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道十八岁 - xp1024.com
《武士道十八岁》


序幕

我们再也不会迷惘。

因为,我们决定走在这条路上。

路上会有陡斜的上坡与下坡吧。

也会有岔路和转角吧。

但是,这种时候就让我们想起来,

那个人,一定也正走在这同样严苛的道路上——

第一章 集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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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春天来临,我们的新年度便已开始。

十一月有新人战,过完年的一月有选拔大赛县预赛,而从该县预赛脱颖而出后便抵达这里。今天和明天,三月二十七日与二十八日两天,于爱知县春日井市综合体育馆举办的全国高中剑道选拔大赛。此外,至今为止都是参加团体赛。

我们东松学园高中女子剑道社本季的队员编排如下:

先锋,新升上来的二年级生,田原美绪,她拥有卓越运动神经和吸收能力。我认为她若能再具有一些思考能力会更好,但就算说了也不见得能心想事成。

“面耶耶——呀!”

“面……胜负已分。”

噢,很好、很好,做得好啊。只要你能稳稳拿下两支,后面的赛事会更顺利。总之,是为了突破第一天的三校循环赛,先夺下好彩头的一胜。

接着的次锋是新升上来的三年级生,田村咲月。和我同届的社员只有两人,她就是其中之一,在社团里的角色是副社长。国中时期曾缔造全国前十六强的辉煌个人赛成绩,但与在同场比赛中拿下亚军的我身在同一队里,或许算是一种不幸。因为不管她怎么努力,也不会引人注意。

“手哦啊啊——!”

“手。”

喂!你干嘛被人先拿走一支啊!一如你外表、仿佛山猪的冲刺力是你的风格吧!对手不过是个矮子,就从下面用力击打嘛!不要发呆啦!

“面耶啊啊啊——”

“……面。胜负已分。”

你看吧,我就说嘛,就是因为发呆才会两支落败嘛。算了,反正田原一开始有先拿下,所以算是回到原点吧。

我也该戴上头盔了啊——

然后中锋是另一名与我同届的久野梢。由于她个子高,因此升上二年级便开始使用诸手左上段。这阵子她终于打出点样子,在对上不习惯上段的对手时满常获胜。同时,身边有久野当对手,我便可以研究出对上段的对策。

此外,她在社团的角色是——

“手啊啊啊——!”

“手……第二支!”

喂!社长,你振作一点啊!我可以理解初次进入全国大赛初赛会浑身僵硬,但是用上段的人如果被人用击手拿下就没得混了吧。

一如所料,她怕得不敢上前了。那种压力必须由你带给对手啦,要是办不到,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练上段——

正准备这么说的时候,提示音响起。

“停……胜负已分。”

惨了,我们已经输两场了啊。

我戴上手套,提着竹剑起身。

我向在比赛场外等待的副将说了句话。

“交给你罗,深谷。”

“……是。”

副将,新升上来的二年级生,深谷夏希。实力和前锋的田原几乎相同,她稍微会用心思,却不够积极。简单来说,就是不好不坏的保守型。

我曾建议深谷可以试着改变发声方式。因为既能轻易改变气氛,也能转换自己的内在感受。

可是啊……

“叽咿呀啊啊——!”

这种有如在厨房看到蟑螂的气势是怎么回事?而且打法完全没变化,和平常一样非常僵硬。你到底怎么了?动啊、动啊!干脆就把对手当成蟑螂,“啪、啪”地打下去啊!

不妙啊不妙啊,对手相当敏锐。深谷,你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抬起来了啦。

“刺耶耶——!”

看吧,对手使出刺击。虽然打偏了,但不要因此胆怯啊。一口气降低剑尖用步伐进攻啊!缩短距离上啊!不行,如果往左绕——

“手啊啊啊——!”

“手……第二支!”

看吧,就说不行吧。我说啊,最糟你也得打成平手,不然就轮不到我定胜负了。

听好了,要谨慎啊。不对,是不能太过谨慎啊。不要只看着对手的一个点,而是要“观”出整体上杀气的收放,也就是攻击的“气”。好好地观,想着要在那空隙将自己尖锐的气刺进去——

“面耶耶耶!”

“面。”

对啦!就是这样,深谷。很好,你办得到嘛!

“……得分。”

好了,这下是一比一。只要能够守住,我就会在下一场比赛讨回来。没错,不能太谨慎。是气啊。观察对手的气,一旦能看到空隙,你的竹剑就会自然而然地被吸到那里。对着能拿下一支的部位“咻!”地——

“腹唔唔——啊啊啊——!”

“腹……胜负已分。”

喂!反而是你自己被吸过去是要怎样啊!啊呀——!深谷,你居然两支落败喔?所以现在是三败,这场比赛我们输定了嘛!

微微垂下头的深谷沿着白线走回来。到我面前时,在头盔里小声说着:“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用手套头轻轻碰了一下深谷的护心。

“好好看着罗。”

“……是。”我走进比赛场,边注视对手边行礼。

“请多指教。”

接着我前进三步,在起始线蹲踞。我慢慢地放低剑尖到瞄准对手喉头的位置。

这不过是三校循环赛。输掉了这场比赛,也不是就笃定落马,还得视另外两校的成绩而定。假设三校胜败变成难以分出结果,那么获得支数多的将胜出——还有这种可能性。

无论如何,我不会输。

“开始!”

从蹲踞笔直起身,同时散发出气势。我构持在中段,剑尖些许也不偏离对手的喉头。

缩短彼此距离,来到剑尖会相互碰触的程度。还没到击打的距离。对手的体格和我几乎一样,因此应该也还不是她能击打的距离吧。

我们各缩短半步,到了击剑部重叠的一足一刀。对手频频小幅度地挥动剑尖,并将竹剑深入我的竹剑右侧背面,将我的击剑部往一旁压去。你是希望我觉得讨厌并压回去吗?真是耍小聪明。难道你以为这种伎俩能让我上当?

我后退一步,先拉开距离。

对手为了不让我逃走而攻过来——就是这里。

“……面耶耶呀!哒啊啊啊——!”

如何?红色旗子马上举起三支。

“面。”

重新测量距离。当上前或远离时,总是很容易产生空隙。刚才虽然我退后了一步,但立刻上前击打,这是以为我要重新构持因而大意的你自己不好。

真是抱歉,但我可是没有丝毫疏忽。

“第二支。”

好,来吧。怎么了?刚才那支令你退却了吗?

没错,我是很可怕的喔。你只要再往前半步,我就会敲下你的手腕罗,从你的头顶劈成两半罗,将你的肚子斩成两截罗,刺穿你的喉咙罗。

你就给我好好记住了。我的名字是矶山香织。一般社员,但可是主将。

打了两轮后,我共拿下四支获胜。然而,队伍成绩则是二连败。在我这一届的最后一场全国选拔大赛,以无法从第一天的三校循环赛中胜出的惨澹结果结束了。

不过,对结果念东念西讲个没完也无济于事。赶快回去,为明天的练习准备吧。

然而当我背着行李从准备室出来、走在通往玄关大听的走道上时,后方有人叫住我。

“啊!矶山同学——!”

我知道那是谁,接着回过身。

她混在同样准备返回的选手群中,脚顶着不知是谁的行李,还被不知是谁的竹剑袋敲到额头,却仍露出笑容挥动手臂。这个笨蛋。

“……矶山同学……我从刚才就打了好几次手机,可是你都没接。”

她是以前我们社里的候补,现在则已经转学、担任福冈南高中代表队次锋的甲本早苗。一想到这种家伙是我永远的竞争对手,真不知该觉得丢脸还是什么。

“噢……你们好像顺利从循环赛胜出了。我至少会说声……恭喜。”

而且她似乎和我一样,两场比赛都是两支获胜。这点我就坦然称赞吧。

“谢谢。其实我们是想要和东松比赛的,但真是可惜。”

“是啊……反正我这边不管状况好或坏,都没有足够的人才可以为了方便更换成员,所以我会一直打、一直打,以后要把队伍带起来。所以……等到夏天吧。玉龙旗、校际赛……本人一定会把你们那种乱枪打鸟的剑道敲烂。”

不说早苗个人,我很讨厌福冈南这间学校的剑风。莫名运动化,而且只会思考如何高效率地获胜。尽管有值得尊敬的选手和教练,但说到整个社团,实在无法感受到武道精神。那真是让我愈看愈觉得一肚子火。

面对我的宣战宣言,早苗笑着带过了。我再补充一件事,我可不喜欢你这一点。

啊啊。

“……话说回来,黑岩呢?”

那个福冈南流运动剑道的最右翼,黑岩伶那。如果要和那家伙对战,不管是这里或是路边,不管要打几场,我都随时奉陪。

“嗯——她被认识的记者抓住,正在接受采访,看起来暂时走不开……你如果想和她说话,要不要我叫她来?”

早苗将手中的手机轻巧地举起来。

开什么玩笑啊!

“不必。你少多管闲事……”

我盯着那支白色手机。

“话说回来,早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会很平常地用名字叫这家伙。

“什么事?”

她微微一倾头,一脸完全无法猜测我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的表情。

“啊啊,就是啊,那个……你啊,别再太常……打电话给我了。”

当我一说完,僵硬感便在早苗白皙的脸颊上扩散开来。

“呃……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是想要我直说啊?

“……当你和黑岩决斗,决定再也不回东松时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啊。从今以后,至少到校际赛结束为止,就算只是私事也最好不要和我谈……这是为你好,同时也是为我好。所以……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懂了吧。”

我故意不听她的回答,背过身子。取而代之地,现在肯定是我竹剑袋上的般若正瞪着早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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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拔结束后,开始以加入新生的新体制练习。或许是因为去年没有像我和早苗以前那样到国中部去指导学妹,今年希望入社的人之中没有从附属国中升上来的。于是,这五个人全都是运动推荐的新生。

我在接下那些学妹们的指导者角色的同时,也持续着自己的练习。

“喂!高桥。下一个,过来!”

“是,请多指教!”

尽管比田原和深谷慢了几拍,但这个高桥英美也在二年级时确实地展露了身手。这次,她也登录为候补选手。

我面对高桥、构持在中段,毫无预备动作地——

“吓!……刺耶耶咿呀!”

给了她一记刺喉,漂亮地击中正中央。只见高桥上半身往后仰,踉跆地后退数步,挥舞着双手总算免于跌倒,但是……

“面耶耶耶咿呀!”

若在此缓下攻势那就不是我了。我朝她的头顶敲下一记击面。刚才那一击应该很痛吧?因为“咚!”和“磅!”两声的音量几乎相同。

我马上恢复成中段。高桥也咬紧牙根忍住痛,一边摇头一边重新构持。

然而,每当我一步又一步地渐渐缩短距离时,她的手腕便飘飘地浮起。刚才那刺击造成的恐惧,令她本能地采取防御姿势。

我干脆放开构持,对她招手。

同样放开构持的高桥先是行礼后再走向我。

“喂……听好了。你已经是高中生,不是国中生了,所以不要因为碰到刺击就畏畏缩缩……如果怕,那么下次自己也刺一次。不要老是自己害怕,而是要让对手害怕。要好好运用恐惧。”

“是。”

“把恐惧变成自己的。”

“是。”

“再来一次。”

在我自幼学习剑道的桐谷道场里,不论是小学生或国中生都会使用刺喉。所以我几乎没有“刺喉很可怕”的感受。说起来,只要我攻向对手中心,对手也不太会使出刺喉。比起防守更要去攻击吧,如此便能自己开拓出一条路。道理就是如此。

我要再来一次罗。

“吓啦……哈、刺耶耶呀啊啊——!”

没错,只要拨开对手的刺喉,就立刻冲上来吧。冲上来反给我一记刺喉吧,高桥。

“咿呀!刺咿咿——!”

不行、不行,你没有完全朝中心攻击,差太远了。这样子根本连擦都擦不到这小小的下颚啊。

好了,我又要用刺喉攻击你罗。要刺罗,我随时会刺喔!看吧,喉咙,就是那喉头——

“呀……手哦哦呀!……哒!”骗你的——是击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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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在所有学妹中和我最亲的,无疑就是田原。由于离她家最近的车站和我家只差一站,所以结束社团活动后返家时都一起走。而且在不知不觉中,甚至养成了会绕去保土谷站前麦当劳的习惯。

“……那么,我今天就直接回去了。”

“啊啊,是吗……嗯。明天见,辛苦了。”

“学姐辛苦了。”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田原开始不会在保土谷车站下车,而是搭到离她家最近的东户踵站。

不过,我本来就是和食派,以前我也是回到家才吃晚餐,所以就算不绕去麦当劳,也不会有任何不便。只是,我很在意。为什么田原会突然不再闲逛?难道说她开始减肥了?不过和国中时期相比,我实在看不出来她有哪里变胖。还是被父母删减零用钱了?啊啊,或许有可能。

我是以运动推荐进入东松学园高中部,但田原是从附属国中部直升。换句话说,是普通学生。就算在社团里非常努力,但成绩如果掉下去,就无法用推荐申请大学。那样,父母会生气吧——

“……美绪,你这成绩是怎么回事?”

“呜——对不起,母亲大人——”

“够了,你别再练什么剑道了!”

“呜——请饶过我吧,母亲大人——”

“那么,你就早点回来给我好好念书!”

“呜——这也请饶过我吧,母亲大人——”

“我生气了!从这个月开始,我要把你的零用钱减半。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呜——太过分了,母亲大人……”

——之类的,我边乱想着这种情境边走,结果……

“……嗨——矶山选手!真是好久不见啊?”

居然在麦当劳前面遇到了个怪家伙,我的国中同学清水纪夫。自从我和田原不再闲逛后,这家伙也自然而然地不会靠近这边,可让我清静了一阵子。

“……有什么事?难道又是被混混缠上而伤脑筋吗?如果是,你可找错人商量罗……去找警察、去你们辖区的警察署。我可是再也不想和刑事案件扯上关系了。”

没错,去年因为介入这家伙和同校混混间的纷争,我落得很惨的下场。

“讨厌啦,真是的,矶山选手,才不是那么回事……只是话说回来,这阵子为什么美绪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也早已看出你的目的是田原。

“谁知道,那家伙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吧。”

“咦——!可是,之前我们三个人不都是每天在这里聊天嘛。”

不对。至少我可没和你们说话,是你们两个人喋喋不休地聊些无聊事。

“……总之,我也很忙,没有闲工夫跟你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玩。”

我说了声再见之后,就转身背对清水。那家伙似乎还在罗唆什么,但我无视那些话继续走。

可是为什么?尽管知道自己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我却完全束手无策。我平时就提醒自己要保持平常心,然而在一瞬间,我注意到自己正咬紧下唇、眺望遥远的彼端。

不过想想,三年前我也是这样啊。那时候是国中的,这次眼前则面临高中的集大成比赛,所以到比赛前这段时间会有些神经质也没办法。

第二章 满满的伴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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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明白自己打电话给矶山同学有点奇怪。

东松学园高中女子剑道社近来在团体赛方面显然陷入苦战,但依旧是剑道名校。相对地,福冈南在九州也是压倒性的强校。不,即使从全国来看,也是会让人觉得不会落在前三名以外的常胜高中。

我身为福冈南的剑道社员,却打电话给东松女子的不动王牌矶山同学。用有趣好笑的讲法,把像是今天的练习没做好,或是伶那又开始构思奇怪的练习方法等等,拿来当作闲聊的话题。

嗯,我的内心某处其实早就明白了——这样子真有点像间谍呢,就像东松的学生潜入福冈南,将资讯流传出去呢。

不过,说起来会做出这种事的,根本就是福冈南的老师们,还有伶那。她反过来利用我和矶山同学的好交情——总之,先不管我们的交情究竟好不好,但是,因为我很了解矶山香织这位剑道家,所以福冈南的老师们让没什么比赛成绩的我以运动推荐入学,而伶那则将我拉进团体赛的代表队。

这不是很公平吗?——如果我能干脆地看开点就好了,然而,我无法那么想。要我把周围所有人都当作敌人,且暗地里为旧校东松效力,这种事我办不到。我个性没有那么冷酷。

而在另一方面,喜欢东松的心情此刻仍存于我心中。尤其是女子剑道社的气氛、温暖、正直,那些事物至今仍教我倾心。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打电话给矶山同学。自从分离之后,矶山同学变得比在一起时更加温柔,反而更容易相处。也因此,我一直都在对她撒娇。

不过,这样不行吧。

矶山同学不是那种会根据我流出去的资讯思考战略或设计练习方式的人。正因为我了解她这一点,所以我会说出“曾发生过这种事喔”、“这种事很奇怪吧”等等。但是,如果我和矶山同学频频联络的事传人谁耳里,我想那都无法让人以正面的角度接受吧。矶山同学就是这么认为,才会对我那么说吧。

她说,不要再保持联络了。到校际赛结束为止,别打电话来。

嗯,我应该尊重矶山同学的正直呢。因为那就是我们的武士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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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福冈南这边也是。

转学后因为无法融入校风,就只会嚷嚷着讨厌、讨厌的,也不符合我的个性。其实我很清楚,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应该找出福冈南的优点,并且喜欢上那个优点。姐姐也说过,是不是该好好思考东松是哪里好,而福冈南是哪里不好。

所以,我试着想过了。

说到会让我讨厌的福冈南特质,首先就是胜利至上主义,也就是为了胜利,会将学生用过就丢的冷酷之处。举例来说,为了让我对付矶山同学而加入校队,便声称森下学姐生病,将她从成员名单中剔除。

在我知道这件事的当下应该要反抗的。因为我不是凭着自己很强,而是被当作间谍录用的;所以我应该好好说出来:“请改回来,派森下学姐出赛。”没有这么说,我也有不对之处。

不过,我也渐渐地开始觉得,依据每次比赛指派不同选手绝非只有坏的一面。我二年级时的导师,也是剑道社指导老师之一的福田贵子老师曾如此说过:

“我们这所高中确实有胜利至上主义的情形。毕竟是为了获胜才集结优秀的选手,因此无法否认这点。不过,依各个比赛派出不同选手的做法……当然一方面是为了赢,但也有安排适合该比赛选手的用意。但更重要的是,要让每个选手专心准备比赛。其中还包含管理体能、提升士气等等……因为高中剑道比赛真的是没有喘息的时候,对吧?全九高体的分区预赛、全九县预赛、校际赛的分区预赛。每场都有个人和团体赛,而先不论在哪些比赛里获胜,另外还有玉龙旗,而且这也有团体赛。所有的比赛如果只交给五名代表选手,我反倒觉得比较过分。”

的确没错。虽然有些道理,但其他学校则都是采取那种方式吧。

“还有啊……我们学校光是女子,每年都有五十名左右的社团成员吧。我是希望尽量让所有人都能体验大型比赛。尤其是三年级生,我希望他们能尝到高中生活的最高潮……尽管在现实上不可能,但我希望尽可能做到。为了这一点,将全九队伍、全九高体队伍、校际赛队伍、玉龙旗队伍,或是个人赛的选手全数区分,让他们朝各自的目标使出全力……我认为有这种学校其实也不错吧。”

既然听到了这种解释,我在某种程度上也能接受。在去年秋天见过一面的矶山同学的师父、桐谷玄明老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不必光是参赛、参赛地四处飞,要不要专心在一处做练习。

啊啊,因为桐谷老师,我想起来了。

我不喜欢伶那所构思的剑道高度竞技化。她认为剑道的规则要更加完备,确立出怎样算犯规;反过来说,只要没有违反规定,尽管是不同于一般的击打,也应正面积极承认那是一支。简单来说,就是类似提升剑道作为运动的完成度。

这究竟有什么不好?一开始我不太清楚,但由于那场决斗之后吉野老师告诉我们的那番话,我稍微理解了。

武道和运动的不同之处,以及暴力、互相砍杀与武士道的关系。

我想,那些话应该也在伶那的心中发出回响。因为自那次以后,她再也不会做出以拳头轻击竹剑等等反常又奇怪的技巧,她在练习时也会确实意识到竹剑是真剑的替代品。

不过,她似乎还没放弃要发展出独具个性的剑道。

“早苗,再陪我练一下——!”

就连社团的练习结束后,也常要我陪她练习。

“咦——我得早点回去写功课啊。”

而且,我们家今晚有客人。

“一下就好,真的只要十分钟就好,让我试一下新的击打方式。”

“真是……头盔呢?要戴吗?”

“嗯,如果打到会痛吧?”

那还用说,不要讲得好像被打到是自己要负责啦。

结果我又戴上头盔。双方站在道场正中央,低头说“请多指教”,而已经换好衣服的学妹从远方看着我们在笑。好丢脸喔,讨厌啦。

当我心想伶那要做什么时,她突然用右手击打,而且还是用左右手前后颠倒的方式握着竹剑。

“咿耶啊啊啊——!”

就某方面来说,我认为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提升至平常气势的伶那真的很厉害,我绝对学不来。虽然很抱歉,但我无法挥去这股感到我们真的很蠢的心情。

“……哈——啊!”

“早苗,再多一点干劲!”

“不行……没关系啦——伶那你就打吧。”

我很清楚,伶那为什么要尝试这种事。

是因为前阵子电视上播的电影《座头市》。

“咿呀……面呀!”

她将左手握住的竹剑转回正面并击面。嘿,好厉害喔。不过,你的手腕全是空隙喔。

“哈咿!手!”

啊,我一用击手就会以剑锷闪避啊。厉害、厉——害。

“咿耶啊!腹唔唔——呀!”

然后直接对我击腹。真的就像座头市呢。虽然不晓得刚才这记击腹能不能算上一支,但是这表示她能够这样战斗呢。

而且——

“咿啊!面呀啊啊——!”

在行动之中,一下子便回复成普通的构持,并且打出和诸手左上段相同的单手击面。“啪扣!”我的头顶迸出火花。

“我知道了……我输了、输了。刚才那支……有打到。”

伶那得意地挺起胸膛。

“对吧?我觉得这种方式一定可以行得通。”

就在此时……

“……干什么啊?你们这两个笨蛋,不能在神圣的道场玩这种时代剧把戏啊。”

身穿道场服的吉野老师从教师休息室走出来。或许是因为他刚吸了一口烟,所以嘴里飘出像是薄雾的气体。

太好了,可以结束了——如此认为的我偷偷地脱下右手套,还准备解开头盔绳。

“啊……不过,老师,伶那的左手击打超级厉害喔,说不定在比赛时真的可以派上用场呢。”

我在原地跪坐下来并排好手套,接着脱下头盔,“砰”地放好后我行了个礼。好,结束。伶那,我的练习已经结束罗。

“呿……少说蠢话了,那种打法怎么可能拿下一支嘛。”

伶那在头盔里垮下脸来,于是机会再度降临在我身上。

“不会、不会,真的没有那回事。伶那非常厉害喔,老师也最好受击一次看看。”

我迅速地将手套塞入头盔里,并拿着竹剑起身。吉野老师恶作剧似地弯起嘴唇一角。

“……哦,好啊……就让老子好好见识一下黑岩的左手击打有多厉害吧。”

太好了!对手换人。那么,我先失陪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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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换装完毕走出更衣室时,伶那和吉野老师仍在练习。我认为伶那一定很喜欢吉野老师,因为由吉野老师当对手时,伶那显得非常神采奕奕、整个人闪闪发光。我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喜欢上一个满是酒臭味的高中老师的。

“谢谢指教!我先失陪了!”

朝着道场行礼后就赶快走人吧,我一路快跑,到车站前才停下。

这里至太宰府车站约有一公里。这一路上都有社团活动结束、正返家的学生们,有如蚂蚁的队伍般接连走着。

“……啊,早苗!”

“唔——嗯,辛苦了——!”

里面也有剑道社的人……

“啊……甲本,那个——”

还有同班的男孩子等等,每当我超前他们时就会被叫住。

“抱歉,我很赶,明天见!”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对我而言是久违的男女合校呢。

因为我被编入运动推荐的学生就读的“社团活动班”,所以一开始对周围的男生都怕得不得了。因为全都是像岩石或像猛兽的人嘛。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后,就渐渐明白他们也只是同龄的男生,绝不是什么岩石或猛兽。不管身子有多壮,只要仔细看脸,仍会觉得他们是高中生。哪怕肩膀的肌肉发达到会埋住脖子,当母亲做的便当掉到地上翻过来时,仍会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不对,那种事情才无所谓。

好,赶上了,能搭上平常坐的电车班次。

若要到我家,首先要从太宰府车站搭太宰府线,于西铁二日市车站下车,换坐天神大牟田线,并在第五站的杂饷隈车站下车。

接着再走两、三分钟。Glorio南福冈,十二楼的一二〇二号室。

大致说来母亲都会在家,但她常常工作到停不下来,因此我们习惯自己拿钥匙进家门。

而今天——

“我回来了!”我之所以想要尽量早点回到家……

“嗯啊啊……欢迎回来,辛苦了。”

是因为这个人——姐姐,她第一次来我们家。

“嗯,欢迎……唔哇!姐姐,你的眼睛是不是变得更大了?你整形了?”

“我才没有,真没礼貌。这是化妆啊,化妆。我没卸妆就直接从会场赶过来了。”

我家的姐姐西荻绿子,其实是当红的流行时尚模特儿。这次她来福冈也不是因为玩,应邀参加在博多举办的活动才是她的目的,绕来我们家似乎纯粹是顺路。

附带一提,我们家只有姐姐用“西荻”当姓氏。西荻是母亲的旧姓。其实,曾有一段我和母亲,以及姐姐姓西荻的时期,但姐姐从以前就讨厌甲本这个姓,所以当模特儿时只会说自己叫“绿子”或“西荻绿子”。而且用法已经固定下来,所以尽管我们从西荻恢复成甲本,她仍自称“西荻”。没错,户籍上是清清楚楚写着“甲本绿子”。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饭吧。”

母亲说道并起身,但是——

“……嗯?爸爸回来了?”

不管厨房或客厅,我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紧接着,母亲不悦地皱起脸,还用两只食指架出个小小的叉,并用下巴比向他们的寝室。反倒是姐姐有如吹口哨似地嘟起嘴巴,眼睛朝斜上看着,一面露出贼笑。

什么啊,姐姐你们已经吵过架了?而且又害爸爸哭了?真是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得一家四口久违的团聚。反正为难人的一定是姐姐吧?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真是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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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饭菜准备好时,父亲也从寝室里走出来,喝点小酒后,他的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之后是段格外和谐的晚餐时光。太好了、太好了。

吃过姐姐买来的蛋糕后,便是轮流洗澡的时段。姐姐、我,接着是母亲或父亲。让姐姐比父亲先洗这点,可说是我们家心照不宣的共识。

而说到姐姐要睡哪里,终究是在我房间,于是我在地上铺好棉被。

“……早苗,我可以为了你睡床铺喔。”

“那算什么,真搞不懂你。”

“……唉呀,你用这种口气对姐姐说话好吗?”

“有什么不好?我睡在我床上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你一定要用那种施恩的口气说啊?”

姐姐故作姿态地环抱双手。

“是吗……假设,就算我从东京带来了很棒的伴手礼要给你,你那想法也依旧不会变吧?”

呜!这就有点——

“……所谓伴手礼……那个,举例来说是怎样的?”

“举例来说啊。举例来说,就是这种的罗……”

姐姐说着从自己的提包里接连拿出牛仔工作裤、连帽上衣、t恤等等。她还解说这是哪里的,或这是什么,以及品牌名称等等,可是对不起,我完全不懂。

“还有这个……对早苗来说可能有点早,但至少有一件这种成熟风格的衣服比较好吧。”

不知是不是新品,她从纸包装里拿出来的是淡粉红色的洋装。感觉十分轻盈,非常有气质。

“那么……这是?”

“这是PAUL&JOE SIStER。”

“不……这要几万块?”

“嗯,四万左右吧?不过很便宜喔,因为我是从服装师那买来的。”

呜耶!我如果有四万,可以买几支高级竹剑——但我可不能这么想。没错,我很明白。

“……这些,全、全都要赐给我……吗?”

“我有你以外的妹妹吗?”

“讨厌啦——绿子姐姐大人——!”我边喊边抱紧她。同时我在脑袋的角落盘算着,我都已经洗过澡了,总不会还嫌我臭了吧?

“……那么,对于我睡床铺一事你没有异议吧?铺在地上的棉被我可没办法好好睡,最近老是腰痛呢。”

“请睡、请睡,如果这种床铺还合您的意,要睡到何时都请便。”

因为如此,可喜可贺地决定彼此的就寝之处。其实只要说睡棉被会腰痛,我就会把床铺让出来了。到底为什么我家的姐姐总会做多余的使坏。

姐姐将拿出来的衣服迅速且整齐地折叠起来,我觉得她简直像精品服饰店的店员。

“不过……还真是快呢,早苗已经高三了啊。”

“嗯,今年夏天就要引退了。”

“唉。”姐姐有如理解了一般,半带不屑的感觉叹了口气,并停下手上的动作。

“……那你之后怎么打算?你如果读东松的话还有大学念,但现在可没大学能去吧?”

“嗯,没有。福冈南只有高中……我最近也稍微在想该怎么办才好。”

姐姐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不要只是稍微,要好好想啊……还是说,依照你的程度无法靠剑道拿到大学的运动推荐?”

“这个嘛,怎么说呢……要看今年的校际赛成绩吧。”

“要是校际赛没打好,你要怎么办?要应考吗?还是就业?或是游手好闲一阵子?”

不要突然用这种咄咄逼人的口气问人嘛。

“应考……吧……因为我完全没想过就业。”

不过,是啊,姐姐在我现在这年纪时就已经在当模特儿工作赚钱了,所以高中毕业后马上转为专职。

“……欸,姐姐决定不升大学、靠模特儿这一行做下去时,不会担心吗?”

姐姐折好最后的那件洋装并装回袋子,接着转身面对我。

“担心啊,那还用说……我现在依旧每天都很不安呢。”

是这样啊。是吗。那么说来倒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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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巴士和天桥和语音信箱的讯息

<er top">01</h3>

好痛痛痛——剧烈的腰痛让我睁开眼睛。

视野一片灰蒙,我被镶在某种凹洞里,全身动弹不得。这里是哪里?嗯、啊,对了,是外景巴士里啊。

咦,外景巴士?惨了!难道我是不小心睡着了?惨了啦!明天要考试,可是现代国文、数学、世界史、化学,我全——都还没……

不对,没关系吧。嗯,没有关系。我怎么睡迷糊了啊,明明自己早就从高中毕业了,也没有必要读书考试。

“……啊,绿子,你醒了?要喝什么?”

杂志《will you》的编辑——坂出先生回过头,看向我这边。他虽然是今年应届毕业、才刚进入阳明社,但是非常有办事能力,下决定很快又不会有失误。我真的觉得,能在全新环境马上做好工作的人很厉害。

“啊啊,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杯水。”

“没有冰的比较好吧?”

“对……就给我那个。”

冰饮会降低新陈代谢。模特儿如果要喝东西,最好是常温的水。

“请用。”

“谢谢您。”

今天接下来要在舞滨的教会拍外景,模特儿有我和另外三位前辈。

其中一人突然指着安装在车顶的车上电视。

“啊,佑子,她超可爱的。”

森佑子小姐。尽管她因为艺人和演员的事业变得愈加忙碌,进而从《will you》毕业;但直到几个月前,她是和我们一起隶属于同间公司的模特儿前辈。对我而言,也是经纪公司的大前辈。刚才播放的是行动电话的CM。的确,她看起来十分可爱。

能够做那些工作果然教我羡慕。虽然杂志或目录,也就是平面媒体的模特儿也不错,但若是可以,我也想要挑战影片等其他领域。

不过,我并不会因此把现在这份工作只当成跳板,所谓流行杂志的模特儿不是什么容易赚钱的工作。

“……好,我们抵达了。麻烦各位了——”

好,我才是,要麻烦各位了。

<er h3">02</h3>

话说回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决定不升大学,而是把模特儿当成专职呢?

是换经纪公司的时候吗?还是被要求从青少女杂志《Cuteen》毕业,换到现在的《will you》时呢?不对,是家人决定搬到福冈的时候吗?

总之,不管是什么时候,我认为若要谈论自己现况,巧是个无法剔除的要素。

没错,冈巧——在我和他开始交往之前,经过了一段有些复杂的过程。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我高一那年秋天,那是学校高中男子部的文化祭。

我们的母校——东松学园高中的女子部和男子部在同一个区域里,却当成完全独立的个别学校经营。所以尽管文化祭在同一天,却视为完全不同的活动。

而男子部的文化祭里有个惯例的“Feeling Couple”摊位。这是男生和女生五对五、面对面坐着,随意问彼此一些问题,最后对中意的人举牌,如果互有意思便会配成一对。这若要说无聊确实是很无聊的内容,但是我参加了。

不过,我是在这里和巧变成情侣的吗?那倒不是。

由于我讨厌在那种地方被配到一个奇怪的人,所以故意对似乎中意隔壁春美的男生举牌,成功地赢得“配对不成立”。不过我还是露出“啊——可惜”的表情。

既然要做这种事,干脆不要参加吧?或许有人会这么想,但是有香和春美说想参加,又被紬子用笑脸问:“绿子呢?”实在很难直接说没兴趣。高中时期,我认为这种人际关系非常重要,加上当时我已经在当读者模特儿,所以不希望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招来反感而被孤立。

那时候巧在哪里呢?其实他参加了我们下一场的配对活动。有香说还想再多看一下,于是我就陪她,结果——

噢,有个颇具男子气概的男生坐在正中央的位子。

当时透过自我介绍,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尽管不知道字是怎么写,但名字是ㄍㄤㄑ一ˇㄠ,国中三年级。咦——!比我小一岁喔!我还记得自己当时这样想着。而且,他有练剑道。当时我也心想:“为什么偏偏是剑道啊?”妹妹早苗从国中起开始学剑道,我非常清楚防具那些东西非常臭,所以说实话,我对剑道没什么好印象。至少当时是。

当主持人说:“我们学校的剑道社很强喔!”巧则微笑回答:“是,我知道。”这虽然是我后来才听说的,但当时他已经几乎确定会以推荐入学就读东松学园高中,因此参加文化祭单纯是想看看校园气氛。

我们在文化祭的接触仅止于此。

接着是在五个月之后吧。我想这很难称为偶然或必然,但我在某天早晨,于公车上再度遇见巧。

唯有这件事我现在仍记得十分清楚。巧在看到我的瞬间,做出“啊!”的表情。

我想,自己大概也露出了“啊!”的表情。

于是莫名地有互相打了招呼的感觉。但是,那时候我们没有对话。我身旁还有早苗,而且女子部校门和男子部校门下车的公车站也不同。

几天后,我们在中川车站的公车站一起等车。

我心中悄悄存着“既然搭同一辆公车,那么说不定还能再见面”的想法;说不定其实我也有四处张望。因为,当巧排到我正后方的那个瞬间,我甚至心想:来了!

尽管如此,我仍没有马上看过去;我装作隐约感觉到视线,并转过半张脸。结果,是巧向我搭话:

“……您、您早。”

扑通一声。他的声音比去年秋天更低沉,让人深深打了个寒颤。

明明小我一年级——

但我马上换个角度想,其实那也没关系。

“啊……你早。”

是不是有点“高姿态”呢?观感会不会不好?

他点了点头,对我打招呼。

“请问……去年文化祭的Feeling Couple……”

“啊啊,嗯……你在我后面那一场?”

啊,我不小心用手指人了。会不会被认为装熟啊?算了,换个话题吧!

“你……进我们学校了啊。”

“啊,是……是的……奇怪,今天那位和您一起的人呢?”

“啊啊……那是我妹妹……她今天感冒了。”

“这样啊,是令妹……请问,令妹是不是有学剑道?”

“嗯……对……她有学剑道。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笨蛋,还用说嘛,当然是因为看到她背着竹剑包啊。

“啊啊……其实我也在学剑道……”

“嗯,你好像说过吧……文化祭的时候。”

“啊……您还记得……是啊……是这样啊……”

这时期我已经成为之前那本杂志《Cuteen》的专属模特儿,几乎没什么时间念书,所以我配合早苗晨练的时间一起上学,心想就算只念到一些书也好。而在这个当下我也认为能这么做真是太好了,因为,如果错过一班公车,就无法和巧聊天了。

完美地落在同一个高度的巧的眼睛,沐浴在朝阳下会有些偏咖啡色。

“……嗯,我之前……有看过……绿子小姐登上的杂志。”

啊啊,他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谢谢……”

我难道就没有更像样的反应嘛。

不过,下一句话突然令我感到焦虑,或者说是捏把冷汗。

“……好厉害呢……那果然是不同的世界吧。”

我心想不妙。因为我不想被认为高高在上,或是和他人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由于这一点,我忍着羞耻,故意毫不客气地从正面凝视巧那双透彻的眼睛。

“才不是什么不同的世界……像是学校、公车不就都一样……对吧?”

出人意料地,也许陷进去的人其实是我。因为后来巧说,他感觉是因为我这时的反应所以才明白了我的心意。

不过,我们就是这样开始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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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遇见巧为止,曾数度有人对我说:“请和我交往!”但我从没说过“YES”。在我来看,那尽是些让我提不起兴趣的人,而且只要我冷淡以对,对方也会马上丧失冲劲。

在这方面,巧不一样。首先,我光是看到他的脸就会心跳加速,并且自然能感觉到巧也是相同感受。我心想,所谓两情相悦还真容易——只不过,我也不曾有过值得一提的单相思。

大家在羡慕我的同时,还说:“谈恋爱会变漂亮,原来是真的呢。”这令我非常高兴。嗯,大家对于我和巧的组合都抱有好感。

于是,有段时间我忙于学业、模特儿、谈恋爱这三方面。

不过,我很快乐,那时候真的是最——

基本上,巧每天都有练习,所以在没有拍照的日子里,我会在中川车站附近的咖啡厅边念书边等他。而有拍照的日子,则会完全错过彼此,因此我会腾出时间在校内碰个面。就算加上早上搭公车的时间,一天之中我们能共渡的时间,还不晓得有没有一个小时。但是,总比见不到面好多了。

而最教我期待的,是巧的练习过了中午便结束的星期六与星期日。如果我的拍照工作也在差不多时间结束,那真是最棒了。我们会约在横滨,用过稍晚的午餐后,看看电影或是逛街购物。

我觉得巧非常努力,因为他明明应该每一天都很累。当他倒头在公园的草皮上时,偶尔会在我的膝上睡着。以剑道社员来说,巧的头发很长。我会不厌倦地反复摸着他的头发,直到他醒来。

是的。那令我万分厌恶的剑道用具臭味,不知不觉中我却不再在意了。甚至,那是能令我回忆起他的魔法芳香——

但是,当那味道从早苗周围散发出来时,我就无法忍受。一想到因为妹妹的体臭而想起男朋友的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便莫名地生气。结果,我就不禁用坏心眼的态度对待早苗。对不起,早苗。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对你更温柔的。

和巧开始交往后约一年半的时间,大约是这种感觉。

尽管十分忙碌,相对地却是段非常充实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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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算是题外话,但在此我要说件业界的事。

我升上高中后,便马上进入一间名为“太阳花”的模特儿经纪公司。当我在那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正值高一即将结束之时,我成为了阳明社青少年流行杂志《Cuteen》的专属模特儿。

虽然这种话不该自己说,但在同期的旗下模特儿之中,我总是最受欢迎的。我出现在封面的次数比其他人多上许多,而在所谓厂商赞助页,也就是刊出那些名牌赞助厂商的页面上,最常接到指定的人也是我。

这种状况是在高三春天开始产生变化的。

我以前隶属的太阳花,突然和大型艺能集团“星门兴业”业务合作,随即展开各种形式的交流,而在这过程中,也决定要让我转入星门旗下。这是出于什么交换条件而将我卖出,还是因为星门想要我呢?反正,不管是哪边都无所谓——当时我认为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

于是直到高三的秋季,我都是《Cuteen》的专属模特儿,但是星门的负责人吉永先生突然问我,要不要进同是阳明社出版、以二十几岁女性为对象的流行杂志《will you》。

“绿子完全是模特儿体型,既然这样,我认为不要一直待在青少女杂志,赶快转换到OL风会比较好。阳明社也看好绿子,还说最好直接加入《will you》。更进一步来说……我想这阵子——不到几个月,佑子就会离开《will you》了。而绿子……如果你愿意补那个缺的话,对我们来说是帮了大忙。《will you》的顶尖模特儿是星门的模特儿……为了未来接棒的女孩子们,我们也希望能确保这条路径。”

当然,我认为这是“好机会”。

星门是个大家族,所以若说到站在整体的顶端,那当然就是唱歌的同时也频频在大荧幕上露面的女演员,但至少在模特儿部门里,森佑子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而既然被说是要做她的接班人,我便不可能放过这机会。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会在《will you》努力的,还请多多关照。”

吉永先生是一手管理星门模特儿部门的能干经纪人,他一手包办照料几十个像我这样还不是很有名的女孩子。

“我真的对绿子很期待喔……大约到了下下个月或是再之后一期,我想你也会同时在《Cuteen》上露脸,不过毕竟同样是阳明社的,我想这部分会由编辑部的人做协调,应该不必担心……你可以吧?”

“是,我想没问题的。”不对,那辛苦超乎了我的想像。

<er h3">05</h3>

我在《will you》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广尾的摄影棚拍摄的春季靴子特辑,十八张照片。和我一起走进去的,是专属模特儿叶山深奈美小姐。

“我是西荻绿子,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啊,你是《Cuteen》的绿子吧?听说你已经从那边毕业了?今后请多关照罗。”

“是的,我才是要请您多多关照……请多多指教。”

深奈美小姐的私服穿搭比较成熟风。虽然只是非常普通的白色衬衫和丹宁牛仔裤,但是项链等饰品搭配得很帅气,果然和青少女杂志的女生完全不同啊。

我向这天的摄影师、美发师、造型师,以及每个人的助理,还有杂志页面的责任编辑、摄影棚的工作人员,逐一打招呼与做自我介绍。

“我是从这个月起要在《will you》受关照的西荻绿子,还请多多指教。”

气氛非常和谐。

“因为要先拍绿子的,进去吧。”

“是。”于是,我赶紧在里面的休息室换装。

“绿子的第一套衣服是……这个。”

准备的是春装的针织洋装和靴子。

接着是编辑和造型师一面检查挂在架上的衣服,一面分配哪些由我穿而哪些由深奈美小姐穿。

换装完毕后,我走到摄影棚。

“请多多指教——!”

整个房间除了出入口,全都贴着白色壁纸。里头是摄影棚,换句话说,就是模特儿的舞台。事实上,那里搭了一座约五十公分高的舞台,周围设有闪光灯、黑伞,以及大块布幕,天花板也满是挂在铁竿上的照明灯源。

相机就在我面前。一台单眼的大型数位相机透过传输线和麦金塔电脑连在一起,拍摄的照片档案会直接存入电脑,这是近年成为主流的摄影棚拍摄形式。

在稍微宽敞的地方有面大镜子,发型和化妆似乎就在那进行。

“请多多指教!”

“好——麻烦了——!”

美发化妆师和助理替我上妆并做造型。

稍远处有张桌子,深奈美小姐和摄影师正在那里有说有笑。他们看起来交情很好,我也得快点习惯才行。此外,灯光和摄影相关的设定是由助理和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共同作业。

经过一番工夫,完成各项准备后,便开始摄影。

“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噢,这种青涩的感觉不错喔。请多关照、关照。”

以榻榻米来算约是四张吧,我站在白色横长的舞台中央。

“好,那么,一开始先试镜喔……”

这位名叫只野的摄影师我是第一次共事。大约三十岁,长得颇帅。拍了好几张试镜照,只要角度和光线的搭配不错——

“那么要正式开拍罗。”

“麻烦您了。”

“噗啪!”左右的闪光灯瞬间燃烧,电池则“咻——”地开始蓄电,一旦响起“哔哔!”便是准备完成,可以拍摄下一张。这段期间约一秒。顺带一提,背景音乐是巴莎诺瓦,融合巴西森巴舞曲与美国冷爵士乐的拉丁爵士。)。

“好。”

噗啪!咻——哔哔!

“好!”

噗啪!咻——哔哔!

“嗯。”

基本上就是这样重复。模特儿则要配合摄影师的呼吸方式,摆出动作与表情,让衣服或配件——像是今天还有靴子——等等更显眼。

噗啪!咻——哔哔!好!

噗啪!咻——哔哔!嗯。

如果顺利——不过这其实也要看摄影师的个性——拍个十几种姿势后便结束一张,模特走下舞台换下一套衣服。然而——

“……嗯,绿子啊。”

只野先生从观景器抬起眼睛,用手指着我。

“毕竟这不是青少女杂志,所以屁股不能凸得那么出去。”

“啊……对不起。”

“因为是大人的杂志,所以要更挺……更俐落……像这样子站。”

“是,对不起。麻烦请再拍一次。”

我原以为自己了解。由于平时也常看成人流行杂志,因此以为自己了解姿势上的不同。

在青少女杂志里面,模特儿常被要求刻意扭腰,好将活力和可爱呈现出来。相较之下,针对成人的杂志,尤其是在《will you》里,虽然读者属于年轻族群,但却要求高雅的表现,表情也必须留意自然的感觉——

“要拍罗。”

“是。”

噗啪!咻——哔哔!

“……你可以不用表现出那么活泼的感觉,因为没有那种OL。”

“是,对不起。”

噗啪!咻——哔哔!

“腰,太下面了。”

“是,麻烦您再拍一次。”

噗啪!咻——哔哔!

“那个……脚要交叉是没关系,但如果重叠成这样,靴子的外型会扭曲喔。如果要交叉,就把交叉的点拉高一点。”

“是……”

“那样会看到脚跟,让脚尖再转向这边一点。”

“好的……这样吗?”

“对。”

噗啪!咻——哔哔!

“很好。”

噗啪!咻——哔哔!

“不要太活泼。”

“是。”

噗啪!咻——哔哔!

“腰不要太低。”

“是。”

只野先生举起手伸着懒腰。

看来第一张已经结束了。

“非常谢谢您……”

“好了……深奈美,有些拖到了时间,所以快点罗。”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如此黯淡的心情走下舞台了。我莫名地想起曾有个体育路线的同学抱怨:“一进高中,就又得帮人跑腿喔?”

我在《Cuteen》是顶尖,但在《will you》则是底层的废物、被当成外行。这下又得从底层开始往上爬了。

不过,我可没有闲工夫消沉。

“下一件是这个喔,我觉得这件洋装超适合绿子的。”

“是,谢谢您……”

这种时候,衣服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我无法克制地只想快点去摄影棚,确认只野先生和深奈美小姐是以哪种呼吸方式拍摄,以及深奈美小姐做出的是怎样的姿势和表情。

就某个角度而言,那给了我很大的冲击。

“好。”

噗啪!咻——哔哔!

