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道十七岁 - xp1024.com
《武士道十七岁》


序幕

我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踏出步伐。

但是,我认为那是同样一条宽广道路的右端和左端。

该条路的名字是武士道。

那是我们选择的道路。

那是我们应前进的道路。

一条无尽延伸、笔直的路——

第一章 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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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灵导师,新免武藏,他在述说自己人生观的《独行道》中如此写道:

“无论踏上何种道路,皆不为离别哀伤。”

人生就是接连的离别,但是,战斗会在一生中不间断持续。因此求道者和武道家绝不能为离别伤心,这便是我的心得。

在漫长的人生里,很难说不会发生一度诀别的亲近之人,之后成为敌人再度出现在眼前的事。这种时候,如果内心还残留着对往日之情的顾念,那么便会被斩。然而,在离别的时候若切断那份情感,那么,便能斩下对方。

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切莫仅止于一处,乃人应修行之事。”

说这句话的,呃——不是武藏,我记得是很久以前,一个叫什么名字去了的和尚说的,总之就是有那么一句话。如果被某种东西限制,就会被夺走内心的自由。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心,就是武道家应领会的精神。

虽然脑袋能理解却无法实际做到,就代表我还不够格吧。

“……西荻……”

某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尽管时间短暂,但与我并肩作战的东松学园高中女子剑道社的挚友——西荻早苗。我为了目送她踏上旅程,来到东京国际机场。

“要保重喔,矶山同学。”这家伙还用从容的笑脸伸出手来。

“……你也是啊……”

糟糕,我不禁顺势握下去了。

重叠的两只手,柔软又白皙的西荻的手。但是,我在她的手背感觉到数个水泡,是竹剑茧。最硬的在小指与手掌连接处。这家伙用这只手斩了我两次。此外,这段日子的各种片段都涌上了心头。

在喉咙膨胀的压迫感。不好,我得快点说些什么。

“如果……决定好住哪的话要告诉我喔。”

“嗯,我会说的。”她点点头,嘴上挂着我已看惯了的笑容。

“还有学校……”

“我知道啦,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啦。”

我心想,都到了几乎是学年尾巴的这天却什么都还不确定,这算什么嘛?不过当事人都说还没敲定了,我也没办法。

“我会等你的,西荻……”

惨了,这次是鼻子深处感到一阵酸。如果不马上采取什么对策,就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总之先分散心思吧。呃——看看四周好了。

旁边是在社团中同辈的久野和田村,另一边则有西荻的同班同学。斜前方是西荻的母亲,是个个子很小、非常可爱的人。然后是西荻的姐姐,真是不管何时看到她都教人不顺眼。这女人好像不会去九州,说什么要在东京专心做模特儿。接着是她的父亲,长得像电线杆的男人。他半句话也不说,只是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噢噢!很好很好,顺利撑过鼻酸的感觉了。

我对着握住的手再次加入力道。

“……西荻,就算去到那边也要每天好好练习啊,不可以因为春假就偷懒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变弱了,我可饶不了你。”

嗯,我知道,我会每天努力的。因为下次我还是会赢麻——

在我内心的某个地方,或许正期待着这样的答案吧。

但是,那份期待被彻底背叛了。

“啊……我可能不再练剑道了。因为我爸爸的工作很顺利,手头看来会比较充裕,所以我想等去那边之后再找间日本舞的教室吧。而且,那边还有亲戚……”

喂,慢着!你这混蛋刚才说了什么?可能不再练剑道了?要再找一间日本舞蹈的教室?

脸上瞬间冰冷,感觉有如即将呕吐。对话的结尾已经和耳鸣撞在一起,听不清楚了。

我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西荻的手滑顺地溜走。

“……虽然时间短暂,仍受到各位诸多照顾了。”

一家人站成一排,感情融洽地道别。她姐姐也多少配合地低下头。

“大家都要保重喔!”西荻和我以外的每个人握手。

“掰掰。”接着西荻转身走去,却又数度回头。每次回头都带着笑容挥手。

“要传简讯喔——!”

她排到检查随身行李的队伍。将小背包、手表等等放入篮子后,没多久就和双亲消失在门里。

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反应。

什么?居然说要放弃剑道——

“……西荻!你这混蛋!”

我要追上去,把她那不长不短的头发从后面一把抓住,将她直接往后拉倒在地,再跨到她身上勒住她的脖子,逼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没能做到。

“等一下!矶山!”

“别这样啦!”

我被久野和田村阻止了。两条手臂从两侧架住,我变成被她们一人一边勾住手压制的状态。

乐福鞋的鞋底在机场大厅的地板上打滑。

我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大吼,只能在心中如诅咒般不断重复念着:

西荻、西荻,你这家伙——

然后我立下誓言:西荻,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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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的练习是从下午两点到四点半或五点左右为止。只有入学典礼那天休息,隔天起便是一如往常的课后练习。

今年的一年级新生非常有心,春假期间每个人每天都来道场。也因为这缘故,迎接入学典礼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都知道长相和名字了。

靠运动推荐入学的有四人,高桥英美、深谷夏希、铃木爱、蛯名美喜子。她们全都是在国中时期打出些成绩才会被招来东松的,但对我来说,每个都算不上亮眼。另外,在资质方面,嗯,也都是一般水准。或许该说期待她们未来的成长吧。

和西荻一样从国中部直升上来的也有两人——田原美绪和佐藤诗织。这两人由于去年我和西荻会去国中剑道社帮她们练习,所以原本就很熟了。尤其是田原,这学妹的体能非常好。虽然和推荐组相比还无法定出优劣,但我认为她绝不会低人一等,对她也充满期待。

“深谷!下巴伸出来了啦!”

“高桥!给我好好把竹剑举起来!你的竹剑是螺旋桨啊!还是竹蜻蜒啊!”

学妹进来之后,有能正大光明大吼的对象是件好事。

“蛯名,你就是两脚贴在一起才会被绊倒啦!左脚确实向后跨出,然后站好!”

指导老师小柴也要我尽量照顾学妹们。

“喂,佐藤!不要让屁股突出来!是肚脐啊,肚脐……田原,你也一样!就说不要突屁股啊!肚脐、肚脐!”

不过,如果说过头,有时我反而会被骂。

“矶山……你一直说什么屁股、肚脐的……就不能挑好听一点的词吗?你好歹也是女生吧!”

话虽如此,我可是忍着没有说“屁股和小鸡鸡”呢。国中的时候,大家可都是说:“把小鸡鸡突出来!”

“是……对不起啦。”

此外,今年的二年级因为少了西荻,所以变成只有我和久野、田村三人。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新生能努力早日变强,不然可伤脑筋了。

“啊——今天香织学姐的击手特别漂亮呢——”

然后,我和这个田原回家时也一起走。我从横滨转横须贺线或是湘南新宿线后在保土谷下车,但田原是到下一站的东户塚。

“你啊,不要随便叫我‘香织学姐’啦。”

“咦——为什么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见外?我和你认识也不过半年左右吧。

“……大家都叫我‘矶山’,你也那样叫吧。”

“怎么这样啦。”

啊啊,这家伙真令我稍稍不耐烦。从下面直升的都是这样吗?

“什么怎么这样,那才是我要说的话。你干嘛这么想要叫我的名字啊?”

基本上我讨厌被人叫名字。能叫我的名字的,只有确实比我厉害的家伙、家人亲戚,以及防具店的辰爷爷。

“因为比起‘矶山学姐’,‘香织学姐’比较短,不是比较好叫吗?”

喂!居然是因为写成平假名时的字数喔!

“所以说,香织学姐也请叫我‘美绪’喔,因为比田原短嘛。”

“不要,你就是‘田原’。”我绝对不要叫你“美绪”什么的。

“真是的,好顽固喔。”

“……什——”你刚才是不是说我“顽固”?竟敢说我顽固?你这家伙!

“那就算了,倒是香织学姐的击手啊,真是超级漂亮呢。尤其是从东野学姐身上拿下的那次,那是怎么打的?”

连反驳的时机都被带过了,而且还被她用“香织”叫。另外,东野指的是代表队成员候补的三年级社员。

“……怎么打的啊……反正就是自然而然啦。”

“才没有那种事吧。像是当这么做的时候对方会怎么过来,所以就要如何做之类的。”

田原用右手比出剪刀的样子,仿佛在操控两支小竹剑。正好抵达保土谷。

“那就下次再聊,辛苦了。”

“啊,等我一下啦!”

我没等她,毫无顾忌地下车。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和气息追了过来。回头一看,田原果然和我一起下车了。

她眨着大眼睛,大嘴巴的两端有如在笑似地往上吊。仔细一看,会发现这家伙脸上每个部分都又大又夸张。

“你干嘛下车啊?”

“去喝个茶吧。”

“不要。”

“我请客啦。”

“不是钱的问题。”

“那你请我吧。”

“我干嘛请你啊。”啊——这家伙搞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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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们走进了一出车站就能看到的麦当劳。我点了小包薯条和玉米浓汤,田原则是三层什么堡的,还有一堆东西搅在一起像奶昔的东西,以及中包薯条。

“你回家后不吃饭喔?”

“我今天吃这里就好了。香织学姐呢?”

我就说那种叫法——

“我……回去再吃,我是和食派的。”

“这样子啊。”

虽这么说,但我好歹也是成长期的女生。只要在我面前大口大口吃东西,我也会想着:“好想吃啊——”但是,“能忍过这些的才是武道家”的想法又胜出许多。“还是想吃,我去买一些吧。”这种丧家之犬的话我绝对不说出口。

“所以……跟偶缩嘛……那个击手……素怎么……做的啊?”

不要边吃边说话啦。

“就算你问我怎么做……”

老实说,那种一瞬间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

“总之,我今天的确想试试击手。所以就……比如说,想用左击面的话,进入对方的打间时一定要做出左击面,而且要击打多下。就算无法拿下一支也没关系,要让对方感受到‘我在这边喔’……在这么做的过程中,对手的意识就会逐渐倒向我方……”

该死!这薯条一点也不咸!

“那么做的话……对了……当这样做的时候,就寻找时机从远间忽然来一记击手,这样吧。然后维持中段把距离缩短到极限……然后啊,在瞬间拉近一步,直到剑尖能碰到对手剑锷附近为止,都不要让姿势乱掉,然后……嗯,虽然说不上是诀窍,但就是‘喀呲’地碰触般让竹剑碰上……对了,这时候先轻轻踩一下步伐,接着转一圈从下方让剑尖微微绕到另一侧……手!这样吧。”

“是吗,只有这样啊……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试试看。”

喂、喂,刚才这种说明你听得懂喔?要是靠这种说明就能做出来,你还真是个天才啊。

“……那,还有那些呢?像是香织学姐的应击腹或是拔击腹都超帅的。那又是怎么做的呢?”

让人一直说话,却又独自把汉堡吃光了。

“你啊,不要只会一张嘴问人,稍微自己想一下吧!”

“咦——我有在想啊。但就是想了也不知道所以才问嘛。”

“那表示你想得还不够。”

“什么嘛……不要讲得这么小气,告诉我嘛。”

小、小气?你居然敢在学姐的面前若无其事说那种话?

啊——王八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学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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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章 撒了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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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入检查随身行李的队伍时,我突然难以呼吸,再也无法回头。

“早苗……你还好吧?”

母亲担心地看着我。我只有点点头,并看向前方,总之先专心通过检查。

但金属探测器就偏偏在这种时候响起。“可以请您拿掉腰带吗?”“请问有带钥匙吗?”我一一照着那些要求做,又脱又穿的,最后终于让我来到了登机口。

由于似乎已经可以登机,因此我们直接走向登机门。

机票通过机器后,我们走在和飞机衔接、有如联络桥的通道里。空服员姐姐们笑着招呼我,但我也几乎无法正眼看她们。

我跟着母亲在机舱内前行,父亲边说“就是这里”边指着的是三人座位。因为他们说:“坐里面吧。”于是我坐到靠窗的位子。

我把行李交给爸爸放到上面的行李柜。

“……早苗?”

一坐下来后,我突然再也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出来。

“你怎么了?早苗。”

我根本没办法回答。因为当我说也许会放弃剑道时,那一瞬间矶山同学抽搐的表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觉得她那双眼睛还在瞪着我的背,那令我难过得无法自已。

“……早苗……”

我一哭似乎造成了一股骚动,空服员姐姐还来问:“请问您怎么了?”而我摇摇头,母亲也说着:“她没事。”可是,根本就不可能没事。周围的人都在看我吧,真讨厌啊——尽管我这么想,仍然无法停止哭泣。

父亲也好几次问母亲:“到底怎么了?”但母亲都不说话,一直摸着我的背直到我平静下来。

多亏母亲,我的呼吸稍微控制住了。

“……怎么办……我撒了个谎……”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啊,我也被你吓到了。居然说到今天都还没决定住处和学校,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呢。”

是啊,说得也是呢——

“可是……我要去的福冈南,是间剑道非常强的学校喔。”

“这我知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才选那间学校的吧。”

“嗯……可是,如果我、如果我说从东松转学到福冈南,我……一定会被矶山同学当作叛徒。”

“你……想过头了。”我摇摇头,泪水飞散四处。

“她会的,她就是会那样想的人……所以,我说不出口。我希望能维持朋友的关系,让她能带着笑容目送我……所以,我很害怕……”

母亲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先不说这个了,我觉得早苗说要放弃剑道这件事,更令矶山同学觉得寂寞吧……当你那么说的时候,她的脸不就皱成一团了。”

没错,一点也没错。

“你为什么说要再学日本舞蹈那种话?”

“……因为我觉得如果说继续学剑道,一定……会提到在哪里学嘛。”

“你只要说还不晓得会在哪里不就好了。”

“因为……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嘛……”

“趁现在还不迟,等到了福冈后就用简讯告诉她吧。”

“可是……没见到人就做那种重要宣告,太可怕了……这比闭着眼睛踩脚踏车还可怕啊。”

“你有那么怕矶山同学吗?”

“嗯。”我点点头。

“明明怕却感情很好?”

我们,感情很好吗——?

“不过……她毕竟还来替你送行,所以你们感情不算坏吧。而且,你还因为在意她而哭了出来……所以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吧。”

我像个小孩子似地被抚摸着头,那让我觉得很舒服。

“……当我决定要搬家时,没想到你居然没什么反应,所以我还在想对你来说难道无所谓吗?反倒是我替你担心‘不会觉得和朋友分开很难受吗?’之类的呢。”

事情并不是那样。

“……那是因为,直到前阵子……我的脑袋全塞满了比赛的事。”

春季选拔大赛三天前才结束。在那之前我只想着要把想做的事全做完,或是不要让自己后悔等等。我根本没有充足的空间思考和大家分开后的事。

“你和矶山同学……是很亲密的朋友吧。”我觉得也不能那么说。

“……我们之间,不是能用亲密来形容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关系……我们,也不是那种互相着想、互相打气的关……”

眼泪再度满了出来。

“不过……我们是战友。她用和我一样的心情、一样的姿势向前,与我并肩作战。她是我,唯一的同志……”

等到自己说出口后,有些事情才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在我心中矶山同学是这样子的。

父亲在母亲的另一边喃喃念着:

“真是太好了,能遇到那种同伴……是种财富呢。这对今后的早苗,会是无可取代的财富喔。”

今后的,我——今后的我,究竟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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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时我曾当天来回福冈一次。当时我也去了福冈南高中,接受笔试和面试。

面试的是副校长和担任学年主任的英语老师,以及剑道社教练。不过,对我提出问题的几乎都是剑道社教练城之内老师。

“说到东松女子,是小柴老师吧?”

“是的。”

强校的指导老师们都会在比赛相遇,或是联合做练习比赛,所以大家都很熟。

嗯?城之内老师说自己不是“指导老师”而是“教练”,这有什么不同吗?

“那么,村滨选手和野泽选手是你的学姐罗?”

“是的。”

“她们两个很强呢。”

“是的,她们非常强。”

“你在练习时被她们拿走了几支?”

唔唔,其实我完全不是她们的对手——但如果我这么说,会不会就不让我入学了?不过,我也不可能撒谎说我三两下就打败她们。

“……那个,她们两位……有点难。”

“也是啦。”唉呀呀,居然被这么爽快地带过,连我都没劲了。

“有什么主要比赛成绩吗?”

“不……我在大比赛没什么特别的……”

“那国中时期呢?”

“国中时也……没什么……”

惨了,感觉空气好沉重。

“啊……不过,我在去年的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里赢过一名叫矶山香织的选手,拿下冠军。那位矶山同学是……”

当我这么一说,城之内老师就突然朝我探出上半身。

“你说的是前年拿下全国国中亚军,那个矶山香织吗?”

“啊,没错、没错,就是那位矶山同学。”

“我记得她也加入在关东大赛夺冠的队伍。”

“是的,那时她是前锋。”

“你赢了矶山?”

“是的……另外,前一年我也在同一项比赛里赢过她。只是那一年……我只到前八强。”

啊,话说回来,矶山同学一直耳提面命,要我不准把横滨市民比赛的事情说出去喔。不过算啦,这里是福冈,只要闭上嘴巴,她也不知道罗。

城之内老师的身体又马上换了个方向。

“副校长,这个学生就交给我吧。她的课业成绩本来就没什么问题,但我希望她的待遇能比照运动推荐……甲本同学,你不介意吧?”

对了对了,因为父亲和母亲再婚的关系,所以在这里我使用的姓氏是“甲本”。

“是的,还请多多指教。”

“我们社里人数很多,而且几乎都是技巧熟练的选手,所以不会再做详细的指导。强者会愈强,弱者则被抛下。我们是这种行事风格的,没问题吗?”

仿佛后方忽然吹来一道冷风。虽然我并非完全不会感到不安,但难得要转学到剑道高强的学校来,严厉一点反而正好——这时我试图令自己这么想。

“是的,我……没问题。”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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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搬家和准备新制服等等而忙东忙西,所以自那天以后,我都没去福冈南露面。结果,就到了开学当天。

城之内老师在前一天联络我,说要把整套防具带去,于是我就背过去了。但我总觉得转学生把那些东西带进教室很奇怪,因此我一大早先去道场看看。当时我只想如果可以让我借放一下就好。

根据入学导览,道场那些的似乎位在跟校舍不同的地方。和校舍隔着一条路,有综合武道场、第一道场、第二道场、柔道场、小道场,甚至还有临时道场。这里到底有多少要使用道场的社团啊?

我毕竟还是有很胆小的一面。若放在临时道场,感觉总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小道场应该可以让我寄放防具吧?于是我去一探究竟。

小道场位在如体育馆般盖得很气派的综合武道场对面的隔壁。那是座钢铁构造、外观有点破烂的小道场。爬上三阶水泥楼梯后有个竹剑架。不会错的,这里是剑道社使用的道场。

“……不好意思。”

我从敞开的门看进去。大致看了一眼,比东松的道场小得多。大概有八十张榻榻米大吗,说不定还要更小。不过,这里毕竟只是小道场嘛。如果小的是这样,那大的会有多大?更何况还有第一、第二,以及临时的道场。

左侧墙壁上方挂着神坛,还贴着写有“称霸全国”、“称霸玉龙旗”等等目标的模造纸。在我前方有个似乎是放防具的木制柜子。很好、很好,就让我偷偷放在这边比较不起眼的地方吧。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你是转学生?”唔哇,吓死我了!

我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去一看,一名高个子女生就站在不远处。定睛一看,对面边有扇门,是更衣室。她大概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吧。她和我一样穿着焦褐色的运动外套,但是里面没有背心,只有白色的制服上衣。

“啊,是……初次见面。”

仔细看会发现这个人非常美丽。不知该说是南国风,还是有印度人的感觉呢。几乎因为长得太端正,反而教人觉得不真实。好像在看CG一般。

“难道你就是甲本同学?”噢,是听城之内老师说了吗?

“对,没有错。我是甲本早苗,请您多多指教。”

太好了,她的笑脸感觉非常温柔。

“请多指教。我是黑岩伶那,二年级,我在社团的分组和班级都跟你一起唷。有什么事尽管问……不过如果要问早练的话,早就结束了喔。”

这张脸加上福冈腔,就某方面来说好可爱。

“不,不是的,那个……因为我觉得突然拿这些东西到教室会很奇怪,所以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借放在道场……”

黑岩同学看向我身后,她及肩的黑发又摇晃了一下。很少看到练剑道的女生的头发会比我长呢。

“啊,防具的话就放进那边的柜子吧。下面一格先替你空出来了,就用那边吧。”

“真是太谢谢了,那么……”

我拿着防具袋和竹剑包,脱掉鞋子后走进去。东松的道场地板是原木且没有上漆,但这里有上漆。打磨得很彻底,像玻璃般闪亮亮的。

那么柜子是,啊啊,这边吗?

“……听说,甲本同学在东松学过?”

“是……啊,有您认识的选手吗?”

我转身抬头看黑岩同学,可是不知为何她仿佛正慌张地堆出笑容。

“没有,没认识的。”

“我这一届的话有一位矶山同学,是个很强的人。”

她的笑容不变。

“啊啊,我当然……至少知道名字罗。”

说得也是,至少知道名字嘛。

“话说回来,甲本同学明明和我同年级却讲敬语,真是奇怪呢。”

啊,因为一开始用敬语打招呼,结果就不小心——

“嗯……您说的我会注意。”

“你看又来了。”

“啊……嗯,我会注意的。”新环境果然会让人感到紧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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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福冈南居然成了我自小学以来读的第一间男女合校。

“这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而从神奈川县横滨市转来的甲本早苗同学……甲本同学,请说句话吧。”

女生位子的两旁坐着男生。换句话说,这些全是九州男儿。这么说来,我总莫名觉得大家都很粗勇。

“……甲本同学,怎么了?”她是班导福田贵子老师,才二十几岁,负责的科目好像是数学。

“啊,是……”超——紧张的,膝盖好像要发抖,可是我得赶快说些什么。

我这么想并抬高视线,结果和坐在窗边位子最后方的黑岩同学四目相接。怎么了?她轻拍着胸口。啊啊,她是在对我说要我冷静吗?

对了,冷静、冷静,这种时候正该有不动心。

“那个……是。呃,虽说横滨……但是我之前读的东松学园在很乡下的地方,或者说,是在山里面……不过,我父亲出生于福冈,在这里也有亲戚,所以还满熟悉的……”

什么啊,大家都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在听我说。你们如果可以笑出来,或是开我玩笑就好了。

“然后……我在那边是学剑道的,所以在这边,我也希望能进剑道社,接受指教……那么,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我低下头,随即听见“啪啪”的拍手声。突然间,左边发出“嘎嘎”的椅子声。

“……这么说来,就是黑岩总算有竞争对手罗。”

是男生的声音。他坐在左边数来第二排、后方算来第三个位子,顶着一颗栗子头。

班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黑岩同学。

黑岩同学和我在道场遇到时相比,完全变了个人般,狠狠地瞪着那个男生。

“烦不烦啊!你给我闭上狗嘴!”

好可怕!黑岩同学真的好可怕!

我的座位在窗边,排在黑岩同学的前一个位子。

“抱歉,很多怪人吧。”

班会结束后,黑岩同学说着这句话并低下头。我先是向她说:“没关系。”不过自己也还没脱离当时的紧张。

那份紧张就是怀疑黑岩同学会不会其实是很可怕的人。我在想,她也许不单有温柔之处,内心也有某个很激烈的部分。

但是仔细想想,矶山同学一开始也是这样。是个一直带着刺、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的人。相较之下,黑岩同学有让人觉得很平常的温柔之处,这或许就很好了吧。

或者可以说,如果没有比较激烈的那一面,大概也不会当上福冈南的剑道社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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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章 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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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新年度的第一场大型比赛,就属关东高级中学剑道大赛的县预赛。

关东大赛有个人赛和团体赛,由东京、神奈川、千叶、埼玉、茨城、栃木、群马、山梨等一都七县角逐。

团体战的本战出赛名额依据都和各县有所差异,但个人赛一律规定是四名。尤其我在去年这个时期因为受伤,因此个人赛连县预赛都无法出场。同时因为这缘故,这次我非常热血沸腾。

今年我首先要以个人称霸关东,为此必须从个人赛的神奈川县预赛脱颖而出。当然,我的目标是以第一名通过。

因此,今天我们来到了秦野市综合体育馆。

“香织学姐,请把竹剑拿出来,我拿去检重。”

尽管我频频提醒田原,但她现在还是不把直呼我名字的行为改掉。我已经在想干脆放弃算了。就这点来说,她还挺有毅力的。

“……交给你了。”我将平时使用、以般若刺绣装饰的竹剑袋整个交给田原。

高中女子使用的竹剑必须长三尺八寸,重量则得在四百二十公克以上。在这类比赛前,一定会有检查是不是符合规格的检验。

田原从里面抽出三支竹剑。

“……我是不是也改成和香织学姐一样用小判呢……”

一般竹剑剑柄的断面是正圆形,但我这种叫“小判形”,左右两侧稍微向内缩。这有个优点是容易固定握的地方,同时有个缺点,是和一般竹剑相比,能使用的面只有一半。

“手是很好握啦……不过,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很贵喔。”

或许是因为没有大量生产吧,小判形竹剑一支的单价也很贵。毕竟竹剑是消耗品,所以大家都会在意单价。

“可是,这挥斩的感觉……很不错呢。”

你很了解嘛,田原。虽然事情就如你所说,但是不要现在在这里挥!后面换装的人在瞪了啊!

“好啦,你快点去吧。”

“是——!”

田原斗志高昂地扛着三支竹剑离开更衣室。半路上还问了社长河合,以及上原、平田她们,但学姐们的好像已经被别人拿去了吧。最后田原带走的只有我那三支。

微笑地目送田原背影的河合,边绑护心绳边走向我。

“……田原学妹已经完全和矶山学妹亲近起来了呢。”

那说法就像在讲被抛弃的小狗还是受人领养的小孩子,不过,确实有那种感觉。

“怎么说,毕竟我和西荻去年一直在陪她们练习嘛……”

当我自己说出口后才发现一件事。

西荻。说来那家伙去那边后完全没联络过,而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连住处和学校都还没有定下来。

我有好几次想要主动打电话过去。事实上,我甚至把电话号码从手机通讯录里叫出来了。然而,就是没按下通话键。我心想自己真是小家子气,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我的坚持妨碍了我。

为什么得由我主动联络?离开的明明是那家伙。既然这样,由她通知“托你的福,我现在过得很好”才是常理啊。

她现在会不会已经找到新的日本舞蹈教室,拿着扇子轻轻挥来挥去、沉醉在舞蹈中?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生气了。而自己也有着“我绝对不会打电话给她”的坚持。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可怕。”

穿好护心的河合看着我的脸,嘴角还浮现着淡淡的微笑。

“不,没事……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了,你在想西荻学妹对吧?”

混蛋。为什么这女人老是说出有如看透人心的话啊?而且你那张脸是怎样?只有嘴唇明显红润,皮肤却是光滑白皙。该不会接下来明明要比赛,却还化了妆吧。

“再怎么想离开的人也没用吧。”

“才不是。即使分隔两地也互相思念的心……不是很棒吗?”

