他的后背,对着他身后的偷袭者冷冷道:

“告诉我。”

这一次,泰尔斯看清楚了,艾希达背后的那个偷袭者。

偷袭者静静地站着,穿着一袭连帽黑衣,从手套到靴子都是黑色的。

更诡异的是,偷袭者脸上带着一个暗紫色的面具,而这个面具只有眼睛的部位装着两块暗色的镜片。

他一动不动。

仿佛一个鬼魂。

那一瞬间,愤怒掠过艾希达由魔能组成的思绪。

愤怒,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毕竟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所以他体内的魔能涌动,很快帮助他回复了冷静和理性。

“我想你肯定很耐心。”艾希达低声道。

“才等到我魔能不稳,感知下降的机会,来偷袭我?”

“很好,你做到了,偷袭一个魔能师。”艾希达毫不在意胸口的剑刃,而是死死盯着戴着奇怪面具的偷袭者。

“所以,你是谁?”

“是专门来对付我的?”

“是哪一个家族的人?”

连续好几个问题,戴面具的怪人还是一动不动。

艾希达皱了皱眉头,问出那几个问题之后,他完全居然感知不到怪人体内的气压流动,难道他既不惊讶,也不得意,对这些问题什么反应都没有?

过去百试不爽,如读心术般的气之感知,居然失效了?

只能来硬的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艾希达走近了一步,轻轻举起左手,眼中仿佛没有感情和思绪。

随着他手指一动,空气也开始流动,面具怪人周围的空间开始被空气所挤压。

不能波及出红坊街以外——艾希达心想,否则,王国之怒和黑剑提前现并赶来,今天的行动就失去意义了。

先调动一小部分魔能好了,只需要把眼前这个面具解决。

这一次,戴面具的怪人开口了:

“不,魔能师无法被杀死。”

他的声音穿透了面具,隐隐传来。

“原来你不是哑巴或聋子。”艾希达看着面具上的两个镜片,但他除了镜片后复杂的机械齿轮,却什么也没看到。

泰尔斯却差点惊呼出声。

因为这个怪人的声音,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是在娅拉和罗尔夫大战时,那把让他“低头”的嗓音。

面具怪人轻轻迈步,越过艾希达。

仿佛身周可怕的气压都无法阻挡他半步!

在气之魔能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面具怪人瞬间伸手一摆,只见短剑已经从艾希达的背部消失,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交叉剑镡的光滑短剑,色调偏暗。

艾希达眉头阴沉不定,他却出奇地没有反抗的举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不之客,计较考量着眼前的局势。

他在倚仗什么?根据昨天更新的情报,裁决枪在西部前线,不动弓在郊外,星辰之杖在复兴宫里,至于神秘的无上剑盾,听闻一半仍处于冷却中,一半则在断龙要塞,而其他永星城现有的普通反魔武装,都不足以封印一个极境之上的魔能师。

这个面具,他为何如此平静?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具把艾希达背后的短剑抽走——艾希达的胸膛,本应流出鲜血的伤口里,竟然放射出微微的蓝光。

然后蓝光化为他的衣服,亮丽如新,就像他从来没有被一把短剑刺穿过胸口一样。

魔能师——泰尔斯开始相信艾希达之前的疯言疯语了——魔能师到底是什么怪物?

可泰尔斯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一个身影笼罩住了。

面具怪人走到泰尔斯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瘦小的男孩抱进怀里。

泰尔斯正要挣扎,却被面具怪人轻轻地按住了后颈,穿越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慢慢消失,软倒在他怀里。

恍惚中,泰尔斯的余光瞅见艾希达的双手举起。

“喂,小心他的——”男孩想要说话,却被面具怪人一把捂住了嘴。

但艾希达还在身后,他已经不准备再观察了。

这个男孩太重要。

“你既然知道魔能师杀不死,为何还要出手?”艾希达魔能涌动,将周围五十米的空气全部调动起来。

“你不可能是‘真界’级别,但至少也应该是‘极境’里最巅峰的高手。”

“甚至有着能瞒过魔能的手段?”

艾希达眼神不善地挥动了一下双手,泰尔斯顿时感到周围的气压不一样了。

气之魔能师要动手了。

“但无论你是谁——”

然而,艾希达的话,被他自己惶恐的现打断了。

“这!这是什么!”

随之打断的,还有周围的气压。

泰尔斯抬起头,越过面具怪人的肩膀,看见艾希达的眼中都是惊恐。

魔能师颤抖着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面具怪人戳破的洞里,此刻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那是泰尔斯第一次,在魔能师眼中看见惊恐。

面具怪人低头靠近泰尔斯,嘶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魔能师无法被杀死,但魔能师并非无敌。”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安下心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眼前这个怪人,要比背后那个疯子,安全得多。

艾希达此刻已经是惊慌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仿佛那股紫色的光芒,就要从他胸口爆炸。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具怪人,语气里恐惧和恨意俱存!

“这是……皇国的……传奇反魔武装!”

面具怪人伸手捂住了泰尔斯的双眼。

“那两个婊//子……”

泰尔斯没能听见气急败坏的艾希达剩下的话。

因为在艾希达不忿地咬着牙,化成上百束光芒,爆射出无限能量的下一个瞬间,泰尔斯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消失在他的感官里。

泰尔斯知道,他已经远离了红坊街。

这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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娅拉再次醒来时,现自己被扛在一个敦实的肩膀上。

两侧的街道在缓缓后退。

她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后,便急急地拍打着这个熟悉的人:

“喂喂!艾德蒙!放我下来!我还要回去——”

胖胖的厨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放你回去找那个小白脸情人?还是个青皮?大姐要是知道了——嘿嘿——”

娅拉脸上一红:“那个青皮不是我的情人!”

“我明明看到你躺在他怀里,那一脸的幸福啊——”

“你就没注意我们周围的环境吗,喂!”

“有啊!夜黑风高,夜深人静,花前月下,无人知晓,幽会——”

“你重点搞错了啊胖子!”

“错没错,以后就知道了——”

“欸,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要去找个人——”

“都这幅样子了,不用指望我放你回去,“

“死胖子!破厨子!放我下来,我要挑战你!”

“就凭你?你也就是在‘凡级’里比较出色而已,到了‘阶’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人要去找啊——”

“别说是一个青皮,就算你要找的是王子也没用!”

“死胖子,又拿这件事刺我!哎呦喂,你就放我下来嘛,好不好嘛,艾德蒙舅舅——”

“都二十多岁了还撒娇?还以为自己是少女?羞不羞啊。”

“哪里,舅舅你都四十多岁了,不也是年轻得跟三岁小孩一样嘛?”

“哼,我心态年轻——咦?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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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远处街道的另一边,科恩被人用巴掌拍醒过来。

懵懂中的他,现眼前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洛比克·迪拉警戒厅长!

只是厅长此刻正脸色不渝地,给他严重的伤口上着疗药,见他醒过来,便怒气满满地开口道:

“英雄,醒了?逛了一晚上,除掉兄弟会和血瓶帮没有啊?”

“我——”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公然违令,孤胆英雄!是不是很得意啊?”

“但——”

“但是什么!要不是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毙了!还会在看到剑芒之后,好心过来找你?”

“可——”

“可是什么!有你这样的下属我真是倒了天大的霉了!你以为自己是冥夜神殿的话剧男主角呢,然后刚刚那个是女主角是吧?”

“她——”

“别提那个女孩!要是你老爹知道你半夜三更来红坊街找女人——”

“不——”

“你还有脸说!连莱雅会所的红牌,莉莉安小姐都来报案,说你半夜去拜访她的卧室啊喂!”

“这——”

“巡逻队长、二级警戒官,公然违令,半夜寻欢!我告诉你,回去你就准备停职吧!”

“唉——”

就在此时,红坊街的中心,再次传来第二声巨响!

“轰!!!”

整个永星城都听见了这声可怕的爆炸!

“轰隆!”

这一次,空气爆炸的冲击波直冲云霄!

被爆炸弹起的高温尘土,猛地从远处袭来!

洛比克厅长和垂头丧气的科恩都震惊地看着红坊街中心的方向!

“这——糟糕,”厅长喃喃道,“刚刚批下来的城建经费啊——”

“厅长你搞错重点了吧!”

“不管钱不当家的人,你闭嘴!”

街道的另一边,厨子艾德蒙和他肩膀上的娅拉都吃惊地看着爆炸的余波。

“小娅拉啊,”艾德蒙喃喃道:“幸好咱们跑得快,离得远。”

“这是重点吗?”

“大姐不是说了嘛,安全第一啊。”

“你——果然是我三岁的舅舅啊!”

“诶诶怎么说话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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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泰尔斯的双腿再次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咳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似乎此刻才开始疼痛起来。

面具怪人则静立在一旁,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生。

“艾希达——那个魔能师死了吗?”

“没有,”嘶哑的嗓音回答:“但他至少十几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泰尔斯起初心中一紧,随即放下心来。

魔能师的疯狂、异常以及诡异,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十几年,足够自己想出对策了。

泰尔斯突然抬起头,想起了什么:

“我还有个同伴,她保护我时——”

“她没事,”嘶哑的嗓音像是知道他的心意,立刻回答:“正在回下城区的路上。”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但他随即想起极为关键的一点。

“你——这位先生,”有了先前接触魔能师的不良案底,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谁?”

泰尔斯本来并不奢求一个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的人会友好地回答他。

但下一幕,差点让他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只见这个戴着面具,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怪人,突然间工整地退后一步,右手抚上左胸,左臂摆到腰后,单膝下跪低头,恭敬而严肃地回答道:

“吾名,约德尔·加图,为您效劳。”

第17章 黎明、血与灯火

当第二声更巨大的爆炸,从红坊街的中心传来时,莫里斯和莱约克等人,已经在因指挥混乱而无法凝聚的血瓶帮众中杀出,远远看到跟小丑克斯周旋的琴察。

琴察身高将近两米,但同时却不显得瘦削,而是强健稳重。偏黑的肌肤、黄的直和冷峻的面容让他看上去颇有些严肃,但兄弟会的老人们都知道:“无冕之拳”琴察·迈伦,六大巨头之,是会内除了三大杀手外,最靠得住的人——不,大多数时候,他比三大杀手还靠得住。

“你管这个叫异能?”

琴察冷冷地看着在屋顶上高来高去,不断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空间口袋里射出飞刀的“飞刀小丑”克斯,轻蔑地道。

莫里斯、艾德利昂撒、莱约克,一个‘阶’,两个‘凡级’里的好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血瓶帮的八位异能战士之一,蹲在屋顶的“飞刀小丑”克斯,脸色凝重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兄弟会高手聚集,默默想道。

他手下血瓶帮的精锐们已经被屠戮一空。

还有琴察这个接近“极境”的家伙。

而血瓶帮的增援不见踪影,宋、鲁贝这两个“阶”,还有罗尔夫,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索洛在十分钟前就失去了联络,廷克那个懦夫隐藏在暗中,多半是在观望,至于怒美诺,他才是负责琴察的家伙,既然琴察完好无损,那他大概已经在狱河旁,见到摆渡人了吧。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场爆炸,空气墙消失,但气之魔能师的指令,迟迟没有从耳边传来。

克斯的考虑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琴察的身后,兄弟会的十三大将之一,北地人“钢锥”艾德利昂萨咬着牙,把琴察刚刚猎杀到的,来自东大6的阶异能战士,傀儡师,外号“乱神兵”的夙夜国人——宋的头颅,随意地丢在地上。

小丑沉吟了一会,从自己的异能空间里,摸出两把飞刀,将一根氧气管(为了防备莫里斯的异能)咬进嘴里,同时下定决心,马上离开。

这种情形下,就是气之魔能师也不能指责他的选择。

但克斯在下一刻,就惊讶地看见琴察的拳头,朝着他的面上轰来。

琴察的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

但他跟着就看见了琴察背后,一个肥胖的身影,那是紧紧咬着牙,动异能的莫里斯。

他没有抽空我周围的空气,小丑惊愕而绝望地想,而是——抽空了琴察周围的空气?

当第一次爆炸,空气墙消失,莫里斯就知道今晚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而当远处第二次惊人的爆炸响起时,莫里斯则反应过来:反击的机会到了。

他不声不响,果断抽空琴察与克斯之间路径的空气。

琴察感觉到周围的变化,这个和他有多年默契的拳手,瞬间闭气出击,在无视空气阻力的情形下,以越平时数倍的度,一拳轰出!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

当琴察毫不费力地捏住克斯的两把飞刀,并用不间断、不减、不落空的可怕铁拳,轰破他赖以为生的异能空间(小丑靠着这个异能空间挡下远程进攻,并早有准备地储存好氧气和飞刀,让莫里斯一直拿他没办法)时,莱约克已经默默落在他的背后。

使用过异能的莫里斯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肥胖的肉在脸上抖动。他没有再看已经确定会变成死人的小丑,而是转向琴察道:“第二次——第二次爆炸是从红坊街深处传来的,一定有我们——我们不知道的意外生了。”

“但无论如何,空气墙失效,气之魔能师肯定——肯定出事了!而我们已经撤得足够远,人手也聚集——聚集得差不多了。”莫里斯平复了呼吸,老辣地判断道:“宋和克斯都折损在这里,若是用来引我们上钩的饵料,那这饵料的香甜,也足够我们拼一把了!”

莱约克不顾克斯的求饶声,冷酷地割开他满是油彩的颈部后,也点点头:“道路通畅后,有前方的回报,现了‘随风之鬼’罗尔夫的尸体,后方兰瑟大人则来斯宾和多尔诺死亡的情报,加上克斯,对方在永星城里能用上的战力已经折损大半了。”

对此,琴察放下冒烟的拳头,他的回复很简短:

“那就打回去!”

于是,红坊街的黎明,是用血色来迎接的。

当纳尔·里克作为兰瑟指定的后勤指挥者,在xc区与红坊街的交界处,看见莫里斯和琴察浴血归来的场景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莫里斯拍拍他的肩膀,吐出一口气,笑道:“虽然过程有些起伏,但是——”

“——红坊街是我们的了。”

“早有预料,理所应当。”里克微笑答话,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回报废屋的乞儿出逃以及奎德死亡事件。

至少那个鬼魂不会再来了。

里克想道,眼神越过人群,看向远处一个神秘斗篷里的身影。

而且,有着兰瑟大人的承诺,我不会被贬得太惨。

“静谧杀手”莱约克则看也不看里克一眼,越过他,也不顾满脸的血污,把里克身后迎面而来的“花心”贝利西亚抱了个满怀。

“你还没死啊?”贝利西亚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样子,咳咳笑道。

“除了你,谁能让我死?”莱约克狞笑道,狠狠吻住女人的嘴。

“谁看见艾德蒙了!”琴察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没有他,我可没法那么容易拿下‘乱神兵’!”

“死厨子,”琴察看见没人回应,只得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到喝酒的时候就跑!”

埃罗尔世界,终结历672年11月16日凌晨,西大6第二大王国,星辰王国的地下世界两大霸主,在红坊街爆了血腥残酷的“一夜战争”。

这是场不对称的战斗,黑街兄弟会从一开始,就迈入了血瓶帮的埋伏和陷阱,但血战的结果却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是役,黑街兄弟会死亡214人,伤367人。十三大将中,参战者9人,折损7人,莫里斯和琴察两大巨头则血战至最后,安然存活。

而“黑帮贵族”血瓶帮,则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溃败,死亡445人,伤29o人,十二至强者参战1o人,战死8人,八大异能战士参战的5人全部战死。甚至有传言,指挥行动的、十几年来第一次公开出现的气之魔能师,亦去向不明。

此夜,红坊街中心的爆炸几乎震醒了每个永星城的王都居民。红坊街的无辜平民,受波及者1229人,其中275人在爆炸中死亡,438人受伤,516人无家可归。

红坊街,特别是中心街区亦损毁严重,这件事甚至被王都总守备官在第二天的御前会议上提及,议程安排仅次于《边郡开拓免税案》的讨论以及如何接待埃克斯特王国使节事宜。最终,御前会议责令西城警戒厅迅行动,“平息民间矛盾、制止民间私斗”。

红坊街从此易手,标志着兄弟会的势力全面侵入西环区,星辰地下世界的势力天平,开始彻底倒向黑街兄弟会。

———————————————————

然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与此夜同时生的,还有一件扭转星辰王国未来命运的大事。

泰尔斯难堪地被约德尔——面具怪人,面具怪人,面具怪人,泰尔斯总是在心底连念三遍——抱在怀里,以极限般的度,掠过他完全不认识的城区。

泰尔斯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你再说一遍,来找我干什么?”看着远处蒙蒙亮的天色,穿越者痛苦地问道。

“带您与您的父亲重聚。”约德尔恭敬地道,矮下身子,在一条河的水面上一点,带起一圈涟漪,穿过一个桥洞。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又是哪位?”

“您父亲的秘密护卫。”约德尔恭敬地道,越过一座高高的哨塔。这么大的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掠过,而哨塔里的那个卫兵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逃跑的乞儿!”

“绝对没有,这是神的旨意。”约德尔恭敬地道,踏上一块金铺招牌,用铁链吊着的招牌甚至连晃都不晃一下。

泰尔斯觉得自己要疯了。

“我父亲到底是谁!”

“一位我极其尊敬的大人。”约德尔恭敬地道,闪过一只正在捕食飞燕的白雕,那度把飞燕和白雕都吓了一跳。

泰尔斯彻底绝望了。

这种完全不透露一点关键信息又让人觉得“哇塞好礼貌,不好意思再难为他”的辞令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喂!

泰尔斯放弃了。

等他们现自己搞错了,泰尔斯默默道——应该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穿越者偏过头,等着看日出,同时百无聊赖地问:

“约德尔。”

“是。”

“你不会是搞外交出身的吧。”

“不是。”

“那真是可惜了,你说话的方式,真挺适合的。”

“感谢您的认可。”

约德尔仿佛听不出泰尔斯的讽刺,依然恭敬地道。

他翻过一道高墙,如蜘蛛般无声无息地在一条两侧都是精美花坛的大道前落地。

然后,出乎泰尔斯的预料,约德尔这就停下来了。

他们的眼前,停着一辆朴实但厚重的马车。

马车前,一位灰白色头的中年人提着一盏灯,缓步向着他们走来。

约德尔轻轻地把泰尔斯放下。

穿越者落到地上,突然扭头看了一下约德尔,感觉他有些——嗯,不开森?

中年人走近了,借着他手上那盏灯的光亮,泰尔斯不禁注意到,他的身上都是素净无华,但古朴厚重的衣饰。

中年人有一个宽阔的下巴,让他显得亲切,唇上是护理地整整齐齐的短须,表露出恭敬,但两颧高耸,看着有些严厉,鼻梁稍软,又似乎很温和。

这大约是个很复杂的人,泰尔斯默默道。

他抬起右手——上面是黑色的手套——将自己的圆筒礼帽抬了一下,微微一躬。

“晨安。”不同于约德尔的嘶哑和静穆,这把嗓音听上去踏实而让人安心。

这是个贵族,大贵族——泰尔斯下了结论。

难道他就是?

但身后约德尔的一句话让他收回了这个想法。

只听带着面具的男人语气平静,但语意不逊地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中年的贵族轻轻点头,微笑了一下,丝毫不以为忤地回答:“为了万无一失。”

“他不相信我?”连泰尔斯都听出来约德尔的不满了。

“他很相信你,甚至愿意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中年贵族缓缓地道出下一句话:

“但我不相信你,而你知道为什么!”

泰尔斯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流动的闪电,在约德尔和中年贵族之间流过!

约德尔沉默了一刻,出乎意料地没有再答话。

中年贵族没有再看约德尔,而是缓缓蹲下来,脸上泛出适中的笑容。

“孩子,”他对泰尔斯说,“我知道你一路来辛苦了。”

中年贵族看着泰尔斯身上的伤痕和流血,抽出右手的手套,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伤口,每摸过一处,眉头就是微微一蹙。

“很抱歉,但请相信我,孩子,再有一道程序之后,你的不幸就到此为止了。”

有些不习惯的泰尔斯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中年贵族放下手中的灯,抓住了穿越者的右手。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带鞘匕!

泰尔斯想要本能地往后缩,右手却被中年贵族牢牢抓住!

“你想要做什——”泰尔斯着急地问,中年贵族只是坚定地望着他,不放开他的手,同时缓缓抽出匕。

“啪!”

是约德尔。

他弯下腰来,伸手死死按住了中年贵族的肩膀!

隔着面具,看不清约德尔的面容,但泰尔斯却无来由地很感激这个“父亲的秘密护卫”。

无他,他今夜已经见过太多的鲜血和刀锋了。

“约德尔!”中年贵族似乎很不满意,他抬起头,蹙着眉头低声、但是不容置疑地道:

“你知道这是必须的!”

泰尔斯抬头看向约德尔,心里有些许的慌张,虽然他隐约知道,中年贵族并非要做对他有害的事情。

“那就用他自己的匕!”约德尔冷冷道。

中年贵族凝视着约德尔,那一刻,他的眼神里似乎聚满了冰霜。

良久,中年贵族妥协了,他点点头,把怀里的匕塞了回去。

约德尔这才放开中年贵族的肩膀。

“别慌,孩子,”中年贵族把视线转移回泰尔斯的身上,语气重回温和,“只是取一点血样。”

泰尔斯看着他。

中年贵族的眼神很温和,但也很坚决。

于是穿越者点点头。

等待自己的命运。

中年贵族伸手将泰尔斯腿上,用布包裹着的无鞘jc匕取下,抽出,在灯上烫了一下。

然后,泰尔斯没怎么感觉到疼痛,中年贵族就用jc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挑出了一滴血。

这是要干什么?以这个世界的科技程度,还能做dna检验吗?

万一验出来我的正身怎么办?

在泰尔斯好奇而忐忑的目光下,那滴血却被中年贵族,轻轻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泰尔斯就感受到了那阵熟悉的烧灼感,从心口,从血管,从肌肉,从全身上下涌来!

“啊!”他不禁叫出声来。

但中年贵族的眼神却没有在他的身上。

泰尔斯转过头,跟着中年贵族激动的眼神,看向旁边那盏被他放下的灯。

“哗!”

只见原本平静的灯火,此刻急促、爆裂地燃烧着!火焰越来越大,焰心从橙黄变得鲜血般赤红!

火焰向着他的方向歪斜。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滴落到地上的鲜血。

变红、变大的灯火焰心。

泰尔斯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恐惧,他求助一般,转头看向约德尔。

只见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是一个火种。

此刻,玻璃瓶里的焰心,如血赤红,焰心微歪。

泰尔斯转头看着地上灯,又看看约德尔手上的火种,再看看地上的血液,脸色白。

火焰许久才回复正常。

“不可能”他喃喃道。

“直到红坊街,我才确定是您。”约德尔嘶哑地道。

中年贵族似乎很是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上的jc匕,恭敬地道:“现在——”

但穿越者用行动打断了他。

泰尔斯一咬牙,左手猛地握上右手中指,把小小的伤口再用力挤出几滴血,落到地上!

“噗!”

地上的灯焰,再度变大,变得赤红。

“这是李希雅大主祭在十二年前布下的神术,只要你的鲜血滴落在王都的地上,血脉之灯就会从黑暗里燃起。”中年贵族颤抖着道。

泰尔斯突然懂了。

被奎德殴打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面。

奎德屠杀乞儿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面。

在空气墙里碰壁时,他的血滴落地面。

被艾希达用魔能谋杀时,他的血,也滴落地面。

泰尔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他突然很想大笑。

第18章 卷末 王国的血脉

意外——泰尔斯低下头,心里有一股沉沉的无奈冒出——意外总是突然而至啊。

那一瞬,泰尔斯仿佛看到气之魔能师不辩真假的笑容,在大脑里浮现,对他说道:“看啊,这就是偶然。”

约德尔默默地把火种收回。

中年贵族平复了激动,他看着泰尔斯,温和地拍拍他的头。

“孩子,没事的。”

“我是基尔伯特·卡索,你可以相信我,就像你父亲相信我一样。”

“来,孩子,我带你回家。”

“去见你的父亲。”

泰尔斯缓了整整一分钟。

这期间,无论是约德尔还是基尔伯特,都耐心地等着他。

“我们走吧。”泰尔斯抬起头,眼里已经是平静。

基尔伯特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他站起身来,向着马车的方向伸手示意。

泰尔斯转过头,看向约德尔:

“约德尔,你也会跟着我,对吗?”

“当然,”约德尔嘶哑的嗓音响起,此刻听在泰尔斯的耳朵里,却极为安心:“请您先行,我就在您身旁。”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马车。

“基尔伯特先生。”

“是,小先生,有何吩咐?”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外交事务,我的小先生。”

外交事务?

泰尔斯轻轻地回过头,在基尔伯特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身后的约德尔翻了个白眼。

泰尔斯转过头。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约德尔好像在面具后笑了一下。

泰尔斯到了马车前,这是一辆朴实,但是一看就很名贵的马车,黑色车厢门上的玻璃,是用沥晶来装饰的。

两匹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安静地咬着嚼子,其中一匹亲昵地凑向基尔伯特。

看着高高的踏板,泰尔斯比量了一下自己七岁小孩的身高,有点犯愁。

但是还没等他转头,身边的基尔伯特就拉开车门,将他抱了进去,放在深红色的厢内沙上。

“真抱歉,没有登车凳。”基尔伯特歉意地笑笑,关上车厢门。

“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泰尔斯一个人坐在宽阔的沙上,沙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虽然很舒服,可他却有些坐立不安。

车厢四角有夜光的涂料照明,他能勉强看清楚车里的装饰,只见车厢的后方,一个框在圆圈里的星星图案,牢牢地镶嵌在上面。

一、二、三、四、五九,九个角的星星。

泰尔斯心里默默地想:这是一个九芒星。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就启动了。

泰尔斯爬到车窗前,天色蒙蒙亮,车窗外的景致还看不清楚。

于是泰尔斯又无聊地坐回沙上。

“约德尔,你在吗?”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耳旁立刻传来回话:

“是。”

泰尔斯吓了一跳,支起身子东张西望,但车厢内外,除了驾车的基尔伯特,一个人影也没有。

算了,反正习惯了。

泰尔斯坐回沙上,继续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前方就是闵迪思厅。”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闵——闵——闵狄——闵第四?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认识。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废屋里为了生存而流血,在红坊街上为了逃命而受伤,而现在?

泰尔斯拍拍屁股下的沙,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是什么人。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魔能师这种不会死的诡异存在都遇过了,还有什么事能吓到我?

穿越者呼出一口气,觉得有些热,扯了下胸口破破烂烂的衣物。

不小心牵动了胸膛的伤口。

泰尔斯“嘶”了一声,看着胸口的烧伤。

被奎德烙出的伤口边缘,似乎隐约可见一圈反印的古体花纹字。

这是——王者不以血脉为尊——泰尔斯想起了那块银币上的字。

他突然一拍脑门。

闵迪思——闵迪思银币?

那不是,那不是星辰王国的一代贤王吗?

等等,闵迪思厅?

马车突然停了。

泰尔斯还在混沌和懵懂中不知所措,就被基尔伯特恭敬地请下车。

车下,是一座精致的小花园,铺着硬实但不辨材质的地砖,花园正中是一坛精细的喷泉,泉水从一头仰天长啸的石龙口中喷出。

泰尔斯怔怔地转过头,看向花园的黑色大铁门,黑色铁门上似乎刻着浮雕,上面的场景泰尔斯一个也不认识,但铁门左右各立着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旗帜上,是白边蓝底的银十字双星:一大一小的两个银色十字星叠在一起,小十字星在大十字星的偏右下方。

泰尔斯认得它,西城门上,飘扬得最高的旗帜,也是这个图案。

白边蓝底,银十字双星。

星辰王国旗。

花园里的这两面旗帜,则在大银十字星的左下角,多绣了一颗金银相间的小九芒星,金角四个,银角五个。

那是马车后镌刻的图案。

泰尔斯回过神来,他的面前,是一间三层式的华美屋宇,八根雕刻精美的廊柱,支撑着二楼的大阳台,顶层的正中,一个窗户里亮着灯光。

屋宇的正门是杉木制的——泰尔斯曾在西城门侧的大集市,见到过家具商人在叫卖一件杉木大方桌,要价五十个金币。

当然,后来他“自愿”将方桌以一个金币的优惠价格,卖给了黑街兄弟会。

泰尔斯懵懵懂懂地跟着基尔伯特,拒绝了约德尔张开双臂的示意,坚持忍受着满身的伤口和疲惫,艰难地走进了巨型杉木雕出的大门。

门口和大厅,包括走上旋转楼梯的走廊,在燃着永世油的华丽大不灭灯座的照耀下,站着一个个装备齐全,目不转睛的守卫,每个守卫似乎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高平齐,剑盾弩齐备,金属盾牌上全是金银九芒星的标志。

泰尔斯扶着楼梯侧的扶手,缓步走上二楼。

二楼,面对屋宇正门的墙壁上,挂着三幅肖像画。

正中间是一位雄姿英,持长枪冲锋的年轻骑士,骑士的容貌英挺而表情壮烈,头上戴着一顶银色七星的冠冕,在惨烈的战场背景里无畏向前。

左边是一位身形健壮的剑盾武士,盾上是全银角的九芒星,头戴九星冠冕,面容坚毅,英武不凡,背景是一颗茂盛葱荣的参天大树。

右边是一位慈祥和蔼的中年人坐像,背后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左手持着一柄镶亮蓝晶石的名贵权杖,右手是一本厚书,上面是五个不同的太阳星星月亮之类的图案。

三位贵人的气质各不相同,但画师似乎很好地抓住了三人各自的神韵,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画像,仿若真人亲临。

看来真是传承已久的大贵族。

可惜泰尔斯一个也不认识。

等等,那位中年帅哥怎么这么眼熟?

泰尔斯正想掀开衣物,看看自己胸前被烙出来的那个头像时,一个沉着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那是托蒙德一世,最终帝国的最后一位王子,星辰的立国者,‘复兴之王’(king_of_renaissance),终结之战里,他的英勇至今传颂。”

“左边是米迪尔四世,英雄萨拉和先知凯鹏的战友,圣树的保护者,‘守誓者’(oath_keeper),自他和他的精灵王后而始,璨星王族有了精灵的血脉。”

“最后是闵迪思三世,‘贤君’(the_ise_king),从贵族到祭祀,商人到乞丐,无不称颂他的贤明之治。”

这把声音沉重而威严,低低传来,却有如蕴藏在乌云的之雷霆,隐隐震动。

身后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齐齐单膝跪下。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抬起头。

一个健壮的身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威武刚毅的面容,总让穿越者想起墙上左边那位剑盾武士。

这是一位体魄强健,黑高鼻,深目阔面的壮年贵族,天蓝色的瞳孔锐利如剑,贵族的左手拄着一柄权杖,站在泰尔斯的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

泰尔斯有些傻眼地,回望着面前的贵族。

他无法抑制地紧张起来。

两世为人的经验里,也没人教过他,这时候该怎么办啊。

健壮的贵族端详了他好久,久得连泰尔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他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让泰尔斯觉得亲切,或是安心,反而是让他压力重重,有些透不过气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艾希达·萨克恩的疯狂眼神,都比这好受。

但穿越者突然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健壮贵族,头上戴着的,有点像画上那位剑盾武士所戴的九星冠冕,而他左手上的那柄权杖,怎么看怎么像右边画上那位中年人手里的镶晶权杖。

基尔伯特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孩子,这是你的父亲。”

“父亲?”

泰尔斯垂下双目,看着对方身后的星蓝色披风,不禁喃喃道。

上一世的父亲面容,缓缓倒映在他的脑海里,却有些模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将眼神重新对焦。

“您是谁?”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传出。

健壮贵族没有答话,只是微蹙眉头。

就在这时,基尔伯特抬起头,用充满权威和肃穆,且不容置疑的语气,庄严地开口:

“此乃凯瑟尔·闵迪思·艾迪·璨星,家族中第五位凯瑟尔王。

最终帝国的帝室正统遗脉,复兴王托蒙德的继承者。

西方大6路多尔人与北地人的共主,龙骸王座和漠神祭坛的征服者。

圣树与瑟拉公国的保护者,钢之城与自由同盟的守卫者。

铁腕者(the_iron_fist),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

泰尔斯只觉得心中一寒,呼吸加。

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有如实质般压来。

凯瑟尔看着泰尔斯,眼神深邃。

半晌,他转过头,看向两边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

健壮的国王,凯瑟尔五世,用他沉重而厚实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道:

“他就是我的后代,王国的血脉?”

“整个星辰王国,最后也是唯一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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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结束,感谢创世站(还有起点,我还是被人提醒,才注意到原来在创世文,起点上也会有同步的,但好像看不到“作者的话”)上各位读者老爷的阅读!

第1章 父亲与国王

黎明已至。

闵迪思厅里,正上演着整个王国最重要,也是最尴尬的父子相见。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健壮的贵族,自己的父亲。

他略带惶恐和无措地转向基尔伯特和约德尔,但两者都沉默地低着头。

他又看向廊厅周围的守卫们,但装备精良的士兵们将眼神掩盖在覆面头盔之后,一动不动。

直到耳朵里传来凯瑟尔五世厚实的声音:

“他看着像个瘦泥猴。”

泰尔斯现在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太好,乌黑的短剪得坑坑洼洼(辛提的手艺),布满了灰尘,小脸上满是泥印和手痕。虽然魔能师艾希达用神秘的手段为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止了血,但那些在废屋和红坊街留下的擦伤、划伤、淤青依然稀疏地挂在身上。同样满是灰尘的身上,那套乞儿的粗麻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胸前扯开一大道口子,差点将胸口的烙伤露出,在进到闵迪思厅之前,他甚至还会在寒风里瑟瑟抖。

“我相信你们不会弄错。”凯瑟尔的声音在廊厅里回荡。

泰尔斯又抬起头,看着凯瑟尔。

他的国王,他的父亲。

但凯瑟尔已经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泰尔斯心里涌起淡淡的违和感,但他随即把这种不适按压下去。

凯瑟尔厚重的声音继续回荡:

“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现在,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当然,我会调姬妮过来,他需要合格的照顾,所以知情人是我们四个——等莫拉特回来后,我再亲自告诉他。”

“从现在起,闵迪思厅全面封闭,对外就说是丢了一件王室秘宝,我震怒不已。”

“按照之前的准备,五十名终结剑士,全部是璨星家族的私兵,将守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他们都能保守秘密。而约德尔,谨慎起见,你也守在这里,我这一个月的安全,由埃达跟王室卫队负责。”

约德尔没有说话,只是戴着面具的头微微一点。

“基尔伯特。”凯瑟尔依然没有看泰尔斯一眼,他抚摸着权杖上的晶石,沉吟着开口,语气里尽是威严。

“你凌晨到访闵迪思厅的理由,想好了吗?”

“当然,陛下,借口是现成的——xc区和西环区交界的黑帮火并,死伤无数,我连夜赶来陛下暂歇的王室行宫,上报此事。”基尔伯特恭敬地回答。

“不够,我明天就回去复兴宫,但你之后一个月,还必须频繁地到访这里,得有个更好的理由。”凯瑟尔王摇摇头。

“那就说,那件王室秘宝消失得太神秘,陛下您专令我彻查此事?”

“有些生硬,但一个月的时间,也够用了。”凯瑟尔王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然后,星辰的国王,终于将目光转向不知所措的泰尔斯。

他的眼神锐利,刺得泰尔斯不自觉向后一步。

那感觉,丝毫不像是一位父亲在看他的儿子。

但国王似乎完全不在意泰尔斯的样子。

“一个月的时间,基尔伯特,一个月。”

“在他的身份被正式承认之前,基尔伯特,你就是他的私人教师,负责他的一切教导事宜。”

“是,陛下。如您所愿,我将克尽所能。”基尔伯特恭敬地回话。

泰尔斯的心沉了下去。

凯瑟尔放心地点了点权杖,沉吟了一阵。

“你必须把他准备好,他不能这个样子出现在整个王国和六大家族面前,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节们。”

“从礼节到气质,知识到外表,得有个过得去的样子。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王国继承人,不是一个落魄的街头乞丐。”

街头乞丐?

听完这话,泰尔斯微微捏紧双拳。

“以埃克斯特使节团的欢迎宴会为标准,我希望他那时候就能亮相——这不容易,但我相信你能做好。”

泰尔斯心里微微颤抖,但还是沉默地听着凯瑟尔国王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步一步地规划着他的未来。

但泰尔斯的未来里,似乎没有他自身意愿的容身之处。

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逃出那个自己曾咬牙坚忍的苦难地。

他心里还有好多问题,好多疑惑。

但眼前的凯瑟尔王,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想法,只是一句一句地布着自己的命令,讲述着自己的意愿。

“没人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如何,但终究要有个说法,基尔伯特,为他的出身编个故事。”

“只要能确认他的血脉——这一点我去和李希雅商量,神灵也不是不能交易——我们就不怕闲言细语。”

“在贵族名单里选择好他的同龄人,以及继承人的教导者和侍从官们——在他被承认之后,这些都是焦点,必须有提前的备案,我要在下周之前看到名单。”

“保险起见,基尔伯特,你要去重新确认《神圣星辰约法》里王室传继的条款,以及璨星家族里像他一样的先例,若有引起争议的地方,我们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泰尔斯皱起眉头,听着他们继续策划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

就像操线木偶一样。

“至于他的婚约,我有个想法,之后我们再讨论,埃克斯特——”

就在此时,基尔伯特却带着恭敬的表情,出声打断了国王。

“陛下,现在还有时间,”这位灰白色头的中年贵族,似乎感受到了不妥,但他还是竭力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如果您需要和这孩子单独相处,我们可以——”

但凯瑟尔猛地一挥手,止住基尔伯特的话。

那一瞬间,泰尔斯看见国王深邃的眼睛一颤。他

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情绪,正从凯瑟尔的表情中浮现。

泰尔斯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终究咽了回去。

我——我该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呢?

一个初次见到父亲的七岁小孩,该说什么。

嘿,初次见面的父亲,我能说句话吗?

你也许该听听我的想法,而不是自说自话?

太怪异了。

凯瑟尔似乎想把头转向泰尔斯,但却在半途又猛然转回,只见他双手搭着权杖,看着墙上三位先王的画像,久久不言。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更像一个人。

好一会儿,凯瑟尔才转过身来,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但独属于星辰国王,凯瑟尔五世的威严嗓音重新响起。

“总之,你们身上的任务很重,星辰王国已经十二年没有继承人了。而就在上周,廓斯德在信里有意无意地提起埃克斯特王国的选王制度——你们知道六大家族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出现是变数,却也是我们意外的筹码和优势……计划该修改了,确保我们比对手们提前一步。”

“确保他能最大程度地挥效用。”

泰尔斯一愣。

这就是——他的父亲?

变数。

筹码。

优势。

最大程度地……挥效用?

这是一个父亲,在素未谋面的儿子面前该说的话吗?

泰尔斯在心底叹了口气,低下头。

原来如此……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根本不像是父子相聚啊——更像是一个棋手,在习以为常而若无其事地移动一枚棋子。

泰尔斯显然不是惟一一个感受到这种诡异的人。

基尔伯特表情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他最后只是低下头,在国王看不见的视度,微微叹了一口气。

可是依然有人不顾气氛地打断了国王的话。

“陛下。”

泰尔斯惊讶地回头,却是沉默的约德尔开口了。

这位秘密护卫,面具后的表情不得而知,但嘶哑的嗓音却无比坚定:

“他先是您的血脉,您的儿子!”

“最后,才是您的继承人。”

“而您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泰尔斯抬起头,只见凯瑟尔五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是我的儿子,”国王闭着眼睛,紧紧抓握着权杖,沉闷地道:“所以我今天才会在这里。”

“我把他交给你们了。记着,一个月。”

凯瑟尔五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约德尔面具上的镜片停顿了片刻,最后他还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股淡淡的疑惑和惊讶,蔓延上泰尔斯的心头。

国王点点头,看着单膝跪下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又用不辩情绪,复杂难明的眼神,望了怔的泰尔斯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缓缓站起。

而健壮的背影则缓缓步下楼梯。

脚步声沉重,却带着威严。

国王的威严。

什么?

这就——结束了?

泰尔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去的“父亲”。

这不对。

这个所谓的父亲……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不是吗?

但为什么。

他显得这么……毫无感情?

而且。

关乎着我未来的事情……

就这么决定了?

我连说话的机会都……

“等一下!”

泰尔斯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受够了做一枚无力的棋子。

健壮的身影顿了一下,转过身来。

基尔伯特惊讶地看着泰尔斯,约德尔的表情则依旧隐藏在面具后。

看着逐渐转身的国王,承受着他犀利的目光,泰尔斯竟觉得后槽牙有些沉。

但他还是艰难地开口了。

“我,虽然我们从未见过……”泰尔斯吞吐着,他伸出双手在身前无措地挥舞着,斟酌话语:“但既然你是我的……我是说,既然我们是……”

国王扶着楼梯扶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向泰尔斯望来。

泰尔斯紧紧闭眼然后再度睁开,呼出一口气:

“我想……”他艰难地咬着字,平素的伶牙俐齿消失无踪。

该死……

我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和用词来面对……这个既是父亲又是国王的人?

孺慕?

冷漠?

木然?

惊喜?

哪个都不对。

旁边的基尔伯特,向着泰尔斯伸出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泰尔斯呼吸加,他蹙眉道:“我其实有些困惑,也许你作为我的……可以帮我解答。”

“毕竟我们是……血亲。而你说了那么多,继承人、王国、婚约,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许对你而言不重要,你也不怎么在乎……”

凯瑟尔五世紧紧地抓着权杖,却一句不回,只是双眉慢慢蹙起。

泰尔斯咬着嘴唇,觉得胸前的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恶。

连最失败的论文表都没有这么尴尬。

他轻轻挥舞着双手,组织起语言:

“可这是我的未来,如果你已经决定……至少应该让我稍作了解。”

“而且,你说没人需要知道我的过去……但至少我要,我的意思是……”

“至少我需要知道我的过去。”

“我真的想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还有,我将会走的路。”

凯瑟尔看泰尔斯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打量、审视和检查的目光。

好像第一次认识到,泰尔斯是一个人。

而且是他的儿子。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算了。

他睁开眼,直直地看向“父亲”。

“对,我想知道我的一切。”

“我想知道我的由来,比如……母亲是谁,在哪出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有,我的身份,我的未来,我能有的选择……”

“像这样的答案……”

“而不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棋子,一件物品……”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儿子的话。”

泰尔斯咬着牙说出那个词。

虽然你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父亲该有的样子。

即使你是国王。

泰尔斯觉得有些头晕,今晚的消耗,已经让这具七岁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国王终于正眼看向他,深邃眼眶里的天蓝色瞳孔里放射出精光。

那一刻,凯瑟尔五世的目光相当复杂难解,泰尔斯读不出更多的东西。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只听星辰的最高统治者,用他那厚重的声音问道。

泰尔斯盯着凯瑟尔。

“泰尔斯,”他听见自己说道,“我的名字是泰尔斯。”

现在才想起来问儿子的名字吗?

老天。

泰尔斯在心底轻轻摇头。

“泰尔斯,你仔细听好。”凯瑟尔眯起眼睛,语气寒冷:

“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

“也不必关心。”

“你的路已经决定好了。”

“照着走就行。”

什么?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心里一阵冷。

“如果还有疑惑。”

“去问基尔伯特。”

然后,凯瑟尔五世,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闵迪思厅。

他的披风消失在穿越者的视野里。

该死。

泰尔斯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名贵的黑色地砖,紧紧皱眉。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确定不是仇人?

“孩子,泰尔斯。”他身后的基尔伯特忍不住,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担心,也不要多想,陛下只是事务过多,其实他——。”

基尔伯特还未说完,约德尔便突然走上前来,在泰尔斯面前蹲下,将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的,泰尔斯的jc匕(基尔伯特脸色一变,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眉头蹙紧),轻轻地塞进泰尔斯的手里。

泰尔斯回过神来,微微一惊。

只见暗紫色的面具微微一点,嘶哑的嗓音缓缓传来:

“放松。”

“您是他的儿子,血脉所牵,命运相连,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大概误会了。

觉得我因为“父亲”的忽视而失望?

他收起匕,捏紧了双拳,勉强露出笑容。

“放心,”他强压下心底的不满,淡淡道:“感谢你们。”

看着打断他的约德尔,基尔伯特不满地从鼻子吐出一口气,也在泰尔斯面前蹲下,柔和地说:

“泰尔斯,我的小先生,今晚你已经历了够多。”

“现在你需要休息,也许还有医疗。”

“泰尔斯,请跟我来吧。约德尔,我等会再来找你,我们得谈谈。”

泰尔斯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基尔伯特走了。

只有约德尔,他抬起头,看向远处走廊里的一尊花瓶。

他用锐利而可怕的目光观察到,那尊花瓶上,出现了不可见的细微裂纹。

约德尔面具后的眉头微微一蹙。

他知道,当泰尔斯怒吼出声之前。

那尊花瓶还是完好无损的。

是巧合么?

第2章 异常与新生

吴葺仁坐在教室里,双手在键盘上翻飞,飞快地记录另外两个同学的讨论。

“启蒙,即摆脱自身所招致的不成熟状态,如懒惰和怯懦。康德阐述启蒙时,强调人人都有理性,即普遍理性。”

另一位同学用好听的声音答话道:

“由启蒙而生的普遍理性,被最大限度地掘并利用了,所以才造就了我们这个时代——理性是至高的,无限的,永恒的,它能为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

吴葺仁听到这里,放下双手皱了皱眉头,平素温和礼貌的他直接打断了对方,抬起头道:“这位同学,我想你可能没有读过福柯谈论权力与真理的关系,以及海德格尔论技术——”

但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当他看清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吴葺仁的对面。

坐着棕色长、蓝衣俊俏、温文儒雅的气之魔能师艾希达·萨克恩。

对方此刻正温和地看着他,用好听的声音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受限制的力量和全能全知的理性,泰尔斯,你就真的——”

“——不想要吗?”

泰尔斯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

黑暗中,他紧紧抓着枕头下的jc匕,冷汗淋漓地喘息着。

泰尔斯一个翻身跳下床,赤脚触碰到名贵的保温地砖,鼻腔里尽是好闻的安神香水,才醒悟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胸口和其他伤口上缠着的绷带和胶布下又痒又痛,让他清醒了不少,这才平息了呼吸,将jnetbsp; 他惊魂未定地向后一倒,躺回那个足够二十个泰尔斯睡下的大床。

丝绸制的睡衣摩擦在身体上,让泰尔斯很不习惯,而多道弹簧作芯的床面则柔软轻滑,顺服地随着他的轮廓凹陷下去,丝绸覆盖着的北地鹅绒棉被将他紧紧包裹,从南部海岸进口的光滑丝织枕则从下面抵住他的头和肩膀。

这一刻,泰尔斯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地挤压着一样。

就像气之魔能师把他包裹在空气里,慢慢地压缩一样。

想到这里,泰尔斯心里一阵烦闷,他掀开轻若无物又光滑舒适的被子,重新落到地上,摸索着找到一个墙角,蜷缩着躺了下来,坚硬的地面和厚实的墙面给他一种安全的熟悉感。

泰尔斯这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我也有今天,他敲敲坚实的地砖,自嘲地笑了笑。

真想念第六屋的几个小家伙啊——希望娅拉能照顾好他们。

明天得跟基尔伯特说这件事,哪怕不能直接联络,也能暗中关照他们。

但刚刚在梦里找到的那块记忆碎片,则让他才放下的心情,突然又紧绷起来。

梦是潜意识的反映,前世的记忆,大概是在他潜意识里隐藏得最深的片段,但这一次,连艾希达·萨克恩都在梦中出现了。

“果然,我还是很在意那个疯子的话吗?”黑暗中,泰尔斯喃喃道。

几个小时前,与魔能师的短暂相遇闪过他的心头,魔能师时而理性时而随性的举动,神秘莫测的威能和近乎非人的不死身体,都让他心里冷。

还有他的那句话。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这句话又在他生疼的大脑里浮现。

泰尔斯强迫自己赶走那些烦闷和恐惧的多余情绪,冷静下来分析魔能师的话。

按照艾希达的意思,自己跟他一样,都是魔——不,仅仅是有潜力成为魔能师的人。

看艾希达的表现,有这种潜力的人相当稀有,这对我而言是好事。

但是目前来看,这个世界上的魔能师似乎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角色。

艾希达说的话,主观色彩太浓,但如果艾希达所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即所谓魔能师和人类的战争,那魔能师就几乎是人人喊打,见光就死的存在了。

而且,泰尔斯担忧地想,艾希达的那副身躯——心脏被刺穿后,伤口里投射出的蓝光,果然,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吗?

还有,约德尔·加图,按他的说法,他应该很早就赶到废屋了,那他也听到艾希达的话——泰尔斯握了握拳头——他也知道我在魔能师面前“失控”的事情了吗?

如果约德尔知道了,那基尔伯特,还有凯瑟尔王也会知道吗?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

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比如那个神经兮兮又冷淡异常,万分可疑的国王父亲。

比如自己明明七岁,但那盏神术加持的血脉灯,居然是十二年前的。

比如自己的来历、姓氏和对于王国的意义。

比如为什么自己归来的消息要如此保密——约德尔和基尔伯特两人,简直就像是做贼一样把自己偷回来的。

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世纪生态?高魔世界?蒸汽朋克?

泰尔斯拍了拍脑袋。

不行,什么都想不通——我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还是太少了。

需要从基础知识开始的全面儿童启蒙啊!

泰尔斯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但他的眼神却马上变得凝重。

启蒙、学习,这些事都可以慢慢来。

但是。

有一件事,必须解决。

事关自己的生命和身体。

他重新开始回想魔能师的话: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失控,我们都是从懵懂之中起步的。”

泰尔斯在黑暗中交握着双手,回想所谓的“失控”。

艾希达用魔能将自己压缩在空气里,准备捏成球。

自己的全身,像燃烧一样沸腾起来。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个能量球,应该就是所谓的“空气墙”。

能量球变成了红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然后——

等等!

泰尔斯好像抓住了一线关键。

血液,还有燃烧感!

泰尔斯缓缓地坐起来。

奎德。

这个名字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也曾经体会过血液沸腾的感觉,恰好就在奎德前后两次毒打、虐待他的关口,那两次的共同点,甚至与艾希达的相遇,是自己都有流血!

泰尔斯之前以为,自己体内的那种燃烧感,是因为那个基尔伯特所说的“神术”,自己的血液落到地面所引而导致的。

现在看来,艾希达所谓的“失控”,也恰好是那种燃烧感出现的时刻。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艾希达面前,不是第一次所谓的“失控”。

他真正的第一次失控,依然是奎德。

当奎德试图杀死科莉亚时,那个混蛋手中,应该拿着自己的jnetbsp; 那把匕,是怎样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上的呢?

就跟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能量球一样诡异!

奎德

流血。

燃烧感。

匕。

艾希达。

能量球。

约德尔和基尔伯特

血脉灯。

泰尔斯闭上眼睛,他现自己无法厘清这些纷乱的元素。

太杂了。

太乱了。

但他没有气馁,反而从心底冒出一股久违的兴奋感。

归类纷乱复杂的现象,设定好假设和理论框架,剔除无关变量,归纳因果逻辑,最后验证理论的完备性。

还有——那永远不可证实的“不确定性”,永远无法排除的“内生性”,永远没法趋近完美的“准实验法”“反事实分析”。

这不就是社会科学那些永远无法完美解答的诱人谜题,也是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玩的游戏吗?

而且,这次面对的,不是无从下手、没法验证的多因果性社会现象,而是我自己身上的单一问题,同时可以反复验证!

泰尔斯再睁开眼睛时,黑暗中的瞳孔里,已经是满满的挑战欲。

他试着静下心来,厘清自己所面对的现象。

样本少,变量过多,机制简单,太复杂的质性比较分析法(qnetbsp; 直接用最基础的密尔(mi11)归纳法就够了。

先,以流血和失控作为关键字,选取案例和事件。

他缓缓闭上眼睛,熟悉的感觉涌回泰尔斯的大脑,各种纷杂的元素和因素迅地在他的意识里排布。

按照研究目的还有时间顺序,对每个样本,厘定出不同“条件”(而非“原因”)、“结果”出现与否。

一个个事件飞快地在他的眼前闪过,去掉缺失值过多的事件样本,组合每个事件的条件与结果,再在层次和种类上加以区分。

一个清晰有条理的的表格浮现在他的大脑中,四个可观察比较的事件样本排列其中:

样本一:

条件11:奎德第一次毒打自己。条件12:流血。结果1:没有任何异象。

样本二:

条件21:奎德第二次毒打自己并准备杀害科莉亚。条件22:流血。结果2:失控,匕凭空到了自己的手上。

样本三:

条件31:艾希达准备杀害自己。条件32:流血。结果3:失控,他的能量球出现在我面前。

样本四:

条件41:自己在约德尔和基尔伯特,还有那盏灯面前验证血脉。条件42:流血。结果4:没有任何异象。

列举完毕,开始比对。

求同求异,归纳总结。

表格慢慢地简化、归一,合并组成一段文字。

泰尔斯轻轻地睁眼。

结论:在流血时遇见杀害事件,有几率伴随所谓的“失控”——周围物品或能量,会生不同程度的位移。

不,这个定论还太初步。

先,样本量还是太小,其次,某些干扰变量无法排除。

然后,“杀害事件”看上去太远了,可能是虚假机制,是不是杀害事件引了某件事情,那件事情才是引失控的真正原因?

另外,要想办法把那盏灯也纳入考量。

最后,只能证明几件事的相关度,因果推论上还是不足。

不管怎样——泰尔斯翻身躺下——对于“失控”,至少有初步结论了。

那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大脑一阵疲劳。

果然,他狠狠地揉搓着两侧太阳穴,想这些事情对于一个七岁的大脑而言,还是负荷过重了么?

但他随即惊奇地自觉出不对的地方。

刚刚这些逻辑归纳和演绎,至少也该拿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来。

但它实际在自己大脑内的执行过程——几乎只是一瞬间?

半晌。

泰尔斯一拍地板,感受着脑部的疼痛。

果然,从魔能和失控,到所谓的血脉,再到这怪物般的思维效率——这具身体,这副大脑

有异常。

泰尔斯这么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泰尔斯被基尔伯特礼貌地叫醒时,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正整整齐齐地盖在被子里。

“泰尔斯,我尊敬的小先生,日安。”

基尔伯特恭敬地拉开落地窗帘,下午的阳光从巨大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将这个奢侈而舒适的房间照得通明。

带着星辰图案的华美保温地砖、巨蜥皮制的休憩沙、宽阔的铜制四柱床,房顶的沥晶大吊灯,覆盖式的壁炉都在泰尔斯的眼前呈现出来。

这一切都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

难以置信,几个小时前,他还是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黑帮小乞儿。

而现在,他居然是整个星辰王国,最高统治者的血脉后裔。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我衷心地建议您,此时起床并进餐,能有效促进您身体的恢复和保养。”中年贵族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但泰尔斯能够感觉到他的催促之意。

“还有,”基尔伯特友好地眨眨眼,微笑道:“出于陛下的愿望,我们的第一堂课将在下午开始。”

“我想您也肯定有许多疑问,而我很乐意为您解答。”

泰尔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脱下难受的丝绸睡衣,摸索着,胡乱套上那件基尔伯特准备好的贵族常服。

“很好,”他眯着眼睛懒懒道,“我最喜欢上课了。”

还有,泰尔斯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睡得好好的,是谁把我从地下又塞回床上了?

“泰尔斯先生,您想必很喜欢这条裤子。”

“啊?”

“因为你正把它往头上套。”

“什么?长成这幅德性,居然是裤子?”

“泰尔斯先生,你看来对那件纽扣外套也是情有独钟啊。”

“哦,它是穿在外面的外套啊。”

“泰尔斯先生,我想你会需要左手边的那根皮带。”

“嗯,谢谢,我说怎么老是掉下去。”

半晌。

“基尔伯特先生。”

“是?”

“请你帮助我,穿上这身该死的衣服吧。”

“非常乐意,尊敬的小先生。”

第3章 血色星辰(上)

阴谋和诡计,罪恶与丑陋,许多都是在黑暗中的密室里诞生的。

但阴谋也能在光天化日下造就。

例如现在。

在冬日将至,11月16日的中午,一座宽阔的马场里,一位身宽体胖的老年贵族,身着厚厚的貂皮披肩,在遮阳伞下,低头皱眉。

他一边看着场中几位驯马手的训练,一边颤巍巍地听取着左手边另一位贵族的话。

半晌,他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看着远处一匹不听话的马,嘴角折起。

“什么样的王室秘宝失踪,才值得我们尊敬的陛下无限期封锁闵迪思厅?真可惜啊,我还打算下周去闵迪思厅,参观一下科尔文大师的遗作呢。”

他身边的贵族较为年轻而苗条,神情自在,自然而轻松地抓起手中的沉香木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有,基尔伯特连夜赶到了闵迪思厅,向陛下汇报下城区的黑帮战况。”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愉快地道。

“真的?尊敬的铁腕王陛下,什么时候关心过下城区贱民的死活了?要是陛下对他的子民,有先王艾迪一半的仁爱和慈祥——”肥胖的老年贵族痛心疾地摸了摸大腿——那匹难驯的马摔了前蹄。

“——那我们又何必在驯马场见面?”

“拥王党肯定在谋划什么,我敢保证绝不会是什么小事——也许是能一举翻盘的动作。”抽着烟斗的年轻贵族眼神奕奕。

“闵迪思厅真的是个好地方呢,丢了王室秘宝——但愿别是科尔文大师的画作——想必那儿一定提高了警戒。”老年的贵族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年轻的贵族却意会地点点头:“而且我有消息,基尔伯特受命查清失窃案的真相,最近会频繁勘察闵迪思厅——有那个男人在,就算是那只白鹰也无法下手。”

“我们可以试探,但不能过火——我们得用别的方法,打乱他们的阵脚。”

年轻贵族再吸入一口每年只产六百磅的顶级费索拉烟草,陶醉地感受片刻,然后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埃克斯特使节团下个月就会抵达国境内,”此时,老贵族脸上显现出真诚的担忧,“唉,星辰和埃克斯特的和平毕竟来之不易。”

“是啊,”相比他的前辈,年轻的贵族毕竟沉不住气,锋芒和意气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要是使节团在国境内出了意外,面对国内和国外的压力,想必我们的陛下也会很被动。”

“陛下若是处置不当的话,”老贵族看着远处的马爬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喝下一口清茶,无奈地道:“唉,果然我们这种世袭王位的国家就是落后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老年贵族挪了个身子,漫不经心地问:“西环区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啊,老大人,你知道我最讨厌魔能师了。”

“嗯,那就谈谈黑街兄弟会?”

“那帮家伙依然不松口,”年轻贵族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悦,“才十年上下,就有这么大的口气。想必,他们对自己背后靠山的信心,比对我们‘新星’的信心还要足吧。”

“别小看年轻人啊。”

老年人无奈地咧咧嘴,眼里冒出精明和锐利:

“小孩子吓起人来——那才叫可怕啊。”

——————————————————

相比起昨夜到黎明的匆匆一瞥,泰尔斯在下午时分所见的的闵迪思厅,显得更大、更华美,当然,也更空旷。

一楼是大会客厅、大宴会厅和露天花园,配备着规模不小的后厨与地下室库存,甚至还有军备储藏。

除了能将室外花园尽收眼底的露天阳台(“出于您的安全考量,我不建议您在一个月内的时间里出现在阳台或室外。”——基尔伯特),偌大的二楼有着三个不同功能的大型房间,贵族宴会厅、议事厅、游戏室以及大大小小的房间。

虽然一楼到二楼的走廊和各个出入口,按照十步一哨的规律,站满了威严的甲胄守卫,面孔藏在覆面头盔后,每个人都如雕塑般吓人(“尽管他们是璨星家族私有的终结剑士,但我依然不建议您去捅他们的腹部,小先生。”——基尔伯特),但远远看去,闵迪思厅还是清冷空旷得吓人。

但泰尔斯的起居室和卧室,包括用餐室和上课的书房,却在三楼。从二楼到三楼仅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可以通行,而八个终结剑士全副武装、全神贯注地二十四小时守卫着这里,每六小时轮班。至于窗外和厅顶,听说也有露天站哨的守卫(“有约德尔在,请您不必担心来自窗外的威胁。”——基尔伯特)。

每一道菜,从椰菜、面包到牛肉、清水,都是从同样把守严密的后厨和早就配备好的地下储藏库里取出的(“请原谅,我没法保证它们的新鲜度。”——基尔伯特),从烹饪到送餐,都经过严密的祛毒、试毒和验毒程序。

这还真是,乎想象的安保措施啊。

看来我比我想象中要重要许多呢。

该说不愧是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么。

不知道以娅拉的身手,能否溜进来?如果是魔能师呢?

说起这个……

“不,不行,恕我拒绝,小先生。”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基尔伯特,露出疑惑的神情。

“您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是绝密,”基尔伯特坚决地摇头:“恕我直言,我们已经封锁了闵迪思厅,与外界的联络仅限几个可信任的保密人——这种情况下,王室突然派人,前往下城区的帮会里,寻找三个躲藏的乞儿……无论是查探也好,帮助也罢,对你们双方都极其不利。”

“不要小看那些有心人的能力,有一点线索,他们就能抽丝剥茧,找到源头。”他沉声道:“想帮助您的旧识的话,至少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把最后一口黄油面包咬紧嘴里,又甜又腻,他赶紧端起杯子喝一口红茶。

至少伙食好了许多。

“如果您对下午茶还算满意的话,”基尔伯特用无可挑剔的礼仪,从手忙脚乱的泰尔斯手里接过他的茶杯,微微鞠了一躬道:“我们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了。”

事实上,基尔伯特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在心里默念道:也许我们该从餐桌礼仪开始?

“约德尔呢?他在哪?”

“他是称职的护卫,自然时刻守在附近。”

泰尔斯忍住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的念头。

知道约德尔在附近之后,他莫名地觉得安心许多。

于是泰尔斯扯了扯胸前紧得他不舒服的领结,在基尔伯特微蹙的眉头下,跟着后者进入了书房。

“先,泰尔斯,我昨晚跟约德尔谈过。”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把自己塞进一张皮椅,好奇地张望着书房四周的装潢,特别是三面书架上满满的藏书。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从约德尔的判断,和我遇到你以来,这短短几个小时内的相处,我都能看出来。”

来了。

泰尔斯脸上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但心里提起了警惕。

“但这理所应当,星辰的继承人自然是特别的。”基尔伯特背过双手,缓步向雕刻着九芒星标志的书桌走去。

他灰白色的两鬓此刻显得肃穆。

“我相信,既然命运把你送回星辰,她就必然有所安排。”

泰尔斯看着这位中年贵族,一言不。

“我大概了解你的过去。在街头的日子必然不好受。“

“但请你忘记这段曾经的过去。”

基尔伯特从黑色沉香木制的书桌上拿起一本早就准备好的书,转过身正色道:

“你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甚至新的名字,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将要面对和担负的未来。”

基尔伯特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泰尔斯那双灰色的瞳孔。

忘记过去。

泰尔斯默念道。

他看着基尔伯特锐利的双眼,神色郑重点点头。

怎么可能。

泰尔斯心中哂道。

“我明白了。所以,”泰尔斯斟酌着自己的用字,慢慢开口道:

“现在的我,需要对我自己,对我的过去,知道些什么?”

基尔伯特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地颔:慌张、恐惧、无助,这些七岁孩子在当下该有的情绪,在这个孩子身上都没有出现。

有的只是冷静和慎重,连兴奋都很少。

他果然不一般。

是在兄弟会的历练吗?约德尔不肯细说,可那个刺客很推崇这孩子的表现,但在下城区的黑帮真的能有这种经历?

还是说,自远古帝国传承而下,近三千年的星辰王脉,果然有不凡之处?

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另一半……

想到这里,基尔伯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这位称职的贵族还是微微一躬。

“泰尔斯,尊敬的小先生,请允许我暂且如此称呼你。”

“你今年7岁,665年7月25日晚,你生于星辰王国王都永星城郊外的曼恩庄园。”基尔伯特不疾不徐地道:

“您的生母是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贵族小姐,生产时因大出血去世。在去世前,她以至明星之名,为你取名泰尔斯。”

泰尔斯眉头微弯。

“你在璨星家族的秘密看护下,在曼恩庄园长大,我和另一位宫廷女官会时不时地去探望你。”

“在这期间,你一直以曼恩勋爵在外狩猎时,所收养孩子的身份长大,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去年12月,曼恩勋爵战死在西部荒漠边境,因为没有继承人,他的财产和领地被王室收回。与此同时,我将你带回暮星区的闵迪思厅。”

泰尔斯沉默着,听完了这一段叙述。

“而在下个月,”基尔伯特捏紧手中的书本,“你将作为国王凯瑟尔五世的私生子,星辰王室正统、璨星家族仅存的唯一血脉后裔,宣称自己生来即有的权利,被王室、落日神殿、星辰高等议会共同承认为——”

基尔伯特眼中的神色凝重又严肃,还有微微的担忧与哀伤。

“——星辰至高国王的继承人。”

良久,泰尔斯才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呢。

“我知道了,有些地方还不清楚,但我会牢牢记住的,我以前是曼恩庄园的泰尔斯,也是曼恩勋爵的养子。”泰尔斯眼神闪动,搭起双手。

他的思维在迅排布,结合已有的情报,从基尔伯特的说辞里,组合出一个个元素,化成有效的情报。

基尔伯特点点头,在泰尔斯对面的一张皮椅上坐下来。

“剩余的部分,我会总结出细节让您背诵熟悉。”

“目前您的任务就是这个,您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果然,尽管他很尊重我。

但骨子里还是觉得,对一个七岁小孩没必要讲太多么。

泰尔斯眼神闪动。

“下面我需要了解您的相关基础——”

正当基尔伯特思考着下一步要为泰尔斯提供什么课程,是基础礼仪还是文字语言时,星辰未来的继承人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

“所以,我们定好了对外的统一说辞,”蜷缩在皮椅里的泰尔斯把下巴从双手上抬起,眼神里闪烁着精光:“那就应是时候,告诉我真相了吧?”

基尔伯特微微一愣。

“比如我生母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为何如此——不可告人。”

“还有星辰王国的艰难现状,特别是王室继承引的一系列问题。”

“加上国王所处的困境,以及那些明里和暗中的,我们共同的敌人与盟友?”

“以上这些,也许你该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在接下来的课程里便不再有疑惑,也更能选择和偏重所要学习的知识。我想这是对星辰,对你的国王而言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

中年贵族下巴微张,惊讶地回望着泰尔斯。

约德尔有跟他说过这些么。

不,不可能。

泰尔斯收起双手,表情平静,淡然但坚定地等待着基尔伯特的回答。

在那一瞬间,基尔伯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凯瑟尔·艾迪·璨星。

那时,凯瑟尔王子眼里的星辰依旧,温暖的光芒尚未化为刺骨的北风。

基尔伯特只是略略失神了一瞬,便马上回过神来,微叹一口。

不凡的孩子么。

下一刻起,中年贵族开始真真正正,恭敬而尊重地回答他这位小主人:

“我明白了。”

“我马上为您解答。”

“为了节省不多的时间,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提出。”

泰尔斯轻轻皱眉。

“很好,”他从舒服但总是不习惯的皮椅上支起身子:“那我就直接点。”

穿越者放开大脑里凡的思维,拉出所有情报和资讯,像过去整理文献一样,将重点归纳出来。

“你说过,那盏血脉灯是十二年前所下的神术,但我明明只有7岁,你们为何从十二年前就开始准备寻找血脉后裔的手段?我想这大概跟我那位不可告人的生母有关,她到底是谁?七年前生下我之后,为何将我留在黑帮的手中?这些问题,可以归结为‘我自何处来’。”

“还有,凯瑟尔——我的父亲明明还在壮年,那星辰王国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原因是什么?为何继承人的所有希望,都落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身上?我父亲对我的态度不对劲,如果不是个人性格问题,那我就必须问:他和我母亲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的身份为何要如此保密?这些问题,大概就是‘我是谁’?”

“最后,我的存在与否,对星辰王国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继承人的星辰会面临怎样的问题?哪些人是我们的敌人,哪些人是盟友?听你们的说法,落日神殿在我的事情里有重要的作用,他们是什么情况?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认,或者仅仅是在王国亮相,将面对什么境况?作为私生子,我的权利为何?作为继承人,我到底要继承什么?这些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我要往何处去’。”

“我自何处来,我是谁,我要往何处去。”

“基尔伯特先生,请你为我解答,这三个问题。”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基尔伯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无来由地,他的心里冒出诡异和恐惧。

上古的先君,星辰的先王啊。

他在心底里感叹道。

这个男孩,就是你们的后裔吗?

你们的血脉,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啊!

好半晌,中年贵族才从嘴里冒出来一句话。

“泰尔斯先生,”他有些艰难地吐着气,组织自己的语言:

“您可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泰尔斯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表现的不妥。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也罢,一个通晓世事的神童,怎样也比一个懵懵懂懂的傀儡好吧?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要讨好我的话,您可得换个有创意的说法,基尔伯特先生。”为了缓和基尔伯特的表情,泰尔斯难得幽默一回,脸上绽出笑容。

基尔伯特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久久不移。

就在泰尔斯怀疑时间是不是停下来的时候,雕塑般中年的贵族才突然开口,开始解答他的疑惑。

“尊敬的泰尔斯先生,先,你从哪里来呢。”

“一切从十二年前开始。”

“66o年的3月,那时先王艾迪二世虽然年老,但依旧在位,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但突然之间,整个星辰王国,因为一场愈演愈烈的叛变,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中,甚至将整个西大6都牵连进来。”

“战争,灾变,饥荒,这就是那一年的主题。”

“许多人将那一年称为‘血色之年’。”

“在这样的混乱和血腥中,艾迪王被弑,整个璨星王室几乎被屠戮一空。”

“所有正统的王室成员里,唯有他的第五个儿子,35岁的凯瑟尔·璨星王子幸存下来,最终加冕为王。”

“那便是你的父亲,凯瑟尔五世,人称‘铁腕之王’。”

第4章 血色星辰(下)

托罗斯,帮我。

「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而且我还有意识,说明这个封印并不完全……

「为何。」

因为你必须帮我。我必须马上还原回实体态,回到星辰。

「恕难从命。」

托罗斯,你不是世界的意志,也不是那些愚蠢的神灵,为何要跟它们一样固执?

「无知。」

求求你,托罗斯!我遇到了一个孩子,他可能是一千年来,唯一的新生魔能师了。

「与吾何干。」

你为何不能理解?他,我,你,我们十四位——加上他是十五位——魔能师,我们都是浑然一体的!

「浑然一体?」

托罗斯,相信我,我们共存共生,彼此维系,纵然路途不同……

「血棘黑兰,曾记否?」

那不一样,那两个——她们背叛了我们!

「人皆有选择,如此而已。」

我们不是人类!

「选择无关族类。」

那我早就做出了选择!我选择魔能师!你就不希望我们能自由地屹立世间吗?

「吾亦有选择,如彼而已。」

托罗斯!那孩子需要引导!否则他迟早会……

「命运如此。」

灵魂塔三等学徒,托罗斯·密尔!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杀死群山和牧海的!你才是战争的肇始者!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榜样!如果不是你,后面的一切都不会生!

「」

托罗斯,帮我。

「」

帮我。

——————————————————

“等等!”泰尔斯举起手,打断了基尔伯特略带悲痛的陈述。

“璨星家族的血脉几乎被屠戮一空?”

“谁干的?”

基尔伯特却只是眼带悲哀地看着他。

泰尔斯眯起眼睛。

单单前两句话,里面就有问题。

“你说艾迪二世——我的祖父,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那‘血色之年’的叛乱又是怎么回事?”

“大治反而带来了叛乱?这根本不合逻辑。”

泰尔斯看着基尔伯特,但对方只是在手上的书本上拍了一下,微微蹙眉。

灰白头的中年贵族平静地道:

“血色之年的原因有很多,也很复杂,有些甚至是高层才能看到的绝密。这些您会在之后的课程里学到,甚至等您成为正式继承人后,拥有了接触这些秘密的权力,再来研究也不迟。”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陛下已经把能报的仇都报了。隐患已经基本解决,剩下的仇,不是报不了,就是做不到。”

泰尔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基本解决?

他有一种预感,十二年前的事件,对于他而言无比重要。

基尔伯特略带着悲悯和痛苦,继续他的叙述:

“那一年里,中部五领遭遇天灾而绝收,西南六城叛乱,平叛军失利哗变,荒骨部落造反,埃克斯特入侵,北线告急,海上封锁,王都到南部的补给线断绝,叛军甚至一度围困永星城,城里的贵族还曾经联合逼宫,一切生得如此突兀。”

“宫廷里每一天都传来坏消息,领地陷落,敌人进犯,军队失利,盟友毁约,贵族被杀,惨遭屠戮,人人惶恐不安,祈祷着明天,却在第二天收到更坏的消息。”

“城内的百姓衣衫褴褛,在军队的弹压下挣扎求存,不当兵的人根本连粮食都很难领到。伯爵以下的贵族下贱得跟乞丐一样,曾经的权威如同粪土,再多的金币也换不到哪怕一个面包。”

“小偷、抢劫、暴民层出不穷,连军队也弹压不住。而军队里,病死、饿死和战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甚至堆得护城河都堵塞臭了。王都外的国民则更惨,许多人沦落为难民或暴民,随风飘荡,无所依靠,野外强盗出没,罪犯横行。”

“许多领主在自己的领地里被吊死,有的官员甚至在政务厅里被扒皮,人们不拿起武器就活不下去。我听一个出城报信的骑士说,野外每隔几步就是成堆的尸体,马儿连自由地奔驰小半刻钟都不可能,出行的骑士少于五人,难民和暴民们就敢一拥而上。”

“那是狱河般的一年。”

基尔伯特看着窗外,语气平静,但泰尔斯听得出他语意内的凄凉和愤恨。

“璨星王室的不幸,是其中最大的注脚。”

穿越者没有说话。

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国王一日又一日地摸着自己的白,坐困愁城,御前会议的灯油几乎没有停过,璨星家的每一位王弟和王子都被赋予了任务,或者督战后勤,或者拉拢贵族,甚至派上前线领军作战。”

“直到他们被无情地屠戮一空。“

“先王陛下在王座上被斩,公主们在睡梦中被勒死,王子妃们在城堡中被烧死,王孙们甚至死在襁褓之中,先王后陛下则——唉。”

“英勇的王长子独力持剑,不退一步,最终和他的护卫们战殁在宫门前。王弟约翰公爵最不幸,他在西南战场上,即将胜利的前一刻,遭遇了来自背后的可耻偷袭。”

“前线的王子们,一位从城堡里最高的房间被推下,一位在贵族的缔约宴会中被毒杀,一位带兵踏入埃克斯特的重围,整整三个小时里无兵无援,全军覆没,力战而亡。凯瑟尔陛下甚至在野外赶路时,‘恰好’遇到了五百人的职业军队,而那时只有约德尔在他身旁。”

“那一年的死亡和流血,遍及全国,上至王公贵族,累世豪门,下至骑士商人,平民百姓,都伤亡惨重,那是星辰最不愿揭开的一页历史。”

泰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我穿越之前,这个国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动荡么?

基尔伯特平复一下呼吸,正色道:

“所以,血色之年的答案,请您日后亲自追寻。”

“同时也请您做好准备,血色之年只是冰山一角——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泰尔斯点点头,按下好奇和兴奋,把血色之年的疑问编好号码,塞进心里。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的慎重神色,也微微颔,转头继续说:

“泰尔斯,有关您的血脉找寻,从此而始。”

“您的父亲,如今的凯瑟尔陛下虽然幸存,却也在那一年里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包括一双子女,也就是您的哥哥与姐姐。”

“其中,1岁的卢瑟·璨星在襁褓中横遭不幸,刺客被当场现,混乱中,4岁的莉迪亚·璨星被当做人质掳走。”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带着深意,复杂地看了泰尔斯一眼。

“泰尔斯,孩子,”只听中年贵族缓缓道:“那盏灯,起初并不是用来寻找你的。”

泰尔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原来如此。

“陛下加冕之后,落日神殿的李希雅大主祭亲自施展了神术,能够寻找到世上任何一个带着陛下血脉的活物。”

“只是,当我们找到莉迪亚公主时——”

“总之,陛下和璨星家族失去了所有的正统继承人,就这样持续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间,陛下没再诞生新的血脉。”

“十二年来,星辰只有至高国王,没有王子或公主,就连对外的政治联姻,也是挑选六大豪门的子女。”

“直到有一天,那盏血脉灯重新亮起。”

书房里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心里浮现昨夜的一幕。

他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陛下大概在执政后的第五或第六年——”

于是,当基尔伯特继续时,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中年贵族。

“——王室被如此计划周全地屠戮,”泰尔斯轻轻地道:“最直接的凶手是谁?”

基尔伯特眼睛一闭,沉默半刻,但还是开口道:

“是萨里顿家,还有‘诡影之盾’。”

泰尔斯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是在黑夜里传承千年的刺客家族,另一个是黑暗中横行数百年的刺客组织。”

“他们与背后的黑手们,联手策划了名为‘星坠’的谋逆行动——这是王国秘科事后的调查。”

“先王艾迪二世的两名秘密护卫被有心人引开,精锐的王室卫队由于先王的仁慈,随王长子一起被派出,以弹压突然聚拢在宫殿前的暴民。虽然守在先王身侧的四十名城防队士兵都是凡级到阶的好手,可以从宫门排到后殿,但那个传奇刺客一路杀来,他们却连半刻钟都抵挡不住——先王就这样,被洛尔丹·萨里顿割下了级。”

是啊,泰尔斯默默地想:我亲眼见过,那种一往无前,不可抵挡的刀法。

“凯瑟尔陛下的几位兄长,包括王长子殿下,都被诡影之盾的杀手用不同的方法、计谋刺杀。而陛下的一双子女留在宫廷中,则和几位王子妃与长公主一道,死于巴安奈特·萨里顿的手中。”

巴安奈特,真耳熟。

泰尔斯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是娅拉所说的那个“陌生人”呢。

他强忍着去摸取jc匕的冲动,也强忍着马上回房询问约德尔的冲动。

“请继续吧。”泰尔斯马上扭转情绪,点点头道:“请说说我的部分。”

基尔伯特整了整因情绪激动而稍有错位的领结,继续道:

“您的生母,我略有所知。据您的父亲,尊敬的凯瑟尔陛下所言,她的名字应该是瑟兰捷拉娜(therrengirana),至于姓氏——陛下没有谈起她的出身,大概不是贵族。从这个名字来看,我甚至怀疑她是外国人。”

“但仅此而已,连她年纪如何,是什么时候遇到陛下的,现在是否在生,我也不得而知。”

泰尔斯皱起了眉头。

“我至少是在七年前就被送到黑街兄弟会手里的,”泰尔斯低下头,沉吟道,“也就是说,在665年,我的生母遇到了国王,你能不能——”

但基尔伯特此时却摇摇头。

“一直以来,陛下都有过许多或明或暗的情人,有短至一两月,也有长达十年的,她们的具体情况,恐怕只有贴身跟随陛下的约德尔才知晓。”

“但她们都一无所出?”泰尔斯怀疑地问道:“只有我那未见面的的母亲,恰好生下了我?然后在我的血液滴落地面时,被血脉灯现?这难道不是太可疑了点吗?”

“我的父亲——国王陛下也对他的私生子不冷不热,看上去也没有要跟我讨论我母亲的样子,你确定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基尔伯特皱起眉头。

“我既不方便,也无法置喙陛下的行为。”

“至于您的母亲,只能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中年贵族略有不适地道:“还有,我不得不提醒您,刚刚那种想法,对您日后的身份很不利,还请您不要再提起。”

基尔伯特的眼神非常严厉,让皮椅上的泰尔斯也不禁往后一缩。

“毕竟,落日女神神力下的血脉灯不会错,而陛下也坚持那位——瑟兰捷拉娜女士,就是您的生母。”

“所以请您牢记这一点,然后把它埋藏进心里。也许有朝一日,陛下会为您解答这个疑惑。”

脑海里闪过凯瑟尔五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翻了一个白眼。

“以上,就是您自何处来,以及您是谁的问题解答。”

基尔伯特脸色严肃地道。

“那么,关于您要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书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的面前!

基尔伯特脸色一变,在一瞬间迅捷起身,从脚边踢起一根手杖!

等手杖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中年的贵族已经死死地挡在泰尔斯的面前。

泰尔斯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中年贵族,手上的功夫竟然丝毫不差!

但中年贵族随即呼出一口气,跟泰尔斯一起放松下来。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兜帽和紧身衣,脸上是一个暗紫色的面具。

“隐蔽。”

至高国王陛下的秘密护卫,约德尔·加图用他嘶哑的嗓音短促地道。

“有人正在高接近这里,二十个!”

在那一刻,泰尔斯脑海里闪过基尔伯特刚刚的话:

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第5章 密室逐仇

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这么快又要倒霉了吗?

这个想法瞬间掠过穿越者的脑海,他看着基尔伯特冷静地招来几位附近的终结剑士守卫。

约德尔拍拍泰尔斯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面具后表情不得而知,但泰尔斯脑补了一个“笑脸”,给沉默的护卫。

几位终结剑士极有效率地逐一领命而去。

原本空旷寂静的闵迪思厅,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五十名卫兵在统一的指挥调度下,井然有序地移动着,口令和汇报声此起彼伏。

“第三队,正在前往二楼和三楼主要出入口。”

“大厅两侧,布防完成!”

“厅顶哨位增援,正在就位!”

基尔伯特最后沉着地给一位看着像是卫兵领的终结剑士留下几句话后,便转身回到书房,顺便把扒在书房门口露头偷看的泰尔斯拎了进去。

而约德尔早已消失在空气中,一如既往。

中年的贵族熟练地用手杖撬开一处书架后的挡板,将一面书架拉开,露出里面的密室。

“来的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泰尔斯被基尔伯特抱着进入密室时,挣扎着问了一句。

基尔伯特点亮密室里的不灭灯,同时关上暗门,颇有深意地反问道:

“我猜您是要问,什么人会选择在下午5点,毫无预兆地闯入守备森严的王室产业?”

显然,他已经不再把身后这位小主人当做一般的孩子了。

泰尔斯讪笑了一下,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抱歉,委屈您在此等待片刻,但保密仍是第一原则。”昏暗的灯光中,基尔伯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处帘布,一个不小的方形铁板露出来,上面有六个不同的滤镜小孔。

泰尔斯好奇地凑上去,在小孔里见到了六个不同的地方——闵迪思一楼大厅、花园、二楼阳台、二楼走廊、三楼楼梯、三楼门廊以及室外厅顶。

“这是用镜面的反射而做出的监视镜,可以将闵迪思厅内不同的关键区域收归眼底。”基尔伯特笑着道。

这——这不就是潜望镜吗!泰尔斯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来了,第一队交手中。”

“剩下的家伙分散出去了。”

约德尔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泰尔斯马上把脸贴到其中一个监视镜前。

那是一楼外的花园里,一队十人的璨星家族终结剑士,正组成默契的阵势,剑盾齐出,围攻着五个打扮各异,却全部蒙头覆面的入侵者!

只是那五个入侵者似乎也是配合默契的团队,两人持着灵活的弯刀,游走在剑盾之间,寻找机会,并提陷入险境的同伴解围,一人用臂盾和链锤,每每在密集的剑盾中,砸得其中一个守卫连连后退,另一人则持手半长剑欺身而上,试图在阵势的豁口中突进,最后一人则也是剑盾在手,似乎在指挥间查漏补缺!

“是受雇的游侠和冒险者!”基尔伯特在监视镜前看了一眼,随即道:“看来是个长期配合,默契已久的团队,在战争和领主的暴力请托之间过生活,猎人、士兵、保镖、斥候乃至杀手,他们无一不做。”

“我昨夜才到达闵迪思厅,这么快就有拜访者了?”泰尔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王室的威严就如此廉价吗?”

“我向您保证,泰尔斯先生——王室的威严绝非廉价,恰恰相反,正是王室的反常,让我们的敌人感到了不安与恐惧。”基尔伯特轻轻地道,语气中没有一点紧张与凝重,仿佛这仅仅是一场游戏。

“敌人?”泰尔斯转过头,面上若有所思。

“是的,请不必担心外面,训练有素的卫兵和约德尔会处理好一切。”

“而现在正是向您解释第三个问题的最佳时机——我们的敌人和盟友们。”

中年贵族在退后几步,在密室里的暗色沙上坐下,微笑着道:

“就目前而言。您的存在,是我们要保守的最高绝密。”

“尤其是对星辰的领主和贵族们。”

“守卫国境的六大豪门,与支撑王国的十三望族,是组成星辰高等议会的中坚成员。尽管汰换不断且矛盾重重,但他们毕竟代表立国之初与璨星王室誓约共治的勋贵势力。”

所以,至少在表面上,这是一个国王与贵族共治的国家,泰尔斯在心里记下了笔记。

他需要更多情报。

“贵族——是分封在国内各地的大小领主们吗?全面统治他们各自的领地?”

基尔伯特点点头:“那是自远古帝国到最终帝国,最初的贵族权力来源。演变到星辰王国,虽然有许多贵族已经仅仅剩下名号和荣誉,但真正把握国家命脉的,还是拥有广阔领地的六大豪门与十三望族。”

“他们依照誓约和王敕,奉命守卫四方领土,向国王臣服并纳税,王室所能直接控制的领土则是璨星家族传统的中央领地。”

比中世纪不遑多让的国家——与我所见到的国家生产力严重不符啊。

就在这时,极为突兀地,约德尔的声音又从两人耳边响起:

“来自厅顶的入侵者——哨位的人正在阻击。”

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的基尔伯托,泰尔斯忍住了去看监视镜的欲望。

“这些领主虽然有自己的合法私人军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雇佣外人来清理一些杂务——特别是一些需要撇清干系的活计。权势越高,地位越重的领主尤其如此,比如我们外面的客人们。“基尔伯特弯了下嘴角。

“那这群领主和贵族所组成的高等议会,存在的意义,和所拥有的权力是什么?”泰尔斯敏感地问道。

“高等议会是‘贤君’闵迪思三世治下的产物。在代价沉重的第四次大6战争中,贤君号令国内有权势的领主贵族、官员、祭祀、商人学者们,共同组建了高等议会和国是会议,前者是领地贵族专属的议事场,后者则面对整个星辰有名望和身份的人士。闵迪思三世以高的斡旋手段,消弭了重重的矛盾和障碍,分派赋税,调配资源,借还贷款,让星辰得以在重创两岸诸国的战争里保留了宝贵的元气。”

一个由国家公权力出面,处理上下矛盾,达成妥协,凝聚出阶层共识的平台,泰尔斯在心底又记下一笔注记。

“国是会议暂且不论,星辰的贵族高等议会却在贤君之后保留下来,星辰的国家大事,如涉及全境的王令律法,都会由至高国王与一众贵族达成共识,再行布,这形成了一个惯例。事实上,在高等议会组成后,王国过去上下不睦,贵族相争,阳奉阴违的现象好转了许多。”基尔伯特平静地道。

代议制的雏形?不,不可能是那么先进的东西,倒是有点像等级制国家转变为绝对主义国家的途中,由领主组成的封建结构,但却已经初步成为地方势力与中央权力角逐的舞台了么。

“但随着血色之年的到来,六豪门与十三望族,跟璨星王室的矛盾也越明显。在先王艾迪二世被弑后的十三天里,尽管贵族间矛盾不断,但高等议会治下的星辰王都,竟然决议锁闭城门,收束部队,直到凯瑟尔陛下的归来,才与他达成协议,为陛下加冕。”

独立运作的封建议会——封建领主团结向君主声的组织,却是对我而言的坏消息——泰尔斯心下一凛。

议会的运作,竟然已经可以排除王室的作用了。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只要时机到了,就可以成为推翻王室的惊涛骇浪。

“而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凯瑟尔王——六大豪门看在眼里。”

基尔伯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神秘但复杂地回答道:

“恕我直言,我们的北方强邻,英雄耐卡茹和英雄萨拉的国度,被誉为‘西大6之刃’的埃克斯特王国,采取的是领主选举的选王制度——王者在有权参选的各大领主之间产生。”

说话间,约德尔的嘶哑嗓音又一次响起:

“二楼敌袭!第三队和第四队正在应付。”

“还有五人。他们接近三楼了。”

泰尔斯这次没有任何动作。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指了指外面:

“现在,泰尔斯先生,您明白自己的敌人在何方了吗?”

泰尔斯沉默不言。

星辰的世袭之王。

外国的选王制。

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

敌人。

基尔伯特等于直接把答案告诉了他。

但泰尔斯觉得这些情报远远不够。他此时的心里,各种可能的推测都在心头闪过。

他在高运转的大脑中提取有效的元素,同时继续问道:

“如果王脉断绝——守卫国境的六大豪门,当然是继承王冠的第一选择,只是,这也意味着,新生的王者,会继承璨星家族的所有领地、财产、附庸、影响力么?”

“如果原本实力均衡,平起平坐的六大豪门,其中一支突然成为王室,迅膨胀,且拥有正统的至高权力——星辰,会怎么样?”

“六大豪门,变成了一大巨兽和五大豪门,于是像以前璨星还是王室的时候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

基尔伯特已经习惯了小主人的随时出言打断,但是这次,中年贵族不言不语,只是凝重地望着他。

泰尔斯也回望着他,心里越沉重。

“为了齐心协力争取那个王冠——他们,六大豪门与十三望族之间,”泰尔斯的眼里泛出精光:“想必也经历了复杂头疼的讨价还价与利益分割吧,至少要商议出,王冠究竟由谁来戴。”

特别是经历了整整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时间,可能许多人眼里,璨星家族血脉的断绝已经无可避免了吧。

呼——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生死存亡,还真是影响到一国平安与动荡啊。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心底。

泰尔斯愣了一下。

“基尔伯特,”穿越者从沙上站起,皱着眉头,缓缓道:“血色之年里——这些大领主们,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似乎听你说过——逼宫?那王室的灾难——”

基尔伯特只是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但他的目光却复杂无比。

一股寒意袭上泰尔斯的心头。

陛下在王座上被斩。

公主们在睡梦中被勒死。

王妃们被烧死在城堡里。

王孙们甚至死在襁褓之中。

王长子独力持剑,战殁宫门。

王弟在战场上遭遇背后的偷袭。

还有四位王子。

泰尔斯张大了嘴巴,愣愣地倒在沙上。

穿越来后,他头一次觉得人生也如此复杂——要知道,哪怕在兄弟会里最艰难黑暗的日子里,曾经的穿越者也毫不气馁。

密室之中久久地沉默。

直到约德尔的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看来是最后的精锐团了。闯到三楼,接战中。”

但泰尔斯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心思,正飘飞到暗门外那些入侵者可能的雇主身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窝囊的王室?居然被手下的领主杀得一干二净!

那我从兄弟会逃出来简直就是自杀啊!

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还能端坐钓鱼台?还能戴着他的王冠安然坐在王座上?是什么,是谁给他这样的自信?

魔能师吗?

等等——我所谓的父亲,父亲到现在还是国王?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国王?还能做国王?

这说明——

“不!”

下一刻,泰尔斯随即坐起,脸色凝重,但他坚决地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先,血色之年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的全面灾难——而秘密刺杀一位公认贤明的国王,对贵族们的混乱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其次,基尔伯特,你说过,高等议会曾经在国王遇刺的情况下独立执政十三天——没有国王的十三天!究竟是他们分赃不均,达不成统一的意见,来拥立新王,还是说,其实他们也心中惶恐,根本连国王的死都措手不及?”

“关键的一点,是我的父亲,凯瑟尔陛下是与高等议会达成协议后加冕的——这说明他得到了大领主们足够的支持,难道那时,就有人预见到正当壮年的凯瑟尔王子,今后十二年再也没有子嗣,好让领主们做了一个十二年后才能兑现的王冠美梦?什么样的异能才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最后的疑点是——你说过,我的父亲,已经把该报的仇都报了。隐患已经基本解决,剩下的仇,不是报不了,就是做不到。也许六大豪门确实很可怕,但如果他们真的是弑杀王室的幕后凶手,那在十二年的时间里,被称为‘铁腕者’的凯瑟尔陛下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而且从本质而言,王室和六大豪门的领主们一样,都不过是一支历史悠久的大贵族而已。”

“如果他们真的准备坐上王位,就知道绝不能——至少不能共谋之下开这个先例。顶尖豪门对王室的弑杀和屠戮,若是他们有朝一日得享王位,焉知不会重蹈覆辙?”

“六大豪门,不是屠戮王室的凶手!”

“是吗?基尔伯特?”

泰尔斯死死地盯着中年的贵族,仿佛要从他的脑海里挖出什么东西。

只见基尔伯特向上一挑,随即露出感叹的笑容。

基尔伯特清了清嗓子,点头道: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将您的思路,引导到作为对手的六大豪门,这就足够了。但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您,我亲爱的小先生。”

“您能想到这一点,想必陛下也会为此骄傲。”

“但他们,当年在宫廷内的领主们,也绝非毫无责任——至少,在王室惨遭屠戮这件事情上,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乐见其成。”

基尔伯特眼神黯然,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坚持开口:

“璨星家族的灾难,背后确实另有其人。”

“但真正的真相,我也所知不详。”

“唯有陛下,他知道所有的细节——这是属于璨星的悲剧,也该由他来亲口告诉你。”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基尔伯特。

但随即,他大力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充满气的球体突然瘪了下来一样,摔上身后的沙。

“切——”泰尔斯顾不上仪态,翻了个白眼:“早说嘛!”

基尔伯特笑了。

中年的贵族微微一鞠躬,默认了小主人的说法,想道:泰尔斯,这孩子——也许星辰会因此而不一样呢。

虽然,你们——璨星王室真正的敌人,可能比所谓的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更加可怕,也未可知。

极为突兀的声音再次出现:

“全部解决了。”约德尔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留活口。”

基尔伯特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点点头,站起身缓缓道:“很好。”。

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眼睛。

这就解决了?一顿饭的功夫?

石头刚刚落下去,怎么连个响都没有,就沉了?

基尔伯特在暗门旁,一边向着泰尔斯示意,请他出去,一边道:“请勿担心,泰尔斯先生——仅仅只是来试探的。”

“这些杂事有我们解决就好。”

“您的战场,要比我们的更加危险和险恶百倍。”

第6章 短生种

11月16日下午,红坊街中心。

本该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街区,此刻却都是星蓝色制服、轻甲的巡防队士兵,以及黑蓝色制服的警员,在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房屋与道路上,带着担架、物资和记录本等,来来往往。

“这边还有一具!”一位巡防队士兵招了招手,和闻讯赶来的同僚一道,从一根倒塌的横梁下,拖出一具已经变形的人体。

“这个还有呼吸!”又是一声急促的呼唤,从远处传来。市政厅雇来的医生和治疗者,包括从一些神殿志愿而来的祭祀,都急急忙忙地凑上前去。

西城警戒厅的一级厅长洛比克·迪拉,正站在一处塌屋堆出的小山上,脚下踩着一片血迹侵染的建材。

他刚刚用笑容送走了几位衣着与后台同样光鲜亮丽的市政厅政务官,礼貌地听取并虚心接纳了他们诸如“你看看这本该是你们的责任怎么就搞成这样你知道我们市政厅也是要上班为人民服务的吗哪有空来这里浪费人力”之类的愚蠢抱怨。

洛比克的后方,是一道大遮蔽伞拉出的空地,这是临时清理出来的停尸处,此刻正摆放着近百具尸体,有无辜市民的,也有黑帮的。不少官员们戴着口罩,拿着纸笔在尸体周围来来往往,尸体时不时被闻讯赶来或急寻已久的家属们认出,随后自然是一阵撕心裂肺。

有些家属认出了官员的制服,情绪激烈的甚至直接冲上来,却被一旁早有准备的士兵和警员们拉开。

洛比克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幸好是冬天,苍蝇还未聚集。

洛比克踩着一块裂成五六瓣的招牌——看样子似乎是某个棋牌娱乐室——一脸僵硬地走下去。

一枚精致的剑士棋子,从血迹下的废墟里掉出。

洛比克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弯下身子,捡起这个棋子,拍掉上面的灰尘。

但棋子上的血迹已然凝结,擦拭不去。

这帮混蛋。

洛比克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上的棋子。

这枚剑士棋子,刚好缺了那只拿剑的手,像是在突然的大力下折断的。

厅长转过头,看向废墟一侧,那里,一个披着暗红色皮制外套的男人同样看着这一切。

红色外套的男人转过身子,也看向厅长不满的表情。

“我不会同意的!”洛比克斩钉截铁地道。

“你确定?”红色外套的男人露出脸来,瘦削的脸庞上布满胡渣,语气却充满不善之意:“这可是血瓶帮和那位大人的请托。”

“涅克拉!这可不是我们原先说好的!即使那位大人,也不会同意你们把红坊街炸成废墟,还带走了——快两百条人命!”警戒厅长咬着牙,几乎是强忍着愤怒,一字一顿地吐出话来。

“然后你们现在还想要——他们的尸体?”

洛比克觉得,自己的不满快要突破天际了。

但是那个被他称为涅克拉的男人,虽然脸上充满了冰寒之意,却毫不在意地道:

“这可不准确——毁坏的仅仅是街区中心的十几幢房子不是吗?”

“而且我真不知道,原来整整一夜都袖手旁观的西城警戒厅长大人,也具有正义感与怜悯心啊——说起来我们昨夜也损失了不少人不是么。”

人渣,你们黑帮火并,难道还指望我出人手去帮你吗?洛比克愤怒地想。

“这是我们血瓶帮的损失,也是那位大人的损失,当然也就是厅长大人您的损失。”涅克拉继续道。

这个人渣,西部前线为什么要驱逐他?应该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洛比克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涅克拉语气不善地道:“所以,为了那位大人的利益,不过一些尸体,您还是可以做主的吧?”

但洛比克没有按他的预期服软。

厅长踏着重步来到涅克拉面前,距离近得几乎快碰到他的鼻子,满眼怒火地道:

“我才不管你们这群血瓶帮的渣滓死了多少人——我是遵从那位大人的命令,但他也没说你们这帮渣滓会玩出这样的祸事!今天早上,所有王都人都知道了,你们在红坊区没事炸东西玩!连御前会议都在讨论xc区的黑帮械斗!”

涅克拉的眼神变了。

他毫不退缩地向前一步,抵上洛比克的额头,死死盯着厅长的双眼,满具痛恨与怒火地道:

“那你就该知道,我们的怒火丝毫不比你少!血瓶帮从不苟且,血债自有偿还!”

洛比克也被涅克拉挑衅似的回答激起了怒火。

“少提你们的那档子破事!尤其你们这帮没用的失败者!”他破口大骂道:

“血瓶帮从不苟且?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把警力和巡防队都撤走,你这个人渣根本连红坊街都走不出去!”

涅克拉不忿地皱起眉头,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洛比克则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周围的巡防队成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默默地往这边靠近。

有两位身为终结剑士的队长,已经神色一冷,把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涅克拉的余光扫到了这些士兵们,心下一凛。

这个大青皮,真是有种。

他同时注意到,在警戒线外看热闹的居民中,几道别有用心的目光也一直盯着这里,时不时消失掉,又换几道新的目光,重新冒出来。

该死的兄弟会。

红坊街毕竟已经不属于血瓶帮了。

考虑到警戒厅的力量和兄弟会的威胁,涅克拉强压下心里的不满,退后一步。

气之魔能师已经失踪了,至少在血之魔能师回来以前,我们必须服软。

该死的大青皮,还有那个该死的大贵族。

“我为我的言行道歉——洛比克·迪拉勋爵,”他把重音咬在“勋爵”上,瘦削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垂下头鞠了一躬,好像之前的愤怒都是假的一样。

这个鞠躬不太标准。

“我们确实不应该为您带来这样的困扰——我这就离开,去向公爵大人请罪。”

涅克拉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直到背后传来预想的应答。

“等等!”

洛比克紧紧捏着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冲动。

可恶。

该死。

果然,当初那一步踏出去,我就不能回头了么。

洛比克无力地摇了摇手,将正要围上来的手下们挥退。

涅克拉的嘴角得意地弯了上去。

只见洛比克厅长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才颤抖着嗓子,低声道:

“该死——好吧,你们可以拿走尸体,但不能过二十具!而且必须是无人认领的!”

涅克拉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诚起来。

“遵命——勋爵阁下。”

他再次热情地称呼洛比克的爵位。

无人认领的尸体?涅克拉心里轻蔑地笑道:既然是血瓶帮要的尸体,那自然是“无人”认领的。

不是么?

真是愉快的警民合作。

涅克拉又不标准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洛比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力地问道:

“你们究竟要那些尸体干什么。”

“替大人物们招待几个老朋友,”涅克拉头也不回,却语气悚然地道:

“要准备宴席。”

涅克拉消失在视线里,同样消失的,还有人群里几道监视的目光。

洛比克低下头,在脚下的一滩血迹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个头斑白,皱纹沧桑的无助中年人。

洛比克心里一阵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上的棋子,只见那枚独臂的剑士,向着他微笑。

警戒厅长脸色悲哀地松开手,转身离去。

那枚没有佩剑的剑士,则摔落在血水中,取代了洛比克的倒影。

———————————————————

下午六点,闵迪思厅。

“四个五人团,分工明确,配合默契,都是阶的领,率领凡级的好手——尽管身手不凡且经验丰富,但从装备和身份来看,确实是雇佣而来的。”

基尔伯特从一具尸体边上站起来,挥挥手让守卫们将其抬下去。

“敢于袭击王室产业的雇佣兵和冒险者——如果不是雇主许诺的报酬丰厚,就是有自己信心能规避风险。”

中年贵族背着双手,站在一楼的大厅内,压下心里对合作者的厌恶,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道:

“作为曾经的冒险者,你怎么看?”

虚空之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兼而有之,且后者居多——雇主没告诉他们实话,‘你们不会遇到阶以上的高手’或者‘守卫不会过二十人’之类的。”

“或者他们的雇主也未想到,我们的守卫力量远远乎寻常的产业——而且还有你在。”中年贵族答道。

一具具尸体被从楼梯、厅顶、走廊上抬下。

基尔伯特看着守卫们将入侵者抬出,并清理血迹,低头沉思着。

“但还是太简单了。”

他喃喃道。

“尽管我们加倍了闵迪思厅的守卫人数,尽管有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凡级乃至阶的终结剑士,尽管他们只是被雇佣来试探——我们还是处理得太轻松,太简单了。”

身侧抬着尸体走过的守卫们没有理会自言自语的基尔伯特。

仿佛这位中年贵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样,直到约德尔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们并没有决死的觉悟,也不打算对守卫造成杀伤。”带着面具的秘密护卫低声道:

“如果我再晚一点出手的话,他们应该就要撤退了。”

基尔伯特深深地皱起眉头。

“这不对,就算只是试探,他们这样的态度和手段也太轻率了,简直就像——”

约德尔恰到好处地答话道:“——就像找上门来送死一样。”

灰白色的中年贵族点点头道:

“如果他们的雇主真的是我们所预想的那几位,则他们必然清楚,若我们真有重要的秘密,那这样的配备根本无济于事。”

“那他们究竟为何?掩护其他人?”

约德尔摇摇头:“我没感觉到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的话——”

就在此时,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同时抬起头,看向门外。

夕阳下,一架普通马车踏在通往闵迪思厅的大道上。

基尔伯特听完一位守卫的汇报,点点头道:“是姬妮到了。“

“那个女人,”基尔伯特皱着眉头,“原本最讨厌坐马车之类的狭小车厢了——看来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克制了自己的好恶呢。”

听完这句话,约德尔猛地抬起头!

基尔伯特起初还在奇怪这个看不到表情的秘密护卫,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但随即,他也脸色大变,吃惊地回望约德尔。

掩“人”耳目——

不会吧?

“你不是说没感觉到其他人吗?”基尔伯特脸色铁青地问。

约德尔转头看向楼上,身形闪烁。

“我留了八个终结剑士在楼上——”但没等基尔伯特的话说完,约德尔就消失在了眼前!

等等,没感觉到其他“人”的话——

基尔伯特狠狠地一拍脑袋!

“所有人!全向三楼集合!保护目标!”

——————————————————

泰尔斯冷汗淋漓,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就在刚刚,面前这个身着华丽褶袖衫与名贵皮靴的白脸成年男子,突然出现在他和八名终结剑士之间!

无风,无声,无气,无痕。

然后,泰尔斯身边的八名终结剑士,就先后从颈间飙射出鲜血!

穿越者不是没遇到过强大的敌人,例如魔能师艾希达就是一例,但他却真的没有遇到过如此突兀出现的敌人。

突兀得泰尔斯的视觉神经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他完全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移动的。

泰尔斯下意识地想大叫,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右手!

这个穿着品味不错的男人,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泰尔斯还是看不清他的动作。

就连“随风之鬼”罗尔夫那样的高手,动作虽然迅捷猛烈,但至少也有轨迹和残影啊!

但眼前这个男人移动右手的动作——则完全没有。

就好像动画跳帧一样。

挣扎无果的泰尔斯放弃了浪费体力。他冷静下来,竭力平复着心脏的跳动,看向眼前的男人。

这个身材略高于约德尔的男子,整齐的金疏平在额头后,碧色的瞳孔颜色清澈,尽管脸色是病态般的苍白,但他真的——泰尔斯只能这么形容——非常英俊。

跟艾希达偏阴柔的俊俏比起来,这个男人可谓是“阳光潇洒”那一类型的,加上他简单但高雅的衣饰品味,出门必然能迷倒一片女孩。

可惜,泰尔斯在他的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男人的身上传来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哪怕土鳖如泰尔斯,也认得出来,这完全不是那些集市上的小市民们抹的廉价香水。

现在,这个英俊的男人,咧开苍白的嘴对他笑道:

“本来只是活动活动筋骨——可瞧瞧我,现了什么?”

“一个短生种的幼崽。”

短生种?

泰尔斯抓住了这个特别的用词。

“你身上的味道——啧啧,真是美味呢。”

“果然,美食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啊!”

但下一刻,神色轻松的金男子突然脸色一变。

他捂着泰尔斯的手再次闪烁变幻,下一刻,泰尔斯就被他捂着嘴挟持在了怀里。

“现得真快——那个面具,我又对付不了,”英俊的金男子喃喃道,“打包回家再吃好了。”

“还好太阳快下山了。”

这是泰尔斯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他的眼前就被一阵滚烫的血红色所包围,一阵天旋地转。

闵迪思厅里的景象像是旋转起来,而且越来越小。

在意识消失前,泰尔斯隐约看见,约德尔的面具,出现在那八具终结剑士的尸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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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寻思着开个qq群,但是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人在看这本书,要是我开了群,然后常年小猫两三只,岂不是尴天下之大尬(挠头)~

有在看这本书的书友,不妨在书评区里吱个声?也算是给我点信心嘛~

by一脸认真样的无剑

第7章 长生种(上)

洛比克拘谨地在一张古朴的会客椅上坐下,神情拘束,丝毫没有身为一级警戒厅长的做派和威严。

他的余光望见书房一侧的三色鸢尾花标志,以及一幅和蔼老人的画像。

洛比克深知,即使是握有一城一领,掌握实权的领主伯爵,也无法轻易地坐在这里,同他对面那个威势逼人却又优雅万分的年轻贵族说话。

何况是小小的警戒厅长?

“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抽空见我。”洛比克恭谨地低下头,轻声说道。

“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以您的资历和身份,做我的老师简直绰绰有余——这可是先父的话。”一头铁色卷,圆脸厚唇的年轻人友善地一笑,开玩笑也似地道:“虽然在对酒的品味上,我和他简直势不两立,但论对迪拉勋爵您的尊敬,我们可谓父子同心。”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洛比克连忙点头:“老公爵是位德高望重、宽厚仁爱的大人,在这一点上您也毫不逊色。”

年轻人闻言一滞,看向书房里的那幅肖像画。

老公爵的笑容慈祥和蔼如昔。

过了几秒,年轻人才从沉思里恢复过来。

“非常抱歉,两年了,我还是——但愿我没让他丢脸吧。”年轻人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带着略略哀伤的笑容一闪即逝,他幽幽地看向远方,悠悠地叹气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父亲还在——”

“我倒宁愿听他骂多我两句。”

洛比克有些尴尬,一方面他也很想念那位仁厚的老公爵,一方面他又觉得小公爵这样的真情流露是很私人的事情,自己不应该乱插话。

幸好小公爵及时转过身来,收起缅怀,用一个玩笑解开了老公爵的尴尬:

“——只要他不提到酒的事儿就行。”

听闻此言,洛比克和年轻人都默契地笑了起来。

众所周知,老公爵喜欢豪饮埃克斯特的黑麦醇烈酒,小公爵偏好细酌瑟拉公国的精酿葡萄美酒,两人为了此事,不止一次地在三色鸢尾家徽前面红耳赤,甚至闹到差点拔剑决斗的地步。只有老公爵夫人和可爱的希莱小姐,能用杀人的目光和撒娇的眼神,让两人在餐桌上消停下来。

年轻人两句话的功夫,刚刚屋里的拘束和尴尬便荡然无存。

笑声中,年轻人放下手中名贵的沉香木烟斗,走到一边的酒台,拿起一瓶没有标签的葡萄酒。

“真抱歉,我并不嗜烟,但刚刚去了马场,跟几位老前辈谈事情。”年轻人苦笑着解释道,“所以希望,拿着烟斗能显得老成一点——他们宁愿去注意一匹失蹄的马,也不愿意听一个毛头小子兜售他的剿匪计划。”

眼尖的洛比克注意到,酒台上各色的葡萄美酒里,突兀地放着一瓶黑麦醇烈酒,尽管从未开封,却被精心保存得一尘不染。

想到过世的老公爵,洛比克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这是在老凯文迪尔公爵去世后的两年里,他第一次私下跟新任公爵见面,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平易近人而举止得体的小公爵阁下,却已让警戒厅长印象深刻。

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六大豪门,不愧是“宁因友故,不以敌亡”(rather_die_for_friends_than_foes)的三色鸢尾花,不愧是老公爵的儿子,看来凯文迪尔家后继有人。

警戒厅长微微一躬,随即肯定地回答道:“唯有缺乏才能的人,才会拿资历说事。我相信,公爵大人您的品行和才能,足以弥补这一点。”

“感激不尽,”小公爵苦笑着端起两杯红酒,向洛比克递来一杯,“这句话从最年轻的警戒厅长嘴里说出来,真是让我宽心许多——知道库伦公爵是怎么鼓励我的吗?”

洛比克愉快地接过红酒——他的拘束不知在何时起已经无影无踪——啼笑皆非地看着小公爵模仿那位大腹便便的东海岸公爵的语气和体态。

“别担心,小詹恩!你知道,我和你的父亲都是被先王打着屁股长大的——”小公爵扭曲着表情,学着库伦公爵,红着脸粗着嗓子道:“——所以,要是有谁质疑我们的资历,我们就给他露露我们的屁股!”

洛比克和小公爵又是一阵开怀大笑,随后愉快地碰杯,一饮而尽。

高位者的低姿态,总是能最大限度地收获下位者的好感。

亲切而友好的寒暄后,终于聊起了正题。

小公爵终于皱起了眉头。

“需要大量尸体?老朋友?宴席?”年轻的凯文迪尔公爵疑惑道:“那个人真是这么说的?”

洛比克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说是奉了大人您的命令,但据我所知——”

“我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凯文迪尔公爵脸色严肃地放下酒杯,果断地挥手道。

看见小公爵的举动,洛比克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我不过是一个对政务不熟的新手,也很久没有关注对血瓶帮的联络事宜——但您却是经验丰富,久谙世事的警戒官,对此怎么看?”小公爵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小公爵的谦卑和恭谨都让洛比克很是受用,于是他全心全意地提供自己的意见:

“据我所知,需要消耗尸体的情况并不多见。神秘的魔法师们消亡已久,邪神或恶魔的祭祀也久未出现,而血瓶帮也总不可能是为了展医学和治疗学事业——所以剩下的就是那些以尸体或血素维生的种族了。”洛比克仔细地分析道。

詹恩·凯文迪尔缓缓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十几秒,才猛然睁眼,转头盯着洛比克,难以置信地道:

“长生种?”

洛比克肯定地点点头。

小公爵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警戒厅长不再说话,他知道,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这个年轻有为,又位高权重的贵族,给出最后的决断。

“以收买和笼络的方式,有序而渐进地,将地下黑帮纳入王国的体系和法度——”年轻的公爵脸色不善,他双手背后,开始在房间里缓慢地踱起步来,这让洛比克不禁想起老公爵,“——这是自凯瑟尔四世在位时,就勒令我的曾祖父着手施行的治理政策,数十年来,血瓶帮就是一个卓有成效的例子。”

“但现在看来,他们一旦陷入黑帮倾轧,也无法避免地暴露出无法无天的本性,”小公爵拧着眉头,谨慎地选择用词:“固然有新兴的黑帮挤压他们生存空间的原因,但一味纵容当然不是长久之计。”

“利用红坊街设伏,无端危及王国居民的生命和财产,甚至惊动御前会议,让陛下动怒责问,就已经非常过分,乃至恶行昭彰了——”

小公爵的脸色肃穆而威严,话语坚定而凛冽,一字一句都恰到好处地敲在洛比克的心头上,让他心生敬服:

“——而在内斗失败之后,不收敛脾气舔·舐伤口,居然还想狗急跳墙,利用外部、外族的力量翻身,乃至借我的名义威胁王国警戒厅,索要国民的尸体。”

“简直是荒谬!”

洛比克低下头,等待三色鸢尾花的最终裁决。

“阿什福德!”小公爵厉然高声道,应声进来的是一个白苍苍的正装老管家。

洛比克认得,这是老公爵生前最信任的管家阿什福德,连忙点头致敬。

老管家一丝不苟地回礼,然后聆听小主人的命令:

“跟血瓶帮的联络,最近是谁——算了,不管是谁,你等会都让他到我的书房来解释!”

“派出一队人,举三色鸢尾花旗,去问问血瓶帮说得上话的人——威胁我父亲的爱将,王国的警戒官,这笔账他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另外再派个小队,带个极境的终结骑士,去把他们的新客人,那些亵渎尸体和血液的野狼或吸血鬼给我翻出来!如果现有违反《人类诸国与长生种属公约》的行为,不用查问,直接拎着它们的脑袋来我——算了,太脏——拿去喂狗!”