“很可爱!”

噗啪!咻——哔哔!

“不错喔!”

噗啪!咻——哔哔!

“很可爱。”

噗啪——

“好,OK!完全没问题!”

只野先生笑容满面。但很显然地,那不是出自于熟悉或偏心。换句话说,我连为自己抱不平的空间也没有——

毫无疑问,深奈美小姐非常可爱,而且很帅气,十分完美。摆姿势时没有任何晃动,而且明明速度那么快,每一个表情都没有不明确的感觉。在那之前,叶山深奈美小姐都不是我很喜欢的模特儿,但亲眼看到她工作后,我的评价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深奈美小姐,好厉害、完美、专业。相较之下,我真的和读者模特儿没什么两样——

<er h3">06</h3>

尽管难过,尽管做得不好,我在《een》的拍摄行程。

那已经是我的老据点了,所以易如反掌——倒也没这回事。

“怎么了?绿子。你完——全没有精神嘛。”

“嗯,不管表情或姿势,都没有俐落感。”

我心想:“别开玩笑了!”以及“你们少一群人聚在一起,然后擅自说东说西的啦!”

但是,在现场这样发飙也没用。要抱怨也只能向安排了这种工作的星门吉永先生抱怨,可是经纪人几乎不会到现场。

所以遇到这种日子时,我只能借电话对巧抱怨。

“……只是一开始啦,绿子一定很快就能做好了。”

巧无论何时都很温柔,也无论何时都与我站在同一边。

“对不起……明明巧有很多事要操劳……我却是一遭遇失败就对人吐苦水。”

附带一提,巧是我们学校的男子剑道社,或者该说已经几乎是神奈川高中剑道界里有如希望般的存在。压在他肩上的重担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关系……我还有指导老师、前辈,以及同学年的伙伴。不过,绿子则……吉永先生很少到现场吧?”

“……嗯。”

“你能说的人,也就只有我了吧……没关系的。”

那低沉、柔软、温柔的声音深深地安慰了我,有时我甚至搞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明天你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咦?不要啦。我不要……见不到你。”

“不过,你明天的外景在千叶吧?如果回来后又约见面,绿子……会更累吧。”

“才不会。才不会……所以,唯有见面不要取消。拜托……我会努力的……”

而这样的巧也因为过于担心我,因此曾不小心说出多余的话:

“不要只是和我,也和伯母或是早苗聊看看吧,毕竟是家人啊。”

就算是巧,我也不希望听到这种话。这时我的父母已经决定再续前缘,其实父亲也已经在家了,只是没有被我算进来。

“不用啦……我只要巧愿意听我说话,我就能克服。”

“并不是那个问题……我说啊,你为什么老是想和家人保持距离呢?在我们这年纪的若是男生还可以理解,可是……绿子,你有点极端喔。”

用这种话题结束通话实在是最糟糕的。之后我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巧对于和我一起组织家庭一定曾觉得不安,一定认为我是个精神不稳定的女生——我不断想着这些事。

可是,没办法。因为我不喜欢和母亲或早苗——父亲就更不用说了——那种腻在一起的家族关系。

就算问为什么,我也不晓得原因。我只是不太想依赖家人,不想仰赖家人生活。这种想法则是相当明确。

若真要说心里有没有底——

没错,我小的时候有气喘,带给母亲非常多的麻烦。只要一点小事,我就会马上咳起来。晚上睡不着,或是哭到陷入恐慌都是常有的事。

相对地,早苗从小时候起就几乎是不需要人顾的孩子。她几乎不会哭,又能马上入睡,还是个总挂着笑容的孩子。

所以若说起来,或许就是因为那个缘故。

我的内心某处也许一直认为不要给母亲添麻烦,要成为一个坚强的女儿。对早苗也是,我知道她天生就有很坚强的一面,所以我得特别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强,或许我有点在虚张声势吧。如果加重到变成刁难人的态度,我还真不是什么好姐姐呢。对不起啊,早苗——

<er h3">07</h3>

那是在非常寒冷的时候,所以我还记得。那时应该已经进入十一月了,换句话说,是在我三年级第二学期中左右。

当结束化学还是什么的课回到教室时,我被人从后方叫住。

“西荻学姐。”

我一回头,一名我应该见过,但或许没讲过话的女生站在那。她个子不高,就算要客套也无法说是身材出众,但脸蛋非常可爱。呃——是谁啊?

“……是,怎么了?”

我一问道,她便马上低头打招呼,接着直直注视我的眼睛。

“我是剑道社的河合。”

啊,原来如此。因为她穿着制服,所以我没认出来,对了、对了,说起来,这女生是剑道社的。如果是穿着防具的模样,我倒还可以想像。

“啊啊……我妹妹受您照顾了。”

我不知道这女生是二年级还是一年级,但只要这么说总不会出差错吧。

“不会,我才是……那个,西荻学姐,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和您聊一下。”

可是我今天已经和其他人说要一起在学校餐厅吃饭呢。

“啊……嗯,如果只有一下子的话是没关系。”

于是她有如促使我跟上去一般,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要身旁紬子先走,之后便赶上她。

<er h3">08</h3>

我和剑道的交集点只有两个。

不需多说,就是妹妹早苗和男朋友冈巧。

这位河合小姐找我究竟有什么贵事?

反正,应该不可能是早苗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导致连我都受到波及,所以十之八九和巧有关的吧。

河合小姐走上四楼,推开选修数学等小班授课用的教室门板。里面没有半个人,这一如她的预料吗?

她走到里面靠窗的地方。

不过,在她转身之前,我就先发声了。

“……如果是我弄错了,那我很抱歉,不过,所谓有事,难道是关于巧的?”

她的动作马上完全停止。我猜对了?

有好几秒,我注视着她那背脊分外挺直的背影。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希望能三两下赶快解决。若不那样,那阵子我总是很烦躁。

“……那个……”

她转身面对我后又低下头。

“那个……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请您和冈同学分手。”

果然如此,我心想反正就是这种事吧。

由于实在过于可笑,我甚至无法生气。

“我不要。而且,在对象的女友面前,这种事应该是最后才提出来的喔。还是说,你已经向巧说过‘我喜欢你’了?或者巧已经和你说好会和我分手?”

她半个头也没点,这当然完全不行嘛。

“那么是怎样?要我和巧分手,然后你等到他变成自由身再去倒追他?那样子未免把算盘打得太好了吧?或许你觉得我多话,但是你啊……那样子的话,不管和谁谈恋爱都不会顺利喔。”

尤其如果情敌是我,更是如此。

我给她一些时间后,她才终于开口。

“……不是那样的……”

“那么是怎样?”

“就是……那个……”

呃,她快哭出来了?如果是,打从一开始就不要这样和人面对面谈判嘛。

“冈同学他……从一年级就当上神奈川的代表……今年也参加了校际赛……可是,只到前四强……”

那点小事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小看我吗?我可是巧的女朋友喔。

“……前四强其实已经是很厉害的成绩,但是,冈同学一定能摘下冠军……男子部不用说,就连我们社里的小柴老师还有神奈川的联盟也都……甚至杂志上也写着,他在同龄之中没有对手。”

嘿,是喔,杂志那篇报导我就不晓得了。

“所以,下次……三年级的校际赛,会是最后的机会。我希望冈同学能稳拿冠军。”

我说啊,河合小姐。大多数人都一样,是用三年过完高中。而希望巧拿冠军的心情,我想大家应该都相同。就连我,也是每天都如此期望。

“……然后?你认为为了这个目的,我会是种妨碍吗?”

她不说话。真是狡猾,居然不回答这类问题。

“巧只要和我分手就能专心在剑道上,并且在明年的校际赛中夺冠。你是这么想的吧?”

这句话也被忽视,接着——

“……或许的确如此。但就算可能是那样,你又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如果是男子剑道社的老师对我说,那我还能理解。不然我让一大步,是我妹妹来说好了,都还有谈的余地——因为我妹妹是巧的忠实粉丝……可是,让你这么说,还真是教我搞不懂。我完全无法接受。”

小兔子,你怎么了?你在发抖喔。

“你说话啊。”

她终于抬起脸。

“那个……我,成了新社长……”

啊?

“怎么,因为你是新社长,和巧同学年又都是社长,所以出自担心而跑来和我说这些?你是在说谎吧。你如果是认真那么想,那未免也太笨了吧?大致说来,人的情感才不会因为那种理由而动摇。至少,我的情感是连一厘米都没有动摇。”

我看出她的眼睛里稍微放入了一些力量。

但在同时,她的眼泪也浮现出来了。

“不过,如果你说你喜欢巧,那我还能理解。不管是剑道还是校际赛或者三年级什么的,那都只是事后牵强附会。‘我非常喜欢冈同学,请你和他分手吧’……你如果能清楚说出来,那么我能懂,而且我也认为还值得一听。可是……什么因为当上女子剑道社社长……那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我可以回去了吗?还有朋友在等我。”

或许,我也有点看扁了这个叫河合的女生,于是顺势对她发泄焦躁情绪,但我也有心想要借此做结束。

根据我后来收集的资讯,她剑道似乎也满强的,而且既然能当上社长,也是个相当的人物。

她用一种连我都会感到不好意思的率直目光看着我,然后开口:

“……喜欢。我,喜欢冈同学。”

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哼,还满可爱的嘛。

“还有……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妨碍冈同学练剑道。我想,甚至能给他许多协助。所以……请您和他分手,拜托。”

我是不是讲得太过头,让她认真起来了?

“我知道了……”

真是笨啊,我讲的才不是接受的意思呢,别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包括你说喜欢巧的话……但是,你也把这话记清楚了。”

因为,这话非常重要。

“巧喜欢的……终究是我,这点还请记住。”

我原本心想:“你若要反驳我就听听吧。”但她似乎没特别想说的话,于是我走出去了。

结果,走廊上居然有紬子、有香、春美。

其他还有好几名看戏的人——

<er h3">09</h3>

当时我一方面因为激动而那样强势地说话,但是她——河合祥子——的话在那之后仿佛剧毒扩散一般入侵我的脑海。

因为和我交往而加在巧身上的负担。我想,的确有那回事,像是那些如果对方是一般女孩子更可免去的担心、不必去听的抱怨、麻烦的行程调整。

更别说问我是否有支持身为剑道家的巧?这点我是毫无自信。

我似乎常被周遭说是个性果断,总是“咻、咻”地下结论的类型;但事实上,我拥有一旦开始烦恼便会裹足不前的一面。不过,我有部分正是因为讨厌那样的自己,才反过来表现得很果断;可是当我独处时,却常常会陷入低潮。

与其独自烦恼这种事,不如直接问巧——尽管我有这个想法,但就算见到了,总觉得自己也无法直接说出口。

结果,烦恼好几天之后,我决定用电话谈。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巧不是对这种事很迟钝的人,所以似乎马上察觉到了。他的语调变得更加低沉。

“嗯……我听你说。”

然后,这果然就像有某种沉重的东西卡在我体内,我甚至无法顺着自己的意呼吸。

尽管如此,我仍必须说出来。

“那个……我很快就要毕业了……巧则是升上三年级……最后的校际赛挑战……会是这样吧?我想尽可能不要妨碍到你……所以……”

“……我懂了。”

咦,懂了什么?

“嗯……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绿子也要换杂志、不升大学专心在模特儿工作上。”

没错,我是这个意思,可是——

“……我会努力的,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绿子也……等到夏天吧。”

为什么巧会把一切都说出来?难道他也在想同一件事?还是说——

“然后,等校际赛结束后,嗯……在中川车站的天桥等我……我一定会把冠军奖牌带去……我要让绿子第一个看到。”

我只能“嗯”地点头答应。

之后我又说:“我会等你,约好了喔。”

于是巧回答:“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夺冠。”后便挂上电话。

我——

抱紧回到待机画面的手机,一股脑地哭出来。待机画面上的巧仿佛害羞似地,笑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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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的一年,由于三年级生马上要面临最后一次期末考,于是放了个温书假。

我依旧过着在《Cuteen》和《will you》两头烧的生活。不对,或者说自从学校开始放假后,我的拍摄量有增加的趋势。反正也见不到巧,就算无法休息也无所谓。

我们家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将在三月底搬到福冈。我非常讨厌去九州,就说要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当我找吉永先生商量后,他便说能让我入住公司在佑天寺租下来的大楼。当我告知双亲时,他们很直截了当地说:“太好了呢。”

毕业典礼上,我哭了。

和交情深厚的朋友分别当然很寂寞,但最让我感到难过的,是要离开这满是与巧的回忆的东松学园校园。

毕业典礼结束后,巧送给我一把小小的花束。

“……恭喜你毕业了。”巧的个子不知何时比我高了。

还有肩膀和手臂,和国三时相比变得相当健壮。

“谢谢……”

由于周围还有朋友,以及不少仰慕我的学妹们,因此无法再多说什么。

我相信巧,我会等到夏天的——但我想至少能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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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对成为专职模特儿的辛苦有一定程度的预测,但实际做起来,严苛得超出我想像。整体生活里的各种变化对我产生很深的打击。

首先,是几乎丧失今天是星期几的感受。

我们在平常日的早晨集合,搭外景巴士移动。基本上我们是朝愈来愈没有人烟的地方去,然后利用上午柔和的自然光一口气拍摄;结束后便转移到东京都内的摄影棚。如此一来,连带地也失去时间感,甚至会忘记在地下还是地上。

再更进一步说,模特儿的工作总是会超前实际的季节。明明是寒冬时节却穿春装,等稍微暖和就已是无袖的衣物。尽管如此,拍外景依旧还算好,因为能用肌肤感受真实的季节。一旦踏进摄影棚,就连那也会消失。等拍摄结束走到外头并且看到下雨了,才会想起来:“啊,是梅雨季啊。”

工作结束后,我也会和工作人员或其他模特儿一起用餐,但绝不是每天都如此,很多日子我是独自返家。遇到那种日子,我会绕去健身房。模特儿的本钱就是身体,如果不持续锻链,便会马上松下来。这一点相当辛苦。

当天没有拍照工作时,我会去做头发、美甲、美容、按摩等等。如果还有力气,就会再去健身房。在使用经纪公司给的折扣券的同时,对于无法让步的部分,哪怕再贵我也会自掏腰包。以我而言,就是按摩吧。如果不到自由之丘熟识的店家,我的状况反而会变差。

我和有香、春美、紬子在毕业后也时常互传邮件,却没办法碰面。别说是碰面了,因为我们的时间完全配合不起来,因此也无法随意通电话。就算打了电话,我也跟不上大学生的话题。修课、学分、听课、A群、B群、般教?社团、喝酒聚餐、学长姐的就业、研究论文——

实际感受到“啊啊,他们走上不同的道路了呢”,让我有些害怕。

虽说并非因为这个原因,但我开始学会抽烟了。

我以为这样可以暂时忘记什么,但事实如何呢?我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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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就在那段时期。吉永先生约我:“一起吃顿饭吧?”地点就在中华街,是间满有名的四川料理餐厅。

“你似乎陷入苦战了呢……《will you》。”

苦战。不过,确实是那样,找想的的确是那么回事。我点点头。

“《Cuteen》那边也拉得有点长,不过这个月总算是最后了。辛苦的两头烧也将结束……不过,现在还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状况啊。成为《will you》专属模特儿的目标也还没达成。”

对于这点,我也只能沉默地点头。

“绿子……我真的对你很期待啊。我认为接下来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想法,就一定会变得更好……你可别让我说出是我看走眼了啊,更何况你是我勉强社长从太阳花那边挖角过来的。”

“咦……”这我可是头一次听到。

“没错。我们公司为了得到你,动用了相当的金钱,也付出了一些当作交换。公司里甚至有被你夺走地位、辞职走人的……所以,像什么从《Cuteen》转到《will you》是下错棋了,或是无法拿下专属等等,那可让我们头痛了,因为这是生意;拿出成果、站稳专属,狠狠拿下赞助商页面的指定。如果无法做到让人说《will you》是由绿子撑场,我们公司可就亏大了啊。”

这是吉永先生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白。

说真的,我很吃惊。

“你或许认为不过是依照指示去现场拍摄,但是为了把你捧起来,事实上是有很多人在做事的。不只是阳明社,为了拿到其他的工作,哪怕只是单一的传单工作……那些你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过的业务们,都磨平了鞋底去顾客那里无数次低头拜托说:‘请采用西荻绿子。’……一件又一件的工作,都是这样拿到的。”

那些事我并非不知道,但是,过去我的确没有想到那些人。

天真。就算被这么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呢,正因为现在是这种状态,所以我才说出来……绿子,你该和那个人分了。”

“咦?”他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叫巧是吧?那个校际赛的剑道少年。你去和那男生分了吧。”

心脏在胸口深处“咕噜、咕噜”地,有如上下旋转般产生奇怪的悸动。

“为什么……这件事我以前从来都……”

“嗯,虽然你以前是专属模特儿,但不过是青少女杂志吧。在业界的影响力可以说几乎是零……但是,如果是在《will you》,事情可就不同罗。那可是红字杂志业界里屈指的老字号杂志。”

所谓的红字,主要是指女性流行杂志,是业界的术语。

“现在佑子正在往上爬,人们对《will you》的注意度也突然提升……你会做吧?你会在《will you》做下去吧?是的话,今后你也得小心绯闻……不、不,我不是说不可以谈恋爱。我只是说,你还是放弃那个男生吧。”

“为什么呢?”

你对巧有什么不满?吉永先生面露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啊……艺人的绯闻大致上分成三种。一种是令评价走低,或是原本没名气的人受到对象的人气牵引,而突然爬上来;简单来说,就是像跷跷板一样的关系。就算是那种方式,只要能爬上去倒也好,说得贪心点,双方评价都上升的状况是最理想啦……不过,糟糕的是拉低双方评价的状况。很可惜地,绿子和巧会落入这种状况。”

怎么会——

“和模特儿交往的剑道少年,而且还是能在校际赛获奖的选手,加上外表颇帅……你如果能有更高的身价,当成周刊杂志的一点题材或许还算有趣,但顶多也就那样了。如果从剑道界来看,那会变成怎样我是不太清楚啦,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吧……而且,你的身价会被看低。出道以后继续和出身地的学弟交往,这实在……公司并不希望这样,而且要是因此出现奇怪的照片,那真的会很难看啊。”

我突然觉得脸颊好痒,接着,滴滴答答地,裙子上出现深色的污点——

“他今年是最后一场校际赛了吧……就让他专心吧……你也一样,要拿下《will you》的专属吧?讲白一点,现在是紧要关头啊。目前伤口还不会太深,是最好的时机啊。现在正是机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而言,我认为那是最好的选择。”

紧要关头、伤口、正是机会、选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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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仍定期确认东松学园高中男子剑道社的动向。神奈川高体连的剑道部门设立了手机网站,因此能非常轻易地得到资讯。

关东大赛预赛、校际赛预赛,东松都很顺利地晋级。

巧靠着双手紧握的竹剑及自身培育出的力量与技巧,斩开朝向夏天的道路,不停前进——

没错,夏天已经十分靠近。

然而,我却在碰触不着星期和季节、四角形的摄影棚里一直挣扎着。

在没有温度,大都会的背后。我现在正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er h3">14</h3>

命运之日来访了。

全国高级中学剑道大赛第三天,最后一天。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排工作,要去埼玉县的越谷市立综合体育馆。

排定的赛程是男女组的个人半准决赛,以及男女组的团体决赛锦标赛。女子团体里早苗有出赛,但我没兴趣,于是便没看了。我只是拼命追逐巧的比赛在哪个比赛场,会在第几场举行。

不愧是全国性比赛,观众席被填满的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像我这种外部人士,连个能坐下的楼梯间隙都找不到。

因此,结果我只好一直站着看。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巧在战斗,那么我也不排斥站着看他比赛,只有莫名闷热这一点,我希望能有所改善。

而说到重要的比赛——

说实话,我连剑道的胜负都不太懂。为什么刚才的不算一支?说违规又是哪里犯规了?我都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我只认得举起来的旗子。我只期望巧如果是红色时就举红色,是白色时就举白色,如此拼命祈祷。

请让巧的旗子举起,而对手的不要举起——

我不知道这份祈祷是否实现,但巧不论在个人赛或团体赛都顺利脱颖而出。

接着是男子个人决赛。

巧和高知的德名高中一位叫菊川的选手对战。

在此之前,比赛场上都分四区进行,到决赛时,则在会场中央新设置的唯一一个比赛场上举行,确实充满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紧张感。

巧是红色,对手是白色。

最先举起的旗子是白色的。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红旗子举起来了。

似乎以此便迎接时间终了。

延长赛马上开始,双方先是互瞪一阵,当彼此“喀、喀”地互相敲打时——

“面!”

红色,巧的红色旗子,有三支——

在这瞬间,会场本身仿佛一口气巨大膨胀似地欢声沸腾。

会场里的人都举起双手祝福巧的胜利。当然,输的那一方不同,但是那才不会进入我的视野。

虽然剑道不像其他运动那般花俏,但这是种就算洒纸片也不奇怪的气氛。

而这亢奋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在同一个特设比赛场里展开了女子团体决赛。我听到“福冈南”三个字时:心想:“哦?”往那一看,果然,第二位选手是早苗。她打成平手,但反正只要能赢就好了。顺道一提,似乎是福冈南获胜,还是冠军的样子。嘿,很厉害嘛,恭喜了。

当那场比赛结束后,终于是男子团体的决赛。

但这次很可惜的是,在巧上场之前就已经分出胜负了。第一位和第三位选手打输,第二和第四位选手打平。如此一来,就算主将的巧赢了,东松还是会输吧?嗯,果然是那样。巧拿下两支获胜,但冠军是对手的佐贺中央高中。

隔了段时间后,举行颁奖仪式。

巧是个人赛冠军,在团体则是亚军。尽管闭幕式结束了,他仍忙于拍照和杂志、报纸的采访。其他学校的选手们都已陆续回家,但是东松,特别是男子选手一直很难走出会场。

我在会场外能看到出入口的植栽后方等待,但巧他们出来时,居然已是闭幕式结束后两小时的事。当时已经接近傍晚六点。

之后是和前来加油的家长们说话。

我完全听不到内容,但巧不断对周遭每个人低头的姿态,令我印象深刻。像是负责指导的老师、穿着便服的学长和穿着运动外套的学弟,周围也有不少女子部学生。

那个河合祥子也在,好像在说什么。河合学妹从抱在胸前的大信封里拿出某样东西给巧看、说明、交付。接着她行个礼打算离开,但又被巧叫住了。他似乎问了什么,河合学妹则将头歪向一边。接着河合学妹做出拿电话的手势,巧则一副“抱歉”似地用单手拜托,稍微低下了头,然后又用同一只手对河合学妹挥着。

我心想:“啊啊,他们是同伴啊。”

后来,我也想着,河合学妹所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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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越谷到蓟野,接着换乘地下铁前往中川。

我在以前等待巧时经常去的咖啡厅里,一个人吃着巧喜欢的焗烤。

望向黑暗的窗外。那时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生活,如今却分外耀眼似地历历在目。

为了见上五分钟、十分钟,以前真的总是非常拼命。即使是在这间既不有名也不怎么特别的咖啡厅用餐,只要和巧在一起,就是最棒的晚餐。巧的家从这里骑脚踏车约十分钟,因此我们总在这个车站前告别。

“要小心喔。”那是巧一定会说的话。搭电车从这到我当时居住的日出町要四十多分钟。巧好几次都说“我送你”,但每次我都拒绝了。我说:“这样会没完没了,不必啦。”

毕竟我大他一岁,因此我认为自己为他做了不少。虽然这说起来不好听,但我虽是高中生却很会赚钱,因此很多时候都是我请客。透过这样,我满享受当姐姐女友的。

现在想起来,会觉得“我真蠢啊”、“当时太年轻了呢”等等。我完全没想过那对巧而言会是多大的负担。

走出店后我前往约好的天桥,正中央有个八角形的大玻璃罩,是座满有名的天桥。

夜晚也已接近十点。电车到站,等下车的人四散之后,几乎没有行人。

就连我爬上阶梯的这段时间,也没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爬到最上面,朝正前方走去。以瓷砖拼出的四角形图案一直朝玻璃罩延伸,而在玻璃罩下可以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影大概是穿着衬衫、打上领带,手上还拿着某样东西。

我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放慢速度,一步、一步,接近玻璃罩那边。

途中对方似乎注意到我,只见他将左手在街灯亮光沐浴下闪耀的奖牌高举给我看。他挥着右手,我也稍微挥手回应。

终于走到声音能传达到的距离。

“……为什么没有接手机呢?”

“对不起……我一直设在静音模式,没有注意到。”

那是骗人的,我其实知道巧打来了好几次电话。大约会到十点——我也有听到这段留言讯息。

我装作不知情地做出被金牌吓到的模样。

“恭喜你……终于称霸全国了呢。”

巧满脸笑容地点头。

“我们约好的吧,说我不会输给任何人。个人赛就如你看到是这结果,但是团体赛我也没有打输任何人喔……只不过队伍最后拿到的是亚军。”

我知道,因为我都看了嘛。

你真的很帅呢,巧。

“是吗……那这下子……”

好了,下定决心吧。好了,说出来——

“……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结束了呢。”

巧的表情忽然间僵住了。

“……呃?”

“就是……我们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分手了。”

我很讶异自己居然能这么顺利地说出来,简直就像借用了他人的身体。

“什……绿子,你在说什么?”

“因为……事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因为你没有和我见面,所以才……能拿下全国冠军吧?如果我不在,巧比较能发挥出实力啊……嗯,就是这么回事。”

“等一下!你怎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好奇怪,绿子。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啊,巧。

“也没有什么……”

“话说回来,我这一路是为了谁而努力,以及是为了什么而努力,你懂吗?你懂吧?绿子!”

“我懂啊。”

但是没有“都是为了我”那种事。

“……巧之所以努力,是为了自己啊。为了自己,以及周遭支持自己的人们。”

而且在那些人之中,没有我。

“不对……我……”

“没有不对,没有什么不对啊,巧。”

“我是为了绿子……”

住口——

“为了能和绿子再次交往,为了让周围的人承认。”

“不对,光是那样还不行。那应该是为了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

“你怎么了?难道我自己就不能拥有所谓激励、心灵支柱之类的吗?我将绿子视作心灵支柱而努力,这有什么不对?”

不对啊,那样不对啊!

“巧,已经不能再这样了……我是没办法支持巧的……如果要支持巧,就得是更清楚剑道、能够陪在你身边的女生才行。”

忽然间,巧的眼神突然变得很不友善。

“……那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河合祥子吗?”

“呃、我不认识……那是谁?”

“不要骗人了!你认识吧?你应该曾听人说过她和我的谣言吧?可是,那根本是没根据的胡扯。我对河合没有半点意思,只是同样当社长而已。”

“你这么说,那女生也实在太……可怜了。”

巧用力将下巴往上一抬。

“……你根本就认识河合嘛。”

啊,惨了。

“没有……我说的,不过是指那个传闻中的女生。”

“不管是哪种都无所谓!”

不行,如果照这走向下去——

“没错……不管是哪种都无所谓……可是总而言之,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的工作既忙,也不在你身边。”

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嘛……我可不是为了听到这种话,而和你交往到现在的啊!”

“嗯……对不起。可是,请你理解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我已经在工作,是个职业模特儿……所以,我没有闲工夫和忙社团的学生玩。”

好讨厌,巧。难道我非得说到这个分上吗——

“太奇怪了,绿子……你在耍什么坏?”

“我没有耍坏,我原本就是这种个性……不过是以前都只在巧的面前装乖罢了。”

“骗人,你少做出三流的演技。绿子的心情我可是全都懂的啊!”

既然那样,你就饶过我吧。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知道河合曾去找绿子说话,还有那时说了什么,大致都……但是这种时候,我明白一贯彻自己的心意,周遭便会反过来讲起绿子的坏话……我自从和绿子开始交往,从没有任何一天因为交往而无法练习。甚至,那段时期还过得比较充实。在见到绿子的脸之前,我会咬紧牙根。这样还比较能努力……我这次能拿冠军,只是因为自己成了三年级生,只是因为上一代的强手都不在了,所以这一届轮到我。尽管如此,直到校际赛结束为止,只要一结束,就又能见到绿子……正因为我一直这么想,才能熬过那些苦头……”

巧当场把奖牌掉在地上。

接着,手被大力拉住的我靠在巧的胸前。

“……我喜欢你啊,绿子。”

我也是啊。

“……不要说结束。”

我也不想说。

“时间的话,总会有办法。只要想法子安排,就能像之前那样交往了。”

或许是吧。或许是那样吧,可是呢,巧——

我如果和你在一起,肯定又会撒娇。你很坚强,所以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向前走;而我,原本就是个懦弱的人,非常懦弱。所以,像家人还有你这种温和又温柔的人,我如果不主动疏远、不摆出恶劣的态度,就无法奋斗。因为我会马上又会依赖你们。

不过,那种事已不能再被允许了。

我也有一群支撑着自己的人。所以,这次换我要回应他们的期待了啊。

我用双手压住巧那变得厚实的胸膛。

“……绿子……”

我不会忘记的。你的气味,你的臂膀,还有你那双透彻的眼睛——

“喂,绿子……”

很开心,这一切都很令人开心。

公园也好,两人共乘一辆脚踏车也好,天桥也好,公车也好。

“绿子!别走啊!”

再见。我最喜欢你了喔,巧——

<er h3">16</h3>

自那之后已经快一年了吧。

“……好、OK。最近感觉超级不错,绿子。”

“咦——真的吗?真是太感谢您了!各位辛苦了!”

不知该说是托那件事的福还是什么的,之后没多久我便成功和《will you》订下专属契约,便一直做到现在。关于赞助页的指定,虽然很缓慢,但也一直在增加中。

生活则是老样子。尽管过着季节感若有似无的每一天,但自己似乎懂得了一套乐在其中的方式。加上业界的朋友增加,且被要求重拍的状况也变得很少了。

工作结束后,我就会将耳机插入手机里——这是我每天的功课。

“好久不见了,绿子……今天也有工作吗?辛苦了……你还记得今天的约吗?我可能会到十点。绿子呢……就算晚到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结果这情形被阳明社的坂出先生发现了。

“欸欸,绿子一直在听的是什么啊?你的表情变得超——可爱的耶。”

“欸——这个嘛……”

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重要的人的声音。

无法删除的语音留言——这种话实在太丢脸了,我绝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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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章 平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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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新年度的第一场大型比赛,不必说,就是关东大赛个人赛的县预赛。今年东松女子派出的选手有我和久野、田村,以及二年级的田原。

结果是我连续两年压倒性夺冠。至于另外三人,田村到第六轮,久野和田原则晋级到半准决赛。由于神奈川县参加关东大赛本战的名额才四个,所以久野和田原只能说可惜了。不过,对东松女子而言,或许可以说是个还不算太差的成绩吧?

而在三个星期后,这次则准备迎战同一个比赛的团体县预赛。从今天起要更换成针对预赛的练习方式,但在那之前,指导老师小柴要先说段话。

“……参加个人预赛的选手们,辛苦了。包含夺冠的矶山在内,我认为是场显露出优点和缺点的比赛。”

嗯?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举动吗?难道是指我踩到摔倒的对手的事?我就说了那不是故意的嘛,是意外啊。

“关于每位选手自己的课题,我已经在赛后稍微说过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各自能活用在未来的练习里。从今天起,将会阶段性恢复到以团体赛为中心的练习。队伍编排就照前几天说的,和选拔比赛一样。而没有被选为代表的选手……尤其是二年级的,我希望你们心想:‘得打败被选上的选手。’拼命去挑战她们。那对代表选手而言,是最好的练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有没有什么事?……好,那么戴上头盔!”

像那样子啊,因为是个人赛所以要这样打,是团体赛就要这样打之类,是没办法那样完美地分割打法的吧——我一面吐槽,一面戴上头盔。

附带一提,我以前常常事先把头盔绳绑好,只要戴上头盔再把绳子拉下来,就能准备完毕。这不是因为我觉得绑绳子很麻烦,而是基于如果能快点戴好,就能和强的对手练习、自己能选择练习对手等理由而这么做的。另外,还有在特别狭窄的会场比赛时也是。这倒不是快慢的问题,而是我讨厌在戴头盔的时候,放在身旁的竹剑被人从上方跨过去。

这是因为父亲曾对我提过,说他还在机动队时一直都是那么做。那段时期他无论如何都想变强,想要尽可能和强的对手练习,因此为了缩短戴头盔的时间,预先把绳子绑好。

所以反过来说,我已经不再那么做了。因为我已经不再站在选择练习对手的立场。我认为自己应该慢慢戴上头盔,看看在这段时间里谁会站在我面前,以及谁想和我练习。

“矶山学姐,请和我练习。”

是一年级的长尾啊。目前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强项,但积极的态度很不错喔。

“好,来练习吧。”

以前肯定都是田原第一个跑过来呢。最近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啊?

<er h3">02</h3>

当然,练习是一般的“向右一步”的方式,所以对手会依顺序不断更换。因此只要轮到了,我也会像平时那样和田原练习。

“请多指教。”

互相行礼。由于击打练习已经整套跑完,因此从现在开始是互角练习。尽管没有裁判,但和比赛一样,是一面盯着对手动向,一面积极地以拿下一支为目标的练习。

双方都构持在中段,用剑尖试探距离。

没错,其实我就连田原对着我构持中段这举动都感到很不爽。

我记得那应该是去年冬天吧,田原在练习时不论对谁都会构持在平正眼。所谓平正眼,基本上是面对使用诸手左上段的对手而采取的构持法,在我们社团里就是久野。当然,田原对久野尝试使用平正眼,我也不会多嘴什么。只不过,她若对其他对手也那么做,我就会想念几句:“为什么要对中段对手采取平正眼?”

她会回说“对不起”之类的,马上停止。可是,只要一没有盯着看,或稍微远离练习组,她对上其他用中段的社员时又会构持在平正眼上。之后我也对她说对上中段对手时不要用平正眼,而每次田原都会道歉说“对不起”,只不过沉寂一阵子之后,她又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试着用平正眼。这种有如你追我跑的互动持续了一段时间,而我渐渐觉得麻烦,不知不觉便不再对平正眼说些什么了。

不对,是我不想管了。我想田原也许发现了平正眼的某种可能性,为了让自己能办到而进行研究,基本上不算坏事。但是,我认为那必须先克服数项条件,才能获得承认。

首先,田原自己得能清楚说明和中段选手对战时使用平正眼的意义。如果她只是因为有些不同的构持或许会很有趣、对手如果退缩了或许会比较好打等等,抱持这种程度的想法而尝试中段之外的构持法,那么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最好的构持法就是中段——这是长久以来剑术,或者说是剑道历史中所架构起的理论,可不是区区一名高中生因为好玩而能推翻的肤浅道理。

再来,就是不能给周遭添麻烦。

非常教人束手无策的是,田原认为只要是参赛队伍以外的选手就没关系。尝试新的可能性,企图以该发现作为武器而进入参赛队伍——我认为人应该要有这样的野心。

然而,现在的田原并非如此。她是个实力获得充分肯定,在新人赛、选拔、关东大赛等等也时常被派为队伍前锋的选手。她现在受到的期待,就是毫无保留发挥她目前所拥有的力量,并且为队伍的胜利做出贡献,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尝试不知道能不能有所加分、不习惯的构持上,而且还逐一质疑过去学会的技巧。

再者,她想避开我做测试的举动,也让我非常看不顺眼。要是有不论被人说什么都想完成的心,就应该正大光明地在我面前做。就算是对上我,也应该用她自己坚信的平正眼朝我攻击。

然而,不知为何她不对我那么做。

“咿呀!面耶耶——啊!”

她构持在一般的中段,并从正前方朝我做出击面。

你以为那种因为和平正眼交互使用而变钝的击面……

“面耶耶——呀!哒啊——哦啦啊啊——!”

会对本人有用吗?蠢材。

顺道一提,由于今天是星期日,因此中午过后练习便结束了。

“矶山学姐、田原学姐,辛苦了!”

“哦,辛苦了!”

“辛苦了——!”

做好返家准备后,我便迅速走出道场。

东松学园虽说是在横滨市内,却是在十分偏远的山里,因此若不搭公车晃个十几分钟,根本到不了最近的中川车站。

“……啊啊,你换手机吊饰了啊。”

“是啊……那只小熊的手结果还是断了,所以我让它退休了。”

毕竟是星期日,这辆公车上的东松学生非常稀少,显得空荡荡的。

“……你等一下有没有什么事?”

“有,像是……可能会和父母去买东西吧。”

我原本心想要是有空,就约她要不要一起去桐谷道场练习,不过既然有安排,我也不勉强人。

从中川到横滨若是搭地下铁,约要三十分钟。

“……我的月票快要到期了。”

“啊啊,真的耶……”

从横滨转搭横须贺线或是湘南新宿线,我在保土谷站下车。

“学姐辛苦了。”

“啊啊,辛苦了。后天见。”

最近我和田原的相处似乎一直是这种感觉。彼此心中都有事瞒着,因此无论如何都无法热烈地对话。然而,因为也不到互相对立那般恶劣,所以并没有干脆各自回家。这让人觉得:“受不了,到底是怎样啦!”

尽管这绝不是为了调适心情,但我今天仍决定绕去桐谷道场。

那是座从保土谷车站步行约六、七分钟,静静伫立于有些高的山丘上、有点像寺院的建筑物——我很想这么介绍啦,但是……

“请多多指教!”

小学生的练习已经开始了,所以真是吵死了、吵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听到我的招呼声。

大概还是击打练习吧,在“呀啊”的发声后,是“面——”、“叭恰叭恰叭恰叭恰——”、“咚咚咚咚——”然后马上又是“面——”、“叭恰叭恰叭恰叭恰——”、“咚咚咚咚——”不断反复。

嗯,光是听着就让人愈来愈高兴,这么有精神真是件好事。

我走上玄关,看向道场入口。在学生们进行练习的木地板房间对面、最里头的神坛下方,桐谷老师正跪坐于那。怪了,他平常都是站着观看练习,是怎么了?

我敬礼后走进道场,并直接朝着木地板房外的榻榻米走去。那里坐着好几名小孩子的家长,其中有几位我认得的,看到我后露出“唉呀”似的表情。只要我稍微招呼示意,每个人都笑容以对。

老师或许已经注意到我了吧,只见他一眼也不看我,只管注视着学生们的练习。我在有些距离的地方跪坐,等待问候老师的时机。

而那机会意外地早早到来。

老师说声:“停止。”起身。学生们马上排成一列并且坐下,老师也坐在他们对面。

“……,开始十分钟的休息。当时钟……走到四十五分以前戴好头盔,然后再次开始练习……拿掉头盔。”

老师只说完这些后便再度起身,接着朝我这里笔直走来,我赶忙起立。

“好久不见了,老师。今天……”

“好了……香织,你来一下。”

紧接着老师带领我到连接主屋的内廊。

接着他在走廊中央停下脚步,回头面对我。

“香织……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啊,是的……其实,昨天举办了关东大赛的个人县预赛,而我拿下了冠军,所以……”

“我不是说那些。我问的……是你接下来有没有安排什么事?”

老师的声音有些沙哑,究竟是怎么了?

“不,我已经结束社团练习了,因此没什么安排。”

老师“嗯”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替我看着那些孩子们的练习?……我这身子感觉实在不太好。”

“咚!”有如用浑身精力对日本太鼓敲下一击般的心悸——

“呃,那样……”

数道冲击将我的脑袋从右到左、从前到后袭击。

老师说想要休息是什么意思?

要我代替老师这句话是认真的?

的确,我在空间的时候经常帮小孩子们练习。可是,那不过是凭着身为这间道场的师姐身分,压根儿不是代替师父。

直到今年春天为止,似乎偶尔会由内弟子的泽谷先生负责小学生的练习。那件事我听他自己说过因此知道。然而他今年加入警视厅,因此已经离开这间道场了——

意思是要我接替那位子?

“老师,嗯……虽然是小学生的练习,但由我这种人来指导真的好吗?”

老师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改变,有如贯穿我的眼睛似地凝视着我。就这份沉默而论,有着令人无法想像他身体正不舒服的魄力。

“香织……你是在哪里学剑道的?”

“……这里,桐谷道场。”

“你忘了练习的任何一点吗?”

“不,我一点也没忘记。”

“那么……”

老师清了一下喉咙,他的胸口似乎有些难过。

“……就无须担心。先去对旁观的家长们说明一下,等时间到了就开始练习。我要在里头……稍做休息一下。”

真要说起来,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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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既然受人之托就不能不照办。

为了让自己就算双手空空地来也能练习,因此我放了套道场服在这。等换上之后……

“……不好意思,成田太太,请问现在方便吗?”

我叫住了现在负责处理道场事务的伯母。

“好的,有什么事?”

重新调整跪坐的姿势,双方不知所以地互相低头行礼。

“嗯,事实上老师的身体不太舒服,想在里头休息……今天接下来的练习突然改由我代替老师看着……请问这样子可以吗?”

“耶?”露出惊讶表情的成田太太说着:“来一下、来一下!”于是叫来周围的伯母们。接着她将我刚才说的话传达给那些伯母们。唔——这种架构还真是方便呢。

“好啊……如果能让小香来看着练习,我们当然很高兴。只不过,老师他没事吧?”

于是从这件事又开始了妈妈谈话。这个那个地谈了一番后,决定由一名姓吉村的伯母去看看老师的状况。

“……嗯。那么,老师的事就交给我们,小香就负责练习吧。嗯,那么麻烦了。”

“是。”我才一这么回答,“讨厌啦——成田太太。叫什么小香真是太失礼了,得叫‘香织老师’啊。”

“唉呀,也是呢。对老师加上‘小’真是没礼貌呢……那么,香织老师,就麻烦了。”

这个,唉,虽然事情是那样啦——好吧。不过,所谓欧巴桑力量果真不是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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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时间到了,因此我跪坐在上席。

“……呃——由于桐谷老师有些感冒迹象,所以后半段的练习由我看着。我是矶山。”

“是小香!”如此喊着的小学生,有三人。没说话的,有七人。共十个人,所以两人一组的话正好有五组。

“好,那么戴上头盔后来这里……我们要做直线的长距离切返练习。你们应该知道吧?就是从这头到那一头,一直做切返,再边做切返边回来。大家都做过吧。有人没做过吗?没有吧。那么……健之和允,你们先过去那边……典子和裕太,你们接着去……好啦,快点过去……再来是仁司和谁呢……你是谁啊……啊,允的妹妹。小美是吗,已经长大到可以戴头盔啦……很好、很好,那么小美就和信吾吧。呃,仁司就……”

嗯?这是怎么了?这种感觉非常怀念,又仿佛搔不到痒处。

“……很好——一开始要大动作、慢慢地做喔。要用力又正确啊。不可以像这样子,往旁边抖来抖去地挥哦。那种的叫作竹蜻蜓,可不能那样子罗。要好好地、直直地举起来,左击面就‘唰!’、右击面也‘唰!’这样……不是打对手的竹剑喔,而是好好对准头盔啊。一支、一支都很仔细……好,开始!”

噢噢,大家都照我说的去做呢!小孩子真厉害啊。

“仁司!我说要直直地举起来啊!”

“是!”

嗯,不错的回答。

“小美,声音再大一点!要‘面耶耶!’‘面耶耶!’这样……没错,喊得出来嘛!”

嗯,声音很好。

“典子!那样子不算一支喔!就算是切返也不能小看!要是打一百下,就要能拿下一百支!”

“是!”

咦,好奇怪,究竟是怎么了?我怎么,鼻子好像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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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除了桐谷道场那令人熟悉的练习,我也尝试了一些在国高中学到的练习方式,虽然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不过最后我也加入互角练习,于是小学生的课就此结束。

一如最初,我令他们坐成一列,自己也跪坐在上席。

“好……今天就到此结束。”

“对老师,行礼!”指挥的是六年级的健之。

“谢谢您的指教!”

“对神明,敬礼!”

大家对神坛低头后,马上朝这靠过来,在我身旁围成一圈坐下后,又行了一次礼。这时候,老师如果有什么建议便会提出来。

“那个……由于我没有一直看着你们的练习,所以不清楚你们平时怎样,不过今天你们似乎有点没精神。是不是因为不是桐谷老师,所以有点紧张?不过,可不能因为老师换人,就做出不同的剑道喔。那样就不是桐谷道场的学生了。虽然以后不知道我会不会再来看着你们的练习,但如果有机会,下次你们要表现得更有精神。要不然,我可会被桐谷老师骂喔。”

“是!”这反应倒是不错啦。

“那么,解散……赶快换好衣服,回去时要小心喔。”

这时候,成人部的人已经来了,各自开始做挥剑练习等等。

之后我向成田太太他们打招呼,被他们一群人低头道谢:“真是谢谢您了。”还真是教人很不好意思。一问之下,老师并没有就寝休息,而是在和室饭厅。由于成田太太会替我向成人部的人说明状况,因此我便前去和老师会面。

“老师……请问您的身子状况如何?”

虽叫饭厅,但却是漂亮的和室,还有壁龛。老师在和室桌的主位前,坐在有着高挺椅背的和室椅上。

“……嗯,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尽管老师这么说,但我依旧很担心。哪怕是再高强的剑道高手,仍然是个年近七十的独居老人,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发生什么事。

“老师……我想请问您一件有些多嘴的事。除了泽谷先生……这附近还有没有您的亲人呢?”

真是罕见,老师居然露出了苦笑。

“……没有。不过,没关系……没事的,无须操心。”

老师说道,看向屋檐下的外廊。紧闭的窗户外头是后院,正受到强烈的西晒。

“我说香织啊。”

他的声音仍有些沙哑。

“你还记得隆明吗?”