那家伙搞不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河合学姐,您在开我玩笑吗?”

“真是的,我才没开玩笑呢。我只是很羡慕……是真的晴。”

什——么啊,最好是值得羡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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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大赛的县预赛有很多参赛者,让人觉得很烦。必须从第一轮打到第六轮,之后才总算是半准决赛、准决赛、决赛。河合和上原在第一轮是种子选手所以无所谓,但我和平田得从第一轮开始打。算起来,如果不赢九次就无法拿到冠军。

“香织学姐,加油喔!”

田原帮我绑好带子后,即刻出战。第一轮是白色。白色是,西荻的颜色——啊——我又在想多余的事情了。

“……我走了。”

“一路顺风。”

我的第一轮战在第四比赛场。选手的队伍排在场地旁,于是我排到最后。不久后,大会的工作人员来做确认。“请问是东松学园的矶山同学吧?”“是的,我就是。”只要望着逐渐被消化的比赛,就会自然而然有如身在输送带上似地被推到前面。

终于轮到我了。至于对战的对手,总之,就是某所学校某个不太热的选手。

我和前一场比赛的选手擦肩而过,走入界线内,行礼。接着我走到起始线前,蹲踞。缓缓地,将剑尖朝着对方的喉咙。

“开始!”起立,同时提高气势,将累积于体内的斗志与这咆哮一同砸向对手。

“咻啊啊啊——!”

但是,不能一头热地冲进去。首先要观。亦即武藏所说,要强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不是看着对手的竹剑或脚等各部分,而是站在退一步的视角,除了眼睛能看到的动作,也要观察对手释放的气等等。

中段,微微上下摆动的白色剑尖。我则相反,让剑尖静止完全不动。尽管对方从左或右在我的竹剑击剑部附近玩弄,我的心也不会动摇。不动,然而也不定在任何地方。我能随时行动,但我不为他人所动。用这种心面对对手。

对方也提高气势,但是不攻过来。她观不到。对手无法观出我的气,那么——

“手耶耶耶——啊!”

我将准备动作压到最小并上前,剑尖从下方绕过击刺般打入。

“手!”先拿下一支。我们再次回到起始线。

对方歪着头。她大概不懂吧,不懂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被我用击手拿下。

“第二支!”那么,我就来告诉你,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输。

这次我积极地做动作。向右绕。我企图绕到对手左侧,但是一直保持着正面朝向对方。

注意了,你现在正在追逐我的动作。你,正用眼睛追着我的实体。但是,我是用观察的,并且同时读出你的内心。我得面向正前方、取得中心,你那焦急的心情比起用眼睛看,我更能用读的看出来。

你之所以读不出我的心,是因为我不让你读出来。我不受你诱导,而你却中了我的引诱。

时候到了吧。

我没有停下,用一贯的动作上前。

警戒心、猜忌心、恐惧心。趁对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些事时,令对方采取防御架式。

然后,此时在举起的手腕上……

“手啊啊啊啊——!”斩下一记。

一瞬间举起两支白旗。我向斜后方一看,另一支也确实举起来了。

“胜负已分!”

第一轮,突破。反正最近就是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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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啊——香织学姐的击手果然很帅。刚才的比赛里,也只有两次挥到竹剑吧?”

田原,你说得太过头了。我可是好几次边动边做出牵制啊。

“……平田学姐她们呢?赢了吗?”

“啊啊,请等一下喔。”田原马上确认简讯。

“……这个,是的。第一轮看来是赢了,紧接着好像是河合学姐的比赛……我也去讲一下香织学姐的结果好了。”

当遇到这种比赛次数很多的时候,每个比赛场都可能进行得非常快速,或是相反地,进行得慢到不行。

“河合学姐的比赛场在哪边?”

“在第八。”

搞什么,不就是隔壁嘛。啊啊,她就在那,又在检查竹剑了。她这个人就是非常在意竹剑的刺屑,其实就算有一点点也没关系。

总之先把头盔拿下来吧。

“……田原,我们去看看吧。”

“好。”田原帮我拿竹剑、手套,还有头盔。我拨开人群,只管朝第八比赛场走去。

从结果来说,东松女子剑道社的四个人都没遇到特别惊险的场面,直到第四轮都顺利晋级。

小柴将所有人集合在比赛场外。

“……从这部分开始会愈来愈困难喔。尤其是平田,你下一场对上的是葵商业的庄司,也就是去年团体赛里和村滨打过的那个大个子选手。”

我们在二月中曾和葵商业打过练习赛。那个叫庄司的选手的确很高大,这阵子她的动作也愈加纯熟,肯定是个无法小觑的对手。

“但是不能后退,要上前喔,如果退后就中了她的下怀,会受到攻击的。”

“是。”

“上原,你击打得有点过头了,心急和无效的击打太多。距离拉开后喘一口气正好。”

“是。”

“至于河合……”

“是。”

依我所见,河合学姐今天状况不赖,不过——

“……你不用勉强自己,但如果觉得能拿下,就算已经有一支了也上前去吧。毕竟就算只想拨开对方攻击,也必须用到体力。”

“是。”毕竟比赛还很长啊。

“然后……矶山嘛。”

那个“嘛”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嘛”。

“你在看别人的比赛时,都会喊出‘好啊——!’或是‘快上啊!’之类有够吵。实在很难看,别再那么做了。”

原则上,剑道比赛的加油只允许拍手。

“是……对不——起。”

可是啊,小柴先生,我好歹也是选手耶,就不能给一些比较中听的建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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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的忠告白费了。平田以两支输给葵商业的庄司,在第五轮出局。接下来第六轮时,上原对上海老名东高一名叫山田的选手,同样吃下两支落败。而且当我看大会手册时发现,山田选手的名字叫作华子,这让我突然好想看她的脸。

有志者事竟成,虽然可能和这句话有点不一样,不过我在准决赛对上山田华子选手。至于河合,她也顺利地不断晋级,而她的下一战对手居然就是葵商业的庄司。真是个充满因缘的组合。

但是,在比赛方面……

“面……胜负已分!”我爽快地以二支获胜。然后——

“腹……胜负已分!”

河合有些陷入苦战,以一比一进入延长赛。在经过三分钟后,漂亮地以拔击腹分出胜负。那很有河合的作风,她一直忍到最后,才释放出令人心服口服的一击。

因此——

“现在为各位发表在第二比赛场举行的决赛组合……红色,东松学园,矶山选手。白色,同是东松学园,河合选手。”

正如场内广播所说,演变成同门对决。

从会场全体传来响亮的掌声。其中有不少输掉比赛摸着鼻子回去的选手,此外也觉得里面混杂不少嫉妒,不过管他的,这场决赛属于我们,是东松学园的比赛。

“开始!”

河合学姐,我并不讨厌你的剑道,就某方面来说我也满尊敬的喔。而且,我认为你也做好了社长的职务。

不过,那和胜负无关。

“腹唔唔唔——啊!”

呿!被拨开了。

她用击面反击。不过太近了,不是什么可怕的剑路。

我拉开距离,重新调整。

然而,河合意外地滑溜迅速地进到我这来。

和之前的选手相比,河合读取他人的精确度果然不同。虽然她的确也很有力量,但我认为彼此熟知对方技巧的因素比较大。

“刺!”

噢好危险,给我来这招吗?我用剑锷拨开,但由于觉得如果不动会被她用击手攻击,于是我故意使出剑锷相推。

果真有两下子嘛,河合学姐。现在的你非常恐怖喔,会让人发抖呢。

退击面,打偏了。她马上追来,做出击面。拔击腹有希望吗?不、不行,来不及,我没办法上前。我不想被推出去造成犯规,因此往右边绕回中央。正好河合也往后退,因此拉开了距离。

她又毫不犹豫地迅速上前了。等等,我想起西荻的动作。就是那个上半身完全不动,非常独特的水平移动。

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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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原地解散了。回家路上,我一如往常地和田原绕去麦当劳。

“……不过真是稀奇呢,香织学姐居然会遇上那种危机。真不愧是河合社长呢!”

的确,今天的决赛非常惊险。

我无法模仿出像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时的那记正面击面,结果被拿走了一支。之后一直处于被压着打的状态,但总算在即将结束时打入一记击腹而进入延长赛。

然而我无法马上恢复节奏,手和脚非常不协调,只见时间不断过去。

我那显而易见的动摇,以及感到棘手的意识,都是西荻幻想害的。那家伙的幻影依附在我身上,比起魔物更接近瘟神。

但是,经过约四分钟后,可以看出河合竹剑的摆动变得迟钝。虽然我也感到疲惫,但我认为河合是不同于比赛拉长的疲倦。

到底怎么了?我边想边打出手连击面。然而这一记令河合的竹剑脱落掉下,她因此违规一次。

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啊——

比赛再次开始,首先由我打出击面,但被拨开且变成剑锷相推。然而这时河合的压制也很弱。

这家伙,可别后退啊——当我产生这感受的瞬间,往后一跳。

跳起的同时使出退击手,于是我看到左侧的副审举起红旗子。可是,此时河合的竹剑掉了。

判定交由多人合议。

最后由于河合犯规两次,因此我以一支获胜。我以第一名通过神奈川县预赛,确定参加关东大赛个人赛——

这结果我怎么都觉得很别扭,但我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河合在对上葵商业的庄司的准决赛中,吃下一记强烈的击手,因此右手腕负伤了。而我又朝她的右手打了好几次击手,所以演变成她最终连竹剑也没办法握住。

“总之……是被锦标赛的赛制给救了。我还太嫩了呢。”

明明是久违了的个人冠军,却觉得余韵很差。

正当我如此想着,看向窗外时。

“……嗯?”

眼前出现一个穿着深蓝色运动外套、看似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学生,用胆怯的眼神一面回头向后看一面走过店前。

咦,刚才不是清水吗?不就是在保土谷二中一起参加剑道社,是个窝囊废加粪握加优柔寡断,而且在国中时就放弃剑道、毫无毅力,还有一点也不受女生欢迎,外加总是用半假音般的声音说话的清水吗?

不过,他还真是依旧形迹可疑。干嘛老是注意后面啊?会跌倒喔,会撞到人喔。

不过,我马上就知道理由了。

穿着相同运动外套的三人组瞪着清水走去的方向走过店前。一个是乱七八糟的褐色头发,一个是把长金发绑在后面,还有一个眉毛很淡、留小平头。

哈、哈!那家伙是惹出什么事了吧。

“……田原,就麻烦你收拾了。”我起身背上竹剑袋,奔出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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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度跟丢,但以方位来说应该是清水的家,因此当我朝那方向前进时,便一如所料找到了。

穿过平交道,就在正进行今井川扩大工程的工地旁。那里的土地已征收完毕,整区都只有空房子。一条路直直地贯穿那块地的中心。那里没有路灯,当然也没有房子的灯火。开始腐朽的平房昏暗地伫立,有点像鬼镇。不过,靠着从穿越另一头的国道所射入的路灯和月光,我大概了解状况了。

走进街道约十公尺处,被逼在左方四方水泥墙的是清水,围住他的大概是刚才追人的三人组。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吧,混帐!”

其中一个人殴打清水的腹部,大概是那褐发乱七八糟的家伙吧。传来一个“啵”的沉闷声响。

“呜咕……真……的……对不、起……”

“要是道歉就能了事,就不用监狱了。”

我心想应该是要讲“警察”,但是讲错了吧,不过算了。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才付得出来啊!纪夫!”

原来,清水的名字叫纪夫啊,嗯嗯。

“不……不可能啦,那个……万元……”

似乎是钱的事,但重要的金额部分我漏听了。

“你不付钱才叫不可能啦!”

唔——嗯,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总是看到了。而且这人虽然那样,好歹也是以前剑道社的同辈。所谓武士的道义,我就出手搭救他一下吧。

“……喂——!清——水!”

离我最近的家伙对我的声音产生反应,是小平头那个。接着是清水和另外两个人。

“你好像很不妙啊——!要我救你吗——?”

我用一般走路的方式缩短距离。最前面的小平头好像说了“女生啊”还是“是女生咧”之类的。

“矶……矶山!”

所谓的脱兔大概就是指这个吧。清水穿过小平头和水泥墙之间,突然拔腿冲向我。什么嘛,这种时候判断下得很快嘛。

“啊!妈的给恁爸站住!”

那些人马上排成一列追上来,而且几乎是全力奔跑。

我从肩膀放下竹剑袋,用左手拿着。

当清水来到我眼前且要错身时,交给他。

“拿去。”接过手的清水直接朝我身后跑去。

“……啥小啦!这丑八怪!”

跑在最前面的小平头在我前方两公尺处放慢步伐。就在这刹那——

“下!”我用双手稳固防守,用碰体的要领奋力撞过去。

腰、步伐踏入都很完美。身体朝正后方晃去的小平头靠近紧跟着他的金发家伙,于是两人都一屁股跌在地上。

剩下褐发那一个。

我毫不停歇地直接用刺击面的方式挥出右掌底。虽然我瞄准了脸部正中央,但稍微偏到左眼下方。“喀呲。”手掌听见了颊骨摩擦的声音。

翻白眼的褐发男缓缓地在原地倒下。

“快逃罗!清水!”

一转身,这次换我全力奔跑了。可是,怪了?完全看不到清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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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放弃跑回车站时,清水才终于忽然出现。他大概是躲在某个地方,等确定那三人组没跟在我后方才出声吧。

“……得救了啊,矶山选手。”

他快哭出来似地递出竹剑袋。那张有如小狐狸般没出息的脸,还真是自国中以来都没有变。

“你既然逃跑的速度那么快,打一开始赶快逃不就好了?”

“可是,他们有三个人啊。所以……实在很难行得通。”

我接过竹剑袋,背在肩上。

虽然我不想到这种时候还重复那种话,可是既然都到这地步,我实在忍不下去。

“……你真的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啊。”

而清水也只是“耶嘿嘿”地笑了。这一瞬间,我有些后悔救了他。

“不过,矶山选手不只是剑道,连打架也很强呢。”

什么啊,他也大致看到过程了。

“那还用说。比起剑道,打架简单多了。”

“咦,真的吗?”这家伙是白痴啊。

“我说啊,你动动脑筋再开口吧。那么我问你,在剑道可以使用几支竹剑?”

“呃,那个,直到高中都是一支吧。”

“那,打架时可以使用几只手?”

“手?啊……是说左手和右手?两只?”

没错啊,还是说你在其他地方也藏着手?

“……懂了吧,所以就是那么回事啦。”

“咦?哪回事啊?”

啊——真教人烦躁。

“所以啦,比起只能使用一支竹剑的剑道,能使用左手和右手的打架自由度更高,而且更简单啦!根据状况还可以踢人或是用头槌,不管用什么手段,能赢就好。那样当然比较简单吧。”

“……是喔。”

混蛋,我这么仔细替你解说,哪有人会回“是喔”!那个“是喔”!

这人为什么会搞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啊。

<hr />

注释:

第四章 这太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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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要回家的黑岩同学从后方探过头来。

“今天就要开始整体练习罗。”

开学当天就开始社团活动?——虽这么想,但入境随俗,我也不能跷掉跑回家。

“嗯,我知道了……”于是我和黑岩同学一起走出教室。

附带一提,我们班是J班,是整个学年十二班里面倒数第三班。通称社团活动一班。班上四十六个人全都是透过运动推荐就读的学生。K班和L班也是,所以似乎就被称作社团活动二班、社团活动三班。

是吗,所以才会这样啊。就算这里是九州,男生全都是那种粗犷型也令人觉得很奇怪。大家都是参加棒球、足球或是柔道等等运动的人啊。不过我想这种事一般都会由老师提前说明吧——这间学校总让人感到不太亲切呢。

倒是“整体练习”是什么意思?

“好啦,快点啦。”

“啊啊……嗯。”我们混在众多学生的人潮之中,开始走下阶梯。

“……欸,整体练习是什么?难道还有不是整体的练习吗?”

黑岩把她那形状漂亮的眉毛往上吊,用眼睛笑了笑。

“你没听说啊?我们光是女子社员就超过五十名,所以平常都是分成三组练习。”

超过五十名,几乎是东松的四倍。

“那就是分成一组、二组、三组练习喔。一组在第一道场,二组在第二道场,我们三组的是小道场,就是今天早上去的那个最破旧的……不过,今天要在综合武道场做整体练习。是不会很吃力啦,分组练习的内容才累人呢。另外,不是所谓一组比较强或三组比较弱喔,那只是和指导老师的培育方针与每个选手的特性有关。总之,简单来讲就是攻击型的是一组,防守型的是二组,革新型的是三组这样吧。”

那些事,我完全没听人说过。这间学校果然很不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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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绕去小道场拿借放在那里的全套防具,接着前往综合武道场。

所谓综合武道场真的很综合,囊括了大型柔道场、剑道场、拳击社的拳击馆,还有体能训练室等等,是一座巨大的格斗运动设施。

“欸,为什么不能每天都在这里练习?”

而且女子更衣室也非常宽敞舒适。

已换好道场服的黑岩同学边穿着腰垂边转身面向我。

“……其他日子是男子剑道社两天,空手道社一天。至于周末,大概都被他们其中之一用来做练习比赛,所以女子剑道社一个礼拜只能用两次罗。”

“是吗……还真是辛苦呢。”

当我们做自己的事情时,八成是剑道社成员的女生接二连三地进入更衣室。一开始我想要向每个人打招呼而做好准备,但没有半个人看我一眼,而我也抓不到搭话的时机。总有种很难待下去的感觉。

就在这个当下,黑岩同学突然说句:“对了。”接着从防具袋的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

“这个正好做出来了,拿去用吧。”

“嗯?……谢、谢谢。”

她拿出来的是绑在腰垂上的名字挂布,大概是学校帮我做的吧。上面有着和黑岩同学挂布上相同字体的“福冈南”。

不过,不行啊,名字变成“河本”了。

“唔——嗯,这怎么办……我的名字不是这样写的,是甲乙的‘甲’,甲本啊……”

“啊!真的耶……这下就不能用了呢。”只不过,这种事就算对黑岩同学说也没用。

“嗯,算了,我再自己改。”

“咦?你能自己缝?”

怎么可能嘛。

“我没有要缝啦,只是拿去武道具店请人重做啦。只要去一趟博多就有很多那些店吧?”

黑岩同学皱起眉头,微微低下头。

“抱歉啊……今天就忍耐一下用这个吧。”

“嗯,我会的。谢谢。”太好了,黑岩同学果然对我很温柔。

各自做好热身运动后,全体于四点四十分集合。

“对神明,敬礼……对老师,敬礼。”

“请多多指教!”

不愧有五十人以上,打招呼也很有魄力。排成两列的社员对面是城之内老师,以及另外三位。一个是没刮胡子的人,腰垂上写着“吉野”。隔壁是较有运动感的男性,而名字因为挤成一团所以我从这里看不出来。最后一个是女性,唉呀呀,仔细一看就是J班班导福田贵子老师啊。

接着当大家散开占满整座道场后,便突然开始练习挥剑。

说了些什么什么的,然后击面——五十支——!是——!

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大概就是前进后退的击面吧。结果完全不是。

“一”的时候往前踏一步并将腰往下深探,什么?把手高高反举竹剑,直至顶端碰到臀部,然后才大力挥动。接着的“一、二”是边起身边击面吗?接着又是“一、二”,然后回到原位。这什么啊?接下来又是什么?左脚踏出去?唉呀是这样啊。

我看着他人动作试着模仿。

一,一、二、三,一、二、三。啊,这很累人呢。这种动作我几乎没做过,晚一点屁股大概会很痛吧。

结束之后,向右转、向左转,这种转身后的击面也是五十支。这动作的名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接下来终于是正面击打,一百支;前进后退击面,一百支。然后再来又是个不知道名称的动作。

虽然是快速挥剑练习,但总觉得节奏不太一样。我还想着到底要怎么做,原来是要很快速地反复踏出右脚后击面与踏出左脚后击面的动作。这也是一百支。之后是一支一支停顿的快速挥剑练习,一百支,最后才终于是普通的快速挥剑练习。不对,这还不是最后,还有左右击面的快速挥剑练习。

看来光是快速挥剑练习也有非常多种类。

“戴上头盔——!”

“是!”这如果是练习,我肯定会摸不着头绪吧——正这么想时,所有人被集合起来听一些说明。

说话的人是城之内老师。

“今天要做每个月惯例的一分钟检定,由比完比赛的人轮流当裁判。当出现有疑点的裁定时,三年级生要负起责任纠正。各组经理负责记录支数,所有人轮完后就改变组合。时间到五点五十分。”

“是!请多多指教!”啊,我又抓不到时机而没说出口了。

“甲本同学,快点吧。”

“嗯……”我被黑岩同学拖着走向道场正中央并排队。至于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我是完全不知道。

“请多多指教!”

“开始!”

也不晓得是几年级的,但排在最前头的人彼此就突然开始比赛了。双方都激烈地以招式互击。然后,现在贵子老师看着比赛,不知在手上的文件里写些什么。好像说过是检定呢,就是指这么回事啊。会不会依据这项结果,然后重新编排组别呢?

“面……开始!”

另外,这似乎没有规定几支算赢,在一分钟内能拿几支就拿几支,似乎是这种比试方法。

“手……开始!”

这组合似乎有很大的实力差距,最后是对面的选手拿下两支。

之后又进行了三、四场比赛才终于轮到黑岩同学。对手是位姓堀的人。

“开始!”

我在内心猜着,不晓得黑岩同学会怎样比赛呢?应该是拼命冲上前吧?但都不是。轻盈后退的黑岩同学先是行了个礼,接着高举双手。

这是,诸手左上段——

也就是和中段相反,把左脚放在前面,并将竹剑斜向一方构持在头上。双臂感觉朝外大大张开。简单来说,就是打一开始便是要挥剑的状态,所以当对手一进入自己的距离时就能马上击打。所谓诸手左上段就是这种重视攻击的招式。

东松没有一个人是做上段的。虽然在比赛里偶尔会看见,但我至今都没在比赛时碰过。

对了,黑岩同学长得高,或许适合上段吧。

高调的锐利气势,彼此都缩短了距离,比赛会如何呢?如果是我,似乎会不晓得可以拉到多近。

做她对手的堀构持得比中段稍微高了些,将竹剑反复往左右倒下般地边动作边不断靠近。是这样啊。面对上段的对手时,不只是右手套,左手套也是有效的击打部位啊。堀现在做的就是在说“我不管是左边或右边手套都可以打喔”的动作。大概吧。

“哈!面啊!”

黑岩同学的竹剑大力弯下攻击,明明是单用左手的击打却非常快速。

不过,堀也一点都不慌,拨开后马上用击腹反击,当我这么以为时——

“面啊!”一个转身将竹剑反过来受击的黑岩同学此时重新构持诸手,一瞬间做出击打。

“面!”黑岩同学好厉害,而且动作似乎很不寻常。她在拨开竹剑时特别像走曲线,与其说是剑,不如说看起来像鞭子。

比赛再度开始,她又从上段打了好几支。虽然都不算有效,但对我来说很有意思。尤其是她用单手击打后的动作非常有趣,闪避的方式也很有独创性。

于是,一分钟很快结束了,结果是黑岩同学以一支获胜。

行礼后的她换当裁判,直接留在比赛场上。

好,接下来终于换我了。对手名叫笹冈,是个身高正好与我相当的人。

“请多指教。”

总之,我就是我,只把在东松学到、获得的成果表现出来。尽量构持得久一点,不要只看对手的各个部位,而是要看着整体,就像读取空气般——

“欸呀!手喔喔——啊!”

根本就没有空闲能悠哉地构持。首先是竹剑被压向一旁、来了个击手,我往左绕并拨开。我用中心面向对手,剑尖不离开对手的喉咙。

笹岗继续攻击过来。击面、击面、退击面、手连击面。

不过,嗯,我懂,我看得满清楚的。

笹冈的气势特别雄壮,我则是“哈——”的感觉,以前还常被开玩笑说像支笛子似地虚脱无力。不过没关系,这种声音才能让我精神贯注。

下一击过来时我也该反击了吧。

“呀!”击面,用这一记令对方的手抬起……

“腹唔唔唔——!”

噢,刚才的是不是打中了?不行?唉呀不行啊。

拉开距离,重新拉近,再来是——

“停止……平手!”

嗯。不过,以我个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今天的动作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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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战组合洗牌了好几次,一分钟比赛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左右,不过并没有因此突然来个重新分组。今天的成果,只是作为老师们指导和编排队伍时的参考资料。此外,一组的指导老师是那位特别像运动员的漆原老师,二组则是贵子老师。然后,我所加入的三组指导老师,很遗憾地,就是那个没刮胡子的吉野老师。城之内老师似乎没有直接带哪一组,而是类似整体的教练。黑岩同学好像曾说过这些事。

于是到了隔天,我迎接了分组练习的第一天。

“甲本同学,在开始练习之前最好先向吉野老师打声招呼喔,因为他对这种事有点罗唆。”

“嗯,我知道了,我先去一下。”

我照着黑岩同学的忠告,在练习前拜访教师休息室。小道场左方最深处,神坛对面的门就是了。

我轻轻敲门:“打扰了,我是二年J班的甲本。”

“噢噢……进来吧。”

我维持行礼的姿势打开门。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传来某种臭气冲天的东西。那不是防具或剑道特有的味道,而是酒。大概是日本酒或烧酒之类,像是那类的臭味。

不过,我忍着走进去。

教师休息室并不是很大的房间。约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里只放着置物柜、铁柜子以及沙发组。连灯都没点。或许是因为窗户面北,夕阳也照不进这里。

吉野老师躺在桌子旁的沙发上。

“……我是,二年J班的……甲本。”

“那个我刚才有听到,已经知道了啦。”

他一声“嘿咻”地起身。顶着一头乱发,以及依旧没刮的胡子。他穿着灰色运动套装。与其说是武道家,他应该比较像——浪人。不对,不是大学落榜的浪人,而是江户等时代没有找到工作的武士,我说的是那种浪人。

“我是从今天起加入三组受您关照的……甲本早苗。”

即使我低下头行礼,他也没有反应,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盯着我。如果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家附近看到这种人,我或许会去报警。

“还请您多多指教……我先失陪了。”

当我只想到此便离开时,他“咳呼”地吐出一口臭气。够了,好讨厌喔!

“……站住。”

总算有反应了。他不知是不是肩膀僵硬,只见他开始“喀、喀”地转动脖子。不会是想叫我帮他按摩吧?

“……甲本,你啊,那什么脸嘛?”

咦?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很臭吗?我的房间很臭吗?”

等等,这人在说什么啊?喝醉了?难道会纠缠学生?

“没、没有……不会。”

“少骗人了!你打开门的那瞬间,脸上就是这种表情啦!”

他在鼻子上挤出皱纹,做出一脸非常臭的表情。不过,我认为自己应该没有露出那么不愉快的脸。

“……对不起……”

“你要是敢以为我是醉汉就看扁我,我可饶不了你喔!”

