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国 - xp1024.com
《武夫当国》


第22章 ,滦州交代

回到滦州已经是十二月二十日,甲寅年已经到尾巴。

早在天津逗留购买别业的那段时日里,袁肃便已经提前发了电报到滦州,让滦州方面尽快转发电报到奉天,请还留驻在奉天蒋百里尽快赶回来。急着与蒋百里见面的目的,就是要与其好好商议针对袁世凯打压的对策。

现如今这件事对于袁肃来说已经是头等大事,就连他在天津购置房产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先给袁世凯留下一个障眼法的伏笔,让袁世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交接手头兵权的准备。而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如此,可以表现的是对袁世凯猜疑的失望,也可以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总之只是想置身事外罢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障眼法。

关于北京总统府发布的最新人事任命一事,滦州这边同样是一早闻到了风声。不仅以袁肃为首的北洋少壮派核心将领感到十分震惊,就连滦州地方士绅阶级也感到无从理解。于是在袁肃迎接袁肃下火车时,站台上的百余人一个个脸色不约而同显得很不好看。只是碍于这件事太过敏感,并没有人敢大庭广众的向袁肃询问什么。

出了火车站准备上马车时,车站外依然有不少老百姓闻讯赶来相迎。连北京的民间都对袁肃拥戴不止,更别说在这几年深受袁肃政策惠顾的滦州人民大众了。只不过,这会儿袁肃以及左右一众麾下的心情都不太好,于是没有多做停留,上了马车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去。

回到军务总办公署,袁肃先送张涵玲到后院府邸休息,随后稍微做了一番清洗和整理,这才再次回到前院。之前到火车迎接的众官员大多是滦州军政集团的领导人物,这会儿全部都聚集在客厅里等候下文。袁肃来到前厅没有多说废话,只是故作轻描淡写的把总统府的命令又做了一番交代。

“袁大人,这,这大总统摆明就是在拿功臣开刀呀!”

“是啊,究竟我们做了什么要命的事,竟遭大总统这般的猜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就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吗?”

众人迫不及待的先发了一阵疑惑,随即又跟着接二连三的叹息起来。本来袁肃推行政治策略并不符合这个年代旧官僚主义的利益,贪不得多少,骗不得多少,诈不得多少,几乎就是考虑官方的一些特权便宜来赚一些正当途径的好处。不过,尽管袁肃的这条路没办法“一夜之间暴富”,但却能保证利益源远流长。

不管怎么说,袁肃的的确确是保障了资本主义阶级的利益,同时又利用一些极为超前的社会主义思想来调控好资本主义与劳动人民之间的矛盾,给予劳动人民相应的保障和减轻劳动压力,当真是使得社会关系发展到一种稳定的架构。

岂不说在场所有官僚、士绅手中的利益产业,已经完全融入进这种社会架构之中,再者他们本人业已习惯了这种利益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既不压榨资产阶级、大地主的官府,又能协调好社会阶级的矛盾,若是一下子说换人就换人,那之前努力的一切可都算是付诸东流。一旦既有的社会架构遭到破坏,他们势必要承受一定代价。

所以,无论是从利益裙带关系来说,又或者是个人熟络的关系来说,在场所有人都是不愿意袁肃在这个时候被调走。哪怕袁世凯真的是希望在陆军部安插一个人,也断然不至于不给袁肃保留兵权,如今代理陆军部次长的傅良佐人虽在北京,可在外面依然手握一支军队。

袁肃没有急着表态,他等到客厅里的议论声稍微弱下来后,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不知诸位是否听说了,大总统眼下正在考虑改变国体。”

国体和政治制度一事最近同样是热议的话题,全赖筹安会在这连续的三个月里面,不停的煽风点火大造声势。虽然关于推行帝制一事至今还没有与北洋政府直接牵扯到关联,但稍微有点头脑、明白事理的人,也都知道筹安会幕后的大老板就是大总统袁世凯。

然而现在袁肃不顾众人的疑惑,反而“答非所问”的提及这件事,难免不会引起众人猜疑,认为袁世凯意图称帝与袁肃被迫削权是有必然联系。

虽然推行帝制在大局观上显得有几分唐突,也有几分倒行逆施的意思,可经过青岛和辽东两次重大对外事件之后,国内目前已经是一片狂热的氛围。许多老百姓经过北洋政府喉舌的宣传,再加上一些“死而不僵”的君宪派政治势力趁机兴风作浪,纵观国内似乎并没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即便有也只能是那些入不了主流的小团体、小声音罢了。

王磷同连忙问道:“袁大人,您该不会是反对……这件事吧!不过前些日我等还收到风声,袁大人您应该不会这样……嘶,如此说来,大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是?”

袁肃面无表情,他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推测接近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袁肃对国体、政治之事向来都不多过问,所以不管大总统有什么样的计划,我都不会做过多的评论。至于此次我调任中央,只能说可能与这件事有关联,究其根本,无非是担心我碍手碍脚。具体是什么原因无须多理会,总之既有命令,我等没有不从的道理。”

听完这番话,众人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数了。袁肃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国体、政治,又说不会对帝制做任何过多的评论,但既然还是说这番话来,可见其对这件事还是有几分芥蒂。说来奇怪,之前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下面都在传言,说袁肃会支持袁世凯称帝,怎么现在又变得如此冷待?

到底是因为袁世凯剥夺了袁肃的兵权,让袁肃心有恼恨,又或者是袁肃最终又反对帝制,使得袁世凯大失所望,这其中的事故原因还真是很难说的清楚。

“大人,难道您就真的要去北京上任吗?”

“是啊是啊,您要是走了,这……说句不见外的话,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田文烈接任军务总办,这田大人根本就是一个武夫,哪里懂得经营之道,只怕袁大人定下来的这些规矩,轮到田大人手里都要重新再写过了。到时候是好是坏,大家心里自然是有数。唉,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故来?”

滦州民政府和军务总办公署的一众文职官僚们再次一连串的唉声叹息起来,他们说话虽然比较含蓄,但是其中的意思同样也很是明显。他们都希望袁肃能在这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再努力努力,有什么误会澄清一下,没必要跟大总统对着干,弄得大家手头上的产业甚至身份地位都要受到威胁。

第23章 ,临行安排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关于陆军部那边委派的职务我打算不去到任。等到滦州这边各项公务全部都交接完毕后,我会正式向北京递交辞呈。”袁肃掷地有声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文职官员的惊讶,也引起了部分军官皱眉,不过像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人虽然脸上多少划过几分疑惑不解,但表现的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反应剧烈。既然袁肃在还没有返回滦州之前,便发电报到奉天召回蒋百里,可见其心中早就有了一定对策,目的就是要与众人来进行商议。

不仅如此,陈文年、何其巩都是最早跟着袁肃在滦州起家的人,这几年来袁肃的所做所为无一不彰显出对权位的恋栈,根本不像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

退一万步来说,一年之前袁肃可能还得向北洋政府和袁世凯“摇尾乞怜”,处处如履薄冰,不敢有太大的造次,可如今袁肃不仅是中央军奠基人之一,以及对外形象人物,经过辽东一战后更是声名远扬。再加上滦州、两淮以及江浙等地区日益成熟的经济产业连接,为袁肃提供了大批物资、资金和资产阶级的支持。别说袁肃现在可以扩编一个兵团,并掌握一个中央陆军师,哪怕再继续扩编一、两个兵团、三、四个师也完全不成问题。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袁肃现在腰杆子硬了,不一定要完全受制于北洋政府。

“不过你们毋须多虑。我相信我辞职只是暂时的事情,正所谓国家安逸,我等武夫自无用武之地,但我相信今后的路还长,我相信迟早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袁肃带着几分感情的说道,他说话的姿态既像是在劝慰,又像是在暗示。

在场几个资历够深的官僚立刻从这番话中悟出了一些道理,甚至还有心思更为缜密者不由自主为这番话捏了一把冷汗。表面上来看,袁肃是看得很快,而且心中也有一定壮志期望,但是正因为如此,同时也正面表明了袁肃对此次调任命令的不服气。

这可是袁肃起家这几年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对中央政府公示不满,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故意与中央政府作对,完全一改昔日拥戴中央、极力推崇中央集权的形象。间接的反应这项突如其来的调任命令,其背后原因甚是荒唐和蛮横不讲理。

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只要袁肃当真还有一些合适的办法,他们自然不会不去支持和拥戴,可怕就怕袁肃的办法并“不合适”,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有风险。可是袁肃既然没有继续多说下去,仅仅只是做了一番这样的暗示,大家也不能毫不识趣的当面追问。

即便是蒋百里、王磷同、何其巩等人也没有急着追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袁肃需要与自己商议这件事时必然会单独安排会晤,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谈论。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没有再让气氛显得很低沉,转而是很大方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表示只要众人能够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他甚至还借场合直接开始布置接下来一、两个月的交接和善后工作,不过表面上谈的是交接,可实际上大部分内容依然是在安排肃业公司的发展、政府各部门下一步的任务计划、军队的发展等等。

单单从这一环节来看,即便是之前还听不明白袁肃弦外之音的人,也完全可以看出来袁肃根本没有打算就这样拱手让出自己根基的意思。

谈完这些话后,袁肃让众人先行返回,并说最近一段时间会陆续单独拜访诸位。众官属起身告辞时,他又特别交代蒋百里、王磷同、何其巩、陈文年、葛金章、赵山河和赵继时等人留下来,表示会有一些军队和地方政府上的安排。

送走其他闲杂人等,留下来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滦州集团核心高层人物。袁肃将众人请到公署二楼一间小会议室,在茶水上齐之后,吩咐勤务兵关上会议室的内,不许再有任何闲人进出。单单这一幕已经可以这次会晤是关系到袁肃今后的出路,以及少壮派的发展走向。

落座下来后,袁肃没有再说任何废话和客套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进京,我叔父性情大变,这一招打的实在是措手不及。”

陈文年性子上还是有几分急躁,之前在客厅时就憋的够呛,这会儿连忙开口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刚刚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也决定支持大总统称帝,为什么大总统非但没有好好加以扶持,反而还来一招明升实降呢?”

葛金章点头附和道:“就是,大总统就算有诸多顾忌,如今大事未定,他犯不着就急着开始担心功高震主了吧。也不怕外面闲言碎语,好歹袁大人风头正盛,怎能说去兵权就去兵权?难道就不担心失了袁大人这个左膀右臂吗?”

袁肃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其实他很清楚这段时间在蒋百里、陈文年二人的活动之下,麾下这些自己所倚重嫡系亲信大多是接受了帝制思想。要说有几分不满的,那就只剩下何其巩。不得不说何其巩当真是一个十足的民主政治拥护者,中国都已经共和五年了,居然还谋划着倒行逆施,实在是说不过去。

好在蒋百里看人很准,最先就是用书信、电文和电话来与何其巩联络,引用了一套西方君主立宪制和剖析这五年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实际情况,多多少少是说动了何其巩。最起码何其巩反对的情绪不再像以前那么浓烈。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最先的那几天我也一直很纳闷,不过启程返回滦州的途中,倒是渐渐又有了几分释然。虽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可似乎这个可能性并不小。我等从七十四标起家开始,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做过不少擅作主张之事,相信这一点在我叔父心中始终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结。再加上这次辽东与日军一战,一些作战计划稍有过火,终于还是触破到我叔父的底线。”

陈文年不满的说道:“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如此下狠手。岂不说辽东一事最终顺利解决,还为北洋政府争回了这许多光荣和历史功绩,再者自古以来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说,毕竟战场决策考验的应变,而不是死沉的规矩。单是这样的口实,实难让人信服!”

赵继时、葛金章、赵山河三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的脸色都显出很不痛快。

袁肃再次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这只是问题的表面,因表由里,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怕就是我叔父当上皇帝之后,害怕我这个袁氏宗亲声明太盛,以至于威胁到我长兄袁克定继承大统的位子。”

这是他经过好几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深思才想到的一点,袁世凯终归是一个守旧的人,历史上对于袁世凯称帝一说,不少学者都认为与给长子袁克定留下一个名分有不小的关系。

一直一来,袁世凯家族都被一个不好的传言所困扰,自袁世凯祖父起,袁氏三代男丁无一能活过六十岁。据说袁世凯对这个传言甚是相信,而如今其已是五十七岁的高龄,按照这个传言来算,即便很快可以登基称帝,这个皇帝最多只能在位三年。为了当三年皇帝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显然是说不通。

由此可以推测一个很好的解释,那就是袁世凯对自己的子子孙孙获享殊荣很是看重。

继续推测下去,自然也不愿意子子孙孙的皇室宗脉受到任何威胁。毕竟他“时日”无多,建立这个基业却没办法守这个基业,长子袁克定又是一个庸碌无能之人。所以一定要趁早开始铲除潜伏在周边的隐患、威胁。

第24章 ,其人之道

“袁大人,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吧,如今帝制一事还只是传言,别说到底会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就算真有这样的事,大总统也不至于这么仓促来对付袁大人。再者,这段时间大人所做所为有目共睹,大人一贯的主张更是是坚定不移的拥戴中央集权。大总统不应该把这一点给忘记了才是。”赵继时很是疑惑的说道。

“我叔父的心思很难猜的懂,毕竟我们都不在他的位置上,不会理解他那个位置所能看到的东西。总之,我对帝制一事纯粹是无所谓的态度,是也好,不是也罢,最要最终能我中华富强即可。现如今我叔父下了这样的命令,我总不能公然对抗。所以该让的,还是得让。”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么说,大人你真要就这样忍气吞声,把咱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全部拱手相让了?”陈文年最为激动的说道。

“我自然也不会甘心如此。找你们来会晤,就是要好好谈论一下对策。”袁肃没有任何拖拉和遮掩,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句话多少让在场众人稍微稳定了情绪,最起码可以证实袁肃是不会轻易妥协,如此滦州集团的实力和势力还是有机会得以保存下来。可是仔细又一想,如今袁肃都已经接受了中央政府调任的命令,这几天还在营口的田文烈也正在积极派人联络交接一事,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呢?