“是,我记得。”

桐谷隆明老师是我拜入这里门下时的老师,也是玄明老师的亲哥哥。虽然我只跟着他学了一年左右,也仍记得很清楚。在我记忆里,他是位沉静、温柔的人,尽管他早已在十几年前去世。

“不知为什么……这阵子啊,我莫名常想起那个男人。还有,在后院练习的日子也是……仿佛昨日之事般……十分鲜明。”

道场那一头突然吵闹起来。

竹剑激烈碰撞的声音。

成人特有的沉重踏步声。

浑厚、强劲的气势。

啊啊,我也好想见识一次。

看隆明老师和玄明老师的练习。

家兄,桐谷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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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思绪驰骋于过往时日时,最先于我脑海里苏醒的,就是在这间道场后方,杂树林中看见的夕阳斜晖。

祖父,桐谷典光;家兄,隆明;还有我,玄明。

那段三人整天从日出至日落都在练习的生活。

清早天未亮便起床,先是打扫道场。这项早晨的第一件工作,只是简单地以抹布擦拭地板。

结束后马上是练习。若没下雨便在后院,下雨则在道场;从木剑的挥剑练习开始,待身体习惯后是形练习。形练习类似现今所说的“日本剑道形”,但形的支数要多上许多。其中分成“仕挂”和“纳”两个角色,要学习各约五十支、总计约百支的形,并仔细地反复操演。

这里的仕挂和纳各相当于剑道形所谓的“打太刀”和“仕太刀”,仕挂为资深的前辈,纳则为年轻的后辈。年幼时当然是典光扮演仕挂,隆明和我是纳。但自九岁起,我们也开始学习仕挂的形。关于仕挂,将于其后更加详细论述。

结束形练习后,终于轮到早饭。战时和终战后几乎每天都吃地瓜,但在那之后通常都吃稀饭。饭菜是由母亲绫子亲手做的。

在这当下,桐谷家是个三男一女的四人家庭。我与隆明的父亲——慎介——于埼玉的陆军训练设施遭遇空袭战死。关于这件事的详情也稍后再述。

此外,祖父以音读叫哥哥“Ryumei”,以及叫我“Genmei”。哥哥和我也有样学样,在剑道相关的场合使用音读,学校等一般的地方则各称自己为“takaaki”、“Yosiaki”。当然,典光就会变成“tenkou”,但户籍上的名字假名标记为“Norimitsu”。

话虽如此,对生于昭和十六年的我而言,并没有太多关于战时的记忆。年长我四岁的隆明到了十九年遭遇学童疏开,而没多久我也跟着母亲迁至母亲的娘家长野。

当我们回到保土谷时,已是终战隔年、昭和二十一年进入春天以后。那时我已经六岁,因此当时的事物记得相当清楚。

那地方可说是座小山,建盖于半山腰的道场于二十年的横滨大空袭中遇袭、焚毁不再。留在保土谷的典光和已从疏开归来的隆明,两人修缮了烧毁残留的部分主屋后居住其中。方才提过的后院变为地瓜田,而典光留长的白发也因污垢和尘土而染黑。他握剑的有力双手也因土壤和煤炭而污黑——这就是在我心中色彩最为浓厚的“败战的记忆”。

然而,一家四口能再度共同生活总是教人高兴。虽然物质十分缺乏,但典光会替我们做练习,母亲也花费许多心思给我们饭吃。

杂树林的夕阳或许就是这时期的记忆吧。

白天上学,结束在平房的临时校舍中的课堂后,自回到家至傍晚是扎实的练习。防具是典光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老旧家伙。我总是饿着肚子,但挥舞着木剑或竹剑时非常快乐,至少败战的那股消沉心情对我们的练习毫无影响。

这么说来,当时我单纯以为因为道场烧毁了,才在庭院或杂树林练习。后来我回头想想,便能晓得事情并非那般。

说到疏开之前,我不过三岁左右。练习时顶多是拿木剑做形练习,但当时隆明已能身着防具练习。那时在庭院和树林的练习与道场的练习一起并行。尽管我没有实际参与练习,但看着也记了下来,我只是忘了。因为对年幼的自己而言,失去道场的景象非常具有冲击性。

昭和二十三年,现在的道场和主屋已经完成,从解除GhQ统治的二十七年左右起,桐谷道场以挠竞技教室的身分再次活络起来。所谓的挠竞技,是以古流剑术布袋包覆竹剑进行,乍看之下类似西洋剑的对战竞技。这是对战时战技化剑道的反省,以及政治考量下诞生的教育性运动——这些不过是台面话,说到骨子,不过就是要复活往昔剑道的过渡阶段。

事实上,那时桐谷道场采取的练习便是剑道本身。尽管为了某些理由而备有数组挠竞技用的防具,但我们未曾使用于练习。

没错,就是剑道。

平常日傍晚,这里聚集了附近的孩子,晚上则还有大人,剑道练习进行得十分热闹。我那儿时玩伴蒲生辰二郎也是从这时期开始来学习。

不过在我眼中,映照出的是幅极其怪异的画面。

典光、隆明与我三人所做的练习,和一般道场学生所做的显然有相异之处。

一般道场学生先是热身运动,接着是挥剑练习。之后两人一组练习切返、击打。自中盘起是连续技和返击技的练习,终盘则是互角练习,最后做取代缓和体操的挥剑练习后结束——

有没有看出来呢,除了一开始和最后的挥剑练习,自始至终,练习都是道场学生两人一组进行。

具体而言,承受打刺的一方为“元立”,击打的一方为“习技者”或“挂手”。若是面的击打,挂手会以击面攻击构持在中段的元立。打完规定的支数后,便互换角色。元立变成挂手,挂手变成元立,轮完一次后便向右一个位子换人,也就是换过对象后又继续练习。说起来,是相当平常的剑道练习。

若要求我做,我当然能办到,而隆明也是那么练的。我们混在一般道场学生里,当过元立和挂手。负责指导监督的人是典光,所以我没有异议。只是,我感到疑惑。为什么不和一般的道场学生一起做每天早晨和星期天整天的练习呢?

一如先前所述,典光给我们的练习中有仕挂和纳两种角色。我们还小时,仕挂肯定是典光的角色,当隆明和我各成长至九岁并学习形之后,也开始扮演起仕挂的角色。

那么,仕挂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说穿了,就是“什么都是”。

时下经常说“古剑道里有压制技和踢技”,而仕挂就是最重要的例子吧。脚踢、拳刺、固定对方“脚后扔出去、朝倒下的对手打刺、脚踢、刺、压制、绞技、关节技等等全包含在仕挂里。

但是,纳就没有那些形。纳不论受到仕挂如何攻击,皆是站着拨开,或者拨开后重新站好;要使用击面、击腹、击手、刺喉,也就是以所谓的正统剑道技巧应对。纳便是这种角色。

是的,原本并没有“桐谷流”一词,但若真说起来,所谓桐谷流的练习,即是指导者会不择手段攻击,而习技者须忍耐承受那些攻击,并仅以受限的四种技巧反击。就是这么回事。

因此,我总抱着必死的决心。自从不再会被典光牵制、打倒在地,且隆明开始扮演仕挂后,便要自己也不被哥哥打倒,每天早晨都仿佛上战场一般。

但是,我认为那是稀松平常。反过来说,我也只知道那些,因此才会产生疑问。战争结束、建好新道场、聚集学生,但不知为何反复练习的全是站技。典光绝少使用压制技或踢技,但使用时,又极度手下留情。他既不会对倒地的对手踢击,也不会将人压在地上扭过对方的胳膊。

为什么不和所有人一起做我们采取的练习呢?——我这么问道,只见典光在夕阳下眯起眼睛,笑着说:

“……那是因为,你们是桐谷的男人啊。那些练习,只给桐谷的男人做就好了。”

那是个完全令我无法接受的答案。

然而,典光也绝不是个少话的男人。当练习结束、在杂树林里休息片刻时,我若问他,他便常常对我们讲以前的故事。

“……像现在这样拿竹剑和防具练习剑术,是从江户时代中期开始的,不过,这个家的祖先其实不是武士也不是剑术家。有位在明治初期从事防具业的津田修身……算是我的伯公;这位津田修身呢,据说建立了桐谷道场的前身。而他的姓氏津田是从何时换成桐谷,这就没个定论了。”

说着往事的典光总一脸温柔。

“当时流行一种击剑公开赛……时代从江户换到明治,因为废藩置县而丧失武士身分的剑术家们,全都落得一同失业的下场。而击剑公开赛就是聚集那些失业武士举行,也是日本最初的剑道职业公开赛。似乎也允许一般人参加。只不过,一般的外人剑士得花上些钱;若是有名气的剑士,就能从公开赛的主办拿到谢礼……当时的人们把剑道当作和相扑一样的大众娱乐,十分沉迷呢。”

典光说,这是个既有趣又缺乏严谨的活动,但没多久,击剑公开赛在明治政府的打压下遭到禁止。尽管我是个小孩子,但也认为“想来也该如此吧”。因为,将剑道当表演给人看,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之后紧接着颁布了废刀令,且明治政府的规范不只针对击剑公开赛,甚至影响了道场里的练习。然而,津田修身又是如何克服那般困境呢?

“……不清楚。”

就是这样。究竟是真的不知道,抑或是他不想说,总之,后来都错过问他的机会了。

此外,典光总会如口头禅般说,以前在试砍真剑时都会使用真正的尸体。

“老师也砍过吗?”

是的,我们总称呼祖父典光为“老师”。

“是啊,有噢。”

讲述这事情的典光神情十分恐怖。他原本就是位有如般若垂着眼帘、皱着眉头的人,然而这种时候他的眼神会愈加锐利,哪怕正在用餐也会一个迅速起身,“耶咿”地将空气劈开。

“……不管是骨头还肠子,全都一直线地干净砍下。”

但是,过没多久我便分辨出那其实是骗人的。

江户时代有称作“御样御用”、替人拿刀剑试砍的工作,其中有个以“斩首浅右卫门”之别名广为人知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我读到了一些关于那家族的事,便好奇地查了些资料,发现禁止拿受处决的死者试砍是在明治三年,而废除斩首刑则是在明治十五年。说到明治十五年,便是这位典光的出生年。不论怎么算,典光曾拿真剑斩尸体这事都让人无法置信。

不过,我也没有针对这件事不客气地对当事人说:“那是骗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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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该算运动,还是武道?这是近年来在与奥运柔道比较时频频被论述的主题,但是那老早就分清楚了。

进行比赛的剑道,是运动——早在剑道起始的江户时代,便已有此一说。

从宝历年间一刀流的中西忠藏起超越流派隔阂、传播开来的“竹剑击打练习”,马上遭遇来自内外“非实战性质”、“小孩子把戏”等批评。

在感叹这时期一刀流的话之中,有这么一句:

“一堆人自己不挨打,只管把对手打啊打的,每天流着大把汗水。”

这完全是运动。当剑术采用不会伤害对手的竹剑,以及不令自己受伤的防具,便已从设想以真剑分高下的武术,转化为享受互击乐趣、“名为剑道的运动”。尽管是暂时性的,但击剑公开的成立可说是证据。剑道从创立期起,便是个能取悦当事人和旁观者、了不起的“竞技”。

而我认为,现代的剑道只要如此即可。

人没有斩人的必要,因此也不需要斩人的技巧。

在表示有斩中或没斩中的旗子举起之前,我想问:请问有谁曾实际斩过人?

能够斩人的技巧。追求那技巧实在是万分可怕之事。

我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家父——桐谷慎介死前的事情。

慎介在我仍待在母亲肚子里的昭和十五年冬天接到召令,作为剑术的指导者加入陆军。据说在那之前的数年,他和典光与多名门生一同承接陆军的各式委托,研究实战性剑道与其练习方法。

最后所得结果如下:

击打并非像现在的剑道般,运用杠杆技巧笔直击打,而是靠臂力斩击——他们发现以往被揶揄为“砍柴剑术”的野蛮击打方式,在战场上正是最有效的方法。此外他们还得到以下结论:只要是刀刃,不论哪里都能砍,因此锯砍也被视为有效;步伐也不像在地板移动时贴地或踏步,而是用快走的较有效。

或许有人会认为“那是当然的吧”,但在当时他们十分认真地研究并企图实践。另一方面,他们不得不回头研究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古流剑术的技术体系。剑术的技巧多为预设在穿着甲胄的战争下使用,这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实际情况实在相去甚远。换句话说,不论剑道也好、剑术也罢,都无法直接用于战争里。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种飞机、坦克、枪枝的战争里,剑技被视为最后手段。人们必须再次好好面对、重新检讨剑技。而负责这工作的,便是如慎介这般的部分剑道家。

接着,慎介所在的埼玉训练设施遭受空袭而全毁——家父成了不归人。他为了指导战技化的剑道,受燃烧弹焚烧死去。而这场战争则因原子弹落幕,慎介等人负责的“剑道的战技化”对战局毫无影响便结束了。真是愚蠢至极的故事。

后来典光这么说:

“若用一句话形容慎介,他是个天才。仅仅一星期便学会仕挂和纳,二十岁时赢过我。真的是失去了一个可惜的男人……我啊,很想将这道场传给慎介哪。”

然而,不论我如何请求,典光都不想再谈论慎介。“他是个天才,二十岁时赢过我,想让他继承。”我所得到的家父慎介样貌便借由那三句话成形,显得相当模糊。

其他的,只有奇迹般幸存没烧毁的几张照片。

身为亲生儿子的我总不好这么说,但桐谷慎介这个人,看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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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非常讨厌姑姑——宇多岛佳美。

佳美是典光的女儿,她的夫婿经营制造业。具体而言是个做什么事的人,我并不清楚,但总是个显得很富有的男人。

是的,当时我认识的成年男性,只有典光和成人道场学生、学校老师,此外顶多是附近的商家老板,或是寺院的和尚。和那些人相较,宇多岛智弘这男人给我一种在闻到汗味前会先飘来铜臭味、披着肉眼见不着的“邪”的印象。

典光与母亲总是极为殷懃地款待对方。将艰苦的家计状况先摆一旁,尽可能端出美酒料理。

隆明和我只有一开始会打个招呼便马上离席。当家母也离开客厅后,便只管打理杂事。

说实话,不只是宇多岛夫妇,我连和他们谈笑时的典光都非常厌恶。他的声音莫名开朗,对智弘说着客套话,对佳美则不断聊着往事。尽管我没看着,但自然而然会听到谈话。这是间大不到哪去日式住家,尤其是醉汉的咆哮声更能清楚传至每一角落。

这感受我毫不隐瞒地向隆明传达。

“我讨厌……那些家伙。”

哥哥正将柴放入洗澡烧水的灶之中,他的侧脸没有呈现任何感情。

“……这样啊。”

“那哥哥你呢?”

灶里的柴倾倒,火的粉末飞散。

哥哥闪避似地些微侧过了脸。

“……我也不喜欢啊。可是……”

待火的粉末平息,他再度注视着灶之中。

“可是什么啦!”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

“你到底在可是什么啊……说起来,我也讨厌和他们一起喝酒的老师。难看死了……那样子连我都斩得了。”

他那细长的眼睛缓缓朝上盯着我。

“……玄明(Yosiaki),少说不经大脑的话,他们可是亲戚和家人啊。”

“啪!”木柴裂开了。

“那又是什么意思?我会斩该斩的,管他是师长还是家人!”

这个嘛,若问到年轻的我是不是个想法有的危险的人,我想或许是吧。

相对地,哥哥总保持冷静,个性稳重。当他劝诫我时也绝不会流于情绪化,总是那种细心教导的态度。

“……你知道这间道场是谁建的吗?”

“津田修身吧,我已经听到耳朵都要长茧了。”

“不对。”

哥哥再添一根木柴,接着起身。

“……我说的是这间新道场。拿出资金建盖现在这道场的,不是别人,就是宇多岛姑丈。虽然只要把这座山的一部分卖掉,便能勉强凑出盖房子的资金,但老师说那么做不好。他说因为这是代代守住的土地,因此哪怕只是一部分,也不能脱手……结果,是宇多岛姑丈出了这份力……不只是这样,从终战到开始办挠竞技教室为止的七年里,我们家没有任何收入。你以为这段期间里,我们是靠谁的钱吃饭?”

此时隆明是二十岁的大学生,我则是十六岁的高一生。这显示出我对社会和经济的看法,与实情有很大落差的事实吧。

“难道说……那也是宇多岛的?”

“没错。我们没有说宇多岛姑丈坏话的资格,还有……我也绝不允许有人说依赖那个人的老师的坏话。”

突然揭露了那种事,我也无法“是这样子啊”地心怀感恩之情——至少当时的我是如此。

“就算是那样……我还是很讨厌,尤其是那个女人……我实在无法认为她是桐谷家的人。化着浓妆,还张着大嘴笑,简直就像酒女。看了真不爽。”

然而,这并非我诚实的心情。

事实上,宇多岛佳美是个大美人,不论是服饰或化妆都非常时髦,只要和她错身,就会传来未曾闻过的舒服气味。

我不过是对于佳美和母亲活在同一个时代,且同为女性的这项事实感到排斥。

母亲平时穿着白衬衫,以及没有图案、色彩朴素的裙子。她几乎不化妆,似乎也没有香水。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清晨她比我们早起,先是准备饭菜,练习结束后还有道场的清洁与洗衣。中午代替年迈的典光照顾田地;当练习持续到晚上较晚时,甚至还会准备道场门生的晚饭。

对这样的母亲……

“大嫂也来东京玩玩吧。那个啊,SOGO也盖起来了,我想一定得带你在有乐町逛逛呢。”佳美厚颜无耻地说道。

我要斩了她——尽管没想到这地步,但我总时常想踢她一脚、让她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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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忘记,当隆明和我分别从大学和高中毕业那一年春节所发生的事。

宇多岛夫妇罕见地带着两名女儿拜访我们家。尽管我对这对表姐妹没有直接的恨意,但以往绝少见面,更没有曾一同游玩的记忆,因此就算被说要和睦相处,也实在不是什么能聊天的气氛。

尽管身处如此别扭的气氛之中,过年的宴席总算是从下午至晚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持续。傍晚时两名表姐妹还跑去隆明的房间。他们似乎听了些古典乐的唱片,还有聊电影的话题,但我完全没有加入那圈子。当时我在做什么呢?也许只是在自己房间的床铺打滚吧。

后来我记不得是为了去厕所还是为什么,我独自走到楼下。厕所在回转后直走、走廊尽头;若在中途向右转,便会通到客厅,而我正好在转角处听到了古怪的话语声。

“我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

那是佳美尖锐的声音。尽管也传来智弘安抚她的声音,但佳美仍说下去:

“隆明是长男吧!那么给隆明继承不就好了?为什么会跑出玄明的名字啊!”

我下意识地被传出声音的客厅吸住。和她争执的对象似乎是典光。

“……我说了,不是打定了就是玄明,我只是很难放弃他的才能。身为桐谷技巧的继承者,究竟哪一边比较适合……我想要再多花些时间好好分辨。”

佳美不以为然地笑出声。

“爸,您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岁数了?七十七啊!马上就八十了,对吧。您这样子是打算等玄明等到什么年纪?……我不说什么难听的,让隆明继承道场吧。更何况替这间道场出钱的……”

智弘再次说着“别讲了”想要介入,但佳美没听进去。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把这话讲出来。我应该有说的权力……不过,我想就算不说,您也应该清楚……爸,玄明可没有流着桐谷的血啊。只要想想这一点,什么考虑要给哪一边继承,应该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吧。”

我感觉到体内的血变透明,并在一瞬间冻结,脆弱地崩毁。

说我的身体里没有流着桐谷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典光回答:

“所谓继承道场的资格,正是指正确的技巧继承者。重要的是技巧,不是血统。事实上,我原本是要让慎介继承道场。但是,这件事你应该也不可能接受吧。”

“那是以身为秀美姐的招赘女婿为前提的事吧?”

秀美,那是谁?佳美的姐姐?招赘女婿?

“……说再多已死之人的事也无济于事。”

“没错,所以我才说啊,隆明流有桐谷的血液。玄明是绫子嫂嫂的孩子,简单讲就是外人吧!什么哪边才有正当的继承权,就算不一一考虑也会明白吧?”

“说话让人听不明白的是你!”

“不对,是爸啊!请您先用常识想一想,出钱的可是我们啊!换句话说,这间道场是桐谷和宇多岛的东西哦!我这认为不能交给外人的想法,有什么好不明白……”

脸上被掴一记耳光的干枯声音连在走廊也能听见,而对话到此中断。

打佳美的人是典光吗?或者是智弘?在这时刻,母亲究竟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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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美是佳美的姐姐。换个方式说,就是桐谷秀美——典光的女儿,桐谷家的长女。

桐谷慎介是秀美的招赘女婿?隆明是慎介和秀美的孩子。

然而,秀美死了。这么说来,我的母亲绫子是第二任妻子?

招赘女婿的慎介和续弦的绫子所生下的我,确实不可能流着桐谷的血液。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压根儿以为慎介是典光的嫡长子,也就是要继承桐谷家的儿子,且认为他和佳美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隆明知道这件事吗?

尽管我万分在意,却怎么也无法当面问他。

在那时候,隆明曾说过等大学毕业后便要当警察。或许他也已经完成书面申请等等,才会对我说:“道场由你继承就好了。”于是我也半肯定地那般认为。

然而,数天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上完学校的课,在傍晚这个比平常早上许多的时间返家。可是,状况和平时不太一样。

是的,道场没有人气。我走到玄关前一看,门板上贴着一张写有“今日暂停练习”的纸条。原来如此,这下连个小学生都不在也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典光身子不适?不对,要是那样,由隆明代替他盯着练习就好了,根本不必取消。隆明是即将毕业的四年级生,早已不再去大学,因此他应该有空闲看小学生练习。

我绕去主屋那边,后院的地面潮湿,而且十分泥泞地积了水。范围约是直径五、六公尺的圆形吧——这算什么?今天应该打一早起就是好天气啊。

“……我回来了。”

我从主屋的玄关进屋,但没有人迎出来的声音。

脱掉鞋子走上玄关,正当我往厨房瞧时,母亲从二楼走了下来。

“唉呀,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道场怎么了?还有院子的那个是?”

母亲一发出“啊啊”,便不知如何是好地垂下目光。

一瞬间我心想要问秀美究竟是谁,但没能实现。因为我同时听到二楼传来隆明的惨叫声,以及典光不断怒吼“隆明(Ryumei)”的声音。而且不知是不是有打斗,不停发出碰撞的吵闹声。

我抬头看着二楼,本想立刻冲上去,但被阻止了。母亲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不要看。”

我弄不清楚。

“怎么了……吵架?”

母亲仅是摇摇头。

“生病?总不会……”

我指着自己的头,问是不是哪根筋不对劲?但似乎也不是。

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典光不下楼,而我也不被允许上二楼。我和母亲两人毫无对话地吃着饭,直到我说要洗澡想去拿替换衣物时,才终于得到许可:“要安静喔。”

隆明的房间已是一片沉寂,这令我更加摸不着头绪了。

典光下楼时,已是夜晚十点时分。

“……噢噢,玄明(Genmei),你回来了啊。”

还用说,现在都几点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老师。”

典光不做回答。

我装作没发现母亲责备的眼神,继续问道:

“那样持续好几个小时……不会是小事啊。哥哥现在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典光在餐厅里坐惯了的老位子上坐下。

“……他睡了。”我坐到他对面。

“那是什么叫声?”

“是隆明的。”

“不是那样,我问的,是为什么哥哥发出那种惨叫声。”

母亲端来茶水,并问:“爸,要吃晚餐吗?”典光简短回答:“茶泡饭吧。”

“老师。”

典光从放在和室桌上的纸包装中拿出一根烟,叼在惨白干燥的嘴唇上。

“……等你脑袋冷静了,就直接去问隆明吧。”

他用火柴点火。散发出微弱的硫磺味。

<er h3">06</h3>

两天后,我在同一时间返家,只见隆明在道场和小孩子们练习挥剑。他只有脸颊和眼睛四周有些凹陷,比我想像的还有精神,教人放下心来。

我走进道场在一端看着,隆明发现我后暂停挥剑练习,并朝我走来。

“哥哥……你没事吗?”那应当相当疼,然而隆明却微笑着说:

“嗯,让你担心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停止!拿着头盔整队!”他对孩子们说道。尽管有些沙哑,但他仍能清楚发出声音。

“……到底怎么了?那可不是平常事。”

隆明“呵”地笑了一声。

“关于那件事,今晚……我慢慢告诉你吧。”

今天似乎由隆明替人练习。

我回到主屋,发现这一天反倒是典光身子欠佳、卧倒在床上。

<er h3">07</h3>

当道场学生回去,能和隆明两人独处时,已是夜相当深的时候。

“好了……坐下来吧。”

隆明跪坐在比道场高一阶的榻榻米上,或许是因为做了充足的练习,他脸上已大致恢复生气。

我坐在他的正前方。

“……怎么突然改变态度?”

隆明点点头,却不说话。

“哥哥的那些惨叫声究竟是怎么了?都到这年纪了,不可能会被老师杀掉吧。”

那种情形早已是陈年往事,现在典光没有制服我们的体力。

此时隆明点了一下头,环抱双臂。

“玄明……这间道场啊,决定由我继承了。”

我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十分困惑。然而一股类似混杂了疑问与愤怒、非常不可思议的感情,旋即从我的心底涌现。

若在从前,我能说出:“是吗,那你加油。”但事情已不同了。根据那晚佳美的话,所有关于继承这间道场的种种,对我而言都是无比肮脏的事物。那简直就像赤手尽情揉捏金钱、欲望与血肉般地不祥。

“是因为那个吗……因为我不是桐谷的人。”

隆明诧异地睁大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吗?”

“是啊。”

“什么时候?”

“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装傻。

“是吗……你已经知道了啊。”

他松开双臂,但又重新抱在胸前。

“……玄明,你去念大学,毕业后就给我去当警察。”

不论是命令的语气或对话的内容,都教我不快。

“还真是堂堂正正的命令呢。”

“少打哈哈!”

“……老师说了什么?”

“是说关于你将来的走向吗?”

“我是说哥哥继承道场的事。”

他眨了两、三下眼睛。

“……如果讲真的,老师应该是希望由你继承。但是,那样子……似乎不太好办。”

“所以我现在才问,哥哥之所以想要继承,是因为我不是桐谷家的人吗?”

“咕噜。”喉结发出声音、上下移动。

“……你如果要那么想也没关系。”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讲清楚就好了啊。”

连接主屋的门口似乎有人。大概是母亲吧,这样偷听实在太没礼貌了。

“……两边都说不上。”

我不禁叹了口气。

“哥哥,你变了啊……怎么了?你的脑袋烧坏了吗?”

出乎我意料地,隆明露出了笑容。

“……或许就是那样吧。”

这句话肯定的究竟是什么?是指发烧,还是坏掉的脑袋?

“……不管怎样,玄明,你离开家吧。不要在神奈川,去其他地方吧。去东京的大学也好,或者干脆到九州也好。你就算现在开始准备,也能拿到推荐吧?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问我或找老师帮忙……你就去外头修行一番吧。当有一天得继我之后接手这间道场时,你如果只晓得桐谷的剑道那可不好。去看看这个大社会吧,玄明。”

我认为继续讲下去也是白费,于是起身。但是,在最后,唯有这问题我想问他。

“……哥哥,你为什么突然想继承道场?”

紧接着不知是怎么了。

隆明瞪着面朝后院、一片漆黑的窗户。

“我现在也……一点都不想继承。但是我同等地,不对,是更强烈地不想让你继承。既然那样就由我……现在就由我来继承。”

我实在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但从隆明的表情,我能充分感受到那句话并非谎言。

<er h3">08</h3>

我这绝不是耍脾气,但在高中时期的恩师介绍下,我进入了大阪的大学。当然,我不是为了念书而入学,因此虽说是大学生活,但我依旧过着从早到晚不停练习的日子。

我也去社团指导练习无数次。关西圈的大学不说,那些用电话联络的只要没被我拒绝,不论是地方道场还是剑友会,我都积极前往。

我还遇见数名无论如何奋斗也敌不过的同辈剑士,同时亦认识许多帮我练习、给予诸多建议的高段者。我一方面为接触各种剑风而愈加磨练的自己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对给予自己这机会的隆明产生坦然的感激之情。

然而呢……

当我走在这世间,愈是增广见闻,在我内心有个东西便愈显得渺小。

那就是桐谷的技巧。自幼便被典光灌输、彻底浸入这身体的剑道,以仕挂和纳的形为基础,激烈地互相碰撞的练习——

这种剑道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古流剑术我是不清楚,但至少在练剑道的道场里,没有类似桐谷流仕挂和纳的攻防。有些流派团体亦有压制技和踢技,但只要看他们练习,便晓得那是似是而非。

说起来,剑道是透过跨越流派隔阂而发展起来。

古时的剑术是用木剑做形练习。基本上,形式是师父与弟子的一对一。当然,不会真的互击。这些技巧自然而然地会变得手下留情,也容易流于气势如何如何、境地这般那般的观念论。至于与其他流派的比赛,则因会造成技术外流与争斗的火种而遭到禁止。

忽然间推翻那种情势的,便是先前提及的一刀流的中西忠藏一门开创的“竹剑击打练习”。

因为采用竹剑和防具,因此哪怕尽情斩下去也不会受伤。由多名弟子成组面对一名师父的练习形式也变得可能。尽管和其他流派比赛也不会受伤,因此反而能坦然认输。结束后也能拿下头盔,针对彼此的理念讨论,约定择日一起练习。这种圈子随着时日扩大,最终令依循统一规则的比赛变成可能,甚至加入了学校教育。

没错,剑道拥有“公开性”和“共通性”,不论去哪里都能用相同礼仪、相同规则安全地战斗。当然,依据每间道场各自的特性和习性,但彼此的差异不会像剑术流派那般大,也没有必须遮掩的事物。

如此一来,那个仕挂和纳,究竟算什么呢?

我渐渐地对那时的练习感到可耻。不论带到哪都无法派上用场的无用长处,若不小心做出来,会被冷冷瞪着说是不懂礼仪或是单纯的闹事份子吧。

那个仕挂和纳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我完全没有机会问典光这件事。

大学三年级的夏天,典光因为肺癌去世了。

当我参加丧礼后返家时,和隆明久违见面。不知为何,他被太阳晒得黝黑,却又显得不太健康,双颊削瘦,还有些驼背。也许是因为这缘故,他看来比实际年龄更老。可是,唯有双眼分外闪耀,且绝少眨眼。

尽管我并非无法理解他为典光的死憔悴,但当时我心想,堂堂一个成年人未免也太消沉了吧。

虽然没特别的急事,但告别式一结束我便返回大阪。

我在大学时代得到的东西,除了剑道外,只有一样——

教师执照。

大学毕业后,我在茨城一所县立高中当教师,主要教授日本史。现在我非常担心的,就是当年向我学习的学生是否变成历史笨蛋。

如果有学生真变成那样,我想真诚地谢罪。

讲明白点,就是我毫无传授他人学问的能耐。我只是念着课本,在黑板上写下记下来的几处,并且照内容出题考试。那既不叫上课也不算任何东西,亦没有为解说费任何心思。纯粹是老师和学生一起进行的课本朗读会罢了。

哪怕办同学会时邀请我,我也实在没道理露面,但我的内心总在道歉:真的非常对不起。希望你们能把当时我上的那些课程当作没那回事,忘了吧。

相对地——这么说也对社团以外的学生非常对不起,但我对剑道社的指导十分尽力。毕竟这才是我的本行,若要说理所当然,也真的是理所当然。

在这里,我只在练习里采纳了一、两支仕挂和纳的形。具体而言,就是跌倒时打刺的拨开方式,以及起身方式。

但,我失败了。

“……老师,就算跌倒了,只要等着,自然会有人喊停,所以应该不必做自己起身的练习吧?”

诚如此言。桐谷流的指导果然无法融入以比赛为主要目的的高中剑道里——我确认了这件事。

<er h3">09</h3>

我在茨城的高中任教四年,之后在东京某个地方道场邀请下,在那担任了七年的指导员。其实曾有问我是否要去埼玉再度教导日本史的邀请,但我慎重拒绝了。而理由,就如前所述。

继东京的道场后,我又再度前往大阪,接着转移到京都。在京都约有两年时间兼任高中剑道社的教练,但基本上是维持着受雇为地方道场指导员的生活。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地方道场有这么多工作吗?但真的意外地多。其中主要的理由,有继承人中途放弃剑道或就业等等;其中某个地方是因为没生下男孩子而没有继承人。

母亲在我四十一岁那年冬天去世。不久前我曾听说她的心脏不好,但总因为某些事情而错过探病的机会,当我接到十分危急的消息而飞奔回去时,她已陷入昏迷状态。尽管无法对话,但我仍认为能见到最后一面真是大幸。她是因心肌梗塞而离世。

我对母亲有无尽的感谢却无法直接传达,实在令人极度悔恨。但最伤我内心的,是我的儿时玩伴蒲生辰二郎的话。他是隔壁町上一间武道具店的第三代,大我一岁。简而言之,就是老交情的练习伙伴。

“……玄明,出来一下。”

那是在道场举行结束吃素规戒的餐会上,辰二郎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叫去便门那。

“好……”

我们两人来到昏暗的后院。

这次丧礼,听说辰二郎帮了隆明不少忙,于是我先为此向他道谢。

然而,他转过身后一脸“那根本无所谓”,非常难以亲近。

“……你几年没回来了?”

声音也十分低沉,音色有如在低吠。当然,我是毫不知晓他在气什么。

“四年……隔了四年半吧。”

“你为什么不帮隆哥?”

彼此的气息泛白,但或许因为喝了酒下肚,并不觉得冷。

“我有我的工作。”

“少装伟大了!不过就是被雇用的道场主吧!”

他的每个措辞都教我生气。

“……给人雇用有什么不对。”

“我说的是,是你如果要给人雇去管道场,还不如回来帮忙隆哥啊!”

我真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可是……不记得曾有人那样命令我,这是自家人的问题。”

“哦?搬出自家人啦……那我问你,现在桐谷道场和这一带的土地陷入什么状况,你可清楚?”

一旦跑出土地和权力等等的话题,我的脑海里肯定会浮现出宇多岛佳美和智弘的面孔。今天他们也确实来了,刚才还打过招呼,看来有钱人是意外地长寿。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了,有可能变成别人的东西了吗?”

辰二郎不可置信地叹气,并抓着他那毛发日渐稀少的头。

“……相反啊,而是终于能卖了啊。”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是有什么那方面的修改法案吗?

“这是什么意思?”

悬浮在便门光亮中的辰二郎侧脸上,浮现出既不愤怒也不哀伤的表情。

“……什么自家人,你果真什么也不知道嘛!”

“所以我说了我不知道啊!”

“这座山里埋了些什么……你也都不知道?”

金银财宝?不会吧。

“你少吓人了!”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只会装样子啊!你这只知道剑道的废物!”

看来他的愤怒是认真的。

“辰二郎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想说的,只是那样一来,隆哥未免也太可怜了。所以我偏要对你说。”

不知是不是有人弄倒了啤酒瓶,道场里一下子吵闹了起来,但是辰二郎显得一点也不在乎。

“玄明啊……如果能趁早把这座山的土地一笔一笔卖出去,典光老师和已逝的伯母也不必那样吃苦了。但是,这座山有令人无法那么做的背景在。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吗?连想像也想不到吗?”

我只能摇摇头。

“……是骨头啊,也就是尸体。这个家的祖先啊,借由背地里拿真剑试砍尸体的工作,熬过那些困苦的时代啊!”

我的脑袋里马上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在明治初期,政府对剑道场的打压。直到后来警视厅拔刀队在“西南之役,由西乡隆盛为首的士族发起的日本内战。)”里的活跃并重新获得肯定为止,剑道确实有一段空白期。

“不过……若说到这件事,我的家系也是同罪。因为我们在做武道具店前是刀剑商啊。想当然,也曾经委托你们家做试斩吧……战争时期似乎也是。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地砍杀人体……据说就是在这里试砍陆军带来的尸体;而借此架构起来的实战剑道,就是你父亲在军中指导出来的。”

我都不晓得——

明明是压根儿不晓得的事,我却莫名地深深理解。我甚至觉得,仿佛直到这时候,这处后院和杂树林的黑暗第一次清晰地进入视野。

“我们当然不是要责怪那件事。毕竟是那种时代,而且也不是真的砍死人,这又不是在路上杀人试刀……不过,这个家的人们善后的方式,实在算不上好。他们在这山的各处胡乱挖洞后,就一股脑儿地埋进去……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子孙们会面临经济困窘、不得不变卖土地的时候吧。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是群幸福的人。”

我叹了口气后,嘴里也自然地跑出话来。

“辰二郎哥,你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

他抿着嘴,用鼻子哼了一下。

“……那是我送来订购的防具和竹剑时的事。道场里没有隆哥的影子,伯母也不在。不过,树林那边的天空飘着阵阵灰烟。我心想怎么回事,结果走去一看……是隆哥。隆哥正用圆形的大铁桶烧掉挖出来的骨头。我出声叫他,然后隆哥他……回过头后为难地笑了哪,还说着‘终于被逮到了’呢。”

辰二郎从丧服的内口袋拿出烟盒,咬起一根烟。还有用完即丢的绿色打火机。

缓缓地,惨白的烟浮在黑暗中。

“……我没有被吓到,因为我曾听过死去的老爸讲过类似的事。当时我也说了:‘为什么不把玄明叫来,要他帮忙?’隆哥没有回答。于是我又说:‘那么我来做吧,我也一起来。’但是,他说不可以。他说:‘这是桐谷家的耻辱,哪怕是阿辰,我也不能要你帮忙。’啊……所以我被回绝了。”

桐谷家的耻辱啊——

“玄明,隆哥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了啊!要撑不住了啊!从你离开这个家后已经过几年了……欸?过了几年啊?”

我心算一下,回答二十三年。

“……虽然我没听说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大概是那时候吧?就是典光老师去世那阵子开始的吧。隆哥一直边经营道场,边独自四处挖掘、捡骨,然后偷偷地烧掉……一个人在这二十多年做这件事。”

所以他才会晒得那么黑啊——

“……这其实要算是最近的事了。还不到一年前,大概半年前吧。我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请他在平常日晚上也替我做练习。结束后,我们两人在道场喝着茶碗酒,然后隆哥对我说了句:‘终于结束了。前前后后已经有两年左右没再挖出骨头,我想已经没问题了。先把正后方沿路一带卖掉应该也没问题了吧。这下子,总算能让母亲过得轻松些。’……结果伯母马上就住院了。谁能接受啊!这算什么啊!”

辰二郎在脚边践踏着烟蒂。

“要是有你帮忙,只要用一半——十年就能做完了!”

刺骨般寒冷的风吹起,烟蒂在地面滚了起来。我则一脚踏住令其停下。

<er h3">10</h3>

之后,我马上被找去福冈的地方道场。在大阪时期关照我的人的恩师因病倒下,于是紧急要我帮忙看住道场。由于辰二郎那番话,所以我希望尽可能搬到能来往桐谷老家的范围内,却反而愈离愈远。

而且我也感到迷惘。

桐谷家的重重罪孽、企图独自赎罪的隆明、再次置身事外的我、仍旧封印着的仕挂或纳的形。这样下去,我得若无其事地受地方道场雇用、过着流浪的人生吗?

难道没有其他我能有所作为的事吗?

隆明为了清算桐谷家的过去,耗费了大半的人生。他留在一个地方,总是拼命守护着这个家,或是某种更重要、看不见的东西。并不难想像那段我这种浪子究竟无法达成、充满苦行的日子。

我这样子就好吗?这样子迎接老死,真的好吗——

事情发生在想着这些事的某一天。

有个在同个市内某所高中任教的男人,陪同一名少年来拜访道场。

我告知道场主人不巧不在后,那位教师面露难色地在玄关伫立了好一会儿,少年则表现出反抗的样子面向别处。

“……我本想若能和中林老师讲到话,或许能开启一条道路而来……这样子啊,我不晓得他现在抱病在身。”

教师马上想要打道回府,但是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少年的左手上有大片的竹剑茧。

这男孩学过剑道——

如此一想的瞬间,我甚至没有产生自主意识,便阻止教师离去。

“如果您有时间……如何?要不要和我在这稍微练习一下?”

紧接着,少年用满是杀气的眼神狠瞪着玄关木地板上跪坐的我。那眼神看来并非寻常,他曾经过相当的磨练。在我眼中,他的表现含有那种自负。

但是,我也感受到他身上有某种不同于那些潜藏犯罪可能性的青少年本性。由于自己具备教师经验,因此对这些事我能做出一定程度的辨别,那名少年的眼神实在太过正直。自己并没有过错——在我看来,他仿佛想如此说而难以压抑。

“……请进来。”

我没听取对方的回应便起身走向竹剑架。不过,我拿起的是有剑锷的木剑,因为我认为这样事情会进展得比较快。

回头一看,教师已走上木地板,但少年仍穿着鞋子站在玄关地面。

我再度站在他面前。

“……那么,从哪边都好,来攻击我吧。”

我说道,并且把木剑的柄递给他。

少年忽然有如展露烈火般愤怒地握住木剑。

“呜咧呀啊啊啊——!”

接着忽然朝我袭击。教师喊着那少年的名字,他或许想责备少年穿着鞋子走进道场吧;但讲白了,现在已不是说那些的状况。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在木地板上赤脚”才是剑道。

“面咿呀啊啊啊——!”

少年的剑路并不坏。挥剑迅速,脚步也踏得很好,而且体重已放上剑尖。只不过,光凭那样是斩不了我的。

“……哈!”

我从剑锷相推冷不防地将少年撞飞。若是仕挂的第二十二支,接下来还有踢击和追击的击面,但我毕竟不会做到那地步。拉开距离后,我重新构持在中段。

少年不重新站好……

“耶咿啊!”

而是维持低姿势,用击腹的要领扫向我的膝盖。

真有意思——

我用纳的第三十七支——亦即退后的同时打下对手的剑——紧接着上前击面,当然,我没有打下去。我仅表现出“打到了”,用剑刃抚过他的头顶。

少年依旧持续猛攻。

腹连击刺喉。我用纳的第六支,以正面的剑脊应对、错开。

踢击。对这招我则采取纳的第十一支,用膝盖承受的同时使用碰体。

剑锷相推后以手肘攻击人。那么我就用仕挂的第十八支——立关节技。我用剑锷固定对方的右手腕,接着压下去,令他的右手肘折往反方向。

“嗯……咕啊!”

如果用这技巧继续压下去有可能会令韧带断裂,不过我在途中便松手了。少年面露痛苦并拉开距离。

不过,他似乎还没有服输。

“叽耶耶耶——!”

左右击面的乱击,当我心想这不过是切返时——

“咻!”

瞄准空隙的前踢。这一踢使得不错,但这击我使用了纳的第三支,也就是以左手肘挑起后击面。

尽管如此他仍不退缩,毫无喘息余地便使出刺喉——不对,是佯装要用刺喉,竟然把木剑扔了出来。然后在我闪避的瞬间,冲上来要抓住我的木剑。

那么,我就用仕挂的第四十五支——变形的扫腰。

“哈!”

“……咕啊!”

我边削弱少年的攻势边上前。为了不让他受伤,我用大腿支撑着让他仰躺倒地。

双方已都放开木剑,若不趁现在做个结束会拖延许久;于是我从袈裟固的形用双腿夹住少年的左手,对他的手施力。

“……你的攻击很不错。不过,今天你先放弃吧。所谓输,既不是死也不羞耻。”

尽管如此,少年仍不肯认输。

没办法了。仕挂第五十六支。我用右手抵住少年的颈动脉令他安静地入睡。

<er h3">11</h3>

给予一些刺激后,少年便马上恢复意识。当时他仿佛附着在身上的东西剥落般,一脸呆愣。

教师不断“对不起、对不起”地低头,同时也要少年低下头,接着便连忙回去了。我心想若真有歉意,就至少拿抹布擦地板吧,但我没说出口。那件事我交给在之后进来的小学生们做了。

比起那些,我更因为讶异而失去自我。

因为我忽然间领悟了仕挂和纳的真正含意。

所谓仕挂,就是朝人使用的暴力。

而纳,就是收拾那份暴力。

当得到这个概念时,我的脑中马上浮现出警察的逮捕术。日后我拜托认识的人弄清这件事,结果如我所料。两者在技术体系上完全不同,但就封住暴力此一目的,以及双方可能在不对等条件下战斗的场合来说,有着重大的共通点。

举例而言,在逮捕术的比赛里,有种对战方式是一边短刀,另一边则用警棍。这显然是预设暴徒面对警官的状况,但也可说和仕挂与纳技巧的不公平划分的想法相同。

我这才总算察觉自己的愚昧。

大学毕业时,我若照着隆明的劝当警官,应该就可以免去这段远路吧。我想我能更早察觉桐谷技巧的意义,并且让脑袋切换成活用该技巧的方向。

道场主人身体康复后,我打破了自己的设限,找寻关东圈的教职缺。所幸,都内的高中愿意雇我作代课教师。尽管薪资微薄,但我也没资格要求丰厚待遇。于是我马上从福冈转到东京住。虽说是搬家,但我几乎没有行李,因此十分简便。

当时自母亲的丧礼后已过了一年半。

在五月中的周末,我无预警地造访桐谷道场。

隆明正在为后院的田浇水。

“哥。”我一唤,隆明便回过身,明显露出讶异的表情。

“……玄明,你怎么了?”

脸颊自然而然放松了。

“我这次会在东京的高中任教。”

“噢……东京啊,那还真是非常近呢。”

“以后我会不时来这走走喔。”

“啊……这样啊。”

他没有我想像中的高兴,不过,或许桐谷家的男人就是这种样子吧。

隆明结束田地的工作,为我倒了杯茶,于是我们两人并坐在道场屋檐的走廊上喝茶。

“……那个已经盖好啦?”