“……我、我并没有……那么认为。”

“你明明有!不过啊,我就算醉成这样,也比你强啦。怎么……昨天检定时,你的比赛都只会一直躲……真难看。”

什么比我强,你是大人吧,是男人吧。那就不要和女高中生比嘛!

“还有,你的、名字。”

“……是?”

“字,不行。那个汉字,不太好。”

啊?

“……啊,您是说……呃?”

“我是——说,你——的,名——字的,汉——字,不好啦——”

“呃……所谓不好……是指什么?”

“所以啦,我就说你那个汉字不好。你那个甲本的甲,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就是龟甲的甲,或是甲乙的甲。”

“不唔唔唔——对!我现在,是在说剑道。”

咦,我不懂。什么啊?什么啊?

“讲剑道时,如果说到‘甲’,当然就是指手套的‘甲’啊!”

手套的确也可以写成“甲手”。

“是……不过,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换句话说,你的名字就代表了甲手的意思啊。那样简直就是……这边。”

他敲了敲自己的右手腕。

“就等于是在向对手说‘请打我的手套’啊!”

“那个……”我觉得根本没这回事。

“什么那个啊……不过啊,我特别用心,订做时把你的名字挂布换成‘河’字的河本。比起甲手的甲本,看起来棒多了吧!”

所以说,那个名字挂布上的字不是失误,而是故意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才刚转来,就得遭受这种过分的对待?

“老师……那样子太过分了。”

“有什么好过分的!你要是想拿回自己的名字,直到下个月的例行检定前,都不要被任何人用击手拿下!当然,击打练习不算,但不论是互角练习还是练习比赛,都绝对不能让人以击手打到!”

这太乱来了。

“要是办不到,你在这个三组的期间内,就一——直用‘河’字的河本。可以吧。”

哪会可以嘛!

<hr />

注释:

第五章 忠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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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大赛团体赛的成员已经决定了。

前锋,我;次锋,三年级的平田;中锋,二年级的久野;副将,三年级的上原;主将,河合社长。

“可是啊,香织学姐从一年级就加入队伍了吧!”

“嗯,我有加入啊。”

因为我很强嘛。另外,现在是练习中,私下交谈还是节制一下吧。

“那为什么我就没办法加入呢?”

你是笨蛋吗?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你的实力不够啊。”

“咦——我不是还满强的吗?”那种事不是自己说的啦。

“现在你就算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吧。如果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在检定比赛时打赢就好……喂!高桥!不准退后!”

“不过,我赢过久野学姐喔!”这家伙好烦。

“……相对地,也曾输给田村还有其他人吧。光赢过现在的参赛成员一次,是无法入选的。”

我心想这家伙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懂,但或许这也没办法吧。田原和西荻待过的东松国中女子剑道社确实非常弱小。拿团体赛成员来说,这社团只要能凑足五个人就很满足了。

因此,当西荻说要我陪她特地跑去帮她们练习,想把她们培育到有能力待在高中剑道社时,我真的是愣到接不下话。不对,其实我是说了一堆怨言,但是她以在市民比赛赢过我为由让我闭嘴了。结果我有半年的时间,以弥补休息期间的名目被迫跑国中剑道社。

所以,田原,你之所以变得这么强,不是靠你独自的力量,是我和西荻倾注心血,陪你们练习而得到的成果。关于这些事,你应该要谨记仁心——

“我还是也把竹剑改成小判好了。”

我说过啦,问题才不在那种小地方啦!

指导老师小柴吹着哨子,把大家集合起来。

“那么……就以团体赛用的不规则内容练习。参赛队伍是上组,其他人是下组。当参赛队伍拿下一支……不对,不论哪边的人拿下,都要和下组的选手交换。就算没拿下,过了一分钟后也要交换。懂了吗?”

简单来说,比赛时不晓得会遇到怎样的对手,所以当对手的应战方式改变,和拿下或被拿下一支时,要能够马上切换自己的心态。这就是此种练习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去年也是这么练的。

而且,我最近三不五时被小柴提醒不要做无谓的击打,尽量不要使用连续技,尽量将心放在能以一击定胜负的打法上。一击必杀,我要掌握那个要点。

老师啊,我如果办得到当然会那么做。可是,根据比赛进行状况——啊啊,好啦好啦,真是对不起,要抱怨等做过之后再说是吧,不可以在学妹面前这么难看地顶嘴对吧,的确是这样、的确是这样。

好啦好啦。该怎么说呢,我也愈来愈习惯小柴的指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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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迎接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关东大赛团体赛的县预赛,地点是小田原竞赛场。

“河合学姐,你的手腕已经完全没事了吗?”

直到不久前她都还戴着护腕。

“嗯,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干嘛啦,根本不用向我低头嘛。不过,不安要素能减少总是件好事。

由于东松女子是去年关东大赛冠军校,所以第一轮是种子队。第一战在第二轮,但说实话,我们的状况绝对称不上乐观。

事实上,从次锋到副将为止的平田、久野、上原三人,是输给任何人都不奇怪的选手。所以,身为前锋的我必须先打赢并营造出气氛,让接下来的三个人就算最糟也能平手,然后引导至河合。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战斗下去。

“……香织学姐和河合社长的感情真好呢。”

附带一提,这个田原基本上是登记为候补选手,根本就是去年西荻的位置。不过,论实力和战斗方式都完全不一样就是了。另一位候补选手是三年级的东野。

“没啊,也没特别好或不好的。”

田原,你干嘛嘟起嘴巴。

“人家……完全是香织学姐派的说。”

“啥?那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不是河合社长派,而是香织学姐派。”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们社里哪有派系啊。”

“咦——当然有罗,像诗织就是社长派的嘛。”

“其他的呢?”

“啊?”

“除了你和佐藤,其他人又如何?”

“目前只有我们这样。”

什么东西嘛——让人想笑也笑不出来。

“……你啊,那根本称不上派系,更何况我们社里本来就没有充裕的人才可以制造派系。”

“那个‘ㄔㄨㄥㄩˋ’是什么?”啊——这家伙真的有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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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四轮,都如我所预料地晋级。

作战策略是由我获胜,接下来的三人不让对方做出有效攻击贴住对手。上原和久野分别在第三轮和第四轮输掉,但最后河合确实拿下胜利,因此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可是,这对被安排在这种布阵的前锋实在非常具有挑战性。

只要在一开始获胜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接下来就一直无事可做。顶多只能期望顺利一路打到主将的河合,以及在奋战中的选手身后祈求。不过,即使是处于这种时候,也绝对不能向神佛祈祷。不求神拜佛,这是武藏的教诲。现在我依旧坚守着他的指导。

没错,直到去年这时候,我都把反复阅读《五轮书》作为每天的课题。随时自觉是名武道家,尽可能自我约束不符武道家的作为。另外,团体赛中只要自己下场后就已经结束了。过去我认为,队伍不论输赢都与自己无关。剑道不过是个人竞技,我以为不是彼此用比赛团队双方胜利次数的竞技。当时我对东松女子剑道社的归属感也非常薄弱。

但是,以西荻为首,在与这社团里每个人共度的过程里,我渐渐地萌生了不同的想法。

不可思议的是,最大的契机来自于长久以来感情不睦的父亲的那句话。

那句话就是——武士道。

“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简单来说,就是替社会着想、尊敬他人、上进不懈怠……最后会得到这些心得。”

虽然不甘心,但这句话多少说进了我的心坎。

从那以后,我习惯开始思考关于武士道的事。当然,我也读过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译本。

然而——感觉《武士道》目前没有《五轮书》那么有趣。我无法完全投入,也无法着迷其中。

“武士的道义”即为有力量的人的慈悲。只要看到这样一句话,我就会想着“这是什么?”而仔细读下去。我觉得如果武士重视公众多于个人,那么确实和父亲说过的话相吻合。有项学问在军事教育下是理所当然,但在武士道的教育中却特别舍去,那就是数学。当我读到这里时,非常认同地想:“真的呢,我从小就拿数学没辙呢。”

但是,若从整体来看,像是品格怎样,或是道德怎样,这些内容占了大部分。几乎没有像《五轮书》那样,写着“谨记最佳的构持即在中段”,或是“碰体为敌人将死之时尚使之”等等,关于战斗的具体叙述。

简单来说,《武士道》不管再怎么读,都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能变强。我心想,这下可好了。

我还装得一副头头是道地对西荻说:“接下来是武士道的时代呢。”不过,这阵子我开始觉得或许事情并非如此。

所谓“武士道的时代”,大概不会来吧。武士道恐怕不是个会来临或离去的东西。应该说只要是日本人,武士道就会存于每个人心中,只是有时会突然察觉、体悟到。

而对我来说,现在的“武士道”是——

总之,是对我现在所处的“国”或“藩”,亦即对东松高中女子剑道社效全力一事。

因此,虽然终于要进入半准决赛,但当想从神奈川走出去时,一定会迎来与这些家伙战斗的命运。

葵商业。而且在这次大赛之中,那个巨大机器人庄司文惠居然担任前锋。

“开始——!”

去年输给村滨,之前在个人赛打赢平田后输给河合的庄司。如果算算顺序,感觉接下来似乎轮到我要输了,但我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要让她知道剑道的胜败和身高无关。

“吓!手耶耶耶啊!”

呿!击手被巧妙地拨开了。剑锷相推。可恶,这家伙到底有几公斤啊?一动都不动。

由于感觉完全无法击打,于是我退后了,庄司也随之拉开距离。

最近整个剑道界都倾向尽量缩短剑锷相推的时间。不过,我自己是不管长或短都没关系啦,但我想对擅长退击技的选手来说会很难过吧。因为当双方的剑锷卡在一起时,能好好看准机会的时间减少。

“喝耶啊!面耶耶耶!”

不过,这家伙真是既笨重又难缠,且击打又莫名强劲和沉重。虽然不难应对,但毕竟力道很强,光接下就会消耗我的体力。

这里故意让她以为要用剑锷——

“面啊!”

退击面,不行吗?我太靠近了。

我想先拉开距离退役,但是,唔哇唔哇!追上来了!快碰到墙壁了!她用击面打过来了!这样下去会被辗过去!会被踩扁!我要拨开吗?应击吗?逃走吗?都不是——

“腹唔唔唔——啊!”

拔击腹。我没有放开左手,确实地一路斩至对方的背。如何?裁判。

“腹!”呼,总算拿下了。

“第二支!”但是提示音马上响起,比赛结束。我又稳稳地获得一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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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担任次锋的平田打成平手,中锋久野也是平手,直到这里都按照作战计划。但是,偏偏副将上原搞出失误。

她被推出道场外,如此就犯规一次,还有竹剑被打落而犯规两次。加起来是一支。而且不知她是否因此而慌了阵脚,没多久又挨了一记正面击打,以两支落败。这下成了最坏的结果。

如此一来胜利次数为一比一,支数是一比二,河合如果打平,我们就输了。这便是现状。

“开始!”

但是一旦变成这样,对方就会毫不客气地以平手为目标。对手稍微让竹剑向右倒,以像是平正眼构持的方式守在远间,迟迟不进入河合的距离。如果勉强上前,会惹人厌地将剑刀反过来,导致碰到自己的手套等等,所以很难应付。

不要焦急啊,河合——我在内心如此不断念着。

冷静下来,累积力量、累积力量,只要最后在她的头顶或肚皮打上一记就好了。

直到三分钟左右我都是那么认为的。但是过了三分钟后,旁观着的我也稍微开始着急了。

河合也有攻击,好几次使出只差一点的击打,但都没有成为一支。其中也有只稍微碰到对方的竹剑,或是被对方靠近而弄坏残心。

还有三十秒、二十秒——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赌在最后的一击。对手也是剑士,或许至少在最后会互相攻击。

剩下不到十五秒。彼此维持在远间,用剑尖试探着。

不到十秒。怎么了,河合?已经可以上了吧?

九、八。喂,现在再不上的话,现在——

七、六——

“咿呀!”动了,而且还是对手。

是击面。可以的,河合,你看得到吧?用击腹啊,用击腹上啊!不要应击,直接穿过去拔击吧!河合——

“停止……平手。”比赛结束,呃,这下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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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松女子,于关东大赛县预赛的半准决赛落马。

不过,在之后决定排名五至七的循环赛中拿下三胜,所以结果是第五名。神奈川县在参加关东大赛本战的初赛名额有七间,所以是勉强没打断连续参赛的纪录了,但是——县预赛第五名,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一天就连不太会因为输赢而有大反应的小柴也心情不佳。坐在远征时用的小巴士里时,他也几乎没说上半句话。

就连河合道歉说了“真的很对不起”……

“……今天我只是个司机……”

也都显得十分冷淡。不知上原是不是因此受到打击,结果她开始哭了起来。

返抵学校后整理防具等物品,期间社员彼此也几乎没有谈话。小柴从小巴士下车后,就马上换开自己那台阿什么的车回家了。看到这情景的上原又哭了,于是其他社员安慰她。河合道歉,大家安慰她。一直如此重复。

在结束整理的瞬间,河合似乎又要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我阻止地拍着手说:“好了,解散!大家辛苦了——!”结果大家就真的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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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田原抵达保土谷车站时,正好是晚上八点。

“再见啦。”

“咦,不会吧。”

她轻轻地跟在我后方走下电车。

“……喂,至少今天直接回家吧,我可不会再绕去麦当劳喔。”

然而田原身后的车门已经关上。

“这我知道,是要去防具店,对吧?”

咦咦咦——!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啊?

“我要陪着去。”

“不用啦,那里很挤。”

“不行,我要陪着去。我从以前就很想去了,去那位辰爷爷先生的店。”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确从小就受一间武道具店关照,而我称老板为“辰爷爷”。不过话说回来,没必要再加个“先生”吧。

不过,经过这阵子的相处,我也已经认清就算跟这家伙讲她也听不进去,所以就随她去了。

但是,在走出车站时,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嗨——矶山选手。能够在这种地方相遇,不也是个美——丽的偶然吗?”

清水。你那超没品的便服是怎么回事?深蓝色运动外套配上粉红色衬衫,宽版皮带配上没有刷白的牛仔裤。感觉根本就是出现在洋片里面、一点也不受欢迎的角色。

“咦?咦?难道说,这位是香织学姐的男朋友?”

田原,你这混蛋说什么?大白痴!

“……说什么蠢话。这种在比赛中踩到自己袴的下摆而跌倒,被人从毫无防备的后脑勺敲下后大哭,最后甚至放弃比赛逃回去的粪握,怎么可能会是我的什么人。”

“YE——S。那件事到现在依旧是不错的回忆呢,矶山选手。”

“啊,等我一下嘛!香织学姐——!”

搞什么啊,今天是佛灭吗?还是赤口?先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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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许是因为焦躁使得步伐变大,一下子就抵达蒲生武道具店——辰爷爷的店了。

“……你看,很小对吧?所以你回去吧。清水,你送这小鬼回去,你还是男人吧?”

“呃,这女生……强吗?”

为什么你这混帐要在意被护送的女孩子强或弱啊?

“我可是很强的喔。”

我说了,那种事你少自己讲。

“是吗?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哼,随便你们吧。

我用双手打开依旧不易开启的玻璃拉门,走进店里。

“晚安,是我,香织。”

辰爷爷马上从里面探出头来,他似乎已经用过晚饭了。

“来了……啊啊,欢迎……噢,小香带朋友来还真是稀奇呢。对了,那女生就是传闻中的小苗吗?”

他终究是痴呆了吗,我已经好几次告诉他西荻搬到九州去了。

“不,我是早苗学姐的学妹,我叫田原美绪。请多多指教。”

“噢噢,你是小美啊……这么说来……”

所有人的视线莫名地朝向同一个点。

“呃,啊啊,我?……啊啊,你好,我是清水。”

“哦,清水……这样啊。”

真是个让人看不出重点的对话过程。

“不用管那两个家伙,这个,麻烦了。”

我把整个竹剑袋递出去。辰爷爷从里面拿出有损伤的,喃喃说着“便宜的竹子果然不好拿啊”、“用回之前的吧”等等。我随口应着:“是啊。”

但是清水他……

“你从刚才起就在干嘛啊?”

两只手毫不客气地摸着立在靠墙柜子上的木剑。

“嗯?啊啊……我只是在想,木剑大概要多少钱……”

你要从现在开始练日本剑道形吗?虽然以心态来说是不错啦。

“喔,现在你摸的那个很贵喔,因为是紫黑檀木。”

“请问多少钱?”

喔?清水居然这么坚持。

“九千圆……不过,初学者用白色那种比较好吧?小叶青冈的,同样长度的只要三千圆。”

辰爷爷,这家伙确实让人感觉很没用,但他好歹从小学到国中都在学剑道啊。说初学者真是太可怜了啦。

“啊啊,不过,九千圆的话我想买下来吧……因为这种木头比较硬,对吧?”

不必了、不必了,你这种人不需要那种高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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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六章 我喜欢梅枝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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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组练习里最令我感到困惑的,就是那些独特的配套练习。

负责引出技巧的三名元立空出适当的距离排成一纵列,而做出技巧的习技者,则从离自己最近的依序攻击。第一个人是击面,第二个人是手连击面,第三个人则是用自己喜欢的技巧——我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不是。所有人对最后的元立各打好几支。

当遇上不明白的事,且黑岩同学不在身旁时,我真是慌到不行。

“对不起,请问这练习最后要打几支呢?”

我问着身后一位名叫关的人,她大概是三年级吧。

“看是破坏元立的中段或是对方是否应击,总之直到确实拿下一支为止。”

“好,我知道了……谢谢。”

呜呜,好可怕。大家好像都会刺人似地。

不过,是不是有效的一支要由谁决定?是我?还是元立?只要试试看或许就会有办法了吧?

“哈!面耶耶耶……手!面耶耶耶……手!”

刚才的触击手不行吗?不行啊。

“……面耶耶耶!面!腹!”

虽然打了好几支,但感觉一直都是要说有打中是有打中,若说还差一点,也是还差一点的击打。当我一直试的时候,元立的人放开构持,接着向我招手。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我先跑过去并行了个礼,结果胸口马上被戳了一下。

“你啊……给我差不多一点,在适当的时候结束啦!”

是,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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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让我摸不着头绪的练习。

我不晓得名称是什么,那是由元立从三个方向袭击站在正中央的习技者,是种反复式的应击技练习。

习技者当然是一个人,其他六、七人全都是元立。不过,不只是从三个方向打过来。每打一次,习技者和元立就会交换。首先中央站一个人,当队伍最前方的人上前攻击后,中央的人必须接下那一记并想办法反击,之后排到该人所待队伍最后方。队伍最前方的人留在中央,接着第二个人上前攻击。如此一直延续、反复,练习便能不断继续。我直到弄懂这法则为止需要很多时间。我害这反复停止了好几次,说到那时的难熬——

我当然也曾事先问这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然而……

“……只要看着就会懂了吧。”

得到冷冷的回答,就此结束。没有人愿意仔细告诉我。或许,这些说明都已经在我没参加的春假期间全部讲完了。看了一下,周围的一年级生也都做得很好,没有半个人打断反复。这么说来,好像有人讲过一年级生在入学前就住宿,而且还被强制参加练习。真是失策,我还是应该参加一下春假的练习。

另外,负责指导的吉野老师不太会一直盯着看。说好听是自由度很高的练习,难听一点就是放牛吃草。老实说,我真的怀疑这样子好吗?

其他还有可能因为习惯不同而让我感到疑惑的事。

比如,在短暂休息时的手腕伸展运动。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刻意握着竹剑剑尖转动手腕。

“……欸,为什么要握剑尖呢?”当时因为黑岩同学就在附近,因此我问她。

“嗯?因为剑柄比较重,那样反而会对握着的手腕增加负荷喔。只是这样啦。”

只是这样啊。我心想,所谓竹剑不过是剑的替代品吧,可是用手握住那种东西的尖端转来转去,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剑,每根手指早就都飞出去了。至少东松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还有个例子。

这件事发生在黑岩同学站到所有人面前,替挥剑练习发号施令的时候。又在喊这个那个的,于是大家突然变成双人组,而且距离非常近。

当我想着“要做什么呢”时一看,就被人从一旁用击面叩地打下去。

好痛!做什么嘛!我心中念着面向对方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把我当成对手的人好像在对我骂些什么。我一面听一面环顾四周——

居然……

这练习是双人组其中一人普通地快速挥剑,而另一方则是要练习在近间闪开。必须快速将头侧向一旁,往左右闪过对方的击面。

“你啊!好好躲开啊!”

我朝对手点点头,站在近间。

缓缓地开始快速挥剑。剑尖从正上方袭来,我试着模仿别人的动作避开。不过,这大概是只要抓到时机,就会开始靠惰性闪避而变成无谓的练习吧。仔细看好,我得摸清对手的攻击并闪开——

不、我错了,这好累。做了十下后,脖子就变得好痛,毕竟头盔本身就很重。怪了,总共要做几下啊?我记得好像说过是五十下喔?

到三十下左右时,脖子侧面的肌肉开始抽筋。超过四十下后,好几次都无法完全避开而被打到耳朵附近。那真的很痛。至于四十九和五十下,我已经完全无法闪躲,变成头顶被击面敲中。

接着交换,终于轮到我了。过去我恐怕从没想过快速挥剑可以这么轻松。

不过,我的对手好厉害,一直有好好躲开。之后我才听说这是黑岩同学精心思考后被采纳的练习。

是吗,闪避的练习啊。只要做这种练习,每个人都能够准确闪过呢。不过,在东松可是从来没做过这种练习。

一想到剑道其实也有很多种,我便愈来愈觉得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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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一面,参赛成员逐一被选出来,福冈南高中也确实交出比赛成绩。

举办全九州高体大赛区域赛时,也举行了福冈县高中中区剑道比赛。团体赛方面,男女皆由福冈南夺冠。男子个人赛独占冠、亚军,女子个人赛方面,一个人错失进入前四强的机会,另一个人则是稳拿冠军。这下我知道福冈南在中区几乎是没有敌手的状态。附带一提,所有选手都是我不认识、其他组的人。

五月初有当作全九大赛县预赛的福冈县高中剑道比赛。在中区比赛活跃的选手团,这次也大展身手,最后男女都囊括了团体冠军和个人冠军。

不过,说到没有成员参加全九的三组是不是弱小的团体,当然不是。

在五月中举行兼作为校际赛县分区预赛的比赛里,包含黑岩同学在内的三名选手,是从三组选拔出来的。而且,黑岩同学以外的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居然就是我。

我实在不懂这选择的标准到底在哪里,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而在隔天就是校际赛中区预赛的星期五傍晚,由于要让团体赛的选手稍微放慢步调,所以那天在约三十分钟的集会后便结束了。另外,这支队伍的指导老师是城之内教练。对社团来说,校际赛果然是最重要的活动吧。

因此,这一天罕见地能提早回家。由于这种机会实在太难得,所以我想要做些特别的事,而我想到的就是图书馆。

一来有想看的书,二来我还没去过这学校的图书馆,因此我非常在意这里究竟有哪些书。结果发现进了满多很新的小说,而且也许时机正好,马上就让我借走了,超幸运的。我喜欢的森绘都小姐的书就有好几本。虽然我全都已经看过了,不过,嘿,一翻开中间的部分,读下有记忆的一行字后便停不下来了。心想只要看这一节或是只看这一页,却已经到休馆时间了。真是失策,根本就不必在图书馆看家里就有的书。

对了,这里也有一本我母亲的绘本,这教我有些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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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冈南高中位在那间出名的太宰府天满宫北边,一个名为三条的町上。走路到西铁太宰府线的太宰府车站大约十分钟,所以交通非常方便。这里只有这一点比东松好上许多。

被赶出图书馆后,我直接踏上归途,但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比起有社团活动的时候还早得多。既然机会难得,就绕去太宰府一下再回去吧。不过,一个人太无聊了。黑岩同学似乎还有事,只见她在集会后没多久就消失了。另一个三组的三年级选手——森下学姐,我则没和她说过话。剩下的两位也都是我不认识的选手。

当我想着这些事时,在表参道的入口处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早——苗!”回头前我就认出声音了。

“啊啊……黑岩同学。”

怎么了,她不是拿着书包,而是鼓得圆滚滚的尼龙布包。

“你要去哪?参拜吗?”

“啊,不,没有啦……”我又不是考生。

“那,要不要去吃什么东西?你喜欢梅枝饼吗?”

“啊,喜欢喜欢。”

黑岩同学这一点很像普通的女孩子,我觉得很棒。矶山同学就完全没有这种面貌呢。

啊,矶山同学——话说回来,我这阵子一直忙于应付自己的事情都没联络她,然后就已经过了这么久。

矶山同学会不会很生气呢?她大概很生气吧,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半。事到如今反而很难联络啊——

“……来,吃吧。”正当发愣时,黑岩同学买了梅枝饼给我。

“啊,谢谢。呃,是一百零五圆吧……”

“不用啦,今天我请客。”

她那“嘿嘿”的笑容实在太可爱,结果我跟着不明所以地点头让她请了。

那么,我就不客气罗。

嗯,梅枝饼果然好吃。这脆饼皮和红豆香浓内馅的组合真是绝妙,而且好久没吃到刚烤出炉的了,感觉不管几个都吃得下。

黑岩同学似乎也这么认为。

“……一个好像不够吃呢。”

“啊,这次我来买。”

我到别的店里买。虽然内馅的味道不太一样,但这间也很好吃。

两个人边大口吃着边在傍晚的参道上悠闲走着。不知因为是淡季或时间晚了,来参拜的人并不多。签诗贩卖店的红色灯笼亮光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还能看见,傍晚多云的天空逐渐染上紫色。

忽然黑岩同学问了一句话:“早苗是从几岁开始学剑道的?”

“啊……我很晚才开始。小时候学的是日本舞蹈,上了国中没有那种社团,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当我用有日本风格而且能站着做的去删除,结果就得出剑道这一项……”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矶山同学十分瞧不起我的这段经历,还曾经说:“你的剑道只是时代剧把戏。”黑岩同学又是如何呢?我有点担心,但她温柔地对我微笑。

“我懂。其实我也一样,原本想学的是西洋剑,但是从家里能前往的范围里没有教室……所以就学剑道了。”

嘿——尽管我想她不会希望被人这么说,但我觉得那真是件怪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嗯——三岁左右吧?”

唔哇!好早!

“为什么三岁的时候会想要学拿剑的竞技啊?”

“啊,因为我妈妈是西洋剑的奥运选手。那时候她还没结婚,人也还待在法国。”

咦——!

“黑……黑岩同学的母亲是法国人?”