“准备一下马车和服装,我的行程提前,下周就去复兴宫。唉,毕竟是黑帮和草民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听我讲——”

“知会一下王国秘科,莫拉特大人是该关注一下盛宴领与野茫山了!长生种在王都享用尸体?哼!上次他们齐聚王都是什么时候?血色之年?要是让我知道,那些吸血鬼和野狼又准备干涉内政,颠覆星辰——”

洛比克听到这里,知道他不能再听下去了,连忙鞠了一躬,在公爵友善而鼓励的目光下退出了书房。

身后,小公爵依然在不满地嘱咐着他的管家。

警戒厅长迈出凯文迪尔家族庄园的大门,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今天晚上,他问清了公爵的意图,也不会因与血瓶帮的龃龉而遭殃。

最重要的是,他见到了詹恩·凯文迪尔公爵本人,并真诚地觉得——

这个腐朽的老旧王国,还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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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洛比克已经离开庄园后,管家阿什福德默默地关上书房的门。

詹恩公爵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我真的很佩服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有这么多的热血——”詹恩揉捏着自己的鼻梁,动作优雅地解着乏,一脸的疲倦:“好像他真能改变什么似的。可惜啊,照顾臣属的自尊心,又是上位者的必修课。”

“老大人很看好他的才能——况且,也许他更多的,是担心与血瓶帮的不睦会影响您的观感,我的大人。”阿什福德不动声色地为主人倒了一杯美酒,然后走回到酒台,开始擦拭不少的酒瓶,特别是那瓶黑麦醇酒。

“说起血瓶帮。”詹恩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甘醇。

但他随即摇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道:“公开地找警戒厅去拿尸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魔能师都是魔法学徒出身,我以为他们会有相应的智慧。”

“他们的脑人物,气之魔能师在昨夜的战斗里失踪了。”阿什福德默默地提醒自己的主人,“而且,血瓶帮的惨败,让他们在人手方面也捉襟见肘,想必连招待科里昂家的血食都凑不齐了——因而出此下策。”阿什福德看也不看詹恩一眼,只是专心地擦拭着这瓶老公爵生前一直没舍得喝的烈酒。

“输掉这种必胜的战斗,代价确实很大。”詹恩沉吟着,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高脚杯。

“但是,自己的错误,总是要自己弥补的。”

“埃克斯特使节团下个月就进国境了,恐怕预定从血瓶帮抽调的人手不能到位了。”詹恩低头观察着杯里的酒,面带忧色地吸进酒香。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慢慢松开领口的扣子,又轻抿了一口酒。

酒入咽喉间,詹恩抬头了看见自己父亲的画像。

那和蔼的笑容,让詹恩更感负担深重。

“至少科里昂家最快响应了您的邀请,给其他人的信也已经秘密出去了,按照他们与鸢尾花的关系,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阿什福德淡淡道。

“哼,科里昂家——夜之国度里‘下七支’之,却仅仅来了三个人跟一些血奴。”詹恩皱着眉泼掉杯底的酒,闭上眼,轻柔地揉搓自己的太阳穴:“这可不像他们历来的作风。”

阿什福德低下头,示意他正在听。

“一个盛产血裔公爵的累世血族豪门,要起血来,竟然跟下城区的乞丐类同。明明吸收尸体的血素就够了,居然还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活人血,而且还要凡级和阶的好手。”詹恩慢慢地睁开眼。

詹恩的眼神越晦暗深沉,他接过阿什福德续上的酒,幽幽地道:

“真是遗憾啊。”

“毕竟您是‘邀请’他们来的人,是提供‘食宿’的主人。”阿什福德默默地在语句上加重音,提醒自己的主人。

“他们隐瞒了真相——科里昂家族近况的真相。”詹恩面无表情地道,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睁开眼的时候,目光里已经都是冰寒和冷厉:“而任何意外都可能破坏我们的计划。”

只听他沉沉地道:

“让塞舌尔和卡西恩两人,带着四队骑士,去一趟蔓草庄园。“

“先找涅克拉谈谈,敲打一下血瓶帮,只要他们不作怪,鸢尾花保证他们的存续。“

“既然是败者,那为何还上蹿下跳呢?”

“然后是那帮东大6来的三个吸血鬼。”

詹恩·凯文迪尔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圆脸上的表情明明很平静,却又无端地可怕。

“找出他们掩藏的秘密。”

“如果他们不配合——”

“起草一份正式信函给曦日神殿,凯文迪尔家族始终忠诚于曦日大君,随信附上三个吸血鬼头颅并问好。”

“传讯给东大6的情报线——我要知道,夜之国度最近的所有大事。”

“这三个血族已经不能用了。那件事情,我们找其他人做吧。”

詹恩公爵把手上的杯子轻轻放下。

相比起这个,凯瑟尔王明年就满四十八岁了,先代诸王都是在这个岁数节点(洛尔星在星空里轮回四次的时间)选立继承人的。这是王位更替的关键时刻,跟另外五大豪门的拉锯与较量才是关键。

如果璨星注定要绝嗣。

那就由始终战斗在托蒙德一世身侧的伦斯特·凯文迪尔,让他同样出色的后裔,让他的三色鸢尾花旗,接过复兴王的誓言。

那样,我就能拥有足够的权力,去……

想到这里,詹恩感觉自己的双肩更加沉重,也更加有力。

但一想起库伦公爵那个胖子,詹恩的瞳孔就微微一动,他轻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丝温暖。

阿什福德放下手头的酒瓶,不辨表情地鞠了一个完美的躬,领命而去。

“对了,虽然是小事,但还是让塞舌尔问问涅克拉。”

詹恩抬起头,只见三色鸢尾花下的凯文迪尔公爵,眼色深邃地补充道:

“闵迪思厅的事情,试探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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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cm就提醒过我,起点上有书友留言,但我真正去看了之后才现(to鸢尾花纹的荣耀:对,我有在关注起点上的书评区!),原来起点上有这么多书友在看书收藏并留言,居然还有打赏(感谢阿诺哟你和神上之神a?o两位老爷的打赏)!

妈呀好感动,一本我自己都对签约不抱希望的慢热型西方奇幻,居然还能吸引到不少读者大大们~(我把书在创世上,但好尴尬的是,我查了一下,起点上的收藏,是我在创世上收藏的两倍orz~泰尔斯大概是投错胎了!)

感谢这么多书友!无剑顿时感觉动力满满!可惜无剑的作者号没法在起点上共通,貌似没办法回复或加精~伤脑筋啊~

看来开qq群什么的还是有希望的嘛~

晚上还会有一章。

第8章 长生种(下)

红色。

血的颜色。

他晃晃脑袋,只觉得一片眩晕。

我这是——在哪里?

胸腹部一片剧痛袭来!

他慌乱地呻吟着,茫然地睁眼,眼前依旧只有一片血色。

“葺仁,别乱动,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快到了。”就在此时,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平静了一刹那。

但下一刻,他胸口的剧痛和头部的眩晕就越来越剧烈。

“吴葺仁!”那个声音越来越慌乱,“你不能死在这里!你——对了,你还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呢!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呢!你都没有改变世界,怎么有资格跟我生猴子啊!”

改变世界?生猴子?

他的大脑清醒了那么一瞬,大口地吸进一口气,好受了许多。

在一片血红中,他强忍着剧痛,拧起一个笑容。

“中二是病——得——治——啊~”

那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喜极而泣起来。

但那道在带着轻笑哭泣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像是快熄灭的烛火。

他突然产生了恐慌。

不。

不会的。

他在剧痛中笑了笑,想要叫住那个声音,像平常一样跟她开个玩笑。

然而,他迷茫地张开嘴。

却现自己叫不出她的名字。

眼前还是一片血红,只有全身上下越来越烫。

“噗!”

泰尔斯摔落在一片草丛上。

他睁开眼,从血色里彻底清醒过来。

“该死!怎么回事!”他的身侧,那个金的苍白男子惊怒地咒骂着。

“怎么消耗了这么多血液?”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疑和不满。

只有泰尔斯知道,在金男子化成血水,带着他极飞离的时候,泰尔斯找到了一块记忆碎片,在碎片的梦境里,穿越者似乎又“失控”了一次。

这次,生位移的,似乎是金男子化出的部分血水?

泰尔斯像是刚刚从过山车上下来一样,趴在地上干咳着。

幸好,晕车——额,晕“人”的经历嘛,之前在约德尔那里也有过。

他心想着,摇摇头,把那一片令人不安的血红色赶出大脑。

“明明都快到了——是伤势还没好吗?血影之舞都不熟练了。”那个英俊的金男子喃喃道,粗鲁地一把抓起泰尔斯。

原来已经是黄昏了,果然太阳下山了么?

有点冷,这是室外?

泰尔斯这才看清,他们正落在一条昏暗的小道旁的草丛上,眼前是一座宽阔的庄园,和附属的大花园。

花园到小道之间的铁门上,也飘着一面旗帜,但总体,这幢庄园看来似乎野草丛生,好像业主都没有在专心打理。

要不是精致程度上不如,简直就可以跟闵迪思厅相媲美了。

那面旗帜——泰尔斯眯起眼睛,看见一朵奇怪的三瓣花,有着红、蓝、绿三种颜色。

泰尔斯认出了这朵花——那是吴葺仁的第一任女友最喜欢的花。

这是,鸢尾花?

贵族的纹章?

恐怕,这就是基尔伯特所说的“敌人”之一吧。

真是糟糕,我这是直落敌巢了。

“快走!短生种的小崽子!”金的英俊男子不耐烦地推着他,往庄园前进。

泰尔斯的脑子,开始疯狂地运转和推理。

看来,这个金毛小白脸会说话,不是什么兽性难驯的怪物。

而且从他掳走我时留下的话判断:

“本来只是活动活动筋骨——”

“还好太阳快下山了——”

幸好,是个有理性的家伙——泰尔斯思索着对策,他的jc匕插在腰间,但显然依旧不能指望什么“把匕撂上他的脖子”之类的。

也不能突兀地割伤自己,给约德尔和基尔伯特报信,太明显了,太刻意了。

那就只能先收集情报了。

“喂喂!”泰尔斯回头,不满地甩脱金男子的手,“看你一身大贵族的风度和气质,不是应该言行合一才对吗?注意礼貌!”

金男子被这话说得停下了脚步。

“礼貌?风度?”他微笑着咧开嘴,刻意露出两对狰狞的獠牙:“对注定要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何须礼貌?”

金男子特意把尖锐的獠牙,在空气中磨了一下。

果然,跟我记忆里的那种生物很像啊。

然而泰尔斯只是偏过头,观察了一下两颗獠牙,就轻蔑地撇撇嘴道:“对待食物的态度都这么糟糕,可见你完全没有美食家的天赋——心理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会影响食物的素质,你这么粗鲁的做法,万一影响食材的口感怎么办?”

金的英俊男子愣了三秒钟。

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刚刚做到一半。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

“以你的个头,算是很有胆量了,短生种的小崽子,”他随即嘿嘿一笑,“但你不是第一个有胆量的食物,不用心存侥幸,你逃不掉的。”

“所以我的血肉真的很好吃?”泰尔斯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出人意料地抬起腿,往着庄园的方向走去。

男子刚刚准备一把挟起幼崽前往庄园,就看见幼崽走在了前面。

对着貌似完全没有逃跑意图的食物(他甚至不屑称之为“猎物”),疑惑的金男子想要伸手挠挠头,举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不太得体,只得放下手,用人类看得到的率,快步跟上泰尔斯。

“不是血肉,只有血而已——你应该最近才受过伤吧?血液的味道飘得到处都是。啧啧,好香,真想先咬上一口啊。”

两人继续向前走。

“那你准备怎么吃我?生啃还是直接吸血?从哪个部位开始?调味料怎么说?”

“图瓦尔家的人才喜欢生啃——他们享受猎物的嚎叫。我们一般都是直接吸食血液,分为颈食和腕食两种。调味的话——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短生种的小崽子!”

金男子停下脚步,一脸疑窦地看着言行明显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泰尔斯。

“我注定是食物了对吧?对于自愿牺牲的食物礼貌一点,不也是一种美德嘛?而且心情不错的食物,也许血液的味道也会比较好哦——”

“你——作为食物真是古怪——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过你吧?”

“难得的美食嘛,当然是世界稀有的了。来来来,不要停,我们继续走嘛。请问先生您的名字是?”

“小崽子,你问这个做什么?想报仇?”金男子又停了下来,他对眼前这个诡异男孩的怀疑和警惕越来越高。

“你的身手,想找你报仇也不容易吧。还有,既然都要被你吃掉了,总该让我知道名字吧?喂喂喂的乱叫不觉得很粗鲁吗——额,你不是没有姓氏的私生子吧?至少也该有个名字?”

金的男子更像是被最后一句话刺痛了自尊。

只听他骄傲而自豪地回话:““吾名伊斯特伦·凡·莱卡·李斯特·科里昂,夜之国度,七支之,科里昂家族的一等血裔骑士。”

“来来来,继续走——所以你为什么叫我短生种?”

“寿命不足一百二十年的人类,不是短生种是什么?哪怕像你这样年幼的崽子,最多也就剩下九十多年可活了。”伊斯特伦轻蔑地道。

“所以你们是,额,‘长生种’?寿命比我们长很多?”

“当然,血族的寿命无穷无尽,岂是下等的短生种可以想象!”

泰尔斯默默地将各种信息纳入脑海中。

伊斯特伦·科里昂

长生种,短生种。

夜之国度,科里昂家。

优越的血族。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他似乎对我为什么出现在闵迪思厅,并不感兴趣。

这可能是唯一的生机——哦,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打算“吃”掉我。

泰尔斯和伊斯特伦走进了庄园,穿越者眼睛一眯:门口处,两个戴着红色头巾的凶狠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血瓶帮?他们怎么在这里?

“话说为什么要停在这里?直接飞进去不好吗?”

“要不是因为血影之舞——咳咳——”

英俊小生伊斯特伦突然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短生种幼崽可以理解自己的话,于是他颇有风度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淡然地继续道:

“哼——要不是因为这里并非我们的地盘,我也是准备直接飞进去的。但我们毕竟只是客人,自然需要保持对主人的尊敬和礼貌。”

是个注重风度的长生种,泰尔斯默默道。

血瓶帮的两位帮众上走前来,脸色不善地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人:“什么人——”

但伊斯特伦拧着眉头,冰起脸,不屑地打断了他们:

“滚开,劣等的短生种!”

泰尔斯脸皮抽搐,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

几分钟前。

“一夜战争”惨败之后,作为血瓶帮为数不多的,日夜兼程赶回王都的掌权人之一,八大异能战士之的“红蝮蛇”涅克拉,战后的整整一天,都是在焦头烂额中度过的。

至少在另外三位异能战士,以及神隐已久的血之魔能师紧急赶回王都之前,他必须撑住大局。

先是“一夜战争”的善后。

除了一场宏大的爆炸表演,气之魔能师消失得不留一点踪迹。他的私人护卫,那个用剑的疯子跟罗尔夫躺在一起,上半身都快被剖开了。为此只能推断艾希达是被人干掉了,所以涅克拉必须确认兄弟会的三大杀手——尤其是黑剑本人——是否在王都内,才能放心出行(事实上,从红坊街逃回来的廷克一直觉得他多心了,黑剑就算在王都,也多半不会看上他的)。

廷克和努美诺是少数逃回来的血瓶帮十二至强(“他-妈-的,果然懦夫才能活到最后。”——涅克拉),他们都对红坊街生的事语焉不详,除了恐惧就是惊慌,涅克拉直接放弃了查明真相的企图,至于气之魔能师的仇,等血之魔能师回来再决定吧。

丢失了油水众多,经营已久的红坊街,血瓶帮的士气大挫,许多普通帮众都开始动摇。主顾们——无论是贵族、商人还是暗中的同行者们——都在表示“与血瓶帮的深厚友谊坚决不动摇”的同时大幅减少生意往来,甚至撤走资金,居然还有做了一半的生意毁约食言的(“我草他——冷静,要冷静——血债自有偿还!”——涅克拉)。

在王都的其他城区,士气低落的血瓶帮,面对势如破竹的兄弟会“下等人”更是节节败退,可以想象,当消息扩散到全国,各个分部的斗争都会呈现相同的面貌。

其次,血瓶帮背后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以三色鸢尾花为家族徽章的凯文迪尔家,即使在知道他们惨败之后,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既没有增援也没有安抚,连安慰的铜子都不见一个。涅克拉最愤恨的是,亏他们平时在全国上下为对方干了那么多的脏活,到了关键时刻,那个叫塞舌尔的终结骑士连公爵庄园的门都不让他进去!就这样,还在中午给了涅克拉一个任务,让他“查清楚闵迪思厅的失窃案”——失窃案?草,他身上到底哪个器官看着像警戒官和私人侦探了?他切掉还不行吗?

说起警戒官,涅克拉更是怒不可遏:妈·的,西城区警戒厅的那个大青皮,叫洛比克还是洛克比来着,平时看着笑眯眯的,一夜战争的关键时刻也不知道派人增援一下,说好的‘警民合作’呢?这就算了,涅克拉强忍着不爽,跟他要几具尸体,还推三阻四,最好笑的是居然装着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收了他们这么多油水,现在来维护正义?早干嘛去了!在涅克拉面前谈正义?他身上哪个器官看着像好人了?他切掉还不行吗?妈-的,换做以前,涅克拉今晚就敢到他家去,把他老婆剥光了吊在西城门上当门铃用!

还有,涅克拉现在就要去解决这件事——凯文迪尔家的那三个吸血鬼,居然就被鸢尾花丢在他们血瓶帮的东城区分部(其实蔓草庄园也是凯文迪尔家的产业)“好好招待”?你以为是招待走失的小狗吗!他们一天就要十个人的血量啊!还索要阶以上的高手!好啊,干脆找到黑剑,一闷棍敲晕,绑起来给他们送过去算了!自己已经把许多平时看不顺眼的血瓶帮众都送过去了,还嫌不够,害得自己要低声下气地去跟那个大青皮求要尸体!他身上哪个器官看着像动物饲养员了?他切掉还不行吗?最讨厌的是,那帮吸血鬼人数不多,脾气挺大,颐指气使,看涅克拉的眼神,好像他才是小狗一样!

带着这样的坏心情,涅克拉带着随从,在入夜时分走进蔓草庄园,向着脸色同样不佳的血瓶帮众,随便挥了挥手就当作打了招呼。

他走进庄园主建筑的石梯里,隐约从地下传来的哭号和惨叫声,让红蝮蛇本来就糟糕透顶的心情越烦乱不堪。

强忍着不去想地牢里的“血食”(尤其有不少还是他过去的同僚和属下),涅克拉脸色铁青地走上二楼,一把推开主厅的木制大门,脸色不悦地看着眼前的几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以及他们的食物。

一个容颜姣好,皮肤白皙,红色马尾,性·感而诱惑,穿着贵族骑马装的三十岁女人,温柔地推开一个双眼迷茫的男人。

诱人的她,舔了舔嘴边的血迹,对着涅克拉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然后伸出食指,抹了抹嘴角流到下巴的血迹。

那个被推开的男人似乎只是一个被掳掠来的平民,这时双目失神、皮肤惨白地倒在地上抽搐,呼吸越来越弱,眼见不活了。

而大厅里,倒着至少七八具这样失血过多而死的尸体,干涸的血迹遍地都是。

鲜血滴落在地上和桌上,悉悉簌簌,无比瘆人。

大厅的落地大窗前,一位同样衣着华贵的白老人,背着双手,似乎在等待月亮升起。

“哎呀呀,”温婉的声音从女人的嘴里出来,她眼睛一亮,“给我们送来好吃的啦?有没有二十个人?有没有阶?有没有处女?有没有幼崽?”

这帮该死的吸血鬼!

又出去猎食活人了吗!

“罗拉娜小姐!克里斯先生!我正要告诉你们,”涅克拉强忍着心下的不快和恶心,对着这两位血族不满地道:“今天下午送来的二十具尸体就已经是极限了,我们的血库存量没有那么多!”

说到“血库”的时候,想起地下牢房里的哀嚎声,连涅克拉都不禁恶心了一下。

“哦?”诱人的罗拉娜吃吃笑着,随着她弯起的嘴角,眼里逐渐化出危险的目光:“那些尸体的血也能吃吗?我们需要的,可是活人血呢。”

“不然,看着你们血瓶帮的人来来往往,人家总是忍不住啊——”罗拉娜露出唇下的獠牙,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她的食指轻轻地点上獠牙,在不灭灯的照射下,配合血腥的背景,竟然有种怪异狰狞的美感。

“请三位贵客理解,永星城毕竟是王都,我们能力有限——”涅克拉忍着怒气,低头轻声道。

“唉呀,可是那个年轻可爱的鸢尾花公爵不是这么说的呢:人和血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他知道自己忠诚的狗狗居然这么招待客人,会不会不给你骨头吃啊?呵呵——”

忠诚的狗狗?

骨头?

我草!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羞辱和居高临下的讽刺,再联想到鸢尾花公爵在红坊街之战失利后的态度,以及一天里所受的气,涅克拉只觉得有一股火在心头灼烧。

“他m的臭婊-子——没有什么活人!”

涅克拉不顾满桌的血迹,猛地一掌,狠狠拍上餐桌,失控地吼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吸血鬼只需要死人的血素也能活!根本不用活人的血!现在早就不是五百年前了!”

“老子拼死拼活,送来这么多活人和尸体,甚至还有一个阶在里面!还他m的嫌不够!”

“爱吃吃不吃滚!老子也不是吓大的!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拉出人马干一架!”

“我们是星辰王国‘血债必偿’的血瓶帮!可不是什么‘为朋友去死’的凯文迪尔!”

一阵寂静。

大厅里只有红蝮蛇怒意难消的喘息声。

连涅克拉身后的随从都被吓得后退一步。

下一刻,罗拉娜表情一变,伸出獠牙,面色狰狞,原本撒娇也似的诱人嗓音,亦变得凌厉而狂野:

“下贱的短生种!看在你主人的面子上我才客客气气!”

“尸体的血?你每天喝水吃素、吃腐肉也能活下去啊,为什么还要吃肉喝酒!”

“‘拼死拼活’?牢里那个半死不活的阶,根本就是你公报私仇,要我们帮你解决的内务吧!”

“跟科里昂家谈‘血债必偿’?我马上就可以让你‘血债现尝’!”

涅克拉眼中怒火更烈,他咬着牙,猛地拉开猩红色的外套,狰狞的罗拉娜则娇斥一声,瞬间跃上头顶的吊灯,像猫科动物一样张牙舞爪!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关头,一直看着窗外的老人终于回过头来。

“罗拉娜,注意仪态。”

“涅克拉先生,不必如此,我们翻脸了,尴尬的人还是詹恩公爵。”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大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克里斯·科里昂——白的老人突然出现在涅克拉的眼前。

在这位血瓶帮的大头目回神反应过来之前,白的克里斯就毫不在意似地伸出手,拍了拍红蝮蛇的肩膀。

这一手把红蝮蛇的满腔愤怒憋了回去。

罗拉娜降落到地面,回复了诱人的少妇形象,轻笑一声,眼里却依旧是狠厉。

“抱歉,他们都还年轻,不知节制。”克里斯眼神晦涩,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阴暗和沉寂。

年轻?涅克拉在心底咒骂着,不知道几百岁的怪物也好意思说年轻?

但他还是压制住了心底的愤怒。

形势不饶人。

眼前这个老怪物,虽然看着病殃殃,但刚刚露的那一手……以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他。

“这样吧,这几天辛苦各位了,接下来的食物,我们自己解决。”

如他毫无生机的语气一样,克里斯死人一般的眼神动也不动。

自己解决?按照这帮吸血鬼的个性,出去猎食,早晚会惹出祸来!但那不是正顺了自己的意吗?

“我们走!”涅克拉不忿地挥手道:“把所有兄弟都撤走!”

“哦?一个人也不留下来吗?人家还想好好道歉的呢~”罗拉娜诱人地躺在血色的餐桌上,回复了撒娇般的口气。

“不必了!”涅克拉转过头狰狞地道:“免得罗拉娜小姐再‘忍不住’!”

血瓶帮的打手跟在涅克拉的身后,齐齐踏下石梯,没人对离开这个恶心的庄园感到惋惜。

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罗拉娜诡异的笑声,以及血滴声。

涅克拉走远了。

罗拉娜猛地从桌子上落地,脸上尽是寒霜与肃杀。

“他是现什么了吗?”

克里斯摇了摇死人般的头,远看就像一个白色的棋子晃动了一下:“这家伙没有。但凯文迪尔肯定感觉到蹊跷了,毕竟那么大的需血量,已经足够养活一个卫队的血裔骑士了。”

罗拉娜低下头:“但还是远远不够——刚刚为了演戏又浪费了一个,我等会再去狩猎。”

“幸好,我们按计划把血瓶帮赶走了。这能在暴露之前,为我们争取点时间。”

克里斯的头突然诡异地向后偏转了一百度,朝向窗外,他的鼻子动了动:

“是伊斯特伦回来了。”

“还带了个——啊,这味道真香,是优等以上的血源呢。”

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窗前。

月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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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克拉带着血瓶帮众们怒气冲冲地踏出庄园。

这帮该死的吸血鬼——嗯?那个小白脸吸血鬼回来了。他下午不是跟那几队佣兵去闵迪思厅找秘宝了么?

原来他们也会用腿走路,走正门么?

涅克拉还以为,血族赶路的方式,就像之前看到的,变成一滩血水然后“嗖”来“嗖”去呢。

那个小白脸还带着一个小的?妈的,他也去猎食了么,看这穿着,像是贵族家的小孩,但是满身的伤——不对,那孩子不像是被挟持的样子,他们俩的步伐,看着倒像是一伙的。

对了,得问问闵迪思厅失窃案的事情。

涅克拉还在思量的时候,伊斯特伦跟泰尔斯就并排走进了庄园。

穿越者远远就看见了这一队走出来的血瓶帮人。

想想头顶的鸢尾花旗帜,泰尔斯心底暗叫不妙。

但他也知道,此刻必须保持镇静,才能在狭路之中,寻找生机。

伊斯特伦倒是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把身边这队血瓶帮人放在眼里。

涅克拉一挥手,血瓶帮的人停在原地,等着伊斯特伦过来。

但英俊的金血族只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把头偏转向一边,毫不客气地从红蝮蛇的身边走过,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但金的血族随即不爽地现,他身边那个还不到他腰部高的人类小崽子,居然也昂阔步,“哼”了一声,跟他同步地把头偏转一边,然后鼻孔朝天地走过涅克拉!

这什么情况?狗仗人势?

伊斯特伦决定回去要好好炮制这个喜欢装蒜的小崽子。

只有泰尔斯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强压着心跳,故作镇定!

涅克拉的怒火再次上窜。

“喂!小白脸!”红蝮蛇不爽地拦在了伊斯特伦面前。

“公爵大人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涅克拉语气不善地看着眼前的英俊血族。

公爵大人?

泰尔斯暗暗叫糟。

伊斯特伦抬起眼神,厌恶地看着这个拦着他去路的人类。

“闵迪思厅的失窃珍宝!还记得吗?你还带走了四队佣兵!”感受到伊斯特伦的目光,涅克拉怒气满点,毫不客气地走到他鼻子前面,大声道:

“总该有所收获吧,小白脸?”

小白脸?

可恶的短生种——伊斯特伦心里涌起恼怒,他原本的打算是将那二十个佣兵骗出去,然后一个个分头猎杀,当作优质血源带回庄园的。

谁能想到,他们全部折在闵迪思厅里那个面具怪人手上了呢?

但闵迪思厅的失窃案么——毕竟是那个三色鸢尾花公爵的请托。

还是要说一声的。

伊斯特伦把头转向泰尔斯。

没人知道,泰尔斯此刻的心情,犹如冰雪般寒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穿越者对自己说道:我必须要自救。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转动,一个个情报和元素飞快地闪回并重组!

伊斯特伦低下头,看向穿越者,寻思着怎么向涅克拉开口,才能不丢面子地回复这个该死的短生种。

涅克拉不爽地看着伊斯特伦高傲的头颅,也跟着后者的眼神,转向他身边的小男孩。

“喂,小子……”伊斯特伦不以为意地道。

所有人都向着泰尔斯望来!

那一瞬间,泰尔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按照那个中二病所说,我可是要改变世界的男人呢。

怎么能死在这里?

然后。

然后,所有在场的人,就看见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色一冷,在伊斯特伦说出下一句话以前,大喊了一声:

“是,大人!”

伊斯特伦愣了一下,这小鬼,怎么这么恭敬了?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只见泰尔斯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步,像一个忠诚的护卫一样,挡在了伊斯特伦和涅克拉中间。

接着,在明亮的月光下……

所有的人,都听见那个表情欠扁的小男孩,对着血瓶帮此刻的掌权人,八大异能战士之,“红蝮蛇”涅克拉,操着童稚的嗓音,用目空一切的高傲口气,厌恶满满地大喝道:

“滚远点!下等的短生种!”

“高贵的伊斯特伦·科里昂大人,他的事务不需要你这种卑贱的野狗来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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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的大章节,断哪里都不好,干脆不断了,全部上来!

ps:建了个起点的小号,叫“霸者恒强”(被cm说这名字好中二orz),以后就用这个号在起点跟大家交流吧!欢迎评论!雷霆雨露,砖花俱收!

第9章 谈判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齐齐愣住了。

“你——”涅克拉还在震惊中,却意识到泰尔斯是在对自己喊话。

野——野狗?

这位红蝮蛇的表情从疑惑变成吃惊,最后转化成羞恼和愤怒。

“你说什么——该死的小混蛋!”

一个血瓶帮众捅了捅身边的同僚,做了个“事情不妙”的表情。

英俊的伊斯特伦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丰富,抽搐与颤动齐飞,难堪共尴尬一色。

这小崽子,太能演了——难道是冥夜神殿话剧里的角儿?

涅克拉捏紧了拳头,他感受到身边的属下都在互相交换眼神——他们的老大,被一个吸血鬼,指使着一个小孩当面羞辱了!

这个混蛋!

他怎么——怎么敢——连以残忍凶暴著称的血之魔能师,都没有当面这么侮辱过他!

怒火蔓延上涅克拉的大脑,他狠狠地盯着伊斯特伦,仿佛要在他脸上挖下一块肉来!

在涅克拉看来,他履行自己的职责,代公爵询问任务的进度。

然而,那个小白脸做了什么?

这个该死的吸血鬼,转头出声,示意了一下他的小跟班。

接着,那个小混蛋就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

用那副欠揍的神情,让涅克拉“卑贱的野狗滚远点”?

而那个吸血鬼,在听完那个小混蛋的话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是在愉快地狞笑。

在享受侮辱他的乐趣!

被大青皮威胁,被三色鸢尾花拒绝,被该死的吸血鬼逼迫,然后还被眼前这个小混蛋——

泰尔斯看着眼前那个血瓶帮大佬逐渐变化的表情,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加点料的时候,就看见眼前一花!

他已经被红蝮蛇用迅雷般的度和身手,单手抓着脖颈,原地提了起来!

泰尔斯马上感觉到了呼吸不畅。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扼喉了!

泰尔斯憋着脸,像上次一样,伸手扒着扼颈人的右手,但这次,他只觉得抓到了一片钢铁般的皮肤!

涅克拉那沧桑的胡茬在他的眼前放大,狰狞的表情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颤动着。

红蝮蛇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吸血鬼。

“小白脸!你的小宠物——”

但他没能说完,一记手刀就突兀出现在眼前!

涅克拉不得不松开手,瞬间后退!

“咚!”

两人站定。

涅克拉一脸阴沉地,扣住了伊斯特伦侧面袭向他头部的极手刀!

“既然知道是我的宠物,就别乱动,”金的伊斯特伦一脸厌恶地道:“短生种!”

泰尔斯凭空摔落在地面上,习惯性(?)地开始干咳。

他暗暗誓,不再让任何人扼住他的咽喉。

那感觉太痛苦了。

周围的血瓶帮众都紧张起来,不少人都神色不善地按上腰间的武器!

“小白脸,”涅克拉此时已经面无表情,但泰尔斯也感觉得到他阴沉的情绪,正在慢慢升腾,只见红蝮蛇松开血族的手,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

“你试试看,再叫一次那个称呼?”

这个短生种,度不快,战斗的本能和经验都不差啊,居然拿住了我的右手。

对付这样的人,就算我能在度上压制他,也必须谨慎一些,看不出来啊,居然已经是接近极境的高手了——伊斯特伦心下一沉,思量着下一招要如何出手。

“那一副不爽的表情是怎么了?”伊斯特伦眼神一厉:“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个——”

下一秒,金的贵族遽然怒喝道:

“——短生种!”

话音未落。

涅克拉的拳头和伊斯特伦的掌心,在空中相遇。

泰尔斯眼里,拳掌交错的那一瞬间,世界似乎静止下来。

但下一刻,声音和空气仿佛同时泛过一道可见的涟漪。

“碰!”

当时间好像重新流动起来的时候,两人交手带起的疾风才突兀袭来,刮过泰尔斯的面庞,逼得他闭上了眼睛!

“嘣!彭!”

又是两道疾风刮过,泰尔斯闭着眼翻滚着,向后挪了几米,才避开伊斯特伦和涅克拉周围的劲风!

“你就用这种度?”金血族诡异地笑,身形再闪!

知道自己不够快的涅克拉,咬着牙将下一拳击出!

只见伊斯特伦的身影像鬼魅一样,从一个定格转换到下一个定格。

而涅克拉的身形则如连贯的机械转轮,高运转,且越凌厉。

双方都神色狂热,瞬间交拼了六记!

拳掌带起的劲风,让周围的血瓶帮众都不得不举臂遮挡,无从插手!

泰尔斯想起了娅拉和罗尔夫在极限移动中的交手,但那时是迅捷与灵巧的对拼,眼前这对敌手,则更像是爆与力度的决战。

伊斯特伦的身影往后闪现了一步,涅克拉的左脚则后拖一步,狠狠盯视着彼此。

不对!这个黑帮的短生种,动作为何越来越快?最后居然跟上了我的度?这是皱眉的伊斯特伦。

哼!还真是滑不溜秋的吸血鬼,下一招就让你躺下!这是面目狰狞的涅克拉。

双方此刻都神色凝重,感觉出对手的难缠和韧性。

下一记交手,毫无预兆地到来。

“吸血鬼!”

涅克拉怒嚎着,红色的外套披散落地,身体均匀地转动,随着他的右臂血管贲张,向血族的胸腔位置,送出气魄和迅捷同样惊人的右拳。

“短生种。”

伊斯特伦不屑地一啐,随即獠牙怒张,周身泛起血雾,身影在虚实间闪动,右手手指化出可见的尖爪,全掌张开,划破空气,抓向涅克拉的喉咙。

泰尔斯心下一凛,学着周围血瓶帮众的举动,连忙举起双臂挡在身前,准备迎接下一次,也可能是威力最强的交手劲风。

双方的蓄力一击,在空中交错!

泰尔斯紧紧闭上眼睛。

但预想中的劲风和巨响却没有来!

“既然都打过招呼了,”一道苍老的嗓音悠悠传来:“那就散了吧。”

泰尔斯慢慢地睁眼。

只见伊斯特伦的利爪,和涅克拉的重拳,都被一个场中突然出现的,一个脸孔如死人般苍白阴沉的贵族老人,死死抓在双手中。

之前的力度和劲气,似乎就这样,无声也无息地消散在老人的掌心里。

这不对啊?就算抵挡住两人的交击——总该有个缓冲和惯性吧?那种程度的力量交错,怎么会无声无息?

泰尔斯惊骇地想。

老人的头颈左右一转,分别看看两人,只见伊斯特伦的表情是心有不甘,涅克拉则是忌惮中带着惊诧。

极境,红蝮蛇心中默念,而且是极境里的高手!这是血裔伯爵,甚至侯爵级别的血族才具有的实力!这样的人,即使在盛宴领的血族“上六支”里也不多!

老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瞬间松开手,打斗的两人不用提醒,都默契地退后一步。

“涅克拉先生,不必跟年轻人较劲,请就此离去吧。”他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木偶一样。

涅克拉看了看周围的属下,只见他们的脸色布满了惊惧和紧张。

妈的,今天算是倒霉透顶。

他有点明白了,血之魔能师不回来,血瓶帮的一切都不会顺利。

看来要亲自去一趟钢之城,不惜一切代价,把她请回来了。

涅克拉狠狠地“哼”了一声,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还在用眼神挑衅的伊斯特伦,咬牙出声道:

“好,好,好啊。”

“希望公爵大人,跟他手下的终结骑士们,也跟我一样好脾气。”

涅克拉脸上的潮红还未消失,但他没再说什么,他猛一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

“小混蛋,当他们吸干你全身血液的时候,”

涅克拉走出庄园时,回头狠狠地看了泰尔斯一眼,语气里尽是狠毒:“可别叫得太惨啊。”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外套,随手一披,血瓶帮众人就离开了庄园。

泰尔斯在心底里,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混过去了。

闵迪思厅的事情,他混过去了。

他暂时安全了。

但那个诡异老人的下一句话,让泰尔斯落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所以,这位小朋友……我猜你应该跟他们在闵迪思厅的任务有关……对吗?”

克里斯·科里昂像木偶一样转过头颅,咧开布满皱纹的嘴唇,笑道:“三色鸢尾花和血瓶帮——似乎都对你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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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说,在把他接来的第二天。你,国王陛下最信任的侍从官,前外交大臣,《要塞和约》的主导人和签字人,基尔伯特·卡索伯爵,还有你,国王陛下最可靠的秘密护卫,连我都不知道底细的‘无名之人’约德尔·加图——”

这是一把成熟的女声,于太阳落山之后,在闵迪思厅的厅顶上响起:

“——就这样,把陛下唯一的孩子和继承人,给弄丢了!”

在这个成熟而稳重,穿着一等宫廷女官,标准的青蓝色制服的四十岁黑妩媚女人面前,基尔伯特和约德尔,都微微地低下了头。

虽然对这一位的到来已经有所准备,基尔伯特心想,但真的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对方见面的。

一想到对方特殊而尴尬的身份,基尔伯特就头疼。

想必旁边的约德尔也是一样。

“是的,姬妮女士。”基尔伯特默默地道,语气里满是痛恨和后悔。

约德尔一声不吭,但左手的拳头慢慢缩紧。

“你们在周围追索了一小时,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是的,姬妮女士。”基尔伯特羞愧地道。

约德尔面具上的齿轮转动了一下。

“然后,我们唯一的依靠——”姬妮女士指着自己手里的一盏灯,用带着讽刺和怒意的口吻,悠悠地道:“——就是这盏破灯,和约德尔怀里的那个小火种?”

“是的,姬妮女士。”依然是可怜的基尔伯特。

姬妮没有再说话,盯着他们,表情不悦,盯了很久很久。

基尔伯特心里越来越沉。

良久,姬妮才从鼻子里冒出声来:

“哼。”

她闭上眼,缓缓道:

“陛下的四十八岁生日在即,我敢肯定,六大豪门在全力运作。他们想迫使陛下同意,以养子也好,过继也罢的形式,从贵族中册立王-储。”

“而那孩子,是我们在黑暗中的唯一希望。”

姬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一字一顿:

“结果,你们把他给——弄!丢!了!”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的头更低了。

“男人真是靠不住。”

姬妮把血脉灯在厅顶放下,不屑地呼出一口气:“来吧,动所有人手,我们从那孩子失踪的现场开始找起!”

“即使那个孩子真的像你所说,那么聪明——我们也不能干等着那盏灯,这只能证明我们的无能和怯懦!”

夜空下,妩媚的成熟女官猛然回过头来,用训斥下属的口吻,怒意勃然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这才像是突然惊醒一样,从雕塑状态解封,走上前去。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男人,最好给我——用——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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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被伊斯特伦按坐在庄园内厅的座椅上。

他狠狠咽了一下喉头,把屁股往边上稍挪了一下,离开一片粘稠的红色。。

如果忽略这个大厅里随处可见的干枯尸体,餐桌和地上干湿都有的血迹,以及眼前三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家伙——这里还是蛮不错的。

穿越者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一老,尴尬而友好地露出牙齿笑了一下。

“真的是优等的血源!这种香味,天啊,伊斯特伦,看来表姐以前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跟那群人类出去散散步呢。”

那个红色马尾的性·感女人,兴奋得双眼放光,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泰尔斯。

泰尔斯只是张开嘴傻笑着。

直觉告诉他,除了展示友好和配合,现在的他,做任何举动都不合适。

他也想过偷偷割开自己的手。

但他肯定,这三个家伙,对血的嗅觉,必然比莫里斯的那头怒狼犬还灵。

听了表姐的话,伊斯特伦心里一窒,幸好身为血族,他是不会脸红的,但他还是犹豫着伸出手,把口水都快流到泰尔斯身上的罗拉娜拉回来一点。

在他心底,已经把那个小崽子的可疑程度和危险程度,提升到了晶壁城的鲛人,以及曦日神殿的祭祀同一级别的了。

“罗拉娜,小心些,这个幼崽有问题——最好别跟他多话,要我说,直接接上取血器和输养管,关进棺材里就是了。”金的血族尴尬地道。

“鸢尾花公爵特意追索的目标,住在守备严密的王室产业里,把科里昂家的一等血裔骑士,支使得团团转还不自觉,”脸色死寂的老人默默开口,一边的伊斯特伦则尴尬地转过脸,“这个幼崽当然有问题!至少,我们要从他嘴里把该有的秘密挖出来。”

“这个我擅长,”罗拉娜趴上泰尔斯左手边的餐桌,对着他舔舔嘴,“手腕上开个小口子,倒吊起来,审讯的同时,还能解解馋,一滴都不会浪费——听我母亲说,洛里罗亚家都是这么做的。”

伊斯特伦犹豫了一下,管家克里斯曾经在他成长的经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而刚刚老人毫不留情的训斥,更是让他自信心严重受损,但伊斯特伦还是喃喃地开口道:“我觉得还是直接干掉吧。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总感觉这个崽子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闭嘴,蠢货!”老人克里斯粗暴地打断了伊斯特伦。

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这副性格,凭借他的身手,又怎么会三百年来,还是科里昂家区区的一个血裔骑士?聪明的人,像罗拉娜,早就是血裔男爵了!

老人的积威所致,金贵族畏惧地后退一步。

但已经晚了。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泰尔斯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

这么说,他们的情况不太好?

先,如果他们是那个“公爵”大贵族的雇佣兵或盟友,完成了任务,至少佣金和报酬是雇主提供的吧?怎么会不太好?

其次,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交给血瓶帮,这可能被解释为,他们跟血瓶帮,是在共同的那位“公爵”面前争功。

但从伊斯特伦的话来看,他们甚至连把自己交给“公爵”的打算都没有!

所以,他们是打算从自己嘴里问出秘密?自己享用?

那剩下的解释就不多了。

他们不是“公爵”的雇佣兵或盟友,而是另一股自主的势力!

这也许是自己的生机所在。

老人在呵斥了伊斯特伦后,没有言,只是死死地盯着泰尔斯,给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穿越者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既然这样,依据着先前的推理,试一试吧。

“我说,”泰尔斯嘿嘿笑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然后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说不定会巧合地现,我们其实是盟友呢?”

克里斯的脸色更加阴沉,双眼像跳帧一样一闪,然后就突兀地站在了泰尔斯身前一寸的地方!

连风都没有带起。

泰尔斯心里隆隆作响。

就当在看鬼片好了。

还是4d的呢。

“这是个好提议,小先生,我们来交换情报吧。”克里斯又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他的称呼让泰尔斯想起基尔伯特,而话语则让泰尔斯心下一松。

直到老人的下一句话:

“然后,我们的情报就是:你的小命,正捏在我们的手上。”

泰尔斯心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倒霉,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了。

克里斯不怀好意的死寂眼神慢慢抬起。

“那么请问,你的情报呢?”

正在泰尔斯疯狂地思索着下一步的时候,异变陡生。

“咚咚!”

大厅的顶部,突然传来重物叩击的沉闷响声!

三位血族的神情齐齐一变!连老人克里斯也不例外!

“咚咚!咚!”

又是一阵沉闷的钝响!从天花板传来!

三位血族交换了一个眼神,既有惊讶,也有兴奋。

好像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生了一样。

泰尔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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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多,正好适合各种无节操,一起来玩吧!

第10章 “老朋友”

“事时守卫泰尔斯先生的八名剑士,他们的遗体都在这里。一方面出于尊重,另外也是事情紧迫,我们没有动他们一下,还保留着原状。”

基尔伯特在闵迪思厅三楼的走廊上,对着眼前八具尸体,向神色严峻的姬妮说道。

约德尔则静静地立在一旁。

“六个身手出色,战斗经验丰富,有希望突破到阶的凡级剑士,以及两个货真价实的阶高手,全部被不规则的利器划破了颈部动脉。”

基尔伯特踱步到一具尸体前蹲下,按上尸体的颈部,一道丑陋而可怕的伤口显露出来,伤口已经变色,连血液也已凝固了。

“我们初步估计,对方可能是极境的高手,要在一瞬间击毙这八人,非有精妙的技巧以及不可测度的力量不能做到,而他的度连约德尔都追之不及。”

“还有那种可怕的潜藏能力,入侵生时,我们明明把守住了全部的出入口,还是被他溜进来了,约德尔却根本没感觉到任何人。”

基尔伯特脸色沉重地说着他的猜测,他掏出怀里的一块机械表,盯着上面的时间:晚上六点半。

连月亮都升起来了。

姬妮紧蹙眉头,颇有韵味的嘴唇也紧紧抿住,凸显出她嘴边的那颗美人痣,只见她双手抱臂,沉沉思索了一阵,突然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把他们的头盔摘下来。”

基尔伯特一个眼神,旁边的几位守卫齐齐上前,摘下死者的头盔。

姬妮走上前去,踏着女官的优雅高跟靴,单膝蹲下,细细观察每一个人的面孔。

“颈部动脉大出血,死前的时间不会很多,只够他们在地上挣扎一段。这段时间,就是他们各自对凶手的目击时间。”

“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姬妮一边俯身观察,一边谨慎地道:“都有细微的差别。”

“这四个是趴着的,死前的表情非常一致,愤怒,痛恨,不甘,咬牙切齿。他们可能是根本无从反应,就面对了重创到死亡,到死都不明真相的人,才会有这种不甘和愤恨。”

“这两个则是侧卧,表情惊诧,难以置信且疑惑,他们应该感知到了凶手的致命一击,且竭力反击却不能奏效,这让他们非常吃惊,疑惑不解,躺在地上挣扎的这段时间,让这种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两个,应该是实力最高的,一个仰躺着,一个靠墙斜坐,表情比前面六个微妙许多。躺着的那个是悔恨和痛苦,坐着的那个有解脱和无奈,他们也努力反击了,但依旧失败。但他们应该是最后死亡的人,所以挣扎着看见了凶手,所以才会有死前的追悔莫及以及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对他们两个而言,只要预先知晓了敌人的身份,就能做出有效的应对。”

姬妮冷着脸站起来,抱起双臂,看着旁边有些无奈的基尔伯特,斩钉截铁地道:

“凶手不是极境的高手!”

“如果是极境那种无法反抗的强大,最后两个人就会是绝望和恐惧。凶手应该是利用了一种特殊的技巧、异能或者机关。他巧妙地从强者先下手,再到最后六个稍弱的人,所以最强的两个人在倒下后,才有机会和时间看见凶手和他的杀人手法。”

“虽然未到极境,但他的度很快,也许已经接近乃至过一半的极境高手了,但也因为未到极境,所以杀起人来依然有先后次序之分。”

约德尔走上前来,在尸体前蹲下,似乎在验证姬妮的话。

基尔伯特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看到二十年前,那个在审判庭上意气风的年轻女孩。

以及,常常站在她身后的,那个青涩、阳光的年轻人。

他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姬妮女士,我知道您曾经是王都最出色的警戒官,甚至参与过血色之年的王室刺杀案调查,追踪过气之魔能师,连王国秘科都经常借调您。”基尔伯特背过双手,平静地道:

“您的推理也十分精彩,一如昔年犀利。”

“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回那个孩子。”

姬妮沉思着,看了他一眼。

最出色的警戒官?

她的拳头无意中捏紧。

狗屁的警戒官。

但这位妩媚的女士没有表露任何情绪,而是用架在另一条手臂上的左手,习惯性地抚了一下唇左的美人痣,无言地轻笑一声。

“男人,果然就是粗心和大意的代表。”

基尔伯特眯起双眼,将头上的礼帽微微一抬,以示疑惑。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姬妮放下双手,不客气地大步踏前,指着眼前的尸体,信心十足地道:

“这两个阶守卫是最强的,也是站在一起,最先遭遇袭击的。这两个人其次,另外四个人才是最后遇袭的。但他们死亡的顺序,却是相反的:最强者挣扎到最后,且看到了凶手!”

“我只要确定他们遇袭前的位置,就能顺着轨迹,找到凶手入侵的位置。”

“虽然出血的量太多,以至于血迹都混在一起了,很难找到守卫们死前挣扎移动的痕迹。”

“但是,按照动脉出血的时间,和人倒在地上挣扎的度,以两个最强者为圆心,就能画出两个圆,这是他们遇袭前,到死亡期间的移动范围。”

“别忘了,这两个最强者,是几乎同时,被同一种武器袭击,也就是说,他们遇袭前是站在一起的。”

“所以,这两个圆的交叉点,就是他们遇袭的位置!”

“两个圆,有两个交叉点,其中一个才是答案,是两人真正遇袭的位置,也就是凶手入侵的位置。”姬妮神情专注,一步接一步地用脚步划出形状,话语里的内容,更是让基尔伯特和约德尔都严肃地看过来。

“依照这两个最强者死前的最后目光,凶手杀光所有人后,在这个位置现身,我猜也是那孩子站立的地方。”

“从凶手最后的现身开始,”姬妮站到那个位置,一步一步地后退,“按照他们遇袭的顺序,大略找到凶手移动的路径,”姬妮缓缓走过几具尸体,又走回两个最强者的尸体,“路径的最后,连接回这两个圆的区域,最靠近的,是这个交叉点!”

姬妮一路走过东倒西歪的尸体,目光凌厉,最后站定在一处地方:

“这里,就是两个最强者最先遇袭的位置,换言之,是凶手入侵和最早出手的位置!”

基尔伯特快步走上前来,环顾一圈。

“你是说,凶手是在这里突然出现的?”他缓缓道:“佣兵小队确实攻到了这里。但不可能,这里离楼梯还远,在我们收拾残局的时间里,他无处藏身。”

姬妮又轻蔑地轻笑了一声。

唯有约德尔却默默地走上来,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小装饰花瓶。

这种花瓶在走廊上很常见,只有这一个,离姬妮的位置最近。

在基尔伯特不解的目光下,姬妮快步上前,抓起那个花瓶,毫不犹豫地砸碎了它!

“砰啷!”

她默默地蹲下来,抓起一块花瓶碎片,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之后,用手指在碎片内壁上轻轻一抹,亮给两位“没用的男人”。

基尔伯特惊讶地现,姬妮的手指上,是红色的血迹!

约德尔也蹲下来,拿起几片碎片。

花瓶内壁里,也都是点点的微小血滴。

“无处藏身?”姬妮讽刺地笑了一声,让基尔伯特有些尴尬。

“所以,”基尔伯特接过花瓶的碎片,脸色一变:“这是——”

姬妮站起身来,干练地道:

“受害者:八人。死亡原因:颈动脉出血。”

“凶手:阶的血族,即吸血鬼。凶器:血族利爪——”

姬妮说得兴起时,却突然怔了一下,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于是,她咬着牙,把接下来的话吞回嘴里。

我毕竟,已经不是警戒官了啊。

姬妮摇摇头,把无关的情绪清除掉。

“所以,他是靠着天生的化血天赋,潜入藏身,靠天生的瞬间度,杀人掳掠——而不是自身的实力。”姬妮抬起头,白了基尔伯特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极境高手?”

基尔伯特非常尴尬,但他知道这不是置气的时候,于是和和气气地问:“真是大开眼界,所以,那孩子?”

这就算大开眼界了?姬妮轻蔑地想道。

真是眼界狭窄的高位者啊——你要是见过星辰的“秘科”,见过埃克斯特的“暗室”,见过夙夜王朝的乌衣卫和翰布尔王朝的“昆塔那”,见过他们的手法,就会知道台面下的黑暗里,有多少可怕的人物,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知道你的一切秘密。

然后,她眼神一厉,断然道:“案——事情生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他只能用化血藏身的方式,躲在那几队雇佣者里!”

“不到极境的血族,化血的程度只能是血水,而且时间不会过半小时。这说明,那几队雇佣者,是在半小时内赶到这里的!”

“一队雇佣者全赶路,到暮星区半小时的距离,就只有贵族庄园林立的东城区、市政厅和商业聚集地的晨星区以及复兴宫所在的中央区!”

姬妮呼出一口气,这位成熟的美人结束了她的推理,习惯性地探手到腰后,却捞了个空。

她又是一愣,随即在心底苦笑道:是呢,已经不是警戒官了,就连烟瘾,也早就戒掉了。

那个常常跟在身后,递火给她的实习生,不也早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吗?

她叹出一口气。

精明的女士收起回忆,看向基尔伯特。

“下决定吧,伯爵大人。”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派人来试探的肯定是贵族们,而东城区的面积不小,庄园里又是最适合藏匿血族的!虽然那边的庄园有不少——”

约德尔的身形一晃,已经消失了。

基尔伯特被同僚不客气的举动噎住了剩下的话,他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至少缩小了搜寻的范围。”

基尔伯特看向姬妮,对着后者轻轻点头。

后者却只是轻嗤一声。

基尔伯特也不为忤,而是重新点起人员:

“打开备用军械库,全员整备,换上驱魔银剑!”

“挑选最好的三十个好手,随我出!目标,东城区!”

“带上那盏灯!”

——————————————————

“咚咚!咚咚!咚咚咚!”

天花板上的闷响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急!

克里斯猛地回头,第一次露出略显焦急的表情,眼神不善地看着泰尔斯,对着伊斯特伦吩咐道:“把他送回地牢!好好关着!”

然后,不等伊斯特伦和泰尔斯有所反应,老人和罗拉娜就齐齐消失在眼前!

伊斯特伦也是一副惊喜的表情,他一把提起泰尔斯,不顾后者的挣扎和叫喊(“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要交换情报吗?伊斯特伦阁下?”——泰尔斯),向着石梯飙射而去!

下一秒,眩晕还没过去,泰尔斯就头朝下摔在了潮湿的石地上!

咚!

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崽子!好好呆着!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听得见!”只听一声锁钥的脆响,和伊斯特伦焦急的留言,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泰尔斯这才懊恼又庆幸地爬起来。

伊斯特伦已经消失了。

于是他默默把手伸到腿上,装作挠痒,无意地在绑缚着的jc匕上,划了一下。

疼痛袭来。

他的血液落到地面。

来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迎接浑身的滚烫感。

这样,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就会知道我的位置了吧?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彻底松下劲来,浑身的疲累感突然袭来。

穿越者颤抖着,摸到一面墙上,靠边坐下。

今天的经历,丝毫不比昨天的红坊街一游要逊色啊!

现在,泰尔斯才有时间,观察周围的情形。

昏黑的光线,来自两只小小的火把。

石质的地面,潮湿,阴冷,坚硬。

斑驳的墙面,是无数的刮痕和刻印。

金属制的狭窄栅栏,以及手臂粗的大锁。

脚边踢到一道生锈的锁链,叮铃作响。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牢房,潮湿、浑浊,血腥。

血腥?

泰尔斯闻见了空气中的腥咸味。

与昨夜在红坊街闻到的,如出一辙,唯有更加浓郁。

他心下一紧时,牢房外就突然传来吓人的惨嚎和呻吟声。

“啊——”

泰尔斯吓得站了起来!

穿越者在前世,对于恐怖片从来就没有什么耐受力,从来都是那个想不起名字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强行拉着他去看的。

美其名曰“练胆”。

在鸡皮疙瘩的刺激之下,泰尔斯的大脑再次开始自动疯狂运转!

地牢。

血腥。

血族。

惨嚎和呻吟。

泰尔斯突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是血族们的“食品柜”。

一阵恶心袭来。

泰尔斯又叹出一口气,他这两天叹出的气,大概比喝进去的水都要多了。

但就在他正要坐下来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粗鲁喘息声!

“呼——呼——啊——”

吓得他往相反的方向爬了好几步!

能别再吓我了吗。

泰尔斯惊魂不定地拍着胸口,这才意识到他的牢房,不是豪华单人间。

泰尔斯慢慢地往那个方向靠近

在昏暗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戴着重型枷锁,躺在地上痛苦喘息着的人体。

“呜呜——”

黑暗里,囚禁者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喘息着,声音里布满了痛苦和煎熬。

他被锁紧在枷锁里的腕部,似乎插着一根管子,连到牢房之外。

泰尔斯知道那是什么了。

“要我说,直接接上取血器和输养管,关进棺材里就是了”——这是伊斯特伦曾经的话。

看来,这就是取血器了。

唉,泰尔斯低下头,无奈地又呼出一口气。

大概是个可怜人,被血族掳掠到这里,成了他们的食品来源。

“呜呜——”似乎感觉到了来人,这个囚犯挣扎并呻吟着。

泰尔斯又是一阵恶心。

这股恶心,也让他决定了必须做点什么。

“对不起,可能有点疼。”

“请你忍受一下。”

他对那个可怜的囚犯低声道。

穿越者伸出手,摸上他的腕部,抹上那根粗糙的取血器,狠狠用力,把深入血管好几寸的一根针,猛地拔掉!

“啊——呜呜——”囚犯挣扎和呻吟得更厉害了,只是依然吱呀着不明意义的声音,好像一个哑巴。

泰尔斯按住他手腕上的伤口,幸好,血出得不多。

当然,也可能他本来就没剩多少血了。泰尔斯苦闷地想。

刚刚跟三个血族的交锋,泰尔斯的心情,虽然紧张而恐惧,但从来没有沉重一说。

然而,现在看着这个被锁着取血的“血源”,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感觉到了沉重。

也许是怜悯心吧——他自嘲地想。

泰尔斯摸了摸那个枷锁,这才注意到,这是个暗黑色石质的机械锁,上面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和文字,沉重而巧妙,将囚犯的双手交叉锁紧在胸前,往上还延伸出两道夹锁,把被囚者的两腮紧紧夹住,连左右摇头都做不到。泰尔斯使劲推了推,现这道厚重的机械石锁,似乎被死死地固定在地上——要么就是重得跟固定在地上没两样。

似乎是专门为高手准备的重锁具。

泰尔斯摸到了锁扣的位置,是特别的金属所制。

就在此时,金属突然升温,一阵灼烧般的高热从锁扣处袭来!

“啊!”泰尔斯不禁痛叫出声,放开锁扣。

穿越者皱起眉头,又试了试锁扣……只要有人碰触,它就会爆出高热。

看来他对开锁无能为力。

囚犯的挣扎慢慢减小了。

泰尔斯看着他痛苦的挣扎和煎熬,心情无比难受,却只能默默地退到一边,靠墙坐下。

随着他身形的移动,牢房外的火把光芒失去了遮掩,直接照射到囚犯的脸上。

泰尔斯看清了这个可怜的人。

这是个伤痕累累的人,身上的灰色衣物尽是破损和污秽。

而且身带残疾。

他的双腿,齐膝以下,空无一物。

更可怕的是他的颈部,只见那里的血肉虬结成一团,显现出可怖的紫黑色,仿佛喉咙受了很重的伤。

大概也是因此而说不出话了吧。

泰尔斯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想起两次被扼颈的经历,想起那种痛苦,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这个囚犯,默默地想:可怜的人啊,伤残满身,却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这个囚犯表情夸张,喘息之中,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却只能出“呜呜”也似的粗鲁呻吟。

青色的短,覆盖着一半的脸。

另外一半的脸上,是一个古怪的刺青。

“呜呜——”他继续痛苦地呻吟着。

等等。

泰尔斯突然愣住了。

他认出了对方脸上的那个刺青。

穿越者突然意识到,跟自己同在一间牢房的,这个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的人,居然是个“老朋友”。

一个昨夜才在红坊街,跟他,跟娅拉刚刚见过面的“老朋友”。

米迪拉·罗尔夫。

血瓶帮十二至强中的佼佼者。

擅长控制风力的异能者。

阶高手。

“随风之鬼”——罗尔夫。

第11章 第一次魔能试验

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罗尔夫觉得,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喉节被那个兄弟会的女酒保(他还不知道娅拉的名字),用重手法捏碎、撕裂的剧痛,仿佛就在五分钟前。

而在那之后,他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那种痛苦。

血液从喉咙倒灌进肺部。

剧痛从咽喉传递到大脑。

连呼吸道都被阻断了。

无法说话。

无法呼吸。

无法动弹。

他像一只重伤垂死的野狗,被随意丢弃在红坊街上。

无论痛死,窒死,呛死,他命不久矣。

唯有童年时,在康玛斯联盟里流浪的经历,所逼迫出的求生欲,催使着他苟活下来。

他,驭使风的异能者,却一次又一次地运用异能,像挤海绵一样,将满含着尘土、血沫与污秽的空气,一口又一口地,从裂开的喉部,压进自己的肺部。

又把呼出的口气,从脖颈的另一个伤口挤出。

呼。

吸。

呼。

吸。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非人的剧痛,都像是来回狱河与人间也似的煎熬。

用异能来苟活续命,他大概是第一人吧——罗尔夫悲哀地想。

罗尔夫觉得,自己像极了扒在阴沟里捞垃圾维生的野狗。

那个女酒保走了。

那个青皮走了。

几队打手路过他重伤垂死的身体。

一个探子把他翻过来,试探他的口鼻。

一阵惊天的爆炸传到他的耳边。

罗尔夫都不管不顾。

他只是本能般地,一口又一口地,在剧痛中用异能“呼吸”。

直到天亮。

直到慌张撤退的努美诺,扛起他的“尸体”。

努美诺,那个乡下猎手出身,十二至强里公认的懦夫——罗尔夫从来都看不起他,在帮里嘲笑、羞辱、欺负他,更是随风之鬼的业余娱乐。

最讽刺的是,居然是这个自己唾弃的懦夫,在最后时刻,替自己“收尸”。

罗尔夫是被双腿传来的剧痛,活生生痛醒的。

他被紧紧绑缚着双手,在警戒厅的停尸房里睁开眼。

然后看见了涅克拉。

血瓶帮八位干部(他并不知道,在红坊街已经损失了五位)之,“红蝮蛇”涅克拉。

但涅克拉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厌恶而狰狞地摇摇头。

“你是血瓶帮少数活下来的人了。”红蝮蛇幽幽地道。

罗尔夫挣扎着,想要出声,忍受着喉咙里的剧痛,却只能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膝盖的剧痛袭来!

膝盖以下,却毫无知觉。

“看看你,罗尔夫,十二至强里的最强者,唯一的阶高手。”

“那个优秀的、高傲的、骄横的、前途无量的——随风之鬼,罗尔夫。”

“被凯萨琳大人骄傲而自豪地推荐给气之魔能师,风光无限的年轻人。”

红蝮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脸,眼里依旧是复杂和厌恶,讽刺地道:

“现在却像尸体一样躺在这里,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不能进食。”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红蝮蛇的眉毛拧起,脸色变得难看而疯狂。

“为什么是你活下来,而不是克斯、宋、斯宾或者多尔诺?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凯萨琳的人活下来了,而不是我的人活下来?”

罗尔夫圆睁双眼,愤怒而痛苦地挣扎着,但双重的剧痛和伤残却阻止着他的行动。

红蝮蛇收敛起愤怒,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很开怀,很快乐,也很病态。

“血瓶帮损失惨重,我的势力也受损颇多,”他轻轻地说,“如果人员齐备的话,也许凯萨琳能够因此踩着我上位,也说不准呢。”

但涅克拉的表情狰狞起来。

“但是,一个不能说话,没有双腿,还重伤垂死的随风之鬼,要怎么为她效劳呢?”

“所以啊,”涅克拉说着伸出手,脸容扭曲地一把捏上罗尔夫的膝盖,被火焰强行烧止血的伤口!

“你不如战死失踪好了!”

“呜呜——”罗尔夫在剧痛中紧闭双眼,奋力挣扎着因重伤而无力动弹的身体,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减轻一点膝盖的剧痛。

他赖以“呼吸”的风力异能,都差点被打断!

“我今天心情很坏,收拾尾,处处碰壁,”涅克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解决了你,剪除了一个凯萨琳看好的天才,我觉得还是很愉快的。”

看着罗尔夫眼中的愤恨、痛苦和狂怒,涅克拉露出歉意和无奈,笑道:

“没办法啊,‘他们’指定要个阶高手,还强调要留下手腕取血,不然的话,其实我想砍掉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腿。”

他最后拍了拍罗尔夫的脸,在他耳边低声道:“祝你和吸血鬼们,相处愉快啊。”

涅克拉的脚步远去,走上来两个血瓶帮的打手,其中一个拿起一根三寸长的带管铜针,另一个,则抓起罗尔夫无力的手腕。

那一瞬间,罗尔夫深刻地,感受到了绝望。

——————————————————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罗尔夫。

他有股冲动,想要问问他,娅拉后来怎么样了,他们的战斗结果如何?娅拉逃脱了吗?罗尔夫为何为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血瓶帮的人吗?

但泰尔斯犹豫了。

因为他看到了此时此刻的罗尔夫。

看到了这个目光涣散,只能以无意义的乱呼来表达情绪,眼里糅杂着绝望、痛苦、悔恨和哀伤的无腿男人。

他还记得昨晚的罗尔夫。

轻佻,自信,高傲,身手不凡。

在无尽的狂风里来去自如,留下招牌式的笑声。

而现在?

“呼呼——呜——”罗尔夫又开始闭紧双眼,痛苦地呻吟起来。

曾经那个随性,毒舌,无所顾忌的随风之鬼,已经不再了。

他的嘴唇青黑干枯,明显脱水严重,但泰尔斯找不到水,也无法肯定以罗尔夫的状况,是否还能吞咽。

泰尔斯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呼吸的。

穿越者只是怔怔地坐在一边,看着痛苦煎熬,挣扎苟且的罗尔夫。

他穿越来的第二年,一个女乞儿被奎德打断了双腿,那可怜的女孩,在死前足足哀嚎了一个晚上。

泰尔斯那时还懵懵懂懂,仅仅找回了寥寥几片记忆,他惊骇、恐惧于现实的可怕,只能躲在墙洞里瑟瑟抖。

所以,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着那个女孩哀嚎了一个夜晚。

跟现在,好像。

后来,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当时没有多一些勇气,为那个女孩了结痛苦。

泰尔斯看着罗尔夫不成人形的样子,心底沉甸甸的。

无论犯下多大的罪责,没有人该受这样的折磨——他对自己说。

终究,穿越者还是叹出一口气,爬到罗尔夫的身边,轻轻地道:

“罗尔夫。”

“米迪拉·罗尔夫。”

虽然神智已经渐渐涣散,但那一刻,罗尔夫的双眼瞳孔,还是本能地聚焦起来。

是谁?

谁还会记得我?

这样一个等死的废人?

泰尔斯轻轻地抽出jc的匕,慢慢贴上罗尔夫的脖子。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和煎熬。”

“而我可以结束你的生命,帮助你解脱这一切。”

罗尔夫通过喉咙和异能进行的呼吸,猛地紊乱起来。

折磨。

煎熬。

解脱?

“但我必须严肃而谨慎地问你,米迪拉·罗尔夫,你愿意让我,就此解脱你的痛苦吗?”

“愿意的话,眨一下眼皮。”

“不愿意的话——”

“我只问这么一次。”

泰尔斯一脸沉重地,等待罗尔夫的反应。

昏暗中,罗尔夫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模糊的轮廓。

解脱。

罗尔夫感受着喉咙到膝盖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在扯开喉咙的伤口,每一次挣扎,都会牵动膝盖的断口。

他口渴,饥饿,寒冷,痛苦,最可怕的,是绝望。

他想起风在身边飘动的感觉,想起第一次用异能杀人,第一次进入帮会,第一次从上头手里拿到奖赏,第一次在那个瘦弱女孩的身上成为男人,第一次朝圣也似的见到气之魔能师。

他想起敌人畏惧的目光,想起同伴服从的眼神,想起“她”赞赏的表情,想起听见关于“十二至强”的窃窃私语时,自己嘴角上翘的得意和满足。

那是曾经的风光。

而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一切了。

不是吗?

下一瞬,罗尔夫目光坚定,他竭力驱动起大幅下降的异能,为半残的身体猛地“吸”进一口气。

然后,随风之鬼就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拼着摩擦两侧夹锁的痛苦,竭力将头抬起,认真地注视着泰尔斯。

他准备眨眼。

眨一下就够了。

一下!

于是泰尔斯看见,罗尔夫的上下眼皮抖动了一下,颤抖着,慢慢朝着中间合起。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一声,缓缓捏紧手里的匕。

但罗尔夫的眼皮,却只是颤抖着,停在了眼睛的中线。

差着最后一线,没有合上。

良久。

良久。

曾经的随风之鬼,眼前闪过一片熟悉或陌生的景象,荒芜的田野,以及脏污的泥路,野狗遍地,苍蝇丛生。

那是他的小时候,在康玛斯联盟的乡下,苟且求生。

那一次,他跟一群野狗,抢着一片快被苍蝇堆吃完的黑面包。

那些野狗真凶啊——地牢里,罗尔夫静静地想。

它们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惜一切的撕咬,疯狂的力度,然而——罗尔夫下意识地舔了舔上齿。

那面包,味道真糟啊。

泰尔斯眼里,罗尔夫的面容,颤抖着扭曲起来。

他的眼皮缓缓地放松,张开,回复之前的角度。

“咚!”

在两片夹锁中,罗尔夫好不容易支起的头颅,泄气一般地猛然后倒,后脑砸在了地上。

他终究没有把眼皮眨下去。

泰尔斯默默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匕。

但罗尔夫对后脑的疼痛,两颊的刮伤,都恍若不觉。

只见他扭曲的面容,随着头部,开始微微抖动。

“呜呜——呜——”

这不是呻吟。

泰尔斯不禁一愣。

他看见罗尔夫痛苦地闭上双眼,面容颤抖着,任由透明的液体,从双眼不停地滑落。

“呜呜——”

声音很压抑,也很悲苦。

他在哭。

随风之鬼,这个曾经强大而风光的异能者,男人,战士。

居然在垂泪哭泣。

不知是为自己的懦弱,还是当下的痛苦。

像一个平凡人,一个正常人,甚至一个有点软弱的小市民一样。

不堪重负般地。

哭泣着。

泰尔斯只能愣愣地看着。

看着这个无法言语,无法正常呼吸的男人,在放弃了解脱的机会之后,倒在地上,狠狠地痛哭起来。

泰尔斯黯然地别过头,手上的匕,却越握越紧。

恩索拉,尼德,凯利特。

那些在第六屋里死去的,连姓氏都没有的乞儿们,一个个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想了想基尔伯特和约德尔。

穿越者折起眉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新割开的伤口,就跟身体刚刚的滚烫灼热一样,似曾相识。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里落下。

泰尔斯第二次贴近了罗尔夫的耳朵。

“我明白了。”

他轻轻地说。

罗尔夫依然在不堪地哭泣着。

“那么,你愿意挣脱这副枷锁吗?”

罗尔夫的哭声顿了一下,没有停,但渐渐小了。

泰尔斯眼前浮现出那个断腿哀嚎的小女孩,浮现出过去四年,几乎每一个在废屋里死去的孩子们。

牢房外又传来惨叫和哀嚎。

这操蛋的世界。

穿越者不知道地牢里究竟有什么,但他看着罗尔夫的目光,却越来越简单,越来越清亮。

然后,穿越者认真地看着,已经不能再随风而起的随风之鬼,斩钉截铁地继续道:

“挣脱这副枷锁,然后,带着这副残破的身躯,再在这个世界挣扎下去,苟活下去。”

“看看它还能有多残酷。”

“你愿意吗?”

罗尔夫停止了哭泣。

他的头无法动弹,只能转过目光,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孩。

只听这个男孩,一字一顿地道:

“这也许不是自由。”

“也许代价很大,你甚至可能马上就会死。”

“而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泰尔斯低下头,缓缓道:

“但我可以试着,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离开这副枷锁,再挣扎一次。”

“你愿意吗?”

罗尔夫的双眼,死死地看着男孩的双眼。

尽管双眼中还残留着泪水,但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想笑。

他似乎觉得咽喉和膝盖的痛苦,都渐渐麻木了。

那些野狗。

那些跟他抢面包的野狗。

那些野狗的下场——罗尔夫勉励“呼吸”一口,竟从心里冒出些莫名的快乐——他们的下场:

可真惨啊。

躺在地上的罗尔夫,重新颤抖着抬起眼神,定定地看着泰尔斯。

下一刻,随风之鬼慢慢地,却清晰无误地。

眨了一下眼。

每个人一生中都要眨无数次眼。

毫不起眼。

但就在刚刚,罗尔夫也许眨下了,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一次眼。

罗尔夫慢慢地把头放下。

泰尔斯笑了一下,把心底的阴霾驱散了不少,穿越者轻快地点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

———————————————————

“原本以为是殿下提前苏醒了。”

“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蔓草庄园三楼,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克里斯紧蹙眉头。

他的正面,是一副连接着无数输血管,花纹繁复,而体量巨大,足足有一人高,三米宽,六米长的棕黑色石制棺材。

此时此刻,那副巨棺里,不断地传出震动。

“我试着连接殿下的意识,反馈依然是一片混沌,只有饥渴和杀戮的本能——无论怎么安抚和沟通,都是一样!”克里斯放下手上的一道血管,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样下去,殿下只会提前耗光仅存的能量和血液!”

罗拉娜脸色惊骇,这个红血族紧张地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殿下,但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克里斯眼里精光闪烁,丝毫没有之前的那副死寂和干枯,老人果断地道:“不是我们!”

“殿下在五分钟前才有这种反应,那时——”

只见克里斯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的他突然回头,对着身后脸色凝重的伊斯特伦大声道:

“那个幼崽!”

“他的血气香味,我们隔着两层楼都闻得到,而以殿下的嗅觉就更——那个幼崽呢?”

心神不定的伊斯特伦,看着神色激动的克里斯,下意识地回答道:

“他刚刚似乎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然后拔了那个半残阶的取血管,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没仔细听,然后他——”

面无表情的克里斯没有再听伊斯特伦的解释——可疑的巨棺依然在不断地传来震动和闷响——老人粗暴直接地打断伊斯特伦的话:

“把那个幼崽提上来——不,伊萨,你留在这里,让罗拉娜去。”

看着震动越频繁的巨棺,克里斯眼中闪过异常的火花:“殿下渴望的,正是他的血。”

——————————————————————————————————————

“这个方案很冒险,”泰尔斯冷静地对着地上的罗尔夫陈述道,他仿佛回到了第六屋,使尽浑身解数,只为保护那些无邪、无错、无罪,却生来就在狱河中煎熬的乞儿们。

“但坐在这里等待奇迹,束手就擒,显然更加不智。”

罗尔夫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眼神明显异于常人的男孩,费力地“吸”进一口空气。

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罗尔夫心里笑道:不比大姐头差呢。

随风之鬼没有意识到,在经历过生与死的抉择之后,他已经释然了许多。

泰尔斯继续平静地阐述着,仿佛说话的不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剩多少力量,但我预估不会很多,而且那个老头的实力——”

“所以,鲁莽的冒险和被动的等待,都不适合现在的境遇。我们最好也是最佳的时机,是等到我的援兵到来,在他们破门而入的一瞬间——”

“你等不到援兵了,短生种的小崽子。”

一道冷漠的女声打断了泰尔斯的话。

罗尔夫的脸色瞬间一紧。

泰尔斯则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牢门的位置。

栅栏外,一身俏皮骑马装的罗拉娜·科里昂,一边用纤细而柔美的右手食指,诱惑地刮过自己的嘴唇,一边用化成可怖利爪的左手,狠狠抓开了牢门的锁!

“伊斯特伦说过的吧,你无论做什么,我们都听得见哦。”

“戏弄了伊斯特伦的小先生,”仿佛要嘲弄他一样,罗拉娜轻笑着,摇曳着诱人的纤瘦腰身,一步一步地,从打开的牢门,优雅而性·感地迈入牢房:“可惜啊,也许你再长大几岁的话,连人家也会被你迷惑呢。”

“但现在,你就要变成殿下香醇而浓郁的充能饮料了——也许可爱的罗拉娜,还能尝上一口呢?”

看着随时突然现身的罗拉娜,泰尔斯明白,她可以随时制服他。

穿越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真诚,而遗憾。

“罗尔夫,”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慌张:“我需要十秒钟。”

十秒钟?

罗拉娜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她想起了被愚弄的伊斯特伦。

他还能有什么底牌?那个半残的,被困死在夜翼石锁里的阶短生种?

但心眼颇多的罗拉娜不愿冒险,她的神情转眼变得凌厉和果断。

故弄玄虚的小鬼。

她诱人的身姿,瞬间闪烁到泰尔斯眼前!

等到殿下把你吸成干尸一具,你还能——

可就在此时一阵古怪的狂风,就在狭小的牢房里猛地卷起!

“呼!”

火光急急摇曳,几度阑珊!

狂风将罗拉娜吹得倒推三步,大吃一惊的她连忙抓住身侧的栅栏,死死地站住。

这是——异能?

不可能,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异能者。

那就是——罗拉娜吃力地看向泰尔斯身侧,那个被夜翼石锁死死地锁在地上的阶高手——是他!

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留着一些力量。

没用的,罗拉娜松了一口气,愉快地想,被锁成这个样子,又重伤在身,就算是你的异能,又能持续多久?

倒是那个耍花招的幼崽……待会拼着克里斯的斥责,我也要先尝一口

一定让你印象深刻!罗拉娜恶狠狠地想。

“那就,开始咯。”

泰尔斯看着眼前被疾风阻碍的罗拉娜,神色安详地倒转过匕。

十。

他在罗尔夫不解的眼神里,用完好的那只右手,握上刃尖。

九。

“祝我们彼此好运。”他道。

八。

我的,第一次魔能试验。

七。

开始。

六。

泰尔斯盯着罗尔夫身上的黑色石质枷锁。

罗尔夫则涨红了脸,死死地盯着罗拉娜,狂风不断。

罗拉娜寒着脸抓紧身侧的栅栏,左手开始变形,化成一只赤红色的可怕利爪。

五。

我要打破他的枷锁——泰尔斯默默地想。

解救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男人。

四。

如果真如我所预想——穿越者在脑海里,回忆起一幅幅生死间的画面:

奎德的手,扼上自己的脖颈。

艾希达的手,轻轻地握紧。

还有,那遥远记忆里的一片血色,以及那个叫不出名字的,温柔的中二病。

三。

泰尔斯咬紧牙齿,闭上眼睛,右手猛然抓上金属锁扣!

灼热从金属上袭来。

但他咬牙苦忍。

罗拉娜感觉到了什么。

她吃惊地转头,现手边抓着的栅栏,竟然在震动!

怎么回事?女血族慌张地想。

那个半残的家伙——难道是多重异能?

二。

“哧——”

栅栏随着罗拉娜的手,粉碎成无数小块!

立足不稳的罗拉娜捂着手臂的断口,尖叫着,被异能形成的狂风瞬间吹出地牢之外。

一。

耳边,传来罗拉娜尖利疯狂的咆哮声。

滚烫感袭来。

零。

光——意识模糊的泰尔斯想。

好多的光。

——————————————————————

三楼停放着巨棺的房间里,克里斯突然神色奇怪。

“罗拉娜这是要干什么?”他冷冷地道,看向闷响不断的巨棺。

“也许想先试试嘴,”伊斯特伦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感觉到了这位大人的紧张感,继续道:“她对手边的美食向来——不对!他们在——”

伊斯特伦的话,随着两人齐齐惊愕的神情,被外界打断了。

“轰!”

只听地下的方向,传来爆裂也似的巨响!

门外的方向,猛地刮进来一片尘土。

一老一少两位血族的神色齐齐一变,相互交换了下眼神。

地牢出事了。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就出现在庄园外!

伊斯特伦在看清楚眼前景象的瞬间,惊骇而失态地张大嘴巴。

只见,月光之下。

那个脸上带着刺青的,没有双腿的阶短生种。

曾经的随风之鬼,米迪拉·罗尔夫。

已经摆脱了一切束缚。

他正紧紧挟着那个短生种的小崽子,借着狂风,脸色坚毅地——

飞翔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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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正在马上,带着三十名终结剑士飞骑行的基尔伯特神色一变!

“血脉灯。”疾驰的风声中,他对着身边的宫廷女官低声道。

在马上颠簸的姬妮,一脸凝重地看见了基尔伯特怀里的灯。

灯焰变红。

偏向一边。

“那个方向——”基尔伯特回忆了一下,神情凝重:

“是凯文迪尔家的蔓草庄园!”

宫廷女官怒吼一声,一鞭子抽在坐骑身上。

“管他谁家的!”

“哪怕前面是埃克斯特的沃尔顿家族——”

“——也要杀进去!”

基尔伯特点点头,脸上浮现坚决和凌厉:

“全员随我转向!”

“不必顾惜马力!”

“加前进!”

“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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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意见或疑问,欢迎来书评区指点,或加群讨论。——by一脸认真样的无剑

第12章 棺材里伸出的手

自从艾希达消失之后,穿越者还没有真正试验过自己那股“失控”的力量。

他不知道魔能师们是如何控制它的,他甚至根本不理解那玩意儿,他只能根据之前的归纳和推理,模拟出与“失控”体验最类似的场景,然后试着去运用它。

在泰尔斯的计划中,这股力量,本该是自己在平静、安全的生活环境中,在基尔伯特的课程里多多少少地了解“魔能”和“魔能师”的由来之后,在考量过周围的人对自己“失控”的反应之后,才秘密地、安全地、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开始探索和研究。

但眼前即将大难临头的境遇,罗尔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都让他下定决心,提前开始这个有可能引危险的“魔能试验”。

前两次“失控”时,以血为媒介,作为实物的匕,作为能量的神秘球体,都莫名其妙地移动到自己的眼前,所以他初步猜测,那股力量,是否跟空间转移有关?

只要把那个石锁的锁扣,转移到我的手边——泰尔斯在心底默念。

试验过程比他想象的更加简单。

体内越来越强的烧灼感,眼前越来越大的石锁,脑海里越来越多的景象。

然后泰尔斯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睁开眼,就照到了月光,听到了风声,感觉到了寒冷,并看见了地上无比惊诧的血族们。

而他自己,已经被罗尔夫挟在了怀里,脚下是逐渐飘远的大地。

虽然过程有些奇怪——泰尔斯疲惫地想——看来试验是成功了。

罗尔夫虽然狼狈而痛苦,但已经摆脱了沉重枷锁的负担,他强行御使着风力,向上飘飞。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克里斯更加震惊。

“怎么可能”

血族的老人双目无神地喃喃道。

伊斯特伦和罗拉娜还年轻。

因此只有他知道,地牢里,那个锁住阶高手的“夜翼锁”,是科里昂家流传近千年的秘宝,血族公爵专属的刑具,只能用上锁人的鲜血,才能开锁。

那是用来困住极境高手的啊!

它本来是为防止意识混沌的殿下狂而准备的,后来殿下的情况稳定下来,才用在了那个阶血源的身上。

连世界最先进的魔能枪都无法破坏的枷锁!

他们是怎么打开它的?

在重伤之前,罗尔夫是风的宠儿,他甚至能够在风力的作用下,在十米高的空中,四脚朝天地躺上五分钟。

但现在,被抽走不少血的他虚弱无比,又累又渴,骤然失去的双腿也影响了他的平衡,喉间的剧痛分散了他的精力,他引以为傲的异能,大部分都要用在维持喉部到肺部的“呼吸”上。

他知道自己对上三个血族没有胜算,也知道泰尔斯启动的似乎只是权宜之计的备用计划,所以罗尔夫在挣脱锁链之后,只想不断地借着风力升腾,到他们所不能及的高度,如果血族追来,就竭力用狂风把他们刮下。

但他还是低估了数百年前就成为极境高手的克里斯。

克里斯没有被惊讶拖慢他的动作,千年的岁月让他老而弥坚,只见他干枯的脸色一沉,身形瞬间拔起十几米,向着空中的两人扑去!

为了殿下,必须要夺取回那个幼崽!

他一瞬间就接近了罗尔夫,眼前狂风扑来。

泰尔斯惊讶地看见,被狂风吹得衣翻飞的克里斯,居然面无表情地化作了血色的雾气。

不是伊斯特伦那样的血水,而是血雾。

血雾在泰尔斯的眼中,被罗尔夫吹得稀散开来,却依旧向上蔓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罗尔夫建立的狂风屏障!

血雾渗透到罗尔夫的前方,在两人凝重的目光下,逐渐变回那个脸色晦涩苍白的老人,重新开始下落。

“啊——”罗尔夫口不能言,只是愤怒地嘶吼着,举起左手,奋起异能,想要将这个老人自空中吹落。

但没等他嘶吼完,克里斯·科里昂的手,就捏住了罗尔夫的左腕。

“不生羽翼者——”克里斯的语气比高空中的温度还要寒冷得多,只听他瘆人地道:“莫妄想飞翔。”

“喀嚓——”

“呜嗬——”

二十几米的空中,同时传来罗尔夫的骨折声和痛苦支吾声。

然后,地面上的伊斯特伦,和灰头土脸,捂着生长了一半的独臂,从地牢里冲出来的罗拉娜,就看见挟着泰尔斯的罗尔夫,被克里斯拽住了左手,被后者以可怕的力度,向着地面拉扯而去!

“啊——”

罗尔夫状若疯狂,奋力地催动着风力向上吹腾,简直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却依旧摆脱不开,克里斯那只刺破他手骨,牢牢扣死他手腕的利爪!

泰尔斯甚至被狂风刮得睁不开眼,浑身脱力的他,已经底牌尽出。

穿越者早已无能为力。

终于,奋力挣扎的罗尔夫,无可避免地,被克里斯从高空中拉下。

罗尔夫失去了平衡,体能几乎耗尽的他竭力运使着风力,但克里斯的巨力让他无从再次升空。

“为了殿下,那个幼崽要活的!”紧紧扣着罗尔夫,在空中坠落的克里斯,冷冷地道。

罗拉娜脸有恨意地舔了舔牙齿,甩了甩刚刚长出来的手臂,随即露出笑容,做好了接住那个崽子的准备。

她旁边的伊斯特伦,感知力要略强于前者,则脸色一变,突然看向庄园大门之外。

那里,一股密集的震动,越来越近。

“罗拉娜——”伊斯特伦略带焦急地道,但罗拉娜全副身心都在空中的两人身上。

泰尔斯不敢睁眼,然而,耳边越来越快的风声和加的失重感,都昭示着情况不妙。

这步棋,因为突然的意外,还是走得太早了么?

罗尔夫已然放弃挣脱克里斯的手了。

他看着越来越远的月亮,越来越近的地面,眼里渐渐变得纯净、清明和释然。

那一瞬间,罗尔夫突然觉,原来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之后,腕骨骨折,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疼痛。

随风之鬼的嘴角,扯出一道久违的笑容。

可惜了,孩子。

感谢你,给我的机会。

至少,我挣扎过了。

而那些吸血鬼,不会有碰到你的机会的。

时间似乎慢下来了。

接着,地上准备接住泰尔斯的罗拉娜,就惊讶地看见:

半残的罗尔夫,在即将坠地的瞬间,嚎叫嘶吼着。

他单手将泰尔斯,奋力地朝着庄园大屋的方向扔出!

“不!”克里斯毫无风度地怒吼着,却被空出一只手的罗尔夫紧紧扣住腰部,向着地下摔去!

泰尔斯只觉得下坠的势头一变,全身不由自主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大屋的石墙,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撞上他的头颅!

泰尔斯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

就此结束了吗?

但出乎穿越者的意料,想象中头颅破碎的惨状并未生。

他的冲势突然一滞,头部一阵眩晕,就落到了一个平稳、安全的怀抱里。

“咚!”

罗尔夫和克里斯狠狠地摔落,巨大的力度甚至砸破地面,庄园的空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罗拉娜脸色大变,她朝着正往大屋方向飞去的泰尔斯,身形闪烁,瞬间赶至。

但伊斯特伦,则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庄园大门,闪烁而至,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里,响彻庄园。

“敌袭!”

泰尔斯带着眩晕,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里,慢慢地睁开眼。

眼前,一个暗紫色的面具上,两个暗色的镜片,在月光下朝他看来。

“放心吧,泰尔斯,”站在庄园大屋的三楼阳台上,王室的秘密护卫,约德尔·加图,嘶哑地开口,嗓音竟然隐约间有些颤抖:

“你安全了。”

泰尔斯疲惫而安心地一笑,闭上眼睛,彻底放下心来。

一股密集的震动声,清晰地从外面传来。

“砰!”

蔓草庄园的大门被撞开了。

无数的马蹄声涌入!

“以星辰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陛下的名义!”

基尔伯特·卡索伯爵,他那稳重而浑厚的声音,从尘土气和马蹄声间传来:

“蔓草庄园的所有在场人员,涉嫌盗窃、窝藏王室秘宝!”

“立刻束手就缚,不得反抗!”

“违者就地格杀!”

——————————————————

一间空洞的暗室里,连火把都没有。

只有无边的黑暗。

和两个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真可惜,这大概是我们十二年来,离气之魔能师最近的一次了。”一个苍老而尖刻的嗓音这样道。

“但所有的情报都显示,艾希达被人干掉了。”一个轻快明亮的男声。

“那我猜猜看,觉得他‘被人干掉’的你,也肯定读过,关于魔能师永生不死,永世不灭的资料咯?”苍老尖刻的嗓音讽刺道。

“别这么严肃啊,老师,”那个轻快明亮的男声继续道:“他至少是被封印住了嘛。”

“问题是,现在的永星城里,谁有能力封印艾希达,谁又有武器封印艾希达?”嘶哑的嗓音悠长地继续问题。

“无非就是那几个罢了。”轻快明亮的男声俏皮地道。

“是啊,唉,”嘶哑尖刻的嗓音似乎略带失望地传来:“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罢了。”

“红坊街的真相,不必再查了,所有档案——包括对中心区的大爆炸,以及那个背着小孩的女人的目击报告——全部封存,期限设为永久。”

“至于艾希达·萨克恩,依旧让边境的人做好准备,无论是十年或二十年,气之魔能师终将回返。”嘶哑尖刻的嗓音阴沉地下达命令。

久久的沉默。

“别这副表情嘛,老师。从好处想,我们少了一个大敌,从更好的好处想——我们说不准能引出血之魔能师呢。”轻快的男声慵懒地道。

“别装着你好像能看得到我的表情,”嘶哑尖刻的嗓音不满地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血之魔能师——唉,这该死的命运,王都,大概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吧。“

“十二年前,我身边至少还有兰瑟,有姬妮,有提森,以及兰扎尔·诺福克,现在,我身边能用的人手,却只有你一个。”嘶哑的嗓音叹息道,充满了寂寥和寂寞。

“但也正是十二年前,哪怕有你们这群人,先王陛下不也是驾崩了吗?可见实力不是关键——运气才是。”轻快的声音似乎毫无顾忌,谈论着十二年前的悲剧。

黑暗中,两个声音都沉默了很久。

“对,哪怕是十二年前,”嘶哑的声音终于答话,这一次,语气里似乎充满了悲愤和不满:“先王,依旧驾崩了。”

“对了,”轻快的嗓音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生硬地转折道:“‘暗室’派人传了封无头信过来,说昨天有一个黑帮的人物,正在离开埃克斯特,启程向星辰,向永星城而来——那个老婆子还说了,这是还你之前的人情。”

“啊,秘科与暗室,久违的合作。”嘶哑尖刻的嗓音似乎被挑起了兴趣:“这个时候往王都来的?血之魔能师?”

“不是,我派人查过了,似乎是一个黑街兄弟会的医生,叫拉蒙。”

“他有问题?”

“有人在乡下的小路上,见到他施展了一个‘小把戏’。”

“小把戏?”嘶哑的嗓音终于凝重起来。

“是啊,一个‘小把戏’,”轻快的男声玩世不恭地道:

“但据我看遍整个璨星图书馆,上下二十层的深厚知识储备,所下的结论是:这个能把伤口瞬间治好的‘小把戏’,在一千年前俗称——”

他轻快的嗓音瞬间低沉下来。

“魔法。”

话音缓缓落下。

这片黑暗,才真真正正陷入了死寂之中。仿佛夜半时分的墓地。

良久之后。

“那个老婆子——”嘶哑的嗓音居然轻笑了一声:“居然把这个消息,当作人情还给我。”

“还真是狡黠奸诈,一如往昔。”

——————————————————

基尔伯特一马当先,由终结剑士组成的卫队,骑在马上,齐齐杀入庄园。

将三个血族团团围住!

“银剑出鞘,准备迎敌!”基尔伯特没有再废话,他知道,先前“投降不杀”的宣称仅仅只是走个过场。

而真正奏效的,往往只有力量和武器!

正如外交一样。

“罗拉娜!”伊斯特伦敏捷地闪烁身形,避开两道直取他头颅的马上剑锋,不无焦急和怒意地大喊道:

“呼唤暗影卫队!”

罗拉娜在二楼的一扇窗户上落下,无比恼怒的她——无论她无与伦比的身形还是无坚不摧的利爪,都对抱着泰尔斯,身影时而隐没时而显现的约德尔·加图毫无办法——也知道目前的境况,于是她张开双臂,向着地牢的方向,出一道韵律古怪的无声嘶吼。

隆隆!

地牢的方向,突然传来密集如雷雨般的震颤声。

基尔伯特脸色一变,手上的长剑果断一挥,身侧的剑士们齐齐大喝一声!

但已经晚了。

地牢的入口处,猛然爆出一片黑潮!

向着三十名终结剑士组成的马阵冲来。

“结环形阵!”基尔伯特看清了冲出来的东西,铁青着脸色大吼道::“是血奴!”

三十名至少在凡级以上的终结剑士,也看见了冲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血红双目,面若疯狂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卫士,他们知道眼前的生物是什么。

那是最初阶,也是最卑贱的血族,由人类或其他种族接受了血族的精血转化而成,饥渴、疯狂、忠诚、而不惧死亡的——血奴。

数十个血奴,潮水一般涌向马阵!

基尔伯特看清了形势,知道泰尔斯已经安全,而盲目依仗马力,冲击这些毫无畏惧的生物,只能徒增己方的伤亡。

“守御!”他大声命令道。

“嗬!”

三十名终结剑士怒喝着,翻下坐骑,迅结成圆形的阵势!每人左足踏出,右剑倾斜,护卫着身边的人!

这是星辰赖以成名的守御阵势——回芒阵!

就在此时,罗尔夫和克里斯所砸出的坑里,慢慢地站起一个身影。

然后,这个身影瞬间闪烁、消失!

“劳您在此稍待片刻,略事休息。”约德尔轻轻地把泰尔斯放在三楼的阳台里——他看见了从灰尘里露出身形的克里斯,以及对方身影的消失。

“剩下的由我们处理。”

然后,约德尔也消失在泰尔斯的眼前。

下一刻,约德尔那柄颜色灰暗的交叉剑格的短剑,就在半空中出现,与向三楼疾驰而来的克里斯的一双利爪,交错而过,闪出一片火花!

“锵!”

刺耳的锐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却出奇地没有任何空气的碰撞。

约德尔和克里斯,两个在西大6也算是人间顶尖的极境高手,教手一招,便大致了解了对方的实力,分散开来。

“这是穿梭阴影的能力!”克里斯脸色冰寒,他的右爪深深扎进二楼的墙壁,将自己固定在墙上。

“作为极境巅峰的你,哪怕在星辰王国,也不应该籍籍无名才对——是‘王国之怒’的光芒太盛,被掩盖住了吗?”老人冷冷地道,血奴和守卫们的战斗完全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全副精力,似乎都在三楼的泰尔斯身上。

约德尔一如往常,不一言也不辨情绪,他诡异的身影,轻盈而虚幻般地立足在二楼一扇窗户的窗格上,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坠。

庄园下,血奴与圆阵终于短兵相接!

“砰!”第一声闷响,来自一名血奴和一名守卫的激烈碰撞!

守卫身边的利剑,双锋怒斩开血奴的躯体,而血奴的利爪与指甲,则不计成本地划破的战士的甲胄。

同样的场景迅出现在圆阵的每一点上。

场面顿时混乱成一片。

泰尔斯在这混乱里注意到,罗拉娜·科里昂狂怒地吼叫着,向着他的方向腾跃而来!

但她人还在半途,就被一道蜿蜒在半空中的银色金属长链,逼退两步。

“你的战场在这里,吸人血的婊·子!”

随着怒意盎然的话语,泰尔斯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女人,身着可疑的浅蓝色宫廷女官制服(那时他还不认识),狠狠地一链子抽在罗拉娜面前!

罗拉娜冷笑一声,身形闪动着,想要跃出金属链剑的范围,但就在她身形晃动的瞬间,就被牢牢缠住了脖子,脖子上被链子缠住的地方,居然在“咝咝”地冒着青烟!

“这是银质的链剑,婊·子!”宫廷女官,姬妮一脸不悦地怒吼道:“为了你们,我可是下足了老本呢!”

此时此刻,伊斯特伦则双目血红地化作血水,飞腾至半空,也向泰尔斯袭来!

“铿!”伊斯特伦怒吼着,双爪交错,格开一柄直刺他胸口的银剑。

“这位先生!”下了战马,正和三名终结剑士配合着冲过血奴,稳稳守在一楼门前的基尔伯特,神请不满地看着伊斯特伦,举起手中的银剑,抖出一个标准的邀决斗起手式:“请离那孩子远点。”

血奴与剑士们的厮杀,仍然在持续着!

但泰尔斯却在疲惫中,看着一次次向自己扑来,不断被难缠的对手所阻止的,三位血族。

穿越者突然懂了!

他们要的不是我,他默默道。

而是三楼的什么东西。

那里,一定是他们的软肋。

血奴与剑士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三位血族与三位战士,依旧激斗正酣。

想到这点,泰尔斯带着怀疑、恐惧的目光,但依旧坚决地,猛然地推开阳台的门!

他虚弱的身体在推开门后,马上软倒在了房内。

“咚!”

但一声沉闷而诡谲的钝响,吸引了穿越者的注意力。

泰尔斯轻轻喘息着,抬起头,在阳台外的月光下,慢慢看清了这个昏暗的房间。

尤其是中央那副连接着无数血管,花纹繁复,文字艰涩的——

黑色巨棺。

“咚!咚!”

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一样,黑棺里传来的钝响,越来越激烈。

越来越暴戾。

“咚咚!噔!噔!”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他推开大门冲进房间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鲁莽。

直到——

“砰!”

一声无匹的巨响!

泰尔斯被震得向后倒去,耳膜嗡嗡作响。

黑棺的盖棺木,像是从内部生了可怕的爆炸般,猛地向上一震,然后砸落在地上!

泰尔斯捂着生疼的耳朵,咬着牙爬起来。

只见,失去的盖板的黑棺棺沿上,不知何时起,伸出了一只——

干枯、焦黑,充满不祥意味的——

手。

第13章 极境之战

约德尔本能地觉得不妙。

因为在短时间的对峙和试探之后,那个白苍苍却攻势猛烈的血族,连同他的两位后辈,突然变得消极起来!

他们不再疯狂而危险地攻击、突进、闪烁,不再用无法侦知的声音操控血奴。

直到基尔伯特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约德尔!”

虽然平素不太合拍,但约德尔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戴着面具的神秘护卫抬起头,看见泰尔斯推开阳台到室内的大门,消失在屋内的黑暗中。

泰尔斯,为什么?

随着沥晶镜片后的机械齿轮转动起来,约德尔的视野向着三楼迅拉近,然而那个房间是如此黑暗,他根本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约德尔的心里躁动起来。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灰白世界里,一个灰白色的月亮逐渐浮现出来,接着,一道灰白色的铁门凭空出现,随后,是与之相连的灰白色花园,灰白色外墙,灰白色的窗户,灰白色的大屋等等。

不多时,一幢除了诡异的颜色,便与现实中的蔓草庄园一模一样的灰白色蔓草庄园,在这个世界里凭空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天空被拉扯了一下,虚空中的一个点,像是被蜻蜓点过的水面,突然泛起层层可见的涟漪,向着外部扩散!

终于,一个颜色正常的约德尔,轻轻地从虚空涟漪的中心,出现在灰白色的世界中,踩在同样灰白色的蔓草庄园里。

踏着形状结构几乎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却毫无人烟生机的灰白色死寂之路,戴面具的护卫熟练地在阴影的世界里,跃上一扇扇窗户,向着蔓草庄园的三楼极攀升。

他要从阴影的世界里,赶到三楼的房间里!

然而,在只差几米,便将踏上三楼阳台的石质扶手时,约德尔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约德尔明显地感觉到,在前一刻,这方灰白的阴影之径,像是被人从每一个角落里,狠狠地敲了一记重锤!

共振。

约德尔的心里,冒出这两个字。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他微微皱眉,随即放弃了继续攀登。

下一个瞬间,约德尔的左足,迅雷般向着灰白房屋的灰白外壁力一蹬,如飞燕般凌空而起,向着后方翻滚而去!

只见灰白色阳台下的几米距离内,约德尔刚刚踏足的地方,诡异地泛起一阵空间的涟漪,震撼地扩散开来,将周围的灰白色房屋外壁统统震塌!

这道涟漪,呈现出惊心动魄的血红色。

这股血红,瞬间泛过整个灰白的阴影之径!

翻滚在空中的约德尔,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口气,浑身上下竟然也泛起透明的空间涟漪。

这道约德尔的空间涟漪,抵消掉来袭的血色涟漪。

没出几秒,他的身形就没入虚空之中。

而在现实的世界里。

蔓草庄园,三楼的瞭望台下方,一道血雾笼罩着半空中的大片空间,一收,一缩,像是在有规律地——振动着!

约德尔就在这股诡异的振动中,突兀地显形!

现身的约德尔翻滚着,望着身周弥漫的血雾,在半空中皱起眉头——十二年了,而他再一次,被人为地逼出了阴影之径。

用的,与当年一样的方式。

等待他的,是早有准备的埋伏。

血雾停止了振动,一股窒人的气息,卷动着无数血滴疾袭来。

血雾在空中凝聚出一只苍老的血色右手,向着半空中无从借力的约德尔,击出看似轻盈的一掌。

直奔胸腹。

但那一掌还未靠近,约德尔的胸腹衣物,便出“滋滋”的不详响声,在空中逐一粉碎!

如果仔细地观察,就会现,那只血色手掌的周围,布满了细小的血雾,腐蚀着所遇到的一切阻碍!

比如约德尔的心脏。

而他停滞半空,无法闪避。

阴影路径也不能再给他庇护。

半空中,即将大难临头的约德尔,只能冷静地回收着胸腹,将身体卷成一个奇异的形状,拉开了与那只手掌正面相遇的时间。

一秒多的时间。

很多事情就在这一秒多一些的区间里生!

约德尔的右手,瞬间出现了那柄颜色晦暗的短剑。

眨眼的时间里,约德尔手上剑华闪动,连斩三击!

三剑里,没有一剑击向那危险的血色手掌。

但约德尔的沥晶镜片后,齿轮飞转动,漫天的细小血雾,在他的眼里无处遁形般地显现出来:只见这股吓人的血雾,被约德尔的短剑挥舞,震出三道常人不可见的波纹!

血手掌毫无阻碍地袭来,只差一秒。

约德尔镜片后的齿轮瞬间换了一个方向运转,沥晶镜片颜色一变,他的视野也随之一变:三道波纹震动了周围的血气,而血色手掌之后,一点特殊的血滴,在震动中不规则地转了一下。

下一刻,约德尔的短剑,便以不可思议的度划出残影,刺向那点不规则的血滴。

“哧!”

剑尖在血雾组成的手掌上轻柔地一点,随即迅捷地收回,一丝气力也没有浪费,却也一点能量也没有吝啬。

血雾所组成的手掌中,一颗不大也不小的血滴,震碎开来。

接着,原本气势汹汹的血色手掌,在零点几秒内便会印上约德尔胸口的瞬间,瞬时崩散无形!

约德尔轻巧地落地,他的左侧胸腹间,一块被血雾腐蚀破损严重的衣物,化成飞灰,露出一道隐蔽的肌肉,表面的皮肤早已腐蚀殆尽,流出鲜血。

而漫天的血雾,则随着崩散的血手掌,向后聚集,在约德尔的面前,重新聚合出克里斯·科里昂死寂的身影,却没能凝集出他的右手掌。

约德尔看也不看胸腹间的伤口,任由上面的鲜血,沾湿他的衣袍下摆,直到他的肌肉自动收缩,止住被腐蚀的伤口继续流血。

克里斯则皱着眉头,一甩右臂,一只赤红色的新生手掌骨,从他丢失的右手腕上长出,混合着血雾,以肉眼可见的度,重新凝结出肌肉和皮肤。

约德尔的胸腹伤口看似严重得多,而克里斯的右手重新长出,毫未损。

但克里斯的心里,却如漫过一道阴霾:他知道,在刚刚极境高手一瞬决生死的险恶之战中,骄傲的长生种,已经输给了这个面具后的短生种。

起初,约德尔没入了他独有的阴影之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却在世界的另一面,继续前进。

但紧接着,克里斯用无所不在的血雾,化出数以万计的血滴,以猛然爆、整齐有力的共振,生生将高明的面具护卫,震出他单人独享的阴影之中。

被遽然截断路径的约德尔,在半空中陷入克里斯的陷阱,布满微弱腐蚀之力的血雾,借着源血的吸引,凝结成浓度更高的手掌,袭向约德尔。

无从借力,无从闪避,无从没入阴影,约德尔陷入绝对的劣势。

但只在瞬间,约德尔用身形的急转,争取了一秒多的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秒多一点的时间里,约德尔在千万的小血滴里,确认了源血的位置,生生毁灭了它,顺便震碎了克里斯的右手。

极境高手的胜负,由此而分。

约德尔只是丢失了一块巴掌大的皮肤和一些静脉血管外壁。

克里斯,则在约德尔的剑下,生生损失了一滴代表血族旺盛生命的精华,百多年才能凝集出一滴的源血。

克里斯叹出一口气,真是出彩的年轻人,可怕的后来者啊。

“真是漂亮的身手,和惊人的直觉——我之前拿‘王国之怒’来和你比较,看来是我的无知。”

克里斯在说话间,身形再次闪动,避开约德尔鬼魅般的一剑。

“即使‘王国之怒’,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约德尔没有理他,只是猛地踩地,冲向二楼的一扇窗户。

但克里斯再次挡在他面前。

“但你无力回天了。”克里斯身形晃动,避开约德尔的攻击同时,拖住他前往三楼的脚步。

长生种老人话语不停,却充满了长寿者令人心寒的洞见:“以那个男孩的年纪,他大概是我六百多年的寿命里,见过的最聪明和冷静的短生种了。”

失去一滴源血的克里斯,已经不指望杀死、乃至击败这个对手了——极境高手都是力量浩瀚,境界高远,偏偏收自如的危险人士,仅仅数招之间,彼此便对战局的走向了然心中。

但他不能让对方打扰殿下的进食——尤其是那个短生种幼崽,可能是殿下苏醒的关键。

“可惜,他的好奇心和危机感实在是太旺盛了——即使知道援兵在即,他也忍不住主动出击,自救自卫——他大概无法忍受,命运操诸他人之手的感觉吧。”

“我们才佯攻了几次,他便敏锐地注意到,三楼可能是我们的软肋和弱点。”

“好奇和危机感,让他忍不住推开那道门。”

“殊不知,那里才是我们希望他去的地方。”

“殿下需要他的血液,需要他的力量。”

“年轻人,你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短生种的男孩,已经在此时此刻,”克里斯眼中精芒闪烁,称呼泰尔斯的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敬意和叹服:“成为殿下的力量了。”

约德尔的短剑,微微一颤。

———————————————————————————————————————

当泰尔斯看清那只,从诡异的黑棺里伸出的焦黑枯手时,他整整愣了五秒钟。

强烈的记忆闪回,再次侵袭着他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从虚空里抓回一个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听见,还是那个娇俏温柔的声音,却在此时毫不客气地道:

“吴葺仁——你抓疼我了!只是重温经典,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在泰尔斯的耳朵里,前世的他,那时的声音则满布着恐惧和颤抖:

“我本来以为是《教父》什么的——结果谁想到你三更半夜要看《咒怨》啊!”

“这才是传世经典好吗,你看伽椰子多萌啊——唉你轻点!我皮嫩着呢!”

“卧槽她她她她她她她出现了!你胸大,快帮我挡着点!”

“这时候觉得我胸大了?平时怎么——哎呦你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嘛!”

“总是忍不住嘛,话说咱能把灯打开吗——欸她她她她她她爬下来了!”

“吴葺仁!你给我乖乖坐回椅子上去!”

“我去,姑奶奶你别在这个画面点暂停啊喂!我每天都要上下楼梯的好吗——”

月光被乌云遮蔽,黑暗中,无故闪回的前世记忆,被一阵悚然的嘶吼打断了。

“嗬啊——”

听这声音,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从假死中醒来一样。

但在被前世记忆荼毒已深的泰尔斯看来,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千年厉鬼,一夜苏生的凄厉嚎叫!

泰尔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愣愣地现,那只抓在棺沿的鬼手疑似物,随着这声可怖的嘶吼,竟然猛地向外扒出!

干尸般枯烂的手腕。

被狱火灼烧过也似的焦黑小臂。

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过的残缺肩膀。

逐一随着那只手,露出在黑棺之外!

这只鬼手,以及和它所连接着的,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主体”,竟似在缓缓地爬出黑棺!

直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头颅,在微露的月光下,缓缓地冒出棺沿!

这个枯瘦的“头颅”,带着枯白萎顿的长,整副脸孔焦黑枯烂,不成比例的黑色巨口,鼻子所在的位置,居然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从头皮开始,细细传布到指尖。

在白的遮掩下,“它”张开了那只漆黑色的“嘴”,黑色的巨口,一直裂开到耳下!

“嗬——”

凄厉的嘶吼,正面传进泰尔斯的耳朵。

穿越者头皮一麻,差点就要软倒在地上!

这个怪物没有停下,它缓慢,却极有节奏地爬出黑棺,像是在摸索着周围。

从头部到半身,从左臂到右臂,那个“头颅”终于越过棺沿,整个上半身,向着地面倒去。

终于,那只干枯如鬼的左手,轻轻地摸到了地面。

泰尔斯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他微微颤抖着,慢慢吸进一口凉气。

这时,贴到地面的头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它顿了一下,对着泰尔斯的方向,缓缓抬起头。

干枯的白落向两边,它的“正脸”轻轻露出,正对着泰尔斯。

而原本该是眼眶的地方。

泰尔斯却看到了——

两个不规则的黑色大洞。

穿越者几乎要吓晕过去了。

这像是,一具没烧完的,干尸?

但似乎是穿越之后,丰富的街头历练,让他的胆子增大了不少,泰尔斯尽管害怕,但还是颤抖着,从大脑里捡回了所剩不多的理智。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泰尔斯打着寒颤,默默地道,我必须逃跑!

虽然样子吓人,但它的度不快,我只要——

泰尔斯竭力不去想前世那些恐怖片的情节,脚下一转,扭动着基尔伯特为他准备的舒适儿童皮鞋(虽然已经在奔波中大幅磨损),准备靠着度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只要等到约德尔的救援——泰尔斯这么想着,但就在他皮鞋转动的一刹那,那个恶鬼般的怪物,居然猛地扑出了棺材!

像是盲目游动的无头恶鬼,突然觉醒!

“嗬——啊!”凄厉的嘶吼再次响起!

惊吓值满满的泰尔斯,吓得转头就要跑!

“踏踏——”泰尔斯脸色苍白,迈出两步,向着阳台跑去!

第14章 小妹妹?

有个问题。

看着伽椰子,开着快进键,爬下楼梯是什么感觉?

此时的泰尔斯一定边怒飙着眼泪,一边细细地回答:

就是我这个感觉!

因为身后的厉鬼、干尸、怪物(“管它是什么呢!这很重要吗?”——事后惊魂甫定的泰尔斯),正四肢着地,拖着残缺而焦黑的躯体,却无比迅捷诡异地,向着他爬行而来!

卧槽!

泰尔斯亡魂尽冒,他根本就没去想什么“这个生物有没有理智会不会说话能不能沟通是否能‘ta1k_it_out‘不用打架”的问题。

此时此刻,在小小的房间里亡命奔逃的泰尔斯,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眼眶里的液体,正在无节操地向外喷洒!

但泰尔斯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无他,那具怪物也似的干尸,度远泰尔斯!

只见它嘶吼着一蹬一跳,将泰尔斯从背后扑倒!

“咚!”泰尔斯和那具干尸一起滚动着,翻倒在地上,

两天来的不(倒)凡(霉)见(经)识(历)似乎起了效果,泰尔斯下意识地反手拔出jc匕,颤抖着向着干尸捅去!

狠狠地戳进干尸的心脏——如果它有的话——位置!

但泰尔斯惊恐地觉,这具被匕刺穿的干尸,丝毫没有受影响地,趴上他的身子,向着他的脖颈,张开黑色可怖的巨口,露出同样焦黑的不规则尖牙!

难道是因为过于害怕,手抖了,根本没刺中?泰尔斯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奇怪,居然不重?),恐惧地想着。

但他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哧!”

随着一声败革洞穿般的钝响,泰尔斯绝望地感觉到,那只干尸,咬破了他的脖颈。

剧痛袭来,泰尔斯痛苦地张嘴,体力不支的他,却只能出嘶哑的闷叫。

在压力的作用下,泰尔斯全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地涌上破口的动脉。

完了,泰尔斯绝望地想道。

杀人者,必有被杀之觉悟。

他想起这句话,想起捂着颈部,不甘地死去的奎德。

泰尔斯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报应不爽啊。

奇怪的是,他本该喷涌而出的血液,居然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

涌向那具干尸的口中?

被咬住脖颈的泰尔斯,惊骇万分地用余光瞥见,那具干尸,正像一条被不规则水压冲挤着的水管一样,从“口腔”到脖子、胸腔、腹部,躯体的各部位,都持续地在微微膨胀和收缩间鼓动着。

像一个饥渴的旅人,疯狂地啜饮着甘霖般的泉水。

那具干尸似乎在——吸血?

几秒的时间里,随着失血增多,泰尔斯身体的意识开始麻木,但心底的意识却越清晰!

清晰得大脑里的一切,都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吴葺仁,像你这么怕鬼的人,要是真的碰到鬼,要怎么办呢?”

“你能不提这茬吗?前天晚上看完《咒怨》,我到现在都不敢天黑后自己上楼梯好吗!”

“别怕!要是真碰到了,你就咬它,对着脖子咬!如果是那些没有脖子或者断了头的——”

“神经病!你打住!打住!”

“在你写累了论文,抬头舒展的时候突然出现在——”

曾经的吴葺仁恼羞成怒地向前一步,用最习惯的方式,堵住了那个人的嘴。

然后,他在满嘴的甘甜中,窥见了她充满笑意的眼睛。

睫毛修长,眸子清亮。

真是——狡猾又阴险的家伙——吴葺仁恨恨地闭上眼睛,继续啄食着属于他的战利品。

或者,向真正的战胜者奉上他的贡品?)

又一片记忆,归入泰尔斯的脑海中,只是这一片记忆,似乎格外不同,在进入他的记忆库后,并没有安分地与它的同类们一起沉睡,而是瞬间扩散、变大、震动着,将彻底沉浸在前世记忆里的泰尔斯,猛地推出这一方虚幻的意识!

泰尔斯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一瞬间,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那具干尸还在不顾一切地吸食着血液,似乎不吸干他决不罢休。

直到七岁男孩的手,果断而有力地,扒上它的肩膀和脖颈!

“要是真碰到了”

穿越者咬紧牙,扒着干尸的身子,竭尽仅余的力气,死命抬头。

“你就咬它”

他张开嘴巴,露出小小的牙齿。

“对着脖子咬!”

他像一个没有理智的生物一样。

狠狠地咬上那具干尸的脖子!

就像两个交颈而吻的情人。

时间好像又静止了,直到一道“喀拉”声,凭空响起!

焦黑枯干尸的脖颈,似乎没有想象中硬实,居然被泰尔斯这一下,咬崩了一块!

一片不知什么质地的“肉”,被泰尔斯在激愤之下,猛嚼两口,吞入腹中!