杂树林另一头,可以看见有五、六层楼高的建筑物顶端。贴着茶色系瓷砖,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外观。不论后方沿路的土地被卖掉,或是那儿会盖公寓大楼等等,我都从电话里得知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盖起来。

“是啊……不知被谁看低着过活,实在是……说不上有多舒服啊。”

“少嫌了啦,我们还没有丢弃……从这看出去的风景啊。”

今天非常晴朗。若到了傍晚,如今应该仍能望见在田地另一端下沉的夕阳。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隆明突然用“其实”开口。

“……那边,前院墙壁对面……北边的土地啊,有个业者说想要那一块。我还在想该怎么做才好,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回答:“那不是很好嘛。”

“……这座山的土地有一半是你的,所以别说得那么轻松,多想一些吧。”

“没关系啦,这座山是哥的东西。”

“那可不行,是我们两人的东西。”

尽管我很高兴,但我不能点头。清净这座山的是隆明,我什么也没做。

但是,我也不好将那句话说出口。我和辰二郎约定过,除非隆明自己提起,否则不去碰那件事。

“虽然很抱歉,但我不懂土地什么的这种困难的事情。只要照哥想的去做就好了。”

“……是吗?那么……我去更进一步谈看看吧……其实,如果减少绿意,夏天会变得更热,很讨厌啊。”

的确,或许是有那种影响吧——

我忽然觉得非常可笑。至今为止,我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和哥哥如此对话。

就在他突然说要继承道场那天的前两天,为什么庭院会那么潮湿?二楼那发狂似的惨叫声为何?什么时候知道桐谷家以前靠试砍过活?埋进山里做善后的事是听谁说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想要独自承受这一切呢——

我想那些话题才适合我们兄弟俩,但在这片安稳的景色前,总觉得那似乎只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现在,我只管坦然凝视伟大家兄的作为。

尽可能地靠近——

“哥……话说回来,道场那边怎么样了?我想每天应该很辛苦吧?不如也让我帮一下吧?如果是一星期三天左右我还可以……”

我听到“嘘——”的声音,朝隔壁一看,隆明已闭上眼睛在钓鱼了。

那是张令人怀念的睡脸。

<er h3">12</h3>

之后过了十三年,隆明走了。桐谷的血缘似乎癌症机率很高,隆明就是食道癌。享年六十,每个人都说明明还那么年轻。

练习自丧礼的隔天再度开始。我被辰二郎骂了一堆,说什么教法太暴力、弄错时代,或是停掉小学生组等等,但既然我继承了,就不会改变作风。

在这桐谷道场,要照桐谷的剑道指导,将桐谷的技巧传递给新的一代。这件事我绝不迷惘。

桐谷身为“斩人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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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四章 结果变得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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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为止,我都进行相当平常的练习。

我被选为校际赛的候补选手,但还没决定要指派到个人组还是团体组。我希望尽可能两边都参加,于是和伶那一起参加两边的审查循环赛。此外,我曾以练习对手的身分参加全九高体队伍的合宿,那段日子确实是比二年级时更加吃力。

尽管如此,我绝不认为那很辛苦。

矶山同学今年也一定会从神奈川县的个人预赛脱颖而出,而在团体赛中也肯定会拉着东松女子前进全国大赛,而且她还同时忙于关东大赛的个人赛和团体赛。

我可不能输给她。首先要通过这间学校的审查循环赛,然后突破中部分区比赛、县比赛,参加校际赛本战!我要在全国的舞台和矶山同学对战——这份意念是我最大的动力。

说不累人是骗人的。我曾在课堂上睡着,身体也老是这边痛、那边痛。有时摔倒扭到脚踝,或是手肘撞到地板,之后同一个部位又被打偏的击腹打中。我还曾被后方跌倒的人往背部“磅”地从上到下狠狠砍了一剑,真的是超级痛的。都高三的人了,所以我也不喜欢那样,可是因为实在太痛了,所以我当场——嗯,我哭了一下。

那段日子非常忙碌,练习内容也很吃力,但过得相当充实。包含伶那在内,我和周遭的大家能共享一定程度的伙伴意识;在和吉野老师的相处上,我也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简单来说,那个老师的话只要听一半就好。要是全都当真,我的脑袋可会变得不正常,所以随意听过后再说句:“讨厌,有酒臭味啦——!”逃走就行了。

就在某一天,四月中的星期日。事情发生在吃过午餐,心想“再努力一下吧”而开始下午练习不久时……

当时我的对手是名二年级生、叫小宫的女孩子。外表看起来很娇弱,然而一旦对打起来却十分有力,在我们所属的三组里是最被看好的二年级生。不过,这不是比赛,只是一般的击打练习,所以彼此都不会做出超出预料的举动。

然而——

“唔呀!面啊啊——!”

我被小宫学妹用击面攻击,于是以碰体承受,接着小宫学妹再击出退击面的时候——

“啊!”我不知为何一个踉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向右倾倒,接着我仿佛被什么吸住般倒下——

由于一瞬间我用右手撑在地上,因此勉强没有跌倒。尽管我又将左手抵住地面、四肢着地俯趴着,依旧无法站起身。

“好……痛……”

我的右膝盖莫名地疼痛。不过,我刚才撞到了吗?

“学姐,您还好吗?”

“嗯……膝盖好像……”

小宫学妹立刻替我去叫吉野老师。

“……你说早苗怎么了?”

伶那和其他三年级生也因为担心而靠过来。

“发生什么事?到底怎样了?”

吉野老师走过来,并在我面前蹲下。

“那个,我的右膝盖很痛……”

“你先坐起来,用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这时,我一直靠双手和左膝盖的三个点支撑身体。我稍微抬起右脚,向后方伸去。

就算叫我坐起来,但我到底该转往哪个方向才对?应该向右边转身比较不痛吧——

我战战兢兢地弯曲右手臂,结果右膝盖碰到地面,光是如此便令我痛到几乎要跳起来了。不对,虽然不会让人跳起来,但总之真的很痛,痛到几乎会冒汗。

“好……好痛痛痛……”

不过我仍努力把身体转成面朝上,右脚有些弯曲地撑住。吉野老师轻轻地将手放在右脚膝盖上。

“能伸直吗?”

“不行……”

我尝试稍微使力,但因为光着脚丫,因此脚底顶住地板、无法伸直。我脱掉手套,想要用双手撑起右脚,然而光是碰到——

“……咿咿!”

便痛得没办法。

“早苗,先把头盔脱下来吧?”

“谢谢……麻烦了。”

伶那替我解开头盔绳,一把翻开头盔布垫,并小心地替我拿下头盔。视野打开后,忽然间我能看见周遭的环境了,学妹们用担忧的眼神注视我。没问题的——尽管我想这么说,但自己最清楚这完全不是那种感觉。

“黑岩,我们先把她移动到休息室吧。”

“是。”于是在吉野老师和伶那从身体两侧的扶持下,我站起身来。

如果用单脚跳跃,会牵动伤处而更痛,因此也不行。但是我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抬起脚步,因此只好一拖、一拖地,有如受他们两人拖行般,被带到教师休息室。

“……中山!让他们继续练习!”

老师朝道场说道,于是全九参赛成员中一名叫中山的三年级生,随即喊出:“所有人回去练习!”

他们让我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空气里有股浓浓的烟味,还有微妙的霉味,但现在无法要求太多。

伶那也脱掉手套和头盔,掀起我的袴裙。膝盖看来有些红肿,不过,感觉还能算得上“平常就是这样子”。

吉野老师粗鲁地搬开桌子,接着在我正前方蹲下,并用双手轻轻包住露出的右膝盖。他以这方式稍微施加力量并按住。

“痛!唔!”

“哪边痛?”

“咦?”

“外侧还是内侧?”

“啊啊,这边……内侧。”

他换用右手握住脚踝,以左手从腿的下方支撑,把整只脚抬高。啊,那边有点痒——不过,嗯,我会忍耐的。

在这状态下,他让我的脚踝向内侧转动。

“痛吗?”

“……不,不痛。”

“那么……”

老师以相同的方式将脚踝转向外侧。

“咿!”

“很痛吗?”

我拼命点头。

于是吉野老师把我的脚放回地上。

“或许……是韧带吧。内侧副韧带。”

“那……是什么?”

“就这里。”老师指向我的膝盖内侧。

“就是这里的韧带。如果像这样遭到类似令膝盖向内侧弯曲的冲击,就会造成疼痛……慢慢等吧,现在先冰敷、绑上弹性带。”

老师从书架下方拿出医药箱,用贴布和弹性带帮我固定伤部。这动作也很难熬。

“甲本……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学过日本舞蹈吧?”

“对……上了国中后也……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件事我之前曾说过。

啊,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步伐会自然而然地表现出那份影响。尤其是你不会笔直地后退,而是像在画弧;或是当你不想和对手撞上时,会边前进边用碰体错身……以打法来说是很有趣,而且事实上,你也因而捞到胜利吧。结果那种动作在不知不觉中对你的膝盖造成负担……说不定有可能是这样吧。”

这个嘛,或许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才——

“老师……这要怎么做才能治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医生,没办法确切地告诉你……不过,看你痛的样子,应该不轻吧。”

老师合上医药箱的盖子,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月历。

“我会介绍个好医生给你……不过,天晓得能不能赶上中部预赛……”

骗人的吧!我真的伤得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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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变得比想像中严重。

隔天放学后,我前往吉野老师介绍的西新整骨院,一如所料地被这么告知:

“……这是内侧副韧带受伤。由于没有很严重的断裂,所以大概是一度和二度之间吧。”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韧带受伤的症状似乎有一度到三度的程度分别,三度是最严重的完全断裂。

“医生。我现在在练剑道,因为已经三年级了,所以直到夏天为止,大约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比赛,这样子可以吗?”

只见医生“唔——嗯”地嘟起嘴巴侧过头。

“剑道啊……练剑道的人不太会受这种伤吧。伤在阿基里斯腱的倒不少……这样子啊,剑道啊……”

对不起,我的剑道似乎有点怪。

“当然……我无法鼓励你练,也没办法说‘要练也没关系’。不过,如果一直穿着副韧带用的护具,一结束就马上冰敷和给予压力,并且确实休养,睡觉时稍微抬高膝盖……最后,就是尽量不要让膝盖向内侧倾倒。大概只能靠这些方法掩饰,想办法撑下去吧。”

于是,那天我被迫买下专用护具。

价格居然高达一万八千元。吉野老师跟我说最好带个两、三万去,所以是还好。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护具有黑色和米色的,要哪一种?”

“请问哪一种比较便宜?”

“价格一样。”

什——么嘛。

“那就……米色的。”

虽然容易弄脏,但若是裙子下方露出黑色护具,实在教人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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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报告诊断的结果,之后我再度回到学校。从西新到太宰府非常远,光是回程就花费了约一个小时。

说着“我回来了”而进入道场应该满怪的吧?——我一面想一面从门口看进去,结果一旁居然站着吉野老师。

“……噢噢,怎样啦?”他边说边将我的裙子——

“呀……喂,做什么啊!”

“白痴,少误会了。”

稍微掀起并看着膝盖。

“……啊,和之前摔角社的藤田穿过的一样,连颜色都一样。”

我才不认识啦!摔角社的藤田是谁啊?话说回来,我刚才吓了很大一跳,结果莫名加重了力量,膝盖很痛耶!要是完全断裂,是要怎么赔我啊?

“不过……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还是怎样……”

吉野老师突然挺直身子,打开夹在腋下的资料夹。

“审查循环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今天就决定好参加校际赛预赛的选手了……我就告诉你吧。”

我吞了口口水。

“啊,是……您请说。”

什么“唔——嗯”嘛,老师,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卖关子了。

“甲本是……次锋。”

哦!这么说来我从选拔留任了——然后呢?

“请问……个人赛呢?”

“那个啊。”

老师用左手抓抓他的蓬松乱发。

“嗯嗯……其实我也很想看你和东松矶山的比赛,所以在个人赛也强力把你推出去……但是看那膝盖,应该没办法打到最后吧。”

个人赛果然不行吗?

我的额头有如贫血般变得冰冷。

“另外,黑岩是唯一同时参加个人和团体两边的选手。在女子部分,是自三年前的大藏以来的壮举。”

是吗,伶那能两边都参加啊。不过,也确实是如此。伶那是福冈南的明星选手,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和她一样的事。

更何况,我的膝盖现在是这种德行。

团体队的次锋啊。以我这种程度,光是能连续被任命担任福冈南的次锋,就该视为奇迹而感到高兴,但是,次锋应该不会和矶山同学对上吧,因为她在选拔赛就是主将了。

抱歉啊,矶山同学——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已经无法和你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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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赛就算了,个人赛可能无法打到最后。吉野老师所说的,确实就是如此。

在个人赛里,如果不赢下所有比赛,就连一步也无法前进。不过若是团体,也并非没有用平手让机会延续给后者的战略。

校际赛预赛的福冈南阵容编排就是如此。

前锋黑岩伶那,不须介绍便广为人知的福冈南之星。上段的美人,无敌的得分手。

次锋我,没有特别卖点。真要说就是个伤兵。

中锋堀由美子。在我来看,她给人的印象和以前在东松的野泽学姐相近,沉着的剑路酝酿出熏银的魅力。

副将金城麻子。她和堀同学恰巧相反,是个只管不断活动以扰乱对手的类型,大概就像以前的矶山同学。

主将笹冈奈央。实力上可说直逼伶那,但是由于笹冈同学不会冒险,因此稳定感或许更高伶那一筹吧。她和堀同学一样,以沉着的剑风为特色,但爆发力比堀同学更大。所以才会是所谓的主将吧。

总之,除了我以外,都是顶尖好手的实力选手团体。

拜她们所赐,福冈南从五月中的中部分区预赛,以及六月初的县预赛中顺利地脱颖而出,今年也把握了全国大赛的参赛权。

当然,我也很努力。只要其他人打赢就好了、我只要打到不会输的程度就好了——这种心情我可是连一丝都没有。事实上,我赢了大多数的比赛,对战时也一点都不在意膝盖的状况。

然而相对地,比赛结束后就遭到报应了。

“早苗……膝盖怎么样?痛吗?”

一回到准备室,伶那总会为我担心。

“不会……只是在最后一场比赛里当我往前踏上时,‘喀!’地一下……不过没事,我会先冰敷,再用弹性带固定好。”

“我帮你弄吧,在那坐好。”

伶那有时会显得不通人情,但基本上对待我时都很温柔。其实她还有个人赛,比其他选手都来得忙,也应该没有空闲替我操心,但她总会关心我、替我掩护。若状况比较严重,走路时她还会用肩膀撑住我。

谢谢你。虽然这和我跟矶山同学属于不同的意义,但是像伶那这种朋友,或许才叫作好朋友吧?最近我渐渐地如此认为。

不过,我的膝盖状况不佳,并非我个人或队伍的问题,同时也是福冈南这间运动名校整体的问题。

不知道是怎么做出决定的,今年校际赛队伍的督导由吉野老师担任。指导男女双方整体剑道社的城之内老师基本上毫无接触,连练习都几乎不来看。以前曾听学姐说过类似城之内老师排斥和吉野老师在一起的事。他之所以不来看练习,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话虽如此,但基于立场,他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吧。校际赛的县预赛结束后,并非由城之内老师本人,而是由福田贵子老师来看三组的状况。贵子老师本身也是负责二组的指导老师,因此这可是相当罕见的事。

而且很不凑巧地——

“哈——!面!”

正当我想击出退击面的瞬间,不小心按照平常的习惯,朝右后方踏了一步——

“啊啊!”

“叽!”我的右膝盖内侧发出奇怪的声响,于是我当场趴在原地。

“啊!早苗!”

在我附近练习的伶那、吉野老师、其他队伍成员,以及三组的伙伴们立即飞奔过来。

“怎么了?甲本,你伤到了吗?”

这个,实在是痛到无法回话——

“黑岩,来搬她!”

“是!”

我的身体两侧又被伶那和吉野老师撑起,接着被带往教师休息室。不过,今天连在道场一角观看的贵子老师也跟来了。进入房间后,关上门的是贵子老师。

伶那替我做紧急处置。尽管感到很对不起,但她的手法已是异常熟练。将那侧副韧带用的护具三两下拆下后,老师用总备在冷冻库的冷贴布为我冰敷。由于还有专用的魔鬼毡式带子,因此以毛巾捆好后,便用那条带子迅速地固定住。

贵子老师一直注视着这状况。

“吉野老师……真的可以让甲本同学参加全国大赛吗?”

这绝对不是什么坏心眼的问法。她的口吻是真的在担心我,还有社团以及学校整体。

吉野老师边低头看我的脚,边叹了口气。

“……贵子老师你不总是这么说吗?说想让三年级生能尝到高中生活的最高潮……那份心,我也是一样。我并没有打算要换下甲本。”

“那和这是……”

为什么?贵子老师,好像快哭出来似地——

“要是勉强这种状态的学生,未来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老师你打算如何负起责任?”

吉野老师盯着墙壁上的月历。

“……如果要我辞去这学校,那么我随时都能辞。你就这么对城之内老师说吧。”

“这不是那种问题。”

贵子老师说道,吉野老师则用瞪人的眼神看她。

“……不,如果这时候把她从队伍换下来,才会在她的人生里留下巨大的伤痕。就算其他人允许,我也绝对不准……今天这件事,就请你装作没看到吧。请你告诉上面那些家伙甲本没问题。”

贵子老师深深吐了一口气后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这样……”

吉野老师再度看向月历。

“我只是……想看这学生和矶山香织在全国舞台战斗的模样。唯有剥夺那机会的事我绝对不会做……甲本,你不就是只把那视为目标,过去这一年在这学校一路战斗过来的吗?不就是为了和矶山再打一场,所以你才选了福冈南吗?”

“呃……”

遭人看穿的惊讶,以及突然转向自己的话锋,都令我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才好。

“看了去年的练习赛后,我就十分肯定了。你和矶山的剑风是表里一体,就像是同一把刀的正面与反面。这样的两个人在约好的地方再次面对面……我只是想看那一幕啊。”

这,等一下。

“可是,老师……我在队伍里是次锋,而且无法参加个人赛,所以我已经没有机会和矶山同学对战了……”

吉野老师静静地摇头。

“接下来就由我创造那机会。为此,我已经准备好秘密对策……反正,你就安静看着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所谓秘密对策——

我心想究竟要做些什么,只见吉野老师从自己乱成一片的桌上拿来手机。他想要打去哪里?

传出好几声铃声后……

“……啊啊,好久不见了。我是福冈南的吉野……前阵子真是承蒙您照顾了……”

这种开场白持续了好一下子。

“虽然冒昧,但我想请教一件事……小柴老师。”

咦?和他讲电话的是小柴老师?

“请问您那边在全国大赛的团体队员安排上有变更吗……不,我这边还是维持现状,主将由笹冈担任,不过,如果您那边依旧是安排矶山选手,那么我这边想更换成甲本,也就是甲本早苗。”

空了一段诡异的时间,小柴老师似乎也答不出话来,还是说他在问些什么事呢?

“不,甲本在校内选拔赛里被排在个人赛的名额之外,所以若要和矶山选手对战,就只剩那个方法了。这不是战略或任何计策,我真的只是想要让甲本和矶山选手对战……所以,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矶山选手排在哪个位置,我这边就会配合。不管中锋还是前锋,只要是矶山选手安插的位子,我都会排上甲本……所以,拜托您了。小柴老师……请问您会怎么安排矶山选手?请您告诉我吧。就是如此……拜托您。”

吉野老师握着手机,低下头去。

“……这旭样子吗?我知道了,真的十分感谢……是,我绝对不会传出去的……是……是,这我当然十分清楚。是……真是太感谢您了。是……那么失礼了。”

“哔!”按下一个钮之后,他合上手机。

“……就是这样,甲本,全国大赛的主将就由你担任。要是安排了其他选手,那就变成是我在说谎,而我也无颜面对小柴老师。”

等一下,太多意外的事加在一起,我已经什么是什么都——

“……老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样……”

吉野老师一副难为情地露出苦笑。

“你在那次练习赛结束后,在东松的道场和矶山抱成一团哭的样子……是表示再也不回去东松,相对地,要在全国的舞台再次对战——不就是那种发誓的泪水嘛?”

的确,那时候我们抱在一起哭泣,我也从背后感受到大概被福冈南的所有人看到了吧。

“……是的。”

“既然那样,那么这样做就好啦。”

吉野老师说道,接着望向变得有些昏暗的窗户。

“那种……无法和互相发誓要再次交手的人对战……我可不想让你们也尝到那种痛……那种事啊,光由我们尝就够受的了……而且,黑岩。”

吉野老师往伶那看去。

“让甲本对上矶山,这原本就是你想出来的作战,所以你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伶那依旧蹲在地上,向吉野老师点点头。

“是……我没有异议。”

接着他面对贵子老师。

“……那,就是这样。关于这件事情,我也拜托贵子老师不要说出去。”

贵子老师没有说什么,仅是轻轻地点点头。

吉野老师又将视线转到月历上,而我也不经意地看过去。我们高中最后的夏天,已经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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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五章 反抗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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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我在个人的战斗上已完全没有迷惘。

这或许是自和那个清水相关的麻烦事,以及用木剑与那些不良份子上演街头格斗以来,不断持续、特殊的精神状态。说得夸张一点,我认为就是类似“境地”的东西在影响着我。

用一击便夺走对手的战斗能力。既不杀害也不伤害对手,且自己也毫发无伤地结束战斗。学会那种战斗方式即是武道,也是对我们而言的剑道。所以一切都在于练习。无论是县预赛或全国比赛,无论是第一回合或决赛都不是实战。顶多是练习罢了。不管是对手或自己,都为了学习仅靠一击便令暴力无效的一支,而站在起始线前挥舞竹剑。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是同志,绝不是敌人。

只要以那种意识面对对手,打法便会自然改变。

无谓的击打会伤害对手,自己也可能受伤,所以要在不那样击打下攻击。借由我方的攻击之“气”充分击溃对手,把握确切的时机,并且击出发挥浑身力气的一击。

以拳击为首,在众多格斗竞技中如理所当然般存在的“伤害累积”的概念并不存于剑道之中,或许就是这原因吧。因为以锐利的一击为仅有的目的,因此较其低劣的便不算数。无视偏离的打刺,尝试做出下一击。回到站在彼此皆没有受伤的假设上,再度为了学习而交错竹剑。

只要我如此留心地战斗,旗子便不可思议地经常举起。

“面……胜负已分。”

关东大赛的团体县预赛。我没有输掉任何一场,就结束了所有比赛。结果很可惜地,是较去年的第五名又掉一个名次的第六名。尽管无法受人称赞,但总是勉强获得关东大赛本战的参赛权,因此现在这样就好。

说起来,我们能透过春季选拔赛参加全国大赛,简直就像是偶然。

葵商业因为集体感染流行性感冒,在县预赛弃权;荣林学园因为男学生引起的事端而放弃参赛;横滨产大附属高中因原因不明的状况不佳而在第一回合败北;可说是完全没有竞争对手。或者该说,县内第六名反倒是个真实反映出现在东松女子实力的数字。

而在关东团体预赛两星期后,五月二十三与二十四日举办校际赛的个人县预赛。去年接连击败上一代的强劲选手,最后在同门对决中赢过河合、获得冠军的我,绝对不能在此挫败。

当然,结果是我夺冠。我在决赛碰上荣林学园的安原拖到了延长赛,但终究由我从中距离击出的击面达成二连霸。

用这感觉在个人赛中体会到真切的感受后,令我无论如何都十分在意团体赛队伍的状况。

次锋的田村和中锋的野村,这对三年级组合还算不错。尤其是久野活用上段的特色,已能大致达到若有机可乘就击出一支,没有则维持胶著作平手等等的比赛结果。而副将深谷也不知是习惯了大型比赛或融入了队伍,这阵子大多有不错的对战表现。

问题在于前锋田原。今年得在我和田原之间,制造出类似去年前锋的我和主将河合的关系——田原先获胜提升士气,中盘稳扎稳打地比赛,最后则由我确保胜利。因为期待有这种流向,所以才提拔她做前锋,然而却怎么也无法发挥那种效果。

原因十分明显,就是那个平正眼。

现在她在平常的练习中,仍会对我以外的对象尝试。但是,只要到了我面前,就会构持在普通的中段。

此刻也是……

“咿啊!面耶耶——啊!”

剑路不差,力量和速度都到位,击打的判断也无可挑剔。但是,她的意识或许因为在中段与平正眼之间游移,而有所偏差吧,尤其她对击面的防御之薄弱更是明显。

“嗯吓……手哦哦咿呀哒!”

只要朝那里攻击,就能轻易用击手拿下。

话说回来,这已是极限了吧。

我先暂停,接着对田原招手。

教人意外的是,田原居然佣懒地垂着竹剑、拖着步伐走来。

“……你在之前预赛打输的时候,做了什么好事?”

“啥?”我在头盔里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已经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只是现在在说什么,我有点……”

不对,你明知道却装傻。

“……你要是不懂,我就告诉你。你在面对那个中段的对手时,有时会把竹剑向右倾斜,用平正眼的构持踩进对手的距离。一开始那样还好,因为对手也露出困惑的样子。但是你却没办法朝那空隙攻击……是怎么了?至今我应该说过很多遍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尝试平正眼?如果连抓住对手空隙攻击都办不到,就别再做那种构持了!我不会否定人要追求风格,但那也不是非得要现在去尝试的事情吧。你如果用一般的方式战斗就会更强啊,就能赢更多啊!你只要一直用中段战斗,就不会是个如此轻易就落败的选手啊!”

两个眼珠子从面金深处瞪视着我。表情不错。和国中时期相比,眼神的狠劲增加了许多。也正因为如此,无法在比赛发挥这股力量实在教人惋惜。

“……你比我这人可是有才能多了,而且还很有弹性。但是,不要将力量用在错的地方。我不想说坏话,你就回到中段的构持吧。从现在开始调整的话,不管关东大赛还是校际赛预赛都还来得及。”

我心想周遭怎么格外安静,原来是其他人也中断练习,不知何时起聚集到我们周围。田原的斜后方还有小柴。老师,你对这件事到底是作何感想啊?

田原突然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听不见。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紧接着她的嘴抿成一条线,用力地顶了一下下巴,然后眼睛上吊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要。”

你说什么?

“你少乱说话!”

我将提在身体左方的竹剑有如居合拔刀般,以最小的动作抽出,立即朝田原的颈子挥下。然而,田原用收在左手的竹剑剑柄挡下来了。竹剑激烈撞击。

“……我说我不要。我的……我的心意,香织学姐根本就不了解!”

“你这混帐在说什么!”

“住手!”

小柴终于介入我们。

“……有什么话要说,等等你们两人去讲,没有必要中断练习。”

指导老师都这么说了,唉,这下子也没办法啦。

<er h3">02</h3>

那一天,田原第一次对我连招呼都没打,就独自先回家了。我则反倒觉得若擅自跟上去而搭到同一班电车会很别扭,因此在道场一角随意地检查竹剑。

呃!有支竹剑断了,大概是刚才打田原时用的那一把。看来被她用剑柄闪避实在不太妙。是碰到了剑锷吗?可恶,明明还不是很旧——

“……矶山。”小柴在外头抽过一根烟后回到里面。

“是。”我边将竹剑收回袋子里边起身。

“你……最近究竟和田原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你这么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我想问人呢。老师……那家伙干嘛要尝试用平正眼呢?到底是有什么好处她才那样用?”

小柴歪过头。

“不知道……我记得田原是从去年年底开始那么用的吧。”

“不对,我觉得好像要再更早一点……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啊。”

我们两人同时抱住双臂。由于仿佛莫名地有志一同,教我觉得很不舒服,因此我松开了手。

“是不是有什么起因?”

“这个……我完全不知道。”

“难道是去年福冈南来这里时,她和黑岩选手交手打输,所以才有那种反应?”

“不对……”

应该不是那样吧。

“如果是,那么要执行那种上段对策,只在和久野练习时做就好了吧。那家伙就算对手是中段也无所谓。然后不管是在比赛还是对上我的时候,她就是因为面全是空隙而被人拿下啊……应该和黑岩没什么关系吧。”

“唔——嗯。”他又歪过头。

老师,其实你这人派不上什么用场嘛。

<er h3">03</h3>

竹剑这么一折断反而好。我在返家途中绕去蒲生武道具店。

“晚安……还可以打扰吗?”我推开依旧因老旧而难以开启的玻璃门后说道。

“……啊,来了——”

客厅传来了老婆婆的声音,就连“好啦,老伴,小香来罗”也全都被我听到了。

等了一段时间,只见辰爷爷边揉着睡眼边现身。

“……嗯,啊啊……我看棒球时不小心睡着了。”

途中他还因没走好而扶住出入口的柱子,这老爷爷也愈来愈危险了啊。

啊,对了。我将竹剑袋从肩上卸下的同时问道:

“……欸,之前我去道场,桐谷老师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你听说过什么吗……啊,这把,这里断了,不过其他的还可以用,所以替换这一支就好。”

辰爷爷挂起垂在脖子下的老花眼镜,垂眼看着我递过去的竹剑。

“啊啊,这里是吧,替换一支啊……嗯,你说玄明(Yosiaki)?前阵子我去收他委托的竹剑时,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他是怎样不舒服?感冒吗?还是营养不良?”

我总觉得辰爷爷老是把桐谷老师说得像个笨蛋似地,明明认识那么久了。印象中是终战后不久便开始的孽缘吧?

“营养不良……老师他家没有那么穷吧。”

“是啊,他是有钱啊。毕竟那个家有不动产的收入嘛……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只是我怎么也不觉得那家伙会真的站在厨房里。想来是因为充也不在了,所以没有好好吃饭吧。”

充也就是指到前阵子为止都在当内弟子的泽谷先生——泽谷充也,印象中他是老师在长野的亲戚,不过详细情形我已经忘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家族里很多人单身哪。”

“……是说去世的隆明老师吗?”

“嗯,隆哥也是单身。还有他们的父亲战死后,伯母长期以来也是一个人。再来就是上上代的典光(tenkou)老师,他的夫人好像也是很早就去世了吧。我可是从来没见过那家子的人是夫妻在一起的呢。”

咦,有这种事啊。

“……啊啊,小香在我这放了两把新的,以及一把修理过的,如何?你要拿哪些走?”

“啊——那就修理的那一把和新的这一把吧。”

“好,谢谢惠顾。”

放在塑胶套里的竹剑,不用说也知道是小判形的,我收下那两把竹剑后付钱。

对了,也问问辰爷爷好了。

“……欸,你觉得对中段的对手用平正眼有什么好处?”

辰爷爷看起来是这德行,但也是剑道资历几十年的超级老手,而且还有段数。怪了,之前说的八段,结果是没有过还是过了呢?

“对中段的对手用平正眼啊……唔——嗯,我没有马上想到什么答案。倒是头盔会空出来,感觉反而不利啊。”

就是说吧,果然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从隔天起,我彻底对田原采取严厉手段。

毕竟她很清楚对我说不会放弃平正眼,所以我就要她表现出同等的觉悟。

结束一次的互角练习后,向右移动一步。接着,我对正要走向隔壁的田原说:

“站住……不要动。”用竹剑阻止她。

“田原,你只要跟着我练习就好了……喂!和久野练习完的人暂时先跳过我,去跟田村练!”

我大声对所有社员做出指示。小柴仅是从远处观看,意思是先静观其变吗?

“……好了,构持吧。就用你坚持的平正眼从我身上拿走一支吧。”

四周一阵骚动。

“干嘛啦!你们给我去练自己的啦!就当作没我们这一组,忽略我们继续练!了解了吧……田原,你这家伙也给我快点构持好!”

周遭的人再次开始练习,田原也已构持好。

“过来喔啦啊——!”

田原的剑尖在我的左眼延长线上飘移。

大笨蛋,太天真啦。

面!看吧,现在被我拿下一支罗。接下来我要再拿一支喔!用击面打喔!面——让人以为是击面,但其实是击手,你别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啊!刚才这下也是完美的一支喔!你到底怎么啦?喂!不要擅自回到中段啊!我说的可是要你构持在平正眼啊!你很讨厌对吧?你不想放弃平正眼吧?那就给我继续构持住啊!就这样打过来啊!我要你用那种构持从本人身上拿走一支啊大笨蛋!

“吓啦!面耶耶呀哒啊——唔啦啊啊——!”

我“咚——”地打中她的腹部,结果她就倒在地上。

“站起来!不要发呆了!”

“啪——!”我又打了一记击面。应该很痛吧?那是当然,因为我是狠下心用剑尖敲下去的。

少哭了,要是不甘心就给我站起来!站起来然后朝我攻击!要是做不到,就给我放弃那种半吊子的平正眼吧!

<er h3">05</h3>

我在每天的练习里,持续着对田原的严厉指导。

不过,这家伙不只有运动神经和吸收力,连毅力都不简单。明明被我打成那样子,甚至偶尔还会被我用脚踹,却都不放弃平正眼。

或许可以说是这样的成果吧,在进入六月后随即举行的关东大赛本战中,虽然很可惜地在决赛里输给葵商业,但以整体而言打得不错。而这支队伍能晋级亚军,对于即将迎接校际赛团体赛的此刻来说,是提升队伍士气最好的振奋因素。

个人?啊啊,个人赛当然是我顺利夺冠。决赛又是碰上荣林学园的安原,但较之前我以更佳的过程获胜。在本战即将结束之际,我从正面打出击面,以一支获胜。不过,我和安原也预计会同时参加校际赛,所以还是先握过手了。结果她居然说:“下次让我们在全国的决赛交手吧。”哈哈,我想应该不可能吧。

因为到了全国比赛,我想从西方彼端会有我的竞争对手们接二连三脱颖而出。

然而,就在即将面对校际赛团体县预赛的某一天,有个奇妙的消息传到身边。

“矶山……你来一下。”

我在练习中途被小柴叫去。由于我离开队伍,只见田原放松似地抽去肩膀的力量。

“……什么事?”

他指示社员继续练习,接着把我叫到道场一角。

“矶山,你平常有没有在上网?”

“没有。另外,我几乎没使用手机邮件,也不清楚表情符号的打法。”

“你看这个。”

什么啊,不要三两下就把我的全力装傻打发掉嘛。

“我说这到底是什么……”

不,其实只要读下去就懂了。福冈南高级中学综合体育比赛剑道竞技选手权大会,讲白了,就是校际赛的福冈县预赛的结果表。

女子团体赛的冠军是福冈南高中,我想也是当然的。

女子个人赛是——

冠军,黑岩伶那,福冈南高中三年级。

亚军,水野绫香,三田村学园三年级。

“啊……”

没有早苗的名字。

小柴也许是看出我已经发现了,于是轻轻点头。

“……早苗似乎没参加个人赛预赛。”

这么一来,在全国大赛里肯定和我是——

“是吗……不过,怎么说……真教人提不起劲呢。”

小柴啊,你干嘛在现在这个时机给我看这种东西啊?这不是让人彻底降低干劲了嘛!

“……这个嘛,毕竟福冈南有着其他地方完全无法相比、充足的选手。换句话说,不管她多认真努力,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崭露头角吧……不过,刚才来了一通有点奇怪的电话。”

我说啊,不要一直停顿啦,那会教人很焦急耶!

“谁打来的?”

“福冈南的吉野老师。”

哇咧。

“就是那个……听说单枪匹马在某条河的河床上和三百名混混打了场战争的?”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三十名飙车族……不,那个别管了……总之,就是那个吉野老师啊,打来问我们的校际赛队伍是否会改变配置。”

是喔。

“那是什么意思?”

“嗯……反正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让你和早苗对战,所以要我告知你是否确实会被排在主将。”

不会吧。

“……他还真是个很会违规的老师呢。”

“是啊,我也有些吓到了。”

“那,怎么样?老师回答了什么?”

“我回答‘矶山会当主将’。”

“……真的吗?”

“是啊,是真的。”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可是……就算他们把早苗排在主将,又不会只和我们交手,所以那样做应该没什么意义吧?”

“嗯。”小柴也点着头。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呢,只要看了之前的练习赛就知道,他们是聚集了许多菁英的实力集团。不管把谁放在哪个位置,应该都不会对局面造成什么影响吧。”

这的确是,人才济济的学校还真是好。

“不管怎样,矶山……这下子可不能输掉后天的团体县预赛了。今年的葵商业虽然教人不甘心,但是一支非常棒的队伍。要击败他们进军全国实在很困难……但如果做不到,你就无法和早苗对战。”

就是说啊——

我下意识地用视线追逐田原的身影。现在她正在和久野练习,还一副很开心似地构持在平正眼。我们究竟能不能打入全国,说实话,一切全看她的战斗方式而定也不为过吧。

小柴拍拍我的肩膀。

“……你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就现阶段而言,可以当作田原那已经达到完成了吧。明天别把她逼得那么紧,让她和其他人也练习一番。要是盯得太过头,可会在赛前就先输了喔。”

我沉默地点头以对。那种事情我很清楚,而且我正打算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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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六章 在隔壁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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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用手机或是家中的电脑,我时常确认东松女子的动向。

不管是关东大赛或校际赛县预赛,总感觉矶山同学在个人赛里几乎是无敌的,且压倒性地拿下冠军。在剑道的专门网站留言板上,还如此写下她战斗的模样:“矶山选手真的很强,从站姿就和别人不同。她会定住般的构持,几乎不太动竹剑。然后就‘叩!叩!’地上前,有够可怕!也许是对手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吧,结果对手就自己先攻击了。这么一来,就被‘啪啪!’地回击又拿走一支。这种模式还挺多的。如果不是,就是双方都不动,然后矶山选手突然间‘啪!’地拿下一支。对手根本没办法反应。虽然我没有和她交手,但有个实际和她对战过的选手说了:‘我还以为会被杀掉呢’(笑)”

我也笑出来了,因为我非常能够理解。再加上姐姐也曾说矶山同学是“眼神一副要杀人的女生”。不过,我觉得那个形容不太好。

但是,在团体赛方面则是非常令人担心。明明是在春季选拔中参加全国大赛,但在关东大赛县预赛里却向下滑落到第六名。虽说因为是关东大赛,所以即使是第六名也能参加本战,但如果是校际赛肯定会出局。

不过,在关东大赛中大举振作获得了亚军,看来状况似乎正不断好转。我心想这场比赛的观战记事会不会被上传到某个地方,于是在网路上拼命搜寻,但很可惜没有找到。

嗯,不过,现在我只能相信东松的大家,在一旁守候。

我一直引颈期盼会在六月中发表的校际赛神奈川团体预赛的结果,等不及留言板上贴出快报。

但是唯有在这种时刻,平时总会写速报的人就是没有写。毕竟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好用电子邮件询问,而且我是只看留言板的,要自己写下提问总会难为情导致打不出来。

县预赛应该在星期天就结束,而今天已是星期二了。是该贴结果的时候了吧?还是说,平常负责的那个人因为什么缘故而无法去观看那场比赛?我想如果是,也只好一直等下去了。

我真是个笨蛋。自己这才发现其实根本不必只依赖一般网站的留言嘛!只要去神奈川高体连的剑道专门部看不就好了?

于是我跑去一看,便忽然发现已写在首页。全国高中综体神奈川县预赛结果。

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男子团体赛就不必了。不对,还是看一下吧。哦!冠军是横滨产大附中。东松男子没得名啊,冈学长离开后留下的空洞果然很大。

那些事先放到一边,我要看的是女子。好,一点一点地向下拖曳浏览——

啊啊,好可怕!已经看到“女子团体赛”几个字了!下面则写着日期,以及小田原竞赛场。然后是女子赛结果的锦标赛表。

如果编排方式和男子部的一样,下方应该会有冠军队伍的照片。如果是葵商业怎么办?那样我和矶山同学肯定就没有对战的机会了。

“喀、喀。”我一次次点击,将页面往下拉。

最先看到的是——

啊——太好了!是小柴老师,旁边是美绪。另外两个人我不认识,不过坐在前面的从左起是田村同学、久野同学,然后是矶山同学。还有一个人,是叫深谷吗?一个二年级的女孩子。大家都是满面笑容,只有一个人摆臭脸。哈哈,果然很像矶山同学的个性呢。

总之,真是太好了。我们全都获得了在全国舞台战斗的入场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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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在这种时期,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我,完全没有读书。

就连回家了,也是在儿童用三尺竹剑上加装叫作“挥剑器”的橡胶制锤子,做单手挥剑练习。

膝盖还是老样子。尽管没有变得更严重,但也没有好转。不过,这也没办法。整骨院的医生说,直到夏天为止,只能这样加减维持了。

七月有许多和参加全九比赛或玉龙旗的队伍对战的校内对抗赛。附带一提,笹冈同学同时也是玉龙旗队伍的前锋,所以在对抗赛时会两边跑,若没有两边跑,就由候补选手顶替她的位置。

伶那依旧怪怪的——这么说虽然很对不起,不过她依旧专心在开发奇怪的技巧上。现在她也正以加入玉龙旗队伍的笹冈为对象,尝试新的技巧。

“停止……平手。”尽管彼此都缺乏致胜一击,但是场好比赛。

练习结束后,我对伶那这么说:

“刚才你对笹冈同学试的那招满不错的呢。”

这种时候,伶那会非常坦然地露出开心的表情。

“对吧?我觉得如果能强力打中,裁判也肯定得举起旗子。这可是我的新必杀秘密武器呢!”

总之,我不知道裁判会不会举起旗子,但如果被那一招对付的话,大概会被吓到吧。看起来也很华丽,我认为是个非常有伶那风格的技巧。

“你在校际赛也会用吗?”

我一问道,伶那瞬间转变为认真的表情。

“不……我会保留到个人赛决赛。这个技巧直到最后的最后……和矶山交手为止,我不会对任何人使用。”

是的,校际赛的对战组合已经公布了。矶山同学和伶那在相对的区块,所以在决赛前都不会碰上。

相较之下,说到团体赛,在最初的三校循环赛之中,东松是C组,我们是D组,居然在隔壁组呢。如果双方都晋级了,就会马上在决赛锦标赛的第一轮对战。

对于这一点,我实在有些失望。

迫不及待和矶山同学在全国舞台对决。而我莫名地深深相信,那将会在决赛中实现。虽说是在决赛的锦标赛,但是第一轮——

算了,到时候再想吧。不论是我们或东松,都有可能在中途就输给其他学校。如果早点碰上,那种风险也会降低。

没关系吧,矶山同学。只要能在全国大赛对战就好了。我们的战斗不论什么时候举行,都只属于我们。

欸,矶山同学——我相信你一定也是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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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迎向命运之日。八月三日,星期一。全国高级中学剑道比赛,第一天。地点是大阪府大阪市的舞洲竞技场。

我进入会场后便马上换上道场服,穿上腰垂与护心,接着在北侧观众席后方握着手机犹豫。

矶山同学对我说“直到校际赛前都不要联络”。这么说的话,今天已是比赛当天,所以应该可以联络吧?不对,还是直到校际赛结束为止呢?欸,到底是哪一种?但应该不能打电话问这种问题吧?会本末倒置吧。

正当想着这些时,我就找到了——那个穿着制服、背着般若竹剑袋边四处张望的怪人。明明有这么多选手、加油的学生,以及观众混成一团进场,但她还真是醒目呢。

“矶、山、同、学——!”

我一面大动作地挥手,一面从观众席的楼梯走下,还因为没走好而撞开了陌生的叔叔。我说了三次“对不起”。原以为当我重新转向那边时矶山同学有可能已不在了,结果还在。她用恐怖的表情抬头看向我。

我当然是笑脸相迎罗,因为很开心嘛。

“呼……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这里见面。”

矶山同学仍是一脸不快地瞪着我,但是当我再次说“对吧?”后,她便“噗”地吐气,笑了一下。

“……是啊,终于见面了。”她将比赛手册卷起来握在手中。

“欸,你看到了吗?这次我是主将喔!”

“是啊,我听说了,是你们学校的流氓老师安排的吧。”

给我等等。

“什么流氓……那样说太过分了吧?虽然事实上他的确是个酒鬼。”

紧接着矶山同学将上唇歪成奇怪的形状,摆出非常厌恶的神情。

“怎么会,他就是流氓吧……因为那个人就读高中的时候,和三十个飙车族在那一带的河床上大打了一架吧?”

“咦……什么啊?我不晓得。”

虽然我觉得很可能发生过那种事。

“小柴他说的啦,这件事似乎在他那一代之间很有名。明明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却在校季赛前夕闹事……而且还是拿一把木剑单挑,对方全都被送进了医院,只有他毫发无伤。”

不会吧。

“有那回事啊……所谓河床,是哪里呢……百道滨吗?”

“不是,那叫什么去了啊……”

唔——嗯,总觉得是很有真实感的故事。那如果是事实,他之所以看到了我和伶那的决斗却没出面阻止,我也似乎能理解了。如果是一般的学校老师,我想一定会制止吧。

“那就先不管了……如果我们会对上,以顺序来说就是锦标赛的第一轮了。”

“嗯……这次可不要说什么无法从循环赛胜出,像春季那样失误喔。”

矶山同学的眉毛变成逆八型,还狠狠瞪着我。真是教人有些怀念的脸呢。不过她似乎不是认真的,因为她的嘴角在笑。

“没问题。交给我吧……我们这一队已经比春季时更稳固了。因为田原变得非常拼命。那家伙还挺有毅力的呢……总之,我也觉得在第一轮就碰上实在太可惜,但这也是有好有坏。总比我们哪一边因为失误,搞得无法实现对战来得好吧。”

我因为太高兴,于是像个小孩子般“嗯”地点头。

“也是……那么首先是三校循环赛了。彼此加油吧!”

矶山同学用力握住了我伸出去的手。

“……好。横滨市民比赛的债,我这次一定会奉还的。”

哈哈,又在提那件事了,她还真是念念不忘呢。真像矶山同学的作风啊。

第一天进行的女子部比赛只有团体的三校循环赛。

C组和D组的比赛都是在第一比赛场,因此我们能看到彼此的比赛。

东松的第一个对手是北海道代表校札幌光阳高中。

前锋战,东松的选手是美绪。我一瞬间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和去年练习赛时看到的,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思考着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原来是从构持就有差了。

有些像平正眼,令竹剑稍微向右倾斜,是个非常独特的构持方式。我想伶那一定会喜欢这种吧,一往旁边看,她果然几乎连眼都不眨,一直紧紧地用眼睛追逐美绪的动作。

比赛过程也很独特。她几乎不和对手的竹剑相碰,而是偶尔会“咻、咻”地让剑尖在中央摆动。当对手进入攻击距离时,便“啪——”地猛烈拨开。这种接触上演好几次后,美绪才头一次使出攻击技。两段击打,那是先将对手的竹剑压下一次后再打出的击面。尽管没有分出结果,但是相当锐利。

“……变得非常能打了呢……那个女生。”

伶那喃喃说道。嗯,那孩子的确很能打。

最后是美绪闪过对手使出的击手后打出击面。

“停止……胜负已分。”

确实地拿下一支获胜,美绪抬头挺胸得几乎让人觉得厚脸皮。嘿,不过九个月没见,一个人就能有如此改变啊。

次锋是村田同学,她就没有变太多了。尽管她给我人小只又滚来滚去的印象,但在步伐上是东松第一。她拥有连矶山同学都难以对付的灵活度。看来这次她以碰撞似的击手为中心,采取上下分开击打的战略。田村同学有一记击腹差点打中,还差点吃下一记击面。不过较大的动作大概只有这些,这场比赛双方都没能拿下一支。

中锋是久野同学,她也是使用上段吧。不过,对不起,因为我已经看惯了伶那的上段,所以说实在,我觉得她的还算不上成熟。单手击面也是,她虽然有使出来,但很可惜果然不够锐利,无法让人感到“好可怕”、只是让对手难以衡量距离。当对手想进入攻击距离时,她就会使力移动柄端展现攻击之意,那策略成功让对手无法任意改变距离。

这场比赛也是平手。

副将是深谷学妹。在去年的练习赛中,我也曾和她交手过。和当时相比,她的动作已进步许多。正当我心想这记退击腹不错时……

“腹……第二支。”

一如所料,她拿下了一支。嗯,很不错。发出了“啪锵”的好声音。

深谷学妹靠这一击获得一支获胜。借由这场胜利,东松可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于是主将矶山同学登场。

“开始!”