“嗯,不过是和日本人的混血,所以我是四分之一的混血。”

哇啊——!黑岩同学是四分之一的混血儿啊。原来如此,所以她的五官才会这么不像日本人。此外,黑皮肤似乎是遗传自父亲,且她父亲还被说“明明是纯日本人,却和雷查尔斯一模一样”。我一时没理解雷查尔斯的比喻,所以只是“啊哈哈”地以笑带过。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像是校内运动场般的广场。那里有座很大的木造凉亭,下面排了很多长椅。

黑岩同学在长椅上坐下。

“我啊……以前我一直以为当我变成大人时,剑道一定已经变成奥运竞赛项目了呢。不过,现实中事情没那么顺利……但是,我认为就算没办法那样,剑道也应该做更高度的竞技化。我一直在思考,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黑岩同学打开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猜里面是什么的尼龙布包开口,出示给我看。

“……拳击手套?”黑岩同学点点头。

“我一年级的时候每个礼拜会去上一次拳击课,我在想也许对剑道会有帮助吧。不过……上了二年级后,就实在很难腾出那么多时间。所以我今天去说‘承蒙您指教了’,把东西拿回来了。”

奥运化和高度竞技化,西洋剑与拳击吗?那些事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搞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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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六及星期日。地点是位在福冈市中央区的九电纪念体育馆。

正式的比赛名称,是福冈县高级中学综合体育比赛剑道竞技选手权比赛,兼全国高级中学综合体育大赛中区预赛。简单来说,就是校际赛的县预赛前一步的分区预赛。

只不过,我虽然被选为团体赛队员,但其实是候补选手。是的,今年我也是候补,所以除非有人受伤或生病,不然我不会上场比赛。换句话说,我就是和另一名候补选手在比赛场边负责拍手。

参加比赛的是以下五位选手:前锋,新井学姐,三年级;次锋,森下学姐,三年级;中锋,黑岩同学,二年级;副将,上岛学姐,三年级;主将,坪井学姐,三年级。这位坪井学姐是女子剑道社副社长。附带一提,社长西木学姐因为参加个人赛,而没有参加团体赛。

这次报名的有三十八校,其中八所能得到县预赛的参赛资格。所以说,约有十二所运气很差的学校得打上三场,但大半学校只要能赢两场就有机会参加县预赛。福冈南在第一轮是种子队,所以只要打两场。

好了,各位,努力加油吧。

“开始!”

前锋是新井学姐。我在道场看过她好几次,对她的印象是使用的战斗方式有点像矶山同学。她的连续技变化很丰富,体力也很充足,总之就是进攻、进攻、进攻的类型。

“腹唔哇啊啊啊——!”

好、好漂亮!

“腹……第二支!”

过没一会又夺下一支击腹,堂堂的二支胜利。啊不,我这不是在说笑话。

接着的次锋森下是三组的学姐。虽然我不曾私下和她说过话,但因为常看到她,所以比其他学姐更有感情……吧。

“面!”

没错、没错,她莫名擅长互击的面。虽然直到一半看起来都一样,但是最后打中的总是森下学姐。我想她的手腕大概非常强壮吧,最后那冲击的瞬间实在太快速了。

“面……胜负已分!”

了不起,从容的二支胜利。

好,接下来这位应该是让男孩子等不及要看的选手吧,上段的美人——黑岩伶那选手登场。啊,对了对了,她的名字是写成“伶那”,连汉字都超有个性。

“开始!”

她一如往常地从蹲踞起身后,会先退后一步并行礼,接着采取诸手左上段的构持。这个一开始的行礼似乎代表“请原谅我一副高高在上地使用上段”的意思。嗯,我觉得有这种礼数是剑道的优点。

那么,黑岩同学,你打算怎么攻击?

“唷啊……手啊啊——!”

对手打算用左击手,不过黑岩同学沉着地用剑柄一带拨开。先是拉开距离,接着又是上段和中段互相测量彼此的距离。

面对缓慢而确实拉近距离的黑岩同学,对手尽量不后退,而是往旁边绕去好测量距离。就在此时——

“哈咿!面呀啊啊!”突然击出单左手的击面。不过很可惜,被挡开了。

从上段攻击的单手击面拥有能比对方更容易从远间攻击的好处,但是依据对手拨开的方式,有陷入危机的可能。

“面!面!咿呀!手!”

不过,黑岩同学好厉害,高明地用单手闪开对手的反击,不知不觉中又构持回诸手。

当对手的步伐停止时做出诸手击面,这一记虽然被对手后退躲开了,但是又马上追击。

“面耶耶耶呀!”

再度使出单手击面。啊,这也被挡开了,而且还被大大弹开。

这可不妙。

对手绕进黑岩同学的左侧,会使出哪招呢?左击手、击面、右击腹、左击腹,这是个对手能瞄准任何部位的距离。但是——

嗯,怪了?刚才没有半点声响,但对手的竹剑飘飘地晃了一下,黑岩同学则趁那空隙又将竹剑构持回诸手。

呃,唉呀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眼中,怎么说才好呢,黑岩同学看起来好像用拿着竹剑的左手,朝对手的竹剑正中央轻轻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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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七章 事情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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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要收下这种东西呢?木剑,用小叶青冈制作,一支三千圆。

清水听了辰爷爷的说明后,原本宣布要买下高达九千圆的紫黑檀木剑。可是,当他掏出钱包时,不知是不是舍不得,又马上改变心意。

“……我还是买两支三千圆的好了。”不,说舍不得好像又不太对。

“你不必一次买两支吧,一支就好啦。如果要那样浪费钱,还不如给我买把竹剑。”

我当然把这当作玩笑。至少田原听出了我的意思,还边笑边说:“那我要订制熏竹的小判。”

然而清水这家伙没听懂。

“喏……这个给你。你那竹剑袋空间很大吧,应该放得进去……你要永不离身带着。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啥?你在想什么啊?就算是和男女情事非常疏远的我,对于这种男高中生把木剑当成礼物送给女高中生的滑稽行为,可是能轻易看出喔。

“咦咦——!情侣木剑?好棒——!”

田原,你也有病。有什么棒啊?干嘛啊,我才没有脸红,别乱开玩笑了!好啦,仔细看这镜子。不行、不行,给我好好看着,我根本就没有脸红吧。

清水,你干嘛迅速结帐啊?还有,别擅自放进我的竹剑袋里!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喂!你们——!

总之,当我在客厅把玩被硬塞过来的木剑时,父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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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啊……你在啊。”

我们到底有几天没见面了?

父亲是神奈川县警的警官,阶级是巡察部长。今年春天从长年服务的横滨市都筑区的都筑警察署,被调到同是横滨市、位在西区的户部警察署。不过,工作内容似乎没变。不管他隶属于哪一课,依旧教授各课警官逮捕术和剑道,或者替所谓特练员的剑道菁英警官们练习,以及每星期两次在少年剑道教室指导小孩子。换句话说,这工作就像当辖区警署的道场主人。

“这木剑看来还真便宜呢。”

是啊,事实上是很便宜。

“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反正又没什么关系。”

我为了不招来误会多补了一句。不过,我们父女的关系其实比起至去年中为止,已经亲许多了。

去上厕所的母亲回来了。

“……唉呀,你回来了。抱歉,我没发现。晚餐想吃些什么?”

“嗯……就给我个茶泡饭吧。”

一如各位所见,他们就是很昭和的父亲和很昭和的母亲。

父亲把没装什么东西的提包放在沙发上,松开领带。

“县预赛,据说是第五名呢。”

“对……你听谁说的?”

根据哥哥的资讯,这父亲看来虽然这样,但似乎一直都会偷偷跑去会场看我的比赛。

“刚才听大会相关人员说的……看来,西荻同学留下的洞比想像大啊。”

如果是以前,这时候我们会怒瞪彼此并互骂,但这阵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会那么生气了。

“关于那个嘛……光靠我和河合社长,那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我是全战全胜喔。”

没有反应。或者说,这男人本来就不会称赞我。明明只看过西荻一次,就说:“的确是很有趣的选手。”还什么“很期待她的发展”之类的,对我却只会说:“你会输也是理所当然。”

反正事到如今已经没差了啦,只是话说回来——

“欸……你觉得河合社长的剑道怎么样?”

直到茶泡饭准备好为止,这时间他都在沙发组的桌子前休息。

“啊啊,河合同学啊……她能稳稳地等待,技巧也很锐利,给人一种沉着的印象,不过……毕竟她还年轻,我觉得她若能有些往前冲的部分也不错。”

没错。

“……就是这个啦。而且,今年还没关系,明年就糟了。我一想到要是连河合学姐都不在,还真的会打冷颤呢。”

父亲一边的粗眉毛往上挑了起来。

“其他的二年级生里面没有不错的吗?”

我摇摇头:“不行……这次二年级只有中锋的久野,以及因伤无法排上候补的田村两人,加上我三个……所以,如果学妹不赶快进步我就惨了。可能的话,我希望校际赛时至少有一个能当替补选手……”

所以,田原,我希望你能多加把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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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赛事,是我和河合、平田、上原等人参加的校际赛县个人预赛。所以我们四个人已经开始做调整,没有和大家一起做吃紧的练习内容。

当我做足挥剑练习后,便和小柴一起巡视一下大家的击打练习。不过,为了不让身体缺少活动,因此我们四人有时也会两人一组,做适量的击打练习。

最后将近一小时的时间,是交换对手做互角练习。一方面也是小柴的嘱咐,所以我尽量当学妹的对手。

“打过来啊!喂!是在怕什么啦!我又不会因为你打偏就生气,给我下定决心用力刺过来!”

很多人很怕刺击。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自己被刺中,所以连带地害怕去刺对手。也许她们心中还会想着“如果偏掉怎么办?”或“对不起”吧。

的确,被偏离下颚的剑尖戳到喉咙旁是很痛。虽然最后会从脖子旁穿过,但竹剑上如果有刺屑就会更加危险。一个不妥,也有可能被割伤而流血。

不过,这只能习惯,只能在刺与被刺之中驯养恐惧。国中时期,我在地方道场一直有做刺喉的练习,所以毫无问题。只是话说回来,我才不会让对手用出刺喉。

“那我要上罗!喝、喝啊!”

如果跟这个一年级的高桥一样光想着“要来了”,上半身就下意识闪逃的话……

“刺喉喔喔——欸!”

就会像这样,不过被轻轻刺了一下,就落得“咚——”地向后飞的下场。

只是啊,飞得还真远。啊——没关系啦,你们旁边的人不用帮她,让她自己起来。

好,下一个。

“请多指教。”

你来啦,田原。很好,照你自己的意思打过来吧。

彼此用剑尖试探。她还没走近到一足一刀的距离,真的是用剑尖能“叩、叩”地打中的距离在看。很好,她完全没在意我刚才那当着玩打中对方的事情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刺!”

噢!真危险。果真有两把刷子。如果是我以外的社员,刚才这可是能拿下一支呢。不过还差得远,我的下颚连擦都没被擦到呢。

欸,你的头顶毫无防备。

“面耶耶耶……嗒!”

好,刚才是我拿下一支,而且打下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对了,小柴现在对我所要求的,大概就是这个吧。不要用连续技撬开对手的防御,而是抓住真正所谓的“机会”打下一支。不是力量也不是技巧,而是符合“理”的攻击。他要我学会这件事。

尤其我这个人如果对上学姐,就会马上被激怒。所以为了不变成那样,要我以学妹为对手,并好好尝试透过自己的“理”做出攻击。他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咿咿咿——呀!面!面!……咿咿呀!手喔——!”

嗯,田原,很好、很好,尽量攻过来吧。

用出击面后,从剑锷使用拔击腹啊。不过你看,我可以追上你喔。

“手喔喔……”

对吧?刚才的击手打中了吧。

好了,继续上来吧。不然我就要刺喉、刺喉、刺喉罗!会刺过去喔!

“手喔喔——!”又是我用击手拿下,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先暂停,并把田原叫过来。只见她先是把竹剑收到身体左侧,接着小碎步地跑过来。

“……你啊,好不容易击出一个还不错的刺喉,之后不和其他三种攻击方式组合使用的话,就没意义了吧。”

“是!”这回答是很好,不过你真的有听懂吗?

“当在不断拉短距离时,只会击面、击手、击腹的人,和除此之外也会刺喉的人,两者令对手分散心思的方式会不一样喔。因为招式只要从三项变成四项,就会增加百分之二十五的机率喔。”

不对,是增加百分之三十三?随便啦。

“因为这样,对手必须防备的事势必会增加。”

“是!”

“欺骗对手,秀出假象吧!”

“是!”

好了,再来一次。田原,我会对你严加指导,所以要紧紧跟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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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参赛选手间互相比试,练习便到此结束。我迅速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再次来到道场。

“辛苦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互打招呼,接着各自走向出口。

我不经意地环视空无一人的道场。

在同一楼层的对面半边,矮了一阶的体操场那边早已关上灯。此刻只有我们道场还点着白热灯泡那略泛黄橙的亮光。

这早已是习以为常的画面。但是,和那时的情景不同——

过去的我,认为这里是敌国。一心只有为了打倒宿敌甲本早苗,也就是后来的西荻早苗,加上要斩下哥哥的仇人冈巧,所以这里只是我潜入的异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感到自己是这里的一分子。是从村滨她们最后一场校际赛开始的吗?还是从第二次输给西荻的秋天开始的呢?

不,不对。是从被西荻拉去陪她到国中剑道社帮忙练习那时起。是吗,经由那件事,我被植入对东松的忠心了吗?那个社团指导,正是令我化为东松一分子的仪式吗?

当我这么想时,莫名地感到好笑。

现在,我完全在这块地上为了培育学妹而天天费尽苦心。所以,整件事就是我被西荻牵着走。

“……喂,矶山。”我回头看,小柴正好站在后方。有些香烟的味道。他大概是从后门出去,在外头抽了一根吧。

他一面望着出口,一面观察我的样子。

“……可以来一下吗?”

“啊啊,是。”

我用下巴示意,要人在出口的田原先回家。虽然如此,但她应该不会真的回去吧。除非我走过去,不然那孩子会一直在玄关等。

“有什么事?”

小柴也用视线跟着田原的身影。这段时间似乎是在等待,直到看不见她为止。

“……嗯,是关于田原的事。”

“这样啊。”他仿佛伤脑筋地稍稍嘟起嘴。

“这个……我非常清楚你很看好田原。事实上,她能这么努力学,我也很高兴。但是……如果一次教她太多东西,我觉得不太好。”

唔,所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我教她太多了吗?”小柴咂咂舌,微微点头。

“首先,田原和你对剑道的立足点就不同了。当别人指导什么时,你们的吸收方式也截然不同……田原会‘是、是’地乖乖听进去。事实上,她光这样听就已经学会了几成,因为她的体能好,脑筋也不错……只不过,如果用你现在这种教导方式,她的内在不会培育出‘理’,必须再给她多一些思考的机会还有空间。”

教导太多东西便无法培育“理”啊——

这么说来,电视新闻偶尔也会这么说呢,就是填鸭式教育怎样怎样的。

当我察觉到这点的当下,突然觉得说话是件麻烦事。

“老师,我刚才第一次觉得‘小柴老师果然是教师’呢。”

只见他的眉眼露出怒色,啧了一声。

“你……这家伙。”

但是,小柴马上便笑出来了,而且他看起来非常开心。

不对、不对,我完全没有在夸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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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所料,田原一直等在玄关。

“辛苦了……你们在说什么?”那些话对你说也只是白搭啦。

“是家长面谈啦。”

“呃?”虽然她缠着我不断问,但我没有告诉她。

事实上,这家伙的确会“是、是”地把人说的话听进去。她在国中的时候,会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转头躲避竹剑。当我问她是哪学来的,她回说是在什么格斗大会中出场的一个叫乡野什么的选手,因为他的闪避方式很帅,所以就拿来参考了。

我马上叫她别再那么做。如果用拳击的要领闪过击面,就会造成上半身不稳。用不稳的姿势做出的击打,绝对不会被承认是一支。也就是说,刚闪躲完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攻击。那样不管怎么想都是无谓的吧,所以要用竹剑拨开对手的攻击,如果办不到就正大光明地输——

田原很有精神地回答“是!”之后,就完全不再用转头闪避了。相对地,她开始会确实地用竹剑拨开对手的攻击。

我心想,就某方面来说,能这样真的很厉害。但事实上,另一方面又会想这家伙会不会太直了?被小柴那么一说,或许真的需要给这家伙自己思考的机会和空间。

再说,这家伙过去到底是接受了怎样的教导方式啊?

若是在东松,既然她是直升高中,就代表在幼稚园、小学或是国中的某个阶段参加过考试。但那是她本人的意愿吗?会不会只是因为父母要求,结果书念一念发现还可以,所以就走上这条路?

如果是那样,她的剑道说不定也是如此。

父母要她学某样技艺,而剑道是选项之一。提出建议后,她也没有特别表示讨厌,于是就送去地方道场或警察道场。结果因为运动神经不错,所以变得满容易打赢的。在念小学的时期持续学,之后便觉得如果放弃实在太可惜。然后用那份惰性一路学到国中和高中。

嗯,满有可能的。

“……我说啊,田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剑道的?”

昏暗的巴士座位,最后方的长排座椅上。田原从刚才就拼命要把手机吊饰的绳子穿过手机。至于为什么会脱落,则原因不明。

“……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从小一开始喔。”

“为什么会开始?父母要求的吗?”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说想去学的。”

太好了,至少不是父母的安排。

“耶……不过,你为什么会想要再来学剑道?”

“咦——那种以前的事无所谓啦……”

不,我突然觉得非常有兴趣。我的父亲是剑道家警官,而大我一岁的哥哥先开始学习剑道。对于身在那种环境的我来说,可说是没有不学剑道的选项。甚至该说,当时我一心只想尽早开始学。

所以我反而会很有兴趣啊,会想知道那些从众多选项中特地选择剑道的人的思考方式。为什么不是古典芭蕾,或是钢琴和网球之类的,而是剑道呢?

“说啦,田原。”

“咦——真的要吗?”

“真的啊……我知道了,如果你老实说出来,到麦当劳我请你吃苹果派。”

“那不是才一百圆嘛,香织学姐好小气喔——!”

烦死了。

“你不要吗?”

“不,我要。”

“那就快点招了吧。”

但田原依旧坚持不说,最后我还追加了三角巧克力派之类的。那种甜死人的东西好吃吗?

“嗯……其实……我在幼稚园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叫作光的男生,他也学剑道……不过,幼稚园毕业之后,我们升上的小学不一样。可是我很想再见到他,所以就加入了光去的警察道场……”

“啊,是这样……啊。”喂,这到底是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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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离家最近的车站前是个人的自由。

“嗨——矶山选手,嗨——!”

然而,如果老是被人这样缠着,那真是个大麻烦。因为今天是平常日,所以他穿着制服,虽说打扮上比那一晚好多了……

“有什么事?”

“不要说得那么冷淡嘛,你们一定是要去麦当劳对吧?是吧,美绪?”

“对,今天是香织学姐请客。”你也不要只会说些多余的话啦。

“那我也一起去吧。”

“我拒绝。”我转身正面朝向清水。

“你这家伙最近到底是怎样啊?不只堵人还擅自跟过来,又只会在那边傻笑。还有木剑那件事,我可不打算收下喔,今天我也装在这里面带着。只是如果没拿东西装着直接还给你,你也不方便,所以今天我先不还……你应该至少还留着竹剑袋吧?明天你如果还打算堵我就带过来,到时我会还你。木剑那种东西我自己家里就多到可以拿去卖了,而且不像竹剑,几乎不会坏,所以再增加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我说到一半时,感觉清水好像不太对劲。他一直在意地偷瞄四周,还一抽一抽地抖着脸颊。

话说完后,清水也沉默了一下子。我认为一般男生被女生说成这样如果生气是正常的,但丝毫没有那种征兆。或许该说他在困惑。退是地狱,进也是地狱,难道就没有其他路可逃了吗?——在我眼中,他那用眼睛偷看四周状况的样子,就是这种感觉。

田原似乎产生一种连自己也被骂的心情,只见她消沉地低着头。对这孩子来说,或许她原本很期待和清水与我三人一起相处的时间吧。如果是,对不起,我办不到。

接着清水终于开口了:“矶山……拜托啦……”不知为什么,那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冒出来了。

“只要一下下就好……靠近我并说说话吧。可以的话,尽量表现得,感情很好似地……让人远远看起来,像在交往一样……我也不再给你添麻烦……所以,一下下就好。让我也一起走吧……”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环顾着停着一台巴士的站前圆环对面。他们正从某个地方看着。就是那晚的不良少年三人组。

<hr />

注释:

第八章 有点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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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哪个季节?其实我很少被人这么问,但哪天如果有人问了,我想我会这么回答:

就是现在。我最喜欢现在这样的季节。

所以是指初夏?不是喔,是指我要喜欢自己现在所处的季节。那么,只要到了夏天就喜欢夏天吗?我想,应该是吧。秋天呢?冬天呢?春天呢?我想在任何时刻,都喜欢当时的季节。

那样的话,岂不是全都喜欢,但也等于不是每个都喜欢的意思吗?不对、不对。既然难得活在这四季分明的国家,就要用眼睛好好享受每个季节罗。而且,每个季节应该都有不同的享受方式吧。

说不定,这会被人说“真像是模范生的发言呢”,不过,与其“夏天好热感觉好懒散”、“秋天有点悲伤好讨厌”、“冬天那么冷不想外出”、“春天会打喷嚏真是糟透了”等等一整年都在抱怨,我认为,能够像“我喜欢春天有种新开始的感觉”、“夏天可以到海边,有祭典、假期又长,真快乐”、“秋天感觉很浪漫”、“冬天时期待在电暖桌前吃妈妈亲手做的关东煮”等等,列出许许多多的“喜欢”,是很幸福的。

所以,像今天这样下雨的日子,我也很喜欢。

一下雨,在上下学时制服会弄湿;也不能用运动场;灰色的天空就算想客套,也说不出“很漂亮”三个字;连桌上都有点水气,让人觉得湿湿的。不过,光是听着雨声,便会感觉平静吧?窗户的水滴和隔壁或下方的水珠结合、变大,接着加速坠落的样子,光看就非常有趣,不是吗?

“……早苗,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当我看着外头吃便当时,伶那突然从后头冒出这句话。啊对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就说:“那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罗。”于是从太宰府那次过后几天,我便开始叫她“伶那”。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直呼别人的名字,也不可能叫她如此外貌的女孩子“小伶”。只不过,如果用“伶那小姐”,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学妹。所以,我决定只对黑岩同学直呼名字,就是这样。

“你不觉得,雨啊,光看就很有趣吗?”

附带一提,伶那是在食堂吃每日中午特餐的。或者说,社团活动班的人大多如此。因为大家几乎都是住宿生,所以带便当的人非常少。

“雨很有趣?……我真是搞不懂。”

午休时,常常两个人这样子进行非——常漫无边际的对话。我认为转学过程会比较顺利,都是多亏伶那会这样找我说话。对于这一点,我十分感激她。

好几个男生一同回到教室。虽然我认为只是凑巧,但他们每一个都是格斗技领域的。有拳击、空手道,以及柔道。最后一个进来的,好像是摔角的。

啊,对了。

“欸,伶那。话说,为什么伶那要特地去学拳击呢?学校不是也有空手道之类的吗?不觉得那些比较接近剑道吗?”

一问完后,我马上把蛋卷塞进嘴里。

伶那看向天花板,“唔嗯”地侧过头。

“没什么,嗯……空手道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以竞技来说,拳击的完成度比较高吧?而且拳击中右撇子的姿势,是这样,左脚在前。”

啊,是吗,我懂了。那和诸手左上段完全一样呢。

“……还有像是拉开距离和缩短距离的方式,以及像这样一直把防御摆在上方的感觉,或是打直拳时的手腕使力和收回的力道等等,有很多值得参考的喔。”

原来如此,可是——

“嗯,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看错了……”

“嗯,怎么了?”

抱歉,居然边吃边说话。我马上吞下去,等一下喔。

“……嗯,就是在之前的比赛里啊,伶那从左边击出一支时,被对手大大地拨开,那时有段时间没办法马上回到诸手吧?”

“嗯。”她点点头。

“在那之后,伶那又是怎么躲开对手那一记?”

“嗯,什么怎么躲?”

“我在想,难道是打了对手的竹剑中央部位一拳?”

她那美丽的流线型眉毛轻轻往上一挑。

“嘿,亏你看得很清楚嘛。”

“亏……所以说,那是故意的?”

“嗯。只要那样攻击一下,一来能容易制造出恢复成诸手的时机,二来也能作为争取拉开距离的时间。”

我对这点有不同的意见。

“……可是,那样好像违反规则吧?”

“咦,是吗?”

这种样子就是所谓一点都不心虚的模样吧。伶那的脸上一派平常。

“这个嘛,我也觉得用左手攻击,又用右手避开竹剑是有些狡猾,不过既然我只用左手所以没关系吧。就算不是故意的,原本想用拿竹剑的左手躲开,也可能刚好演变成那样……而且,我已经打中手套头了,不用担心被拿下一支。再说,以紧急逃难的手法来讲,是No problem的吧?”

“不过……是啦,或许是可以那么想。可是,就算戴着手套,但这里还是‘手’吧。用那只手朝着刀刃打下去……那么做,这里岂不是会被割断?如果手被切断,不就再也无法战斗了嘛。”

伶那笑了:“早苗,如果话要这么说,那在转头闪开击面的那一瞬间,对手的竹剑早就砍到自己脖子了啦!那如果是真剑,脑袋早就被唰地砍下,血也啪地喷出来,那才是当场死亡呢!”

的确是那样,可是……

“……早苗。我认为啊,比起竹剑代表剑等等用那种暧昧的想像来看待剑道,应该要让一支的标准更加、更加地明确;比赛中违规时,也要确实宣布理由等,提升剑道作为竞技的完成度会比较好。只要规则清楚,只要一支的标准比现在更明白,一定会出现过去没有的技巧和比赛过程。就算是‘这种击打方式不行吗’、‘还是不行吗’等,看了老师脸色而放弃的技巧,只要自己确认规则书后是OK的话,就能够提起自信打出来吧。”

伶那有双稍微带着栗子色的眼睛。不过,与其说那双眼是在看我,反而是注视着更后面的遥远世界——我有这种感觉。

“我真是不懂,为什么左撇子不能用相反方向的构持,也不懂为什么高中生不能使用二刀流。我倒认为只要能好好拨开和用力击打,用逆手拿竹剑也没关系。裁判也是依照规则裁定的,所以就算是第一次看到的击打方式,只要规则OK,也应该会举起旗子吧。像这样确实经过竞技化的剑道,你不觉得更容易让人表现出个性且又有梦想,非常有趣吗?”