一句不合气氛的话,突然闪过泰尔斯的脑海。

鸡肉味,嘎嘣脆。

然后,他继续疯狂地、热切地,大口咬噬干尸的“伤口”。

就像图瓦尔家的吸血鬼一样。

直到一股腥咸的液体,突兀地涌进泰尔斯的嘴里。

这股赤色的液体,随着穿越者不顾一切的吸吮,大口大口地流入他的咽喉。

就像他自己的血液——如装了抽水泵一般,急地流入那具干尸的体内——一样,干尸体内的腥咸液体,也急地被他所吸入!

但那具干尸似乎没有理智,也一无所觉,正如神智疯狂,大脑空白的泰尔斯一样。

不过,仅仅几秒之后。

他跟那具焦黑枯烂的干尸,齐齐一颤!

“嗬——”

紧接着,那具干尸像是颤抖了一下,突然松开饮血的口,凄厉地叫喊一声,猛地推开泰尔斯!

泰尔斯在被推开后,在劫后余生的情绪中,愣了两秒,然后他第一时间伸起手,摸向颈部动脉的伤口!

奇怪的是,本该血流遍地的颈部,居然毫无鲜血流出,伤口处只有两个温热麻木的小口子,黏黏糊糊的。

昏暗的房间里,那具干尸似乎找回了名为“恐惧”之物。

只见它推开泰尔斯后,就捂着同样被咬伤的脖子,胸口处还插着那把泰尔斯的匕,一瘸一拐地,朝着它所爬出的黑棺而去!

泰尔斯没有愣,他从地上颤巍巍站起来,居然现,刚刚几乎损耗殆尽的体力,又恢复了一些。

就是嘴里的味道——呸呸,有些恶心。

等会,那具干尸,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无数问号从脑海里生出,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具狼狈奔逃的干尸!

风水轮流转。

我们有账算。

泰尔斯怒吼着,伸出手,堪堪拉倒了它。

滚落地上的干尸没有停下,在泰尔斯重新用牙齿跟它沟通之前,它就惊人地一跃,跳出夸张的高度,一把扒上黑棺的边缘,以一个难看的姿势,将自己翻了进去。

而抓住它一只腿的泰尔斯,则随着它,一同坠入那副巨大的黑色石棺里。

“扑通!”

泰尔斯像是落到了一片水池里,温热湿润的液体涌上他的全身。

这种味道?

腥,咸。

是鲜血?

泰尔斯从背后,紧紧抱着那具不断挣扎扭动的干尸。

在他彻底因为溺“血”而失去意识以前,泰尔斯在血下露出了笑容。

幸好——他模糊地想道:

幸好这家伙还有脖子,头——也没断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泰尔斯在已经莫名其妙干涸了的黑棺里,醒来。

一睁眼,泰尔斯挣扎地坐了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猛烈地咳嗽,把血和水一起咳出体内。

“咳咳——咳咳——”

泰尔斯舔到了嘴里的一块异物,瞬间反应过来,在一阵恶心中,呸呸呸地吐掉。

他又喘息着,恢复了几十秒。

泰尔斯的右手,第一时间摸到了身侧,那是一片冰凉的焦枯触感。

那具干尸?

泰尔斯继续摸索,直到确认,那具把他追得像狗一样奔逃的干尸,已经碎成了好十几片,散落在巨型的棺材里。

穿越者呼出一口气,把那股嘴里的恶心感赶了出去。

黑棺里一片黑暗。他继续在冰冷的棺材底摸索着,摸到一片类似台阶的东西,勉强垫着脚,爬出了一人高的黑棺。

这东西,不像棺材,倒像是——儿童游泳池?泰尔斯想道,明白那具小小的干尸,是怎么爬出这么高的棺材的了。

他终于手脚并用的爬出了黑棺,扑通一声摔落地面。

耳边传来熟悉的交战声,不乏女子的轻叱和伯爵大人的高声号令。

脸朝下的泰尔斯,揉着摔疼的肩膀,辛苦地支起上半身——也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了。

然后,泰尔斯才刚抬起头。

他就愣住了。

只见他的前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小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银色长垂肩的小小身影,看上去,可怜兮兮地站在月光下,迈出蹒跚不稳的脚步。

用力,一步。

用力,再一步。

小小的身影,一步一顿,还摇摇晃晃地,对着刚刚爬出黑棺的泰尔斯,走来。

直到吃力地站定在他身前。

她有着红色的瞳孔,苍白的脸色,娇嫩的肌肤,纤弱的四肢,还有,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可爱脸庞。

可是这个“小人”,此刻却正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甚至高傲地,望着地上的泰尔斯。

泰尔斯愣了好久,也想了好久,这才满腹疑惑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然后,他看清了对方的全身。

对方依旧一言不,只是冷厉地望着他。

良久。

泰尔斯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七岁的不正常男孩难得红了红脸,挠着头尴尬地笑了一声。

“小,小妹妹。”

只听他有些羞耻地低下声来,犹豫着,支吾着,弱弱地问道:

“那个。”

“你为什么。”

“不穿衣服啊?”

那个不穿衣服的小妹妹,孤零零地站在地上,比七岁的瘦弱男孩还要矮上一头。

她眼神不善地看着穿越者。

得不到回应的泰尔斯觉得很尴尬。

幸好,尴尬的气氛紧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因为泰尔斯突然看见,在那个“小妹妹”的胸口处。

正插着一柄匕。

匕上的血迹还没流干。

刃锋上铭刻着两个字母:

jnetbsp; 泰尔斯正在挠头的手,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穿越者不是傻子,更何况,就算是小白文里有智障光环护身的反派们,到这个地步,也该智商上线了。

他当然记得,自己刚刚是怎样把匕捅进那具干尸的心脏的。

但那位身无片缕,却丝毫不觉有异的“小妹妹”,依旧冷冷地盯着他。

她一言不,圆滚滚的小脸表情静默,血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泰尔斯的身影。

泰尔斯轻轻地放下手,调整好呼吸,视野在眼前的可爱诡异小妹妹,与记忆里可怕的厉鬼干尸之间来回切换

真是——邪门啊。

泰尔斯深深呼出一口气。

赤-裸的红眼女(干)孩(尸),依旧用那种眼神盯着他,像雕塑一样。

换了是谁,被这种东西诡异地盯了这么久,都该开始感到毛骨悚然了。

泰尔斯强自咽下一口唾沫,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思量再三,把那句“这什么牌子的防晒修复霜”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试探的好时机。

虽然看似可爱,但如果她就是刚刚那具干尸的话,则多半不可能有理智——

“你是谁?”

一个幼稚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嗯,尽管那位小妹妹的眼神没有变。

但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语,还是比较清晰,明白和理智的。

相比起之前厉鬼复生般的嘶吼,显得甜美、可爱而——

等等!

泰尔斯惊奇地圆睁眼睛,细细观察着这个诡异到极点的,银赤瞳的小女孩。

她会说话。

她有理性。

她不穿衣服——呸呸!

她能沟通!

然后,泰尔斯在惊吓之中久违了的大脑,开始熟悉而顺畅地运转起来。

第15章 Friendly fire!

东城区在很久以前,甚至在托蒙德王子带领着最终帝国的遗民,指着头顶的群星立誓,在此建立星辰王国之前,仅仅只是永星城东北部的郊区。

随着星辰王国国力的上升和疆土的扩展,王国上层的权力机构开始膨胀,领主、贵族、官员越来越多,王都的要人们不愿与俗气的商人,平凡的市民乃至那些肮脏的娼妓、小偷、暴徒们住在同一片区域,于是纷纷在东北部的郊区兴建家园。

渐渐地,这个区域变成了贵族们建立王都庄园的聚集区,很快被市政厅纳入永星城的治下,成为继中央区、晨星区之外最重要的城区。守御四方的领主、王都宫廷的红人,乃至于外国流亡的政要,都喜欢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别墅和庄园。

这里满布着大大小小的贵族与官员的产业,几乎没有平民的住处和集市,连来往的人都多是各家族和势力的仆人与属下。除了高昂得离谱的地价,东城区还有不成文的规定:购买土地者,选定的地段必须匹配相应的身份资格(你应该不会想要知道,那些违反这条规则的人现在下场如何),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这一级别的家族,即使都各自有在王都郊区的庄园,却也在东城区兴建了各自的产业,自然也都坐落在最好的地段——不管这些家族的贵人们是否常来。

也恰恰因此,本来就面积庞大的东城区,不同的庄园别墅都相距甚远。倒是庄园与庄园间的草丛、树木等被市政厅维护得茂盛茁壮,主干道也修建得宽阔大气,四平八稳,每隔二十米,都有一盏由市政厅负责供给的大型不灭灯照明。

而在这条大道上巡逻的警戒官和城防队,一则要谨慎小心,得罪这些这些大人物的后果连他们的上司也无法承担,二则也轻松自在,一般情况下,遇到需要警戒厅和城防队介入的事件,那些贵族们往往都有自己的方法处理,不劳费心。

作为常年巡视东城区主干道的城防队长,杰纳德身上的剑和弩,在这十年里几乎没有用过,倒是头盔和甲胄亮丽如新——路上遇到大贵族的马车,都习惯了整理甲胄,然后退到一边脱盔致敬(要东城警戒厅长的话来说,他们早该把沉重的头盔换成帽子了,脱盔行礼实在是太滑稽了)。

杰纳德很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他知道当年的战友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本应随军队解散,自谋生路的他,调度到王都城防队里来,而且是安稳、平静、时不时有小费可拿的东城区。

作为南方道伦郡乡下出身的农民,杰纳德多姿多彩的经历绝对值得吟游者们传唱一曲。

十几年前,差不多是十九岁吧(杰纳德自父亲死去后就不再记得自己的生日),全村遭遇天灾,继而被啸聚的强盗攻破掠夺,活不下去的杰纳德,报名响应了南下的约翰公爵所征召建立的星辉军团。

作战勇敢而头脑灵光的他,经历了险恶的翡翠城守卫战,幸运地活了下来;

他曾冒险地抱着两袋面粉,居然跟上了沃拉走廊大撤退的大部队,英勇地随公爵的亲军冲破了獠牙地包围圈(“在跟其他部队汇合之前,我们都欠你两袋面粉的钱。”——约翰公爵);

在上头的号令下,他也曾跟着部队冲进戴尔伯爵家的欢迎宴会现场,看着身为客人的公爵,怎样面不改色地收编他们的私兵;

他甚至在决定性的走火平原战役里,冲过魔能枪的轰击,生生砍崩了一把战斧;

他也曾在公爵的九芒星旗下,带着小队,顶住了叛军在刀锋豁口最后的拼死反扑。

直到最后的索达拉攻城战——杰纳德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咒骂着那胜利与悲伤同存的一天,接着朝队员们挥了挥手,给对面持着鸢尾花旗帜的骑士们让出通道。

凯文迪尔家的骑士,三十四人,没有马车随行,大概是为主人家办事的属下们。

领头的两个似乎有阶以上的实力,至于其他人,看他们在马上的动作和武器的位置——都是花架子,杰纳德不为人知地撇撇嘴,退到一边。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普通辎重兵提升到作战征召兵,再升职成刀斧兵、步兵作战队长,到最光荣的公爵亲卫,杰纳德从连剑也不懂拿的农民,变成身经百战的优秀军官。难得的战场经历更让他变成凡级里也难得一见,只要有三五同伴结阵,则遇上阶战士也丝毫不怵的好手。即使星辉军团解散后的日子里,杰纳德也谨记星辉军团里,那位尊敬的公爵亲卫长官的指教,从来不曾落下训练。

他曾经在最险恶的日子里见过无数骑士,这些以冲击力闻名的马上战士,既有英勇壮烈、身手不凡的高贵勇者,也有胆小如鼠,欺软怕硬的纨绔渣滓——当然,在约翰公爵的手底下,前者远远多于后者。

所以杰纳德一眼就看出来,那两个领头的骑士,神情镇静而动作流畅,微伏的身姿随时能在马上力,腰侧和马鞍上各有一把剑,离惯用手非常近,明显是多多少少经历过战场的高手。这些阶以上的高手,在战场上绝对是一支作战中队的军官,无论是冲锋、突袭、守御、预备队,甚至是指挥官亲卫,这些人都是必不可少的中坚乃至核心,比如王国里,鼎鼎大名的阿尔卡·穆男爵。

现在,那两位带着二十多人,本该越过他们的骑士,却有一人勒马停下,朝着杰纳德骑来。

“城防队!”这是个头稀疏的骑士,三十余岁,青绿色的轻型描纹板甲一看就是手工精制的贵族传家宝,正板着脸,居高临下地叱问着领头的杰纳德:“我们在路上看见了大队的马蹄印迹,这个时间,东城区不该出现这么多的骑兵——你们遇到他们了吗?”

难道你们就该出现了吗?杰纳德看着这个三色鸢尾花旗下的贵族骑士,心里轻蔑地道。

但经历了十年城防队工作的他,早已被现实磨去了棱角,只见前公爵亲卫谦恭而顺服地低下头,回答道:“尊敬的大人,东城区能调动大批私兵的,都是领主们。他们的事务,我们并不敢过问。”

塞舌尔,这位詹恩公爵的心腹骑士眉头一皱:“你们遇到这些骑兵了?他们是哪个家族的?打着什么旗帜?”

杰纳德沉默了一下。

十几分钟前,所经过的三十二骑,从凡级到阶都有,领头的贵族身手利落,但明显不是军人,而他的身后甚至跟着一个女人,但杰纳德没看到他们打起旗号。

可是,曾经在约翰公爵旗下效力多年的他,又怎么会不认得那些士兵的动作、装备、盾牌样式呢?当年的公爵亲卫队里,有不少人都曾经是公爵从家族里带出来的私兵,随着公爵南下而成为他的亲卫。

那些人里,有的人救过他的性命,他也救过他们的性命,几乎全是足够交托后背(不要想歪,也不要污。by一脸认真样的无剑)的好汉子——噢,还有一个好女子——不愧是九芒星旗下的战士。

是的,杰纳德再一次告诉自己:那三十多位骑兵,是璨星家族的人,是王室家族的私兵。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誓为之效死的,那位约翰公爵家族的人。

“是的,尊敬的大人,”杰纳德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遇上他们了,就在刚才。”

“他们没有亮出任何旗帜,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向哪里。”

这位约翰公爵的前亲卫行了一礼——真讽刺,当年在身为国王弟弟的约翰公爵麾下,没人教他怎样向贵族行礼,而到了王都的第二天,一个市政厅的低级官员就气冲冲地让他去学习标准的行礼姿势(“他们是贵族,知道吗?”——杰纳德的城防队前上司)。

但这位普通的城防队长恐怕不会知道,他所隐瞒的信息,将为他自己以及为整个星辰的未来,带来多大的影响。

塞舌尔皱了皱眉头,伸手到钱袋里抓了一把,把两个无意间抓起来的银币和金币丢回袋子里去,然后把剩下的铜币,撒给城防队的士兵。

“你们的小费。”他说道,然后转过马头,追上自己的同伴们。

“别想太多,也别管其他家族的事情。把公爵吩咐的事情办好就可以了。我们两个都在,只要不是去闯复兴宫,那王都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那些吸血鬼如果不配合,也只有死路一条。”塞舌尔回到骑队前方,听着身侧的另一位贵族骑士,一脸沉静的卡西恩轻轻地道。

“如果是其他家族,那为什么不亮旗帜?三四十人,不明身份的骑兵队在晚上驰入东城区——多久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塞舌尔依然小心地道,在东大6的夙夜战乱中游历过的他,向东方先贤的子民们,学来了谨慎和精细。

“陛下的四十八岁生日快到了,这个生日太关键,各地的贵族信使、领主特使、各国各邦的使节团乃至间谍,终结之塔,诸神教会的代表,还有暗地里里大大小小的势力,可以说,整个世界的目光都会聚焦王都。”

“而国内的各大家族也都在多方动作,或明或暗,再正常不过了,我们不也是这样吗,而且正在为之努力。”卡西恩转过头,淡淡地说:“如果你实在担心,办完事情之后,回去报告一声就是了——这跟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

“但愿吧……”塞舌尔摸了摸腰间的剑,想着刚刚那个眼神锐利的城防队长,又出神地道:

“但愿不是其他家族的动作。”

“安心,塞舌尔勋爵。”卡西恩悠悠地道:“这个当口,除了与王室的角力,所有面向十九家贵族的举动,都会被视为背叛。”

“贵族的背叛者,又怎么可能成功‘选王’呢?”

————————————————————————

姬妮目中精光一闪,避过两个疯狂冲来的血奴,手中银质的链剑一抖,将他们绑缚起来,另外两个璨星家的终结剑士配合着上前,将手中的银剑刺入它们的心脏。

但宫廷女官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她一个跪伏翻滚,避开突然闪现的一道利爪。

女血族罗拉娜一击不中,恨恨地转身招架住两柄银剑,随即尖叫着,在“咝咝”声中闪烁身形疾退去。

刚刚长出来的右臂还很生疏,限制了我的实力——罗拉娜恨恨地想——那个该死的半残异能者。

“吸人血的婊-子,下次找准一点!城市里的吸血鬼犯罪——老娘看得多了,还亲手抓过一个奥拉斯家族的血裔伯爵!”姬妮泼辣地坐起来,修长的双臂一抖,链剑瞬间锁住罗拉娜的左腿。

只见她将链剑卷上右臂,一股莫名的沛然巨力汹涌而出,狠狠一拉!

避开一道剑光的罗拉娜一个趔趄,直接被拉倒在地上!在尖叫声中被不断拖行。

这个雌性短生种的力气——她是怪物吗?

罗拉娜怒吼着抓紧地面,抗衡着姬妮的怪力,可还没等她稳住,又是一柄银剑刺来。

这该死的剑阵!罗拉娜在心底咒骂着,面对这样的敌人,她的凡度和特殊能力完全挥不出来。

星芒阵是圆形的守御阵势,阵势的主体,每个外沿都能突出几个人数略少的小队,充当整个阵势的触手和试探,在混战中,也能灵活地突进和撤退。

而血奴——罗拉娜小心翼翼地避开银剑,一边抗衡着姬妮的巨力,一脚踢开那个袭击她的剑士——血奴在剑阵的配合围剿下,越来越少了,毕竟,没有理智的怪物,怎么可能敌得过身经百战的剑士?

“基尔伯特!”姬妮一边怒吼着,拉紧手上的链剑:“那个孩子呢?我们被这两个家伙和一堆疯子拖了这么久,你最好有个说得过去的计划!”

阵势的另一边在大屋的门口,那里,基尔伯特一手持剑,一手持杖,跟几个终结剑士配合默契,围攻着金的伊斯特伦。

“约德尔被对方缠住了,那个家伙也是极境!”基尔伯特皱着眉头道:“但既然我们被拖在这里,就只能相信他了!”

“你们——真是没用的男人!”

基尔伯特没有去管姬妮的叱骂,他重新把注意力转向眼前的伊斯特伦,正是这个度非凡的血族,在八个守卫眼皮子底下掠走泰尔斯,顺便带走他们的性命。

伊斯特伦的特殊天赋是远普通血族的度,尚在阶的他,在度一项,就足以越大部分同侪,但仅仅在今晚,他就在短生种中遇到两个同在阶,但是完全不畏惧他凡度的对手。

一个是血瓶帮的涅克拉,那家伙的前几招,伊斯特伦看得很清楚,涅克拉根本没法与伊斯特伦比度,但不知为何,几招过后,涅克拉的度和反应力竟然越来越快。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涅克拉的拳和身法反应,竟然与血族堪堪平手,要不是克里斯的突然介入,伊斯特伦甚至觉得对方的度终究会过自己!

第二个,伊斯特伦头皮一紧,就是眼前这个看着优雅高贵,却让他心生畏惧的中年贵族!跟涅克拉一样,基尔伯特也跟不上他的度,但这个贵族用自己的方法,生生克制住了伊斯特伦引以为傲的高。

基尔伯特右手的银剑非常平稳,脚步间充满了贵族决斗的优雅,但伊斯特伦担心的不是他的剑,金的血族可以轻松应付这样的剑,还能顺带掀翻两个剑士。

他担心的,是基尔伯特左手的那把手杖!

跟中规中矩的剑术比起来,那把手杖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在用!每每伊斯特伦闪避或架开银剑,正要做出反击,那柄古怪的手杖就会凌空击来,不偏不倚,正巧是他准备好反击的方向,要不然就是力的关键节点,将伊斯特伦憋屈地击退,然后落入其他剑士的围攻。

就为了那古怪的手杖,伊斯特伦甚至觉得不是自己在牵制基尔伯特,而是基尔伯特在压制自己!

但伊斯特伦并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基尔伯特的陷阱——基尔伯特家传武艺的关键,不是手杖,而正是右手的那把中规中矩看似平凡的剑!

“克里斯大人!”金贵族的耳朵一动,听见了表姐罗拉娜在混战中的低声呓语。

“我们很难再支撑下去了——殿下还没醒过来吗,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祖棺撤退吧!”

他们不知道,就在此时,死死抓着约德尔短剑的克里斯,脸上是满满的惊讶和难以置信。

这股情绪甚至传染到了他面前的对手,面具后的约德尔。

克里斯低声说了句话,只有对面的约德尔,还有听力常的血族们才听得见。

两位极境的高手停止了战斗,松开彼此,分别退后。

罗拉娜和伊斯特伦听到了克里斯的呓语,同时张大了嘴巴,但是随即极后退,一路只闪避,不反击。

很快,空地上混战着的人,都惊讶地现,血奴们也在嘶吼着,退下一旁,连被身边的剑士们斩下脑袋,也不管不顾。

剑阵中的姬妮,惊讶地望向基尔伯特,后者则依旧紧皱着眉头,思考着眼前的局势。

他们没有疑惑太久。

“噔!蹬!蹬!”

只听见几道孩童的步伐,匆匆地从屋子里传来。

随着脚步传来的,还有一个幼稚的男童音。

“所有人!”

空地上的所有人,就这样,看到赤着上身的泰尔斯,气喘吁吁地拉着身后,一个穿着他衬衣的银小女孩,从屋子里跑出一楼的门外,来到庄园的空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局势,泰尔斯就用尽七岁男孩的力气,带着混乱的脑子,用所有他已知的表达方式,对着天空大吼道:

“全部住手!”

“我们是友军!”

“friend1y_fire!”

“knock_it_off!”

话音刚落,泰尔斯的身后,脚步匆忙,刹不住车的银小女孩,一头撞到穿越者的背上,跟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第16章 血脉永治

月光照在蔓草庄园的空地上,所有人都愣愣地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孩,一时鸦雀无声。

泰尔斯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赤-裸的上身除了伤口的绷带什么也没有,他只感觉到寒冷和痛楚。

而怀里那个银的小萝莉,则面无表情地按着他的肩膀支起身子,看见他胸前的绷带——下面是那个银币大小的烧灼伤口——闻了闻上面的血气,露出期盼和迷醉的神情。

这个表情吓得泰尔斯赶快坐起身来,在这个危险——泰尔斯早就把她脑补成了随时会变成吸血干尸的boss怪——的血族女孩还没露出獠牙之前,把她推离怀抱。

约德尔和克里斯瞬间出现在两个小孩面前。

“我没事,约德尔,别担心。”泰尔斯看见了秘密护卫胸部的伤口,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后者脱下自己紧身衣之外的斗篷,给泰尔斯披上。

泰尔斯点点头:“此前,有件急事必须处理。”

他转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一个大坑,此时正躺着一个没有双腿,半死不活的人。

随风之鬼,米迪拉·罗尔夫,挣脱枷锁的挣扎者。

一个不愿就死,以解脱痛苦的存活者。

“基尔伯特先生,请务必救下那个人,”泰尔斯眼神一黯,但坚定地对远处的基尔伯特道:“如果不是他,我大概撑不到你们出现了。”

还有,穿越者在心底说:他是自己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第一个在真正意义上,拯救过的人。

基尔伯特点点头,指挥着身侧的终结剑士,对罗尔夫施救。

“殿下!”克里斯死寂的脸上,此刻却神色激动,他单膝跪在银小萝莉的面前,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毛毯,颤抖着为她披上。

泰尔斯的衬衫不够大且多处破损,仅仅能覆盖到小女孩的膝盖,小女孩膝盖以下的两条洁白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克里斯一想到这一点,就目露凶光地看向泰尔斯。

虽然殿下她身份高贵,完全不在意蝼蚁们的目光,但克里斯身为科里昂家族六百多年来的忠诚管家,自然要为女主人考虑好一切。

“殿下,您终于醒来了!”

可爱的红眼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习惯地扶着克里斯递来的手,用上位者特有的口吻,一字一顿地道:“克里斯,你们做得不错。”

只见这个小萝莉板着婴儿肥的包子圆脸,用稚嫩而可爱的声音,含糊不清、咿咿呀呀地道:

“忠诚必有肥报。”

旁边的泰尔斯花了两秒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忠诚必有回报。

然后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严肃的话,在一个牙齿漏风的幼齿小萝莉嘴里说出来,画风真是惨不忍睹。

一边正在感激点头的克里斯,对他怒目而视。

“您是——殿下?”罗拉娜和伊斯特伦闪现到小萝莉面前,脸色惊疑不定。前者看着她的五短身材,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外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见小萝莉抬起赤红的双瞳,脸色复杂地看向泰尔斯,随即毫不在意地道:

“只要飞复力酿,偶就费变肥原来的样子。”

说完,小萝莉看着泰尔斯强忍笑意的表情,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音问题。

于是,她又冰寒着脸,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这么好秀?”

泰尔斯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三位血族都眼光不善地看向他,伊斯特伦看他的眼光还多了一层警惕和敬畏。

“没,哈哈——咳咳”穿越者赶紧用不专业的咳嗽掩饰过去:“没什么好秀的——哈哈——咳咳——对不起。”

收束好终结剑士的基尔伯特跟姬妮一同走了上来,前者拄着手杖,恭谨地脱帽行礼道:“尊敬的泰尔斯先生,还有这位可爱的血族女士,或许你们不介意为我们解释一下现况?”

泰尔斯收起笑意,感激地看了基尔伯特一眼。

“基尔伯特先生,感谢你们的救援和牺牲。”

但他突然感到,基尔伯特背后,那位四十余岁的妩媚女士,正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眼里的意味深邃不明。

这就是那个男孩么。

他和——那个人的儿子。

姬妮的眼神顿时一黯。

泰尔斯没有想太多,转过头继续道:“自我介绍就先押后吧,今晚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为此,我和这位……”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明明幼稚可爱,却要板着一张脸的小萝莉,顿了顿:

“瑟琳娜·科里昂小妹——额,女士!”看着红眼萝莉不善的表情,他赶快改口。

“在友好而愉快的磋商后……”

小萝莉瑟琳娜,突然感觉到脖子有些痒,不为人知地撇了撇嘴。

“我们决定放下仇怨,结束敌对,缔结盟约。我为瑟琳娜殿下定期提供我的血液,而瑟琳娜殿下和她的属下们将为我效力到……”

泰尔斯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约德尔握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然后就被两个人焦急地打断了:

“为什么我们要为你效力?我们可以用其他利益交换,大不了一走了之……”这是红而脸色不善的血族罗拉娜。

“泰尔斯先生!您的血液?太危险了,这怎么可以……”这是护主心切的基尔伯特。

但泰尔斯只是突然举起右手,然后猛地握拳。

这是他前世带大学生的讨论课时,为了平息越来越热烈而失焦的讨论,常用的手势。

两人的话同时一窒。

穿越者深吸一口气。

泰尔斯离开约德尔的搀扶,不顾基尔伯特的阻拦,缓缓走向血族们,轻声道:“你们为我效力,以换取我的庇护。”

“而我,会为你们——一群无家可归,只能打着科里昂的旗号,在鸢尾花的标记下骗吃骗喝的政治难民——在星辰王国提供庇护,比这个庄园的主人更好的庇护。”

克里斯、伊斯特伦和罗拉娜的脸色齐齐一变,看向瑟琳娜。

但银红眼的小萝莉,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偶么有告诉他任何事,他自己拆到的。”

猜到?

跟血瓶帮不和,与庄园主人不是一条心,伊斯特伦的那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和三楼那个看似游泳池,实则是大号安养病房的棺材。

穿越者在心里默默地想,把这些因素和迹象都归纳起来,难道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吗?

他知道,对面的血族们对自己警惕万分,但是没关系,至少目前的事情解决了。

泰尔斯转过头,真诚地看着基尔伯特和约德尔。

“基尔伯特,约德尔,请相信我。我会在健康不受损害的情况下,提供血液以利瑟琳娜殿下的飞复——咳咳——恢复。”

“我以这个承诺换取了我适才的安全,和瑟琳娜殿下的友谊。”

基尔伯特盯着泰尔斯,良久。

但背后的姬妮,却眼神复杂地上前一步,轻轻开口:“基尔伯特,这是他做出的承诺——也是他们家族做出的承诺。”

就像他当年一样。

她在心底默默地补了一句。

基尔伯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向泰尔斯点头道:“我们当然相信您——但我会向……禀报的。”

泰尔斯轻轻地笑了。

他转过身,把血族们让到其他人的视线内,轻轻道:

“那么,就让我来正式介绍一下……”

但不等他说完,一边的克里斯就庄重地踏前一步,严肃地开口道:

“不劳费心。”

“在各位面前的……”他轻轻搀扶着手边的小萝莉,后者不稳地走上前来。

“是东方大6的夜之国度,七大家族之,科里昂家族真正的继承人,痛苦之丘合法而正统的统治者,女大公(archduchess),瑟琳娜·1·a·凡·科里昂殿下(her_highness)。”

克里斯目光高傲地看着几位人类,他的身后,罗拉娜和伊斯特伦都露出光荣的神情。

瑟琳娜,用她五六岁小萝莉的外表,低下圆脸,捏着不存在的裙子,施了一礼,随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泰尔斯在心底里撇撇嘴——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基尔伯特和姬妮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六百多年前,天崩地裂的终结之战后,如许多历史悠久的种族一样,血族,也朝着终结海的两个方向,分裂为东西两支,最高贵的十三氏族,朝着不同的大6分道扬镳。

西大6的五支氏族结成家族联盟和暗夜议会,占据了盛宴领(确切地说,他们占据了一片地方,称之为盛宴领),东大6的八大氏族则建立王国式的统治,以“夜之国度”之名,在终结海的东岸生根芽。

六百多年里,与他们在西大6盛宴领内一盘散沙,甚至被迫签订《人类诸国与长生种属公约》的亲戚们相比,夜之国度的血族,在凶名素著的“夜翼君王”蓝利·科里昂的强势统治下,更加凝聚而强势,甚至广泛参与大6事务——在第二和第三次大6战争中,他们均派出精锐的血族战士组成的“圣血兵团”参战。在后者中,夜翼君王甚至一度亲自率军,攻至“西大6之刃”埃克斯特王国的都龙霄城下。

但就在两百年前,夜之国度政治剧变,夜翼君王蓝利·科里昂神秘失踪,八大家族元气大伤,霍利尔家族甚至举族叛离,跨海投奔盛宴领的暗夜议会。

从此,夜之国度仅剩七支统治氏族,又失去了唯一有望突破“真界”级别的高手,在曦日教会的打击下,逐渐衰落。

此消彼长,西大6盛宴领的暗夜议会,六大氏族励精图治,改革腐朽陈旧的制度,广泛开展外交,甚至一跃成为《要塞和约》的会盟者之一,自称“血族上六支”。

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居然说她是夜之国度里,痛苦之丘——夜翼君王出身的科里昂氏族巢穴——的主人。

基尔伯特抬起头,恭敬地出言:

“恕在下冒昧,然而据我所知,科里昂家族目前的家主,痛苦之丘的实际统治者,应该是夜幕女王,也是夜之国度的现任共主……”

“‘哭泣者’(the_eeper),科特琳娜·1·a·凡·科里昂陛下(her_majesty)。”

基尔伯特特意在“夜幕女王”“陛下”的称谓上咬字,强调与瑟琳娜“殿下”的不同。

泰尔斯打了个哈欠,让本就不爽的克里斯再次对他怒目而视。

瑟琳娜的赤瞳微微一缩,翘着嘴巴踏前一步:“偶爱哭的妹妹,科特琳娜,非法攫取了偶继承自君父,夜翼陛下的船利,窃据了血海王座。但终有一日,偶会重登王位。”

她的婴儿肥脸颊微微一倾,小手在胸脯上握紧,闭上眼睛,念出科里昂家族的格言:

“血脉永治(1ong_reign_the_b1ood)。”

伊斯特伦和罗拉娜顿时脸色一肃,谦卑地低下胸口,拳头握紧在心脏的位置,和克里斯齐齐后退一步,低头咏叹道:

“血脉永治(1ong_reign_the_b1ood)。”

这这这——泰尔斯的脸上冒着黑线。

你怎么不喊“一统江湖”呢。

“你们的帮助和资瓷,偶必有肥报。”瑟琳娜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泰尔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比如咬开我的脖子?

泰尔斯转了一圈眼睛,避开小萝莉热切目光,敷衍地道:“哇哦,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瑟琳娜的小脸蛋鼓了起来,似乎对泰尔斯的态度有些不满。

伊斯特伦看着泰尔斯古怪的态度,想起他大概就是用这种态度在支使自己的,便莫名有股闷气。

看着殿下的表情,他露出冷淡的笑容,对着泰尔斯道:

“小家伙,你恐怕不了解大海彼岸的夜之国度。”

“我这么说好了。”

“即使你的敌人是星辰的至高国王,有了我们‘圣血兵团’的支持和庇护,他就绝不敢为难你。”

这话刚刚说完,伊斯特伦身侧的罗拉娜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对面几个人的脸色很奇怪——尤其是那个脸色古怪的中年贵族,还有那个一脸不爽的黑女人。

克里斯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来得及阻止金的血族开口。

他毕竟跟对方交过手,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极境巅峰的高手。

泰尔斯的脸皮有些抽搐。

得瑟是病,得治!

“那么,该我来自我介绍一下了,”泰尔斯挠着脑袋,对着小萝莉道:“那个,我是泰尔斯,今年大概7岁,以前嘛……”

就在这时,一脸不爽的姬妮不客气地走上前来。

但是正要开口的她,却被基尔伯特阻止了。

灰白色头的贵族叹了一口气:“我猜我们之间的同盟关系不会太短,而瑟琳娜殿下也需要时间准备复位,那我们不若坦诚以待吧。”

只见基尔伯特·卡索伯爵抬起头来,目光一肃,简短地道出几个词:

“这是泰尔斯。”

“星辰王国。”

“下一任至高国王。”

良久。

良久。

就在泰尔斯觉得,好像连空气都被石化了的时候,终于有一阵风吹过。

“嘿嘿,那个。”

他尴尬地傻笑着,向对面四个石化的血族摇了摇手:

“感谢你们那个……圣血兵团的支持和庇护。”

后面的姬妮,扑哧地笑出声来。

第17章 姬妮·巴克维

“至少三十位骑兵冲破了大门。从庄园的空地到地牢,到处都是激烈的打斗痕迹。”

蔓草庄园里,三色鸢尾花旗下的骑士,穿着青绿色描纹板甲的塞舌尔勋爵紧蹙着眉头,抚摸着庄园里因冲击而变形的铁制大门。

他周围的许多骑士分散开来,搜寻着尸横遍野,却早已空无一人的蔓草庄园,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只听头稀疏的塞舌尔勋爵,慎重地道:

“双方爆了大规模的战斗,至少在半小时以前,这里大概还是一片混乱。很显然,血族们输掉了战斗,地上的尸体只有血奴的,且符合船队运送他们过海时,所上报的数量。”

“从尸体的伤口看,对方用的都是高纯度的银制武器,他们是有备而来。”

“科里昂家的血族都不见了,如果不是被全歼后夺走了尸体,那就是被生生俘虏,或者逃跑了,甚或三者兼而有之。无论怎样,我们都不用再担心他们所隐藏的那个秘密了——若非落入敌手,就是毁灭无踪。”

但哪种情况都很不妙——塞舌尔心里一沉,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抚上自己所剩不多的头。

另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公爵本来就不打算动用他们,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和行动。”

只见仪容整齐的卡西恩勋爵——另一位有爵位的骑士,从地上的一具血奴尸体旁站起来,看向塞舌尔。

“这是我的错,我等会就去跟公爵大人请罪。”仪容整洁的卡西恩骑士,脸色沉得可怕,但这个贵族骑士并未推卸自己的责任,他表情郑重而情绪压抑地道:

“是我忽视了路上现的那一大队骑兵。现在看来,就是他们突袭了蔓草庄园。如果我们当时就全行进,也许还能截住他们。”

但塞舌尔不这么认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队突袭蔓草庄园的骑兵非常蹊跷,即使他们截住了那队人马,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即使他和卡西恩都是极境的终结骑士。

但塞舌尔心知现在不是打击好友的时刻,他因为之前的大意疏忽而导致的错误,已经满心自责了。

“两个问题亟待解决。”塞舌尔的目光扫过斑驳的庄园墙体,走进屋内。

“第一,他们究竟是谁。”

“第二,他们为何而来。”

卡西恩跟着好友踏进了大厅,尽管之前就闻到满满的血腥味,但当他看清大厅里的血腥场景,还是忍不住转过脸。

跟在东大6做过佣兵,日日用刀口过生活的塞舌尔不同,卡西恩的出身要比同僚好得多。当年,老公爵大人亲手册封他为骑士的时候,他还是刚刚从终结之塔修业完毕的优等终结剑士,一个前程远大的毛头小子。

当他成为极境骑士之后,卡西恩更是已经太久没承受比武大会之外的血腥了。

“我们现在马上派人出,全方位追索的话,也许能抓住这些骑兵的蛛丝马迹。”卡西恩厌恶地看着桌子上被吸干血的尸体,皱着眉说:

“如果他们是某个家族的人,那顺势进入东城区的各大贵族庄园,就是最好的掩护。”

但他的同僚,塞舌尔勋爵摇了摇头,想起东大6奔腾草原上四处流窜的兔子,无论基瑟里部落的牧民们布下再多精妙的陷阱,它们总是有办法生存下来。

它们的天敌,只有那些翱翔天空,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苍空猎鹰。

塞舌尔顺着血迹,走向地牢的方向,出言反对道:“我们已经够高调了。派人追索东城区各个庄园?在我们把整个星辰的上层社会都得罪光之后,大概就能找到他们的线索了。”

“既然抓不住他们的身份,那就只能搞清楚他们为何而来了。”卡西恩提起一盏不灭灯,捂住口鼻,诅咒着这帮对口腹之欲贪得无厌的吸血鬼,顺着石梯走下血腥味浓郁的地牢,朦胧的声音在昏暗的两壁间回荡:

“这里是借给血瓶帮的临时驻地,用来招待和藏匿科里昂家的高手,但无论是涅克拉和科里昂都不见踪影。”

“血瓶帮的背后是我们和库伦家,这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至于科里昂家的助力,一直是我们秘密联络,一旦他们被人现,很可能会顺藤摸瓜到我们的计划上来。”

“凡是有参与‘新星’的家族都多多少少知晓那个计划,这不足为虑,”走在浓浓的血腥空气中,却丝毫不觉得有异的塞舌尔勋爵,冷静地分析着:“我已经派人去禀报公爵大人了,血瓶帮的联络很快就会来。但是,科里昂家究竟掩藏着什么秘密,会惹来这样一群人?”

卡西恩举着不灭灯,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仪容,在地牢里的一处废墟中停了下来,满目疑惑地四处打量。

看得出来,这处废墟原来是一座牢房,但此时此刻却完全变了样:

它像是经历了可怕的破坏,铁栅栏、锁链、壁石都碎裂成细块,支离破碎地铺遍了有限的牢房。

就像有人把它切成了碎末。

“地牢,同时也是血族的血库。”塞舌尔冷冷地道:“看来有人不太喜欢这里。”

“无论是吸血鬼还是血瓶帮,甚至是入侵者,他们为何要——这样破坏掉地牢?泄愤吗?”卡西恩不解地问。

“地牢不是他们破坏的,”塞舌尔捡起一小块黑色的,上面镌刻着部分奇怪花纹和文字的神秘石质材料,脸色凝重:“这是个牢房——恐怕,是被关在这里的某个可怕角色脱困了,那群冲进来的骑兵,跟他里应外合‘清洗’了这座血色的庄园。”

如果泰尔斯在这里,恐怕要为这位头稀疏的骑士拍手叫好:他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

“这种粉碎的程度,”紧紧皱着眉头的卡西恩看着地牢的破坏程度,惊叹地道:“只有极境的高手才能做到。”

“不。”塞舌尔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万分,他拿着手上那块神秘的黑色散料道:

“从形状上看,这块石头恐怕是某个枷锁的一部分。”

“我怀疑就是这个枷锁,锁住了那个神秘人。”

下一刻,左手上的黑色石块被他甩上半空。

塞舌尔眼神一厉,左腰侧的十字护手佩剑瞬间出鞘。

清厉的剑锋,斩过黑色的神秘石块。

那一瞬间,无声无息。

一秒后,看不见的无形波纹,随着空气的挤压,漫过狭窄的地牢。

在周围的墙壁上撕裂出深深的巨缝!

身后的卡西恩赞叹地点点头,这完美的一剑恰到好处地融合了精准、极与巧妙,就算是“要塞之花”也不过如此了吧。

剑锋斩石的声音终于传来。

“锵!”

声音清脆,火星四溅。

“轰!”

挥剑引起的劲风,此时也堪堪传到耳边。

只见塞舌尔的剑锋气势所及,四壁齐刷刷地落下一片土石。劲风所到之处,牢房里顿时尘土飞扬!

卡西恩手里的不灭灯瞬间被劲风熄灭。

劲风消失。

塞舌尔面色不动,佩剑回鞘。

卡西恩捂着口鼻,虽然厌恶这些尘土,但他还是重新点亮不灭灯,弯下腰,从土石里翻找着。

当卡西恩把黑色神秘石块,拿到塞舌尔面前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两位极境的终结骑士,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和恐惧。

被极境高手的剑锋斩过的黑色石头,此刻竟然完完整整,毫无伤损地,躺在卡西恩手中。

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卡西恩艰难地开口:

“看来我又错了,这种程度的破坏力——”

脸色铁青的卡西恩转过头,看着这个被粉碎的牢房,满脸的难以置信:

“连极境高手都做不到!”

——————————————————————

晚上十一点。

闵迪思厅三楼的卧室里,作为两位蔓草庄园里的极境骑士所讨论的主角,得脱大难,衣装重新变得整洁的泰尔斯,正尴尬地坐在床上。

他愣愣看着眼前那位四十许岁,却依旧风情不减,嘴角边有着一颗美人痣的宫廷女官在——训人。

可惜——泰尔斯想着——要是再温柔点就好了。

“这就是你们看顾的王国继承人?”

“你们难道是野蛮人吗?”

“陛下托付给你们的是他的血脉!星辰的未来!不是扔到岛上就能活的灰巨蜥!”

“你们这个样子连灰巨蜥都照顾不好吧!”

威严的宫廷女官,正用霸气的怒吼,训斥着国王陛下最信任的两位属下,基尔伯特·卡索伯爵以及约德尔·加图护卫,偏偏后两者都顺服地低下头,接受她的训斥。

“他每天的饮食就是面包牛肉?你们知道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吗!”

“你们究竟有没有给他洗过澡!别告诉我拿清水擦过就叫做洗!”

“你们难道看不出他满身的伤口都需要细心护理吗?绷带?那是什么?”

“你们就没教过他怎么正确地穿衣服?别拿没时间当借口!”

“你们给他找的是什么床具?这种被子和枕头简直就是孩童杀手!”

“你们居然不准他出现在露天?你们知道阳光对成长多重要吗!”

“安全?别找借口!他在室内的时候不也在你们眼皮底下被掳走了吗?”

“把那个吸血鬼小女孩的房间给我安排到一百米以外去!什么?没有这样的房间?那就马上给我去挖一个出来!”

“从明天开始,除了保护和教学,你们给我远离他十米之外!”

“你们两个没用的男人!”

好半晌,当姬妮怒气十足的说教结束之后,她将两个“没用的男人”赶出了泰尔斯的房间(“马上去给我准备清单上的一切!”——姬妮)后,突然回转过头来。

吓得床上正在拿着玻璃杯喝水看好戏的泰尔斯,往后缩了半米。

看着姬妮厉色未褪的目光,穿越者想起自己曾经的高中班主任。

但姬妮只是犹豫而复杂地看着泰尔斯,最终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勉强笑了一下,尽力温柔地道:

“别怕,泰尔斯。”

“你现在很安全,而且会一直安全下去。”

“你在闵迪思厅的这一个月里,由我全权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泰尔斯吞下一口水,点点头:“感谢您,额——”

姬妮轻轻接过他的话:

“我是姬妮·巴克维,一等宫廷女官,你父亲忠实的朋友、臣下,兼……嗯,怎么说……”说到这里,姬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

但她到底还是眉头一挑,像是“我想到用什么词”的似的,果断地道:

“……兼他的情人。”

泰尔斯一个没ho1d住,直接一口水喷在了床上。

——————————————————————

闵迪思厅不远的一处道路中,约德尔在虚空里显形,于一个健壮魁梧的身影前,单膝跪下。

“您应该进去看看。”约德尔嘶哑地道。

但健壮的身影只是沉默着。

好半晌。

“与十二年前一样,你总是做些偏离原意的选择。”健壮的身影缓缓开口:“即使你知道他的来历,见过他的母亲。”

约德尔知道,对方说的不是蔓草庄园的事情。

“但您派遣了基尔伯特来。”约德尔微微低头:“您也在犹豫。”

健壮的身影久久不言。

最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三楼房间的灯火,便果断转过身,在一群银甲覆面的精锐卫士的簇拥下离开。

只留下面具护卫孤独的身影,跪在月光下。

第18章 骑士,凡级与超阶

姬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为他处理好新增的伤口之后,嘱咐泰尔斯好好休息,并承诺明天会让他的生活“恢复正常”,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但当天夜里,泰尔斯依旧睡得不安稳。

这几天的经历实在太过曲折离奇。

红坊街的惊心动魄,闵迪思厅的耸人秘闻,蔓草庄园的竭力求存,都让过度用脑的他疲惫不堪。

更糟的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的泰尔斯,还是不能习惯身下的柔软床铺,好像前世“沾枕就睡”的属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在烙了无数个煎饼之后,他习惯性地翻下床,走到角落里他的“专用位”上,蜷缩着躺下。

果然还是硬的适合我,泰尔斯舔了舔嘴唇。

两天前的这个时间,他还在操心废屋里另外五个乞儿的生计安全,酝酿着他伟大的逃跑计划。

之后充满剧变的人生里,他就像是狂风中的无根飘萍,在这个充满恶意和不幸的世界里拼死挣扎,只为自己的生存,使尽浑身解数。

我明明,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啊。

但有了这个身份,泰尔斯看向壁炉上方,昏暗的内室里,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九芒星图案。

“好好活下去”“做一个自由的人”之类的话——泰尔斯深深叹了一口气:大概只是奢望吧。

更何况……

泰尔斯目光呆滞地举起右手,在月光下,看着上面一道被绷带覆盖的划伤。

这究竟——泰尔斯脑中回想起,为罗尔夫解开枷锁时,那一瞬间的爆炸和光芒——是什么力量?

还有那个萝莉吸血鬼,泰尔斯一想起她的干尸模样和自己脖子上两个几乎不可见的圆孔,就一阵后怕。

而现在,泰尔斯也确认,自己大脑中无端闪回的前世记忆不是什么碎片。究竟什么样的记忆,能支撑着自己,每每在最危险的时刻,都突然地迸出过人的精力和意志?

穿越来的第五年,泰尔斯失望地现,他对这个世界的疑惑和不解,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了。

——————————————————

泰尔斯依旧是在床上和被子里被喊醒的,睡梦里,也不知道是谁又把他塞了回去。

但今天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先,来叫他起床的人换成了姬妮,她耐心地为手忙脚乱的泰尔斯讲解,属于贵族的衣物究竟该如何穿着。其次,他的早餐从面包牛肉,换成了可口的蛋糕和牛奶,厅内的守卫们来回忙碌着,把一件件一看就是今天才刚刚运来的物品抬进厅内。

直到基尔伯特一脸严肃地出现,并告知他,属于泰尔斯的私人定制课程,将从早上九点开始,持续到晚上九点。

这让泰尔斯真正地感觉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彻底不一样了。因为仅仅早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他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内容。

“这几天的事件之后,经过深思熟虑与精心抉择,泰尔斯小先生……”

早餐后,泰尔斯被姬妮引到闵迪思厅的后院里,在一块被清理出的,铺满了柔软沙子的空地上,基尔伯特·卡索拄着他的精美手杖,站在满目琳琅的武器架、剑靶、箭靶、沙包、栓马桩和一匹幼年马崽前方,慎重地告知他:

“我们认为,您急需格斗技巧和防身技艺的基础训练,而一个在曼恩勋爵身边长大的孩子,自然也应通晓马术与基本的剑术。”

“请放心,我们——主要是姬妮女士——会保证训练不至于影响您已有的伤口。”

什么?

泰尔斯深呼一口气,然后讶异看见姬妮向前一步,对他冷冷地道:

“别惊讶,孩子,早上是身体锻炼最好的时机。既然你是星辰未来的继承人,那自然要有一副承担得起这幅重担的身体。”

“而我会保证这一点。”

泰尔斯看着朝阳下身形成熟的姬妮,和她那一身宫廷女官的优雅装束,看着空旷的四周,挠了挠头。

“为什么不是约德尔来教我呢——他好像很厉害。”穿越者脑海里浮现出秘密护卫穿梭城区的迅捷身法。

“您指望一个王国上下也没有几个的极境高手,来教导一个新手最初级的东西吗?”一边的基尔伯特接过话头,背起双手道:“而且,请您相信我,约德尔的那一套,并不符合您的身份以及特点。”

泰尔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什么是极境?”

就在此时,姬妮拍了拍手,走到场地中央,对着泰尔斯勾了勾手指:

“这些理论上的知识,基尔伯特会在训练中为你讲解的。”

“现在,竭尽全力地向我攻过来!我要评估一下你的已有基础。”

泰尔斯傻傻地看着姬妮背着双手,站定在场中的样子,直到对方再次出言催促。

好吧,练功升级,这不是前辈们的最爱么——穿越者终于换出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把匕抽出来。

下一秒,泰尔斯以一个合格乞儿的街头身手,向着姬妮冲了过去。

“格斗,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而悠久的技艺。”

姬妮连支撑脚都没动,就轻巧地把冲劲过猛的泰尔斯绊倒。

“砰!”

而基尔伯特则缓缓开始了他的讲解: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与外族、与自身不断战斗的历史。”

“数千年前,在向世界争取生存权的战斗里,人类逐渐总结归纳出了使用武器或徒手格斗的技艺和规律。”

泰尔斯第二次被绊倒,灰头土脸地摔倒在操练场里。

“与其他各族相比,身体素质大幅落后的人类,就是靠着掌握这些技艺和技巧,做到以弱胜强,以少敌多,以小搏大。”

“很久之后,那些在战斗之中掌握了高技艺的战士们之中,更有一部分人,在体内觉醒了人类自己亦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些力量赋予了人类在世界上‘挣扎’、‘抵抗’之外的选择,不同的力量赋予他们不同的优势,从凡的度,到敏捷的反应,高的洞察,与非凡的力量,不一而足。”

这一次,泰尔斯灵活地闪避开姬妮的绊腿,聪明地擒拿住对方的高筒靴,但随即被姬妮巧妙的力度重新踹倒。

“这些出一筹的人类,靠着这些力量,骑上稀少的战马,带领着技艺熟练的战士们,向危险重重的世界进。”

“这就是最早的一批‘骑士’(knight),”基尔伯特深深叹出一口气,看着狼狈的泰尔斯,第四次摔倒在地,继续说道:“而他们所觉醒的那些力量,被统称为‘凡之力’(extra_fornetbsp; “在终结之战(fina1_ar)过后的今天,人们,特别是剑士们,喜欢称呼它为——终结之力(fina1_fornetbsp; “也正因为‘凡之力’的出现,世界第一次有了对力量的划分:对那些灵活运用战斗技巧,精于战斗的战士们,我们习惯称呼为‘凡级’。”

“而那些掌握了凡之力或者与之相等的力量,在控制与观察之上细致入微、格斗与厮杀间得心应手的高手们,已经越了凡人的范畴,所以——”说到这里,基尔伯特的眼里冒出精光:

“我们称之曰:‘阶’。”

“够了!”

姬妮举起左手,拦下了心有不甘,还想继续冲上来的泰尔斯,将他推倒在沙地上。

“头脑灵活,善于闪避,也懂得如何最大限度的力,只是身体还未长成——我知道该教他什么了。”姬妮吐出一口气,转过身,从武器架上抽出两副木制的剑盾,将其中比较小的一副,丢给手忙脚乱的泰尔斯。

真沉啊。

泰尔斯吃力地正过盾牌,学着姬妮一样,用木盾后的皮带将盾牌绑缚固定在自己的左手上,但随即现,这个姿势对一侧的肩臂负担极大。

泰尔斯的右手抓起木剑,好家伙,跟jc匕比起来,这柄木剑简直跟废屋里的水缸一样重!

“侧过身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防守时重心在后,进攻时重心前倾!”

“抬起盾牌,对准你的敌人!以它为重心,护卫前胸!”姬妮的话突然变得冷厉而严格:“不管任何时候,高举你左手中的盾牌!”

“只有两种情况可以放下它:你死,或者敌亡!”

泰尔斯吃力地抬起左臂,不一会儿,酸痛感就传来了。

“甩动右臂,把剑当成你的第二节小臂,利用你的盾牌和前身重心的重量,像甩动鞭子一样挥舞它!”

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泰尔斯,摇摇欲坠地举起右手的剑,努力左右晃荡着,耳边听见基尔伯特的话:

“啊哈,历史悠久的北地军用剑术。”这一刻,卡索伯爵的话中充满缅怀与尊崇:

“在吟游者的诗篇里,它是凡人的最后武器,骑士的刚毅之躯,北方的冰雪屏障,兽人的战场克星。”

他下面的这句话让泰尔斯睁大了眼睛:

“当然,亦是凡之力的源起之剑。”

第19章 星夜同盟(上)

两个小时后。

“注意脚步!”

“稳住呼吸!”

“‘铁躯’式的关键在脚下,受到攻击的刹那调整双腿距离,卸开力道!”

“不想死的话,就把盾牌向着敌人举起来!”

姬妮清亮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斩击!

泰尔斯咬紧牙关,挥动右手的剑带动身体旋转,左臂则血管贲张,奋力将重得不成比例的木盾借着肩力抬起,右腿微弯,准备按照受力的情况滑开,以缓冲打击。

“砰!”

一旁观战的基尔伯特轻轻闭上眼睛。

在姬妮击中盾牌下侧的一剑后,泰尔斯第二十五次失去平衡,又一次摔倒在沙地里。这一次,他已经筋疲力竭,再也举不动手中的盾了。

可,可恶。

穿越者大口地喘息着,努力抬起头和胸,但沉重的盾牌死死压着他的左胸,让他无法从地上挣扎起来。

这位阿姨,兼父亲的情人,明明连续挥舞了两小时的剑,但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体力消耗的迹象都没有?

“北地军用剑术,在三千多年前,源于久远的沙文古国时代,成型于远古帝国之前的人类诸王时期。”好像看穿了泰尔斯的心思一样,基尔伯特的声音在空地上响起,“据载,彼时古精灵与龙群的战火正酣,而北地人类诸王,在北方遭遇了古兽人的入寇。”

“这套剑术,就是为了与古兽人甚至龙——那些力量体型都远人类的可怕对手作战而生的,”基尔伯特认真地看着地上的泰尔斯,轻轻道:“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久远的格斗剑术。就是在这种巨大的劣势下,在近乎绝望的战斗里,在近乎必死的抵挡和近乎自杀的冲锋中,第一批骑士觉醒了凡之力,也就是现称的‘终结之力’,成为人类史上最早的阶。”

基尔伯特眼中的精光一闪:“姬妮女士便是阶中的佼佼者,不说她所拥有的特殊终结之力,光是观察力、爆力,平衡感,几乎所有的身体素质,都与您不可同日而语。她与您的差距,就如同当年,强悍勇猛的古兽人与弱小的人类一样。”

泰尔斯惊讶而尴尬地——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父亲的“情人”相处——看向姬妮,只见对方一脸轻松地活动着手腕,似乎对基尔伯特的称赞毫不在意。

“随着对凡之力的进一步使用与累积,这种力量将越来越强。骑士们开始学着驾驭这些庞大深邃的力量,掌控那些不可测度之力,达到收自如的境界。相比起阶,这些更进一步的骑士们,力量之强几乎深不可测,技巧之间已然精妙无匹。他们开始明悟力量和战斗的本质,变化随心,毫不拘泥,能够以最大的效率和最小的损耗解决一场战斗,”基尔伯特向前一步,不露痕迹地向着虚空中的某处点了点头:

“这便是极境,越力量极限的至强者。”

泰尔斯呆呆地望着天空,想起艾希达对空气随心所欲的掌控,以及约德尔鬼魅无踪的身法。

“凡级,阶,极境,这套力量分类体系,在人类强盛之后,广泛传播到各族各地,”基尔伯特看了看天色,向着姬妮点点头:“古兽人,古精灵,甚至连异能者和……都开始使用起这样的分类。”

“而这一切,都源于古北地军用剑术,源于那一丝为了生存,与兽人和龙群相抗的勇气。”基尔伯特的话,让泰尔斯怔怔出神。

“如今,古兽人的威胁不再,龙群绝迹人间,北地军用剑术也不再流传。即使是以北地血脉为荣,占据了古代北地旧土的埃克斯特王**队中,这套剑术亦早已被抛弃。现在,留有完整北地军用剑术传承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星辰王国与终结之塔。”

“姬妮小姐是少数精于此道的人。对这套曾经拯救我们先祖的剑术,泰尔斯小先生,请您心存敬意,不懈练习。”

与兽人和龙相抗的剑术?

难怪——回过神来的泰尔斯郁闷地想:我说怎么挥起剑来的感觉跟孙子似的。

回想起自己像傻子一样的举盾挥剑(被剑带着挥),移动脚步(被盾的惯性拉着走),以及跟姬妮的对练(姬妮练他),感到自己被当成孙子揍了两小时的泰尔斯,就无言地叹出一口气,满脸遗憾地向后倒去。

“你之前的伤口,已经有撕裂的迹象了。今天早上到此为止。”姬妮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扔下剑盾,神色如常地道。

“北地军用剑术的这三套防守式,就是你这一周的功课。至于骑马嘛……”姬妮看了看马桩旁那匹围着蝴蝶惬意地撒欢的小马驹,再看看费力把自己的左臂从木盾里解脱出来的泰尔斯,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去洗个澡。吃个午饭。下午一点,基尔伯特为你准备了室内课程。”

下午的课程?

老天,晚上是不是还要晚自习?

过惯了烟酒僧无规律生活的泰尔斯再次吐出一口气,感受着浑身的酸胀,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只见星辰王国里最尊贵的私生子,无奈而吃力地脱下身上的装备(把自己的左臂从盾牌里拔出来),一瘸一拐地进了闵迪思厅。

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洗澡吃饭。

“不得不说,真是不错的理解和领悟力,才两个小时,他已经初步理解了这套剑术的基本精神。”基尔伯特目送着泰尔斯离去,打破了沉默,轻声地点头道:“我在他这个年纪时,靠的是身体来练剑,而这孩子,是用大脑在学剑。”

“比起这个——别告诉我,你们的观察力差得注意不到他身上的异状!”姬妮看着泰尔斯的背影消失,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她一边对着基尔伯特说话,一边狐疑地打量着四周的空气:“我还记得,哪怕是百米外的尘埃,那副受诅咒的面具,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别打量了,约德尔不在附近,”看着姬妮神经紧张的举动,基尔伯特背起手,稳重地道:“自从泰尔斯被血族出其不意地掳走一次后,他就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还有,我们都注意到了,”基尔伯特说着,微微蹙起眉头:“那孩子才7岁左右,两天前受了不轻的伤,但两天的时间,居然好得差不多了……在太阳底下练了两小时的剑术都没有大碍……难怪侦测血液的血脉灯,会整整七年都没有反应……”

“这种体质,已经不能用‘异于常人’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他叹了一口气,尽力不去想这件事的另一个可能:“璨星家族,果然是世上传承得最悠久的帝室遗脉。”

姬妮也沉默了一阵,默契地没再说什么。

宫廷女官弯下腰,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说起吸血鬼,你为什么要向他们泄露泰尔斯的身份,还邀请他们入住闵迪思厅?你难道还真相信泰尔斯跟那个落难女大公的协议?他毕竟才7岁……而你很清楚,吸血鬼杀过我们的人,我们没法信任他们……而对吸血鬼而言,我们是突然出现的意外,他们也不可能信任我们。”

“你已经说到答案了。”基尔伯特的眼里冒出精光,想起那个脸色死寂却充满智慧的血族老人:“正因彼此缺乏信任,相互忌惮甚至相互威胁。”

“所以才要用各自的秘密和共同的利益,捆绑彼此。这是外交上的默契和心眼,与清楚明白的查案侦搜可不一样。”

“哼,装神弄鬼,神秘兮兮。”姬妮仿佛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一边离开训练场走进厅内,一边不爽地道:“又一个莫拉特。”

“感谢您的夸奖,尊敬的姬妮女士,”基尔伯特抬了抬头上的礼帽,恰到好处地笑道:“能与王国秘科的脑同列,鄙人不胜荣幸。”

还有——基尔伯特没有在意姬妮毫无礼貌的无视,他在心底默默地道——那孩子虽然只有7岁,但论起心眼来,绝不比那位几百岁的女大公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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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半小时后,当基尔伯特和姬妮同时来到泰尔斯的书房时,刚刚胡乱沐浴过,正在进餐的泰尔斯,正皱眉苦脸地看着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红眼小女孩。

她的跟班们,伊斯特伦和罗拉娜,正与将泰尔斯围护得水泄不通的终结剑士护卫们,眼神不善地对峙着。

“退后,吸血鬼,”一名领模样的剑士护卫,在头盔后怒目而视,语气不佳:“这里不欢迎你们。”

“别误会,我也没有多喜欢你们,短生种,”伊斯特伦毫不在乎的话也让护卫们越不爽,“记得吗?像你这样的家伙,我昨天干掉了八个。”他讽刺而挑衅地道。

蹙眉的泰尔斯从手上的叉子里,咬下一口精心调味过的牛小排,被穿越以来就没吃到过的美味感动得心生赞叹,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对面那个婴儿肥小女孩,她明显不对头的眼神。

可惜,这种味道,大概是怎么也比不上,当初跟娅拉一起吃过的狗肉了。

泰尔斯看看眼前的局势,叹了一口气:真头疼。

“你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藏在花瓶里的卑劣老鼠,”剑士领的语气降落到冰点,腰间专门配备的银剑出鞘一尺:“试试看向前一步?我很乐意为同伴们复仇——或者我只需要把窗帘拉开,让你们晒晒太阳。”

于是金的英俊男子脸色不佳,打算向前一步。

“别紧张,男孩们。”罗拉娜适时地将她火冒三丈的表弟拉退一步,虽然带着笑意,但话语严肃而认真:“仆人们,退下,你的主人与我们的主人有协议。”

看着眼前这些恨不得杀死他们的终结剑士们,罗拉娜嬉笑的脸庞越灿烂:“这可是你们主人说的——我们现在是同盟,难道不该忘掉过去的仇怨?不过八条命嘛……”

终结剑士们的情绪越不稳,有几个甚至在头盔后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表姐就是表姐——伊斯特伦心中想道,特别是,看着那些守卫愤然不已,却只能兀自克制的样子——真是让我心中舒爽。

房外的姬妮眉头一皱,就要走进屋去,却被基尔伯特抓住了手臂,只见灰白头的前外交官表情神秘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护卫的身后,那位椅子上的小主人。

姬妮露出不解的表情。

直到她看见,吃下最后一口食物,放下刀叉的泰尔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从椅子上滑落。

该怎么办呢——看着对面三个血族别有深意的目光,泰尔斯思索着这个问题。

然而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感谢你的维护,乔拉,有你在,我对自己的安全很放心。”泰尔斯脸带微笑地道,顺手拉了拉剑士领的甲胄下摆。

这位曾经被自己在到来的第一天早上,用戳肚子的方式,试验“守卫们到底是不是石头人”时戳笑的乔拉,就是这些守卫的领,也是他安排着守卫们,一一击毙了来袭的雇佣兵。

他知道,对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能像大部分小白文的主角那样,充满权威和霸气地直接挥手斥退,更何况,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才刚刚牺牲了八位最可靠的兄弟战友,面对最直接的仇人,没有直接拔剑相杀就已经是罕见的克制。虽然他们已经是协议上的同盟,但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生,在外人面前挥手斥退自己人,固然是爽,却只会寒了守卫们的心。

泰尔斯严肃起脸色:“我需要你们帮我个忙。”

“谨遵您的吩咐。”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护卫领乔拉恭谨的语气说明了一切,能守卫在这里的剑士,都是璨星家族最信任也是最精锐的私兵。虽然没有被告知,但凭着接收到的任务,以及几天来的相处,守卫们早就对那个由基尔伯特与约德尔亲自送来的男孩身份,有了相差不远的猜测。

“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并不信任这位英俊的伊斯特伦·科里昂先生,以及他虽然美丽,但也同样危险的表姐,罗拉娜·科里昂女士。”

“他们给我留下不少的屈辱——他们的存在,让我困扰不已,担忧恐惧。”泰尔斯皱紧了眉头,咬着牙齿道。

就像他们真的有生死大仇一样。

伊斯特伦和罗拉娜都心中一惊,同时看向身后的女大公,但后者依然不动声色。

“只要您一句话,小先生,”乔拉头盔后的眼神越刺目,他腰间的剑再次往外一寸,“我们的剑将为您出鞘。”

周围的终结剑士们闻言,更是将手按上剑柄,同仇敌忾之下,目光越地不善。

“很好,我太想要他们的头颅了……”泰尔斯脸带寒意,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伦。

剑士们齐齐往前一步!隐隐将血族们包围起来。

伊斯特伦看着那个男孩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罗拉娜露出凶狠的表情,舒展着自己的双手。

不是吧——伊斯特伦心中无来由地惶恐,不知不觉地后退一步,直到的女大公的密语在耳边悄然响起。

“稳住,伊萨,”幼稚的童音,只有血族才能听见,却让伊斯特伦心中一安:“他不是要翻脸。”

“……但因为神圣的盟约,我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伤害他们……”

“所以,把除了这位……小女士外的另外两人,赶到走廊去,乔拉。”泰尔斯嘟起嘴,抱紧双臂冷冷道。

“如果他们胆敢打扰我和——瑟琳娜·科里昂女士的私密谈话。”

泰尔斯眼中寒光一闪,让早有阴影的伊斯特伦心中忐忑,穿越者转过头,对着乔拉继续不留情地道:“乔拉,还有各位……你们就有正当的理由复仇雪耻了。”

“特别是那个金的。”

伊斯特伦心中一紧。

“若我们刀剑出鞘,必不让您失望。”乔拉眼色坚毅地点点头,向着书房的大门伸出手臂:

“吸血鬼,你们听到了。”

“滚出去,走廊才是适合你们的地方。”

表情恼怒的伊斯特伦还想再说什么,但早就被他的表姐制止。

罗拉娜恰到好处地隐藏住自己的愕然,神秘地笑笑,向着小萝莉瑟琳娜恭敬地行了一礼,将伊斯特伦扯出了书房。

房外的基尔伯特露出笑容,和一脸惊讶的姬妮,为守卫和血族们让开了道路,两伙人相互警惕地盯视着,走出了书房,继续在远处的走廊上对峙起来。

“日安,科里昂先生和科里昂女士。”基尔伯特整齐地行了一礼,优雅的八字胡微翘:“我知道血族们听力群,在这里听到书房的动静简直太容易了——不知道窃闻偷听的话,算不算‘打扰’泰尔斯先生和科里昂女士的私密谈话呢?”

一旁的守卫乔拉,和剑士们马上气氛凝重地走上来:“你们要偷听?”

罗拉娜的笑容戛然而止,伊斯特伦则脸色铁青。

看着血族被愤然的剑士们逼到楼梯之外才止步,姬妮若有所思。

这么说——姬妮默默地低下头——基尔伯特说的是真的,那真的是一个,聪明稳重的男孩。

只是,聪明稳重得过分了点。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在赤瞳小萝莉略带异样的眼神中,把厚重的书房门推上,又贴心地拉上了窗帘,遮挡了阳光。

三楼的书房有着完美的隔音效果,基尔伯特向他保证过,以血族的听力,也无法渗透。

“好了,昨天时间紧急,现在嘛,”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正色道:“我们来详细商量一下,同盟协议的条款。”

“尤其是关于我的血液,还有你们为我效力的部分。”

“灰常好,”因为身体缩小,而讲话漏风的瑟琳娜小姐,小萝莉,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需要商议的条款,不妨再加上你的身份事宜。”

泰尔斯的脸上露出疑惑,但随着红眼小萝莉的下一句话,他脸色大变。

只听这位披着小女孩外表的,科里昂家族真正的继承人,痛苦之丘合法而正统的统治者,女大公,瑟琳娜·1·a·科里昂殿下幽幽地、牙齿漏风地道:

“也就是,里作为王子的继承权,迟迟么有得到承认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的是,正当泰尔斯巧妙地避免了守卫与血族们无可解开的仇怨,并与瑟琳娜开始谈判的时候,在三楼书房的顶上,克里斯·科里昂正躲在壁炉烟囱的阴影后,避开阳光,姿势古怪,面无表情。

“好了,”脸色苍白的克里斯·科里昂耳朵一动,扭过头道:“我们的人没有打起来。我想,殿下和那位小朋友,他们大概已经开始谈话了。”

“我们两个好歹也是极境,就不用再维持这个尴尬的姿势了吧?”

只见血族老人的对面,那个戴着面具而始终沉默的怪人,约德尔·加图,这才把倒持的短剑,重新藏回衣内,身形渐渐消失。

第20章 星夜同盟(下)

“下一任国王?昨晚,里的属下夸大了里的身份,”婴儿肥的女孩嘟着嘴,她穿着为泰尔斯准备的童装,样子滑稽又可爱地在壁炉旁的地毯上坐下,继续说着漏风的话:“但偶们花现,里现在,甚至连王子都不是。”

当然不是,全国上下知道国王有个儿子的人,数起来估计都不过两只手好吗——泰尔斯在心底说。

难道我会告诉你,这只是因为不爽看着那个金毛得瑟,基尔伯特才故意那么说的?泰尔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以为,”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那对赤红的眼眸,道:“我们之前在蔓草庄园里讲好了:既然我的血液很好喝,那只要你忘掉把我一口气吸干的想法,我就定期提供你少量的血液。你在享用我血液的同时为我效劳,我就保证你们在星辰有安全的居处。”

“但里并么有这种力量,”瑟琳娜缓缓但肯定地道:“来庇护偶们。”

“好吧没错,我只是个私生子。所以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来保证你们的安全……”

瑟琳娜直勾勾地盯着,突然出声打断他:“但里不是里父亲,里不是国王。”

“所以呢,”泰尔斯无奈地道:“非常抱歉,但你们已经在闵迪思厅了,你们的秘密也被我们获知了,我想凯文迪尔家族大概也不欢迎你们回去……”

“半品脱。”红眼的萝莉面无表情地出声。

“什么?”

“里的血,偶每天要半品脱。”她认真地看着泰尔斯的眼睛。

“每天半……品脱?”泰尔斯也眯起眼睛,看着东大6的女大公,仅仅是为了我的血?

这个男孩的血,不一样——瑟琳娜心里默默地道,正是那种充满生机和力量的血,把自己从混沌的沉眠中唤醒。虽然,一醒来就现有个家伙在啃自己的脖子,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瑟琳娜不爽地撅撅嘴,摸了摸脖子。

泰尔斯,别忘了,昨天就是这个“小妹妹”的干尸版——另外一边,泰尔斯在心里膈应地暗道——差点要了你的小命。想到自己曾经被一具干尸咬着脖子,像抽水泵一样……心情复杂的泰尔斯,也不自然地转了转颈部。

两人默默无声地对视着,直到其中一方打破沉默。

“开什么玩笑!每天半品脱?你不如直接把我吸干算了!”泰尔斯踮起脚一拍桌子(否则太矮了拍不到),毫不示弱地跟她对视起来,只是偶尔想起她那副干尸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偶恨不得吸食殆尽里体内的每一滴血,”瑟琳娜瞪着红色的眼睛,一本正经又令人毛骨悚然地答道:“但是让里长期为偶供血,显然更划算。”

“你还真是会精打细算啊!”泰尔斯讽刺地回击道。

“每天四分之三品脱,偶需要尽快飞复。”瑟琳娜的眼神转冷,语气不容置疑。

“你以为我是每升一级就满血满蓝的小强吗?”顶着对方的目光,泰尔斯紧紧咬着牙:“每天都献血给你——门都没有!”

“偶听不懂里说什么,”面对穿越者不小心露出的疯言疯语,冷脸的萝莉干净利落地选择了无视:“每周一次,两品脱。”

“半年一次!十分之一品脱!这是看在我们友好协商的份上。”泰尔斯狠狠地道。

“两周一次,一品脱半。请用行动,向偶证明里的友好。”

“最多每个月一次!失血之后我也要时间造血的好吗!”

瑟琳娜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赤红的瞳孔看向泰尔斯,让后者头皮麻:

“小鬼,别挑战偶的耐心。”

“里还能站在这里敷吸空气,是因为偶对里的血液感兴趣。”

瑟琳娜眼睛一缩,毫无变动的表情,突然露出寒意!

“偶们如果不计牺牲地要走,里们拦不住,更何况——”瑟琳娜的眼睛神秘地转动着,瞳孔却不离泰尔斯的目光,让穿越者汗毛倒竖:

“这里,藏匿着星辰的秘密继承人,里猜,辣些大领主大贵族们,费不费感兴趣?”

泰尔斯顿时感到头皮麻。

这该死的——老妖婆,泰尔斯腹诽道。

但前世的田野调查经历让他意识到,身为谈判的另一方,他不能示弱。

“好啊,”泰尔斯在脸上竭力释放出愉快的笑容:“你的妹妹肯定也很想念你吧。特别是,你不但来了星辰度假,还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胖女孩。”

“到时候,我没法成为继承人,你也回不去夜之国度,既然如此相配——”

泰尔斯笑得更灿烂了:“你不如就嫁给我吧。”

话音落下。

瑟琳娜的神情没有变,眼神没有转,身体也没有动。

但不知为何,泰尔斯一个激灵,在一刹那感到刺骨的冰寒!

双方对视了整整十几秒。

沉默中,瑟琳娜语极慢,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看来,里是真的想要跟偶决裂呢。”

话语间,瑟琳娜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獠牙!

泰尔斯一惊。

他藏在身后的右手一颤,jc匕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捅出!

“那好吧。”瑟琳娜神秘地弯起嘴角,舔了舔獠牙道。

这个角度和距离,我能周旋十几秒。

泰尔斯低下头,紧蹙眉头,狠狠地吞咽一口。

只要不遇到克里斯,约德尔就能赶来,守卫们还有姬妮跟基尔伯特也在走廊上,但是伊斯特伦和罗拉娜——可恶!

但既然获得了最坏的结果,泰尔斯也只能选择接受。

他微弯下腿,拉开双足,左臂准备抬高,右手拿稳匕,眼看就要摆出一个标准的“铁躯式”。

北地军用剑术——虽然只练习了两小时,希望你能物所值,泰尔斯在心底苦笑道。

第一次,瑟琳娜突然绽开了令人不安的笑容。

幼稚的声音响起,在泰尔斯耳内听来,格外可怕:

“那偶就只能妥协了,按里说的,每月一次吧。”

“多少品脱,泰尔斯,里说了算。”

左臂作盾牌,挡开她的第一次攻击,按照昨晚那具干尸的经验,不知道她会不会——欸?

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瑟琳娜说的话。

什么?

妥协?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足够塞下两个瑟琳娜的拳头。

我这边正要“亚撒西”,敌军就——投降了?

怎么不按本来啊?

更吓人的事情生在后面。

只见瑟琳娜可爱的脸蛋上,浮出两个淡淡的酒窝。

小萝莉腼腆地笑道:“泰尔斯哥哥,偶都妥协了,那里也要答应人家一个条件,好不好?”

泰尔斯完全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对方。

眼看三无女孩,突然化身笑靥如花的小萝莉,他简直——什么鬼啊这是!

情绪变化太快,他只能操着干巴巴的嗓音,被动地应声:

“什……咳咳……什么……条件?”

小女孩笑得更灿烂了。

那一瞬间,泰尔斯突然觉得,那双诡异的赤瞳,其实也挺漂亮的。

“泰尔斯哥哥,里在成为国王之后,可不可以支持偶夺回王位呢!”

夺回……王位?

东大6的……夜之国度?

原来是这个打算啊,难怪让步那么多。

“额,这个目标太远了,”泰尔斯挠了挠头——他的匕早就插回了衣兜里——有点尴尬和犹豫地道:“要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变成了国王,这个嘛,根据情况……”

话没说完,小萝莉就愉快地扑了上来!

直直撞进泰尔斯的怀里!

“偶知道,泰尔斯最好了!”

泰尔斯狠狠地摔在地毯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拉开怀里的小萝莉,就看见一双红色的瞳孔,此刻水汪汪地看着他。

看着那对眼神,泰尔斯只觉得浑身一震。

他的大脑有点乱啊!

以至于后面,两个小孩从地上爬起来后,所说的话,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最后,供血协议定在每月八分之一品脱,为此,泰尔斯掰着指头换算了一下,不多。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亏了。

“为此获得两名阶和一名极境高手的帮助,”瑟琳娜突然变回了表情匮乏的萝莉,却眼神犀利地道:“里成为继承人的路途只费更加顺畅。”

是啊——泰尔斯郁闷地想——要是获得了一个西6强国的支持,想必你夺回王位的路途也会更加顺畅。

“而且,为了泰尔斯的承诺,偶也要努力帮里成为继承人,登上王位呢!”

承诺——泰尔斯脸色抽搐着。

我刚刚,应该没答应她吧?

没答应吧?

没答应……吗?

不过,喂,那突然变回来的冷淡脸是怎么回事?

看着小萝莉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泰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了,偶有个问题,”在离开的时候,小萝莉回过头,用她变回来的,惯常的三无表情问道:“里的血液到底有什么秘密?”

“只要一点点,居然就能把偶唤醒?”

“昨晚那可不是‘一点点’血液!”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男孩,不爽地抱怨道:“这个问题,请翻书籍,查资料,搜文献,或者直接问我的父母去!”

没想到,瑟琳娜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有机费的话,偶费的,”她抬起眼睛:“里的血液和偶的力量,里的王位和偶的王位,偶们的合作,其实很划算的。”

下一刻,泰尔斯惊讶地看见,瑟琳娜摇晃着幼小的身子,后退一步。

“为此,偶为偶,以及属下的鲁莽道歉,并祈求里的大度和宽容。”

瑟琳娜再次俯下了身子,胖嘟嘟的小手,捏起不存在的裙边,用幼稚的童声,轻轻道:“未来的泰尔斯·璨星殿下。”

泰尔斯愣了一下。

泰尔斯·璨星。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就像瑟琳娜之前说的一样:毕竟现在的他,连王子都不是。

从乞儿,到殿下——果然,自己还是不习惯啊,泰尔斯苦恼地想。

这个妖婆——冷汗淋漓的泰尔斯一直提醒自己这一点,别看之前看她不苟言笑的样子——该说果然是曾经的女大公吗?

这么想着,泰尔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觉得今天的谈判有点挫败。

他认真地伸出手,将小萝莉扶起来,尽管两个小孩的举动看着很滑稽,但两人都变得无比严肃。

“瑟琳娜·科里昂殿下,我接受你的友谊。”

泰尔斯把右手移到小萝莉瑟琳娜的面前,眼神认真:“现在,我们是同盟了。”

瑟琳娜看了他一眼,赤瞳闪动。

片刻,她也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搭上他的手心:“当然,星辰与夜,合作愉快。”

两只小手轻轻握在一起。

“还有,以后让你的人离我的守卫们远点——他们可是解不开的血仇!”

泰尔斯看着眼前矮他一头的小女孩,颇有深意地道:“下一次,你不妨跟我讲讲你如何复位的事情——不用大费周章地试探我的态度,伊斯特伦的演技太差了。”

瑟琳娜的赤色瞳孔微微一缩,也点点头:“好啊,未来的泰尔斯殿下,要是里继承了王位,偶们缔结星夜同盟的话……”

“虽然隔得远,但是偶嫁给里,也不是不可以啊!”

郁闷的泰尔斯被噎得直想吐——谁来把这个讲话漏风的家伙带走!

第21章 终结之战(上)

下午三点。

“怎么了?”书房里,泰尔斯放下正在抄写着当代通用字母的鹅毛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向已经盯着他一个小时的基尔伯特。

“恕我冒昧,泰尔斯先生,”基尔伯特轻轻地笑道,“如果不去当一名富甲一方的商人,那您也许会是天生的外交家。”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只跟他说,我跟那个小女孩在房间里玩了半小时的捉迷藏——泰尔斯郁闷地想,把笔下那个写歪了的“s”给划掉。

泰尔斯非常地不爽,无他,与瑟琳娜的谈判过后,泰尔斯想起女大公在冰冷与热情间,灵活而善变的面孔,就觉得一阵不妥。

于是,就在刚刚,泰尔斯让基尔伯特为他分析了局势。

简单的说——泰尔斯被摆了一道。

看似瑟琳娜在血液的问题上让步了,但这里是闵迪思厅,无论是基尔伯特,约德尔,姬妮,乃至那个不怎么靠谱的父亲陛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一天被抽掉半品脱的血,也就是说:

每个月八分之一品脱,根本就是对方预计之内的数量吧!

所以,瑟琳娜等于完全没有让步地——换取了泰尔斯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

帮她夺回王位?

泰尔斯懊恼地现,自己才是这场谈判的亏输者。

“商人,外交家——我怎么觉得你在偷偷笑话我。”泰尔斯低下头,把基尔伯特给他的《卡希尔·叶落诗集》再翻开一页,抄写着上面的句子,辨认单词与用法。

夜将晓,天未明,圣日昔辉藏九地。

6欲崩,海且覆,邪魔蕴势晦苍穹。

将这一句带有东方夙夜风格的对诗抄下,泰尔斯撅着嘴,努力理解着其中的意思。

本来,基尔伯特尤其担心他的文化基础浅薄,特地制定了庞大而巨量的语言文字恶补计划——要知道,一般街头出身的流氓,除了自己的名字和钱币上的数字,其余什么字都不认识,这简直太正常了。

但穿越而来后,泰尔斯就一直在留心周围的文字,加上语言畅通,和他不知何时起仿佛扩增了内存条的大脑,是以只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掌握基本字母的辨认和书写后,泰尔斯就能轻松地进入一个个拼读单词并抄写长句的阶段了。

度之快,连基尔伯特也为之感叹,只能又一次归功于璨星王室的优异血统。

对此,泰尔斯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

“不,您的应对很不错。”基尔伯特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把这完整的咏古长诗抄下,“我托人查阅了夜之国度的资料和情报,相比起她手腕高的妹妹,瑟琳娜·科里昂虽然声名不显,但确实是夜翼君王的血脉,在第三次大6战争前就已经出现,年纪很可能过四百岁。”

“虽然寄人篱下,身处落魄,但她派伊斯特伦来主动逼迫您,在属下的忠心与同盟的力量之间作出选择,动摇您的人望,又竭力提醒您还未成为继承人的事实,来打击您的自信与底气,这两件事都尽显一位积年血族女大公的狡诈城府——或者那位极境管家的精明。”

“幸好,您在这上面,并未让她得逞,反而逼迫她,不得不以近乎耍赖的方式来获取筹码。”

果然是老妖婆,泰尔斯在心底啐了一口,继续往下抄写。

诸神落世,狱河汹涌,沧桑大地,血色蔓延,漫漫军队,雪山崩退。

英雄举旗,王者擎枪,帝国已陨,天地无光,惶惶生灵,落寞何归。

写的什么玩意儿——泰尔斯皱着眉头,读着这一段描写性的句子,心不在焉地回道:“那你就看着我被他们欺负?”

基尔伯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泰尔斯。

等等。

泰尔斯拿笔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高功率的大脑,又开始自动自地收集每一个因素,汇合成段。

自己的身份。

瑟琳娜的身份。

夺回王位的承诺。

彼此的盟约。

无动于衷的基尔伯特。

还有瑟琳娜的话:偶也要努力帮里成为继承人,登上王位呢!

“基尔伯特,”泰尔斯歪着眉头,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前外交大臣:“是你?”

前外交大臣轻轻咧开嘴,小胡子弯起优雅的弧度。

“对了,我还记得,”泰尔斯呼出一口气,醒悟道:“昨天晚上,是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的!”

“你并不是忿于对方的态度嚣张高傲,也不是耻于我的身份被人看轻,”泰尔斯在书桌前支起身子,眼神狐疑:“这是你本来就谋划好的计策!”

基尔伯特不置可否,只是难得俏皮地耸了耸肩。

这让泰尔斯马上就确定了。

果然就是基尔伯特的计划!

草!

“你故意泄露我的身份,就是在猜测,他们大概会看中这个机会,主动来与尚在落魄时的王国继承人谈判,巩固或者加强盟约,以换取我继位成王之后的承诺——也许要很久,但他们毕竟是不老不死的血族,他们等得起!”

可恶!泰尔斯暗骂了一句瑟琳娜,那老妖婆,明明计划在心,还要装出一副急于恢复实力,恨不得明天就杀回东大6的嘴脸!

死老头!死妖婆!泰尔斯恨恨地想。

“我想,你一定有个非这么做不可的原因?”泰尔斯放下情绪,皱起眉头。

视线中,基尔伯特抬起帽子,鞠了一躬。

“我们和科里昂,双方皆互不信任,彼此疑心,却以合作之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即使是我们的地盘,这也实在太危险了。”

“至于血液?安全?”基尔伯特哂笑了一声,幽幽道:“我从来不敢相信,凭这些不可靠的东西,就可以保证合作的稳固——我们和科里昂,随时可能反目为仇,危及自身。”

“但现在不同了,您成为继承人和她夺回王位,两者捆绑在了一起。为了您的帮助,她必须先帮助您。”

“看似意外之下,您却用一个日后的王者之诺,获得了眼下一份更稳固的助力。”基尔伯特神秘地笑了笑:“用利益的捆绑来争取盟友,这就是政治的精髓。”

“至于您所说的,看着您被他们欺负?”

“为您分忧自然是我的份内事。”

“但是,将您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与保护您不受任何意义上的损伤,这两者的责任,于我而言一样重要。”基尔伯特微笑着道:“瑟琳娜·科里昂只是一个落魄的外国政要,而您将是星辰王国的未来,我想,这就算一个小测验吧。”

小测验?泰尔斯低下头,再次翻了个白眼。

“既然有此想法,直接去找他们,提出结盟不就行了吗?”心有不甘的泰尔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我的小先生,”基尔伯特眨眨眼睛:“外交谈判就像比剑,先出手的一方虽然获得了先机……”

“……却也暴露了自己的步伐和踪迹,由他们提出结盟,对我们而言再好不过。”

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穿越者摇摇头,不忿地想。

泰尔斯不爽地喃喃道:“连自己人也算计,真是恶劣的外交官和政客。”

“好了,”基尔伯特只是眯起眼睛,笑着低下头,看了看怀表道:“抄了这么久这些不明意义的诗集,我想您也累了。”

泰尔斯停下了手中的笔。

“休息一会吧。既然谈起了政治和外交,那趁这个机会,我们来上点历史课吧。”基尔伯特笑道。

“缔结同盟的,有时候不仅仅是可见的利益。”基尔伯特坐在名贵的沙上,抬了抬帽子:

“还有迫切的危机。”

“以及共同的信念。”

泰尔斯放下了笔,开始认真地听起基尔伯特的话。

“这也是,关于一群互不信任,一盘散沙的人类和各族势力,如何成为最忠实的同盟的。“基尔伯特的眼里泛出精光。

泰尔斯突然觉得,基尔伯特有些严肃了起来。

“这就是那本《卡希尔·叶落诗集》所描述的,六百多年前那场战争的故事。”

然而卡索伯爵的下一句话,就让泰尔斯惊得双目圆睁:

“那场残酷、黑暗、血腥、可怕,天崩地裂的史诗之战。”

“终结之战(the_fina1_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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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而黑暗的密室中,苍老的嘶哑嗓音在飘渺中传来。

“所以,豪门和望族们有动静了?”

“是的,我亲爱的老师,”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至少也是阶高手,还有不少极境高手,从各个奇怪的地方出,汇集在北方各个郡城周边——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调查起来,与贵族和领主们没有丝毫关系。”

“能拿到确切日期吗?”苍老的声音漠然道。

“恐怕很难——”轻松愉快的嗓音回答说:“连埃克斯特使节团自己的人,都没定下来他们的确切行程。所以,我们要分配人手追查下去,并知会国王吗?”

半晌,嘶哑苍老的声音才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你的重心还是那个黑街兄弟会的医生。我要所有的资源都向那边倾斜,不要小看兰瑟,他毕竟出身这里,深知我们的手段。”

“排查所有黑街大佬们的行踪,尤其是三大杀手!黑剑,狱镰和反弯刀,想找到他们太难,但至少要确认他们不在附近!我想,黑剑也不会傻到去庇护一个法师!”

“另外,哪怕一切顺利,也不要掉以轻心,我们毕竟有一百多年未与法师交战了,记录和手册终究只是参考。”

良久。

“那——好吧,”片刻后,年轻的声音不置可否地道:“话说回来,真的不留活口?”

“那可是——活生生的法师啊!”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人从椅子上坐起的声音。

“不必了,”嘶哑的苍老嗓音随之响起:

“早已消逝的东西,就让它,随着终结之战彻底埋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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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页面在起点上“失联”了三天,今天突然现,页面又好了,好呗,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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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终结之战(下)

终结之战。

多么耳熟的字眼。

泰尔斯曾经在大集市旁边的冥夜神殿里,看过不少的话剧——虽然自己的注意力大多在如何从目不转睛的观众口袋里捞钱。

不得不说,尽管冥夜的祭祀们看上去都神经兮兮的,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天天念叨什么“吾主将归”,“世界终将二度崩塌”,“历史皆是谎言,拯救世界的唯有冥夜真神”之类的疯话(“幸好,他们没念叨什么‘长夜将至,处处险恶’”……欸,莱恩你看着点,那个肥羊要转身了!——正在看剧的乞儿泰尔斯。)。

但他们所排演的话剧,实在是穿越过后的文盲,不花钱理解世界的好途径。

嗯,也许没那么好——泰尔斯跟在基尔伯特的身后,想起有一幕《冥夜真身下临凡间,亲自拯救三十三位公主》的话剧,不禁撇撇嘴。

在那些各门各色,从荒谬不已到劝世警人的话剧中,泰尔斯印象比较深的,就有一幕叫《灾祸降临之日,世界终结之时》。

那就是终结之战。

泰尔斯到现在还记得,那些以黑色和红色为主的布景里,一个黑色衣物的蒙面人,持着锁链和镰刀,步伐厚重,足音沉沉地环绕着整个舞台,奏乐在此时总是变得阴沉而吓人,常常把台下好奇观看的孩子们吓哭。

黑衣人所到之处,戴着各色头套以代表世界各地的演员们哭号着,惨叫着,在台上成片地前后倒下。

他还记得乌鸦叫般的幕后念白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灾祸来了!灾祸来了!它不会放过任何人,不会放过这个世界!直到所有人为灾祸所俘虏!”

“醒悟,我的同胞们,醒悟,醒悟啊!灾祸席卷一切,狱河倒灌人间,天穹塌落大地,世界终结在即!”

“诸神永在我们一边,恶魔也与我们并肩,皇帝立足我们身后,英雄便在我们前方!奋战方能得生,冥夜才是永恒!”

“同胞们!灾祸来了!冥夜有言,狱河的摆渡船夫,并非面目可憎,非人的恶果魔花,却能腐蚀人心!宁愿持剑随英雄光荣归去,亦不为彼类灾祸的奴仆爪牙!”

“这是最后的战斗,不分彼此,不分圣凡!”

“终结之战!冥夜笼罩大地,灾祸必将消散!”

泰尔斯不怎么清晰的记忆里,神经兮兮的剧中,那个持着锁链与镰刀的所谓“灾祸”角色,杀戮了无数的生灵,直到为整个世界的联盟所击败。

但是直到最后,冥夜神殿的祭祀和演员们,都没有说明,‘灾祸’究竟是什么。也有在大街上的孩子们追问,祭祀们总是要孩子们说上一句“冥夜将归,吾愿身侍”(i_sha11_serve_hen_the_dark_night_returns),才肯给他们一颗麦芽糖,然后笑眯眯地说“灾祸就是世界的敌人”。

想得入神的泰尔斯没有注意到,基尔伯特已经把他领到了二楼的台阶前。

他初来乍到时看过的三幅星辰国王的巨型肖像画,正工整地挂在墙上。

“卢萨卡·科尔文是闵迪思三世时期著名的肖像画家,他的肖像画讲究结合历史,靠着环境和动作,最神似地表现出每一个人物的精神气质。”基尔伯特站定在三位星辰先王的肖像下,怔怔地道。

“‘星辰三王’,这是科尔文的遗世名作中,少数几位国王和君主,正如之前陛下为你介绍过的。”

名家的作品?泰尔斯这才抬起头,细细看着墙上正中的肖像画——那位持枪策马,看身姿,应该在不断向前的年轻骑士和他的七芒星徽章。

之前的匆匆一瞥太过仓促,而直到今天,才有时间仔细观察的泰尔斯,这才注意到,这位看似英姿飒爽的英挺骑士,长枪已然卷刃,冠冕破损斑驳,盔甲上尽是斑斑鲜血,坐骑也露出疲累之色,身后的骑士们都身带损伤,有人持盾冲锋,有人满身鲜血,有人盔甲零落,有人在马上彼此搀扶,有人甚至仅剩独臂。

远方的夕阳下,四处都是成山的尸堆和武器,站着的人寥寥无几,孤独地装饰着惨烈的战场,鲜血和黑暗则主宰了剩余的色调。

除了看似在疯狂怒吼的年轻七星冠冕骑士,他身后六人的表情都落寞悲哀,却依然露出义无反顾的神情,跟着前方举枪怒吼的托蒙德一世,一路向前。

看到这里,泰尔斯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凯瑟尔五世的话:

“那是托蒙德一世,最终帝国的最后一位王子,星辰的立国者,‘复兴之王’,终结之战里,他的英勇至今传颂。”

“他是——”泰尔斯神情微动,看向身边的基尔伯特。

“是的,‘复兴王’(king_of_renaissance)托蒙德·璨星,”基尔伯特表情深邃地回答道:“六百多年前的终结之战,西线战区里幸存的帝国统帅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也是您的先祖,战后星辰王国的开国者。”

西线战区,幸存,帝国统帅,身份地位最高。

泰尔斯马上抓住关键字。

“帝国统帅?哪个帝国?他是什么身份?除了西线战区,还有其他战区吗?托蒙德的敌人是谁?”

基尔伯特已经习惯了泰尔斯这种,随时打断并提问(甚至反驳)的学习方式,不以为忤地笑笑,道:

“当然是那个唯一的‘帝国’(the_empire)。”

“唯一的帝国?”

“是啊,”基尔伯特吸了一口气,露出缅怀的笑容:“您知道吗,泰尔斯小先生,原本我们的已知世界,是一块形似手臂的广阔6地。而我们,星辰的原在之地,就在手腕的位置——”

泰尔斯猛地抬头:“什么?”

他震惊地打断了基尔伯特:“一块——一整块6地?那被终结之海隔开的东大6和西大6——”

但基尔伯特只是笑笑,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在先王的肖像前安静下来。

“且听我说完,答案就在终结之战中。”

但泰尔斯早已在大脑中理出离真相不远的答案。

终结之战,等等,两块大6中间的海洋,名叫——终结之海?

两块大6?

想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吐槽道:“基尔伯特,额,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一个强大的外界生物,带着军团入侵了我们的世界,然后我们在激战中挫败了它的意图,但是无意中打破了一口有魔力的井,把世界炸成了两块大6?”

基尔伯特的笑容一滞:“什么?”

“然后西边的就还叫卡利姆多——”

“嘘——”基尔伯特无奈地微笑着,打断他:“我的小先生,您确实有写小说和编故事的本领,如果不是因为您的身份,也许能做一位优秀的吟游者或诗人的,但我们现在是在上历史课。”

泰尔斯耸了耸肩,闭上嘴巴,把一块刚刚找回来的记忆放进大脑深处——依然跟那个中二病的女孩有关。

基尔伯特耐心地看着他,直到泰尔斯不再出声,并在先祖的画像前肃穆起来后,才继续讲解:

“三千多年前,人类在领悟了凡之力之后,阶、极境的高手们层出不穷,军队的战力和装备不断加强,在多年的摩擦、战争和联合后,将近两千两百年前,人类终于融合成为一个整体,与诸族的战争连年胜利,成为了大6上,已知世界的主宰。”

基尔伯特露出崇敬与憧憬,眼神飘忽,幽幽地道:

“他们建立了一个面积广及四海,威慑大6,几乎触及已知6地的所有角落的巨型国家,路多尔人、北地人、聂达人、开伦萨人、红土人,除了少部分远东人,几乎所有的人类都在它的佑护与统治之下”

“他们没有定下国家的名号或者王朝的名目,最高的统治者,自命为‘皇帝’(the_emperor)。”

“那个史无前例的国家——就叫‘帝国’(the_empire)。”

泰尔斯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感受到的,却没有光荣与骄傲,而仅仅留下悲哀和叹息。

战争塑造国家,国家塑造战争(“ar_made_the_state,_and_the_state_made_ar”)——他默默地在心底添加一句,前世从大师的书中学到的话。

融合与战争,说得简单,铸就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型国家,需要多少战争,多少鲜血与杀戮?

但基尔伯特的表情随即黯淡下来:

“就在帝国统治近千年后,一个强大得近乎可怕的新生种族,无声无息地诞生于人类之中。”

“它们不老不死,不可毁灭,力量无匹,能量无俦,极境强者也无力抵挡,连真神与恶魔都无从匹敌——更可怕的是,它们与人类,乃至诸族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思维和行事准则,不可理喻,桀骜疯狂,难以沟通。”

泰尔斯微微一僵。

那个蓝衣棕的神经质身影,仿佛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嘴巴一张一合:“立足苍空之上,越诸神,俯视众生……”

泰尔斯回过神来,只见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它们就像灾祸一样,降临世界的同时,不断带来混乱和灾难,鲜血与杀戮——曾经的伟大帝国,就此在重重的打击下逐渐衰落,乃至最后灭亡。”

新生种族?

诞生于人类之中?

不可理喻

灾祸?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他的心开始不规则地跳动。

“到了托蒙德一世的时代,也就是帝国历和终结历交替的世纪,帝国早已灭亡了三百多年,人类和诸族的世界重回混乱和分裂。”

“而托蒙德身在的‘最终帝国’,只是遗民们所建立的,一个顶着帝国之名的余产,无论体制、领地、人民都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国家。”

“史学家们在习惯上,将前一个伟大的帝国称为‘远古帝国’(the_annett_empire),而将后一个弱小的帝国称为‘最终帝国’(the_fina1_empire)。”

“最终帝国,在帝国历16o9年,也就是终结之战生的那一年,只不过是世界上一个中等的国家。远古帝国的精神遗产和正统名号,带来的不是光荣与传承,而是负担和仇恨。”

“过去的臣属之地野心勃勃,附庸各族蠢蠢欲动,林立的诸国虎视眈眈。”

“虽然继承了远古帝国的荣光,但最终帝国处处树敌,战争不断,且税负沉重,连年内乱,帝室昏庸,统治衰落。”

“眼见帝国的荣光,就要终结在帝国历法的第一千五百零九年。”

“但也就在这一年,那个种族,那些灾祸,已经在世界各地蛊惑了不少的信徒和追随者,带着史无前例的力量——向着整个文明世界,正式宣战!”

泰尔斯微微一震。

逻辑清楚的他已经在这段叙述中,抓到了好几个逻辑错误的点,但他没有马上出声,而是忍了下来。

灾祸究竟是什么?从人类中诞生是什么意思?

既然拥有那样的力量,为何不在灭亡远古帝国后,再接再厉,还要拖到最终帝国,才正式宣战?

既然完全不可理喻,那它们为何要像一个真神一样,招收追随者和信徒?

如果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思维,它们为何还要宣战?征服世界吗?开什么玩笑!

这根本就是个破绽百出的故事!

但泰尔斯意识到,这并非是基尔伯特在故意误导,而是有许多信息,现在的泰尔斯根本无法了解。

就像之前那些血色之年的秘密一样。

“那些灾祸,”泰尔斯吞咽了一口,微微紧张地问:“是什么?”

基尔伯特并不奇怪泰尔斯的疑问,但他并未注意到泰尔斯的语气跟平常比起来,少了一股自信和平稳。

他叹了一口气:“终结之战后,封锁禁绝一切关于‘灾祸’的消息和源头,这是诸神、恶魔与人间秘而不宣的约定,也是防止他们数量增加的对策。”

“随着许多年过去,灾祸的恐怖逐渐散去,他们的名姓与存在也渐渐被许多人遗忘。”

“然而身为国王唯一的血裔,您迟早要知道这些的。”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那些灾祸,都曾经是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种族的一员。但欲望、贪婪和野心,驱使他们变成了失去本质的——异类。尽管他们大多数时候跟我们几无分别,甚至就隐藏在我们中间,但他们却是真真切切的异类种族。”

“在民间和大多数人眼中,这些灾祸们有一个共同的的名字。”

基尔伯特清了清嗓子,脸色凝重,一字一顿地吐字:

“魔能师。”

那一刻,泰尔斯用尽全身心的控制力,才压制住自己的身躯,不至于颤抖得太厉害。

“在他们眼里,魔能师只是看似与终结骑士、异能战士等强者同列的另一类异能者。”

基尔伯特眼色冰寒,继续道:“但只有参与终结之战的各国和神殿才知晓,这些所谓的魔能师,就是在数千年里为祸历史,血债累累,终结前后两代帝国,差点毁灭整个世界的可怕‘灾祸’!”

“只有他们试着杀死一个魔能师时,才会现不妥,才会察觉端倪——那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因为魔能师,那些灾祸永生不死,不灭不坏。”

“小先生,”基尔伯特严肃地道:“日后要是不幸遇到了魔能师,先保护自己。安全之后,再设法求援……我们有一套针对魔能师弱点的措施,可以对抗他们。”

摸着自己右手上割出的伤口,泰尔斯面不改色,牙齿却在微微颤抖——恐怕,他已经见过那些“灾祸”了。

泰尔斯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为了自己的安全,他绝不能过急地反问——谁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会被看出什么?

但还是不对……如果魔能师是那么可怕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来争夺小小的黑帮?星辰王国就这么放任他们的血瓶帮在星辰壮大?

又是疑点。

好多的疑点。

基尔伯特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泰尔斯不说话问。但他没有过多疑心,而是闭上眼睛想着什么,几分钟后才轻轻开口:

“不必怀疑他们的可怕——那些灾祸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六百多年前,在强者的率领下,我们最强大敢战的军队和它们的爪牙,在鲜血与疯狂里厮杀不尽。突破外围后,最精锐的骑士和战士死死地围上那些灾祸,却只能成片成堆地战死。”

泰尔斯想起冥夜神殿的话剧,台上,一个个演员在“灾祸”走过的路径上,齐齐倒下。

“神明一个个降临世间,然后陨落。恶魔也爬上地面,接着毁灭。各族的强者们奔赴战场,然后牺牲。”

“战争持续了好多年,付出惨烈的代价后,我们才研究出它们的弱点,并最终击败了那些灾祸。”

泰尔斯捏紧拳头,艾希达落寞的话仿佛响起在耳边:“我们输了。”

基尔伯特的话打断了他对艾希达的回忆:

“但是那些受诅咒的灾祸力量之强,实在可怕得太离谱。在最后的一场极境之上的追击决战中,那些该受诅咒的灾祸们,那些几乎能够毁灭世界的杂种们——”

正在细细观察着托蒙德冲锋的泰尔斯,浑身一颤,突然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了。

基尔伯特平静地道出下一句话:

“击沉了大6中央作为四方连结的,最脆弱的一片6地,上面所有的生灵和物质,都遭遇了灭顶之灾。”

“6沉之后,能量的余波扩散开来,将整片大6向着两个方向推开。在短短的五年内,形成的海洋已经深不见底,将已知的6地,生生地裂解成了东西两片大6和无数岛屿。”

“这就是六百多年前,著名的‘大裂沉’(the_great_fission)。”

“终结之战(the_fina1_ar),就此终结。“

基尔伯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而接下来的话,让泰尔斯晃神了一刻:

“那片沉海的6地,便囊括了最终帝国的全境。”

“最终帝国。”

“于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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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剑挠头:故事都还没讲多少呢,怎么突然就2o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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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帝国6沉,天崩地裂。”

“凯旋之都,这座自诸王时代起,拥有两千三百多年历史,见证了两代帝国兴衰的帝国都,随着最终帝国的6沉,彻底埋葬在终结海之底。”

基尔伯特悲悯的话,甚至感染到了两边的守卫,泰尔斯明显感觉到,他们按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基尔伯特按着泰尔斯的肩膀,看向墙上那位永远在怒吼着冲锋,却像是永远也冲不到尽头的年轻骑士。

“而托蒙德一世……那时他还不是国王,就是最终帝国的最后遗民。”

泰尔斯感觉得到基尔伯特手上的沉重,只听这位前外交大臣默默开口,吟出《卡希尔·叶落诗集》中的诗句:

“英雄举旗,王者擎枪,帝国已陨,天地无光。”

“十年血火,战胜归来,却再也回不去当初,为之奋战不休的家园故土,帝室无存,贵胄皆墨。”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出神地道:

“泰尔斯,我的小先生,您能想象那种感觉吗?”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一往无前的托蒙德。

年轻的骑士,看上去是那么的英勇无畏,即使在惨烈不堪的战场上,也显得光彩照人。

那时的他会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家乡了吗?

基尔伯特还没等泰尔斯回话,就叹出一口气:“不能,至少我不能。”

泰尔斯没有说话,只是内心有股奇怪的感觉。

“惶惶生灵,落寞何归。”

泰尔斯平静念出后两句诗。

惶惶生灵。

他的想象中,出现一片宏伟而壮丽的城池,却在慢慢下沉,所有人都在逃命,仓皇呼叫,惊慌失措,却只能无力地看着海水,淹没一切。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抬起头,带着沉重和略微的愤懑问道:

“那些人呢?”

“嗯?”沉浸在对复兴王的缅怀中,基尔伯特转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泰尔斯。

只见泰尔斯也看着基尔伯特,平复下心情,目光沉静。

“不是只有帝室和贵族,不是只有骑士和士兵——他们本来就是战争的参与者。”

“但还有,无数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农夫,商人,老人,小孩,”穿越者语气平和地说,“不分贵贱,不分高低,不分种族,却不可选择地卷进这场战争的人,所有人。”

“战争的时候,6沉的时候,他们比灾祸,比皇帝、比贵族,比任何人都要无辜。”

“但他们才是帝国存在的意义——都没能逃出来吗?”

基尔伯特盯着泰尔斯,眼睛微眯,好像第一次认识泰尔斯,重新打量着他。

“就像您体恤下民的祖父一样,泰尔斯小先生,”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您有一颗悲悯仁爱的心。”

体恤下民?

能用出“体恤”这个词的,大概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和“下民”放在同一个维度吧。

至于悲悯仁爱?

穿越者在心中默默摇头。

但基尔伯特随即黯然低头,眼中尽是失落:“没有,整个世界,最终帝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尽皆沉海。”

“仅仅剩下托蒙德和他的军队,证明着最终帝国甚至远古帝国不是传说,它们都曾经无比真实地存在过。”

泰尔斯低下头,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基尔伯特搭在泰尔斯肩膀上的手,忽然慢慢用力,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下面的话:

“而当时的托蒙德王子,不过是最终帝国帝室中,一个最不受宠的私生子。”

泰尔斯浑身一震!

泰尔斯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基尔伯特。

他知道基尔伯特为什么要说这些了。

“不要说头衔,领地,财产,他甚至连姓氏都没有资格继承,即使是‘王子’的称谓,也只是一种礼貌。”

基尔伯特目光坚定地看着泰尔斯:

“他比起现在的你,还要一无所有,他所面临的境遇,比你还要险恶百倍。”

泰尔斯愣愣地看看基尔伯特,又看看墙上的那位私生子国王。

基尔伯特摇摇头,放下泰尔斯肩上的手,继续说道:

“终结之战胜利了,人类和整个文明世界都在欢庆着伟大的胜利,世界的政治也风云变幻。”

“东方,锋王辰剑带着远东人的希冀推翻旧朝,建立夙夜王朝。”

“阿玛·米莫·翰布尔举起旗帜,开始在无数信众里,播撒翰布尔王朝的盛名。”

“西方,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万众欢呼中加冕为王,强大骄傲的埃克斯特王国由此而生。”

“但与此相比……”

基尔伯特严肃而怜悯地看向科尔文大师的画作:

“继承帝国荣光的最终帝国,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国土和国民,仅余下最后的血脉。”

“一夕之间,原本无足轻重的私生子,成为不复存在的帝国,所仅存的最高领导者。”

“无论土地,人民,补给,财富,托蒙德皆一无所有,除了身边的六骑士,便仅余孤军两千,在陌生的土地上惶惶而行,希望断绝,前路黯淡。”

“二十四岁的他,转寰在众多势力与领主之间,为了哪怕一点粮草,一点补给,一片驻地,一批武器,用尽一切手段,从卑躬屈膝到据理力争,从巧言令色到巧取豪夺,维持着属下的独立生存和帝国最后的尊严。”

“孤独的托蒙德王子,日日在战争、阴谋、野心和权力间勉力挣扎,在讥笑、嘲弄,利用、恶意间努力求存,仅仅二十六岁,便已然白丛生。”

基尔伯特背起双手,眼中充满了崇敬。

“‘最终帝国的最终王子’(the_fina1_prinneta1_empire)——这是当时两片大6上的人,对他的嘲讽和讥笑。”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那位英姿雄的王子,一言不。

“十年过去,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希望越来越小。终于,在一场伤亡惨重的战斗后,绝望的属下抱着同僚的尸体,包围了面容憔悴的托蒙德王子,哭泣着逼问他:

这样奋斗下去还有何意义?帝国已灭,寸土不存,他们如同无根的飘萍,历史的余烬,终将消亡,不留痕迹。”

“为何还要战斗!”

“为何不就此放弃?”

泰尔斯微微一震,看向那位王子,那位先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当你一无所有,当一切不复存在,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奋斗呢?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的表情,悲悯地叹出一口气,但随即露出坚定的神色和表情:

“泰尔斯!”他第一次严肃而不加敬语地称呼泰尔斯的名字:“接下来的话,你要仔仔细细地听好。”

“那一夜,面对属下的责问,托蒙德流着泪水,解下伤痕累累的盔甲,指着天上的无数星辰,念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誓言!”

那一刻,泰尔斯看见两边的守卫,都肃然站直,昂挺胸,空旷的大厅里顿时传来盔甲相碰的声音。

只听基尔伯特面色坚毅,语气肃穆地,吐出字词:

“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the_empire_sha11_1ast,_so_1ong_as_the_stars_be)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星——星辰,若在?

帝国——泰尔斯思考着这句话的意义——永存?

中年贵族的话音刚落。

整个大厅里的士兵和守卫,都随着这句话,有力地踱响脚步。

“咚!”

接着,他们齐齐摆拳,猛击在金银九芒星的盾牌上!

“轰!”

空旷的大厅,顿时充满了清脆的回音!

正在被历史所震撼,愣神中的泰尔斯,吓得后退了一步。

“泰尔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基尔伯特就突然蹲下,双手握住穿越者的双肩,平视着他,严肃地说:

“请不要小看你自己,你身上的血脉,和他们所代表的意义。”

“你和璨星的存在,是人类的黄金时期,是伟大的远古帝国,是壮烈的最终帝国,依然长存世间最有力的证明!”

到这里,基尔伯特的双目已经充满了激动,双手颤抖不已,让泰尔斯莫名地慌张。

他继续大声地道:

“那一天,终结历1o年,9月27日,就是星辰王国的建立之日。”

“指着星辰立誓的托蒙德王子,从此以‘璨星’为姓,成为星辰王国的开国之王,托蒙德一世。”

“星辰王国在后来的几十年间,成为西大6的至强之国!与埃克斯特并称‘西6的盾与刃’。”

“帝国在灰烬中重生,以星辰之名,重立世间!辉煌重续,伟大再生!”

“提起托蒙德·璨星,没有人再记得曾经的‘最终王子’。”

“唯称‘复兴之王’”

基尔伯特抖动着八字胡,眼中似有火焰燃烧:“璨星家族的格言,也由此而生!”

泰尔斯有些不自然。

虽然他也为托蒙德的故事唏嘘不已。

但看着眼前狂热的基尔伯特,他还是很难融入这种情绪。

星辰的存在,只是为了曾经的帝国吗?

这种立国精神,不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对。

但是,看着基尔伯特灼灼的目光,和两边的守卫们明显加重的呼吸声,他只能咬紧牙关,重重点头。

只见泰尔斯紧蹙着眉头,咬着字吐出那句话:

“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怒火的娇斥传来!

“够了!”

泰尔斯和基尔伯特齐齐转头,只见台阶之上,一脸阴寒的姬妮·巴克维,不悦地看着这一对师生:

“晚餐时间到了。”

她冷冷地道。

第24章 米迪尔·璨星

当晚,在姬妮目光如刀的注视和毫不留情的呵斥下,泰尔斯艰难地吃完了一顿规矩颇多的晚餐,兼一堂枯燥乏味又不能不上的礼仪课——毕竟作为行为规范的礼仪,也是划分社会阶层的标准之一——好歹能颤抖着双手,符合规矩地驭使餐刀和叉子了。

但泰尔斯能感觉到,姬妮那双妙目下隐藏的怒火与不满,他隐约知道,这跟下午时基尔伯特所讲述的星辰历史有关。

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这句份量颇重的誓言,即便在泰尔斯这样,并非熟知托蒙德一世开国传奇的人听来,也不免心跳加,热血沸腾。

基尔伯特和满厅的守卫——后来泰尔斯才知晓,他们都是那支最终帝国遗军的后代——就是这样的代表。

然而,泰尔斯却敏锐地体会到,姬妮对这句话,甚至这句话背后所代表涵义的厌恶。

但他不敢问。

他不知道这位自称父亲情人的女官,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

在姬妮看他的眼神中,泰尔斯看见过对方眼里一闪即逝的厌恶,也见过她强自忍受下的勉强,以及靠近自己时的再三犹豫,却唯独不见真诚的笑容。

所以,整节礼仪课都异常沉闷。

直到目光灼灼的姬妮,出乎泰尔斯预料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并不喜欢这些规矩和礼仪,是吗?”看着泰尔斯竭力弯折手腕,避免过用餐时手臂摆动的标准线,姬妮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你的表情简直比刚上完辔头的马还难看。”

泰尔斯被突然的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他尽力得体地回答道:“额,姬妮女士,我知道这些是必须的,还在尽力适应着……”

但他的话被又姬妮打断了。

“你当然必须学习这些礼仪。”她冷冷地道,却充满了嘲讽般的不屑。

“可最好别成为它们的俘虏……用所谓的高贵姿态行走坐卧,并不代表你真的很高贵。”

“同样,顶着那些光荣而骄傲的历史,并不代表你就真的……”

姬妮没有再说下去,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后半句话。

泰尔斯心中一凛。

看来这位女士,对于基尔伯特的教法,似乎别有看法?