“大人,难道这件事就没有向大总统解释的余地吗?”一直没说话的蒋百里这时缓缓开口问道。他这个提问表面上来看似乎没什么建设性的意义,不过这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筛选出来最简单、最直接又最能平息此事的办法。

“并非不能解释,只是目前我也不确定我叔父的心意究竟是什么。刚才的话仅仅只是推测,倘若真是如此,我大可放下颜面去好好跟我叔父谈一谈。怕就怕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就算要谈的话,也要做好把事情闹得更坏的心理准备。说到底,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我也就不会这么快赶回滦州来了。”袁肃唏嘘的说道。

“若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看来,我们接下来也只能铤而走险了。”蒋百里缓缓的点了点头,语气愈发显得沉重的说道。

单听蒋百里的口吻,便已经可以得知他心中有一定的对策。

袁肃更是相信蒋百里的对策,其实与他所想的差别不大,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同样是会有一定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试上一试了。”陈文年郑重其事的说道。

“没错,当初袁大人也都是这么一步一步挺过来的,这次我们照样会全力支持袁大人。”赵山河意气用事的说道。

“百里兄,你的想法是什么?”袁肃没有急着先说自己的意思,他转向蒋百里问道。

“眼下的关键在于如何保全大人的这片基业的,简单的说,就是不能让田文烈、朱泮藻他们顺顺利利接手过去。当然,为了不引出更大的麻烦,表面文章还是得做足。”蒋百里语气有条不紊,说话时的脸色也十分笃定。

“没错,这确实是关键。”陈文年点头赞同道。

“所以我们在接下来的交接工作时,只做表面文章,至于真正几个关键的要职一定要有我们的人牢牢把控。而且这一层必须一环扣一环,也就是说当田文烈、朱泮藻意图来一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我们所掌握的这些要职一定要能互相照应,让他们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做表面工作的同时,还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蒋百里进一步说道。

“有道理。总之我们必然是一步也不能让。”赵继时附和道。他虽然不算是最早追随袁肃的心腹,但在这会儿也要考虑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才是。蒋百里的话正好应了他心中所想,哪里有不支持的道理。

“最关键的莫过于牢牢掌握好后勤供应,以及地方政府的税收。只要经济在我们手里,麾下这些士兵就会一直跟着我们走。我相信田文烈、朱泮藻走马上任时,中央政府最多只会给予一笔用来交接用度的经费,毕竟前面刚经历过青岛和辽东的折腾,之后大总统又要忙着应付帝制,中央财政肯定应付不过来。”蒋百里继续说道。

“没错,谁发饷士兵们就跟谁,这是最浅显也是最直接的道理。只要各地政府把控好税政,军队后勤方面也丝毫不予退让,就算让田文烈、朱泮藻坐镇直隶军务总办的位置,他们也不可能调得动我们麾下的一兵一卒。”陈文年甚是欣慰的点头称道。

“各地政府方面,倒是还得有劳王大人出面周旋一番了。总之,大家同舟共济,必然能为袁大人保住这份基业。”蒋百里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一直没做声的王磷同。

“是,是,老朽必然竭尽所能。”王磷同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死忠袁肃一人的想法,自己到底还是属于老官僚阶级这一类人,无论利益大小,只要有利可图,跟着谁都一样。不过到底袁肃今日还特别请他参加这次会议,也算是把自己当作是亲信来看待,所以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的还是会帮一把。

“百里兄之见,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其实我的想法与你大致相同,我认为当务之急必须是确保滦州这边不会被田文烈、朱泮藻等人照单全收,不过百里兄你却比我考虑的更为细微。有你在这里,我甚是放心。”在听完众人的话之后,袁肃很满意的向蒋百里称赞道。

这并非是他马后炮的话,自己以军人身份在北洋政治集团里打滚这么多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计量。他应对袁世凯的对策,从一开始便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当年袁世凯因为权势过大遭到清廷猜忌,被迫辞官归乡,后来恰逢天下大乱,清廷却无法调动北洋军,反倒就给了袁世凯坐地起价的筹码。

他这次就是要走一回袁世凯曾经走过的这条道路,如今被夺取兵权无妨,等到帝制引起大乱子之后,袁世凯自会知道自己埋下这一记伏笔的重要性。

“只是说来,我们现在所剩的时间毕竟不太多,很多事情还得抓紧去赶才可以。”蒋百里有几分担忧的说道。

“事在人为,只要我等团结一致,相信最终一定能够将此事办成。”袁肃鼓励的说道。

“另外,”就在这时,不怎么说话甚至也没什么脸色的何其巩突然开了口,众人的目光齐齐转移到他的身上。他说道,“其实我认为对士兵的思想辅导工作同样很重要。无论是预备役司令部还是我们各路部队的新兵营,在招募新兵入营训练时,一直都奉行袁大人早几年定下的政策,于军事训练之余还会进行适当的文化教育。”

袁肃刚刚接管滦州开始,就很重视都士兵文化素养的培养。这几年何其巩最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这一块,不仅仅因为何其巩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更重要的是对方很热衷于此事。

对于何其巩刚才的那番话,在场其他的人多少有几分迷糊,但是袁肃心里却很清楚何其巩的意思。只要士兵们都有明辨是非思想境界,以及坚定不移的忠诚的人生观,单凭这两点就足以保证麾下部队的纯度,更能长远的收获军心。

虽然这是一个长远的事业,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管这条路要走多久,如果一步都不走,那就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

“克之,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对事物的认识,只有思想教育才能确保他们的认识不会出错。只要所有士兵或者说大部分士兵心中能够坚定不移的向着我们,即便撤换了所有长官,这些士兵终归还是我们的士兵。”袁肃欣慰的说道。

“不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效果的。”赵继时叹息的说道。

“无妨,两手准备。无论是着手眼前应急,还是为今后谋取更长远的根基,现在我们都不能有任何放松。克之,这件事交给你来负责,你但凡需要什么大可与百里兄一起探讨、商议。”袁肃看着何其巩,干净利落的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支持何其巩,除了本人推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个道理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希望能进一步笼络何其巩。何其巩的的确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为人不是那么容易变通,此次袁世凯筹谋称帝只怕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不能利用的地方。

何其巩只是点了点头,原本还打算进一步解释自己的看法,但是既然袁肃已经心知肚明并且很鼓励这个方法,索性就不再多嘴赘言了。

他原本也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袁肃,看看这个年轻的领袖在危机到来时刻,还会不会坚持之前对人对事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远水不救近火”这个道理,不过没想到袁肃却还是毫不拖拉,并且“言一半而会其意”,算是没有让自己失望。单凭这一点他便可以认定,袁肃还是一个可以追随的人物。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讨论一些重要的细节问题,比如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第十师以及军务总办公署下辖各地民政府、预备役司令部,这些军政设施的关键职位该如何把握。又比如当务之急还要将原本比较分散的后勤系统全部凝聚起来,由滦州这边直接控制。再比如提前预算好田文烈、朱泮藻会采取的一些接管手段,届时多少可以应对的更从容一些。

在场所有人集思广益,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所有人都毫无保留的提出了各自的建议。包括暗中贿赂田文烈、朱泮藻的心腹亲信,甚至还盘算着是否可以挖一些墙角等等。

基本上只讨论了一个大概,因为袁肃很清楚蒋百里、何其巩、陈文年三人绝对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确保滦州军政集团不会轻易让外人染指其中。随后,他又做了一些军事上的要求,希望赵山河、赵继时二人能够完全掌控第一兵团的局面,在未来三个月来,将第一兵团缺额的兵员全部填补齐全。

第一兵团的炮兵预备团直接升为炮兵第四旅,将之前第一兵团司令部直辖的几个团全部凑合起来,以炮兵预备团为主,今后重点加以培训。之前从国外购置的火炮也都陆续运抵滦州,炮弹业已发送到一零一工厂开始仿造。接下来就是装备和训练。

袁肃委任赵继时担任第四炮兵旅旅长,兼任司令部后勤总长。赵山河在第一旅旅长的基础上,同时还兼任司令部的军法总长。

讨论了整整一下午,所有计划都准备的有条不紊。

在散会的时候,袁肃有几分情不自禁的猜想,反而因为这次重大的变故事件,竟然使得自己麾下各方面的势力得到了空前的团结。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是有一个担心,那就是自己当初为了发展的更快,而没有在乎麾下各式各样人物的参杂。像王磷同这种典型的旧官僚,像赵继时、李劲夫、孙德盛这些旧营军人,像陈文年、赵山河、杜预、郭文远等等这样七十九标老部下,又像蒋百里、何其巩这样文化高材生。不可不谓是一盘大杂烩。

把控的好,那就能互补不足并互相制衡;把控的不好,则必是恶性内斗,犹如今时今日的北洋政府一样。

他所寄托的希望,就是靠“北洋少壮派”的思想来洗涤麾下各式各样的势力,让这些原本各自为政的势力团结在一起,成为有信仰并且信仰一致的少壮派团体。只不过,少壮派的旗号才刚刚打出去没多久,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过度。

第25章 ,天津寓居

一九一五年三月,乙卯年的元宵节六天前已经结束,天津城河岸边至今依然留下热闹过的痕迹,灯会未及收拾的摊位还是那么鲜艳和五彩缤纷。不过对于袁肃而言,他着实是错过了元宵节的热闹,六天前他才从滦州启程抵达天津,到达天津时,就连春节的尾巴都没赶上。

在福煦将军路二十六号靠近英国租界的一片绿茵之中,坐落着一所经过整整三个月赶工返修的庄园。这座庄园便是袁肃去年年底花费重金购置下来的别业,也是如今他安身下榻的居所。整个庄园占地十余亩,可谓是法租界中最大的一片庄园。原本庄园只有一栋主别墅,外加靠近正大门处的门房小屋,不过根据袁肃特别交代,后来又在花园两侧和别墅后面的小树林边缘,分别添置了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房子。

这三处小房子自然是为了安置从滦州一同前来的袁肃贴身警卫员所用。

尽管交接了直隶省军务总办的职位,也在三天前正式向北洋政府呈递了陆军部次长的辞呈,但是仍然处于风头正盛的袁肃身边免不了要有一群幕僚、侍卫陪伴。更何况,袁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安分守己过寓公的小日子。

翻新扩建之后的庄园,还被袁肃特别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做“旦赏庄”。字面的意思是通宵达旦可供赏玩娱乐,但是其中又寓意着一个新的开始。

当然,最重要的一层含义,只怕也只有那些跟当今大总统袁世凯接触颇深的人才会洞悉。当年袁世凯被清廷开缺回籍,先是在河南项城小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紧接着又搬迁到靠近京汉线的泹水县常住。而当时所住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泹上村。

“旦赏庄”不言而喻正式取泹上村谐音,个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袁肃就是在暗喻北洋政府迟早还是会请自己出山。

正值午后刚过,庄园别墅后门外的小园子走廊上,袁肃正躺靠在一张上等材质的睡椅上,身旁有一个小茶几和一个小炉子,早已摆好了一套考究的茶具。尽管早先他经常南北奔波,有一处军务总办公署也并不是常住,可谓是居无定所习惯了,可搬到天津法租界这栋庄园里已经过了四、五天的时间,仍然有许多不太习惯的地方。

水土、饮食、气候,甚至周边社交的人群。以至于让他的精神状况多少有些不适。

连续几个月寒冷的冬春交际的气候,直到今天总算艳阳破口高照,自然机不可失的放空精神,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这午后阳光的抚慰。

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醒的时候,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副官杜预迈着大步子、夹着一份文件封套走了过来。在看到袁肃似乎没有睁开眼睛后,杜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将袁肃叫醒了过来。

“大人,京城来电报了。”

袁肃打了一个哈欠,挣扎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随手又把躺椅的靠背拉高了一些。他没有急着询问是什么电报又或者是什么内容,而是先慢悠悠的端起了小茶杯,喝了一口泡了许久的龙井茶。之后才不慌不忙的问道:“是总统府的来电吗?”

杜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在这个时候总统府发来的电文,十之八九就是对袁肃前几天递交辞呈做出的回应。他沉吟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吗,总统府是什么意思?”

杜预取出文件,将电文原文递到袁肃手里,同时解说似的说道:“大总统亲自拟定,再三邀请大人尽快北上,还说无论有什么要求,大可进京之后再另外仔细的商谈。”

袁肃冷漠的笑了笑,端起小火炉上已经沸腾的水壶,给茶杯里倒满了。他说道:“早料到会有这番客套,没什么意思。你稍后发一封电文回去,就说我意已决,决心在天津寓居,自此不再过问政事。若北京还有诸如此类的回复,你不必再那给我看,直接按我的意思继续回执即可。相信这份客套也不过是三两天的事,大总统可还惦记着帝制,我这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无关紧要。”

他早已经算准袁世凯的心态,自己之所以要选择在天津寓居,就是要消除袁世凯的戒备。天津虽然是在北京的眼皮底下,可终归不是北京,而且这里还是租界。既可以就近打听到北京最新的消息,又可以随时见机行事,进退有度。

只要袁世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戒备,他便可以暗中进行一些小动作,一边密切观察国内对帝制局势的变化动态,一边对滦州方面暗箱操作,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把握住局势的走向。

杜预记下了袁肃的话,应道:“明白了。另外,滦州发来电文,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已经完成了正式编制,第四炮兵旅业已结束了常规训练。何大人在密电里称,这段时日滦州那边做的工作都很到位,田文烈、朱泮藻都没有起任何疑心。”

袁肃既然要装出一副远离世俗的姿态,那自然要把各个方面都做到位。

首先是与滦州方面的联络,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大摇大摆、毫无避讳,否则必然会引起北京方面的不满,认为藕断丝连必有隐情。再者,在应付田文烈和朱泮藻方面,何其巩、蒋百里除了遵循之前把持住关键职务和经济命脉之外,同时也采取了怀柔之策,表面上对田文烈、朱泮藻恭恭敬敬,事事顺心,实际上也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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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高顺消息

“知道了,滦州那边应该没问题,这一点我很放心。关键还是淮北、淮安和商丘。若是田文烈下命令把这三地的部队抽调回去,那情况可就不太妙了。”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目前还没有听说直隶那边有这样的命令,田文烈才刚刚接管不久,应该不敢轻易的搞出什么大动作来。”杜预推测的说道。

“怕就怕夜长梦多。”袁肃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的院墙。

“说到淮安、淮北那边,昨天也收到了几份电报。蒋大人目前把肃业公司和各地政府的税收资金,大部分都先转移到淮安、淮北,还有天津这边的洋人银行里面暂存。郭伯济、李文时那边也都做好了相关善后工作,一切都没有任何闪失。”杜预补充的说道。

“转移到淮安、淮北?我看,没这个必要吧。哪怕就把资金存入北方银行,田文烈、朱泮藻也是不敢乱来的。转移到那么远的地方,一旦需要资金用度肯定有诸多不方便。这件事稍后给蒋百里去一份电文,让他再斟酌一下。”袁肃交代的说道。他虽然信任蒋百里,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听之任之,关键还要看是不是有道理。

“好的,稍后我会安排电文。”杜预应道。

就在这时,走廊外又传来脚步声,一名侍从官小跑着赶了过来。

杜预先行迎上去询问是什么事,随后来向袁肃转达道:“大人,高大人从北京过来了,现在人就在前厅等候接见。”

袁肃脸色稍微有了几分变化,他自然知道杜预口中的“高大人”就是高顺。

自从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总部在北京落地揭幕之后,高顺就被派往北京全权负责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运营和发展。当然,随着俱乐部在全国各地相继都设立分部,而这个项目又是袁肃、蒋百里为“北洋少壮派”打下根基的重要机构,袁肃本人少不了会十分重视,也因此高顺这段时间少不了要到处奔走,亲自打点各地分部的相应工程。

在三个月前袁肃奉命被调职后,他专门发了电文给高顺,让其尽量还是留在北京打点青年军官俱乐部的事务,重点还是借助青年军官俱乐部这个场所,以及经常出入俱乐部的人群,来收集一些北洋军高层的情报。

“哦,来之前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呵呵,立刻让他过来。”袁肃交代道。

杜预于是吩咐之前来通报的侍从官去请高顺进来。侍从官离去后没过多久,便带着高顺又返了回来。只见高顺身穿着的一套便装,而且即便是便装看上去也很不起眼,让人群堆里一扎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袁肃从睡椅上站起身来,并且还专门来到走廊口上等候迎接。见面后,不等高顺行礼问候,他已经热情的上前先握住了高顺的手,亲切的说道:“建阳兄,刚才还在说,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一声招呼,看你这身打扮,怎么,莫不是北京那边盯的很紧吗?”