原来伶那思考的“剑道的高度竞技化”是这么一回事。说实话,我刚才有点被吓到,所以不是很懂,不过,好像和我心里的剑道非常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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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如往常有社团活动,回到家也和平常一样已接近九点。

我现在住在西铁天神大牟田线的杂饷隈站附近的公寓——Glorio南福冈十二楼,地址是博多区麦野五丁目。

其实稍往西边的地方有个“日之出町”。因为以前在横滨住的就是“日出町”,所以我就开玩笑说那边比较好。不过,如此一来,最近的车站会变成鹿儿岛本线的南福冈站,不只我不方便去学校,父亲也不好去大学,所以最后就决定在这里了。附带一提,父亲现在于福冈市内一所大学的工学院当讲师。说起来,我们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搬到福冈。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母亲则是绘本作家兼家庭主妇。虽然她偶尔会偷懒一下,但大致上都会做好家事。

“啊——我肚子饿了。”

截稿日大概快到了吧,今晚连餐桌都变成彩色的工作台,满是有颜料的碟子等等器具,是只要稍微接近就很危险的状态。

“……嗯,锅子里有炖肉,盛到饭上当牛丼吃吧。”

“好——”

因为我在发育期,所以比起洗澡,还是以吃饭为优先。在横滨跟姐姐一起住的时候,她常常嫌我很臭、要我先去洗澡,但母亲不会那么说。只是夏天的时候,她偶尔会默默地打开空气清净机。

我依照指示,将锅子里的菜重新加热,接着往当作丼饭的白饭上面,唔喔!豪爽地加上菜。

然后,我捧着碗去客厅。

“我开动——了!”

“好,吃吧……抱歉,好像把你赶出去似地。”

“嗯,没关系。”

母亲在工作时,不会放音乐也不会打开电视。我也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所以这种时候就会边看母亲工作的模样边吃。

“……话哈,西嘿……会混晚哈?(爸爸今天会很晚吗?)”

“嗯。今天他说不回来吃晚餐,不过大概快回来了吧。”

哼——嗯。

“……烘或……户好何偶回偶混户系?(……工作……不晓得是否顺利?)”

“什么啦?不要边吃边说话,要就好好讲。”

吞下。

“……工作不晓得是否顺利?”

“嗯,好像满不错的样子。爸爸好像也说过他提出的计划似乎能得到哪边来的预算。”

“户喔……胡要……又呼害……厚好了。(是喔,不要又失败就好了。)”

父亲在好几年前于事业上曾有过一次大失败。在那之前他是工厂社长,因此我们家原本很宽裕,却因为那件事而突然陷入贫困。我们这对姐妹也不得不放弃学习多年的日本舞蹈。之后,父亲和母亲离婚。不过,他想办法东山再起,去年两人再婚了。加上在这边找到当大学讲师的管道,所以我们家三个人就搬过来了。

另外,只有当杂志模特儿的姐姐完全不想离开首都圈,所以目前在东京独自生活。不过,我觉得这样其实也满好的。毕竟姐姐本来就很独立。最近她似乎发展得很好,有时会在杂志封面看到她。

或许是告一段落,母亲摘下眼镜,仿佛为了放松紧绷的肩膀而慢慢转着脖子。

“倒是你,社团活动怎么样……还顺利吗?”

对喔,这阵子我很少提到那些事。

“嗯嗯……具体说来没什么特别烦恼的事,不过,在很多小细节有许多差异,所以还是会搞不清楚。我只有在东松学过剑道,不是吗?所以像是不知道的练习内容,或是对剑道的想法等等的,都很……”

然后我对母亲稍微提到了伶那。她美丽的脸简直像是特地塑造,但是那很重的福冈腔又有些可爱。不过,她的剑道强得不像话。明明是二年级生,却担任校际赛中锋,还擅长上段的单手击打。而她的闪避也有点独特——

“她很不错,可是思考有点……在我来说,她对剑道的态度有点太脱离常轨了吧。”

“是说竞技化的事吗?”

“嗯——只有那样吗……唔——嗯,该怎么说才好呢。她太想要用一个基准完美地给剑道下一个结论,或者是太运动式思考……我也不是说剑道里暧昧的部分很好,只不过,总觉得我所感受到那类似旨趣的东西,也许会因此消失……我莫名有那种感觉。”

母亲问什么是剑道的旨趣,可是我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结果就被用“我听不太懂这些”做结束,于是这话题便到此为止,母亲回去工作。

她当然不会懂吧,这也没办法。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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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自己偷偷订做了一个正确绣有“甲本”的名字挂布,而且也已经完成拿到手中了。可是,我从没使用过。至于为什么,是因为我不想又被那个“醉醺醺的”吉野老师念。

而且他要求直到五月的月例检定为止,在互角练习和比赛练习中都不能被任何人用击手拿下。如果办不到,我在三组的期间就得一直沿用“河本”。

把别人的名字夺走算什么嘛!难不成是“神隐少女”吗!虽然我这么心想,但是一想到这点,反而觉得跨越这份艰苦也有某种意义吧。吉野老师那不讲理的感觉,也有点像“汤婆婆”呢。

我总觉得自己很积极。原本也想“我要用这种积极的心一直努力到五月的检定!”可是——

非常可惜。在四月底某一天,很不幸地被吉野老师撞见我被伶那用击手拿下的一幕。当时吉野老师简直坏心眼到了极点。

“河——本,你刚才被击手敲到了吧。”

他穿着绉巴巴的运动装,还把双手放在口袋里。

“……是……”

“所以,‘河’的河本,要延长一个月。真是恭喜啊。”

当下我几乎有点想杀人,只是忍下来了。

这是上个月的事,所以——

六月有校际赛的县预赛,所以月例检定稍微提前,预计在明天举行。换句话说,只要我在今天的练习中完全防御好击手,再撑过明天的检定,就终于可以报上自己的本名了。

然而,吉野老师今天来道场时,偏偏连腰垂和护心都好好穿戴在道场服上。那套道场服破烂到令人想笑。护心绳和头盔垫会碰到的地方,已摩擦到要破个大洞,几乎呈现网状。

他那副模样朝着我笨重地走来。虽然以男性来说他一点也不高大,但仍比我壮了一大圈。

“今天呢,我会好好帮你练习喔……河本。”

这才不是寒气那种单纯的东西。感觉就像无数只小虫子拥到背上,然后一口气逃之夭夭。

“真让人期待呢,河本。”

“……是……还请,多多……指教。”

“啊啊?我没听到耶,你说什么?”

此刻我用快哭出来的状态大喊:“还请多多指教!”吉野老师露出浅浅一笑,开始巡视其他社员的击打。

练习已到尾声,大约是过了晚上七点吧。我们一如往常分成四组后,开始综合练习。练习方式主要是伶那和森下学姐,以及其他数名三年级生替低年级生练习,但是,今天其中一人居然是——

“河——本!过来这边啊!来这边!”

吉野老师。糟透了。

“是……请多,指教……”

“声音太小啦!你啊……在福冈,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发出那种懦弱的声音。不要到了这种年纪还要人提醒得发出声音啊!”

“是!……请多指教!”我蹲踞时几乎要哭出来。练习开始。

不过——

当吉野老师从蹲踞站起来的瞬间,我陷入场上气氛似乎完全改变的错觉里。这一点也不夸张,老师身后的道场墙壁仿佛变成完全不同的景观。不对,不是变成别的样子,而是扭曲、远离了吧。

老师的气势。“喝啊——!”虽然以男性来说声音有些高,但是其中带着沙哑,是种很不可思议的声音。没什么威胁感,甚至觉得反而不晓得该看哪里才好。

染成漆黑的剑尖一直位在我眼睛的高度,非常凝事。

“哈!面耶耶耶——!”

不行,我居然像个笨蛋似地从正前方攻击。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的竹剑被拨开,人还被撞飞。但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因此用脚稳住。脚下的地板“叽”地响起。

我先拉开距离。老师没有半点偏差地保持着与刚才相同的构持。剑尖依旧处在妨碍人的眼睛位置,老师的头盔感觉异常地远。话说回来,那竹剑真的很碍事。要不要卷一下后用击手呢?

“咿呀!手喔喔——!”

不行,完全卷不起来。而且虽然是击手,却连剑锷也碰不到。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也常常请小柴老师帮自己练习,但是这么棘手的感觉——

“面耶耶呀啊啊——!”

我的头顶突然吃了一记。好——痛!直到头的深处都“锵——”地响着。

不行,我完全被吃得死死的,手和脚都无法发挥。不过,我必须上前,必须上前——

“哈!手面啊!”

我拨开后使出手连击面,只是我根本没有拨开,击手和击面也都没碰到。

“面耶耶——呀嗒啊啊啊——!”

又吃了一记,这次是左击面。超痛的,感觉就像头皮被剑尖刨过。

怎么了,我不能再做些什么吗?我应该还能再做些什么吧?像是击腹等等的,都没有机会吗?那么手腕到底要怎样才会给我抬起来?欸,至今为止我这四年多以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赢过矶山同学时,我是什么样子?我那时是怎么做出击面的——

许多想法卷成漩涡,眼前仿佛产生一个坑洞般的巨大空间。

“手耶耶呀!手喔喔呀啊啊啊——!”

等回过神来时,已被老师干脆地以击手打中。

我无法错身闪避,也完全无法应击,只能维持在中段。或者说,就像自己把右手伸出去似地让人顺利打中。

老师用步足法退后。他构持在中段,迅速蹲下。啊啊,结束了。我也得蹲踞才行。

我直直地蹲下,收起竹剑,起身。退后一步,说:“谢谢指教。”

这段时间里,吉野老师虽然已收起竹剑,但一直维持在蹲踞。我心想是不是有什么教诲,于是马上来到老师身边并蹲下。

吉野老师在头盔里压抑地笑着。

“……刚才,我……用击手拿下了吧。”

我虽然脑袋空白,仍回答“是”。

“‘河’的河本还要继续延长罗。”

“……是……”

他还在笑。打赢高中生,而且还是女孩子,真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你啊,知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被打到?”

我说:“不知道。”并摇摇头。

老师用右手的大拇指比了比他自己头盔上太阳穴的位置。

“这里……因为这里的构造不一样啦。如果不使用这里,不管过了多久,你都是‘河’字的河本啦。”

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过。我为什么会选到这种学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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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九章 有女朋友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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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白痴。不只忘了我搭救他的恩情,还说些似真似假的事骗那些家伙。

“因为、因为……上次你救了我之后,那些家伙的态度就突然变了……我心想,就是这个!这样我说不定能得救……”

我把他拉进麦当劳后开始审问。位子在店的最里面,从外头看不见的地方。

“你到底讲了什么?”

“说我的女朋友……是神奈川最强,在全国也是第二强。”

是那样子没错,可是那是前年全国国中剑道大赛吧。我才不是什么全日本打架大赛的亚军。

“而且,我哪是你的女朋友啊。”

“是啦,事情也许是那样啦,可是……我有生命危险啊!我每天都身陷危险之中啊!”

“太夸张了啦。”仔细问了之后,事情是这样的。

清水就读保土谷当地一所叫作椿丘高中的公立学校,入学一开始和那些家伙们相处得也还不错。据说他们会一起去横滨车站附近玩,暑假时还和那些人的前辈们开车去海边。

但是,从那之后,清水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产生了变化。

刚入学就有玩伴而非常高兴的这家伙,因为家里颇有钱,所以得意忘形地时常请这些家伙客。说起来,他直到国中都过着满是剑道的生活,所以不清楚和同辈的游玩方式。至于那些家伙的本性,也对所谓的不成文规则或识相无缘。不过,关于玩乐的方式,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总之,在不知不觉中,清水被降级为他们的提款机,当手头的钱用光时,就叫清水去银行领钱。而当钱领光后,甚至沦落到被他们命令回家拿钱的地步。

在这状态下迎接了新的学年。清水的父母似乎有做些什么,他幸运地和那三人分到不同班。但是,那三人并没有就此罢休。

事与愿违,进入新学年后仍过着被他们纠缠的日子。就算他顺利从教室逃出来偷偷地回家,也会在返家途中被抓到。如此一来便万事休矣。他只能陪他们直到手上的钱花光。当然,如果拒绝,就有肉体上的制裁在等着他。

“等一下,你没有和爸妈讨论过吗?”

“嗯……那个,我有说‘最近和竹井他们三个人处得不是很好’……就这样。”

“然后你爸妈就贴心地向学校要求换班吗?”

“嗯,对……我想是吧。”

懦弱的父母必定会生下懦弱的孩子——这种事屡见不鲜,真教人感叹。

顺带一提,竹井似乎是那个褐色乱发的男生。另外两个金色长发和眉毛稀薄、理小平头的,我也问了名字,但没办法记住。

“你好好跟爸妈谈啦。”

“咦——没办法啦。”

“为什么?”

“如果那样,我……不就像是被霸凌嘛。”少说废话。

“……你在说什么啊,你本来就已经是标准被霸凌的人了啊。”

“不要那么说啦……我和他们之前是死党啊。不过是这阵子关系不太好。”

“你自己现在还不就用‘曾经是朋友’的过去式表现。直截了当地承认吧,你们已经不是什么朋友了。他们只把你当成凯子,你自己也是每天身陷危险吧?少想得太天真了。对吧,田原。”

她用力地、深深地点头。不过,这时候其实不用管这家伙。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

那种事还用说吗?

“没什么怎么这么的,只能够战斗了吧。只有靠自己去战斗,好确保住你想要的地位和在学校的容身之处吧。”

接着清水仿佛看见某道光芒般,一直盯着我的脸。

“……你愿意,和我一起战斗吗?”

“啊?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

“因为照刚才的过程来看,就是那种感觉。对吧,美绪。”

她用力点头。喂、喂!点什么头啊!

“才不要咧,我干嘛要插手管到你在学校的霸凌问题啊。”

“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这人是白痴啊。

“我不承认,我绝对不承认。你要是敢说那种话,我就把事实告诉他们。说我和清水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能那样,我会很伤脑筋。不然……对了,是同学,还有原本是同社团的。所以之前你才会救我对吧?对吧?”

这一点我无法否定。

“……就算那样,道义上也没道理要我一直照顾你。”

“不会——吧,矶山选手是很重道义的——”

“并没有,一点也不。对吧,田原。”

她用力点头,这家伙到底是怎样。

“那就……算了。也不用特地和他们打,只要当作‘矶山是我的女朋友’,就能够圆满收拾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说,如果他们叫住你,问‘你是不是纪夫的女朋友?’至少不要否认喔。要回答像是‘喔,大概就那样吧’。”

胡扯至极,这真的是除了胡扯至极外,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说起来我自己就够忙了。首先有校际赛个人预赛,进入六月后马上是关东大赛本战,中旬则有校际赛的团体预赛。讲清楚点,就是我没闲工夫奉陪懦夫和混混的小纷争。

于是,在今天这个五月最后的星期日,我来到了神奈川县川崎市的等等力竞技场。

我是全国高中综体神奈川县预赛,剑道女子个人组。

至于我们东松的代表选手,不用说就是我和河合社长。另外,嗯,平田和上原也有参赛啦。

我在第一轮是种子选手,所以从第二轮开始打。

“嗯吓啊!呾啊啊啊——!”三支红色旗子轻松举起。

“腹……胜负已分!”

我个人在这次是状况绝佳。没有把我从楼梯上撞下去的家伙,也没有令人怒火中烧,或是令自己失去平常心的仇家在。我能够万分平静地斩下对战对手。

不知道河合怎样了?

“咿呀!手喔喔啊啊啊——!”

“手,胜负!”

她的状态似乎也很好,手腕的状况也已经完全康复了。

不过,这组合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着自己所在的半边分组。有横滨产大附中的石峰、荣林学园的松平、久里滨商业的白井,以及又再次出现的葵商业的庄司。总觉得眼里尽看到一堆麻烦的名字。

另外,说到河合那边。

唔——嗯,厚木南高的坂井?没什么了不起嘛。大和北的潼田?不用放在眼里。藤泽湘南的伊东?好像曾交手过,但是很弱。接下来的也都是没看过的名字。

太狡猾了,都是些小角色嘛。

她自己或许也有那种感觉,于是在比赛的空间时间特地找我说话。

“……矶山学妹那边好像很辛苦呢,我这一辈的有名选手全都在你那区了。”

“是啊是啊。教人感谢的是,这里塞满了值得一赛的对战呢。”

“下一场是谁?……唉呀,已经对上荣林的松平选手了啊。”

“看来是呢。”

“我记得松平选手去年在这大赛中曾晋级到前四强吧,不要太小看她比较好喔。”

她说着说着,那红色的唇延拉出一个满足微笑的轮廓。

“不……我没有小看人家啊。”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有件事想问河合。

这说来有点长。而事情的开端,就是西荻的姐姐。

那家伙的姐姐西荻绿子,之前和曾是我哥哥竞争对手冈巧交往过。冈巧今年是东松高中男子部的三年级生。换句话说,以绿子的立场看,就是男朋友小了自己一岁,不过这先不管。

冈巧是现在男子剑道社的社长,队伍的主将,还在昨天于这里举行的男子个人组中压倒性地拿下冠军,是神奈川高中剑道界中不容争辩的最强选手。而且还是个美男子。想当然耳,女子部有许多他的粉丝。

然而,传言中那两个人——

其实在西荻绿子要专心于模特儿工作上,并搬到东京时就已分手了。这项谣言最近被传得煞有其事。如果只是那样,我并不会产生兴趣,但令我惊讶的是,冈巧的下一个交往对象就是这位河合社长。

若是以那角度回头来看,的确——

这个叫河合的女人可说是有几分可爱也有几分性感,事实上以她的外貌来说,当剑道家有些可惜。如果真要挑出她的缺点,大概就是腿有那么一点粗,但我认为那完全算在可接受范围内吧。至少比那个不正经的西荻绿子好太多了。比起那种在银座酒店勉强装扮成高中生的女人,河合社长更好上数十倍。

不、不,我这样挺河合也不是有什么目的。

“欸,河合学姐……你最近,该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我原以为她会“咦”或是“讨厌”等等,显露出动摇的模样。

“为什么?”却是冷静沉着地反问,真不愧是社长啊。

“不,只是,有个谣言……”

“怎样的谣言?”

你是习惯媒体的艺人吗?也太大方了吧!

“该不会是冈同学那件事?”

“啊,对啊……就是那个。”

为什么反而是我表现得畏畏缩缩啊!

“……那是谣言,只·是·个·谣·言。还有说什么我从西荻学妹的姐姐手上把人抢过来,根本……完全是无凭无据。”

她说道,接着又呵呵地附上的微笑,实在是无比神秘。这女人真的有种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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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关于情事的谈话,我走个三步就忘光了。一旦踏入比赛场,我便只会集中精力在斩砍对手。

“开始!”

荣林学园的松平,这家伙非常难缠。构持在中段,突然从下方刺过来的击手让人很伤脑筋。只不过呢,并不代表她没有空隙。当她的击手过来时,我先从上方压制。

“面耶耶耶啊!”

虽然没有一次就用击手分出胜负,但只要多做几遍,松平似乎便开始害怕使用击手了,于是渐渐地会抬起手防备击面。然后……

“腹唔唔唔啊啊啊——!”

拔击腹。我得到三支红旗子。这场比赛于是时间结束,我以一支取胜。

之后第四、五、六轮的对手都没什么。只不过,半准决赛以后的对手看来一点也不轻松。

久里滨商业的白井。个子虽小,却是那种重视先以理论评估再攻击的选手。因此预料可能会是场互相评估战略的比赛。

只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感谢这家伙。就是白井在前一场的第六轮战中,帮我把葵商业的庄司收拾掉了。我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庄司那种角色,但还是希望尽可能避开会令自己徒增疲劳的比赛。

就这层意义来说,这场比赛打一开始或许就是我方比较有利吧。

“开始!”

一如所料,刚开始一直维持静静试探彼此的距离。脚的一根大拇趾的长度,或是一个竹剑先革长度的距离,都让我们开始咬着牙互相争夺。

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是用步伐拉近?还是用手伸长竹剑?不能被局限在这种小地方。如果想要读出对手可能采取攻击的感觉,反而会慢一步。要读的是对手的呼吸,以及对方既无法攻击也无法踏出步伐的空隙……

“……嘶!”偷偷拿下——

“面啊啊啊啊——!”

不妙,打偏了,马上迎来了右击面。我绕到左斜后方,并用竹剑中间部分应击。被贴上了,剑锷相推。不过,对手给了一个“分开吧”的眼神。我答应了。

重整构持。

如果是去年的我,在这个阶段就已经转成进攻了吧。我会想要一气呵成地击打,就算被躲开、拨开,也仍挥舞竹剑、追赶对手,然后当对手的斗志耗尽时,将敌人残留的一丝灵魂,有如斩落最后一颗水珠般,令对手承受我方奋不顾身、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吧。

但是,现在不同了。

过去一连在与西荻的战斗中感受到的,在与西荻的练习中学习到的,以及在每天的练习里小柴要求我的,还有指导田原与其他学妹时反而被教会的。那些事,如今活在我的战斗之中。

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就连这句话的意思,都在自己的内心里产生改变。我变得能用与以往不同的双眼观着对手。

对手的动作与动作的连接点,意识之间的切断点——

没错。现在,就是这里。

“手喔喔呀啊——!”

白井不只一步,连竹剑也丝毫没动。完全定在原地。

“手!”这就是现在的我的战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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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对白井又拿下一支击手,于是以两支获胜。下一场准决赛对上横滨产大附中的石峰,而这次直到延长赛的尾声,才借由击腹以一支获胜作结。

另一边的分组则如预料地由河合胜出。神奈川能派出去参加全国大赛的有两名,所以在这时就已能确定是我和河合。这可以说是直至去年村滨·野泽时代都还无法达成的精采表现,但是,我并不因而感到满足。

我和河合得战斗数次。我必须和她多次交手,然后不断获胜。

不对,或许正好相反。无论赢了几次、内心也不觉得打赢了的对手,或许就是河合。可是,为什么?

“面耶耶——啊!”

“面呀啊啊——!”

互相攻击的击面。双方都没拿下一支,于是彼此飞身往后退拉开距离。再度以剑尖指着对方,缩短距离。

对上河合时,在远间和一刀一足两者间移动的距离最花我的精神。有种被观着,被读出的感觉。没错,因为有这种距离在,因此河合令人畏惧。

还有一支的本质。

比赛中就算裁判举起了三支旗子,也不代表每一支都是相等的。

剑道的一支是“气剑体”的一致。足够的气势、端正的姿势、针对有效部位的击刺、充分的残心。换个方式说,就是如果使用真剑,是足以斩下对手的一击。

举例来说,如果是仿佛能完整切下对手手腕的击手,便会毫无疑问地举旗。但如果只是把手腕两根骨头的其中一支砍断,且是将对手逼到无法战斗的一击,旗子也还是会举起来。

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一支?想都不必想,当然是能切断手的一支。

河合的一支或许正是属于那种。击面的话能把对手的下颔也斩断,击腹则能将身体一分为二。而或许因为我有那种感觉,所以才感到可怕吧。不论她的头盖骨被劈开几次、腹部的肉被如何刨开,或是手腕被怎么折断,最后被逼上绝路的人都是自己,所以才不会有打赢的感觉吧。

“腹唔唔啊啊啊——!”

拔击腹。三名裁判对着我各举起红色旗子,但我认为河合还没有死。

“第二支!”

不知不觉中,自己会果敢地攻击。不对,不是这样。我现在想打出来的,不是这种比赛。而是在击打之前,能压制住对手那般的战斗——

“手喔喔——!”

糟糕,被拿下了。那是一记竹剑的击剑部几乎缠上手腕般重重的击手。然而,实际上没什么痛的感觉,真是高明的斩击。

“手……得分!”

我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又在进攻了。被河合的那分恐惧操弄,勉强找到空隙后,便马上强迫竹剑刺过去。

我啊,真是渺小——

说不定,至今为止我都不曾在比赛中产生这种心情。愈弱小的狗愈会吠——这句话闪过我的脑海。

“面呀啊!”

打到了。不过,显然比刚才河合的击手还浅。我自己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错。

“面……胜负已分!”

啊啊。赢了比赛却输了较量,就是指这回事吧。这还是第一次呢,我居然带着满腹败北感接受胜利的唱名。

谢谢你的指教,河合学姐。今天,我也从你身上领受了一场很好的练习。

第十章 我去见过学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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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即将迎接校际赛县预赛,这是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五。

“可是,突然这样是不可能的!”

午休时被叫去教师办公室,接着城之内老师忽然告知我这件事:

后天女子团体预赛的次锋,甲本,由你去。

“这也没办法,因为森下的身体状况不好。更何况所谓候补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登记。”

“话虽如此,但比起我,不是该以成田选手为优先吗?”

成田选手是三年级生,和我一样登记为候补选手。

“这也要看是哪个位置缺人,次锋的话就选你。这些事我可是充分考虑过。”

“其他选手呢?我加入队伍的事……”

“这当然是已经得到黑岩的理解,其他选手也持相同意见。后天就由你参加。今天的练习只是做个调整,所以你尽量早点回去准备比赛……还有,那个名字真是抱歉啊。吉野老师用‘河’字的河本交出文件,结果就变成那样了。”

那早已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放弃名字的事了。

于是,只透过那样的告知,我就被排入福冈南高中的校际赛代表队。

附带一提,隔天星期六是个人预赛。由于大家都会去加油,因此没有练习。所以就算要准备什么,事实上直到比赛为止也只剩下一天不到的时间——

“你不必那么紧张啦,又不是锦标赛。不必想着要一个人赢到最后啦。”

比赛当天。伶那带着平时的笑容说着,还揉了揉我的肩膀。

什么一个人赢,我才不会想那种脱离常理的事。应该反过来说,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因为这次的加入,结果自己在全国等级的常胜队伍——福冈南女子的招牌上留下巨大污点。

地点是之前分区比赛时曾来过的九电纪念体育馆。不过,才只是意识到要真正上场比赛,便觉得眼中的风景完全变了样。

周围的,全都是敌人——奇怪,这是以前矶山同学说过的话。

真的是那样呢。那时的矶山同学还没融入东松,但因为实力受到欣赏,所以被选为参赛选手。那样的话,就算把身边的人全当作敌人也没办法。而且这次我不过是顶替因病缺席的人,所以我的评价应该很低吧。

“我想自己一定会给人添麻烦……所以我要先道歉。对不起,居然是由我上场。”

伶那依旧笑笑的,她总是非常从容。

“在说什么嘛!就算新井学姐和早苗两支落败,只要从我到坪井学姐都赢回来不就好了。如果做不到,或是由于我的失误害队伍输掉,那就是我的责任。早苗不必有什么压力啦。”

不对,那样的话我也有三分之一的责任吧。

“……早苗是我亲自看上,拜托城之内老师选入队伍的选手,不可能很弱。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想着打输的事,只要打出平时的剑道就好了。那样的话,一定会得到好结果的。”

如果可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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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预赛先从三校循环赛开始。中区来了八所,南部六所,北部六所,筑丰四所,共二十四所学校。这些学校将用循环赛剔除到只剩三分之一。

“开始!”

不过,事实上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新井学姐也很强,所以大都会在我之前以两支获胜。

“胜负已分……”

接下来我分别有一次一支获胜和平手,但下一个的伶那又会确实地以两支获胜。如此一来,输赢就已经在副将,上岛学姐那场决定了。当然上岛学姐也是两支获胜。至于主将战,开始前就能看出对手已经放弃。

我们毫无阻碍地突破三校循环赛,接着下一场就已是半准决赛。根据剑道迷评论,这场对上从南区晋级的三田村学园的半准决赛,事实上根本就是决赛。

“停止……平手!”