“姬妮女士,”他小心地试探道:“基尔伯特下午的历史课……您……您似乎并不……并不……”

“哼,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们伟大而悠久的王国……我怎么敢有什么意见呢。”姬妮嗤了嗤鼻子,否认泰尔斯的话,但后者明显读出了女官眼中的嘲弄和讽刺之意。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姬妮,看着这位父亲的情人。

“姬妮女士,”泰尔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道:“您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父亲的——宫廷女官的,是吗?”

姬妮挑起眉毛,嘴边的美人痣微微一颤。

“而您——也并不喜欢这些礼仪,这些规矩,甚至不喜欢,”泰尔斯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看手上的刀叉,还是问出口:“不喜欢这个国家?”

话音落下。

姬妮愣愣地看着泰尔斯。

这孩子。

真是敏感呢。

姬妮转过头,看向书房里,壁炉上方的那个金银九芒星标志,久久不一言。

就在泰尔斯吐了吐舌头,以为自己问错了话,正准备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与自己的刀叉战斗时,姬妮叹了一口气,出神地看着泰尔斯手上的刀叉,轻轻地开口:

“我出生在修德郡的巴克维城,那是王国东部靠海的一座小城,不是什么繁荣的贸易大港,却能靠渔获自给自足,算是星辰里不错的地方。”

“城主是我的父亲,在东部诸郡小有名望。一直以来,他都严格地培养我们遵守规矩,符合礼仪,成为淑女,希望我们家族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传承久远的名门望族。”

泰尔斯眼神一肃,连忙趁着姬妮不注意,偷偷活动已经僵硬的手腕。

“但我偏偏是个不听话的叛逆女儿,从小便厌恶这些规矩和礼仪。”

“以至于十六岁了,成年在即,我却是个连宫廷交谊舞都不会跳,用餐粗鲁而谈吐放肆的野姑娘。”灯下的姬妮苦笑着,看向窗外的月亮,语气中却充满怀念:

“父亲当然不会任我胡来——总之,那段回忆不怎么愉快,事情闹得有些僵,家族要褫夺我的身份和继承权,将我送到神殿去做祭祀。”

泰尔斯在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他知道,一般神殿里的祭祀,都誓言不婚不嫁,终身侍奉神灵。

闹到这个地步,大概已经不是“有些僵”这么简单了。

姬妮微微低下头,眼神一黯,却随即抬起,露出愉悦的笑容。

“但就在此时,一位王子殿下,来到我们的城堡作客。”

什么?

听到这里,正在活动手腕的泰尔斯停了下来。

王子?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狗血剧情吧?

姬妮继续道:

“他听闻了我的故事,却只是哈哈一笑。”

“殿下当众赦免了我的罪责并许诺我,不必遵循一般贵族少女必须遵守的规矩与礼仪。但前提是,成年后的我,必须在贵族女儿身份之外,寻找到自立谋生的手段。”

这——的确很狗血啊?

但泰尔斯心中也有些疑惑——那位王子这样的做法和观念,难道不嫌,怎么说,嗯,太前先进了点吗?

但姬妮似乎在自言自语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丝毫没有理会泰尔斯的反应。

“于是我走出了家族的城堡,跟随着那位王子来到王都。”

“从每天为那位殿下读廷报,到艰苦的文书仓库管理员,到一页纸一个铜币的抄写员,到警戒厅秘书,再到考上五级警戒官……我的人生因为他而彻底改变了。”

泰尔斯怔了一下,他的印象里,姬妮就是一个标准的宫廷贵族,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有这么丰富多彩的过去。

“然而,辗转多年,我却最终还是成为了宫廷女官。”姬妮自嘲地摇了摇头。

“看看我——一个讨厌礼仪和规矩的贵族耻辱——现在却在这里,教导着王国的继承人,教导他我当年最憎恨的礼仪。”

姬妮说完了,眼神又直接地回到餐桌上,盯着泰尔斯——他的餐刀又掉了。

泰尔斯尴尬地轻笑了一声。

问出一个连自己都略觉狗血的问题:

“那位好心的王子,是凯——是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

姬妮的眼神在霎时间有些模糊。

但泰尔斯并未得到他预期中的回答。

只见宫廷女官轻轻地转过头来,脸上是复杂难辨的深邃。

“不,不是他。”姬妮轻轻地道: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那位殿下赦免我,赦免一个戴着镣铐,浑身脏污,又哭又闹的女孩时,他脸上的那种微笑。”

“那种温暖,包容,阳光的微笑。好像他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无论什么样的丑陋和肮脏,都不会让他动容。”

“你的父亲,凯瑟尔,他当年还只是个在王都以张狂放肆而出名的纨绔王子,脸上全是让淑女惊慌失措的坏笑——可没有这种令人安心的笑容。”

泰尔斯惊讶地望向姬妮。

凯瑟尔王——张狂,放肆,纨绔王子?

他看见姬妮的目光闪烁,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感念和唏嘘,然后缓缓吐出每一个字:

“那天,来到我们城堡里的,是先王长子。”

“凯瑟尔陛下的长兄,米迪尔·璨星,曾经的王储殿下。”

————————————————

“所以,我们以为是科里昂家族履约而来相助的,所谓三位高手,”詹恩公爵皱起眉头,放下一封用黑色獠牙徽记做火漆的信,在三色鸢尾花下叉起双手:

“仅仅不过是氏族内斗中的失败者。”

“他们假借着科里昂家族的名义,用我们的请柬,借我们的远航船只,靠我们的通关特许,把我们凯文迪尔家当作傻子一样利用,远航过终结海,逃离痛苦之丘,隐藏到永星城,在我们的庄园住了这么久,还取走了不少血液。。”

“是这样么?”

他的书桌前,站立着的极境骑士,卡西恩勋爵和塞舌尔勋爵都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之间,那个满头大汗,跪在地上的中年秃顶男子。

卡西恩记得,那个秃顶的中年人,是和他一同来到老公爵麾下,为凯文迪尔的三色鸢尾花效力的终结之塔同期。

可惜,那个中年人的技艺不足,在一次战斗中重伤,从此只能处理文职事务,但即使如此,老公爵还是怜悯他的境遇,信任地将远航事务交给他打理。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卡西恩努力搜索着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是的……他们出示了科里昂嫡系血裔才有的圣血徽记,那个金的又态度恶劣地威胁我们……”跪着的中年男子,头都快要顶到地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他们还有那封您的……您的亲笔信……”

“行了,”詹恩公爵叹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旁边的管家阿什福德,立刻知机地倒上一杯瑟拉公国原产的精酿葡萄酒。

詹恩勉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件事错不在你,下去吧,下次记得谨慎点。”

中年秃顶男子如蒙大赦,不断点着头告罪,在塞舌尔的催促下,才颤抖着退出了书房。

“他曾经是个人才,但现在已经没用了。”詹恩一脸痛惜地说,端起酒杯:“马上派他再去一次东大6。在公海上处理掉他吧。”

“别在国境和领海内动手,我可不想犯杀人罪。”

卡西恩听见这句话,心中一动。

“公爵大人,”他不忍地出声:“如果您留下他,想必他之后肯定只会更加尽心……”

卡西恩没有注意到塞舌尔在旁边给他打的暗号。

“平常的事务就算了,但这类关键的秘密事务,我可不想出纰漏。”詹恩公爵叹息道,“他犯了一次错误,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和阴影,尤其是,他对前途的疑虑,只会随着时间逐渐加深。”

“而他知道我们跟科里昂的联络,这牵扯到那个计划。”

“你们都知道那个计划有多重要。”

卡西恩终于注意到塞舌尔的暗号,于是低下了头颅,不再出声。

“下次出航,换个新人吧,”詹恩公爵失望地品了一口酒,“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办事可远没这么松懈。”

阿什福德平静地答话道:“忠诚与谨慎,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詹恩摇摇头,叹息道:“可惜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那件事就在一个月内,而我们的人手又不能参与其中,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

塞舌尔微微点头:“大人,请放心,以如此大的代价所请到的那些佣兵,就算是刺杀陛下,也有足够的机会。”

卡西恩勋爵微微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同僚如此大胆妄言。

詹恩顿了一下,一会儿之后,才把目光转移到塞舌尔的身上。

“不要乱说。”小公爵冷冷道。

塞舌尔低头告罪,却在暗暗冷笑:

似乎,公爵没有什么不满啊。

“你们该出了,库伦家和南垂斯特家都会派人前去,这个节点,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詹恩目光冰寒,谨慎地对着卡西恩和塞舌尔道:“等那些佣兵得手了,你们就处理掉动手的人。”

卡西恩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大人!处理掉那些人?我们不是用别的名义出面雇佣的吗?他们,他们有的人是我在终结之塔的——”

詹恩突然向他望来!

目光如剑。

卡西恩喉咙一颤,这位极境的骑士,竟说不出剩余的话。

“那就把你的朋友劝回去,”詹恩平静地道,但阿什福德知道,这才是他不满的表现:“换一个不是你朋友的人去。”

塞舌尔猛地一扯卡西恩的衣服后摆,将后者的话卡回他的嗓子。

“如您所愿,大人。”精明的塞舌尔点点头,拉着脸色铁青的卡西恩,领命而去。

詹恩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看向远处,老公爵的画像。

“卡西恩老了。”

他淡淡地道。

“这件事后,就把他派回翡翠城,或者他自己的领地上去吧。”

阿什福德面色平静,微微点头

“至于那些科里昂难民的事情,阿什福德,你亲自去办,就从那夜突然闯进蔓草庄园的骑兵查起,”詹恩洒掉杯底的红酒,眼神冰冷:“联络科里昂家——直接写信给夜幕女王本人——告诉科特琳娜这里生了什么事,见机提高我们的筹码。”

阿什福德点点头:“如您所愿。”

“闵迪思厅的试探,我记得是交给了血瓶帮。还是没有找到涅克拉?”詹恩眯起眼睛,看着阿什福德。

“没有,大人,”阿什福德微微一躬,“血瓶帮现在群龙无一片混乱,有谣传他出国去寻找血之魔能师了。”

血之魔能师?

詹恩紧紧闭上眼,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他所受过的教养,逼着他竭尽全力,把那句毫无风度却很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

“没办法了,那就直接派我们的人手,去掌握血瓶帮。”詹恩公爵睁开眼睛,瞳孔里毫无感情,他放下酒杯道:

“这两个月内,我要掌控住血瓶帮的地盘上,从平民到士兵,贵族到商人的全部谣言和消息。”

阿什福德轻轻点头。

“派去埃克斯特的信使也该回程了,看看黑沙大公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詹恩往后靠进舒服的躺椅中,眼睛眯起来。

等着吧,父亲。

三色鸢尾花,很快就会更进一步。

如果顺利的话。

————————————

说个事儿。

无剑有个坏习惯,喜欢先把章节上传了,然后再在读者界面一遍遍细细地浏览(这样更有效率,码字页面我根本看不出个球来),审核修改,有时候甚至是大修。

所以看到有更新的书友老爷们,先看看时间,如果是二十分钟以内的更新,那无剑现在极有可能还拿着笔记本修改中,过一会才在后台整体修改,别急,等一等,过了半小时,再看,那时候就是最终的定稿版本了。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

可别心急啊,万一看了一章草稿,被错别字加渣逻辑烂剧情毒死,岂不是无剑的错??

再宣传一波书友群:397147168,目前只有四个人,感觉好凄凉。

ps:最近在几个大剧情点上犹疑不决,特别需要书友的反馈。

第25章 泰尔斯的秘密

接下来的二十天里,王都的天气转冷,入冬的时节到来了。

泰尔斯在姬妮的凶悍调教下,以每天早上和傍晚各两个多小时的代价,在筋疲力竭、腰酸背痛的必要条件下,学全了古北地军用剑术的三套守式、七套攻式、一套合式,直到手臂开始习惯盾和剑的形状和重量后,终于换上了大一号的剑盾。听姬妮所言,他开始从姬妮口中的“被动挨揍”进入(依然是姬妮口中的)“学会挨揍”的过程。

“以前,你是被揍的那一个,现在,你要知道你为什么是被揍的那一个。”这是无比严苛的姬妮。

“那还不是一样被揍嘛——哎女士你还没喊开始呢——嘶!”这是手忙脚乱的泰尔斯。

泰尔斯也在基尔伯特的严格督促中,在每天下午以及晚上的文化课程中,基本学全了通用语的高级语法和古帝国语的基本使用,开始接触星辰贵族修辞法与一些必要的外语素养(如远东谚语和精灵警语),并在他孜孜不倦的历史课中了解到一些埃罗尔世界的基本常识。

“在星辰,一个不会使用古帝国字母和古代语法以作修辞的贵族,是不合格的。而泰尔斯先生,我相信您会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复杂多变的古帝国字母……”

下一秒,看着泰尔斯随手写完了古帝国字母表,基尔伯特郁闷地叹了口气,把老师的尊严丢到终结海里去:

“……额,好吧,让我们进入下一章,古帝国语的基本修辞。”

在泰尔斯眼中,除了那匹以摔他为乐的小马驹,和千奇百怪的贵族礼仪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连科里昂的血族三人组和那位萝莉大公,居然也没有来烦他。

所以……泰尔斯在心底微微点头:是该到了探索自己身上谜团的时候了。

一个气候稍暖的下午,抱着书本,提着手杖的基尔伯特,看见泰尔斯站在书房的椅子上,在厚重的书架上寻找着什么,不禁好奇地问道:

“您在找什么,我的小先生?”

“啊,基尔伯特,稍等我一会儿——按照这个字母的顺序,应该是这里……诶,这一本怎么这么厚……”

基尔伯特轻笑一声,走到书架前,帮着上午刚刚练完剑而体力不足的泰尔斯,把那本厚书从两边的书籍中抽出。

“谢谢你,基尔伯特,啊,这样,书籍就齐了。”泰尔斯疲惫地把那本厚书甩到杉木书桌上,跟已经在上面的几本书摆在一起。”

“这是……”中年贵族走近前去,看清了最上面的几本书名:《璨星家族史》《星辰王室谱系》《1o-612年星辰法令兼国王手令集》《星辰宫廷集》,还有其他几本书,以及刚刚到手的那本《星辰诸王纪》。

“这些啊,是我试着按照这几周学到的字母单词,找到的一些可能会记载我家族历史的书,打算在能够通顺阅读之后,再来慢慢研读。”泰尔斯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道:“毕竟,身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对璨星,对王室,对我的血脉家人完全不了解——好像说不过去啊。”

基尔伯特眉头微微一挑,但他随之释然:想想他们在密室里的谈话,就知道绝不该低估这位小先生的适应力和早熟成度。

“特别是之前听了你说的‘复兴王’托蒙德,而姬妮女士又给我讲了些先王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米迪尔殿下的事情。”

泰尔斯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整理起桌上的书本,不动声色地将几本书堆到其他书籍的下方。

穿越者继续说道:“所以,我对璨星,对我出身的家族更好奇了。”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露出笑容,微微点头。

他并未注意到泰尔斯微微有异的呼吸频率。

“您的好学和勤奋,真是让在下欣慰……姬妮女士给您讲了先王长子的故事?”

“嗯,虽然不太多,”泰尔斯点头道,把书本推到一边:“大概知道米迪尔·璨星,是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好人,好像很受大家的欢迎。”

出乎泰尔斯的意料,基尔伯特眼神一黯,竟似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何止是受欢迎啊……”

但他很快回复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关他的记载,恐怕您是找不到的,毕竟他并非星辰的国王,去世的时间也不远。”

泰尔斯眼珠一转,自然地翻开一本书,挡住侧面那堆书籍的书背,一脸好奇地道:“那样的话,基尔伯特你认识他吗?在你的印象中,我的大伯,米迪尔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基尔伯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思索,不再注意泰尔斯手边的那堆书籍。

“米迪尔王储殿下啊……”几秒钟后,基尔伯特微微叹息,语带怀念:“早在先王艾迪六十岁时,他就已经开始辅理国政,那时没有人怀疑,他将会是闵迪思三世之后的另一位贤君。”

“他监理过一段时间的外交事务,而我曾有幸在殿下手下做事。”

“那时,因为与同僚们的合作不力,我搞砸了接待钢之城使团的任务:用带着圣树徽记的沥晶酒杯,招待来自列王厅的矮人王子。”

“当时,米迪尔殿下用诙谐的语言,说服了那位暴怒的王子:宴席上之所以出现了圣树酒杯,是为了纪念那位王子的祖父,曾经击退过圣树王**队的事迹。”

“而我只能无地自容。”

“事后,米迪尔殿下当然没有责罚我——如传闻中一样宽仁——但他亲手将那个圣树徽记的沥晶酒杯递给我,并对我说……”

说到这里,泰尔斯惊奇地看着基尔伯特用饱含感情的语气,复述着前王储殿下的话:

“基尔,这个沥晶酒杯现在的价值,等同于复兴宫与列王厅的友谊了——这是你对王国欠下的债务,你什么时候立下了足够抵偿这一价值的功绩,就把这个酒杯还给我,以清偿你的债务。”

基尔伯特望着远方,久久没有说话。

只余下泰尔斯,凭着姬妮和基尔伯特所讲述的故事,努力在脑里描画着那位大伯的形象:一位手段高而人格高尚的王子殿下。

几分钟后,基尔伯特便沉吟着继续道:“世人们都说他心地仁厚,待人温和,但在我们这些官员们看来,其实殿下的才能和智慧,丝毫不下于他的人品性情。”

“很难想象一个人要如何做到既宽仁又威严,既温和亦果断——但米迪尔殿下就是那样的人,”基尔伯特放下书本,背起双手,眼中泛起钦佩:“说起来有些夸张,但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是星辰王国的国民,配不上那样好的一位殿下。”

“现在说这话有些早,”基尔伯特像是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对着泰尔斯道:“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泰尔斯小先生,我希望你,也能以米迪尔殿下作为榜样。”

“星辰,正需要这样一位继承人。”基尔伯特严肃而认真的目光让泰尔斯微微一震。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基尔伯特,我的大伯……”泰尔斯低下头,犹豫片刻,但随即抬起头来,问道:“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只说过,他独力持剑,与护卫们一同战死在宫门前。”

沉默。

“唉……”基尔伯特闭上眼睛,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血色之年时,他命令护卫和士兵们退下,独自走入人群中,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人一命,就平息了暴民们冲击宫门的危机。”

“可惜,尽管他的护卫们及时反应过来,但是预谋已久,隐藏在暴民中的刺客为他准备了六把抹着剧毒的暗剑和尖刀——我那时在每况愈下的外交作业中,忙得不可开交,等我知道王室遇刺的时候……唉。”

泰尔斯看着基尔伯特的眼睛,久久没有出声。

穿越者又想起几周前,姬妮反常地为他讲述的,米迪尔殿下的故事。

尤其她的最后两句话:

“泰尔斯,我知道今天基尔伯特对你说了什么,但我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然而——我还记得当年,米迪尔殿下给我的一封信,我只希望将它原封不动地转送给你:

女士,我赦免你,乃是出于钦佩,而非怜悯。

我钦佩你那股冲出束缚,打破桎梏的勇气。

但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请不要犹豫,别再软弱地回到那个曾经让你窒息的鸟笼中——别让精神的鸟笼,锁锢你自由的翅膀,更别为虚幻的规条,牺牲你真正的自我。

我真诚地希望并祝福你,但愿你的人生,从此只属于你自己。

祝,警戒官资格测验,应试顺利。”

泰尔斯入神地想着这段话的意义——一位天生就长在他所言“鸟笼”中的王储,是在怎样的心境下,说出这段话的呢?

直到基尔伯特将他从回忆和出神中唤回,开始他们下午的课程。

泰尔斯在一边听着基尔伯特以古谚诗句为例,讲解人类通用语的四种不同语态时,目光瞥了手边的那堆书一眼。

刚刚对基尔伯特,他没有说实话。

他不是要找璨星的家族史,也不想了解他那位圣人般的大伯。

泰尔斯要找的是关于魔能师的资料。

从他到闵迪思厅的第一天起,泰尔斯就在计划着探究“魔能”的事情,在经历了蔓草庄园里,那次不稳定但是确实管用的爆炸后,他对探寻自身秘密的渴望越迫切起来。

而基尔伯特所讲述的终结之战历史,以及对“灾祸”——像艾希达那样的所谓“魔能师”——的态度,更让他越心惊。

虽然……泰尔斯小声地对自己说:约德尔可能听见了自己和艾希达的对话。

《终结战纪:天崩地裂》《从最终帝国到星辰王国》《卡希尔·叶落游记:大裂沉往事增补集》这三本书,是他隐藏在众多欺骗性的历史书籍中,真正的目标:关于终结之战,关于那些“灾祸”魔能师的真相。

无论如何,在确保安全前,最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关于他体内奇怪“魔能”的秘密。而学会阅读和书写后,从书籍开始勘查,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而现在,泰尔斯按照基尔伯特的要求,开始抄写不同语态的贵族用语。

相比起装出来的故作轻松和自然,他同时心底默默地念叨,希望基尔伯特不要上来亲自翻看这些书籍,上完课就离开,也不要来帮他把书搬回房间。

如果一切顺利,这样平静的日子继续下去,也许在关于自己的秘密一事上,很快就能取得一些进展。

但泰尔斯很快就会知道,对他这种人而言,平静的生活永远只是表象。

例如,泰尔斯所不了解的是,就在闵迪思厅外不远的地方,一场关乎他所藏秘密的会面,正在展开。

而他的秘密,正面临暴露的危险。

树荫下,约德尔安静地站着,似乎在恭谨地等待着前方那架通体漆黑色马车里的人,但见过他战斗的人都知道,此时的约德尔,正处于高度紧张,随时可以出手攻击的状态。

“好久不见了,小约德。”

随着苍老嘶哑的嗓音响起,一个苍老的身影,颤巍巍地从国王推开的车门上走下来。

尽管极境的知觉,已经让约德尔知道马车里的另一人是谁。

但在真正看到他本人时,约德尔面具后的眉头还是不禁皱起。

这是一个穿着朴素黑色长袍的老人,拄着一根木制的黑色拐杖,头稀疏而花白,皱纹林立,面貌却是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甚至不能给哪怕最敏锐的人留下印象。

“不向你的父亲问个好吗?”一道像是常年在黑暗中蕴养,以至于毫无感情色彩的,苍老而嘶哑的嗓音,从那位老人的喉头缓缓响起。

面对老人的问题,约德尔沉默以应。

老人咧开嘴,露出不剩几颗牙齿的牙床:“好吧,我都快忘了,即使流着我的血脉,你的姓氏却是加图,不是汉森。”

约德尔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刚刚回来不久。”老人似乎早就习惯了约德尔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继续说着。

“而我的孩子们,带来了红坊街的调查结果,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约德尔依然没有答话。

只听这位老人轻声笑了一下,缓缓地道:

“秘科追索了十二年都毫无线索的气之魔能师,艾希达·萨克恩,被证实重回王都,并曾出现在红坊街。”

约德尔面具后的齿轮,开始不为人知地开始转动

“虽然血瓶帮是他跟那个杀人狂同类共创的黑帮,但大名鼎鼎的气之魔能师亲来,显然不仅仅为了剿灭兄弟会,剪除黑剑的羽翼。”

约德尔一言不,但他面具后的齿轮,却转动得越快。

“别紧张,加图先生,”老人用苍老而嘶哑的嗓音,出一道难听的笑声:“我只是听从陛下的吩咐,来查查你是如何带着王室的血脉,还能封印魔能师的事情的。”

约德尔猛地抬头!

只见面具上,一对沥晶镜片瞬间从深色变成亮黄色,死死地盯着黑衣老人。

“这副面具还是那么令人讨厌,我早就建议陛下,早点扔掉它……”

黑衣老人拄着拐杖,像是没察觉到镜片后射向他的目光。

他颤巍巍地走到约德尔的身前,难听地笑了两声:

“那么……作为传奇反魔武装,无上剑盾的携带者之一,约德尔·加图先生。”

“你能为我解释清楚,事的当晚,气之魔能师究竟怎么了吗?”

第26章 红坊街的真相

红坊街。

晚上8点。

警戒厅和市政厅在两天前就已经撤走了。

除了战斗后的废墟还需要时间重建之外,红坊街已经开业了。

整条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各色的男女。最下等的流莺,在暗巷后偷偷地招手,等来一个人后讲半天的价,两人就急不可耐地走进一边的平房;

高级的会馆前,身姿婀娜的咨客们,招徕着各色顾客,从酒醉的老手到懵懂的雏儿,从小有身价的王国新贵到满身铜臭的豪商,用琳琅满目的服务和目不暇接的胴-体,吞噬着往来着的钱包;

最顶级的,要数门前一个个衣着工整的车夫,把一辆辆没有徽章标记,却依旧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各色会馆门前,几位仆人恭谨地将从会馆下来的小姐女士们迎上马车,然后远远驶离,第二天方才回返——这些才是真正一掷千金且权势迫人的豪客,他们背后所隐藏的身份甚至能让各大会馆的老板都牙齿打颤。

一切都与二十天前一样,仿佛红坊街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场血腥而可怕的黑帮火并,街道的保护者和抽成的收取者,也没有从血瓶帮换成黑街兄弟会。

除了红坊街的中心。

那里,被气之魔能师炸成碎片的十几幢房屋的废墟,还是一片漆黑。

而就在这一片漆黑里,几十个人在忙碌着,费力地在废墟下挖掘着,不断传来铁楸与泥土碰撞的声音。

月色下,黑街兄弟会的六巨头,情报头子,“无眠之眼”柯比昂·兰瑟,披着猩红色的斗篷,站在废墟之中,看着身周一片黑暗,又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不禁皱起眉头。

太近了……他想道。

那些开业的会馆,离我们要挖掘的地点还是太近了。

远处,一位不眠者打了个呼哨,那是暗号:两人经过,一切正常。

兰瑟对着黑暗中的另一位不眠者点了点头。

但是他看见隔壁的一家会馆点起了顶楼灯,灯光微微照亮了通往这里的一条路。

兰瑟从鼻子里不满地哼了一声。

太近了。

马上有一位知机的不眠者从他的身后离开,与另一位兄弟会成员沟通了一会儿,后者就大步踏往那家会馆。

不多时,那家会馆的顶楼灯就暗了下来,废墟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兰瑟这才点点头。

该让里克那小子把禁止营业的时间再延长点才是。

太影响我们作业了。

偏偏我们又只能在晚上干这些事。

但是兰瑟知道,要禁止红坊街营业,要让那帮贵族忍多一天,还不如让他们每人在自己的领地里,割出一亩地交给兄弟会,还更快一点。

兰瑟缓缓地往前走。

十天十夜了,他们在那间棋牌室下面,挖了整整十米深,二十米宽,却什么也没挖到。

现在,还能用“寻找气之魔能师的线索”“找到塔伦兄弟和摩瑞亚的死亡真相”的借口来掩盖,可是再找不到的话……

再找不到的话,我们迟早会被有心人现——兰瑟阴沉沉地想。

无论是秘科,还是死而不僵的血瓶帮。

甚至,其他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们。

哪怕,哪怕红坊街现在已经是兄弟会的了。

幸好,气之魔能师替他们炸开了周围,否则还要费尽心思,去跟那些多多少少有背景的红坊街屋主们,谋夺附近的所有房屋的所有权,才能开始挖掘作业。

不过现在也不错——计划中,挖掘可能要耗时一年半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开始,哪像现在,拿下红坊街的几天后就可以开始了。

当然,无遮无掩的挖掘现场,也增加了他们掩盖秘密的难度。

所以才要快些挖到啊——兰瑟不禁有些烦闷。

就在此时。

“找到了!”一声粗犷豪迈的嗓音远远传来!

兰瑟不禁动容!

他挥退身后的不眠者,快步走上前去。

“找到了,柯比昂!”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紧紧抱着一团布裹的长条物,走上前来。

这是一个有着狭长的面孔的男人,暗金色的卷不安地披散在肩上,身上绑着黑色的皮质背带,在左右肋下和腰间各插着三把短刀,他的双臂包裹在厚厚的绷带中,身量之高,几乎仅次于两米的琴察,可惜瘦削的身材影响了他的外在观感。

“撕裂者”安东·莱万诺斯基——兄弟会的六巨头之一,负责永世油和沥晶矿等战略资源走私的大头目,正兴奋地抱着怀里满是泥土的长条物,向着兰瑟走来。

他的身后,一个肥胖的身影——六巨头之一,负责人口生意的莫里斯一脸不爽地走上来。

“应该就是这个!我掀开看了一眼,哇塞……跟画上的简直一模一样……”粗犷的口音在安东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刺耳。

“你不会想到的,你们挖了十天,都快挖穿下水道了,结果它居然没有埋在地里——而是就藏在地下室跟地面之间的隔板里!”

“要不是我撒尿的时候滑了一跤,踩到了……哈哈,我就说想事情不能太复杂……你跟莫里斯两个像神经病一样挖了十天……哈哈……”

他身后的莫里斯一脸不爽地抱起手臂,咬紧牙关。

“看看!我就来了五分钟,临走的时候想撒泡尿……

忍了十几秒,兰瑟终于受不了这个,从十几年前起就絮絮叨叨个没完的东大6聂达人了。

“闭嘴,瘦子!”兰瑟恶狠狠地一把抢过安东手中的那块长条物,不顾上面的泥土,手带颤抖地揭开一角。

安东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身后的莫里斯恶意地拱了一下,摔了个趔趄。

“死胖子……你不就是嫉妒我比你……”

“闭嘴,安东!”这次是恶狠狠的莫里斯。

兰瑟轻轻地把布盖上。

“没错,”他轻轻地道,却掩盖不了声音中异样的激动:“就是这个。”

兰瑟用震颤的手抚过长条物,好像抚摸情人一样:“千辛万苦,还必须在不能惊动魔能师,也不能惊动秘科的前提下,拿下红坊街——终于有了回报!”

“嘿,”安东一脸不爽地摊开手:“谁说没惊动魔能师的?你以为这片废墟是谁炸出来的?”

“气之魔能师的出现是意外,黑剑没能把他引开,但他确实不知道这东西。”莫里斯沉稳地道:“但我在想,艾希达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放弃击杀黑剑的机会,冒险赶回王都,插手小小的地盘争夺——他甚至可能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一件能对付他的武器。”

“但我们还是在他,在气之魔能师的眼皮底下找到了。”兰瑟观察着这东西的轮廓,阴仄仄地道。

提到气之魔能师,在场的三人都静默了一下。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琴察都要死在红坊街了呢。”兰瑟打破沉默,微微叹出一口气。

“我们够幸运,”莫里斯垂着头,眼睛笼罩在阴影中:“你该看看摩瑞亚和塔伦兄弟——他还是那么喜欢捏人球。”

“他到底怎么了?”安东的双眼冒出奇异的颜色。

“也许遇到了克星,”兰瑟紧紧捏着手上的包裹,轻轻闭眼道:“但一定没有死。”

“话说回来,十二年了……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安东狠狠咬着牙,在惊惧仇恨混杂的情绪中回忆着:“我亲眼所见,黑剑明明杀了他三次……三次……”

“然后他复活了,”莫里斯阴沉着脸,咬着牙道:“两个小时,复活三次。”

“四次,”兰瑟默默地补充道:“在宫门外,王-储中毒之后,大萨里顿还杀了那怪物一次。”

瞬间,三人间的空气似乎沉了下来。

安东看着眼前的长条物,心有余悸而满带疑惑地问道:“我们找了十年——但这东西,真的有用吗?毕竟,整个大6到处都是反魔武装……”

“那些卫兵身上的东西,只能略微削弱魔能的影响力,”兰瑟毫不犹豫地道:“只有皇国赐下的传奇反魔武装,才能真正对付魔能师——还在秘科的时候,莫拉特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可不太敢相信你前老板的资料。”安东面色变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一阵颤栗:“……那个老头,连口水都带着剧毒。”

“对了,我们这次的行动,”莫里斯担忧地道:“王国秘科居然没有插手?毕竟,按你的说法,这可是一件不在册的传奇反魔武装……比私自拥有魔能枪还严重……”

私自拥有魔能枪?兰瑟在心底里轻哼一声。

私持魔能枪,也不过就是死刑罢了,而隐瞒不在册的传奇反魔武装么——哼。

但兰瑟只是摇摇头:“国王快要四十八岁了,选定贵族立储的事情就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而且,我跟埃克斯特的暗室做了笔交易,他们会放出莫拉特感兴趣的消息,由拉蒙来吸引秘科的全部注意力,莫拉特不会现我们的目的——我太了解我的老师了。”

“但幸好,无论是血瓶帮的魔能师,还是秘科,都不知道,这件东西的重要性……”兰瑟摩挲着手上的布裹,深思着什么。

“对了,这件事情的真相,真的不告诉琴察、费梭和罗达?”说着另外三位六巨头的名字,安东也学着两人皱起眉头:“反正,气之魔能师也失踪了嘛。”

兰瑟凝重地摇头,把手里的包裹交给莫里斯:“涅克拉和凯萨琳都出去找血之魔能师了——相信我,我看过秘科的记录,跟血之魔能师比起来,艾希达简直比米迪尔殿下还要善良。”

“魔能师由我们兄弟会三巨头还有黑剑来面对就够了。其他人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莫里斯点点头,把手上的长条物紧紧绑缚好,语带哀伤:“为了曾经的九巨头。”

安东尼和兰瑟脸色一肃,齐齐低声道:“为了曾经的九巨头。”

第27章 莫拉特·汉森(上)

良久的沉默。

但老人似乎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等待着约德尔的回答。

终于,秘密护卫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你不该在这里。”约德尔冷冷地道。

如果有人在场,就会现,约德尔那嘶哑的嗓音,与眼前这个老人的声音是如此相像。

黑衣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面带诡异笑意地看着约德尔。

老人的那对眸子一动不动。

但身为极境巅峰,约德尔却感觉眼前这位老人的气势,正在逐渐压过他。

“那晚,国内所有能封印魔能师的传奇反魔武装,三件半都各有去处。”黑衣的老人拄了下拐杖,咧开嘴,慢慢开口:

“星辰之杖是王权的象征,永远握在陛下手中……裁决枪由传说之翼执掌,镇守西部前线……王国之怒在城外的庄园擦洗着他的不动弓……还有半件,也就是无上之盾则随着要塞之花本人,留在北边的断龙要塞。”

约德尔轻轻吸入一口气。

“唯有最后的半件——解冻不久的无上之剑——随你,约德尔·加图前往xc区也是那天晚上,气之魔能师消失在了毗邻xnetbsp; 老人重新咧开嘴,笑得很难看:“我本来应该夸你的,上一次有人孤身封印魔能师的壮举,还要追溯到远古帝国时期的记录了。”

约德尔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捏紧了那把灰暗色的十字护手短剑。

“但是——”莫拉特瞳孔一缩,话锋突变:

“去迎接的你,本该低调潜伏秘密行动,为何要冒生命危险,正面找上气之魔能师,把他封印?”

“别告诉我,你想做正义的使者。”

约德尔久久不言。

只见老人有些不耐烦,他脸上的皱纹波动着,说:

“还是我去跟陛下汇报,让他亲自来问你?”

良久。

面对着整个星辰最让人畏惧的五人之一,约德尔深吸了一口气,用同样嘶哑的嗓音,淡淡地开口:

“那晚,我在红坊街看见了艾希达·萨克恩。那时,他在……泰尔斯逃跑的路径上。”

黑衣老人依旧目不转睛,仿佛这个消息什么也不是。

但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约德尔正无比小心地,斟酌着他的用字。

“为了泰尔斯,我只能选择出手。”

“无上之剑虽然只是半件武装,但足以封印气之魔能师。”

黑衣老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平凡的面孔上,一双眼睛突然放射出精光。

“我想,你不介意告诉我,他被你封印前的每一个细节?从语言到情绪,从动作到态度?我很是好奇,艾希达究竟为什么要回王都,这个对他而言如此危险的地方。”

约德尔在衣袍下轻轻地捏紧拳头。

他必须小心。

他面对的是“黑先知”。

他不能撒谎。

他不能。

“艾希达·萨克恩,他是个疯子。”约德尔淡淡地道。

老人——黑先知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一阵动荡:“当然,他们每一个都是疯子,所以呢?疯子也该有一言一行不是吗?”

“被封印前的他,非常兴奋。”约德尔斟酌着字句,缓缓地回答。

老人摩挲着自己的手杖,干枯的嘴唇一开一合:“你永远无法琢磨他们的情绪……都不是人类了,何来的情绪?”

这些废话,无法引开他的注意……约德尔在心中想着。

约德尔在心底犹豫了一秒,就下了决定。

他必须开口。

必须。

“他说,”约德尔嘶哑的声音缓缓从面具后传来:

“他找到了一个新生的魔能师。”

————————————————————

【史上,魔能师第一次出现于记载中,是在远古帝国一千年前后,大约在帝国历825-835年间。】

帝国历一千年?从远古帝国到最终帝国,帝国历一直沿用了一千五百多年,才转为终结历。而今年是终结历672年。

泰尔斯回忆着这几天学到的基础知识。

也就是说,魔能师出现,距今已经一千三百多年了?

但眼前,似乎不是他走神思考问题的好时候。

夕阳下的沙地上,泰尔斯咬着牙,不顾左肩的酸痛,七岁的身体顶着沉重的木盾,向着姬妮撞去!

【据苦修者之塔残篇的记载:一队前往炼金之塔的商队,目击了一次大得不正常的巨型闪电。同天,距战神沙漠百里外的一个部落,数千部落民全部变成了焦尸。】

闪电?

那气之魔能师的能力为何是控制空气?

神奇四侠吗?还是元素师?

姬妮面不改色地移动脚步,左手的木盾以巧妙的角度,撞上泰尔斯的盾牌。

“砰!”

泰尔斯的撞击力度被卸开大半,整个人失去平衡,不自然地向着盾牌倒下的一边歪斜。

泰尔斯喘着气,以剑拄地,心中惴惴。

姬妮看出了泰尔斯的状态。

她冰着脸,开始斥责穿越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战场上心不在焉可是自杀!”

泰尔斯甩了甩头,努力把在《终结战纪:天崩地裂》里所看到的内容赶出去。

但似乎没什么用,那些有关魔能师的内容,还是在他的脑里不断地冒出来:

【炼金之塔方面一如既往地神秘,并未做出任何解释(现在也无法找到他们的书面史籍资料),现存远古帝国史籍也未载此事。但这足以为后来终结之战的惨烈程度,布下伏笔。】

苦修者之塔,还有炼金之塔是什么?一个组织,还是一个地名?

泰尔斯借着盾牌的重心,竭力甩动着右手不比盾牌轻多少的木剑,扭曲着脸孔,回身一剑!

【战争开始于帝国历15o9年,但却没有任何史料能证明,终结之战的端究竟为何。仿佛一夕之间,所有敌对双方便站在了棋盘的两端,展开厮杀。】

为什么,为什么一场改变了一切的战争,却连战争的开始都记述不清?

姬妮毫不费力地移步,让开袭来的剑锋,用剑柄在泰尔斯已经失去平衡的身躯后轻轻一推。

在一旁观看的基尔伯特摇了摇头。

“碰!”

泰尔斯再次摔倒在地上,而且是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沙。

噗。

泰尔斯把嘴里的沙子吐掉,重新吃力地拉动盾牌,站起身来。

“够了!”姬妮面色不愉地喊道。

“七套攻式,你只是学了个形似,跟你学守式时的效率完全不一样——”

“如果你不是傻子——”

“那就说明,你今天根本就没心思练习!”

泰尔斯喘着气,面带羞愧与歉意地点点头。

“对不起,姬妮女士——”

【魔能师数量之稀少,更甚传说中的龙群。至少,史上有姓名记载的龙就过四十头,而在终结之战中公开出现并参战的魔能师,不过十人。】

十人?

十人面对整个世界?

“小子!”

看着泰尔斯依然心不在焉的状态,姬妮怒气冲冲地甩下盾牌和木剑:“下课!明天早上六点起床,补上今天的进度!”

基尔伯特皱起眉头,他也不知道泰尔斯这是怎么了。

只见沙场上的姬妮转过头,对着这位卡索伯爵喊道:

“晚饭之前,他是你的了——把这副样子的他给我修好!”

基尔伯特微笑了一下,抬帽鞠躬。

泰尔斯沮丧地扔下木剑,开始对付他的左臂——他的手臂又被盾牌卡住了。

【即使如此,尽管追随者不少,而真正造成联军巨大伤亡的,还是个位数的魔能师——最有名的记载,莫过于帝国历1514年5月,东线战区的叹息山脉战场,原本节节胜利的,山脉精灵的八千巡礼者部队,以及晨曦王朝的近五万装备精良的黑甲军,在权之魔能师出现后,一夕覆灭。】

权之魔能师?权?

单人只影,五万八千。

怎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的杀伤?

几乎堪比原子弹。

艾希达也能做到吗?

就在此时。

面色不佳的姬妮,搓着手掌正要离开,却看见一位守卫凝重地走上前来,在基尔伯特耳边耳语了几句。

下一刻,泰尔斯就惊奇看见,基尔伯特的脸色突然变得惊讶而——担忧,甚至恐惧?

这位经过丰富的外交历练,宠辱不惊,喜怒不形的卡索伯爵,也有担忧和恐惧的时候?

泰尔斯正奇怪间,只听基尔伯特叫住了姬妮,脸色凝重地开口:

“陛下传来了口信。”

“莫拉特·汉森勋爵,将在今晚访问闵迪思厅。”

“他要见泰尔斯先生一面。”

莫拉特·汉森?

那是谁?

然后,泰尔斯便也惊讶地看见,一等宫廷女官,凯瑟尔五世的情人,姬妮女士的脸色也变了。

那也是震惊、忧心,以及——

咬牙切齿?

“他迟早会来的。”只见姬妮双目生寒,语带寒霜:

“面对王室的血脉,星辰王位的传继。”

“王国秘科的脑,‘黑先知’莫拉特。”

“又怎么可能不来掺一脚??”

————————————————————

黑衣的老人——“黑先知”莫拉特·汉森没有再说话。

头一次,约德尔看见,永远一副神秘而诡异样子的莫拉特,眼中投射出震惊和……

恐惧?

“新生的……魔能师?”

莫拉特话音一滞,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随即猛地抬头!

管用——约德尔默默地对自己说。

莫拉特掌握了太多秘密,包括魔能师的秘密。

但也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他更容易为这些事情而分心。

忽略掉自己真正想隐瞒的,泰尔斯与艾希达的沟通。

比如现在。

“不可能,一个魔能师的诞生,需要……”莫拉特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老人紧紧捏着手杖,死死地盯着约德尔的面具,像是要把那层紫沥晶给盯穿一样。

“是谁?”莫拉特的眼神竟有些疯狂。

“新生的魔能师是谁?”

莫拉特像毒蛇一样盯着自己的儿子,瞳孔剧烈收束着。

“你知道这有多严重!“莫拉特紧蹙着眉,目光聚焦,气息加,手上的拐杖越握越紧:“新的魔能师——得在它……之前,处理掉。”

约德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呼吸——这本该对极境高手而言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艰难无比。

它。

它?

那个黑灰眸的男孩形象,慢慢清晰起来。

“他们留在你这里……我自己一个人走。”落日酒吧内,那个倔强男孩的话,和他坚定的眼神,依稀浮现在眼前。

约德尔轻轻握拳。

莫拉特缓缓地眯起眼。

“艾希达没说他的名字,应该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约德尔小心筛选着最真实的信息,缓缓组织成语言:“然后,艾希达就被我封印了。”

他的确不知道泰尔斯的名字——约德尔这么告诉自己——我没有说谎。

莫拉特没有说话。

老人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约德尔。

数秒钟后,莫拉特才转开目光。

“很好,你没有说谎。”老人用的是肯定句,眼中凝重万分。

“但也很糟,因为你确实没有说谎。”莫拉特阴沉着脸色,补充道。

约德尔心中一松。

他瞒过去了。

“现在,奉陛下的命令,让我们去见见那位泰尔斯先生吧。”莫拉特收敛起阴郁和凝重,脸上重新放射出难看而可怕的笑容,向着闵迪思厅走去。

约德尔的呼吸顿时一滞。

只听莫拉特摩挲着手杖,露出没剩几颗的牙齿,转过头笑道:“关于红坊街的真相,你应该不介意,我再当面问问那孩子吧——像是所谓的新生魔能师?”

“别误会,只是职业习惯,比如——”

“——看看你有没有隐瞒什么?”

约德尔猛地抬起头!

莫拉特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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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卷末的高氵朝了,无剑得好好努力。

虽然收藏的人不多,但是无论创世起点,每天都有小涨一两个,身为签约新人的无剑还是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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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莫拉特·汉森(下)

闵迪思厅二楼的待客宴会厅内,守卫们把来访的客人请进去,然后利落地关上大门。

“说完你要说的话,然后离开。”满厅的不灭灯照耀下,看着眼前的黑衣老人,姬妮拦在泰尔斯身前,不假辞色。

泰尔斯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色衣袍,拄着拐杖,仿佛摇摇欲坠的沧桑老人,心里疑窦丛生。

“依然是这么冷淡啊,巴克维警戒官,”空旷大厅的另一边,莫拉特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进泰尔斯的耳内,无比难听且让人莫名地紧张,只听他语带嘲弄地道:“好歹我们还默契地合作过不止一次呢。”

“合作?”姬妮冷笑一声:“谁会跟一条毒蛇合作?那时候是陛下的命令,不得不遵从而已。”

“真是让我失望,”莫拉特看似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他真的很伤心一样:“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呢——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看。”

话语间,莫拉特的眼中露出一丝精光:“你知道,当成我亲自养大的‘亲生’女儿。”

莫拉特轻轻在“亲生”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泰尔斯惊讶地看见,一直傲气凌人的姬妮,表情突然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样。

向来高傲,气势逼人的宫廷女官随即扭过头,让旁人再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恕我直言!”

一旁的基尔伯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他脸色严肃地微鞠一躬:“汉森勋爵,您也知道这里的一切对于王国的重要性,请省略不必要的试探或寒暄吧。”

泰尔斯更加惊奇了,一直以来举止得体的基尔伯特似乎有些——生气?

“我们都知道您是‘情报总管’,掌握着人人闻之色变的王国秘科,星辰王国也有赖您的贡献,”基尔伯特脸带寒光,辞锋锐利:“因此,提前觐见未来的‘主君’,也是应有之义,那就请您不要再拖沓了——这位就是泰尔斯先生。”

他特意在“情报机关”以及“主君”上咬字。

泰尔斯突然醒悟过来,前者是说给他听的,而后者,则是对莫拉特的警告。

最大的情报头子——泰尔斯把这个信息藏进脑海。

气氛,还真是不太好啊。

肃穆的基尔伯特退后一步,将身后的泰尔斯完全让出在莫拉特的视野里。

莫拉特的双眸越过众人,向着穿越者射来。

那一瞬间,泰尔斯感觉那一对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着某种魔力。

像是要把他盯穿一样。

泰尔斯甚至产生了“有点喘不过气”的错觉。

莫拉特缓缓走上前来,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带出不祥的节奏。

“噔……噔……噔……”

他的身后,面具护卫约德尔也缓步上前。

“这个距离已经够了。”基尔伯特冷冷道。

“卡索伯爵,不愧是王室最信任的侍从官,”脚步和拐杖声中,莫拉特的目光依然死死咬住泰尔斯,脚下却不停,苍老嘶哑的嗓音传来:“我真是钦佩您对主君的忠诚,无论是对先王,还是对先王的‘继承者们’。”

泰尔斯注意到,“继承者们”又被他加了重音。

那一瞬间,泰尔斯突然感觉到,在莫拉特话音落下后,辞锋如剑的基尔伯特便气势一窒!

基尔伯特紧紧蹙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善于言辞而思维敏捷的前外交大臣,卡索伯爵,此刻也紧紧咬住牙齿,不再说话,任着莫拉特靠近。

看着慢慢逼近的黑衣老人,泰尔斯觉得自己的冷汗下来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仅仅凭几句话,几个重音,就让气场强大的姬妮,老辣干练的基尔伯特都甘心退后,不一言?

“所以,这位小先生,”莫拉特拉开脸上布满褶皱的笑容,温和且无端冰冷地道:“从红坊街,从魔能师的手里逃出来,真是不容易呢。”

魔能师?

姬妮和基尔伯特闻言,齐齐抬头,面有异色地看着泰尔斯。

泰尔斯心中狂震。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望向莫拉特的身后。

只见戴着面具的秘密护卫,约德尔默默地站着,不一言。

但泰尔斯敏锐地感觉到,这位面具护卫的姿势似乎有些,僵硬和紧张。

约德尔。

是你,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么。

关于,我的秘密?

“事实上,在下有些小问题要问您,”莫拉特又笑了起来,皱纹中的眼神锐利无比:“私下里。”

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

“不行,泰尔斯不能跟他单独待在一起!”姬妮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神色凝重地看向基尔伯特,仿佛要向伯爵求援。

基尔伯特也目光不善地看着莫拉特:“泰尔斯先生的身份尊贵,他有权选择,在随扈的伴随下,接触王国的情报总管。”

泰尔斯蹙着眉头,看向莫拉特。

他到底要问什么?

“当然,当然,甚至,”此时的莫拉特,却拄着拐杖,看似恭顺地鞠了一躬,嘴角一咧:“连是否要跟我谈话,也该由他自行选择。”

“毕竟,在未来,他是我的主君——如果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到那么久的话。”

基尔伯特奇怪地看了黑先知一眼,似乎在疑惑,为何秘科脑这么好说话,唯有姬妮脸色一变,看向泰尔斯。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正要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莫拉特的下一句话让他目光一顿。

“事实上,我还想向您汇报一些事情——只能在私下里。”

莫拉特又顺服地鞠了一躬:

“……比如xc区里的三个孩子,以及一位年轻的酒保……”老人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依然尽是笑意:“据我的情报,兄弟会似乎在处理一次内部出逃事件而……”

那一瞬间,泰尔斯捏紧了右手的拳头。

xc区里的三个孩子?

年轻的酒保?

泰尔斯的瞳孔狠狠瑟缩。

辛提,莱恩,科莉亚,还有……娅拉。

“好!”

泰尔斯无视了姬妮的焦急眼神,还有基尔伯特的惊讶,他向前一步,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私下谈谈。”

莫拉特的脸上,皱纹因笑容而挤成一团,他微微侧身:“请您移步书房。”

就在此时,一句话却在众人中凭空出现。

“就在这儿谈。”

泰尔斯惊讶地回过头去。

出声的,居然是莫拉特身后,沉默了一个晚上的约德尔。

“我们可以退出去,”只听面具怪人嘶哑而模糊的嗓音,从面具后传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莫拉特似乎也愣了一秒,他再转过头时,已经皱起了眉毛。

基尔伯特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跟姬妮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也坚定地点点头:“就在这里谈。”

“噔。”

莫拉特拄了一下拐杖,侧过头,看着约德尔。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为璨星,为星辰服务了数十年的我,会危及唯一的继承人、的安全呢?”莫拉特眼中露出冷意,但他随即将之转化为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也罢,那就在这儿谈吧。”

约德尔微微地点了下头,松开衣袖里,已经捏了一个晚上的无上之剑。

“但是别耍花招,阴影的侍从,”莫拉特对着面具护卫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无论你藏在哪里,我可是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呢。”

看着莫拉特诡异的笑容,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第29章 大难临头

约德尔、基尔伯特以及神情担忧不时回头的姬妮,三人随着不同的步伐和各异心情,默默走出宴会厅。

满厅的不灭灯下,只留着坐在主位上的泰尔斯,以及远远站在宴桌后的莫拉特。

沉默。

但是紧张。

泰尔斯故作轻松地松了一下肩膀,挽出一个在乞儿时代常用的笑容。

但是他依然感觉到,黑衣老人的噬人目光,依旧死死地定在他的身上。

泰尔斯感受着眼前的诡异气氛,心里不停地冒出疑惑,脑海里则紧紧抓住仅有的资讯。

王国秘科的脑。

情报头子。

黑先知。

毒蛇。

知道我之前的乞儿身份。

还有红坊街与……魔能师。

“我就不废话了,孩子,”莫拉特似乎失去了耐性,他抛弃了曾经的温情脉脉,嘶哑的嗓音无比刺耳:

“我只想知道,你从红坊街逃出来的那一晚。”

“遇到气之魔能师的时候,他对你说过的所有话。”

他怎么知道艾希达跟我说话了?

约德尔,他,出卖了我吗?

泰尔斯的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要处理的变量和资讯实在太多。

约德尔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说了多少?莫拉特究竟知道些什么?

关于艾希达,关于血瓶帮,关于……我的魔能“失控”?

但无论如何——泰尔斯在忐忑的内心中肯定:我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自从那个晚上,奎德来到第六屋寻找私藏的铜子之后,他,乞儿泰尔斯,或者准继承人泰尔斯,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风雨飘摇不由自主的命运中孤木浮沉,竭力求生。

“什么?”泰尔斯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随即天衣无缝地恍然道:“噢,魔能师!你是说,传说中血瓶帮的老大们?”

莫拉特轻轻地眯起眼睛,似乎在疑惑和犹豫。

泰尔斯装着在回忆的样子,轻轻抓了下脑袋:“那天晚上啊,我记得一切都好乱,到处都是……血瓶帮老大的话……”

但事情并不如他预想。

“孩子!”

他被打断了。

莫拉特面无表情地拄了一下拐杖,声音传进泰尔斯的耳中。

“对于说谎和演戏,你很有天赋。但我想问的是,”莫拉特猛地睁大眼睛,漆黑的眸子射向泰尔斯的双眼,让人心生寒意:“你的老朋友——艾希达·萨克恩!”

泰尔斯心中一震。

“我再说一遍。”

“在约德尔出现并封印他之前,艾希达,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莫拉特目光灼灼地等着他的回答。

被打断的泰尔斯哑然地停了下来,低下头。

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遇到过艾希达?还是说,他直接看穿了我?

无论哪一点——穿越者心中打鼓——都太不妙了。

这个老人——泰尔斯尽力平息下心情——大概会是我所面对的,最难对付的家伙了。

但他既然问了,就应该还不知道——泰尔斯咬着牙暗道——不知道艾希达跟我说的话。

特别是,我跟艾希达是同类的事情。

但莫拉特的下一句话再次击碎他的想法。

“让我再提醒你一下吧,孩子,”莫拉特难听地笑了起来:

“艾希达,找到了一个新生的魔能师,对吧。”

那一刻,泰尔斯的心情如同直落冰窟!

约德尔,穿越者慌张地想,约德尔究竟跟他说了哪些东西?

为何他如此肯定?

“呵呵,”莫拉特诡异地笑了起来。

“人们恐惧我,并非没有原因。”黑衣的老人一步一步,拄着拐杖走上前来,逼近泰尔斯。

那一瞬间,泰尔斯甚至有向外逃跑的欲望。

“我是个异能者——尽管我也不喜欢这异能,但它确实帮了我很多。”

泰尔斯心中闪过不妙的念头。

“关于气之魔能师,你没有必要再说谎了。”

“我能在你的大脑里看得清清楚楚——艾希达,啊,那个蓝衣的英俊小白脸,老天,他还是那么年轻!”

莫拉特的话像重锤一样击打在泰尔斯的胸口!

但饶有兴趣的莫拉特还没有结束,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更让泰尔斯心寒。

“艾希达手上那是什么,一个蓝色的球?”

“看看那三个肉球,他还是那么喜欢玩挤压人肉吗?”

“嗯,周围怎么一片漆黑?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莫拉特的脸上满是津津有味的表情,像是在随手翻阅着一本有趣的游记。

大脑一片空白的泰尔斯,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蓝衣?

小白脸?

蓝色的球?

挤压人肉?

一片漆黑?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的?

泰尔斯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快停滞了。

莫拉特仿佛很累,他低下头揉了揉鼻梁:“啊,这个能力用起来真费劲,不能常用啊。”

他随即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满布皱纹的难看笑容,看向已经呆滞的泰尔斯:

“这就是为什么,别人都叫我——‘黑先知’。”

泰尔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莫拉特轻轻启唇,吐出对穿越者而言最剧毒的话:

“对,孩子。”

“我能读透人心。”

此时,泰尔斯才真正感觉到——他要大难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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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等宫廷女官,姬妮脸色不佳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你们知道莫拉特的能耐和能力,他会用秘密、信息、丑闻,一切你能想到的东西,来控制住任何他想要控制住的人。”

“你们就放心让那孩子……”,姬妮踱了几步,恨恨地道:“他是很聪明,很成熟,有潜力——但那可是黑先知!”

“无所不知的‘黑先知’!”

“我清楚他的能耐,”基尔伯特沉重地道:“你以为,要是没有秘科的帮忙,当年的《要塞和约》是怎么签成的?”

“那你还放任他——凯瑟尔那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姬妮气得一掌拍在二楼的栏杆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杉木制的栏杆拍凹了一块。

这时,基尔伯特皱起眉头,突然回头。

感觉有异的姬妮,也疑惑地转过头去。

偌大的走廊,除了一动不动的守卫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个。

不知什么时候,约德尔已经消失了。

又一次。

————————————

与此同时。

永星城的北城门,守卫和城防队们结束了一天的站岗,正准备拉下巨闸,关闭宏伟的墨石制城门。

这又是平静的一天……最后一班的城防队长这样想着,挥挥手,准备轮班。

但城门上,站哨的士兵却眼尖地看见了,远处,几道骑在马上的身影,向着王都疾驰而来。

他们身后是一道白色的旗帜。

“等等!先别关城门!”哨兵顶着嘹亮的嗓子,向着门闸处的一队同僚大喊道:“有快马!应该是信使!”

队长疑惑地登上城门,看着远处的那一队骑兵。

直到对方靠近,队长才惊讶地看见,对方手持的,是一面白底飞鹰旗。

白底飞鹰?

五里外的哨岗没有拦下他们,那就应该是重要的信使,但是……

队长脸色凝重地向前一步,他大吼道:

“王都在前!立刻减!”

“城防队,拦截阵型!”

城门下,几十名城防队的士兵立刻大喝一声,剑出鞘,盾成墙,星芒如烁,堵死城门,在骑队前进的方向上结成阵势!

“骑士,立刻减!报上身份事务!”队长向着城外大喊道。

只见城下的骑士仰起头,却依旧度不减,他举起一只卷轴,焦急地大喊道:

“来自寒堡城主,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大人的急信!”

“紧急级别:第七等!”

“径呈陛下!”

“所有人不得阻拦!”

“公爵大人随后就到!”

“这是大人的手令!”

说话间,骑士扬起手,那支绑着石头的卷轴不可思议地飞上城门,被拥有阶实力的队长牢牢抓在手里。

是个高手,不愧是北地的骑士——队长感受着手上的力道,默默地想。

但待队长拆开上面的火漆,扫过一遍,对过上面的签名和印记后,他点点头。

队长三两步跨上城门外沿,对着下面的阵势大喊道:

“所有人,阵势散开!立刻放行!”

“感激不尽!”城门下的骑士们冲过让出道路的士兵们,在路人们讶异的目光下,死命抽打着坐骑,向着王都中心疾驰而去。

“加!加!再加!”领头的骑士脸色疯狂,毫不顾惜马力地催促着整个队伍!

队长看着远去的骑士,脸色不佳:“先别关门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有一位北境守护公爵要迎接。”

紧急级别,第七等?

自己上任以来,遇到过的最紧急的报告和信件,也就是陛下带着联军,大胜荒骨人与兽人的军报吧?记得那是第六等?

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心里疑惑万分。

队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转过头,问着身后的同僚们:

“第七等的紧急级别报告,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城防队的各位都面面相觑,脸带疑惑。

“我们有第七等的紧急级别吗?”一位年轻的士兵甚至挠着头这样问。

一阵沉默。

“有的,第七等。”

一把沉重的声音传来,士兵们纷纷转头,看向最里面的一位老兵。

只见老兵铁青着脸色,像是回忆着什么可怕的过去:

“上一次……”

他嘴唇白地喃喃道:

“在十二年前。”

第30章 人心

复兴宫,这是永星城最重要、最中心,同时也是最高的大型建筑。

终结历34年,托蒙德一世统治的晚期,他仿照远古帝国凯旋之都的帝宫样式,修建了这座拔地而起,由六边宫墙所包围的半金字塔型宫殿。其后至少六位至高国王对其进行了扩建或修补,在无数能工巧匠的手下,宫体与墙体用色古典而斑驳,宫内布局大气威严,六百多年的时间洗刷,更是让复兴宫充满了沧桑感。

二百二十五道台阶之上,是二十四根巨型廊柱所支撑的群星之厅,宏大而宽阔,专用来召开国是会议,大厅露天的北边部分,居高临下地面对宫墙外的星聚广场——中央区最大的商业广场,南边则是御前会议的召开室,中间则是宽阔的大议事厅,能容纳大批贵族在此聚集。

而此时,御前会议室内,议事桌的两侧,分坐着两个人,在两盏不灭灯下,气氛安静而沉重。

星辰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健壮的凯瑟尔五世放下了手上的信件报告,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风尘仆仆的贵族。

王国的寒堡城主,北境守护公爵,现年四十九岁的瓦尔·亚伦德眯着眼睛,回望自己的主君。

身为王国六大豪门的家主之一,瓦尔显得不那么“贵气”,这大部分要归功于他从胸口延伸到下巴的那道伤痕。他剃着利落的圆寸短,让人几乎看不清他棕黑的色。

瓦尔的面貌与常见的星辰人不同。他眼眸深黑,目光锋利,鼻梁高耸而嘴唇突出,下巴上的胡茬密密麻麻,整个人看上去棱角分明,身上的链甲戎装还带着北边的寒意,时不时流下融化的霜水。

而他的胸前和肩侧,自远古帝国起就牧守北地的六大豪门之——亚伦德家族的白底飞鹰徽记,栩栩如生,口衔雪枝,威风凛凛地向着凯瑟尔张开它的利爪。

“铁鹰”瓦尔·亚伦德公爵,他更像一个前线厮杀的战士,而非养尊处优的豪门领主。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四十八岁生日礼物,亚伦德公爵。”凯瑟尔冷冷地道。

“所以呢?“瓦尔毫不示弱地抬起头,怒目圆睁地对视他的国王:“你打算在这里杀了我来究责吗?”

“没有继承人的凯瑟尔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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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术?

难以置信的泰尔斯,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不规律地跳动。

看着莫拉特阴陟的眼神,他苦涩地想:那我还能隐藏什么?

“小先生,不必太过惊讶,”莫拉特轻轻抚摸着手上那根,跟他的容貌一样,毫不起眼的黑木拐杖:“您知道,您这样的表情,我看得太多了。”

“从罪犯,”莫拉特露出残缺的牙齿,恐怖地笑道:“到国王。”

“哈哈哈哈哈……”莫拉特阴阴地笑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可怕的人……

哈哈……

泰尔斯的心绪已经完全乱了。

我干脆就……

就在这个时候!

“冷静。”

一个声音,自耳边幽幽传来。

“他一直都在骗里。”

泰尔斯被狠狠吓了一跳!

他一巴掌拍在宴会桌上——突然传来的稚嫩嗓音,让他心中巨震。

莫拉特笑声一顿,奇怪地向他望来。

“不要妄动,现在只有里听得到偶的森音。”

泰尔斯死命地抓住宴桌的一角,死死盯着莫拉特,适时地将对那把声音的惊诧,转化为对莫拉特读心术的震惧。

“他并不费读心素!”那个稚嫩的萝莉音在耳边如是道。

不会读心术?

“但他能判断谎言的存在。”神秘的声音道。

泰尔斯强自按下已经被打乱的心境,紧紧闭上眼。

一段记忆回溯而来。

“葺仁,心理学的研究对象集中在个体间的行为和心理,而我们的研究对象则偏向群体的行为和心理,两者之间千差万别。”一位老教授抽着烟斗,吐出一口烟,对眼前懊恼地翻着论文初稿的吴葺仁,露出笑意,缓缓道: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人类的行为和心理,从来都是不可捉摸,难以预测,遑论规律的奇迹,在这样一个奇迹面前,研究者必须谦逊。”

“你也知道,那种试图以某个或几个宏观理论,来囊括所有人类社会现象的努力,早就被批判得千疮百孔了。”

“因为从来便不存在,能够彻底解透人心的可能。”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逝去,归入他已经颇有规模的记忆之海。

泰尔斯倏地睁眼,看向前方好整似睱,等待他回答的黑先知。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莫拉特·汉森默默心道,他饶有意趣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只是,看他的样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约德尔隐瞒起来了?

莫拉特捏紧拐杖——很好,就来看看他还能说出多少谎言。

今天来此,不仅仅是验证约德尔的话,寻找那个新生魔能师的线索那么简单。

莫拉特呼吸了一口甜腻的空气,真是奢侈而腐朽的气息啊。

更重要的是……来见见未来的星辰之王,并在他的心中,培育起对王国秘科的尊重和敬畏。

以及依赖与……顺从。

凯瑟尔那样“有主见”的国王,一个就够了。

星辰唯在黑暗之中,方能耀眼。

莫拉特满意地想。

“接下来,里要仔细听偶说。”此时,泰尔斯耳边的萝莉音嚅嚅地道。

“他不知道里们说过话。”

“他只知道他所说的话。”

“偶不能再传音了,他费现的。”

“保复好自己,盟友。”

耳边那道漏风严重,却让此刻的他安心不少的熟悉嗓音,再也没有传来。

泰尔斯重新吸进一口气,此时的他,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但是他的内心,已经重拾武装。

不过是另一场游戏——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的灰色眸子不断伸缩,最终聚焦在眼前的莫拉特身上。

一度被震惊和恐惧所封锁冻结的大脑,也适时地转动起来。

先,理清现有情报。

莫拉特在说谎——经过神秘萝莉音的提醒,他冷静地下了这个判断。

一,我遇到了魔能师。

二,魔能师跟我说过话。

三,魔能师现了,我是下一个魔能师。

泰尔斯需要隐藏的秘密,就是这样三层递进的信息,问题是——这三层信息,约德尔都知道!

如果约德尔告诉了莫拉特一切……那“黑先知”根本不会在此,等待我的可能就是艾希达所谓的“传奇反魔武装”。

我不该怀疑约德尔,从红坊街到蔓草庄园,他做了能做的一切来保证我的安全——泰尔斯心带歉疚地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里们说过话】——那个声音告诉自己:莫拉特不知道魔能师和泰尔斯说过话。

所以——莫拉特从一开始,就只知道第一层,至于其他,他全是在说谎,在套泰尔斯的话!

而自己还蠢蠢地上钩了,自己惊慌失措的表现,大概一直被他套到了第二层吧。

【他只知道他所说的话】——那个声音还说:莫拉特只知道莫拉特自己所说过的话。

莫拉特的话里,唯一最肯定的一点,就是:艾希达现了一个新的魔能师!

但也仅此而已,约德尔应该仅仅对他说了第三层的一半,他并不知道那个新魔能师是谁!

【他并不费读心素】——既然莫拉特不会读心术,所以,他那副捏着鼻梁使用异能的样子,是装出来骗我的!

他之所以能信誓旦旦地从我的“脑里”找出气之魔能师的形象——我真是太傻了,看艾希达那副几百年不换装束的样子,秘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至于艾希达手上的那个能量球——也是同理,空气墙必然是艾希达大名鼎鼎的招牌技能!

他喜欢捏人肉球的习惯——红坊街大战过后,被捏成球的尸体肯定被现了啊!

还有红坊街那晚的漆黑一片——这不是废话吗!连一个五级警戒官都能在事后调查时说出这一点!

所以,这个家伙所谓的读心术——泰尔斯皱着眉头,恨恨地想——都是莫拉特用已知的信息装饰出来,要唬住我,逼我就范的假象!

下面,来证实这一点吧。

“汉森勋爵,”泰尔斯脸带惊恐地抬起头,微微颤抖着开口道:“既然——既然您会读心术,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您直接读取我的想法就是了……”

“岂敢,”莫拉特微微一笑,握着手杖轻鞠一躬:“被读心者的大脑,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损伤。”

“而您毕竟是我未来的主君。”

那你刚才怎么就敢了!?泰尔斯在心里咆哮着。

“不过,如果您希望省下麻烦,我也只能遵从你的意愿,直接深入您的大脑,我会努力不伤害……”莫拉特的笑容不减,对着泰尔斯伸出左手。

“不不不!不必了!”泰尔斯惊惶地摆摆手,“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

看着泰尔斯的神情,莫拉特自嘲般地在心底摇摇头。

毕竟,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遵命。”黑先知低下头,嘴角微翘。

泰尔斯此时的内心已经完全肯定了。

唬我!

又唬我!

ca11_a_b1uff!

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不去冥夜神殿!

但是……

【但他能判断谎言的存在】——唯有这一点,让泰尔斯尤其在意。

机制不明的黑科技人肉测谎仪?

也就是说,在黑先知面前,我不能凭空捏造,只能以“部分真实”来掩盖并隐瞒真正要命的关键。

部分真实啊。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一声:为什么我当初没去读新闻系呢?

第31章 大风将起

穿越者在心里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开始。

“汉森勋爵,”泰尔斯犹豫着道:“我那晚跑到红坊街,结果在一个棋牌室里,遇到了一个蓝衣的怪人。”

莫拉特点点头,笑着鼓励他继续。

部分真实。

不能说谎。

泰尔斯在心底里重复着。

“他说,他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要我来看看他的‘棋盘’。”

“看完了之后,他就突然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他们跟人类打过仗,但是打输了。”泰尔斯露出害怕的表情。

把部分的真实,跟莫拉特所知道的真相连接起来。

就能避开这个“人形测谎仪”。

“然后,他就疯了,他要把我捏成球!”泰尔斯颤抖着,打了个哆嗦。

“孩子,没事,你已经安全了——然后呢?”莫拉特安慰地看着他,鼓励眼前的男孩继续。

“我觉得好害怕,也好难受,喘不过气来。”泰尔斯的记忆回到那天晚上的红坊街,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再次经历一样,无比真实。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说谎——莫拉特感受着泰尔斯的情绪。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在那种灾祸手里活下来,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了。

泰尔斯瑟缩了一下,双臂抱着身子。

“最后隐约听见他在说,他找到了一个‘失控’的人——而他们在终结之战后,人越来越少了。”

莫拉特的神情终于肃穆起来。

失控?

看来,那个新生的魔能师仅仅在第一阶段,还没有……

“谁?”黑先知凝重地问:“孩子,他说了吗?那个‘失控’的人是谁?”

泰尔斯哆嗦着摇摇头:“那个怪人没有说——他只是很得意地说,他会引导那个人,而那个人无法拒绝他!”

“然后约德尔就出现了,刺了他一剑。”

莫拉特呼出一口气,眼前浮现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疯子,在杀人前自言自语的疯狂模样。

看来约德尔没有隐瞒。

莫拉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布满皱纹的丑脸微微一抽。

泰尔斯则轻轻呼出一口气。

部分真实——看来我是蒙混过去了,不,戏得继续演下去。

“——可是约德尔说他不会死,十几年之后又会回来的。”泰尔斯颤抖着补充道。

“汉森勋爵,他们说你知道得最多了,这是真的吗?怪人还会回来?”

莫拉特心事重重,此时的他敷衍地点点头:“是的,无上剑并不完整,只能封印魔能师一小段时间。”

“但请您宽心,王国秘科不会让他接近您。”黑先知皱着眉头,心绪已经飞到了闵迪思厅之外。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从约德尔嘴里确认了气之魔能师的消息,还获取了额外奖励——新生魔能师的存在。

二,亲眼见到了星辰未来的继承人。

三,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值得这个年纪的他永生难忘的印象。

“感谢您的坦诚和配合,”莫拉特深鞠一躬,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严肃而认真的眼神:“请您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泰尔斯有些疑惑。

莫拉特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时间有些不好把握,但我有预感,就在最近了。”

只闻他冰冷嘶哑但苍老肃穆的声音,回荡在贵族宴会厅内:

“泰尔斯殿下。”

穿越者张大嘴巴,浑身一震!

殿……殿下?

所以说……

但莫拉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见他一挥黑袍,回身就走。

“噔——噔——噔!”拐杖拄地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泰尔斯终于回过神来。

“等等!汉森勋爵!”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黑先知的背影大吼道:“xc区的三个孩子,还有那个酒保的消息……”

“他们还活着,似乎有人在兄弟会里庇护他们。”莫拉特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是,您能否告知我——”泰尔斯向前追了两步,焦急地出言,他想知道更多细节。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孩子!”莫拉特的声音陡然升高,把泰尔斯震得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国王,甚至还不是王子!璨星的血脉!”

“等你成为星辰的继承人,等你变得足够强大,再来谈保护他们的问题吧——否则这些过去,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弱点。”黑先知走近了大门,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充满了——不忿?

“而我长达六十年的秘科经历告诉我——避免让敌人嗅到你弱点的唯一方法。”莫拉特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泰尔斯心中一凛。

“就是把身上的每一个弱点,”莫拉特缓缓举起手,在满布皱纹的笑颜中,轻轻捏拳:“彻底消灭。”

“你明白了吗?还不是殿下的……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莫拉特再次转身,拍了拍大门。

门外的守卫整齐地将大门打开,露出外面基尔伯特和姬妮焦急的身影,面具护卫约德尔则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

前两者都焦急地望过来,姬妮甚至直接无视莫拉特,无礼地大步跨过门厅,走向泰尔斯。

“别担心,三位,”莫拉特呵呵笑道,点了点地面:“星辰有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有朝一日,王国秘科将成其臂膀,为他所用。”

基尔伯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黑先知一拐一拐地越过他。

“汉森勋爵!”

就在此时,厅内的泰尔斯突然开口!

“你呢?你消灭自己的弱点了吗?”

莫拉特一怔,他抬起头,看向大厅另一边的小男孩。

那一刻,泰尔斯突然觉得,不近人情的黑先知身上,有股莫名的情绪流过。

“当然,”在众人的目光下,黑先知,莫拉特·汉森斩钉截铁地道:

“彻彻底底,一个不留。”

然后他就离开了闵迪思厅。

只有一旁的约德尔,不为人知地捏紧拳头。

“姬妮女士,基尔伯特先生,我没事!”笑着对焦急询问的姬妮和基尔伯特摇了摇头,泰尔斯转向约德尔,认真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要先做。”

在基尔伯特皱起的眉头,和姬妮的惊讶目光下,只见七岁的小男孩向着刚刚去而复返的面具护卫,伸出右手。

“约德尔!我需要你的护卫,”泰尔斯坚定地道。

“请护送我,前往瑟琳娜·科里昂女士的房间。”

——————————————————————————

“没有继承人?”

“这话从只有一个女儿的你嘴里说出来,倒也恰当。”凯瑟尔陛下把双臂支在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几乎只比信鸦慢了几分钟——不是来跟你相互嘲讽的,凯。”瓦尔也语气不善地开口,充满了战士特有的率直和粗豪:“尽管我也很愿意看到你从那该死的王座上滚下来。”

“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你在北边准备得如何?”凯瑟尔没有在意瓦尔的语气,他低下头,手指在长桌上的西大6地图上移动。

“断龙要塞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亚伦德公爵脱下链甲手套,往桌子上一丢:“但索尼娅再三强调,王室的三百常备军跟当地征召的五百民兵,根本不足以应对那头巨龙的怒火……她需要增援。”

“多少?”

“以埃克斯特南部三位大公的战争潜力而言,她还需要至少八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来确保要塞不失。若还要确保北境到中央领的道路安全,则要一万五千人。另外,还要一千名熟练奔驰的骑兵,轻骑可以,重骑最好,保证在固城守御之外的应变能力。”

随着瓦尔的话,凯瑟尔皱起眉头。

“我知道有些狮子大开口,但你得承认她说得有点道理——断龙要塞已经被攻破过一次了。而埃克斯特比我们更擅长冬日作战,跟我们接壤的那三个大公这几年来一直在招兵买马。”

“我在出前一晚已经召集了手下的封臣。十天内,他们会率着士兵源源不断地增援要塞,加上我旗下的直属军队,至少有五千人,包括三百骑兵——当然,质量上不保证。”瓦尔脱下了另一只手套,把双手放上不灭灯上烤暖。

“不只是那三位大公。”凯瑟尔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从高耸的复兴宫往下望去,尽是王都夜色下的万家灯火:“从北港的永世油,到南岸领三郡的沥晶矿,自《要塞和约》以来,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何况……还涉及到云中龙枪的继承人。”

“所以这已经不可避免了,凯。派出你的信使,同时磨利你的长剑。”像个战士,多于像个贵族的寒堡城主瓦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咬着牙道。

“所以,现场真的留下了那句话?”凯瑟尔五世目光深邃,天蓝色的瞳孔反射着王都的夜景:“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对,就是你们那该死的,热血沸腾的家族格言——虽然我封锁住了消息,但你知道暗室的能耐。我猜,努恩王一得到消息,至少在明面上就会开始动员封臣和军队,否则无法安抚他的领主们。若以埃克斯特全国的战争潜力来说——”瓦尔·亚伦德公爵冷哼一声,把双手从灯上收回,脸色不愉:

“——我还是建议你,先召集中央领的直属封臣,接着准备好召唤各大领主,就连远在南海群岛的修卡德尔家也要动员。一旦战争爆,从圣树王国到瑟拉公国,钢之城和自由同盟,甚至东大6的夙夜,动我们所有的盟友。”

“但事情还远没到最后一步,”凯瑟尔看着窗外王都的夜景,轻轻捏紧拳头:“努恩王也不是头脑热的少年。”

“你以为还会有和平解决的机会吗?你知道,远远不是那句话的问题!”北境公爵怒意满满,狠狠地一拍桌面:“两边都有希望它生的人,所以这件事就他娘的生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哼,”凯瑟尔轻哼一声,低下头,吸进一口入冬的气息:“你说,如果米迪尔还在,他会怎么做呢?”

“我怎么就没法跟你沟通呢?”毫不客气的瓦尔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还是说你坐上了那个王座就变傻了?现在不是缅怀你那位圣人兄长的时候,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正面临战争的威胁!”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赶回来的!你知道我有多憎恨你!但在你,在星辰有难的时候,誓言所在,荣誉所牵,整个北境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这次是身前!”

凯瑟尔盯着瓦尔,盯着这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一动不动。

“我已经赶回来了,就在你面前!听说库伦的老宝剑也在永星城养病,凯文迪尔家的小子则住得不远,南垂斯特的独眼龙一天之内就能从峻林城赶来。只有法肯豪兹和特巴克,荒墟和刃陵城都有段距离,需要急令去召唤。搞定我们六个,十三家望族也会一个不落地赶来。”

瓦尔怒目圆睁地看着至高国王。

“是时候了,凯。”

“颁布星辰总诏令。”

“十九家贵族将再一次齐聚王都,为你而战。”

“为星辰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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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1书荒1还有netbsp; 感谢你的票票,以及不懈催更的书评!

读者要求加更,是对作品的喜爱以及对作者的认可,这让无剑非常开心。

但无剑挠挠头,还是觉得,质量第一,赚钱第二。

无剑行文的风格,不太习惯灌太多水(注定穷苦一生t_t),事实上,最近几章,无剑都觉得很水,对自己有点恼火了,只能忍痛拒绝加更的要求。

by_the_ay,(哈喇子)感谢断点的弦和鸢尾花纹的荣耀两位老爷的打赏!

大家有空不妨加群啊:397147168

您看完了书,忍心看着我们群里小猫两三只的么?

第32章 你会比他更好

当夜,永星城的四大城门都没有关闭。

“来自国王的手令!让路!让路!”十几名骑士,同时持着九芒星旗和十字双星旗,脸色严肃地奔驰出城门。

“这就是全部的信使了吗?”北城门,城防队长脸色沉重地目送着信使们离开。

“不止。”紧急赶来的城防官摇摇头:“还有其他三个城门。”

信使们持着复兴宫的手令,分别赶向那些大人物们的所在——知晓内情的城防官心道。

这还不算,更多的是信鸦——被派系向更远处的贵族们。

“出大事了。”年近五旬的城防官拍拍队长的肩膀,轻轻地道。

但愿,不要是又一个血色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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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地谢绝了基尔伯特和姬妮陪同的泰尔斯(“抱歉,基尔伯特先生,姬妮女士,但这是我和她的盟约,我必须独自面对——我保证会告知你们谈话的内容。”——坚决摇头的泰尔斯),默默地走在约德尔的身侧。

开始的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活。

直到拐过一个墙角,把最近的一个卫兵隔离在墙后,泰尔斯才默默站定,看向面具护卫。

约德尔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我们得私下谈谈。”泰尔斯深深吐出一口气。

约德尔走到他的身前,默默蹲下。

“如您所愿。”戴着面具的秘密护卫道,轻轻搭上泰尔斯的肩膀。

下一刻,只觉一阵奇妙的涟漪泛开,泰尔斯和约德尔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诡异的白色。

仿佛另一个世界。

“阴影之境。”约德尔简短地解释道。

泰尔斯点点头,但他依然神色严肃,并未被眼前奇异的纯白背景所吸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两人间一阵沉默。

“约德尔,”泰尔斯艰难地组织好语言,努力着开口道:

“你……对气之魔能师和我之间的事情……知道多少?”

约德尔一如以往地一言不,只是微微低头,看向那个黑灰眸的男孩。

“当莫拉特要跟我去书房私谈的时候,你是有意阻止他的。”泰尔斯轻轻闭上眼,慢慢地将事情的前后理顺,沉闷地道:

“你知道三楼的书房有特别的隔音处理,会隔绝血族的听觉和传音,所以你坚持我们留在二楼谈话,好去寻求瑟琳娜的帮助,在莫拉特的眼皮底下,传达至关重要的提醒……”

“让我瞒过莫拉特的老辣盘问,掩盖……”泰尔斯顿了一下,他慢慢睁眼,望着那个紫色的面具,最后还是坚定地道:“……掩盖我真实的身份。“

“是这样吗?”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王室的秘密护卫。

那副面具,则一动不动地对着他。

又一阵难言的沉默后,约德尔的视角微微下垂,低沉嘶哑的嗓音,才自暗紫色的面具后传出:

“我……不像基尔伯特……”

“……我并不擅长言辞。”

在泰尔斯复杂的目光下,面具护卫沉沉地道。

“自红坊街之后,也不知如何开口。”

泰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但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的。”

“那晚我一直都在……”约德尔的声音充满了沉重:“我听到了魔能师的话。”

“我也注意到了您的……不同寻常,面对魔能师时的异状,走廊里无故破裂的花瓶,蔓草庄园地下的爆炸……”

“所以我知道您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那我父亲他……”

“只有我,小先生,只有我知道……”

约德尔没有再说话。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保护着自己,总是将面孔藏在神秘面具之下的怪人。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

却替自己保守着秘密。

“为什么?”穿越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起伏,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你明知道我是……那些灾祸。”

“你明知道那些灾祸是怎样禁忌的存在——为什么还……”

约德尔缓缓扣住他的双肩,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

“孩子。”他嘶哑地道。

“我见过……很多事,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

“这个国家和你的家族,”他轻轻地道:“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同那些灾祸……纠缠在一起。”

“六百多年前如此。”

“十二年前如此。”

泰尔斯心底一颤。

十二年前?

同灾祸纠缠的——璨星家族?

“现在亦如此。”

“我见过那些灾祸,不止一次。”

“我有种感觉。”

“真正可怕而令人畏惧的,不是那些灾祸。”

“而是我们自己。”

“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会为了那些所谓灾祸的存在,而堕落成什么样子,腐坏至何种地步,牺牲掉怎样的底限。”

约德尔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下一句话。

“我知道,您也许是‘灾祸’。”向来沉默的面具护卫,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说了这么多话。

只听他犹豫地地道:“但我知道,这个国家的许多人,甚至……都已经变得比那些灾祸还要丑陋,还要可怕。”

“他们已经带来了灾祸,而不自知。”

泰尔斯不自然地皱起眉头。

“比如莫拉特?”

“他只是其中之一:黑先知早已不是先知,仅余黑暗。”

约德尔抬起头,暗色的镜片映照出周围的惨白色,泰尔斯的形象孤立其中,显得瘦弱而惨淡。

““相比之下。”

“泰尔斯先生,我更愿意相信您。”

约德尔似乎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但他努力寻找着词句的笨拙样子,和这副样子背后的坦诚,却让泰尔斯心情复杂。

那一刻,穿越者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和心态,来面对这个秘密护卫。

“但为什么是我?”泰尔斯深呼吸三秒,再度开口:“就因为我身上流着璨星的血脉?”

约德尔缓缓地摇头。

“我不是基尔伯特,我相信的也不是所谓的血脉。”

“我相信的是,那个在绝境下也全力庇护同伴的七岁男孩,是与那些丑陋之人不一样的存在。”

“我也愿意相信您,一个出身微末的璨星,会成为这个腐朽的王国里……一个与众不同的国王。”

与众不同的国王?

泰尔斯下意识地出声道:“就像米迪尔王-储,我的大伯一样?”

约德尔沉默了几秒钟。

“不。”面具护卫出言道,声音低沉而伤感。

只听他嘶哑的嗓音,坚定地说道:“你会比他更好。”

“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他所没有的东西。”

泰尔斯微微一震,呼吸加。

他看着不辨表情的约德尔,久久不能出声。

半晌。

“谢谢。”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的泰尔斯,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平素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实在无言以对。

单膝跪地的面具护卫,沉重而有力地点了一下头。

约德尔再次嘶哑地开口。

这一次,他的这句话显得更加真诚:

“约得尔·加图。”

“为您效劳。”

泰尔斯深深吸入一口气。

好半晌没有说话。

“还有一件事,”他听见自己艰难地问道:

“如果,那晚你一直都在……”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

约德尔的手微微一沉。

只听泰尔斯微微喘息,缓缓地道:

“你看见,看见奎德他在废屋里……”泰尔斯咬着牙,颤着声音问出来:“……了么?”

面具护卫轻轻松开手。

他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约德尔的面具,还有面具上的一双镜片,如此冰冷。

他的心像是突然一凉。

“你没有阻止他。”

“直到他进了我们的屋子……也没有阻止他……”

泰尔斯颤抖着问:

“为什么?”

“明明王子……也可能在那些乞儿里面不是吗?”

“而且……那些孩子……”

泰尔斯其实早有猜测。

但他不敢确定。

他必须问。

约德尔缓缓站起,打断了他。

“该走了。”

约德尔淡淡道。

“他们会怀疑的。”

那一刻,面具护卫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让泰尔斯想起艾希达的笑容。

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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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瑟琳娜的房间,没有到姬妮所说的“一百米之外”那么远,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近。

血族们的客房,被设在了闵迪思厅宽阔的储藏地窖里,远离阳光,人群,以及泰尔斯。

“晚上好,泰尔斯先生。”脸色惨白的血族,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管家,克里斯·科里昂在“房门”口微微鞠躬,对着约德尔露出死人般的笑容:

“欢迎回来,面具先生——刚刚你突然出现的时候,可是把我们都吓得不轻。”

约德尔没有回话。

克里斯不以为意地转向泰尔斯,轻轻点头:“殿下正在等待您的莅临。”

心情忐忑而复杂的泰尔斯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约德尔。

后者的面具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走到房门的另一边,跟克里斯像两个门卫一样,站在门口。

穿越者也微微颔,深吸一口气后,他推开房门,走向早已等待在里面的瑟琳娜·科里昂。

他刚刚的救命恩人。

也是继莫拉特之后的,下一个麻烦。

“啊,偶期待已久的盟友。”

红色眼眸的萝莉表情深邃,在黑色裙装的衬托下,对着他提裙行礼。

“看来,在偶的帮助下,”牙齿漏风的瑟琳娜,强调着‘帮助’二字,在令人不安的笑容里继续道:“里已经摆脱了麻烦呢。“

“那就是时候来谈谈,偶们的薪酬和肥报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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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今天真的两更。by一脸认真样的无剑

ps:听说今天七夕?有多少人跟无剑一样单过的?

第33章 捐血一袋,救人一命

瑟琳娜早已等待在她的所谓“房间”里。

除了两盏不灭灯之外,漆黑一片——泰尔斯怀疑那两盏灯也是为了他而点的。

罗拉娜和伊斯特伦则不见踪影。

血瞳小萝莉的背后,依然是那个大得夸张的黑棺——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血族们是如何拨弄一个机关,然后把它折叠还原成一副正常棺木的大小,泰尔斯都要怀疑血族是否拥有所谓的“魔法师”来搬运它了。

但此刻,看着这幅黑棺,泰尔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末了?”瑟琳娜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泰尔斯淡淡地道,表情回复正常,把那句“你为什么要在房间中央放个马桶”给咽了回去。

“我来感谢盟友的支援,瑟琳——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瑟琳娜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婴儿肥的小脸努了一下嘴。

只是支援,只是盟友的义务,而非需要你们回报的帮助?

真是狡猾而咬文嚼字的小子。

瑟琳娜不满地想着。

“只不过是传达几句不明所以的话而已——里还是叫偶瑟琳娜女士吧——顺便还掌握了里的一些肮脏小秘密,”瑟琳娜歪过头,露出一个可爱的萝莉微笑:“用夙夜的话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是吧,特别是偶这位,跟魔能师之间不清不楚的亲爱盟友?”

两人之间静了一刻。

果然,老妖婆——泰尔斯心道: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你的帮助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很感激你。”泰尔斯笑得很腼腆,眼神真挚,仿佛一个感恩的小男孩:

“否则,在黑先知面前,我可能连科里昂氏族内乱,你们在星辰避难的真相,都会向他招供的呢——那可是黑先知啊,谁知道他拥有这些秘密之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呢。”

“我可不愿看到不好的事情,生在我的盟友身上——但愿你也这么想,瑟琳。”

瑟琳娜的眼神瞬间变冷。

“一点也不肯吃亏,是吗,偶的盟友?”她故意泛起笑容,同时露出小小的獠牙:“还有,别叫我瑟琳。”

现在这套可吓不倒我了——泰尔斯好笑地看着这个五六岁样子的瑟琳娜,在他面前弯起嘴的样子。

“我以为盟友该互相信任,而不是来回威胁。”泰尔斯的笑容越灿烂,他向前一步:“我们利益一致,亲爱的瑟琳。”

“既然偶们利益一致——请叫偶瑟琳娜女士——就请展现更多的诚意,比如偶和偶的属下,都需要更多的血,鲜血。”瑟琳娜红色的瞳孔聚焦着,也向前一步,看向泰尔斯。

果然,狗改不了——咳咳。

“活人的鲜血有点难——不过我此次来,是要履行盟约,”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直视那对红色的眼睛,尽力把之前的干尸形象赶出脑海,微笑道:“把我们的共同利益绑得更紧一点——瑟琳。”

瑟琳?无礼的短生种——瑟琳娜略有恼怒地想着:等我从那个贱人手里夺回王位……

她看着泰尔斯自在的笑容。

“哼,这么说,”瑟琳娜轻笑一声,小小的嘴巴微微翘起:“里终于下定决心,要向偶求婚了么。”

额——

泰尔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震动了一下。

他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无可奈何地看向得意微笑着的四百岁老妖婆。

你赢了。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在瑟琳娜亮的目光下,卷起左手的袖子,把露出的手腕伸到红眼萝莉的面前。

“我的鲜血——这是说好的盟约。”他淡淡地道。

瑟琳娜脸有异色,随即化为笑容:“偶现在相信里的诚意了,亲爱的盟友。”

我还以为他会一直赖账呢。

女大公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个男孩,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记得,八分之一品脱,瑟琳。”泰尔斯眼神凝重,呼吸急促:“不能多。”

“但也不能少。”瑟琳娜睁开眼,没有理会泰尔斯的称呼问题,她诡异地笑起来:“偶会掌握血量的。”

萝莉的脸上露出迷醉和狂热。

在这个时候,心中惴惴的泰尔斯才更觉得,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五百岁的血族女大公。

血量?

能换个词儿吗?

泰尔斯看着眼前化身美食家的瑟琳娜,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之前“干尸”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

“欸,你眼神能不能温和一点……”

“你这个表情我有点害怕啊,心里毛毛的……”

“啊——给个提示啊姐姐,别这么血盆大口就咬上来啊喂!”

“啊!痛痛痛!”

泰尔斯慌乱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约德尔的面具一颤,身形正要移动,却被眼前的血族老管家拦住。

“这是他们之间的盟约。”克里斯冷冷地道,毫不示弱地望着对面的面具护卫。

在血族的獠牙面前,人类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

哪怕那个幼崽——那个孩子是西6第二强国的准继承人。

但随着吸血的持续。

似乎——不太对?

泰尔斯的声音再次从黑棺里传出来。

“你那张嘴……看上去挺小的,怎么这么有力……”

“诶,一开始不要太激烈啊,得有个过渡……”

“哎哟,牙齿!弄疼我了!”

“啊……慢一点,一口一口地……”

“轻一些……对,要温柔……”

“舌头……啊……舌头不能到处……我会受不了的……”

克里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保持这个节奏。”

“小口小口的……”

“我知道你有点把持不住……”

“但是要忍住,保持理智。”

“瑟琳娜,乖,为了我的健康,不能那么快……”

克里斯的脸色开始从白色变得铁青。

该死的短生种。

那小子,是故意的吗?

他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约德尔。

约德尔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

克里斯脸皮抽搐地看见,约德尔外翻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是啊,”面具护卫嘶哑而无奈地道:“这是他们的盟约。”

约德尔轻松地站回门口,重新背起手来。

在克里斯飙冲进房间之前,瑟琳娜总算是吸足了血液,满意地放开神情紧张的泰尔斯,舔了舔鲜红的嘴唇。

“感谢招待。”红眼的萝莉女孩甜甜地道。

“不客气,”这是面如土色的泰尔斯,他一脸不爽地坐在地上,抚摩着手腕上的两个小洞,嘴巴一张一合:

“捐血一袋,救人一命。”。

他总觉得对方偷吸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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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那孩子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基尔伯特走下一楼大厅,看着怔怔出神的姬妮。

就在这时,闵迪思厅外,传来一骑奔驰的声音。

基尔伯特脸色一变——那是一个马上的信使。

“看来是个多事的夜晚啊。”姬妮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信使,恭谨地递上一封九芒星印的火漆卷轴。

基尔伯特破开火漆打开卷轴,脸色越看越沉。

“出大事了。”基尔伯特放下卷轴,深深皱起眉头:“陛下急召我们入宫。”

“当然,你毕竟是他最信任的侍从官和前外交大臣嘛。”姬妮叹出一口气,毫不在意地转身,向楼上走去:“至于我就算了,我宁愿在这儿看着那个孩子。”

“不。”

基尔伯特转向姬妮,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他对着姬妮,把那张卷轴的上缘提起,轻轻一抖。

纸张的底部,露出凯瑟尔·璨星的签名与九芒星印记。

“陛下急召我们所有人,即刻前往复兴宫。”

“包括那个孩子。”

第34章 泰尔斯与詹恩(上)

当泰尔斯被基尔伯特和姬妮用严肃的表情请出闵迪思厅时,他还完全不晓得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二十几天来,泰尔斯第一次踏出闵迪思厅的杉木大门,看着那架熟悉的深色马车,他一脸疑惑。

“基尔伯特会跟你解释。”姬妮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心里紧张,她一甩手上的马鞭,轻盈地跃上驾座,简短地回答:“你所要做的,就是立刻上车。”

泰尔斯懵懂地转过头,中年贵族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登车凳,轻轻摆放在地上。

“请吧,小先生。”

“姬妮女士不喜欢坐在车内。抱歉,您得忍受像我这样的老头子与你同车。”基尔伯特试图释放幽默的努力彻底失败,连两匹马都能感觉出他的心事重重,有意地避开他。

这是……怎么了?

怀着不安和忐忑,泰尔斯踏上登车凳和马车踏板,回头看了一眼闵迪思厅的护卫们,只见他们并没有要随他离开的意思。似乎感觉到泰尔斯的目光,以乔拉为的剑士纷纷垂示敬。

“他们不会跟我们走——一驾马车,这样更低调些。”基尔伯特淡淡道。

泰尔斯看看两人无比凝重的神色,忍住刨根问底的欲望,仅仅问了一句:“我们这次出……还会回来吗?”

“取决于陛下的意志,”基尔伯特的语气有些沉重,“恕我无礼,但我们必须尽快出。”

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泰尔斯不再多话,干脆地坐进马车,紧随其后的基尔伯特轻轻关上车厢门。

昏暗的车厢内,依然是二十几天前的深红色沙,沥晶点缀的玻璃,九芒星纹章装饰的车厢,以及微微光的夜明涂料。

姬妮的马鞭轻快而有节奏,然而车却比上一次基尔伯特驾驶时快上许多,当然,也颠簸许多。

马车的上下颠簸中,基尔伯特看着月色下的闵迪思厅渐渐消失在窗外,肃穆地看着泰尔斯。

“时间紧迫,我拣选重点说。”

除了在密室里的谈话,泰尔斯从未见过基尔伯特如此严肃,这让他心情忐忑。

“埃克斯特王国使节团,预定在新年前后到访星辰。”中年贵族认真地看着泰尔斯。

泰尔斯眯起眼,努力回忆着这二十几天的大6史地。

埃克斯特王国。

终结之战的人类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北地所建立的国家。

北方巨龙,英雄之国,西6之刃,星辰的北部强邻。

基尔伯特严肃地继续道:“北境传来急报:三天前,埃克斯特使团在南下中央领的路上……被尽数劫杀,无一幸免。”

泰尔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遇害者包括六名埃克斯特贵族,以及……摩拉尔·沃尔顿王子。”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他是埃克斯特国王兼龙霄城大公,努恩七世的独子,沃尔顿家族的继承人,下一任龙霄城大公。”

穿越者倒抽一口凉气。

西方大6第一强国,国王的独子,及领地继承人。

被劫杀在星辰境内?

“包括随行的星辰贵族在内,现场没有活口,线索全无,只有以遇害者的鲜血,在地上浇灌而成的一行血字……”

基尔伯特直视着泰尔斯的双眼,面带忧色地微微点头道:“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璨星王室的家族格言?

泰尔斯一怔。

“这种拙劣、幼稚,明显就是嫁祸和挑拨两国矛盾的手段……”泰尔斯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性质,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真的有用?”

“很不幸——有用,而且很糟。”基尔伯特低声道。

很糟?泰尔斯心中一凛。

马车驶出了暮星区,进入国王大街,向着中央区驶去。

国王大街是永星城最大的街道之一,人流仅次于中央区以北作为交通枢纽,各国商人店铺云集的星聚广场,以及西城门侧下层居民们聚集的大集市。

与xc区和西环区还以火把和动物油灯照明的道路不同,国王大街上点亮的,都是仅次于东城区规格的不灭灯,路上渐渐多了许多行人,从卖艺的吟游者,轻声吆喝的店铺商贾(有些做夜晚生意的店铺,如成衣店和钟表店还开着门),到贵族们来去匆匆的家仆,往来应酬的官员,甚至也有真正的贵族乘马车或步行经过。

在这里,他们的马车毫不起眼。

坐落在暮星区与中央区的交界处,国王大街上非富即贵的阶层比例极高,相比起泰尔斯见过的星聚广场和大集市,这里显得较为保守和安静,少了前者的那股人声鼎沸的嘈杂热闹,和后者的那种本地市侩的粗鲁俗气,但即使在这里,道路的两边还是时不时能看见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流浪汉,呻吟着向路人伸手。

幸好,马车所装的是单向玻璃,不虞被外面现车里的动静。

但泰尔斯的心神此刻都在基尔伯特的话上,对这些街头景色都是匆匆一眼扫过。

前外交大臣的话语继续在耳边响起:

“关键在《要塞和约》。”

“血色之年的尾末,埃克斯特入侵,断龙要塞沦陷,从北境、崖地、西荒到东海,大半个星辰陷入战火。兵少将弱,王国几至绝境,刚继位的陛下甚至考虑,要征召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入伍。”

基尔伯特长舒一口气,目光出神,似乎想起当年的烽火岁月。

“出于西6诸国对北方巨龙的恐惧,以及东6夙夜和翰布尔两国对西6事务的关注,我们在外交上全力斡旋,争取诸国干涉,最终逼得埃克斯特的兵锋不得不原路退回,签订和约,埃克斯特甚至被逼迫着吐出了在血色之年以前,在星辰所占领的一块荒地。”

“我是当年《要塞和约》的签字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泰尔斯眼睛一亮:“我们输了战争,却赢了谈判?”

基尔伯特点点头,脸上却不见轻松:“这才糟糕——与其说这是一份和约,毋宁说是一份屈辱记录。”

马车又往前驶出一段,路上多出了不少乞丐,有的甚至向着身为驭者的姬妮伸出手,但冷着脸的宫廷女官一概不理,马鞭越轻快。

“在节节胜利,土地财富触之可及的时刻,被诸国联合逼迫休兵甚至割地,这种失败比输掉战争还可耻——埃克斯特的不少领主们,特别是南部与星辰接壤的大公们都愤怒不已,以至于《和约》甚至一度动摇努恩王的统治。这十年间,巨龙与星辰的关系一直在冰点之下,加上北境新现了大批沥晶矿藏,东海又有着富蕴油源的深海鲸群……”

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埃克斯特,一个仍在形成中的国家和民族——泰尔斯在心底道:需要战争来磨砺出整个国家共同体。

“埃克斯特的领主们,至少与我们接壤的三位大公,都在虎视眈眈地期待着战争——他们渴望着十二年前唾手可得,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大批土地、资源与财富。”

基尔伯特摇摇头,看向窗外,眼里透出悲哀:

“所以才有埃克斯特使团的来访,他们对重修《要塞和约》一事势在必得,更想重订两国边境线。”

“而现在,使节团在到达永星城之前,就被劫杀在半途——你能想象,当消息传回埃克斯特时的景象吗?”

马车颠过一块不平的路面,整个车厢震动了一下。

泰尔斯眉头一皱:“你认为是埃克斯特国内的领主们,策划了这起劫杀?就为了——挑起战争,争夺领土和资源?”

基尔伯特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这一刻非常吓人。

“比这还糟。”前外交大臣冷冷地道:“埃克斯特采取的是选王制度,由大领主投票,共举国王——最近数十年里,沃尔顿家族已经在王座上坐了足足两代的时间——而努恩七世绝非人见人爱的美人。”

泰尔斯恍然道:“所以,这是埃克斯特部分领主们,对外索求资源,对内争取换王的共同需求?”

“近了,小先生,再往前一步,往前一步。”基尔伯特悉心引导着王国唯一的璨星血脉,淡然道:

“在使节团遇刺到产生后果的这段时间里,这件事的压力,将全部负荷在凯瑟尔陛下的肩上。如何决断,怎样回应,是战是和,方式如何,强硬软弱,光荣屈辱,一切的责任都由陛下承担——从现在开始,星辰所有的贵族,都会把目光牢牢盯死在复兴宫。”

“你的意思是?”泰尔斯疑惑地问着——哪怕再天才,他也并不在贵族规则的情境里,不能理解这件事情的意义。

那一瞬间,基尔伯特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而深刻,让泰尔斯捉摸不透。

“先,这件事的处理虽然复杂,但无论是战是和,陛下都逃脱不了冷血无情、不恤民众,或软弱可欺、辱没星辰的指责,这会极大打击陛下以及璨星王室,在国内的声望和权威。”

泰尔斯的瞳孔猛地缩小——他开始理解“比这还糟”的意思了。

“其次,要处理这件大事,无论军事调动还是国家决策,都需要远王室直属领地的力量,需要整个星辰的上下协作,领主配合,这意味着——陛下必须获取领主们,特别是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的全力支持,而这绝非毫无代价!”

代价——泰尔斯心神一震——比如,星辰至高国王的下一任人选?

“再次,战争有利有弊,不仅仅带来危机,也带来星辰国内的权力重洗——经过战争的洗礼,弱者淘汰,老朽失位,强者得生,生者更强——部分领主们迎来末日,另一部分,则得到新生。”

在基尔伯特的灼灼眼神下,泰尔斯呆呆地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颠簸和震动。

“最后,王室无嗣,星辰已经十二年没有继承人了,”基尔伯特的声音陡然升高:“有什么会比一场迫在眉睫的王国危机,更能逼迫着陛下提早选立继承人,为可能的战争,留下后路呢?甚至,一旦在此次危机中,某个德高望重的家族做出了顺服民望的举动,凝聚中小贵族的支持,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成为下一个璨星,下一个王室?”

沉默。

泰尔斯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他听懂了基尔伯特的意思。

只是他被烧脑而细思恐极的事实所震动,久久不能释怀。

基尔伯特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但愿,这种数千年来,残酷而血腥的游戏,不会把这位聪明而具有天赋的小先生吓退。

过了好半晌,泰尔斯才哑然地开口

“所以,这不仅仅是埃克斯特方面的意愿:战争和换王。也是星辰国内许多人的意愿:角逐王室。”泰尔斯艰难地补出最后的结论:

“使节团遇刺,是诸多政治因素合力的结果……是在两国野心家们的默契下,必然生的事情……”

“是吧。”泰尔斯吐出最后两个字,用的是肯定句。

基尔伯特担忧地看着他的状态,犹豫间眨了眨眼,还是开口道:“鉴于目前王室的态势,您的存在和亮相,无论在国内面对众领主,还是在国际上面对埃克斯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为您的安全所计,我会向陛下建议,推迟承认您的……”

“值得吗?”泰尔斯没有在意基尔伯特的话,他轻轻地出声,打断了中年贵族。

基尔伯特眉头一挑。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期待并盼望战争的到来?”泰尔斯无力地问着。

“这不是什么棋盘上彼此吃子计数的游戏,”泰尔斯缓缓地闭上眼睛,捏紧拳头:“这可是战争,是两群活生生的人,面对面站着,合理合法地,彼此剥夺生命,直到一方被剥夺殆尽的……战争啊。”

“他们经历过血色之年的灾难,为何还是有人期待着战争?”

“就为了一顶王冠?为了在残破枯朽的王国里,在贫瘠饿殍的土地上,在麻木不堪的人民中享受权威与权力?然后艰难惨淡、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地统治上二十几年,再把同样的不幸,强加给自己的后裔?”

“值得吗?”

基尔伯特想要回答,却一时语塞。

没有答案的泰尔斯神情低落地摇摇头。

然而,这大概就是历史。

人类行为的历史。

车厢内又是一阵沉默。

马车驶离国王大街的繁华,车外的乞丐越来越多,姬妮不得不动用马鞭吓走他们。

“这不只是战争,”基尔伯特面有忧色地看着他的学生,轻声道:“这是政治。”

“我们都是以权力为目标的赌徒。”

“土地和人民,不过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

“胜负之间,不过是筹码的转移。”

“这就是贵族与国家的游戏。”

泰尔斯抬起目光,无奈地轻笑一声:“是啊,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权力的游戏,群鸦的盛宴。”

但我不喜欢这样。

他的内心,一个声音小声地道。

穿越者的余光转移到车窗外,那里,一个乞丐脸色愁苦地伸出手,摸向车轴。

看看这群王都里的乞丐,泰尔斯低沉地想道:这已经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王国了——

等等!

马车路过一盏明亮的不灭灯,泰尔斯双目聚焦,瞬间看清楚了那个乞丐的手。

那是一双粗糙而布满茧子的双手。

但茧子不是均匀地分布在他常见的,劳动者和乞丐们手掌惯常触摸和负重的区域,反倒是——集中在拇指和食指,以及虎口附近。

他的大脑马上转动起来。

他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也见过这样独特的茧子。

娅拉·萨里顿。

泰尔斯一惊,转向另一个乞丐,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基尔伯特!”

中年贵族疑惑地看来。

只见泰尔斯不动声色地道:

“不对劲。”

“这些人不是乞丐。”

穿越者深吸一口气:

“他们……他们是……”

约德尔嘶哑的声音自虚空中幽幽传来,接过他的话:

“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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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断点弦”老爷在起点的打赏!

第35章 泰尔斯与詹恩(下)

“白鹰家族的反应比我们想象更快——铁鹰两个小时前就到永星了,这会在消息传开前,给陛下不少提前准备的时间。”詹恩优雅地坐在一架由骑士塞舌尔驾驭的,没有纹章的马车上。

他神情冷漠地吐出上面的话,看向车窗外。

另一架同样身份神秘的马车,并排停在他们旁边,两架马车都开着车窗,方便二者的主人交谈。

“但那又如何?鱼游得再快也避不开水流,这就是陛下注定要面对的水流。”一道尖利的嗓音,从另一架马车中传来。

“但我们的情报出了点问题,”詹恩冷冷道:“使团里有个出乎意料的大人物……后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你们想放弃?”

詹恩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不,没有,计划照旧。”

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那就好。”只听那道尖利的嗓音,毫不在意地道:“总诏令已,贵族们会在短时间内66续续地赶来。那个时候,埃克斯特的正式回应也该到了:动员军队,索要领土,战争威胁——猜猜陛下将如何应对?忍辱负重,还是不顾一切把我们的国家送进地狱?”

“而做下这么一件大事的你们,也真是舍得下狠心啊……”

詹恩低声叹气,随后轻轻摇头:“正如你们的族语——‘权力起自暴力’(poer_from_vio1ence),这是必要的一步。我需要确定你的态度和立场——你一直拒绝加入‘新星’,这让我们非常困扰。”

另一个声音大笑道:“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也难怪——想想看,年轻,优雅,品行过人的翡翠城主,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被陛下立为继承人!多美妙的画面!”

“我们愿以家族的荣耀承诺,你们在西荒的统治无人动摇,甚至能从北境的衰落中获取利益,”詹恩认真而诚挚地道:“而且不一定是我……星辰也有可能变成选王制不是吗?”

他微微前倾,缓慢而轻声地道:

“而作为六人之一,你注定是选王侯。”

马车之间沉默了十几秒。

“好吧,现在开始,你拥有我的保证了,”尖利的声音狡黠地道:“若星辰走到了那一步,没有意外,法肯豪兹家族会顺应大势的。”

詹恩轻轻地握紧拳头。

他强自忍受着心里的不耐。

这家伙。

还是不肯轻易下注。

难道他认为法肯豪兹也有机会?还是他干脆倒向了另外几家?库伦?南垂斯特?还是最最不可能的特巴克?

“我会记住的……法肯豪兹的态度。”三色鸢尾花的主人淡淡地道。

詹恩虽然不动声色,但他对另一架马车上的人忌惮非常:这家伙在他名单上的威胁程度,仅次于那位胖胖的东海守护公爵,更甚于南垂斯特的独眼龙。

尖利的声音又大笑起来,继续道:“不胜荣幸!未来的詹恩陛下!听说您最近被血瓶帮的事情搞得灰头土脸?你们不是合作控制着黑帮吗,库伦那老家伙就这么袖手旁观?”

詹恩听到“陛下”两字,眉头一蹙,不为人知地撇撇嘴:“多谢关心,一切尽在掌控中——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要赶往复兴宫,而您现在则应该在荒墟,亲手接过陛下的诏令。”

“不劳费心,”尖利的声音陡然冷:“法肯豪兹从不缺席。”

“很好,法肯豪兹大人,期待我们的再见。”詹恩留下最后一句话。

“是啊,”尖利的声音笑道:“我也很期待,十二年之后,十九家贵族的王都重聚……哈哈。”

两架马车各自启动,交错而过,越驶越远。

詹恩低头闭眼,轻揉着自己的鼻梁。

“大人,”塞舌尔的声音透过前窗传来:“前面有些不对头。”

詹恩轻轻睁眼。

马车外的远处,一道急促而奇怪的锐响传来。

塞舌尔单手放开马鞭,握上腰间的剑,寒声道:“像是有马车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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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住,”看着街道两边或卧或立的乞丐们,基尔伯特面色淡然地往前倾斜,拉开车厢前的一扇小窗,犹豫了一下,还是平稳地悄声道:“姬妮女士,我们周围有异常。”

透过那个不大的小窗,泰尔斯清楚地看见,姬妮的背影微微一颤。

“……刺客?”她慢慢地道:“为那孩子而来?”

不知为何,泰尔斯却从姬妮这句话中听到一些不稳的情绪。

他还注意到,基尔伯特担忧地看着姬妮的背影。

“不一定。”中年贵族轻声道。

不一定?

泰尔斯查看着自己腰间的jc匕,听到这里不由一怔。

可是连约德尔都笃定是刺客了,基尔伯特为什么要对姬妮说“不一定”?

“随时准备加摆脱。”

“但在他们真的动之前,姬妮,千万要稳住!千万!记住,他们不一定是刺客。”中年贵族凝重无比,似乎感觉到自己对姬妮的话有些不妥,他随即加了一句道:“约德尔,你也一样!”

“是冲我来的吗?”泰尔斯面色严肃地问道。

“暂时情况不明。”基尔伯特坐回座位,眼神锐利地盯着马车周围,默然道:“您的存在和行踪,理论上不可能泄密,但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少七个。”尽管无影无形,但约德尔嘶哑的声音在耳边诡异地响起:“潜藏熟练,训练有素,排布在前往复兴宫的路上。”

“我准备好了,随时加,你们坐稳。”姬妮的声音传来,在泰尔斯耳中平添一股冷意。

“姬妮,冷静!”基尔伯特似乎有些不正常,他严肃地对姬妮这么说。

即使是最没经验的泰尔斯,此刻也感觉出姬妮的不对劲了。

马车绕过一个转角,从泥地驶上砖地——中央区还有两个街口就到了。

就在此时。

刚刚还在他们左方地上呻吟的一个老年乞丐,突然神情一变,他手脚并用地,追到其中一匹马旁,向着姬妮伸出手,讨要钱财施舍。

“噼啪!”

马鞭一响,整架马车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毫无预兆地,马车开始加了!

基尔伯特脸色巨变,他猛地扑到车厢前部,顾不上泰尔斯的反应,大喊道:“姬妮,不!等等——”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在驭者位置上的姬妮怒喝一声!

“来啊!无耻之徒!”

马鞭怒响,随着姬妮的手腕急转,狠狠抽在那个老乞丐的身上!

“啪!”

巨力涌动,一道血线从乞丐身上飙出。

老乞丐带着鲜血飞出五米之外,在衣袖中落下一柄短弯刀。

惊愕的泰尔斯还在试图弄清楚生了什么事时,就见马车后方的一个乞丐猛地跃起,双手匕在握,怒吼道

“事,动手!”

十几个身影在乞丐和流浪汉中扑向马车!

泰尔斯脸色大变。

刺客,不止七个!

可惜,当他数清楚刺客数量的时候,敌人们已经动了袭杀。

两匹马最先倒霉。只见两名刺客滚动着掠过马腹,伴随着黑色骏马的悲鸣,鲜血飙出。

在姬妮的怒斥声和马鞭抽击中,马车依照着惯性继续往前,但随即马车便撞上倒下的马匹,整个车厢向着侧面猛地翻转过来!

姬妮力跃起,一鞭将侧面的一个刺客抽得倒跌回地上。

她神色疯狂,咬着牙抽出腰间的长剑,回头一剑,刺进后方一名刺客的左胸。

“砰!”

车厢最终侧倒在路上。

泰尔斯在马车翻倒的刹那,就被基尔伯特紧紧抱护在身下,他们随着车厢的翻倒,摔倒在靠窗一侧。

三个刺客跃上翻倒的车厢!

等泰尔斯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时,只觉基尔伯特把他往边上按下。

“噼啪!”

动手的不是刺客,而是基尔伯特,他神情冷静地抽出手杖,振臂一挥,将头顶的车窗玻璃彻底击碎!