从“嘶”地起身瞬间,她的上半身便几乎没有动摇。将剑尖摆在略低的位置上,一次又一次地削去对手的距离。

呜哇!对手已经吓得——

“……面耶耶啊!哆啊啦!”

“面!”当我还在那么想时,就已经拿下一支了。

“第二支!”

或许刚才那一支够让人清醒了吧,只见这次的过程里对手积极地使出技巧。不过,矶山同学的打法并没有改变。有时拨开对手的攻击,有时则“啪啪”地反击。我觉得刚才那记应击腹绝对算得上一支,可是旗子只举起了一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因为对手立即追上来打坏了残心吗?

在某种意义上,对这名对手而言,若是被那记击腹打败也许比较幸福。

最后是冲击性的结局。

“刺耶耶——咿呀……贴啊!”

“咚——”对手的身体朝正后方飞去。

“刺喉……胜负已分。”

对战选手居然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是因为打刺吗?或是倒下时撞到头了?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似乎造成了脑震荡。裁判团和对方的指导老师跑上前去,虽然对手马上恢复意识,但之后脚下没了力气。

她挥着手似乎在表示“没问题”,但蹲踞时又晃了一下。

下一场比赛的队伍已进入赛场,相互行礼走出比赛场后,矶山同学第一个冲向对战选手身边。嘿,如果在以前,她应该会边用鼻子不屑地笑,还说“是昏倒的人自己有错”之类。

你似乎能成熟地应对了,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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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比赛在东松的下下下一场,对手是奈良县立青叶高中。应该是初次参赛的学校,因为印象中似乎在哪曾写过。

前锋和全国大赛时相同,是伶那。她正处于巅峰,上段的单手击打非常出色,拿下的一支是单手击面,另一支是单手击手。

代替我排在次锋的是堀同学。她其实有些负伤,虽说不是非常严重,但她左脚大拇趾的指甲裂开,霉菌跑进去导致化脓。昨天还因为流出黄色浓液而产生一阵骚动。呜呜!好恶心!不过,比赛倒完全没问题,稳稳地两支获胜。

接着上场的是金城同学。顺道一提,我都直接叫她“麻子”。因为三年级我和她同班,突然间感情变得很好,加上她的个性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而且“麻子”也好叫多了。麻子也是两支获胜,果然会莫名觉得“福冈南真的很强”呢。

然后副将是笹冈同学。简单来说,就是我升到主将,而伶那以外的三人各往前一个位置的感觉。吉野老师是这么解释的:

“我之所以将甲本排在主将,与其说是矶山对策……你们也知道,甲本有膝盖的问题。所以前四场由你们确实拿下胜利,让对手不管对上哪一个都无机可乘。我的用意就在于打造出这种架构……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幸好没有人反对,于是这次就照这种配置比赛。

而笹冈也是用快攻拿下两支获胜。

好,终于轮到我了。在东松的人们面前,我可不能打出丢脸的比赛呢。

“开始!”

话虽如此,但我注意的是平时的不动心,尽量构持久一些是我的风格。

紧紧盯住对手,让肌肤感受能攻击的时机,以及应该打得中的部位。在如此搭配下,再稍微混入一些类似“要不要打这里呢?”的演技。

啊,这可以打。

“哈!面耶耶——!”

啊啊,虽然打中,可是中途被干扰了。

只好无奈地剑锷相推。最好是不要勉强自己,快点分开。因为退击技会对右膝盖造成负担,因此我不太想使用。

毕竟是全国大赛,所以说当然也是当然,不过这名选手也非常强。剑锷相推时有感受到她的臂力十分强。这么说来,当我接下她的击面时,光拨开就得花费相当的力气。

这若变成持久战,对我方非常不利。

总之,先以剑尖给予较强烈的压力,接着边朝左绕行边保持好中心。相较于朝右绕行,这一边能比较善待膝盖地移动。

对手因为讨厌击手而用击剑部压过来。一旦持续相同的行动一阵子后,她就会一个反转令竹剑转为背面,想踏入我的右侧。

我得继续忍。持续相同的动作,令对手感到厌烦。对准中心,彼此压制,她转到背后,我则转回正面。

对准中心,彼此压制——就是现在!

在对手想绕到背后的瞬间,我大力转回竹剑——

“哈!面啊啊啊啊——!”

紧接着直直地打下去。

“面!”

成功了!我拿下一支罗,矶山同学。

不行、不行,不能太兴奋、不能太兴奋,先把刚才拿下的一支,还有大家拿下的八支先全都抛到意识之外。

我带着空白的心思,再次站到起始线前。

“第二支。”这就是,我的不动心。

第七章 胜负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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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全国大赛的第一天,因此早苗浑身僵硬,动作实在说不上有多好。不过,她还是和其他选手一样是两支获胜,所以也很了不起了。在此我就称赞吧。

我们的循环赛第二场比赛就在她们的下一场。过程是中间连三场平手,由我以两支获胜分出结果。不过,算了。管她们福冈南要搞全胜的十支胜利或什么,我们有我们的赢法。剑道不是看支数——不对,支数也很重要,但现在没必要和隔壁组的队伍比较这些。

尽管我这么想,但在之后的比赛中,又是福冈南展现出压倒性胜利的戏码,实在让人内心很难保持平静。那是只有早苗少了一支的九支获胜,福冈南在两场比赛中共获得十九支,同样是两场比赛,但我们只有七支,几乎是三分之一。尽管我想逞强说那不是直接反映出实力的差距,但不论怎么看,都会认为这支数的差异就是彼此战力的差距。

因为如此,面对第一天结束后意志消沉的队员们,我想不出该对她们说什么。尽管大家集合在比赛场一角,但没有人出声,也不看彼此的眼睛。

当小柴和其他学校的指导老师打完照面加入我们后,大家才都抬起头来。

“啊……总之,首先是田原……你今天很努力了。”

“……谢谢老师。”

“而田村……嗯,有充分做出动作,打出很符合你风格的比赛。不过要注意的是,稍微不要那么急着攻击。”

“……是。”

“要蓄积,再蓄积喔!”

“是。”

“久野……嗯,你也有照策略行动,照那样就行了,不必勉强攻进去。”

“……是。”

“至于深谷……你的第一场比赛打得比较好,第二场是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只见她歪过头。

“……总觉得……前一场比赛的人打得太好……”

的确。看到了那样的比赛,要不心生恐惧或许不可能吧。

“嗯嗯……不过,你的第二场比赛顺利打成平手,所以不必太在意。”

没错、没错。后天和你对上的福冈南副将可原本是主将选手喔——这种多余的话还是别说得好。

“最后是……矶山。”

小柴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干嘛啊?你是对我今天对战的状况有什么意见啊?

“……明天就是个人赛了。”

是啊,的确就像你所说。

“不论面对的是谁,所谓‘表现出属于自己的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好好打给她们几个看。你应该能办到,而且你也应该累积了足够的练习,让那转变成力量。”

在小柴后方稍远处,正好有福冈南的选手队走过。早苗、黑岩正偷瞄着我们。

“那么……明天是替矶山加油,后天则是团体锦标赛。大家要好好打!”

“是!”声音还算整齐。

“三十分钟后到玄关前集合。”

“是,谢谢老师。”

我立刻奔向厕所。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憋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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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过后举行女子个人赛,这天是从第一轮到第四轮。

不愧是从各都道府县选出的代表,个人赛之中没有半个弱小的选手,但我可也没有吃败仗。

这绝佳状态是有原因的。

今年我在对战时,特别留意以刺喉为中心的组合。这是在对学妹的指导中,自己反过来学会的一件事。

和击面、击手、击腹相比,能巧妙运用刺喉的选手是极端地少。不需多说,原因就是直到国中为止,都禁止在比赛中使用刺喉。换句话说,大致算来,多数选手对于刺喉只有约两年的经验。

然而,来自桐谷道场的我可不同。刺喉不只是夺下胜利的第四项技巧,更是攻击对手中心的意识源头。如果刺喉用得好,击面就会变得更厉害,也更能发挥击手;击腹的状况就有些不同了。但总之,透过彻底运用刺喉,就能想见与其他原本独立的技巧相互搭配、衔接所创造出的加成效果。我在指导学妹们时再度体认到了这些事。

这份意识,支撑着今年我“没有动摇的战斗”。

“手……胜负已分。”

结束第四轮,行礼,离开比赛场。

第一个跑向我的是一年级的长尾。

“学姐辛苦了。”

我坐在会场一角,才拿下头盔,她便立即递上毛巾。

“……谢谢。”

在我擦拭脸和头发上的汗水时,其他社员和小柴也聚集到我周围。

我问小柴:

“那边的……黑岩那边如何?”

小柴轻轻地点了两次头。

“非常顺利地晋级啊。她在第四轮对上荣林学园的安原,然后……把她秒杀了。”

秒杀了那个安原啊。

“是吗……我会谨记在心。”

接着继续举行男子个人赛,但由于没有特别想看的选手,于是我们结束后便离开会场。

第三天早晨。

大会执行委员会指定的落脚处,樱井饭店。

我在饭店玄关前仰望天际。

这就是命运之日的天空啊。

我有如丧失干劲地静静望着那片万里晴空。

或许是因为泼过水吧,空气冰凉得非常舒服。

我暂时闭起眼睛享受那阵风——

今天,我终于要和那两个人战斗了。

早苗,这个大阪就是我和你的约定之地,正好在神奈川和福冈中间,很公平吧?没有异议吧?

黑岩,你一定要脱颖而出,我就在决赛的舞台等你。

“所有人都到了吧?好——那么出发了——!”

在久野的号令下,大家坐上小巴士。投宿在同一间饭店的岛根、东京、群马的队伍由于在第一天落败而离开了。巴士是被我们包车的状态。

尽管车上的冷气很强,但在窗边晒太阳时,皮肤仍会感到炙热。

约十五分钟便抵达舞洲竞技场。走下巴士后,外头几乎是高达体感温度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温。一取下行李,我便赶紧逃入会场。

只不过……

我已经有某种像是既视感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已是连三天来这会场,而是没有产生自己将经历一场全新、未知事物的预感。我感受不到“这是个随处可见的比赛早晨光景”以外的事物。

不过就这样啊——我一点也不愿意这么认为。今天,我要使出我所拥有的一切,并且用这双手抓住极致的胜利。

我想要的,是能和这种大日子早晨相呼应的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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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装完毕后在练习场占好一块地方,连候补在内,所有人一起做替代暖身体操的练习。挥剑练习与切返,还有各种击打,以及一些互角练习。

当这些都练完后,我独自继续练习挥剑。

周围的吵杂声仿佛传不进我的耳里。

唯有挥下竹剑时划过空气的声音,持续在我的额头正前方发出鸣声。

没有敌人,我只是斩过空气。

不过,托这练习的福,我渐渐酝酿出了气。

久野叫我,但被我忽略了。再五十支,给我挥舞这把剑的时间吧。

最后一天从女子个人的半准决赛开始。

各比赛场一齐开始。

我在第一比赛场,对手是冈山县代表、名叫川田的选手。

那实在不是我喜欢的剑风,气势、拔剑、体态移动都太多累赘了。仿佛在看着没多久前的自己,多少也有些难为情。

“吓呀!面耶耶耶——呀!哆啦啊!”

有如以筷子捕捉苍蝇——这么说是太过头了,总之我先用击面抓到她。

“面……第二支。”

不过她尽管被拿走一支气势也没有降低,也不轻易改变对战方式。就这点来说,不愧是全国前八强的实力。

只不过,在此你是不可能把本人踹到一边继续晋级的啦。

刺喉,刺喉后是击面。我好几次如此表现,将意志力充分向上提升后……

“吓!手哦哦咿呀!哒!”

朝抬起的手斩去。

“手……胜负已分。”

回到起始线并蹲踞。收起竹剑起身,退后三步再行礼。

我瞄向第四比赛场,那里已经没半个人了。

黑岩,还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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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参加个人和团体赛的选手,仅仅有十五分钟的空档。

我们在这段时间内做最后的集合。

不,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重新确认的事了。

“……福冈南的实力,你们也十分清楚。她们不是能以小手段对付的对手,我们只能够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攻过去。过去在练习中学会的心、技、体……有这些就够了。尽情比赛去吧!”

反正大概就这些话吧。

小柴转身面对我。

“主将……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点了一下头。

“……愿大家武运昌隆。”

我伸出的那只手上,叠上了六只手。那么,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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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比赛场。锦标赛第一轮的第一场比赛,是由和歌山的田边西高获胜。

我们和第二场比赛的队伍一起整队,行礼。交替入场后,只留下红色的田原与白色的黑岩。

好,终于要开始了。双方站在起始线前,蹲踞——

“开始!”

就连观众席的人也拍起手来。

黑岩才一起身便退后一步,边朝田原示意边构持在诸手左上段,真是了不起的风格。那和去年夏天,以及秋天的练习赛时不同,她的站姿简直就如一棵树,笔直、不动摇。尽管她是敌人,但能把上段学到这程度,真是不简单。

对战的田原用的是她擅长的平正眼。她在此采取最佳对策,将剑尖瞄准对手的左手拳头。

“咿呀!面呀!”

先是黑岩轻轻地以诸手击打。但是,在剑锷相推后不久——

“面啊!”田原以退击面向后跃去。彼此先是拉开,接着重新争夺距离。

田原的动作看来不错。黑岩虽然用高举的剑柄头戳刺般地诱导,但田原完全没动到剑尖。不动。她的竹剑仅仅对准黑岩的左拳头,一点一点地缩短距离。

我甚至认为承受压力的人是黑岩。比起上前,后退时的步伐距离更大,感觉在压力上是田原更胜一筹。

“呀!面呀啊啊——!”

单手击面突然冲了过来,但田原仍沉着地应对。

“腹哦哦啊啊啊啊——!”

田原在反击时使出击腹。如何?我觉得这记打得很好。

不,只举起了一支红旗子,主裁判和副裁判的判定是无效。

“面呀!”

接着是黑岩连续猛攻。不过,这应该可以视作她因为输给田原的压力而受到煽动吧。事实上,连个令人觉得可惜的击打都没有。换句话说,全都是白费的攻击。

剑锷相推,田原在一瞬间做出退击面的动作。

“手哦哦——咿啊啊啊——!”从中途变更为击手并攻击。

真可惜,这时机非常棒,黑岩也完全定在原地。可惜的是,敲到剑锷发出“喀”的声响。这样一来,旗子是不会举起的。

又是彼此互相试探距离。

在一足一刀的距离是平正眼给予压力。只要一踏入对方的范围,就使用击腹和击手,田原的动作不多,但展露出亮眼的攻击。

正因为如此,黑岩会果敢地从远间攻击。单手击面,单手击手。然而,田原已彻底习惯平正眼、反应十分迅速,再搭配应击技后,甚至显现出黑岩被困在劣势的画面。

但是,说田原很辛苦也确实很辛苦,因为她没有能主动攻击的招式。

虽是一足一刀的距离,但若确实测量,会发现黑岩的击打距离要来得多上许多。若是彼此都拉近距离,机会一定是先来到黑岩手上。因此,田原只能使用应击技。而当她再次踏入距离之后,黑岩也没有攻击的意思,彻底进行防御。所谓退击技,只要对手向前一步便无法定出胜负。田原的体能确实很好,但黑岩也相当不错。在几乎相同的条件下,一边是退后的同时攻击,而对手若不上前便防守,如此一来,究竟哪边比较有利就很清楚了。在上前同时防守的那边会轻松数倍。

你要怎么做?田原。你要怎么做?黑岩。

维持在接近远间的距离,使用上段和平正眼的两人相互瞪视。

彼此都在犹豫攻击吗——

不对,黑岩再度以单手击面打过来了。田原和之前相同地应对,但可惜的是没有空隙让她反击。

剑锷相推。田原若想攻击,就只有这时候。面对高个子的黑岩,击面显得有些不利。若能像刚才那样使出击手就好了,但黑岩也应该已经非常小心了吧。腹部没有空隙,这下该怎么办?

田原迅速地将左脚向后伸,她已经决定要用哪种退击技了吗?

然而在此同时,黑岩的右脚也向后退。

怎么了?黑岩也想采取什么行动吗?

田原不知是不是为了防备黑岩的退击技,停下了脚步。反倒是黑岩没有停止,边退边用力挥下。

击面吗?田原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吧。她的剑尖朝上,为了拨开击面而举起手腕。

尽管如此,黑岩依旧使出了击面。

黑岩的竹剑划出一个巨大的弧,朝田原的头顶袭来。

直到最后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田原或许已肯定这是击面了吧,于是她往击面的轨迹举起自己的竹剑。

如果是一般的退击面,这应该能充分拨开。然而,黑岩的攻击并非如此。

黑岩的竹剑在中途一瞬间仿佛静止了。不对,实际上或许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

然而,那所产生的些微偏差,令田原的竹剑对空间感到迷惘。

黑岩的竹剑再度动作,而这次居然是只靠左手击打,有如鞭子般弯曲的竹剑——

那算什么啊?

“面呀啊啊啊——!”

若真要给个称呼,就是单手退击面。但是,至今为止我既没看过也没听过这种技巧。

“面!”一名副裁判认定无效,但主裁判和另一人都举起了白旗子。

可是啊,能够用这种招式吗——

两人回到起始线,此时正好提示音响起了。

“停止……胜负已分。”

宣告的是黑岩的胜利,行完礼的田原垂着肩膀归队。

我和大家坐成一排,而她来到我的左后方并跪下。

“……对不起……我没办法打赢她。”

我也稍微回过身,看向田原的头盔里。

“……没事的……”

也许甚至该说,能看见刚才那招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如果不知道那种招式,在决赛中突然被这么应付的话,反而是我会陷入危险。

“……田原,你打了场好比赛。那一招……说不定是因为和你交手才逼得她用出来。”

田原恍然大悟似地抬起脸。

“……我要感谢你,辛苦了。”

田原一个劲咬紧嘴唇,但她什么也不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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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次锋战。田村十分勇敢地面对对手。不,她几乎有些过于勇敢,若没表现好甚至会让人觉得“是自暴自弃吗”般乱七八糟地斩。她把小柴说的“别急着攻击”的忠告放到哪去了啊?

她挨了好几记相当具威胁的攻击。事实上,有三、四次举起了一支白色旗子,但她没让对手击出能得分的攻击,总算是带到平手。

令人吃惊的是中锋的久野。

“面!”

尽管她用的不是单手而是诸手,不过突然打出的击面让她先驰得到一支。之后是稳扎稳打、保持体力的策略。这绝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打法,但这种时候也无法要求太多。逃吧、逃吧!当觉得危险时就黏上去、黏上去!

“停止……胜负已分。”

居然以一胜一败回到平手状态。

然而副将的深谷——

“手……第二支。”

却拿对手的猛攻彻底束手无策。

“腹……胜负已分。”

三两下被秒杀,以两支落败。不过,对手本来是担任主将的选手,所以也只好当作是个难得的体验吧。

“……非常对不起。”

擦肩而过时,深谷以哭泣般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我一定会抢回来。”

我若能拿下两支获胜,那么就是二胜二败,支数也是各三支的平分秋色。只要在代表战分出高下就好了——

但是,这种得分预测也只到走进比赛场为止。

站在正对面选手的腰垂上,写着“福冈南”和“甲本”。

尽管不愿意,仍教我想起三年前那一天。

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那时候,写在“甲本”上方的是“东松学园”。现在,却是由我背负那几个字,还真是讽刺啊。

或许是因为第二到第四比赛场的比赛已全数结束,视野格外宽广。在此同时,我的身体也感受到从会场全体投射过来的视线。

进入比赛场,相互行礼。

接着前进至起始线,蹲踞。

啊啊,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开始——!”

我们沐浴在巨大的掌声中,彼此构持好,以剑尖指向对方。

能在这地方重逢,以及能与这个对手战斗的喜悦。

在最棒的舞台迎接最棒的对手。

共同活在这时代、独一无二的好对手。

来吧,要开始罗!

开始我们的战斗——

“哈啊!面耶耶耶——!”

“吓啦!面啊啊啊——!”

互击的击面。彼此向后一跃,保持残心。

很不错嘛,早苗。刚才你的身影看来非常巨大呢。

“吓!手咿啊啊啊——!”

“哈啊!腹喔喔喔喔——!”

击打也变强了。刚才的击腹还真教人紧张呢。不过,还差得远!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就被你打下来!

先是拉开距离,重新构持好中段。

我将剑尖精确地瞄准她的下颚,只要有一丝空隙,我就会刺下去喔!会贯穿喔!总而言之,我朝着中心攻去。

早苗依旧用她柔顺的步伐想让我偏离她的中心,而她则采取自己不放开对手中心的幽灵战术。然而,这部分我可也不会退让。互相以剑尖牵制,这是两个人争夺一个先革大小的空间的空中战。

我若向前进,早苗一定会往旁边绕开,而且还是一直朝我的右侧、再右侧。这是代表“我要用击手攻击喔”的动作吗?或者,还有其他不同的含意?

不,我观到了——就是这里!

“刺耶耶啊!”

可惜,我打中面金的下巴,不过——

“面啊!”我紧接着打出击面,旗子——没有举起。

“哈!面!”

在我回身的瞬间吃了一记击面,正打在头盔右边垫布的柔软处。混帐,痛死了!不过,这记也没有举旗。

“哒啊啊——啊哒啊!”

“手哦哦——!”

只不过,和本人对打却还敢这样从正前方拼高下,你这家伙真有种啊。早苗,你这家伙啊——

“面耶耶啊!哒啊!”

“手!咿呀啊——!”

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我们已经打成这样了,旗子却完全没有举起来,明明双方都做出了很漂亮的攻击啊。

啊啊,不过,如此尽情地交手真是睽违已久了。毕竟这阵子以来,都没有这种战斗。放松——这么说是挺怪的,不过只要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喜好,就算被拿走一支也好,我想循着感受击打。要能以这种心情比赛,恐怕在其他场合是无法实现的吧。

“唔咧啊!腹唔唔啊!哒啊啊——!”

该死!又是只有一支旗子啊!

“呀!手哦哦——!”

超痛的!你这王八蛋!那边是手肘啊!

又是剑锷相推。该死的,你在笑屁啦!啊,我现在也在笑吗?不对,我才没有笑咧!

“哈!面耶耶耶——!”

惨了。要被打中了——不,只有一支白旗举起。刚才的退击面真是危险啊。

好了,重新来过吧。让我们再打一次吧!要来比谁能抓住中心罗!和你玩这个可是最有趣的。看吧,我会刺过去喔!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将你的喉咙——

嗯?怎么了?像刚才那样把中心抢回去啊!好啦,你要是不快点抢回去……

“面啊!”

我就要攻击罗!看吧。

“手哦哦呀!”

喂,你干嘛啊?这不是让我打到了吗?到底怎么了啊?好好用步伐挡开啊!

“手!面啊啊啊——!”

喂,你是突然怎么了?在干什么啊?早苗!

击面,面连击面,击手。喂,怎么啦?

击腹,击面,击腹,刺喉。好啦,快点反击啊!

刺喉,击面,刺喉,击手——

啊,难道说,你有哪里不对劲?哪边痛吗?手腕看起来似乎没事,基本上还能拨开。那么是脚罗?哪边的?右脚?左脚?喂,早苗,你到底怎么了?

击面。喂!你根本完全动不了了啊!

击手。我知道了,是右脚吧。右脚踝,不对,是膝盖吗?

面连击面。不会吧,喂!早苗,你好好移动啊!好好拨开啊!话说回来,你从刚才就完全没攻击我嘛!

打过来啊!就像当时在横滨交手时那样,对着头顶给我畅快的一击啊!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就——

“面耶耶呀!哒唔啦啊啊啊——!”

早苗——

“面!”

红旗了,三支。

这算什么啊!这不是让我拿下一支了吗!

不,还有时间,快抢回去吧,早苗。

正当我这么想时,提示音响了。

“停止!”

就在主裁判举起双方旗子的同时。

早苗的身体,一个往旁倾斜——

“……啊!”

竹剑掉在地上——

“早苗……”

我也不禁抛下竹剑跑上前去。

“早苗!”

我当场跪下,抱起横躺在地的早苗。

“早苗……你……”

她在笑。早苗在面金里头合起一半的眼睛,笑着。

“……嘿嘿……我终于……输给你了。”

“你……你说什么鬼话啦!”

我用仍戴着手套的手掀起早苗的袴裙。

白皙的腿。在那右膝盖上,绑着交织了好几层的弹性带、构造复杂的护具。我曾经在运动新闻上看过和这类似的东西——

“你……根本韧带受伤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尽管如此,早苗依旧笑着。

“因为……不管怎样,我想在这……走到这一步,想和你再对战一次嘛……”

不行。汗水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这样子,我……赢了这德行的你……我也一点都不会高兴啊!”

突然间,我看到早苗的笑脸扭曲了。

“不要说那种话啦……因为,我也是拼了命战斗啊……”

从我的头盔到早苗的头盔,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现在,我似乎才终于明白。

“不对……说不定……其实我是,我是想要再输给你一次……”

我的身旁出现一双黑色的脚。

“……刚才已经叫人抬担架来了,你先到一边……”

闭嘴!——但我已不再是会将心中所想之事直接讲出来的武者了。

“……不。请不要……让担架进入比赛场。我们会确实按照礼节出场的。”

我脱下手套,右手臂伸到早苗的臀部下。

“呃!等等……”我的左手臂从她的腋下绕住背部。

“……哼!”

我将早苗横着身子抱起。虽然顶着护心应该满痛的,但只要一下子就好,忍着吧。

我从敌方的起始线退后三步,行礼。该死,早苗你很重耶!

于是我直接将早苗抱去福冈南的阵营。

担架已摊开在那,对方的选手也帮忙我将早苗放到担架上。

我听到她说“矶山同学”,但我轻轻敲了一下早苗的护心后便站起身。

接着和正站在一旁的黑岩四目相对。

“……矶山。这个债,我一定会在决赛还给你。”

正合我意。

“好啊……我就在最高点等你。”

我们几乎同时伸手相握。轻轻地,仅有一瞬间。

第八章 就像在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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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斗之中,我其实回想起许许多多事情。

完全不知道对手是全国国中亚军,还不小心打赢了的第一场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

然后是重逢那一天,东松学园高中的开学典礼。

说到那时候的矶山同学,真是教人拿她没辙,既粗暴又很急躁。然而却突然说什么“不知道战斗有什么意义”,陷入低潮。

不过,我也渐渐明白了,能如此纯粹地思考剑道的人,说不定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能和那样的你一起学习剑道,真的是非常快乐,尤其是从第二次的市民比赛起到春季选拔赛为止。

那半年,对我而言是最充实的日子。最重要的回忆——

分离让人非常难受,但那毕竟是我选择的路,所以也没办法。直到现在,心中仍有一部分认为东松比福冈南更好,但我已是福冈南的一分子,所以想在这里好好努力。

不过,我之所以能这么思考,还是托了矶山同学的福吧。即使不是实际陪在身边,但我一直边感受着矶山同学边学习剑道。虽然有面对着面或是排在旁边等等各式各样的形式,不过无论何时我都感觉你就近在身边并挥舞着竹剑。

总觉得从赢了你到输给你的这三年,就像在作梦。

对不起,直到中途为止我都能像平时一样战斗,几乎忘记膝盖的疼痛般投入。能和你在这种大舞台对战,真的非常开心、快乐,简直就像坐在旋转木马上。

从中间开始我就知道,你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因为,你笑了嘛。剑锷相推的时候,我可是看到罗。看到之后我也笑了,结果你却瞪了一眼。什么嘛,明明是你先笑的耶。

不过,在那之后做出退击面实在太糟糕了。

因为那一记,我的膝盖完全不听使唤。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了。现在我还是想毫无顾虑地跨出那一步,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就像这样,一面扭转一面退后。

那之后的猛攻真教人吃不消。不过,我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因为这就是我最真实的状态。话虽这么说,我也不想轻易被吃下一支。所以我尽量忍耐、忍耐,可能的话希望能打成平手。

只不过那实在太勉强了。矶山同学根本没有那么弱。最后的击面真是痛啊。头顶被刮了一下,几乎跑出圆形秃呢。

还有那件事,我真的吓到了。谁教她突然对我做公主抱,就走出去了。这其中有丢脸,还有那种抱法会让膝盖非常痛,以及些微的高兴……各式各样的感受搅成一团,结果我只是闷不吭声。

然后她将我放上担架后,还跟伶那两人大眼瞪小眼。

伤患,我可是伤患啊!不要在我正上方一副“要打就来啊”嘛!

真是的,在被抬出去之前,我都在担心会不会被踩到呢。

被抬到医护室后,先是做冰敷处理。因为接下来是男子团体赛,所以伶那和吉野老师陪了我一段时间。

“对不起……我输了。”伶那露出笑容,接着摇头。

“只是被拿走一支嘛,三对二,是我们在支数上胜利了,就和作战计划一样。”

说得也是,这样至少晋级到了第二轮。

吉野老师也跟着露出苦笑。

“总之,从第二轮开始,会由候补的梅木顶替主将,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或者说,这样子反而能提升战力,更容易拿到冠军啦。”

是、是,真的是非常对不起,我就是个不可靠的主将。

啊,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我想起一件事。

“伶那……说起来,你用了那招,对吧?”

她说直到对上矶山同学为止都要保留的新必杀秘密武器——单手退击面。

伶那嘟起嘴巴点头。

“那个叫田原的女生……我太小看她了。我原以为只是个有潜力的人,但是被她用平正眼那么纠缠不清地拨开,所以只好使出那招了。真的是……被摆了一道啊。”

这么快就使出压箱宝确实很可惜,但是逼她那么做的是学妹美绪却令我感到高兴。因为我认为能让伶那说到这份上,相当了不起。

“那女生为什么会那么习惯平正眼啊?在之前的比赛也是,她用平正眼和中段的对手对战吧?真的是……奇妙的女生。”

嗯,美绪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说到她,有些地方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已经使出来的招式现在继续说些有的没的也不会有任何帮助。我只能认为矶山已经看穿那一招去应战吧……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伶那拿起我那被拆下并随意扔在一旁的韧带用护具,收得整整齐齐后再递给我。

“……谢谢。”她的脸上已没有笑意。

“早苗的仇人,我一定会拿下的。”

“那个……什么仇人的,别那么说啦……”

伶那仍不肯让步。

“早苗是我的同伴啊!既然被人拿下,我就要从那人身上拿回来。而且,我和矶山还有三年前的那段恩仇。”

啊啊,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呢,伶那和矶山同学真是无法作朋友的组合啊。

“……已经差不多了,走罗。”

吉野老师看着手表。话说回来,老师也有这种体面的西装呢,非常适合喔。只不过,在这种场合里,至少该想办法整理那乱糟糟的胡子吧。

男子团体的第一轮赛事结束后,就是女子团体的半准决赛。福冈南几乎没陷入什么可称为苦战的战斗,便突破这一轮了。这能显示出在第一轮遇上的东松相当强吗?还是因为我脱队了,所以有更好的成绩?啊啊,是后者啊?是、是,真是对不起。

紧接着是男子团体的半准决赛。结束后,就是女子个人准决赛。

从这场准决赛起,比赛场会减少为两个,比赛似乎也因此迎向高潮,或者说是气氛转眼间变得非常热烈。

第一比赛场。矶山同学的对手是另一名代表福冈县的水野同学。

第二比赛场。伶那的对手是代表佐贺县的今村选手。

我觉得这四个人真的都很厉害。

矶山同学和水野同学很多时候是彼此互瞪。首先拿下一支的是矶山同学,用的是击手。不过在即将结束时,她被击面拿走了一支,于是进入延长赛。不过,最后是很有矶山同学风格的获胜方式。在向前用力一踏的瞬间,朝对手举起的手腕再施予一记击手。于是矶山同学笃定晋级决赛。

另一方面,伶那则陷入相当的苦战。先被拿走一支的是伶那,而且还是从她最小心防备的左手拿下。真是的,她会不会乱了方寸啊?——我如此担心着,但不愧是伶那,马上就用诸手的击面拿回来了。

这边也在一比一之下进入延长赛,还比矶山同学她们拉得更长一些,大概打了五分钟吧。最后是由伶那先以手连击面贴上去,紧接着用逆胴斩下,顺利晋级决赛。

呼——明明只是观战,却觉得异常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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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安插了男子个人准决赛,之后是女子团体准决赛。

伶那似乎因为连续对战而显得吃力,但她在比赛中完全不会显露出疲态,这场也确实地拿下一支胜利。接着的次锋是两支获胜,而中锋和副将是平手,但主将梅木同学又是两支获胜,于是福冈南堂堂正正地确定团体赛也晋级至决赛。

在这场比赛中,梅木同学打得特别好。“啪啪”地击打,用速攻分出胜负。看到这画面,我便会愧疚地想为什么要将我这种人排进代表队呢,静静地自我厌恶。

反正,那些先不管了。

等现在进行的男子团体准决赛一结束,就要开始女子个人决赛了。

我又去了医护室请人将保冷剂缠在膝盖上,回到比赛会场。

伶那在角落戴起头盔。福冈南的每个人聚集在距离她有些远的地方。

我走向伶那。

“……终于到这时候了呢。”

伶那“啪啪”地将头盔绳于后方拉紧后,抬起头看我。

对不起,我竟然这样站着,因为我没办法好好坐下。

伶那用左手握住竹剑后,也站起身来。

“早苗……”她在头盔里的表情,不用说,是从没显露过的认真神情。

“嗯,什么事?”

“早苗你……如果想替矶山加油……也没关系。”

她突然这么一说,我的胸口深处仿佛揪住、发疼。

“怎么……”

“没关系的……我其实很清楚,早苗和矶山的关系……其实不是敌人或同伴,而是……灵魂相系在一起的吧。去为矶山,加油吧……”

总觉得——

“伶那……”

虽然搞不清楚,但我抱紧了伶那。彼此间不时有碰撞,但我没有戴头盔,所以脸上碰到伶那的头盔垫布等等时,会刺刺地感到痛。尽管如此,我仍将伶那的身体紧紧抱住。

“才没那种事……我也会替伶那加油的。”

比赛场那一头掀起一阵拍手与欢呼。

“……你骗人。”伶那低喃着。

“我没骗人,是真的喔……”

有些褪色的黑色手套轻轻推开我穿着道场服的双肩。

我一看,头盔里的伶那正露出微笑。

于是我又不禁再度想着,伶那真的非常漂亮呢。

“……那么,我会加油的。”

“嗯……”

“我会加油,拿下胜利喔。”

“嗯……”

伶那伸出右手套,于是我也以右拳头触碰。眼泪,停不下来。

第九章 死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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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岩啊。我总认为自己和你的战斗包含了复仇、雪耻等等意义。

“即将开始进行女子个人赛的决赛……红色,东松学园……矶山香织选手……白色,福冈南高中……黑岩伶那选手。”

然而,现在我走到了这里。

“……开始!”和你面对面后——

“咿耶啊啊啊——!”

“吓啦!”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你的个子比当年高上许多,还变成使用诸手左上段的选手,而在你的站姿里,能让人看出身为福冈南王牌的自信与威严。

“咿啊……面呀!”

很显然地,你和我在三年前的全国国中剑道大赛决赛碰上的选手,是不同人。

我真笨啊,都已经来到这一步了,才终于察觉这件事。

“吓!手咿啊啊啊——!”

没错,我就是因为输给你,才会参加那场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然后,我在那里遇见早苗。

若扪心自问:如果没有那场邂逅也无所谓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我一旦想像起在没遇见早苗下度过的三年时间,背脊便会发凉。我会只为了对你报仇及雪耻而燃烧意念,变成修罗吧。

若是那样,我也许能在短期内变得很强。当个奋力斩杀映照在视野里的一切、丧失心智的武者。然而,那种战斗方式是有极限的。就如同战乱时代平息后,杀人之剑再也不被需要,而现代剑道所追求的战斗并不存在于其中。

那么,什么是战斗的意义?将这质问扔到我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早苗。

我经历了挫折,也尝到了苦头。但是,早苗却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重新振作为止,她绝不会逃走,还预先设想了许多好关照我、处处引导我。然而,她却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

尽管分隔两地后已经过一年四个月,早苗的存在也绝对没从我心中消失。你所留下的学妹、你曾待过的社团,以及道场,这次换我守护——我渐渐地产生这种不像自己会有的思考。这一切都是因为——早苗,是你所留下的成果啊。

当然,我并不认为这三年里所学会的全都来自早苗。不过,许多事情的契机都来自她也是事实。

造就我如今剑道的事物中,有几成正是早苗的存在。这点非常明显。

而给予我和早苗相遇的机会,黑岩,我或许反倒得谢谢你呢。

也因为如此,我要斩了你。灌注此刻我所拥有的全数心、技、体,把你彻底击溃。

“咻啊!刺啊!哒啊啊啊——!”

对付诸手左上段时最好的策略就是平正眼。但是,我却以普通的中段挑战这场对决。因为我认为,今年这种以刺喉为中心做组合的打法,针对上段的选手也很有用。

“咿呀!面!”

“刺啊啊啊啊——!”

刺,再刺,拼命刺。

用这种方式剥下你的外表、引出你的本性,然后一举斩下。这是我的打算。

一如所料演变成长时间的比赛。

我认为这是场符合死斗之称的战斗。

彼此在本战的五分钟里都没有得分,进入延长赛后依旧持续没有足够旗子举起的状况。

面对黑岩的单手击面,我以触击手配合。当黑岩退后的瞬间,我使出刺喉。而当我做击面或击腹时,黑岩便施以击面。有时是互击,有时则红旗与白旗都高举,而剩下的一人则认定为无效。如此一进一退的攻防接连不断上演。

也发生了我们封住彼此的攻击而陷入胶着的场面。我们偷取仅仅一个脚尖或剑尖的空隙,而一旦对手发现距离被抢走,就会先退后好拉开距离。换句话说,这是互以气势进攻而产生的胶着。

打破平衡的,是黑岩。

她从非常远的远间击出单手击面。这次她的确远到了机会,因此我光是应击便没有多余心力,也没有其他工夫能做出攻击好回敬她。

黑岩一看无法分出结果,便以左拳压向我的面金好防范反击,并且贴了上来。

带入剑锷相推,忽然黑岩喉咙一带的皮肤瞬间进入眼底。一片红通,有的甚至内出血而泛紫。不用说,这就是一直承受我的刺喉的下场。

基本上,我认为剑道里没有累积伤害的概念,但那毕竟只是理念上的问题,在实际比赛中,仍然有疲劳与这类因打偏而造成的伤害。一旦比赛延长,那些伤害当然会开始累积。

但是,黑岩,这种事你应该更清楚吧?既然你追求作为竞技项目的剑道,就也必须对这部分提出解答。如何?你要如何对我的刺喉做出回答?

既然已变色还肿成这样,想来连呼吸也都很难受吧。但是,她不用嘴巴呼吸。因为一旦用嘴巴呼吸,那就会被我读出节奏。人类在吸气的瞬间无法动作,只要在吸气的瞬间被人攻击便会输。黑岩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不论多么难过,也不会用嘴巴呼吸。

那么,我也自有打算。

“腹唔唔啊啦啊啊——!”

我用退击腹后退,但她上前一步,因此击剑部打偏了。我马上做出阻挡用的击手,再度带入剑锷相推。因为对现在的黑岩而言,剑锷相推的时间肯定是令呼吸更加痛苦的“魔之时间”。

但是,现在高中剑道的规则是以十秒为限,双方选手必须自发性地解除剑锷相推,若是超过时间就算犯规。因此,我也不能老是紧黏着她。

“吓啊!手咿!”

退击手。不对,打到剑锷了。先拉开距离,趁黑岩充分做好上段的形之前缩短距离,这次我做出击面——

我以这种手法带入不知第几次的剑锷相推。黑岩在面金中咬紧牙根,她不知何时起开始偷偷地从齿缝间吸气。

差不多了吗?

我改变做法不使用退击技,而在与黑岩近身缠斗的同时等待机会。只要我不攻击,就只能老实解除剑锷相推,或是反由黑岩使出退击技。黑岩已显得如此难受,若要举出她能做的退击技,应该只剩那个了。

黑岩的嘴里泄出锐利的呼气。

“咿啊!”

一如我的判读,黑岩一跃而起、朝着正后方——

然后她高高举起竹剑后,瞄准我的头顶落下。

来了——

“面呀啊啊啊——!”

是单手退击面。

然而,这是田原以那次败北为代价所诱导出来、让我见识到的技巧。我哪能这么容易就中招啊!

“吓啦!”

哪怕打来第二记击面我也能闪避,于是我好整以暇地举起剑尖。这并非要把握时机攻击,而是为了完全封锁击面而稳固防守。但是,我同时将竹剑反转——

一如所料,我拨开了黑岩的击面。接着我朝向外侧,为了令竹剑回复正面而擦击。要不让黑岩为维持残心而将拳头压过来,我加重力道弹开她的竹剑。

就是这里——

“面啊!”

我朝毫无防备的黑岩正脸敲入一击,但是黑岩转过头躲避。只不过,这也在我的计算之内。

甩头闪避顶多只有一次,刚才的击面是用来扰乱你的诱饵。

将身体朝右边倾斜。

“吓!”

黑岩的喉咙……

“刺耶耶咿呀!啊啊啊啊——!”

以浑身力气做出的刺喉,直直地,贯穿。

打中了——

万分明确地感受传递到握住剑柄头的左手。

黑岩的身体朝后仰倒,凋落。

“……刺喉。”

红色旗子,三支——

特设的比赛场陷入沉默,不对,正好相反。会场整体一口气翻腾。

起立的观众、回荡的声响、大地鸣动般的欢呼、掌声。

“胜负已分!”

我,赢了?

赢了啊,我——

我回到起始线,等待黑岩起身。那不是会令人昏厥的伤害,虽然黑岩似乎多少有些呼吸不顺,但仍在紧紧握住竹剑的状态下回到起始线。

先把其他人都摆到一边,我第一个该行礼的人,就是你。

黑岩伶那啊。对于双方能在此再度交手,我打从心底感激。

真的,非常谢谢你。还期望你能原谅过去我那些无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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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比赛场,我先和小柴,以及社团的伙伴们打过招呼,接着立刻走向正对面的福冈南阵营。

脱下头盔的黑岩连脸部也一片通红,但神情相当平静。

当我在她面前膝盖着地时,想必她也理解了吧,黑岩也马上当场跪坐。我们将双手放在地上,深深地对彼此低头。

“……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这并非客套话,我是真心说出对黑岩的感谢之意。

“不,我才是……由你当对手,我真的……嗯……非常谢谢。”

抬起脸后,我们维持跪坐并握手。那是非常漂亮又修长的手指。

改天一起练习吧——如此约好,然后道别。

又多了一名战友。我莫名地有那种感受。

第十章 夏草及众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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矶山同学和伶那的比赛总给我一种虽然并非绝对,却令人很难看下去的感觉。但是,也有一种一瞬间也无法移开视线、原则上禁止眨眼似的感觉。所以我怀着早已超越复杂、陷入混乱且无法厘清的心境观战。是的,最后我看得一清二楚。

比赛的等级太高了,根本轮不到我这种角色讲话。

她们两人都好厉害。打一开始就是必杀技尽出。但因为互击或判定分歧,于是一直没出现有效的一支。

我觉得从中间开始,变成对伶那有些不利吧,因为矶山同学不断刺向她。

那的确没有办法轻易得分,因为伶那总在紧要关头用剑柄头挡开,或是靠着转头闪过了。但是,被她闪避的剑尖绝对不是刺到空气,每一击全都刺入了没有头盔、下颚的喉咙一带,少说也有十次以上。

那可是毫不犹豫地以竹剑尖端刺向没有防具的部位啊。“那样会很痛。”“别再这么做了,矶山同学!”我一直如此想着。可是,我也相当清楚,那种严厉的剑道正是矶山同学的特色。矶山同学和我交手时,之所以没有像和伶那一战频频使用刺喉,大概是因为我用中段的构持吧。应该不是因为对我手下留情,或是讨厌伶那而致。

最后一击也是刺喉。话说回来,面对姿势乱成那样的对手,居然还能打得这么准。那个应该算神技吧。

总而言之,是场相当出色的比赛。

结束后,矶山同学去向伶那打招呼,这令我十分高兴。我已经因为完全被感动而无法靠近她们俩。她们握手时,我也从远处看着。

以前我认为她们两人无法当朋友,但或许我错了。现在我重新认为,她们说不定能变得非常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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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伶那受到的伤害仍旧不轻。尽管她没让人看到,但似乎曾在厕所里呕吐。之后她前往医护室,在喉咙绑上及固定住和我相同的保冷剂。忽然间,这里变成了被矶山同学打伤的被害者集团。

因为如此,演变成连伶那也无法参加团体赛。代替她出赛的,是候补选手内藤同学,一名一组的三年级生。

而结果——

福冈南果然很厉害。内藤同学打成平手,堀同学一支获胜,麻子是平手,笹冈同学是两支获胜,而梅木同学则是一支获胜喔。明明因为负伤而替换了两名选手,在决赛也没有输呢。我们是最强的。嗯,这一点也没错。

于是来到颁奖典礼,首先是个人赛。

伶那拆下了保冷剂才站上颁奖台,还巧妙地和矶山同学聊了几句。对我而言,比起谁获胜,能同时看见两人的笑容更教我开心。

当然,我们也参加了团体赛的颁奖典礼。若要说我个人,连着去年都没什么能让人抬头挺胸的成绩,今年应该进步些了吧,毕竟我在循环赛中能打出两支获胜。第一轮比赛中不只落败,还因为倒地引起一阵骚动,不过对于和矶山同学的那一赛,我已经十分满意了。

关于这一点,伶那似乎也有相同感受。

“我能接受和矶山同学的比赛结果。那家伙真的很强,不论是体能、精神、思想……总之,这下我有个好目标了。下次交手不知道会是学生选手权还是全日本……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变得更强。我要变成一个让矶山夹着尾巴逃走的选手……你就看着吧,早苗。”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笑了。这不是因为我觉得伶那办不到,而是她才刚因为被逼到几乎丧失意识而输掉比赛,却表现得这么积极。

伶那果然很了不起,我很尊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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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矶山同学通了电话,而由于回去时搭的电车正好同一时刻,因此就在大阪车站碰头,并聊了一下。

我用手机查询,发现站内有间叫Estacion Cafe的店家,于是约好在那边见面——

但这真是大失策。这该说是对背着剑道道具和运动背包的高中生而言过于稳重的店吧,总之是间超级有大人味的店。就像与其说喝茶,还比较像喝酒的场所吧?

虽然店员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地带领我们到座位上。

“……你的脑袋装什么啊?”