高顺笑了笑,说道:“毕竟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一些为妙。高某这几个月一直四处奔波,闻讯袁大人被调任进入陆军部一事,还没来得及与袁大人面谈。好在袁大人如今归隐在天津,与京城来往也不算不远,所以趁这次机会专程来见一见袁大人。”

袁肃招呼高顺落座下来,亲自为其倒了一杯茶,随即问道:“刚下车吧,一路辛苦了。来喝杯茶。这么说,建阳兄你今日只是为了探访吗?”

高顺连忙摇了摇头,说道:“自然还是有正经事的。一方面是向大人汇报最近俱乐部经营的情况,都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应该有一个详细的总结汇报才是。另外一方面是关于最近北京城内的一些消息,无论如何还是要让大人尽快获悉。”

袁肃微微颔首,不疾不徐的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难为建阳兄大老远的来跑一趟了。先说说俱乐部的事情吧,毕竟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多过问,还真不清楚俱乐部发展的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年前时又在另外两个城市新开了俱乐部分部,对吗?”

于是高顺顺着袁肃的问话,将目前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情况做了一定介绍。

既然是利用俱乐部发展打造一个军事团体,那自然要赋予俱乐部更多特殊的地方。除了对俱乐部申请入会成员方面有一定的限制之外,同时俱乐部还成了提供一些政治资历和相互辅助的平台。只要加入俱乐部便能与中央军直接挂上关系,今后就算分配到其他地方部队,但通过俱乐部这个平台的联络,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被抽调到更好的地方。

高顺对于这件事原本看得不是很快,他是一个讲义理的人,对于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多有不齿。但是经过之前袁肃和蒋百里的详细解释,强调俱乐部重要的之处不是提供这样的便利,而是向所有会员传授“少壮派”的宗旨。这才多多少少缓解了其心中顾虑。更何况他也很清楚如今社会的风俗,很多事在所难免,也只能渐渐接受。

当俱乐部有了这样一层作用之后,其发展自然要更加迅速。

而对于俱乐部日常经营,除了聚会、娱乐、酒水、饭局等等,偶尔也会举行一些演讲或者联谊会。但是所有活动大部分都会由军队、学堂之类提供赞助,每每赞助的十之八九都会有多余下来的,而这笔钱反而就成了俱乐部最大的经济来源。

有了经济也有了政治资本,俱乐部这九个月来发展的十分迅速。

甚至有许多地方主动要求合资开办俱乐部,或客客气气的捐搂、捐物,邀请开办俱乐部。

听到这里时,袁肃心中大致上是有数的,看来如今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就像是二十一世纪某省驻扎某地的办事处。俱乐部实质上虽为少壮派的根据地,但在名声上却多多少少沾了中央军的旗号。也就相当于是中央军设置在各地的办事处。

中央军做为袁世凯重整之后的中央直辖部队,袁世凯本人自然希望影响力越大越好。再者军官俱乐部的宗旨又对中央集权十分有帮助,理所当然也得到了北洋集团的大力扶持。

目前在原来五个俱乐部分部的情况下,又陆续开设了汉口、长沙、南京、南昌四个俱乐部。不过南京和南昌因为一些手续的缘故,可能还要再拖延一段时日才能正式开张。

袁肃听完了高顺的介绍之后,继而很认真的说道:“俱乐部的数量并不在多,而是在是否能够真正传达少壮派的理念。我最近比较担心,那就是我递交辞呈之后会影响俱乐部的经营活动,毕竟如今许多的思想观念一时间是不容易改过来的。俱乐部的目的,就是在于能够提供一种引导,让年轻一代人能慢慢过度到有崇高理想的境界。”

高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赞成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虽然总有一些歪风邪气不容易改变,但也不并表示俱乐部的发展没有任何收获。其实但凡每次俱乐部举行宣传少壮派精神、主义的讲座时,到场参加的青年军官不算很多,但都是一些可以持之以恒、坚持参加的军官。相信只要能改变一些人的思想观念,很快就能改变一代人的思想观念。”

袁肃感叹的说道:“没错,我们能做的只是一个引导,接下来还得看这些青年军官自己的顿悟,和他们向身边其他人传递这种想法。建阳兄,不得不说,这是任重道远的工作,今后还得让你多多辛苦一些了。”

高顺呵呵笑道:“能真正做一些具有建设意义的事,高某岂会在乎这些许的困难。”

聊到这里,袁肃已经把茶几上的茶具重新摆置了一遍,再次为高顺斟了一杯茶。

高顺客气了一番之后,也觉得有几分口渴,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茶水下肚,他舒坦的吁出一口气,然而脸色渐渐起了几分变化,语气颇显几分凝重的说道:“大人,另外,最近京城颇有一些风声,而且与大人辞职一事有直接关联。”

袁肃之所以将高顺安排在北京,当然是希望在北京能有一个人照应。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吗?说说看,都是一些什么风声?”

第27章 ,京城风声

高顺叹了一口气,语气不改凝重的说道:“大人您是在三天前递交辞职信,当天新华门里面就传出许多消息。其实早在大总统下达对大人您的调任命令那会儿,中央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而这次大人您公然提出辞职,摆明了就是对这项命令的不服。许多不禁愈发担心北洋内部会出现一条新的裂痕。”

一年前袁世凯不满段祺瑞声势越来越大,又不肯支持帝制,于是开始着手建立中央军来削弱陆军部的兵权,这件事至今都还没有一个了结。现如今袁世凯又没有任何正面的理由,可谓是无缘无故的就把刚刚荣获战功的袁肃夺取兵权,怎能不叫人多有遐想?

从最简单的一点来考虑,袁世凯这接二连三的动作,拿北洋集团中的高层下手,难免不会让其他人感到岌岌可危,生怕会像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那样来一个大清洗。而正是因为普遍存在这样一种心理,只会让北洋集团团部越来越乱。

袁肃心中暗忖道:看来,袁世凯还是老了,很多事只讲究迫不及待,而不讲究深思熟虑。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直至十多年后北洋政权彻底被国民革命军推翻为止,北洋内部从始至终就没有完全凝聚起来的原因之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袁世凯一己私欲,埋下了一个长久的祸根,最终导致了北洋的彻底覆灭。

事实上,袁肃之所以公然提交辞呈,其目的也就是希望能将他的这件事,与段祺瑞遭到排挤一事合在一起,引发一个“共振”的效应,在北洋内部形成一些影响。虽然这么做对北洋凝聚会有极大的影响,但如果不经历这一步,所谓的凝聚北洋各派、促成中央集权也都只是一个形式工程罢了。

略微停顿了片刻,高顺接着又说道:“据说,总统府还特别下了命令,暂时不对外公布大人您的辞职申请。前天下午时,在下还专程与陈副官吃了一顿饭,据陈副官说,总统府办公室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大人放弃辞职,还说最起码也应该先让大人您北上进京,有什么其他事再另外安排商议。”

关于辞职影响这一点,袁肃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岂不说之前还有排挤段祺瑞的先例摆在那里,再者单凭他日益增长的社会地位和个人声望,这件事就足以显得非同小可。袁世凯在操作舆论的手段上才刚刚起步,而他对舆论的掌控显然要更加敏锐和到位。

从在河南镇压民乱开始,再到他主张收复青岛主权,并且在辽东与日军一战,这几个重大事件之中自然少不了有自己的身影搀和其中。他甚至还吩咐麾下宣传机构,对外强调是自己说服大总统改变主意收复青岛。而这一点显然也不难传播,毕竟袁世凯起初是宣布划分青岛中立战区,后来才又临时改变决定。

北洋政府和袁世凯被国民推崇起来,那还是在辽东战争结束之后才逐步发生的事情。

“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我意已决,外界迟早会知道我辞职的消息。如若大总统真有意改变现状,当初就应该料到这一点才是。怕就怕,这一切都只不过大总统虚情客套罢了。不管无妨,不管怎么说,既然大总统有所猜忌,我自然不能不去避这个嫌。”袁肃唏嘘的说道。

“大人,虽然大总统之前曾下令暂时不对外公布这件事,可天下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新华门里面讨论的实在太凶了,外界多多少少也捕风捉影。而且大人搬到这里来的消息,天津这边的报纸都已经报道出来了,相信很快人们就会有更多的猜测。”高顺继续说道。

“实在不行,之后我会找机会出面澄清的。”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不过他心理面却很清楚,这件事根本轮不到自己去澄清什么,自己也完全没必要去澄清。

“再者,这件事不单单大总统有几分着急,据说就连段总长同样有几分震怒。”犹豫一番之后,高顺进一步的说道。

袁肃倒是煞有其事的打量了高顺一眼,既然是“震怒”,又怎么可能是“几分”?

“是吗?我不去任职,这对于段总长来说理应是好事才是,他怎么会生气呢?”他问道。

“具体是什么原因,尚且也没有一个论定的说法。不过,就在下对段总长为人的了解,再加上傅大人昨天还专门与在下见过面,段总长生气应该是对袁大人任性而为感到很不满意。陆军部掌管国家军事,其部是为国防要害,军人理当尽忠职守,不应该因为个人得失而置大局于不顾。”高顺解释的说道。

“这倒很像是段大人的为人。只可惜段大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不,他并非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而是很多事情他宁愿不去想。人啊,一旦想多了,难免都会有一些歪心思。看来,段大人是深知这个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

“北京那边眼前也只有这些消息,不过在下之所以专程来一趟,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才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并且更严重的下文。希望袁大人这边能早做准备。”高顺语重心长的说道。

“建阳,此次我之所以递交辞呈,并且迁入天津来寓居,并非是因为赌气什么的,当真是觉得现在北洋内部越来越乱,对于大总统一直在暗箱操作的帝制一事也有诸多踌躇疑惑的地方。所以才想着先清静一阵,作壁上观来看看这些事究竟会发展到什么样子。所以,不官北京那边会有什么动作,我现在是局外人,也不是很在乎这其中门道如何。”袁肃用一种悠长的口吻说道。

他这番话当然说的很是冠冕堂皇,其目的无非也就是找一个体面的借口。

不过对于高顺来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袁肃“真实”的心意。确实,自从青岛和辽东事件相继尘埃落定后,国内的气氛就渐渐变得妖里妖气起来。

虽然之前他是有听闻袁肃会支持帝制,可这毕竟只是传闻。再者袁肃之前也做过一些铺垫,之所以支持帝制是希望能尽快促成中央集权。显而易见,此时此刻袁肃对帝制突然有所彷徨,无法就这一件事做出准确判断,所以才选择退居幕后。这也不算是逃避,只不过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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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头态度

“原来如此。唉,只是就怕北京方面会有诸多误会。诚实的说,咱们现在已经是共和了,突然要走回头路改行帝制,实在是有些倒行逆施的感觉。只怕,这件事肯定会在北洋内部和全国之内再次掀起乱事。大总统怎么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高顺担忧的说道。

“单单看现在筹安会的架势和对帝制宣传的力度,只怕大总统已经是下定决心要走这一条道路了。其实,若真能走成功,促成中央集权和南北一统,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但可惜的是,这其中有太多未知的风险,稍有不慎,那可是酿成颠X覆X国家的大祸事。”袁肃带着感情说道,不管是在之前还是现在,他都很清楚称帝的风险很难预测,现在有了民间狂热的气氛影响,所谓的风险反而都被遮遮掩掩起来。

当局者迷啊!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高顺无奈的摇了摇头,拧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未几,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说道:“建阳,若是最近北京那边都打理的清楚了,你或可去南方走动一下。无论是你自己去,还是派一员亲信去都行。”

高顺心思敏捷,很快就猜透袁肃的意思,他连忙问道:“大人,您莫不是还担心南方那边会不老实,到时候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反对帝制?”

袁肃不置可否的吁出一口气,缓缓的说道:“让我现在感到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南方那些一向反对北洋政府的势力在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点声音?究竟是因为被国内的舆论声势给掩盖,又或者是他们也决定妥协让步,再或者会不会是私底下在密谋什么计划。我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有大乱子,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高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算他本人对帝制一事感到不满,但对于南北决裂、爆发内战显然要更加不满。他说道:“在下明白了,这几日一定会尽快做一些安排。”

袁肃又道:“你大可先去上海与林仁卿见上一面,看看他那边是否有什么消息。如若没有,那恐怕还得更广州、昆明等地再走一走了。总之,这是一件奔波的苦差事,建阳兄只怕又要辛苦一番了。”

高顺笑道:“这等小事不足挂齿。不过,若真像袁大人担心的那样,南方正在密谋起事,那我们又该如何抉择?”