碎片朝天飞出,三位刺客下意识地举臂护眼。

基尔伯特的手杖如毒蛇探出,在杖尖弹出一道尖刃,准确地一送一收,一名刺客已经捂着颈部倒下。

泰尔斯紧紧抱着头,感受着小型的玻璃碎片落在车厢的周围。

两把长剑递进车厢,向着泰尔斯刺来,却被基尔伯特左手抽出的贵族刺剑,以巧妙的招式力度,双双震偏。

“嗤!”两道剑刃,一道插进泰尔斯左手的沙,一道掠过他的右臂,刺空在空气中。

泰尔斯咬着牙,感受到右臂传来的冰凉感。

其中一个刺客看见了车厢里的情景。

他随即惊讶道:“不……”

但刺客没能说完,就被打断了。

约德尔如鬼魂般出现在两名刺客的身后,灰暗的短剑横着切过两人的后颈。

两年衣衫褴褛的刺客,随即软倒。

“送他走!”基尔伯特怒吼着,挡开漫天洒落的玻璃,在车厢上一按,翻出车外!

约德尔一把抓住泰尔斯的腰带,将他捞出车厢。

姬妮的怒吼声里,泰尔斯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不灭灯的照耀下,七八个装扮成乞丐的刺客,拉着长长的影子,向着翻倒的马车冲来!

无关的路人们,在尖叫和呼号声中,奔跑逃离,街上顿时乱成一团。

基尔伯特向着最近的一个刺客,踢起一块碎裂的马车残片,又双剑递出,逼退左的一个持刀刺客。

约德尔身形闪烁,割开一个冲来的刺客咽喉,随即一把将泰尔斯抱在怀里。

正当他准备进入阴影之境时,异变陡生!

“嚓——”

一道刺耳的急响,突然在空气里炸裂!

约德尔的手突然松开了泰尔斯。

“嚓——”

是极高分贝的锐响声!

那一瞬间,泰尔斯痛苦地咬住后槽牙,只觉得在这道声音之下,脑袋都要被炸裂了!

可恶!

这是什么声音。

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那道急响就像魔音一样,不受任何阻挡地钻进他的大脑。

“嚓——”

响声还在持续,姬妮和基尔伯特似乎都受了极大的影响,表情扭曲,动作变形,甚至姬妮还在摇晃间被一柄刀划伤了左臂。

“咝——”

那道魔音越来越急。

约德尔颤抖着,抵抗这道魔音的侵袭。他低下头,泰尔斯知道他在说话,但脑子里都是磨人锐响的穿越者,根本听不见。

泰尔斯眯着眼睛,强忍着耳膜的疼痛,竭尽全力捂紧自己的双耳,他抬起头,却震惊地看见,表情痛苦但行动无碍的刺客们,有五人齐齐向着背部伸手,掏出了一件器械,对准他和面具护卫。

十字弓。

或称,弩。

泰尔斯心中一凉,他不再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弩机齐齐一颤。

魔音里听不见机括声,但五根长条状的黑影,齐齐出现在泰尔斯的视野中。

下一刻,泰尔斯就被约德尔扔出好几米之外。

“咝——”

在折磨人的魔音和空中的急风里,泰尔斯绝望地看见,黑影飞射向面具护卫。

约德尔的身影在急转中猛地一颤!

不。

约德尔……

约德尔·加图。

他惶恐地想。

泰尔斯摔倒在地上,向外翻滚了两圈。

“咝——”魔音越来越近。

他捂着双耳,在痛苦与颤栗中勉强起身,却迎面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

那是一个邋遢的年轻乞丐,脸庞清秀稚嫩,比泰尔斯大不了多少岁。

只见他嘴唇张开,不断地高频抖动着。

随着他的靠近,那道折磨人的魔音也越来越近。

乞丐眼神冷漠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匕。

咬牙强忍魔音的泰尔斯明白了什么。

他遵循近一个月来练就的本能,下意识地右足后拉,左臂上举,重心后移,摆出一个标准的北地军用剑术式。

三套防守式之一,铁躯式。

魔音之中,急刺来的匕,捅穿他的左臂!

疼痛来袭,但咬着牙的泰尔斯知道,自己做对了选择。

少年乞丐有些惊讶,但他随即对着泰尔斯张大嘴巴,口舌颤动之间,魔音更加高亢起来!

“唧——”

那一瞬间的感觉,让泰尔斯猛地闭眼!

他狂乱而徒劳地呼叫,几乎想把耳膜从耳朵里挖出来!

在剧烈震动的空气中,泰尔斯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仿佛开始颤动。

他感觉自己开始热——就像被微波照射的食物一样。

停下!

他猛地一抽双臂,本能地捂上耳朵。

停下!

匕从他的左臂拉出,带出一道鲜血。

停下!

泰尔斯痛苦地拉长脸孔,在可怕的魔音中双膝跪倒。

停下!

匕再次向他的咽喉刺来。

快停下!

最后一刻,泰尔斯绝望地睁开眼,看见少年刺客冷血的面庞,渐渐扭曲成模糊的另一副面容。

那是一个睫毛修长的女孩,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咦?你叫吴葺仁?”

“好怪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你猜啊……”

穿越者颤抖着,向那个模糊的面孔伸出手。

激动和滚烫同时袭上他的心房。

他的左肩一痛,耳边的魔音突然升高,盖住了那个女孩接下来的话,只见到她模糊的嘴唇一张一合。

停下。

他无意识地呢喃道。

停下。

我听不见她的话了!

停下。

他伸出的手,猛地一抓,像是凭空抓到了什么东西。

停下。

他喃喃道。

然后。

魔音就真的停下了。

他的脑袋不再纷乱。

耳膜不再疼痛

眼前的画面回复正常。

泰尔斯颤抖着睁眼。

那把刺向他咽喉的匕,此刻正扎在他的左肩。

而匕的主人,那个年轻的少年刺客,抓着匕的柄,无力地跪下。

少年刺客面对面地倒进泰尔斯的怀里,嘴角抽搐着,浑身颤抖。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刺客的脸色逐渐苍白,他看着泰尔斯的双眼,目光里也满是困惑和不解。

为什么?

泰尔斯从他的目光里读出这样的信息。

泰尔斯喘着粗气,忍受肩膀上的疼痛,惊疑地看着他。

穿越者也想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异能者刺客……等等。

等等。

这是……?

泰尔斯扶着少年,喘息着低下头。

在两人的身躯手臂围出的空间里,穿越者抬起温热的右手。

他颤抖着,看向了自己手上,那个温热而湿润的东西。

那是一颗不规则的红色球体。

还插着不少管子。

似乎在——振动?

泰尔斯的目光聚焦。

他看清了。

他的灰色瞳孔猛地回缩!

泰尔斯的前世,高中生物课成绩不怎么样,等上了大学,考到研究生,他的生化知识更是一日千里——地倒退。

但这不妨碍他认出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颗炽热的,还在不懈搏动着的……

鲜红色的,带着液体的……

心脏。

它的两个心房间,吸取不到血液的血管,硬生生地抽搐着。

泰尔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胸前,继而看向少年刺客的胸膛——但他们的胸膛都是完整、完好的,一点鲜血也没有。

“咕咚……咕……咚……”

这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缓。

越来越慢。

泰尔斯呆愣了几秒,才猛地一颤!

带血的鲜活心脏,从他的手上,滑落到少年刺客的膝盖间。

少年刺客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面色苍白的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露西……”他在泰尔斯耳边,无神也无力地呻吟着。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直到他不再动弹。

耳边的厮杀声终于回到泰尔斯的频道里。

浑身颤抖的穿越者,伸出满是温热鲜血的右手,忍痛奋力拔出左肩的匕,看也不看地一把丢开,连滚带爬地逃离那个少年刺客。

少年刺客的尸体,面朝下无力地倒下,压住了那颗……心脏。

属于他自己的心脏。

这是……什么?

我又“失控”了?

泰尔斯哆嗦着,想起被弩箭围杀的约德尔。

他下意识转头,但马车边上除了刺客的尸体,已经空无一物。

泰尔斯还在疼痛的耳朵一动……另一个刺客落在他的身旁。

在魔音消失的刹那,刺客们就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在基尔伯特和姬妮的纠缠下,他们好不容易腾出人手,飞来援。

来援的刺客,惊愕地看着趴倒在地上的少年,又看看泰尔斯,毫不犹豫地一甩右手,自手腕下亮出一柄袖剑。

泰尔斯把手伸向jc,想着防守和逃生两个选项,各自的可能性。

又或者——他瞥了一眼少年刺客的尸体——用那种力……

正在此时!

泰尔斯浑身上下,由內及外地爆出剧烈的疼痛!

“额!”

泰尔斯咬紧牙关,猛地软倒。

就像是有人在撕裂他的灵魂!

不!

不!

但刺客没有理会他的动静,只是冷冷地向他刺来袖剑——但此刻的泰尔斯,甚至连生命危险都顾不上了。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疼痛。

仿佛体内的每一个分子,都在咆哮着抗议!

“啊!”

泰尔斯终于受不了仿佛酷刑般的痛苦,他尖叫着,抽搐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袖剑袭来。

到此为止了么。

好疼。

好……好疼啊

那种力量果然不是……毫无代价啊。

然而。

“嗤!”

就在那个刺客在得手之前,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刺客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一柄从后脑来袭的长剑,刺穿了脑袋。

软倒在地上的泰尔斯,奄奄一息地抬起头。

一个衣着考究,举动优雅的年轻圆脸贵族,从刺客的身后走出。

年轻的贵族皱着眉头,在后者的衣服上擦了擦剑上的液体。

疼痛如潮水褪去。

感觉到体内的疼痛暂息,泰尔斯像溺水的人一样,费力地吸进一口气。

他看向那个贵族的肩膀,旋即眼神一颤。

那里绣着一个花纹繁复的纹章。

泰尔斯认得这个纹章。

红,蓝,绿,三瓣

三色的鸢尾花。

远处,眼神狂热的塞舌尔骑士,挥舞着他的佩剑,站在委顿在地的基尔伯特身旁,斩下一个刺客的头颅。

“到我身后来,孩子,”翡翠城主,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淡漠而优雅地道:

“永星城不欢迎谋杀。”

这是泰尔斯与詹恩的第一次见面。

第36章 送进宫里去!

那种由内而外的极限疼痛已经在泰尔斯体内消失。

泰尔斯捂着左臂和左肩的伤口,艰难地喘息着,看着眼前的年轻贵族。

“谢……谢谢您。”

远处的塞舌尔勋爵剑光突闪,利落地解决掉最后一个刺客。

翻倒的马车附近,姬妮甩开塞舌尔搀扶的手,神色冷漠地走向地上一个还没死透的刺客,在骑士的皱眉下,巨力动,一剑刺进刺客的双眼之间。

无关的路人们已经逃散,满街的狼藉混乱和尸体中,泰尔斯没有找到面具护卫的身影——只希望他在魔音和弩箭齐中幸存下来,约德尔毕竟是极境的高手。

委顿在地的基尔伯特,焦急地看向这边。

但从看到那个鸢尾花纹章开始,泰尔斯就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年轻贵族——和他那个在刺客中游刃有余,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的骑士随从。

鸢尾花——基尔伯特还没来得及教泰尔斯贵族纹章学,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这个纹章的意义。

被血族们掳走时,蔓草庄园上飘动的旗帜告诉穿越者,这朵花所代表的家族,对璨星王室大概好感有限。

“……那些人……”泰尔斯脸带惊恐,像一个标准的、遭遇危机后惊魂未定的七岁孩子一样,怯生生地道“那些人突然就扑上来……”

这个孩子,能跟国王的情人,以及最亲近的侍从官和前外交大臣同行……詹恩在心中暗道:还在前往中央区的路上遭遇了刺杀,他到底是谁?

会是影响计划的意外吗?

“孩子,别怕,已经没事了。”年轻的圆脸贵族微笑着收剑入鞘。

他看着七岁的穿越者,优雅地道:“刺客是活在阴暗中的生物,离开阴暗,他们便毫无威胁,一无是处。”

“我是詹恩·凯文迪尔,作为王国千千万万的贵族之一,只要我在场,就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那么孩子,所以你是谁?”詹恩礼貌地问道,眉毛一挑。

我是……?

泰尔斯在颤抖的外表下深呼吸一口,思考目前的境况。

我还没正式亮相,没有被承认为一个璨星,但却必是有潜力加冕的贵族们的眼中钉。

在到达王宫之前,绝不能泄露身份。

泰尔斯的眼神望向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看见了詹恩,他连那顶礼帽都掉了,前外交大臣带着浑身的伤口,摇摇欲坠,但仍借着手杖强撑着,自远处一瘸一拐地走来。

他还有段距离,没法帮我解释——泰尔斯默默地道。

而眼前……

他看向詹恩,只见对方目含犹疑,等待他的回答。

看着不一言的泰尔斯,詹恩怀疑愈甚。

年轻的公爵他目光一扫,看见了远处的基尔伯特。

他是在犹豫吗?还是真的身份蹊跷,要等卡索过来为他解围?

“你在等卡索伯爵?”詹恩微笑着:“由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外交官亲自护送,看来你背后的故事也不少,孩子。”

感受到詹恩的怀疑,穿越者知道,自己不能再蒙混过去了。

否则,即使基尔伯特为他掩饰身份,带着鸢尾花纹章的贵族也不会轻易相信。

“我是,我是泰尔斯。”泰尔斯寻找着记忆里的那个身份,融合目前的境遇,带着一个七岁孩子特有的害怕,慢慢地道:“他们都说,我是……是曼恩勋爵的私生子。”

“曼恩?”詹恩眼神一挑:“荒漠战争里的王国英雄,一年前牺牲在西部前线的索伦·曼恩勋爵?”

那个“冲锋者”曼恩的私生子?

曼恩的领地和庄园,不是已经被收回了吗?他微微蹙眉。

泰尔斯的手心慢慢出汗——基尔伯特只告诉了他曼恩庄园的基本情况,没跟他说过曼恩勋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不怎么跟我说……父亲的事情。”泰尔斯低下头,失落地道。

基尔伯特终于来到两人面前,前外交大臣面带惊讶和忧色,颤抖着向詹恩鞠躬:“感谢您的不吝援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凯文迪尔公爵大人。”

詹恩连忙上前一步,扶住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基尔伯特,这次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卡索伯爵——我宁愿与您在别的场合下相遇,把酒相谈,”他真诚地道:“也别是在卑鄙的刺杀中,出手相助。”

基尔伯特·卡索伯爵……詹恩默默回想这位的身份。

星辰的狡狐。

这是以埃克斯特为的诸国,在《要塞和约》之后,对于卡索伯爵——那时他还是刚继承父亲爵位的卡索子爵——的称呼,足以证明此人的智慧和手段。

十二年前,就是他作为星辰的谈判代表,在诸国的谈判桌上纵横捭阖,几乎以一己之力,挫败了北方巨龙南下的野心。

也是星辰有史以来,第一个仅仅凭借外交功绩,就从子爵晋封伯爵的贵族。

谈判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几乎整个星辰都在疯狂地庆祝,欢庆血色之年的最终结束。

如果不是政治原因,当年在政坛上炙手可热的他,几乎就笃定是凯瑟尔陛下的下一任相了。

又怎么会轮到库伦那个老家伙?

他是星辰难得的人才,如果我有朝一日……詹恩暗忖着……他将会是有力的臂助。

他旋即露出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我会嘱咐警戒厅,这次卑鄙的刺杀无论缘何而起,都不可原谅!主使者必须付出代价!”

与他一样,基尔伯特也在揣测着眼前这位,六大豪门之一,凯文迪尔家新晋两年的年轻公爵。

两年前,当老公爵在那场令人遗憾的家族悲剧中离世时,所有人都认为,已显露颓势的凯文迪尔,和满布财富的南岸领,会在无休无止的内乱中四分五裂。

甚至陛下都已经写好诏令,与其他家族有所协定,准备干涉这场家族内乱——以获取利益。

直到这位当年一度传闻,与家中不和的小公爵,从遥远的东方大6游历中,渡海归来。

面对另外三位实力表亲的压力,詹恩在所有贵族的讶异目光下,将三色鸢尾花和南岸,重聚为星辰最高贵的家门与最富强的势力之一。

“凯文迪尔大人,”基尔伯特小心选取着措辞,:“您的义行我铭记于心,但在那之前,我必须……”

就在此时,一边的泰尔斯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思绪。

“卡索先生,”两人的眼中,七岁的泰尔斯失落地垂,语气中不情不愿地道:“我——我不想继承曼恩庄园了。”

疲惫的基尔伯特目光一动。

泰尔斯,他这是在提醒我——他暗暗道。

“我只是一个,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私生子,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利,而且……”泰尔斯哆嗦着抬起头,眼里布满惊惧的泪水:“刚刚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了!我只想做回那个没有姓氏的泰尔斯!”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陷入继承的漩涡,永远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感激不尽,公爵大人——但是,”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在詹恩的搀扶下,目光亮起:“但这是陛下的命令。”

“我们要马上赶往复兴宫,这位公爵大人!”一边的姬妮绑好伤口,脸色不善地走近前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她有些不敢看泰尔斯和基尔伯特,只是一脸蛮横地强调要离开。

但她要去拉泰尔斯的手臂,被塞舌尔拦下在半空中,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的公爵,等待他的决断。

“恕我打扰,”詹恩眯起眼睛,颇有风度地道:“所以这位……泰尔斯,是要去继承曼恩家族的人?”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目光复杂。

“这是陛下的任务,本不该随意泄露,但既然三色鸢尾花的主人询问了……”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点点头:“陛下钦令,要将这孩子带到他面前,以便将父亲的遗产,包括曼恩庄园交给他。”

“您知道,曼恩勋爵在荒漠战争中崛起,生前与陛下交情深厚。而他战死之后,土地和财产都被托付给王室代管……”基尔伯特继续面不改色地编织着谎言:“直到有人现了他的私生子。”

“显然,对于曼恩勋爵的继承人,有人并不满意……”基尔伯特看着满地的刺客尸体,面露愁容:“要知道,那可是好大一片庄园,而曼恩勋爵在迹后,可是凭空多出了不少亲戚。”

詹恩看着泰尔斯,目光凝结了两秒。

英雄的私生子遗孤?

进复兴宫?接受陛下的敕封并继承财产?

在这个时候?

以及……他看了一眼姬妮。

与宫廷中的席女官,陛下的情人同行?

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以及脚步齐整的行进声。

城防队和警戒厅终于姗姗来迟。

姬妮的脸上已经显现焦急,基尔伯特神情不改,但泰尔斯知道,他一定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

哪怕是以“曼恩勋爵私生子”的身份。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重视若此,”就在剩下的三人忐忑地等待,詹恩突兀地展颜一笑:“曼恩勋爵不仅曾是陛下的战友,也是我们星辰的英雄,他的血脉确实不应该遗落在丑陋的阴谋之中。”

泰尔斯暗舒了一口气。

“但你们两位受创不轻,”詹恩随即担忧地道:“幸好城防队和警戒厅都来了,两位可以在他们那里获取医疗和救助,而且也必须解释清楚刺杀的前后。”

“至于这个孩子,既然是陛下的钦令,”詹恩淡淡地道:“你们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正要前往复兴宫。”

基尔伯特和姬妮脸色一变。

“公爵大人!这样太麻烦您了!”基尔伯特神情严肃,果断出声:“而且这是在下的任务……”

“一切以这孩子的安全为最高考量!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刺杀!而且……”詹恩饱含感情地道,单膝蹲下,从衣袖上撕下一块,为泰尔斯包扎起伤口来:“……英雄的遗孤,值得我这样做。”

泰尔斯的表情僵硬起来。

太拙劣了——詹恩在心内冷冷地道: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派遣最信任的侍从官和自己的情人,来接一个低阶贵族的遗孤?

哪怕那个贵族是与国王同生共死的战场同袍!

那个男孩一定有问题!

詹恩向着他们微笑点头,露出一个不必担心的表情:“有三色鸢尾花的名义,以及塞舌尔的实力,他安全无虞。”

感受到詹恩的目光,泰尔斯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詹恩·凯文迪尔!”姬妮愤怒地往前一步,却被塞舌尔和他的剑死死拦住。

“退后,女士。”极境的骑士,塞舌尔毫不退让,目带寒光:“这是公爵的意志,也是我的使命。”

基尔伯特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面对着一位公爵和一个极境骑士,急急地思考着对策。

“凯文迪尔大人!这并不妥当!”基尔伯特从未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这是陛下的……”

“我对陛下的敬意无人能够质疑!”詹恩高声道,目光盯死在泰尔斯身上:“但显然,我的马车和护卫,比起伤痕累累的你们,更适合陛下的任务。”

“还是说,”詹恩转过头,话语让人生畏:“诸位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基尔伯特一时语塞,姬妮目放寒光,捏紧腰间的剑柄——她已经做好拼命抢人的准备了。

泰尔斯也焦急起来。

跟这个家伙走?

怎么可能!

但随着约德尔的失踪,用强只能是适得其反。

怎么办?

泰尔斯疯狂地思考着所有的解决方案,甚至连他体内的那股力量都考虑过了!

怎么办?

“孩子,不必紧张,凯瑟尔陛下以公正严明著称,”詹恩看见三人的表现,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略带嘲讽地笑道:“而且,既然你是曼恩勋爵的血脉,那儿子继承父亲的财产,岂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应该为你的父亲骄傲,正是他在祭坛战役中的决死冲锋,挽救了整场荒漠战争。”

“请允许我护送你离开,以示我对英雄的敬意。”

看着詹恩明亮的笑容,泰尔斯只觉得头皮麻。

他没有想出对策。

凝重的基尔伯特与焦急的姬妮,似乎也全无办法。

詹恩的嘴角翘起,他站起身来,请举右手:“请吧,这位……泰尔斯小先生?”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看了中年贵族与宫廷女官一眼。

看来没有办法了。

就在此时,那批整齐的脚步声,其主人们终于进入众人的目光中!

至少数十名一言不而动作利落,装备着铁甲长剑,银盾钢盔,甚至便携型魔能枪,步兵专用弩的精锐战士,踩着整齐的步伐,气势磅礴地冲进现场,将在场的人团团围住!

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塞舌尔第一个看清了那群战士身上的装备和纹饰,他面色不佳地靠近公爵,低声道:

“不是警戒厅和城防队!”

“是王室卫队!”

詹恩的脸色遽然变得难看无比。

基尔伯特和姬妮看清了,这群杀气腾腾的精锐战士中,为的一人。

两人的脸色都舒展开来。

那是一个穿着斗篷的矮小身影,头脸被包得严严实实。

“以星辰王国——”

泰尔斯突然现,那个斗篷下的声音,居然是一把年轻的女声。

矮小的身影往前一步,挠了挠头。

“以那个至高国王——”

但这把声音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也有些生疏。

只听她接着喊道:

“以凯——凯瑟——凯瑟尔——那个——璨——哎呀好拗口!”

“总之!是以你们国王的名义!”

泰尔斯目瞪口呆的视线下,矮小的身影叉着腰,举起一只手,一个个点着场中的人,怒道:

“把姬妮女士,那个灰头大叔,还有那个小鬼——”

“都送进他的王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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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作品相关里写了个角色征集邀请,欢迎大家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

第37章 落日的代言者

受伤不轻的泰尔斯,被一个卫队成员背负着,在摇晃中晕晕沉沉,却度不减地随着大部队行进。

左肩和左臂的疼痛唤醒了他的意识。

我在哪儿?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

穿越者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正懵懵懂懂地,被以那个斗篷女子为的精锐王室卫队,齐齐护送着,在行军也似的步伐中稳步前行。

基尔伯特和姬妮则与那个斗篷女子走在一起,似乎在低声交谈。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精神,抬起头看看。

他们穿过一道绵延极远,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厚重灰黑色宫墙,墙体斑驳,时有破损,似乎经历了漫长悠远的岁月。

卫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一座由复杂闸索控制的,巨型钢制绞索门前,在宫墙顶部的十几架守城巨弩下,卫队在同守备严密的岗哨士兵们对过口令,才被放行。

泰尔斯呆呆地张着嘴,恍惚地看着漫天的星辰月辉。

脚下的大地,从泥泞荒土到粗糙的石地,到精心铺设着不知什么材料的精美地砖,两侧的不灭灯越来越大,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明亮耀眼。

当一座巨型斜坡也似的,宏伟的类金字塔型建筑,拔地而起地出现在眼前,当十步一哨的王室卫队成员,当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当来来往往的仆人们向他们点头致意时,泰尔斯突然醒悟过来。

他们到了。

永星城最高,最大,最壮阔,也是最尊贵的建筑。

泰尔斯神经一松,再次垂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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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泰尔斯现自己穿着一套粗糙的睡衣,躺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石床上。

他微微一怔,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和左肩,自觉无大碍后,便灵活地跃下石床,踩到了同样是冰冷石材所制的地面。

冰冷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泰尔斯皱了皱眉。

他迈开步子,摸着同样冰凉的石墙,打量着这个地方。

天花板不高,但居然也是与墙面、地板和床面同样的材料石质,散出隐隐的寒意。

他走向窗台,把木质的窗户打开,寒风灌进来,冷得他一阵哆嗦。

幸好,冬日的阳光,从高高的石质窗台,奢侈地晒入这个纯石质的房间。

但不同于温暖的闵迪思厅,哪怕白昼与阳光,也无法驱散这个房间里,那种阴冷潮湿的不适感。

就像……就像废屋一样。

泰尔斯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待了四年的地方。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穿越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探头的那一刻,他往下看见了细如蝼蚁的人群,指甲盖一般的马车,棋盘格子大小的屋宇,细密纹路般的街道——毫无疑问,这个房间在极高的地方,俯瞰着下方形形色色的王都风景。

就像前世一样——他对自己说。

就在此时,房间里唯一用厚木制成的门,被推开了。

一等宫廷女官,姬妮·巴克维出现在房门口

“姬妮女士?”泰尔斯看见了一个熟人,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姬妮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但她依然强撑着身体。

何止是不错……

姬妮心道,前一天中的匕,第二天就……这种恢复力,连兽人也没有吧。

她叹出一口气。

“对了,姬妮!额,姬妮女士!”泰尔斯情急之下甚至忘了用敬语,他急急忙忙地向前一步:

“昨天……约德尔,还有基尔伯特……”

姬妮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泰尔斯的话,只听她默默道:

“别担心,基尔伯特在陛下身边,他们有要事处理。”

“而约德尔,他还活着……”

还活着?泰尔斯心中一惊,那岂不是说……

姬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太重,她随即修正道:“他中了几只弩箭,目前正在养伤——昨天也多亏了他及时通知陛下的另一位秘密护卫,王室卫队才会及时赶来。”

泰尔斯带着复杂的感情,松出一口气。

他想起昨晚和约德尔的谈话。

幸好。

那不是最后一次。

那个戴面具的护卫。

活下来了。

泰尔斯随即把注意力转移回姬妮的话。

另一位秘密护卫?

泰尔斯想起那个穿着斗篷的年轻女性。

他把这条信息存下来,还来不及消化,大脑就又跳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

“还有,那些刺客,跟那个凯文迪尔公爵……”

姬妮的眼神变得严厉,这让泰尔斯想起那些苦练的日子,只听她道:“那不是你能关心的问题,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那些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你要相信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泰尔斯艰难地回想起这个陌生的词汇——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从红坊区到闵迪思厅后,他同他名义上的“父亲”,仅仅见过一面,更别提他对待自己那诡异的态度了

“我让仆人准备了热水和早餐,先把自己打理一下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姬妮严肃地望了他一眼。

“仆人?”泰尔斯愣了一下,连忙转头四望这个看起来像棺材多于像卧室的房间:“所以,我们这是在……”

姬妮疲惫地点点头:

“对,你在永星城最大、最重要的建筑里。”

“历代星辰至高国王的王宫。”

姬妮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词:

“复兴宫。”

泰尔斯张开大嘴,想起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个大金字塔型建筑——难怪位置这么高。

他随即蹙起眉头,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斑驳的墙壁,灰暗的色泽,昏黑的采光,寒冷的温度,坚硬的石板,粗糙的地面,狭小的房间——跟闵迪思厅比起来,这里就像贫民窟似的。

姬妮看出了泰尔斯的眼神。

“怎么,不习惯?”她抱起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泰尔斯的表情。

“不,不是。”泰尔斯连忙摆摆手,还摇了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叹出一口气,低下头来。

事实上,他想说,这是他二十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坚硬冰冷的床铺,粗糙不平的地板,让泰尔斯重新找回了,闵迪思厅的软床罗被所不能给予的安全感。

原来……泰尔斯悲哀地现……自己睡得最好的时候,竟是在艰苦恶劣的废屋里,当乞儿的那四年。

但显然,姬妮把他的真话当成了嘴硬,只见她黯然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

“至高国王的王宫,不如想象中那么辉煌豪华,精致壮丽。”

姬妮走动到窗户边,眼神聚焦在高高的复兴宫下,无数的王国居民。

“恰恰相反……这个所谓的,王国中心的复兴宫,甚至还不如一间普通的民房……”

泰尔斯怔怔地看见,高傲、霸道、强硬的宫廷女官,姬妮·巴克维,在下一刻,落寞地叹道:

“很窄。”

“很高。”

“很冷。”

姬妮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

“还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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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跟在姬妮·巴克维的身后,踏在复兴宫特有的坚硬、粗糙的石板地面上,走过一间间同样狭窄、寒冷而昏暗的房间。

路上遇到的守卫、仆人们见到姬妮,都纷纷低头行礼。

在这座半金字塔型宫殿的内部,采光差得甚至大白天都要用灯火,来照明一些较刁钻的角落。

因为高度过高的缘故,寒风还不断地从缝隙往里灌进来,唯一的好处是,这样的地方,往往也很难养什么虫子。

狭窄的走道和低矮的天花板,把宫里的氛围衬托得压抑难受,有时甚至显得死气沉沉。

这地方……泰尔斯吐了吐舌头,偷偷叹道:真不像一个宫殿。

反倒像一个陵墓。

前世的埃及金字塔,不就是在地下埋葬着无数远古历史的君王陵墓么?

“到了。”姬妮突然停下,回复冷漠的她缓缓道。

“到……什么了?”刚刚在走神的泰尔斯,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跟姬妮,已经走到了一个空旷的昏暗石廊里,前面是一方双开的石门。

“进去吧,孩子,”姬妮没有回答他,只是表情深邃地,对泰尔斯点了点头:“礼貌一点。”

“什么礼……”愕然的泰尔斯还没说完,姬妮就一把按上石门,猛地推开!

“轰!”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石门里的场景:那是个一片漆黑的房间,只有几个角落里点着不灭灯,而最中央的不灭灯,正握在一个背对他的——女人手上?

泰尔斯还在惊讶间,就被姬妮一把推进了房间里。

“轰!”

石门关闭。

泰尔斯好容易站稳脚跟,却现自己已经被姬妮关在了这个石屋里。

“所以,就是你了,小子?”

此时,一把圆润好听,细碎娇媚的嗓音,从房间的中央传来。

泰尔斯疑惑地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提着不灭灯,缓缓转过身来。

泰尔斯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明眸皓齿的鹅蛋脸美人,三十许岁,跟妩媚成熟的姬妮相比,她少了一分飒爽利落,却多了一道柔媚动人。

她披着深色的头纱,身着点缀着半轮红日的袍子——等会儿,半轮红日?

泰尔斯一惊:“你是……落日神殿的祭祀?”

“落日神殿?呵呵呵……”那个美人轻笑起来,但泰尔斯非但没有从笑声里感觉到丝毫温柔,还品尝出了淡淡的冷漠。

“让我仔细看看你,小子。”美人腰肢款款地向他靠近,但泰尔斯却眉头一皱: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或善意。

从这个女人身上,他感觉出某些不太舒服的气息。

“果然,”三十岁的娇媚美人在他身前矮下身子,眯起眼睛,观察着泰尔斯:“你也是一双灰色的眼瞳……”

“就跟你的母亲一样。”

泰尔斯瞳孔一缩!

母亲?

泰尔斯愣了一秒。

“你认识……抱歉,女士,请问您认识我的母亲吗?”他惊疑地问道,同时想起姬妮“要礼貌”的嘱咐,连忙改口用敬语。

“当然,你的母亲,嗯,那可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娇媚的美人弯起嘴角,目光冷淡:“凯瑟尔没跟你说吗?”

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没有,女士。”泰尔斯有些尴尬地道:“除了她的名字,父……父亲并未跟我说起其他。”

“原来如此,好吧,你可以出去了。”娇媚的美人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上的不灭灯,两人的身影在石屋里一阵乱闪。

“告诉凯瑟尔,我准备好了。”

这就结束了?姬妮,或者那个父亲让我来见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必须要知道。

因为……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身上的一切异状,恐怕都跟自己那位可疑的母亲有关。

“这位女士,”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用从姬妮那里学来的礼仪,恭敬地鞠了一躬:“如果您告知我,关于我母亲的信息,我将感激不尽。”

娇媚的美人捂着嘴,轻笑一声。

但她随即脸色转冷,语气冰寒地道:

“既然你的父亲都没跟你说,你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泰尔斯顿时语塞。

但他不可能轻易放弃:

“可……可那是我的母亲,我有权知道!而且我会报答你的!”

美人只是冷笑着转身。

“可你又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而且,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泰尔斯又被噎了一下,从约德尔到基尔伯特,除了他自己的“父亲”之外,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象。

这——真是比国王还拽。

但一根通路似乎瞬间在他脑子里连通。

比国王还拽?

泰尔斯的大脑连续运转——他想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娇媚的美人。

“原来如此。”

“我知道您是谁了。”

娇媚的美人诧异地转过头来

“我听父亲和基尔伯特他们说起过您,”泰尔斯紧紧皱眉,还原着脑子里,刚刚被约德尔救到闵迪思厅时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他缓缓道。

“你——你是——”泰尔斯深深吸进一口气,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上面浅浅的伤疤。

他脸色犹疑了一会儿,但随即斩钉截铁地道:“你是那盏血脉灯……那盏用来寻找父亲血裔的灯……是那个血脉神术的施放者!”

“你是落日神殿的大主祭……李希雅!”

娇媚美人——李希雅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不愧是你母亲的儿子,”她缓缓道:“连她的狡诈和记性都遗传得一分不差。”

“没错,我是李希雅·亚伦德。”

“落日神殿的大主祭。”

“落日女神,在人世间唯一的代言者。”

“也将是,为你证实王室血脉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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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鸢尾花纹的荣耀”的打赏!

第38章 她是个噩梦

“看来,我的母亲曾经让您很困扰。”

泰尔斯表情坚决,决意问出自己神秘母亲的身份。

李希雅不屑地轻笑一声。

“困扰?”娇媚的主祭走到他身前,眼神可怕:“何止。”

“她是个噩梦。”

噩梦?泰尔斯想起凯瑟尔五世对他的冷淡与无视,不禁一愣。

“你该离开了,王国的血脉。”李希雅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泰尔斯:“我已经见过你,你的任务完成了。”

泰尔斯回过神来,咬牙前进一步。

“瑟兰婕拉娜。”

听到这个名字,李希雅突然一顿,眼中色彩变幻。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继续道:“这是我母亲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她无论是怎样的人,我都需要知道!”

李希雅微微低头,眼睛眯起。

霎时间,泰尔斯惊讶地现室内所有的不灭灯都越明亮,把昏暗的石屋照得亮堂无比。

灯里面原本安静温和的火焰,甚至开始噼啪爆响!

这是——神术吗?

他捏紧了自己的左手。

李希雅看着泰尔斯的一双灰眸,眉头越来越紧。

最后,她厌恶地一挥衣袖。

“你还真是那个噩梦的延续。”

“给你个忠告:别去追问你该死母亲的一切——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李希雅。

但他仍强忍着不快,急促地道:

“但你已经告诉我了!你告诉一位儿子,说他的母亲是个噩梦!”

泰尔斯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看着李希雅冷漠的黑色双眸。

“我倒是很奇怪,她到底是谁的噩梦?父亲的?”泰尔斯咬着牙问道:“还是你的噩梦?”

李希雅的眼睛突然爆出凌厉的光芒。

不是形容,而是真正的金色光芒!

照得泰尔斯睁不开眼!

泰尔斯惊得后退了一步,抬起左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右手摸了摸jnetbsp; 在那阵金光下,他觉得很难受。

这是源自那位,所谓落日女神的力量?

“慎言,凡人。”双目着强光,连瞳孔和眼神都看不清的李希雅,此刻神色威严,却平淡无比地道:

“这个凡世间,无人比我更了解你母亲的可憎可恨。”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她。

“她是个冷漠残忍,阴险狡诈,对权力与力量,疯狂偏执的婊-子。”

“她的每个举动,都有不能告人的丑陋目的。”

“记住我的话——彻底忘记她,否则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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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心不在焉地上下了好几层楼梯,跟着姬妮走在复兴宫不知道第几层的路上。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释怀,刚刚李希雅的话。

冷漠残忍,阴险狡诈?

对权力与力量,疯狂偏执?

他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泰尔斯越觉得自己的身世疑点重重。

特别是,关乎自己身上一切的……异常。

泰尔斯咬了咬牙。

姬妮看着泰尔斯的样子,微微摇头。

“别放在心上,”姬妮毫不在意地撇撇嘴,“李希雅不喜欢你,也是很正常的——那女人向来固执,什么事情都放不开。”

泰尔斯好奇地抬起头,只听宫廷女官平淡地道:“她当年在没成为主祭之前,曾与你父亲缔结有婚约。”

泰尔斯闻言一惊。

“婚约?”

“是啊……因为许多原因,他们没能成婚。”

姬妮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希雅——那个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一气之下跑到落日神殿,从此终身侍奉女神。”

“所以她也不喜欢我——国王的情人。”

刚刚听到一个大八卦的穿越者,吃惊地张大嘴巴。

“但那又怎样,”那一瞬间,姬妮又回到了那副干练精明的样子,宫廷一等女官轻轻地挑起嘴角:“何必要让其他目光,主宰你的命运呢。”

“哪怕那是神灵的目光。”

这时,姬妮停在了另一间较大的石屋门前,轻轻推开门。

“到了,还是一样,你一个人进去吧。”看着这个石屋,姬妮原本的干练自信神情消失不见,只见她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只有你们能进去。”女官幽幽地道。

“我——我们?”泰尔斯疑惑着。

他终于察觉到,站在这扇门前的姬妮,有些不太对。

但姬妮又一次没有任何解释地,把他推进了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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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星城,西城门。

“等一下!前面是卡拉比扬家族的车队吗?请问卡拉比扬伯爵本人在吗?姑父?姑父是你吗?”

一队手持单翅乌鸦旗的骑士,风尘仆仆地从城门处赶来,追上了一辆由十几位骑士护送的马车,车门上镶刻着两座高塔与一把长剑的纹章。

单翅乌鸦旗的骑士们,为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贵族,他加驭马,来到马车前,看着上面走下一位两鬓斑白的威严老贵族。

“德勒?是你啊,堂堂科洛莫家年轻有为的翼堡伯爵,居然骑马过来?”老贵族温和地道。

年轻的翼堡伯爵,德勒·科洛莫露出笑容:“从翼堡到这里,马车至少要两天两夜,根本来不及。我干脆就骑着马来了。”

“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博兹多夫家族跟拉西亚家族的车队,应该再一会儿就能到——这样,十三望族里,西边的人就全到齐了。”

“倒是姑父您,许久不见……科恩表弟和姑母,还有卡莎跟琪娜近来如何?”

“科恩从战场上回来,就一直坐不住……我安排他在王都,先干着警戒官的工作……唉。”一想到老同学打的小报告,卡拉比扬伯爵就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至于你姑母,还是那个样子,天天为科恩的婚事愁——可把家里那对小恶魔给高兴坏了,天天以帮哥哥找妻子的名义,催她们的母亲召开舞会。”老贵族淡淡道。

“什么?”年轻的科洛莫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母向来是这个样子,当年我成年的时候,她差点没把你们半个沃拉领的姑娘都带过来。”

科洛莫随即向前一步,低声道:“这么说,那件事是真的——努恩王的独子,死在了星辰?”

沃拉领伯爵,图拉米·卡拉比扬看着自己的妻侄,轻叹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我刚刚遇到了亚伦德家旗下的泽穆托伯爵,听说埃克斯特的信使已经出在路上了——而他们的军队正在集结。”

“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北境公爵本人和他手下的家族吧。”

科洛莫叹了一口气,他身子前倾,脸色凝重地道:“会打起来吗?”

卡拉比扬伯爵瞥了自己的妻侄一眼,缓缓道:“如果没有奇迹的话,你应该这么问:会打成什么样子。”

“开始囤粮吧,准备好领地里的兵员征召。”

他一边说着,一边踏下马车,张开双手,跟前方来迎的西城警戒厅长,洛比克·迪拉勋爵抱了个满怀。

“许久不见,老同学!”

“哈哈,你胖了这么多!”

“这位是翼堡伯爵,也是我的妻侄,德勒·科洛莫,是有资格接受陛下总诏令的十九位领地封臣之一。”

“原来是十三望族里‘单翅救主’的传奇科洛莫啊!”

“您则一定是十二年前,在‘要塞之殇’里声名鹊起的‘斩马者’洛比克·迪拉勋爵了?”

“唉,那场该死的战斗……”

在卡拉比扬为洛比克跟科洛莫,两边介绍寒暄完之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咚!”

钟声沉重而悠长,传出很远之外。

不常来王都的翼堡伯爵,科洛莫眉头一皱:“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星辰之钟?有什么大事生了?”

在王都多年的洛比克奇怪地点点头:“是的,星辰之钟响起,有大事要在各大区的区中心宣布,一般而言是王室或重要人物的婚礼……可是最近没有什么……”

此时。

“咚!”

悠长的钟声二度响起。

洛比克脸色一变:“钟响第二声!”

他凝重地道:“这代表几个小时之内,陛下将要在复兴宫的群星之厅,召开国是会议。”

“国是会议?号称面向所有国民,不计贵族或平民的国是会议?”科洛莫脸色苍白:“但埃克斯特使团遇刺的消息,还依然是秘密,仅仅在贵族中流传,星辰高等议会也要在今晚召开,不是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开国是会议?”

“是啊,国是会议的事项,会向着整个星聚广场,整个星辰宣布——还记得荒漠战争的宣战吗?”洛比克厅长苦苦思索着。

德勒·科洛莫伯爵看着兴奋地交头接尾,急匆匆赶往星聚广场的王都市民,脸色难看:“陛下总不会要公开消息,提前向埃克斯特宣战吧?”

“谁知道呢,”卡拉比扬伯爵脸色一沉:“那可是‘铁腕王’啊。”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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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鸢尾花纹的荣耀”的打赏——咦,怎么又是你?

第39章 为星辰而生

这个石室很大,大到室中布满了二十几根巨大的石柱也还显得宽敞的程度。

但却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几个黑色的大洞,权作通风口。

阴冷得可怕。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眼前。

一个健壮的身影,披着星蓝色的披风,背对着他站在一方石柱前。

健壮身影所面对的石柱一面,被挖开了一个石窟。

里面放着两个并排的大石罐,以及六个小石瓮。

“这里埋葬着你的祖父,艾迪·璨星。”那个身影传来一阵沉重威严的嗓音。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跟他共处一室,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布满失望和指责——母亲去世后,我对他更是能躲则躲。”

泰尔斯对这把声音既不是太陌生,也谈不上熟悉。

“到这儿来。”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他走向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星辰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陛下。

铁腕王,凯瑟尔五世戴着九星冠冕,右手提着一盏不灭灯,左手紧紧捏着一根杖尖亮的镶晶权杖。

他转过头,望了泰尔斯一眼。

这锐利的一眼,竟让泰尔斯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第二位国王,约翰一世开始,每位星辰的至高国王与王后,在去世并火化后,都会埋葬在这个石室里。”凯瑟尔的声音显得极为低沉。

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似的。

凯瑟尔伸出手,搭上左边的大石罐,上面刻着一个名字:

【常治之王,国王,艾迪·1·k·璨星,595-66o】

凯瑟尔看着右边的第二个大石罐,上面是另一个名字。

“这是母亲——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王后,娜塔莉·j·f·璨星,6o4-642】

他,至高国王陛下又摸过那些小小的石瓮,神情复杂难懂。

“而国王们那些未能继承王位,也未曾分封改姓的子女,便在这些小石瓮中。”

泰尔斯一怔,他轻轻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每个石柱的四面,都各有一个石窟,里面各摆着两个大石罐,旁边偶尔会出现几个小石瓮。

这里是王室的——墓地?

凯瑟尔低下头,看向一个小石瓮,泰尔斯也随之望去。

【星辉战神,索达拉解放者,星湖公爵,约翰·1·k·璨星,613-66o】

“这是约翰叔叔,家族里唯一一个曾经周游世界的人。”

“他是父亲的幼弟,几乎是被母亲养大的——所以我坚持把他放在父亲的石窟里。”

凯瑟尔摸着石瓮,脸上露出——泰尔斯吃惊地看见——笑容?

“他见多识广,身手不凡,幽默风趣,讲的笑话无人能及。”

“小时候,他一回来,我和双胞胎兄弟就最喜欢缠着他,听着他说他跟夙夜公主的爱情故事——直到母亲寒着脸戳穿他,那时,我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约翰的婚事差点没把父亲气死——老天,他居然娶了一位极境的女骑士!婚礼时相拥接吻的环节,我觉得约翰应该是双脚离地完成的。”

“约翰封爵之后,时常会回王都来看我们,时不时给小康斯坦丝带点小礼物。但从他的妻子过世后,我就很少看到约翰的笑容了。”

泰尔斯感受着石室里的气氛,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凯瑟尔沉浸在往事中,一分钟后才转过头来。

“这是米迪尔兄长。”凯瑟尔看向另一个石瓮,双眉微蹙:“本应继承王位的人。”

泰尔斯听见了熟悉的名字,连忙向石瓮看去:

【王长子,王-储,米迪尔·t·e·璨星,622-66o】

“他跟父亲的关系最好,是对弈时,唯一能跟父亲旗鼓相当的人。平时话语不多,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兄弟打闹。他很聪明,也很得人心,每个人都说他是最好的王-储,也是跟我最要好的兄弟。”

“但我十六岁时,有天半夜从女仆的房间回来,无意间看到他颓废地坐在中庭,脸色愁苦地独自饮酒。那时我只觉得奇怪,他也有苦闷的时候?”

“现在我终于理解他了。”

泰尔斯看着那个石瓮,想着米迪尔·璨星的传闻。

这就是,姬妮的解救者,基尔伯特崇敬的人,约德尔希望我成为的,“比他更好”的人?

下一个石瓮。

【溯光之剑,第二王子,贺拉斯·m·e·璨星,623-66o】

“这是贺拉斯,终结之塔里还保存着他学生时代的最高剑记录——就我上次听说,至今还无人能打破。”

凯瑟尔弹了弹这个石瓮,哼了一声:“他是家族里唯一的极境高手,甚至有个威风的外号。父亲常常感叹,自‘守誓者’米迪尔四世和‘狼敌’凯拉王子之后,璨星王室终于有第三位极境了。”

“他跟米迪尔兄长的关系很差。跟米迪尔下棋时,总喜欢在暗地里,用终结之力弹飞对方的棋子——但就算这样他也下不过笑眯眯的米迪尔兄长。他经常跟我们说,要不是比米迪尔晚出生一年,他才是该成为王-储的人。”

“去世前一个月,他收到了终结之塔的传承者邀请,若是通过,他就能成为终结之塔的八位极境传承者之一。”

“这是班克罗夫特跟海曼,我的双胞胎哥哥。”凯瑟尔看向两个并排摆放的石瓮,目光复杂:“据说,粗心的女仆弄混了出生顺序,父亲看不下去两位医生关于哪个婴儿头比较大的争吵,所以母亲干脆随手抛了个金币,用托蒙德一世的头像,决定了班克罗夫特是三王子,海曼排第四。”

“那枚金币,现在跟米迪尔的第一份满分政治作业,和贺拉斯的第一个剑士奖杯,以及我跟康斯坦丝出生时的裹婴布一起,摆在母亲的石罐里。”

泰尔斯靠近一步,看清两个小石瓮。

【第三王子,班克罗夫特·n·e·璨星,624-66o】

【第四王子,海曼·n·e·璨星,624-66o】

“小时候的餐桌上,他们之间无休无止,无边无际的争吵,简直是我们全家人的噩梦——米迪尔开玩笑说,贺拉斯大概是被他们俩给吓到终结之塔去学艺的。”

“班克罗夫特喜欢绘画和雕塑,国立研究协会的艺文部资金,一半都是他捐助的。但他爱慕虚荣的程度也不差,大概仅次于他爱钱的程度——小时候我们常说他该去联姻修卡德尔家,光嫁妆就够他吃一辈子——结果他去南方群岛时,用素描画求婚,真的娶了一位修卡德尔小姐回来。”

“而海曼在五兄弟里长得最英俊,又擅长琴乐,善作诗文,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少女们都更喜欢他,每次上街都会引来尖叫和鲜花。正因如此,父亲钦定他是星辰出使圣树王国的第一领队人选——可惜他没能娶位精灵回来——否则父亲说不定会把王位传给他,以加固我们自米迪尔四世以来的精灵血脉呢。”

凯瑟尔握住自己的权杖,看着不灭灯里的火光。

“我们五兄弟,曾经那么要好——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宫里,跟夙夜王朝来访的三位王子打群架,贺拉斯负责进攻,米迪尔来防守,主要是护着我,双胞胎则侧翼迂回。”

“但长大后,一切都变了。”

“米迪尔还是一脸笑容,我跟他的感情最好,但总觉得他越来越不开心。贺拉斯从终结之塔回来后就杀气腾腾,总是想在父亲面前表现,我还记得他拿着我去红坊街的事情,在御前会议骂了五分钟。班克不怎么管兄弟间的事情,但他每次见到我们四个都会绕着走。海曼贴在贺拉斯身边,像是小跟班,但那副笑容真是让我恶心。”

但凯瑟尔的笑容随之一滞。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他们团聚在这里。”

凯瑟尔走向最后一个小瓮。

泰尔斯垂,轻轻捏紧拳头。

【王长女,康斯坦丝·n·e·璨星,642-66o】

“这是康斯坦丝,我们的小妹妹。”凯瑟尔低下头,声音沉重,似乎不欲多言:“她是我们五兄弟的唯一共识——我们愿牺牲一切,来保护她的幸福和笑颜。”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他轻轻闭上眼,想象那位凋谢在18岁的长公主姑姑。

“璨星家族生来即背负星辰的命运。”凯瑟尔淡淡地道。

泰尔斯睁开眼,听着凯瑟尔沉重的呼吸,思考着国王今天这么做的目的。

两人在空旷的石室里,半响没有说话。

“咚”!

国王突然把权杖重重地点在地上!

把泰尔斯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你对于璨星之名,究竟是何种想象。”凯瑟尔五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却不带半分父亲的感情。

“但那绝非一个轻松的头衔。”

“它代表荣耀,代表历史,代表权力,更重要的是,代表牺牲。”

泰尔斯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对。

“你,做好准备了吗?”凯瑟尔终于转过头来,天蓝色的瞳孔锋利而压迫,直直地盯着他。

“在被冠以璨星之名开始,为星辰而战,为星辰而死,以及……”

凯瑟尔看着六个小石瓮,眼神一黯:

“为星辰而生。”

泰尔斯呼吸一滞,随即急促起来。

为星辰而战。

为星辰而死。

为星辰而生?

这个顺序……

泰尔斯心中忐忑地想道:所以,成为一个璨星,活着,远远比战斗和死去要艰难吗?

国王陛下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我在等你的回答。”国王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

不容置疑,不可违抗。

泰尔斯咽下一口唾沫。

他有些受不了现在的气氛,穿越者勉强地笑着,开口道:

“喊着为某个国家而死什么的,听上去真像在打仗。”

但凯瑟尔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好吧。

泰尔斯深呼吸三口,睁开眼睛,低落地道:

“没有。”

凯瑟尔的眉头微微聚起。

“在离开红坊街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挣扎,为了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生存。”穿越者失望地道。

“我根本没想过眼前的这一切,王室,阴谋,继承人,所有的一切。”他真诚地道:“我根本没准备好玩这些,明明动不动就死人,却还能谈笑自若的游戏。”

“我更习惯破旧的屋宇,硬实的床板,寒冷并饥饿地蜷缩在墙角,为自己,为朋友们的生存而努力,而不是在奢侈的房间里,一边喝酒进食,一边面不改色地编织阴谋,剥夺生命,以及……挑起战争或应对战争。”

“我也没有准备好,成为泰尔斯·璨星。”穿越者吐出一口气,垂下头:“一切都是偶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他的眼前,艾希达的身影似乎再次出现,对着他笑道,是啊,这就是偶然。

沉默良久。

凯瑟尔看着泰尔斯,但原本威严不近人情的国王,此刻却突然露出一个穿越者从来没见过的,复杂而深邃的表情。

“为自己,为朋友们的生存而努力——这大概也就是璨星的全部使命了。”

“无妨。”

国王的目中似有情绪流动,缓缓道:“我当年也没准备好。”

泰尔斯惊讶地抬头,只见凯瑟尔五世带着嘲讽和恨意,用充满力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而命运会帮你做好准备。”

他一甩披风,迈开大步。

泰尔斯跟着凯瑟尔转到石柱的侧面。

那也是一个石窟,却空空的,没有摆放大石罐。

只有两个小石瓮。

“这里将是我的埋葬之地,”凯瑟尔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抚摸着那两个石瓮,淡然道:

“却已经有了两个石瓮。”

泰尔斯的大脑停摆了零点几秒。

他想起基尔伯特关于血色之年的话,看着那两个小石瓮:

【王长女,莉迪亚·g·k·璨星,656-66o】

“还记得莉迪亚刚出生的时候,我把她抱在怀里,比她还手足无措。长大一点之后,她就到处乱跑,从来不肯安静下来。”

【王长子,卢瑟·k·k·璨星,659-66o】

凯瑟尔放下不灭灯,把自己的眼神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只余嘴唇动弹着,嘴角微微翘起:“卢瑟则很乖,也很文静,他从不哭闹——这很糟,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肚子饿。”

“这两个孩子,一直很让柯雅和姬妮操心——我则向来乐得清闲。”

星辰的至高国王搭上泰尔斯的肩膀。

泰尔斯吓了一跳。

“幸好,”凯瑟尔的话寒入心脾:“她们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们了。”

泰尔斯毛骨悚然地听着凯瑟尔说完:

“因为他们会一直在这里。”

“不哭闹,也不乱跑。”

“一直。”

国王的手猛然用力,扣紧泰尔斯的肩膀。

尚未伤愈的左肩还在疼痛,但泰尔斯强忍着没有说话。

“看,这就是命运帮我做好的准备。”

看着那两个小石瓮,泰尔斯咬着牙,轻轻捏紧自己的拳头。

这是——我的姐姐和哥哥?

就在这个时候,葬着星辰诸王的石室外,突然传来悠久沉重的钟声。

“去吧。”凯瑟尔·璨星陛下松开泰尔斯。

“基尔伯特和姬妮在门外等你,”国王站起身来,恢复了威严和压迫感,脸色冰寒地道:“他们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正如命运,也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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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鸢尾花纹的荣耀”的1oo起点币打赏——咦,怎么还是你?

第40章 前奏

泰尔斯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走出石室时,已经对那一道悠久的钟声,以及接下来要生的事,有了一定的猜测。

“就在今天么?”他平静地看向眼前,等待多时的基尔伯特和姬妮。

真是突然啊。

基尔伯特的目光里满是叹息与难过,而姬妮在冷漠的表情中,似乎多了一些犹豫。

难道他们不该欢呼雀跃么,为什么是这副表情,泰尔斯无力地想着——他的大脑已经被刚刚的石室和接下来要生的事情填满了。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明明心情沉重,却依然能在外表上不露声色。

这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么。

只见基尔伯特苦涩地道:“请原谅我,这不是我的本意……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今晚就到永星,无论宣战还是妥协,您在这个时候……陛下他……”

基尔伯特紧皱眉头,欲言又止,但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

“别再浪费时间了,国是会议将在下午三点召开,陛下限我们一点前将他送进等待室。”姬妮打断了基尔伯特,神色晦涩难懂。

前外交大臣和一等宫廷女官,两人皆已经换上了深色庄重的正装,身后八位神色平淡的女仆,捧着八个满载的盘子,整齐安静地排列在走廊的两侧。

“咚!”

钟响第二声。

姬妮神色复杂地走上前来,将心事重重的泰尔斯领入另一个房间。

八位女仆跟着鱼贯而入。

——————————————

复兴宫,外宫墙,第一道闸门。

这个昨晚泰尔斯刚刚经过的地方,正在卫兵不给面子的呵斥以及毫不留情的打击下,维持着仅有的秩序,大小贵族、各行各业有名望地位的人,都神色各异,人群排成长队,争抢着进入复兴宫的名额。

复兴宫之前,第一道厚重斑驳的闸门处,在神经紧张的卫兵的严格检查下,一个个地将有资格与会者放行入内。

“我!我是冶铁行会的副会!有资格进去旁听!什么?冶铁行会有二十五位副会?哎这你就不懂了他们都是凑数的,只有我是比较特殊的,我跟你讲,看看我的黑黑眼!懂了吗?我们家的手艺可是传承自远东,晨曦王朝你知道吗?就是终结之战前……好好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进去了还不行吗!”

“我是埃洛斯·卡塔,是王室特许的织物专营商!我可以进去的!看!这是当年先王艾迪的签名状,下面还有米迪尔殿下的签字!”

“我这里也有当年闵迪思三世送给我们家的邀请!虽然历史悠久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百五十年前——哎,别动手,我自己走!自己走!”

“哎!朋克!还记得我吗?我是中央警戒厅的验尸官拉赞,我们同事过半年!现在群星之厅还有位置吗?”

“我在这里当值,不知道。但做宫内卫兵的表哥告诉我,巨厅已经坐满了一半了!如果你不是子爵以上的贵族,根本进不去!”

“那我们只能去星聚广场挤着,听那些卫兵一层一层地传话,把大人物的决议传下来?”

“得了吧,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进了群星之厅,也是坐在最底和最外一层,安安静静听那些最上面和最里面一层的大人物们讲话——根本不可能插话!”

“老天——那是单翅乌鸦和双塔长剑旗!克洛玛跟卡拉比扬家的车队!快让开!得罪了他们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贵族怎么了?贵族也要遵守基本法——啊不是,是遵守星辰约法啊!”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不是普通的贵族,那可都是王室敕封,私兵过千,领地辽阔,臣属无数的高等封臣……你做验尸官的,还是要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啊,十三望族你知道吗?他们跟王室还有六豪门,那是谈笑风生……”

“你怎么这么清楚?”

“惭愧惭愧,我以前在东城区基森家族的庄园里,教导他们的家族三子格斗术启蒙……”

不顾周围人潮的推挤,德勒·克洛玛伯爵的骑队和图拉米·卡拉比扬伯爵的马车,堪堪在钟响第二声的半小时后,在人潮里穿梭而出,赶到复兴宫。

作为在国内仅次于王室与六大豪门,通称十三望族的十三位高等封臣之二,德勒·克洛玛与老卡拉比扬两位伯爵,仅凭单翅乌鸦和双塔长剑的纹章与旗帜,就毫不费力地穿过人群,并在人群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与守卫与宫门官恭敬的眼神中,一路驶过第一道宫墙与宫门。

“国是会议之前可没这么多人,”马车里的洛比克厅长轻轻叹息:“荒漠战争的那场国是会议,来的只有各行的行,豪富的商人,和那些臭酸的名望学者,六大豪门在场的只有两家,十三望族只有五家。”

“但足以为陛下赢得他想要的战争支持,十九家贵族不得不遵从国是会议的决议,”卡拉比扬凝重地看着车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拒绝履行决议的几家贵族,一度被愤怒的民众围困,甚至在各行各业中吃到苦头——虽然他们只是大家族的附庸,但这可不是好现象。”

“两位先生,我们该快点了,虽然十九家贵族都有特定的会议位,不至于被赶到宫台下的星聚广场去‘听’会议,”年轻的翼堡伯爵,德勒·克洛玛骑马靠近车窗,脸色不太好看:“但再过一会儿,我们可能就要和那些暴户贵族和平民们争路了。”

————————————————

而复兴宫西北,群星之厅斜下方的星聚广场,此刻正是人声鼎沸!

贤君的创举,号称面向全民的国是会议,平民和小贵族们唯一可以聆听星辰至高权力博弈的国是会议,就要在下午召开了!会议中的每个议题,每场商议,每个决定,都会由专人一路传达到整个星聚广场,周知所有王都上下的居民!

杰纳德皱着眉头看着整个广场上沸腾的人群——他和他的城防小队,早上刚刚被从东城区借调出来,与警戒厅的人手一起维持着星聚广场的秩序。

天可怜见,这怎么可能?能容纳好几万人的星聚广场,就靠他们这一千多人——就算当年约翰公爵的星辉军团,也不可能维持住这样的秩序。

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头顶的会议地,那个露天处向着星聚广场的大厅——群星之厅!

人潮与人流相互推挤着,毫不在意地,在广场上数千名卫兵大声的呵斥下,与复兴宫墙上进入击待命状态的守城巨弩下,来回交传着关于国王突然召开国是会议的消息。

“我猜是一个月前的红坊街大爆炸!欸,是不是血瓶帮被黑街兄弟会打得太惨,急红了眼,开始疯了?”

“小小的黑帮打斗,也能惊动上面那群大人物?”

“你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还有板有眼的,什么血瓶帮,什么黑街兄弟会,王都怎么可能会有黑帮呢?我们可是一个文明的社会!现在的生活多幸福!你为什么要散播这些破坏大环境的言论?啊?我看你贼眉鼠眼的,一定是外国势力的间谍对不对!”

“听我的准没错,一定是荒骨人又叛乱了!背后肯定是康玛斯联盟那帮比吸血鬼还贪婪的商人!他们上个月扣押了我家的商队!要收什五税!你相信吗?十抽五!”

“该死的荒骨杂种!传说之翼怎么这么手软?该学学陛下,把他们像兽人一样,统统抓起来,活埋在漠神祭坛!”

“不许侮辱传说之翼大人!他明明长得那么帅——可是用脸就能统一西大6的存在呢!”

“我的大姨在晨星区一个子爵家里做女仆,她告诉我好像是北边,埃克斯特出事了——对了,他们的使团怎么现在还没来?”

“怎么可能,《要塞和约》可是签了二十年的效期!再说了,我们有要塞之花,死死镇守着断龙要塞,还有北境的亚伦德,以及泽穆托和福瑞斯那样强悍的家族——怎么也不能像十二年前……”

“别忘了王国之怒还在王都!他一个人,再带上那把弓,就能灭掉二十万埃克斯特人!”

“埃克斯特全国的军队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万吧?”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我看八成是西南边的瑟拉公国,我有远方投靠来的亲戚说,那里最近有邪恶的女巫在散布瘟疫,接壤的安伦佐公国和诺顿公国都封闭了边境——等等,疫病不会传到星辰了吧?西南边的贵族是不是没来?特巴克家呢?卡拉比扬和拉西亚呢?难道都被瘟疫害死了?”

“这么说草药价格会看涨?我得赶紧去进货!”

“你们都是瞎说——我的秘密消息源告诉我,陛下要在六大豪门里面选一位,作为下一任国王!”

“什么?那璨星王室怎么办?我们家可是有着王室的家具特许经营权啊!”

“还能怎么办!你还能逼着陛下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我看凯文迪尔公爵就不错啊!去年他来大集市视察,还握过我的手!有这样的公爵,我们的国家何愁不会好!”

“但我觉得特巴克家的小姐也不错啊!学学安伦佐公国嘛,想想看,一位美丽的年轻女王——天啊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少开玩笑了,那是安伦佐和艾伦比亚那样的乡下!我们伟大的星辰可是帝国的继承者!怎么能让女人来当国王呢?我这不是歧视女性啊,但我们要承认客观差别嘛!”

“骚年,少在那胡猜了!”

“我这是关心政治!”

“我看你是键盘——咳咳不对,是嘴炮战士!”

“要相信国家,相信陛下,相信御前会议嘛!你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能不知道?”

——————————————

泰尔斯缓缓起立,看向镜子里,那个衣饰华贵,一脸冷峻的少年贵族。

他的头不再是乱草窝,而被整齐地修剪、梳理成朴素但顺眼的样式,显得精神而英俊。

姬妮甚至不顾他的脸色,在他的左耳别了一个会微微反光的晶石耳环。

加厚过的黑蓝色闪晶长袖外套,配着白色的里衬,用沥晶扣扣好的褶袖,以及专门加工过的流苏衬肩,让他原本瘦弱的身材显得挺拔。

他举起双手,纯白色的皮手套紧致而有光泽,举手投足间似乎更有说服力。

黑色的贵族修身长裤,配着星芒样式的皮带扣,以及将他生生垫高两寸的名贵皮靴,使得他迈起步来颇有贵族的优雅。

泰尔斯的后背绣着代表璨星家族的九芒星纹章,胸前也别着金银九芒星的别针,在灯光下闪闪亮。

女仆们为他洒了些微的男用香水,几乎微不可察,却让他的气息更加贴近上层社会。

唉,泰尔斯苦笑一声,叹出一口气:时尚的装饰,风雅的举止,既成的礼仪,限定的知识,这些都是用来隔离、分类出不同阶层身份的最佳工具——这就是贵族圈了。

这该死的,万恶的文化资本。

连一旁看着的姬妮和基尔伯特,也不禁微微点头。

“差不多了。”姬妮叹出一口气,语气苦涩:“凯瑟尔——陛下他希望你早点进去。”

泰尔斯知道他们的情绪有些不妥,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清空掉脑里所有的思维,跟着基尔伯特跟姬妮缓缓离开。

“我需要跟您最后确认一些事情。”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基尔伯特。

“您的姓名——我是说,陛下原本计划给你改个更符合‘璨星传统’的名字,比如约翰和米迪尔,或者凯瑟尔及托蒙德——毕竟泰尔斯这个名字,是下民所用的,它第一次出现在王室的家谱上……还会让有心人查到您的过往……”

泰尔斯把头转回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边面不改色地道:“泰尔斯。”

“什么?”

“就叫泰尔斯。”

我不会改名。

那些过去。

我一点也不会忘记,一点也不能放弃。

泰尔斯看着一望无际的长廊,捏紧拳头,没有理会基尔伯特犹欲言又止的眼神。

“唉——谨遵您的意志。”在姬妮杀人的目光下,基尔伯特叹了口气。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泰尔斯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十步,然后停住。

他的眼前是一扇黑色的大门。

“前方就是群星之厅,您会到最里层的一个暗厢。不必紧张,到时间后,我会打开厢门,您按照先前的嘱咐做就是。”基尔伯特低着头道,但他随即看向门的一边。

中年贵族露出疑惑之色。

“埃达?这个时候你该护卫在陛下身边!”

泰尔斯向前望去,只见大门的一侧,靠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她。

泰尔斯认出来,是昨晚那个,领着王室卫队,将他从詹恩手里救出来的斗篷女子,只见她依然斗篷罩脸,在阴沉的灯光下,不辨面目。

抱着臂的斗篷女子,离开半倚靠着的墙面。

“嘿,小子,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托我给你送份礼物。”

年轻好听而活泼的声音传来,那个斗篷女子的手里递出一件东西。

泰尔斯怔住了。

他接过那件东西,连对方手上过分白皙、光滑和紧致的肌肤都没有在意。

这是一个黑色的匕鞘套,连着扣式的皮带。

它的一面刻着一行字:王者不以血脉为尊。

泰尔斯忍住下意识摸向胸口的想法,他心情复杂地,从腰带上抽出jc,插入鞘套——尺寸正好。

“谢谢——约德尔,他还好吗?”泰尔斯平复着呼吸,把连鞘的匕,扣上自己的腰间。

“放心,那种家伙嘛——暂时死不了。”斗篷女子轻笑一声:“我很了解他。”

泰尔斯点点头,越过她,站定在大门前。

穿越者看着眼前的黑色石质大门,咬紧后牙。

只要再一步。

他的身后,基尔伯特的眉头越来越紧,姬妮紧紧咬着下唇,斗篷女子则毫不在意地扭扭脖子。

泰尔斯没有回身,只是看着眼前的石灰色的地面,幽幽道:

“基尔伯特,我踏出这一步,是否就不能再回头了?”

基尔伯特一怔。

但泰尔斯没打算让他回答。

穿越者抬起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也许,当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就没有所谓的回头了。”

“只能一直往前走下去。”

听到这里,姬妮的目光晦涩而犹豫,她伸出手,却被一边摇头着的基尔伯特拉住。

“别担心,高兴点,这可是好事呢,基尔伯特先生,姬妮女士,还有——这位斗篷女士,某个好人跟我说过,”

两边的不灭灯,以及走廊两侧窗户外的阳光照耀下,泰尔斯转过头。

他伸出大拇指,灿烂地咧嘴一笑:

“当成另一场游戏就好。”

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泰尔斯就一推大门,跨了进去。

石质的大门中灌进一股冷风,前方灯光不足,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泰尔斯的身影消失在那股黑暗中。

基尔伯特叹息着低下头,姬妮则转过头,不言不语。

只有斗篷中的女子,快乐地打了个响指:“啊哈,我喜欢这小子。”

“是啊,这小子,”姬妮抬起头,苦涩而无奈地轻笑一声,脸上却满是哀伤和怜悯:“只不过是个孩子。”

“怎么能承载那样的重担和……未来。”

一阵沉默。

直到一声嘶哑的嗓音突然出现:“他可以的。”

斗篷中的女子撇了撇下巴:“恢复得真快啊。”

基尔伯特和姬妮都惊讶看向身后——那里,面具护卫的身影在虚空中显现。

但很奇怪的是,约德尔的身形却飘忽不定,无比模糊,像是被一层空气所制的纱巾罩住了。

“他能够承担那种责任。”身形模糊的约德尔坚定地道:

“我了解他。”

“他有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神,所有恶魔,乃至所有魔能师都没有的特质。”

又是一阵沉默。

基尔伯特摇摇头,轻哼一声,轻轻抬帽致敬:“恕我失陪,国是会议还有两小时——该去见陛下了,姬妮女士。”

姬妮点点头,跟基尔伯特一起离开。

随着脚步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远处。

只剩面具护卫与斗篷女子。

“三根蔓蓝草剧毒的弩箭穿胸,才一个晚上,你不可能站得起来。”斗篷女子看着身形模糊的约德尔,深深叹出一口气:“你又跟那个面具交易了?”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古精灵王国的崩溃,跟那个面具不无关系!而你……”

“你这次又付出了什么?”

约德尔没有搭话,他只是沉默着,摸了摸脸上的紫色面具。

“无论我付出什么,”约德尔的身影渐渐消失,只余嘶哑的嗓音:“也及不上那个孩子将要付出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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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群雄的棋局(上)

泰尔斯心无旁骛,专注地走进一间暗厢里。

暗厢外传来人群聚集时,特有的嗡嗡声,嘈杂而烦乱人心。

这让他想起前世曾经支持过的足球队,现场看比赛时,刚进场大概也是这个感觉。

暗厢外的嗡嗡声里,突然传来一把年轻欢快的男声:

“喂,老头!洛比克厅长!我在这儿,在这儿!哎,这位先生,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等等——你是克洛玛家的……德勒表哥!天哪,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长残成这个样子了!卡莎跟琪娜一定会哭的!”

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往前几步,透过暗厢里的单面玻璃往外观望,果然,他的斜下方就是整个群星之厅。

群星之厅是个半露天的椭圆厅,至少高达十几米,可以容纳至少千人。朝着星聚广场的方向没有墙壁,只有突出的露台,让这个大厅看着就像自上而下,斜着劈掉了一个侧面的不规则宽圆柱——或者说,一个半遮盖的椭圆垃圾铲,想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厅此时已经塞满了了一半的人,或坐或站,至少有好几百。

越往中心的人群越是稀疏,衣着显贵,安静沉着,基本上都有着座位——这些便是贵族了

大厅中心是一个空旷的圆台,周围有着七个规格明显不一样的石座。

其中那个独一无二石座是王座,而周围六个石座属于六位守护公爵。六大石座的外围,又是十三个石座,属于十三望族,围成一个大半圆。

六大石座还是空的,而十三石座已经坐了一些人,全是二十岁到六十岁的男性,身上的纹章徽记不一,神色也不一,座位的背后都站着几个神情紧绷的随从。

他刚刚听到的声音,便来自十三望族的石座,其中一个石座后,站着一个身着星蓝色警戒官制服的金帅哥。他样貌英挺而轮廓深刻,跟偏向阴柔的魔能师艾希达以及“小白脸”血族伊斯特伦比起来,显得更有活力与阳刚气息。

然而,这个帅哥却正被迎面走来的,一个头斑白,一脸气急败坏的中年贵族,用手杖狠狠敲了一记脑袋!

而那个中年贵族的身上衣饰,纹着两座高塔与一把长剑的标志。

“科恩·卡拉比扬,你的贵族教养呢?会不会说人话!德勒不仅仅是你的表哥,还是十三望族之一,克洛玛家的家主!翼堡领主,王国伯爵!拿出点尊敬来!”

一脸愕然的泰尔斯在暗厢里,看着王国的警戒官,科恩·卡拉比扬,咬牙切齿地捂着头部,对着他的父亲大吼道:“老头子,反正终结台就在眼前!再敲一记,我们就上台决斗!”

有不少人都向着这边转头,但看到是十三望族的座位后,都摇摇头不再理会。

这家贵族怎么这么——奇葩?

“哈哈,我跟科恩都熟识,这样才更能表现我们的亲近……”一边的德勒似乎知道自己姑父和表弟的日常,连忙摆摆手打圆场,另一边的洛比克则手忙搅乱地拉住老卡拉比扬伯爵,和他那就要愤而挥出的第二杖。

“对了科恩,虽然你是卡拉比扬家的长子……但你父亲都没到,你是怎么被放进来的?”西城警戒厅长,洛比克·迪拉勋爵连忙转移话题。

“我也不是很清楚,”科恩摸着脑袋皱眉,“前几天才养好在红坊街受的伤——老头你把手杖放下,这事我们回家说——接到执勤的命令,才刚到复兴宫门,城防队和警戒厅的人看我是自己人,就把我放进门了,宫里的守卫们一听我是卡拉比扬,就把我领进群星厅了。”

他的父亲,沃拉领主,老卡拉比扬伯爵闻言却是一怔。

老伯爵没有再问,他和德勒·克洛玛伯爵在两个石座上分别坐下,几个随从骑士和科恩以及洛比克则站到他的身后。

泰尔斯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概猜出这两家人都是十三望族的一员。

就在此时,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一静。

泰尔斯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

远处,两道令人难忘的身影,在两队随从的簇拥下,踏着蓝色星纹地毯,步入群星厅。

路上的人自然地让开一条道路,或躬身问好,或窃窃私语。

两个身影中,一个胖大贵气的老人憨厚地笑着,不时回应两边的人,他的背后绣着一把剑与一副盾牌,在红色太阳的背景下交岔。

那是王国相,辉港城领主,东海守护公爵,鲍勃·库伦。

而他身旁,另一个戎装在身,煞气腾腾的中年贵族则看也不看周围,只是冷脸大步迈前。

中年贵族胸前的链甲衫上,能看清是一只眼神犀利的猎鹰,在白色背景中叼枝展翅。

这是一天前到王都的寒堡领主,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

太阳剑盾与白底飞鹰——他们的徽记,分别代表着六大豪门里,势力最强的两大家族。

“国是会议?这简直是儿戏!”

一道伤疤在下巴的北境公爵,瓦尔神情愤懑,毫不掩盖自己的音量,只听他对身边的胖大老人怒道:

“他亲自签的总诏令!结果他突然……让那些下民搅入其中,这简直就是背叛!作为相,你应该阻拦他!”

周围,听见两位公爵交谈内容的中小贵族们连忙低下头或者转身离开——开玩笑,谁敢听着六大守护公爵,指责星辰的至高国王!

“虽然我也觉得不甚妥当,”白苍苍而心宽体胖的东海公爵鲍勃·库伦,鼓着红彤彤的两腮,披着名贵的貂皮披肩,鼓着突出的大肚子,无奈地道:“但陛下的意志,我无力阻止。”

瓦尔不满地哼了一声,对相的推脱很不满意。

左右骑墙,随风摇摆的老胖子——他年轻时是怎么被称为“海湾之剑”的?

他们走过十三石座,每个在座的贵族都站起身来鞠躬致敬,连老成的卡拉比扬和年轻的克洛玛也不例外。

“即使他是我们宣誓效忠的国王,也不能这么羞辱我们!”瓦尔利落地把披风甩下,抛给身后一看就是战士的随从,大马金刀地在座位上坐下。

这个下巴带伤疤的沧桑男人,胸前的白底飞鹰满布寒意,一身链甲戎装,豪阔地支起左手,浑身散着北地人特有的锋利与生人勿近的隔离感。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国王的厌恶:“我真想把那个混蛋的门牙敲下来!就像四十年前一样!”

科恩在父亲的座位背后,低声道:“就算是北境公爵——他怎么能这样议论陛下,毫不掩饰?”

“如果你从小跟陛下一起长大,还差点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卡拉比扬伯爵悄声回答:“你就也能这样议论陛下了。”

“慎言,卫兵们很快会开始往下传话,那时,二十石座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传下星聚广场。”老库伦公爵看着,微叹一口,颤巍巍地在随从搀扶下,坐上六个石座之一:“他毕竟是我们的陛下!只能期待劝谏能管用。”

这些北地人——五十年了,什么长进都没有,老公爵在心里摇摇头。

此时,人群中一阵哗然,由窃窃私语聚集而成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基尔伯特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以星辰王国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之名……”

“王国的臣民们,向你们的陛下行礼!”

泰尔斯眉心一挑:只见群星厅的另一个侧门中,走进一群人。

人群像波浪卷动一样,先后单膝跪下,在国王离远后方才起立。

健壮的凯瑟尔五世,依然一手扣着他的权杖,神色冷漠而威严,踏入群星厅。

八位王室卫队成员紧紧护卫在他的身后。

国王瞬间成为场中的焦点,尽管单膝跪地,但人群的窃窃私语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演越烈。

“陛下来了,”东海公爵拍拍自己的胖脸,笑眯眯地道:“你不妨当面向他提出你的建议。”

“哼,”北境公爵不屑地哼道:“好像只要我说了他就会听一样。”

凯瑟尔陛下大步流星地踏向石座,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有意无意地朝着暗厢的位置看了一眼。

泰尔斯轻轻捏拳。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复好心情。

冷静,泰尔斯。

正戏还没开场。

铁腕王的披风后面,以基尔伯特为的一群人紧随而入,成熟高挑的姬妮赫然便在其中。

泰尔斯现在才看到,基尔伯特的家徽——原来是一本双面翻开的书籍。

“啊,是我们的星辰狡狐,卡索伯爵,”大腹便便的东海公爵库伦笑着道:“还有戈德温伯爵,康尼子爵,加尔斯男爵,克拉彭勋爵……都是王国的未来希望……还有我们机警聪慧的宫廷女官,姬妮女士。”

“拥王党人。”石座上的瓦尔厌恶地摇摇头,“但愿他们早日明白,拥护国王的最好方法,是想方设法让他们的陛下少干疯事,而不是千方百计打击身为王国臂膀的十九贵族——至于那个贱人,她在宫里的每一秒钟都是对亚伦德家的侮辱。”

“呼——呼——”

“国王——国王——”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庞大的欢呼声澎湃而起,从外面的露天传进群星之厅!

厅内顿时充斥了远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呼声。

许多贵族纷纷变色,许多有地位的平民们则兴奋地交头接耳,有的人甚至在跟着欢呼。

泰尔斯醒悟过来:这是星聚广场的民众欢呼。

“我猜,”库伦公爵撇撇嘴:“卫兵们已经开始向着广场下传话了?”

瓦尔转过头,脸色铁青。

凯瑟尔来到十三石座前,看着他的封臣们。

十三望族早早起身,排着队来到他的面前,纷纷单膝跪下,证明自己的忠诚。

凯瑟尔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递给第一位以五芒星为纹章徽记的贵族,让他亲吻上面的戒指。

“伯恩·塔伦,你是第一个。”国王淡淡地道:“你还是第一个。你总是第一个。”

“血浓于水,陛下,塔伦家是璨星家的分支,正如五芒星永远是九芒星的一部。”那个壮年贵族恭谨地低头。

凯瑟尔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他还是点点头,走向下一个贵族。

“史密斯·索雷尔,”他威严的声线传开,聚焦了每一道目光:“听说你和你的领地,在不懈反对《边郡开拓免税令》?”

“当然,陛下!”身上带着一轮金色太阳徽记的中年贵族,吻了吻国王的戒指,坚定地摇头,“贵族之血,岂容玷污。”

凯瑟尔轻哼一声。

“刘易斯·博兹多夫,”国王陛下把手伸向一个,胸前一只黑色狮子张牙舞爪的贵族:“善战的黑狮,是否还会为狮群而战?”

“誓死而战,陛下,”这个贵族吻着国王的戒指,笑道,狡黠地回答:“只要头狮依旧英明勇武,顾念狮群。”

凯瑟尔点点头,继续往前。

“图拉米·卡拉比扬”凯瑟尔走到卡拉比扬伯爵的身前,露出怀缅:“我记得,你曾是星辉军团的一员,为约翰出生入死。”

“是为了我的家乡出生入死,”卡拉比扬伯爵严谨地道,吻了吻陛下的戒指:“一切为了星辰的安定。”

凯瑟尔深思着点点头。

“德勒·克洛玛,你看上去比你父亲要聪明,”凯瑟尔继续向前,有深意地对年轻的德勒道:“单翅也要救主的乌鸦——依然在翼堡里吗?”

“那只乌鸦受了主人的救命和养护之恩,”身上纹着单翅乌鸦的德勒·克洛玛,巧妙地咬着字,亲吻国王的戒指,面无表情地回答:“所以才拼死救护主人——当然,那只乌鸦永存于翼堡。”

凯瑟尔拍拍他的肩膀,往一个半秃的贵族走去,伸出右手。

“霍奇·达斯坦,”这一次的贵族,身上绣着两柄长剑,成十字交叉,只听凯瑟尔寒声道:“我还记得,你们的族语是‘前进后退,生死存亡(forard_or_backard,_survive_or_fa11)’,你们这次选好该走的方向了吗?”

“方向一直都在,”已经半秃的霍奇·达斯坦低下头亲吻着国王的戒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站得太高的人,总是看不清楚。”

凯瑟尔冷冷地怒哼一声,毫不掩饰他对这位的不满。

“威尔科斯·泽穆托,波利特·福瑞斯,”这一次,国王伸出两只手,面向两个以白熊与铁色长墙为徽记的刚毅贵族:“守望城与孤老塔,承受得住北方的寒风瑟瑟吗?”

“寒风?”络腮胡子的威尔科斯·泽穆托伯爵亲吻着国王戒指,豪气地道:“为了星辰,守望城甚至能顶住巨龙的怒火!”

光头的波利特·福瑞斯伯爵也不甘示弱,他吻着戒指,双目放光:“孤老塔虽立于寒风呼啸,但无论何等凛冽,塔中的炉火仍旧生生不息。”

在国王的示意下,两位北方的贵族缓缓站起。

凯瑟尔走过所有在场的十三望族,走向两位公爵。

他摆摆手,制止了摇晃着想站起来的鲍勃·库伦:“相大人就算了,您的肚子简直比我的权杖还要重。”

东海公爵笑眯眯的,仿佛没听懂凯瑟尔的话外之音,只是点头致谢。

一旁的姬妮取下凯瑟尔的披风,让国王陛下安坐到最高的石座上

“至于你,”凯瑟尔看了瓦尔一眼,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猜,你的膝盖得了弯不下去的怪病?”

“是啊,”瓦尔·亚伦德大咧咧地道,双目怒火四射:“无论面对埃克斯特,还是星辰的王权,我都得了这个怪病!”

凯瑟尔摇摇头:“四十年了,你的幽默感还是那么差。”

在明里暗里,略有深意的效忠见礼后,众位十三望族的贵族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六位守护公爵,两位到场,十三望族则到了八位。”基尔伯特脸色严肃地报告道:“陛下?”

“再等一会。”凯瑟尔沉稳地道。

星聚广场上,再次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瓦尔不屑地道:“突然宣布把高等会议改成国是会议并提前召开——你觉得那些离得太远的贵族,有几家能来得及?至少,刃陵城的特巴克家是不用指望了!”

凯瑟尔摇摇头,面无表情:“这是星辰群雄的棋局,棋手早已注定,棋局也早已开始。”

“看来那顶王冠不但把你变成国王,还把你变成了三流的吟游者。”瓦尔·亚伦德不忿地道,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只有东海公爵笑着来打圆场。

暗厢里的泰尔斯,此时却心头一紧,他看见了一个黑袍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拥王党”队伍的最尾端,他周围的人都尽量避开这个老人,唯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衣饰同样简朴的白袍年轻人。

那是……

“莫拉特·汉森。怎么他也来了,”在科恩身边的洛比克勋爵,看着那个黑袍的身影,眉头一皱:“看见那条毒蛇,我就浑身冷。”

“他是王国的情报总管,列席御前会议,当然要来,”科恩也皱起眉头,显然对此人不太感冒,“可照厅长这么说,天天都见到他的陛下和相库伦公爵早就冻死了……嗯?”

科恩扬起眉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

在他父亲和厅长的讶异目光下,金的警戒官科恩·卡拉比扬,猛地拔步前行,带着愤怒和不平的神色走向了——

“黑先知”莫拉特·汉森!

第42章 群雄的棋局(下)

众目睽睽下,科恩大步走向黑先知——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拉斐尔!”

十三石座周围的贵族们都转目看来。

科恩忍住满腔的情绪,叫住那个年轻人:“拉斐尔·林德伯格!”

白袍的年轻人也看见了向他大步走来的科恩,他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在莫拉特耳边低语一阵,然后迎向科恩。

“你失踪了整整三年!”科恩的怒火,连高座上的国王以及两位公爵都注意到了。

“科恩!”年轻人的声音轻快而明亮——就像他的长相一样让人心生好感,他向着科恩张开双臂:“你还是这么有活力!”

科恩毫不客气地击开对方的手臂:“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看了看远处的拥王党人,以及单独站在一边,无人靠近的莫拉特·汉森勋爵,不可置信地道:“你现在……跟着‘黑先知’?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鲜血和罪恶……”

“那是世人的误解,”拉斐尔笑着道:“汉森大人对星辰的贡献之多,牺牲之巨,远在场任何一位大人。”

科恩一怔,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词句,只得道:“这个之后再说,你这三年到底……”

“在汉森大人身边,聆听并遵循他的教诲。”拉斐尔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教诲?”科恩愣了一下,表情从惊讶变成气恼:“这就是理由?你无缘无故地抛下米兰达,整整三年!理由就是跑去聆听那条毒蛇的教诲?”

“米兰达小姐?”拉斐尔轻轻抱起双臂,突然变得冷淡:

“她从来不属于我,谈何抛下?”

科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旧友,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疯了吗?米兰达她还在等你去找……”

“为了她好,请她断绝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吧。”

科恩瞪大眼睛,随即叹息道:“如果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那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她根本不在乎……”

“那是过去,人都是会变的。”拉斐尔冷冷打断他,“我过去很喜欢她,现在不喜欢了,就这样。”

白衣年轻人注意到来自六大石座的目光,他轻声道:“这个场合不适合叙旧,恕我失陪。”

但他转身的时候,肩膀却被科恩紧紧扣住!

“你还没把话说完,”科恩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该死——你到底怎么了!一个人不可能变得这么快!”

神情冷淡的拉斐尔一把攥住科恩的手:“那就是你一直没看清我的本色,双塔长剑的继承人,卡拉比扬警戒官。”

科恩死死地按着拉斐尔的肩膀,眼中愤怒与惊疑俱存。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终结之塔里过目不忘的天才,在终结之塔的同期里,他甚至是个终结之力的觉醒者。而出塔前的最终考核,他是第二名,仅次于米兰达,比科恩自己还高出一名!

前途无量的终结剑士!

但是为什么——

科恩神色坚持地咬牙道:“我认识的那个拉斐尔,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你……那天出塔,然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到底生了什么事?”

生了什么事?

拉斐尔冷笑一声:“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

下一秒,科恩被抓住的手上,一股冰寒而暴乱的终结之力,席卷而来!

瞬间激起他体内,一道星蓝色终结之力的激烈反抗!

涌动的终结之力,逼得他不得不放手。

但科恩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科恩无比震惊看向他的故友,难以置信地问:“拉斐尔,你的,你的终结之力……我记得明明是‘洗剑之殇’,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拉斐尔的眉头一挑,他露出一个难懂的笑容,轻快地道:“跟原来的我相比——我升华了。”

科恩只能怔怔地,看着终结之塔的故友毫不犹豫、毫不留恋地转身。

背对他的拉斐尔,侧头露出一个阴冷的眼神:“给你个忠告,科恩·卡拉比扬。”

“今天小心点。”

拉斐尔冷漠地走回莫拉特·汉森的身边。

警戒官皱起眉,捏紧拳头,眼里尽是复杂和惊诧。

那种感觉……难道……

科恩的眼前浮现出红坊街那夜的刀光剑影。

那个红黑色装束的剑手,还有他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的疯狂剑势。

更重要的,是他那股狂暴而失控的终结之力。

科恩深深吸入一口气。

不会吧?

几秒钟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缓步回到父亲的身边。

“别问。”

面对父亲和厅长的疑问,满腹疑惑和怒火的科恩,少有地两字作结。

当十三望族中,以射日之弓为徽记的的哈维亚家族,用深蓝巨浪做纹章的阿蒙德家族,以及四翼巨蜥的拉西亚家族到达后,人群中又再次一阵骚动。

但完全比不上之后,凯文迪尔家族莅临时的轰动——这一次,更多的是热情。

暗厢中的泰尔斯眼睛很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引轰动的人。

举止得体,和蔼亲切的翡翠城领主,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在一个姿态庄重的老人陪同下,一边向着周围的人们点头微笑,一边缓缓走来。

在他靠近十三石座的时候,有不少贵族都起身鞠躬致敬,詹恩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礼。

詹恩步至最中心的石座前,向着面无表情的凯瑟尔五世,单膝跪下,亲吻他手上的戒指。

“凯文迪尔,”凯瑟尔轻轻皱起眉:“我听闻,你昨天跟王室卫队有了点小误会?”

“区区小事,”詹恩绽出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不劳陛下费心。”

凯瑟尔点点头,带着深意的目光扫过詹恩的笑容:“希望今天也是如此。”

詹恩微微一滞。

果然,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明明应该是贵族们逼立继承人的戏码,但陛下似乎早有准备?

卫兵们一层一层,往厅外的广场传下了话,于是由下至上再度传来震天的欢呼:

“呼——呼——”

“凯文——凯文迪尔——”

“鸢尾花——三色鸢尾花——”

泰尔斯心下一沉:那位鸢尾花公爵,这么受欢迎?

听着复兴宫之下传来的欢呼,年轻的公爵不动声色,沉着地起身,背后的管家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披风。

詹恩坐上六个石座之一,向着另外两位神色各异的公爵露出笑容。

笑眯眯的鲍勃·库伦公爵举起手,向着一脸寒意的“铁鹰”介绍:“瓦尔,这是年轻的詹恩……”

但正在冷冷地打量詹恩的北境公爵,毫不在意地打断胖公爵的话:

“鸢尾花……你就是星辰最年轻的公爵?”

被打断的库伦公爵不以为忤地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

詹恩一怔,只觉得对方目光如剑,锋利不可直视。

这就是“铁鹰”瓦尔?果然如传闻般……

只是不知道,当埃克斯特的兵锋直指北境的时候……

“初次见面,白鹰的主人,亚伦德公爵。”詹恩轻笑着,抚胸轻施一礼,“最年轻的公爵,恕我愧不敢当。据在下所知,特巴克家的主人,便比在下年轻许多。”

但瓦尔依然面色不改,不容反驳地道:“无妨,既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代表你也有权参与这个游戏了。”

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尖利高声,穿透人群而来,打断了几乎半个大厅的人声。

“真遗憾啊……”

泰尔斯听见一道尖利而突兀的嗓音,自另一个侧门传来,穿透人群:

“每次我踏进这个城市,这个所谓的王都……”

人群散开,贵族们的目光相当复杂,既有憎恶,也有兴奋。

“都能闻到一股城里人特有的气息……”

“那种养尊处优的臭味……简直让人作呕……”

地毯上,尖利嗓音的主人,在随从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向着贵族们走来。

“……像是明明快老死了还尸位素餐的老头,以及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居然还能坐在六大公爵的宝座上。”

此话一出,许多贵族们顿时大哗。

六大石座上,詹恩的脸色微微一僵,而胖胖的库伦公爵则哈哈一笑,瓦尔·亚伦德眯起眼睛,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泰尔斯惊讶地现,走来的是一个头稀疏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副枯槁而毫无血色的尊容,连嘴唇也凹下一块,让人感觉像是少了上排的牙齿,唯有一对灵动而犀利的眼珠子,证明着这是一个活人。

他的一只脚有明显的残疾,靠着一支拐杖支撑,一顿一顿地踏上星蓝地毯,走向六大石座。

瓦尔·亚伦德把拳头捏响,神色不善地道:“好多年没见了,该死的老骨头。”

“西里尔!”王座上的凯瑟尔五世居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来了,很好!否则,这场会议上‘最不受欢迎者’的头衔,就要被我们的亚伦德公爵给抢走了。”

一边的北境公爵冷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

这个枯槁的中年男人,荒墟领主,西荒守护公爵,西里尔·法肯豪兹,出阴仄仄的尖利长笑,一瘸一拐地来到国王的面前,一手撑着拐杖,半跪下亲吻他的戒指。操起阴寒而尖利的嗓音:

“法肯豪兹从不缺席,陛下。”

在场的三位公爵神情各异,但都没有出声。

泰尔斯皱起眉:西里尔弯腰低头的瞬间,他背后的猩红色披风上,显现出一个惊悚的头骨图案,而头骨上居然有四个眼孔。

法肯豪兹,这个以四目头骨为徽记的豪门家族向来神秘,顶在西荒对荒骨部落与兽人作战的第一线。

“三点已到,六位公爵到了四位,十三贵族也来了十一位,陛下,可以了。”基尔伯特环顾整个大厅,向着凯瑟尔庄重点头。

凯瑟尔微微颔,没有说话。

而他手上的权杖,被他在空中一个翻转,狠狠地往地上一顿!

“咚——”

不知为何,泰尔斯眼里,这一顿,震起的响声居然传遍整个大厅,像是在人心中响起了重锤!

大厅内的声音渐渐小了。

“诸位,是时候了——”

在群星之厅的巧妙设计下,凯瑟尔厚重威严的嗓音清晰无误地传开。

“星辰王国,终结历672年的,国是会议。”

“就此开始。”

人声鼎沸的群星之厅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中心,那里,国王与四位公爵,十一位伯爵处在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卫兵将国王的这句话传出厅外。

于是,复兴宫下,星聚广场的欢呼和轰动再度炸响。

但与王都居民们的想象截然不同的是。

国是会议,是由一位贵族,质疑国是会议本身,以及十三望族的相互攻讦开始的。

“索雷尔,你这是什么意思?”五芒星的壮年贵族,璨星王室的远亲,伯恩·塔伦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在质疑陛下召开国是会议的权力?”

“我质疑的不是陛下的权力——他是国王,当然能为所欲为!”

国是会议正当性的质疑者,《边郡开拓免税令》的反对者,金色太阳作徽记的史密斯·索雷尔,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质疑的是,他是否保持着对我们十九贵族家门最基本的尊重!”

凯瑟尔陛下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不言不语,仿佛没听见这句话。

索雷尔伯爵冷哼一声,继续道:“我们收到的是星辰总诏令!是睿智的贵族们,在高等议会里共聚一堂地,把握星辰的未来!而不是这乱糟糟的,什么人都能来的破国是会议!”

外围的平民旁听者顿时有抗议的声浪出,但随即被大厅中心的贵族们的声音,以及卫兵们的怒目压下。

“不无道理,”刚刚那位暗示“只要头狮依旧英明勇武”的刘易斯·博兹多夫伯爵,抚摸着胡茬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商议什么,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更何况是那件大事——还是高等议会更加妥当。”

“我们应该马上转移到小会议室。”

“博兹多夫,你的意思是我们散了,再开个十九人的小会?”以白熊为徽记的北方伯爵,守望城城主泽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都到这地步了,还在纠结这件事——你母亲没生脑子给你吗?”

大厅中,人群为这句毫不掩饰的侮辱和攻击炸开了锅!

连六大石座上的库伦公爵和詹恩也皱了皱眉头,只有北境公爵嗤笑一声。

“我的母亲记性很好,应该没忘记这一点,”博兹多夫毫不受激,轻笑一声回道:“倒是泽穆托伯爵您——”

但他的话被另一位北境贵族打断了。

“闭嘴吧,黑狮,我们并不是真的关心你的母亲,或是你本人有没有脑子。”

同样来自北方的孤老塔领主,以铁色长墙为标的福瑞斯伯爵,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石座,脸色铁青的他冷漠地道:“我们南下王都,是来应对那件大事的!我们关心的是星辰的安全。而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南方人,还在关心自己收到的请柬,是否写对了抬头称谓?”

“星辰的安全?”之前讽刺国王“站得太高,看不清楚”的贵族霍奇·达斯坦伯爵插了进来,他摇摇头:“别自大了,你们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安危——但我不想为此指责你们,因为我不比你们高尚。”

他身体前倾,眼神犀利地扫过每一个贵族:“可这不是什么请柬抬头的问题,而是陛下是否借着国是会议,绑架民意,威逼属下领主的问题——这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危,而不仅仅是北方贵族!”

听众又是大哗一片!

甚至有人在喊着“滚蛋!自私自利的贵族!”。

但达斯坦伯爵依然在混乱中,对领主们挥着手,面目狰狞地高声道:“别忘了荒漠战争!别忘了你们是怎么被逼着,征召起领地的人民,就为了替王室出口气!”

凯瑟尔五世的眉头,直到此时才皱了起来。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泰尔斯也开始思索这次国是会议的目的。

“程序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谈,但那件事情迫在眉睫!”塔伦伯爵支起双手,眉间紧蹙:“我们今天必须就如何应对那件事做出决策!”

“决策?怎么决策?”索雷尔伯爵一拳捶在石座上,双目圆睁:“众目睽睽!光天化日!在这么多平民,甚至还有敌人的耳目面前,我们连那件事是什么都不能提及!我们怎么商议?”

“简单,”“黑狮”博兹多夫微笑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都说说为了解决那件事,自己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此时,一道犀利尖刻的笑声,从六大公爵中传来:“哈哈哈,那件事?——我说,诸位讲了这么久,怎么还是遮遮掩掩的?”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怕埃克斯特?”

“怕国王?怕我们这些公爵?”

“还是怕这个厅里,怕下面广场上的那些平民?”

场中众人脸色一变,看向形容枯槁的西里尔·法肯豪兹。

这位家族纹章是四目头骨的西荒守护公爵,瘆人地一笑:

“明说了吧!”

“埃克斯特的使节团,和他们的王子,在星辰被杀了!”

所有人齐齐一震!

虽然十九贵族通过总诏令,都知道此事,但这还是尚未公开的秘密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

库伦公爵皱起眉头,亚伦德公爵一拍大腿,“哈”地摇头,詹恩则紧抿嘴唇,一言不。

“法肯豪兹大人!”跟西荒公爵同在王国西部的翼堡伯爵,科恩的表兄,德勒·科洛莫脸色难看地试图阻止他:“这件事我们不必在国是会议——”

“闭嘴,小子!大人在说话!”法肯豪兹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让多少了解他一些的翼堡伯爵为之一窒。

一向与科洛莫家亲厚的老卡拉比扬伯爵,也不禁眉头一蹙。

只见西里尔·法肯豪兹,脸色阴陟而咬牙切齿地,将该是禁忌的秘密,继续说出:

“你们都心知肚明,但只有平民们不知道!那群野蛮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个破和约——他们摩拳擦掌等了十二年了。”

“星辰的各位,无论是君王,贵族,还是平民,听好了!”

“星辰,还有埃克斯特。”

“西6的盾与刃之间。”

“战争将至。”

第43章 图穷匕见

群星之厅的平民和中小贵族们顿时在惊恐中骚动起来,卫兵们不得不大声呵斥。

“你还真敢说啊,西里尔。”北境公爵瓦尔深深地看了西里尔一眼:“多亏了你,现在应该没有人再说要回到封闭的、小会议室的问题了吧?”

石座上的敕封伯爵们沉默以应。

“迟早要生的事,”法肯豪兹公爵眼神阴翳,即使在笑声中,尖利的嗓门依旧:“嘿嘿,我不过替你们去除了侥幸和恐惧。”

“宴会上的‘不受欢迎者’,”库伦公爵叹出一口气:“真是名副其实啊。”

詹恩则和大多数十三望族的伯爵们一样,阴沉着脸,一语不。

十几秒后,由星聚广场传到群星之厅的,是广大民众们惊慌失措的杂乱嗡嗡声,且越来越大。

埃克斯特与星辰即将爆冲突的消息,至此彻底公开。

索雷尔伯爵眼神不善,直直地看向国王:“陛下,向着国民们宣布这场即将到来的祸事,您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问题是,现在怎么收场?”

面若寒冰的凯瑟尔五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看了索雷尔一眼,后者依旧固执以对。

“这倒简单,”塔伦伯爵不客气地盯着索雷尔:“要打还是要谈?要打的话,大家就各回领地,把征召号吹响。”

“我们依然有谈判的机会,我们有盟友,跟十二年前一样,可以请他们从中斡旋。”詹恩缓缓抬起头,看向领主诸侯:“战争不一定会爆,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他们死在使团里的可是王子——是努恩王的独子,沃尔顿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法肯豪兹打断了小公爵,他阴阳怪气地道:“付出代价?也对,把哪块北方的领土割给埃克斯特,大概也就成了。”

“北境一寸领土也不会让出,”泽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那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土地。”

“但那个王子确实死在你们的辖境内不是吗?”达斯坦伯爵嗤笑一声:“这是你们的责任,当然要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达斯坦,”福瑞斯伯爵抬起头,目露凶光:“那我们现在就可以上终结之台决斗了。”

“好了好了,那就把东海上,永世油的供给让出两成给他们?”法肯豪兹公爵装出深思的样子,先看看库伦公爵,又看看詹恩,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或者南方的沥晶矿怎么样?”

“开玩笑得有个限度,西里尔。”库伦公爵少有地严肃以对。

詹恩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微微摇头。

就在此时,凯瑟尔五世轻轻点了点权杖。

所有贵族都适时安静下来,看向他。

在国王的目光下,基尔伯特点点头,上前一步:

“据秘科的渠道,龙霄城昨天就知道王子殁于星辰的消息了,”他皱眉道:“而黑沙大公比他们的国王更快,两天前已经开始征召兵员,动员军队——埃克斯特南部的另外两位大公比他慢了半天,但是一般无二。”

大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肃静!”基尔伯特严肃地高声道。

在满厅的复杂情绪中,只听至高国王低沉而浑厚地道:“如果两国开战,王室还有塔伦家,会倾尽所有,支援北境。”

塔伦伯爵坚毅地点点头。

国王神色平淡地看向北境公爵:“瓦尔,你们能提供多少兵力和补给?”

“多少兵力?你在开玩笑吗?”瓦尔·亚伦德严肃地回应道:“我已经召集了所有封臣,一万五千的步兵和一千弓手,五百重骑,甚至还有少量魔能枪!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增援断龙要塞,到索尼娅·萨瑟雷勋爵的麾下听令。”

“那可是我们的领地!一旦战事爆,连妇孺都会拿起武器!”

“至于补给,就看我们能守住多少土地了。”

泽穆托和福瑞斯两位伯爵坚定地点头应和:

“守望城的三千五百人,将誓死而战。”

“孤老塔只有两千步兵,但我们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我们能顶住三位埃克斯特大公的压力,但如果是埃克斯特全国……”北境公爵直起腰,刺目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贵族:“我们需要整个星辰的力量。”

站在老卡拉比扬伯爵身后的科恩挠了挠头,疑惑地低声道:

“这不是面向全民的国是会议吗?怎么把兵力部署就这样讲出来了?”

老卡拉比扬伯爵轻轻地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

“你没看出来吗?”他压低声音,一脸疲惫地告诉自己的儿子:

“北方贵族们的这副姿态,是做给埃克斯特看的。”

“你相信亚伦德公爵能召集一万人?星辰一直没从血色之年恢复过来——我怀疑,领主们所宣称的兵力,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科恩顿时一怔。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厅之顶,那个银十字大小双星的图案。

作为帝国之裔,西6之盾,星辰王国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凯瑟尔五世轻轻颔,然后转向容貌吓人的西里尔:“西荒的领主们呢?”

西里尔·法肯豪兹后仰着头,闭眼道:“荒墟只能派出一千步兵——荒骨部落最近又开始骚动了,至于魔能枪,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翼堡并非以兵锋见长,”年轻的德勒·科洛莫伯爵沉吟着:“但我们能派出最好的一百鸦哨轻骑。”

博兹多夫也狠狠皱眉:“英魂堡最近周边不宁,有个兽人被奉为领袖,他在聚集各氏族的势力——黑狮家族只能派出两百人。”

西荒贵族们小气的决定,让在场的贵族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科恩皱起眉头,他曾在西荒前线,荒漠战争之后的肃清战役里服役,但就他所知,西荒的兵力绝非如此单薄。

“刚刚捅破秘密倒是挺积极的,”瓦尔冷冷地看着法肯豪兹:“一说到征召兵力……哼。”

星聚广场又有一阵呼声传到群星之厅,这次是激动的欢呼,其中不乏狂热的声音,

“唉,”塔伦伯爵摸着自己的五芒星胸针,叹气道:“我敢打赌,卫兵刚刚把关于北境兵力的话传下去,还没来得及传西荒的。”

凯瑟尔五世依旧不动声色,他转头问库伦:“太阳剑盾的家族,和整个东海领的态度如何?”

“陛下,东海人大部分靠海维生,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但可以出钱,召集佣兵出战,”胖公爵笑眯眯地道:“如果全面战争爆,只要不入冬,近海没有结冻,我们的船队还能袭扰埃克斯特的东海岸。”

东海公爵身侧的石座,诺亚·哈维亚伯爵,和克拉克·阿蒙德伯爵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法肯豪兹公爵阴仄仄地道:“真是谢谢你提醒我们,现在正好是十二月,入冬咯。”

凯瑟尔五世敲敲自己的石座,略带深意地问道:“所以是没有人,只有钱?我记得打荒漠战争时,相大人跟我说,要钱没有,要人可以——就是从东海到西荒,运兵有点远?”

“五年前的人,不会出去赚钱嘛,所以没钱有人,而现在的人都出去赚钱了,所以没人有钱。”库伦公爵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地回答。

国王轻嗤一声,而北境公爵的脸色则难看无比。

凯瑟尔王把头转向南方的贵族们。

“整个南岸领没有能用的骑兵,凯文迪尔家能从翡翠城周边召集两千步兵,也有一些魔能枪,”詹恩在陛下问他之前,就忧心忡忡地回答道:“可长征北方作战,水土不服是个问题,我的封臣们也一定不会高兴——无法保证兵员的质量。”

老卡拉比扬伯爵也脸色严肃,适时开口:“沃拉领也是一样,即使加上封臣,我连征召到三百兵力也没有信心。”

伯爵身后的科恩,低头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上次两个妹妹出外访友,父亲直接派了五百兵力护送。

拉西亚伯爵更干脆:“泽地的士兵根本不适合北方作战。”

凯瑟尔五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崖地守护公爵,还有刀锋领守护公爵尚未到场,但我估计他们,以及剩下的四个家族,大概也是一样的态度了?”

身为崖地领的贵族,索雷尔伯爵和达斯坦伯爵都转过头,闭口不言。

反倒是旁听的行和商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更多的是忧心即将到来的战争。

“你们就这样回报星辰?”

北境公爵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头顶的双十字星怒道:“这是你们宣誓效忠的国度,更曾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国度!即使北境不是你们的领土,其上却也飘着十字双星旗!跟你们的土地一样!”

“公爵大人,我五年前也为了星辰而战,”达斯坦伯爵冷冷地道:“结果在西荒,我永远失去了自己的长子——我猜没有儿子的您不能理解……”

“狗屁!”瓦尔怒目圆睁,猛地转头:“我唯一的女儿,白鹰的继承人,现在就在两国边境的断龙要塞,在要塞之花——索尼娅·萨瑟雷勋爵的麾下!她的生死取决于巨龙与星辰的胜负!”

听见这话的科恩,不禁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看向黑先知身后的拉斐尔。

“也许不必开战,我们可以选择谈判——埃克斯特即使出兵,也只是为了利益。”库伦公爵摇摇头,叹息道。

“然后逼着北境拱手送出自己的领地?”瓦尔像一头捕食的雄鹰,锐利的眼神逼视着每一个回话的人。

“现在,我们都知道手上的筹码和军队数量了。”此时,詹恩眼神坚毅地抬起头,看向国王:“是战是和,就取决于陛下的意志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射向凯瑟尔。

瓦尔的目光是急切和逼视,库伦的目光里有复杂的笑意,西里尔则是玩味,而詹恩的目光平淡如水。

“所以,这就是我的国家?”凯瑟尔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割向每一个领主。

“国王只能带着自己的常备军和直属封臣,面对另一个国家的举国之兵?”

“否则,我就要代表星辰,屈辱地接受他们可能的条件?”

西里尔·法肯豪兹阴笑着道:“嘿嘿,没有兵力,打是打不得,王室尊严,谈又谈不得……”

“看来果然如夙夜所言,”凯瑟尔五世叹出一口气:“国王都是孤独的人。”

此时,一道响亮而怒意勃的声音,从群星之厅的大门传来!

“陛下,请收回这句话!”

“有我们在,您永不孤独!”

“身为星辰的贵族,帝国的后裔,我们岂能后退半分?”

在大厅中的轰动里,一位左眼被可怖伤疤掩盖着的壮年贵族,身着黄黑色的披风外套,绘着一头人立而起的角鹿,他带着冷厉与狂傲,步上六大石座。

场中的贵族们,包括平民们,一部分开始热烈鼓掌,另一部分则或嗤之以鼻,或摇头叹息。

而库伦公爵则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瓦尔和詹恩皆凝重以对。

“南垂斯特的独眼龙,”西里尔·法肯豪兹大笑道:“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到呢!”

峻林城城主,崖地守护公爵,廓斯德·南垂斯特一脸厉色地道:

“比起这个……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亲吻过凯瑟尔的戒指,但没有在石座上坐下,而是转身向着瓦尔道:

“亚伦德大人,请勿烦忧!”

“峻林城将全军而出!北上断龙要塞!”

但在瓦尔讶异和复杂的目光下,他随即话锋一转,看向凯瑟尔五世:

“面对这场举国之战!只要陛下能让追随者安心——我想不到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场内所有贵族,几乎都是眉头一皱。

让追随者安心?

“廓斯德,”凯瑟尔五世缓缓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还不明白吗。”廓斯德严厉地道:“全面战争在即,而贵族们却惶恐不安,推三阻四!”

“这种局势下,唯有您一人,身为我们的主君,却承受着是战是和的煎熬!”

“这对您并不公平!”

“但您以为这是为什么?”

廓斯德紧紧闭上独眼,深呼吸一口,然后坚定地道:

“铁腕之王,凯瑟尔陛下!”

“领主和贵族们,不敢跟随您!”

“星辰上下都在惶恐不安……那场悲剧过去十二年了,先王尸骨已经下葬!但我们依然不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不知道,自己所跟随的,是一个怎样的国王!”

一刹那间,贵族们鸦雀无声。

基尔伯特和姬妮同时蹙紧眉头。

凯瑟尔则轻轻捏紧权杖,神情复杂地看着廓斯德。

但廓斯德却依然毫不退缩地道:“我们都在怕您——谁也不知道,一个孤身存世,毫无顾忌的国王,璨星的最后一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这是战争!”

廓斯德转过身,锐利的独眼扫过每一个领主,一字一顿地道:

“陛下!血色已消,但星辰犹存。”

“可您为何连一场显而易见的战争抉择,都要承受贵族们的猜忌?”

凯瑟尔五世的眼神越阴冷。

而四位公爵则不约而同地,避开他的眼神。

廓斯德指着厅顶的十字双星,高声道:

“陛下,为了星辰的利益,为了璨星王室的尊严,这场危机,我们不能犹豫不决!”

“因此,陛下,请把星辰的重担,分摊到我们的肩上吧!”

“是战是和,让我们所有人,都来承担这个决定的代价。”

“若星辰安定,未来明朗,王室不至断绝——我想,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场国战面前退缩!”

此时,有不少人已经嗅到了什么。

莫拉特·汉森低下头,无声地翘起嘴角。

来了。

真快。

詹恩捏着自己的鼻梁,闭着眼。

来了。

但愿顺利。

库伦则笑眯眯地看着廓斯德的表演。

来了。

有趣。

瓦尔怔怔地看着那位崖地守护公爵,咬紧牙关。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跟凯,都是猎物?

伯爵们则在石座上交头接耳,有的人忧心忡忡,有的人则频频点头。

唯有许多旁听的平民,还在困惑中窃窃私语。

但群星之厅中的一切,还在继续。

“陛下,您很快就四十八岁了!”

“在龙与星辰的战争前夕!”

众目睽睽下,只见廓斯德甩开自己的披风,面容冷厉地,向着大厅里的贵族们挥出手臂:

“请您在我们这些贵族当中,选定王国的继承人!”

“用行动告诉贵族们,您还在乎着这个王国的安定与存续,您还信任这些为您臂膀的领主们!”

“彼时,我们将为星辰的尊严而战!为璨星的荣耀而战!”

“绝无怨言!”

“绝不退缩!”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窒息一般的死寂。

没有人敢在这番话后,第一个出声。

直到一声尖利放肆的大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哈哈哈……”

法肯豪兹公爵张开大嘴,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下,乐不可支地狂笑着,七零八落的牙齿显得特别恐怖:

“远东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把地图摊开,匕就露出来了?”

“陛下?想体面地打场仗?用王位来换吧!哈哈哈哈哈……”

第44章 路途

泰尔斯淡然地看着贵族们明枪暗箭的争吵,黯淡地低头。

权力,程序,战争,兵力,王位。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

这就是我所要面对的未来吗?

他突然觉得,本来那个未知而诡异,提起他无限好奇心的世界,变得有些无聊。

“西里尔,”一边的库伦公爵不满地瞪了法肯豪兹一眼:“你每次都非要这么直白吗?”

星聚广场上,震天的吼声远远传来,声音嘈杂,夹杂愤怒与狂热,听不真切。

而群星之厅里,旁听的平民和小贵族们,直接爆了洪水般的抗议!

“无耻的领主!这是篡位!”

“但我们需要继承人!万一国王在前线出了意外……”

“叛徒去死!璨星才是我们的王,那是神圣的誓约!”

“这都是为了星辰!我们必须站在一起,迎击埃克斯特!”

公爵们沉默地交换着眼神,伯爵们则窃窃私语。

“肃静!肃静!”基尔伯特竭尽全力地维持着秩序,但收效甚微。

直到星辰的至高国王,凯瑟尔五世双目冒出精芒。

他紧握闪着星光的神秘权杖,从王座上直立而起!

他用威严的嗓音高声怒喝:

“继承人?”