但矶山同学一屁股坐在里面的座位后便摆出臭脸。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啊……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时髦的店……我以为是像Excelsior Caffe那种类似星巴克的店嘛。”

“我完全听不懂。你这家伙在讲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也是啦,因为矶山同学连Mister Donut也没去过几次。

“我要点卡布奇诺……矶山同学呢?”

呜哇!好可怕!不过是决定喝什么东西,为什么表情会这么恐怖?

“……不好意思,我看不懂这菜单。”

“不过,你应该知道咖啡或红茶吧?应该看得懂吧?”

“绿茶……好像没有吧。”

“没有啦,你看一下气氛嘛。”

另外,不管你怎么找,也没有煎饼之类的喔。

“那、那么,点今日花草茶如何?”

“很像绿茶吗?”

“嗯……那可能红茶会比较好吧……你觉得呢?”

“我知道了,就点今日吧。”

算我求你,可别跟服务生小姐说“请给我今日”喔,那真的会丢脸死了。

不过,总算顺利结束点餐了。

“啊啊……首先,恭喜你在个人赛夺冠。”

“哦,你也是啊……缺席的冠军。”

真是的,还真会说啊。

我们互相秀出奖牌,接着“锵”地如干杯般碰了一下。

“只不过,我真是吓到了……你那膝盖到底是怎么伤的?”

果然会讲到这件事啊。

“嗯……就像你发现的,是韧带。右内侧副韧带受伤。受伤等级共分为三度,我这个大概是在一度和二度之间,所以没那么严重。”

“什么时候伤的?”

“大概是四月中。”

“为什么不联络我?”

啊?

“你说什么?矶山同学不是说,直到校际赛结束为止都不准打电话吗?”

“这种事不算数吧!”

这人依旧是这么任性啊。

“就算那样……身为剑道家,可不能让敌人看见弱点。”

对于这回答,矶山同学很露骨地用鼻子笑了一声。

“那种想法老古板了啦。”

“啊,我才不想被矶山同学这样讲呢——!”

正巧在结束话题时,饮料送到了。

矶山同学在喝了一口花草茶后的感想是:

“……好臭——!”

这害我连忙四处张望。太好了,在听得到的范围内没有店员。

“我说啊……那种事如果出声说出来……”

“给你,全部喝掉。”

“什么嘛……那你加糖看看?”

“不要。我不喝了,你把这些喝掉。”

真的是太任性了,你是小孩子吗?

“……我知道了。如果喝得下我就喝。”

矶山同学稍微歪着身子,从桌子一旁看向我的脚。

“对了,到完全康复要多久?”

“唔——嗯,不知道。今天这样子可能又有点伤到了吧。说不定,已经恶化到断裂了。”

“是吗?”矶山同学说了这两个字后喝了一口水。

“……那么,今年的市民比赛应该没办法参加了吧。”

啊啊,说得也是。还有那比赛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想了一下那方面的事情。

“嗯……我想,九月是没办法了……倒是啊,矶山同学。”

接下来,是有些严肃的话题罗。

“我这次真的……在考虑要放弃剑道。”

矶山同学的脸色毫无变化地问道:

“……为什么?”

“因为,以这膝盖来看,已经练不下去了吧。”

“才没那回事啦!你看有那么多韧带受伤仍继续当运动员的家伙;剑道的话,能继续练下去的可能性应该更高吧!”

“嗯,或许是吧……”

“才不是或许啦!一定是那样啦!”

“嗯,可是你听我说,矶山同学。”

她的眉毛终于变成倒八字了。嗯,这样还比较好。矶山同学面无表情时反而更可怕。

“那个……那个啊,你也知道,我的剑道是以日舞的步伐为基础。”

“是啊……桐谷老师也曾模仿给我看。”

“……没错,就是那个……可是,以日舞作为基础的话,似乎会给膝盖带来相当大的负担。而且听说,一般练剑道的人不太会伤到韧带。”

“嗯,是没听过。一般是阿基里斯腱吧……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我爸的学弟因为练逮捕术,结果伤到完全断裂。”

“啊,是那样啊。”

虽然我完全不晓得逮捕术是什么术。

“……不过,就如矶山同学所说,只要好好治疗,或许就能重拾剑道。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只不过这三个月来实在有点……要我不能以自己的步法练剑,压力满大的。和矶山同学比赛时,我已经彻底忘了受伤的事,尽情地打……可是这么一来,使得我没办法撑到最后。那就是我的剑道该面对的现实啊。”

“不对。”矶山同学说道并摇头,但我仍继续说:

“不过,我认为这比起单单输给矶山同学,还有更大的意义。”

“啥?什么东西?”

“嗯……我的剑道不论赢过别人多少,终究是邪道……邪道,这两个字我自己也不是有多喜欢,但若不这么说,就是突变之类吧。换句话说,就是很奇怪的那种吧。而矶山同学的王道战胜了变种的剑道,我认为这在某种含意上,是必然的。”

矶山同学再次摇头。

“那些不过是你放弃的借口,胡乱把事情扯出来弄成一堆。你的落败才没有那种伟大的意义。你的韧带受伤了,所以你才输给我。如果花时间治好,在万全的状态下交手,这就又很难说了。事情是这样的吧。”

我的心用力跳了一下,矶山同学的眼神相当认真。

“谢谢……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可是在我的内心里,总觉得已经冒出一个自己对剑道的结论了。当然,我认为把脚医好,哪天重新回去、学习更王道的剑道也有可能。只不过,现在暂时不可能,而且我在心情上也很难去……如果用这块奖牌,我或许能够靠推荐上大学,但是我已经……面对作为竞技的剑道,我已经无法抱持倾注一切的觉悟了……我的内在里,果真没有像矶山同学或伶那那样强烈的战斗精神啊。”

矶山同学无奈似地叹气,一手将头抓得乱七八糟。

“欸,你再听我说一下……所以说……嗯,我从日舞转换跑道到剑道,虽然这选手生涯很短,但我知道了双方的优点,对吧?所以呢,我想要运用双方的优点,再转到别的领域。”

把头发抓得蓬松的矶山同学抬起了头。

“……转到哪?”

“嗯,我还不知道。”

她又开始抓头了。

“欸,听我说、听我说……可是呢,我和矶山同学聊过的武士道等等,我认为那些事就算抽离剑道,也一定能派上用场。还有,像是‘和’,或者说日本风格之类的。”

老实说,我不太想在这种地方出声说这种事——

“我啊……不是曾决斗过吗?那个,其实被吉野老师看到了。”

“……啊啊,那个流氓老师吗?”

又来了。

“别那样说啦。不管怎样,都太没礼貌了吧……总之,就是那个吉野老师在决斗后说了,像是收拾战斗、不让任何人受伤的才是武士道,而学习那些技巧的,就是武道、剑道等等。”

“嘿,他其实挺了解的嘛。那个流……”

“我说过别那么叫了吧!”

真是的,你认真听嘛!

“……所以,那个,该怎么说……日本不是不会发动战争吗?包含这种和平主义之类的在内,虽然我不清楚有哪些,但说不定有种东西能将那些共通点总结在一起吧?”

“那算什么……联合国的志工?”

“嗯——我觉得应该不一样吧,不过或许就是那样。虽然搞不太清楚,但是我想探索那东西,我会觉得‘好想找出来啊’。”

结果,一直都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的矶山同学“呵”地发出笑声,但是我不太懂她的意思。

“……怎么了?”

她长长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嗯……其实啊,我一直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你也许会说要放弃剑道吧。”

啊,是这样啊。想不到矶山同学这个人满敏锐的嘛。

“怎么说咧……你这人啊像这样忍着痛,每次练习时咬紧牙根、眉头都皱在一起……却还是说‘没关系、没关系’……练剑的样子啊,既让人无法想像,也觉得不合适。你应该更轻松随意一点,会说什么‘唉呀——人家不小心赢啦’之类的……如果不带着从容不动心练剑道,那可不行啊。”

那是什么?过去矶山同学曾经告诉过我许多事,但是“从容不动心”这个词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话说回来,那是在称赞我,还是瞧不起我?

“不过,现在得先治好你的膝盖。”

“嗯……我会的……嗯。”

矶山同学看看手表。是吗,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吗?

“反正你要再跟我联络啦,我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

我把帐单翻到正面,卡布奇诺不晓得多少钱呢?

“……就算引退也一样?”

“你以为我会因为引退而减少练习量?”

说得也是,因为矶山同学还有桐谷道场嘛。

“没有啊,我没那么想。”

“那就给你请客。”

咦咦——哪有这种事嘛!

“等一下,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吧?是矶山同学自己不喝的喔!”

“今天赢的人是谁啊?”

“……是……矶山同学。”

“你知道就好。”

呃——这样太奸诈了——啦!

结果,连那不晓得味道如何的花草茶也由我买单,之后我们在店前分别。

我无数次回头确认矶山同学的背影。她一次也没回头,便直直地,或者说是阔步切开人群走去。

矶山同学——我不经意地试着喃喃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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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福冈,我的生活便彻底改变了。

首先是选手的活动立即全部停止。一方面是已没有预计要参加的比赛,另一方面是膝盖处于这种状态也无法当练习的对手。

那么,暑假期间我在做什么呢?就是在自家疗养,每隔几天便去一次西新的整骨院。

今天也一样,由于预约在傍晚看诊,因此去接受治疗。虽这么说,与其说是针对膝盖,其实是以调整全身平衡的治疗为中心。以我的状况而言,由于在掩护右膝盖的状态下练了好几个月的剑道,因此似乎对膝盖以外的部位也造成很大的负担。

的确,让医生看过后,身体就变得轻盈多了。要是能保持这状态,就算是理想的身体吧。

正当我边想边走着时——

“……噢,甲本。”

在西新商店街的出口附近碰巧遇见吉野老师。

“啊,老师好。”

老师的打扮是绉巴巴的t恤和短裤再加上凉鞋,给人一种比在学校更加邋遢的感觉。

“……老师,您在这里做什么?”

而且还那种装扮。

“做什么?你啊,这里是我住的地方耶。”

“啊,是那样啊。刚才真是失礼了。”

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才介绍那间整骨院给我啊。什——么嘛。

“怎么?治疗完要回去了?”

“是的,刚才……我去治疗过了。老师的……练习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结束后回家,然后洗个澡,接下来正要去喝一杯啊。”

他果然每天都过着这种生活。

老师瞄着我像在调查什么似地,从上看到下。

“……你赶时间吗?”

“啊?不,我不赶时间……有什么事?”

“既然那样,接下来我要去喝一杯,你陪我去吧。”

“啊?”这人在想什么啊?

“我可是高中生喔?”

“我知道啦,我又没有叫你喝酒……好啦,陪我去喝啦。你如果吃甜的也可以,或者要是肚子饿了,也有烤饭团……还有那个,炒拉面也很好吃喔!”

就在还弄不清楚状况时,我被迫走往反方向,且不知道在哪里的酒馆。

接着,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现在这种十分悠闲的气氛——

也许正是确认传闻的最佳时机。

“那个,老师……老师读高中的时候很强吗?”

吉野老师的眉毛略为一高一低地看着我。

“干嘛突然没头没脑的……是啊,是算强……啦。”

“难道是闻名全国?”

“……不,应该没有吧。”

“比如说,像是……曾引起什么大事之类的。”

我这么问,老师便“呃呃!”夸张地动摇了。

“你、你为什么……”

不会吧!传言是真的啊!

“该不会就是和三十个飙车族打架之类的?”

“不,那个……不知是从哪里把故事夸大了。正确来说是……十三人。”

“在百道滨?”

“那个……也不对。当时那里还没有百道滨,只是预计要填海的地方。”

“所有人被送进医院,只有当事人毫发无伤?”

“嗯……算是……事实……吧。”

真是的,吓一大跳的明明是我啊。

福冈南雇用这种人当教师,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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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实录·百道滨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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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没有那种有附车轮或是能以双肩后背的旅行包,至少我从没看过。

说到防具袋,材质是坚固的帆布,颜色是像泥土的茶色,形状则一律是巨大的布包裹。将袋口紧紧束起,一手穿过用和束口绳相同材料做成的竹剑袋后背在右肩上。这是标准的剑道少年模样。

再不然就是脚踏车。后方绑着防具袋,竹剑袋则仿佛忍者那般斜背。这也是满常见的。而不会绑的人,会在途中让袋子从车后方滑下去,然后一个不稳就连人带车摔倒啦。不过,我倒没听过有人因此被汽车辗过。现在想想,那还真是挺危险的。

当年我是走路派的,家就在西新商店街正中央一带,距离当地的警察道场大概五百公尺左右,所以依小孩子的步伐慢慢走也不必十分钟。此外,我家在经营五金行,因为我没继承所以就收掉了。父母现在和弟弟与弟媳住在大阪。话说回来,之前的电话留言里录有一段什么“你还不结婚吗?”等等的。就叫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到底要讲几次才会懂啊。

算了,先不管了。

我开始学剑道是在小学三年级。这种事或许只会发生在我们这一带,但我们必须从那个年纪才能开始学,所以一起进入的全都是小学三年级生,总共六人。

六个人,总觉得是个很讨厌的人数哪。如果是组依学年区分的团体赛队伍,就肯定要剔掉一个人。真教人难过啊。不只是被剔掉的那个人,就连被选上的人也会觉得不好过。直到比赛为止,也很难找被剔掉的人说话。而那样一来,更会让人陷入孤立状态。虽然还是小孩子,但还是会体贴地说出“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努力的”等等。但是,反而会招来充满寂寞的苦笑。我真的受不了那种事。

附带一提,这六人的组成是男生五人和女生一人。只要这么一说,也许有人会认为被从队伍剔除的应该是那名女孩子吧?才怪!在小学阶段,女孩子可不一定较弱。

那个女生,宫内直美,其实是六人之中战绩最好的。与其说她很强,不如说是擅长比赛。她很擅长击面,而且人如其名——这么讲听起来似乎很假,不过她那笔直击打的击面非常厉害。她也相当清楚这一点。

彼此注视,面——!打下去后,就先是带入剑锷相推。接着,就是一直等待对手受不了并做出退击技的那一刻。以前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剑锷相推时的胶着有那么多意见,所以确实能够使用那种打法。而只要对手退后一点点,她就又会打出击面。若能得分就拿下一支,不能得分就又是剑锷相推。直美的剑道基本上就是这种反复方式。

所以我们在比赛时,步调常常被掌握在直美手中。毕竟所谓的男生,总是会从战斗中追求浪漫啊。要是没有进展,就会不小心自己做出攻击。总之,简单来说就是想耍帅,尤其是在学会了新的技巧后更是如此。从剑锷相推一口气朝下方压去,然后只要稍微放松力道,对手的手腕就会因为施力反抗而抬起。配合那时机向后一跃,退击腹——然而,直美绝对不会上这种当,她甚至就在等待这机会。

她会在上前的同时拨开对手的退击技,接着是擅长的击面。然后是直美拿下一支,不然就是再度进入剑锷相推。这种过程一直延续,而我们连拿下一支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在当年,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打法。每个人都很讨厌,说:“和直美打很无聊。”老师也曾提醒她:“不要总是只会跟人推来推去的。”不过,也尽止于此。老师的意思大概是“要是不甘心就打赢直美啊”,或是“你们自己去想打赢的方法”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没指责过直美的打法。

“像这样,先表现出要做出退击腹的样子,稍微停一下,若是感觉快变成剑锷相推时,就赶快再迅速地做退击面或退击手就好了。对吧?辽。”

“不对。我觉得啊,应该擦击那个击面,然后用击手对付比较好。”

愿意认真和我讨论这种事的人,也只有辽了。市原辽,也是未来成为我竞争对手的男人。在那当时若要排顺序,大概是直美、我和辽差不多,剩下的三个人则排在后面吧。

“……你们两个在讲什么啊?”

没错,即使说在练习中因为很难赢过直美,但我们的感情绝不会不好。事实上,拿下头盔后感情可好得很。

“我正在和辽想赢你的方法啦!”

“讨厌啦——!两个男生居然躲在暗暗的地方偷偷摸摸的!”

我们的确是站在道场的柱子后方,但又没有刻意躲起来。

辽的脸有些红了。

“我们才……没有偷偷摸摸。”

从这时起,我便开始怀疑。说不定,辽其实是喜欢直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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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直美也读同一间国小。一、二年级时不同班,所以从没说过话,但是从三年级开始便一直在一起。

到了五年级的第一学期,座位甚至在隔壁。

“正治,你有没有每天好好洗澡啊?总觉得有臭味耶。”

我摸摸自己的和尚头,然后闻着手上的味道。

“呜!……我都不知道臭的是手还是头发了。”

“受不了,你来一下。”

直美抓住我的后颈,一把拉到洗脸台去。

“你、你干嘛啦!”

“我来帮你洗啊。”

于是我被压到水龙头底下,被水淋又被抹满了肥皂,还被用力搓洗。当然,我如果真的想反抗是能逃走,但我没那么做。

“咻耶——!正治和直美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嘛!”

“好像一对喔!”

我也早就习惯了被人这样取笑。

这时,直美手部动作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吵死人了啦!”

我因为身体前屈又顶着一堆泡沫,因此没有回嘴。不,就算不是满头泡沫,我或许也不会回什么吧。其实,让直美洗头的感觉还满舒服的。

若要说真心话,我对直美的第一印象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一年级时在走廊擦身而过,当时我只是莫名想着:“这女生的脸真像青蛙呢。”不过,只要习惯了,连青蛙也会愈看愈可爱。而且升上小学五年级后,她也变得有女人味了。

“……你啊,别再穿那种小熊内裤了啦。”

上体育课换衣服时会看见。在道场也是,更衣室的门稍微敞开,这下又看到了。

“又偷看了!正治真的很下流耶!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她这么说道,却又一副要说悄悄话的表情靠过来。轻轻地,我被沐浴乳的香味包围。

“……这件事你绝对不可以告诉辽喔。”

就读隔壁町小学的辽不知道直美每天穿什么样的内裤。像是幼稚的草莓或小猫,或是有可爱的红色蝴蝶结,还有带着些微成熟感、没有图案的粉红色或水蓝色内裤等等。不过,要是知道了反而会很可怕吧。

“……怎样?被辽知道会很丢脸?”

还用说吗——直美小声念道后,便红起了脸。

那句“还用说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回想起来,我身为选手的巅峰期恐怕是在小学六年级吧。我已经忘记确切的比赛名称,但我是在那场比赛中,达成三人制团体赛的全国冠军。

当然,成员是我和辽,以及直美。

前锋是辽。那家伙当时长得高,只要将剑尖构持在低位置,一般小学生很难进入攻击距离。而且,他操控动作缓急超群地厉害。当你以为他正缓缓地如微风般行动时,便忽然俐落地将人打倒。大部分选手都被这种动作秒杀。就算拖得较长,也会因为辽的范围太大而无法拿下一支。在这场比赛里,辽也的确没被人拿走一支。

中锋是我。若要说起来,这时期的我是不停动作,在一来一往中分出胜负的剑风。没错,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意外的是用很运动式的打法。而我在两场比赛中各被拿走一支,总共失去两支。但因为在这两场比赛中我都拿回两支,所以并没有输。

而主将就是直美。

基本上,为了辽的名声,我也得先把话说在前头,这绝不是因为我们直到小六也赢不过直美。我们几乎不相上下,有时我或辽甚至能拿下一支。不过,这是因为我们已经逐渐进入会出现男女间体力差距的年纪,我只是单纯地这么认为。

其实,直美的剑风也不断在进化。她依旧擅长击面,且会拉长胶着状态,但是当对手开始防备击面时,她便会使用击手,而对手似乎大意冲上来时以拔击腹应对等等,她的得分技巧种类也如此增加了。直美在锦标赛一开始和准决赛那边输了,但因为我和辽是全胜,所以队伍仍是无敌的。

我们三人一起领了奖牌,直美手拿奖状,辽是冠军奖杯,我则是抱着纪念品,那时拍下的照片,到底是跑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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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时,我也和直美同校,只有辽读他校。

我们三人都加入了学校的剑道社,于是和辽别说是练习了,就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有手机,且一般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不会打电话。一旦学校不同,朋友就等同于消失在其他世界。

尽管这样,我和辽仍有在地区比赛等对战的可能,但直美却连这机会都没有。

“真是寂寞呢,女生啊……已经永远没有和辽比赛或一起奋战的机会了。”

在这时候,我头一次确定——啊啊,直美果然也喜欢辽啊。不过,虽然如此,我也没想过要撮合他们两人。一来我没那么爱管闲事,二来我也不是那种做好人的个性。

这些先放到一边吧。

所谓国中时期,不论男女都正值发育的时候。我也在这段期间长到最高,以前没毛的地方也开始长毛了。

正因为是这种时期,所以三年级生和一年级生在体格和具备的力量有着明显差距。要是被高年级的使用碰体,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人会被撞飞到墙壁边。

“喂!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快点站起来啊!”

学长们在一年级时应该也是被这样严格训练的吧。而因为世代交替,所以用同样方式对待我们。我是这么想的。和这相较之下,在警察那边的练习还温和许多。事实上,那毕竟算是一种学习,当然也是有严苛的一面,但指导的是现职警官、会拿捏分寸的大人,所以不会对小学生施行看似虐待的练习。

但是到了国中的社团活动,就不是那么回事。

“开始耶耶耶——!”

在一名一年级生社员面前,各站着两、三名高年级生。各进行一分钟的互角练习后,高年级生会换人。我们连行礼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当下一个学长的对手。这要整整持续三十分钟。四名一年级社员在四个月里,每天都得做这种练习。简单来说,得一直持续到三年级的现任选手引退为止。

而非常不凑巧地,当时我的母校里并没有真正练剑道的老师。似乎直到前一年都还在,但好像被派到别的学校去了。虽然有个挂名的指导老师,但他同时还要管桌球社,所以并非随时都在道场。于是练习内容就交给三年级生,完全是随他们高兴去做。

一开始我老是在呕吐,就连跑去洗脸台的时间和脱下头盔的工夫都没有,就直接在原地跪下,突如其来地从面金之间吐出来。

“唔哇!脏死了——你想吐到我身上啊……快去拿抹布来擦啦,白痴!”

虽然如此,但只要一吐就能休息。于是,呕吐渐渐变成一种期待,我也愈来愈懂得怎么吐。为了不弄脏头盔的下颚周围和袴裙,以及为了晚点比较好清理,我会选择地板平整的地方吐。不能在有高低落差的角落,因为和地板之间有缝隙,所以很容易残留脏东西,而我也会因此又被吼骂。

“男生那边……真的每天都很辛苦呢。”

女生也在同一处道场练习,但内容不同。她们共有五、六人,都在另一端安分地练习。

“别讲了,直美……少和我说话。”

这不是害羞也不是客气,而是我十分清楚,如果被学长们看到有女孩子关心我,隔天会有很恐怖的遭遇。

只不过,我有时仍会和直美一起回家。若从国中走,到中间为止方向都一样。

“正治……你变强了呢,我大概已经连你的脚边都构不到了吧。”

是那样吗?这时期我所变强的,大概只有毅力和胆识吧。

“完全不行啦,老是被打飞出去……我的技巧一点也没进步啊。”

“才没有啦。”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个子已经长到直美得稍微抬头了。

“现在的正治……很帅喔。”

听到这句话后,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走在前头的直美也回过头,于是我们面对彼此。

昏暗,没有行人,住宅区的道路。某处有只猫低声呜叫。

国中生的直美早已不那么像只青蛙,怎么说呢,就是有着一张普通女性的脸。我没办法从正前方看着直美,只好眼神闪烁地来回看着在她的头后方延伸的星空,以及一旁挂着眼科招牌的电线杆,思考究竟该如何回话。

忽然,直美的脸背对我。

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微微地发光,仿佛拖着一条尾巴——

“再见……晚安。”

明明我们还要继续走同一条路,直美却先离去了,她独自踩着快速的步伐回家。

当然,我如果要追也是能追上,但是,我却莫名觉得不能那么做。

直美,你刚才该不会是哭了吧?

然而,国中时期的我哪怕是青梅竹马,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在意他人。当我从二年级升上三年级,来了个剑道四段的英语老师之后,练习就变得格外严厉。

“正治,左脚!”

左脚不能退太多、拉近时再快一点——我一再被提醒这些事。

“是!”

不过,能够做像样的练习依旧让我非常高兴。最重要的是,不必对新生做那个连续三十分钟不中断的“地狱练习”。光是这一点就让我非常有得救的感觉,因为那毕竟不是什么好作为。

但是,哪怕正经练习了三个月左右,过去这两年的空白也不是能轻易弥补的。

我在全中地区预赛的第三轮赛中,居然遇上了那个市原辽,还被他轻松打出局。被拿走了两支,却花不到一分钟啊!

之后辽成为福冈县的代表选手,在全国大赛也进入前八强,让人看到他的活跃。

太耀眼了。辽巧妙拿捏缓急的比赛过程仍和当年一样,甚至更加磨练在引诱对手的“崩”上;他的剑风对我而言,实在是过于耀眼。

而辽在秋天时到家里找我。尽管自己在剑道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成绩,但我依旧想上高中,因此一反平常地在房里准备升学考试。

“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正治面对书桌的样子呢。”

“你很烦耶……好啦,坐吧。”

母亲马上端着茶水和煎饼上楼来。

“啊啊——辽才不吃那种穷人的东西,拿下去啦。”

事实上,辽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少爷。

“才不会呢。对吧,辽同学。”

“是的……我很喜欢煎饼。那么我不客气了。”

干嘛讨好这种五金行的阿婆,但在我这么想的同时,也对辽良好的家教产生好感。这人是我的儿时玩伴,而且早在两年半前就分道扬镖,却突然像今天这样来找我。这令我莫名地开心,自然而然露出笑容。

“啊,恭喜你进入前八强……我好像还没说过吧。”

这句话我也坦然地说出口了,或许该算是幸好自预赛落败后已过了一段时间吧。

辽摇摇头,浮现出苦笑。

“那是因为我在预赛赢了正治、获得自信,然后乘上那股气势而已。”

“哪有啦!我和你啊,已经有这——么大的差距啦。现在你可不能因为赢了我这种人就高兴啊。我……光是读的学校就选错了。”

我其实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就算没有可靠的指导老师,但只要自己好好练就能变强。光是学校的社团不够,也能去警察道场练习。但是,是我自己不那么做的。是没有那么做的自己的错。然而我不想这么说,因为我不想承认,仍想要怪到其他事物的头上。

忽然间沉默弥漫,当我把目光移回去时,发现辽以非常认真的眼神注视我。

“那个,关于学校……正治,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读福冈启德?”

一说到福冈启德,就是以剑道高强而闻名的名校。

“一起……”

“比赛之后,他们很积极地邀我去读,而我已经决定去念,也去练习两次了。那时候他们问我,有没有其他很强的人,就算没有比赛成绩也没有关系,总之就是知不知道其他很强,或是有可能变强的人……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正治你。你要是愿意来福冈启德,我的内心也会踏实多了。教练那里我会去说。虽然可能要你先去道场一、两次,接受简单的考试,但你的话……我觉得,如果是正治就一定会及格!”

说真的,我浑身颤抖。

福冈启德——

那绝对不是我以一般考试就能录取的学校,而辽把那推荐名额给了我。当然,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但是我完全没有半点自信。当时的我,没有能回应辽的期待的自信,也没有打出能让福冈启德认同的剑道的信心。

“你让我想一下……”

辽说着“我会等你的好消息”便起身。我说要出去送人,于是和辽一起走出家门。

走到西新商店街的出口时,辽小声说道:

“对了……直美过得好吗?”

我这才突然发觉。

自我从社团活动引退后,便几乎没再见过直美。由于不同班,所以在学校也没看到人。

直美。就是啊,最近她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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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说是代替准备升学考或许不太好听,但我突然回去道场拼命特训。我故意提出那个“地狱练习”,请学弟们严格训练我,也请四段资格的指导老师彻底替我练习。辽也大约来了三次当我练习的对手。

在周遭帮助的效果下,我总算顺利获得福冈启德高中的推荐入学。

当然,进去之后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是剑道的生活。

但是,不愧是剑道名校,练习内容虽严格却也非常充实,学长们也全都是会令人尊敬的剑道家。我想要补回那段被浪费的国中时代而勤奋练习。

尽管过着这种日子,辽依旧很在意直美。

“正治……你会不会在家附近碰巧遇到直美?”

午休。我在屋顶啃冰棒时,辽这么问道。

“没,我最近都很晚回去,而且也很少在附近走……嗯,不知道她过得怎样啊。”

我如此说道后,关于直美的对话便结束了。辽的生活圈之中没有西新商店街,所以,基本上辽不会偶遇直美,或是听到她的传闻。

然而我就不同,我说不晓得直美的近况,那是骗人的。

直美家在离西新商店街有些距离的住宅区。很少遇见是事实,但我有时会见到应该是她的女高中生。

一开始我以为是其他人。定型的烫鬈发,卷起的运动外套袖子,没系紧的领结。背在肩上的是压扁如板子的学生书包,还有长到脚踝的裙子。有如图画上昭和末期的不良少女。不对,在那当时,做那种打扮的女高中生多到满街都是,不算特别稀奇。只是,如果有可能是青梅竹马的直美,事情就不同了。

直美就读当地的市立高中。我看到的时候,她穿的就是那所高中的制服,还有那张熟悉到会痛心的侧脸。一开始觉得像青蛙,看习惯后便愈来愈觉得可爱的那面孔——

我去斜对面的鱼店,把国中时同班,现在和直美同校的本木康隆叫出来问:

“我说啊,阿康,最近直美怎么样?”

康隆也许是马上就晓得我的意思,只见他边皱眉头边点头。

“这个啊……她很……乱来呢。”

“乱来……?”

他又点了一次头,但这次动作很大。

“直到暑假前也没那样子。从暑假结束以后……头发整个炸开,裙子也很长,好像还打过好几次架。直美不是到国中都还有练剑道吗?所以才会特别恶劣吧。听说只要捡起路边一根棍子啊,就连男生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不好的预感转化为远远超出预料的现实撞向我。

那果真是直美啊。而且照康隆这口气,她似乎已经没练剑道了。结果现在她利用长年学习的剑道,透过棍子施展暴力。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康噘起嘴巴、陷入沉思。

“虽然听说过伯父的工作不顺利……之类的传闻,但真正的原因不问本人也不会知道。”

直美的父亲,我记得不是土木公司的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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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时候,我们所居住的福冈市早良区已开始变革了。

当时正在进行填起本区的北端、面对博多湾的百道海岸,并在那举办太平洋博览会,通称“美好理想国”的计划。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湾岸百道”——以福冈塔和海鹰饭店、福冈市博物馆、湾岸百道海边公园而闻名的海湾区。不,以全国角度来说,或许说是福冈雅虎巨蛋那一带还比较容易理解吧。

不过,在我们仍是高中生的年代,那一带只是预计要填海的地区。

说到当时那里的状况,还真是惨不忍睹。岸边满是漂来的垃圾,海水一整年都散发着恶臭,夜晚则是飙车族在周围马路四处乱窜的危险地区。虽然被称为百道海岸,但能让人游泳已是昭和三十年以前的事。在我有记忆时便早已禁止戏水,而原因似乎是城市西部人口激增,而那里的生活废水直接排放到海湾里。

换句话说,所谓“美好理想国”计划,就是把早良区见不得人的百道海岸,改造成足以对世界夸耀、摩登的海湾区的重大工程。

最后我仍不清楚详细原委,但是把在商店街流传的传闻拼凑起来后,似乎是直美的父亲没能参加“美好理想国”计划。

伯父期待会产生大规模土木工程方面的需求,向金融机构申请巨额融资、投资设备之后,最重要的发包却没落到他的公司。我根本无从得知什么发包的协调讲价、事前沟通等等,但是“宫内土木好像很危险”的话题,被和直美突然改变打扮的事连在一块儿,到处都在传。

或许干脆一点,只要宫内土木早早关门大吉,这样直美的人生或许会有什么不同。管他避风头还是什么,去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开始新生活。我想应该也有这些选择。

但是,直美父亲的努力只是半调子。他选择减少员工、变卖车子和机器等等,经手零碎细微的工作,过着被借款压到喘不过气的生活。

国中一年级那一晚,直美注视着我、夸我很帅。如果依照传闻反推回去,在那时候,宫内土木似乎就已经很危险了。

那一晚的眼泪——

说不定,直美是想和我坦白烦恼吧?“爸爸的公司很不好,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觉得很不安、很害怕。”吐露出那些不安,说不定还希望我能说出:“没事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家的五金行也很不妙啊。”来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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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到晚充满练习的日子以无法制止的速度流逝。

另一方面,商店街的人们在传这阵子完全看不到直美母亲的身影。根据附近消息灵通的人说,似乎是回到娘家鹿儿岛了。

之后没多久,直美的父亲在工地倒下。听说他住院约一个月,出院后手部依旧有一些后遗症。而宫内土木的业务则由伯父的弟弟和其儿子分担。

不过,老说这些阴沉的事情也不好,所以让我讲些得意的事吧。其实我在高中二年级时,打下了一些好成绩。我在每年于福冈举办的玉龙旗全国高级中学剑道大赛中,居然达成连续击败十七个人。可惜没有达到大会史上最多的纪录,但是制造了登上当地报纸和于专门杂志上刊载照片的话题性。

福冈启德的二年级生好厉害。不只有市原辽。吉野正治明年可望成为中心人物——

到了现在,我十分后悔把那些报纸和杂志丢了。何必拿去烧掉呢?那实在是年轻气盛的结果啊,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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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中三年级春天。

我当时一直以为直美也和伯母去了鹿儿岛,所以在西新岩田屋前撞见她时吓了一跳。

“……啊!”

那时直美像流氓般地蹲在入口柱子下方抽烟。由于是晚上,因此她没穿制服,而是图案花俏的罗纹夹克,以及宽大的牛仔裤。

妆也很浓,简直就像夜叉。但是我没有看错,确实是直美。

由于我停下脚步,直美也抬头看我。我穿着启德的制服。

“正治……”

直美用涂成大红色的嘴唇喃喃说道。

她别扭地将烟丢在地上,边用脚踩踏边起身。

“好一阵子没见了……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心想,但没说出来。

“啊……想来买一点东西……”

我说着并用手指向岩田屋入口。我想要个运动背包是事实。

我看向直美的脚边。

“你在抽烟?”

一瞬间,直美有如瞪人般看我,但马上露出了苦笑。那是我不曾见过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我进高中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子。”

那一晚仰望我的双眼在脑海里苏醒。很帅喔——还有如此对我说的嘴唇。以及在黑暗里拖着尾巴消失的眼泪。

突然,我的胸口深处感到难以呼吸。

“你……这算什么样子嘛。不适合啦,别这么打扮了。”

我心想,那小熊内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直美仿佛要遮起胸部似地抓起罗纹夹克的衣领。我不记得她里面穿了什么。

“这也不错啊……我要穿什么,和正治又没关系。”

我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并意外地感受到她的反应。

“怎么会没关系?你这种样子……辽要是看到了,会幻灭啊!”

尽管她化着厚妆,我仍能知道她的脸颊僵硬住了。

我继续说道:

“你以前应该喜欢辽吧?辽现在也喜欢你,老是向我问起你的事、很在意你。那种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回才好?顶着爆炸头、穿着没品味的衣服、化着不适合的妆……我能向辽这么说吗?”

直美只是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你能说出来就好了。你所认识的直美啊,现在已经堕落成不良少女了——你能对他这样说就好了!”

她往脚边吐出口水,又瞪视着我。

“还有……我从以前就没有喜欢过辽。我喜欢的人……从以前就不是辽。”

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没有机会问这句话。

“……你谁啊?”

旁边冒出男性的声音。

一看过去,在比我的视线稍低的高度,有个眼角向上吊、戴黑色墨镜的男子。头顶着非常闪亮的飞机头,黑色皮外套与白色宽松的裤子。现在是会让人发笑的装扮,但在当年非常有效果,也令我感到相当的压迫感。

男子让墨镜下滑一些,吊着眼睛看我。看到眼睛后,我才发现自己认得这个人——井上孝夫,在我和直美就读的国中里高我们两届的学长,他当时就已经是个以不良出名的人。

“我听到了一些……什么喜欢别人的女人,真敢说啊。啊?说那句话的是哪张嘴啊?”

井上的手伸过来打算抓住我的领子,但被白皙的手制止。令人怀念,直美的手——

“……别这样,这家伙是我的青梅竹马。”

井上把他那有如屁股的下颔朝向直美。

“你也一样,居然和青梅竹马讲话讲得这么亲昵……”

井上突然闭起嘴巴,来回两次看着直美和我。

“啊,你这家伙……难道就是那个?剑道社里叫吉野的小鬼?”

我实在想不到井上居然会记得国中时期的我。或许是看到去年的报纸报导吧,或者是直美和井上说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哦……清白正直的剑道少年可不能在这种时间游荡啊,应该要更认真地去练习嘛!”

他用没被直美抓住的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拍了几下。

温暖的风从我们三人之间吹过。

“……干嘛?你那眼神。你想跟老子干架啊?”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因为我不曾经历过这种状况,所以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啊啊?你这家伙没戴头盔也没拿棍子,就有办法跟我打一场吗?”

原本拍着脸的手抓住我的制服领子,一股劲地把我拉过去。

“别这样!阿孝!”

“你给我闭嘴!”

直美被一把推开,背部撞上身后的柱子。

“直美!”

“闭上你的狗嘴!”

他的拳头反向朝我打来——

我看得到他的动作,于是立即举起手臂防御。但我没有完全接好,偏移的拳头打到我的左耳。

那没有非常痛,绝对是我能承受的痛。事实上该说我愣住了,或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这种状况应该怎么处理?该做到什么地步?可以用多少力量?这些事我都不懂。

井上或许看出了我的迷惑,于是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他的膝盖从下方顶了过来,我反射性地改变身体面对的方向避开要害,但下腹部挨了一记,非常有伤害力。

接着是背上,这是用手肘吧。然后又从下方用膝盖顶,这次击中了胸部。侧腹被他一拳、一拳、一拳又一拳——当我撑不住而跪在地上时,被踢了一记。太阳穴被狠狠殴打,视野摇晃、思考混乱,我只能横倒在瓷砖地面上。

我记得之后被说了一堆像是虚有其表、打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剑道这种东西一点用也没有之类的。但是我不记得当时井上的表情以及周围的状况,所以我大概是抱着头蹲在地上吧。

过了段时间后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井上和直美都已经不在了。四周也没有聚集的民众,只有行人好奇地瞄着我走过。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交叉在脸前的双手正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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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件麻烦事没被启德的人知道,被问到太阳穴的瘀青时,我也说“是被老爸打的”随便敷衍过去。

就算不提这件事,我和辽两人在分区预赛的个人赛双双胜出,正值即将迎接县预赛的重要时期,所以我也想尽量隔绝那些没营养的外野噪音。

我们坚定地互相发誓:

“正治,我们两个要打蠃县预赛,然后在校际赛的决赛上再打一次!”

附带一提,在平常练习里胜败机率约是四比六,我居于劣势。

“哦!县预赛冠军……这个嘛,我就让给辽。所以我在全国比赛可不会输,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至于直美的事,我当然没告诉辽。我不想用那种事削弱辽的精神,而且我也束手无策地认为,直美已经不是以前的直美了。

但是,在漫长人生中,人似乎会有数次被不可反抗的大浪吞噬。

这时正处于那种状态。

对我而言是如此,对直美更是如此——

那一天,我结束练习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啊!……正治。”

母亲罕见地一脸严肃,从客厅门口走出来。平时母亲顶多一手抵着和室桌,眼睛盯着电视边说:“你回来啦。”

“你最近有碰到过直美?”

我突然想到昨天的事。

“……没有,没碰过。这阵子连看都没看到。”

“是吗?”母亲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直美怎么了?”

“不是啦……我听樱樱轩的木村老板说,直美昨天深夜在填海地那儿啊,被好几辆机车撞到,受了重伤住院。”

樱樱轩是西新里最受欢迎的中华料理店,而会送外送去警察局和消防署的木村老板,就是熟知这类消息的万事通。

“重伤……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

被好几辆机车撞到?

脑中马上浮现的就是那个井上。他很有可能是飙车族。他虽然说得好像直美是他的女人,但说不定昨晚的事情变成他们吵架的源头,进而发展成以机车惩罚直美吗?或者也有可能是被敌对的团体盯上吗?

直美——

“等一下,正治!”

把背包和竹剑袋扔下后,我再次走出玄关。我全力奔跑到樱樱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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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欢迎光临!”一拉开店门,穿着白色厨师服装的木村先生回过头来,但一发现是我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小正。”店内几乎客满。木村先生穿过桌子之间,走到我这里。

“木村先生,请问……”

“嗯,你要问直美的事吧?”

我点了一下头。

“因为我听说她被机车撞到。”

“啊啊……似乎被好几辆撞到。急救的人说脚和头上的伤特别严重……警察也在调查了,但是涉案的说不定是未成年,似乎不能太张扬调查。”

我异常口渴。

勉强吞下口水。

“……那,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我就不清楚了……啊,你如果要去探望……”

木村先生告诉我的,是位在大濠公园对面的急救医院,从这里过去有点远。正当我在想要怎么去时——

“小正,哪,这个拿去。搭计程车去吧。”

木村先生从收银机里拿出一张五千元钞票,并交给我。

我紧紧握住钞票却无法说出话,只能低头行礼后飞奔出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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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计程车不过十分钟,钱也非常够用。

“不好意思,请问宫内直美的病房是?”

我对一进去便看到的柜台问道。窗口的小姐才说:“会客时间已经……”后面的人便不知对她示意了什么。接着,她告诉我:“是三〇二号房。”

怎么?难道直美的状况糟到就算过了会客时间也能会面吗——

我从楼梯走上三楼,依序看着病房的房号牌。

三〇二号房就在护理站前方不远处。

房间号码下方插有以麦克笔写着“宫内直美”的牌子。从门口看进去,床边布帘拉了起来,让人无法直接看到病床。但是,前方墙壁的衣架上挂着有些老旧的男性夹克。

“请问……不好意思。”

“是。”随着无力的声音,椅子发出“喀哒”的声响。

直美的父亲从对面的窗边探出头来。

“啊,我记得你是……”

“我是吉野,吉野正治。”

伯父很有礼地低下头,来回看着病床和我,接着开口:“好了,请进来吧。”

我边低头示意边走进里面。接着胆战心惊地看往布帘里面——

那里躺着一团巨大的绷带。右手、被稍微吊起固定住的左脚、头,每个地方都被纯白的绷带毫无缝隙地覆盖着。

“……伯父……”我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因为如果说了,自己似乎会哭出来。

“谢谢……只有你……特地赶来。”

伯父的叹气里有着颤抖。

还有那厚实的肩膀也是。

甚至就连无法随心所欲动作、半张开的手指也是。

“她……似乎被伙伴之类的载在机车后方。然后不知怎地被摔了下来……接着被后头的车子一辆又一辆地撞过、辗过……不对,那些家伙根本不叫伙伴……没有半个人想要救她。所有人都不叫救护车,并当场逃走了啊。”

某种冰冷的东西从头顶爬下,朝全身扩散。

“处理拖得晚了……要是一个不好,左脚也许得截肢……”

我马上看向直美。

伯父说着:“不要紧。”边点头。

“她吃了药正在睡,所以听不到……视力似乎也无法保证没事。脸也是,不晓得能不能回到原样……”

视野和声音都愈来愈扭曲。

还有漆黑的窗户、对面枕头边的电暖炉、纯白的直美、变得渺小的伯父……一切都摇摇晃晃地失去原本的形状。

“我的确也有不对。我让直美吃了那么多苦,却连关心的话都没说过半句……所以直美才会因为寂寞和那群人扯上关系。所以……这就是处罚吗?因为我做过那些坏事?”

我只摇了一次头。

我也是同罪——

那一晚,我没看出直美的求救;就算在商店街看到她我也没去搭话;看到外表改变的直美,就认定她的内在应该也变了而想要忽略她。我想要放弃她、想要忘记她。明明我是那么喜欢她。明明一直、一直,都那么喜欢——说因为很臭,所以在学校给我洗头的直美……

<er h3">11</h3>

我在那之后的三天内,做了三件事。

首先是提出退社申请。虽然被问及原因,也被慰留了,但我坚持说“只是想退出”。

“正治!为什么啊!”还差点就要被辽勒死了。我总算松开了他的手。

“我只是……因为讨厌剑道。我再也不会拿竹剑了。”

“少骗人了!别把我当笨蛋!你以为那种薄弱的谎话能骗过我吗!”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失控发怒的辽。

“……辽,称霸全国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着冠军奖杯回来。”

那句话不是谎话。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之后,我离开道场。

辽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不论过了多久都在校舍的外墙上反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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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找了个地方——正确来说,是我潜入填海预定地寻找地点。预定地被金属高墙挡住,但幸好有个相关人员进出口的锁坏了,因此能轻易进入。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调查了井上的联络方式,这也没什么困难。毕竟是念同一所国中,现在也住在同一个地区。

只不过,就算打了电话,但井上似乎很少回家,因此很难逮到他。好不容易用电话把他叫出来时,是在退社后约一星期的平日傍晚。

“喂喂?我是吉野。”

“喔……我不在家时你这混帐好像打过好几次电话来啊。找老子有啥事?”

“今晚十点给我到填海地来。就在从你们丢下直美的地点往西两百公尺处的地方……我会先把出入口打开……一定要来。”

“老子在问你要干嘛啦!”

“少说有的没的,总之给我来……下巴混蛋。”

于是我做好了准备。

为求保险起见,晚上七点时我去勘察现场。要是早了三小时,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我盘坐在变成垃圾堆的地上等待机车的引擎声;这一晚月亮露脸;所以只要习惯了,就能轻易知晓周遭的环境。

到了九点左右,我指定的门忽然敞开,许多人迅速拥进来。由于完全没听到机车的声音,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是不同群的人,但是定睛一看,便发现里面有井上的脸。总共十三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不过,今天我也做好准备了。带着我的木剑中最硬也最贵的黑檀木剑,装上剑锷,我就只靠这把剑。我也不可能使用除此之外的武器。

我起身并清了清喉咙后,所有人便转向我。

恶臭的风从右手边的黑色海水里流过来。

“吉野……你这混帐是一个人啊。”

“是啊。”

“你一个人来报直美的仇?”

“是啊。”

我缓缓地握着木剑构持在中段。

“很有种嘛……你已经忘了前阵子被我打到倒地的事了?”

“……我记得,就是记得才叫你出来啊。”

“你该不会想打赢我们吧?”

我不知道。但我那时一心觉得:“只能打了。”

“……井上学长,你如果下跪而且边哭边道歉,也是可以直接回去喔。”

“老子干嘛得哭着向你道歉啊!”