袁肃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道:“我暂时也还没有想好,关键是我不清楚究竟哪一边对我们中国今后的发展更有利。总之你先去打探一下相关的消息,之后我们再详细讨论。”

高顺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也没有多想什么,郑重其事的应道:“明白了。”

袁肃之所以派遣高顺南下,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在打探消息。他很清楚南方诸省与孙中山本人肯定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只是有鉴于目前国内如此热烈的氛围,就只怕之后的“护国运动”不会像历史上那么轰轰烈烈。而如果南方的声势不足,或者更不济的是直接在酝酿期间便惨遭夭折,南北之间自此再无战事,帝制一事得以顺利圆满,那他这个寓公岂不是再无用武之地?之前所布置的计划也都成了纸上空谈。

他真正的目的,是在了解南方态度的同时,从中间加以挑拨。

如今袁世凯称帝就算有了一定民心基础,可北洋内部未必会全部顺心。要知道,现在帝制还没有尘埃落定,袁世凯便开始打压功臣,一旦帝制确立之后,为了保证皇位岂不是会下手更凶,针对的人群更广泛?

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另外一点那就是北洋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对袁世凯心存不满,希望能够合力扳倒袁世凯之后另外建立北洋的新秩序。

也因此,只要稍微进行一些挑拨,使得南方有决心冒这个风险来反对帝制。战事一旦打响,北洋内部肯定不会积极应战。到时候的情况又会回到历史的轨迹上。而袁肃也就有机会临危受命,堂而皇之的东山再起。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新华门总统府内,袁世凯远远没有外界揣测的那么焦虑。

在受到袁肃从天津发来的辞呈后,除了在当时感到有几分气愤之外,随后很快又淡然下来。之所以气愤,还是以为这个“侄子”当真是太不听话,竟敢公然闹情绪,拒不接受中央政府的任职命令。无论如何,这都有所折损颜面。袁肃现在好歹是有一定影响力,也因此外界难免不会猜测这是蓄意的政治X打击。

如果袁肃是在滦州拒不从命的话,这多少是一个隐患,可现在人却在天津租界寓居,而据田文烈、朱泮藻汇报上的消息,滦州那边的交接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袁世凯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既然给脸不要,那就索性没必要再认这个侄子,由得去自生自灭罢了。

袁世凯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转移政府内部和外界的视线,不要让人们老把注意力放在袁肃身上,一步一步的来消弱袁肃的影响力。今世非通往日,在他的英明领导之下,北洋政府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民众支持,筹安会的宣传工作业已推进的有条不紊,可谓是前路一片光明,只待时机成熟便能荣登大宝。

不过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只是因为袁世凯现在一味心思全部投放在了帝制一事上,所以忽略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在袁世凯身边不乏没有保持理性的幕僚,张一鏖就是这样一人。他专门在今天来到怀仁堂南书房,趁着处理秘书处的公务之际,顺带的向袁世凯进言道:“大总统,天津那边已经发回电报,袁梓敬还是坚辞不受。下面传言的花样越来越多,您看,是不是得想想办法。”

袁世凯没有什么兴致的说道:“无非都是一些小道微言,林子大了,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由得他们去吧,迟早会自发平息下来的。”

张一鏖叹息了一声,进一步说道:“可是大人,今世非比往日。袁梓敬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正值年轻力盛,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辞官隐居,这怎能不引起外人胡乱猜测?此次如若不正面解决问题,只怕会遗祸无穷。”

袁世凯笑道:“有何遗祸?你倒是说说看。”

张一鏖知道袁世凯是故意这么问,袁肃这件事的遗祸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北洋内部人人自危,外界质疑之声络绎不绝。但是这些话是没办法说出口,不仅说出来会有触忌讳,就算袁世凯不追究这些忌讳,要想反驳也是轻而易举。

“我着实不知原本好端端的,为何大总统突然要做出这样的调任命令?袁梓敬是支持中央集权的领头人物,又是北洋青年一辈的典范人物,更是大总统的同宗亲戚,本应该加以培养引以外用才是,何处却惹来如此之多的凭空猜测呢?”

“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这都不是你的职责范围,索性无需多理就是。如若你非要担忧这件事,那就再发几封电文到南京,措辞重一些,尽量邀得袁肃北上就是了。”袁世凯脸色有几分不好看,阴沉沉的说道。

张一鏖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算是明白什么叫自毁长城了。不过终归也没办法再继续深劝下去,这件事还是有许多忌讳的地方,雷池处处,容不得任何多嘴。他现在所期望的,那就是袁肃当真能老老实实呆在天津,又或者不会真正记恨于大总统,否则这件事肯定还会有后续的大风大浪。

第29章 ,五月六月

从三月到五月,筹安会的动作越来越大,关于帝制的新闻报道也越来越多。

之前半年的时间里面,无论是袁世凯个人又或者是北洋政府都没有对帝制一事公开做出任何答复,即便有也只是私底下的言论罢了。要说唯一一个与官方挂钩的关于帝制的事情,还是去年年底在瀛台举行新闻发布会,记者向袁肃提出关于帝制的问题。

国内的民众情绪每天依然都沉浸“民族自强”的氛围之中,而在北洋政府喉舌的引导之下,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偏向帝制,甚至跟着筹安会一起鼓吹帝制。

正是有鉴于国内的呼声水涨船高,袁世凯“被迫”于五月六日在国政办公厅做出正式的答复。他否认自己有更改国家政体的意愿,表示外交的舆论和民间团体的学术讨论,与北洋政府是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的回答显然很草率,不管是在措辞还是在语气上,袁世凯的答复都没有切中要害,仅仅是有一种很柔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当然,无论是北洋内部又或者是民间一些有见识的人,都很清楚这次所谓的正式答复,只不过是袁世凯虚推罢了。就如同历史上所有被“劝进”的帝王,总要先考虑大统和民间声音,经过三劝三推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就好比是一个流程罢了!正因为如此,南方一些不算主流的报纸还专门刊登了一些讽刺的文章,来揭露袁世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可惜这些非主流的报纸大体上只能当作“内部文件”来传阅,大部分的老百姓们别说根本不会多加理会,甚至都从没听说过这份报纸的名字。

正如同所有人预料之内的那样,到了五月底的时候,由副总统黎元洪、四川军务总办陈宦、财政部总长梁士诒、广东巡阅使龙济光、山西督军阎锡山、山东督军靳云鹏、山东军务总办张怀芝、湖北督军王占元等一众中央及地方大员,联名呈交劝进书。书中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希望大总统袁世凯能够顺应民意。

此次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众多官员牵涉其中,声势和影响极其之大,引起了各界人士广泛的关注。不过大多数人依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的意思,就连平日里最容易热血上头的学生团体,似乎也都只是乖乖的持观望态度。

此事在民间的反应情况让袁世凯感到很是高兴,不过他也没有猴急着立刻就应承下来,该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既然民间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那自己自然便能更加从容不迫的来走下面的路。

到了六月上旬,北京总统府郑重其事的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邀请了许多嘉宾到场参加,甚至还煞有其事的请来了几个之前一直作为革命党活跃的政治人物到场。在会场上,袁世凯用很严肃的语气表示,关于劝进一事自己从未考虑,也绝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从态度和形式上,显然要比第一次更有诚意。

可细细来分析,实际上袁世凯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所说的话,较之第一次要更加含糊其辞的多,不仅依然没有明确表示对帝制的个人观念,同时还似有保留。简单来说,从始至终袁世凯都没有反对帝制,也没有说过“严惩帝制造谣者”之类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如今国内的局势虽然大部分人群对帝制没有什么抵触,但并不意味着真正一点反驳的声音都没有。就在袁世凯摇头晃脑的在北京张罗着帝制铺垫,和乐此不疲的装模作样作秀的同时,袁肃早先安排南下上海的高顺,在六月五日发回了第一封密电。

高顺是三月底便动身南下,先在上海小住了一段时间,后又转折前往香港、广州,最后似乎又得知了一些消息,急匆匆的再度返回上海。他将这两个月辛辛苦苦奔波搜集的消息汇总清楚之后,即刻用加密的形式发送到了天津。

在这封密电里,高顺先是简单介绍了革命势力最为活跃的江浙、西南五省的社会情况。筹安会之前一直强调在江浙等地活动,目的就是要先从革命势力聚集的地方下手,把声势的种子播撒下来。这几个省目前社会情况与报纸上的报道还是有所出入,反对的人也有,支持的人也都,但这两类人全部都是占少数,无论是工人、学生、政客、士绅,大部分人还是保持着很是平静的情绪来对待这件事。

不得不说,筹安会在宣传造势的过程中,多多少少还是从袁肃这里借鉴了一些东西。正好那段时间袁肃声明正旺,所以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无论是杨度又或者是其他鼓出帝制的筹安会干将,他们对外都打出了帝制促成中央集权的旗号,并且再三渲染如今是伪共和、伪民主的国体和政治,与其继续伪装下去,还不如一次性把事情办好,长痛不如短痛。

民间许多老百姓根本不清楚什么是中央集权,就算有人知道中央集权的意思,但也不清楚帝制与中央集权的关系。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筹安会和鼓吹帝制的一帮人这么宣传、如此造势,大家自然也就跟着相信了。

中央集权毕竟是确保中国南北统一的重要前提,老百姓痛恨内战的感情由来已久,因此在这一点上很快就倾向了推行帝制的说法。就算是少数真正明白事理的人们,他们频频质疑帝制能促成中央集权的说法,只可惜人微言轻,听着甚少。

除此之外,高顺在电文里还提到,以云南为首的西南四省就在前段时间进行了一次秘密会晤。当然,所谓的秘密会晤四省督军并没有亲自到场,只是由四省督军派遣了各自的心腹亲信,齐齐抵达丽江碰面。

不过,关于这次会晤的内容目前还不得而知,考虑到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现在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这次会晤应该不会有假。

以上这些都是可以确定的消息,而额外的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小道消息。第一是本来因为遭到通缉而潜逃于日本的中华革命党,最近也在秘密的派人返回国内,不过大部分还是在香港或云南集结。第二则是林伯深最近打听的消息,似乎中华革命党针对这次袁世凯筹谋帝制一事,内部的意见并不一致。

自经历了二次革命的惨败,再加上北洋政府坚持收复青岛主权,并公然与日本在辽东一战,经过这一连串此消彼长的事件之后,之前的革命主义者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即便是在革命团体内部,同样是有许多不同的派系存在,这些派系有的是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有的却是推崇实干,还有的则是职业革命家。

如今国家总算得以安定,而且北洋政府也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救药,再加上革命团体内部的种种斗争,愈发加快了意见和态度分裂的情况。

据说目前中华革命党内部大致上有三种声音,大部分依然是支持倒袁,余下的一部分是认为应该静观其变,再一部分则是听信了筹安会的宣传造势,认为应该尝试着进行一次国家体制的突破性变革。成功了自然是好,失败了再倒袁也不迟。

在后两者当中也有不少人是出于对日本的民族仇视,青岛和辽东一系列事件使得这些人认识到日本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友善。正所谓痛恨一件事必会连带的痛恨与其相关的事,对于孙中山等人与日本人亲近,许多人自然萌生看不惯的态度。

第30章 ,唐氏云南

云南省,昆明,督军府前院书房外的走廊上,秘书处首席幕僚陈维庚在唐继尧副官李友勋,和云南第二师师长兼任讲武堂校长顾品珍的陪同下,快步走进了书房。

此时书房内,唐继尧正站在书桌后面,手里捧着一份电文默读着,等到陈维庚、李友勋、顾品珍三人走进时,他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三人只好先站在一旁等候,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

看完电文后,唐继尧缓缓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电文纸张无力的搁在了书桌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不远处的三人,先是不慌不忙的落座下来,随即才开口向陈维庚问道:“叶洲兄,此次丽江之行让你辛苦了,昨日下午才结束的会议,今日便匆匆忙忙赶过来,怕是没能好好休息吧。”

原定于六月七日的丽江会议,唐继尧这边便是派遣督军府秘书处幕僚长陈维庚赴会。

陈维庚是云南省有名的政治人物,又是早年云南同盟会和革命派最有资历的一员。单单派遣这样一个革命元勋似的的人物前去丽江与回,其实已经表明了唐继尧的态度。

丽江会议前后进行了三天,昨天下午正式结束。陈维庚顾不上休息,连夜奔波的赶回省城来向唐继尧汇报会议的情况,可见这次会议非同小可。

“督军大人客气了,事关重大,维庚自然不敢有多耽误。”陈维庚快速的说道,脸上显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今日凌晨,贵阳那边已经来了一封电报,看来丽江之晤诸位谈的并不容易呀。”唐继尧先一步说道,说完之后他眉宇之间的踌躇之意更进一分。“说说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贵州刘督军的意思是以我云南马首是瞻,广西杨司令和刘司令却认为目前国内声势有变,再加上陆荣廷那老匹夫态度暧昧,有传闻实质说广西督军府已经在与北洋政府密谋了。至于四川那边,熊总长和赵、黄两位司令部似乎有意见不合的地方,而且两年前北洋军调拨陈宦、吴光新二人入川,占据川东和重庆,目的不言而喻。”陈维庚连忙说道。

刘督军是指刘显世。杨司令和刘司令则是杨希闵、刘震寰,杨希闵本是滇军在大革命时期派往广西驰援的一支部队,如今占据广西西北部分城镇,名义上仍旧尊命于云南督军府,然而实际上俨然成了独树一帜的地方小军阀;至于刘震寰是早年追随革命军在广西起义,后来与革命军刘古香一起掌握着一支武装部队。

杨、刘二人在广西都只是小势力,杨希闵的部队不足两千余人,部分军火供应还得依靠云南来提供支援。刘震寰的革命军虽然人数稍微多一些,差不多四千余人,对外甚至还曾称有七八千人,但正规军少之又少,大部分还是各地哥老会的人马,质素可见一斑。

然而如今为了筹谋大事,再者真正掌握广西乃至广东大权的陆荣廷又是一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这会儿见北洋政府声势浩大,根本不把丽江会议放在眼里。也因此,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哪怕杨希闵、刘震寰势力再小,也必须好好的拉拢。