群星厅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国王的健壮身影。

“真是好时候啊!偏偏在星辰有难,我们必须合作抗敌的时候!”

国王双手搭上权杖,锋利的目光盯着他身前的廓斯德·南垂斯特。

只见独眼龙缓缓地举手到胸前,在国王面前单膝跪下。

“原谅我,陛下,但这是次考验,”廓斯德稳重而认真地道,让人感觉到他话中的真诚,“我相信,星辰原本衰弱而分散的力量,将在龙与星辰的对峙中,再聚为一。”

“谁都知道,逼立继承人的位建言者,必受众怒之责。”

“但我难道是为了自己,为了南垂斯特能登上王位吗?”

廓斯德抬起头,独眼中目光清澈:

“陛下,您大可将南垂斯特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

“一切为了星辰——请您立下继承人,或至少定下选择继承人的方法——那样,星辰必将重回西6之巅,甚至再现帝国荣光。”

凯瑟尔缓缓步到他的面前,冷笑道:“廓斯德,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你的大义凛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对星辰有利,”独眼龙公爵沉着地回答:“何论真心假意。”

“我也想像过这个局面——但却是在高等会议上,本不必如此难看的,”达斯坦伯爵的声音传来,他稳稳地站起,走到廓斯德身后,同样单膝跪下:“但是陛下您的国是会议,把这场正当的劝谏,变成大庭广众下,逼宫也似的冲突。”

“但我们都有足够正当的理由,”索雷尔伯爵从后面走来,单膝跪下,严肃地道:“为了这个曾经伟大,现在却千疮百孔的国家,再度复兴。”

“就靠换个国王?”基尔伯特气得脸孔变形:“你们戴上王冠,星辰就能变成帝国?”

“没有那么简单,”博兹多夫伯爵也阴沉地走上前,稳稳跪下:“而是把原本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国王——化成我们的一员,想我们所思,作我们所为。君主与贵族本为一体,因权力的高下而分离……现在,我们重归一体。”

“凯文迪尔从终结之战起便追随璨星,此言此誓绝不更动,”詹恩深深低头,哀伤地道:“但我想,维护星辰的安全与前途,也是托蒙德一世陛下的心愿,他会理解的。”

三色鸢尾花公爵断然立起,加入跪地的人群。

法肯豪兹不合时宜的笑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意思是要实行选王制?哈,还真是‘让我们来分担陛下的重担’啊!如同埃克斯特一样?”

“比埃克斯特更好——我们有千年的帝国底蕴。”南岸领的拉西亚伯爵,脸色复杂地看了詹恩公爵一眼,上前跪下。

科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老卡拉比扬伯爵,也默默地跟着拉西亚伯爵跪下。

凯瑟尔五世冷冷地俯视这些公爵和伯爵们,一个个单膝跪下。

“这不是璨星王室的错,而是那顶王冠的错,那张王座的错,那根权杖的错。”库伦公爵在此时叹出一口气:“既然王脉已经断绝,为星辰计,陛下选立继承人,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东海领的两位伯爵,哈维亚和阿蒙德,在库伦公爵话之后,也默默上前跪下。

“明明的可耻的逼宫,”拥王党人之一,戈德温伯爵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是怎么做到,还能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

“您还看不出来吗?”德勒·科洛莫伯爵沉稳地离座跪下:“这是大势所趋。”

复兴宫下,人群里嘈杂的声势越来越大。

“咚!”瓦尔一拳捶上石座的扶手,目色生寒:“有时候,我真为你们恶心。”

他捏紧拳头,垂道:“巧得不可思议的战争,巧得不可思议的劝谏……还有被牺牲的北境……”

凯瑟尔五世直直地看向他,眼神独特而难懂。

在国王意蕴不明的目光下,只见北境公爵紧紧闭上双眼,吸入一口气。

他眉头涌动,似乎在剧烈地斗争着。

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向凯瑟尔睁开。

但瓦尔没有看国王的眼睛,豪气的北境公爵,此刻落寞而失望地道:

“但如果这样能换来北境,换来星辰的稳定安全……”

“凯,也许你该考虑考虑。”

他手下的两位北境伯爵,皆垂哑然。

凯瑟尔五世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转过身,不再看自己旧时的好友。

看着瓦尔的犹豫与愧疚,西里尔·法肯豪兹公爵再次尖利地大笑起来。

“看来,陛下您的选择,只有直选继承人,或者立下选王制咯。”

只有凯瑟尔五世,面无表情地站在群臣之上。

手中紧握的唯有一把权杖。

泰尔斯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如此孤独。

如果没有找到我,那今天的局面会是如何?

正在观看这一切的泰尔斯,突然一阵眩晕。

又来了。

一道过往的记忆,来到他的眼前:

吴葺仁坐在一间极小的教室里,跟眼前的一位教授,以及两位同学报告着:

【poggi继承了韦伯的德意志学术传统,围绕权力,考察封建国家的形成……】

不!不能是现在!

泰尔斯狠狠按着自己的两鬓,压下那道记忆闪回。

但当泰尔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群星之厅时,他的耳边,最终传来凯瑟尔五世不怒自威的话:

“看来,我不立下继承人,是连仗都没法打了。”

“好啊。”

“那我便立下继承人。”

詹恩的眉头微蹙——那种不安定感越来越强。

凯瑟尔五世看也不看地上的贵族们,缓缓坐下。

那句泰尔斯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的话,终于响起:

“让他见见大家吧,基尔伯特。”

来了。

泰尔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强自咽下一口唾沫。

他看着基尔伯特一挥手。

暗厢里,眼前一个暗门猛地打开,里面是一道长长的台阶,不知通向何处。

群星之厅里开始了纷纷的议论。

公爵和伯爵们都保持着镇定,但对视之中,都从彼此眼里看见疑惑。

泰尔斯整了整自己的领结。

【泰尔斯。】

穿越者呼唤着自己这个世界的名字。

【是时候了。】

泰尔斯果断地踏下台阶。

【当成另一场游戏就好。】

一步。

又一步。

“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陛下……”地上的达斯坦伯爵抬起头,直视凯瑟尔:“您选择的继承人不在此厅的贵族之中?”

至高国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

狭窄的通道里,泰尔斯紧紧捂着自己的额头。

记忆再次闪回。

但他依旧咬牙,坚定地向前走着。

睁眼,是群星之厅。

闭眼,则是另一个自己,在记忆的碎片里活着。

【封君和封臣间的纽带,带着强烈的个人感情与私人色彩……围绕权力的争夺,逐渐变质,秩序崩溃,协调不稳,周期作的混乱暴力……统一的封建制度,最终零散破碎……】

【但封建制的兴起,依然是我们试图稳固公共统治的,一次可贵努力……】

【poggi也认为,在这一过程中,权力的正当性,君主的统治界限,国家的责任与传统,甚至法律的重要性都进入了历史的视野里,并受到了肯认——这是封建制度留给后续国家最宝贵的遗产……】

【但我们仍然要问,poggi的观察和分析,究竟遗漏了什么?】

究竟遗漏了什么?

“陛下,您已经选好继承人了吗?”独眼龙,廓斯德·南垂斯特抬起蕴藏深意的独眼,环顾一圈:“似乎特巴克家,和西南部的两大望族都没来?”

至高国王依旧没有理会他。

泰尔斯来到一个侧门前,已经能看到群星之厅外围的平民们。

不,不是侧门。

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门,正通向厅内的中心——二十石座。

是正门。

卫兵们表情严肃,但还是有些人忍不住看向他,看向他身上的徽章。

看清的一刹那,不少人呼吸加,有的人甚至失态地前倾。

但一位领模样的卫兵严厉地将他们呵斥回去,然后恭敬地向着泰尔斯行礼,让出前往厅内的道路。

然而就在泰尔斯正要准备抬步的时候。

“去吧。”

“你会比他更好。”

泰尔斯猛地抬头!

只看见那个卫兵已经转身离去。

空留下一个着甲覆盔的背影。

约德尔。

泰尔斯捏紧拳头。

是你?

同样,已经有厅内外围的平民看到了,在门外的这个小男孩。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相互示意。

记忆闪回如潮水散去。

穿越者感觉自己的体内,似乎多了一股力量,让他更加精神。

泰尔斯深呼吸三口。

不过是又一次游戏。

不过是又一次,论文答辩。

泰尔斯清除掉一切情绪,一切表情,踏上星蓝纹路的地毯。

开始他的路途。

他向前,踏过最外围的普通平民。

一个打扮有些土气的郊外乡绅,捅了捅身边的一个在城乡之间跑腿的朋友。

“那是谁?”

“小孩子也能进来?”

“也许是个贵族?”

“这么小?”

“欸,你看到了吗?那个小孩,穿得真漂亮。”

“快赶上男爵家的小姐了。”

泰尔斯目不斜视。

他向前,踏过由商人、工匠、农民、行们组成的台阶席。

一个肥胖的马车商人有些惊讶。

他拉了拉两位同业的胳膊。

“看那个孩子!”

“是迟到的贵族吗?”

“这装束,可不是小贵族那么简单!”

“你认识他身上那个徽记吗?”

“有点眼熟,以前拉过一队客人,他们拿着的卷轴有那个标记。”

“怎么这个时候进来?”

泰尔斯脚步不停。

他向前,踏过荣誉役兵与政务官僚组成的座席。

近郊一个小村子的审判官看到了他。

他皱起眉头,低头在另一个市政厅的签核官耳边低语。

“看看那个族徽。”

“那是……我的天啊!”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你不会认错吧?”

“我处理过上百封国王的手令!怎么可能认错!”

泰尔斯毫不理会。

他向前,踏过勋爵、男爵等低阶贵族们的无靠石座。

一个抽着烟斗的男爵眼中精光一闪,差点咬住嘴里的烟斗。

他俯身前倾,拍拍好友的肩膀。

“难道那是……九芒星?”

“什么?这……”

“你想的和我一样吗?”

“差不多。”

“那现在……”

“是啊,不愧是铁腕之王。”

泰尔斯不管不顾。

他向前,踏过子爵、伯爵等中等贵族的石座。

一位荣誉伯爵难以置信地张开嘴。

他不用通知其他人,许多贵族已经看到了泰尔斯。

“那是……”

“国王在上……这,要怎么收场?”

“不对,这么多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那领主们……”

“唉,这潭水太深了……”

“等着看好戏吧。”

人群的议论声、嘈杂声、吵闹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骚动和轰然。

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前倾着身体,争相看向那个神秘的,身带金银九芒星的男孩。

最中心的石座里,科恩奇怪地转头,看向骚动的源头。

一个身着贵族服饰,别着九芒星别针的男孩,脸色严肃地走上前来。

科恩看着那个九芒星,愣在原地。

那个男孩……身上为什么会有,璨……璨星的族徽?

穿越者面不改色地踏上十三石座。

基尔伯特向他眨了眨眼。

坐着的三位公爵看清了眼前一步步走来的男孩。

他们再也不能保持淡定。

瓦尔震惊地看着走来的男孩,拳头紧握。

“这……你在开玩笑吗?”

库伦紧皱眉头,肥胖的身体前倾。

“那个男孩……身上的徽记……”

西里尔则磨着可怖的牙齿,眉间抽动,咬出几个单词。

“啊啊……这还真是……出乎预料。”

至高国王轻轻抬头,眼神中寒光与笑意并存。

只听他轻笑道:

“各位,来见见泰尔斯。”

单膝跪地的领主们纷纷回头。

看清男孩面貌的一刹那,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的瞳孔即刻伸缩起来。

他。

他?

他!

凯瑟尔重新开始摩挲他的权杖,再一次道出满具威信与厚重的话:

“他是我的儿子。”

“璨星王室唯一的血裔。”

泰尔斯右手前摆,左手背后,向着国王深鞠一躬。

他转向满地的领主们。

“日安,各位大人。”

泰尔斯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那是泰尔斯第一次,对着星辰里手握重兵,宰制王国的尊贵领主们说话。

第45章 你欠我一句感谢

群星之厅里压抑的骚动,正式变成举厅哗然!

无论平民、官员还是大小贵族,所有人都争相往前靠拢,想要一睹十二年未曾出现的璨星后裔。

在基尔伯特的号令下,早有准备的一队队卫兵们急急进场,组成人墙,擎起从警戒厅紧急借调来的防冲盾牌和电击棍,勉力抵挡着人潮,维持着秩序。

“退后!否则以不敬王室论处!”许多卫兵竭力喊着。

虽然这些卫兵也不时频频回头,看向那个身份特殊,却只有六七岁的男孩。

泰尔斯坦然地站着,沉着而平静,面对满厅的目光。

这就是我所要面对的,无法选择的一切。

他有些提不起劲来,以至于虽然他承受着无数的目光,但心情却是无比平静。

尤其是那十几位公爵和伯爵的目光,疑惑,惊讶,愤怒,不甘,深思,晦涩并存,随后不约而同地变成审视与警惕,如刀剑般割来。

以及——那道来自詹恩·凯文迪尔的复杂目光。

詹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冲击着他的大脑。

微微颤抖的他缓缓站起,不可思议地看着泰尔斯。

是那个男孩。

怎么会?

那个所谓曼恩勋爵的私生子。

他?

更讽刺的是,自己昨天还刚刚从刺客手里救下他的性命。

如果昨天自己坚持……或者干脆不必插手,让他死在刺客的剑下……

他紧紧捏拳,咬紧后牙。

不,他们还没输。

还有机会!

然而,更大,更吵,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星聚广场上传来。

璨星后裔的消息,终于向着整个王国公布开来。

“都回座吧,各位大人,”基尔伯特冷冷地开口:“我想,陛下会虚心纳谏,接受你们册立继承人的建议的。”

“为什么这个男孩会有九芒星的……十二年了……陛下您……”索雷尔伯爵根本无法收回惊讶的表情,恍恍惚惚地坐回石座。

“我们从未听闻柯雅王后有第三个孩子……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达斯坦伯爵喃喃道,他坐回石座,皱眉细细深思。

“陛下,我们仍然需要一个解释!”南垂斯特的独眼龙公爵,廓斯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阴影下的表情,但他紧捏的拳头从未放开。

只见他突然抬头,充满怒火的独目死死地盯着凯瑟尔五世:“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戴着九芒星族徽的男孩……您在愚弄我们吗!”

凯瑟尔五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另一个方向。

“凯,我懂了,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瓦尔眉心紧聚,轻轻呼出一口气,低沉道:“跟这群恶心的人一样,你也早就计划好了,今天召开的国是会议,根本就不是为了应对埃克斯特……而是为了这个孩子。”

北境公爵往后一靠,看看面无表情的泰尔斯,再看看一言不的国王,失落地道:“你们都把我当成了蠢货,是吗。”

“哈,搞了半天,除了北境自己,没人在乎埃克斯特和战争,”他讽刺地笑了一声:“看啊,这就是星辰的荣耀,帝国的余晖。”

凯瑟尔五世没有理会他,领主们也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肥胖的库伦公爵少见的紧蹙眉心,认真而凝重地思考,没有言语。

“别奇怪啊,这就是璨星王室,以及十九贵族,”法肯豪兹公爵干笑着,浑然不顾是否把他自己也骂了进去,嘲讽道:“星辰的栋梁!”

冷静下来的詹恩·凯文迪尔,跟廓斯德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试着跟另一张石座上的库伦公爵沟通,但后者只是低头沉思,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关他事。

该死的老头。

年轻的南岸公爵与独眼的崖地公爵心中同时暗骂。

明明是“新星”的起者与计划的肯人,在意外生的时候,却总是缩得最快。

“各位都听见陛下的话了,”基尔伯特看着伯爵和公爵们坐回座位,冷冷地回应:“陛下将在今天,在国是会议上,承认这个男孩为他的血脉。”

中年贵族向前一步,竭力压抑自己的激动:“璨星王脉,在此重续……”

“等等!”崖地公爵,独眼龙廓斯德似乎刚刚从失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高声打断了基尔伯特:“我们都知道陛下有两个孩子不幸殁于十二年前,却还不知道这男孩究竟是什么来历!”

也许收效甚微,但无论如何要阻止这件事。

否则,他们计划了这么久……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看向廓斯德。

他们就是基尔伯特所言,盼望着靠突如其来的危机,来改变王国局势,攫取权力和利益的人?

他扫过廓斯德,扫过詹恩,扫过伯爵们。

泰尔斯放下目光,微微摇头。

简直就像菜市场的闹剧。

但却决定着战争与和平,决定着这个王国里,无数人的未来。

“在陛下面前,在国是会议上,审问他儿子的身份,”身为拥王党人的戈德温伯爵不满地大声道:“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这关乎王位的传承,星辰王国的未来,每一个星辰的君授贵族都有权力,”拉西亚伯爵收到了詹恩公爵的眼神,慢吞吞地道:“岂能儿戏视之。”

法肯豪兹拍着双手,阴厉地尖笑道:“好啊,刚刚璨星王室还是快被扫进垃圾堆的历史古董,现在倒是人人关心的王国未来了。”

廓斯德和詹恩同时不满地瞥了法肯豪兹一眼。

“让这场该死的闹剧快些结束吧,”瓦尔捂着额头,压抑着怒火道:“无论结果如何,北境都面临着战争的威胁。”

“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在乎,甚至连这场危机都是……总之,快结束吧。”说到最后,双目冒火的北境公爵微微摇头,嘲讽着道:“无论国王还是领主……北境从来就不该指望你们。”

领主们各自对视,沉默了半响。

星聚广场的声音再次增大,一路波及群星厅,但这次,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凯瑟尔五世轻轻地点了一下权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铁腕之王的表情平淡无奇,毫不在意。

“泰尔斯,让大家看看你是谁。”国王的语气平淡,但话语却让人脸色惊变:“迟早,他们都会在你面前跪下,宣誓效忠,成为你的臂膀,王国的支柱。”

有几位伯爵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彻底放弃出言的打算。

是啊。

如果这个男孩,日后真的成为了星辰的至高国王……

詹恩不动声色地交握双手,迅计算着今天的局势。

如果十九贵族组成的高等议会,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那样……

哪怕会使得我们的民望受损……这该死的国是会议……

脚步声响起。

石座上的所有人统统转头,看着那个男孩走到凯瑟尔国王的身侧。

那个承受着全场的目光,看上去瘦弱可怜,但是神情依旧冷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男孩。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

“我是泰尔斯。”

在嘈杂的背景里,穿越者轻声道。

于是大厅里的人们,为了听清他的话,很快便安静下来。

这也是他前世演讲时学来的技巧,当在嘈杂的场合讲话时,要让别人安静下来,不是比他们更大声。

而是让别人不得不闭嘴,来听清自己的话。

“我是璨星的血脉后裔,我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陛下,我的祖父是这个国家的先王,常治之王,艾迪·璨星陛下。”

他扫过眼前每一个领主。

他看见单独坐在一边,表情沉闷,垂头不语的北境公爵。

瓦尔·亚伦德。

以及他身后坐着的两位北境伯爵。

他又看见了咄咄逼人的南垂斯特独眼龙,盯着他微微摇头的詹恩,眼神玩味的法肯豪兹,一味低头而笑的库伦公爵。

各个表情不一,却一样心怀鬼胎的伯爵们。

甚至,握着权杖,表情淡然的凯瑟尔五世。

泰尔斯突然醒悟了。

自己的身份,王室的传继,甚至即将到来的战争,星辰的安全。

恐怕从来都不在这群人的考虑中吧。

至于那些战争中的伤亡……

穿越者心里那股无力感和无聊感变得更重了。

按理而言,他应该按照嘱咐,讲完他在曼恩庄园的“身世”,然后等待国王和拥王党人完成剩下的事情。

但泰尔斯只觉得自己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想再按照套路来了,他受够了这一切。

穿越者的大脑开始转动。

【封建国家的形成……封君与封臣……强烈的个人感情与私人色彩……围绕权力的争夺……逐渐变质……】

直到他缓缓睁眼,看向领主们,嘴角咧起。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那个男孩闭上眼睛,一秒后睁开,轻笑一声。

基尔伯特看见泰尔斯的冷笑,和他停下的话头,心中登时一寒。

难道?

虽然这位小先生时常会给他不少惊吓——但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惊喜最好还是少一些吧。

泰尔斯眨了眨眼,缓缓开口。

“我可以证明我是璨星的血脉,但是……”

“罢了,”泰尔斯扫过这些虎视眈眈的贵族,默默道:“反正,即使我能证明自己是璨星的后裔,你们也一样会有理由反对的吧。”

“孩子,”廓斯德冷冷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是……”

“崖地守护公爵,廓斯德·南垂斯特,”泰尔斯冷冷地道:“你们如此激烈反对的原因,到底是为了星辰和王室,还是为了你们的人能戴上那顶王冠,难道大家不是心知肚明的吗?”

“这是国是会议,整个王都的人都在旁听,您以为您那副大义凛然,‘我是为了星辰’的样子能骗过谁?”

厅里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基尔伯特开始着急,这可不是计划中的样子,他正要开口——但姬妮却在背后拉了他一下。

“让他说完,”姬妮注视着泰尔斯,低声道:“他看上去并不像毫无计划。”

坐在石座上的廓斯德,独眼狠狠地盯死他,但泰尔斯能感觉到,崖地公爵的呼吸开始加。

泰尔斯大步走到廓斯德的面前,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独眼:“你带着支援北境,团结王国的口号步入群星之厅,却要求一个你们自己的王国继承人作为前提,否则拒不出兵,宁愿看着北境沉沦——当然,也许北境衰落,对你们都是好事。”

一直低着头的瓦尔抬起目光,看向那个男孩。

廓斯德的独眼依旧死死地盯着泰尔斯,像是曼巴蛇起攻击前的观察。

但泰尔斯还未讲完,他双目冒火,似乎蕴藏着最深层的怒意。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大义,而是交易!你在乎的不是星辰,不是王室,不是人民,而是你自己!你并不是什么为了王国利益,甘愿遭受非议的孤胆英雄!你想要的是一个称心的王国继承人,却非要用大义来掩盖你的欲望和利益!”

泰尔斯冷冷地用他二十天里学到的知识作结:“在远东——他们把这叫做‘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翻译过来就是:独眼龙,你是个伪君子,而且让我恶心。”

廓斯德的独目里已经只剩下寒意。

领主们都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虽然这是聪明人都知道的内幕,但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这也太……

“哇哦,”法肯豪兹唯恐天下不乱地拍了拍手掌,阴笑道:“至少你的口才不错,孩子。”

凯瑟尔五世轻轻地抚摸他的权杖,目光深邃。

几秒钟之后。

人群开始骚动,甚至在平民和小贵族的座位上,有人在大喊大叫。

“你说完了吗!”

廓斯德咬着牙猛地站起!

他走到泰尔斯面前一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具备压迫力地道:“该死的小子,你以为胡说八道就能转移……”

“闭嘴,伪君子,”泰尔斯也突然抬起头,冷冷地打断他:“我还没说完!”

“站在你面前的是璨星的血脉,托蒙德一世的后人,你和你每一代祖先都曾跪地誓,誓死效忠的血脉!”泰尔斯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崖地公爵,不留情面地道:

“哪怕你想篡位,看在你祖先的份上,也给我放尊敬些。”

廓斯德瞪大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才六七岁的孩子在他面前,用还未得到的璨星身份羞辱他,一时间连反驳都忘记了。

一阵宏大的呼声再次自从广场传来,隐约能听见“璨星”“王子”等单词。

“真糟,看来话已经传下去了,”泰尔斯冷笑道,毫不留情地再说一次:“伪君子公爵。”

他不等廓斯德的反应,就猛地转身,眼神扫向各位领主。

“你们私下有个交易是吧?”穿越者沉稳地大声道:

“一个以下任国王为目标的贵族团体,截杀埃克斯特使团,挑动战争,北境沉沦,有人得到领地和资源,有人得到承诺和利益,还有人……”泰尔斯缓缓转身,看向那位年轻的南岸公爵,一字一顿地淡然道:

“也许得到那顶王冠。”

“是吗,鸢尾花公爵?”

许多人齐齐转头,循着泰尔斯的目光,看向詹恩·凯文迪尔公爵。

在泰尔斯以及众人的目光下,詹恩觉得十分不自在。

昨天无意中救下并放过这个男孩,结果却坏了计划的事实,也让他恼怒非常。

但长期以来的严格教养和贵族素养,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地,保持住了最佳的风度。

“孩子,胡乱猜测无助于对你身份的确认,”詹恩放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沉稳地道:“如果你不打算说明你的身世并给予证明,那我们就需要派出一支调查队,花上一些时间,把你的过往查得清清楚楚再……”

泰尔斯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他!

“我昨天在前来复兴宫的路上,遭遇了刺客,”泰尔斯看着满座的领主,看他们眼神的变化,淡然道:“多亏了您,南岸领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的中途出手,我逃过一劫。”

基尔伯特和姬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听见刺客的消息,人群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泰尔斯向着他点点头,神色安然:

“一条性命得到了拯救,而某人却缺少一句感谢。”

詹恩强忍着心中的怒意。

这家伙,是知道我放跑了你这条大鱼,所以……

所以专门来气我吗?

“不必客气,”表面上,詹恩微笑着,颇有风度地点点头:“每一位路过的贵族都有义务出手相助,况且,你昨天已经道过谢了——但即使遭到刺客刺杀,也不能证明你……”

但泰尔斯没有让他说下去。

“不,凯文迪尔大人,”泰尔斯冷冷地抬起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泰尔斯一步步地向着詹恩走去,按着步伐慢慢开口——这样说出来的话语,能给人以最大的压迫感和说服力: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些刺客在看到我的一刹那,领头的人非常惊讶,甚至喊了一声‘不’字,”泰尔斯走到凯文迪尔的石座前,缓缓道:

“基尔伯特也许一直很奇怪,我的行踪明明没有泄露,但为何会碰上刺客?”

詹恩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泰尔斯。

他究竟要干什么?

“身为他们要刺杀的目标,我也很奇怪,那时几乎没人知道我是谁。哪怕是被许诺了那顶王冠,或相关利益的你碰到了我,也不会不由分说,一剑刺来。”

“直到刚刚,我看到凯文迪尔大人和你的同伙们,异口同声要立继承人的时候,我才终于想通,”泰尔斯低下头,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们不是来杀我的。”

“而是要杀另一个人。”

詹恩终于变色。

泰尔斯看着詹恩怀疑继而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出剩下的话:

“他们的目标,是另一个也要前往复兴宫,注定要经过那个街口,也同样因为秘密出行而行事低调,护卫稀少的大人物。”

詹恩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凯文迪尔公爵。”

泰尔斯目光沉稳,话语生寒,看着已经愣在座位上的詹恩,咧开嘴角:

“昨天是我的路过,惊动了他们的刺杀。”

没人注意的角落,姬妮低下头,紧紧闭眼。

“公爵大人,是我,是我从十几位计划周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隐藏极深,带着异能者,装备军用步弩,足以在极境高手护卫下,准确刺杀目标的专业刺客们手里……”

泰尔斯眯起灰眸,轻轻开口:

“……救了你一命。”

他落下最后一子:

“所以,是你欠我一句感谢,凯文迪尔公爵。”

将军。

詹恩想通了什么,继而整张脸孔渐渐苍白,后背无意识地靠上石座。

他身后的两位,在南岸领的伯爵,卡拉比扬和拉西亚,都震惊地对视着彼此。

第46章 血脉仪式

但泰尔斯的话还未说完。

“既然刺客的目标是你……那会是谁想要你的命?”

“公爵大人,不妨回想一下,”泰尔斯的声音像一样布满铁刺的榔头一样,敲打在詹恩的心上:“你那天是要去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有谁知道你的行踪?”

詹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露声色,但那天的场景却抑制不住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看见遇刺的人里有基尔伯特,为了收买人心,所以出手相助。

那些刺客。

那个男孩。

还有——知道他会去那里的,那些人。

泰尔斯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是不是那些,你以为是自己同盟的人?那些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星辰,而共同努力的人?那些曾经许诺了你一个美好未来的人?”

泰尔斯转过头,叹出一口气:“也是,在有资格坐上王位的人里,你是最年轻,也形象最好,最有民望,最有可能的人选——他们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屏息的人群,终于开始喧哗起来。

场中,每个人对泰尔斯的表现,都反应各异。

卡拉比扬伯爵身后,年轻的科恩警戒官,讶异地盯着那个男孩。

他……真的只有六七岁?

我七岁的时候……算了不提了。

免得伤心。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只见老卡拉比扬伯爵转过头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科恩,又看了看泰尔斯。

在科恩越来越疑惑的表情下,老伯爵的目光来回数次。

最终,老伯爵看着科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去,看向泰尔斯。

只余下一脸无辜的科恩,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又丧气地低下头。

老头子你至于么!

人和人不能这么比啊!

“黑先知”莫拉特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泰尔斯,目色复杂。

先前,似乎有些小看他了。

臭名昭著的秘科脑,对身后的拉斐尔悄然道:

“这孩子……真是出乎预料……如果他是你未来要服务的国王……”

“好处是,你可以省心不少,坏处是,你没法省心。”

面对这听似自相矛盾的话,拉斐尔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听懂了。

凯瑟尔五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光闪烁,他微微侧头,对身侧的姬妮低声道:

“那孩子,跟基尔伯特学过口才和演讲,或者跟你学过推理和观察吗?”

“没有,”姬妮看着场地中央,那个沉稳解说着的男孩,露出一个苦涩与欣慰并存的笑容:“那个孩子,比较特殊。”

“比较特殊,”凯瑟尔五世深思了一会,轻哼一声,脸上露出黯然与复杂:“是啊。”

“如他母亲一般。”

姬妮脸色一僵。

凯瑟尔的目光回到泰尔斯的身上。

“够了!”

廓斯德愤怒地一锤石座的护手,打断泰尔斯的话,他气恼地看向眼神玩味的凯瑟尔:“陛下,闹剧该结束了……我们的正题是……”

“南垂斯特的独眼龙!你为何如此着急?”

众人转头,惊讶地看见,出声的人是北境公爵!

只见瓦尔冷冷地抬头:“难道,听他说下去,会对你不利吗?”

廓斯德竟一时语塞。

“还有你,法肯豪兹的老骨头,”瓦尔双目蕴火,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形容枯槁,面容恐怖的男人,带着深意的语话语无比犀利:

“这种情况下,你居然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出言讽刺,还真是少见啊。”

“谢谢你提醒我,才正要开口呢,哈哈……”慢了一拍的西里尔·法肯豪兹,指着脸色奇差的詹恩开口大笑。

但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此刻的他笑得有些干巴巴:“看来你被人摆了一道啊,乳臭未干的小公爵!”

“至于您,库伦公爵,我们的相大人,”瓦尔看着对面的肥胖公爵,不屑地丢下一句话:“还是一样稳重啊。”

库伦公爵憨厚地笑颜以对。

詹恩捏紧拳头,维持着自己仅存的风度,竭力不去看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

如果,如果我死了……那些人里,谁会得益——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怀疑,开始考虑这些事情。

“好了,孩子,”脸上颇有些苍白的詹恩勉力露出笑容,无力地开口:“无论你说了什么,都没有证据……”

“公爵大人!”

泰尔斯看着这个年轻的公爵,目光冷漠,刻意避开“证据”一事,有意地引导他和听众的思维:“你在那个,意在王位的团体里,究竟是什么地位呢?”

“是啊,听上去没道理,你们的团体不止一人,如果你遇害了,必然人人自危,那样同盟不解自散。”

“幕后黑手为什么要刺杀你,做破坏计划的事情呢?”

“除非,”泰尔斯又叹了口气:“有个更可怕的可能。”

詹恩闭上眼,轻轻垂。

他不是笨蛋。

“那就是,团体里的所有其他人都知道,你是注定要被牺牲的对象,”泰尔斯绕着詹恩走了一圈,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拍了拍鸢尾花家主的肩膀:

“你的死,是计划的一部分——你才是被出卖的那个人,是那个唯一的弃子。”

“也是呢,年轻有为,手段高,家底丰厚,民望颇高,如果这样的你登上了王位,哪怕是选王制的王位,想必不需几年,凯文迪尔就是另一个璨星王室,开始制衡领主们——而哪怕拼寿命,你的年纪,也能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长。”

“那他们换不换王室,又有什么区别呢?”

“三色鸢尾花的主人在王都遇刺,贵族们只会更惶恐,战争的压力只会更重,陛下遭受的指责只会更大,逼立继承人的阴谋,也许会更顺利。”

“那顶王冠,也会戴在他们更属意的人头上。”

詹恩表情淡然,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目光,已经许久没有移动过了。

“你在戴上那顶王冠之前,就已经被出卖了。”泰尔斯像个小大人一样,滑稽地摇摇头:“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啊,交友不慎。”

“他们大概借用了你和凯文迪尔家的很多力量,筹备了很久,但他们无论许诺了你什么,”泰尔斯走回凯瑟尔的身边,冷冷抛下一句话:“都不准备兑现了。”

“请仔细想想,再重新考虑您的立场吧,您是个聪明人,更愿意选择谁做盟友?究竟谁来当国王,才对鸢尾花的茂繁,最有利呢?”

詹恩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泰尔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似乎对地砖上的纹理特别感兴趣。

此时,泰尔斯却突然回头。

他对着石座上的领主们,诡异地喊了一声:

“别动。”

许多领主都皱起眉头。

泰尔斯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似乎连每一个毛孔都不肯放过。

他阴冷地道:“别动,出卖詹恩的同伙们,别转开头,别转移视线,看着我的眼睛……我能从你们的表情里,嗅到你们的心虚和恐惧。”

詹恩也倏地抬起头,看向那些领主们。

一些领主的呼吸,在瞬间一滞!

但下一刻,泰尔斯却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

只见他摊开手,嬉笑道:

“别紧张啊。”

“我开玩笑的。”

有些领主们呼吸一松,看着泰尔斯的样子,不是暗暗咬牙,就是紧紧捏拳。

他是故意的吗?

“但看到鸢尾花的例子,你们就明白了吧,”泰尔斯看着领主们,脸色回复严肃:

“一旦璨星绝嗣,无论其他任何豪门或望族登上王位,无论即位前还是即位后,脆弱也好,强大也罢,新的王室终究会成为领主们下一个要针对的目标。”

“不用外敌,你们自己就会在不再平衡的权力天平上,自相残杀,直到星辰毁灭。”

“我并不在乎你们中是谁策划了这个阴谋,这个计划,也不在乎究竟是谁想要王位——毕竟在许多人看来,王室绝嗣既然已成定局,那自然要选择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未来。”

“但是,我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

“为了星辰的安定,也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

“璨星王室的存续,才是星辰的稳定,最大的希望。”

“各位,为了一切的一切,请如你们的先祖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璨星,支持我吧。”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不少人开始鼓掌。

像是巧合一样,广场上的欢呼声也一阵一阵地传来——也不知道卫兵把厅内的话传到哪一句了。

泰尔斯没有去看领主们的表情,事实上,他更享受,自己去想象他们的表情。

基尔伯特终于长出一口气,对着走回来的泰尔斯轻声道: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小先生。”

“鸢尾花已经在怀疑与猜忌中威胁尽消,巨角鹿也威势大减。”

“但是您就这么肯定,那些刺客是冲着鸢尾花去的?”基尔伯特低下头,悄悄地问道。

“我当然不能肯定,”泰尔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远处低头沉思,不再言语的詹恩,目露精光:

“但是他也不知道,不是么。”

“凡事都要抓重点——重要的不是那些刺客,而是詹恩亲眼看到了那些刺客。”

感受着来自凯瑟尔五世的凝重目光,颇有压力的泰尔斯,竭力维持着呼吸,轻快地道:

“正如刚刚,重要的不是我的身份能否被承认,而是哪些人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

“我还是要说一句,虽然畅快淋漓,但您刚刚的行为,并非高明的为政之道,”在泰尔斯疑惑的眼神中,基尔伯特只能长叹一声,悄声道:“你之后会明白的。”

“胡说八道就到此为止吧!”

“这毫无意义!”

满腔愤懑的独眼龙,南垂斯特公爵狠狠地拍打着石座,压迫性地扫视着全场:“各位忘记了吗?直到现在,他还未证明自己的身份!”

“陛下整整十二年没有子嗣,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突然跳出来,张口就说他是王室的后裔?”

“还在国是会议上大放厥词……”

“廓斯德·南垂斯特公爵,你为什么还在纠结我的身份?”泰尔斯叹息一声,大声打断他道:“还不明白吗?我的父亲,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泰尔斯轻轻抬头,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我以为,忧国忧民如您这样的伪君子,应该会为璨星的血脉重归,而欣喜万分。”

不祥的感觉袭上独眼龙的心头。

就在此时,人群又开始喧哗了。

有新的人踏入群星之厅。

泰尔斯转过头去,随即眼睛一亮。

一位风姿绰约,柔美动人的女士,披着半轮红日的深色祭袍,在一位紧张的小女孩祭祀陪伴下,从卫兵强行隔开的通道里,缓缓步出。

有不少平民们都虔诚地跪倒,向着那位女士低头祷告。

贵族们在看到那半轮红日的瞬间,许多人已经明白了什么。

“很好,”法肯豪兹眯起眼睛:“国王与贵族,还有神灵,星辰三大支柱都凑齐了。”

北境公爵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瞳孔猛缩,忍不住向前倾身。

“此刻开始,谨言慎行,”卡拉比扬伯爵凝重地探出头,向着自己的妻侄,此刻同样在震惊的德勒·科洛莫伯爵低声道:“事情已经脱出领主们的掌控了。”

“恐怕,神灵也参与其中。”

在万众瞩目之下,落日女神的人间代言人,落日神殿的大主祭,李希雅·亚伦德,风姿优雅地踏上石座的区域。

“李希雅。”瓦尔·亚伦德愣住了,他原本落寞的表情,在看到自己的妹妹后,逐渐变得复杂。

这么多年了……

但大主祭没有看自己的亲哥哥一眼,只是缓步而前。

廓斯德脸色难看地,他想像往常一样,与詹恩交换一个眼神,却现詹恩目色清冷,看也不看他一眼。

独眼龙心中苦涩。

“李希雅大主祭,”凯瑟尔五世肃穆地站起身来:“落日神殿,女神的代言人。”

“国王的权柄,贵族的誓约,神灵的见证——这是星辰立国时,最重要的三项证明。”

“在六百多年后今天,请依然由落日女神,来见证星辰王脉的传续。”

整个大厅再次哗然骚动。

面无表情的李希雅,鞠了一躬,微微点头。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天跪下,闭上眼睛。

泰尔斯好奇地看着这个不怎么待见他的大主祭。

这是在——与神沟通?

但突然,一股难言的感觉袭上泰尔斯的心头,让他非常难受。

一阵像是耳鸣一样的声音陡然响起!

“哔——”

他悚然一惊,强忍着伸手捂住双耳的欲望,左顾右盼。

但满厅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不耐。

难道……

直到那股耳鸣消失。

周围的人都一片正常。

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听到了耳鸣?

穿越者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灵,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但现在……

泰尔斯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一项。

半响,李希雅轻轻睁眼,起身道:“女神答应了,陛下。”

库伦公爵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了。

廓斯德紧紧捏着拳头,独目里寒光四射。

法肯豪兹干笑一声。

而詹恩则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为全场焦点的泰尔斯。

凯瑟尔五世轻轻点头。

他突然一把攥起泰尔斯的手!

生生吓了穿越者一跳!

“跟我来,”凯瑟尔不容置疑地道,“你的血脉,应该让整个星辰的人看到。”

泰尔斯目瞪口呆地,任着凯瑟尔五世拉着他,走下石座围成的圆台,走向下临星聚广场的露台。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不太习惯。

也许因为,他从心底里,都还没有把这个健壮的男人,当成他的父亲?

其余十九个石座上的贵族领主们纷纷起立,跟着国王父子,来到宽阔的露台,许多周围的中小贵族也想跟上去,却被卫兵们的防冲盾和电击棍毫不留情地逼了回去。

泰尔斯走到了露台边,往下一望。

正值下午,天色正好。

他随即屏住了呼吸。

人。

好多的人!

密密麻麻的人!

整个星聚广场,都塞满了人!

至少有好几万!

像蚂蚁一样,铺满了他下方视野的全部地面!

泰尔斯不是没到过星聚广场,他也曾站在广场上,仰视着宏伟的复兴宫。

但他从来没有,站在复兴宫的群星之厅露台,俯视着整个星聚广场!

哪怕两世为人的穿越者,见到这副情景,也不禁张大了嘴巴。

很快,广场上的人就注意到了,露台上隐约多出的两个人。

等确认那是国王和他的血脉后。

前所未有的欢呼,自广场上的人潮中,铺天盖地地响起!

“国王——国王——”

“璨星——万岁——”

“星辰——星辰——”

“看到了吗?”凯瑟尔依然攥着他的手,缓缓道:“这就是我们的臣民,我们的负担,我们的责任。”

至高国王带着深意问道:“你准备好,为星辰而生了吗?”

不等泰尔斯回答,脸色清冷的李希雅就走了上来。

那个年少的小女祭祀,似乎很紧张,在李希雅的示意下,颤抖着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把名贵的匕。

“血脉仪式”

库伦公爵被两个侍从搀扶着,走到露台之后,他摇摇头:“近两百年未用过的仪式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凯拉王子的血脉承认典礼?”

没有人回答他。

一边的北境公爵,怔怔地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

只是,李希雅看也不看他一眼。

风姿动人的大主祭,缓步走到国王和泰尔斯之间。

在整个广场的注目下,凯瑟尔轻轻拿起匕,割开自己的左手食指,将匕放回。

祭祀女孩把盘子端到泰尔斯面前,她只有十一二岁,却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万众瞩目的场合,紧张得连连抖。

“别紧张,没事的。”泰尔斯对她笑了一下,拿起那柄有着红日标记的匕,割开左手的手心。

李希雅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手,分别抓住国王和泰尔斯。

然后她仰起头。

跟泰尔斯所预想的,那种冗长的祷告仪式完全不一样。

因为下一刻,李希雅的双目,就瞬间爆出,与石屋中一模一样的强光!

露台以及露台后争相观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更多的平民开始跪下,对着露台中心的这道光芒,开始闭眼祷告。

光芒越来越强!

连广场上的人,在白天下,也开始看得清晰无比!

广场上,几乎都是无权进入群星之厅的平民。

几乎所有广场上的人,都虔诚跪下,向着头顶复兴宫的方向,开始祷告。

信徒的虔诚之跪,使得整个星聚广场,从群星之厅的露台望去,如波浪般变色涌动。

但泰尔斯没有精力去看这副奇景。

而穿越者惊讶地看见,自己和凯瑟尔手上的鲜血,正在大主祭眼中的这道光芒下,漂浮起来!

然后连成一道红色的光线。

这是?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那道光。

意外就在此时生!

第47章 表决

“哔——”

泰尔斯又听见了那道诡异的耳鸣!

这一次,泰尔斯痛苦地低下头,脸孔生生扭曲。

跟刚才相比,这一次的耳鸣,尤其大声,快赶上昨天那个异能刺客的魔音了!

这到底是什么?

泰尔斯忍受着痛苦,却知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整个王都的人,都在目击着这一刻!

李希雅的光双目,疑惑地向他看来。

光芒愈盛!

刺得整个露台的人纷纷抬手或转头,连站得最近的五位公爵,也都看不清、听不见中心的情况。

强光下,泰尔斯也逐渐看不清外面的情景。

痛苦的耳鸣中,泰尔斯只能勉强看到李希雅和凯瑟尔的身形。

他已经开始咬牙,忍受着这阵耳鸣的折磨。

穿越者的异状随之被现了。

李希雅带着强光的眼睛一缩一张,随即在疑惑中出声:

“你?”

“你怎么会……”

怎么回事?

泰尔斯心中莫名地紧张。

就在此时,泰尔斯明明白白地看见,国王凯瑟尔的健壮身影,在光芒中突然转头。

“李希雅……”国王轻轻开口,只有靠得最近的李希雅和泰尔斯能听到。。

不知为何,凯瑟尔五世没有了一贯以来威严和冷漠,这一次,他的语气竟然是哀求,与无力!

“求求你,”堂堂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此时竟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这是星辰的未来,也是米迪尔的夙愿。”

李希雅握着他们俩的手,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

但她随之便转头,看向国王:

李希雅难以置信地问道:“她……是她?”

但国王没有回答她。

下一秒。

光芒消失了。

耳鸣也消失了。

耳朵解脱了的泰尔斯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鸣,大主祭的怀疑,国王的哀求……

他回过神来,露台上的人,重新回到视线中。

空气中,只余下一道红色的光线,连接着泰尔斯和凯瑟尔的伤口。

那道红色的光线,在被所有人惊异、欣喜、失望与复杂共存的目光审视了十几秒之后,也终于消失。

李希雅此刻的表情极其疲惫,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凯瑟尔一眼。

凯瑟尔五世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承受她的目光。

李希雅又看了泰尔斯一眼,这一次,泰尔斯从她的眼里,明白无误地读出了惊讶、厌恶,还有……恐惧?

周围的贵族们,都屏息看着这一切。

泰尔斯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对,他只能咬咬牙,把疑惑那那道耳鸣的痛楚,一起埋藏进心底里。

就如同其他数之不尽的谜题一样。

只听落日神殿的大主祭,有气无力地宣布道:

“女神降下了谕旨。”

她转过头,复杂而痛苦地看了凯瑟尔一眼。

“此二人系为父子。”

“血脉相牵,命运相连。”

大主祭话音一落,便果断向着大厅的侧面离去。

在民众虔诚的跪拜下,她走下露台,看也不看大厅里任何人,任何物一眼。

毫不留恋。

只留下沉默的凯瑟尔,和震惊的泰尔斯。

小女孩祭祀紧张地看了两人一眼,匆匆忙忙地捧着盘子跟上。

下一刻,因为血脉仪式而安静下来的群星之厅,顿时爆出欢呼!

卫兵在基尔伯特的催促下,将话传下广场。

璨星王室,在十二年之后,终于有了新的血脉。

露台上的骚动,随之变成整个广场上,数万人的狂欢!

“璨星——璨星——”

欢呼声几乎响彻天穹!

廓斯德和几位伯爵的脸色灰败下来。

基尔伯特和拥王党人们都兴奋地交换眼神,唯有姬妮,看着李希雅的背影,眼里除了欣喜之外,还有更晦涩复杂的情绪。

“好了,”肥胖的公爵呼出一口气,脸上尽是欣喜:“既然,落日神殿承认了这个孩子的血脉,我想他确实是陛下的血裔无误。”

一旁的廓斯德冷冷地看着他。

老奸巨猾的家伙。

反戈得真快。

“按照《神圣星辰约法》,在王室和落日神殿都承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下一程序,由星辰高等议会,也就是我们十九贵族组成的机构,来承认他的身份,来承认这孩子,是一位星辰的王子。”露台上,在广场欢呼声的背景中,库伦公爵笑眯眯地道。

“等等!”廓斯德咬着牙,说出下一句话:“我记得,无论这孩子的母亲是谁,都不是柯雅王后?”

在场的许多贵族们,脸色登时一变。

基尔伯特脸色也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凯瑟尔五世转过头,看向廓斯德。

只见峻林城主,崖地公爵,廓斯德·南垂斯特呼出一口气:

“这孩子,是陛下的非婚生子!”

泰尔斯紧紧握起自己的拳头。

果然,自己的身份……

“是的,”达斯坦伯爵第一个反应过来:“按照星辰约法,非婚生子,不能享有继承权!”

露台上的对话,大厅中不太能听得清,但在靠得近的前排贵族口耳相传之后,整个群星之厅还是一片哗然!

“托蒙德一世也是非婚生子!”基尔伯特双眼冒火:“而他是你们所有人的祖先宣誓效忠的复兴之王!”

“托蒙德一世的伟大,并非继承自他身上,最终帝国的帝室血脉。他的星辰王国,是亲身奋斗,征服无数,浴血得来,我们的祖先也是一样——别忘了他们在六百年前也有不少是家族的私生子、旁支子,或是不得志的骑士,他们的地位,皆以双手争取而得,”领地在崖地内的索雷尔伯爵,附和着崖地公爵道:

“这个私生子是五岁还是六岁?他做了什么,能让他不受私生子身份的束缚,有权像婚生子一样,继承这个托蒙德一世留下的伟大国家?”

“陛下,我们当然应该承认他是您的子嗣,是璨星的血裔——这是神的旨意。”独眼龙目色生寒:“但是如果您要确认他是一位有继承权的王子——一个私生子成为我们的下一任国王?至少我绝不会向他屈膝宣誓!”

“你就是不肯放弃,是吗,廓斯德,”北境公爵看着独眼龙,眼底是悲哀与叹息:“哪怕为了星辰,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

廓斯德故意避开了瓦尔的目光,只是盯着凯瑟尔五世。

“他当然不会放弃的,”阴恻恻的法肯豪兹公爵干笑道:“他已经跟这孩子,成为死敌了不是吗?”

泰尔斯心中咯噔一声。

他突然明白了,刚刚基尔伯特所告诉他的,“并非高明的政治手段”的话。

他刚刚怒斥南垂斯特,引出那个暗中的集团,继而转向凯文迪尔,虽然此举把鸢尾花从敌人的行列里摘除,并留下怀疑的种子,但也把崖地的南垂斯特家族,把巨角鹿,彻底变成了他的死敌。

如果说,廓斯德·南垂斯特一开始的目标,只是面对注定无后的王室,来谋求贵族集团的最大利益,那现在,巨角鹿的目标,就变成了“不能让泰尔斯继承王国”——这是为了巨角鹿的未来存亡。

他刚刚,还是太冲动了么。

泰尔斯暗捏拳头。

“你们都看到了,这个孩子心地阴暗,气量狭小,对遇刺的事情耿耿于怀,对我们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独眼龙在露台上向前一步,声音低沉,所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所以才凭空捏造出我们谋夺王位的所谓阴谋,你们以为,当他未来登上王位,会轻易放过你们,放过你们这群,他曾经怀疑的幕后黑手?”

十几位领地贵族齐齐眉头一皱,有几位开始若有所思地看向泰尔斯。

廓斯德继续他诛心的话语:

“星辰史上的‘贤君’只有一位!而你们见过的,善良正直、宽容大度的米迪尔殿下也只有一位!”

凯瑟尔深深地皱起眉头。

“无论你们有没有参加那个,他胡诌出来的团体,你们都已经在他的名单上了!多年后,他荣登王位,你们就确定他不会想起今天,想起你们?”

“哼,星辰的毁灭?当那个时候到来,贵族人人自危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毁灭之日吧!”

基尔伯特紧紧咬牙——廓斯德抓住了贵族们最害怕的事情。

凯瑟尔五世低下头,看了面无血色的泰尔斯一眼。

“即使是为了星辰的未来和安定,陛下,你就肯定,选择这样一位继承人,不会把星辰推向分裂与毁灭的深渊吗?”

其他伯爵们相互对视着,没有出声,思索着廓斯德的话,直到其中一位打破沉默。

“是的,回到正题,我现在也觉得,”达斯坦伯爵咳嗽了一声,皱眉道,“一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子,成为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不太妥当……即使王室和神殿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我们高等议会还是要谨慎些……”他看着还没从血脉仪式的余波中恢复过来的泰尔斯,但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无礼的审视,而多了谨慎与小心。

凯瑟尔五世点了点权杖,淡然道:“看来领主们要有一个共识,确实不容易,是吗?”

“那就最后一步,由高等议会的成员表决,决定对这孩子的态度吧。”

泰尔斯深深吸进一口气。

结果,到了最后,自己的命运,还是无法捏在自己的手里吗?

至高国王看向一边被人搀扶着的库伦公爵。

库伦公爵叹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刀锋领的封臣没有到场,少了三票,但剩余的五位守护公爵,十一位敕封伯爵,总计十六位高等封臣依旧有权为此作出决定。”

胖胖的公爵微微睁眼:“诸位,这个孩子,究竟应不应该成为有继承权的星辰王子?”

站在国王身后的姬妮终于忍受不住,她愤怒地出声道:“嘿!为何王室的王子,还要高等议会来承认!”

公爵与伯爵们都没有理会她,只有廓斯德轻哼一声。

“这是男人的事情,”独眼龙蔑然道:“女士就请安静吧。”

“因为这孩子涉及到王位的继承权,这是星辰立国之日的誓约,”老卡拉比扬伯爵此刻出声,解开姬妮的尴尬,他微微叹息道:“王与领主,共治国家,愿帝国时代的暴君永不出现。”

“依照闵迪思三世在一百五十年前订立的规范,过半数,即为有效,”库伦公爵的浑浊目光看了泰尔斯一眼:“如果没有半数或者刚好等于半数,这孩子,就是一个只有财产继承权的私生子。”

“表决开始。”

第48章 莱安娜·特巴克

“否(nah)!”廓斯德大声道:“谁想看到一个混乱不堪的星辰?尽管投‘是’!”

“否!”“否!”崖地领的索雷尔与达斯坦伯爵双双跟进。

瓦尔·亚伦德紧着眉头道:“我不知道这到底对面前的战争……”

“瓦尔大人,“廓斯德沉着地道:“崖地全军而出,支援北境的承诺,依旧有效,崖地与北境接壤,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沦落战火——你知道,我们靠得最近,出兵支援比王室还有效。”

“但我十分担心,星辰的未来,会毁在一个让群臣新生忌惮的,也忌惮群臣的私生子手里。”

廓斯德的独目死死地看着瓦尔,表情严肃。

瓦尔沉默了很久,终于叹出一口气。

这个铁打也似的战士领主,落寞地道:“这是为了北境,为了亚伦德。”

无人看见的地方,凯瑟尔五世手上的权杖越捏越紧。

“否。”北境公爵落寞地出声。

泽穆托伯爵和福瑞斯伯爵也深深叹出一口气:“否。”“否。”

“六人反对。”

库伦公爵面无表情地道。

姬妮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境公爵。

泰尔斯则无力地闭上眼睛。

“塔伦伯爵!”

“我知道,您的领地在中央领附近,与王室关系良好,”廓斯德对着十六人之一,五芒星的伯恩·塔伦伯爵,淡淡道:“我们这些公爵,确实不太适合继承王位,”

“但您不一样!五芒星是九芒星在历史上的旁支,”廓斯德举起手,话语中充满着蛊惑:“如果国王没有既定继承人的话,想必您也是在候选名单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塔伦伯爵。

伯恩·塔伦冷汗涔涔,他看向凯瑟尔五世,但后者只是冷冰冰地回望他。

“当然,作为有力的王位竞争者,这孩子会不会认为你也参与了那些所谓的阴谋呢?”廓斯德笑道。

泰尔斯一着急,正要开口,但国王却一把按住了他,

“伯恩,跟随自己的心就好,”凯瑟尔五世闭上眼睛,厚重地道:“五芒星,毕竟不是九芒星。”

伯恩·塔伦犹豫着,深呼吸了一口,最终垂头丧气地道:

“塔伦家族……弃权!”

许多领主的眉头又是一皱。

廓斯德露出无声的笑容。

五芒星的塔伦,是十三望族里唯一不在六大豪门家族领地周边的敕封伯爵家族,他们邻近王室的中央领,向来是璨星的有力支持者。

但他们现在……

就在此时。

“是(aye)!”

众人惊讶地望去,只见出声的,竟然是沉默了许久的詹恩·凯文迪尔!

他是第一个赞成泰尔斯的人。

只见统治着南岸领的鸢尾花公爵,詹恩冷冷地看着一脸愕然,继而面色阴寒的廓斯德。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他,但他没有丝毫要回视泰尔斯的意思。

卡拉比扬伯爵与拉西亚伯爵点点头,一同上前:“是。”“是!”

“看来,您的策略还是有效的,”基尔伯特低声对泰尔斯道:“这种情况下,依然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支持。”

西荒领的法肯豪兹公爵,他尖利的笑声突然响起:“哈哈,我投‘是’!”

“否!”“否!”科洛莫和博兹多夫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在许多人的疑惑中,廓斯德愤怒地出声:“老骨头!为什么……”

“为什么我跟科洛莫伯爵和博兹多夫伯爵的票是不一样的吗?”法肯豪兹打断了他,哈哈一笑:“哎呀呀,我又不是他们的封君,不能统治他们,这不是非常正常的吗?”

他嘲讽地盯着其他几位公爵:“毕竟,十三望族又不是我们六大豪门的‘守护犬’!”

许多伯爵脸色一红,转过头去。

但许多拥王党人在计算过票数之后,都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

“八人反对,四人赞成,一人弃权。”

库伦公爵颤巍巍地道:“在场,十六人,既然反对者已经达半,看来已经不用再继续了。”

基尔伯特轻轻叹息。

泰尔斯听着结果,只能露出苦笑。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凯瑟尔五世在此时,居然还面无表情,只能感叹毕竟是至高国王,淡定如此。

不远处的角落里,莫拉特轻笑一声,秘科的领悄声道:“看来,虽然那个孩子的表现很精彩,但还是要用上备用方案,你准备好了吗?”

拉斐尔紧了紧自己的手套,愉快地道:“虽然有些意外,但万无一失。”

“既然结果已经定了,各位,请收起你们的内疚!”廓斯德露出笑意,看着神色各异的领主们,道:

“于私,这是为了你们的家族,于公,”廓斯德轻蔑地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姬妮,和脸色灰败的泰尔斯。

“星辰,不能由无知的妇孺来统治!”

就在这时候,大厅的远处,传来一把清寒而圆润的年轻女声!

“无知的妇孺?”

人群一阵骚动!

露台上的贵族们纷纷回头,在看清来人之后,纷纷交头接耳。

“然而,我既无知。”

清寒的女声仿佛有一种魔力,能穿过人群。

“也年少幼稚。”

泰尔斯奇怪地探出头。

“而且还是个女人!”

只见在卫兵的训斥下,人群分开。

从人群里,走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披着栗色秀,清丽的脸庞上依稀可见稚嫩。

此刻的少女,却是满脸寒厉之色,逼视着露台上的众位。

她系着深黑色的披风,踏着带马刺的皮靴,一身紫黑相间的猎装,让人眼前一亮。

左肩上别着一个胸针,上面似乎是一轮血红色的新月。

但不知为何,泰尔斯总觉这位栗少女的冷厉之色,像是竭力装出来的。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许多领主们看见了那轮血红色的新月,纷纷交头接耳,而公爵们则无一例外地皱眉。

栗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位贵族,一位是嘴角含笑的,亚麻色的壮年男人,衣饰上绣着一朵金色的朝阳花,另一位是眼神阴郁的长中年男人,袖口是一头三尾的大鱼,鱼口狰狞地张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但正是我,您口中的无知妇孺,”

少女走到一脸惊奇的廓斯德面前,高傲地仰起头,咄咄逼人地看向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独眼男人。

“在统治星辰王国的刀锋领!”

栗少女的声音转寒:“您有什么意见吗,初次见面的南垂斯特公爵?”

“你是……血月,特巴克家,”廓斯德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独眼里阴晴不定:“刀锋领女公爵(dunetbsp; 栗少女再也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国王身前,单膝跪下。

“莱安娜·特巴克。”凯瑟尔叹出一口气,露出缅怀之色的他伸出右手:

“上次见到你,大概是十二年前吧,那时你还只有三岁,我记得索尼娅带着约翰的遗体回到永星,把你抱在怀里,流着泪跟我说,这就是下一任特巴克女公爵。”

莱安娜·特巴克女公爵——不苟言笑的少女轻吻国王的戒指,肃穆地道:“陛下,您和要塞之花阁下,还有已故星湖公爵的恩情,我永不敢忘!”

“这就是那位血色之年里,星湖公爵从叛军手下抢救出来的,特巴克家族仅存的孤女?”瓦尔公爵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女儿还要轻的坚毅少女,叹息道:“西南遥远,路途艰辛,我还以为你赶不上了呢。”

这个少女,就是血色之年里,特巴克家族被西南六城的叛军,屠戮一空后,仅剩的遗孤吗?

瓦尔看了一眼凯瑟尔,叹了口气:跟璨星家,还真是像啊。

“召集封臣花了一些时间。还有征集兵员也是,”莱安娜恭敬地向铁鹰鞠躬:“烦请您放心,王国有难,特巴克必倾尽全力,不计牺牲,不计回报,不计得失!”

听了这句话,有些伯爵偷偷看向廓斯德,后者轻哼一声,扭过头。

“誓约永恒,即便刀斧加身,血洒遍地,血月永远站在九芒星家的一侧!”

凯瑟尔五世看着这个面容坚定的少女,缓缓点头,然后看着她身后的两位贵族走上前来,跪下亲吻着自己的戒指。

“修卡德尔,还有基森,”凯瑟尔稳重地道:“希望你们在西南相互扶持,合作无间,愿血色之年的悲剧不再上演。”

“当然,陛下,”正值壮年的布鲁斯·修卡德尔谨慎地笑笑:“朝阳花虽孤悬海外,却永系星辰。”

“食人鱼会吞噬掉一切有妨血月,有妨九芒星的敌人,”冈瑟·基森眼色生寒,看向四周:“无论来自国内还是国外。”

“哎呀呀呀,不愧是星辰总诏令!”法肯豪兹讽刺而难听的笑声,配合他的掌声,适时地重新响起:“六大豪门,十三望族齐聚王都!”

“十二年没有见过的胜景啊!”

西里尔那尖利的大笑继续着:“如果没有与埃克斯特的战争,就更好了……当然,没有战争,想必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没有人理会他,每个人都在计算着,西南刀锋领,三大家族的突然到场,以及他们的立场,会对局势造成的影响。

廓斯德脸色急转,他看向库伦公爵,眼中尽是催促之意。

但老迈的东海守护公爵却看也不看他,只是颤巍巍地道:“正好,这位……莱……莱安娜女公爵……”

但他很快被一脸寒意的少女打断。

“砍掉废话吧!初次见面的老爷爷,我怕你再说下去,就要哮喘作了。”

库伦公爵被噎了一下,愣愣地张着嘴,不知如何反应。

刃陵城主,刀锋领女公爵,莱安娜·特巴克利落地转向——泰尔斯!

咦?

泰尔斯连忙咳嗽一声,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莱安娜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泰尔斯现,对方有着一双青色的眸子。

他不由自主地挺起胸,站得端正一些,然后准备行个礼的时候……

“还好,你长得不算太难看。”莱安娜冷漠地点点头,哼了一声。

“就是身材瘦了些,表情贱了些,个子矮了些。”

表情……贱了些?

还有……

这……

泰尔斯也愣愣地站着,准备行礼的手抬到半空,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他跟前方的库伦公爵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病相怜的理解。

“关于他是否能成为王子,”莱安娜转过身,坚定地看着所有贵族,大声道:

“我,特巴克女公爵,投‘是’!”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修卡德尔伯爵与基森伯爵,就一人上前一步,一位轻笑着,一位狰狞地扫视众人,齐齐出声:

“是!”

基尔伯特放在泰尔斯肩上的手,在激动间,无意紧了许多。

但泰尔斯已经无暇在意。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重新跳动起来。

她,赞成?

大厅里又是一阵喧哗!

星聚广场又开始震天的吵闹。

库伦公爵叹了一口气:

“那么,八人反对,七人赞成,一人弃权。”

“而且因为特巴克、修卡德尔以及基森家族的到场,高等议会的十九人齐聚,所以现在为止,反对与赞成,皆未过半。”

“只剩下东海的哈维亚和阿蒙德伯爵,以及我这个老胖子咯。”

廓斯德捏紧了拳头,心中一沉。

该死。

那小婊-子统治着的特巴克,暴户修卡德尔,疯狗一样的基森。

他们,是国王早就准备好的暗子么。

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

幸好,库伦和他影响下的东海两大家族,还站在我们“新星”一边……他们投出反对,那个男孩没有继承权,我们就能从长计议……

在廓斯德的思绪间,库伦公爵作出了表决。

第49章 卷末 泰尔斯·璨星,第二王子

“库伦家族,是!”

“哈维亚,是!”

“阿蒙德,是!”

三声赞成,相继响起。

泰尔斯猛地一个激灵,大脑开始计算人数。

他随后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

他看向基尔伯特,后者眼中是竭力抑制的激动。

而廓斯德·南垂斯特则张大嘴巴,花了整整二十秒,才弄清楚刚刚生了什么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笑眯眯的老库伦公爵,呼吸急剧加!

他身后的达斯坦和索雷尔伯爵,也难以置信地望着彼此。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那么,八人反对,十人赞成,一人弃权,”库伦脸带笑容,呼哧呼哧地道出票数:“赞成者过半。”

“看来我们不必出场了,”看着这一切的“黑先知”莫拉特叹息道:“备用计划取消。”

“局势从鸢尾花反戈的时候,就决定了。”

“说到底,还是那个孩子的手段,起作用了。”

拉斐尔露出轻松的笑容,点点头,把手套拉回手腕。

“高等议会已经做出了决定,关于私生子的约法并不适用于这个孩子的身上,”库伦公爵的胖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这孩子,可以拥有璨星的姓氏,以及王子的一切权利。”

“璨星血脉重续,星辰后继有人。”

“恭喜了,陛下。”

凯瑟尔五世终于露出了一个吝啬的笑容,他点点头,向着基尔伯特示意。

大厅里终于再次爆出此起彼伏的巨大呼声!

掌声,欢呼,喊叫,还有不断拥挤着卫兵盾牌防线的人潮。

廓斯德没有听库伦说的话,只是瞪大独眼,看着眼前的库伦公爵。

鲍勃·库伦。

你才是这一切的开端。

你才是……

而你却……

却……

你这个。

叛徒。

“让他成为你们的未来国王,”廓斯德死死盯着库伦公爵,咬着牙,吐出几个字:“你们终有一日,会后悔的!”

公爵们的神情各异,瓦尔怔怔地看着泰尔斯,詹恩则抱臂冷笑,法肯豪兹玩味地盯视众人,莱安娜依旧脸色清寒,只是偶尔扫过泰尔斯。

而泰尔斯,此刻大脑一阵空白。

今天这一关,过了?

只见基尔伯特神情激动地一挥手,从身边一位侍从的手上,拿过一个盘子,上面是一份卷起来的文件。

“陛下,小先生。”

“尽管有些简陋和仓促,但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

凯瑟尔五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基尔伯特颤抖着手,将那个带着九芒星火漆封印的卷轴,递交给至高国王。

神色各异的贵族们慢慢散开,把露台中央留给这对父子。

“跪下。”凯瑟尔五世依旧神情复杂,但是无比严肃地看着泰尔斯。

穿越者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单膝跪下。

来了。

他对自己说道。

这一天。

虽然这不是他所能选择,所要选择,所想选择的未来。

但他在这个危险而未知的世界里,就像被巨浪冲击得四处飘荡的小舟,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事实上,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而现在……泰尔斯看向对面。

凯瑟尔五世拆开卷轴上的火漆,缓缓拉开。

星聚广场上的数万民众,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跪下在国王陛下的面前,都激动地开始欢呼、怒吼、鼓噪、拍掌,有的人甚至开始冲击城防队和警戒厅的秩序线。

“璨星——璨星——”

“以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凯瑟尔·闵迪思·艾迪·璨星的名义。”

凯瑟尔五世读着卷轴上的内容,一双天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泰尔斯。

“眼前此人,为璨星的后裔,王国的血脉!”

“落日女神见证他的血脉。”

“璨星王室担保他的身份。”

“高等议会承认他的权利。”

神灵。

国王。

领主。

星辰的三大支柱。

泰尔斯捏着膝盖的手越用力,不由得想起刚刚起伏波折的国是会议。

“不论你的过往种种,当你起身,即为(you_ap_as)……”

“即为……”

说到这里,凯瑟尔五世突然顿了一下,抓着卷轴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泰尔斯眉头一皱。

他知道国王为何在此停顿。

他知道。

泰尔斯的思绪回到几个小时前。

——————

在通往群星厅的最后走廊里,基尔伯特跟他确认泰尔斯的姓名。

“按照惯例,王室成员们的中间名有两个,后一个是父亲的名字,前一个则是影响你的重要人物……一般都是王室史上有名的成员,比如您见过的星辰三王,比如极境的‘狼敌’凯拉·璨星,比如身为大音乐家的苏美·璨星……”

“确定要这么做?您知道……这个名字,比‘泰尔斯’还少见,这会……”基尔伯特为难地跟在泰尔斯的后面。

“是的!基尔伯特先生,我已经决定了!”

“这如同我身上的烙印和记忆,”泰尔斯眼神坚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无论代价如何,我都不想放弃。”

“我就要成为一个璨星了,”他微微喘息着,想起王室墓地里的见闻:“但如果我无法把握自己的未来,至少,请让我把握住自己的名字。”

泰尔斯抬起头,坚定地往前走。

毫无回头之意。

基尔伯特跟神情复杂的姬妮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陛下恐怕不会高兴的。

——————

时间回到当前。

就在贵族们都开始皱眉,纷纷议论国王陛下异状的时候,凯瑟尔五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汇聚勇气与毅力般,鼓足中气,用饱含威严与沉着的嗓音,高声喝道:

“当你起身,即为——”

“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

凯瑟尔五世读完了卷轴上的内容,双眼看着泰尔斯,却似乎陷入了沉思。

贵族们开始纷纷议论。

瑟兰婕拉娜?

那是谁?

泰尔斯·璨星,缓缓地从地上站起。

他是一个璨星了。

第二王子。

也是星辰王国,唯一的王子。

至高国王唯一的继承人。

卫兵们急急地把话层层传下,直达星聚广场的各个角落。

震耳欲聋的山呼,此起彼伏,如波浪倒卷一样,再度响起。

但这一次,杂乱而宏大的人潮呼声,因为有了参照的目标,很快变得清楚而明晰。

“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第二王子——第二王子——”

“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第二王子——第二王子——”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泰尔斯在恍惚中,看了一眼天空。

夕阳正挂在西方,放出无尽红光。

把这个宏伟的复兴宫外壁,照得通红透亮。

就像血的颜色。

黄昏到了。

“今天辛苦您了,”基尔伯特激动地走上来,对着他轻轻鞠躬:“请跟我来吧。”

“王子殿下。”

——————————————

东大6,某地。

一间灰暗破败的建筑里,两个男人围坐在火堆旁,都穿着绣金太阳的白袍。

“掌事官大人,您听说了吗?”其中一个较年轻的人抬起头,好奇地问:“夜之国度最近在骚动,听说有不少吸血鬼离开,逃往西大6。”

年长一些的掌事官,神色冷漠地点点头:“神殿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但是西大6的话,落日神殿的势力,要比我们曦日更强吧?”年轻人看掌事官不露一点口风,于是试探地问:“听说西6的人跟吸血鬼还有狼人都和平共处,落日神殿也不再狩猎黑暗生物了。我们的人在落日的势力里,能通行吗?”

掌事官抬起头,冷冷地看他一眼。

“你以为我们的世界为何叫‘埃罗尔’?”

“啊?我学语言的时候有看到过,”年轻的曦日神殿祭祀挠了挠头:“埃罗尔是圣日之神,掌管太阳的升落,决定着万物之源——所以我们的世界才叫埃罗尔世界,不是吗?”

曦日的掌事官哼了一声,神秘地笑道:“你被派来值守封纹,但还没资格看那些历史典籍,所以你只知道这些。”

年轻的祭祀,脸上露出渴望与好奇。

“我们的世界,原本不叫埃罗尔——从终结之战后,才改名埃罗尔。”

掌事官默默地道。

“在那场几乎毁灭世界的战争最后,圣日之神埃罗尔牺牲了自己——否则世界就不仅仅是碎裂成两块大6那么简单了。”

“世界从此冠以埃罗尔之名,就是为了纪念圣日之神,以及他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壮举。”

年轻的祭祀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所以传说中的圣日之神,是被那些灾祸给——”

掌事官脸带寒意地举起手,打断祭祀的反问,继续道:

“在圣日的余烬里,两位神灵继承他的光芒,重新升起。”

年轻的祭祀突然明白了什么,张大嘴巴。

“对,曦日大君与落日女神,本为一体,共掌圣日。”

掌事官眼里露出寒芒:

“圣日普照万物,岂有分别?”

“曦日的祭祀,能否在落日的范围里活动?这就是答案。”

但掌事官看着欢欣雀跃的祭祀,在心底暗暗加了一句:

当然,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落日那边……

此时,这个破败黑暗的建筑里,突然传来莫名的震动!

灰尘从四处倒塌的石柱上落下。

两人同时脸色一变!

不会吧?

他们一跃起身,冷厉而警惕地奔向建筑的最中心。

“准备好传讯烛火,别吝啬!”掌事官如临大敌,断喝一声!

“对付那种邪恶——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昏暗的建筑,最中心的石地上,用奇怪的颜料,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是一个近十米宽的大圆,上面满是奇异诡谲的公式和字母,圆圈的最中间,画着一个六指的黑爪。

震动还在继续。

年轻的祭祀眼神疑惑,把手上一个白色的纹金蜡烛收起来。

他蹙着眉道:“封纹还是完好的,它没有挣脱。”

但掌事官依旧全心戒备,他感受着震动,神情严峻地转头问道:“但这怎么回事?这种震动……”

年轻的祭祀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年代久远的黑书,草草翻到其中一页,艰难地解读着:

“莫名的震动……莫名的震动……啊,有了,在这儿!”

但祭祀看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为难地看着掌事官。

“怎么了?”掌事官不悦地问:“这里只有你接受过古帝国文字的完整训练!”

“不是……这本笔记上说,封印的偶然躁动是很正常的。”

年轻的祭祀皱着眉头道:

“但是……突然的太阳活动,月亮潮汐,狱河改流,甚至地狱七君主挖个鼻屎打个呵欠,万神国没事搞搞卧室装修——老天,这是什么不敬的用词——复数的极境高手路过,乃至于,被封印物的名字被许多人同时呼唤,都有可能引能量波动和生命躁动……剧烈程度不一……”

祭祀翻着笔记,在震动引的声音里,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老天,我真是服了这些法师,一个问题有六七种不同的条件,有二十几个可能的答案,写完还要标一个‘

第1章 冬至

【杰迪,我亲爱的朋友与老师:

距上次通信已经有半年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分享,这三个多月来,在永星城的所见所闻。

依照你的建议和方法,我已经度过了你所说的“战场戒断症”,我现在已经能睡在床上了,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也不再会下意识地拔剑,铁匠打铁的声音也不会再让我进入紧张状态。

父亲安排我进了警戒厅,在他军事学院的老同学手下做事——你有否听闻过“斩马者”洛比克·迪拉勋爵的名号?

凭你指点出的高剑技(别误会,我是在夸你,而不是自夸),与少见的终结之力(这句才是自夸),我入职之初就成为了二级警戒官和城防巡逻队长——虽然我心中明白,能得到这个职位,更多的是由于卡拉比扬这个姓氏。

你不会相信我在短短三个月经历了什么,意外太多,我得一件件理顺。

正如我之前提起的,星辰是一个老迈而腐朽的国家,身为帝国遗脉的过往已经不再是荣光,而更像一个负担。

你难以想象,在王都这样的地方,光是警戒厅里就有多少行政权力的纠葛与黑幕,其效率与效能之低,简直不堪忍受,遑论平民老百姓——以至于王都几个区域的街面秩序与生活机能,竟然是由黑帮来维护的,因为对他们而言,黑帮的渠道来得比官方更快、更好、更可靠与方便。

机缘巧合之下,我获取了一个黑街兄弟会内部的眼线。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介入了星辰两大黑帮在王都的殊死斗争——并再一次刷新了我对黑帮——这些非官方人物的认知。

不论那些数之不尽的凡级与阶高手(异能战士也冒出了好几个,每个都有资格在传说之翼的星尘部队里占据一席之地),只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在意——还记得你跟我说起过的,那群背弃了原初的剑之心,背弃了终结之塔存在使命的剑手吗?

你提到过,他们的剑已经化为纯粹的杀戮兵器,他们的终结之力也已经变质为最纯粹的死亡之力,与那个先辈们曾誓死周旋的灾祸一般无二。

尽管旧事已经过去近百年,但我确信,我遇到了一位塔外的终结剑士,也就是你所说的“灾祸剑手”。

面对那种狂暴而布满杀戮欲的终结之力,就连我引以为傲的,生生不息的的“群星之耀”也根本不是对手。那力量入侵到我体内的时候,简直……我不禁在想:究竟是怎样的疯子,才能忍受这样一种终结之力在体内流窜?

如果不是得到了意外的帮助,你现在收到的,也许就是我的葬礼讣告了。

总之,那种杀意与狂暴同存的终结之力,我已经见识过了。

那位剑手来自血瓶帮,没错,就是百年前,那两位灾祸在闵迪斯三世统治末期所创立的黑帮——据说,其中一位已经在王都失踪了,我怀疑是王国之怒亲自出手了,除了他和那把弓,王都还有谁能靠近那些灾祸?

好奇心让我在养伤期间翻了不少典籍,也借着父亲的面子提阅了不少**和警戒厅记录,吃惊地现了如下事实:血瓶帮建立百年来,神秘的各色阶剑手十七次现身其中,他们所表现出的杀伤力与破坏力,绝非一般的阶终结剑士能相比,倒是与我遇到的那位剑手有相近之处——看来我所遇到的灾祸剑手不是突然出现的孤例。

另一个推理是:那两位灾祸在百年前秘密创立了星辰血瓶帮,“灾祸之剑”一脉也是在百年前叛出终结之塔,建立了塔外的终结之剑传承——这两者真的没有关联吗?

更让我担心的是,百年来,终结之塔真的不知道塔外传承与星辰血瓶帮的关系吗?为何我们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杰迪,亲爱的老师,我感觉答案就在克拉苏及其追随者当年背弃终结之塔的真相上。我需要尽快回终结之塔一趟,同时向你请求,为我开放传承者的典籍阅读权限。

血瓶帮到此为止,但另一个黑帮不比它逊色半分:我的眼线告诉我,黑街兄弟会的崛起非常蹊跷,血色之年是他们的端,彼时他们还只是一群刀口求生的佣兵与冒险者(尽管他们非常强大),而仅仅十年出头,他们已经侵蚀了半个星辰的地下世界,正向着埃克斯特与康玛斯联盟伸出触手。

血瓶帮有魔能师的威名坐镇,也是与贵族和官僚们同流合污的产物,而黑街兄弟会又是凭借着什么崛起的?眼线的消息是:他们有着非常隐蔽,却充沛无比的资金与人脉支持。

说到这里,我想问:你是否听闻过“黑剑”这样一个名号?

坊间传说他是黑街兄弟会的领袖,有着高深的剑术与境界,也有人说他是善于隐藏的、最危险的杀手之王,甚至有警戒厅的报告说,他的剑是某种受诅咒的古物,具备莫测的威能,但只有一点无误:他是极境的高手。过去十年间,一位极境终结骑士与一位极境异能战士均被怀疑死在他的手上——事时他们同时在场。

尽管极境高手之间的差距极大,胜负难料,但我仍不禁疑惑:同时杀死两位极境高手——在终结之塔的视野之外,真的会有这样强大的剑手吗?我也怀疑过他是“灾祸之剑”的传人,但他又是与血瓶帮敌对的,黑街兄弟会的人——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更大的事情,生在昨日的星辰国是会议——老师你也许已经收到信鸦的传讯了——星辰王国有了正统的继承人,不是豪门贵族,不是王室旁支,而是一位活生生的,名为泰尔斯·璨星的王子。我知道你当年与“溯光之剑”贺拉斯王子是同窗,不知对璨星是何评价?而我在父亲的身后亲眼目睹了新的第二王子的风采,虽然只有七岁,但我只能说,璨星不愧为王室。

但他出现得真不是什么好时候,璨星王室正面临少有的压力——埃克斯特使团在星辰遇刺了。

是的,杰迪,我亲爱的朋友与老师,我再次嗅到了战争的腥味,在父亲看来,无论如何斡旋,龙与星辰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对不起。老师。

终结之塔费尽心力,为人类保存的剑士与骑士之光,这些曾经以凡之力开拓人类未来,以终结之力抗击灾祸的战士们,要再一次执剑而起,为了各自的国家,在战场上对面厮杀至死。

如果战争爆,我只能向落日女神祈祷,不要让我遇到克罗艾希和米萨敦,一想到终结之塔里的日子,再想到要把剑刺入彼此的心脏,我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还有,米兰达已经在断龙要塞度过了第三个年头,正光荣地在要塞之花手下服役,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战争爆,她会是第一个面对鲜血的人。

另外,我还在国是会议上遇到了拉斐尔,他正在王国秘科做事,也在为这个国家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但请相信我,老师,你的担忧不会成真,从服役到执勤,我见过了许多,但现实不会改变我,我与另外两人的理想也永远不变——尤其是我,经历了最残酷的战场之后,才深感生命的可贵,见识过王国的丑陋后,才更渴望变革的到来——我们终有一日,会用自己的力量,再造这个垂垂老矣的国家。

祝你一切顺利,尽快追求到夏蒂尔老师!

又及:星辰已经入冬,永星城很快就会下雪,不知你们那边的天气如何?

——————你忠实的朋友与学生,科恩·卡拉比扬

——————终结历672年12月18日早,于家中】

不灭灯前,科恩停下笔,端详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金的警戒官踌躇再三,还是把“他正在王国秘科做事,也在为这个国家奉献着自己的力量”这句话给涂掉,重新写上了“他的近况我会在进一步确认之后再写信给你”。

他从书桌上站起身来,忘了一眼自家庄园的窗外。

东城区六点,清晨刚至,街上的能见度颇高,即使这么早,依旧有不少贵族家仆来回奔走——尤其是最近国内外大事频的当下。

一想到这里,科恩就摇摇头:王国是有了继承人,但也造成了昨天国是会议上,王室与贵族领主们的对峙——与埃克斯特的矛盾冲突要如何解决呢?

他可不认为,经历了那般羞辱的南垂斯特公爵,还会义不容辞地响应国王的号召,西荒的小气领主们,看上去也不像共赴国难的高尚君子,东海的胖公爵更是吝啬出名,只剩下出人意料的那位刀锋领少女公爵和临阵反戈的南岸领鸢尾花,却远水不解近渴。

至少,第一场仗,要由北境自己以及王室来扛了么?

星辰,真是多头蛇一般的国家——科恩这么想。

但他随即想到,多头蛇基利卡正是被人类英雄,埃克斯特的立国君主,耐卡茹·埃克斯所斩杀,心底里就更是一股阴郁。

马蹄声自窗外的大道上响起。

一队骑士,从专门招待外国贵族的行馆里骑行而出。

但他们驾驭马匹的节奏,和抽打马身的力度,都与星辰惯常的骑士们不同。

星辰的骑兵驾驭,讲求骑行间韵律和谐,节奏稳定,鞭马恰到好处。

但这队骑士,节奏猛烈而鞭马极重,偏偏又步伐统一,纪律凛然。

倒是有些像北境的骑士们。

等等。

科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那队骑士所持的旗帜。

“碰!”

科恩猛地一把推开窗户!

他探头而出,想要看清那面旗帜。

那面……色调与星辰王国格格不入的旗帜。

红边黑底,旗面上是一头怒吼的赤龙。

龙爪狰狞,龙翼大张,龙目纯黑。

真是粗犷而凶暴的风格。

金的警戒官微微愣住了。

他们——是昨夜凌晨到的么?

城门没有拦下他们,让他们在城外的驿馆休息,而是放他们进来了?

是陛下的意思?

突然,脸上冒出的寒意,刺得科恩一阵瑟缩!

科恩伸手一摸,在脸上摸到一片晶莹。

警戒官愣住了。

他伸出手,在窗外接到第二片、第三片晶莹。

白色的星点,漫天落下。

下雪了。

科恩深吸一口气,看向天空。

冬天到了。

——————————

清晨。

他从复兴宫特有的,坚硬的石床板上醒来。

他滑下床板,不出意外地踏上同样冰冷的石地。

似乎比昨天还要寒冷。

泰尔斯感觉,昨天的自己,简直像是活在梦幻中。

他昨天下午从群星厅,一步一步地,跟基尔伯特踏上星蓝地毯,不再管身后国王与领主的继续争吵。

两侧的贵族、官僚和民众们纷纷向他行礼。

口称“殿下”。

泰尔斯殿下。

“兴奋得产生幻觉了吗?”

泰尔斯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见了姬妮。

成熟妩媚的宫廷女官,正双手抱臂靠在石门处,静静地看着他,

“不,没有。”

穿越者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也很茫然。”

姬妮看着他,轻哼一声:“当然,从前的你只是一个小人物,而你现在是王子了,泰尔斯王子,星辰的第二王子。”

“不,不是这么简单。”泰尔斯叹了一口气,露出苦笑,扣好衬衫,抓起外套。

“从前,我只需要考虑,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从今天开始。”

“我要考虑的是,怎么活的问题。”

泰尔斯默默地回答,扣好皮带的最后一个扣子。

姬妮皱了皱眉,又挑了挑眉。

又一个璨星——她暗暗地道。

可悲的璨星。

泰尔斯系好自己的皮靴,但那句话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为星辰而战,为星辰而死,以及……为星辰而生。】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顿了一下,把带着鞘的jc匕,重新扣到后腰的皮带上。

“您准备好了吗,殿下?”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基尔伯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有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姬妮叹了一口气,把空间让开给前外交大臣。

基尔伯特一边向姬妮脱帽行礼,一边对泰尔斯道:“请恕我第二天就要来打扰您的安眠,殿下,但是……请您加梳洗。”

泰尔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基尔伯特深深吸进一口气:“他们来了,殿下。”

“陛下希望您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接见那些人。”

“那些人?”泰尔斯疑惑道。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

穿越者也同样凝重地回望基尔伯特。

“对,那些人。”

基尔伯特点着头,抿紧嘴唇,犹豫但最终坚定地,吐出一个词:

“埃克斯特人。”

第2章 有能者居之

大部分星辰人一想到埃克斯特人,第一反应总是:“硬实,耐寒”。

第二反应则会有所不同。

平民大多会疑惑地摸摸头,说一声“野蛮”或“粗鲁”,而商人大概会嬉笑着说“诚信,好做生意”,佣兵与冒险者们则神秘地笑笑,告诉你无论冲锋还是断后,他们都是第一人选。

而与他们交过手的老兵会皱起眉头,在深邃的回忆中,在麦酒与烟草里长叹一声,留下一句话:他们不好惹。

但就泰尔斯所读到的大6史地来看,至少星辰的贵族与领主们,对他们的北方强邻,则是完全另一种不同的复杂印象。

作为西6的第一强国,埃克斯特有着令人生畏的强大军队与惊人战绩,既是大6战争时可信与坚实的同盟,也是西6三强相争时面目狰狞的可怕恶龙。

跟节奏井然、有序精致的星辰王国相比,这是一个充满浪漫精神与反抗之心,兼备尚武之风与英雄情节的强悍国度,其久远的传统甚至早于远古帝国时期。

从遥远的蒙昧时代起,北方之君塔克穆与兽人缔结的“万兽之盟”,到铁血王用壮烈的牺牲,力抗兽人的“人类最后防线”。这块人类的北方领地上,曾经刮起过最凛冽的寒风,将人类从弱小的蒙昧时代刮醒。

再到诸王时期,魁古尔决战中,两千人类铁骑一往无前,向两万兽人重步兵军阵起决死冲击的“逐圣之役”,再到北方的强悍骑士们齐聚皇帝的旗下,在剑与火中征服四方,建立远古帝国。北方的土地,见证着人类的单刀薄剑,如何成为世界上最锐利的锋刃。

帝国时代,北地行省的“起义王”魁索反抗暴君的义举,虽然在自认为帝国正统一脉的星辰王国内声名不显,但泰尔斯读到过,起义王在孤老峰侧,以仅剩的三百人冲击帝国三大军团,最后殁于军阵中的壮烈,唤起了看似强大的帝国,体内各处的积疾与暗伤,拉开了帝国第一次内乱的序幕。

最靠近当代埃克斯特王国的,莫过于天崩地裂的终结之战里,英雄耐卡茹在最黑暗绝望的时刻,和他的骑士们从天而降,直扑敌军中心,点燃北地行省乃至于整个世界反抗希望的“逆转寒风”一役,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北线与西线战区,更别提一片混乱的战后大6裂变,他与手下忠心耿耿的九骑士共同缔造的,埃克斯特的立国传奇。

往近了说,埃克斯特出身的英雄萨拉与星辰的守誓者米迪尔,还有先知凯鹏三人的传奇冒险,以及他们在第三次大6战争时期携手并肩,决战东6联军的力挽狂澜,至今都是埃罗尔世界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至少在西方大6是如此。

比起如同一位老迈的绅士,背负着帝国沉重的正统,连开国故事都布满悲情苦涩的星辰王国,埃克斯特王国充斥着壮烈与反抗,更像一个充满希望与热血的壮年战士,剑锋所指,一往无前,锐气所在,虽死无悔。

如同泰尔斯眼前所看到的这位埃克斯特人。

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拉塞尔·维达男爵,昂然挺立在复兴宫里,仅次于群星之厅的议事大厅中,毫不在意满厅的星辰官员与贵族不善的目光。

他以一种双手抱臂的姿势,随意地站着,垂看地,只是偶尔抬眼扫一下四周,却丝毫不显得不雅或粗鲁,仿佛这才是他该有的本色,倒是他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旁观者不禁皱起眉头。

拉塞尔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出头,手执封着赤龙漆印卷轴的他,不但毫无惧色,甚至脸带傲然,满厅的人在被他布满战意的眸子扫过时,都有一种错觉:并不是他们在打量这个使节,而是这个站在议事大厅中的埃克斯特人,在傲慢地打量他们。

泰尔斯就在这种情况下,紧紧抿起嘴唇,与基尔伯特站在一起,隐蔽在数层台阶之上的星辰王座旁,毫不起眼。

厅内,从神色不尽相同的六大豪门公爵,十三望族的伯爵家主,到御前会议的各位:情报总管莫拉特·汉森,财政大臣裘可·曼,军事顾问梭铎·雷德等等,都静静地分立在王座之侧。

整个星辰王国的最高权力中枢,都在等待着御座上的凯瑟尔五世话。

而凯瑟尔五世的天蓝色眸子,也在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自摩拉尔王子遇刺身亡后,埃克斯特派出的紧急使节。

能在事后六天的时间里,从龙霄城马不停蹄地穿越边境,疾驰到永星城,足见事情的紧急,以及这位使节的态度。

“你带来了什么,北方巨龙的使者?”凯瑟尔的声音传扬开去。

“我?哼,我个人什么也没有带来。”埃克斯特人的紧急使节,拉塞尔轻笑一声,眼神瞬间转寒:“但是很快,埃克斯特全国,就会带来他们的哀伤,他们的绝望,以及……”

“他们的怒火!”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拉塞尔男爵直勾勾地对视着凯瑟尔国王,毫不退缩。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正在泰尔斯纳闷着,究竟要由哪方先行提起正题的时候。

凯瑟尔五世打破了沉默。

“我认得你。”

国王慢慢地开口,厚重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十二年前,现任黑沙大公,当时还是一城伯爵的查曼·伦巴,以大公之子的身份,代表埃克斯特来访星辰——你在那次的使节团中,替他牵马。”

“嗯?”

拉塞尔他先是皱起眉头,有些惊讶于凯瑟尔的记忆力。

但他随即轻笑一声。

“真是惊人的记忆啊,陛下,”拉塞尔露出的笑容,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讽刺意味:“我也记得很清楚,当时陛下您还只是第五王子,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

他背过双手,向前一步,继续道:

“……看着查曼·伦巴,向满头白、垂垂老矣、深受叛乱之苦的艾迪王‘强烈’建议,只要把本应属于我们北地人,属于埃克斯特的五郡领土,归还给它们的主人……”

“埃克斯特就会慷慨地出兵南下,帮助六百多年的邻居平息愈演愈烈的叛乱。”

许多人眉头一皱。

深受叛乱之苦——血色之年?泰尔斯想起这一茬。

但泰尔斯更注意到,这位使节把“我们北地人”放在“埃克斯特”之前。

这意味着什么?

“我记得艾迪王礼貌地拒绝了伦巴大公的所谓‘提议’,”法肯豪兹公爵嘿嘿笑着:“但即使如此,你们还是‘慷慨’地出兵南下了……真是感人至深的好邻居啊!”

拉塞尔神秘地笑笑,没有回话。

“伦巴大公大概不怎么识字,”泽穆托伯爵双目冒火:“你说的那五个郡,分别由亚伦德、泽穆托和福瑞斯家族统治,我们的祖辈从星辰立国之初,就拥有着它们——那是星辰的领土,无可辩驳。”

出乎泰尔斯的预料,拉塞尔竟然轻笑起来。

在满厅的怒目中,他的轻笑逐渐变成哈哈大笑,

“这几年里,埃克斯特的寒风更加强劲与凛冽,我们的牧童和猎人都要咬着牙,顶着能冻住眼泪的严寒出门,回来时不断地用雪摩磋快冻僵的双手,才能防止手脚冻僵、冻掉。”

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拉塞尔冷笑道:“这样数年,数十年,我们才能把一双执弓挥鞭的,颤抖的手,磋成一双适合挥舞大剑的,硬朗坚实的手。”

拉塞尔顿了一下,环视一圈,毫无顾忌大笑道:“而相比之下,星辰的气候只有越温暖和舒适,特别适合只会在女人肚子上喘息的弱者——这就是‘守誓者’米迪尔的后世子孙!”

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一个怎么都不肯切入正题,却开口第二句话就侮辱出访国的使节?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在王子遇刺这件事情上,星辰完全落在下风,而论起军事实力,星辰目前能集聚的兵力——看看昨天的国是会议就知道了。

是否问责,何时问责,如何问责,整件事情的主动权,都握在埃克斯特的手中。

泰尔斯轻轻叹了一口气。

福瑞斯伯爵“啪”地一声按上腰间的剑,怒意满满地出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凯瑟尔五世目光平淡地举起手,将不少怒而出列的贵族挥退。

“我是说——什么时候起,连‘我爷爷拥有过那块土地’的蹩脚理由,都可以成为划分领地的标准了?”

拉塞尔大步回转一圈,目光灼灼毫不示弱地回敬星辰的贵族与领主们。

“无论埃克斯特或是星辰,每一寸土地都是征服而来,强者获取战利而离开,弱者交出筹码以自保,这就是国际间的法则,”只听拉塞尔冷冷地道,脸色阴寒而不善:“正如东6的锋王辰剑所言:唯有能者居之。”

只有基尔伯特等少数人微微眯起眼睛,思考他的用意,而凯瑟尔王则看着满厅的贵族,眼里露出深思。

“请留心,泰尔斯殿下,”基尔伯特低声对着泰尔斯道:“在外交里,没有毫无意义的争吵或话语——这是比剑前的试探和换步,对方正在试探我们的脚步和虚实,为了最后的出剑一刻。”

“他没有急着直入正题,表示他可能对直接提条件并没有底,也可能是他找到了更好的谈判点。”

“但目前为止,这是他的诡计:通过触怒我们,把话题朝着军事、兵力、强弱法则的方向牵引,给我们种上一颗种子,同时看我们的反应,来判断下一剑的方向,”基尔伯特悄声道:“而且,等他带出真正的议题时,我们便不自觉地会开始倾向于思考战争,思考战争的代价——而相对忽视其他的选项。”

泰尔斯眉头一皱:我们还有其他的选项吗?

只见拉塞尔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凯瑟尔王:“而星辰,有能力守住你们那片,所谓的领土吗?”

满厅贵族的怒色已经达到了顶点!

北方的泽穆托伯爵,怒意盎然地一拍身上的北境戎装,暴喝道:“让你们的军队放马过——”

但他随即被更加雄浑和沉稳的嗓音打断!

“好啊——”

瓦尔·亚伦德露出沉稳的笑容,他浑厚的声音盖过泽穆托,回荡在整个大厅:“正好,身为北境公爵,我也担忧着我们的领地不够大呢!伦巴大公想要我们的北境五郡,我却也思念着他的黑沙领——我们就各自出兵,各凭本事,交换一下领地如何?”

听着北境公爵的反驳,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轻轻蹙眉,但随即展颜一笑。

“北境公爵应对得很好,”基尔伯特凝重地对穿越者道:“但先前泽穆托伯爵的话,可能已经暴露了一些信息给对方。”

泰尔斯点点头,他听明白了:面对挑衅,泽穆托暴怒着让对手放马过来,瓦尔却笑着说自己也想要对方的领地——辞锋背后隐藏的意蕴和虚实,面对入侵的态度与决心,顿时高下立现。

就在此时,一把稚嫩的少女声插入了这场对话。

“有能者居之么——既然如此,你们的黑沙领大公应该早点起兵,干掉你们的努恩王,自己坐上王座才对。”

仅仅一句话,就让拉塞尔的脸上遽然变色!

“因为我觉得,他已经比努恩王要强了啊,不是吗!往南要面对一个国家,往北却只用面对一个国王……为什么不试试看呢……也许会成功的。”

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十五岁的刀锋领女公爵,莱安娜·特巴克如崖上孤花,俏生生地立在一众男性领主中,冷冷地道:

“你不妨把这句话带回给黑沙领的伦巴大公——正如锋王辰剑所言:唯有能者居之。”

第3章 始作俑者(上)

厅内重臣与领主们开始窃窃私语,许多人甚至露出了笑容。

“好姑娘,”库伦公爵笑眯眯地,低声对身边的“不受欢迎者”法肯豪兹公爵道:“跟你学过毒舌?”

“毒舌?哪里的话,”吃吃阴笑着的西里尔·法肯豪兹一翘嘴角,悄然道:“但就我看来,这是女人们天生的能力。”

大厅之中,拉塞尔先是脸色一滞,随后眼冒怒意:“用这种伎俩来离间埃克斯特的君臣?还真是星辰的帝国风格——就跟你们毫无廉耻地谋害我国的摩拉尔王子一样!”

泰尔斯心中猛跳:正菜来了!

听闻此言,满厅的星辰贵族,大部分人都露出不甘与愤怒的神色!

但有数的几人却开始深思。

“那位女公爵真是反应过人,不知不觉已经回击一剑了,”在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基尔伯特泛出赞许的笑容:“殿下,特巴克女公爵的这一剑,已经有了战果。”

泰尔斯转头看着那位清丽的女公爵。

莱安娜像是感觉到了泰尔斯的目光,刷地扭头,眼神如刀锋般刺来!

泰尔斯一个激灵,连忙露出笑容,然后装着若无其事地扫视四周——似乎刚刚只是不经意间扫到了女公爵。

基尔伯特轻笑一声:“这不是简单的挑拨离间,而是为了试探出,这次的危机中,努恩王与黑沙大公的意志和目的,是否一致——这非常重要!”

泰尔斯眉心一跳!

基尔伯特耐心地道:“而拉塞尔急急地带回正题,就是一个答案——显然他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在这个努恩王与黑沙大公孰强孰弱的话题上纠缠了。”

“在比剑的第一回合,他已经是被迫先出剑的那个人了。”

泰尔斯恍然大悟,想起之前基尔伯特在马车内的推断——埃克斯特使团的遇刺,也是他们自己国内某些人的意愿,看来……

虽然没有证据。

但无论如何……

至少在许多人眼中,那位黑沙大公与努恩王之间的龃龉,确实不小。

视野回到厅中。

“我们,谋害你们的王子?”南垂斯特的独眼龙哼笑一声:“即使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们使团的遇刺,就是一个挑拨两国战争的阴谋——埃克斯特就这么喜欢被人当剑使吗?连我家的猎狗都没有你们听话!”

“星辰人,你以为我们会在乎,你们是不是无辜者,或是主使者吗?”拉塞尔缓缓地道。

“既然你们对真相不感兴趣——那为何还来到这里?干脆在街道上随便斩下几个头颅,交还给努恩王?”南岸领的詹恩公爵冷笑着道。

听闻此言,拉塞尔目光中冒出怒火与仇恨,他在满厅的贵族注视下,猛地前进一步,右手高高举起赤龙火漆的卷轴!

御座之上,凯瑟尔五世紧握双手,下颔微垂,目光阴郁而深邃。

“不管是谁卑鄙地谋害了王子殿下——我们都会把他碎尸万段!埃克斯特自会伸张公义,不必假手他人!”

“但是我们的王子!埃克斯特共举国王,兼龙霄城大公的独子和继承人!死在了你们星辰的国境内!”

拉塞尔张开双臂,猛地转身,冒火一般的眼神狠狠地扫过每一个厅内的领主、贵族或官员。

“他最后的鲜血落于星辰的土地,最后呼吸的是星辰的空气,最后见到的是星辰的景色——他怀着善意的使命来到星辰,你们却没能保护好他!”

“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是你们的无能和纵容,害死了他!”

“这就足够了!”

“星辰必须负上责任,付出代价!”

拉塞尔怒目圆睁,一把撕开赤龙火漆的封印——把卷轴猛地拉开!

“无论埃克斯特和努恩王,都必须从星辰这里得到交代!”

六位公爵几乎同时皱眉!

泰尔斯瞳孔一缩,只见写满文字的卷轴之上,底部没有签名,也没有印章。

有的只是一个手印。

鲜红的手印。

难道那是——努恩王的血手印?

大厅顿时又是哗然一片!

“他没有签名,没有盖章,我亲眼看着他,直接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按下掌印!“

“这就是努恩王的愤怒和绝望!明白了吗!星辰人?”

拉塞尔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来的。

大厅里的哗然之声开始慢慢减小。

泰尔斯之前只是听闻埃克斯特的使团遇刺,那个陌生的异国王子于他而言,仿佛不痛不痒——但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

直到至高国王的厚重嗓音,再一次响起:

“我理解努恩王的怒火和绝望——相信我,我体会过那种感觉——而星辰也绝不逃避自己的责任。”

凯瑟尔淡淡地道。

独眼龙廓思德微不可察地咬紧后牙。

国王这是——要服软了吗?

怎么可能?要是不付出足够的代价,从北境割下一块分量足够的肉,北方的恶龙怎么可能会满意?

如果服软,凯瑟尔五世既会落得个软弱无能的名声,又注定与本就不睦的北境关系更差。

想到此处,他不禁看向对面的瓦尔·亚伦德,但戎装在身的对方只是紧蹙眉头,一言不。

仿佛火山爆之前的平静。

“感谢您的理解,陛下,”拉塞尔把手放下,冷冷地道:“是啊,我想起来了,您嘛,呵呵,您的话,当然能理解。”

许多人都现出古怪的神色。

但凯瑟尔没有理会他暗带讥刺的话,而是直接地道:“省掉废话吧——努恩王的条件是什么?”

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下,拉塞尔冷哼一声,重新拉开卷轴,开始朗读。

“埃克斯特上下,从努恩陛下到九位大公,在获知悲剧之后,以极大的理智,耐受着可怕的悲痛与绝望,一致认为,星辰必须为摩拉尔王子的不幸,负上责任。”

说完这句话,拉塞尔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直到凯瑟尔微微点头:

“很合理,尊贵的摩拉尔王子在国境内遭遇不幸,是所有星辰人的耻辱。”

拉塞尔冰冷的双目微微一缩,这才低下头,继续朗读

“第一,安抚亡者。星辰必须完整、体面、荣耀地送还我方使节团的遗体,特别是摩拉尔王子的遗体。”

“第二,伸张正义。协助我方查清并交出凶手,及幕后的策划者。”

法肯豪兹轻哼一声:“协助他们?老天,听起来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呼喝。”

他抱怨也似的,对着身边的库伦公爵道。

但心事重重的后者,只是凝重地盯着拉塞尔。

埃克斯特紧急使节的话还在继续:

“第三,重铸荣誉。请凯瑟尔陛下您,亲自向埃克斯特王国上下,表公开道歉书。”

泰尔斯的眉头一跳。

基尔伯特的话重新出现在他额脑海中。

【无论是战是和,陛下都逃脱不了冷血无情、不恤民众,或软弱可欺、辱没星辰的指责,这会极大打击陛下以及璨星王室,在国内的声望和权威。】

但拉塞尔冷漠而直白的话还在继续:

“第四,补偿损失。无论土地还是资源,我方必须得到相应的偿报,埃克斯特应得到不小于松果郡领地大小,与我国毗邻的两个北方边郡作为补偿,或者星辰东海领捕鲸业的优质永世油优先配额的三成,又或者星辰南岸领一级沥晶矿优先配额的两成,三者其一。”

“第五,维护公平。埃克斯特与星辰必须重订《要塞和约》,特别是十二年前那毫无道理可言的国境线——松果郡、扎拉坦郡、雷沃郡,熊郡和鹿鸣郡应无条件回到埃克斯特的治下。守望城伯爵应撤回他们在北部大针林内的垦荒队,每年放入大针林内的猎人与牧民数量应与毗邻的黑沙领大公商议后共同决定,孤老塔伯爵应将他们的斥候巡逻线回收六里,不再无理阻拦埃克斯特人进入公共猎区。”

大厅里寂静地落针可闻。

但泰尔斯知道,这只是表象。

拉塞尔轻轻地放下卷轴。

“以上,就是努恩陛下,就是埃克斯特王国的条件。”

大厅里可怕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

泽穆托伯爵再也忍受不住,他怒吼道:“守望城一步也不会后退!更不会拱手让出松果郡和熊郡!告诉那个黑沙领的杂种:想要我们的领土,自己带兵来拿!”

福瑞斯伯爵也冷冷地道:“鹿鸣郡也是一样!而且,孤老塔想在什么地方巡逻,就在什么地方巡逻!”

但最有权言的北境公爵,此刻却一言不,只是注视着凯瑟尔五世。

满厅神色各异的人,都看向至高国王。

“努恩啊,努恩,”凯瑟尔盯着脚下的台阶,脸色平淡,仿佛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埃克斯特想用一个死去的王子,来换取我们的七个郡,太贪心了吧。”

拉塞尔昂起头盯着凯瑟尔,毫不示弱地道:“埃克斯特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位王子,受损的还有我们的荣耀!”

“善意出使,却被如此对待!埃克斯特的耻辱谁来洗清?巨龙的怒火谁来平息?”

“而且,星辰!你们夺走的,是一位父亲的独子!”说到这里,拉塞尔愤恨满腔地咬牙道:“努恩王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怀着友谊与和平来访星辰王国,却死于卑鄙的刺杀!”

“努恩王失去了他的血亲,他的独子,他唯一的继承人!埃克斯特则失去了龙霄城的下一任大公,沃尔顿家族未来的希望!”

到最后,拉塞尔简直是吼出来的:

“努恩王在如此的打击之下,还没有怒而兴师,而是提出条件——这难道不是最克制、最理智的选择吗?”

大厅里充满了贵族们不甘的吸气声。

而凯瑟尔的语气依然平淡,只是充满了不可置疑的意味:“前三条可以满足你们,而第四和第五条……”

国王的声音冷冷传扬在大厅里:“星辰不会割让我们的土地,也不准备交出资源的配额——如果我这么说,你们又准备怎样呢?”

瓦尔慢慢地皱起眉头。

库伦公爵则深深叹气,法肯豪兹难看地笑了一声。

莱安娜和詹恩都抿着嘴唇,一言不。

泰尔斯苦涩地低头:战争,果然还是不可避免吗?

“哈哈哈哈,凯瑟尔陛下,”拉塞尔怒极而笑:“当年我们来到永星的时候,也带来了努恩王和九位大公的要求,艾迪王同样拒绝了我们。”

“然后怎样了呢?”拉塞尔平张双手,在大厅中环视一圈。

许多在场的,年纪大些的领主、贵族和官员们,都神情一紧。

“对,我们‘慷慨’地出兵了。”

“对于它的应有之物,”拉塞尔男爵呼吸加促,脸色渐冷,咬着牙道:

“巨龙会自己来拿。”

大议事厅里的人,都开始深思这句话的后果。

十二年前,波及大半个星辰的战火与灾难,还历历在目。

“如果正义无法伸张,公平不幸蒙尘。“

拉塞尔极有压迫感地举起右手,又缓缓捏紧:“埃克斯特当然只能选择用战争,来维护我们的荣誉与陛下的尊严。”

只听他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那个时候就不是几个郡,或是一些永世油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够了!”

凯瑟尔似乎充满深意地道:

“在你们,在努恩王看来,星辰与巨龙之间,就没有别的方式,体面地解决这件事了吗?”

“你们就这么想看到,两国的臣民在边境上流血吗?”

“战争还是和平,这取决于您,陛下,”拉塞尔极快地反应道:“是忍辱负重地体恤臣民,还是不惜一切地起兵开战?”

他冷冷扫了星辰群臣一眼,特别是泽穆托伯爵,一边讽刺地笑道:“特别是,你们的北境,就连在黑沙大公的军队前,守住断龙要塞,都没有足够兵力的时候。”

北境公爵捏紧拳头。

“北境在血色之年中,直面埃克斯特最强大的兵锋,受创极巨,仅次于西南的刀锋领,”基尔伯特在泰尔斯耳边叹息道:“曾经有段时间,北境的寡妇比孩子还多。”

“要我做出这样两难的决断?”凯瑟尔冷哼一声:“你们怎么不干脆,让星辰换一位国王算了!”

“陛下,您才是星辰的至高国王,注定要担负这样的责任。”拉塞尔扬起头,轻轻笑道:

“如果您做不到,那就如您所言——在满厅的贵族里,换一位更有担当的人,来领导星辰,埃克斯特也乐见其成。”

整个议事大厅的人都骚动起来!

不少人喝骂出声!

但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还未说完!

“反正,”拉塞尔恶毒地道:“星辰的下一位国王,也注定不再姓璨星了不是吗?”

许多贵族脸色古怪地看向凯瑟尔,更多人则看向泰尔斯。

这个使节,还不知道国是会议的事情?

泰尔斯的大脑突然一通!

果然,使团遇刺,领主逼宫,巨龙来使——这一切都是连通的,如果自己没有出现,这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连环计,如基尔伯特所言,在星辰与埃克斯特彼此的有心人,相互的默契下,意在铁腕王之后,星辰王位的归属。

但凯瑟尔,他的父亲,为何要把话题引到这里?

而耳边传来的话,让泰尔斯心惊肉跳:

“这么说,埃克斯特,或者说埃克斯特的那些贵人们,”在满厅人的惊奇中,凯瑟尔抬起头,冷冷看向拉塞尔:“更属意的某位星辰贵族,来做星辰的至高国王?”

“恕我直言,”拉塞尔轻蔑地笑道:“在座各位没有一人符合我们的期待。”

“埃克斯特人只佩服战场上的英雄——哪怕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有谁能达成这样的条件吗?”

“是啊,我的封臣们,不是离得太远,就是不愿意出兵,”凯瑟尔莫名地叹出一口气:“那能在战场上获取威望和认可的……”

“就只剩下那个为了自己的领土,不得不战的人了,是吗?”

整个大厅,为国王莫名其妙的这句话,突然一静。

拉塞尔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一个人,渐渐露出疑惑之色。

不对。

凯瑟尔王……

他是在……

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胖胖的库伦公爵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也看向那个人,露出满脸的痛苦之色。

泰尔斯惊奇的目光中,基尔伯特恍然大悟般地一声低呼,但随即咬紧牙齿,垂叹息。

在满厅的疑惑和惊讶中,凯瑟尔五世深深吸入一口气,闭上眼睛道:

“原来如此。”

国王默默地道:

“从与埃克斯特的野心家勾结,刺杀使团,挑动矛盾。”

“到在我面前陈述战争的可能,提议颁下总诏令。”

“再到怂恿蠢蠢欲动的领主们,逼我立下继承人,冷眼旁观我们内斗不休。”

“直到眼前这个埃克斯特的使节,逼着我步入两难的境地,无论踏出哪一步,都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最后成功挑起战争,与埃克斯特狼狈为奸的你,当然能够在战场上轻易获取声威,逼我退位。”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国家。”

“是么,背叛者。”

至高国王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让人心惊胆战。

泰尔斯呼吸加地听着这一切。

只见铁腕王,凯瑟尔五世落寞地睁开眼睛,看向大厅一侧,沉默了许久的一个人。

国王此刻的眼里尽是灰暗:

“是你啊。”

他缓缓道:

“一切阴谋的策划者。”

国王低沉而浑浊地,吐出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瓦尔·亚伦德。”

第4章 始作俑者(下)

议事大厅终于迎来真正的哗然!

连拉塞尔也紧蹙双眉!

这一次,满厅的贵族们,除了库伦公爵和基尔伯特以外,都一脸惊异地看向一言不的北境公爵。

怎么回事?

“陛下?亚伦德大人?”同为北境领主之一的泽穆托伯爵,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北境公爵与国王之间来回逡巡。

他身旁的福瑞斯伯爵则难以置信地看着瓦尔,一动不动。

骚动与哗然持续了好几十秒。

直到脸色坚毅的寒堡领主,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抬起头,回望着国王。

他不再沉默,而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所有人,包括拉塞尔男爵的惊诧目光中,坚毅战士般的白鹰家主,仰头微笑:

“你还是一样敏锐啊,凯。”

北境公爵随即低下头,叹气道:

“就跟你那该死的长兄一样。”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从北境公爵的反应看……

老天。

只是,怎么可能?

凯瑟尔低下头,真真正正地叹出一口气。

“你不解释一下吗,瓦。”国王淡淡地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已经失败了,不是吗。”瓦尔露出坦然之色,毫不在意其他领主们的目光:“倒是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截杀使团的,明明是另外那些领主,不是吗?我明明显得这么无辜,北境和王室明明都是被算计的对象。”

詹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瓦尔。

对,不可能,截杀使团的事情,明明是我们“新星”里的贵族联合做成的!

而北境公爵根本就不在我们的团体里面!

凯瑟尔眼眉低垂,低落地道:

“昨天,国是会议上,高等议会表决的时候,你的反对票投得太急了。”

国王的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那个时候产生了怀疑。你知道,相比廓思德出兵相助的筹码,我更不会对北境坐视不理!你没有理由为了独眼龙的承诺,反对我的儿子成为继承人。”

独眼龙公爵,廓思德惊异地看向北境公爵,想起昨天下午表决的一幕。

“是吗,”瓦尔惨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理由?你知道,我挺讨厌你的不是吗?”

“因为李希雅,你憎恨的人是我,”凯瑟尔国王面无表情,但衣袖下无人得见的拳头,却在微微颤抖:“但你是个高尚的人,你不会迁怒我的儿子。”

有不少人顿时看向泰尔斯,特别是脸色难看的拉塞尔男爵。

“除非你有特殊的理由,必须阻止我的儿子成为继承人。”国王低沉地道。

“但这仅仅是怀疑,”瓦尔在满厅的复杂眼神下,叹息道:“也许只是偶然呢?”

“所以我在今天,试探了埃克斯特的使节。”国王抬起头,声音冷漠。

“哼,”瓦尔冷笑道:“果然,血色之年后,你变得越多疑了。”

国王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道:

“莱安娜两句话,就试出来他是黑沙领伦巴大公的人——只有伦巴的人,才会那么着急地转移话题,以免暴露黑沙领伦巴大公的野心。“

刀锋领的女公爵冷冷地看着北境公爵,一言不。

“他到来之初,跟你演了一场戏:看似是一个不明北境深浅的使节,在试探星辰北境的守御能力,而你毫不示弱地予以还击——现在看来,是他在按计划,挑起剑拔弩张的气氛。”凯瑟尔五世沉重地道:

“然而,当我故意拒绝在战争与妥协间选择的时候,他却十分清楚地威胁我:北境连守住断龙要塞的兵力都没有……这个时候,他倒是对北境的底牌清楚得很嘛。”

“不觉得前后矛盾了吗?”

“怀疑在那时候开始加深。”

拉塞尔的脸色登时开始白。

国王垂道:“而且,他对打击我,挑衅我,甚至换一个星辰国王的兴趣,明显比好好谈判,为努恩王争取埃克斯特利益的兴趣更大。”

“伦巴获取北境的土地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对我,对换掉璨星王室这么感兴趣?显然,他在跟一个星辰内部的人合作,而我的王冠,是合作者的意愿。”

“问题是,谁有资格跟埃克斯特王国的实力诸侯,黑沙领的伦巴大公合作?谁能跟他共同获利,达到双赢?”