我感觉到腹部深处的焦躁。

“……你们可是害直美变成那样子,还把她丢在路边不管……怎样?有没有道歉的意思?”

井上在月光之中不屑地笑。

“我对你道歉的意思是……没有。”

当下体会到的那份冲动是杀意还是什么呢?现在我仍不清楚。其实,就连自己想怎么对付井上也没有头绪。说不定,我是想要被那群家伙狠狠修理一顿,彻底教训想要把直美置之不理的自己。

管他是哪一种,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来啊!井上!”

我一动,对方也动了。

我已经记不清楚之后的一些细节。

有铁管、脚踏车的铁链、手指虎。各种武器在黑暗里挥舞,但全被我以一把木剑扫光。

一切都看得很清楚,那些武器甚至没擦到我的身体。和竹剑相比,那些武器的动作十分缓慢。而且好几年来,我每天都在做看穿对手下一步、下两步的训练。

在对方挥下武器的瞬间,我上前击打对方的脸、肚子、手臂,以及肩膀。扫腿也很有帮助,尤其攻击脚胫便能轻易制服对方,更能够一击便阻止对方的动作,相当方便。只要试着出手,便转变成和在岩田屋前挨揍时完全相反的情势。

我一个不留地击溃朝我攻过来的家伙,要是想逃走,我会从后方追击到他跑不了。要是有谁想站起来,我就抢先朝他的头敲下去。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跨坐在井上身上,不断地用拳头殴打他的脸。

恐惧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疯狂。复仇则转化为纯粹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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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井上他们是怎么对警察控诉的。我也接受了侦讯,但既没有被丢进拘留所,也没被送到家裁。

但是,如此就能放心了吗?倒也不是。

之后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过了约两天后,辽来看我,但是我没有打开门。“直美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我也是同伴吧?是儿时玩伴吧?”我边哭边听着,但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辽或许是放弃了吧,说句“我会再来的”便回去了。

我自认再也无法练剑道了。我害自己的剑道染上了血、害对方受伤了啊。我把剑道用在只为了满足那欲望的目的上。

我是恶鬼、是恶魔、是野兽。为了把井上打得不成人形,我把自己贬成比他更恶劣的畜生。结果,我赢了。以空有剑道之名的暴力斩下那些不良份子,我成了沐浴于他们的血中、吠叫的疯狗。

然而——

好几名老师和朋友都曾来说服我回学校去。而来过最多次的,正是辽和社团的指导老师。当他们两人一起来时,我实在很难故作闷不吭声,但我总算撑过了。用疯狗的牙齿咬住自己的手,压抑着声音哭泣、在心中道歉。

然而,当又加入一个人时,我这招便也没用了。

“正治同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直美的父亲。

“其实应该由我去……但因为我的手变成这样子,打一开始就逃避了。我在内心就逃避了……天底下哪里有女儿被弄成那种德行,还默默哭着入睡的父亲啊……真是没出息……结果说了煽动你的话;当你咬紧牙根、跑出病房时,也完全没阻止你……其实,我曾想过——我在心里想着,你要是能够代我报仇……我就是那样卑鄙的男人啊……”

不对,不是的,这不是要说谁卑鄙——

我想说出这些话,于是跪坐好拉开纸门,却看到缩在狭窄走廊的伯父哭喊着:“我想去死、我想去死。”

我抱住伯父缩成一团的背,也跟着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如此说着,在事件发生后头一次哭出来。

过了几天后,指导老师又来看我。毕竟曾露过一次脸,总觉得这样不说话关在房里也很不好,于是我让老师进房,只是听他说话。

他似乎是想带我去哪里。指导老师的恩师现在仍在市内,于是他问我要不要和那位老师聊聊。

虽然我没回答说“要去”,却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指导老师的车。

我们前往的是在中央区内的一间老旧地方道场。

但是,我们的目的没有达成。那个关照过指导老师的老师因为突然生病住院,人不在道场。

“……我本想若能和中林老师谈到话,或许能开启一条道路而来……这样子啊,我不晓得他现在抱病在身。”

既然人不在那也没办法了。指导老师也马上想回去,但是不知那人在打什么主意,只见那个似乎是代替管理道场的老师说道:

“如果您有时间……如何?要不要和我在这稍微练习一下?”

听到这没神经的用词,我马上被愤怒冲昏了头。

练习?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不久之前才把十三个人送进医院的男人啊!既然没有礼节就不会有犯规,也没有开始或结束。那就是如此的战斗。我杀死对方的可能性与我被杀死的可能都是存在的。没错,那是互相厮杀,不过是凑巧没有人死掉。现在我还活着,也是凑巧。如今你要我这种人如何拉下脸练习啊!

什么剑道,说到底就是杀人游戏吧!是互相残杀的工具吧!什么叫“要不要和我”?那种话在这世上叫作把人当猴子耍啦!

最后居然还把小叶青冈制的木剑递给我。

“……那么,从哪边都好,来攻击我吧。”

因为这一句话,我完全丧失理智。

“呜咧呀啊啊啊——”

我是认真的。虽然没到“最后一定要杀了他”的地步,我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我想让他后悔说出“从哪边都好,来攻击我吧”到想死的地步。

然而——

“……哈!”

他总是轻易接下我的攻击。我的力量全部被吞噬掉了,不对,是无论我用了多少力,就被多少力反弹。

这么一来,我连剑道里没有的技巧都毫无保留地使出来,也试着或踹或肘击。但是也都没有用。用了手肘反而被固定住,而且仿佛被迫跳国标舞般在道场里被牵着四处走。

这到底是什么——

无须多说,那是场练习。不论我如何攻击他,他都神色依旧地全数化开或承受,不对,是仿佛在训诫我“不是那样”般,稍微将我推了回来。

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疯狂逐渐衰弱。

感觉到暴力的冲动逐渐淡化。

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剑道并非互相厮杀的工具。

不,这算是剑道吗?剑道是这种东西吗?如果是,以前我学的究竟是什么?那我不就是根本什么也不懂吗?我不是根本连剑道的“剑”字都不认得了吗——

但是,那令我觉得悔恨、羞耻、没出息,于是我把木剑丢向那位老师。接着我因为束手无策,所以上前抓住他的木剑。结果——我居然被扔了出去,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一瞬间,我做好会被摔在木地板上的心理准备。但是,背部承受的冲击小到仿佛泄气一样,与其说被摔下来,不如说是被放下来会比较贴切。

那老师把我压制在地上,更用力锁紧我的手臂说道:

“……你的攻击很不错。不过,今天你先放弃吧。所谓输,既不是死也不羞耻。”

我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我认输了”吧。

然而当时我太年轻,非常冒失地瞪着那名老师,还想找出反抗的方法。到这里,我的记忆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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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从指导老师那听说了那名老师的名字——桐谷玄明。我把那名字刻在内心。

我想要改天直接去找他道谢,我想再见他一次。是他亲身告诉我剑道不是互相厮杀的工具,且应该是为了制服暴力而存在。还有,如果可以,我也想告诉他:“托您的福,我再次走在这条剑之道上。”并告知过去的种种。我带着这想法,当上老师后也从头到尾读遍了全剑连的会报等等,但他似乎和这些事物无关,所以目前我还没看过他的大名。

但是,从那之后过了二十几年的岁月,去年秋天我指导的甲本早苗告诉我说她要让神奈川的桐谷道场关照一阵。我觉得这应该是某种命运,于是下意识地将那名字念了一遍。是桐谷道场啊。您若是自身拥有道场,就会是那个名字吧——甲本或许是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于是问我是不是晓得。当下我马上回答不知道,但我认为恐怕不是那回事。也许有调查的需要。

接下来说一下那之后的事吧。

之后井上他们以到了二十岁为理由,从那种集团里金盆洗手了,所以没有报复我。不过,他们如果找上门来,这次我会以不让人受伤的方式对付他们。但是,看来是对方十三个人打输我一个产生影响了吧,我甚至没听到井上他们盯上我的谣言。此外,我在高中毕业后进入北海道一所美术大学。我以前只在课堂上画过画,但毕竟很喜欢而且成绩也不错,所以带着姑且赌一把的心态报考——结果考上了。于是我暂时离开福冈,这或许也成了一段不错的冷却期。等我回来后,据说井上他们已经离开福冈了。

辽那一年很遗憾地没能称霸全国,不过仍缔下进入前四强的好成绩。他毕业后进入东京的大学,并直接在那边就业,还结了婚,现在已经是三个女儿的爸爸了。寄来的贺年卡上没有辽的身影,每年都只有女儿们的照片。不过,这也是一种人生,很好、很好。

接着来说直美吧。

幸运的是,她的左脚免于截肢。似乎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后遗症,而且视力也变差不少,但好像对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脸倒是教人意外地一如原样。不过,毕竟她和我同年,所以现在也是有些岁数的欧巴桑了。

现在她在西新商店街的小巷子里开一间小小的酒馆。

我每晚都会去她那儿。

“真是的……这里可不是你家啊,不可以睡觉喔。”

“……我才没睡啦。只是……稍微眯一下眼睛啦。”

直美在吧台另一头“呵”地发出笑声。

“就算你这么说,之前还不是呼呼大睡。真是,今晚我不给你酒喝了,给我乖乖回去。”

直美住在店面的二楼,我则住在附近的公寓。

“对了……伯父七回忌是什么时候要办?”

伯父在六年前因为心脏病去世,直到离世前都把我当儿子般疼爱。

“……啊,你不是说可以去吗,就定在下下礼拜的星期天啊。”

唔,这可糟了。

“那个,下下礼拜啊……我还真是糊涂了,那一天刚好有比赛呢。”

直美轻轻微笑,稍微摇了摇头。

“……你不必在意啊,反正只是在家里请和尚来念经而已。你只要改天来上个香就好了。”

她边说:“喝吧。”边把茶杯递给我。

“什么啊……是混绿茶的酒啊?”

“只有绿茶。喝了这杯醒一醒酒,快点回去吧。明天还有晨练吧?要是带着酒臭味,会被社团的学生们嫌弃喔。”

好、好,我知道了。那么,今晚就先喝到这吧。

<hr />

注释:

第十一章 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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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暑假过了一半的某天傍晚。

“矶山学姐,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我走出道场才穿上鞋子,就看到体育大楼玄关前站了个女人,身上是橘色的棒球帽和绿色t恤与牛仔裤,肩上背了个背包。是我们学园的大学生吗?

不过我不认得那张脸,于是想直接走过去就好了,但是——

“矶山同学。”

对方出声叫住我。

“……是?”

我停下脚步并转向她。

“呃……有什么事?”

“是我……认不出来吗?”

那女人边说边脱下棒球帽,比我略长了一些的头发轻盈地随风飘动。

是我没有记忆的脸孔。长相英气十足,或许也可说是美形吧,但完全没有漂亮或可爱的印象。那个啦,就是宝塚之类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像男性的脸。

“啊啊……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啊?”

她弯起了嘴唇微笑,露出十足肉食系的表情。

“是吗,不知道啊……我是之前福冈南的西木。”

西——

“啊、啊啊,那个……我想起来了,西木小姐,是……啊啊,原来是西木小姐啊。”

去年校际赛个人赛霸主——西木绘里子。虽然我在准决赛对上她还输了,但和她的那一战可说是我在去年整整一年里最棒的一次比赛经验。

“好久不见了……抱歉,因为您变得非常成熟,所以我完全认不出来。”

“这种客套话就不用了。”

不、不,是真的啊,变得非常亮丽呢。

“矶山同学,虽然在你这么累的时候实在不太好意思,但能不能拨点时间给我?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西木小姐有事要和我谈?

“啊啊,好的……我没问题,是什么事?”

“出去吧,看是去咖啡厅或哪里。”

“可是,这一带完全没有那种店喔。”

如您所见,是这种山里面。

“那么就到中川车站附近吧,你回家是往那个方向吧?”

“是……没错。”

因为如此,我被迫和那个西木绘里子一起搭巴士。话说回来,当场把事情谈一谈不是比较快嘛?但我没讲出口。

“就算校际赛结束了,你也没引退啊。”

“是的,就像所谓的……常在战场。”

“哈哈……还真像你呢。”

什么“像我”,你有那么了解我吗?

“西木小姐现在住这边吗?”

“嗯,因为我本来就是埼玉人。”

“啊啊,是这样啊。那么,只有高中在福冈?”

“对……虽然没怎么去过代表福冈的地方,老是只有练习和比赛。不过现在我会想说,如果有边走边吃过拉面之类的就好了……”

嘿,原来有这种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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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巴士,她没有要找间店的样子,也没和我谈事情,走过有玻璃屋顶的天桥后,便进入五、六层楼高的公寓大楼比邻而居的住宅区。

接着她在某栋大楼一楼、有些时髦的咖啡厅前停下脚步。

“这里可以吧?”

“好。”

看来她早就决定好了,真是可疑。

不过,感觉比之前和早苗去的那间店好多了。室内装潢是山上小木屋的风格,桌子和椅子都是木头制,BGM则是古典乐,我对这种稳重的气氛颇有好感,空调强度也刚刚好。

我们坐在窗边,西木点了冰咖啡,我则点了冰红茶。虽然也有花草茶,但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我不经意地再次打量西木的装扮。

“……西木小姐现在是大学生吗?”

“嗯,明应大学。”

“嘿,真是厉害……明应啊。”

西木轻轻笑了一下。

“明应会很厉害?”

“是啊,因为是东京六大学,而且也是剑道名校吧?”

“嗯。”她骄傲地点头。

“……那么,这下就好说了。”

“咦?什么事情好说?”

“矶山同学也来我们学校吧。”

我吓了一跳。所谓有事,是指这方面啊。

“如何?现在已经有其他大学来招手了吗?”

“呃,不……那方面的完全还……没有。”

话说回来,校际赛也才刚结束。

“是吗,那么我们学校是第一名了,就请你优先考虑罗。”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西木继续说道:

“……我在去年的比赛里最感到可怕的,就是和你的比赛。所以呢,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不想在比赛里和你对上,而是想和你建立平常一起练习,或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奋战的关系。”

饮料送上来了。西木以手示意“请用”,我稍微低头行礼后,将手伸向吸管。

“……其实,这也不是明应想要独占校际赛冠军选手。就算你没拿下冠军,我也想拜托教练把矶山同学挖过来。而你今年拿下冠军,也就像所谓的赠品吧。不过也因此,我比较好向教练开口,大概是这样……你觉得呢?”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也不可能说出“好的,拜托了”。

西木歪着头注视我的脸。

“对了,你接下来打算念大学吧?”

没错,首先应该谈这些。

“不……那倒也不一定。”

“咦,你要就业?”

“嗯,是的……我也在考虑。”

“那么……抱歉,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是因为经济上的因素?还是你有想做的工作?”

这人还真的是问得非常直接。

“……就某个角度来说,是……有想做的工作吧。”

“我可以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吗?”

不可以——根本也不可能这样回吧。

“是……嗯,讲白了就是警官。”

“啊啊。”她马上露出理解的神情。

“这样啊,因为令尊是警官嘛。”

“咦,您为什么会知道?”

“呵。”西木发出笑声。

“也是啦……那个,福冈南啊,会把对战学校的选手资料建得非常详细。尤其是矶山同学,一方面因为黑岩非常执著,加上后来甲本也来了嘛,所以资讯非常多。上头列得非常详细,大概有其他选手的三倍左右吧?”

“真的吗……简直像公安呢。”

西木反问:“ㄍㄨㄥㄢ”,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我没有解释。

“是吗,警官啊……这么说来,你是要跳过学生选手权,直接以全日本选手权为目标的意思罗。”

“不……这个嘛,总有一天吧……毕竟不可能立刻当上代表选手。”

西木“嗯”了一声,但一脸无法接受。

“你就直接告诉我,两边大概是几比几?”

“……是指警察和大学吗?”

“对。”

“嗯嗯……五五吧,或者是六四左右。”

“警察那边是六?”

“对……不过是指现况。”

她“唔——嗯”地念着,侧过头。

“……如果是明应的话,没办法把那比例对调过来吗?”

“不,我不是说明应怎么样,嗯……是因为我当警官之后,也有想做的事。”

“所以就是全日本选手权罗?”

“……也不是。”

“咦?什么?难道是当刑警之类的?”

“不,不是刑警……等做了几年特练后,最后我想要当助教。”

她这下把头侧向另一边,看来她对特练和助教都不是很清楚。

“也就是说,嗯……当我从县警或是警视厅的选手引退之后,我想在辖区的警署里指导署员,或是当少年剑道教室的老师。换句话说,就是像警察的道场主人啦。说到要把剑道当成一辈子的工作,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西本吐出“是吗”后,露出万分遗憾的神情。

“……令尊做的就是那类工作吧。”

“对,是的。”

如果因此被认为是“喜欢爸爸”的人,那可是最违我的本意。

“如果只是想要转换到指导的立场,那么念大学、拿教师执照,在国中或高中教书也是个方法吧。据说过没多久也会变成必修科目。”

那或许的确也是一个选项吧。

“……不过,你就再想一下吧。看是要当警察,还是来明应……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明应和其他大学放在天平上比较,如果要上大学就选明应。请你就当作是帮我保全面子吧,拜托罗。”

这人还真是强势啊。不过,一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希望我去吗”,当然也让我很高兴。以大学来说,明应也算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父母商量一下,再花些时间想看看。”

“嗯,再想想看吧,我会等你的好消息。”

话说回来,真是突然被逼着想这些事呢。我原以为可以更晚些再考虑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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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有一晚父亲回来得特别早,于是我问他:

“那个,在您休息时真是万分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父亲正吃着母亲剥好的桃子,边看着棒球实况转播。

“好啊……什么事?”

纤维似乎卡在门牙上,只见他一直用牙签挑着。

“我今年已经高三了。”

“是吗,真辛苦啊。”

“社团也到了引退的时候,一般说来好像也是决定将来走向的时候了喔。”

“干嘛,偷偷表示自己比较特别……你是要来对我说这个的吗?”

喂,你想和我吵架啊?还是你在职场遇到什么讨厌的事了?

不过,如果因为这种程度就发火的话,就没办法和老爸好好讲话。

“……总之,我今年好歹也是全日本高中第一名,所以会有学校想拉我进去。”

“哦?比如说?”

“比如说……明应之类的。”

他不再剔牙。

“……明应啊……那还真是……”

喂、喂,不要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啊!就好好称赞我到底嘛!这可是名校中的名校耶!和你以前读的三流大学可是完全不同喔!

“不过……如果能尽量让人不必花钱,我觉得选它们也无所谓。”

“不对、不对,你听完啦!我又还没决定要去念大学!”

“哦?放弃勤学之道啊……也是个妥当的选择啦。”

你这人真的很教人火大耶。

“……我说啊,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

“在那之前,你想和我谈的是什么?要是想法没有整理好,就等整理后再来跟我说。”

我真想大喊啊。一个做父亲的用这种态度对独生女算什么啊!就一般角度来看这算什么嘛!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说了。我……在犹豫要当警官还是继续升学。”

“如果高中毕业是non-career,也就是地方公务员。所以得应考各都道府县的招考,你想考哪里?”

不愧是直接摊牌,进展真快。

“……警视厅……或是神奈川县警。”

“哪边是第一志愿?”

“……警视厅。”

“是吗,加油啊。”

喂,就这样啊!

“……那个啊,身为业界的前辈就没有更多建议了吗?”

“那么你应该问我:‘我想考警视厅和神奈川县警,你觉得如何?’”

你真的很麻烦耶。

“……我打算考警视厅和神奈川县警,父亲您觉得如何呢?请告诉我您的意见。”

“嗯……”

母亲从一旁说了声:“来。”端上盛了桃子的盘子。你选的时机也太糟了。不过,水果我就收下来了,你可以离开了。

“首先,你也知道,警视厅的人数和其他府县相比多上许多。当然,剑道特练员的人数也较多。那里的体系是在参加全日本选手权的地区预赛之前,首先得从警视厅内的预赛胜出。而那预赛据说比都的预赛还要难打得多……说穿了,是条荆棘道路喔。只不过,我也不是要说在神奈川过得轻松点会比较好。”

嗯,这些事我以前好像也听说过。

“接下来就是你的决心问题了。这不是我该多嘴的事,可是,不管是进入哪里的本部,你应该都会受到重视吧。校际赛冠军的称号,应该是让人不能小看的东西。”

也是啦,虽然的确是那样啦。

“嗯……我想那的确没错,可是,虽然我想当个选手努力,但是我觉得之后的事很重要啊。”

“是说特练之后要去哪个部门吗?”

“嗯……这个嘛,办得到的话,我也想以助教为目标。”

看着父亲背影成长的女儿,说要踏上和父亲相同的道路。这通常应该是让人感到窝心,或是令人感动落泪的故事,但——

“……你在想那种事吗?”

“是啊,我在想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吧。”

看来在我们家不会有那种事。

“……真笨。”

“啊?”

“那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混帐老爸!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也才说过校际赛冠军的头衔会受到重视嘛!”

“那跟这是不同的问题。”

“为什么啊?是有什么问题啊!”

他终于把牙签丢进烟灰缸,不予置评地叹了口气。

“……不管你在剑道上有多强,个性也比男生强,你身为女性的事依旧不会改变。基本上,女性是当不上助教的。”

“……耶?”

咦,是这样子吗?

“换句话说……是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看看。如果只是少年剑道那还好,可是所谓助教,平常主要是在指导署员啊。这样一来,对手几乎都是男的。当然,里面也有年龄和阶级都比自己高的人。如果年纪尚轻,就算是男性也会相当辛苦;当然,如果很弱就会被瞧不起。哪怕有足够实力,因站在比长官还高的立场,所以人际关系也很难搞。而且助教不只是要教剑道,还有逮捕术。你至少应该知道逮捕术是怎样的东西吧?”

我知道。一般很容易认为逮捕术就是让犯人倒地加以压制、类似合气道的东西,但实际上和警察受训的内容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把柔道和剑道以及空手道混合后,还要会运用数种武器的“超综合格斗技”。外表穿着像柔道服的练习服,以及戴着和剑道的防具很像的专用防具进行,是种极为吃力的训练。我也在家里看过好几次比赛影片,但是怎么说呢,就像受到文化冲击,在里面什么都有可能。

的确,以现状而言我有点难以想像要指导头上的长官们逮捕术。

“……有没有不必教逮捕术,只教剑道的?”

“没呢。”

“或是专教女性的助教?”

“不可能。”

“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呢?”

这人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笑啊?

“……既然你都这样讲了,就得确认一下命令上究竟是不是不可行,但至少没有先例。如果是以助教为目标而当警官,实在不得不说缺乏现实性啊。”

不会吧。人生规画突然就被完全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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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二章 不想当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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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际赛结束后虽然我对矶山同学那样说,但实际要在剑道之后做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到。就连线索或头绪也完全没有。

和风加武士道加和平主义?连我都会想:“那是什么?”矶山同学说的联合国志工我觉得比喻得很棒,但那就是我想做的事吗?大概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啊?我想做什么?想当什么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从日本舞蹈转到剑道还真是非常顺利。因为东松女子国中的社团里没有日舞,加上是要能站着活动的和风社团,所以我选了剑道社。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仍练了一段时间的日舞。怎么说呢,就像是两个领域缓慢地交替吧。

不过,这次可不能等。虽然可能不是一辈子的事,但至少我现在暂时无法练剑道;当然,也回不去日舞。

更可怕的是,我已经没有推荐入学这条路可走了。剑道不行吧,来福冈南后,成绩也完全掉下去了吧。不,我不是要把错怪到学校头上,纯粹是指我把全部精力倾注到剑道上的代价。

那么,就业?高中毕业,要从事是和风也是武士道,还是和平主义的工作?不可能吧。何况在这难以就业的年头,失去所有技能的我根本没有选择工作的空间。我既不是像姐姐是美女,也不是身材突出的人。根本没有半个能让我拿出积极态度的要素。

我曾和母亲提过这类事情。结果她要我别想这么多,先专心治疗。也是啊,靠这种脚,就连找工作也很困难。

至于现在我在做什么,其实就是又到那间整骨院等待叫号。比我早两号的老婆婆被叫进去了,所以下下个就轮到我了吧。

啊——啊,有没有能够“啪——”地让人豁然开朗的事啊?外头晴朗无比,已经有如地狱般炎热,不过这里一点事都没有,因为冷气很强嘛。

好无聊喔。就算要在等候的时间读些什么,这里放的女性杂志全都是给欧巴桑看的。话虽如此,但现在我也不想看什么面包超人或哆啦A梦——

嗯?这文库书是什么?《梅原猛的授课道德》。呜哇!封面好可怕!那是佛像脸部的特写,但是眼睛朝上露出一半眼白,鼻孔大张,下唇则向上弯。啊啊,是鬼啊,因为有两根牙齿向上突出。这个封面加上“道德”是怎样?还满好笑的就是了。

不过等我看了目录后,发现是我还满感兴趣的内容。

第一堂课,现在日本的道德怎么了?嗯嗯,果然是很严肃的书呢。

我读了一下前面的部分,是让人很容易产生亲近感的文体,真的有种在听老师讲课的感觉。里面有历史故事,也有狂牛病等等时事话题,非常好理解。

这位梅原猛先生,似乎对佛教相当有心呢。他对那些教诲随着时间逐渐消失而十分感叹吧?如果不仔细读就不晓得。啊,“教育勅语”,以明治天皇之名发布的教育相关教训。)是什么去了?觉得好像学过,可是忘记了。啊,不行,就算现在开始准备升学考,我这样也考不上像样的大学吧——

我边想边迅速翻阅,结果有一段文字跳进我眼里。

“举例来说,这位新渡户稻造既是农业经济学者也是教育家。他是一名近代思想家,却具备儒家的道德,尤其是武士道道德的背景。”

武士道——我忽然像是被电到一般。

所谓武士道就是道德啊。不过,这么说来也的确是吧。

该段落的结语是这样的:

“这些儒家道德、佛家道德确实留存在日本人心中。”

嗯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甲本小姐——请进。”

“……啊,是——”这个晚点把出版社等等记一下之后再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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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西新轻松购百货里应该会有大型书店。所谓“西新轻松购百货”,就是吉野老师所谓的“以前的岩田屋”。

果然有,这里的六楼有LIBRO。

于是我马上走进去,寻找梅原猛先生的书——

哦哦,有嘛、有嘛!那个超——好笑的怪脸佛像封面,而且同个系列里还有一本《梅原猛的授课佛教》。

我想其他出版社应该也有出他的书吧,于是找了一下搜寻用的电脑,但可惜这里没有设置那种机器。

没办法,只好靠自己找了。结果,找到了看来很有趣的书。标题是《日本文化论》,一看封底——

“近代西欧文明以‘力’为原理,将科技作为武器称霸全球。但是,进入二十世纪后,尤其自原子弹和氢弹出现以来,‘力’的文明便明显地出现停滞。今后新的文明创造原理应该着眼在何处呢?作者想陈述的是,我们应该着眼在身为日本精神文化遗产的佛家思想,并批判明治以来偏重科学技术的教育,并将佛家精神纳入教育。这是随时发展全新思想的作者的创造性日本文化论。”

又来了、又来了,我感到有股电流窜过。

已经从这人的书里找到了我所拥有的关键字“武士道”。“和”与“日本的”同意,而“和平主义”似乎和“力的文明之停滞”有部分重叠。

唔唔唔,或许我很喜欢梅原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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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连觉也舍不得睡,读遍了梅原猛先生的书。接着将手伸向其中引用、介绍的书籍。当然,我也看了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还重新读过,并买了数本佛教相关书籍。

我觉得“好厉害”。日本文化果然很棒嘛、很帅嘛、应该更引以为傲嘛!反过来看,我也觉得如果这些文化和精神正逐渐丧失,那么现在就得采取什么行动——

我果然没有弄错。我认为“和”与“武士道”与“和平主义”这三个关键字,绝对和更重大的事物有所关联。

或许就是这样。或许我想做的,就是学习这些道德、思想、哲学之类的。学了之后虽然不知道将来要怎么走,但是我想多了解这些领域。等了解了,我想更加确立自己的想法、感受等等。

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梅原先生是——唉呀,毕业于京大哲学系啊。这个门槛太高了呢。不过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是同一所大学也无所谓。稍微查了一下,发现似乎各所大学都有学习哲学和思想的科系。

当我的想法定下来、和父母商量时,已经是差不多进入十一月的时候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想当重考生。”

不要两人一起“噗、噗”地把咖啡喷出来啦!虽然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可是很脏耶。

“……重考生,早苗,你不必在考前就放弃应届考取吧?”

“就是啊,不必现在就决定当重考生啊。”话的确是那么说。

“可是,如果要挑学校有哪些教授,就只有明应或长谷田,再不然就是东朋了啊。总之,我想以那个等级的为目标。不过,现在开始准备考那种等级的学校,是怎样也不可能来得及的。”

“这样子啊。”父亲喃喃说道。

“不过,你这种求知心重的地方和爸爸我很像啊。”

母亲将擦过洒出来咖啡的抹布轻轻一丢,扔上了餐桌。

“……唉呀,这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不管怎么想,这种自由的感性是遗传到我的吧。你不是彻底的理科人嘛。”

“就……就算是理科人,感性和自由……对吧?早苗。”

“唔——嗯,说实在的,那种事无所谓啦。”

我不管再怎么样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啊。

“所以……我也是会努力看看的。我不会想着既然考上保险用的学校,干脆读那里就好了。最低基准线是东朋。就算是这所学校,以我的现况来说,偏差值也是很勉强。不过,我会用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有办法说出东朋是保险用的,所以替我加油吧。”

他们互看一眼,还发出“唔——嗯”的声音。你们的感情到底是有多好啊?

“……啊啊,还有,如果无法应届考上,我会去念东京的重考班。”

好啦好啦,不必吓成那个样子。

“你们两个觉得呢?爸爸暂时还会在东京和福冈两边跑吧?妈妈的绘本工作不在这边做也可以吧?如果你们两个愿意一起来东京,我们可以干脆搬家,如果不行,我就和姐姐一起住。”

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

“等一下,早苗……你不要自己就决定一切嘛。而且啊,你说一起住,那你和姐姐谈过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那个绿子……会点头答应这种事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擅长拜托姐姐喔。”

你们应该不晓得吧。姐姐嘴巴坏又喜欢刁难人,而且也讨厌照顾人,可是她却意外地有替妹妹着想的一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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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豁出性命努力念书。眼睛下面冒出黑眼圈,没参加社团也没运动,又加上吃宵夜,所以胖了两公斤。但我仍拼命逼自己把书读进去,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是不擅长念书。

不过,是的,没有用,而且是一干二净;不管明应或长谷田还是东朋,全都落榜了。

而父亲顾虑到这种状况的我,说:

“好了……早苗,你不必……”

“可是我完全没有灰心。”

甚至该说,考过一次后我有了信心。反而心想,只要再有一年,说不定我很有机会考上。

于是我按照当初的计划,和姐姐商量一起生活的事。这或许不能说商量吧,总之不论她摆出多恶劣的态度,或是觉得很麻烦,反正我就只靠一句“拜托了”不停求她。就是这样子吧。

不过,姐姐对于这件事也非常固执。想来她相当中意在那间高级大楼的单身生活吧,因为她说绝对不要离开那间公寓。第一次坚持不下了两个小时半,迟迟无法获得她的OK。

但是,过了大约一个礼拜,我又再度打电话给她,这次她却很干脆地说:“如果是现在的大楼,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住。”好像是她去问经纪公司后,公司说那房子如果空了会不太方便,还有如果是绿子的妹妹就可以特别允许等等,她用施恩似的口吻讲了一大串。不过换个角度想,姐姐为了我去拜托经纪公司是不变的事实吧?

看吧,姐姐虽然老爱使坏,但总会替我着想。姐姐真是害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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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以上的事情,我从春季展开重考生生活。

顺道一提,伶那敲定以运动推荐就读东京的德协大学,也是间挺不错的知名大学。

“那么,到那边就又能见面罗。”

“是啊。啊啊……我如果去了东京,就得把福冈腔改过来吧。”

“才没那回事呢。伶那的福冈腔很可爱喔,我很喜欢。”

当然,我也打电话向矶山同学报告过了。

“……你干嘛当重考生啊?”

“什么为什么,因为找到想念的学校了嘛。所以我要以考进那些大学为目标努力念书啊。”

“你说想念的是什么啊?”

“大略说来,就是哲学或思想之类的。”

“那武士道怎么办啊?”

“有啊、有啊,这个当然也包含在里面啊。”

“和风的和平主义呢?”

“你不要随便把东西加在一起啦……那些也有在里面。我才没有忘记。”

“那,既然你和你姐住,所以是在东京?”

“对。所以说,从春天开始,我们又离得很近了。一起在横滨喝杯茶吧……矶山同学应该会直接进入东松大学吧?”

矶山同学“啊”了一声,难得地说不出话。

“……呃,怎么了?我讲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啊,没……不是那样……呃……我啊……”

那个矶山同学居然会动摇。

“……什么嘛?说啦,一点都不像你喔。”

“好……其实,我已经决定要进明应……只是忘了告诉你。”

打击。

矶山同学偏偏要应届就读我最想去的大学。我如果在明年考上,就是矶山同学的学妹——

“……啊……是……这样啊……”

“就是啊,那个西木小姐啊,之前在福冈南的西木小姐……特地跑来找我去念。”

啊……这么说来,西木学姐也是念明应呢——

“……是喔……是这样子啊……”

“抱歉啦,没有告诉你。不过,我这里也有很多事啦。”

“……嗯……没关系……不用在意……”

“可是,感觉你完全不是没关系嘛!彻底散发出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嘛!”

“……我……才没有……没事……没关系的……”

唉,真是好,所谓的健康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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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经历过几次都一样,新生活总是很辛苦。

虽说住到姐姐的屋檐下,但总会有不够的物品,所以必须买齐自用的东西。重考班也和学校非常不同,所以也得习惯才行。

不过,到了五月尾声,生活步调已渐趋稳定。试着联络后,矶山同学也正好结束关东大赛稍作休息,于是我们约在横滨见面。地点在中华街一间姐姐替我订好位子的北京菜餐厅。话说回来,上了大学也有关东大赛啊。

“好久不见……”

虽然这么说,但矶山同学基本上没什么改变。发型依旧是社团头,上半身穿t恤和运动外套,下半身则是牛仔裤。当然,她才不会化妆。竹剑袋似乎换新了,但依旧有般若的刺绣。

“早苗,你……还真是很时髦呢。”

“对吧?因为姐姐的旧衣服会一直退下来给我,所以完全不用烦恼衣服呢。”

虽然牛仔裤是自己买的,不过这件雪纺纱上衣还有DIMONI的皮手提包,都是从姐姐那拿来的。

“……话说回来,矶山同学,那个‘铁拳制裁’是什么?”

在她的t恤胸前,有几个很阳刚、豪迈的毛笔字。

“啊啊,这个啊……我刚加入社团时,修理了一个骚扰其他一年级女生的男学生。然后,过了几天去聚餐时,他作为和解象征送给我的就是这个……说是在原宿还是哪里买来的,不过意外地好穿呢。”

不……这种时候,穿起来觉得怎样根本就无关紧要。

“哈哈……还真是机灵的人呢。”

“嗯。我说我很喜欢,所以叫他买不同颜色的来,结果他从隔天起根本不看我,现在也不会靠近我的半径五公尺内。”

我突然开始担心,矶山同学该不会又要在社团里被孤立了吧?

不过,听她说其他近况之后,似乎过得还算不错。毕竟上面一个学年有西木学姐在,所以就请她把事情挡一挡,或是当和事佬——不对,我愈听愈觉得她老是在给人添麻烦。

而其中也有让我在意的事。就是美绪的事。

“……所以啊,我也搞不太清楚啦。为什么田原会突然很排斥我……”

居然在校季赛开始前,矶山同学和美绪就处得不是很好。

“……我觉得,她在校季赛里也打得很好。我也想要好好肯定、称赞她一番啊……”

“是这样子啊……我一点都不晓得。那么,校际赛后怎么样了?”

“嗯嗯……没什么改变。毕业的时候,也只是很简洁地说‘恭喜毕业’……虽然说,我也不是想要特别和学长姐或学弟妹打好关系,但是突然改变态度,我也会在意啊。你没遇过这种事吗?”

唔——嗯。

“我想……如果是国小或是到国中,是会有在班上和谁比较好,和谁又合不来之类的,可是到了高中……我们的话,与其说是感情好坏,比较是论实力的世界吧。好像也没有因为喜欢讨厌而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伶那的周遭倒是发生过那类摩擦。

但还真是意外,矶山同学居然会在意那种事。这或许让我有些高兴吧,感觉她就像普通女孩子。

“……早苗。你啊,去联络田原,然后试探看看吧。”

“咦,为什么要我去?”

“你比较擅长这种事吧。”

“那算什么嘛,那种事我一点也不擅长。”

“不,应该比我好多了。”

啊啊,和矶山同学相比,是吧。

“拜托啦。这种事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明明不是敌人,内心却很不舒坦,该怎么说……反正我也搞不懂该怎么做才好啦。”

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把敌人、我方挂在嘴上。

“……嗯,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我会联络看看的。”

啊——啊,我好像答应了奇怪的事呢。

我可是非常忙碌的重考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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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守破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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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这么觉得,直到最近……

至于是什么的天才呢,嗯,可以说几乎是各方面的天才。因为我跑步很快、很会唱歌,在幼稚园里最快学会平假名,也非常擅长劳作之类的。要说不擅长的,大概就是抓虫子;因为我觉得虫子很恶心而不敢碰。另外就是上小号,这个真的很惨;我一直到快上小学前,晚上常常会尿床。不过,那应该无所谓吧,因为事情已经过了。

所以——嗯,所以,我算是总能莫名把事情做得很好吧。唱歌的话,只要老师唱一遍示范,只要我理解“啊,是这样的歌啊”,就能照着唱出来。幼稚园的小孩子大多是音痴,所以只有我能正确唱歌反而会很难过;或者说,我会有点不耐烦地想:“大家认真一点唱啦!”

对了,有个像发表会之类的活动,大约以三人为一组分部合唱。这种情况下,总会清楚了解谁唱得好,而谁不会唱。于是,我的歌唱能力突然得到认同。

“土拨鼠班的,只要配合美绪唱歌,就能唱得很好喔……啊,调换一下顺序吧。让美绪排在这中间……对、对。再唱一次罗。要好好听美绪的声音喔。”

小孩子会马上把这些事告诉父母,所以正式上场时我已经是焦点了。“听说美绪歌唱得很棒”。于是,因为我在他人面前也不会失去冷静,所以正式上场时也能照练习那样唱出来。结果啊,我从那一天起就觉得像当上了大明星。有不少家长说出“以后可以当上歌星”等等不负责任的话。不过,我完全没那个意思就是了。

那时候我想当的——虽然很普通——就是新娘子。连对象都决定好了,就是在幼稚园里同班的伊藤光。

光虽然矮矮的,可是和我一样是运动健将。在幼稚园里,我们一年到头都在玩吊单杠;打躲避球时,只要他拿到球,几乎都是百发百中,一定会有人会成为牺牲者。能够接下光的球,搞不好只有我。小时候,我在女孩子里算是体格不错的。

我真的很喜欢光呢。他明明很瘦,肌肉却很发达,那时已经有几块腹肌了。我总会说:“好帅喔。”要他让我摸看看。非常硬。我总是在想,自己的腹肌如果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幼稚园快毕业时,我发现了一件悲哀的事实。

“去了二小以后,要是可以同班就好了。”

我要读的是户塚区立户塚第二小学。然而——

“咦……我要读南小。”

因为学区关系,光读的是不同的学校。

我的眼泪其实没有掉下来,但是我说了一堆“光也来念二小啦”,或是“从现在起我也改成念南小吧”等等乱来的话。

如此一来,光告诉我虽然学校不一样了,但是他有个好点子。

“美绪,和我一起练剑道吧!就在户塚警察署。这样,一个礼拜就有两次可以在道场见面了!像在练习开始前啊,就可以玩一下了嘛!”

当时我大概是“剑道是什么?”的状态,不过——

“嗯,我要学剑道。”

总之,就是像这样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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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父母提了以后,他们没什么反对,但其实去上课是很辛苦的,因为我们家和户塚警察署离了大约十公里远。

不过我还算幸运了。平常靠电车换公车前往,下雨天则是母亲会开车接送。真正辛苦的是光,他总是和大他三岁的哥哥一起骑脚踏车来。当然,他自己背防具袋和竹剑袋;一个礼拜两趟。不论刮风或下雨,春天或夏天或秋天或冬天,一——直都是那样。现在想起来,光做到那样就很了不起了。

练习本身在刚开始时很快乐,因为我总是很快就学会了。这是真的、真的,就像持续写下天才神话。

右脚在前,左脚的脚尖则对齐右脚跟。体重要放在脚尖。轻轻抬起左脚跟,右脚跟则像对地板要碰不碰的;两脚的距离约一个拳头宽。先让右脚如滑行般踏出一步,接着马上让左脚靠过来。这就是送足法——

既然人家这么说,就照那样做吧。话说回来,老师就在眼前示范给自己看了,所以只要模仿就可以了。简单、简单。一起加入的小孩子大约还有三个人,不过这时候我仍会心想:“为什么大家都不会呢?”

而当我能以送足法前后左右自由移动后,便要求拿竹剑、学习握法。这时也穿上道场服,总算愈来愈像剑道的练习了。

高高举起,在击面的同时用送足法往前一步,然后马上让左脚跟上。击面,然后这次左脚先后退一步,右脚再马上跟上,也就是前进后退的击面;永无止尽地重复这个动作。嗯,做得到、做得到。每次都被老师夸:“很厉害喔,美绪。”

接着是学习击手,也学了击腹,之后可以开始穿防具了。我要求买了一组价格有点高、红色金属质感的护心,一路用到了三年级。

不过,只学会了击面和击手,还有击腹,而且才刚穿上防具,还没有所谓强或弱。光是记住击打和切返的打法,以及在练习时不要让绳子松开、确实能穿好服装防具就让大家很吃力了。

但是,等到可以比赛后,我就又会显得高人一等,不对,是两等。因为谁都没办法从我手上拿下一支。我一定会在限制时间内拿下两支。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初级的小孩子都不知道剑道获胜的方法。不过,我知道。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在自己的练习结束后也会留在道场,一——直看光他们练习。

光已经理所当然地和三年级或四年级生练习,旁边也有五、六年级生在练习,甚至还有一、两个国中生。只要看着那些,脑袋就会紧紧记住什么是一支的打法,让我有个印象。

像怎样俐落又帅地采取残心,或是击面要大力朝头顶敲下去。用击剑部将对手的竹剑稍微向左压,当对手因反感而压回来时,就瞬间抽掉力量,对因为朝反向动作而没有防备的手腕打出击手等等。我学到了很多这类打法。

其中我最喜欢看大两岁的渡学长。渐渐地,我开始想:“他比光还帅吧?”或是憧憬地想:“我也好想变成那样喔——”说到渡学长,可说是一切吧。不管击面、击腹、击手,构持、残心、蹲踞、行礼,全——都让我很喜欢。所以,我全都模仿他。只不过,当我对父母说因为渡学长的护心是金色的,所以我也要换成一样的时候,被他们拒绝了。

因为大概是这样,所以我很容易就赢过初级的小孩子。

老师应该也很肯定我吧,所以只有我不到一年就升到中级了。

刚升上去时稍微陷入苦战,但没多久我就能打赢二年级生了。等我三年级时,就已经能和渡学长打一场互角的胜负了。嗯——不对,应该还是输了他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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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如此,似乎有人会说我只是音感好了些、运动神经比较好吧,根本不到天才的程度。不过,不是那样的。其实我也很会念书。

在父母要求下,我从四年级便开始上国中入学考的补习班。一开始因为念书方式和学校不同,所以有些困惑,但是当课程进度和整个星期的行程表在感觉上配合一致后,我的成绩就开始突飞猛进。

简单来说,就是当周学的东西会在周末考试,而月底则有以一个月份为范围的统整考试。然后,不管是哪一项考试,里面都一定会出现学过的题目。换句话说,就是学会如何写下正确答案,之后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好。

因为有很多要死背的东西,所以说辛苦是挺辛苦的,但因为已经定好“这礼拜是这个和这个”、“下礼拜是到这里”等等,所以都能念起来。虽然有时也会随时间经过而忘记,但我六年级时的偏差值约是六十三到六十五,一直都很稳定。

另一方面,我也有好好继续学剑道。因为上补习班的关系,所以六年级时一个星期只能去一次,但我仍不打算放弃。就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转换心情的宝贵机会。

啊啊,很可惜的是,在五年级的第二学期时,光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搬家了,而且还是搬到加拿大。他如果在那边也继续学剑道或许满有趣的,但之后没有联络过,所以我也不清楚。如果问我是不是想见他,这个嘛,或许见上一面也好吧,虽然他好像没有变得很帅。

而且真要说起来,我比较想见渡学长,因为我觉得他一定变得很帅了。在我的想像里,应该是达比修。日伊混血、现为美国职棒德州游骑兵队的先发投手。)那型的超级大帅哥。如果是,我想我会马上向他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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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了六间学校,考上了四间,最后我决定读东松学园国中女子部。虽说是决定,但其实是离家最近,而且父母也说那里可以一路升到大学,就选东松吧。于是我就“嗯,那就那样吧”,不过,以我个人来说,因为听说有国中女子专用的剑道场,所以也觉得不错。

说到那间道场,是像寺庙一样的古老日本房屋,气氛上非常适于练剑道或薙刀。只不过等到实际加入社团使用之后,便冒出许多不满。

至于是什么,首先,很破烂,尤其是地板。地板很多地方都有刺屑,若每次练习前不检查会很危险,也无法使用。因为剑道是光脚做送足法对吧?所以要是有刺屑,就会深深刺入脚底。我在刚加入社团后曾碰到过,就在右脚中趾和脚掌相接之处,有个约两公分,像铅笔芯般锐利的木片狠狠扎进去。

而且,那还是我检查过的地方。就某个意义来说,是自作自受。

“好……好痛啊啊啊——咿!”

一瞬间我单脚跳了起来,但马上又倒了下去。

“老师——田原她被刺到了——!”

“噢——等我一下——!”