自清末末年开始,四川的情况便一直混乱不堪。因为川蜀之地地形复杂,交通不便,谁手里有几百个兵便能占据一个城镇“自立为王”。尤其是大革命过后,四川省内的情况愈发不清楚,浑水摸鱼者比比皆是,弄得四川现在遍地都是军阀。

不仅如此,当年大革命为了驰援四川,云南、贵州都曾派遣部队入川。后来大革命成功了,这几支滇军和黔军也没有返回本省的打算,反而就地占据四川的一城半区做为地盘。也因此,四川本地的军事力量还是非常忌恨这些外省部队,只可惜省内乱的不行,互相明争暗斗之余,少不了要引用外援来巩固彼此的统治,久而久之愈发让这几支滇军、黔军有了落地生根的嫌疑。

熊总长便是四川民政总长熊克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熊克武是拥戴南方革命阵营,可身为四川本地的军阀势力,对于云南增派到四川的赵又新、黄毓成两路人马多少还是有冲突。

听完陈维庚的介绍之后,在场所有人脑海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局势构架。表面上西南四省还是有反对帝制、坚决倒袁的势力,论武装军事力量也不算太差。但是在统一的旗帜之下,彼此之间的缝隙仍然十分明显。再加上北洋政府一早就有所防备,四川、广西、湖南都早早布下了重兵。

“叶洲,你直接告诉我,其他三省可否真有决心?”缓缓吸了一口气之后,唐继尧略显出几分不耐烦的样子,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唉,虽然大家表面反应都很积极,说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领导,一定竭力响应。不过开了三天的会议,任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具体响应的计划,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准心。倒是熊总长的人跟赵司令、黄司令吵个不休。还有那杨大人,一直催要下一年的军费。只怕,所谓的起事也都只是信口雌黄,一个个还是寄希望坐山观虎斗,见风使舵罢了。”陈维庚十分无奈的说道。

“早知道这些人就只会耍嘴皮子。”一旁的李友勋愤恨的说道。

“不过,见风使舵本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关键还是要有势头,只要带起了势头,其他四省必然还会跟风而来。其实早先在下已经收到了一些风声,北洋政府并非人人都顺意袁世凯目前的所作所为。只要声势够大,北洋内部必会自行风崩离析。”顾品珍郑重其事的说道。

北洋内部各派系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对于一些稍微懂政治或者活跃在这一块的人们来说,都已经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秘密。从二次革命那会儿开始,北洋内部的分歧便已经愈发明显,先是吴佩孚不满湖南都督的任命,后是曹锟懊恼丢了直隶都督的位置。就连北洋元老段祺瑞、冯国璋二人之间也时常争风吃醋。

不说远的,单说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北洋政府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像样的后起之秀,袁世凯也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带兵的宗亲,结果袁肃才刚刚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回京之后便被没收了兵权。只能说袁世凯的疑心病作祟,使得原本就不团结的北洋,愈发显得松动。

唐继尧之所以很热衷于此次丽江会晤,同样是因为看穿了北洋政府内部的情况。当然,除此之外他的野心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如今孙中山避居日本,蔡锷同样远渡东洋养病,整个西南五省除了陆荣廷之外,就属他云南势力最强,因此少不了要趁着这个时机揭竿而起,成为西南反袁力量的领导者。

对于其他几个省而言,反袁或许有一定的革命成分,但这个革命成分绝对不是主流。无非都是抱着趁乱时多抢一把,获得更多的地盘和权力,同时还能增添正面的形象,何乐而不为?然则唐继尧不仅要捞地盘、捞资本,更是要成为能竞争中央的领导人物。

他不止一次幻想,有朝一日国会大选时能有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候选人名单中,只有上升到这样的境地,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大权。

也正因为如此,顾品珍的话多多少少是迎合了他的心意。

第31章 ,南方筹谋

“筱斋所言不错,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目前我们的声势太弱太弱。真没想到连袁世凯都能大胆的赌上一把,在青岛和辽东方面做足了文章,现如今引得国内拥戴的声势十分高涨。倘若袁世凯当真一心为国为民的话,经过青岛、辽东一事之后,也不失是我中华振兴的希望所在。只可惜狼子野心,袁世凯所做一切,无一不是为了复辟做铺垫的障眼法罢了。”唐继尧语气颇为深沉的说道,说话时的样子就放佛为国家未来不胜堪忧一般。

“确实。真没想到,本以为袁世凯能有回心转意、一心为国家社稷着想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切都只不过作秀。如今已是共和民国,居然还妄想着当皇帝,袁氏包藏祸心,非诛而不能复兴邦国啊。”陈维庚声色俱厉的说道,在这件事上,像他这样坚定的民主人士是最显得情绪激动,也因此而对袁世凯恨之入骨。

“诚实的说,二次革命已经让国民党的军事力量全部瓦解,如今要想推翻北洋政府,能指望的也就只是我们西南这几个省了。眼下要想让其他三省能积极响应号召,必须尽快想办法制造更多的并且更大的声势。”唐继尧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人说的对。只是眼下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民智除开,老百姓们的思想太容易受到影响,这会儿国内对袁世凯的支持之声正如日中天,我们再想要制造声势只会难上加难。”陈维庚摇着头叹息的说道。

唐继尧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心中还是坚信,袁世凯称帝一事肯定能成为一次发难的契机,自己是绝对不会错过眼前这个机会。沉默片刻之后,他将之前看完的那封电文又从桌案上拿了起来,摇晃了一下说道:“这是早上七点钟广州发来的电文。是子畅先生代表中华革命党来联络我们的消息。”

子畅先生正是云南省大儒李日垓,李日垓虽然是文化人,也没有加入过任何政党,但是对革命派向来是持同情态度。如今国内针对中华革命党的风声还是有些紧,革命党成员即便回国也都栖生在租界或者香港。

显然革命党人是知道李日垓是云南远近闻名的人物,所以才央托其向唐继尧发来这封电文,看看能否为接下来的革命活动谋取一些军事盟友。

如果说是在十几天前,唐继尧是根本不会理会中华革命党这些人的任何请求,在他看来自国民党解散之后,什么同盟会、国民党、中华革命党等等,全部都已属于山河日落。再者纵观这些年革命运动,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倒是因为革命党人不懂军事又贪图权位,反而还制造了许多本可以避免的损耗。

不过他寄予希望的丽江会晤进展受阻之后,不得不重新考虑寻找一些有名望的人来站出来营造声势。像孙中山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陈维庚很迫切的问道:“早先就应该派人去日本与孙逸仙他们碰面,大家一起来计议此事势必会比现在要进展的更顺利一些。”

唐继尧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心中却并不是很快意。他知道陈维庚很是支持孙中山,而自己就是担心拥戴孙中山的人太多,以至于会有喧宾夺主的情况发生。当然,他多少还是有把握,孙中山名望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光杆司令罢了。

一旁的李友勋和顾品珍二人却是深知唐继尧的心思,对陈维格这样不做遮掩来说话,还是很感到有几分不妥。

顾品珍转向唐继尧,请示的问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回电到广州?”

唐继尧深吸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如今既然我们缺乏声势,那自然要不遗余力的联合更多的人。我正在考虑近段时间派人去一趟香港,跟中华革命党那边取得联系。不过……前几天我倒是有听说了一些关于中华革命党近况的消息,着实还是有几分担心……”

陈维庚问道:“是何消息,有何担心?”

唐继尧沉着声音说道:“传闻中华革命党内部对此次袁世凯密谋称帝的态度有所分歧,有人支持倒袁,也有人反对倒袁。唉,本以为在孙先生的领导之下一定能够有一个更团结、更有决心和信仰的革命局面,没想到倒头来还是一盘散沙。”

李友勋很合时宜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件事我也有所听闻。还是讲武堂那边传出来的,这一期讲武堂的学生有不少仍然与孙先生有联络,他们获得关于中华革命党的消息要比我们更快一些。”

陈维庚连连扼腕叹息,摇着头说道:“竟有此事?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袁世凯的野心吗?当真是一叶障目,以为北洋政府做了一些好事就盲目的受其影响,当真是分辨不出是与非。”

唐继尧高瞻远瞩的说道:“此事确实叫人颇感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尝试着先与孙先生取得联系。相信有了孙先生的加盟,我们西南四省的声势肯定会更进一步。到时候的境况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陈维庚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唐继尧犹豫了一下,继而又对陈维庚说道:“叶洲先生,只怕这件事还得有劳您代为走一趟了,我会安排龙侍卫长带人一路陪护。”

陈维庚果断的说道:“在下义不容辞,不如明日就启程出发吧。此事不容再拖延,否则必会夜长梦多。要想袁世凯至今做了这么多场戏,只怕早就按耐不住了。”

唐继尧勉励的笑道:“叶洲先生无须如此操劳,再怎么说也要等我们这边回了电文,广州那边的接应工作都安排妥当。我看,这方面的打点前前后后也需要一周的时间,那叶洲先生就先休息一周,下周再动身前往广州。”

陈维庚倒是猜出了唐继尧在这一周内肯定有其他安排,否则这件事断然是没有理由拖延的。不过他也没有多去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陈维庚先行告退之后,唐继尧又对李友勋吩咐道:“眼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能否稳住四川的局势。既然我们要起事,那四川必然是要冲之地。熊克武到底还是有一些固执,无论如何得先稳住他。你明天就动身去一趟四川,先跟黄毓成、赵又新他们见上一面,就说让他们先收敛一些,然后再去成都跟熊克武谈一谈。”

李友勋思索了一下,有几分担忧的说道:“大人,只怕那熊克武就是一个死脑筋,我们滇军若不交代点什么,他那边肯定不好谈。”

唐继尧冷冷的“哼”了一声,没好气说道:“他还有什么可讨价还价,一旦这件事确定下来,到时候事起之后,难不成他四川的人马就不需要我们滇军的支援吗?你就按照我这个说法去说,另外我再准备一封亲笔信带过去。要是熊克武真是倔到底的脾气,那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李友勋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卑职一定说服熊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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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毓成(1884-1958),字斐章,民国陆军上将,云南省镇沅县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考中秀才,入昆明经正书院。1904年夏赴日留学,学成回滇于讲武堂任职。1911年参与发动昆明“重九起义”,起义成功后任陆军第一师骑兵联队长,次年4月率骑兵支队入黔。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云南举义讨袁,黄毓成任护国军第三军挺进军司令,率部参加滇桂边境抗击龙觐光部的作战。1918年到1922年间,任滇军驻川师长、司令部参赞等职,目睹军阀间拥兵争利,愤而解甲,赴上海闲居。1937年受南京政府令,返滇任云南禁烟特派员,遭解职后归家研究佛学至解放。解放后任云南省文史馆馆员,于1958年病逝。

第32章 ,长痛短痛

对于袁肃来说,自从收到高顺陆续发回来的几封电报之后,心神渐渐有几分不安宁起来。

之前他还是一直寄希望能像历史上那样,护国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北洋政府内部纷纷倒戈独立,以至于在众叛亲离之下袁世凯不得不取消帝制。

即便是经过了青岛和辽东这两件事,为北洋政府赢得了不少民众基础,可也未必就能百分之百确保帝制的推行。在这一点上早先就有过分析,岂不说坚定不移的革命人士会反对,前清时期那些遗老官僚们也根本会反对。就像梁启超、康有为这些尊奉正统的保皇党,又有名望又有立场,肯定不会叫袁世凯好过。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还是“意料之中的意外”,毕竟在各方面喉舌的宣传造势之下,民间的气氛持续升温。这一点就连袁肃本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他同样是安排过手下暗中推波助澜、大造声势。

面对国内民众倒向性的支持、拥戴北洋政府,南方革命阵营必然会感到压力徒增。革命的力量原本就是依附于民间各界,如今非但失去了不少力量的源头,甚至这些力量的源头还转向支持北洋政府,此消彼长之下,岂能没有压力?

从这段时间南方革命势力的表现来看,也充分证明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软弱性。

在六月中旬的这几天,袁肃从各方面搜集到的情报,他可以充分看清楚南方革命阵营目前的形势。先是丽江会议没有任何结果,西南诸省各自都有内乱:四川熊克武与外省驻军争执不休,贵州任可澄、刘显世也明争暗斗,陆荣廷掌管下的两广各自都有不太平;之后中华革命党这边也是处处优柔寡断,派回国内负责联络革命武装的人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再者,就连两广、江浙以及香港、南洋等地同情革命的商人、资本家们,现如今同样都表现出踌躇和观望的态度。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北洋政府一次重大的变动,选择好究竟站在哪一边,必然会对自己今后发展有决定性的转变。

并非是这些商人、资本家都革命没有信心,而是在衡量国家利益、个人利益双重利益的时候,总是需要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如果真如北洋政府所宣传的那样,改变政治体制和国体能够使得中国发展的更好,那现在支持革命,岂不就是在蓄意破坏国家的发展吗?