“我想了很久,考虑过南垂斯特,凯文迪尔,库伦,甚至法肯豪兹——本来最不可能的人,就是你,瓦尔。因为战争爆时,北境当其冲,你更像是跟我一起,被算计其中的可怜人,是牺牲品。”

“嘿嘿,”法肯豪兹的声音尖利地响起:“除非,这是他自愿的牺牲。”

凯瑟尔五世的目光锐如刀锋,刺向瓦尔·亚伦德:

“但是当我倒过来想——伦巴大公能获得什么?努恩王的独子在北境死亡,沃尔顿家族注定要退出下次选王会。”

“所以,伦巴能获得的,一是北境的领地,二是竞争对手在北境的死亡。”

“星辰里,谁能最大限度地,确保这二者同时生?”

凯瑟尔默默抬起目光,面有哀色:

“是你,瓦尔·亚伦德,是掌控北境的——北境守护公爵。”

“但我依旧不相信,我宁愿相信这只是偶然。”

“不,”北境公爵冷冰冰地道:“其实你早就相信了——你只是需要穷尽一切,来证实你的怀疑,不是么。”

国王轻嗤一声,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瞥了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一样。

“我提早派人,拦截到了拉塞尔男爵,在所有领主的耳目下,大张旗鼓地,把他们直接送进东城区。但直到今天早上为止,秘科的暗哨,确保了他们不会跟任何星辰人接触,也不知道昨天国是会议的事情,不知道继承人的更动——更不知道他们在星辰的合作者,其实已经焦头烂额。”

“猜猜看,这种情况下,王国秘科的暗哨,昨天拦截到了多少拨人,想要联络拉塞尔男爵?”

莫拉特嘶哑难听的声音适时响起:

“三拨,陛下——军队斥候的身手,嘴硬得很,不肯透露主人的身份。”他嘿嘿笑道:“但这有什么用呢?如此硬朗的士兵,全王国上下,也只有那几个地方会有——要追查出背后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瓦尔低头叹气:“他们是我最精锐的斥候。”

至高国王冷冷地道:

“但我还没想通,你跟伦巴的协议,究竟是什么,如何实现?”

“直到这个埃克斯特人说,埃克斯特人更属意战场上的英雄——是啊,一旦战争到来,英雄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个人,埃克斯特自身不就是这么建立的吗。”

“而这场可能爆的战争里,有谁会比北境公爵,更有守护家乡而不得不战的理由呢?如果敌人干脆就是你的合作者,那你要在战场上获取声望和名誉,就更容易了。”

“战争爆——你誓死捍卫北境,成为抗击埃克斯特的英雄,以及唯一能跟他们打交道的人,在王室绝嗣的情况下,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下任国王吗?”

瓦尔冷笑出声。

凯瑟尔王哀伤地看着瓦尔:“我有说错的地方吗,出卖北境的,北境守护公爵?”

“当国王——对你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原本高尚而纯粹的你,会背叛你的领地,你的人民,你的国家。”

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连拉塞尔都面色为难地一言不。

瓦尔·亚伦德双目无神地盯了地板许久。

直到他紧紧闭起眼睛。

“哈哈。”

凄凉的笑声中,他终于睁眼,语气平静:

“这本不该如此的。”

表情复杂的瓦尔,缓缓出声:

“这一切,本该按我的剧本进行。”

国王眯起眼睛。

“‘新星’,这个星辰领主们的团体,本是在五年前的荒漠战争之后,为了对抗你越张扬的王权而组建的。”

“他们,无论是库伦还是南垂斯特,都来找过我,但被我拒绝了。”

“但我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他们和你的斗争里,我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那个遥远得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目标。”

瓦尔往前走到大厅的中心,看着并不存在的远方,叹了一口气。

“我冒险去了埃克斯特,找到伦巴——你该看看当我在他面前放下兜帽时,他脸上的神情——那个晚上,我们达成了同盟。”

“我负责怂恿泽穆托和福瑞斯,挑动他们在边境与埃克斯特不时冲突——为此我不惜把松果郡封给了泽穆托。”

北境的两位十三望族的伯爵,眉间挣扎,脸色铁青,看向与他们并肩作战了许多年的公爵大人。

“伦巴去埃克斯特国内运作,借着这些冲突,把出使星辰,重修《和约》的国境线,渲染成一件伟大的使命,让努恩王决定秘密派出他的独子,为他将来选王累积资历——他老了,老人总是想把身后的一切都安排好。”

“我则把这个消息露给了‘新星’——里面像南垂斯特和凯文迪尔这样的野心家不少,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会是一个削弱王权的好机会——只有一点,我没告诉他们,那就是,使团里有努恩王秘密派出的独子,现在想来,他们知道这一点时,大概也吓得不轻,可惜,如远东谚语所言:‘骑上了老虎的脖子,你就下不来了。’”

库伦公爵摇摇头,詹恩则冷哼一声,只有廓思德,咬牙切齿地盯着瓦尔。

“领主们以为他们是在利用埃克斯特的责问与恼怒,削弱国王的威望以及王权——只有我和伦巴知道,他们正在挑起两国间的战争。”

“伦巴是埃克斯特方的消息源,提供使团的行程与人员配备,我则坐拥北境的地利,收买接待人,监视并引导他们去最佳的行刺地点,而‘新星’那些不知情的人来完成最后一击——我们三方互不知晓的配合下,连王子身边那个极境的高手也无法幸免。”

“伦巴用最快的度把消息捅给‘暗室’,捅到龙霄城,同时向绝望的努恩王推荐了拉塞尔·维达,我则马不停蹄地,把这个消息带来永星,用战争动员,来渲染事情的严重,让凯瑟尔召集星辰的贵族们商议此事,获取支持——越多越好。”

拉塞尔脸色苍白地看向瓦尔,又看向凯瑟尔。

但是没人理会他。

瓦尔抬起头,看着年轻的鸢尾花公爵。

“詹恩·凯文迪尔,小子,你本该死在前天的刺杀里——知道你行踪的不只是新星的贵族们,还有早有打算的我。”

詹恩脸色一变!

“对,”瓦尔·亚伦德公爵无力地点头:“刺杀你的,并不是你们‘新星’里的人——而是我。”

“但看看你的合作者们,昨天只是得知了你遇刺的消息,就开始相互猜疑,足见你们的联盟之脆弱。”

几位公爵和伯爵都轻轻眯起眼。

詹恩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

年轻的凯文迪尔公爵恨恨地道:“所以昨天,在那小子……的时候,你才会出言支持他,挑拨领主们的关系!因为这本就是你的计划!”

瓦尔露出释然的笑容,在詹恩铁青的脸色下,继续道:

“这样,本就内部不稳的‘新星’,会在怀疑中变成一盘散沙,王室的压力也会急剧增大,我日后也会少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新星’的计划,是在国王最需要他们战争支持的时候,逼立自己的继承人。但在混乱而相互怀疑的高等议会里,这注定无疾而终。同时,我和凯瑟尔抗击埃克斯特入侵的提议,会失去几乎所有其他领主的支持——看上去就好像我们都被算计了一样。”

“而几个小时后,拉塞尔·维达,就会带着埃克斯特的愤怒,来到永星城——他注定会疯狂地挑衅,会提出星辰无法接受的条件,目的只有一个:战争。”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向瓦尔。

“若凯瑟尔选择战争,我之前的计划,便确保他不会有足够的兵力,伦巴在北境的火侵攻将势如破竹。以我和伦巴在战场上的默契,足够让凯瑟尔光荣体面地战死——如曾经的贺拉斯王子一样。至少也能让他吃几个败仗,灰头土脸,声威尽丧。”

“若凯瑟尔选择妥协,割让北境领土,他自己就会变成王国的罪人,我会催动领主与民众的声浪来逼他退位,但我依旧会在北境加入战争——在埃克斯特,特别是伦巴的大军来接收领土时,王室和领主们缩头不出,唯独我召集兵力,誓死反抗,才更显高尚,如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芒。”

“嘿!居然还有人说我是伪君子!”听闻此言,独眼龙狠狠地盯了泰尔斯一眼。

亚伦德公爵抱起双臂,露出苦涩的笑容:

“是的,无论哪种选择,我们都会在北境遭遇灾难性的失败——然而我会在最黑暗的时刻,在关键的几个战场上逆转‘击退’伦巴。之后,伦巴会因为和我的惺惺相惜,在相互会盟之后,带着已经占领的领土,满意地退兵。我成为王国当之无愧的英雄,对比遭受巨大责难,又无领主支持的凯瑟尔,我会变成下一任国王炙手可热的人选。”

“瓦尔·亚伦德!”泽穆托伯爵怒火难平:“那可是我们的北境!你先祖开始世代统治与守护的地方!”

“别废话了,”一旁的福瑞斯伯爵阴翳地看着瓦尔:“你看不出来吗——他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铁鹰’公爵了。”

瓦尔神情落寞,根本没有理会他身后的两位北境伯爵,他恍惚着继续道:

“领主们猜疑彼此,只有中立的我嫌疑最小,而且又是国王——如果他那时候还活着——的密友,落日神殿大主祭的亲兄弟,以及众望所归的,星辰王国反抗入侵的英雄。我注定会成为星辰的至高国王。”

“而埃克斯特方面,沃尔顿家族失去了最后的继承人,注定要黯然退出下一次的选王,同时伦巴会得到北境的大片领土,以及征服星辰北境的辉煌战绩——实力急剧膨胀,又有着我和整个星辰的支持,他也注定会成为下一任共举国王。”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瓦尔·亚伦德神色迥异地看着泰尔斯,目中露出惋惜:“直到这个男孩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

“詹恩没有死,反而站到你的一边;逼立继承人的效果不怎么好,‘新星’的领主们没有为了王位斗得你死我活,而是在新王子的册立上与王室对峙——埃克斯特的使节,更是在不知道国是会议与新王子的情况下,被你锁死在圈套里。”

“但我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

瓦尔叹出一口气,嘲讽地笑了笑,无所谓地摇摇头:

“就这样,我失败了。”

此刻,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5章 铁腕之王(上)

“是吗。”

凯瑟尔听完了瓦尔的陈述,脸色异常复杂。

“但为什么会是你呢,你本该是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战士,你有自己的信条。”

“哈哈,”瓦尔莫名地笑起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凯瑟尔一顿,悲哀地看向瓦尔胸前到下巴的伤疤:“你曾经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兄弟。”

“我们一起在王都长大,是最好的搭档,最亲近的兄弟,比米迪尔那样的亲兄弟还要好。”

“我们甚至约定好,要迎娶彼此的妹妹。”

“够了,”瓦尔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怒火:“你不许提到李希雅和康斯坦丝,你不配。”

泰尔斯心中一动,眼前浮现出李希雅·亚伦德与康斯坦丝·璨星——身形孤独的大主祭与那个小小的石瓮。

国王神色黯然:“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以为那都是因为李希雅——作为领主,你依然忠诚于我,忠诚于星辰,你心底里的信条依然高尚而不可侵犯。”

“难道不是吗?我的确恨你,但是,”出卖了北境的北境公爵,愤懑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星辰!”

国王眯起眼睛:“什么?”

瓦尔·亚伦德踏出群臣的队列,眼神坚毅:

“如果我能成功——只要付出些许的代价,短暂的流血,星辰与龙,西6的盾与刃就会翻开新的一页。”

“在远古帝国的时代,亚伦德是统治北地行省的至高家族,伦巴则是反抗暴君的起义王魁索·伦巴的血脉后裔——仇恨与对立从千年前流传到现在,早在血液中生根,但若我们这样的死敌都能和解,还有什么不可能?”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不,你们不是和解,是利益的交换。

瓦尔上前一步,神色狂热地环视众人:“两国之间的矛盾与仇恨,会因为我和伦巴之间的英雄情谊与忠诚合作,而黯然失色!两国的血裔,我们的儿女将订立婚约,他们的子嗣会同时继承星辰王国与埃克斯特——星辰与龙,两个伟大的国家合二为一,想想看,北方巨龙的英雄热血,灌入伟大帝国的后裔之躯!”

瓦尔激动地道:“我们也许无法重现帝国的辉煌,但是一定能消弭掉北境的战火——战火再也不会重燃,血色之年那样的灾难再也不会生!北境将永享和平!”

“去你的和平。”泽穆托伯爵狠狠啐了一口。

瓦尔不管不顾,捏紧右拳:“甚至更进一步:一个新生的强权将鼎立西6,我们一手持盾,一手执刃,剑指康玛斯联盟,瓜分那群商人的土地,补益我们自己——打破西6三强的均势后,余者皆不足为患,西6很快就会重归一统。”

“所以,”北境公爵咬着牙,环视着贵族与官员们:“这都是为了星辰,为了它不再承受灾难,为了它最终的强大,为了星辰与龙的永久和平。”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一旁的拉塞尔男爵咳嗽了一声,尴尬地开口:“关于这个,我以为……”

“砰!”

凯瑟尔五世一拳砸上左侧的护手!

“闭嘴,埃克斯特人,我们的账一会儿再算。”至高国王的声音力道万钧,不容置疑地道:“现在是星辰的内务。”

拉塞尔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国王缓缓地起身,居高临下地面对着瓦尔。

“为了星辰?”

凯瑟尔五世少见地须皆竖,一脸怒容:“背叛自己的国王和封臣,这是为了星辰?出卖北境的土地和人民,这是为了星辰?为了王位,不惜带来死伤枕藉的战争,这也是为了星辰?”

“凯瑟尔·璨星。”

瓦尔·亚伦德攥紧双拳,面向国王。

“你以为自己就比我高尚吗。”瓦尔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情绪:“你,你们璨星家族,不配对我指指点点!”

下一秒,他失态地咆哮起来:“你们璨星王室,就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祸乱来源!是你们带来了地狱,带来了十二年前的灾难!直到现在,我们还在为你们的过错赎罪!”

泰尔斯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满厅的人则齐刷刷地看向国王,不少人脸怀异色。

国王紧紧地闭上眼睛:“血色之年?”

“血色之年?哈!血色之年!”瓦尔凄凉地笑着,举起双手,紧握成拳。

泰尔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看向基尔伯特:血色之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却又至关重要的秘密?

只听瓦尔愤恨地道:“那场灾难过去,人人都只记得璨星王室被屠戮一空,只记得特巴克家只剩下孤女!谁会记得我们北境的付出和牺牲!”

十五岁的莱安娜女公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谁会记得,当埃克斯特的兵锋犁过我们的土地,留下多少鲜血,多少尸体,多少寡妇和孤儿!”

“谁会记得,当血色之年结束,全国都在欢庆《要塞和约》的时候,北境几乎死掉了四分之三的男人和二分之一的女人!剩下的老幼,要在寒冬里出门觅食,否则就活活饿死在家里,而出门觅食的人,有一半都活活冻死在野外!”

“我冠上北境守护公爵的头衔,第一件事不是帮他们找食物,而是把那些已经饿死、冻死的人重新埋好,否则他们的尸体,就会被饿得走不动路的饥民们挖出来吃掉!”

“你见过那种景象吗,王都的少爷!”

“谁会记得,我的父亲,在寒堡被攻破后不肯投降,他的头颅被吊在寒堡的城门前,整整一个月!我把他解下来的时候……而我每天进出自己的城堡,都会看见那个该死的城门!“

“溯光之剑贺拉斯王子,深入埃克斯特的重围,英勇不屈,死战不退,身受十一创,壮烈捐躯——何等光荣!但是又有谁会知道,我的兄弟们,亚伦德的儿子们,一直到死,都紧紧护卫在他的身侧!罗翰、库尔还有诺兰努尔!”

“星辰王子的遗体被庄重地抬回王都,而他的身旁,我的兄弟们却被埃克斯特的刀斧手活活砍成了肉泥!我只能在事后,把那堆混着泥土和血肉的粘稠肉碎,捞回来下葬!”

“有谁记得他们!”

“我姐姐和妻子的马车,失踪在兵荒马乱的野外,十二年里再也没有音讯,关于她们,我做了无数的噩梦——天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

“你居然还敢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当继承人?你觉得我为什么把自己七岁的女儿送往终结之塔?是为了培养她做继承人吗?狗屁!我把女儿送去终结之塔——是害怕当我不在的时候,米兰达会被饿红了眼的饥民们,翻过已成废墟的寒堡,活活吃掉!”

凯瑟尔五世紧紧地闭上眼睛,大厅里不少人回忆起那段岁月,不由得低下头颅。

只听瓦尔颤抖着道:“经历了那样的地狱,五年前的荒漠战争,你,凯瑟尔·璨星,怎么还敢嫌我们兵力少?嫌我们的军队不如五年前壮盛!嫌我们连骑兵都凑不够五个冲锋队!”

“你以为我恨的人是你?你以为我恨你没有娶我的妹妹?恨你辜负了她,让她成为了终身不嫁的祭祀?”

“不!”

“我恨的是璨星!是你们这个该死的家族!”

“一切的灾难,都是你那个有妄想症的白痴父亲,是你那个把无礼当幽默的叔叔,是你那个心思阴沉的王长兄,是你那些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又一无是处的兄弟们,是你这个生来就流着帝国暴君血液的,至高国王的错!”

“是这个,总是跟灾祸搞在一起的璨星家族,为星辰带来血色之年,带来这样的地狱!”

灾祸?

跟灾祸……搞在一起?

泰尔斯悚然一惊,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基尔伯特。

但后者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

“你以为自己是某种悲情君主?只剩一人的璨星王室?不!”瓦尔疯狂地咆哮道:“你从来在乎的,就只有你自己,你的意志,你的世界!你以为,自己走到今天都是为什么?你们在血色之年的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就跟你那该死的父亲一样,你和他,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但你们从来都不在乎!”

“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封属,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臣民,没有在意过身边的人——铁腕王!他们这样叫你的时候,不觉得讽刺吗——你哪里是铁腕,根本就是冷血!”

情绪达到顶点的瓦尔,凄然绝望地咆哮着:

“萨里顿和诡影之盾,为什么不把你们一次杀光呢!”

“如果不是你们把那怪物带回来……”

国王猛地睁眼,断喝出声:

“够了!”

凯瑟尔神情激动,怒斥着亚伦德:

“瓦!”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蠢,一样笨,一样偏激固执!”

凯瑟尔死死盯着瓦尔,眼中复杂莫名。

“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事情。”

“你就像块愚蠢的钝木头,无知得可笑。”

瓦尔喘着气,怔怔地看着国王。

“卫兵,”国王颓然地坐下,疲惫地道:“把亚伦德公爵押去地牢吧。”

第6章 铁腕之王(下)

两个身着银色永新甲胄的王室卫队成员,一言不地走到瓦尔的身侧。

库伦公爵无奈地摇摇头:“朋友无情,兄弟反目,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没有人回答他。

半晌,瓦尔·亚伦德淡然笑着,抬起头:

“至少我做成了一件事。”

他看向神情怪异的拉塞尔男爵。

“我带来了战争,不是吗?”

“即使我和伦巴策划了一切——但动手杀死王子的,难道不是星辰这些不安分的贵族们吗?”

霎时间,詹恩、廓思德与某些伯爵们都脸色古怪,只有库伦公爵,依然摇头叹息,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兄弟反目里。

瓦尔凄然地道:“哈哈……凯,星辰受创未复,根本不是埃克斯特的对手——你要怎么办呢?”

“那你就在这看着吧,”国王冷冷地道:“跟你这个懦夫比起来,看看我,看看冷血的铁腕之王,是如何面对巨龙的怒火。”

“怎么,”瓦尔惨然地大笑:“你又要征召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当兵了吗?”

国王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向埃克斯特的紧急使节。

“拉塞尔男爵,你刚刚的条件,至少我已经满足了第三条——可惜,无论是北境守护公爵,或是黑沙领大公,两者我都没办法交给你们,既然你们国内的人也有参与其中,那再向我们索要领土或资源赔偿,似乎已经没有道理了。”

拉塞尔脸色沉重地回答:“这不可能!刚刚我只看到你们星辰宫廷来来回回地吵闹,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黑沙领大公参与其中!

“埃克斯特坚持方才的赔偿条件,具体的数额可以商议,但绝不能免去……否则,”他昂起头:“否则——就让我们战场上见,用刀剑说话吧!”

大厅里的贵族们都开始窃窃私语,在卫队一左一右看护下的瓦尔,甚至开始冷笑。

“而且,努恩王失去唯一继承人的愤怒和绝望,岂是区区凶手就能填平的!”拉塞尔又脸色阴沉地加了一句。

国王叹出一口气。

“是啊,”凯瑟尔五世沉闷地道:“我感觉到了。”

拉塞尔挑起眉毛。

“我感觉到他的愤怒和绝望了。”国王黯然道:“对努恩王而言,这确实不公平。”

“使团遇刺,王子不幸——无论是谁做下了这件事情,他们不但羞辱了埃克斯特,还羞辱了星辰!星辰在此事中的耻辱,甚至千倍、百倍于前者!”

许多目光齐齐扫向瓦尔。

国王抬起头,眼中尽是冰冷:

“星辰从来未想过逃避应有的责任——既然有损公平,那我们必将为之付出代价。”

北境的两位伯爵顿时紧张起来。

难道,国王真的要牺牲北境了吗?

也是,毕竟——亚伦德公爵他……

泽穆托偷偷看了一眼瓦尔,只见后者无所谓地笑着。

“陛下果然是有担当与胆色的人,”拉塞尔男爵笑了:“无论是松果郡到熊郡,或是寒堡周边,具体的土地甚至面积,其实都可以商议,只要我方满意……”

“你们一定会满意的。”

国王冷冷地道。

众目睽睽之下,星辰的至高国王,抓起手边的权杖,再次从他的御座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

凯瑟尔五世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疑惑的拉塞尔。

“你去回复努恩王,还有你在黑沙领的主人——星辰对使团遇刺一事深感抱歉,负疚至深。”

拉塞尔露出一个笑容,微微点头:“您的话我会带到,至于补偿……我们需要地图来丈量领土……”

“不。”

拉塞尔一怔。

至高国王冷冷地道:

“星辰没有什么领土可以赔偿给埃克斯特,也弥补不了努恩王的悲痛与损失。”

拉塞尔的脸色变了。

泰尔斯呼吸一紧:这,这是要“this_is_斯巴达”的节奏了么?

“但星辰不会逃避责任。”

国王轻声道。

下一刻,穿越者浑身的汗毛就倒竖起来!

因为星辰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缓缓地举起闪着奇异星光的权杖,指向了——泰尔斯!

“你还没见过吧?”凯瑟尔五世缓缓地吐字:“这是泰尔斯·璨星,星辰的第二王子,我的儿子和唯一的继承人。“

所有人都向泰尔斯看来。

“我会派遣他前往龙霄城,向努恩王和埃克斯特致歉。”

泰尔斯愣住了。

拉塞尔也愣住了。

国王看也不看泰尔斯,但他冷漠的话语还在继续:“如果这还不够,如果丧子的悲痛无法用道歉平息……”

“努恩王不是想要公平吗。”

“那我就给他公平。”

“告诉努恩王——他可以杀掉我的儿子,杀掉星辰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为他死在星辰的独子与继承人复仇!”

“让他用鲜血来填补空虚,用杀戮来洗雪仇恨!”

“用我儿子的命,换他儿子的命!用星辰的血,弥补埃克斯特的血!”

什么。

泰尔斯呆呆地站着。

他听懂了国王的话。

但他不明白。

什么?

此刻,满厅的人,无论贵族、领主、官员、卫兵、仆人,甚至北境公爵,都震惊地张大嘴巴!

“陛——”基尔伯特脸色铁青,他想要立刻开口,但有人比他更快。

“陛下!”

库伦公爵有史以来,第一次神色严肃,脸色紧张地高声道:“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泰尔斯颤抖着,耳边嗡嗡作响。

但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闭嘴,鲍勃,”凯瑟尔冷冷地回话:“你的国王已经做出了决定。”

库伦愣愣地看着至高国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法肯豪兹也笑不出来了。

他的身后,詹恩脸色复杂地看着泰尔斯,独眼龙则低头深思。

那一刻,凯瑟尔头上的九星冠冕熠熠生辉,他仿佛一个无情的神灵,一字一句地,对彻底呆愣的拉塞尔道:

”于私,一个父亲的独子,换另一个父亲的独子,应该可以填补他的愤怒和绝望了吧?”

“于公,一个星辰王国的国王继承人,换一个龙霄城的大公继承人——公平了吧。”

国王踏下地面,厚重威严的声音如雷鸣般轰响:

“既然都沾了彼此唯一继承人的鲜血——星辰就再也不欠埃克斯特什么了!”

“够公平了吧!”

“那个时候,我们就无法回头了!放下一切顾忌还有负累,抱着彻底毁灭彼此的决心,全面开战!”

“这样够公平了吧!”

拉塞尔的瞳孔不断伸缩,他已经被国王突如其来的震撼之语,惊得目瞪口呆,他抬起右手上的卷轴,下巴抖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借着恶劣的外交事件,极大限度地争取埃克斯特(也许还有伦巴大公)的利益是一回事。

但是。

牺牲唯一的继承人——而且星辰不像埃克斯特的选王制,世袭王位的王子被杀,这将是绵延数代,数十代的生死血仇——让两国从此成为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死敌,引灭国之战——这又是另一回事!

凯瑟尔王满布威严与力度的目光下,拉塞尔冷汗涔涔,眉头变换不断,似乎脑中正在激烈地交战——以决定他的反应和措辞。

“这……这……我的层级,无法立刻就此事做出答复……”他结巴地道。

凯瑟尔五世怒喝道:“那就去问你们的国王!”

拉塞尔吓得后退了一步。

至高国王没有看泰尔斯一眼,他继续阴沉地道:“告诉他,我在昨夜,已经派遣阿拉卡·穆男爵,带着两千王室常备军前往断龙要塞!”

“泰尔斯王子将随后出,亲自到努恩王的面前,任他处置!”

“这就是星辰所能付出的代价!”

满厅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国王瞥了一眼眉头耸动,无所适从的拉塞尔:“至于黑沙领的伦巴大公……我知道他已经布下了重兵,随时准备入侵北境。”

“是让开道路,护送我的儿子去龙霄城致歉,抑或不顾一切地向着穆男爵开战——他如何选择,我拭目以待!”

拉塞尔颓然地后退,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一个溺水的人。

“陛下!”

言的是十五岁的莱安娜公爵,只见这个清丽的少女,此时脸色苍白:

“他——殿下是您唯一,唯一的继承人,若他途中生不测……您的王位……”

“哈!”至高国王怒笑道:“太简单了!”

泰尔斯浑身一颤,看向眼前的一切。

只见凯瑟尔五世转过身,面对满厅的领主们。

“无论何事生在第二王子的身上,使得王脉断绝……”

“那个彻底毁灭星辰之敌,那个为最后的璨星王子成功复仇,那个为颜面丧尽的星辰最终雪耻的人……”

国王猛然转身,高举权杖:

“就是下一任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

“如果星辰连这样的人都没有。”

凯瑟尔冷冷地扫视一遍厅内的贵族,吐字如刀,力道千钧:

“那它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满厅的寂静。

“散会吧。”凯瑟尔冷冷地作结:“我等着努恩王的回信。”

就在此时。

“凯。”

面无人色的瓦尔·亚伦德公爵,挣扎地开口。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凯瑟尔,又看看泰尔斯:“你……又在什么疯?”

凯瑟尔五世嗤笑一声。

“疯?”

国王冷哼着,嘲讽也似的,对瓦尔吐出他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星辰。”

两个卫兵走上前来,把怔怔的公爵押走。

拉塞尔满头大汗地离去。

领主们在窃窃私语中,看向国王,也看向他的继承人。

基尔伯特捏紧拳头,看着那个星蓝披风的陛下。

国王大步离去,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只有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

对满厅的目光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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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惶茫然的泰尔斯需要安慰!

第7章 无力

下城区,地下街,落日酒吧。

“前天你真应该去看看,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特别是第二王子出现的时候,那种呼声,我都忍不住跟着来俩声——嘿,小子!看着点路!”

一个抱着满满一袋土豆的十岁男孩,苦着脸从胖大凶恶的艾德蒙身边挤了过去。

艾德蒙哼了一声,回过头继续摆弄着盘子上的食物:“嘿嘿,你不知道吧,新王子叫泰尔斯,跟之前常常来蹭东西的那个黑小坏蛋,一模一样的名字……小子,你回什么头,王子殿下关你什么事?继续去干活!”

“听说那个花心的凯瑟尔要拿他的命,去向埃克斯特求和——今天市场上到处都是谈论这事儿的人们,大家都在义愤填膺,说星辰的领主们都是窝囊废,保护不了国家,王室为星辰牺牲得太多了……我呸,就那个净出疯子的璨星王室,你是不知道啊,十二年前的时候,我在宫门前……”

艾德蒙的前方,一个穿着紧身长裤和无袖外套的年轻女孩,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棕色短,趴在前台与后厨之间的送餐窗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只见这个利落飒爽的棕女孩,抽搐着脸蛋,咬牙切齿道:

“我说,在你把它拨成碎片之前——到底要不要把那盘牛排给我!”

艾德蒙抬起头来,一脸怒容。

他不忿地看着落日酒吧的女酒保——娅拉·萨里顿,把手上的牛排狠狠地推过去。

娅拉转过身,把牛排递给前台外那个脸带伤疤的胆怯小女孩。

背后的艾德蒙哼了一声:“什么态度嘛!舅舅只是想跟你聊个小天……开导开导你,好让你忘记那个金毛的青皮负心汉……”

娅拉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精致的脸蛋拉长得跟笔管面一样,转过头,恶声恶气地回答道:

“死胖子!你要再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嘴——我就把你的梦中情人给……”

“诶诶诶!”胖胖的厨子艾德蒙顿时脸色大变,抬起胖乎乎的手,在送餐窗口上拍了两下:

“一言不合你就要翻脸?我不过就是关心一下可爱侄女的恋爱进程,你知道啊,两个人最重要的是有共同语言,要是一个黑帮酒保跟一个警戒官混在一起……”

忍无可忍的娅拉狠狠一拳捶在吧台上!

“所有人都听好了!”

娅拉粗声粗气地大声道,把所有酒客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我四十一岁还单身至今的舅舅,落日酒吧的厨子,艾德蒙·斯科尔奇,此生最爱的女人就是……”

那一瞬间,艾德蒙跟宠物猫炸毛一样,猛地吸进一口气!

在娅拉把那个名字爆出来之前,胖厨子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怒吼道:

“停——!”

娅拉闭上了嘴,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她不屑地道:“单身狗,胆小鬼,单相思。”

艾德蒙灰溜溜地瞪了自己的侄女一眼,讪讪地道:

“那个……土豆没了,我去进货……”

又扛了满满一袋土豆进来的辛提,一脸不解地看着艾德蒙逃跑也似地离开后厨。

土豆……没了?那我扛着的是……

就在此时,一个右手包着布条的男孩,跌跌撞撞,一脸惊慌地跑进来!

“他——他们——他们来了!”

莱恩哭丧着脸,头上青肿一片的的他,猛地扑进吧台。

这个可怜的孩子,被惊讶的辛提一把抱住。

娅拉脸色一沉,放下手里的抹布。

刚刚送完餐点回来的科莉亚,抬起头看向大门口,不禁开始抖。

她一脸苍白地,看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强悍人影,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路上的酒客,缓步走进酒吧。

嘈杂的酒吧顿时安静下来。

“去后厨。”

娅拉把手伸向腿侧,沉着地对三个乞儿道。

但那十几个人里,走出两个黑衣的打手,一脸不善,死死挡在吧台到后厨的门口。

三个乞儿瑟缩着,躲回娅拉的身侧。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娅拉怒气冲冲地问道:“这里是‘落日酒吧’!不是黑街——莫里斯都不敢在这里撒野!”

但这群打手们毫不为所动,只是脸色淡然地走到酒吧里的各个角落,仿佛在站哨。

一个一看就是硬茬子的刚毅打手,从背后擎出一把单面斧。

在几个酒客不忿而恐惧的目光下,他面色冰冷,单手抡起斧刃。

砍向一张酒桌。

“咚!”

巨大的力度,把酒桌砸成两半,横飞出去!

许多酒客在惊慌中抱头,抵挡着飞来的碎片。

刚毅的斧手冷冷地转过头,对酒吧里的其他人高声道:

“兄弟会办事,滚。”

酒吧里的酒客们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以及是谁的属下。

‘雷斧’奥斯楚,兄弟会的十三大将之一。

是负责跨国走私军火的那群“硬点子”。

哗啦啦的一片声音响起,许多人毫不犹豫地起身,逃也似的离开酒吧。

就在此时!

一道银色电光,极地朝奥斯楚飞去!

那是一柄弧度古怪的飞刀。

落日酒吧有名的——狼腿刀!

奥斯楚脸色一变,他斧刃翻飞,及时地磕飞那柄飞刀。

“叮!”

但奥斯楚浑身一震!

他震惊地现,那柄飞刀上,带着一丝古怪的力量,震动着传导到他的手上。

让他不由自主地一僵。

奥斯楚咬牙切齿地抵抗着那股震劲:这究竟是什么?

一个更快的窈窕身影,已经抓着另一柄刀,从吧台处,向他极飞袭而来!

狙杀刀!

直奔咽喉!

还在僵硬中的奥斯楚,眼瞳一缩。

他避不开了。

但预想中的血肉四溅,并未到来。

娅拉咬着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本该砍进奥斯楚咽喉的刀,被死死攥在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手里。

铁手套的主人,是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人。

他站在娅拉的侧面,在千钧一之际,生生捏住了萨里顿家的瞬杀刀!

“我还记得,作为一个放弃了家传职业的萨里顿,你只是一个无用的凡级,”刀疤中年人冷漠地道:“如果不是‘反弯刀’,你根本连在这里做酒保的机会都没有——兄弟会不收垃圾。”

“但从你刀上的这股奇怪震劲来看——你居然不知不觉就成为了阶高手,”中年人松开手上的刀刃,轻哼一声:“看来红坊街的杀戮和战斗让你更进一步——果然,萨里顿家的人,只有在鲜血中才能精进技艺。”

娅拉满脸怒容地后退一步,咬着牙,看着眼前的大敌。

见鬼。

红坊街之后,她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她达到了阶,也掌握了“诡震”——但为什么,这家伙能接得住她的瞬杀刀!

剩下的几个酒客窃窃私语着,灰溜溜地离开,其中一个人满脸疑惑,想要理论什么,马上被身边一个知道深浅的酒客拉走了。

他们认出了那个满脸刀疤的中年人。

那是兄弟会六巨头里,仅次于“无冕之拳”琴察的军火走私大佬。

“铁心”山达拉·罗达。

也是奎德·罗达的父亲——娅拉心底暗暗咬牙。

酒客们毫不犹豫,马上跑得一个不剩。

“不必奇怪我为什么抓得住你的刀——战斗从来就没有必然,所谓凡级阶的分法,只是一个说法。”

因为刀疤而显得满面狰狞的罗达轻嗤一声,看也不看娅拉。

奥斯楚一脸不忿地看着娅拉,把斧刃插回背上,为罗达拉开一张座椅。

“因为各种因素,明明是同级别者的战斗,却生一边倒的碾压,或者不同级别的战斗,却旗鼓相当——这都太正常了。”

满脸刀疤的罗达,随意地在座椅上坐下,双手交叉,看向一脸如临大敌的女酒保。

“我年轻时,甚至还见过一个仅仅阶的剑手,在实力悬殊,几乎不可能有赢面的战斗里……”

“……宰掉了两个极境高手。”

什么?

娅拉瞳孔一缩。

罗达看着一脸惊诧的娅拉,开口笑道:“那是我最敬佩之人的成名之战——面对那样的重围,那样的敌人,我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

“直到他举起剑。”

“所以,我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绝对的实力划分——连极境高手都能被像猪一样宰掉……”

罗达身体前倾,刀疤脸上露出深思与认真的神色:

“那我的废物儿子,被几个乞儿给干掉,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娅拉双眉一皱,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罗达。

他。

他果然是来……

她身后的三个孩子,瑟缩得更厉害了。

娅拉不自觉地横跨一步,挡住三个孩子,举起手里的刀。

“现在,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出刀吗,小姑娘。”

罗达呼出一口气,惬意地笑道。

女酒保的余光,瞥过奥斯楚以及周围的十几个壮汉。

她知道,这是兄弟会里,专门负责军火走私的精锐小队。

她无法力敌。

娅拉咬了咬牙,把右手上的狼腿刀,生生地扎到一边的桌子上。

可恶。

怎么办?

“所以,这就是‘反弯刀’的原型?”

刀疤中年人看着狼腿刀的古怪弧度,用右手的铁手套,摩挲着左手上的四个戒指,慢吞吞地道:“兄弟会的传奇杀手,因为你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创意而更换了武器,短短几年间甚至改变了绰号——真是少见啊。”

“我叫它‘狼腿刀’。”娅拉冷冷地道,一脸逐客的模样。

“有什么关系呢,武器的名字再响亮都没有用,”罗达轻笑道:“关键在用它的人——这把刀在你的手里只能切切肉,而在‘反弯刀’的手里,它就能突破重重保卫,宰掉星辰王国的上一任鸢尾花公爵。”

娅拉紧蹙起眉头,看着眼前的刀疤中年人。

“说正事吧,”娅拉冷冷地道:“老家伙不喜欢有人打扰生意。”

兄弟会六巨头里的可怕存在,山达拉·罗达嗤笑一声:“你以为,拿‘反弯刀’就能吓住我?”

娅拉没有回答。

但她心里却是一凛。

对方是有备而来。

“你知道,我平时不怎么管自己的儿子——一个**生下来的种,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呢。”

“何况,他还是个废物。”罗达轻哼一声。

“所以我也不怎么在乎他的生死,”罗达仰起头,活动了一下颈部关节:“但是既然他跟了我的姓——还在兄弟会里做事。”

“那我就不能容忍,有人借着他的命,来挑战我的权威。”

罗达的话里露出阴狠。

“也不能容忍,一个背了罗达家血债的人,居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娅拉皱起眉头。

她又环顾了一圈周围。

怎么办?

艾德蒙什么时候会回来?

老家伙呢?

“追查到这里,花了我一些时间。”罗达淡淡道。

“我弄坏了十几个乞儿才知道,四个一直没找到的乞儿——嫌疑最大的凶手们,也许正躲在落日酒吧。”

罗达的目光剜向三个孩子。

科莉亚顿时吓得流出了眼泪。

娅拉咬着牙,想起泰尔斯的话,踏前一步高声道:

“他们三个跟你儿子的死毫无干系!有个失踪了的男孩,他才是杀死奎德的真凶!”

罗达哈哈大笑,脸上的刀疤一颤一颤地:“我知道——这个断手的小鬼也是这么说的,泰尔斯是吗?跟新王子一个名字……那问题来了,他去哪儿了?”

娅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掉红坊街的那一夜:“你不该来问我。”

罗达眯起眼睛:“那你为什么把这三个逃跑的乞儿保护得这么严密?落日酒吧,真的需要三个连盘子都端不动的乞儿来运作吗?”

“这是我的事。”娅拉抿起嘴唇道。

出乎意料,罗达居然挑起眉毛,点了点头:“也是呢。”

在娅拉的疑惑间,只见山达拉·罗达毫不在意地往后一仰,向着手下们挥了挥手:

“所以,我猜你应该不会介意……”

“把这些逃跑的家伙,统统交给我?”

娅拉还没反应过来,罗达的手下们就毫不犹豫地上前。

在三个孩子的哭喊和踢打中,打手们冷冷地把他们分开,粗暴地扛到肩上。

“娅拉姐姐——”科莉亚哭闹着,被一个打手生生捂住了嘴巴。

而辛提被反扣着手臂,在剧痛中闷哼。

莱恩只是瑟瑟抖额,任着打手制服自己。

娅拉怒目圆睁:“你们——”

情绪激动的女酒保猛地拔出桌上的刀!

身影变换间,当初在红坊街,压得光头斯宾投降求饶的疾杀刀,毅然出手。

目标罗达!

但她的刀递不过一尺,就见罗达身形不动,猿臂一舒。

铁手套再次稳稳捏上她的刀!

像是曼巴蛇被拿住了要害一样,娅拉迅捷的身形顿时一滞!

娅拉震惊地看着表情淡然的罗达,只觉得手中的刀像是挂上了万钧巨石,要全力握持,才不至于脱手。

此刻,女酒保的脸色难看至极。

不可能。

以度和精妙、灵巧见长的疾杀刀,居然也被他……

“别逼我,小姑娘,”罗达淡淡地道:“同是阶,但论起战斗,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毫不费力地放倒你。”

娅拉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狼腿刀,被罗达生生捏弯!

铁手套一松,放开已经变形的狼腿刀。

但随即一道斧刃,生生地拦在娅拉咽喉前。

“这一次,”奥斯楚眼中战意昂然:“你没有机会了。”

娅拉咬着嘴唇,看着四周隐隐有包围之意的敌人们,愤而出声道:

“这里是落日酒吧!”

“你们这是挑战老家伙的权威!”

罗达冷冷地站起身来。

“听着,小姑娘,”他眼中冒出怒意与恨意:“我尊敬你的姓氏,尊敬这家酒吧的主人——这是我没有动你一根寒毛的原因,我已经释出了最大的友谊和善意,以及对‘反弯刀’的敬意。”

娅拉不甘心地抬头:“但你不能——”

但罗达咆哮着打断她!

“废话够了!”

娅拉愣了一秒。

只见满面狰狞的罗达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儿子的死有关吗?”

“好几百人都看见他来了你的酒吧,被你废掉了一只手。”

他知道了?

巨大的压力下,娅拉的呼吸加。

“他是怎么被算计的——我一点也不在乎,至于什么人杀了他,泰尔斯还是泰勒,我也不关心,”罗达呼出一口气,狞笑道:“我只打算,把跟他的死有关的人都处理掉……让人看看罗达的手段,就足够了。”

三个孩子的挣扎与踢打还在继续,但已经渐渐无力。

罗达满布刀疤的脸抽动着,令人恐惧地道:“因此,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小姑娘,你该去看看那个纳尔·里克!”

“为了他,兰瑟可是说尽了好话。”

娅拉心中一震。

里克?

“所以,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罗达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露出狰狞的笑意:

“我仅仅只是挖了他一只眼睛,废了他一只手。”

罗达的语气恢复淡然。

“放心,我不是杀人狂,也不是虐待狂。”

“只是有些权威要维护。”

娅拉垂下头,心中充满苦涩。

怎么办?

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如果你在这里,聪明的小鬼。

你会怎么做?

“继续做生意吧,我会赔偿这里的损失。”

罗达不以为意地转过身,跨过一地乱七八糟的酒吧,走出大门。

“代我向‘反弯刀’大人问好。”

奥斯楚看着满地狼藉的桌椅,毫不在意地丢下一个钱袋。

“你很厉害,”雷斧冷着脸道:“但我一定会比你更强。”

一众人远远离去。

娅拉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只留下空气中,三个孩子的哭喊与挣扎。

娅拉捏紧拳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狼腿刀。

她脸色挣扎。

执刀的手开始颤抖。

孩子们的声息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

娅拉深深地低下头。

“当啷!”

狼腿刀无力地落下。

落日酒吧的女酒保,膝盖一软。

她生生地跪倒在满地的狼藉中。

“娅拉·萨里顿。”

酒保颤抖着,无力地自言自语道。

“你真差劲。”

娅拉紧紧地闭上眼睛。

她几乎要咬碎嘴里的牙齿。

几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对不起。

对不起,小鬼。

泪水滴落在地上。

我没能……

没能……

保护好他们……

第8章 杀人狂魔

闵迪斯厅。

飘着小雪的训练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执着沉重的厚木剑盾,在脚步交错与剑盾格挡间,击开面前一个卫兵的木剑。

泰尔斯气喘吁吁地支着木剑,重新直起身子,大喊道:“再来!”

他的练习对象,闵迪斯厅的璨星私兵领,乔拉正为难地看着泰尔斯。

“殿下他这样有多久了?”

训练场的一侧,基尔伯特·卡索伯爵一脸担忧地,问着身旁的一个璨星私兵。

“早上到现在,训练已经持续三个小时了,大人。”卫兵同样担忧地道:“而昨夜,殿下书房里的灯,整整亮了一宿……乔拉大人甚至让我们通宵守在门口,里面无论生什么动静,都要第一时间冲进去。”

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昨天那次不同寻常的使节会见过后,第二王子就回到了闵迪斯厅。

基尔伯特则接到陛下最紧急的命令:为王子殿下的北上出使,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毕竟,健壮的信鸦,来回永星城和龙霄城用不了几天……他们随时可能出。

昨天一整天,他与一众官员和大大小小的领主贵族,都在各种事务——从殿下的侍从官、出行日程到国书措辞,甚至还有北境公爵下狱后的北境善后事宜等——里忙碌着,直到现在才有空来闵迪斯厅看一眼。

但真正让基尔伯特担心的,是泰尔斯的精神状态——毕竟,不是每个孩子,在被父亲作为筹码,拿去平息战争的时候,都能平静面对。

比如现在,殿下他大概正在为陛下看似无情的决定而……

基尔伯特抬起头,惊讶地看见泰尔斯喘着粗气,摆了摆手,扔下手里的剑。

“休息一会儿,吃午饭去——都练了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提醒我。”泰尔斯摆摆手,疲惫地道。

如释重负的乔拉连忙点头答应,而泰尔斯则开始解开手里的盾牌。

基尔伯特快步走上前去。

“殿下,”前外交大臣小心翼翼地道:“恕我直言,您旧伤未愈,实在不应如此……耗费身体。”

“不必担心,基尔伯特……看,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泰尔斯熟练而迅捷地脱下左边的盾牌,活动着自己的左臂,龇着牙道:“短短三天……也许我真的是某种怪物也说不定。”

基尔伯特顿时语塞,他沉着脸道:“殿下,请不要这么胡思……”

“好了好了——毕竟是我自己的身体,又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好几年……”泰尔斯打断他,嗤笑一声:“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这种奇怪的体质,多半是因为,我那个比魔能师还要神秘的母亲吧?”

泰尔斯笑着道,一边细细观察着基尔伯特的神情。

他期待着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出点什么。

是的。

从到闵迪思厅不久,国王谈及他母亲时那古怪的态度开始,泰尔斯一直都在怀疑。

从古怪神秘的魔能,到奇怪的大脑思维,无缘无故的记忆闪回,再到简直不像人的身体恢复力……

还有最可疑的一点……自己被璨星王室寻回之后,无论他想不想,都无法掩饰的属于“穿越者”的异常——无论谈吐、见识、反应,还是短短一个月内熟识文字的学习能力,泰尔斯都自知是极不寻常的。

然而,无论是基尔伯特还是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除了初始的惊讶之外,却对此反应寥寥,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似乎泰尔斯生来就该是这副模样。

尤其是第一项和最后一项,再结合上李希雅与国王的态度,他几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这与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有关。

让一国之王和神的代言者忌惮到不愿提及,瑟兰婕拉娜——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当然,泰尔斯对此早就有了一个结论。

想想约德尔在闵迪思厅,想想亚伦德在复兴宫所说的话吧。

跟灾祸纠缠在一起的家族。

泰尔斯看着自己的九芒星徽记,叹了一口气。

他的母亲很有可能是一位……

一直到确认以前,他都竭力不朝这个方向去想。

但他必须去探究这个答案——从国王和李希雅的异状,到他的中间名,他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的资讯。

哪怕结果可能不太好。

基尔伯特深深皱起眉头。

果然。

殿下他,早就开始怀疑了。

“殿下,”基尔伯特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我不方便置喙您的出身,但您要知道,您身上继承自陛下的璨星血脉,也是源自远古帝国、绵延到最终帝国,是人类史上最高贵的血统——帝室血脉,卡洛瑟家族……也许此等古老、伟大的血统里还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泰尔斯暗叹一声:果然是外交官,从表情到措辞——滴水不漏。

只好另外想办法去“小蝌蚪找妈妈”了。

“行了,不必担心我想太多,”流着汗喘着气的泰尔斯坐下来,抖动着自己的靴子,把里面的沙子倒出来:“反正暂时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血统、种族,怎么可能会有高下之分嘛。

于是穿越者愉快地道:“至于我的母亲——反正我总有一天会知道,而我的当务之急,是北边那个飘着龙旗的国度。”

基尔伯特一怔,他瞥了一眼远处收拾着训练器具的乔拉,又为难地看向泰尔斯:“殿下,我想,陛下昨天派您出使时所讲的话,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知道,国王他有自己的考量。”泰尔斯抖下最后一靴子沙土,从地上爬起来。

基尔伯特担忧地看着他:“正是……所以,您完全不必如此地……额……沮丧……”

“什么?”

泰尔斯蹙起眉头。

但他随即明白了什么。

“怎么?”

穿越者转过头,失声而笑道:“你以为我刚刚的剑术练习……是在自暴自弃,或者泄怒火吗?”

基尔伯特挑了挑眉毛。

“我的天……”

泰尔斯一拍脑袋,苦笑道:

“唉,既然都要去那个陌生的国度了……我怎么样也要把自己准备好吧,虽然七岁的身体做不到什么,但至少我要把北地军用剑术练熟,学会骑马,遇到危险时,至少知道如何保命,不是吗?”

“如果运气好,练出了终结之力……”

基尔伯特忍不住打断他:“殿下,即使在有着特殊训练传统的终结之塔里,有着特殊际遇,从而提早觉醒终结之力的人,最年轻的记录也要到十二岁——一般而言的觉醒时间是十六岁……而七岁……额……”

泰尔斯闻言,尴尬地干笑一声。

他挠着头,讪讪地低声道:“是么,我还以为这就跟刷熟练度一样呢。”

“但是,”可基尔伯特依然怀疑地看着他:“您真的……知道并毫无芥蒂地……理解陛下的用意?”

“开什么玩笑,好歹我也是个抗压能力max的研究生——咳咳——心理素质过硬的第二王子……”泰尔斯不以为意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往书房走去,准备开始午餐和文字功课:

“好吧,其实在听到他说要杀了我,来补偿埃克斯特的时候,确实被吓了一跳。”

“但我用了一个晚上,翻文献查资料——闵迪斯厅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排列也不科学——好歹明白了一些陛下的打算。”

基尔伯特注意到,泰尔斯在称呼凯瑟尔五世时,不是用“国王”就是用“陛下”,他在心底默叹一口:果然,殿下对于陛下的认可……还是有所芥蒂吗?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关于我前往埃克斯特的事情?”泰尔斯捏着酸痛的脖颈,龇牙咧嘴地道。

基尔伯特恭谨地微微一躬:“鄙人洗耳恭听。”

————————————

黑暗中。

莫拉特那独特而嘶哑苍老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这都让他跑了?”

回答他的是嗓音轻快明亮的拉斐尔:“我们的人也觉得很奇怪——似乎那个怪医生已经看穿了陷阱,毫不犹豫地回返,暗杀组的人手扑了个空。我们几天来一直在埃克斯特与星辰的东部边境,也就是福瑞斯家的孤老塔与特卢迪达家的再造塔之间逡巡,但再也没有拉蒙的踪迹。”

莫拉特把下巴抵在双手之上,细细沉吟着:“即使传承已经灭亡了六百多年,但法师就是法师——无论如何高估也不为过,但他明显是有备而来……”

黑先知微微抬头:“我们的罗网不可能扑空,他一定有帮手……黑剑暂且不提,兄弟会的另外两大杀手呢?反弯刀和狱锁镰?或者接近极境的琴察和罗达?”

拉斐尔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由始至终,都没现反弯刀和狱锁镰出现在附近的消息,其他兄弟会干部的援手也丝毫不见,不过……”

拉斐尔微微蹙眉。

莫拉特目光一凛。

拉斐尔继续道:“倒是最近一周里,六大巨头的安东和罗达都回到了永星城——除了‘头狼’拉赞奇·费梭还在南方之外,琴察、罗达、兰瑟、安东和莫里斯,六巨头里的五人都齐聚王都……”

莫拉特猛地举起手,止住了拉斐尔的报告。

他的表情不断变幻,在停顿了几秒之后,黑先知深深呼出一口气。

“五人齐聚?”

“哼。”

莫拉特闭上眼摇摇头:“我知道拉蒙的帮手是谁了,不是兄弟会里的人。”

拉斐尔目露疑惑。

莫拉特轻轻睁眼,目光里尽是犀利:“先把消息露给我们的是‘暗室’,而秘科的精锐暗杀组却在两国边境扑空——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拉斐尔恍然抬。

莫拉特沉默了很久。

“呵呵,”黑先知轻笑道:“看来,拉蒙根本不是什么法师,我们,又被北边的那个老太婆摆了一道啊。”

“但她用假消息来吸引我们的注意,绝非毫无理由……她帮助的是兄弟会,那么后者……究竟想掩盖些什么呢?”

“把北边的人手撤回一半,重点排查这几天兄弟会的动静……五人齐聚绝非毫无来由……“莫拉特哑然失笑:“居然敢跟埃克斯特的‘暗室’做交易,兰瑟这小子,不愧是诺福克之外,我最出色的弟子啊……”

就在此时,拉斐尔手边的一个黑布覆盖的笼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

拉斐尔面无表情地打开笼子。

里面探出一个似鸟又似鼠的,拳头大小的头颅,浑身沾着鲜红色的黏液,张开带尖牙的嘴,递出一片纸,又迅地缩回去。

莫拉特看也不看那个狰狞、奇怪而诡异的生物,只是盯着拉斐尔。

后者看着小小的纸片,脸色越来越差。

拉斐尔放下纸片,脸上前所未有地凝重。

“我们收到报告,血瓶帮八大异能战士为的两位,“幻刃”凯萨琳和“红蝮蛇”涅克拉,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莱沃尔城。”

“而两天前,我们在邻近的,钢之城的眼线……”

他沉重地道:“现了,血之魔能师的踪迹。”

莫拉特瞳孔猛地一缩!

“看来,钓到了大鱼啊……”莫拉特露出笑容。

拉斐尔沉吟着,自言自语道:“可是……居然藏在钢之城……这么多年……难道列王厅的矮人们一无所觉吗?”

莫拉特闭眼摇了摇头:“因为落日女神的缘故,三百年来,列王厅跟黑兰女皇的关系越来越差,燃风之炮更是蹊跷地陷入冷却状态——他们手上连一件能用的传奇反魔武装都没有,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拉斐尔皱起眉头,轻嗤一声。

“确定是血之魔能师吗,具体的回报呢?”黑先知捏紧手里的拐杖,凝重地道。

但他随即注意到,拉斐尔只是脸现悲哀,叹出一口气。

年轻的白衣人低下目光,摊开那一张纸。

“没有回报。”

他沉沉地说。

莫拉特猛地抬头,锋利难挡的目光直直刺向拉斐尔。

等待着他的解释。

年轻的白衣人吐出一口气,幽幽道:

“我们之所以现了血之魔能师……”

“是因为……”

“我们从钢之城到莱沃尔城,一整路的眼线……三十四人……”

“全部罹难。”

拉斐尔默默地道。

“而且……”

“血肉四散,无一全尸。”

“吻合我们记录中……血之魔能师的风格……”

他没有再说下去。

半晌。

莫拉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它在向秘科示威:王都之外,它随时能找到我们每一个人。”

“果然,是那个该死的……”

他嘶哑地道:

“杀人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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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好名字都被别人取了2”的5oo起点币打赏!——纳尼?居然是妹纸?看这本书的居然还有妹纸!!!

第9章 双王之盟

复兴宫。

“登——登——登——”

一阵急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那是高跟皮靴点在石地上的声音。

“砰!”

寝室的厚重大门被猛地推开!

“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怒意勃然的清爽女声响亮地传来。

一旁洒扫的侍女吓得连忙低头,急急向着房门而去。

她的余光里,瞥见陛下的情人,一等宫廷女官,王都曾经的风云女士,传奇般的警戒官,精彩跌宕的人生故事能写成一本吟游诗集的姬妮·巴克维。

这位英姿飒爽的宫廷女官,此刻怒气冲冲地踏进房间,对着窗台前的凯瑟尔五世高声怒喝:

“就这么想谋杀自己的儿子吗!”

窗前,望着复兴宫下芸芸众生的国王,凯瑟尔五世·璨星缓缓转过身来:

“身为一个国王,我必须这么做。”

“仅此而已。”

威严的声音如此答道。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在身后响起!

侍女不敢再磨蹭,冷汗淋漓地退出房内。

“他不止是王子,更是你的血脉——不是那个毁掉璨星王室,戕害星辰王国的幕后黑手!”姬妮怒不可遏,丝毫没有刚刚赏了星辰至高国王,狠狠一巴掌的自觉。

凯瑟尔五世摸上自己被打过的脸颊,心神一阵恍惚。

他的眼前浮现起过去,那个英姿勃,气场惊人的“限时警戒官”。

还有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也是一个耳光,不是么。

但至高国王还是回过神来,毫不在意地平淡道:“真巧,对那个男孩,约德尔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男孩?”姬妮难以置信地看着国王:“那是你唯一的儿子!”

“是啊,我唯一的儿子,”凯瑟尔眼中闪烁着复杂,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所以我已经为他选择了最好的道路——一个王国继承人所必须承受的磨练。”

磨练?

姬妮眉心挣扎,看着眼前这个健壮的男人。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地狱,”凯瑟尔五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寒意:“又怎么有资格做一个真正的国王?”

姬妮心中一震。

地狱?

地狱。

姬妮深深叹出一口气:“k,有些事情……我们得学会习惯甚至……忘记。”

国王面无表情地嗤笑一声:“是么。”

他往前一步,直视姬妮:“我听基尔伯特说了,你们来复兴宫的路上,遭遇刺客的事情。”

“那些事情,你真的可以习惯甚至忘记吗?”

姬妮浑身剧震,复杂地看向凯瑟尔。

姬妮抬起颤抖的手,扶上凯瑟尔的肩膀,抚摸着他红肿的脸庞,痛苦而凄凉地道:

“k,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她轻轻咬牙道:

“求你。”

凯瑟尔五世浑身一颤,看着姬妮如水的目光和哀求的眼神,心中泛起酸楚。

“过去已成历史,”他默默回答:“我目中所见,唯有未来。”

过去。

未来。

真的吗?

姬妮轻咬银牙,眼前浮现一个稚嫩可爱的男童。

她眼前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国王看着姬妮的样子,不知不觉捏紧拳头。

“至于那个男……泰尔斯,”国王咬紧牙关,狠心地闭上眼睛:“你无须担心他,我会为他准备好一切,一个璨星所需的一切。”

“他绝不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莉迪亚或卢瑟……”

姬妮的手颤了一下。

她轻轻低头,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容。

“你知道,二十年来,我经历过无数的讯问,见过无数的眼神。”她温柔地搂上凯瑟尔的腰腹,依偎进国王宽阔的怀抱里。

宫廷女官凄凉地道:“你们璨星,无论是米迪尔或贺拉斯,抑或是艾迪王,他们的眼睛里,始终充斥着警惕、厌世和挣扎,无论对这个世界还是对自己。而现在……”

她靠着国王的胸膛,面色痛苦地继续道,“那一年过后,你的眼里,却也是那种色彩了。”

凯瑟尔听见两位兄长和先王的名字,眼里泛出悲哀。

“但他的眼睛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得到,他跟你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即使这在一个七岁男孩的身上,如此不同寻常……”

国王叹出一口气:那是因为,那个还男孩尚未经历过自己所经历的……

姬妮默默地道:“即使他的母亲……是那样的存在。”

那一瞬,姬妮能感觉到,自己所倚靠的健壮躯体,顿时一僵。

“放心吧,姬妮,”国王猛地抱紧姬妮,咬着牙,满脸痛苦地道:“他不会有事的……”

“他会很安全。”

“他会活下去。”

“他既是璨星,也是帝室的后裔,更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别说区区埃克斯特,即使身在地狱,他也能咬着牙活下去!”

——————————

“杀了我,给摩拉尔王子报仇,来消弭努恩王的仇恨——陛下是这么说的对吧。”

泰尔斯走到一楼大厅,看着基尔伯特向着后厨示意,继续道:

“这样看来,埃克斯特似乎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毕竟我们有《要塞和约》的宿怨在,又出了使团遇刺这样的事,死的人还有他们共举国王的独子继承人,努恩王正处于盛怒之中,埃克斯特的各大领主也对我们的领土垂涎三尺,这种情况下——星辰王子简直就像是羊入虎口。”

泰尔斯长舒一口气:“但我现在的情况,就会比未来出使埃克斯特要好吗?”

基尔伯特微微一怔。

“身为璨星唯一的继承人,我生来就与各大领主对立,看看南垂斯特,看看凯文迪尔,更不用说刚刚下狱的亚伦德了,毕竟,要是我出了意外,他们就有了机会。”

泰尔斯走上台阶,路过星辰三王的画像,眼神茫然:“我没有出现之前,他们的焦点在陛下身上,而我出现之后,注定是新生的靶子——哪怕以复兴宫的实力,也无法确保我安全无虞,远东谚语有言:‘正面的长矛容易闪躲,但暗地的冷箭却难以防御’。”

“但相比之下,埃克斯特的领主们也许想要占星辰的便宜,也许看我不爽,但绝没有到置我于死地不可的程度——相反,无论谁沾染了星辰王子的鲜血,都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整个星辰都会与之为敌:忠诚者要为王室复仇,野心家想获取大义的名分。”

“埃克斯特采取选王制,十位大公在每位共举国王驾崩后的选王会上,选出下一位共举国王,统治终身——每一位大公都有机会,每一位大公也都相互竞争,论起分裂的程度,埃克斯特甚至更甚于星辰。”

“星辰也许实力未复,对上埃克斯特力有不逮,但在王冠的诱惑下,合力碾压某一个埃克斯特的领主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其他埃克斯特的领主,想必也乐于袖手旁观,看着选王会上的竞争对手沉沦。”

“用远东的话说,我就像一个烫手山芋,无论哪个埃克斯特的领主,摊上我在他们领地内,非但不能加害我,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领主们还要倾尽全力保护好我。”

基尔伯特眉头一扬。

看来自己确实是多心了,毕竟这么多天的相处,看得出来,殿下成熟稳重,不是一个会让人担心的人。

“这样一来,我在埃克斯特要担心的,就只剩下努恩王了。”

泰尔斯走进书房,看着卫兵们将午餐送进来,对着明显眉心舒展开来的基尔伯特,露出笑容:“但是,也许很多人都会忽略的一点是,当摩拉尔王子死在星辰的时候……”

“努恩王,就已经注定是我,是我们璨星王室的盟友了。”

基尔伯特终于展露出笑颜。

泰尔斯打了个哈欠,在书房的座椅上做下,推开书桌上因昨晚挑灯夜战,而乱七八糟的书籍笔记,继续胸有成竹地道:

“在没有直系男性继承人的情况下,星辰允许女性继承人继承父亲的头衔、领土与财产——我们的刀锋领女公爵就是这样的人。”

“但埃克斯特的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既然年事已高的努恩王,失去了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就代表着龙霄城的传继将成问题,沃尔顿家族已经无望下一次的选王:他们注定要迎来衰落期。”

“这种情况下,埃克斯特向着星辰开战,或者杀死我这样一个对等的继承人,也许能够聊解努恩王失去独子的痛苦和仇恨,但在他冷静下来后,就会现——这样只会迎来他们沃尔顿家族的最后毁灭。”

“对星辰的战争或谈判,所能获取的领土,都邻近着埃克斯特的南部三位大公:黑沙领大公,威兰领大公,再造塔大公——都是下次选王会的热门人选。这种情况下获得的土地,哪怕归于沃尔顿家族作为飞地,因为实在太靠近三位大公,也会在未来不久,被他们逐一侵蚀。”

“也就是说,在星辰与龙的冲突里,作为最大的实际得益者,三位大公只会越来越强,而失去直系继承人的沃尔顿,在努恩王身后只会越来越弱——乃至于最后沦亡。”

“这种情况下,努恩王只有竭尽全力,阻止星辰与龙的冲突——无论是战争或是谈判——生,不让星辰的任何一片领土或资源落入南部三位大公的口袋,才能尽可能地保持埃克斯特国内十位大公的均势,保证衰弱的沃尔顿家族不至于步步沦亡。”

“而且,要牵制南部三位大公的注意力,并施以压力,还有比星辰王国这样一个,作为‘西6之盾’的庞然大物,还有比璨星王室这样名高望隆的强力家族,更合适的盟友吗?把我们星辰或璨星家族作为天然的盟友,并保证我们恢复实力乃至于更加强大,才能保证沃尔顿家族的存续以及再下一次选王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他们与我们——沃尔顿家族与璨星王室的利益,就前所未有地一致了。”

“沃尔顿与璨星——已经是天然的盟友了。”

“想必,让努恩王‘杀掉’我,只是国王让对方冷静下来,而危言耸听的手段而已——在努恩王的盛怒过去之后,默契就会同时在努恩王与凯瑟尔王的心里芽,无需约定,无需誓言,无需谈判,这就是天然的盟约。”

“属于云中龙枪旗的沃尔顿家,与九芒星旗的璨星家的——‘双王之盟’。”

泰尔斯深深叹出一口气:“终结之战的两位人类英杰,耐卡茹与托蒙德,他们各自的后裔,唯有在两国前所未有地敌对时,才能前所未有地精诚合作——真是讽刺啊。”

因此。

也由此看出,在这个明明是封建社会,却有许多不合理黑科技的世界上,星辰与龙这两个封建国家,是多么的不成熟,明面上,最高统治者掌握国家的外交与军事大权,实则在与地方领主的生死搏斗里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真是少得可怜,弱得难受的国家自主性(state_autonomy)啊。

穿越者收起一片曾经的记忆,抬起头继续道:

“所以,比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的星辰国内,看似满布敌意,实则安全无虞的埃克斯特,才是我最好的去处——这才是陛下的用意吧。”

但愿吧。

泰尔斯在心底里加了一句。

毕竟……他眼前呈现出那个面无表情的国王……那个国王的眼里,我看不到亲情。

他回过神来,笑着说:

“因此,作为璨星王室代表的我,在龙霄城,也许会遭努恩王的试探,也许会被小人们刁难,也许会被领主们讥刺,握在手中作为筹码来与星辰王国对弈,甚至会遭遇各方势力目的不一的阴谋,但是,我一定比在国内安全……”

下一秒,泰尔斯的眼里爆出强烈的自信与肯定:

“所以,我一定会活下去!”

基尔伯特轻轻地笑了起来。

但随即,他抬起头,严肃地道:“既然您这么想,殿下,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今天前来,是为了跟你商议使团的人选,以及您侍从官的人选。”

泰尔斯点点头。

“然而在此之前——”

基尔伯特轻轻鞠躬:“殿下,有个人想觐见您。”

“见我?”泰尔斯刚刚拿起刀叉,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时候,想要见我?

“如果是抱着观赏珍稀动物的兴趣,慕名而来,希望见到最后的璨星王子的话,”泰尔斯无所谓地挑起一块土豆,咬进嘴里:“帮我推掉吧——措辞礼貌些,我已经得罪太多人了。”

但基尔伯特摇了摇头:

“不,我想,这个人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不因您的王子身份而来拜访您的人——事实上,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住在后面的营房里养伤。”

“你是说……”泰尔斯想起了什么,他惊讶地抬起头。

屋外传来“咯噔”、“咯噔”的声音。

基尔伯特点点头,感慨道:“受了那样的重伤,连进食也只能用管子,甚至医者都觉得他活不下去了,但他的求生意志实在惊人,而我们的药材也从不短缺。”

基尔伯特将书房的门口让出给来人,微微感叹道:

“进来吧,这就是你坚持要见的人。”

“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殿下。”

泰尔斯放下刀叉,蹙紧眉头。

来人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和木板,还拄着一双拐杖,明显不太熟练,只见他吃力地,一下一下地拄进泰尔斯的房间。

他的喉部是一团带着可怕伤疤的虬结血肉,双腿只到膝盖。

虽然他满脸胡茬,消瘦得厉害,更理短了头,脸上的刺青也浅了不少,但泰尔斯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曾在绝望中悲伤啜泣,现在却重伤初愈的男人。

随风之鬼。

米迪拉·罗尔夫。

第10章 跟里在一起

罗尔夫,血瓶帮曾经的希望之星,十二至强里唯一的阶高手,经历了地狱和绝望,终于在一个月后,与泰尔斯重逢。

“恭喜你,终究还是挣扎过来了,”泰尔斯笑着点点头:“没有输给这个该死的世界。”

罗尔夫微微颤抖着,猛地张开嘴,血肉虬结的喉部微颤,却只能出一团意味不明的嘟哝。

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的情况,泰尔斯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没事,你有什么要说的……”他挠挠脑袋:“用笔写下来就好。”

罗尔夫眼神一黯。

“我们试过了,”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识字——除了数字,连自己的姓名都写不出来。”

听闻此言,罗尔夫自卑地闭上眼睛,把头伏得更低。

泰尔斯有些尴尬。

他差点忘了,罗尔夫是个吃黑帮饭的人,做过乞儿的泰尔斯知道,会进黑帮的人,大部分都有着不幸的际遇,每天都在不法的勾当里讨生活,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受到像样的教育。

但下一刻,在泰尔斯诧异的目光下,罗尔夫紧咬牙关,吃力地拄着拐杖,低下残缺的身子,向着矮小瘦弱的泰尔斯……

深深鞠躬。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好的,你的感谢,我切实地收到了。”

罗尔夫抬起头,颤抖着身子,看向泰尔斯。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吗?我并不太建议你回血瓶帮……”

罗尔夫微微一颤。

回血瓶帮?回大姐头……回凯萨琳的手下?

他看看自己的腿,露出痛苦之色。

而且,还有涅克拉……

一想到从背后捅刀子的仇人,罗尔夫的双眼射出厉芒。

几秒钟后,罗尔夫用异能呼出一口气,黯然摇头。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他。

“好吧,”穿越者露出一个笑容:“那你就暂且在我这里留着吧……应该养得起你。”

罗尔夫眼前一亮。

这个男孩……除了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外,身份也大有来头……

“基尔伯特,”泰尔斯转过头,看向卡索伯爵:“我们离出前往埃克斯特,还有多久?”

“视乎信鸦到龙霄城的联络时间而定,最少三天,”基尔伯特微笑着道:“最多一周,殿下。”

“应该够了。”

泰尔斯点点头,然后他看向罗尔夫:

“这几天里,白天的时候,你来我的书房里吧。”

罗尔夫露出讶异的表情。

只见那个一直自信而乐观,在绝望的困境里,让他选择“解脱还是挣扎”的男孩,脸上露出笑容:

“我来教你认字,顺便教你——怎么用手势说话。”

——————————

隶属东城区警戒厅的城防队长,三十一岁的杰纳德,倒在蔓草庄园的地牢里,喘着粗气。

他遍体鳞伤,被沉重的锁链束缚着,动弹不得。

但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绝不能……绝不能开口。

无论这些大贵族的手下如何折磨和毒打他,无论他们怎么威胁和利诱……

无论他们有多想知道,那一晚的东城区,蔓草庄园外出现的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都必须咬紧牙关。

在国是会议结束后,杰纳德卸下在星聚广场维持秩序的任务,仅仅在第二天早上,他的上司就带着一群警戒官来到东城区,他的执勤现场。

当着他和他所有手下士兵的面,上司宣读了杰纳德的罪状:有人举报他,在东城区执勤时,收取贿赂。

杰纳德当即叹了一口气。

并非因为这是诬告,而是因为,在东城区,在贵族们的手下收取小费,这早已是公认的惯俗和风气了,每一个城防队士兵,乃至于警戒官们,都会收取这样的小费,警戒厅也心知肚明——他们每次都会抽成、拿油水——这也是杰纳德能为自己这群薪水微薄的队员们,所拿到的唯一外快。

为何,独独自己会被举报?他的手下士兵们,也一脸震惊。

但在东城区混了快十二年的杰纳德,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大概是得罪了大人物。

十名警戒官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杰纳德只来得及,把自己珍藏、保养了十二年,一直不舍得离身的佩剑——那是星湖公爵在沃拉走廊大撤退后,看他身无武器,于是随手解下递给他(“用这个换你手里的面粉吧,因为你,至少我们有顿饱饭可以吃了。”——约翰公爵)的礼物,上面还带着九芒星的徽记——交给队里一个自己最看好的小伙子,就被锁着双手双脚,蒙着头带上马车,来到了一处庄园。

马车七拐八绕,但杰纳德在东城区巡视了十几年,当兵时,在星辉军团里养成的观察、记路的习惯也没丢掉,又怎么会不认得,这就是他每天巡逻都要经过三次的,凯文迪尔家的蔓草庄园?

一群一看就是士兵出身的人,折磨了杰纳德整整两天。

不为别的。

就为了问出,那群骑兵,那群在晚上闯入了东城区,甚至有可能闯入凯文迪尔家蔓草庄园的骑兵……

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杰纳德不能说。

他不能说。

不为别的。

就为了,那群骑兵,他们……来自九芒星旗下的……璨星王室。

那是约翰的九芒星,是星湖公爵的九芒星,是星辉军团的九芒星,是懵懂的杰纳德曾在其旗下,热血拼搏,不懈战斗的九芒星。

那里面有多少他的战友啊!

十二年前,他曾麻木地流浪在战火肆虐的大地上,在寒冷、饥饿、痛苦、煎熬里,每天愣愣地见识杀人、放火、强奸、劫夺。

直到杰纳德傻乎乎地进了城,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刻,懵懂地朝着征兵处走去。

直到遇到公爵,那位诙谐风趣,自信乐观,又平易近人的星湖公爵,和他的星辉军团。

一个十九岁的、时常被欺负的、傻傻愣愣的、活不下去的农家少年,在那里,第一次学会了团结合作,第一次懂得了无私牺牲,第一次受到认可赞赏,第一次被教着读书识字,第一次为胜利举剑呐喊,第一次围着篝火欢歌,第一次下决心为同袍断后。

还有,他第一次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吃饱饭、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存在。

在那里,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而非只在乎觅食果腹的荒蛮野兽。

公爵大人的星辉军团,公爵大人的亲卫队,就是他的家,他的归宿,他的全部,他以为日后要奋战一生的地方。

直到索达拉的悲剧,直到那可耻可恨的背叛,直到那卑鄙下贱的偷袭,直到那懦弱下作的暗箭。

直到公爵平静地躺在全体亲卫中,在整个军团悔恨而愤怒的痛哭声里,告诫他们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含泪而笑,阖眼长逝。

这都是他们,是他们亲卫队的错,是他们亲卫队的罪孽。

要是我们当初早一点现……要是我反应更快一点……那公爵就不会……我们的家就不会……

所以,当那群贵族家的士兵,不屑地侮辱、逼问、毒打、威胁他,要杰纳德说出那群同样属于九芒星的骑兵身份为何的时候。

杰纳德觉得,自己的坚强不屈,咬牙坚忍,沉默以应,乃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都是一种赎罪。

至少这样,能让他负疚、悔恨、自责了十二年的心灵好受一些,让他这了无生趣、麻木不仁的十二年,能多多少少偿还一些歉疚与遗憾。

这都是为了曾经的“家”,为了哪怕他已经不在,却也时刻铭记着的公爵亲卫的职责。

“我的主人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那个花白头的老人,又在牢门外平静地询问他了:

“关于那些骑兵的身份——仅此而已,我以主人荣誉起誓,他并不准备对那些骑兵不利。”

杰纳德咬紧牙关。

“你的坚持,有谁会看到呢?同样,你的软弱,也没有人会看到。只要给我们一点信息——哪怕一点也好,没有人会知道的。”

杰纳德继续咬紧牙关。

“我们知道你肯定知道点什么——你的士兵们都说他们没有旗号和徽记,所以,是你所认识的人吗?是曾经的战友?过命的交情?”

杰纳德依然咬紧牙关。

头斑白的老人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地牢。

杰纳德松开牙齿,喘息着,软倒在地上。

他又熬过去了。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凯文迪尔家的老管家,阿什福德来到蔓草庄园的上层,毕恭毕敬地向着他年轻的主家,南岸领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鞠躬道:

“已经问出来了,那群骑兵是璨星家的人。”

詹恩从充满血腥味的窗户边转过身来,表情玩味:

“我以为,他一直都死不开口?”

“有些事无需对方开口也能问出来,”阿什福德面无表情地道:“杰纳德出身星辉军团,甚至曾是星湖公爵约翰·璨星,也就是星辉战神本人的亲卫,在索尼娅·萨瑟雷解散了原本的星辉军团之后,作为不愿北上断龙要塞的人之一,退伍来到警戒厅。”

詹恩目光转动,若有所思。

阿什福德微微点头:“看得出来,他是个优秀而硬朗的军人——如果说,那群骑兵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死不开口,想必一定跟他的服役经历有关。”

“我推测,军旅、征战经验丰富的他,看穿了那群无旗无帜的骑兵的来头——出于过去在星辉军团中,同样出身璨星的同袍之情,他坚持要为那些人守密。”

詹恩看着自己的老管家,好几秒钟。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所以,符合描述的,应该只有闵迪思厅的璨星私兵了——而那个新王子,昨天之后就直接公然地回了闵迪思厅。”

“闵迪思厅的秘宝失踪?”

詹恩摇摇头,轻笑一声:

“哼,恐怕之前在闵迪思厅失踪的所谓秘宝,就是那个新王子吧!涅克拉抓到了那个小鬼,带到蔓草庄园……所以他们干脆破门而入,秘密抢人。”

“你知道么,阿什福德,我们曾经两次把王国的命运抓在手中,两次!”詹恩仰起头,紧闭眼睛:“结果,都让他逃了。”

阿什福德淡然垂,不言不语。

半晌。

“给那个星辉军团的士兵治伤。”詹恩冷冷道。

阿什福德抬起目光,带着不解。

“你知道的,那个小鬼,我欠他一次,不管怎么说……”詹恩捏紧拳头,眼中冒火地道:“而我不想在向他下手时,还心存犹豫。”

詹恩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庄园。

“您知道吗,大人。”

他的身后,阿什福德露出神秘的微笑:“您越来越像老大人了。”

詹恩头也不回,不屑地回答道:

“然后像他一样愚蠢,被亲戚暗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的卧室被割喉吗?”

阿什福德微微摇头,深深叹气。

他低下头,报上另外一件事:

“大人,翡翠城传来的消息……希莱小姐她……”

阿什福德看了看主人的脸色,欲言又止。

詹恩的脚步一顿。

年轻的公爵吸进一口气,仿佛在准备着什么。

“说吧,”他语气冰寒:“我那位年方十二,可爱且愚蠢的妹妹,又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闻言后,阿什福德深深一躬,小心翼翼地道:

“希莱小姐,已经在五天前,于卡西恩勋爵的护卫下,前往瑟拉公国了——手下的人,也没人敢阻拦她。”

詹恩偏过头,看向阿什福德。

“瑟拉?大公遇刺后,就四分五裂的瑟拉公国?”他露出疑惑的神情,皱眉道:“那地方最近,不是在闹瘟疫吗?”

“对外的说法是,她要去救助深受瘟疫之苦的人民,”阿什福德轻轻鞠躬:“但鄙人怀疑,她是查到了那个组织的讯息。”

那个组织?

詹恩的脸色顿时寒如霜雪,他的脸庞抽搐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直到他猛地爆。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还不够吗!”

公爵的声音充满了怒火与仇恨:“还想把什么样的灾难带回凯文迪尔,带回来这个家!”

阿什福德没有说话。

十几秒后,詹恩狠狠呼出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一挥衣袖。

“加派人手,保证她的安全。”詹恩紧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狠狠道:“还有……保证她的身份秘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泄漏……”

他的嗓音颤抖着,用了三个绝对。

阿什福德轻轻点头,善解人意地,先公爵一步离开了庄园大厅。

在管家的身影远去后,詹恩颤抖着,扶住立柱。

咚!

他狠狠一拳,捶上立柱!

随后,鸢尾花公爵把头深深地靠上立柱。

他痛苦地呼出一口空气。

之前的疏忽和失败……不允许再有第二次了……

我不能倒下。

不能倒下!

我必须成为国王。

必须。

只有成为至高国王……

只有掌控整个星辰王国的权力……

否则……希莱……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保护你?

保护……那样的你?

———————————

闵迪思厅,地窖。

“真是恭喜了呢,偶的盟友,泰尔斯殿下,第二王子。”四百岁以上的血族,夜之国度的难民,银赤瞳的萝莉瑟琳娜,神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

“星聚广场的欢呼,偶们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这就有些夸张了吧……从星聚广场到这里的距离……”泰尔斯眯着眼睛无奈道。

“总之,偶们的盟约又近了一步。”

瑟琳娜毫不脸红(泰尔斯怀疑:她真的有“脸红”这个属性吗?)地打断他,继而道:“现在,就等里什么时候能加冕为王,再来帮偶夺回王位了——放心,偶会全力帮助里的。”

不灭灯下,泰尔斯的脸色一阵青白。

全力帮助我?

这话说得——好像我不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而你不帮我,我就没法继承王国了似的。

相反——她的竞争者和对手,夜之国度的那个什么“哭泣者”,夜幕女王……

泰尔斯只觉得头大。

他在心底啐了一口:精打细算,占尽便宜的老妖婆。

我加冕,你复位?

老妖婆,咱能不能换个顺序?

但他终究还是没把抱怨说出来。

“那样,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泰尔斯干咳一声:“我要在近期,前往埃克斯特。”

瑟琳娜点点头,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个短生种的小鬼。

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

“我走之前,会把你们托付给……额,父亲……”泰尔斯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偶跟里走。”

泰尔继续点着头,想着接下来的措辞:“……你至少也是一国政要,他肯定不会怠慢……”

“偶只跟里走。”

泰尔斯的声音渐渐小了。

“什么?”他皱起眉头,疑惑地道。

“偶说,偶要跟里在一起,”瑟琳娜展颜一笑,这个看似六七岁(咦,上次看到不是才五六岁吗?难道长大了一点?——泰尔斯)的赤瞳女孩,张着漏风的嘴道:“偶们还有每月一次的供血条款,不是吗?”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一声。

“而且,盟友之间,当然不能相离太远——偶还要保证里的安全呢。”

穿越者又翻了个白眼。

跟我在一起——是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吧!

他最担心的事情生了。

然而就在此时,基尔伯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日安,三位……科里昂先生,科里昂先生,和科里昂小姐……真是尽职尽责——乔拉,放松点。”

随即,地窖外的门被敲响了。

“抱歉打扰您们的讨论,泰尔斯殿下,科里昂殿下。”卡索伯爵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但是……比预想得还要快……埃克斯特的回信到了。”

第11章 王后、公主与命运(上)

“总之……这一行下面全都是p开头的日常单词,刚刚都有讲解过,不记得的话,旁边有图形示意,至于为什么ph开头的词不是这个音……别问我,死记下来就好了……”

泰尔斯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这都是基尔伯特准备给我用的资料——但现在看来,我的进度有一丁丁点的前,但正好能给你用上。”

一丁丁点的前?

看着泰尔斯把单词表递给不能说话的罗尔夫,门口处张望着的基尔伯特,微微皱眉。

他不怎么赞成(可说是坚决反对),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泰尔斯还花费时间在教导罗尔夫上(虽然殿下那套神奇而内涵丰富的手语,确实没有人能代课),以至于耽误了自己的功课。但一想到王子殿下前往埃克斯特的时日近在眼前,他更需要的是可以信任的手下,而非繁复琐碎的知识,基尔伯特也就叹一口气,继续立在门外,让殿下进行他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举动——至少在基尔伯特看来是如此没错。

埃克斯特的回信昨天就到了,然而当紧张不安的紧急使节,拉塞尔男爵把内容亮出来的时候,连涵养最好的老库伦公爵也不禁紧蹙眉头。

相比第一次,那封国书上面的血手印,这封信更加简约和“冷静”一些。

信上是努恩王的亲笔字。

却只有三个,力度极重的单词。

【让他来。】

没有条件,没有宣言,没有提两国的矛盾,没有说对伦巴大公的举措——根本没有任何附带的内容。

而凯瑟尔五世在看过信件后,也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正式勒令:三天之后,第二王子与他的使团,将北上前往埃克斯特,前往龙霄城。

这不禁让基尔伯特心中忐忑。

拉塞尔男爵在传达完努恩王的意思后,就满头大汗地告辞归国——基尔伯特猜想,那天会见陛下的经过,以及拉塞尔的表现,大概也传回了埃克斯特国内,此次回国,他也许必须在努恩王与伦巴大公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思虑间,泰尔斯的声音继续传来:

“好,接下来我们复习一下刚刚的手语——‘对不起’怎么表达?”

罗尔夫皱着眉头,在手边一对画满了图形的纸张里翻找着,然后抬起头,疑惑地举起右掌,在胸前轻轻环绕。

“不对,这是‘请’。你得把手掌握成拳——对,这样才是‘对不起’。”

罗尔夫笨拙地握着右拳,在胸口处绕圈。

随风之鬼的对面,泰尔斯头也不抬,微微颔。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罗尔夫身上,另一半则聚焦在右手,桌子下的一本书:《从最终帝国到星辰王国》。

没错,泰尔斯一面教导着罗尔夫手语,一面在书桌底下翻阅着他所需要,却又不能让基尔伯特知晓的书籍资料——特别是关于灾祸,关于魔能师。

泰尔斯太渴望了解这些切身相关的秘密了——尤其是上次遇刺,他疑似使用魔能之后,那股几乎撕裂全身的剧痛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下一次使用魔能,会否就是他的死期?

但他就像被命运推着走一样,从国是会议到埃克斯特使节觐见,再到被派遣出使,根本没有时间停留下来,探究自己与魔能师的真相。

本来,如果埃克斯特的事情没有那么急切,那罗尔夫的到来,泰尔斯就有了抽时间教导他手语的借口,来缩减自己每天的“基尔伯特上课时间”——他可没法在基尔伯特的课上查阅这些可能引怀疑的资料,他也想过公开表达自己对魔能师的好奇心,换取公然查找魔能师资料的机会,但谁知道自己翻阅的书籍,会不会被专人记录下来,传到凯瑟尔,甚至莫拉特的面前?

所以他只能在把自己的目的伪装在日常生活里,抽出空闲来追寻自己的秘密,就像今天一样。

而在宫门前遇刺、失控之后的那种剧痛,让泰尔斯更加着急和恐慌:这具身体的异常到底还有多少?什么时候,这些异常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泰尔斯有种预感,一切秘密都在自己的身世——那个神秘的母亲身上,包括大主祭李希雅讳莫如深的奇怪态度,血脉仪式上国王与大主祭可疑的对话等等。

“母亲的真相”——这件事已经被泰尔斯列为“我的五大未解之谜”中的第二位,排名还要在“血色之年”、“记忆闪回”以及“异常的身体”之前,仅次于最迫切的“魔能师之谜”。

在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里,他必须自救。

想到这里,泰尔斯不禁叹出一口气。

“那么,‘谢谢’怎么比划?”他随口道。

罗尔夫艰难地翻找到那张图纸,笨拙地以右掌尖轻点自己的下巴,然后手掌向上外翻而出。

泰尔斯的目光在书本和罗尔夫之间转换,然而正在此时,他的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

吴葺仁的声音先响起:

【大小姐,你又要去特校,给残疾人们做志愿者了?】

【是啊。哎,别用这么带贬义的叫法,他们既不是残缺,也不是疾病,你每叫一次,就把他们隔离出正常社会一——该用“身体障碍者”或者“身体不便者”。】

【唉,我总觉得,你把时间花费在这里,还不如好好去读你的学位,日后从社会结构层面去影响、提升特殊教育呢,毕竟多你一个不多,他们生活不便的境遇,不会因为你偶然的行为而变好——社会不是这么改变的。】

【吴葺仁!他们之所以生活不便,不是他们自己的错,而正是因为我们这些社会里的人没有尽到我们的责任——让所有不分条件的人都能毫无障碍地生活其中:我们可以贴心地给一米二以下的孩童设计洗手间单格,让他们毫无障碍地生活在社会里,那为什么不能让一个聋哑人毫无障碍地与人沟通交流,毫无障碍地生活在社会里呢?】

【咦,你怎么变得这么有社会科学的道德感了?】

【这不是道德——而是基本的价值!倒是你那种“从宏观结构促进社会进步是正道”的想法才有问题吧!我才不相信,一个连身边的同情与帮助都懒得施舍的人,会给社会带来真正的帮助呢——说的就是你,吴!葺!仁!】

【打住!严肃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出吧。】

【诶?出去哪?】

【送你过去特校啊!你不是要去做志愿者吗!】

【啊啊啊葺仁葺仁!你也要去了吗?一定是被我满满的节操给感染了对不对!先说好啊,你要跟我一起学手语啊!】

【诶——我就只是送你过去……】

【不管不管!你必须跟我一起!否则今晚你不许进我的房间!】

泰尔斯使劲甩了甩脑袋,把几道印象极深,却再也无从触摸的过去驱散,重新藏回脑海里。

他的注意力回到眼前。

“不错,那我们增加点难度……‘再来一次’……不不不,我是说,你要怎么比划出‘再来一次’的手语?”

在罗尔夫满头大汗翻找图纸的当口,泰尔斯又翻过两页《从最终帝国到星辰王国》。

这本书的价值没有上一本高,基本上都是想象出的传说故事汇总和大事件的编年流水账,对终结之战里“灾祸”的身影更是描绘不清,就像普通民众一直把终结之战当作冥夜神殿里的无聊戏码,甚至有很多人以为世界生来就是两块大6——咦?

泰尔斯眉毛一皱。

从这本厚书的夹页里,掉出了一张纸。

泰尔斯轻轻地把它拾起来。

这是一张色泽陈旧的羊皮纸,比这本已经很有些年头,却还因为保养出色而勉强能翻动的《从最终帝国到星辰王国》而言,这张纸的年代看上去还要古老一些。

羊皮纸上,是可擦写的乌笔。简笔描绘出的一位少女的侧脸。

画中的少女沉静而婉约,露出可人的微笑,素净的面容仿佛一朵纯洁的莲花,只有左耳上,别着一个多角星星也似的耳环。

这张纸——明显早于这本书,难道是哪位前辈,随手拿来做书签用的?

泰尔斯面露疑惑,目光下移,见到了落款:

tnetbsp; 四个字母,大概是画者的姓名缩写。

在罗尔夫笨拙的手势中,泰尔斯翻开羊皮纸的背面,见到一个潦草的单词:

敌人!

带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敌人?

泰尔斯摇摇头,没有想通它的涵义。

基尔伯特的声音突然传来:“殿下,抱歉打扰了!”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把羊皮纸塞进怀里,合起书本,悄悄把它推到脚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穿越者抬起头,微笑地看向基尔伯特。

“陛下刚刚传来了消息,”基尔伯特向着他抬了抬帽子,微微鞠躬:“他希望您在出前,进复兴宫一趟,完成王室成员的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泰尔斯愕然而惊疑地张口:“什么家庭?”

璨星王室的家庭,难道不是……?

而此时。

一等宫廷女官的身影,从基尔伯特身后出现。

“跟我走就对了。”

姬妮淡淡地道。

她看泰尔斯的眼神,充满了叹惜与怜悯。

——————————

复兴宫。

“你既然已经被承认为王子,”姬妮踩着高跟靴,带着打扮过的泰尔斯走在冰冷的石阶上,声音清冷:“那就必须来觐见你名义上的母亲,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至少在你去埃克斯特之前……”

母亲?

泰尔斯惊讶地问道:“什么母亲?”

“自然是你父亲唯一的妻子,”姬妮脸上露出不忍与哀伤:“柯雅王后。”

泰尔斯愣住了几秒钟。

他们在一间宫室外停了下来。

“陛下太忙,今天没有过来。”姬妮看着紧闭的大门,轻声道。

一股深沉的怀疑蔓延上泰尔斯的心头。

连家庭聚会也没法参加?

让新找到的儿子,来觐见自己的王后?

但姬妮的心思明显不在这对父子身上。

下一刻,女官认真而严肃地,对着不解的泰尔斯说:“过一会儿,无论生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

还没等怔的泰尔斯反应过来,姬妮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柯雅,”姬妮谨慎地道:“我来了。”

泰尔斯跟着宫廷女官,缓缓步入房间。

这是一个布置简单,但颇具风格,布满了文雅气息的宽阔房间。

他们的前方,一位脸容清新而柔雅的女士,大概四十许岁,身着华贵的星蓝礼装,转过身来,看向姬妮和泰尔斯。

“姬妮,你来了!”这位华贵的女士——柯雅王后露出愉快而真诚的笑容:“真是太好了,最近凯瑟尔为了与埃克斯特的邦交,忙得不可开交,我想着,你大概也没多少时间呢……”

泰尔斯有些拘谨,毕竟,他算是国王的私生子。

同时,他也为当前的场景感到惊奇:如果姬妮是国王的情人,那身为王后的柯雅,居然跟她相处如此融洽?

“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今天会来看你的……”姬妮话音一滞,似乎觉得没必要说太多,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泰尔斯拉上前来,默默道:“这是泰尔斯,凯瑟尔的第二个……儿子。”

“这么说,就是你?”柯雅缓缓走到他跟前,轻轻蹲下:“凯瑟尔的小儿子?”

她柔和的双目望向泰尔斯。

泰尔斯尴尬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别怕,我也是你的家人,”王后陛下摸上他的头,露出慈爱的表情:“看你的眼睛和鼻子……简直跟你魅力无穷的母亲一模一样。”

泰尔斯呼吸登时一滞,瞪大了双眼。

母亲?

只听柯雅王后温柔而诚恳地道:“……希望你也能继承你母亲的聪慧、博学,还有她无往不利的口才,呵呵——毕竟,很少有女人,能像她和姬妮一样出色呢。”

魅力无穷。

聪慧,博学。

无往不利的口才?

泰尔斯如饥似渴地,把这些信息纳入脑海里,那个叫“母亲”的区域。

关乎他身上许多未解之谜的关键。

姬妮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草草地回答道:“好了——柯雅,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还要带他……你知道,他即将前往埃克斯特。”

泰尔斯觉得很奇怪,在这位温柔而善良的王后面前,为何姬妮如此紧张?

而且,如此着急地想要,结束这场会面?

“唉,可怜的孩子,”柯雅王后叹出一口气:“我虽未去过埃克斯特,但也多少听闻,那里野蛮、粗鲁,崇尚暴力和战斗,你才这么小——恐怕要受苦了。”

“额,谢谢您的关切……”饶是泰尔斯八面玲珑,在陌生人面前,也很难招架这样和乐一家亲的场面,只听他硬梆梆地答道:“不,这都是国王陛下的命令……也是璨星的使命。”

柯雅王后轻笑一声:“璨星的使命……他们总是这么说。”

姬妮的声音又突然生硬地响起:“好了柯雅,他还有别的任务。我们先告辞了……”

不对。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一定有哪里不对。

但是。

到底哪里不对头?

——————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今天我会两更,第二更大概在下午六点。

看在破天荒两更的情况下,是不是给点票票和收藏?

by一脸认真样的无剑

第12章 王后、公主与命运(下)

本章可能有少量让读者不适的情节,请遵照医嘱,酌量服用。

——————————

“不,别这么快走啊,”柯雅站起身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对了,他还没见过哥哥姐姐呢!”

泰尔斯心中一凛。

“柯雅!”

姬妮高声道,语气里充满了——恐慌?

但柯雅王后只是回过头,走向远处的大床。

“有了个弟弟,莉迪亚和卢瑟一定会很开心的……”

泰尔斯终于觉了,这个房间里不对劲的事情。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只见温柔而体贴的柯雅王后,从床上抱出了……

两个布娃娃。

姬妮则脸色苍白。

“你看,卢瑟,这是你的弟弟泰尔斯,快打声招呼!”

柯雅幸福地逗弄着左手的布娃娃,举起它的手,向着泰尔斯挥动,露出开心的笑容。

泰尔斯眉头紧皱。

柯雅一面兴高采烈地道,一面抬起右边的布娃娃,把它的头扶向泰尔斯。

“还有你,莉迪亚,坐好——不能再淘气了,快叫弟弟!”

柯雅自己的右手还吃力地晃动着,似乎她怀中的布娃娃正在激烈挣扎似的。

真是诡异至极的场面。

泰尔斯的呼吸开始紊乱。

难道……

穿越者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美丽华贵的王后,正一脸幸福地,逗弄着自己怀里的两个布娃娃。

这……这是……

“够了,柯雅!”

姬妮呼吸急促地快步走上前来,第一件事是先把泰尔斯往后拉走。

但柯雅王后的脸色很快变了。

“咦?”

“为什么?”

柯雅看看怀里的布娃娃,又看看泰尔斯,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语气变得慌张:

“为什么,卢瑟你——你还没有,没有你的弟弟,泰尔斯高呢?”

泰尔斯咬着牙,后退一步。

下一刻,柯雅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脸色变得恐惧而惊惶。

啪嗒!

她右手的布娃娃轻轻地掉了下来,但柯雅王后似乎一无所觉。

她只是一脸难受地,看向左手的布娃娃,泫然欲泣。

“我知道了,”柯雅哀伤而绝望地看着布娃娃:“你变矮的原因,是因为你少了……少了……”

“走!”姬妮咬着牙对泰尔斯道:“你先走。”

但泰尔斯已经呆愣在原地。

只见柯雅的双手紧紧地箍住那个布娃娃。

一秒之后,柯雅开始痛苦地哭泣,一边说出让泰尔斯毛骨悚然的话:

“卢瑟!”

“卢瑟……头……头……你少了一个头!”

“卢瑟,你的头,你的头呢?你的头颅去哪了?”

“啊?你的头,掉……掉了?”

柯雅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慌地大叫着,整个人趴下来,四处张望和摸索:“快!快!我们得把你的头找回来!”

泰尔斯直看得头皮麻。

姬妮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柯雅王后,使劲将颤抖的她稳定下来。

“你!”柯雅猛地看向姬妮,双眼瞪圆:“你看见,看见我家卢瑟的头了吗?”

“大概这么大……”

“圆溜溜的……会滚的……”

“有两个眼睛……”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柯雅猛地挣扎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不要!不要拦着我!我要保护他!保护卢瑟!我的儿子!”

姬妮咬着牙,把她死命向着床上拖去。

就在此时,泰尔斯的手臂被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拉住。

泰尔斯吓了一大跳!

惊魂未定的他,猛然转头!

只见拉住他手臂的,是一个陌生的人。

那是一位穿戴黑袍,鹅绒披肩的长女士。

这位黑衣的女士面容清秀,却脸带哀伤。

泰尔斯喘着气,总算平复下呼吸。

只见黑衣长的女士拉着自己的手臂,轻声道:

“没事的,我们先出去。”

泰尔斯疑惑着,转头看向,正努力制服着柯雅王后的姬妮。

“泰尔斯!”姬妮咬牙大叫:

“这里由我来负责就好,你和公主殿下先出去,快出去!”

公主殿下?

但泰尔斯没有多想,就被长的鹅绒女士拉出了房门。

他的身后,柯雅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疯狂地大叫着:“卫兵!卫兵!快!”

“有刺客!刺客啊!”

鹅绒女士扯着脸色铁青的泰尔斯,快步走出。

只留下身后,柯雅歇斯底里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侧,不时有脸色沉着的侍女和仆人,急匆匆地向着柯雅的房间赶去。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柯雅的尖叫依然在耳。

“呜呜呜——我的卢瑟——不!不要!”

“你的头……呜呜……为什么装不回去!为什么拼不回去!为什么总是掉下来!为什么!”

“粘起来!粘起来就好了吧!卢瑟?对不对?”

泰尔斯只是一脸苍白地往前走。

他觉得身后的事情太残忍。

他不敢面对。

直到柯雅的声音远远消失在身后,他们俩才站定在一个走廊里。

泰尔斯心有余悸地,看看背后。

“对不起。”黑衣长的鹅绒女士轻声道:“平时,柯雅作的时间没有这么快。”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后方。

他心里开始慢慢冒出疑惑。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这位女士。

“当年,卢瑟和莉迪亚——我的哥哥和姐姐遇刺的时候,”泰尔斯艰难地道:“王后还有姬妮女士她们——都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吗?”

沉默了几秒钟后,这位黑衣鹅绒女士的眼底露出悲哀:

“是的。”

她缓缓道:

“那天,卢瑟殿下当场就被……”

鹅绒女士紧闭着眼睛,在回忆中,呼吸不畅地道:

“姬妮跟我听见声音就赶来了,但都来得太晚。”

“据说,他的头滚到了床下……”

“莉迪亚公主被掳走,姬妮抢了匹马就追了出去,我跑去通知卫兵,留下被吓傻的柯雅一个人在房里。”

泰尔斯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的脑里突然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

那天在去往复兴宫的路上遇刺。

姬妮那么反常的反应……甚至提前惊动了,本不是冲我而来的刺客。

原因在此么。

她们都经历了……那样的场面?

所以……

“但你无需害怕,泰尔斯,”只见这位黑衣长的鹅绒女士,温柔地对他笑道:

“……柯雅王后她,已经这样很多年了。”

“她清醒时,总是歇斯底里和满腔怨愤,”这位鹅绒女士感慨地道:“病时,倒是安静祥和,只觉得卢瑟和莉迪亚都还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地玩耍……”

女士的神色逐渐变得凄凉而惨然:

“当年的悲剧生后,宫中一片混乱,连艾迪王和米迪尔殿下都被……卫兵紧张得见人就拔剑……所以没人顾得上这里,仆人们都逃散了。”

“只有柯雅死死抱着王子的遗体不肯放手……据说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我被卫兵强行隔离到安全屋里……恐慌不已的贵族们封闭了复兴宫,锁闭永星城……等到凯瑟尔陛下掌控王国,稳定局势,已经是两周后的事情了。”女士叹了一口气,垂下额头。

泰尔斯轻轻叹气。

“两周的时间里,柯雅死死守在房里,搂着死去的卢瑟王子哭泣,靠着花瓶里的水活下去……”

“你知道,两周过去,王子的遗体已经变得……”

循着女士的描述,泰尔斯试着想象当时的情景,顿时不寒而栗。

“当两周后,他们砸开房门,我们看见奄奄一息,几近昏厥的柯雅,还有她怀里的……”

女士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恐惧:

“那种场景,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不敢再去想象。

对璨星王室而言……

血色之年……

就是这样的景象么。

为星辰而生——就是这样的代价?

沉默。

直到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鹅绒女士。

对了。

刚刚,姬妮叫她——

公主殿下?

看她的年纪,应该不会是凯瑟尔的女儿,所以公主是指……

但是,先王的幺女,凯瑟尔五世的幼妹,长公主康斯坦丝·璨星,不是自己在璨星墓室里看到的……

泰尔斯心里冒出疑问。

“所以,请问您是……?”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公主’的称谓一定让你迷惑了吧。”鹅绒的女士,善解人意地解开泰尔斯的尴尬,不好意思地微微垂:

“我不姓璨星,不是真正的公主,”只见这位“公主”轻轻摇头:

“我只是先王陛下的养女,算是你的——半个姑姑吧。”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

“我是伊丽丝·索拉,比康斯坦丝还小一些,”伊丽丝公主浅笑道,脸庞边露出一个迷人的酒窝:“但并没有资格冠以璨星的姓氏……索拉,这是我丈夫的姓氏。”

半个……姑姑?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提到?

“请问,您的丈夫是……”泰尔斯机械地道。

“索拉伯爵……先王时的荣誉伯爵,”伊丽丝闻言叹息道:“一个月前刚刚离世。”

寡妇?

难怪,是黑衣……还在致哀么。

“一个月前?荣誉伯爵离世?”泰尔斯疑惑道:“是疾病么……”

但泰尔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伊丽丝姑姑,是我冒昧了。”

伊丽丝公主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道:“不,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只听这位先王的养女,伊丽丝公主,一字一句地道:

“他死在一个月前,红坊街中心的那场大爆炸中。”

红坊街……

大爆炸?

泰尔斯顿时僵住了。

难道是……

“就是xc区还有西环区,黑帮火并的那天晚上。”伊丽丝哀怨地道。

是了。

没错。

是我、约德尔,以及艾希达,是我们引的爆炸。

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他,您的丈夫,”泰尔斯按捺着心底的难受,缓缓问道:“为什么会在那一晚,在红坊街呢?”

明明那晚是宵禁不是吗?

但伊丽丝明显所知不多,只听她叹了一口气:

“我们感情不怎么好,我丈夫……喜欢去红坊街寻欢……他去世的前几天,我还去那里找过他,大吵了一架,他之后三天没有回来……”

“却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了。”

伊丽丝闭上眼睛,摇头叹息。

她拉了拉肩上保暖用的鹅绒。

但此时的泰尔斯,突然瞳孔一缩!

那道鹅绒……有些眼熟。

鹅绒……

女士……

红坊街……

大爆炸的前几天……

找丈夫……吵架……

难道……

泰尔斯浑身剧震!

他再次看向这位伊丽丝姑姑的面庞。

这一次,姑姑这张清秀的脸孔,和印象里,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张脸庞,彻底重合了起来。

久得自己都快忘记了。

是啊。

是她。

是那位鹅绒的女贵族。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这位公主姑姑。

那天,就是她。

是她,披着鹅绒,带着二十位终结剑士,在红坊街,遭遇了冒险出来血瓶帮地盘乞讨的泰尔斯。

是她,当街施舍给蓬头垢面的泰尔斯,十二个铜子与……一个银币。

只是,泰尔斯变化太大,恐怕连她也认不出,眼前这个第二王子泰尔斯,与一个月前的乞儿泰尔斯,居然是一个人了吧。

泰尔斯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正是被奎德用那个银币,烫出的伤疤。

正因为那次施舍,病重的科莉亚,得以从伤寒里幸存。

正因为那次施舍,尼德向奎德告密。

正因为那次施舍……自己……乞儿们……奎德……娅拉……红坊街……

正因为那次施舍……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泰尔斯深深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伊丽丝公主奇怪地看向一脸复杂的泰尔斯。

“不,没什么。”

泰尔斯抬起头,露出一个恭谨的笑容。

这位姑姑,在他的眼里突然变得亲切了许多。

“只是见到了亲人,有些感慨。”

他眼前重新浮现出艾希达·萨克恩的微笑。

这,就是你所说的,偶然么。

抑或是——泰尔斯眼前呈现出健壮的凯瑟尔,在王室墓地里的落寞身形——命运使然?

——————————

xc区地下街,落日酒吧。

“砍下去。”

“当作块木头就是了。”

“抛弃无用的感情与原则,成为一个真正的萨里顿!”

“砍下去!”

不。

不!

娅拉·萨里顿,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她从床上翻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记得,在三个乞儿被掳走后,自己跪在落日酒吧里,久久不起。

直到失去意识。

而现在……

“真是难看。”

床铺的另一边,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娅拉熟悉至极的声音。

“难道每次一受到刺激,你都会做那个噩梦吗?”

娅拉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老家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闭上眼睛,躺回床上。

但那个声音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娅拉·萨里顿,如果你不能回头面对当年的恐惧,那你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弱者。”

娅拉睁开眼睛,随即抿起嘴,转过身子面对墙壁,对老家伙的话充耳不闻。

“居然连罗达都能压得你毫无还手之力……可惜了那两柄杀人的好刀……”

娅拉想起三个被掳走的乞儿,还有科莉亚撕心裂肺的哀求。

【娅拉姐姐……】

她紧紧闭上眼,强忍着眼里的泪水。

但老家伙的话依旧传来:“一道恐惧就把你锁闭成这个样子,你跟那个奎德也没什么分别……当年……”

噩梦般的记忆袭来。

娅拉再也受不了,翻身起床,对着角落怒喝道:

“够了!”

“不用再提醒我了!”

老家伙沉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提醒你什么?”老家伙继续嘲笑着她:“哼,看,你恐惧得连提都不敢提……”

“叮”地一声传来,把娅拉吓了一跳。

她知道,那是老家伙在用手指弹弄刀锋的声音。

尽管有些虚弱,娅拉还是不忿地站起身来。

“哼,说得好像只要我提起来了,就会马上变成极境高手一样。”

“谁知道呢,”老家伙依旧神秘地道:“但如果你一味逃避,就肯定到不了极境……昨天的事情依然会重演。”

“萨里顿这个姓氏,仍然会像诅咒一样禁锢着你,永生永世。”

“你真的想让那个男人的梦魇,统治你的下半生吗?”

“或者你想再体会一次自己的无力和弱小吗?”

娅拉张开嘴,深呼吸两口。

“这有什么难的,”她咬着牙:“不过就是那件事罢了。”

“噢?”老家伙的声音有了一点起伏:“什么事呢?”

娅拉扭曲着脸庞,眼前出现那个石质的房间。

不行。

她开始颤抖。

不行。

黑暗和鲜血,像潮水一样蔓延上她的眼前。

不行。

她的牙齿开始打战。

不行。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不行。

不能去回忆……

但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背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个黑灰眸的臭屁小鬼,满身伤痕,还自不量力地对着她,坚毅地道:

“我自己一个人走。”

娅拉睁开眼,吸入一口空气。

在大脑里,回到那个石质的房间。

她颤抖着开口:

“十二年前,在复兴宫……”

她的头上渗出冷汗。

“叮!”空气中,传来老家伙弹弄刀锋的声音。

只听老家伙冷冷地道:“说下去。”

娅拉咬紧牙关,脸色越来越差。

“我的第一次,第一次任务……”

娅拉的浑身上下,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但她眼前闪现出昨天,罗达一脸淡然地捏住她的刀,带走三个乞儿的情景。

那是……科莉亚哀求的眼神。

“我……”

娅拉哆嗦着,一阵反胃。

“我……”

娅拉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什么液体正在流出。

“我……”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鲜红色……好……可怕……

娅拉嗫嚅着,双唇碰不到一起。

就在此时。

是老家伙的暴喝!

“说!”

娅拉浑身剧震。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向她急射来的银光!

“咚!”

一柄狼腿刀,死死地钉在离娅拉左耳半寸的墙壁上。

娅拉一个激灵!

那天所有的场景、人物、声音、颜色,都清清楚楚地再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我——”

她双眼无神,不由自主地高声吼道:

“我活活砍下了一个婴儿的头颅!”

吼完这句话,娅拉大口喘着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离自己而去。

十二年了。

她喊出来了。

她终于喊出来了。

“扑通!”

娅拉颤抖着,生生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强忍着恶心和反胃,失声痛哭。

角落处,老家伙的声音幽幽传来:

“现在,捡起你的刀。”

“你自己的刀。”

“而非萨里顿的刀。”

————

关于萨里顿,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作品相关里阅读番外三,里面稍微提及一些相关的事情。

第13章 使团

三天后。

今天早上的永星城,刚刚下过一场雪,道路泥泞脏污。

但闵迪思厅前的道路却被洒扫得一干二净。

几架马车已经66续续地驶来。

“时间有些紧迫,据说伦巴大公并未撤军,而是继续陈兵边境——不知道是努恩王没有约束他,还是已经约束不住他了。”

基尔伯特和穿戴整齐的泰尔斯站在三楼的书房里,看着窗外驶入闵迪思厅大门的马车。

基尔伯特脸色凝重地道:

“看来试探性的冲突无法避免。虽说有穆男爵以及萨瑟雷女勋爵坐镇要塞,泽穆托与福瑞斯家族也承诺全力支援,但听说接到公爵下狱的消息后,寒堡以及亚伦德的封臣们一片混乱……我们最好早点赶到,以消弭兵祸。”

泰尔斯轻轻点头,静静的听着基尔伯特的汇报。

“按照惯例,作为一名星辰王子,殿下您需要有三名教导者,分别从军事、政治、礼仪上给您以指引,以及一名侍从官,一般而言是您今后的臂助,还有两名护卫……”

“但您出使在即……只能一切从简,等您归国时再补足。”

“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是陌生埃克斯特,此行的目的又是致歉,所以我们不得不缩减随员,除了乔拉带领的三十名璨星私兵之外,有三人是特别的人选。”

“一名教导者——等会儿我将为您介绍一位识见渊博的学者,作为本次出行的副使;一名侍从官——人选已经有了,正在马车上;而一名护卫——您的安全过于重要,必须是经验丰富的极境高手……”

泰尔斯听到这里,不禁一怔。

“教导者和护卫的人选……基尔伯特,你的意思是,你和约德尔,甚至姬妮……都不会随我出行?”

基尔伯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嗯,”他淡淡地道:“我是《要塞和约》的签字人,在埃克斯特作为‘阴谋家’而臭名远扬……我在龙霄城出现,只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约德尔……”

基尔伯特摇了摇头:“在北地,十年来,有五位声名卓著的极境强者,俗称‘五战将’,分别在努恩王以及几位大公手下,地位与我们星辰王国里,执掌传奇反魔武装的‘三名帅’相当。殿下您要是遇上其中任何人,烦请千万不要提起‘戴着暗紫色面具的高手’以及他现在是星辰至高国王的秘密护卫这一点。”

泰尔斯一愣。

经过一个月来的学习,星辰的三名帅他倒是知道……但是埃克斯特那边的五战将……

只见前外交大臣叹了口气:“约德尔……与他们每个人都有过节……”

泰尔斯花了一秒钟理解这句话,然后抽搐着脸庞道:“每……每个人?什么样的过节?”

基尔伯特只是默默地盯了他一眼。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吧……我猜是比较麻烦的那种……”

穿越者在心底里的疑问又多了一个。

约德尔的过往。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能同时招惹“五战将”?

就好比一个人要同时与“三名帅”为敌——那简直不可想象。

“而姬妮女士……”基尔伯特看着窗外的马车停下,66续续下来几个人:“她的身份比较敏感……您知道,她与国王的关系……”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除了科里昂家的‘盟友’们,我大概不会见到熟面孔了,对么?”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基尔伯特脸色一滞:“您真的,要带上科里昂家的人?”

泰尔斯脸色严肃地道:“我毕竟对他们做出了承诺——我不喜欢食言。”

而且,瑟琳那老妖婆虽然讨厌,但是她的确在关键时刻,用血族的传音,帮了我的忙。可以说是救了我的命也不为过。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们毕竟有一位极境高手与两位阶高手,瑟琳娜又希望倚靠着我的身份来实现复位,是可资利用的筹码。去北地的路上,他们可以改头换面躲在随员里……”他顿了一下,想起那个健壮的身影:“而且……”

“陛下他,允许了不是吗?”