的确,三田村学园是劲敌。新井学姐一支都拿不下。这令我也浑身僵硬地紧张起来。

“……次锋的高畑会急于求胜,所以早苗只要冷静地看着,就可以拨开攻击了。”

“嗯,我知道了。”

这样一句话,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只要冷静应战就会有办法、平手也无所谓——我内心如此想着。

就如伶那所说,对手高畑是个会不断攻击的选手。一开始好几次接触时,连我都觉得:“啊啊,这样的话就能拨开了吧。”

我不放开中段,用竹剑的中间部分拨开对手的攻击并绕行,有时上前、有时则后退,引诱对手到自己的距离内。如此慢慢看着对手时,偶尔会觉得“这里好像可以攻击”、发现一个像黑洞般的点,这种时候……

“腹喔喔喔——!”剑尖会仿佛被吸入一般,漂亮地打中。

“腹!”太好了!我对队伍有点贡献了。

“第二支!”

高畑选手不知是不是着急了,她的攻击变得更加激烈。到了这地步,我已不会感到害怕。因为我已经拿下一支,就算被拿回去一支也只是平手。而且以时间来说,应该不会被拿走两支。嗯,那个地方,现在可以攻击。

“面耶耶耶——!”

打到了!虽然我这么想,但旗子只举起一支。真可惜。

“停止……胜负已分!”

呼,结束了。

话说回来,我做得真棒。是一支获胜。

以结果来论,说我的这一胜成为关键也不为过。接下来伶那是一支获胜,但副将是一支落败,最后是主将撑住得到平手。我们胜利的支数是二支,三田村学园是一支;因此虽然赢得艰难,但福冈南还是晋级到准决赛了。

最后的两场比赛,很类似三校循环赛的过程。准决赛中大家都是两支获胜,我则是平手。决赛中伶那和坪井学姐是两支获胜,其他人平手。一如他人所说,与三田村学园对战获胜的我们,已经拿到了参加全国大赛的入场券。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居然变成福冈南团体赛队员的其中一名,且将参加全国大赛。

啊,不过,只要森下学姐康复,我就不必出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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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午休。我比平时更快速地吃完午餐后,前往三年L班的教室。

“不好意思……请问森下律子学姐今天有来吗?”

我问了在教室门口附近的人,那位学姐回答:“嗯。”并张望了一下教室内。

“她现在不在呢……或许在顶楼吧。”

“啊,是这样啊。谢谢学姐。”

我马上从一旁的楼梯走上屋顶瞧瞧。我完全是待在教室派的,所以这是第一次在午休爬上屋顶。

而且就算不提这个,我总觉得所谓的屋顶,是属于三年级生的地盘。根据传闻,说是有很多男学生会躲在暗处吞云吐雾之类。

今天天气很棒,这种日子的确待在屋顶也很好——正当我这么想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是仰躺在野餐垫上,打赤膊做着日光浴的男学生,而且还是有很多肌肉的健美身材。今天预报确实说会高达二十七度,所以做日光浴也并非不行,可是,在学校这样好吗?我不知该往哪边看。

我用“我可没半点兴趣喔”的态度走过那里,环视四周。于是我从聚集在栏杆附近、男女共约六人的团体中找到了森下学姐的脸。

我偷偷地观察状况并一步步靠近,气氛非常融洽。仔细一看,每位都是剑道社的前辈。

“那个……各位好。”

我边低头边说道,接着一组的三枝学姐注意到我,她便拍了拍森下学姐的肩膀。

森下学姐转向我。

“那个,学姐好……请问,森下学姐状况如何呢?”

然后忽然间——

仿佛一股寒风吹过,在场的空气冻结了。森下学姐的脸颊抽搐。两名学长不知为什么,来回看着我和学姐的脸。三枝学姐和另两位前辈似乎为难地看向别处。

森下学姐有如舔到带苦味的东西般歪着嘴,接着用鼻子叹气后,抬头望着体育场那边的天空。

“你……来干嘛的?”

当学姐如此说道,并再次看向我时,我感觉她的眼睛似乎快哭出来了。

“呃,那个……因为,我听说森下学姐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大碍。”

她的目光渐渐露出愤怒。

“什么?你那句话是认真的吗?”森下学姐莫名地有种关西腔。

“咦……请问,怎么了?”

“我问的是,你是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小鬼,所以跑来向我报告胜利?还是已经全都知道,却故意跑来挖苦我这个健康的人?”

我完全不懂她说的意思。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小鬼是指我?健康、挖苦,这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啦,律子……这女生不知道啦。你是转学生吧?真可怜。”

替我说话的是位学长,我记得是姓村上。

“怎么?佑树你挺这女生吗?”

“才不是啦。安排这件事、不好的人不是这女生,而是副校长或城之内吧。还有……黑岩吧。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什么不平,就去向那些人说啦。”

“谁说得出来啊!白痴!谁会做那种难看的事!”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我好像正在听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森下学姐再一次面对我:“我想你应该也会渐渐了解,不过……在这学校里,如果是为了在比赛里获胜,不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最好当心一点。先是尽量集合一堆人,趁能用的时候拼命用,等赢不了比赛就放一边去。等有更好的人才进来就直接丢掉。如果受伤撑不住是自己的责任。要转学的话请自便……这里就是那种学校。还有,这不是只有剑道,包括棒球、足球、柔道,每个社团都一样。”

心脏似乎跳得特别快。明明没有刮什么强风,我却无法顺利呼吸。只有嘴巴一开一合。一瞬间,我心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不过我完全想不出来,究竟要如何面对、收拾这局面。

最后,我只有行个礼,便一言不发地逃向楼梯。

我想着,再也不要在午休时来屋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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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教室,伶那也从餐厅回来了:“早苗,你到哪里去了?”

当然,森下学姐说的话是否全都是真的我也不晓得。所以今天我先保持沉默,屋顶上的那段话当作没听到,只要想办法含糊带过就好。确实可以用这种方法。

不过,从刚才开始,令人无法捉摸、堵在内心的烦闷感不让我那么做。就连昨天在比赛夺下冠军一事,都变成灰暗的暗幕,覆盖在我的头上。

“……刚才,在屋顶……我去见森下学姐了。”

接着,伶那的表情有些僵硬。虽然我一直认为她是个绝少会产生动摇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似乎并非那样。

“……森下学姐,她很健康呢。”

“嗯……早苗不必在意啦。”她的语气和平时的不太一样,有种生硬感。

“你是指什么?”

“我说的,就是指森下学姐的健康如何。”

“为什么?”

不可以。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压抑住。如果不把这股烦闷扔向某个人——应该说那人就是伶那,我就没办法罢休。

“……为什么我可以不必在意?因为森下学姐身体状况不好,所以我昨天才被选为比赛时的次锋吧?可是,如果森下学姐其实很健康,那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我昨天必须出赛?我是为了什么而出赛?”

讨厌,我的声音愈来愈大了。零星回到教室的同学们也“怎么了?怎么了?”地,站在远处看着我们。

“……那当然是为了胜利啊。”尽管如此,我还是控制自己。

“啊?意思是为了赢才把我排到次锋?哪有那种事?那种事根本不可能被允许啊!校际赛是不准更换队员上场顺序的喔?更不可能为了战略方便,就可以随便替换选手!”

伶那一直保持不动,注视着我的眼睛。

“……森下学姐说了什么?”

那种事我已经忘记了。

“……安排事情的是副校长和城之内老师,还有……伶那,之类的。”

咦?说这句话的好像是个学长。无论如何,伶那都没有反应。

“是真的吗?”她终于轻轻点头。

“……那是真的,是我拜托老师把早苗和森下学姐调换的。”

“为什么那么做?”

“就说是为了胜利啊。”

“什么嘛。不管怎么想,森下学姐都比我强不是嘛。”

伶那像小孩子耍脾气般摇摇头。

“……校际赛的队伍无论如何都需要早苗。不对,今后你将愈来愈不能缺席。”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强的我,必须成为福冈南的代表选手呢!”

我快要哭了。虽然不太清楚怎么了,但仿佛有一种炽热的东西要从头里朝向天际喷出。

反观伶那,只见她似乎恢复平静似地放松双肩的力量。不,不对。那是放弃。伶那此刻已经看开了。

“……早苗之前是东松的学生。所以——”

“啊?”

“更确切地说,是我查证了早苗在公开赛中两次都赢过那个矶山香织。”

矶山同学?我加入队伍的事和矶山同学之间究竟有——

伶那用莫名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我:“我都说成这样,你还不懂?”不懂,我不懂。

“……根据贵子老师和城之内老师获得的资讯,今年校际赛的团体赛里,东松把矶山香织从前锋调到次锋的可能性很高。对我们来说,比起拿掉前锋的新井学姐,不如拿掉次锋的森下学姐,损失会比较少。所以,才紧急换掉森下学姐,派出早苗。”

哪有那种事!

“等一下!可是……接下来我们要对上的不只是东松喔?还有很多其他对手,或者说,不会和东松交手的可能性也很大吧!”

“那我知道啦。不过,至少不能让我在的队伍输给有那个矶山香织的队伍啊。”

我无言以对。

“那算什么……到底算什么?难道你以为只要我在,然后我担任次锋和矶山同学交手并胜利,福冈南就能获得全国冠军?”

“当然,我对早苗的实力也有很高的评价。正因为这样,吉野老师才会对早苗说不能被任何人用击手打中吧。早苗的弱点就是击手。只要能克服这一点,早苗就能获得更多、更多的胜利罗。”

我感到愈来愈不舒服。

“……就为了那种事,所以换下森下学姐,把我排进去?”

“没那种事,而且你的说法很奇怪。这是很重要的事,是一件大事啊。为了胜利采取最好的方法。规则就是要运用到极限,才真正有意义啊。只要没有违反规定,那就不是犯规。我们所做的,或许是踩在规则边缘的方法,但是绝对没问题。我也没听说有任何人怪这件事。”

好讨厌,我讨厌这样。

“那么,如果矶山同学不是次锋,而是以前锋参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到时就好笑了。”

“才没那回事。早苗要待在后方看好矶山的比赛。当有个摸透自己的人在敌阵时,这对参赛者来说会变成一种很大的压力。而且不只这样……今年我不会参加校际赛的个人赛,但明年一定会参加,那时我一定会对上矶山。到那时候,我就需要早苗的力量。只要有熟知矶山一切事情的你,我就能彻底研究矶山后再和她对战。反过来说,我们剑道社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把早苗安排在社团活动班喔。”

不会吧——

这意思,是要我背叛矶山同学?要我为了伶那,为了福冈南,出卖矶山同学的资讯?

我感到脑里有某种泥泞的东西在翻滚。那早已超越了所谓的愤怒,也早已践踏、踢开了所谓的悲伤。

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认为自己不能输给这感情。如果输了,我就会一无是处。唯有这件事我很清楚。

“……你就那么想要……赢过矶山同学?”

伶那闭口不言,但确实地点点头。那令我稍微能理解了。

“……矶山同学她,基本上也是对输赢很执著的人,不过……她绝不是像你这样。你的输赢和矶山同学的胜负论,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到底怎么了?明明没那么难过——

“那个人,矶山同学的剑道里,至少还有灵魂。她虽然是个粗暴、乱来的人,她还是……那个人的剑道里,毫无疑问地存在着武士道。”

颤抖。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在你身上……那两样东西都没有。只是想要赢吧,只不过是欲望吧。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胜利的意义。你所做的,不就只是冠上剑道之名的游戏!”

尽管我站起身来,伶那也不看我。

“那种剑道……我,最讨厌了!”

我跨步走出去时弄倒了椅子,但是管他的。第四节的课?那种事情,早就无所谓了。

第十一章 人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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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这下似乎造成了让人束手无策的误解。

就我的认知,只有被问到是不是清水的女朋友时不要否认,绝对不是承认我和他在交往。

然而,那个笨蛋却当一回事地打电话来。

“咦咦——!那今天会很晚喔?”

你是新婚妻子啊?

“是比赛的庆功宴,要和家长们聚餐。”

“那几点才会回来?”

“不知道。话说回来,你这家伙根本没有资格过问我的行程。”

“不要说那种话嘛。你也算……是我的女朋友嘛。”

那微妙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就像光脚踩蟑螂,恶心死了。

“……我应该说过,别随便把那个词挂在嘴边吧。”

“所以我才加上‘算’……”

“这是加上‘算’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我要你注意那种会导致误会的措辞啦!”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受不了。到底要我说几次“最近我会特别忙”他才会懂?

好不容易迎接关东大赛本战。我们东松女子的课题,就是突破县预赛的第五名位置,看能晋级到多少。

然而不敢置信地,我们居然连最初的三校循环赛都无法脱颖而出,以惨澹的结果做结。

而原因,只能说从次锋到副将的战力不足吧。虽然证据不太好说出口,但同时举行的个人比赛中,我和河合都处于绝佳状态。

从结果来说,冠军是我,河合是第三名。这是我在关东大赛个人赛初次参赛并初次夺冠,所以当然是很高兴,但另一方面,总有件令人觉得不快的事也是事实。

今年的东松女子,个别实力虽然不错,但团体很弱——如果这样下去,就会彼人贴上那种标签。为了洗去这种不好的名声,最快的方式就是在校际赛的县预赛中夺下好成绩。

事实上,针对这一点,小柴已经准备好某项对策。

他把我从前锋换下,放到次锋。次锋的平田则退后一位,变成中锋,接着把原本是中锋的久野放到前锋,也就是在顺序上做小小的调动。小柴已经用这个顺序报名。当然,由于不是和其他选手交换,因此整体战力并没有改变,但仍能创造出和以往不同的过程,我们对这对策有这种期待。

因此,事实上,高个子的久野最近在练习诸手左上段,且愈来愈有样子了。这几年的神奈川不知怎么了,上段使用者逐年减少。我们已经觉得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好,就让久野使用上段,趁着对手搞不清楚状况时将前锋战导向平手,次锋战则由我稳拿胜利,中锋和副将只管彻底防守,主将战就由河合确实取胜。大家一起创造出这样的过程吧——事情便是如此。

我想,每个人一定都觉得“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这却意外地奏效了。

“……平手。”

或许是因为平时没和使用上段的选手练习吧,许多对战对手面对久野的上段都露出疑惑。因为和中段不同,竹剑不会对着自己,所以距离非常难抓。对手一个不小心就进入久野的距离,这时久野便从上方敲击。当然,一支没有这么好拿,但是很有效果。无法踏入距离,怎么办?当对手如此困惑时,提示音便响起。

“平手。”久野稳扎稳打地达成任务。而且,意外地直到半准决赛为止这作战都十分有效,让我们得以晋级。

然而,这世界不是那么好混。准决赛的对战学校,是近来常常获得前几名的横滨产业大学附属高中。而且,前锋是前几天校际赛个人预赛中,唯一和我打到延长赛的石峰恭子。

“开始!”

这种层级的对手,上段对策似乎相当万全,只见倾斜竹剑、构持在近似平青眼的石峰……

“刺耶耶耶耶——!”突然从远间一跃靠近,用电光火石的刺喉夺下一支。虽然是敌人,但是个只能让人赞叹的一击。

因为这一支彻底露出退却的久野,只要对方稍微进入她的距离,便想保护喉咙地降低手。我心想,这样就算被人用击手拿下也不奇怪,结果就真的被拿下了。

“手……胜负已分!”

因此彻底以二支落败。不过,就算说“如果我是前锋就不会输了啦”也无济于事,我只能贯彻完成自己的工作。

讽刺的是,次锋战的对手一点也不强,我轻轻松松地获得两支胜利。然而,中锋和副将是对手更胜一筹。总括来说,是一支获胜的二连胜。巧妙的排序。战力强的位置获胜,弱的则打输,一种过于理所当然的过程。不必到主将战,此时已经决定东松女子落败了。成绩是县预赛前四名。结果今年连着去年,在团体赛上丧失全国大赛的出赛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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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将久野派为前锋、还得到前四强算很不错了的观点来看好呢?还是要采取连续两年没能晋级全国大赛的结果很差劲的看法好呢?这或许是意见分歧,但我们绝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你们几个,集合一下。”

隔天练习结束后,小柴在道场边集合团体赛的成员。当田原和东野不知如何是好时,小柴招手说着:“你们也过来。”

我和河合、久野、平田、上原,以及田原、东野。

小柴用目光扫过一遍,之后又看向河合。

“……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下,是关于玉龙旗的参赛成员排序。”

所谓玉龙旗,是在校际赛前夕,七月下旬于马林美瑟福冈举办的团体锦标大赛。由于是开放参加,所以没有任何预赛,是个女子会有近四百、男子则有高达六百支队伍参加的大盛事。不过,这比赛还有一个必须强调的特征。

那就是采用在剑道界很罕见的锦标赛制这点。

小柴想讨论的,恐怕是针对这一点应该怎么编列成员吧?

“首先,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先前的县预赛中,是以我的一己之见决定前锋久野、次锋矶山、中锋平田这个顺序下去比赛。我认为那方式带来了超出预料的成果,当然,也暴露出弱点,不过仍有重大发现。我想你们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以这些为前提,我想和你们讨论一下。”

小柴的眼睛定在我身上。

“……如你们所知,玉龙旗是采用锦标赛制。如果照以往的排序,让矶山回到前锋的位置,或许能参加可说是大赛重点赛的‘主力选手战’。以纪录来说那是几年前了……鹿儿岛实业一个叫高桥孝司郎的选手,达成赢过二十四人的纪录。不过,要做到那样应该相当困难。不过我想如果是矶山,依据对手,说不定能赢过十个人左右。这是只给予强力前锋的特权。媒体也早早注意在这一点上,如果顺利就能获得关注。我个人很期待这点,所以在想是要把矶山排回前锋……”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所有成员的脸。

“还是依照别的想法重新排序。再不下决定就要进入不好办的阶段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能让方向有某种程度的决定……怎么样?河合。”

然而——

“我!”我在河合正要开口时,气势满满地举起手。然而小柴只是瞄了我一眼,没有马上点我。

“我!我!我!我!”

光靠一只手似乎不够,于是我又举起另一只手和一只脚,大动作挥舞着。

小柴这才终于愿意点我。

“你耍笨啊……什么事?矶山。”

“是。”我先是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把我现在想的事说出口,我想多少会对社团内的人际关系产生风波。当然,并不是没有避免的办法。就算由我先宣布,也有可能用不伤害到其他社员的说法传达提案主旨。但是如果那么做,事情可能会变成圆满落幕。

所谓圆满落幕,也代表任何人都不能憎恨他人。那样子其实挺痛苦的,有一个被憎恨的对象会比较好。

“怎么了?矶山。”

“啊啊,是……呃——这个呢,只是算我个人、非常个人的意见。”

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拙劣的前言。

“嗯……对不起,在此我要先道歉。”

我和站在久野对面的学姐社员们视线相对,之后低下头。

“……平田学姐,这次的玉龙旗,请退出参赛队伍。”

“呃?”泄露出这一声的是在她一旁的上原和东野,也就是三年级的队员。河合保持沉默。

上原紧紧瞪着我:“那算什么意思?”

我也对她低下头:“是……说实话,想要用不论关东大赛或校际赛都无法获胜的成员称霸玉龙旗……我认为怎样都是不可能的。严格说来,关于今年目前为止参赛的成员,我认为该到上次的县预赛为止就好。”

正题将从这里开始。

“……取而代之,我希望能把田原加进队伍里。”

我观察着周围的反应。看来其中最感到惊讶的,是田原自己。我再度低下头。

“拜托了。我们这一代除了我,也只有久野和田村,共三个人而已。明年如果要参加团体赛,无论如何都得依赖到田原这一代。可是说真的……她们这一代在大赛的经验不够。高桥和深谷在国中时曾以个人名义参加全国比赛,但是这一阵子,透过练习赛等,是田原打得比较多。所以,请先给田原一个机会。所谓在大赛战斗,还有身为团队中一员的战斗是怎么回事……我希望让她亲身体会。我想要制造一个机会给她。”

我当场双膝跪地。

田原以外的人可能会想:“又来了吗?”去年为了让西荻代替受伤的自己上场,我在所有社员面前像这样跪下。但是那时和这次的想法完全不同。那个时候,讲白了是在演戏,只是为了方便骗过大家。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低下头,想要获得大家的理解。

“所以……对不起,平田学姐。请退出参赛队伍……和我一起。”

尽管我因为低头所以看不见,但靠感受能知道周遭的躁动。

小柴的脚尖对向我:“你到底想怎样……矶山?”

我抬起头:“也没有怎样或哪样,就是这么回事……另一个取代退出的我的人,请从高桥或深谷里选一个,成为新加入的成员。只要让她们加入,之后的人选我不会再有意见。”

“开什么玩笑啊!”如此不屑说着的是上原。

“你这个人啊,老是擅自莽撞做主,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

我懂,所以我才这样低下头。这次我是真的感到非常对不起,我相当清楚自己说的话非常过分。

河合静静地吐了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紊乱。

身后的田原别说是呼吸,连气息都消失了。

在我正面的小柴重新环抱双臂。

窗外有五、六人的团体边喊边跑过。那是什么处罚吗?

那声音逐渐远离,终于再也听不到。

开口的人,又是上原。

“……老师,要踢除的话,请踢除我。”

从袴裙下露出惨白干燥的脚尖。右脚踝上还有黑色护具。

“……好了,矶山。”

上原那双脚来到我的眼前,停止。弯下袴裙里的膝盖,满是竹剑茧的手下降到我的视线范围内。

“……起来了啦。你要是被踢出参赛成员,我们学校真的会在第一轮就输了。那样子,田原她们的经验值也不会提升啊。田原,还有深谷或高桥?嗯……也不坏嘛。就让她们两个人随自己高兴去打,如果结果不行,到时候就由你负起责任,打败三个或四个人就好了。靠那作战的话,至少要晋级到第四轮啊。那就是我们退出的条件……如何,接受吗?”

无法随心所欲地把话语说出口,我只是点头后注视着上原的脸。

“办得到吧?”

“……是。”上原也点点头。

“好,那就决定了。”

起身的上原说着:“可以吧?老师。”转向后方。小柴虽然没有回答,但他轻轻地点头。

当我又垂下脸一阵后,不知是谁的手触碰到我的肩膀。

是河合。她用气音简短地轻声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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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般,进入暑假后我们马上飞去福冈。

“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清水依旧罗唆烦人,但是当我回说也要看输赢,至少三、四天不会回去时,他似乎终于放弃了。

“是吗,我知道了……那,要加油喔。”

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加油啦。

“……要把这句话转达给美绪喔。”

是对她说的啊?虽然这么想,但我没说出口。如果被以为是在嫉妒,那可是我最不想要的。

先不管那些,我来到了马林美瑟福冈。

去年我只有观战,所以这次是初次登场比赛,不过——好大、好大。据田原所说,那些超重量级艺人的演唱会似乎也在这里举办。原来如此,确实也有那种气氛。

然而,想一想那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聚集了男子六百支队伍,光如此人数便逼近五千人。事实上还有没出赛的社员、主办单位人员、单纯的观众等等,所以会聚集二、三倍的人数吧。要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加上选手还要在这做准备、比赛、休息和吃饭。如果不是这种规模的会场,反倒无法办成吧。

话虽如此,我并不是单纯地为这会场的广大感到高兴。

这里是福冈。不需多说,是代表九州的大都市,在这里举行的剑道比赛,而且还是开放参加制。换句话说,只要有意愿,不论是怎样的高中都能参加。

所以如果西荻搬到这里,进入哪所学校的剑道社,可以预期她参加这比赛的可能性非常高。

然而苦恼的是,我连西荻转入哪一所学校都不晓得。虽然我翻过手册,但光女子的参加学校就将近四百所。说实话……

“香织学姐,你在做什么?这边、这边!”

根本没有空去从那些成员中找有没有认识的人。

当然,我曾做好心理准备打电话。就在前来这里的三天前。不过,没有接通。

西荻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电话号码。既然这样,我这边已经没有联络上她的方法了。在这种高度资讯化的现代社会里,怎么可能会有联络不上人的道理?尽管我如此认为,但真的办不到的事也只能举手投降。何况我为了准备旅行和练习也十分忙碌,所以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间。

就这样,我来到了福冈。

参加玉龙旗的女子选手规定得穿白色的道场服和袴裙。实际踏入会场后,就连自己学校的社员都几乎会马上看丢。

不过,只要仔细找不是就能找到了嘛。那个轻飘飘的背影、半长不短的长发。不对,说不定已经把头发剪了。呃,有什么其他特征啊?

啊啊,有那个独特的步伐。不过,我没有为了找出那特征而四下观看比赛的时间。

西荻——!

我甚至想试着如此大声呼喊,但那也仅止于想。那家伙的父母再婚了,所以她可能改回国三时的姓,甲本。是甲本?还是西荻?到底是哪个啊?喂!