正是因为这些商人、资本家愈发显得犹豫,从而极大的影响了革命阵营的经济来源。

不过,袁肃从始至终都认为,单靠革命阵营来进行倒袁行动,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到底都是不可靠。历史上的护国战争还是因为北洋内部的政治争斗,从而让护国军有机可乘。即便现在国内对北洋政府和袁世凯拥戴、支持的声势很浓烈,可越是如此,北洋内部的军阀、政治派系便越会不满。

他相信只要南方稍微有点行动,北洋内部自然会伺机配合。

真正结束袁世凯帝制的不是护国战争,而是国内上上下下反对的声讨之势。

等到各省督军一个个都宣布独立,各省的舆论宣传也渐渐开始驳斥、贬低并且揭露帝制的真想,民间老百姓们自然会从狂热中渐渐苏醒过来。在这样的大声浪之下,袁世凯孤立无援,哪怕手里牢牢掌握着一支效忠于自己的中央军,也必然会不战而败。

可摆在眼前的南方革命阵营的形式,显然是到了万分窘迫的地步。

袁肃最担心的,莫过于是南方革命阵营连最基本的呼吁倒袁的声音都没有,更别谈还能像历史上发动武装倒袁的护国运动。一旦袁世凯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中华帝国皇帝,又利用称帝之后的声势和政治压力,彻底消灭南北对立的局面,那中国近代历史就算是彻底改写了。

真的如果走到这一步,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国家一旦完全统一起来,今后发展壮大的步伐必然能迈得更大一些。

但是以他对袁世凯的了解,以及北洋内部的现状来看,除非袁世凯在称帝之后还能有足够的信心,并且寿命还能再坚持五年左右,否则这件事断然不会有预想发展中的那么顺利。

只怕袁世凯称帝之后不会忙着统一中国,而是煞费苦心的开始为儿子袁克定继任来做文章,又要安排托孤的“顾命大臣”,又是要肃清北洋内部潜在的威胁,还要想方设法与洋人进行帝制正统的周旋。

不仅如此,如果袁世凯的寿命不能延续下去,那就等同于没办法肃清北洋集团内部的隐患,一旦袁世凯离世之后,单凭袁克定根本不可能应付得来那些“前朝的老油条”。最终的结果肯定反而会更乱,北洋内部要么反对帝制,要么继续帝制,而这其中又要分很多情况,有人要当皇帝,有人要当首相,有人要铲除袁氏,有人则是像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旦北洋集团内部争斗不休,严重消耗或者分化了实力,南方革命阵营和军阀十之八九会再次兴风作浪。也就是说,在一九一六年不能发动的护国战争,还会在往后继续爆发。国家仍旧混乱不堪,相反还会遗祸更长的时间。

袁肃自知自己好阴谋、弄权术,但如若袁世凯真有可能改写中国近代史,带领中国走向繁荣富强,他倒也心甘情愿接下来淡出政坛、放弃手中的全部兵权。可显然这个可能性虽然有,但实在太过渺小。无论是袁世凯所剩的阳寿还是北洋内部的裂隙,这些都会导致接下来的历史出现许多变数。

与其寄希望于如此风险的事情上,还不如趁机把事情闹大。

他现在巴不得南北矛盾愈发激化,革命阵营大张旗鼓的反对帝制,并且发动护国战争来威逼袁世凯。一方面自己可以从中获得极大的利益,东山再起甚至更进一步掌握中央大权都不是什么难事,而另外一方面则更为重要,那就是可以通过这次南北矛盾,一举将西南诸省这些祸患全部连根拔起,省的夜长梦多,此外同样还有机会将北洋内部的矛盾暴露出来,趁着内战期间也一鼓作气将内部问题彻底解决。

或许在内心深处,袁肃还是有一定私心,可他从滦州起义一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期间所经历的以及最近所经历的许多事情,都不得不自己刻骨铭心的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理想主义在这个时代是无法生存,要想生存并且改变现状,那就得推崇武力摄权。

既然袁世凯不信任自己,自己又何必要信任袁世凯能完成复兴中国的大业呢?

对于他来说,在私心的背后多少还是有所顾全大局。长痛不如短痛,留着西南诸省这几颗毒瘤慢慢滋长,北洋内部隐患重重,还不如狠心的挑起一场大阵仗,把所有问题一次性全部都解决清楚。既能为中国完全统一做出一大步的贡献,也能在消弱北洋老一派之后,使得自己可以顺理成章掌握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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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散播谣言

经过五、六天时间的前后思量,袁肃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心。

于是在六月二十日这天,他专门找来杜预商谈此事。如今滦州集团麾下的品流太多,很多事情未必能对那些所谓的嫡系部下,反而只能找像杜预这样的亲信心腹来谈。

在听完袁肃的话之后,杜预不由皱起了眉头,很是奇怪的问道:“大人,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事情传到了北京,对我们可是大有不利的。”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要想做大事,舍不得冒险怎么可能成功?更何况,这件事只要做的够细心一些,相信应该不可能会有差池的。”

杜预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袁肃多少是暗示了一些这件事的内情,可是他还是猜不透袁肃为什么偏偏要走这一步,并非自己不情愿,而是担心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道:“散播大人您有支持革命党反对帝制的谣言,这,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有差池?外界一传十十传百,早晚就传到北京去了。”

袁肃淡然的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你且放心,就算真的传到北京也无妨。毕竟只是谣言,我相信大总统绝不会因为一个谣言而把我怎么样。之前他安排我调任陆军部这件事已经造成不小的影响,若再对我采取什么措施,肯定会激起更多的风浪。”

杜预依旧很担心,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焦虑,说道:“可是大人,您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谣言?就算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那也可以造别人的谣言,比如冯国璋、段祺瑞,或者徐树铮他们这些人。偏偏把自己卷进去,这太不明智了。”

袁肃仍旧显得很轻松的样子,不轻不重的说道:“既然是造谣,那肯定要造的像模像样才是。你确实不必有太多的担心,谣言只要散得恰到好处,听取这个谣言的人会自觉的来进行保密。过几天我会安排人在广州、上海、香港那边做好接应准备,你只需要把消息散播到制定的地方即可。”

杜预自然是十分信任并且忠诚于袁肃的,既然袁肃有这样十足的信心,而且显然这件事背后还有会一连串的隐情,自己也没必要再那么婆婆妈妈,只要按照吩咐去办事即可。他颇有无奈的先叹了一口气,最终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明白了,大人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办好。”

袁肃接着又说道:“消息散播出去之后,你暂时先别回天津。”

杜预微微颔首应道:“是。”

袁肃想了想之后,又补充的交代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你去上海,你到林伯深那边先留一段时间。到时候你要好好注意一些事情,一是我让你散播的谣言传播到什么程度,究竟是满天都是消息,又或者表面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二是你要把这个消息先跟林伯深交流好,就说是我亲自交代下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听到这里,杜预脸色起了几分变化,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真的要反对大总统称帝?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多嘴,可如果只是因为大总统打压大人您,而因此恼恨在心,那我即便是冲撞大人也要好好开劝一番。”

袁肃看着杜预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杜预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够忠心,你放心吧,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现在你也不必多问,总之我不会像你想的那么轻率。你且按照我的吩咐去就是。”

杜预稍微有了几分安心,他再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经过几天时间的安排,通过还在南方活动的高顺以及各地军官俱乐部的关系网,在广州、香港、上海等地的接应工作总算尘埃落定。袁肃没有去送杜预,甚至还要求杜预尽量隐蔽行踪,趁着晚上的时候离开了法租界,搭乘了凌晨的火车南下而去。

袁肃之所以要杜预去散播这样的谣言,目的就是要给南方革命阵营提供一些信心。

不过正如杜预所担心的那样,这条谣言肯定会让他本人承担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而且自己又曾经公然与袁世凯对抗,十之八九会引起袁世凯的戒心。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使得这个谣言显得更加真实,也能让南方革命阵营的人感到大有希望所在。

他已经盘算好了,只要不让人亲自抓到杜预散播消息,无论袁世凯用什么手段来质问自己这个谣言的实情,自己都会坚决矢口否认。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完全可以推卸是南方革命阵营的一次舆论阴谋而已。

至于南方方面在获悉这个谣言,也是很有可能会派人来天津。

袁肃的态度就是对北方否认谣言,对南方则是多种暗示。南方那边只要从林伯深口中套出关于这个谣言的一些消息,势必会信以为真,到时候他还会要求革命党人暂时保密,否则一旦计划泄露势必会一败涂地。

这个计划最终可能会牺牲林伯深的信任,但关键还要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到了七月初,杜预陆续在广州、香港和上海秘密活动了一番,按照之前早已打听好的革命党人聚集地,用一种比较隐晦的方式开始散播谣言。正是南方革命阵营最为鸡肋的时期,这个谣言显然就像是枯树逢甘露、久旱遇雨霖,一下子就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哪怕这盏灯很迷糊也很薄弱,可好歹是一份希望。

短短几天的时间,关于袁肃意欲密谋反对帝制的消息,便先在广州、香港传出了动静。

一些小报纸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议论,毕竟袁肃虽然赋闲在租界,可昔日的威名还是有一定人气根基所在,稍微有一些让人不解的动静,很快就能引发一轮关注瞩目。

不过这一轮活动才刚刚要火,却又莫名其妙的被人们刻意打压下来。渐渐的便又销声匿迹了。而之前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并且至今仍然由官方喉舌大肆造势的帝制一事,逐渐的又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

倒不是革命党人为了给袁肃提供掩护而刻意压着消息,对于许多革命党人来说,还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从而让北洋内部先行乱起来,然后他们便有机可乘。只是袁肃在提前安排接应工作时,还特别做了一些额外的指示,尽可能掌控好舆论的走向,只需要达到一闪即过的效果就足矣。

另外,杜预所遵照吩咐散播谣言的地点、场合并不多,无论是广州还是香港也就是那么几处地方罢了,与别人逢场作戏,通过聊天谈话说给周边的人听。这样的传播力度根本并不强,也就是随意的这么一说罢了,能真正来兴趣的人根本不多。

第34章 ,香港分部

前前后后经过大约半年的时间,中华革命党总算在广州和香港站稳了一定脚跟。不过如今的站稳脚跟并不像是大革命时期那样,意味着已经完全可以掌握一个地方的政权,或者获得该地政权的支持。仅仅只是有了几个比较安全的落脚之处,以及一定规模的组织成员罢了。

今时非比往日,二次革命的失败给革命党造成的损失实在太惨重。

在香港九龙加士居大道南部街角的地方,是一栋前不久才刚刚粉刷过外墙的三层小搂。这里便是中华革命党在香港的秘密分党部,如今英国人对中国革命势力的政策不算友善,所以在对外活动上仍然需要有所保密。

原本这栋小楼已经很是破旧,革命党人经过一番周转才好不容易接下了楼房。后来一直因为经费不济的缘故,就连小楼的装修和添置陈设方面都拖拖拉拉许久,直到最近总算从昔日同盟会故人那边筹集了几万元的经费,这才有机会将小楼简单粉刷了一遍。

之前负责香港分部运作的人正是胡毅生,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廖仲恺奉孙中山之命亲赴香港统筹党务,并且全权负责组织反帝制和武装讨袁的前期活动。对于廖仲恺来说,从日本出发时还是信心十足,更是坚决的希望能干出一番大事来。可当他到达香港之后才发现,如今国内的情况已经有了重大的不同,革命活动也不再想早些年那么容易筹划。

在已经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香港分部的革命活动只能用“举步维艰”来形容。

除了勉勉强强改善了筹集革命经费的情况,以及与云南、四川取得了一定联系之外,廖仲恺几乎就没有再取得任何进展。他是寄希望于唐继尧能够号召西南诸省的军队组织讨袁军事力量,虽然之前的接触彼此留下了好印象,也初步磋商了合作计划,可随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络。

香港和广州早先都有派人在广西、云南常驻,而这些常驻的联络点同样是没有收到什么进一步的消息,一切就放佛之前的联络只是一场梦罢了。

就在廖仲恺以及中华革命党陷入踌躇困境之时,前不久在外面收到的一些小道微言,多多少少改善了目前的处境。

七月十四日的下午,负责前往广州打探消息的胡毅生总算赶了回来。

廖仲恺连忙让胡毅生来书房见面,不等对方稍微喘一口气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有什么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毅生脸色有些许的兴奋,他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打听过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之前还上过报纸。我离开广州的时候还托人发了一封电文到上海,向肃仁贸易公司的一些旧友了解详细的情况,据说袁梓敬身边一名姓杜的副官这段时间就在上海这边,但是他们也不太确定到是怎么回事。”

廖仲恺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问道:“什么叫不太确定是怎么回事?袁梓敬的副官到底在不在上海,之前的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胡毅生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上海那边的回电很简短,话也没清楚,怕是肃仁公司那边也不知道具体详情。依我看,我们还得派人去上海。上海肃仁公司的老板就是林伯深,他之前还是国民党的党员,又与袁梓敬交情颇深,一定能从他那边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廖仲恺来回踱步凝思片刻,一时没有立刻回答胡毅生的话。虽然他对这件事极有热衷,也认为这是改变目前困局最好的办法,只是上海那边的情况还有许多尚未可知的地方,尤其是林伯深,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孙派的国民党员。不得不说,孙派和宋派之间的隔阂十分之大,即便表面上大家都能掩饰的很好,可背地里的明争暗斗却又是恶劣至极。

就好比说转移到日本之后,昔日国民党中宋黄派的资深党员大部分都拒绝加入中华革命党,黄兴更是另起炉灶搞起什么欧事研究会。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之间形同水火,时不时还会在一些报纸上发表文章来针锋相对。

诚实的说,廖仲恺本人是很希望那个能够化解宋黄派与孙派之间的矛盾,他认为这次袁世凯称帝一事,完全可以成为两派之间重新联合的契机。只是在还没有完全得到可行性的计划之前,他还是必须更为小心一些才是。

等了一会儿之后,胡毅生见廖仲恺没有回话,不禁忍不住再次问道:“先生,这件事,您到底怎么看?若是决定下来的话,我们也得尽快开始安排相关的联络才是。”

廖仲恺缓缓叹了一口气,颇有深意的说道:“当年在上海时,我们都是跟林伯深有过接触的,只是以前从来没有看重此人,只怕连孙逸仙都只是借助他家的财势,仅此而已。其实林伯深不是愚笨之人,党内怎么看待他,他心中必然是有数的。昔日我们不看重他,今日有难却还要找他,唉!”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但是胡毅生却听得心知肚明。

顿了顿之后,胡毅生有几分懊恼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大义为先,还是个人恩怨为先,孰重孰轻,难道先生比我还有糊涂吗?”