“当然,那是一位星辰王子的承诺……是璨星的承诺,”基尔伯特轻呼一口气:“只是,在星辰国内,有国王和我们的势力在侧,他们不敢过于放肆,而在人生地陌的埃克斯特……希望他们不会带来麻烦。”

“毕竟,我和约德尔都不在您身边,”基尔伯特皱起眉头:“要小心那个老管家,克里斯……总觉得他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嘿,别忘了,”泰尔斯白了基尔伯特一眼:“是谁促成这个盟约的。”

基尔伯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抬了抬自己的帽子。

“还有,基尔伯特,我昨天跟你说过的事情……”泰尔斯露出担忧的表情:“下城区……”

基尔伯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是的,殿下,既然您的身份已经无需保密,而闵迪思厅也已经恢复了进出……我昨天下午就派人前往下城区了,最迟今天晚上就能有回报——要混进那个地方可不容易,秘科的人比我们更适合——查探那些乞儿和那个女酒保的事情。”

“我会通信告知您最新的情况,那时想必您已经在路上了,如果可能,我会尽力照顾他们,尽管我们几乎没有下城区的人手。”

“谢谢。”泰尔斯感激地看着前外交大臣:“这样我就不用去找莫拉特了。”

“但您必须了解的是……”

“黑先知的话不无道理,殿下。”基尔伯特略有犹豫,但他还是抬头道:“您跟他们毕竟不一样。”

泰尔斯的目光停滞了一下。

“而且,跟您靠得太近,对他们而言不一定是好事……您的帮助于他们而言,可能一无所用,甚至带来灾难。”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

我知道的。

他点点头,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整了整自己的领子。

“米迪拉!准备好了吗?该出了。”

一阵奇怪微弱的金属摩擦音,从房门外传来。

米迪拉·罗尔夫,摇摇晃晃地,踩着一对奇怪的金属义肢,走进他们的视野,对着泰尔斯轻轻鞠出一个不怎么合格的躬。

基尔伯特眉毛轻动。

罗尔夫的颈部和半个面部,都被一片奇怪的银色面具所覆盖,挡住了血肉虬结的喉部与脸上的刺青,但更奇怪的是他膝盖下的这对义肢。

星辰王国与钢之城的矮人们交好,连带着国内的工匠技艺也受益匪浅——心灵手巧的御用匠师们只花了两天时间,就为罗尔夫打造了一对简单的义肢——两块富有弹性,可耐磨损的优质钢片,弯曲成1型,再击打成弹性出色的j型,以沥晶加固弯曲点,再制作一个固定板,连接在膝盖上,扣连上他的腰带,让罗尔夫勉强能不借助拐杖而徒步行走。

当然,战斗中的腾挪闪转,就要靠他自己的驭风异能了。

泰尔斯挑了挑眉毛:“不错嘛,就是膝盖以下的部分太吸引眼球了……下次还是用裤子盖上吧。”

米迪拉·罗尔夫低下头,抽出一叠钉在一起的纸张。

基尔伯特突然意识到,对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翻找着手上的手语图纸。

笨拙的罗尔夫找到了他要的那张图纸,他看向泰尔斯,举起右手拳头,手腕弯曲,轻轻点了两下。

【是。】

泰尔斯轻轻一笑:“很好,你欠缺的只是熟练:手语还有义肢都是——正好,在路上也能继续课程。”

罗尔夫露出一个笑容,又找到另一张纸,做出一个手势。

【谢谢。】

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既然决定了要随殿下去北地,去埃克斯特——希望你能认识到此行的艰难,并尽心尽力保护好殿下。”

罗尔夫微微低头,这一次,他不用翻找“小抄”,而是回忆起该有的手势,比划了一下。

不明所以的基尔伯特皱起眉头,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泰尔斯。

“他说,”泰尔斯笑着回答:“尽力。”

基尔伯特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好吧,至少是个传递密信的好法子……”

这个他们从蔓草庄园里救出的,出身黑帮的异能者……不,他是阶,虽然在战斗上还很稚嫩,但严格说起来已经算是异能战士……究竟因为什么事,对殿下如此心服口服?

泰尔斯轻轻挥手,打了个响指:

“很好,出吧。”

——————

闵迪思厅的大门处。

“最近过得如何,老朋友?”

几架马车前,基尔伯特伸出手,与领头一位瘦削的男子紧紧握手。

“很糟,”瘦削的男人脸色很不好看:“永星城的行政效率远远不如西荒的前线营地。我到王都来就是为了大图书馆的文献,却在一个月前丢失了高级出入证明,所以我只能在王都一直等到现在——结果他们跟我说:补办需要半年。”

“我猜你大概是旅费用完了,所以才会来找我的……”基尔伯特笑眯眯地回答。

“而你又给我找了这么一件麻烦的差使……”瘦削的男人叹出一口气,用打量的目光看向泰尔斯。

“你也不想我直接给你钱不是吗?”基尔伯特侧身,让出泰尔斯的身影:

“这位是普提莱·尼曼勋爵,来自西荒领的鸣鸦城,我们以前在同一个家庭教师底下学习,”基尔伯特向泰尔斯介绍着眼前不假辞色的四十岁男人:

“普提莱曾经作为吟游者,周游过半个世界,对大6地理与各国风俗都知之甚深,在北地也待过许久——殿下您跟我抱怨过,对世界的基本情况不甚了解,我想普提莱会是个好人选,他将作为副使和您的教导者,一路北上。”

“普提莱,这位就是第二王子,泰尔斯殿下——他的聪慧将吓你一跳。”

普提莱——瘦削的男人脸色不悦,却依然举起右拳到胸口,向泰尔斯行礼。

“很高兴有机会向您请益……普提莱,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泰尔斯笑着回礼。

“当然,你是王子,怎么叫我都成。”普提莱无所谓地耸耸肩,丝毫没有见到星辰王国唯一王子殿下的激动和恭谨。

“抱歉,他的脾气有些古怪,但我想您会佩服他的学识,以及丰富的经历。”基尔伯特笑着对泰尔斯道,丝毫不担心旧友的轻慢会引起第二王子的恶感。

泰尔斯看着眼前瘦削的普提莱,又看看他脚下的高地靴,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命运啊。

是他。

奎德疯的那天,第六屋的人在西城门碰到了一个穿着高地靴的瘦子,脸色难看又不肯施舍,于是莱恩和凯利特就给了他一个“教训”,摸走了他身上唯一的一张卡。

璨星大图书馆的出入证。

当时,自己还以为他是哪位落魄的学者。

泰尔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翻翻白眼:真抱歉,普提莱先生,你的图书馆出入证,正在下城区的某间废屋里。

基尔伯特带着他走向下一个人。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腰间佩剑,脸色坚毅而身形挺拔的年轻人,面目平常,但眼神犀利。

“这位是陛下和我一致选定的人,将担任您的侍从官——无论在北地的埃克斯特还是回来后在星辰——他前几个月才刚刚从终结之塔归来,”基尔伯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是复杂难辨的情绪:“怀亚·卡索。”

泰尔斯马上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基尔伯特:“卡索?”

“嗯,希望这不会引起您的反感,毕竟,裙带关系……可我保证他是经历重重筛选后,留下的精英,”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可他的确,也是我的儿子。”

年轻人——怀亚·卡索看也不看自己的父亲,向着泰尔斯恭谨地行礼:“初次见面,泰尔斯殿下。”

“我的剑与智慧,皆为您所用。”

“在余生里,我必竭诚为您效劳。”

泰尔斯有些尴尬,一见面就“余生”“一世”的,这样真的好么?

但他还是脸色愉快地点头回礼:“一路上就依靠你了,怀亚。”

怀亚恭敬地低头:“此命此身,供您驱策。”

泰尔斯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基尔伯特明明很善于社交啊,但他的儿子怎么……

有点……该说严肃还是愣?

但他也感觉出来,怀亚似乎与基尔伯特不太对路。

父子关系冷淡?

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和泰尔斯继续向前。

这一次,泰尔斯在看到那个斗篷下的身影时,不用介绍,就惊奇喊出声来:

“是你!”

那个斗篷下的娇小身影,叉着腰转过身来。

“是啊,”对方大大咧咧地道,既没有恭谨也不见冷淡,反而让人感觉真诚:“就是我!”

基尔伯特(似乎在见过他儿子后便是如此)面无表情地道:“您应该见过这位,她与约德尔一样,本是陛下的秘密护卫之一,此次陛下特意将她调出……”

“喂喂喂,什么调出啊!凯瑟尔可使唤不动我!”掩盖着面目的斗篷女子打断了基尔伯特的话,她毫不客气地走到泰尔斯身前,在目瞪口呆的穿越者面前,左手一拍他的肩膀,右手拇指指向自己:

“小子,我叫埃达!”

“埃达?”

泰尔斯一愣:“艾达·王(ada_ong)?”

“咚!”

在基尔伯特和其他人难看的脸色下,埃达狠狠敲了了泰尔斯的脑袋一下!

“什么‘ong’!我又不是远东的夙夜人……”在泰尔斯龇牙咧嘴摸着脑袋的当口,她吹了个口哨:“听好了,我叫埃达·罗拉卡特·吉赛……“

埃达似乎遭遇了什么障碍,只见她死命挠着自己的头,整整几秒。

最后,斗篷女子还是无力地放下手,失落地道:

“唉,算了,名字太长,我有时候都记不住……你就叫我埃达得了。”

泰尔斯瞠目结舌地看着埃达。

只觉得原本严肃的人生观被刷新了一次。

但是……这种被敲脑袋的感觉……真是熟悉呢。

他眼前浮现几个熟悉的身形——不知道娅拉,还有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他只从莫拉特嘴里得到一些语焉不详的消息。

“埃达女士,”基尔伯特脸色铁青:“下一次,还请您注意对殿下的举止……”

泰尔斯摸着渐渐不再痛的脑袋,注意到基尔伯特虽然不满,但是完全没有要问责的意思。

所以——他也默认了:这家伙敲王子脑袋的权力?

“这又怎么了!”埃达不满地道:“难道我不能敲他吗——当年我敲闵迪思脑袋的时候,连凯拉都不敢有什么意见……”

泰尔斯脸色一僵,注意到基尔伯特没有反驳。

等等。

闵迪思?凯拉?

是王室里的哪位闵迪思?

凯拉,难道是王室里的极境高手——两百年前的“狼敌”凯拉·璨星?

她声音听着很年轻,但是……

泰尔斯抬起眼睛,看向埃达——她究竟多大年纪了?

泰尔斯艰难地提起笑脸:

“埃达女士……呵呵,您可真是……特别活泼呢。”

“对啊!”

斗篷下的埃达似乎很开心,一拳砸在手掌上:“我全家也都是这么说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泰尔斯毫不掩饰地,狠狠翻了个白眼。

基尔伯特狠狠咳嗽了一下,吸引了几架马车的注意:

“诸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可以到了路上再磨合……相信大家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和任务。”

“但如果都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们就上车吧,”他高声道:“陛下和几位公爵,都在北城门,等着为使团送行。”

乔拉点了点头,三十名璨星私兵忙碌起来。

基尔伯特向着泰尔斯点点头,送他上了马车。

一脸严肃的王子侍从官——怀亚·卡索脸色不佳地盯着形容古怪的罗尔夫,但还是在泰尔斯的笑脸下,跟着随风之鬼以及第二王子,上了同一个车厢。

“普提莱!”

基尔伯特喊住了正要上车的瘦削男子。

普提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只见前外交大臣,基尔伯特·卡索伯爵脸色凝重地道:“我把王子,把整个星辰的未来,交给你了。”

“你游历过半个世界,从晶碧城海战,血色之年,荒漠战争,同盟内战,钢与树之乱,到东6的翰布尔继承战争以及夙夜战乱,你见识过无数的战争和战乱——你知道那多么残酷,而你们此行就是为了星辰消弭战……”

“行了!”普提莱打断了旧友。

这个瘦削的男人,还是一副不悦的脸色,但眼中却冒出精光:

“我接下了。”

“与十二年前,一样而已。”

——————

注:艾达·王,ada_ong,《生化危机》系列游戏里的人气角色,当然,泰尔斯的前世是不可能深入了解这些的,都是某人给他灌输的。

第14章 南垂斯特的提议

清晨,永星城,前往北城门的驰道上,一队城防队的士兵们,很有眼色地远远避开前方空地的人们,并自觉的阻止其他人靠近。

“放心,我没有蠢到,在王都公然杀害王子。”

只见崖地领守护公爵,廓斯德·南垂斯特,身形挺拔地站在道路中央,弹了弹披风上覆盖住巨角鹿标志的雪,冷冷地道:

“只是想见他一面。”

他站在连绵的车队前,看着眼前神色警惕的璨星私兵们,等待他们主人的回答。

基尔伯特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停着的巨角鹿马车和南垂斯特家的几名护卫,以及远处的另一架三色鸢尾花标记的马车,皱起眉头:

“南垂斯特公爵大人,如果您要为使团送行,大可以在北城门等候……半路拦截实在不是一地领主该有的风范。”

“不仅仅是我,”廓斯德脸色不佳,向着远处的那架马车一指:“还有三色鸢尾花的小子。”

基尔伯特迅思考着眼下的情况。

“我们都知道,他虽然只有七八岁,但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廓斯德不耐烦地一抖披风:“把消息传给第二王子,让他来做决定。”

一把稚嫩的童声从第三架马车中传来:

“没事的,基尔伯特!让我来处理。”

泰尔斯推开车门,在神色紧张的怀亚·卡索,和如临大敌的米迪拉·罗尔夫陪同下,神色自若地走到廓斯德的面前。

廓斯德眼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向着路边努努嘴。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向着侍从官和随风之鬼摆摆手,跟着廓斯德,走到路边一侧。

“这又是什么戏码?”使团副使兼王子的教导者,瘦削的普提莱勋爵不耐烦地走下马车,仿佛被打扰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基尔伯特摇摇头:“王国内斗。”

“这么和平?”普提莱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崖地公爵和第二王子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和平?”基尔伯特皱眉瞥了老友一眼。

“和平得我都快哭了,”普提莱撇撇嘴,讥讽道:“你该去东方大6,去麒麟圣都,看看夙夜王朝里,辰氏王族和宦官、勋贵们的内斗——当然,你又没去过,见识浅薄也是正常。”

基尔伯特不满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竟找不到有效的话来反驳他。

该死的吟游者。

泰尔斯看着眼前神色不善的巨角鹿公爵,深思着对方的来意。

他必定怀着某种目的而来。

但我们已经注定为敌了。

要警惕。

“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居然是你。”泰尔斯默默道。

廓斯德轻哼一声。

“我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见你……法肯豪兹的冷嘲热讽太讨人厌了,”独眼龙冷厉地盯着他:“小鬼,我知道你很聪明——就不废话了,听着……”

“我不喜欢你——从来没有人敢叫我伪君子。”

泰尔斯无奈地摊摊手:“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骗子?欺诈者?”

或者……演技派?影帝?岳掌门?

廓斯德没有理会他的话,已盲的左眼伤疤狰狞:

“但我依然可以抛下成见。在未来,崖地领可以全力支持你成为至高国王,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和心怀叵测的领主——巨角鹿奉你为主,璨星依旧是王室。”

泰尔斯愣了一下。

什么?

“我以为,”泰尔斯眉间抖动着:“巨角鹿已经跟我不共戴天了呢。”

但廓思德没有理会他。

“只有一个条件。”独眼龙言辞凿凿地道。

“果然,”被独眼龙的反常吓到的泰尔斯,松了一口气:“你不会平白无故跟我示好。”

“战必有价,胜必有赏。(ar_net_prinet_trophy)”廓斯德眯起仅有的一只眼睛:“这是南垂斯特家的族语。”

穿越者抬起头与独眼龙对视着。

“所以,我要付出什么‘价’,才能得到你的‘赏’?”警惕万分的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道。

“很简单,”廓斯德一脸厉色地道:

“凯瑟尔陛下退位,你提前加冕为王。”

退位……加冕……

什……

什么?

泰尔斯花了三秒理解这句话。

然后他勃然变色!

廓斯德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一直严肃地看着他。

两人直直对视,足足有五秒钟。

“哈,居然试图挑拨唯一的一对璨星父子,”泰尔斯咧嘴而笑:“你难道不知道,我之所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依靠着陛……父亲而得的吗?”

“这不是挑拨,是真心诚意的提议与邀请。”独眼龙神色不变,语气认真:

“我们所畏惧、厌憎的,并非璨星,也不是你——我们的恩怨跟王国比起来,狗屁不是——而是你的父亲。”

“铁腕之王。”

泰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独眼龙

“你以为‘新星’是为什么而组建的?你以为亚伦德的行为,真的只是因为私人的仇恨与不满?”廓斯德前所未有地严肃道:

“这都是领主们为了自保!为了存续我们开国至今的家族……”

“够了!”

泰尔斯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开玩笑,这种程度的挑拨……

“我只看到你们苦苦逼迫着横遭灾难的王室,逼迫着父亲,”泰尔斯冷冷地道:“质疑我的身份,阻挠我应得的权利……”

但独眼龙脸色一变,满面怒容地,高声打断他!

只听他说:“小鬼!如果你只听得见拥王党人给你描绘的,悲情国王和坚毅王室的故事——那你干脆把自己的双眼挖掉,只留耳朵就好了!”

泰尔斯愣了一下。

独眼龙轻呼几口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太小看你的父亲,太小看铁腕之王,太小看他给予星辰上下的恐惧了。”

廓斯德缓缓地道:

“自血色之年后,凯瑟尔越来越霸道,几近疯狂地攫取权力。”

“从扶立一个只能倚靠王室威信生存的刀锋领女公爵,间接控制西南两大家族——控制王国西南出海口的食人鱼和最富裕的朝阳花。”

“到他破格延揽‘三名帅’,建立规模惊人的王室常备军。”

“再到削弱各大领主的中央税法案,定时征召法案,和大量产生新贵族的边郡开拓法案。”

“以及他最喜欢用的国是会议——用成千上万的民意来迫使领主们就范,向王室交出权力,荒漠战争如此,王位继承也是如此,领主们联合声的高等议会形同虚设,决策时只听得见国王的声音,和广场上的欢呼。”

“他甚至想插手六豪门和十三望族的继承。”

“就连两年前凯文迪尔的家族内斗,都有他的影子在。”

泰尔斯内心一凛。

这是……什么?

廓斯德阴着脸道:

“你以为,当国战在即,却无人肯为国王出兵——真的是我们不顾星辰的死活吗?”

“你的父亲,和他的手腕,都太可怕了。”

“任他施为上二十年,我们十九家贵族从权力、财富、地位到人民和领地,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或者臣服,或者毁灭——星辰将重回帝国之制!有这样的国王在,我们怎么能不恐慌,怎么能不反抗,怎么能不全力自保?”

廓斯德单目冒火,压迫地向前一步:

“你看到了……北境被逼反,刀锋领几成王畿,南岸领因家族斗争元气大伤,东海领吓成了缩头乌龟,西荒借着西部战线的重要性勉力自保,”他眼神严厉而肃穆:“而崖地领,不想坐以待毙。”

“新星利用埃克斯特的力量,来遏制凯瑟尔的王权——已经是我们走投无路之下,除了起兵举义外,最后一着了。”

廓斯德咬紧牙关:“我们没有成功,这是小事……”

“但如果凯瑟尔继续一意孤行……”

泰尔斯震惊地望着崖地公爵。

这是他听到的,关于星辰现状的另一个版本。

远远不同于基尔伯特给他灌输的版本。

“血色之年改变了他,凯瑟尔正像一个真正的帝国皇帝那样,”廓斯德声音凄厉:“想要宰制这个国度的一切。”

“他把每一个领主都当成敌人,打压算计从不留情,把星辰当作他一个人的马车,马鞭马刺毫无节制……”

“可利用者即为筹码,不可利用者则打压清除,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泰尔斯紧紧皱眉,想起国是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几位伯爵对于国王权力的质疑。

“这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对我们领主,还是对璨星,抑或对整个星辰……”

“这个古老的国度,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酿出大祸!”廓斯德咬着牙,单目如电:

“你即将前往埃克斯特,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能让你从另一个角度,看到另一个星辰——看看北风与龙的儿女们,是怎么看我们的。”

泰尔斯低下头,平抚着自己的呼吸。

“托蒙德为何要与领主们相约共治?不正是因为两代帝国的暴君之政,导致了它自己的最终毁灭吗?”

泰尔斯一张口,但随即把“灾祸”两字吞入腹中。

他有预感,帝国的终幕,恐怕没有基尔伯特所说的“灾祸打击”那么简单。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成为你父亲那样的暴君,而不惜付出星辰沉沦的代价,”廓斯德冷厉地转过身,拉起披风,“那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话。”

独眼龙看着陷入深思的泰尔斯,目色复杂:“但你那天说过……如果你在乎星辰的安定和稳妥,和平与繁荣……如果这是你的愿望,而非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之王……”

“那我的提议,永久有效。”

南垂斯特公爵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一路平安,别给星辰丢脸。”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离去的独眼龙。

这个人……

这是与国是会议上,逼迫着国王立储的崖地公爵,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廓斯德。

不,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对方的诡计,是为了败坏凯瑟尔的形象,为了离间他们父子……

而且——一个很久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从封建制国家到中央集权的绝对主义国家,是几乎所有欧洲国家的必经之路……】

但泰尔斯还是轻轻地捏起拳。

他抬起头,看着远去的廓斯德,以及与他错身而过的——詹恩·凯文迪尔。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詹恩很有风度地行礼。

“哪里,”廓斯德冷冷地回话:“少上一些当,别把我当成刺杀的幕后黑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詹恩脸色一滞,目送着廓斯德登上马车。

觉得自己正头大的泰尔斯深深叹息,看向詹恩,没好气地问道:

“你又有什么事?”

第15章 一路向北

只见詹恩神色淡然:“我们刚刚查清了蔓草庄园的真相。”

泰尔斯面色不变。

经历了莫拉特那样的考验后,他也能化身岳掌门了。

詹恩露出最完美的微笑,继续道:“我们审问了当晚,在蔓草庄园的黑帮小卒子们,不得不说……”

“你那天玩的一手很漂亮,泰尔斯殿下,”詹恩玩味的目光盯向泰尔斯:“即使在绝境里,也能挑拨血族与血瓶帮,来避过杀身之祸。”

泰尔斯心里暗叹一声。

他还是查到了。

但他此刻脑袋纷乱,完全没有要和三色鸢尾花的主人周旋的心思。

泰尔斯无所谓地摊摊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你即将远行……要小心,长生种们都不是易于之辈,”詹恩背过手,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偶现精光:“在‘狼敌’和他的‘长生猎手团’杀上野茫山巅,迫使他们签下《人类诸国与长生种属公约》之前,无数的黑夜里,他们都以人类为食。”

“人血的滋味,他们必然怀念至今……在人类国度,他们总会带来麻烦……”

“与豺狼同船,必有覆舟之险。”

真是大义凛然……只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嘛……泰尔斯挠挠头。

“原话奉还。”泰尔斯叹着气道:“血族的原雇主。”

詹恩收起笑容。

两人沉默着对视。

泰尔斯越觉得不安起来。

詹恩眼神一转,突然又是展颜一笑:

“但我的确欠你一个人情。”

泰尔斯轻轻蹙眉。

詹恩笑道:“遇刺的那天,谢谢你——虽然我知道你根本没想替我挡灾。”

他这是在——示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谁都要和自己示好?

六一儿童节吗?

“不必了,”泰尔斯无精打采:“你也投了赞成,支持我的权利作为回报,不是吗?”

但刚刚廓斯德的话,随即流转过心头。

【这都是领主们为了自保!】

泰尔斯突然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詹恩:“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投票给我?你不像是那种会因被出卖的愤怒,就昏头反戈的人。”

“哪怕那种情况下,让璨星获得继承人,也并不符合你身为领主的利益吧?”

詹恩盯着他,整整三秒,然后他轻轻挑眉。

“谁知道呢?”

“反正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机会了。”詹恩轻笑着:“也许我只是想着,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涉世未深的殿下你,来做王国继承人……”

“更像软柿子,容易拿捏?”

泰尔斯轻皱眉头。

这些公爵们——能说点人话吗?

“开玩笑的!”詹恩哈哈大笑。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但在殿下您离去之前,有一份礼物,请您千万笑纳,”詹恩轻轻挥手:“蔓草庄园那天,这个星辉军团的老兵认出了你们,但正是他紧咬牙关,才让你们安全离去,否则等待你们的……”

“就是两个极境的骑士了。”

泰尔斯心中一凛,看着远处,一个满身疲惫的男人,被粗暴地推向璨星私兵的车队。

那是……

谁?

“不用担心他是我的间谍……杰纳德曾是星湖公爵的亲卫,”詹恩拍拍他的肩膀,露出神秘的笑容:“应该能派上用场。”

泰尔斯满面狐疑。

但他又突然想起廓斯德的话。

【南岸领因家族斗争元气大伤……】

“詹恩公爵,”泰尔斯沉吟着开口:“听说你成为公爵才两年,是么?”

詹恩眉头一皱,点点头:“父亲两年前不幸离世,我从东6游历归来,继承爵位。”

泰尔斯斟酌着用字:“这么问也许冒昧了,但是我听闻……老鸢尾花公爵,是因为家族内的斗争而……”

詹恩轻轻屏住呼吸,维持最完美的表情。

“是的,几位叔伯觊觎他的位置,借口父亲对他们压迫太过……最后,面临失败的他们丧心病狂,铤而走险,重金收买了刺客,刺杀了父亲。”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那天会说‘永星城不欢迎谋杀’?”

詹恩轻轻吸入一口气,轻轻颔:“也算其中一个原因吧。”

泰尔斯微微沉默。

【就连两年前凯文迪尔的家族内斗,都有他的影子在……】

“公爵大人,您父亲的离世,”穿越者回想着凯瑟尔五世的手腕与手段,疑惑地道:“真的仅仅因为家族内斗吗?还是别有内情?”

詹恩心里猛地一惊!

他……这小子……

“什么意思?”年轻的公爵再也维持不住表情,脸色难看地反问道。

泰尔斯没有注意詹恩的表情,他低下头,继续回想着王室插手继承斗争的可能。

【我们十九家贵族……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穿越者沉吟道:“公爵之死,是否有一些更深层,更本质的真相……”

【为了存续我们开国至今的家族……】

“例如,公爵大人是为了守护家族的存续,守护下一代的未来,不受外界的侵害,而不幸罹难?”

泰尔斯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想从詹恩的眼里看出点什么:

“你说呢?”

那一瞬间,詹恩心内有如惊雷炸响!

他心跳加,呼吸急促,双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的第二王子。

但他的脑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为什么,要特意提起父亲的死?

家族的存续……

鸢尾花的存亡——他是王室,肯定知道,初代凯文迪尔公爵,就是六百多年前,星辰王国的第一任秘科领和情报总管,也是“净世计划”的最高负责人……

所以说……

下一代的未来……

凯文迪尔的下一代——他是在说我,还是……希莱?

天气寒冷,但涵养极好的詹恩·凯文迪尔公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冷汗淋漓。

该死……

关于父亲的死,关于那件事……

关于——詹恩捏紧拳头——希莱的身份……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年轻的公爵抬起头,看向泰尔斯的灼灼眼神。

他是在……

威胁我。

警告鸢尾花。

该死!

詹恩不自觉地呼吸紊乱。

泰尔斯这才注意到詹恩铁青的脸色,突然醒悟过来。

额……大早上就问别人父亲的死因……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抱歉,”泰尔斯歉意地笑笑:“是我过分冒昧了。”

他的眼中,詹恩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很少见地,勉强竭力(平时这于他而言小菜一碟)挤出一个顺服而讨好的笑容:

“不,”詹恩心中苦涩,但他随即闭上眼睛,重重一躬,艰难地道:

“泰尔斯殿下,三色鸢尾花明白……明白您的意思了,从此刻起,南岸领愿为您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他怎么突然鞠躬了?

泰尔斯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

明明没说什么啊,他为什么要鞠躬……而且,这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的反应……好快啊。

泰尔斯疑惑地眯起眼睛:“詹恩大人,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

詹恩紧紧咬牙。

要逼我做出承诺么。

“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那场家族内斗没那么简单的话……”

“是的!我明白了!”

詹恩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凯文迪尔的族训非常清晰:宁为友故,不以敌亡(rather_die_for_friends_than_foes)。”

他认真地看向泰尔斯:“我刚刚想通了,您说得对,鸢尾花若要越繁茂,确实该仔细选择自己的盟友……例如您,唯一有资格的星辰王子,。”

他……这是?

泰尔斯紧皱眉头:英雄换人操作了?

但远处,基尔伯特的声音传来——他们该走了。

第二王子的车队走远了。

但詹恩还立在原地,呆愣不动。

从后方走上前来的管家阿什福德,正要说些什么,然而詹恩猛地抬手,止住管家的话。

直等到车队远去。

呼吸不平的詹恩,这才点点头:“好,现在这个距离,连吸血鬼的听力也无法触及了。”

阿什福德微微皱眉。

主人有些不太对。

“您试探出来了么?”阿什福德小心地问。

詹恩紧皱双眉,习惯性地点点头:“当我问起血族的事情时,他下意识地答应了。”

“吸血鬼们——的确与他们同行。”

詹恩长叹一口气,喃喃着:“真是大胆,而无畏。”

阿什福德恭敬地道:“那就按照原计划,知会血瓶帮,从破坏他的名声开……”

“不!”

詹恩抬起头,目光坚毅。

还带着一丝决然。

看着远去的泰尔斯,詹恩眯起眼,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能伤害希莱。

没有人。

即使是王国的血脉。

年轻的翡翠城主,南岸领守护公爵,星辰六大豪门中三色鸢尾花的主人,詹恩·凯文迪尔,对着身侧的管家轻声道:

“把话传过去。”

阿什福德挑起眉毛。

“那一边?”阿什福德轻声询问道。

詹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那一边。”詹恩默默地道。

阿什福德没有说话。

他在等主人的最后确认。

詹恩的声音,艰难地传来:

“你知道该传哪个部分。”

阿什福德虽然心存疑惑,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马上理解了主人的意思。

老管家点点头,鞠躬远去。

半晌。

詹恩睁开眼。

他自言自语道:

“我投出了赞成票的星辰王子……背负着两国的战争与和平。”

“至少,在国境内的话,应该没有星辰的领主,敢冒险危及你的生命吧?”

“大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那就这样吧。”

——————————

第二王子的马车驶到了北城门。

远远地,隔着汹涌来看热闹的人群,泰尔斯就看见了卫兵隔离出的一片空地。

星辰的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正站在三位公爵中,默默看着这边。

“我就送您到这儿了,殿下,”基尔伯特站在原地,伤感地道:“一路小心,我恭候您的归来。”

泰尔斯转过头,看向基尔伯特。

【如果你只听得见拥王党人给你描绘的,悲情国王和坚毅王室的故事——那你干脆把自己的双眼挖掉,只留耳朵就好了!】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谢谢你,基尔伯特。”

然后泰尔斯后退一步,深深鞠躬:

“谢谢你,老师。”

基尔伯特拄着手杖,低头叹了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在普提莱和怀亚(罗尔夫的那副尊容,还是呆在马车里为好,而活泼好动的埃达,则不知为何根本没下马车)的陪同下,走下马车,走向他那位疑似“暴君”的父亲。

三位公爵向他行礼。

他也体面地回礼。

“殿下,虽然这对您很不公平,”胖胖的东海守护公爵,鲍勃·库伦呼哧喘息着,赞叹道:“但我想让您知道,您的勇气,让我倍感欣慰。”

泰尔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身为星辰的王子,理所应当。”

【东海领吓成了缩头乌龟。】——廓斯德的另一套星辰现状说法,浮现在他脑中。

“嘿嘿嘿,我曾希望自己的儿子跟您一样出色,殿下,”西荒守护公爵,尊容可怖的法肯豪兹,继续着他的讥讽:“但现在看看,还是算了……太危险咯。”

泰尔斯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承您吉言。”他无力地道。

【西荒借着西部战线的重要性,勉力自保。】

他走到那个少女面前。

莱安娜·特巴克,刀锋领清秀的少女公爵,脸色清冷地看着他。

“我想……我们都知道,身为家族的最后一人,背负的是什么样的重担。”她轻轻开口。

“但正因如此,”少女不假辞色,却语带刀锋:“我们才越强大。”

【刀锋领几成王畿。】

莱安娜轻轻按上胸前的血月别针,轻声道:“殿下,离别在即,我把特巴克家的族语送给您。”

泰尔斯一愣。

清冷的少女轻轻俯身,一字一顿地道:

“唯血砺锋(on1y_b1ood_net_the_b1ade)。”

泰尔斯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重重点头。

“谨记在心,不敢或忘。”他如此道。

“噔!”

国王的权杖拄在地上。

三位公爵——库伦、法肯豪兹和莱安娜,都知机地退下。

泰尔斯向前几步,轻轻行礼。

【你太小看你的父亲,太小看铁腕之王,太小看他给予星辰上下的恐惧了。】

“你见过柯雅了。”凯瑟尔五世默默地道。

泰尔斯点点头。

“很好,那你就知道了,我们——我和你,究竟行走在一条怎样的道路上。”凯瑟尔冷冷地看着他。

【血色之年,改变了他……】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我们的敌人,”凯瑟尔叹了一口气,默默道:“一步不慎,则有灭顶之灾。”

【他把每一个领主都当成敌人,打压算计从不留情,把星辰当作他一个人的马车,马鞭马刺毫无节制……】

泰尔斯吸入一口气,在凯瑟尔的目中,是如此眼神坚毅。

“上路吧,年轻的璨星,”凯瑟尔缓缓道:“荣耀你的国家,荣耀你的家族。”

“为星辰而生。”

泰尔斯抬起头,再次轻轻点头。

他的身后,姬妮·巴克维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小子,”宫廷女官似乎有些尴尬。

但姬妮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感情复杂地,吐出几个字:

“记得练剑。”

泰尔斯露出一个笑容:“是的,姬妮女士。”

普提莱与怀亚向国王行过礼,后者勉励了他们几句,泰尔斯就知道,出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在此时,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

“殿下,”莫拉特·汉森操着嘶哑的声音,露出难看的笑容,对着一脸警惕的泰尔斯道:“到了埃克斯特,麻烦替我这个老头子,给一个老太婆带一句话。”

带着对黑先知的不良印象,泰尔斯在惊疑中问道:“哪个老太婆?”

莫拉特咧嘴一笑:“您见到就会知道的。”

泰尔斯深深皱起眉头。

在泰尔斯没有注意到的城门上,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于是乎,挂着银十字双星旗,以及九芒星旗的车队,缓缓出。

一路向北。

“怀亚,你说为什么,”泰尔斯靠在车壁上,呼出一口气:“大家跟我道别的时候,都像诀别一样呢?”

“努恩王真的会杀了我不成?”

他本来不指望怀亚的回答。

但一直看着车厢外面的第二王子侍从官,怀亚·卡索,居然轻轻抬头,神情复杂。

“殿下。”

“终结之塔里,我的老师曾教过我一句话。”

下一秒,怀亚说了一句让泰尔斯眼前一亮的话。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泰尔斯依然会在夜不能寐时,偶尔想起它。

只听怀亚·卡索轻声道:

“将每一次的道别,都当作诀别,把每一秒的生存,都当作幸存……”

“这样,才不会错过我们的生命。”

——————

最近书评区有书友提出,主角过于“圣母婊”了,我觉得有必要回应一下。

以下是我的回应:

哦。

以上就是我的回应。

谢谢支持!

第16章 哭泣者

“殿下!您在他们之中真是深受爱戴啊——领民们没有忘记,正是星辰王国,正是璨星王室,保证了他们如此富足的生活。”

说话的是利摩男爵,作为本地四个村庄的领主,他的城堡矗立在四个村庄的中心点。往南,可以望见中央领满是黄色落叶的复兴大道,往北,则可以将北境特有的桦树林,尽收眼底。

这是他们北上埃克斯特的第四天早晨,一路上停顿下来补给了几次,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进入北境,明天晚上就能到达断龙要塞。

利摩男爵虽然只有三十余岁,但他的肥胖程度堪与老库伦公爵争锋。只见男爵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对着被大大小小笑容满面的子民们围绕着的,星辰王国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殿下,热情地道:

“领民们都很期待您的到来,并倍感光荣,璨星王室的重续真是落日女神的厚爱,”利摩男爵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道:“我相信,未来的星辰在殿下您的统治下,一定会更加富足美满,犹胜往昔!”

“说到底,我们可是帝国的后裔呢!”

泰尔斯走在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雪渍都被洒扫完毕的村庄里,维持着最基本的微笑,向着周围衣着服饰都光鲜亮丽的领民们挥手。

他的身侧,怀亚、乔拉和五名璨星的私兵,紧张地把他和人群隔离开来,后面跟着一看走路姿势就知道正无精打采的埃达。

“我们最好马上离开,殿下,”璨星私兵的领,乔拉一脸认真地道:“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确实如此,”怀亚拦住一位乡绅,“您的任务是出使,而非视察——您仅仅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泰尔斯点点头,在不经意的瞬间,他向着远处打了几个没人看得懂的手势。

【如何?】

怀亚看着王子的手势,眉头一皱。

他不悦地看向这个村庄的另一个方向,果然,罗尔夫的身影适时地出现在远方僻静处,绞尽脑汁地,朝着泰尔斯比划回了两个手势。

【后面,假的,全部。】

假的。

唉。

泰尔斯心中一黯,看向最近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跟他差不多大。

那孩子肤色偏黑,瘦得皮包骨头,裹在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厚衣服里,一双小手在袖子里,根本拿不出来,眼里满是畏惧和瑟缩,但偏偏强迫着自己,露出虚假的笑容。

双目麻木的壮年男性,吃力地挥着粗糙变形的手。

一名围着头巾的怯生生的妇女,穿着样式完全不搭的上下装,上装明显更接近王都的流行款式。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围着像是贵族避雨用的滑稽斗篷,下身一条薄薄的单裤,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冻得瑟瑟抖。

还有……一尘不染的村庄,全民夹道欢迎——泰尔斯叹出一口气,微笑着看向利摩男爵。

当他是傻子吗?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着波将金村啊。

“补给应该完成了,”泰尔斯又向着远处的罗尔夫做了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摇摇头,对着怀亚和乔拉轻声道:“我们走吧。”

怀亚还狠狠地瞪了远处脸色深沉的罗尔夫一眼,跟乔拉一起跟上泰尔斯。

明明他才是第二王子的侍从官。

在利摩男爵依依不舍的挽留和千恩万谢的道别下,星辰王国北上埃克斯特的使团车队,准备整装出。

“我还以为你很享受那种,被万众拥戴的感觉呢。”

使团副使,普提莱勋爵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烟斗,点起一阵看着就不让人愉快的浓烟,一吸一吐,嘲讽地看向第二王子。

“不。”

“我更希望享受那种真诚不欺,朴实无华,但自真心的拥戴,”泰尔斯微笑着接过卫兵递来的水:“而不是看着他们被领主逼迫着穿戴起提前准备好的衣饰,挤出最刻意的笑容,满口生活幸福的谎言,在早早洒扫完的村庄,毫无道理地夹道欢迎一个他们其实并不喜欢的王子。”

泰尔斯轻轻叹息:“你猜,他们中有多少人,脸上笑靥如花,其实心里对我这个突然而至的王子,恨意满满呢?”

“一个也没有,”出乎预料地,普提莱否定了他的话:“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那个胖子男爵吧。”

泰尔斯挑挑眉毛。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未来的国王陛下,”普提莱不屑地吐出一口烟气:“在许多人眼里,九芒星的分量,还不如一颗麦穗重。”

“麦穗能喂饱他们,九芒星能做什么?噢,还是有好处的,”普提莱嘿嘿一笑,“比如领主能喂他们一顿饱饭,下一些自己不要的衣物,来体面地欢迎某位经过的九芒星继承人。”

泰尔斯脸色沉重,在上马车之前,最后望了这个北境与中央领交界的村庄一眼,忍不住道:“这里是复兴大道和桦树林的交汇点,北境的特产,中央领的商货都会经过这里,土地和猎林都不缺乏,但此处的人还如此穷困——到底是过分克扣、土地问题,还是重税?”

“换个词儿吧!”

“利摩男爵是塔伦伯爵旗下的封臣之一,为后者输送赋税,响应征召,而塔伦家是璨星王室的远亲和支持者,这里的村民为什么如此穷困,准确的说法,”普提莱从鼻子里哼出俩眼圈,讽刺地道:“是因为领地的统治者们,实在太忠君爱国了。”

泰尔斯沉默了十秒,直到怀亚打断他的沉思。

“殿下,那个老兵一直不肯走,到现在还跟着我们。”怀亚向着后方的一个蹒跚人影指了指,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过了塔伦家的冰河城,我想,他身上的干粮和补给并不足以支撑他回程到永星了——而且他没有御寒的衣物,越往北的话……。”

“要我说,我们可以把他交给那位男爵,”乔拉摸了摸自己的红,“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会饿死或倒毙在路上了。”

“你见到他的模样了,我猜那位老兵不怎么擅长跟贵族打交道,而男爵,大概会直接把他投入地牢吧,”泰尔斯摇摇头,看着远处杰纳德固执的身影:

“而他毕竟是……已故约翰公爵的亲卫,跟璨星也算一脉相承。”

泰尔斯眼神闪烁,想起墓室里那位先王幼弟。

【星辉战神,索达拉解放者,星湖公爵,约翰·1·k·璨星,613-66o】

“那就带上他吧。”

泰尔斯疑惑地看向他的副使。

普提莱勋爵气恼地现自己的烟斗又被冻熄了,手忙脚乱地摸着身上的口袋,还是怀亚叹了一口气,掏出火石走上前去。

“要我说,有这样的毅力,徒步跟了我们三天三夜——谢谢你,可算救了我的老命——如果不是最忠诚的属下,就是最危险的敌人。”

普提莱点燃了烟斗,看向车队最后面,那架装着一副棺材的马车,不屑地道:

“无论哪个,你都有理由把他带进来,置于你的观察和控制之下——反正,你这乌烟瘴气的车队里什么都有不是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装着没听见普提莱向他抱怨血族旅伴的事情:“忠诚的属下和危险的敌人——我可不想冒险赌其中一个可能性。”

“难说呢,”普提莱狠狠吸入一口烟,舒心地闭上眼睛:“有时候,两者皆然,也是有可能的。”

泰尔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殿下,那个老兵?”怀亚试探地问道。

泰尔斯沉吟了一阵,突然拔步向着那个星辉军团的老兵走去,后方的罗尔夫不声不响地跟上。

怀亚愣了一下,连忙赶上第二王子,同时不悦地看了随风之鬼一眼,过他之后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变成最靠近王子的人。

怀亚觉得,自己的侍从官地位,正被这个要靠义肢才能走路的银面人,严重威胁着。

比如,那种只有他和王子能看懂的手语。

“老兵!”泰尔斯远远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在寒冷中抱臂抖的杰纳德,抬起头来,看见泰尔斯身上绣着的九芒星,眼前一亮。

他想起当年,那个懒洋洋的中年公爵,从营房里第一次走出来,跟他撞了个头碰头的情景。

公爵。

“杰,杰纳德。”他哆嗦着道。

“依然不肯放弃,是吗?”泰尔斯眯起眼睛:“但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跟着我们——你是詹恩·凯文迪尔送来的,而我并不相信他。”

杰纳德一愣,连忙辩解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被他们抓住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来……”

“但三天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泰尔斯打断了他,直直盯着杰纳德的脸:“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杰纳德怔怔看着泰尔斯。

也是呢。

他,终究不是公爵。

他不会相信我。

如果是公爵,大概会神秘地笑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阔气地让他去领一份食物,然后撂下一句“我会注视着你的哟”,就放心地离开吧。

但也正是公爵这样的性格,才会……才会……

三十余岁的老兵咬了咬牙,抬起头:

“我在被押来的路上,听那些关押我人的说了,殿——殿下你,要去埃克斯特?用自己的生命,去平息北地人的怒火和仇恨?”

泰尔斯盯着他,不言不语。

杰纳德抱着手臂,颤抖着道:“请让我跟随你,跟随九芒星。”

泰尔斯没有说话。

在杰纳德忐忑不安的时候,第二王子殿下才慢慢开口。

“我听说,”泰尔斯吐出一口气:“你曾是星辉军团的人,是约翰公爵——我父亲叔叔的亲卫?”

杰纳德眼神一黯。

“是的。”

而我辜负了他。

“如果是为了星辉军团的同袍忠诚,”泰尔斯冷冷地道:“你大可以继续回王都,为我的父亲,为凯瑟尔王效力。”

“我已经在王都,为他效力了十二年,”一脸风尘的杰纳德,一边艰难喘息着,看向泰尔斯:“而现在,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是啊。

当年星辉军团解散,大部分人跟着队长去了断龙要塞,跟埃克斯特人血战三场,《和约》签订后,又继续在苦寒中守卫着星辰的边境。

但他没有去。

他想要留下来,继续在王都,为九芒星,为璨星家族效力。

为自己赎罪。

但是……

那个凯瑟尔……

杰纳德想起自己十二年里,麻木不仁的城防队生涯,凄凉地笑了一下。

泰尔斯看着他的样子,深深叹出一口气。

“去找乔拉——红头的这位,”在杰纳德惊讶的眼神中,泰尔斯抿起嘴唇:“既然你是老兵,那就让他给你安排岗位——使团不能留下无用的人。”

杰纳德哆嗦着,向着泰尔斯。

他一个激灵,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泰尔斯被吓了一跳,他最受不得这样的场面,连忙转身就走。

这次,怀亚紧紧跟上,还不忘看罗尔夫一眼。

但罗尔夫却看着那个热泪盈眶的老兵。

又一个,迷途之人?

就像我一样。

泰尔斯越走越远。

如果他是约翰的亲卫,如果他参加过那些战争。

泰尔斯心想:那他一定亲历过,血色之年背后的那些真相。

那些我想知道的真相。

第二王子一言不地登上马车,这个车队继续启程,驶出复兴大道,进入北境特有的桦树林。

当第二天傍晚,挂着十字双星旗的车队终于赶到桦树林的边缘时,大雪开始不断地落下,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银白。

“请注意温度,殿下,从现在开始,”在他们停下休息的时候,怀亚在卫兵们生起的火堆里,点起一支火把,靠近冷得搓手的泰尔斯:“与王都不同的是,不化之雪会成为常态。”

“你来过?”泰尔斯感激地接过温暖的火把,呼出一口热气。

“不仅仅来过,”怀亚轻笑一声:“终结之塔就在埃克斯特和康玛斯联盟交界处的西南方向,大荒漠北边的山脉里——那时荒漠战争打得正激烈,西荒路途不通,我只能从北境绕道埃克斯特,去终结塔报到。”

被挑起兴趣和好奇心的泰尔斯,正要进一步询问时,普提莱走了过来。

“今年比往常还冷一些,断龙要塞只会比这里更冷,”普提莱勋爵掏起一把地上薄薄的积雪,脸色开始凝重:“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怎么说?”对北境和埃克斯特都不甚了解的泰尔斯,虚心地问询这位明显见多识广,但从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副使先生。

“好消息是,北方特殊的‘绝日严寒’天气,会来得比以往要早,埃克斯特人再怎么擅长冬日作战,也不可能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下,动员大批军队展开阵势,或围攻要塞——他们的补给线会因严寒而崩溃的。”

“坏消息则是,”普提莱沉吟着:“如果伦巴要拿下断龙要塞,这两天就是最后的时机了。”

泰尔斯心中一凛。

“是的,我的王子殿下,断龙要塞就在不远处——如果你你还想消弭战火,而不仅仅是游山玩水,”普提莱在怀亚和罗尔夫难看的脸色中,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泰尔斯的火把,生生熄灭在雪地里:“最好加紧赶路!”

就在此时,一直萎靡不振的斗篷女子和秘密护卫——埃达,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那个——有人——”埃达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但她随即被打断了。

“敌袭!”

远处,一个声音高声怒喝!

是那位老兵——杰纳德的声音。

泰尔斯猛地站起身来,身边的怀亚和罗尔夫比他更快,一个利刃出鞘,一个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乔拉!”普提莱冷静地呼喝着。

“成阵!”乔拉一声怒吼,三十名璨星私兵大喝一声,剑出鞘,盾成墙,围着泰尔斯,结成星辰有名的星芒阵。

但是,泰尔斯——他被两人,侍从官和随风之鬼死死夹护在中间——疑惑地望着四周,望着傍晚的桦树林。

敌人在哪?

下一刻,他不必再疑惑了。

影影绰绰的身影,诡异地瞬间出现在周围几乎每一棵树后。

至少有二十个。

泰尔斯心中一凛。

他见过这种突然出现的身法。

像是——动画跳帧一样。

璨星的卫兵们如临大敌地点起火把,传送到圆阵的几个关键点,提供照明。

火光照亮了四周。

身着华服和甲胄(这两者居然同时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的身影,一个个地从昏暗的树林里现形,有男有女,每一个都身姿挺拔俊俏不凡。

但所有人都眼神犀利,冷冷地看着他们。

仿佛看向必死的猎物。

“来者何人!”普提莱也抽出一把剑,拿着一支火把,冷静地喊话。

在所有星辰人惊异的目光下,一个窈窕多姿的身影,端庄而安静地慢慢步上前来。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泰尔斯穿越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的,美得让人窒息的女人。

那句话怎么说——美得惊心动魄?

她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恰到好处地托出身材,脸孔柔和,色银亮,一双紫色的眼睛,仿佛闪着泪光般,惹人怜爱。

若果放在红坊街,绝对是公爵级别的贵人,才能一见的存在。

只听这个看不出年纪的可爱美人,慢慢张开樱口。

明明面容惹人怜爱,但此刻的她,却像个机器人一样,冷冰冰地道:

“诸位,安好。”

“在下……”

“科特琳娜·凡·科里昂。”

“敌人都喜欢叫我——哭泣者(eeper)。”

所有人的呼吸都瞬间一滞。

泰尔斯更是第一时间,看向身后,那架装着黑色棺材的马车,惊疑不定。

科里昂?

科特琳娜?

哭泣者?

那不是……

但眼前的一切还在继续。

只见这位,有着惹人爱怜的无辜样貌的,黑衣美人,正闪着水汪汪的眼睛,语气却如寒风侵骨,缓缓道:

“我现在命令你们。”

“交出我的姐姐。”

“然后全部……”

她眼冒厉色,双手按上腹部。

“长眠在此。”

——

下一章上架。

上架感言放在作品相关里了。

因为无剑有上传后再修文的习惯,所以第一时间盗文的盗版,会跟正版差很*******s无剑我没有删书评的习惯。

所以……

好处是:无论读者说了什么,都会留在书评区里,让大家看到。

坏处是:无论读者说了什么,都会留在书评区里,让大家看到。

第17章 爱哭鬼与丑脸婆

“我猜,这跟您那群食谱独特的客人有关?”看着远处快被树林遮蔽的夕阳,普提莱叹出一口气,讽刺地问泰尔斯。

但泰尔斯没有回答他。

穿越者强迫着自己,在遭遇突袭的慌乱中冷静下来,望着对面那个黑衣端庄,银紫瞳的血族美人。

科特琳娜·1·a·凡·科里昂。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泰尔斯咬紧牙关:是科里昂家族甚至夜之国度,现任的主人。

夜幕女王。

瑟琳娜·科里昂的妹妹。

但是——泰尔斯马上意识到:为什么,东6一国的女王陛下,这样尊贵的身份,为什么会屈尊降贵,亲自跨海,来追击四个势单力薄的政治难民?

哪怕那是她的姐姐。

血海王座的觊觎者。

有些不对劲。

“如何与血族作战,”侍从官怀亚手持着一柄单面开锋的直刃,脸色沉重地环视着:“我仅仅听老师讲过,从未实践。”

年轻的侍从官竭力保持着镇静,但从他突然增快的讲话度来看,恐怕他也没有想到,在王子身边才寥寥几天,就会遇上眼前的情况。

“那就恭喜你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实践机会的!”普提莱倒是冷静,他细细观察着周围目光灼灼的血族们:

“斩或穿心——这是少数有效的法子,虽然有些强大的血族连心脏被破坏也能恢复过来。”

“银质或阳光,也会削弱甚至伤害他们。”

“战斗中,一靠足够稳重的脚步,二靠身位的预判,因为你永远快不过他们。”

“同时,保持足够的警惕:如终结之力一样,每一个阶以上的血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因人而异——在战斗中使用,往往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怀亚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西6的短生种,”科特琳娜身侧,一位指挥官模样的中年男性血族,样貌坚毅而表情冷漠,向前一步,眼中尽是寒意:“高贵的女王陛下,在等待你们的服从。”

“交出夜之国度的叛徒。”

“我们下手就会仁慈些。”

“二十一个——全是阶以上的高手,其中至少有三个极境,”从泰尔斯身后走来的埃达,声音里早已没有了一贯的懒洋洋,而是沉重认真:“说话的那个大叔,他左手边的年轻人,还有那位穿得像舞会明星的女王。”

“如果要打,”女秘密护卫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凝重地道:“做好伤亡惨重的准备,实在不行,我只能护着你先逃,小子。”

话音刚落,埃达所说的“左手边的年轻人”——那个红色华服与银色甲胄的褐年轻血族,就露出神秘的微笑,向她看来。

“那个斗篷是位极境,其他人不值一提,陛下。”年轻的血族,脸部线条坚挺,可惜白的脸色破坏了这份硬朗,只见他带着笑容,向着身侧的女王鞠了一躬:“请把她交给我处理。”

科特琳娜没有反应,只是目光深邃地盯着泰尔斯,让后者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也手心出汗。

“别大意了,赛门。”中年的血族缓缓道:“这些都是士兵,他们相互配合,组成战阵的威力,不能跟一般的冒险者相比。”

“很幽默,海斯塔。”赛门轻笑着:

“士兵?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士兵,能比得上我们圣血兵团?”

圣血兵团?

泰尔斯暗捏拳头。

金血族伊斯特伦的话浮现在脑海里。

【即使你的敌人是星辰的至高国王,有了我们圣血兵团的支持和庇护,他就绝不敢为难你。】

科特琳娜一动不动,任她的两名指挥官交涉着,唯有一对俏丽的美目扫射众人,其中尽是森森冷意。

三十名终结剑士都是精锐的好手,即使如此,也有许多人忍不住看向他们的领乔拉。

“稳住!”乔拉严厉地喝令着,但他也冷汗涔涔。

“我们四天里的斥候和哨探从未松懈,确保前后数公里内没有任何威胁,”乔拉看着树丛中,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人影,难以置信地低声道:“吸血鬼只能在夜里赶路——他们是怎么跟上我们的?”

“注意你的用词,短生种,我不想再听见那个称谓。”中年的血族指挥官冷冷道。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们是冲着车队里的瑟琳娜·科里昂来的。

也对,这个当口,无论是星辰还是埃克斯特,谁都没有理由要我的命——哪怕是热衷战争的野心家们,至少也要等我出了星辰国境,进入埃克斯特之后,我的死亡才能更好地挑起两国不得不战的气氛。

而瑟琳——泰尔斯余光瞥向黑棺的马车——到现在还保持着沉默。

“乔拉,你不必压低声音了,”紧张的局势下,正想着要不要派个人去瞧瞧瑟琳娜马车的泰尔斯,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我敢肯定,他们每一个人都听得见我们的话。”

话音刚落,科特琳娜的目光突然向他扫来!

惊得泰尔斯头皮麻。

“我们等得够久了,”中年样貌的血族——海斯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毫不在意地道:“夜之国度的叛徒呢?”

泰尔斯急促地呼吸着,但脑海中已经掀起巨浪。

“亲爱而无情的妹妹,里还是来了。”

熟悉而童稚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下,只有六七岁模样的瑟琳娜·科里昂,在克里斯和伊斯特伦的陪伴下,冷着脸走下马车。

科特琳娜的紫色双瞳,死死地盯向她的姐姐。

随着三位血族的出现,原本像雕塑一样立着的血族战士们,像是有了生机一样动了起来,似乎不少人都惊异于瑟琳娜的幼儿身形。

海斯塔和赛门看着瑟琳娜的出现,双双皱眉,而前者还狠狠盯了克里斯一眼。

泰尔斯身边的罗尔夫则警惕地看向克里斯和伊斯特伦——他可没忘记他们之间的旧怨。

“看来您伤得不轻啊,瑟琳娜殿下,”看似年轻的赛门微笑道:“连基本的成人身形都维持不住了呢。”

瑟琳娜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人群,站在泰尔斯的身边。

“瑟琳娜殿下,请罪大恶极的您,回到禁血之牢,”中年模样的海斯塔冷冷地道:“服完剩下的刑期吧。”

泰尔斯心里一动。

罪大恶极?

刑期?

什么刑期?瑟琳娜不是争夺王位的失败者吗?

他看向六七岁的银小萝莉。

“噢,亲爱的海斯塔·科里昂侯爵大人,”瑟琳娜抬起眼,深深看向海斯塔:“请问,偶的刑期有什么变化吗?”

“原本的刑期是永生,”海斯塔板着脸,似乎很讨厌眼前这个小女孩:“因为您恶劣的逃狱以及偷盗行为,加刑十年……所以现在的刑期……“

“是永生加十年。”他冷漠地道。

逃狱,和……偷盗?

泰尔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瑟琳娜身侧的伊斯特伦,此刻双目蕴火,他忍不住出言道:“有区别吗?”

科特琳娜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瑟琳娜。

“海斯塔、赛门,还有卢科、第聂、布鲁顿、以萨拉、撒卓……”瑟琳娜环视了一圈,嘟起小嘴:“里这是把圣血兵团内,科里昂家的实力带出来了近乎一半啊,就不怕国内的形势失衡?其他六家,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公们?”

“如果我能把你抓回去,”科特琳娜缓缓开口,动人的样貌此刻居然现出厌恶之色:“就不怕。”

泰尔斯哀怨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自己总是运气糟糕呢?

事到如今,只有谈判了,他们最想要的是瑟琳娜,最大的劣势是处在陌生的土地上,所以……

但正如以往一样,泰尔斯糟糕的运气,再次在他做出应对之前,挥了作用。

“哼,爱哭鬼。”只听瑟琳娜轻蔑地道:“你试试看啊。”

科特琳娜那我见犹怜的脸色,猛地寒!

不对!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扭过头,看向瑟琳娜。

这老妖婆是在……不知死活地挑衅对手?

这种局势……她疯了吗?

“如你所愿,”科特琳娜眼中厉色浮现,她的声音再次低沉一度:“丑脸婆。”

这次,轮到瑟琳娜的脸色变了。

下一刻。

只见黑衣美人,科特琳娜·科里昂陛下抬起娇美的下巴,一双紫瞳,闪烁着慑人的色彩,扫向使团的众人。

她轻启樱唇:

“我的爵士与骑士们……”

泰尔斯一个激灵,他猛地举起手,大喊道:“等等!”

但科特琳娜目中厉色一现,就听那道动人的嗓音,蕴藏着冷漠的杀机,传扬开去:

“杀光他们!”

泰尔斯的嘴巴刚刚张大。

不。

等等。

对面三个极境的血族还站在原地。

而他们周围的十八个血族身影,瞬间消失在树丛之后。

“星芒阵,准备接战!”这是乔拉的怒吼!

泰尔斯来不及把剩下的话喊出来,就被神色大变的罗尔夫和怀亚,一人一手,双双压趴在雪地上。

下一刻,把脸埋进雪地里的泰尔斯,顿时感觉到,原本寂静的桦树林,像开了锅的油一样,炸响无数的声音!

数之不尽的兵器砍削、盾牌碰撞声。

血肉被利爪划开的撕裂声,动脉破裂时的血液飙射声。

人体倒下的重顿声,摩擦在雪地上的拖行声。

焦急的呼喝声,紧张的提醒声,不甘的怒号声,痛苦的惨叫声。

血族们身影来回的呼啸声……

同时回荡在这一片稀疏的丛林里!

泰尔斯吐出嘴里的一口雪。

趴在雪地里的他,在惊恐和紧张中,咬着牙抬起头。

“唰!”

怀亚的单面刃如冷光掠过,在泰尔斯的眼前一闪,把一个突破了缺口的血族逼得后退。

罗尔夫默契地动异能,狂风不断,将他远远吹飞。

埃达的身影在半空中跃过,那个血族的头颅顿时飞出。

但这仅仅是泰尔斯身边的景象。

在身边人的护持下,泰尔斯转过头,看向周围。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在其他地方,璨星的私兵们,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喷洒的血。

掉落的断肢。

横飞的头颅。

染红的兵刃。

无力倒地的人体。

被血族生生从防线里拖走的士兵。

不。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没见过战斗。

但这是他见识过的,一边倒局势,出现得最快的混战。

接战十几秒的时间里,三十人的璨星私兵阵势,已经倒下了**人!

血族战士的身影不断在空气中消失或出现,每一次移动,都代表一次危险至极的进攻。

“太快了——小心,稳住!”

“嗤啦——”

“啊……我的手!”

“铛!”

“头顶……注意头顶!”

“咚!”

“这是……正前方……呃!”

“叮……锵!”

“他们在左边!”

“当啷!”

“唰——”

“该死,快把他拖回去!”

“砰!”

“他没救了……小心身后!”

“铿!”

“不!你敢!”

乔拉抵在第一线,与两侧的同伴组成圆阵,咬着牙,一剑斩向突然出现的血族。

但剑刃却斩在空气中,丝毫不能奏效。

只听他声嘶力竭,愤然地大吼着:“持好盾牌,稳住防线!小心头顶的袭击!”

但没有用。

乔拉身边的一个士兵,为他持盾挡开一次攻击。

但同一时间,另一道利爪从另一侧出现,猛地勾来,划破士兵的喉咙。

血液飞溅而出。

乔拉只能满心怨愤,徒然地怒吼。

璨星的私兵们竭力维持着星芒阵,本想用熟练而无间的战斗配合,来制约身形鬼魅,度惊人的血族战士们。

但讽刺的是,这场战斗里,配合最无间的反而是那些血族。

十八个血族,十八道男男女女的身影,有序地分成六组,从六个方向,攻向璨星私兵们的星芒阵势。

一人佯攻,一人骚扰,还有一人则静待着时机,出致命一击——撕裂喉咙,或摘下头颅。

第一人偶然中剑受伤,则立刻与第二人换位,第二人也不时与第三人交换职责,保持着攻势连绵,毫不松懈,每时每刻都给防线施加巨大的压力!

没有一个血族犹豫,多话,后退或是停顿。

相比起他们遇到过的,毫无理智和配合的血奴,这才是……泰尔斯头皮麻地想:血族们真正的精锐战士。

圣血兵团?

唯有克里斯、埃达这样的极境高手,才能在混战中不落下风,甚至有所斩获。

又一声士兵的惨叫传来。

不。

不能这样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命令是“杀光我们”?

而不是“交出瑟琳娜”?

泰尔斯转向瑟琳娜,愤然道:“我们本可以谈判解决的!”

但瑟琳娜只是冷冷回望着他:“她说的可是‘杀光他们’。”

士兵的伤亡还在增加!

泰尔斯头皮麻,看着璨星的私兵一个个倒下。

但就在伤亡越惨重的关头,一声怒吼凭空炸响。

——

恭喜您进入vip读者的行列,当然,如果您是看盗版,那当我没说。

这一卷会很长。

无剑会开始试着练手一些战场描写。

看看这次你们能撑到几章?

第18章 逆转的局势

“抛弃盾牌!”

许多战士疑惑地看向话的人。

是杰纳德。

那个星辉军团的老兵。

“相信我!星辉军团也对抗过盛宴领的所谓‘佣兵’!”杰纳德一边厮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只听这个星辉军团的老兵,用甚至盖过了乔拉的声音,大吼着:“放弃星芒阵,抛弃盾牌!紧靠彼此!”

“用脚别住最近的人,别用眼睛去看!”

“双手持剑,刺向震动感传来的方向!”

“出剑要留力,保证灵活!”

乔拉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杰纳德。

犹豫间,又有一名士兵被抓破了腹部。

“别犹豫,按他说的做!”

血族的老管家,克里斯·科里昂在半空中抓下一个血族战士,拼着侧腹部被另一名战士抓出深深的伤口,也要在对方的怒号中,挖出对方的心脏,只听他冷冷道:

“你们面对的是世界上人数最少,经验却最丰富的兵团!”

“圣血兵团!”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打了几百年的仗!”

“经典的老阵势,是不管用的!”

“好了!”乔拉还在犹豫,但普提莱狼狈地挡下一次攻击,怒吼道:“反正再过一分钟,我们也就死得差不多了——听那家伙的话一次!”

“咚!”“咚!”“铛!”

璨星的私兵们齐齐甩下盾牌,按照杰纳德的指示,别住彼此的脚。

他们双手持剑,不再相信眼前的景象,重新结阵!

效果立竿见影。

伤亡立刻小了下来。

血族们三人一组的鬼魅攻,在抛下盾牌后灵活起来的士兵,以及下盘极稳的阵势面前,再也挥不出之前的效果,相反,借着震动感而非视觉进行反击的璨星私兵,开始有所斩获。

远处的赛门眉头一皱:“他们之中,有经历过战争的老手。”

“还有,”海斯塔死死盯着克里斯的身影:“别忘了克里斯——那家伙从前也是圣血兵团的一员。”

“我们该出手了,”赛门转向他的女王陛下:“已经有四人伤亡。”

“不,战斗是一回事,战争是另一回事。”科特琳娜摇摇头,依旧面无表情:“即使是极境高手,也无法在五十人以上的混战中做到毫无损。”

“我们还要对付那两个极境的家伙。”

“宁愿保守一些,也没必要损耗你们的实力。”

“我们毕竟脚踏在陌生的土地上。”

“何况,”科特琳娜沉吟着:“还要保护那件东西回东6。”

“盛宴领的亲戚们,可是对它垂涎已久。”

看着周围的战斗不再那么惨烈,泰尔斯松了一口气,但身边的瑟琳娜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

“里想要阻止这场战斗,是吗?”瑟琳娜露出神秘的笑容。

“简单,”瑟琳娜指了指远处的科特琳娜:“突袭那个爱哭鬼就好了。”

“克里斯也能帮忙,把握很大。”

“然后就能坐下来谈判了。”

泰尔斯喘息着,看看瑟琳娜,又看看科特琳娜。

围魏救赵?

虽然知道这是对方参杂着私怨的诡计,但泰尔斯也明白,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倒下。

他不再犹豫。

“埃达!”泰尔斯怒吼着,看向前方,那个游刃有余的斗篷身影:“拿下那个女王!”

埃达明白了泰尔斯的意思。

“我的职责是守卫你!”埃达冷冷地回答。

泰尔斯毫不犹豫地怒道:“我们的人在伤亡!阻止他们!”

埃达看了他一眼,斗篷下的嘴撇了一下。

“求你了!”泰尔斯死死地盯着他的极境护卫。

埃达轻哼一声。

下一秒,只见秘密护卫从斗篷下抽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弯刀,借着身边的一棵桦树,腾跃而起。

飞扑向科特琳娜!

精致的弯刀在空中抡出一个灿烂的刀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劈退三个飞扑上来拦截的血族战士。

埃达突破阻拦,继续向着科特琳娜飞奔而去。

但一只有力的臂膀,凭空出现,扣住埃达的右肩。

“女士!”瞬间出现的赛门开心地笑道:“你是我的……”

但他还没说完,就感觉埃达的肩膀一沉,瞬间脱出他的掌控。

赛门脸色一变。

这种灵巧……

他还没想完,斗篷下的秘密护卫就一个跟斗,反扣上他的手臂,灵活地翻上赛门的肩膀!

赛门来不及吃惊,他电射般转身,身形快闪的同时,双爪袭出。

但埃达的全身像无骨的灵蛇一样扭动腾挪,让赛门只能徒劳地捞住空气。

埃达足下在赛门肩上一点,反而借着赛门转身的力度,轻松跃起,像是穿越障碍一样,毫不停歇地奔向科特琳娜。

赛门脸色难看至极——他被突破了,连一秒也拦不住对方。

埃达这套腾挪转跃,连科特琳娜也看得一阵皱眉。

简直不是一般的灵巧。

第二位极境高手——海斯塔·科里昂闪现在埃达面前,脸色凝重。

这个斗篷,恐怕不是普通的极境——他想道。

但是再多的灵巧,在血影之舞化出的血雾面前……

海斯塔狞笑着,身躯开始虚化。

但他随即脸色一变!

因为属于另一个血族的“血影之舞”,也化成血雾,不知不觉缠绕住他的全身!

克里斯·科里昂,瑟琳娜的老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海斯塔的身后,死死地拿住他的脖颈。

“克里斯!”海斯塔怒吼着,一个急转,摆脱出对方的钳制,一爪刺向克里斯的心脏。

两个极境的血族像是瞬间移动一样,从地上突然消失,又出现在树上、半空、雪地,每次出现,都伴随一次凶险之极的交手。

“海斯塔,老朋友!”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回应道:“真是让人怀念的老时光啊。”

两个血族瞬间同时化雾,如两道纠缠的龙卷风,刮上天际。

而埃达面前,通向科特琳娜的路再无阻碍。

泰尔斯心中一动:剩下的,只要埃达能制服科特琳娜,甚至在战斗中占到上风,就能……

有机会的。

但下一刻,泰尔斯只觉身边的瑟琳娜,像情人一样,轻轻搂住他的腰。

“这样,就没人来打扰你和我了。”

她轻轻地道。

全神贯注的泰尔斯,正想不耐地甩开这个无厘头的老妖婆。

但他的大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瑟琳娜。

你。

我。

里。

偶。

她说的话——怎么突然,不漏风了?

泰尔斯吃惊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瑟琳娜。

银赤瞳的瑟琳娜·科里昂殿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我一露馅,你就现了?”

“不愧是我的盟友。”

“终于能正常讲话了,这一个月,装得我辛苦死了。”

“过于聪明的小鬼。”

泰尔斯脑袋空空地望着这一切。

怎么回事?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前因后果,就趴在雪地上,失去了意识。

混战中,罗尔夫踩着酸软的膝盖——他还不十分适应这对义肢,用袖剑架开一个血族。

就在此时,对风力异常敏感的他,眉间一皱。

他转过头,看见车队里的一架马车,突然动了一下。

拉车的马,像受惊一样跑动起来。

向远处驶去。

罗尔夫深深地皱起眉毛,他认出,那是瑟琳娜的马车。

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想要通知其他人。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哑巴。

罗尔夫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此时。

混战中的伊斯特伦·科里昂,衣袖里突然掉落下一颗奇怪的圆球。

圆球上满是奇怪的花纹和字符,兀自滚动着。

眼尖的普提莱注意到了这颗圆球。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所有人,卧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普提莱怒吼道:“是法师的炼金球!”

只有怀亚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想扑向泰尔斯。

但他扭过头,在混乱中,却没有看见泰尔斯的身影。

王子殿下呢?

极度的不安,从他的心底生出。

下一刻,剧烈的光和爆炸,从那个圆球的中心处散开来。

————————

泰尔斯醒来的时候,现自己在一架奔驰着的马车上。

他马上认出,这是瑟琳娜那架,装载着黑色棺材的马车——因为自己正背靠着那具折叠过的黑棺。

泰尔斯挣扎着抬起头,却现自己被反绑着双手。

穿越者惊疑不定地看向车厢前方。

那里,罗拉娜·科里昂手执马鞭,朝着他露出一个阴仄仄的笑脸。

“这是怎么回事!”泰尔斯又惊又怒地质问她。

“别担心,盟友,”车厢的另一侧,心怀叵测的瑟琳娜笑眯眯地看着他:“最精彩的部分才正要开始呢。”

“是时候该逆转局势了。”

六七岁的小萝莉笑吟吟地道:“我的复位之路。”

她突然脸色一变,不高兴地啐了一口:

“这么快就追来了。”

“果然是记仇的爱哭鬼。”

什么?

泰尔斯还在理顺着眼前的一切。

“咚!”

向是车顶被人狠狠砸了一锤一样,车厢突然震了一下。

泰尔斯被晃得倒坐下来。

但更大的震动随之传来!

这是?泰尔斯惊疑不定地看向车厢外。

只见夕阳下的地平线,开始倾斜。

“砰!”

马车猛地撞到一棵桦树,翻覆在雪地上。

头晕眼花的泰尔斯在车厢里撞了个鼻青脸肿。

他晃了晃脑袋,咬着牙,挣扎着反绑的双手——他摸不到腰侧的jc匕——在破损的车厢里,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出外面。

“真是过分呢,这两匹马跟你有什么仇?”瑟琳娜童稚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泰尔斯吃力地翻出车厢,摔落在雪地上。

他随即被一只有力的手抓起。

泰尔斯抬起头,看见罗拉娜正抓着自己,站在瑟琳娜的身旁,如临大敌地看着对面。

那里,夜幕女王,哭泣者,科特琳娜·凡·科里昂陛下,正满面冰霜地看着他们三人。

“即使制造混乱,你也逃不了。”

“以你现在受伤未复的力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闹剧结束了,交出冥夜黑棺,跟我回去,”科特琳娜目色犀利地,看着六七岁也似的姐姐,露出仇恨与厌恶:“为你的丑恶过往,继续赎罪。”

丑恶过往?泰尔斯看向眨着眼睛的可爱瑟琳娜,心里冒出寒意。

什么丑恶?

什么过往?

“噢,我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呢。”瑟琳娜似乎毫不担忧,她嬉笑着道:“我从来只做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

科特琳娜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瑟琳娜的话。

但泰尔斯只觉得,夜幕女王的情绪更加恶劣了。

第一次,冷若冰霜的科特琳娜,双目放射出仇恨与怒火:

“是么,这就是你在禁血之牢里,枯坐了两百年的自觉?”

“弑父者。”

“瑟琳娜·凡·科里昂。”

第19章 血族的真型(上)

夕阳下,雪地的某处,漆黑呛人的烟幕弥漫四周。

埃达一个跟斗翻过,在空气中连续翻滚,最终落在地上。

“喂,你也看到刚刚的爆炸了吧,双方的人都被炸散了!”

”更别说还有这样的烟雾!”看着漫天的浓浓黑雾,她不满地举起镌刻着漂亮花纹的精致弯刀,对着身后大喊道:

“能不能别这么烦人,我们各回各家好吗?”

一个身影猛地闪现,带动周围的烟雾。

极境的血族,赛门·科里昂从空气里浮现,脸上寒意丛生。

“好啊,”他深沉地道:“但在那之前,我们之中,得有一人先倒下。”

看似年轻的血族瞬间消失!

埃达烦闷地一跺脚,弯刀如流水般斩出。

刀锋与利爪相撞。

“叮!锵!叮!铿!当!”

一秒钟内,空气中闪过五道火花!

“你听不懂人话吗!”埃达怒道:“不就是在你头上翻了个跟头吗!”

秘密护卫优雅地旋身而出,像是踏着美轮美奂的舞步,闪开血族的攻势。

但风声呼啸,血族利用绝对的度优势,赶上埃达梦幻般的身法。

“翻了个跟头?”

“你刚刚侮辱了一个血族侯爵的尊严。”赛门满是杀意的脸,出现在埃达前方的落点:“请你用血来洗清这份耻辱。”

埃达叹出一口气。

“原来又是个为了荣誉啊尊严啊什么的,噼里啪啦一大堆废话的偏执狂。”她捏了捏脖颈,活动了一下全身的关节,无奈地道:“好吧,以我的经验,得把你先干掉,才能走得了咯。”

赛门的双目放射出怒火:“啊,看来你很难理解这种执着,女人。”

“没有强者的尊严,也没有强者的骄傲,毋论强者的执着——你究竟是怎么成为一个极境的?”

“废话少说,”埃达在斗篷下吐出一口气,把弯刀朝着天空一抛,毫不在意地用另一只手接住:

“现出你的‘真型’吧,以血为生的小屁孩。”

埃达轻笑着道。

赛门脸色一变,忽略掉对方口中的“小屁孩”。

“你居然知道血族的‘真型’?”

看似年轻的血族伯爵冷冷地道:“看来,你以前也遇到过极境的血族。”

“哼,不准确,”埃达举起精致的弯刀,自信地弯起嘴角:

“详细说来的话。”

“我,宰掉过极境的血族。”

赛门瞳孔一缩。

埃达吹了个口哨,继续笑道:

“还是‘真型’状态。”

“两个。”

话音刚落。

赛门怒吼着,双爪瞬间暴出无数残影,封锁住埃达的每个方向!

“死!”

在肉眼也看不清的交手中,金属与利爪碰撞的轰然乱响!

随后汇聚成一声巨大的噪音。

“轰!”

伴随着刺眼的光芒闪现。

埃达一声闷哼,赛门则痛苦地怒号着。

两个身影在空中分开,落到地面。

“居然是受过落日女神祝祷的刀刃。”赛门面色生寒,看着自己的双爪,正在“咝咝”冒着白烟。

像是在灼烧。

他捏紧拳头,全身的血液汇集双手,旧皮脱落,新肉再生,迅修复着伤势。

赛门随即抬起头,看向对面。

那里,埃达盖住头脸的斗篷,已经从中间脱落。

露出她的全貌。

赛门看清了她的样子,浑身一震!

他先是轻轻一愣,继而仰天大笑。

“我就说,短生种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高手。”

“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啊。”

年轻的血族看着埃达。

看着她紧致的面庞,流畅的轮廓,银色的瞳孔,近乎亮白色的头,以及一对微微摇摆的尖耳。

埃达冷冷地回望他。

赛门的双手重新化形,变成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的利爪。

“你既不是短生种,也非长生种。”

他露出狰狞的笑意,心里却忌惮非常:

“你是永生者。”

“精灵。”

————————

烟雾弥漫的丛林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

那是他的老师。

“小心,怀亚……小心。”

“你的终结之力,并非在时间长河中历经前人考验的经典之力——它是近代的产物,其出现甚至不足百年。”

“在一次不幸的反叛事件后,终结之塔有了新的敌人。”

“传承者们认识到,要对抗这种敌人,就必须革新我们的力量,革新我们源自北地剑术,扬自骑士传承,包容吸纳聂达、红土、远东各族的格斗术,最后大成于终结之战的——终结之力。”

“于是百年来,在数代传承者们不懈的钻研下,新种类的终结之力应运而生。”

“你所拥有的力量,便是这革新的产物……”

“比起冰川之融、洗剑之殇、群星之耀、天马乐章,这些流传千年,大名鼎鼎的终结之力,它还远未完善——它会给拥有者带来什么,也未尽知。”

“但正如四百年前,远东那位‘剑中圣者’尤聂若所言:纵使有一万种变化,也离不开剑的本源……”

“你的力量,也是一样。”

怀亚·卡索,猛地睁眼!

他本能地从雪地上挣起。

额头流血的他,看着漫天的烟雾,不辨东西的树丛,使劲晃了晃眩晕的脑袋。

他的不远处,雪地上爬起一个身影,迅捷地向他扑来!

怀亚下意识摸向身侧的单面直刃剑,回身就是一剑,硬生生地格开一只利爪!

“铛!”剑爪相交,火花四溅。

巨大的冲击下,怀亚咬着牙后退好几步,用尽全力把握住平衡。

“作为短生种,你很强。”

对面那个衣甲破损的男性血族咧嘴一笑,左手也开始变形成利爪:“但我们可不是西6的孬种血族。”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视线中。

怀亚瞳孔一缩,回想起普提莱的提醒,强忍着拔腿闪避的冲动,预判着对方的下一次攻击。

我要预判对手的身位,从哪里攻击更为致命难挡?

如果他真的从这个位置攻来,我要如何应对?

“真是难得,”血族志在必得的笑声从虚空中传来:

“这种年纪,这种身手还有终结之力——你是终结塔的‘种子’之一吧?”

怀亚心中一动。

血族的利爪从他的咽喉左侧出现。

感觉到了!

早有准备的怀亚想也不想,直刃剑以完美的角度挥出。

斩上血族的一双手臂。

成功了!

但就在怀亚心情一畅的瞬间,只感觉自己的左肩到左胸,狠狠一凉。

“嗤!”

怀亚难以置信地倒退三步,剧痛从左侧的身体传来!

不可能。

怀亚咬着牙,看着自己左肩到左肋的大量鲜血,以及深可见骨的抓伤。

我明明斩中了他的手臂!

怀亚一阵眩晕,摇晃着后退一步,左手扶住一棵桦树,但牵动了左侧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

“不错的应对,但你身边那个短生种不是教过你吗,”血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身前,舔食着右爪上的鲜血淋漓,轻笑道:“阶以上的血族,都有各自特殊的能力。”

“怎么……身为终结塔的‘种子’,没准备好面对血族的能力吗?”

特殊的能力?

怀亚看着对方完好的双臂,叹出一口气:该死的吸血鬼。

所以能无视我的斩击吗?

“你想知道我的能力吗?”血族看着喘息着的怀亚,自信地翘起嘴角。

怀亚皱起眉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

“那我就告诉……哈哈哈哈……”

血族话说完一半,突然愉悦地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你以为我是骑士小说中的反派么?废话一堆,还为你解释我的战斗……”

但“战斗”两字还未说完,血族的利爪就再次到了眼前!

该死!

他说这么多话,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

“嗤——拉!”

怀亚怒吼着一剑挥出,但因为启动慢了,又被血族从背后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

怀亚急喘着,他这一剑向着血族的头而去,却只斩到了空气。

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能无视我的剑击!

“最后一击,”血族再次显出身形,冷冷地道:“下一次,就是最后一击。”

感受着身上的剧痛,怀亚吃力地闭上眼睛。

——————

“你不回去看看吗?”

克里斯扯落身上的一片破败衣物,露出与死人般枯瘦的样貌,完全不符的虬结肌肉,看着漫天的烟雾,冷冷地对着眼前的海斯塔道。

“不必了,以烟雾和声光为主的炼金球,”海斯塔解下在刚刚的战斗中碎裂的左肩甲胄,全神贯注地回应道:

“想也知道,是你的主人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但我对陛下很有信心。”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你,老朋友。”海斯塔向前一步,看着克里斯。

“不胜荣幸。”克里斯也毫不示弱地前进一步。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几秒钟后。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对敌吗?”海斯塔感慨道。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克里斯冷冷回答。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是最终帝国的一个军团副将,克里斯塔穆尔·林卡。”海斯塔深吸一口气:“而我,是基瑟里部落的小小酋长,海斯塔·丘拉。”

“你站在那一边,而我站在这一侧,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向着彼此,罔顾生死,绝命冲锋。”

“真是让人怀念啊。”海斯塔感慨道。

“怀念?”

克里斯摇头,冷哼一声:

“恕难苟同。”

“那些噩梦般的岁月……改变了所有人,包括你我,包括陛下。”

海斯塔知道,克里斯所说的“陛下”,不是科特琳娜,也不是瑟琳娜。

是那个夜翼之下,巨大而恐怖的黑影。

他抬起头,两人眼神对撞。

“但那些岁月,终究是有意义的。”海斯塔叹出一口气:

“那些……终结之战里的岁月。”

下一刻,两人同时张开狰狞的獠牙大口,怒吼出声!

血肉在膨胀中变色,变形,以及——变质!

巨大的蝠翼,带着尖利的骨刺,从背部破皮而出。

猛地展开!

身上的皮肤,块块脱落,皮下的肌肉化出坚硬的皮质,变得深沉漆黑。

两人迅地变形——不,是“生长”起来。

耳廓高耸。

口鼻狰狞。

瞳目赤红。

獠牙可怖。

骨节成刺。

指爪锋利。

两个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极境血族,化身传说中的恐怖怪物,蝠翼大展,嘶吼着扑向彼此。

第20章 血族的真型(下)

血族惊奇地现,怀亚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等死了吗?

看来是没办法知道他的能力了——年轻的侍从官默默叹息。

只剩一个解法。

“别总是考虑着对方的弱点,怀亚。那是军队统帅要做的事情。”老师的话回荡在耳边。

怀亚忍受着疼痛,右手一转单刃剑,改成反向握持。

“更重要的是,去把握住你自己的最强之处。”

怀亚呼吸渐稳,一道道如游丝般的锋利力量,聚集上他的右臂。

他的毛孔被这样的终结之力一激,顿时如尖刺般炸起。

“史上的强大剑手,无不以自我为中心,眼中仅有自己的剑。”

一瞬间,血族只觉得自己盯着怀亚的眼睛微微刺痛,竟像是在盯着一面锋利的剑刃。

这是……终结之力?

血族脸色大变。

得在他形成气势之前……

杀掉他。

“挥出自己的至强一剑——这远比胜负,远比生死重要!”记忆里,老师微笑着道。

怀亚深深呼吸,像是在塔里千万次的练习一样,终结之力如刀锋般刮过全身。

他看见了。

在难以耐受的痛苦中,他看见了,放射出的锋利剑意,在这方天地里给他的反馈。

那是敌人的杀意。

像是黑暗中的一束火光。

如此耀眼。

他看见了。

血族嘶吼着,身形急扑,利爪暴涨!

去死吧,用剑的短生种。

你没有机会使用你的终结之力了。

“怀亚,理解你的终结之力。”

不管对方如何。

不论敌人强大。

不理胜负得失。

“它是游走在疯狂边缘的力量。”还记得当时,老师叹了一口气。

我只需要,确保自己的最强一击,就够了。

“还有个不太吉利的名字……”她拿起剑,刻下几个词。

血族狰狞而笑,瞬间攻到他的身前。

结束了。

“无回之锋。”老师她,落寞地道。

怀亚猛地睁眼。

手中剑早已挥出。

剑出无回。

锋利无匹。

“噗哧!”

鲜血飙射。

怀亚痛苦地跪倒!

血族抓碎了怀亚的右肩衣物,落到地上。

血族疑惑着看着自己的手爪。

居然没有杀死他?

为什么……偏了?

但他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血族浑身一颤,仔细看向自己的双臂,那里,一道血线显现而出。

不。

这不可能。

以我的能力……

他不可能砍得中我!

“扑通!”

他的双臂,自上臂以下,光滑地脱落到地上。

血族震惊地张大嘴巴。

这种……锋利的程度?

他抬起头,看向那柄单刃剑。

明明只是普通的刀剑啊。

为什么?

然后,跟血族上臂平齐的位置,他的胸膛出现一道血线。

“咚!”

一声钝响。

他的上半身离开躯干,掉了下来。

切口平滑。

为什么——血族绝望地想,他想要呼出一口气,嘶吼一声。

但他再也无法出声了。

一颗血族特有的黑色心脏,分成上下两部分,分别在上半身与下半身里无力地搏动了两下。

然后,两段躯干,连着血族死不瞑目的表情,一起化黑、变小、萎缩。

“抱歉。”劫后余生的怀亚·卡索,生生喘息着,对尸体道:“我不是终结之塔的‘种子’……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种子’。”

好险啊。

居然是扭转局部光线折射的能力。

怀亚叹出一口气:难怪我斩不到他——因为我瞄准的部位,都是他折射出的局部幻象。

就像明明看准了下叉,却怎么也捅不中河鱼的新手一样。

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怀亚咬紧牙关,警惕地执剑转身。

只见普提莱搀扶着满身血红的乔拉,后方跟着三个璨星的私兵,蹒跚地从树丛里走出来。

“你看见殿下了吗?”普提莱皱眉问道。

“我也有一样的问题。”怀亚松了口气,缓缓坐倒,忍受着剧痛,用塔里学到的野外生存法止血,一边艰难地道:“我们要马上去找到他!”

“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几个私兵接过乔拉,普提莱拍了拍身上的雪水,整理一下领子,他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即将下山的夕阳,道:

“王子身处险境,而我们只剩下眼前这些人了。”

“现在是黄昏,炼金球出的烟雾太大,我们无法定位王子的方向。”

“勋爵大人,”乔拉挣扎着道:“放下我吧,去找殿下……”

“我有个妹妹,在西城警戒厅做秘书……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死!至少不是在这里!”普提莱粗暴地打断他。

使团里经验丰富的副使大人略一思索,已经作出了决定。

“现在的我们,面对那样的敌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但幸好,断龙要塞离此不远了。”

“我们的马车在刚刚的爆炸中受惊,走散了,”普提莱抬起头,看向三位私兵,眼神坚毅:

“你们三个,分出三个不同的方向,顺着车辙去找到各辆马车,找到后不要犹豫,有信鸦则先放飞信鸦到断龙要塞去,用最紧急的第七等急报。”

“然后解下马缰,用最快的度奔驰到要塞,去求援!”

“为了王子的安全,任务第一,如果遇到了吸血鬼,能避则避!”

——————

“终于准备拿出底牌了吗?”

埃达满不在乎地笑着,摇了摇尖耳。

对面的赛门咬着牙,脱下华服外套。

“小觑敌手是取死的第一步,”他冷冷道:“何况,面对的是你这样的永生者。”

“看你的肤色,”赛门的脸上突然显现出血管的形状,“你是圣精灵,还是白精灵?抑或是东方大6的高精灵?”

他脸上的血管越来越密,越来越红,越来越黑。

紧接着,赛门整个人开始膨胀、变形,生生拔高了七八寸。

白皙的肌肤脱落成灰,露出坚硬而灰黑的角质。

赛门痛苦地嘶吼着,仿佛正在经历酷刑。

他的双肩生出骨刺,深灰色的骨翼捅破背部,延展成一对巨翼。

他的头根根变粗,变硬,变白。

相比起海斯塔和克里斯,赛门的脸庞并未变得太狰狞可怖,反而在一对蝠耳之余,留下一片诡异的美感。

化为“真型”的赛门,冷冷地张开双翼双爪,灰白色的眼眸看向埃达。

“用源血催动的短暂真型状态,可以极大幅度提高血族的身体素质,包括耐力,恢复力,再生力,敏捷,感官,力量,甚至对战斗的本能体悟,以及每个血族特有的能力。”埃达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让你变帅。”

“可见你之前有多么丑陋。”

埃达的话音刚落。

真型赛门双翼一颤。

他就以越几乎一切感官认知的度,瞬间出现在精灵的面前。

“轰!”

先是一声几乎要爆破耳膜的空气撕裂声!

“铛!”

巨大的锐响凭空而生!

粗壮而有力的深灰色巨爪,在埃达的刀锋上撕裂出剧烈的火花。

埃达的身形被他一爪击飞!

因赛门的极位移,而引的巨大风声呼啸,这才姗姗来迟。

精灵落在十几米开外的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撞在一棵树上,停下来。

“废话不能让你变得更强。”真型赛门操着更加粗壮和沙哑的嗓音,冷冰冰地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精灵。

下一刻,赛门再次踏起引音爆的极脚步,刹那急袭到埃达的上方。

他一爪而下,刺穿埃达的身躯!

“度,度,以及度,”真型赛门面无表情地道:“这就是我的全部,也是唯一的能力。”

在伊斯特伦·科里昂提升到极境,化身真型之前,整个夜之国度,都无人能匹敌他越声音的度。

连曾经的蓝利陛下也不行。

但赛门随即神情一变,脸色难看地举起巨大的指爪,挑起埃达——的斗篷,以及里面的一截树枝。

他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旋身,极爆间,带起巨大的风声!

但他在转身的刹那,一把精致的精灵弯刀,就直直刺入他的左胸膛。

看起来,就像是赛门自己把胸膛,送到了刀锋之前一样。

赛门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刺穿心脏的弯刀,和他身前的,那个坦露出不少皮肤,仅仅身着精致沥晶片甲的,俏丽而小巧的精灵。

“我不明白。”真型的赛门叹出一口气。

“能击败度的,只有一样。”

埃达高冷地抽出弯刀,帅气地转身:

“那就是无懈可击的预判。”

赛门双膝跪倒。

“不,”赛门的身躯回复正常,脸色灰败:“不可能。”

“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完美的预判。”

赛门死死地盯着她。

埃达也回望着他,很久。

终于,在对视中,精灵还是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

“好不容易耍一次帅。”

“别这么快揭穿我嘛。”

“对,我根本不会预判。”

“包括之前的闪避,也不是我有多敏捷……”

埃达嘟着嘴,不满地道:

“而是对你下次行动的,百分百确认。”

赛门悚然一惊。

下次行动……

百分百……

怎么做到的?

但他只能张开嘴,随后无力地倒地。

埃达拉起自己的斗篷,突然表情大变,她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哭丧着脸,皱起眉头,喃喃道:“我是不是还要……保护那个小子来着?”

——————

弑父者?

泰尔斯大脑空空,看着瑟琳娜。

穿越者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说的话:

【偶爱哭的妹妹,非法攫取了偶继承自君父,夜翼陛下的船利,窃据了血海王座……】

不。

这么说来。

“有人跟能我解释些前因后果吗?”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对血族姐妹。

“我就知道,”他苦涩地道:“一国女王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身犯险,来追击几个政治难民。”

更重要的是,所谓盟友……

“喏,”瑟琳娜浅笑着,打断他的思维,向着罗拉娜摆了摆手。

罗拉娜随意一甩,把泰尔斯扔到黑棺上面。

泰尔斯痛苦地头朝下,砸在石质的棺材上。

“不止这个哦,亲爱的泰尔斯。”瑟琳娜温柔地道。

她的面前,夜幕女王,科特琳娜的神情猛地一变!

只听瑟琳娜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道:

“她亲自来此的目的,还为了这口棺材呢。”

“这可是唯一能够对付魔能师的武器。”

泰尔斯猛地一震!

只听瑟琳娜笑道:

“传奇反魔武装。”

“冥夜黑棺。”

泰尔斯猛地一惊,看向自己屁股底下的黑色棺材。

这口——自己曾经爬进去过的棺材。

居然是……

唯一能够对付魔能师的武器?

传奇反魔武装?

但瑟琳娜还没有说完。

盯着科特琳娜杀人般的目光,她一字一句吐气出声:

“在这里面,在那些看似无缝的深黑石板里,可是关押着一个……”

“千年前的……”

泰尔斯的瞳孔开始缩小,呼吸加。

直到瑟琳娜吐出最后的词:

“……魔能师呢。”

第21章 你的血,比较补

泰尔斯的大脑停顿了三秒钟,才恢复思考。

这里面……

一个魔能师?

开什么玩笑!

想起气之魔能师和他的“人球”,泰尔斯心有余悸,吐出一口气:“还好,是被封印住的……”

科特琳娜·科里昂看着泰尔斯的反应,深深皱起眉头。

而满脸笑容的瑟琳娜则舔了舔嘴唇,摇摇头:“你误会了哟。”

泰尔斯疑惑地抬起头。

“这个魔能师可不是被‘封印’——而是‘关押’。”

“封印是永久的。”

“而‘关押’嘛……”瑟琳娜看着泰尔斯难看的脸色,指了指他屁股下的黑棺,轻笑道:

“它可是随时都能被放出来呢。”

话音刚落。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下的黑棺,感受着其冰冷的温度。

放出来?

下一刻,他满脸惊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弹射座椅一样蹦起!

要是姬妮在此,大概会很欣慰,自己的训练终于起了效果。

他急急地从黑棺跳下,摔倒在雪地上,只想离那具黑棺越远越好!

“你疯了吗!”

泰尔斯不解而愤懑地,对着嬉笑的瑟琳娜大吼:

“居然把一个随时能出来的魔能师放在……整整一个月!”

瑟琳娜不以为意地笑笑:

“这算什么,这个秘密,科里昂家族可是守护了六百多年。”

“否则,你以为我们的夜幕女王陛下,为何要千里迢迢跨海而来?还带来了精锐的圣血兵团?”

“这是科里昂家族,是父亲当年对血棘女皇的承诺,关乎科里昂家还有夜之国度的生死存亡!”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这些话。

他的大脑自动开始运作。

六百多年——可疑的数字。

血棘女皇?好熟悉的称号。

不对。

大6上,几乎所有国家的脑,从大公(arnetg)不等,但能够称皇称帝的人,只有远古帝国和最终帝国的皇帝们(emperor)不是吗?

为何还会有人是“女皇”?难道是古时候的帝国皇帝?

也有可能,毕竟血族的寿命……

等等。

泰尔斯一个激灵。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谓。

泰尔斯的大脑开启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那是他曾遇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气之魔能师的喃喃自语。

【偶然,偶然,呵呵——我开始明白黑兰女皇的力量所在了。】

血棘女皇。

黑兰女皇。

她们的称谓都是“女皇”(emperess)。

而且——科里昂家的生死存亡?

泰尔斯皱起眉头深思。

正在此时,科特琳娜寒声打断:“够了。”

“这些都是家族里不能宣诸于口的绝密。”

“是的呢,”瑟琳娜开心地笑道,朝着泰尔斯努努嘴:“但现在他知道了哦,怎么办呢?”

泰尔斯头皮麻地,看着科特琳娜转向他的紫色双目。

纯净、晶莹、动人,以及——杀意盎然的双目。

“你似乎知道魔能师是什么,”女王陛下冷冷地道:“真是不幸啊。”

泰尔斯猛地一颤。

“等等!”泰尔斯慌张地看了看笑意盈盈的瑟琳娜,又看了看满面杀意的科特琳娜。

糟糕。

不会吧。

“秘密必须被保守。”只听科特琳娜缓声道。

泰尔斯的大脑开始以越平时数倍的率,疯狂运转!

夜幕女王静静地看着他,右手开始变形成一只纯净的白色利爪。

“等一等!”焦急的泰尔斯,挣扎着被反绑的双手。

下一刻,科特琳娜的的身形就在视野里消失。

泰尔斯顿时亡魂大冒!

————————————

两个漆黑而庞大的巨翼怪物,在空中毫无缓冲地迎面对撞。

“砰!”

那一刻,连空气都像是被震了一下!

较小的那个怪物猛然一震,闷哼着颤抖,向后飞退。

较大的怪物占到了上风,他用满是骨刺、利爪凶猛的拳头,带着千钧的力道,狠狠击中对手的左胸口!

鲜血飞溅!

“你要跟我比力量吗?帝国人?”海斯塔用变声的嗓子凶狠道。

克里斯愤怒嘶吼,捂着左胸的伤口,扇动巨翼飞后退。

但海斯塔并没有要放走他的意思。

海斯塔的真型偏向棕黑色,比起他的对手更加凶悍而巨大,骨刺与利爪也更加锋利,漆黑的皮肤上包着满满的坚硬甲壳,远远望去,竟像一身重甲的黑色斗士。

他厚重的双翼带动狂风,扑向克里斯。

真型的克里斯咬紧獠牙,抬起手臂阻挡。

“嗤!”尖利的指爪,撕开克里斯的黑色右臂。

血液再次飙射。

“我们太熟悉彼此了,都知道这场战斗将怎么结束!”海斯塔獠牙大张地嘶吼着,攻势不停:“我们在王座前的每次比斗,都是以我的胜利告终!”

他一爪抓穿克里斯的右肩,对方痛苦地怒吼,黑色的鲜血流出,浸透海斯塔的手掌。

海斯塔扇动着双翼,钳制着无力动弹的克里斯,声势惊人地朝着地面上落去!

紧接着,他右爪握拳,毫不留情地一拳轰下!

“轰!”

他带着巨力的拳头,将克里斯捶落地面!

可怕的力道下,雪地上爆出巨大的皲裂纹理。

雪与尘尽皆消散,露出两个狰狞的血族真型身影,巨大的身影,将较小的那个,死死压制在地sh斯塔用拳头抵着克里斯,冷冷道:“看,就是这样的结局。”

“我的力量无人能挡,我的甲胄无人能破——攻与守的完美平衡。”

“你怎么可能有机会?”

克里斯似乎伤势极重,他的胸前被海斯塔生生擂得凹陷了一块下去。

但奄奄一息的他,居然耸动着脸颊,惨笑道:“是啊,我还记得,夜翼君王赞赏你的能力。”

“‘力量、度、坚硬,越简单的能力越是致命。’……他是这么说的。”

克里斯咳出一口黑血,哈哈笑道。

“‘战翼’海斯塔·科里昂与‘闪翼’赛门·科里昂,”老管家闭上眼睛,轻嗤道:“分别带领着圣血兵团的攻坚战士与斥候尖兵,联手之下,在大6战争的正面战场上几乎无人能敌……”

海斯塔的神情渐渐变了。

“而你是‘暗翼’克里斯·科里昂,是陛下他最信任的军师和副手,记得吗?”海斯塔脸色一寒,打断了他。

“加上后勤官‘赤翼’黎·科里昂,我们是‘夜君的恐怖四翼’——我们的名声震慑东6诸国!”

海斯塔咬着牙,颤抖着看向克里斯,眼里尽是痛恨:

“三百年前,我们是陛下最强大的羽翼,跟随着他跨越终结之海,征战到世界的另一头!”

“在那个时代,我们占有着终结海东岸,永世油配额的两成!东6沥晶矿的一成半!”

“盛宴领的五家氏族,每个月都会来信,希望保持地位,加入夜翼君王的麾下!连野茫山的银狼,瑟里草原的赤狼,还有荒漠、冰川、黑山的三大兽人部落,都派人来向陛下输诚!”

听到这里,克里斯黯然叹气,而海斯塔则咬着牙,狰狞的面孔上尽是森森寒意:

“大6战争里,连夙夜和翰布尔那样的东6两极,都不敢轻忽夜之国度,轻忽陛下的强大,怀着恐惧和谄媚,奉他为联军的至高统帅!”

“我们曾经齐心协力,把埃克斯特的大军,连同他们的骄傲,在龙霄城下碾得粉碎!陛下亲手摘下‘愤怒之王’的头颅!”

“那些日子里,我们把矮人的盔甲武器撕成烂铁,把圣树王国的精灵军队困死在烽照城!”

“我们在亚伦德堡,把星辰与康玛斯的来援之军,杀得片甲不留!”

胸前被打得凹陷一块,苦苦喘息着的克里斯,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

“在威兰雪原,我们齐聚在陛下的旗帜后,与萨拉、凯鹏还有米迪尔——这些西方大6,甚至人类历史上最出色的三位英杰——展开了继终结之战后,世上最波澜壮阔的史诗决战!”

“从终结之战,那地狱般的战场开始,直到第四次大6战争前夕……我们和陛下同生共死……整整四百年!”

克里斯低下头,叹出一口气。

“而你这该死的帝国人!”海斯塔的红瞳冒着怒火与仇恨:“却在陛下离开后,背叛了科里昂家族。”

“你怎么敢!”

“克里斯·科里昂!”

“没有陛下赋予你的重生,赐予你的姓氏,给予你的力量……”

“你就只是最终帝国里,一个在死人堆里闭眼等死的小小副将!”

“克里斯塔穆尔·林卡!”

“没有陛下,你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敢背叛他,投靠杀害陛下的凶手!”

“你怎么敢!”

两个狰狞的真型血族,都粗鲁而急促地喘息着,沉默了一阵。

此时,地上的克里斯突然咳出一口血,失声而笑。

“啊,既然提到那个暴君,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克里斯舔了舔嘴边的血,抬起漆黑的头,满脸嘲讽:“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比斗,夜翼君王都会在你占尽上风的时候喊停吗?”

海斯塔把对方拉近自己狰狞的面前,笑道:“陛下怕你这个弱者,被我的拳头打碎了?”

“不,”克里斯脸现厉色:

“是怕再打下去,你就会……”

“被我杀死。”

海斯塔愣了一下,继而张开血盆大口,用真型那异常雄厚的嗓音,哈哈大笑道:“杀我?怎么,用你那特殊的腐蚀能力吗?”

他举起满是克里斯鲜血的手掌:“你的强酸血液……对付其他人很有效,可惜啊,却根本腐蚀不透我的真型铠甲。”

“这就是绝对的防御啊!”

克里斯被海斯塔钳制着,不回话,只是一味地笑。

海斯塔心中有些寒。

怎么回事。

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但海斯塔还是捏起拳头,对准克里斯的头部。

数百年的军旅生涯,让海斯塔·科里昂决定,不再为同袍的旧情犹豫,准备彻底拿走对方的性命。

————————————

零点一秒的时间有多长?

泰尔斯会告诉你,够他闭上眼,吼出一个词!

于是,在杀机毕露的科特琳娜消失瞬间,穿越者闭眼大吼道:

“凯文迪尔!”

急促的风袭过他的脸庞。

泰尔斯紧闭双眼,剧烈地呼吸着。

“哈……哈……”

他轻轻睁开眼睛。

只见科特琳娜黑色的可怖利爪,离他的脸庞一寸。

“你说什么?”科特琳娜眯起动人的美目,缓缓道。

逃……我逃过一劫了。

泰尔斯不受控制地喘息着,紧张地道:

“是凯文迪尔!是詹恩·凯文迪尔告诉你们,瑟琳娜在车队里的消息的?”

“知道的不少嘛。”科特琳娜轻哼一声,利爪微张:“那就更要死了”

眼见自己命在顷刻的泰尔斯,头皮麻,顾不上抑扬顿挫,把刚刚想好的话,无敌流利不带停顿地,一口气喷了出来:

“他一定没告诉这个车队其实是星辰王国出使埃克斯特的重要使团然后里面还有一个星辰王室的唯一血脉继承人然后你杀了我就会惹上一堆麻烦对不对!”

泰尔斯喷完这句话,喘息依旧,满头大汗地瘫坐下来。

科特琳娜紫瞳一颤!

“璨星王室……继承人……难道不是……十二年前……”她喃喃道,但随即想通了什么。

夜幕女王缓缓地收回利爪。

“啪!”

“啪!”

“啪!”

一旁传来掌声。

“不愧是我的盟友啊,”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瑟琳娜热情地鼓掌:“只是哦……”

瑟琳娜笑脸吟吟:“泰尔斯殿下啊,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是专程来杀你的呢?”

科特琳娜双目厉色再现,转向萝莉模样的瑟琳娜。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从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开始,我就不再穿戴任何九芒星的徽章和标志了——对了,你能在我的左上衣口袋里,找到一个九芒星的别针。”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科特琳娜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别针,顿时皱起眉头。

“而这位……女王陛下,从来就没有流露任何要杀死某个人的意思——她说的是‘杀光他们’,就连双方开战,也是瑟琳你挑拨起来的。”泰尔斯苦笑着道:

“我刚刚想通了——你们二十个人,一个身份敏感而实力精锐的团体,跨海而来,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怎么可能轻易入境?而跟科里昂家有联系,还能提供家族船只的星辰贵族……”

“就只有凯文迪尔了。”

科特琳娜听到这里,也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手中的九芒星别针,目色生寒:“该死的凯文迪尔。”

“科里昂和凯文迪尔家,血獠牙与三色鸢尾花之间的友谊,至此终焉。”她缓缓道。

泰尔斯终于松下一口气。

看来,在这位强势的女王面前,命是暂时保住了。

科特琳娜把别针握紧手心里,沉吟道:

“凯文迪尔的人只告诉我们,科里昂家的叛徒正在北上的车队里,只说那是星辰往北境的补给运输车队,却没说那是第二王子的使团——看来是故意的啊。”

“我们下了船之后,就一直在他们的驻地里,甚至连星辰什么有了新继承人都不知道。”

泰尔斯脸色一变,怒道:

“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星辰都一清二楚!你们难道就不自己确认一下吗!”

但科特琳娜没有答话,只是偏过头,不再看向他。

诶?

泰尔斯一阵疑惑——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没法确认!”一边的瑟琳娜呵呵直笑:“科特琳娜的势力与支持者,全在圣血兵团里——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军队女王!”

“科里昂家与凯文迪尔的联络、在西方大6的暗线、通信渠道,则向来由克里斯负责……但当他突然反戈,倒向我这一边……”

在科特琳娜难看的脸色下,瑟琳娜开心地摊开手:

“对于星辰的一切消息,科特琳娜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泰尔斯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会选择来星辰避难。”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科特琳娜。

“科特琳娜陛下,”他用上了敬语:“詹恩——我是说凯文迪尔公爵,是什么时候把瑟琳娜的行踪透露给你的?”

科特琳娜冷冷地盯着他,一会儿之后,还是开口道:“我们一周多前刚到西6,六天前进入永星城。”

“而四天前的中午,凯文迪尔通知我们,找到了科里昂叛徒的踪迹。”科特琳娜脸色阴沉,但惹人怜爱的样貌,让这样的她,反倒像是正在生闷气的可爱美人:

“他们的附带条件是:为了不使消息泄露,从而危害鸢尾花的名声……”

“我们,必须杀光瑟琳娜的同行者。”

“从孩子到老人,一个不留。”

瑟琳娜浑身一震:“啊,早知道你有这样的约定,那我就不用大费周章地……”但她随即恍然,“不过也对,要是有那个极境的女人在,想必你也没法杀他。”

泰尔斯低下头,叹出一口气。

鸢尾花公爵,是什么时候动了杀心的呢?

明明在这个时候动手,即使可以在事后与科里昂家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也必然留下蛛丝马迹,后患无穷不是吗?

詹恩——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明显不智的行为?

那天早晨,詹恩与自己碰面,在几句试探之后——现在看来,那就是为了找到瑟琳娜的行踪——态度突然变得蹊跷万分,还有,他带来了……

泰尔斯眼前一亮。

“是那个老兵,是吗?”泰尔斯抬起头缓缓地问:

“他大概被不自觉地,下了某种追踪的手段。”

“你们不需要追逐我们的车队,因为詹恩知道,杰纳德一定会拼尽全力,跟随在我的身后,而你们只需要追在这个老兵的身后就行了。”

“距离这么远,所以我的卫兵们哪怕摆下再多斥候与岗哨,也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

“只要远离了中央领,远离了隔三差五遇到的领主堡垒,进入人烟稀少的桦树林,”泰尔斯叹息着作结:“你们就可以动了。”

科特琳娜眼前一亮:

“对于短生种,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短生种而言,你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呢。”瑟琳娜笑眯眯地插嘴,却被科特琳娜和泰尔斯同时怒目而视。

“好吧,既然没能达成目标,”瑟琳娜无奈地摊摊手,然后露出小小的獠牙:“就只有我自己动手了。”

下一刻,瑟琳娜的小手化成赤色的利爪,张开獠牙,向着泰尔斯极扑来!

泰尔斯一个激灵,但双手被反绑,他只能全力蹬着腿,在雪地上后退。

“通!”

雪花爆散!

冰冷的雪粒扑上泰尔斯的脸庞,刺得他闭上眼睛。

泰尔斯睁开眼,看见瑟琳娜的小小赤色爪子,正在自己身前几尺。

这一次,她却被科特琳娜紧紧抓住。

“从刚刚起,你就在千方百计地引诱我杀他,”科特琳娜冷冷地道:“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对王位心存幻想吗?”

小小的瑟琳娜咧嘴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我的继承顺位是第一,比你这个第二,还要前一位呢!”

“很好,”科特琳娜举起另一只手,寒声道:“反正,我已经不抱有活捉你的希望了。”

“那我就直接把自己的顺位……”

科特琳娜怒吼着,利爪向着瑟琳娜的心脏捅去!

“变成第一!”

而瑟琳娜身旁的罗拉娜,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但就在下一刻。

让泰尔斯万分震惊,呆若木鸡的事情生了。

只见萝莉模样的瑟琳娜,像是突然长大一样,身躯膨胀,撕裂掉身上所有的衣物,化身为一个几乎与科特琳娜等高,身材丰满而风情动人的妖艳美女,红瞳银,无比诱惑。

这个妖艳的美女,此时带着迷人的微笑,轻而易举地拿住科特琳娜的纯白利爪!

科特琳娜张开獠牙,愤怒地嘶吼,另一只利爪瞬间送出。

但她的这一击,也被这个妖艳的美人,预测了身位一般,紧紧拿住!

“还是那么软弱的力道啊,爱哭鬼。”妖艳的美女咯咯笑,一时花枝乱颤。

泰尔斯猛地一震!

“丑脸婆!”科特琳娜愤怒而仇恨地道:“你这个天生的伪装者!”

“你……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实力的!”泰尔斯看着眼前,红瞳银的妖艳美人,震惊地失声大叫:

“这不可能!你,你只吸了我的血两次!”

“噢,关于这个啊,”在科特琳娜凝重的目光下,成人版的瑟琳娜,赤-裸着全身却毫不见羞涩,眨着迷醉的眼神,向他送出一个诱惑的微笑:

“你的血,比较补嘛。”

第22章 觉醒(上)

极境的战斗不会像阶和凡级那样,节奏拖沓而力度散,往往场面吓人,实则多有力量和体能的浪费。

相反,几乎每个极境者都是对力度掌控入微,收放自如随心的可怕存在,因此他们之间的战斗往往恰到好处,简单直接,省力省时,却高效致命。

对他们而言,只要有一方的掌控稍微失误,另一方的瞬间逆转便是家常便饭。

比如现在。

海斯塔面无表情地将克里斯死死按在地上,右爪紧紧捏拳,力量随着他真型状态下的可怕肌肉收缩而缓缓增幅,对准克里斯的狰狞头颅。

克里斯轻笑起来。

“老朋友,无论与你并肩作战,抑或对面为敌,”海斯塔淡淡地道:“皆乃吾之光荣。”

下一刻,他一拳轰下!

力道磅礴。

势大难挡。

拳头从空中落下,到碰触克里斯的鼻尖,仅仅有零点五秒。

在这零点五秒里,克里斯猛然獠牙暴张,怒吼出声!

他背后的骨翼穿出雪地,翼的尖刺直逼海斯塔的双目。

徒劳的挣扎。

身经百战的海斯塔在心中轻嗤,随即展开他最熟悉的战斗本能,强健的真型身躯迅捷扭转,钳制住克里斯的左手松开,右拳则毫不停顿地往下轰出!

克里斯把握住了海斯塔左手松开的刹那,双拳往地下一擂,重伤的身躯暴起,反冲向海斯塔。

海斯塔可怕的右拳擦过克里斯狰狞的左脸颊和左耳,劲风毫不留情地刮走皮肉,带出一片吓人的黑色血肉。

“咚!”

海斯塔的拳头落地。

雪粒飞散。

重伤的克里斯被刮去了半边脸,他嘶吼着,借着反冲之势双臂成肘,全力擂在海斯塔的硬甲胸膛上!

海斯塔沉着地看着老友的反击,胸膛顶住克里斯的双臂,腰身和腿部肌肉收张,骨翼张开把控平衡。

他吸收一部分冲力,推卸一部分冲力,仅仅在雪地上倒滑了两寸,就将克里斯的攻击化解无形。

克里斯疯狂地扇动骨翼,但他再也不能使海斯塔后退半分。

“困兽的挣扎。”身躯庞大的海斯塔冷冷道。

在克里斯反应过来之前,海斯塔暴吼着,双爪各自捏拳,双臂向中间猛然力。

海斯塔的一对声势惊人的重拳,从左右两边,向着抵在他胸前的克里斯头颅轰去。

克里斯反应极快,双肘瞬间后摆,撞上海斯塔的双上臂,在海斯塔的双拳轰上他的头颅前,动力度。

海斯塔的双拳,在克里斯的干扰下,以毫厘之差偏过后者的头颅。

一双带着骨刺的拳头,在克里斯的脑后两寸,生生轰击在一起!

“砰!”

巨大的爆响,让避过一劫的克里斯甚至失聪了那么一秒,幸好有血族真型的强大恢复力,他的身体瞬间调动血液,汇集脑部,治愈他受损的双耳。

但战斗没有结束,海斯塔毫不在意错失了一记杀着,他的双臂猛然收缩,将克里斯生生箍在自己的怀里!

“你更喜欢这样的死法么?”海斯塔冷冷道,双臂的肌肉带着巨大的力道瞬间收束!

他的可怕双臂,将克里斯的上半身死死勒住,越收越紧:“在我把你全身的骨头都压碎之后,会仁慈地掏出你的心脏。”

“咯啦……喀拉……”

骨头寸寸崩裂的声音传来!

克里斯痛苦地惨嘶,但他无法挣扎出海斯塔的死亡怀抱!

海斯塔哈哈大笑,像拥抱一个战友一样,紧紧环抱着克里斯。

就像他们年轻的时候,在艰难的厮杀取胜之后,毫无芥蒂地拥抱彼此。

只是曾经的光荣过去,已经永远消逝在风中。

“喀拉……”克里斯的骨头还在块块崩碎。

“在死前,向着陛下忏悔吧!”

海斯塔的双臂越来越紧!

就在此时,痛苦万分的克里斯,却露出艰难的笑容。

“时间……”他痛苦地道:“到了……”

海斯塔一怔。

什么时间?

他不想浪费时间,双臂准备继续力,直接将克里斯勒碎在怀里。

但海斯塔惊讶地现,自己的双臂力度……居然越来越小?

怎么回事?

我的力量为什么在……消失?

海斯塔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臂。

他紧皱眉头,果断地放开克里斯。

下一刻,海斯塔看着自己的双臂,双目里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不可能啊。

无他,他的双臂已经不知不觉间,被克里斯的黑色血液腐蚀了一半!

我的真型甲胄……

根本不可能被腐蚀!

海斯塔紧紧咬牙,想要理清这不可能的一幕。

几百年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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