早苗——!我第一次在内心呼唤那个名字。

早苗——!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难道说,就算我跑来这里了也见不到你吗?到底要去哪里才能够见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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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二章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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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就被派作间谍。为了让伶那打赢矶山同学。也为了让福冈南打赢东松。

作为那目的的棋子,或是作为给予东松精神压力的工具,我差点就被利用了。

但是,就在过了那天之后,我看到了一则令人惊讶的讯息。

东松女子在神奈川县预赛准决赛落败。连续两年错过校际赛的团体赛。但是在个人赛中,矶山香织、河合祥子两人将出赛全国——

我在家里的电脑看到这段叙述,被写在某个知名剑道网站留言板上。

隔天我将列印出来的内容丢给伶那。

“我也觉得当自己的前一所学校输了却还这么说是很奇怪,可是……这次,我有种幸好输了的感觉。这下子,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在我拿给她看之前,伶那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只是轻轻瞄了一眼我列印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想详读。

“什么利用价值……真是过分,我可没有那么想喔。”

当我坐到自己的位子时,伶那从后方把那张纸还给我。虽然接过那张纸感觉会很难看,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于是我抢过似地一把接过来了。

我渐渐地,愈来愈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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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济济的福冈南,分别针对全九州的比赛及玉龙旗编列队伍、安排选手。当然,也有连续参加多场大赛的选手。社长西木学姐就在全九和校际赛参加个人赛,而玉龙旗则以队伍主将身分参加。副社长的坪井学姐在全九和校际赛是主将,玉龙旗则担任中锋。

此外,玉龙旗的队伍编列是这样的:前锋是上岛学姐,次锋是三年级的后藤学姐,中锋是坪井学姐,副将是三枝学姐。她是之前和森下学姐在屋顶上的三年级生之一。主将是西木学姐。换句话说,在玉龙旗里,伶那没能出赛。

关于这件事,我有能稍微和森下学姐讲到话的机会。虽说如此,尽管拖了很久,但我总算下定决心要去好好道歉,结果一到她教室时,反而是森下学姐先叫住我。她对我说对不起,之前讲得太过分了。

为了表示歉意,我在贩卖部买了两个巧克力夹心冰淇淋派,两个人一起爬上屋顶吃,感觉还满不错的呢。

“啊啊……那是因为玉龙旗的编排是由贵子老师负责。”

我有些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咦?只要是贵子老师负责,伶那就会被排出队伍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贵子老师是个特别以三年级生为中心的人。当然,一开始是先公平地评估实力再编排啦。只不过,毕竟高中生活有限,所以她似乎想尽量让三年级生体会最精采的一段……不过,城之内或学校更高层的人就不同了。他们是彻底的实力主义……或者说,是重视成绩的成果主义。而且还喜欢夸张、醒目的东西……似乎表演性也是评价标准之一吧。像是曾上过报纸或杂志的,那些家伙肯定超在意的吧。”

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

“就这意义来说,黑岩……就是那样。像她那种既强又抢眼的类型,对这学校而言是再理想不过了。所以那家伙明明是二年级生,但是发言权非常大对吧。练习也多能照她喜好去做。只要她说想学拳击,上头就会自动替她安排呢。”

等等,我有些疑问。

“那么,吉野老师呢?他是什么主义的?”森下学姐边苦笑边稍微侧着头。

“那个人啊……是个谜。不过,感觉也不是单纯的醉鬼呢。据说贵子老师非常尊敬他。城之内……感觉似乎有些受不了他,但是既然黑岩在三组,就代表城之内希望让吉野训练她吧。不过,四名指导老师之中,吉野是对黑岩最没有好评的……这件事有点奇怪呢。我是搞不懂。”

对于这件事,我反倒能够理解。

我自己是完全敬谢不敏,但我似乎能了解伶那为什么想让吉野老师训练自己。

如果伶那有什么不足之处,一定正好在吉野老师身上。我有这种感觉。

我虽然没有参加比赛,但每一场场比赛都会到场加油。当然,玉龙旗也是。

去年我在这比赛也只是观战,但今年和那时候完全不同,而是更加、更加混乱复杂的心境。

现在,位于我下方的比赛场上正是东松的选手们在战斗。不过,我已经不是东松的学生。虽然我想只是加油应该无所谓,但不论是对东松或是对福冈南而言,都可能会被解读成和去年完全不同的意义。

我从有些距离的地方一直观看东松的比赛。我没有拍手,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只有用眼睛凝视着东松选手挥舞的竹剑。

令我觉得心脏仿佛被紧紧攫住的,是看到东松的前锋选手获胜的瞬间。

那个人,是美绪——

代替矶山同学的前锋是美绪。居然被提拔为玉龙旗的参赛队员,很厉害嘛!你变强了呢,美绪。

当她以新生进入国中女子部时,我的剑道资历还只有一年,完全不是从小一便学习剑道的她的对手。不过,之后过了约一年,具体来说——没错,就是从第一次赢了矶山同学那时起,我便能和美绪互相角力,甚至是打得比那更好了。

美绪,你的确加入了高中剑道社呢。有没有要求矶山同学替你练习?应该有吧,所以你才会变得那么强嘛。

不过,美绪输给下一个对手了。东松的次锋是深谷,是个不认识的女生,所以她应该也是一年级生吧。

是吗,东松很积极地让一年级生上场啊。候补是上原学姐和平田学姐?不过,她们两位不都是三年级吗?让她们两人当候补,却让两名一年级的参加比赛?

好厉害。你一定备受期待吧,美绪。

不过,对了,我这一代是矶山同学和久野同学,以及田村同学三人,所以是想要早点培育好下一代吧。

真好啊。大家这样子细心地培育学妹,这让我觉得非常棒、非常羡慕。

输了比赛后取下头盔的美绪面前,站着为了接下来做准备而起身的中锋选手,那是矶山同学。她似乎正频频给予建议,而美绪一脸认真地听着。不过,仍坐着的副将指着矶山同学,似乎不断在说什么。那个人是田村学姐吗?然后矶山同学点头。啊啊,深谷学妹输了。奇怪了,主将不是久野同学嘛?那么,意思是河合学姐连候补也没当上?

总而言之,轮到矶山同学了。她和人在比赛场一端的上原学姐不知在说什么。稍微打个招呼后,矶山同学便朝比赛场走去。

进入界线内后,敬礼。走到起始线前,蹲踞。

“开始——!”

笔直地、挺着胸膛地起身的矶山同学。可是,她没有马上行动,剑尖也一直定在同个点,静静地以平行移动,前后左右地走动测量距离。若只看着矶山同学,会感觉几乎都没动。

这个,难道是构持得久一点——?

矶山同学的剑道和以前完全不同,好像变得更冷了。不过,这当然是指正面的意思。啊啊,这样,说是“酷”比较好吧?

“下、面耶耶耶啊!”我正想着那些事时,她突然往前一跃——

“面!”拿下一支。

“第二支!”

之后,矶山同学使出动静分明的新打法,稳稳地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当注意到时,她居然已经赢过四个人。第二轮中,剩下的比赛单靠她一人便全收拾掉了。

全员并排,敬礼。当矶山同学走出比赛场时,第一个跑向她的居然是上原学姐。摘下头盔的矶山同学则微笑以对。

真教人意外。

矶山同学居然在笑。话说回来,矶山同学和上原学姐的交情有那么好吗?嗯——嗯,她们的交情变好了吧。一定是因为我离开之后,发生过许多事吧。

其实,我很想对矶山同学和小柴老师,还有河合学姐,以及其他学姐们、美绪等人说句“好久不见”,不过那应该没办法了。现在的我,没脸见东松的人。何况我现在的打扮又是这套制服,不管怎么看都是没资格出赛的模样。只不过,若问到是否拼命替自己的学校加油,这一点,我目前还无法克服。

这种不上不下的自己,我真是打从心底厌恶。东松那边比较好呢——

不过这只能在脑子里想,绝对不能说出口。只要一讲出来,就再也回不去福冈南剑道社。我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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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我和伶那之间维持某种心怀芥蒂的感觉。

毕竟同是参加校际赛的参赛队员,所以每天当然是一起练习,也有许多拿着竹剑交手的机会,但我总不清楚她对我是怎么想的。

她对我既不生气,也不忽视。但是,显然地,我刚转学来时的那份温柔感已不在。

然而就在暑假的某一天,练习结束后更衣时她突然问我:

“欸,早苗……存在于矶山选手的剑道里,我的剑道里却没有那个武士道是什么?剑道里的灵魂是什么?”

我无法立刻回答。我并非故意忽略她,只是因为我不懂,不懂该如何回答。

我的确说过,矶山同学的剑道里有灵魂、有武士道,而伶那两者皆不具备。然而现在想一想,那只能算是为回嘴而回嘴、不服输下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深层的意思——

不行,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说其实没什么意思,而且我只是现在不懂。对了,当时我的确是那么认为,所以应该具有意义才对。等我冷静下来思考,一定能回想起来。

我只是没办法现在马上回答:“玉龙旗的时候……你看过矶山同学的比赛吗?”

“嗯,看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东松在第五轮就输了。”结果怎样都无所谓啦。

“……那么,就从那里去想吧。伶那就从那部分去体会吧。我想,那对伶那而言大概就是正确答案吧。”

我心想这讲法很奸诈,但我也只能说到这样。更何况那些武士道什么什么的,本来就是从矶山同学身上现学现卖。

被人问到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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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龙旗结束后整整一周,是八月的第一个周末。隔了一段时间后,我又回到关东圈了。

是的,今年的校际赛在埼玉举办,会场则是越谷市综合体育馆。我第一次来到这间会场,但光是能回到关东,便不自觉地感到兴奋。

一进会场就直接跑向更衣室,手脚迅速地做好准备便马上跑出去,在会场内四处走动。我的眼睛自然而然地被深蓝色的道场服、袴裙吸引。左袖管用不太醒目的紫色绣线绣着学校名称——

接着,我只花了五分钟就找到了。那是矶山同学的背影。

她坐在观众席上,贪婪地专心阅读着比赛手册。周围应该有其他东松的人吧?我看了一眼,但不是很清楚,不过,或许没有吧。

怎么办?我该怎么搭话?对了,总之先搞定这个“河本”的挂布,我得想个办法。

挂布这东西是袋状,只要披在中央的大垂上即可,所以十分容易替换。再加上我总是将“甲本”的挂布偷偷收在袋子里,只要此时此地动作快一点就好。

好了,完成。呃,那么接下来我该——

总觉得如果一直想东想西,不管过多久都出不了声,于是干脆从后方……

“找——到了!”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颤抖了一下的矶山同学用动物般的反应速度回头。

呈现ㄟ形的嘴唇,倒八字且向上吊的眉毛,还有被姐姐说成像是杀人凶手的锐利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初一样。

“西……”她的视线直直落下。幸好,首先就是被确认名字啊。没错,已经变成“甲本”罗。

只是仔细想想,矶山同学从来没有用“甲本”叫过我呢。

她到底会怎么叫我呢?正当我有些期待时……

“……早苗……”她难为情地小声说道。

“啊,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小香。”

我以为她可能会生气,不过没事。毕竟矶山同学讨厌被人加个“小”字嘛。

但是,她似乎觉得那种事无关紧要。

“你在干嘛啦,根本找不到你的名字!”

也是呢,不过解释起来得讲很长,所以放过我吧。

“啊啊,那是打错字、打错字。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嘛,你看在这里。”

我翻开手册里福冈南的页面并指出,那里写有并非我期望的“河本早苗”四个字。

“打错字……为什么只有你老是遇上这种事……”

“毕竟是转学生嘛,这种事我也不太能抱怨什么。不过称赞我吧!我是次锋喔,次锋!”

矶山同学超级惊讶。说得也是,毕竟我连转去哪个学校都没告诉人。

“你是那间福冈南的选手啊……”

“嘿嘿。既然要练剑道,当然要到比较好的地方罗。不过,想不到只要我说曾赢过矶山同学两次,他们就那么容易让我入学呢。”

“你……”

啊,糟糕,说溜嘴了。我似乎惹她生气了,因为这件事本来是不能说出去的。

看来这部分我得想办法笑着含糊带过。不过,矶山同学用似乎有些哽咽的声音说:“亏你还说不会继续练剑道。”我听了之后,也愈来愈不对劲……

“……因为我想继续练下去,所以才没有说……因为我把能在这里见到你的事作为激励,我觉得这样子我就能努力下去……”

讨厌,我的声音在抖。

“就算那样,至少可以联络一下吧。”

不要说那种话嘛,我会哭出来的——

“因为我觉得如果打电话会感到难过……激励也可能变淡……”

快骂我大白痴啊!就像以前那样,大声吼我啊!

“你演戏演过头了啦,稍微站在我们的立场替人想一下吧。”

讨厌啦,矶山同学干嘛这么贴心啊!

“嗯……可是没办法啊,我们家就是那样。”

“什么跟什么啊?”

矶山同学一点一点地卷起手册。

“只是,没有比赛……我们的团体赛又不行了呢。”

“嗯,我知道。我在网路上看到了,真的很可惜。”

稍微平静下来了,我或许忍住哭泣了吧。

“那你的个人赛如何?”

“那个……我根本不可能突然就当上福冈南的选手嘛,这里光是女子社员就是东松的四倍多。”

“是吗……那倒也是啦。”

我奋力露出开朗的笑容。接着,我和她约好等升上三年级,一定会当上个人赛的选手。

“让我们在明年的校际赛再次战斗吧。不论个人或团体,在两边都碰头吧。”

矶山同学没问题吧,她很有自信呢,因为她今年也是以个人参赛。

“我知道了,我倒是觉得不管玉龙旗或选拔都可以。”

“嗯,我也是,不管哪场比赛都好。”

喇叭传来广播,说即将举行开幕式,因此要选手集合到一楼的比赛场——

“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了,比赛加油喔。”

“我会的,你也是喔。”

我们朝彼此挥手,分别。

一转身背对她时仿佛又将哭出来,但当我走到通道并经过一根柱子的瞬间,那种感伤的心情便一扫而空。

伶那正站在柱子后方。

“……你和矶山说了什么?”

她的表情是未曾有过的僵硬,语气感觉也极其冷酷。

我莫名愤怒。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难道是从我离开更衣室,就一直跟在后头——

“……没有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故意用福冈腔说给她听。接着在我体内有如产生某种化学变化,令自己置身于奇妙的感觉中。

同化与分离。相互敌对与并肩奋斗。被撕裂的心与,思考——

现在的我,是要和谁一起战斗呢?在我身边的是谁?让我倾心的是谁?以敌人立场阻挡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说那个了,伶那,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于矶山同学?难道有什么私人恩怨?”

伶那的目光对在我身后的远方,刚才矶山同学坐着的地方。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还在。

“是啊……我没说过?”

“嗯,我没听过。”

伶那仍看着同一个方向,接着说道:“……那是在两年前了。当我在全国国中赛中拿下冠军时,那场决赛的对战对手,就是矶山。”

两年前的全国国中赛——别说搭腔,就连要我马上吸一口气也办不到。

原来,是这样啊。

矶山同学把全国国中赛的亚军说得有如毕生耻辱,还说其实没有输,也十分懊恼。新社员自我介绍时,也讲过总有一天要再和那名选手交手。

而那名选手,居然就是伶那。

“可是为什么?你赢了矶山同学对吧?那样的话,也没必要视为眼中钉吧。”

我如此说道,伶那便旋即狠瞪了我一眼,过去应该没发生过这种事。

“……打从我练剑道直到今天,在对战时会感到恐怖的,只有两个人……只有我们组的吉野老师,还有那个矶山。”

“呼——”她简短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往矶山同学刚才待的方向。

“所以我才想知道啊,我想知道那家伙可怕的秘密。只要早苗愿意告诉我,就算要我对你磕头我都愿意。然后,总有一天我要再次打倒那家伙,要她低下头说:‘这次我真的输了。’矶山香织……对我来说,她就是那种对手。”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人愈来愈少。再过没多久,夏季的重头戏——校际赛,即将开始。

第十三章 心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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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西荻,不对,是甲本——混帐,麻烦死了。所以,早苗转到福冈南了啊,也难怪不和我联络了。

提到福冈南,不论个人或团体都曾数次达成全国冠军,是强校中的强校。虽然我们今年又错过团体赛的全国出赛,但如果参加了,想来和福冈南的对战应该会是最大的难关吧。福冈南就是那种学校,就是那般的劲敌。

而且居然被选拔为校际赛团体赛队伍的次锋,早苗,很了不起嘛。

再看一次成员表吧。

嗯,的确打在上面。嗯,虽然字错了,但确实写着“河本早苗”——

而当我看到这里时才第一次注意到,早苗的隔壁写着那教我极度不屑、混蛋的名字。

黑岩,伶那——背脊刹那间冻结。

是吗,这家伙也潜入福冈南了啊——

不过,稍微想想,这或许是理所当然吧。黑岩原本应该就是佐贺县人,而且还是和福冈的县交界处,离福冈南高中所在的太宰府要不了多远。如果是被叫以运动推荐去入学,倒也足个清楚明白、再当然不过的结果。

然而,没想到那个黑岩和早苗都在福冈南,而且同样被选入团体赛代表。我的仇敌和盟友在同个道场里挥洒汗水、吃同一锅饭。这是何种讽刺、何种命运的恶作剧。

不论我愿不愿意,两年前的夏日记忆都会复苏。

地点是德岛县,鸣门市综合运动公园体育馆,舞台是全国国中剑道大赛的决赛。

在我记忆里,黑岩当时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当然,她的攻击范围十分大,距离也吃得很深。再加上就国中生而言,她的体能是超群地强。

她那从远间瞬间跃进的刺击面,令我吃足苦头,但是我配合着应击腹或触击手打乱她的步调。那做法奏效了,黑岩的刺击面渐渐丧失当初的气势。

既然这样,黑岩接下来的目标是击手吧。我是如此预料。对高个子的黑岩而言,要以击腹攻击足足矮了二十公分的我是意外地难。我过分慎重地提防她的击面,而国中的公开赛里也不能刺喉,那么就只剩下击手了。

过没多久,黑岩便一如我预料地使出击手。我以剑锷应击,打算直接以擦击面给她一记。然而,我或许稍微错估了黑岩的攻击距离。她的击剑部没有打中剑锷,而是斜切进来的剑尖轻轻碰到了我右手套的拳头部分。

不过没问题的。手套的有效击刺部位仅限于手腕部分,若是敲到拳头,是不算一支的。

毫不在意地举手挥剑的我,朝黑岩大开门户的头顶打下击面。

我感受到旗子瞬间举起。映照在视野左端的颜色是,白色。不可能!难道是判给黑岩的击手?然而当我面向另一头时,位在右侧的副审则对我举起红旗。

喂!还有一个人在哪?

我转身朝向左后方,接着看到不可置信的景象。

那个副审举的是白色,换句话说——

“手!”该死!那种没打中的攻击也算一支啊?你们这些蠢货!

喂!那个为我举旗的,去要求协商啊!去清楚告诉这些腐烂没脑的家伙,说刚才的击手没打中啊!

“第二支!”

唉,算了。虽然令人叹息,但剑道比赛偶尔就是会发生这种事。既然被拿走一支,那就取回一支。刚才实际上应该是属于我的一支。我绝对没有输掉,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果敢地上前斩去。然而不巧的是,拿下一支的黑岩在之后竟然改变作战方式,当我上前时使用剑锷相推,一旦远离便迟迟不肯打过来,很显然是以此反复争取时间。

如今回想起来,我太天真了,我当时因此完全冲昏了头。

混蛋,不准逃!知不知耻啊,该死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看来比起进攻,黑岩在防守上的手腕更高明。彻底闪避的黑岩,有时会如蝴蝶般飞舞,有时又人如其名地仿佛岩石般反弹我的攻击。

最后,提示音无情地响起。

“……胜负已分。”

那场比赛在我的内心留下巨大的阴影。

还没结束。我和你的胜负还没结束呢!下一次我会斩,我会斩到你。下一次,我一定会取走你的性命。直到那时为止,我连一瞬间也不会停下脚步。没错,那时我如此对自己发誓。

所以,那年秋天我才参加了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于是我在那里遇见甲本早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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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为期三天的比赛,第一天并没有排入女子个人的比赛。

而是排了女子团体的预赛循环赛。这是用三校循环赛删减数量,是剑道经常采取的方式。

我当然去看了福冈南的比赛。这种状况,反倒可说是正中我的下怀吧。因为我只要待在一个地方,就能连续观看早苗和黑岩的比赛。

而前锋,管他的,反正是福冈南的选手获胜。

我注意的是下一场的次锋战。不过,挂布是“河本”,难道连挂布都误植了?不对,刚才的确是“甲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蹲踞并慢慢地将剑尖朝向对手。到这里为止,都和以前相同,是西荻早苗的剑道。

“开始!”那非常薄的衣服仿佛被风吹过般舞动。

早苗轻飘飘地起身,做出如课本般标准的中段构持。啊啊,她就是这样吧,至今为止都是个用如此难以捉摸的起立方式的家伙啊。

“啊——面——!”

面对突然冲上来的对手,她几乎没动到竹剑便拨开了。如果从侧边看,不过是绕到斜后方,但只要这么做,对战对手会瞬间看丢早苗。而且,当以正面对着早苗时,早已被早苗抓住中心。对手会陷入一种与其说和人类战斗,不如说是和鬼魂作战的错觉。

没错,西荻早苗就是这种选手。

然而,那家伙绝不是只会四处躲窜的选手。

“哈!面耶耶耶——!”

只要发现下手的好机会,她便会击打。而且刚才的击面虽然很可惜地没有算为一支,但击打本身很不错。比以前更加锐利,力道也强劲许多。她应该是每天累积着相当严苛的练习吧。

“手喔喔——!”噢,很不赖嘛。

“手……第二支!”

很好、很好。早苗,你变强了嘛。

而且尽管拿下一支,她的战斗态度依旧。这家伙绝对不会逃避。不对,说逃的话,从一开始就在逃了,但她不会为了争取时间而处处躲避,这点值得赞赏。

她非常沉着。她的从容不动心此时仍然健在。

“腹唔唔唔——!”

哦哦!现在这个有打中吧。

“腹……胜负已分。”

嘿,了不起、了不起,两支获胜呢。

她接受胜利的唱名,蹲踞后收起竹剑,退场。

然而,就在她走出比赛场的那个瞬间。

早苗朝等着下一场出赛的黑岩胸口,轻轻敲了一下,而黑岩也以拳头回应她的右拳。

辛苦了,打得漂亮。

谢谢,黑岩同学也要加油喔。

嗯,我会稳稳拿下两支的。

——在我眼中,她们仿佛做出如此的互动。

说的也是。早苗已经是福冈南的人,和黑岩是队友,这么一来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她既不是我的伙伴,也不是我的什么人啊——

黑岩前进到起始线,蹲踞。

“开始!”迅速起身的黑岩在退后一步的同时,举高了双手。

诸手左上段——

这样啊,这家伙从高中起便采取上段啊。

高个子的黑岩一旦举起手,看起来当然是相当高大,令人畏惧。虽然是单纯又属动物性的伎俩,但效果很强。事实上,对手十分难以估测距离。

“耶啊!面耶耶啊啊啊啊——!”

黑岩先是用诸手做出一击,被对手拨开后是剑锷相推。她和对手果然有将近十公分的身高差距。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退击面吗?

但是她没有出击,双方先是拉开距离,黑岩则又构持在上段。

对手构持在偏高的中段,观察着踏入黑岩距离的机会。

“手哦哦呀啊啊——!”

黑岩突然用单手击手。对手无法动弹,只见黑岩又仿佛若无其事地回复到上段。

我想,刚才那一击肯定令对手的距离感混淆了。还在远间,没问题的——正这么想时,便被黑岩的单手击手碰到。尽管没有成为一支,但黑岩那教人惊讶的攻击距离之长,应也被灌输到对手的意识中。

看吧,对手从中间开始踏不进去了。平常的距离已成为危险地带,那么,从哪里开始才是安全地带?旁人也能看穿那份迷惘。然而,这种迷惘正是黑岩的目标。

“面呀!贴耶耶啊啊啊——!”虽然她是敌人,但实在让我佩服。

“面……第二支。”

无论时机、速度、力道都无可挑剔,那是个可称作完美的单手击面。

黑岩也确实变强了,而且今天她毫无逃避地战斗。尽管来到第二支,也完全没有失去积极性。用诸手击手,剑锷相推后退击腹,可惜,她被追上来的对手使出触击手,不过这一下完全不行。

拉开距离后再次构持着上段。或许是因为她经常使用单手击打,因此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的打法像是西洋剑。不过,算了,反正是别人家的事。以我个人来说是非常讨厌的剑风,但正因如此,会让人涌现哪天对上时,要把她彻底击溃的欲望。

黑岩今年似乎没有参加个人赛。人才济济的福冈南,以依据比赛特性选拔、派出选手闻名。不像其他高中,让强的选手同时参加个人和团体两方。

但她明年应该会参加吧。她一定会在校际赛的个人赛里,晋级全国大赛。

好啊,到时候我就来当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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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举行的是男子团体预赛循环赛和男子个人赛的中盘赛,接着再加上女子个人赛的第一轮到第四轮。

既然是全国性比赛,尽管是第一回合,也会遇上不简单的对手。秋田县立能代东高中,古川梓。我的记忆不是很明确,但好像是在国中时代曾有亮眼成绩的选手,高我一届。

如我所料,这是场棘手的比赛。或许因为体格几乎没有差距,类型也很相似,因此一直上演彼此封死对方技巧的状况。这对观战的人来说,大概是最无聊的比赛吧。

自然而然,剑锷相推的次数变多。边观察边远离,又缩短距离,看着看着,好不容易能打入时又是互击。再次远离寻找机会,尽管觉得是个好时机而下手,却没算是一支。彼此都无法完全掌握对手的部位。这并非因为古川的技巧不好,但应该也不是我比较差劲。纯粹是八字不合。以猜拳来说,就是一直出一样的,这场比赛就是如此。

转眼间四分钟便结束,进入延长赛。从这里开始没有时间限制。我该换个方式猛力攻击呢?还是持续不破坏最近的打法?正当我在烦恼时——

“嘿啊!面耶耶耶啊啊啊——!”

对手突然冲过来,害我吓了一跳。刚才这一记如果被拿下,就到此为止了。好险。冷汗全都冒出来了。

不过,这反而让我冷静,一旦焦急就输了。目前就贯彻现在的打法吧。如果配合对手,我八成会后悔。

好好地观,然后以一击必杀、任谁都会称服的一记斩击分胜负。好,来吧!我既不会逃也不会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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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古川梓的第一回合,在延长到七分时由我用击腹结束。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皆是在规定时间内定出结果,但到了第四轮又进入延长。

这又是场严酷的战斗。香川县立东香川高中三年级,三泽爱美。虽然不及黑岩,但她也是高个子,而且还异常强壮。单纯就是很硬,从我碰触到她时的印象,不论是主动或被动的碰体,都十分强硬。每一下都像是“锵!”或“叩!”给人一种撞到什么东西的印象。

如果再继续延长时间,我的体力可撑不下去。我带进剑锷相推,瞄准对手停下脚步的瞬间击打。

“手哦哦呀啊啊——!”

“啪啪!”举起三支白旗。

很好,如此能安然到最后一天了。我行礼后离开赛场,田原随即奔跑过来。

“辛苦了。”她拿着我的竹剑,将我引到会场一端。她刚好确保了能让一个人坐着的空间,示意要我坐下。

像这种时候,有田原这类的人实在教我高兴。她会帮我摘下头盔,摘下后则递给我事先交给她的毛巾。只要简单擦拭脸和头发,精神便会清爽许多。

尤其摘下头盔时没有负担的感觉,以及周围自然声音的世界是再好不过了。头盔内总有某种东西蠢动、吵闹,是个传来的声音都会含糊不清的独特世界。战斗时没什么特别感觉,但摘下的瞬间,还是会觉得“拿下来了呢”,感到很自由。

“香织学姐……”不过这是怎么了?田原的声音比平时阴沉。

“河合社长在第三轮……”

是吗,输了啊。

“……对手是谁?”

“是福冈南的西木选手。”

又是福冈南啊——

“这样啊……河合学姐现在人在哪?”

“这个嘛,刚刚才结束,所以大概还在那边的比赛场吧。”

我起身后要田原带我过去。

我把视线拉高并非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在那一瞬间,有股如针般的刺激朝眼角扎过来。

有人在盯着我——我迅速以目光扫过二楼的观众席。于是,那人就在一点钟方向。

黑岩伶那,是你这家伙啊,你一直都在看我的比赛吧。

隔壁居然是早苗在她身边。什么嘛,你们一起看我的比赛,还做解说啊?这种时候,矶山同学会这么做喔。这个时候会使出这种技巧喔。然后如果照那样走,看啊,打中了、打中了——边说边拍手吗?

不、不对,早苗才不是那种人。昨天那时候,不就和以前的模样完全没变嘛。现在不过是那两人一起观战罢了。我还不是昨天看了她们的比赛,都是一样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早苗现在没看向我这边,而是不停地朝周遭张望。然而,黑岩一直往下对着我瞧。

混帐,你凭什么从上面直直往下看啊?