胡毅生是年轻人,性格上自然有颇多冲动的地方,不仅仅是对革命大业充满了迫切,同时也对党内目前明争暗斗的局势感到很不满意。

这一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控制了一些情绪,不过却让廖仲恺忽有惶然,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值此时节我们不能再有过多的疑虑。毅生,就有劳你再辛苦一些去一趟上海,务必从林伯深那边打听到更详细的消息。当然,如有可能,最好还是竭尽所能说服林伯深,支持我们此次反袁反帝的革命活动。”

胡毅生郑重其事的答应道:“此事义不容辞,我一定不遗余力把事情办好。”

廖仲恺微微颔首,欣然的说道:“如此甚好。差不多明后两天你就出发。林伯深或许可以成为我们跟克强先生握手言和的一个突破口,据说上个月蔡松坡已经到了日本,是克强先生亲自前去迎接的。上周又听福冈那边传来消息,说蔡松坡应邀加入了欧事研究会。”

胡毅生这半年来都在香港处理党务,并不清楚北京和日本那边的与中华革命党无关的消息。不过自从廖仲恺来到香港之后,倒是时不时的听廖仲恺说起中华革命党现在迫切希望拉拢蔡锷,因为蔡锷在西南诸省之中颇有威望,包括唐继尧在内的许多西南军事将领,早先都是出自蔡锷门下。

单从这一点来看,他不难猜出党内是希望拉拢蔡锷来给唐继尧制造压力,从而迫使唐继尧以及西南诸省军阀支持倒袁革命。只是他同样很清楚,欧事研究会和中华革命党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的差别,单凭孙中山要求所有党众画押宣誓效忠这一点就够有争议了,蔡锷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联系中华革命党,已经可以表明其个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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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大大提供一些经历性质的历史材料,这类材料对我们写手来说非常重要。万分感谢!】

第35章 ,上海线索

“依我看,克强先生那边还得孙先生亲自出马才行。说实在的,我们两边的关系之所以闹得这么僵,到底还是因为两边都欠缺理解。孙先生既然心里面希望能与欧事研究会握手言和,可又不肯采取实际的行动,总是寄希望于边边角角,这样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善两边的关系呢。”胡毅生很是无奈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他其实很明白,无非是面子的问题罢了。为了面子双方而僵持不下,革命大业完全就是一纸空谈。

廖仲恺叹息不已,心中也是羞得慌,没想到连胡毅生这样的年轻人都看得透彻,让他们这些革命党高层人士多少显得无地自容。

“总之,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总是心急不得的。”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仲恺先生有机会还是要跟孙先生好好谈一谈这件事。哦,对了,我堂兄前天从狮城发回来电报,我昨天凌晨在广州才接到的,险些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哦,是吗?展堂在南洋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进展?”廖仲恺迫不及待的问道。胡毅生的堂兄正是前广东都督胡汉民,前阵子受孙中山之命前往南洋为倒袁反帝革命募集经费。如今香港、广州这边的革命筹款很不如意,整整三个月才筹集到区区几万港元,几乎连分部日常运营都不足够,更别说购置军火筹备武装力量了。

往年革命活动的经费主要来源于两部分,其一是江浙一带支持资产阶级革命的商人,其二则是出自南洋华侨。前者是希望通过革命来获得商人参政的权益,并且为今后资产阶级发展打下重要的基石。

比起江浙一带的商人而言,南洋华侨对祖国革命的支持更多是出自爱国之心,而绝非是什么为了资产阶级利益。并且江浙革命商人大多是世代经商,多少是有一定的家境和资本,倒是南洋华侨从一开始就是走投无路才选择下南洋,辛辛苦苦积累起家产,又不遗余力的捐物捐资报效国家。

正因为之前南洋爱国华侨无私的支持,也让廖仲恺以及中华革命党现在寄托了许多希望在胡汉民身上。

“南洋那边也不太如意,英国人、法国人都看的紧,再者华侨的热忱比之前减弱了不少。不仅如此,我堂兄甚至还在电报里说,有个别一些华侨甚至还公然反对我们在这个时候进行革命。他们说北洋政府既有起色,无论是否推行帝制,只要能促成中华得以发展、富强,亦不失是一件好事。”胡毅生表情很认真的说道。

虽然南洋筹款的情况并不好,但他的语气也没有显得很气恼,而且这些持反对意见的华侨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唉,愚见,真正是愚见。袁氏倒行逆施,这怎么可能是让中华得意发展、富强?无法是障眼法罢了。之前我与云南的陈维庚见面时,陈先生同样是痛陈利害,连道北洋政府阴奉阳违,借青岛、辽东来掩饰倒行逆施,实在是可恨可气。我等千万不能受此蒙蔽,一定要坚定立场和信仰才是。”廖仲恺声色俱厉的说道。

“仲恺先生,在这一点上我自是不会有任何质疑。只是人心至此,我们也需要尽快做出一些表现,制造更大的声势,传递更多的革命思想,如此方能改变民众的无知。”胡毅生铿锵有力的说道。他对革命自然是充满许多期望,所以即便认为民间的一些说法有道理,但自己依然会坚持革命的信仰。

当然,除此之外在他的内心之中,更重要的还是迫切希望做一番大事。

“你说的很多,所以我们现在才更需要努力才是。”廖仲恺舒缓了一下情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

“虽然我堂兄在电文里说募捐的情况不太好,不过他说最近一个月还是筹到了大约三十万元的款项,已经准备安排送到香港这边。”胡毅生补充的说道。

“难为展堂兄了。只是这三十万……唉,不说了,有胜于无嘛。”廖仲恺道。

胡毅生自然是知道廖仲恺的无奈,区区三十万能做什么呢?如今的国内局势与昔日大有不同,并不是几百人上千人的起义就能制造极大的反响。要做只能做大阵仗,而大阵仗所需要的经费也必然要以百万来计。

七天之后,经过香港与上海之间多番联络,胡毅生终于在抵达上海的当天,便被安排来到肃仁上海贸易公司的办公大楼,与林伯深派来的一名助手先见上了一面。林伯深一开始还不能确定胡毅生的来意,不过倒是听说过最近中华革命党正在筹募经费,于是先派助手与其接洽,假若只是为了筹募经费,看在昔日有的联络上,直接就给一笔款子打发走得了。

然而胡毅生也不能直接向一个外人来透露来意,毕竟事关重大,而且若是保密工作没做到位,不仅有可能会错失这次重要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于是只能先含糊其辞的应对了一番,一直拖延到第二天,才得以与林伯深见上了一面。

见面的地点还是肃仁贸易公司的办公楼,见面后双方先是一阵嘘寒问暖,昔日毕竟是有交情,但在一些事情上却有隔阂。其实胡毅生当初是很看不起林伯深,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年轻人,全靠着家中有几个钱,竟然被提拨到国民党核心的部门任职,时常能跟宋教仁、黄兴、孙文一起出入,更能获悉第一手的资料。怎能不让人感到不满?

然而风水轮流转,这次有求于人,胡毅生只能低声下气。

倒是林伯深也没有太记恨于过往,只是个人的政治立场上不太愿意再跟孙派的人来往,所以能敷衍的事情尽量敷衍。如今不能敷衍了,他依然还能带着几分热情先跟胡毅生拉起家常,问起这几年中华革命党的发展情况。

胡毅生也只是随便应承了几句,性子上多少还是有一些急切,于是很快还是转入了正题,说道:“仁卿兄,早先听说你与北方的袁肃袁梓镜颇有联系,如今甚至还与袁梓镜一起开办了公司,生意上也很是红火。此次在下前来,所为之事正是与袁梓镜有关。”

林伯深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随即故意打趣的笑道:“是吗?莫不是毅生兄也想入股做生意吗?呵呵。”

胡毅生陪笑着说道:“仁卿兄真是会说笑。呃,实不相瞒,不知道仁卿兄最近可否听说过一些传闻,这个传闻还是与袁梓镜有关的……”

林伯深略略深思了片刻,随即说道:“近日传闻可多得去了,与袁梓镜有关的传闻亦不在少数,不妨毅生兄把话说的更直接一些好了。”

胡毅生不太清楚林伯深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戒备,要么是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自己,要么是根本不清楚坊间的传闻,再者又或者对袁肃密谋反帝一事持另外的态度。短暂寻思之后,他没有再有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传闻袁梓镜或有反对袁世凯称帝的心思,我中华革命党对此事甚为看重,所以专程派遣在下抵沪,希望能从仁卿兄这里打听到一些具体的消息?”

第36章 ,仁卿态度

林伯深认真的盯着胡毅生看了许久,不疾不徐的说道:“最近我也听说,贵党目前正在筹划针对反帝制的革命活动,诚实的说,我对最近疯传的帝制言论甚为反对。只是,一则帝制究竟会否推行尚未可知,大总统之前已经做过多次公开申明,表明坚决反对帝制的立场;二则即便大总统真有心称帝,可目前国内一片拥戴的呼声,叫人实难做出对与错的判断。”

听完林伯深的话,纵然这番话同样点中了胡毅生内心所想,可是他依然要站在中华革命党和做大事的角度立场上,竭尽所能的来说服对方,于是郑重其事的道:“如今国内形势的情况,稍微明白事理的人都能知道这其中是袁世凯在背后搞鬼。若是没有袁世凯的支持,筹安会哪里能一下子发展这么迅速,若是没有袁世凯的默许,帝制的舆论又怎会这般大风大浪?若仁卿兄还是以尚未可知来做说辞,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林伯深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给袁世凯和帝制做掩护,相反同样是像其他万万千千的普通老百姓们一样,寄希望于帝制可以改善国家目前的困境。但这仅仅只是微乎甚微的一个念想罢了,他是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区区丝毫的赌注上。

“毅生兄,若是中华革命党有需要林某帮忙的地方,大可直言相告,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林某都会竭力尽之。关于国家政局的事情,请恕林某浅薄,不是理会政治的这块料。两年前林某已经下定决心,只求实业兴邦,不求其他不在行的奢想。”

“仁卿兄有这样的热忱,实属我辈之幸,也是我辈之憾。在下此次前来确实不为其他,只想向仁卿兄打听清楚关于外界袁梓敬意欲反对帝制的一事,如今革命派势微力弱,若是能引一批爱国将领为外援,改变目前的困境,则革命大业方才有成功的希望。”

林伯深犹豫了一下,他当胡毅生也算是革命党中坚份子,也是孙中山的亲信,理应不会有什么差池。他对袁肃突然对外放出这样的消息本来是感到很惊讶,若仅仅是因为对袁世凯的不满,似乎也太不像是袁肃的作为了。

这几年他虽然对革命仍然抱有信仰,可随着肃仁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壮大,实业兴邦的思想也渐渐代替了之前偏激的理想革命主义。比起以前只有一腔热血而空无作为而言,他现在可以通过兴办实业,向国家提供税收,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对抗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推进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这些都是一种进步。

让他的人生观真正发生转变的,还是在去年中日武装冲突过程中,自己一方面可以号召民族资本主义向战场提供援助,另外一方面又引导老百姓抵X制X日X货,为保卫国家主权和民族荣誉实打实的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说,对于此次突然传出关于袁肃反帝的传闻,让他感到吃惊的同时还有一种无奈,那就是自己已经不太想搀和到国内阶级矛盾和政治权利争斗的事情当中。更不像因为袁肃搀和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之中,而使得自己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地步。

“说句不违心的话,我并不想搀和这件事。不过既然毅生兄你大老远从香港来一趟专程问及此事,而我偏偏确实有一些消息,总不能当真的就置身事外了。”林伯深叹了一口气,虽然脸色显得很无奈,但是语气中却也有几分坚定。

“如此,还望仁卿兄能指点一番。”胡毅生听得林伯深的话之后,立刻精神了起来。

“你若是早来三天,袁梓敬的副官杜预人还在上海,你大可对其当面询问。不过前天的时候杜副官已经返回天津了,实在是可惜。杜副官前后在上海这边停留了四天时间,期间主要是帮助袁梓敬来料理江浙一带的生意。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小道微言后,专门找杜副官了解过关于袁梓敬反对帝制的情况。”林伯深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吗?杜副官可是如何表示的?”胡毅生连忙追问道。

“杜副官虽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但却还是暗示确有此事。毅生兄若是想要了解具体的情况,只怕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南京了。”林伯深如实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但连袁肃的副官都有了一些暗示,可见此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胡毅生心中还是有几分兴奋,摆在眼前的希望显然更明显了一些。

“我所知道的消息就只限于这些。毅生兄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我若能办到的,必不会有只字片语的推辞。”林伯深又说道。他之所以还要再次强调其他帮助这句话,那是因为自己对革命阵营多少是有感情的。如今中华革命党的情况不是很好,据说筹集革命经费都很困难,在钱的方面自己多多少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仁卿兄果然义薄云天,昔日在下多有冒犯,还请仁卿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这份人情,胡某与中华革命党牢记在心。说到其他帮助,呵呵,在下腆颜有两个请求,还望仁卿兄不要笑话。”胡毅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竟然为了革命,个人颜面当然可以放在次位。

“无须客气,不妨直言。”林伯深道。

“第一件事还是有劳仁卿兄,能代为安排一下在下北上天津与袁梓敬会面的事;第二件事,说来惭愧,如今我们中华革命党在香港的分部经费颇为困难,若是仁卿兄还能念及革命大业和昔日的旧情,慷慨解囊相助,当真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呀。”胡毅生感慨万千的说道。

“资助经费的事情是小事,我可以直接捐赠二十万元的现银汇到香港去。至于安排毅生兄去天津的事情,唉,只怕需要从长计议了。并非是我不愿意,毕竟兹事体大,肯定不能贸贸然的行事。再者我也不清楚袁梓敬本人究竟是否真有反帝制的意愿,毕竟杜副虽为袁梓敬亲信,但终归不是袁梓敬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林伯深有几分踌躇的说道。

“在下自然明白。总之,还请仁卿兄能尽量安排,如若实在不行也无妨,大不了在下就自行前去天津走上一遭,为了革命大业和我中华今后百年大计,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在所不辞。”胡毅生一副庄重的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唉,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不过你先在上海休息一段时日,我会尽量去安排。能做到什么程度便是什么程度,还望毅生兄不要见怪。”林伯深缓缓的说道。到了今时今日,他对那些什么“为了革命大业万死不辞”之类的口号,多多少少是有几分麻木了。口号喊得再多,再热血,再正义凛然,却一点实际的作用都没有,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是不会,在下先行多谢了。”胡毅生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第37章 ,祭孔大典

尽管西医和中医都再三对袁世凯加以告诫,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多注意休息和饮食的调养,多多少少预示了袁世凯身体状况的变化。就连他本人每日清晨起床时,业已感到身躯沉重到难以操控的地步,腰圈越来越肥厚,步履也愈发蹒跚维艰,稍微走快了两步便白了脸色、喘起了短气。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回首盛年之际的种种风姿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对于袁世凯来说,整整一个六月份都让他感到高兴不已,前前后后花费了近两年时间筹备和铺垫,如今登基称帝的美梦就快要实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日益不济,也很清楚推行帝制容易但守住帝制大统却很难。只可惜自己能做到的有限,剩下的事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杨度特意从南方返回北京,在怀仁堂与袁世凯进行了一次重要的会晤。

这次会晤所讨论的事情,便是正式开始推行帝制的日期,已经接下来还需要走的几步程序的细节安排。筹安会鞍前马后为帝制一事下费苦心,在袁世凯眼里也似乎迷幻般的开始对杨度这些人信任有加。

舆论声势的营造到今天已经算是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两个关键的步骤,一是安排西方人参与鼓吹帝制,二则是将儒家包装成儒教,拉出儒教来进行称帝前的投石问路。