可怕的是,学姐和老师都已经习惯了。老师用镊子帮我把木片拔出来,做好消毒并用医疗用胶带包扎。而学姐则拿着那块木片,开始检查是在哪里刺到的。说着“啊啊,是这里、这里”,然后大家一起修补。中断练习。也是啦,如果继续练,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受伤。

“……过没多久,就会莫名地产生预感,像是‘这边可能有点危险了’。”

现在回想起来,边收拾医药箱边这么说的人,就是早苗学姐。因为戴着头盔所以几乎看不到脸,但我还记得那声音的感觉。声音没什么力量,总有一半像假音。我心想,刺屑那种东西能够预测吗?不过,的确是那样,习惯之后就会懂了。简单来说就是会轮流。这里是上礼拜修,那里是上上礼拜修的,所以那一带应该很危险了吧,这样。

没错,说到不满,就是学姐们都一个样。

直到我进去之前,似乎有位饭野学姐还颇强的,但是她那一年的二年级和三年级生里,说实在的,没有半个强的人。

其中最凄惨的是早苗学姐。当时她是个超级新手,完全无法让人想像现在的活跃。

她的击打和步伐以及残心都软绵绵的,都轻——轻的,简直完全没有出力气。我因为没看过那种剑道,所以差点笑出来。

总之,她整体给人轻飘飘的印象。不,以练习结束后很平常地待人这点而言,她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但是到了练习时,讲白了,大多让我很焦躁。

虽然我不是刻意的,但是当做出一记攻击之后撞上去做碰体时,她都会跌倒。这么一来,周围的人就会仿佛“没事吧?早苗”地靠过来。不会吧!这样我简直就像坏人嘛!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且,碰体就是这么做的吧?跌倒的人就没错吗?——即使我这么想,但自己毕竟是学妹,加上她真的觉得很痛,所以我也觉得她很可怜。

“对不起……没事吧?”

我至少会这样问一声。而早苗学姐也会回说“没关系,是我不好”等等,所以她应该知道所谓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学会。

那一年的三年级生有三名,二年级生则只有早苗学姐和另外一位木村真美子两个人。至于一年级则是我和佐藤诗织,还有朝仓千惠美三个人。总共八人。这刚好是警察剑道教室的三分之一,而且全是女生。说实在的,我很灰心。像是“没力”、“没用”这类形容,实在非常适合这个社团。

不过,虽然担任指导的北岛老师很认真地当我的对手,但完全不是我的目标或崇拜的对象。

就这角度来说,高中那边的剑道很活跃,或者说,经常参加全国性比赛,所以令我莫名憧憬。好想去那边练习啊,她们会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练习呢?——我总是是这么想。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自己就会变得愈来愈弱啊。

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早苗学姐很神奇。为什么从那种社团出来,却能够变强呢?她的确很认真,也很踏实地练。保养防具和竹剑时也都会留到最后,一个人边微笑边保养。她或许是有自己的热忱吧。事实上,也能看出她愈来愈厉害。

因为这个状态,到了一年级的冬天时,我和早苗学姐的实力似乎已到伯仲之间,有时还会有我被拿下一支的状况。

嗯,如果是被很强劲的对手打败,那我还能理解,也会觉得“好帅喔”、“好想变成那样啊”之类的,但是对我而言,早苗学姐不算在那种对象里。

不,我真的认为她是个好人,既会照顾学妹,心思也很周到。事实上,我觉得和真美子学姐相比,我和早苗学姐的感情比较好。只不过,以剑道家而言——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强?是哪里强?哪里好?

那个时候,我对剑道以外的格斗技也非常有兴趣,常常在电视上看K-1或PRIDE。在个性方面,我也喜欢古拉贝·菲托撒,巴西出生的空手道家,使用极真空手道,绰号为“极真的怪物”。)。我很想学他在打倒对手后会做出空手道的残心姿势,但怎么也无法融入剑道,真是可惜。

然后,到了二年级夏天,我渐渐打不过早苗学姐了。不甘心和身手钝掉了,这种感觉大概各半。然而平时她和我又处得很好,所以心境其实很复杂。这么说来,她好像很当一回事地送过我生日礼物。我的朋友之中很多是偏男孩子个性的人,因此收到时我非常高兴。所以,早苗学姐生日时我也有回礼。这种事我也是会做的。

而且——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早苗学姐比我早毕业,而且很快就加入了高中剑道社。小我一届的二年级生,还有新加入的一年级生也都是软趴趴、弱小的人。我的国三生活真的是黑暗时代,就像天才神话暂时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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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想应该是在刚进入五月的时候吧,凑巧有一名高中学生来看我们道场。她的左手不知为什么受伤了——没错,就是香织学姐。北岛老师介绍时说,她是去年全国国中亚军,现在就读我们高中女子部的矶山学姐。

当时我心想,全国国中亚军,那不是超级强嘛!那是我们手碰触不到、云端上的人。而那种人在高中部的剑道社,且早苗学姐现在也在那。好厉害。高中剑道社的道场位在高中女子部专用的综合体育大楼里,当时我只能从外头看,所以忽然间,我觉得那栋建筑物是秘密部队的培训所。

我也好想去那里。可是,光靠现在的我对方大概不会让我入社吧。我们高中有非常多运动推荐名额,而听说积极活动的体育相关社团,高中才人学的人几乎占了大半。其中剑道社非常活跃,是全国等级。在这种没用社团里堕落的我,一定不是他们会找的人——我几乎放弃了。

然而——

那一年进入十月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苗学姐突然和香织学姐固定在每个礼拜的星期一来替我们练习。现在回想起来,这对我而言是最大的转机。

练习时,我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香织学姐。行礼、蹲踞、送足、中段、击面、击腹、击手、残心,一切的一切,我全都觉得好帅!

当时我还常常看PRIDE等等,且特别喜欢乡野聪宽选手。他的防御尤其令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把那个动作加入剑道里,但是立刻就被香织学姐指正了。

“要是像拳击一样转头错开击面,上半身姿势会乱掉喔。就算用乱掉的姿势击打,也绝对拿不到一支……就是这样。刚避开、没维持姿势住的你,根本就没有攻击的资格……对不对?那不管怎么想都是无谓的吧。要尽可能用竹剑躲过对手的攻击,也要尽可能在前方拨开。这么一来,就能立刻接上下一个攻击。”

这原本是北岛老师以前就念过好几次的事,但我马上连声说是地听过去。从香织学姐那获得的建议,我可说是全盘接收;不漏掉一字一句,完整地遵守。

结果,下一个星期一总教人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星期二到星期天则漫长得要命。不过,因为我觉得不能浪费掉这些时间,所以星期一的练习结束后我一定会问:

“请问到下礼拜为止,我应该练些什么好?”

香织学姐会想一下,但一定会给我课题。

“这个嘛……田原你的右手颇有力,所以把重点放在左手的单手挥剑练习吧。一天最少两百下。”

“是,我知道了!”

下个星期我也去问。

“……还不行啊,要再更加强化左手。”

“是,我知道了!”

然后当她说OK之后……

“……就算是拿柱子上的垫子当对象也好,练习刺喉吧。不要有从中段的预备动作,要像已经瞄准好、刺上一击。就算在比赛里没用到,对掌握对手中心也一定有帮助。”

“是,我知道了!”

大概照这样子,让自己能朝下一项课题前进。

另外,能看到早苗学姐和香织学姐的互角练习真的令人很高兴。如果再加入北岛老师,那就更有趣了。至于为什么,是因为香织学姐会拿出全力。

不过,就算拿出全力,人家毕竟是男性、是大人,而且还是老师,所以香织学姐根本没有胜算,但是那股杀气——那种令周围空气冻结的紧张感彻底迷倒了我。我完全陷入亢奋,打从心底想着我想变得像那个人一样,想打出和香织学姐一样的剑道。

不过,那时候一方面只有星期一,另一方面她的身旁总是有早苗学姐,所以无法紧迫盯人地追着跑。

该怎么说呢,那两个人的气氛很独特。完全没有交情很好的感觉,但也不是决然对立的竞争对手;当然,也和普通朋友不一样。她们是所谓的剑道同伴?不,那也不一样。在我眼里,她们就像被某种更大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所以,我总觉得不可以介入她们两人之间。她们总会注意我,也常鼓励我,但我只是从远处看着她们的背影。该说是有些悲哀呢,还是该怎么说好呢。

然而——

三月即将结束时,早苗学姐打了通电话到我的手机。

“啊,美绪?……虽然很突然,可是我要转学到九州的学校了。”

“咦……”

那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就算美绪进了高中,我也已经不在了……不过,你没问题吧?有矶山同学在,所以你到了高中也一定会加入剑道社吧?”

尽管我很疑惑,但对这问题依旧清楚地回答“会”。

“太好了……我就觉得美绪一定会清楚说会加入的。”

“不,那个……是,我会加油的。”

虽然这样会显得我个性很坏,但说真的,我心想着:“太好了!”“早苗学姐要离开真是太幸运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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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从新学年开始,我拼命地追逐香织学姐。

由于我想要快点和她打好关系,所以干脆从以前的“矶山学姐”,改口叫“香织学姐”,但是马上被拒绝了。她说不要随便叫她“香织学姐”,眉毛还变成倒八字。好厉害!我回家以后在镜子面前试着做,但眉毛没办法像那样子往上吊。

我和香织学姐回家时都从横滨搭湘南新宿线,而且下车的站只差一站,这点也相当幸运。总之,我想要和香织学姐聊很多事,所以擅自和她一起下车,并且硬拉她去麦当劳。

啊啊,那起事件说起来就是那时候发生的。香织学姐救了被不良少年缠上的清水,最后也是由香织学姐一手收拾整个事件——

讨厌啦,当时的香织学姐真的超帅的!我因为能在近处目睹,真的是非常、非常开心,于是大肆向所有人宣传。只不过,后来香织学姐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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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尾声到高中期间,我的剑道之所以能变强,完全是多亏了香织学姐。她总是仔细地教导我,也每天替我练习。不过,如果问太多,她就会冷冷地要我自己想一想。但是,香织学姐基本上是喜欢倾囊相授的人,虽然看起来是那样子,但其实很讲道理,所以最后都会教我。

在评量自己变得有多厉害上,我也认为东松学园高中女子剑道社是个好地方。因为不只有香织学姐,还有位河合学姐,她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实力选手。我能亲身感受到自己在全国等级里大约落在哪里。

是的。所以说,转机是在清水事件刚结束时再次降临的。

那个福冈南高中的菁英成员来我们这进行练习赛,我第一次和黑岩伶那选手对战。我们也有久野学姐在使用上段,所以是测试平时练的那些上段对策对其他选手是否有效的绝佳机会。

以结果而言,我打得满不错的,有种天才神话再度上演的感觉。因为,没有被黑岩选手拿走两支的,我们这里就只有我;就连香织学姐也说我有两、三次的击打只差一点。

所以,在那之后黑岩选手说的话,对我产生相当大的打击。

练习后我们在道场简单地聚个餐,而我们一年级生到处替对方的指导老师和选手们倒茶。刚好我替黑岩选手倒茶时,她主动找我说话。

“田原,你很强耶,吓了我一跳。”

我近距离一看发现黑岩选手是位动人的美女,但那张脸蛋不断讲着福冈腔反倒会让人吓了一跳。

“啊啊,谢谢您的称赞……不敢当。”

来,再来一杯吧,不用客气。

“只不过,那个啊……你的剑风和矶山选手一模一样呢,简直就像复制品呢。”

“呃……”

叽!像针的东西刺入胸口、贯穿,然后从我的背后窜出——

虽然最后因为方言所以有些没听懂,但我了解了大概的意思。

我是香织学姐的复制品。香织学姐的,复制品。

接着黑岩选手又说:

“难得你有这么好的资质,所以更自由地运用比较好喔。就算模仿矶山,也无法超越矶山。更何况,你会连矶山的弱点都一起接收喔。我觉得那样太可惜了……不过,对我来说会是很好的参考资料,所以也好啦。”

香织学姐的,弱点,不会吧——

看似和谐的餐会画面,在一瞬间失去颜色。

我本来就不认为这只是单纯锻链剑技的练习赛。可是,大家一起坐在地板上,嘴巴里还塞着饭团和炸鸡块等等;而且不只是剑道,也和乐融融地聊着女孩子的话题。所以,那就从我的意识里脱落了。

没错,对福冈南而言,这是官方的敌情视察。不论黑岩或早苗学姐,都是为了知道现在东松参赛成员的实力,才特地从福冈跑来这里。不过是和黑岩交手时稍微贴得住,就感到得意的自己真是个笨蛋。

“……香织学姐的弱点,是什么……”

黑岩用洁白的门牙边咬住炸鸡块,边“嗯?”地歪过了头。

“……那个,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等明年的校际赛结束后,我会偷偷地只告诉你一个人。就好好期待吧。”

当时看到她露出的笑容,我再次打了个寒颤。

我是香织学姐的复制品。

当时的我,被黑岩拿走一支,输了——

换句话说,黑岩透过我察觉了香织学姐的弱点?找到了攻略的方法?不会吧,骗人的吧。

如果到黑岩这种等级的话,或许能办到那种事。

什么啊,这是指我在共同练习里,不经意地把香织学姐的弱点传得到处都是的意思吗?

之后,脑海里会在一瞬间浮现出黑岩选手那张脸,紧接着又消失。留下来的,总是那一句话。

复制品呢、复制品呢——简单来说,我是香织学姐的复制人。

我心想:“糟糕了。”

我联想到的是以前不知在哪里听到基因的事。

生物反复交配,一点一滴改变基因并留下子孙,是为了不在传染病之类的流行时绝种。

如果子孙所传承的是完全一样的基因,换句话说,孩子纯粹是父母的复制人,对疾病的抵抗力也将相同。那种繁殖方式令整个种族都拥有相同的基因,就会产生只需一种病毒就会造成灭绝的危险性。

不,我不是讨厌和香织学姐拥有同样的弱点,或是讨厌和她一样打输。只是我讨厌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出香织学姐的弱点,也不希望自己的败北被人认为等于是香织学姐的败北。

于是,此时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香织学姐总是频频对我说“你自己想想”、“自己思考、找答案”。

原来是这样吗?香织学姐担心我变成她的复制品,所以才告诉我那些话的吗?

于是我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关键点。

我小时候擅长的事情,说起来,全都是模仿某个人。唱歌就是,用耳朵听了之后,只要照样地唱出来就会得到称赞。我觉得那样就好了,于是变得很擅长。

劳作也一样,我只是因为有范本所以做得很好。因此只要别人把材料给我,要我自由创作时,我就会陷入苦战。首先是要做什么?我无法决定主题。这种时候,我就会顺势利用隔壁同学的点子。

对了,曾经有一次,有个朋友说“美绪不要模仿人家啦”,然后拿著作品离开我。我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哭了。既是因为没有范本而伤脑筋,也是因为被朋友丢下而难过。

仔细想想,剑道也是。我能很快学会送足法和挥剑,是因为我实际看到示范并能记下。而我只是刚好具备能发挥出那些的体力。一开始就能打赢比赛,也是因为自己擅长模仿前辈。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国中入学考试的准备也一样。别人教我解题的方式,只要按照相同步骤做,不论什么都能顺利解开;相对地,就很不擅长在学校写作文等等。因为那必须自己想题目,而且还得组织架构。不过,我在内心一直觉得,学校的作文就算没办法写好也无所谓,只要我透过考试上私立学校——

笨蛋,怎么可能嘛!

真的是笨蛋。我根本不是天才也不是什么。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个除了模仿他人就没有其他可取之处的复制人。

而现在,我大概已经变成比复制品还糟糕的人了。

我想变成香织学姐的复制品,但是旁人一看,我不过是劣化的复制品。还因此凸显出短处,让人容易找出弱点。我愈是模仿香织学姐、从她身上学到东西,我就会将香织学姐的设计图四处亮给敌人——

糟糕了,我得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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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积极地想采取和香织学姐不同的打法,以及编出一套不同的剑道。不过,所谓剑道,原本就是形式几乎已经固定的竞技,所以就算想做点变化,也难以办到。

或者尝试构持在左前方?不行、不行,那样一来,只会让花费十年所累积起来的剑道经验值在一瞬间归零。而且,我从没看过有人构持在左前方。要是那么做,就只是异类而已。

其他还有什么?下段的构持之类的?以日本剑道形来说是第三支,和中段一样右脚在前,而剑尖则对准对手膝盖一带。

不过,当我在练习尝试后——

“面耶耶——啊哒啊啊——!”

马上被香织学姐用击面打中。

“田原!你在干嘛啊?给我构持好啊!笨蛋!”

而且,被骂了。

“……对不起——”

下段不行。那么,八双的构持呢?日本剑道形第四支。立起竹剑,令双臂弯曲,些微朝右侧构持,剑锷则在嘴巴的高度。

“……你这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呜哇!被瞪了。

“呃……这是,八双的构持。”

“为什么?”

“啊?”

“我在问你干嘛在练习时做什么鬼八双构持啊!”

简单来说,我想要开发出和香织学姐不同的剑风——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我只是觉得,满少见的……”

所以应该不错吧——在我说完话之前……

“好痛!”

右侧腹被柄端从下方戳上来。那里当然没有防具,超级痛的。

“好痛喔……等一下,做什么啦?很痛耶,真是的。”

头盔里是那个倒八字眉。

“那是因为你耍笨吧,给我差不多一点!就算做八双的构持也派不上用场吧。你在想什么啊!”

“咦,为什么啊?”

又是一记侧腹戳刺,但我在最后闪开了。好险、好险。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日本剑道形吧?所谓八双的构持,是在击打前变成诸手左上段吧。有哪个笨蛋会在对方进入攻击距离前,持续构持在八双啊!”

啊啊,这么一说的确是那样子呢。

那么,脇腰的构持也会因为相同理由不行吗?因为也要马上变成诸手左上段。话说回来,个子不是特别高的我构持在上段也很奇怪呢。

嗯,等一下喔。如果是对诸手左上段有效的平正眼呢?日本剑道形第五支。不,我还是别对香织学姐尝试吧。要是被骂“我可没有构持在上段吧!”就好笑了。

“……好啦,快点构持吧。少做些多余的事,给我认真构持在中段。”

“好——的。”

之后我对香织学姐是用一般的中段。但是接下来,我请久野学姐陪我练习。

“学姐,请当我下一个对手。”

“嗯,好啊。”

好了,这下子就没有人会有意见了吧?久野学姐是我们社团里唯一使用诸手左上段的人,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做实验。

彼此行礼,等久野学姐构持在上段后,我便马上切换成平正眼。剑尖比中段略高,朝向上段的左拳头,令竹剑稍微撇开倾斜,剑刃呈往左下方走的样子。

这是为了当对手为左上段时,让左手也被列为有效击打部位,因此只要先对准该处,等踏入范围后就能马上朝左手攻击的形式。

嗯,因为和中段很像,所以很容易构持。而且因为撇向右边,所以肩膀和手腕也很轻松。

“面呀啊啊——!”

噢!好危险。左手单手击面打过来了。因为竹剑向右偏,所以头盔的空档比中段大,更容易受攻击。不过,我也对这部分进行防御,所以没问题。我确实拨开了。

但先不管那个了,这种构持法的好处在哪里?因为要偏向右边,所以,是这样啊。在擦击对手的击面等攻击时,挥剑的幅度自然会变大,所以或许能强力地弹开。

就试试看吧,等久野学姐下次的——

“咿呀!面呀啊!”

击面过来时——

“哈!”

大力擦击她的竹剑。很好,左头盔有空隙——

“面耶啊啊!”

可惜,打偏了。不过我的攻击不差。

重复好几次这种攻防后,哨声响起。

“感谢指教……”

彼此行礼,我和久野学姐的对打结束。

啊——啊,要是多几个使用上段的人,我就可以继续尝试了啊。

不对,就算对方不是用上段的也没关系吧?甚至,尝试对不是上段的人用平正眼看会怎么样,也许还来得更重要。

“诗织,下一个和我打!”

“OK——!”

因为是同学,就算让我冒险一下也不会抱怨吧?

那么,我要上罗。我继续使用平正眼,相对地,诗织是普通的中段。原本该瞄准的左拳头不在上面,那么,就瞄准左眼附近吧?欸,如何?这剑尖是不是很碍眼?嗯,诗织看来非常难打的样子。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小实验,就请你忍耐陪我罗。

唔——嗯。可是,正因为剑尖比中段的还高,感觉我的范围变小了呢。不过,当对方想利用这点而出手的瞬间……

“面啊!”

我反倒抓住这个时机出手,这样应该是可行的吧?

那么下次就……

“手哦哦——咿……呀!”

上前的同时以竹剑压住,接着一个转身做击手。虽然没能拿下一支,但以模式来说是可行的。

对了,也不必都只用平正眼,和中段交互使用就好啦。先降低剑尖,回到中心——看吧,诗织攻上来罗。然后,当对方快要进入攻击范围时,就切换成平正眼。

哦!诗织想要击面,这时候我以拔击腹应对。就和刚才的擦击一样,因为挥剑的幅度很大……

“腹唔唔啊——!”

所以击打也会变得强劲。虽然刚才有点打到竹剑底部,但这应该也是能用的技巧吧——

于是,面对中段的对手,我也积极地尝试平正眼。当然,和中段相比,平正眼的缺点比较多。因为头盔会有空隙,所以总是容易被攻击。而要做击手和击腹时的预备动作也很大,所以会感到挥得比较慢。

不过,也因为将竹剑往右倾倒,所以更容易保护手和腹部。反过来看,也可以说对手只会以击面为目标。

唉呀呀,这其实是种很棒的构持法吧?因为自己是清楚了解弱点后才采用的,所以不会有所谓比中段不利之类的吧?

只是一如所料,香织学姐非常地不予肯定。

“……你刚才对佐藤做的是什么啊?为什么对手不是上段,却还要用平正眼啊?”

真是可怕呢。明明她自己也在练习,却还看清楚我在干什么。

“嗯,只是……我在想,这也是种方法吧。”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方法啦!这样吧,你对我也做一次看看!”

而且突然就依自己的步调开始对打。

我战战兢兢地构持在平正眼后,竹剑就突然被拨开,还被击面攻击。于是我的头顶彻底地挨了一记。

“……你看吧,完全不行。只要稍微被拨开,剑尖就会朝向旁边,根本没办法保护头盔嘛。别做了、别做了……最好的构持就是中段,这打古早以前就定下来了。不管是武藏还是谁,都是这么说的。不要现在才在做多余的尝试,浪费宝贵的时间。到新人战为止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给我振作一点啊!”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这时,我第一次对香织学姐产生反抗心。

我不想给香织学姐带来麻烦,想要脱离学姐的劣化复制品状态,所以才尝试其他方向,但是,那种话算什么嘛——我这么想着。

<er h3">09</h3>

当香织学姐是三年级,而我是二年级时,关于我们彼此在主张上的摩擦,我想应该不必在此多做描述了吧。在校际赛里的成绩,也是如大家所知。

但是,之后我们也没有和好,香织学姐就那么毕业、分隔两地,一直让我非常后悔。

明明我受她那么多照顾。明明是那么那么喜欢、非常喜欢,甚至憧憬到只要自己从今天起能变成矶山香织,田原美绪就此消失也无所谓。而无法用笑容送学姐毕业的自己,真是教人非常非常讨厌、没脸见人。但是,自己却也没有能力做些什么。而且,我已是三年级生,也该成为中心带领社团走,却还只是个半吊子。

幸好我这一代有英美、夏希、爱、美喜子,以及诗织,所以我自己背负的担子不像香织学姐那样大。就算我心情有一点低落,整个社团也不会停滞不前——这种想法,是逃避吧?到底该算什么呢?

<er h3">10</h3>

马上就是夏天了。

我们的高中生活里最大也是最后的战斗,即将展开。

校际赛。虽然很遗憾没有通过个人赛县预赛,但我们团体赛接续去年拿到了通往全国大赛的入场券。目前已进入最后调整阶段,我十分注意身体状况的管理,不过仍进行着非常严格的练习。

就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个教我怀念的人来访。

“……啊!早苗学姐!”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诗织。话说回来,早苗学姐的学妹其实只有我和诗织,所以其他社员没注意到也没办法。

还有小柴老师。他在回头的瞬间,便发出一声:“哦哦——!”露出非常高兴的表情。

大家都跑到道场边界,楼梯的平台处。

早苗学姐穿着配有腰带的米色洋装,真不愧是大学生,变得非常成熟,也很漂亮。果然,姐姐是红牌模特儿,水准就会提高呢。

“好久没见到各位了。”

就连打招呼也和高中生不一样。

“嗯,过得好吗?我记得你现在住在东京吧?”

“是的,现在是正值青春的重考生。”

咦?啊啊,不是大学生啊。

“怎么突然来了?”

早苗学姐直直指向窗外。

“纪念厅有早坂老师的公开演讲,我是来听那个的。不过,难得来母校,所以就想顺道来道场一下吧。”

话说回来,那个早坂老师是谁啊?

小柴老师双臂交叉在胸前,一直盯着早苗学姐的脚边。

“……虽然这么说,但看来没带竹剑也没带防具呢。”

“呃。”早苗学姐惊讶地瞪大眼睛。哈哈,那张脸还真让人怀念呢。

“我才没有带防具啦。因为我从校际赛以后,就完全是引退状态了。”

“不过,只要打看看应该还是打得不错吧?”

“不,没办法。”

“别这么说啦,难得回到自己的老巢。”

老师来回看着后方的社员们,问是否有人有洗过的道场服。结果一年级的工藤举起手说,自己有全新没用过的。

“老师,我真的没办法。”

“又来了、又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客气了?”

“我本来就很客气。”

“是吗……喂——!把防具和竹剑也准备好!要没发霉、干燥的啊!”

于是,当早苗学姐还没从惊吓中恢复时,就落得被迫参加练习。真可怜。

话虽这样,但真不愧是前福冈南的代表选手。

“面耶耶——嗯!”

“面……交换,下一个。”

一年级的根本不是对手。

“腹唔唔——呜!”

“腹。”

尽管是二年级生,也顶多只有一、两人能够互角。

“……好了,下一个,深谷,你上!”

三年级生里,终于拿下一支的是夏希和我。话说回来,早苗学姐本来就已经很累了,所以这根本是在不公平的条件下对打。

“……老师……这是……欺负人吗……”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啦,我只是隔了这么久,很想看你的剑道……什么嘛,果真能够打嘛。真是太可惜了,居然不继续练。”

总之,因为我们获得了这场好练习,所以这一天就到此结束。

“早苗学姐,请先使用淋浴间。”

“咦咦——!有淋浴间了?我们那时候才没有那种东西呢。”

“是的,是从今年开始。很棒吧?很羡慕吧?”

或许是累积了很多话想说吧,当我们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后,早苗学姐仍在和小柴老师聊天。

一、二年级的说声“我们先离开了”便回家了。不过,三年级生因为练习赛所以接触过,加上在比赛里也见过,所以多少有些兴趣吧,像是夏希就问了:“为什么学姐要当重考生呢?”

当聊得差不多,到了“那么,我们也回家吧”时,早苗学姐转身面对我。

“美绪,可以借一些时间吗?”

“啊,好……可以。”

“再见罗。”于是三年级生和小柴老师也走向出口。早苗学姐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还对诗织挥挥手。

最后,道场里只剩下我和早苗学姐两个人。

夕阳从面对校园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晒到阳光的地板比较热,但阴影处就很冰凉、很舒服。这间道场有冷气,就算是夏天也不会非常炎热。

早苗学姐刻意走到那块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她把手背在身后,细细体会似地踩在地板上。

“果然真是让人怀念呢……这个地方。”

为什么只留下我?

“美绪……你最近曾和矶山同学联络吗?”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没有,她毕业以后就……没联络了。”

早苗学姐恣意在道场里四处走动。

“我有时候会发邮件给她喔。之前,我们两个也在横滨碰面……矶山同学很担心美绪。听她说,你们之间有些摩擦,结果就毕业了?她似乎觉得很遗憾。”

紧紧地,胸口深处有种紧缩的感觉。

“我也……是的……也觉得,那时候自己的态度……不太好。”

早苗学姐稍微靠近我后,点点头。

“这种事,或许不该由我来问,我也知道这样很多管闲事,可是……我毕竟也曾是美绪的学姐,也和你们两个很熟,所以,我还是会担心……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也问过矶山同学,但她说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我有些犹豫,但最后仍答道:“好的。”接着从自己小时候擅长哪些事情、怎么成长开始,然后说到如何憧憬国三时遇到的香织学姐。接着,在练习赛后,黑岩选手对我说了什么,而我又是怎么处理、当时心想要怎么做。我向早苗学姐吐露了这一切。

早苗学姐边“嗯、嗯”地点头,有时皱起眉头,将我的话全听了进去。为什么会想要对早苗学姐说这么多呢,这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大致说完后,早苗学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接着仿佛道歉似地低下头。

“听我说,美绪……我完全没有想袒护或是替她辩解的打算。但是,我想……伶那她应该不是出于那个意思而对美绪说那些的。”

“喀哒!”某种东西发出声响,仿佛要崩坏一般——

“因为,伶那对原创的坚持比别人更多,像是个性或独创性,她是会对那方面倾注所有精力的人。所以……在那次练习里,她觉得美绪的剑风和矶山同学的有些像……这不是客套话或什么,伶那是真的在称赞美绪喔。她一直告诉我说,那女生很不错,会有成长。这是真的喔。”

对于这段话,我先是低下了头。

“嗯……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吧。因为是自己期待的后辈,才会希望你能更具独创性。她希望你不要光是模仿矶山同学,而是快点变成名为田原美绪的原创品……这其实是伶那的自私,真的是很多管闲事呢。因为美绪打一开始,就一直是美绪。”

我用力地摇头。

“……不对,我是香织学姐的复制品,而且还是粗制滥造、劣化的复制品……没错,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只会模仿别人的人啊。”

这次换早苗学姐否定地摇头。

“才不是。因为在我看来,美绪和矶山同学的剑道并没有那么相似。我想没有什么伶那看穿了矶山同学的弱点,或美绪是弱点的参考资料那回事。一直在近处看着的我所说的,是不会有错的。那个该说是她特有的动摇手法吧,表面话……这样讲可能不太对,但我想应该是那样子。她啊,就是会立刻说出那种话的人。真的,明明是剑道家,但不知该说她嘴巴很坏,还是很懂得讲话,而且她又很喜欢耍计谋……虽然不是坏人,但是只要和胜负或是敌我扯上关系,她就真的会做出让人不敢置信的事。”

就算突然揭露了这些事,这份内心的芥蒂也没办法轻易被消除。

“就算那样,我……果然还是复制人。没有香织学姐这种范本,任何事情都会变得乱七八糟、没有头绪……”

早苗学姐低下头看我。

“我觉得这也不对。美绪,你知道守破离吗?”

啊?

“ㄕㄡˇㄆㄜˋ,ㄌ一ˊ……?”

“守护的‘守’,打破的‘破’,离开的‘离’。写成‘守破离’。”

啊啊。

“……是说写在比赛挂布上的那个?”

“嗯,就是那个。你知道意思吗?”

“不清楚。”我摇摇头。或许曾经听过,但我没有印象。

“是吗……我最近很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查了许多……首先,是守。这是指遵守师父或流派的教导,彻底遵守。这是当然了……但是,学会那些教导后,就换成尝试其他流派的技巧,或是自己想的做法。简单来说,就是要打破一开始的教导。这就是破……打破,这种说法可能让人听了不舒服,但以好的意思来说,就是试着偏移。而当那成形之后,最后就是创造出自己的原创性,从原本的师父或流派离开。这就是,离……这三个字,是在表现那修习的过程。”

啊,是这样啊。

“不过,你仔细想一下。要是算入剑术的时代,日本的剑之历史可是有好几百年喔。明明有那么长的历史,但是所谓现代剑道的最新型态才成形短短几年……以美绪来说,不过学了十年多一点,就要做出原创……根本不可能轻易达成吧?我们才十几岁啊。那样说来,还是当复制品也是理所当然的罗。我反而觉得光是能马上模仿他人这一点,美绪就真的很厉害,拥有很棒的才能喔。我真的很羡慕你喔。”

我从来没想过,居然会被早苗学姐这么说。总觉得,完全不晓得该回些什么才好。

“我啊,以前曾经被河合学姐这么说过。就连那么强的矶山学姐,当时是王牌的村滨学姐,当然还有河合学姐,大家都会动摇、会迷惘。接着,她又说……小柴老师也是在许多烦恼和苦头下教导我们的。所以……没关系。美绪,你也不必那么焦急。”

我心想,不要对我说这种话。像是面临校际赛的紧张感,或是觉得必须拉拔学妹的责任感等等,那些全都快要一个个碎裂、松脱、掉落。我好想“啊啊——!”大喊,然后当场跪地、双手撑在地面,大哭一场——自己仿佛就要陷入那种心情里,说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在这时候,这个人总会温柔地对我笑。

“……什么嘛,这些话其实没有必要对美绪说吧,因为美绪已经做到守破离了嘛。”

“咦……”

早苗学姐做出略为斜向构持竹剑的动作。

“刚才练习里的那个,是平正眼吧?你在校际赛也有用吧……说真的,那很难对付。因为眼睛的地方有剑尖非常碍事。要是被那样比着,就会只想要先拨开呢。果然,当我想要拨开时,美绪就马上把剑抽回去,用了击手呢。我不就是因为那样被拿走一支嘛……确实有成形,有种那是美绪原创的感觉,完全不是矶山同学的复制品。美绪……果然就是美绪啊。”

我非常清楚早苗学姐的温柔之处,但却也因此无法坦然地点头。我总往坏的地方想,这根本是安慰吧?根本是同情吧?我也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早苗学姐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呢。”便走去拿放在道场一角的托特包。我的手仍提着竹剑袋,愣愣地用眼睛追逐她的背影。

早苗学姐转身后发出一声:“啊!”并稍微往上看。

“今年校际赛是哪一天?”

我看着立在窗边的白板,念出预计是八月上旬。早苗学姐喃喃念着:“是吗,刚好啊。”一面走向出口方向。

嗯?什么东西刚好啊?

<er h3">11</h3>

当时,我人在正朝校际赛比赛会场移动的小巴士中。

平安通过前天的三校预赛循环赛,今天是由十六校竞争的锦标赛。这次比赛,会决定本季高中女子的第一把交椅。

我的脑袋里全都是对战对手。第一战是香川县立东香川高中;和我对上的中锋,是名叫塚原的二年级生。就前天看到的比赛而言,印象中是个挥剑相当锐利的选手。

不,老想着塚原也不能怎么办。我只能做出自己的剑道——尽管脑袋很清楚,但还是会不禁去想。那个刺击面很具威胁性。一开始用普通的中段吗?还是要用平正眼扰乱她?——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我心想,是谁在这种时候打来啊?但一看到小荧幕上显示出的名字,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突然一热,还刺刺的,就像因为辣椒的热度而变得通红。

香织学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喂喂?”

最先听到的,是个感觉很故意的清喉咙声。

“嗯!……啊——是我……嗯嗯……矶山。”

我晓得,晓得到几乎会觉得痛。

“是……好久不见了。”

“嗯……呃——我想,你面临比赛时应该很紧张,不过,别紧张啦。”

“好的。”我刚才好像差点维持不住平常的样子。

“啊……非常……谢谢学姐。”

“嗯……虽然这时机好像不太对,但木已成舟,也不可能以后才来做些什么,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在今天就先说了。”

这人在说什么啊?我这么想着,但是……

“田原……十八岁生日快乐。”

一听到这句话,那有如辣椒的热便一鼓作气变成搔人痒的浪潮,朝我的脸窜了上来。

生日快乐。不过是几个字,居然让人这么开心。我从来都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香织学姐会知道我的生日?这时期因为校际赛会很忙碌,所以去年和前年,我应该都不曾和香织学姐提过这件事。

“不过,怎么说……你从那以后也不放弃继续精进,仔细研究平正眼,现在则已经能有一定程度的运用……我是偶然听到这些的。另外就是,等校际赛结束之后,那个,隔了这么久……要不要和我练习?”

啊啊——!够了,我已经全都了解了。就连背后的背后,我都看清楚了。

香织学姐从校际赛前就很担心我,所以拜托早苗学姐来看我的状况。然后早苗学姐将之前的事逐一告诉香织学姐。大概就是那时候,早苗学姐也说出我的生日就在校际赛举行期间吧。换句话说,这通电话,就是早苗学姐和香织学姐两人送的生日礼物——

我已经,到极限了,只能够说着:“非常谢谢学姐。”

“嗯嗯,反正……你就尽情去比赛吧。只不过,不要打出之后会对自己罗哩叭嗦找借口的比赛……这样,我也不要说太多比较好吧。嗯……总之,好好加油吧。祝你武运昌隆。”

我又说了一次“非常谢谢学姐”,之后便挂上电话。

好,我决定了。今天我要从一开始就使用平正眼。

<hr />

注释:

第十三章 修罗之道

<er top">01</h3>

通话结束,我关上手机。

但是,好热。明明是大清早,怎么会热成这样子?我到底还要等几分钟才能进入会场啊——

为了确认时间,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小荧幕。然而日照太强,根本看不到显示的时间。

“……那个像下定决心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早苗边微笑边握起右拳头给我看。

嗯?啊啊,是说我拿着手机的样子吗?

“……没啦,我只是想看时间。”

“骗人。其实你刚才心里在想:我要说好话!要当个好学姐——是这样子吧?”

“我才没有。”

“你有,你绝对有。”

哼!无聊。

“……现在几点了啊?”

早苗应道:“啊啊……”看向自己的手表。什么啊?那种很难看懂的表面是最近的流行吗?

“八点十分。再过一下子就会开门了吧……啊啊,那边不是有立钟嘛。”

真的耶。在一个像广场的地方,有座很巨大的钟。

早苗盯着我的脸。

“……那,美绪说了什么?”

“嗯,啊啊……没什么,就是很普通的‘非常谢谢学姐’。”

“和好了?”

对于这点,我就不太清楚了。能够只凭一通电话就消除那种长达一年的不和吗?

“话说回来……‘祝你武运昌隆’是什么?”

“所谓武运昌隆,就是……对接下来将迎接战斗之人……”

早苗根本不愿好好听我解释,就“好了、好了”用手打断我。

“我不是问意思……因为人家是高中女生吧?虽然我也知道所谓矶山同学式的鼓励表现,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种时代没有人说‘武运昌隆’的吧。”

“是吗?我从国中的时候就很常用啊,像是在学妹比赛之前等等。”

“是这样啊。”早苗边说边轻轻地笑。

只不过,你还真能保持平常心啊,明明热得要命,却还能这么轻松。这也是因为那个吗——从容不动心造成的吗?

我就没办法啦。

“……嗯,我去买点东西喝喔。”

这么说之后,不知为什么被瞪了。

“不要啦,刚才在车站也喝了吧?要是一直喝那些冰饮,你又会肚子痛喔。”

“有什么办法嘛,就很热啊。”

“再一下子就可以进去了,所以忍一下嘛……想不到,矶山同学对这种事很不能忍呢。”

吵死了。我就是拿日晒没辙啦!

可恶,真教人不爽。是说,校际赛这东西干嘛在夏天举办啊?不管是来看还是来比赛的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嗯?啊,因为是暑假吗?但就算那样,这么热——

“话说回来,矶山同学大学毕业以后,真的会像令尊那样当警官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又在微笑了,你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可是啊,我看到你这样反而觉得更烦躁了啦。

“没什么……我只是想像了一下,如果这么怕热,搭迷你巡逻车之类的时候应该会很辛苦吧。”

蠢死了!我就算去当警官,也不打算进什么鬼交通课。

“嗯嗯……高中的时候,我的确想过将来可以当警官,但现在我的想法已经变了很多。因为我爸说女性没办法当上助教之类的。还有……说什么没有先例,一直说些小公差会讲的话。”

由于她问助教是什么,于是我做了解释。

“哼——女性不行啊。”

“好像是……然后,一知道不行时,我就突然失去了干劲。然后我莫名发现了……或许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教小孩子或是学妹剑道。在桐谷道场时也是,我都会先帮小学生练习。”

早苗“啊”的一声,竖直了食指。

“我好像可以理解,因为矶山同学非常会教人。去国中的道场社团指导时,我就这么想了……嗯,我觉得那很适合你。”

是吗?嗯,那就谢啦。

“是啊,所以……如果当警官,总有一天要当上助教的这条出路不行……这是西木小姐讲的,她说也可以去考教师执照、当老师,然后在学校教剑道吧……听说过没多久,体育也会变成必修科目。那样一来,靠座学也可以教很多东西吧……我觉得,那样子也满不错的。”

“座学?”她又问,但因为队伍开始前进,因此我没能回答。

“总之……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吧。”

“哼——矶山同学当学校的老师啊……我总觉得,如果是矶山同学,去男校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这家伙,有时候会毫不在乎地说出那种过分的话呢。你以为我这种人不会受伤吗?混帐!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那飘来飘去的裙子一把掀起来喔!

进入会场,顺利占到位子。因为是从前面算来第三排,所以还算容易看到。

“是吗……原来竹剑袋还有这种用途啊。”

“嗯,占位子时再好用不过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带来的吧?”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总会随身带着竹剑。”

这家伙没注意到吗?我可是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任何一刻放开竹剑。

之后她终于点头同意,于是我们去买饮料,还顺道逛了一下卖剑道小东西的商店。

“欸欸,你不觉得这个求好运的人偶超可爱的嘛?”

那是个身穿防具、构持着竹剑的三头身布制人偶。

“我们买一样的嘛。”

白痴啊。

“我不需要。”

“那,我买给你,好吧?”

于是买好饮料和那东西,回到位子后……

“……喂,你干嘛啊?别这样啦!”

“至少该挂个这东西比较好,只有般若太可怕了。”

居然擅自把人偶绑到我的竹剑袋上。

“绝对不可以拆下来喔。”

“……不,和你分开后我会迅速拆下的。”

在我们顾这顾那时,女子个人和男子个人的半准决赛结束,总算放出要开始进行女子团体决赛锦标赛第一回合的广播。

“这位子真是太好了,离东松很近呢。”

东松的比赛在正前方的第二比赛场。

“你不必去替福冈南加油嘛?”

福冈南的比赛在有点远的第四比赛场进行。

“唔——嗯,怎么说,因为没有半个认识的人……所以没关系。今天我是东松的OG。”

“其实,你也只认得田原吧?”

“才没那种事。”她边说边打开手册,翻到写有东松参赛成员表那一页。

“之前去的时候,我也有和夏希聊天,和英美聊天,诗织虽然是候补,但我从国中就认识她了,而美喜子……虽然只有一起练习过,至于小爱,她称赞说我的洋装超可爱的喔!”

嗯?

“这么说来,你那时候有参加练习喔?”

“啊,露馅了?”

混蛋,看来之前你是故意一直不讲出来的吧。

“什么嘛,那你不是已经可以练了?”

“不,嗯……只是被小柴老师强迫下场。”

“那么,如果我也逼你练,你也会练罗?”

“你等一下啦……我可是重考生喔,念书可是非常忙的。为了今天来这里,昨天我可是念了多出平时好几倍的量喔。”

“那么,等上大学后又会练了吧?”

早苗露出苦笑,或者说,是种很落寞的表情。

“不要这样欺负人啦……我也不是自己高兴才把膝盖弄坏的啊。”

“我知道啦。不过……如果你怎样也不能练,那就没办法,但只要能够练一点点……我会希望你能继续啊。我还是不希望听到你说什么……再也不练剑道或是已经结束了……那种话。”

前锋战。好像是高桥拿下一支获胜。抱歉,我看得不是很专心。

早苗的眼睛也看向比赛场,为高桥的胜利小小地鼓掌。

“……我们以前……一直都是在那里呢。”

高桥行了个礼,走出比赛场。

“一直在那里……奋战呢。”

换手,次锋的蛯名进入比赛场,蹲踞。

“明明还不到一年,可是……好像是很久以前……感觉真怪。”

在“开始!”的声音下起立,蛯名先是大力击出一记击面。

激烈地互相碰撞、竹剑交错的她们的身影,不论是否愿意,总会和那时的我们重叠。

少开玩笑了——这句话忽然间不小心从嘴里冒出。

“咦?”

“……我说少开玩笑了啦。自己擅自把那当作过去……我现在也还在战斗啊!我在没有你的那里,消耗着剑脊战斗啊!”

早苗没有吭声。

她既没看着比赛,也没有看向我。她只是苦恼地,命视线游移在和我之间的中央位置。

“我会等的……我会永远等着,等你回到那个地方。”

早苗小声说着:“不可能的。”

“不……我会等。我会一面战斗,一面等你。”

“那太……”

“我会等。”

“不行啦。”

“我会等。”

“矶山同学……”

我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力气,竹剑袋差点从手中滑落。

我赶忙重新抓好,但因为那股反作用力,刚才的人偶吊饰轻巧地垂下、摇晃。

构持竹剑的人偶,最后正好不偏不倚地面对早苗的方向。

是吗,你也一样啊——

“……我不会把这个拆掉的。直到你回来为止,我绝对会一直把它挂在上面。”

我用食指戳了它一下。

早苗手里拿着相同的人偶,只见她用力握紧。

“可以吧……等你是我的自由吧……我要这么边想边奋斗,应该……没关系吧。”

蛯名是平手。

下一个终于是中锋,田原。

早苗一眼也不看比赛,开始抓弄裙子的褶子。

“……太狡猾了……”

“才不狡猾。”

“……很狡猾啦。”

“才不狡猾。总之你看着啦,好啦,田原要上罗。”

她构持在擅长的平正眼。

“……还是,很狡猾啊……矶山同学。”

啊啊,知道了啦,我就是很狡猾啦。

话说回来,管他狡猾还是怎样都没关系啦。

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就算狡猾也无所谓。

所以,我会等你喔!早苗。

我就算是一个人,也会和你一起继续战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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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不会迷惘。因为,我们决定走在这条路上。路上会有陡斜的上坡与下坡吧。也会有岔路和转角吧。

但是,这种时候就让我们想起来,那个人,一定也正走在这同样严苛的道路上。是的,所有道路,都会通往这条武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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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参考/引用文献

《五轮书》缣田茂雄(讲谈社学术文库)

《武士道》新渡户稻造/岬龙一郎(PhP文库)

《剑道日本》(杂志)(Ski Journal)

《你也能成为第一》江岛良介(Ski Journal)

《新版歌舞伎手帖》渡边保(讲谈社)

《变强的剑道入门》香田郡秀(成美堂出版)

《即译!福冈方言集》中村万里编(西日本新闻社)

《日本剑道的历史》大塚忠义(窓社)

《日本的剑术》历史群像编集部编(学习研究社)

《日本文化论》梅原猛(讲谈社学术文库)

《梅原猛的授课道德》梅原猛(朝日文库)

谢谢辞

撰写本书时,十分感谢桐荫学园女子剑道社的诸位、中村学园女子高级中学剑道社的诸位,以及筑紫台高级中学剑道社的诸位提供宝贵的指教,并且受到诸多关照。在此向诸位致上最真诚的谢意。

本作之中出现的高中及登场人物,皆仅是笔者想像中的人事物,校风与个性等与实际的人事物没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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