一切商议的差不多了,到了月底的时候甚至通过详细的考究、调查,请出前清时期山东学务孔令贻主持儒教宗祭礼仪,并公然尊其为衍圣公。

所谓衍圣公之爵位,是西汉初期汉平帝为宣扬儒教而褒奖孔子后裔所设立的永久世袭的封建勋号。不过历朝历代各尊不同的教派,所以期间各朝君主也并不是全部遵循如此。到了后来,孔氏宗亲为了光耀门楣,重修家族族谱时往往在谱本上填补“衍圣公”的称号。

袁世凯安排这一步看似与关紧要的小事,却是在帝制一事对外做出一项重大的暗示。

此举在北京很快引起了一阵小股的反对议声,不过也就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甚至都还没有发展到其他各省相继出现有规模性的反对声音。

到了七月初,北洋政府的公报以及北京、天津、上海等地主要的报纸,陆续刊登或者转载了美国人古德诺、德国人穆因德、日本人信坊弥三郎等人的文章。这些文章全部都是从“学术”、“社会”甚至“人类学”的方面来为袁世凯推行帝制摇旗呐喊,乍得一看说的似模似样、头头是道,又是专业术语、又是旁征博引,让人看得天花乱坠,从中根本分辨不出什么真实或者虚假的东西来。

之前是由副总统黎元洪为首的政府高官集体联名劝进,这已经是开了东西各国历史的先河,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副总统为劝说正总统登基称帝。因此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尤其是在西方国家的报纸上。而这次是外国人通过“学术”、“科学”的角度来分析中国目前的问题,给帝制增添几分“西方各国”的立场,在中国国内所自然而然引起了一连串的热议。

劝进的声音与日俱增。袁克定还花钱雇了一批所谓的北方士绅名流请愿团,时不时就在京城里面高举着帝制的标语,来一番浩浩荡荡的游行请愿。

眼见局势越来越明朗,袁世凯没有再正面对外公示有关帝制的个人答复,而是在七月底正式发布政府申令,决定于次月中旬在天坛举行祭孔的活动,并且敦促国会投票将孔教设定为国教。在之前一系列大活动的掩护之下,民间虽然察觉到了祭孔和立孔教的别样味道,可也没有真正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

倒是因为祭祀孔子的消息传出,远在日本的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意识到袁世凯复辟的行动愈发猖獗和明显,于是双双决定停止之前的争斗。于八月一日在日本横滨进行会晤,分歧两年之久的黄兴与孙中山再次握手言和,并且开始讨论合作反对帝制、推翻袁世凯北洋政府的革命活动。

有关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握手言和一事,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都只不过是一个极小的新闻,没有人认为在“二次革命”时已经失去所有武装力量的革命党人还能有什么作为,现如今革命党人连募集活动经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谈反帝制、反袁世凯了。

即便在北京的袁世凯听说了此事之后,也只是轻蔑的笑了笑,根本未曾多加理会。

但是任谁都不会料到,恰恰是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的重新合作,最终还是酿成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反帝制武装革命运动。

就在八月中旬,袁世凯身穿汉服,带领北洋众官僚以及许多受邀参加典礼的社会贤达,齐聚天坛举行隆重的祭孔仪式。整个活动现场办的有模有样,旗帜、条幅林立,各式用品全部是仿古订制,所有司仪、侍从一律身着汉朝礼服。

着实是难为了这些国府要员,一边要顶着炎炎烈日、熬着盛夏的暑气,一边还要穿着一身长袖长袍。听完了冗长而繁复的七、八骗祭词,对着孔圣人的雕像三拜九叩之后,所有人早已是汗珠如滚,内衬的衣服早就湿透的不能再透了。

尤其是袁世凯,原本身躯便因为病理性的原因而胖的不行,再加上他个子不高,跪拜的时候完全好似一颗圆球似的在地上滚动一般。每一次跪拜都万分吃亏,拜完之后还是在身边的两名侍从官搀扶之下方才能够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祭祀完毕,众官员陆续退往附近的祈年殿中休息,侍从们连忙端来早已预备好的冰镇蜂蜜水和酸梅汤,所有官员一边褪去闷热的长袍,一边抢着将那冰镇的饮料吞进肚子里面降温。就连袁世凯本人也接连着喝了三大碗,在长长的吐出一股气之后,整个人这才松弛了下来。

没过多久,祭祀典礼侍从长陈文运迈着略显急切的步子穿过前殿,来到袁世凯单独休息的后殿厢房,经过一番通报之后走进了厢房,恭恭敬敬的对半躺在藤椅上阖目小憩的袁世凯请示道:“大总统,内务处刚刚收到一封急电,是从天津传来的。”

袁世凯累的都快睁不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哦,是什么急电?”

陈文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左右四周正在服饰的侍从,只是袁世凯没有睁开眼,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无奈之下,陈文远只好擅自对那些摇着扇子、端茶倒水的侍从吩咐道:“你们先回避。”

众侍从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动,快步退出了厢房。

第38章 ,加紧提防

听到陈文远让左右回避,袁世凯徒然增开双眼,立刻意识到这份电文的重要性。

等到厢房的门被带上后,陈文运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电文,一边递向袁世凯,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大总统,直隶军务调度处最近收到风声,说是坊间有一些传闻,南方革命党似乎在拉拢一位寓居天津的大人物来反对帝制。据说……这位大人物不是别人,就是前直隶军务总办、东三省统X战总司令袁肃袁梓敬。”

袁世凯立刻皱起了眉头,霍然坐起身来,将电报打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

电文里称,就在八月五日这天有疑似革命党者接连造访法租界福煦将军路的“旦赏庄”,每次造访差不多都有一顿饭的时间,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造访者的身份,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双方见面所讨论的内容。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在香港的一份小报纸上还刊登了一篇关于袁肃意欲反帝的传闻。

报纸的原文都已经剪下来,就附在这份电文的后面。

在袁世凯来看,如果袁肃老老实实寓居天津那自然是大好事,可如果这个侄子表面上是寓居,背地里却又搞什么小动作,这便实在不能让自己接受。更何况值此称帝的关键时刻,单凭袁肃一个人虽算不上什么威胁,可若是再加上革命党人一起煽风点火,那情况就未可知了。好歹袁肃的声名还在,直隶省的部队也必然能一呼百应。

眼皮底下若是闹出了什么大事,别说京城足够应对的兵力,即便最终勉勉强强的还是镇压下去,十之八九也会留下极其不好的影响。连侄子都反对叔叔称帝,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帝制的可信度还有多少?又会不会还有其他北洋将领继袁肃的后路?

“竟有此事?岂有此理!”看完电报之后,袁世凯不掩愤怒的斥责道。

“大总统息怒,此事尚且也只是推测罢了,还没有确定的证据来应证。不过,毕竟事关重大,所以还请大总统能尽快顶多,派遣专人进行调查。”陈文远一边劝慰着袁世凯,一边提出建议的说道。

正是袁世凯最高的时候,偏偏又要闹出这样的一个岔子,他愈发感到对袁肃这个侄子的恼恨。不过越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越是要冷静的对待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再次拿起电文仔细过目了一遍,尤其是附文里面的那篇报纸摘录,更是逐字逐句的细细阅读。

他发现即便是这篇来自香港的报纸摘录,也没有把事情说的很清楚,更何况许多地方甚至还是含糊其辞,俨然就像是一篇九流报纸为了博取销量而捏造一些重磅新闻似的。想到这一点,多少是让自己的心绪稍微得到了几分安宁。

可阴影终归还是挥之不去,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有所因。

“稍后你安排总统府去一封电文到天津,就说中秋节将至,我这个当叔叔的邀请贤侄一家进京过节。”略微思索了片刻,袁世凯决定不能太过草率的应对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这样有根有据才好办事。

更何况他内心中总觉得袁肃没必要这么做,明知道国内现在舆论声势对北洋政府十分推戴,南方那些革命阵营俨然成不了气候,在这个时候选择跟革命党人走到一块,简直是太不明智。万事小心为妙,不管究竟有没有这件事,自己都盘算着借中秋节相聚一事,索性就把袁肃留在京城得了。

“明白了。不过,大总统,难道就只是请袁梓敬进京赴宴这么简单吗?”陈文运有几分迟疑,他虽然同样很赞同先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好,但是万一袁肃真有异心,就这么只发一封电文过去邀请进京,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中秋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也料定这袁梓敬是不会这么快就进京。不管他心里有没有鬼,反正就是要来一记敲山震虎。电报你先安排发出去,之后再派人全天密切进行监视。另外,我会在安排人去找袁梓敬好好谈一谈,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他真的心中有鬼的话,迟早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人赃并获,我也省的要念及什么旧情。”袁世凯冷冷的说道。对于他来说,现在谁要是阻碍自己称帝,那便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不管是亲戚还是心腹,都必须果断的处理掉。

事实上,自从去年意识到袁肃是不安分之人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自己一手将袁肃捧了起来,虽然到头来可以轻易的收回其所拥有的一切,可有些事终归还是无法改变,并且还留下了终身的影响。那就是成就袁肃了的名望之后,再想要对其采取一些控制的手段,就必须背负起更多的代价。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对于袁肃只能是尽可能的容忍。

“卑职知道了,这就按照大总统的意思去办。”陈文运连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你且慢,另外还要你去办一件事。最近国内的风声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并不代表那些宵小之徒不会在背地里捣鼓什么。你再安排电文发到汉口、重庆和岳阳,让陈宦、吴光新、王占元、汤芗铭等人多留意一些,切不可在这段时间有任何闪失,若遇有风吹草动,需即刻上报至京城。”袁世凯补充的说道。

“是。”陈文运郑重其事的再次答道。

不得不说,袁世凯对自己早先几年的布置还是很满意,尤其是推行中央军制度之后,对四川、湖南、湖北这些十分敏感的地区,都加强了军事预防。经过过去一年半时间的发展,在四川已经完成了中央陆军第九师的整编和重训,湖北的中央陆军第十四师、湖南的中央陆军第十五师业已全部就绪。

从目前北洋军的声势及实力上,他原本倒是不在乎南方那些革命党会趁机作乱,反而还巴不得找一个借口趁机出兵,一鼓作气将西南诸省的余孽全部荡平。只可惜眼下关键还是为了顺利推行帝制,所以万万不能在口实上有什么闪失。要是在这个时候西南诸省与革命党人串通一气,大肆反对帝制,哪怕可以迅速的采取军事压制措施,可在舆论上最终会留下污点,弄不好还会遗祸无穷。

正因为如此,越是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必然要尽一切可能来维持这份顺利,确保登基大典进行的名正言顺。

第39章 ,中秋北京

这段时间,袁肃的的确确与胡毅生有所接触,并且还是三番四次的约到庄园上见面。他知道这件事迟早肯定会让袁世凯的耳目获悉,与其遮遮掩掩弄得更有嫌疑的样子,还不如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省的到时候还会让人指责做贼心虚。

即便是在北洋发来电文,邀请他赴京到总统府过中秋节之后,自己照样还是没有任何收敛,继续跟胡毅生进行了几次会谈。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演一出好戏,那就索性将这出戏演到底。不过为了避免不把这出戏演穿帮,几天之后他还是安排胡毅生尽快离开了天津。

虽然哪怕胡毅生让袁世凯逮捕了起来,他照样还能有脱身的借口,但自己还得借助胡毅生的嘴巴,在返回香港后向革命党传递一些消息,因此还是要尽量避免夜长梦多。

胡毅生离开天津的第二天,旦赏庄周围的异样状况便愈发明显起来。就连负责旦赏庄安保工作的警卫连都多次指出庄园已经遭到监视,使得安保工作要变得愈发谨慎起来。

对此,袁肃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甚至怀疑是袁世凯专门安排那些监视自己的人,故意在每天的活动中露出一些马脚,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担惊受怕。反正现在胡毅生人都走了,他从始至终又根本没有打算帮助革命党反帝反袁,心中坦然无愧,怎么可能会担惊受怕?

至于在与胡毅生接触的那几天里,他从一开始表现的很戒备,到最后又慢慢的开始信任对方,整个过程全部都是在演戏罢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倒是觉得自己很有演员的天赋,无论是情绪还是面部细微动作,都把握的很到位。

他最终并没有正面给予胡毅生关于反帝反袁的答复,而是精心安排了一些并不严格的措辞,来暗示自己确实有反对帝制的心思。不仅如此,他还明示胡毅生自己目前手中还掌握着昔日旧部兵权,只要时机成熟,振臂一呼便能召集数万人马围逼京城。

在好几次会谈之中,他都再三强调“时机成熟”这四个字,同时也很直接的询问中华革命党对反帝制的革命活动计划。只可惜胡毅生虽然很想表现一番中华革命党的决心及其相关筹谋,可问题是目前连经费问题都没能解决,又何谈详细的计划呢?

胡毅生只能很尴尬的用革命行动需要保密为理由,暂时敷衍了事了过去。

不过为了拉拢袁肃,胡毅生还是尽可能的放出一些大话,将原本还是悬而未决的事情当作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来说。他告诉袁肃西南诸省的各位督军对帝制一事都十分反感,已经在秘密开始筹划发动武装倒袁的行动,而且所有细节都由中华革命党参与其中,可谓是强强联手,纵然不可能一路北伐至北京,但在南方制造大动静、牵制北洋军还是很有把握。

袁肃并不在乎现在西南诸省与中华革命党究竟协商到什么程度,只要最终能策动西南诸省发动倒袁的行动,自己的计划便能很快得以实现。

于是,他在最后几天又向胡毅生做了进一步的暗示,基本上算是默认自己会参与倒袁的行动,如今只需要西南诸省和中华革命党率先打出声势来即可。

胡毅生不是什么文绉绉的人,一定非要得到袁肃亲口承认方才算数。对于他来说,现如今袁肃都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以显出了诚意。于是不管是从表面上还是内心中,他都没有任何感到怀疑的地方,相反还有隐忍不住的兴奋。

就在胡毅生离开天津的第三天,旦赏庄忽然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政界宿老。

自民国成立之后,国家改头换面,昔日不少政治场上的名士如今退居幕后,或在租界或回故里过着清闲的日子。天津与京城相隔不远,又是衔接国内国外的重要海陆枢纽,再加上中西文化的贯彻融合,自然成了许多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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