我慢慢举起右手,先是用食指比向黑岩的脸。接着我竖起大拇指,将手带向自己的脖子,并从左到右画出一直线。

你这家伙的首级,本小姐会一口气斩下。

——就是这么一个讯息。

“香织学姐,你在做什么?”

烦死了,看着吧,现在黑岩正在回复我的讯息。

然而,那家伙居然竖起左手中指,朝我用力比着。好样的,王八蛋。

“啊——那边的家伙在对我们比‘fuck you’呢。”

是啊,因为我刚才说了“我要宰了你”嘛。

“奇怪,不过……隔壁那个人,不是早苗学姐嘛?”

是啊,所以才这么复杂啊。

早苗似乎从半途发觉我们的互动。她看了黑岩的手之后吓了一跳,示意“别这样”并把她的手压下来。之后看看我们两个,结果当发现田原后,居然有些顾虑地挥着手。

这么说来,早苗,你老早就知道我和黑岩的关系了吧。明知如此,你却选择待在那家伙身边啊。

是吗,这下我弄清楚了。

意思就是说,大家都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吧。

第十四章 大家都很了不起呢

校际赛转眼间便来到最后一天。这天最先安排的是男女个人的半准决赛。

矶山同学不过初次参赛就留到前八强,果然非常强。只要有机会,她就能一直胜出到这个阶段。

我其实应该替在隔壁赛场出赛的西木学姐加油,可是,我的眼睛总是会被矶山同学的比赛吸引。每当西木学姐使出什么技巧时,福冈南的社员们就会拼命拍手。我每次都慢了。然而,当矶山同学做出不错的技巧时,我就会开心到“啪”地拍手。明明周围没半个人做这种事,我却自己一头热。

我或许比以前更喜欢矶山同学的打法了,感觉变得非常帅气。不论是构持的姿势,还是拨开敌人攻击时的动作都很沉着,散发着一种仿佛比对手技高一筹的氛围。

凑巧的是,隔了一个比赛场的另一头是冈学长正在对战。冈学长是姐姐的前男友,而他现在也仍是我崇拜的学长。

啊,这么说来或许很像。矶山同学和冈学长的剑道,说不定有点相似。那份沉着感。绝少做出多余的动作,当觉得抓到时机便一击定胜负。虽然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但他们两个的打法愈来愈像。

这么一说,昨天稍微看了一下河合学姐的比赛,也有种类似的感觉。虽然很可惜输给西木学姐,但是比赛本身非常精采。没错,我本来就很喜欢河合学姐的打法。

这样啊,东松的每个人都好棒呢。虽然也可以只看个人,但就算以社团为单位来看,也能发现有某种共通的部分。

东松所视为理想的剑道,我能看见那感觉缓缓地自选手的站姿里散发而出。

逆胴。由矶山同学分出胜负。从斜上方斩下,紧接着抬起剑尖保留残心,防备对手的追击。这是很漂亮的一支,评审举旗的动作里也没有犹疑。

另一边是正面击打。由冈学长分出结果。有如伸个大懒腰似地,从腹部斩下去。明明对手比较高大,冈学长自己绝不是高大的类型,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看起来并不会逊色。或许是彼此运用身材的方式不同吧,在他人眼中冈学长非常可靠。

隔壁是西木学姐用击手分出胜负。她绕到对手侧边,是个简洁的一击。她应该很有自信吧,尽管来了一记追击的击面,也绝不会放开残心。不愧是福冈南的菁英,明确地保有所谓自己的剑道。

相较之下,我就——

完全不行,也没有一个说得出来的风格。我尽管是团体赛的次锋,但其实不过是为了对付矶山同学而被选上,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剑道获得肯定。

再加上,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事实上事情就是如此演变,所以也没办法。

我最近就算练剑道,也觉得愈来愈无聊。渐渐地不会如以前那般觉得快乐、喜欢。

明明我只有这项优点,那也是让一点也不强的我,能继续练剑道仅有且认真的理由。

然而,最近我觉得剑道一点也不快乐。

这会不会是因为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练剑道的呢?我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那个目标呢?

话说回来,以前矶山同学也曾讲过类似的话。我记得那是在去年校际赛输掉团体赛时的事。她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练剑道,以及不知道一直赢下去有什么意义。

是吗,当时矶山同学正站在和我相似的立场啊。在这全新的环境里,或许是自己过去的剑道和不同的剑道产生撞击,所以变得快破碎了。

不过,矶山同学很强呢,因为她重新站起来了。那果然是因为在进入东松之前所培育出来的底子不同吧。她父亲原本就是剑道家,然后,是桐谷道场吧?她在那里学习,而且读保土谷二中时,便曾爬升到全国大赛亚军。

我就不行了吧。仔细想想,自己只晓得东松的剑道。而我既没有运用能力,也不像矶山同学那么强健。

啊,矶山同学的退击面好厉害,对手完全动不了。

真好,矶山同学,好像很快乐呢。

和我个人状况好坏无关,福冈南顺利从锦标赛中脱颖而出。光是我的一支落败根本不会有所动摇。直到晋级准决赛为止,甚至几乎没出现惊险画面。

我知道这应该值得高兴,但是,我办不到。

虽说是因为我的心不在福冈南,但是,我渐渐地无法克制自己去想,想着其他人说不定也都是一样的吧?

为了宣扬学校的名声而被强迫召集的士兵们,只是凑在一起的外来者军团。这在职棒里是常有的事吧?父亲曾说过他最讨厌巨人队了。他说巨人队只会砸大钱,从其他球团把第四棒打者挖过来。

比赛场上即将举行女子和男子的个人赛准决赛。

第三比赛场的比赛,对我而言是最棘手的对战组合。

红色,福冈南高中,西木绘里子。白色,东松学园女子部,矶山香织。

她们各自跨入比赛场,行礼。

我和西木学姐几乎没说过话,但我很尊敬她。她的剑道非常正直,尽管我只有从远方观看过,但她的站姿给人俐落的印象。虽然我不晓得这算灵气或什么,但是能从西木学姐的身上感受到光环般的东西。我心想,真不愧是福冈南女子剑道社的社长啊。

矶山同学用竹剑指着西山学姐,蹲踞。

两人周围产生的强烈磁场,在比赛场正中央激烈地互相擦击,迸出无形的火光。那是若大意碰触到,仿佛指尖会被割伤的真空状态。

“开始!”两人的气势。雷声。双色的闪电。

微幅且频繁地晃动剑尖的西木学姐。完全正面朝向对手且剑尖静止的矶山同学。相互打乱、空出距离。

忽然,一阵激烈的雷声巨响——

西木学姐向前一跃,击面。窜入的矶山同学以击腹应对。没有结果。原以为双方会拉开距离,彼此却尝试追击。互击手,这也没有分出胜负,于是这次拉开了距离。

狂风暴雨仿佛吹到我这儿,连睁眼都很辛苦。明明想看着,但若不持续眨眼,眼睛便会痛起来。

矶山同学主动出击,是击手。西木学姐在拨开的同时,刺入一记击面。打中了吗?不对,旗子没有举起。

剑锷相推。而那不过是两把竹剑彼此若触若离地,十分轻微的接触。但我知道,这两人的气是能无限膨胀的巨大气球,一面压制对手,一面窥伺破裂的时机。还差一点。只要有针头般的刺激,在那瞬间——

“嗯哒啊啊啊——!”

退击腹。敲裂对手右腹的矶山同学仿佛弹跳般飞身后退。可惜,只有一支旗子。随即追上前去的西木学姐。连击面。受击的矶山同学。危险,后面就是边界了,而且还是角落。不论右边或左边,甚至也不能逃往后方。

“面呀!”西木学姐的退击面。有如等待多时的矶山同学追击,朝前方踏去。距离急远缩短。

就是现在。

“手喔——咿!”西木学姐仿佛将整个身体覆盖上去般击打。

旗子,三支——

“手!”一如千只白鸽展翅,福冈南阵营一口气传出欢呼声。

啊,打中了——

我的身上则吹来一阵冷风。矶山同学踩着迅速的步伐回到起始线。

“第二支。”

不要焦急,矶山同学。没事的,你一定可以。还有时间,还可以夺回来啊。

另一方面,西木学姐则忽然减少击打。尽管不是明显地逃避,但转移到比起攻击更重防守的剑道这点,任谁都能清楚看出。

矶山同学则一直紧盯那样的西木学姐。

她估测着距离,有如击面伸出竹剑便后退,或是仿佛要做出击手却又后退。一直重复这种行为。

西木学姐没有逐一做出反应。如果遇到这种状况,应该很难发现空隙吧。矶山同学应该要一如以往地更加积极攻击、破坏对方防守,想办法拿下一支才好吧?

时间一步步走过。没有什么攻防交手,只有彼此以击剑部试探时的竹剑声响寂寥地响彻比赛场。

附近似乎有人说话。剩下十秒——

矶山同学仿佛听到这句话般……

“……吓、面咿呀啊啊啊——!”

上前。不过西木学姐也看出来了,以击腹应对。以剑锷弹开的矶山同学马上使出退击面。打中了?不对,西木学姐向前并解开残心。剑锷相推。然而矶山同学不予理会,而是往一旁绕去。手连击面,啊,侧边没有防备。

“停止!”

最后,喀地一声,矶山同学的逆胴打中了。明明现在这一击肯定能算一支——

“胜负已分。”红色旗子举向西木学姐那方。

蹲踞,收起剑的两人从起始线退离。

我似乎对从自己胸口涌上,以及从口中泄露出的呼吸感到无法承受的不悦。

我没有心要责备矶山同学,因为我原本就不具备那种资格。当然,我也不想僧恨打败她的西木学姐。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不悦?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不满意?

我很清楚。那种事不需要去想,我很清楚的。

是一切。无法拍手的手,笑不出来的脸,无法战斗的身体,负面思考的脑袋。只会累积那些无处可去的焦躁感,渐渐开始散发出诡异恶臭的——内心。

是一切。存在于我体内的一切都教人不快。

女子团体准决赛。福冈南以二胜一败二平手,打赢静冈的岛田二高。一败是我,二胜的其中之一是伶那。

决赛是二胜二败一平手,支数为三比二,打赢熊本的八代西高。二胜中赢了两支的是伶那,平手的是我。

于是,福冈南在校际赛女子团体方面,夺下睽违两年、第七度的冠军。

此外,女子个人的冠军是西木学姐,男子个人则是冈学长。男子团体的冠军校是在决赛里打退东松学园的佐贺县佐贺中央高中;福冈南的男子队则在准决赛输给东松,位居第三名。

于是到了闭幕式——

如此没用的我好歹也算参赛选手,因此必须站上颁奖台。事情若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当个候补——我居然想着这种不知好歹的事。

我瞬间往上看,虽说观众席的人群朝我们向下瞧是理所当然,但我仍感到羞耻而低下头去。摄影闪光灯燃起无数次,我却感到待在那里难以承受。

就是那女生吧?那个福冈南的没干劲女生。明明那么弱,却霸占着次锋位子的女生。明明是转学生,据说却逼退学姐加入队伍了。真是不要脸呢。那样子都能若无其事上颁奖台了,所以不管是对学姐或是队伍,都没加油喔。是叛徒呢。很差劲呢。个性很烂呢。真让人不爽呢。可得记好了,就是那张脸喔、那张脸——

如果,有人能对我说那些话就好了。

闭幕式之后,西木学姐如此回答杂志的采访。

“最吃苦头的……这个,或许和东松的矶山选手的准决赛是最辛苦的吧。怎么说呢……有种一直停止呼吸进行比赛般的印象。好像只要吸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或许就会被打到……让人有这种感觉。因为赢了那一场,所以我产生了自信。我认为自己是靠着那股气势拿下决赛的。”

大家都好厉害,好了不起呢。

第十五章 夏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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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竟是第三名,于是接受了表扬。

说实话,比起全国国中亚军,这次让我高兴多了。如果要列出理由,就是因为打赢我的对手很棒吧。

我感到福冈南的西木选手是个率直的好选手。互击时很强,推敲彼此动向时也很有趣。那记击手也确实打中我了。

被做掉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可笑。在那同时我心想:“今天输了啊。”但现在依旧不感到羞耻,自己反倒是因为没有错估她的力量而高兴。那已经是束手无策了,该被打的终究要被打。我如此认为。

然而在另一方面,认为她绝对不是无法超越的对手的想法也十分强烈。我今天的打法没有错。只要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我能赢过今天的西木。说到未来,她应当也会更加成长,但是我看见了校际赛冠军西木绘里子的背影,这种感觉非常深刻。

闭幕式结束后,选手们四散到各处的更衣室。

我在换装之前,抓住田原并命令她:

“……去替我把早苗找来。她那边是团体行动,所以我想不会突然看不到人,不过要是找到的话就用手机联络我。然后,你一直监视着就好。我换完衣服马上过去。”

“我知道了,等一下见。”

她忽然放下奖状和纪念品,调头就走。只要看着这家伙,就总会想再多说一句话。她的坦率确实是种美德,但那样真的好吗——不,还是别说吧,说了的话,那家伙内心的“理”就不会成长。唯有这事是绝对不能做,这时候要好好忍下来。

约二十分钟后我便接到电话。

“我是美绪。”

“嗯,辛苦了。”

“我现在和早苗学姐在二楼观众席的,北边的,偏东侧的,第二个区块的,呃,从前面……”

我说了“马上去”就挂上电话。北边在正对面,但观众和选手几乎都已离开,所以我马上明白两人的所在位置。

我在走廊上奔跑。在这段时间内,早苗一直坐在椅子上,低头注视正在做整理的比赛场。田原似乎借到了金牌,一面翻着闪闪发光的圆形物体一面仔细欣赏。她也许在怀疑是不是真货吧。

我走下最近的阶梯,注意到我的田原站起身。当我要她回到其他人身边时,她直接回答:“是。”然后对早苗说声:“那么再见了。”打过招呼便离去。

金牌被放在隔壁的椅子上。比赛场的整理仍持续着。

为什么呢?早苗的身影看来好渺小。既然称霸了全国性比赛,我以为应该会更挺起胸膛才对。

“拿下冠军……真是太好了。”早苗一眼也不看我,只是微微摇头。

“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到底是怎么了?她纯粹地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对她说:“等下次遇到时我要把你和黑岩一起解决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那种气氛。

我先是隔着通道坐下。

“才没那回事吧。像是平手……不就已经很能撑了嘛。”

早苗微歪着头。那是个悲伤、做作的笑容。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能更轻松获胜啊。我不过是个拖油瓶。不论我如何扯后腿,福冈南都强得都足以拿下冠军……不过是这样而已。”

这一点都不像她。这家伙在自贬个什么劲啊?

我不经意地朝早苗注视的方向望去。

整理结束,空荡荡的比赛场。评审团坐的位子也好,挂在墙壁上的计分板也罢,全都被撤光了。

校际赛已经结束,许多三年级生会在此时退出剑道。不过,我们还有一年,还有整整一年。然而你是怎么了?俯视这空无一物的战场,你在想些什么?

这下岂不是教我都变得想叹气了吗?

“反正……每个人都有不顺利的时候。不过,先不管结果,在我看来你已经变得很强了。应该很吃力吧?每天的练习……不过我是很单纯地认为你的力量提升了喔。”

她又歪过头,但其实我以前也是如此。

因为搞不清楚。这种时候,究竟该说些什么?对我而言,尽管能更进一步怒骂陷入低潮的人,却很难伸出手让对方重新站起。

干脆换个不同的话题吧。

“……对了,你换了手机号码吧?”

早苗忽然回魂地抬起脸,接着有些害羞地笑了。

“对不起……啊,那个,因为我父母再婚了,所以想说干脆所有人一起办同一家电信公司。不过,那时明明就算不换号码也能换电信公司,但我爸说新门号比较便宜,就擅自为我办了新门号。”

是吗,凶手是那个电线杆老爹啊。真是的,居然给我找来这种麻烦。

早苗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确实和以前是不同机种。

“用红外线传输……”

她边说边递出手机。啥?什么鬼?

“就是矶山同学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啦。我会用红外线传输发送新的号码和邮件地址。”

因为我搞不太懂,所以就交给早苗弄了。她一弄,只见新增一个“甲本早苗”的栏位,新的手机号码、住家电话号码、住家地址、邮件地址,全都一口气自动登录。好厉害!我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全都是手动输入。

“你的手机还真先进啊。”

“你说什么啊?因为能够接收电波,所以矶山同学的当然也有同样功能。”

“是这样吗?”

“是这样喔。”

早苗在瞬间露出笑容,不过马上变成奇怪的神情。

有如忍着喷嚏般,上嘴唇颤抖以及朝鼻梁中央皱起眉头,看往别的方向。

怎么了?时节不对的花粉症吗?还是……该不会是快哭了吧?

“欸,矶山同学……改天,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好啊,可以啊。”

她的脸上聚起了皱纹,这家伙真的快哭出来了。

“那……我会打给你。”

她说完后便突然起身打算离开。我赶忙叫住她:“你忘记金牌罗。”早苗转过身,小小地吐舌并拿过去。

“谢谢……那,再见了。”

白色衬衫与红格子的裙子。她小碎步跑上楼梯,接着在走廊转向东侧。

我看着她前去的方向,有个相同打扮的人正单独站在那。是个高个子,而且脚特别长的女孩。

黑岩。这该死的家伙,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那家伙也看着我。虽然因为有段距离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尽管如此,满是杀气的感觉仍逼迫而来。

早苗站在她的身边,背对着我的两人朝东侧离去。不久,传来广播要求还留在会场内的人尽速离开。我似乎听到从某处传来“香织学姐”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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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难得地睡到早上八点。预计从傍晚要进行轻度的练习。到下午为止还有时间,该做什么呢——

结果,我决定去辰爷爷那儿。对了,买个奖品给自己作为校际赛第三名的纪念吧。之前我一直想尝试的新型剑止应该是正好的选择。

我换过衣服后走下到一楼。

“唉呀,香织,你起来了?”

“嗯。”

“要出去吗?”

“嗯。”

“早餐呢?”

“不必。”

“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我出门了。”

才一走出玄关,令人想怒吼“杀人啊”的阳光便照在身上。是的,虽然校际赛结束了,但夏天可还没完呢。事实上,甲子园的高中棒球赛还在进行,在这大热天里还真是辛苦了。

或许会有人觉得很意外,但我的皮肤很白。

我因为不会游泳所以不会去海边或游泳池,加上一直忙于练习,所以基本上不会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我从小就没抓过虫子,大概也不会爬树吧。我大多是用轮胎在树干上绑一圈,拿竹剑敲着玩。至于西瓜,因为马上会闹肚子所以我都不吃。刨冰更不用说,根本是自杀行为。

这么一想,对我而言,再也没有哪个季节像夏天这么没意思。气温的升高会令练习效率显著降低。说到夏天的好处,大概只有在太阳下晒防具会干得很快吧。阴干?怎么可能。当然要直接日晒,不然就无法用太阳消毒。褪色?又不是有花样的洋装,谁会在意哪种事啊。

以前会认为克服这种酷暑是一种锻链,但这几年来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因为中暑死掉,所以禁止勉强自己。就连那位桐谷玄明老师,也在三年前给道场安装冷气,练习时会开来吹。

当时,桐谷老师如此说道:“已经……到极限了。”

的确,哪怕将窗户全数打开,吹进来的也是受地面反射而升温的热风,没有任何帮助。实在是热死人,而且这一条路上没有任何遮蔽的阴影。

我要在此写下一句:湛蓝的天空笨蛋仰颈遥望着白色的浮云——香织

终于走到了。

“你好……呼咿咿!”

店里充满了等同于冰箱的冷气。辰爷爷从里边的工作处探出头来。

“……噢,小香,昨天如何啊?”

绉巴巴的汗衫。四处都浮现出皱纹、没有光泽的松垮皮肤。双臂下垂的肌肉。从很久以前起,夏天的辰爷爷在我记忆中就是这种感觉。

“噢!第一次参赛就第三名,真是有两下子啊!”

真是太厉害了——辰爷爷说道并拍手。那似乎是削磨什么而产生的碎屑吧,白色粉末在四周飞舞。

“喂——!老婆婆,小香啊,昨天是第三名喔!去拿杯庆祝的麦茶出来!”

辰爷爷称呼自己的太太作“老婆婆”。

我称呼辰爷爷的太太作“婆婆”。

婆婆则称呼辰爷爷作“老伴”。

而他们两位叫我“小香”。

“……嘿,第三名啊,小香果然很厉害呢。”

婆婆拿来的不是麦茶,而是倒入了橘色液体的玻璃杯。大概是橘子口味的可尔必思。这一家人从以前就非常喜欢可尔必思。至于盛点心的漆器里的一口海苔煎饼卷,也是这个家的必备品。

“好啦,干杯吧!”他们两人将杯子举向我。

“嗯,谢谢……干杯!”

婆婆马上说:“你慢慢坐呀。”便回到屋子内。

只要婆婆一不在,辰爷爷一定会点根烟。

“啊,对了。辰爷爷,你听我说,我昨天遇到早苗了喔。”

嘴巴一开,只见烟环跃入半空中。

“……谁啊?那个叫小苗的是哪个?”

啊——虽然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啦,是吗,终于碰上了。

“你——在呆什么啦!就是西荻啊,西荻。西荻早苗。”

不对,他没有痴呆,那得意的微笑还在。

“……那是当然的罗?因为以前小香总是叫小苗‘西荻’吧?结果却突然‘早苗’地,用那种和人很亲近的语气讲,所以罗……”

啊!我生气了——

“才不是啦!那家伙原本分手的双亲又再婚所以姓氏回到甲本了啦但是我又得那么说明一番才行所以我本来想要直接用西荻的可是辰爷爷从以前就一直叫小苗小苗所以我才想说应该直接叫名字比较容易懂……”

辰爷爷在话说到一半时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地举起双手制止我。

“嗯……没错,就是那样,你说得很对。嗯……那,小苗昨天也有参加比赛吗?”

可恶——唉,不过他懂了就好。

“……嗯,而且意外的是,她是福冈南的次锋喔。”

辰爷爷十分吃惊地缩起嘴巴。就像只吐着烟的干瘪章鱼。

“说到福冈南,不是名校嘛。”

“是啊,而且还稳稳拿下冠军呢,真是服了啊。”

“是吗,校际赛的冠军……这下被抢先啦?”

噢噢,被抢先啊。这么说来确实是那样,但是为什么?我从来没那样子想过。我想起早苗那张落寞的脸。

“不过,那家伙的样子好像怪怪的。明明拿冠军了,却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虽然她告诉我新的电话号码,不过,之后却一副要哭出来似地问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我?可是这样一来,自然会认为既然要说这种话,那干嘛之前都不联络一下啊。”

辰爷爷皱起稀疏的眉毛,瞧着我的脸。

“……嗯?怎样啦?”

“小香,你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啥?什么啊?”

辰爷爷又吸了一口烟,接着如火男面具般弯起嘴巴,从侧边吐烟。

“……小苗转学了对吧?”

“是啊,所以我才会说是福冈南嘛。”

“但是,她一直没和小香联络提那件事吧?”

“那个我讲过啦,所以我之前才会那么生气嘛。”

“转进剑道名校,而实力在那学校获得肯定,虽然是个二年级生,却被提拔当校际赛团体赛的队员。甚至,还漂亮地拿下冠军,却莫名显得很不高兴。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没给个联络,现在却哭丧着脸问小香能不能打电话。”

这章鱼老头子到底想说什么?

“……我都说到这了,你也没发觉什么?”

呿——我总觉得被当成迟钝的人。

“真教人烦躁啊!我讨厌这种猜谜啦!要是有什么想讲的,就快点讲出来啦!”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因为小香说不懂,所以我才在想为什么会不懂。”

可恶,这是在逼本小姐低头啊?好吧。

“……对不起,我不懂,请告诉我吧。”

辰爷爷把一边眉毛往上吊,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乍看之下是很有诚意的态度,但其实根本没那个心吧。”

“对不起,我等等会把心放进去,所以请告诉我。”

鼻子里的笑声和烟雾一同冒出来。

“从小香口中说来,听来就像是……在步枪里上膛呢。”

“我是不使用枪械主义。”辰爷爷束手无策地摇摇头。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道理。”

“那就请快点告诉我。”

“就是因为很简单,所以不就该自己思考嘛。”

“我有思考啊。虽然有,但还是不懂。”

辰爷爷显露失望,他一点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地将几乎无毛的头顶对着我。

“……你是想了什么?只说个有想过,如果只是想起人家的脸,那样什么也不会懂。对方的立场、心情,小苗现在处于什么状况,然后她内心的感受是什么,你就拼命运用想像力,去思考那些事吧。”

少强人所难了啦,我三天前才头一次知道早苗在福冈南啊。这样就要知道那家伙处在什么状况、内心是什么感受等等,不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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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买回新型的剑止。这个剑止的外侧用的是皮,只有直接接触竹剑中心处是橡胶,拆装非常方便,是个很不错的东西。

正当我心情愉快地走过车站前时,突然从后方被人叫住。那绝对不是搭讪,而且也不是清水。声音的主人是名女性。

“香织!”我一回头,那人虽然把妆化满整张脸,嗯,是我认识的脸,印象中是国中同学。

“喔——”怪了,她叫什么名字啊?麻里亚,不对;麻里绘,也不对;麻里佳?麻里——

“讨厌,是我啦,你不记得了?三年级的时候我不是坐你旁边的位子嘛。”

“……啊啊,我还记得啦。嗯,呃——麻里……子?”

“是麻里奈啦。”噢噢,对了,叫什么什么麻里奈的。

“不是啦,那个……因为你整个人都变漂亮了,所以……我才认错人啦。”

“真是的,香织真的依旧是个老头子耶。”

咦,老——

“怎么了,你今天没带那个喔?剑道背包。”

“……啊、是啊……”在说那句之前,你“依旧”后面接了什么?

“你已经没练剑道了?”

“……不,我还有练。只是因为太热了,所以从傍晚……”

“是喔,真是辛苦。有参加比赛吗?”

“嗯……昨天也去了埼玉。”

就算我说在全国大赛拿到第三名,这种家伙也不会懂吧。话说回来,刚才的老头子——

“啊,对了,我听说香织这阵子和清水纪夫在交往,是真的吗?”

呃呃!居然会听到那种流言,到底是在哪里、怎么听到的啊?

是吗,这女的难道和清水读同一所高中?

“呃——那个啊……”

“在国中的时候,香织不是很会欺负清水嘛。说他是粪土还懦夫,处处和他过不去嘛。”

我虽然曾经说过他懦夫,但没讲过粪土。一定是把“粪握”听错了。那是指手握剑时内侧打开的拙劣握法,绝对不是揶揄那家伙本身。

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有欺负清水。那不过是趁着休息时间时,要他当我的练习对手而已。

——等等,但我没有反驳的时间。

“果然是那样吗?因为读女校没男生,所以才会想让那种人当男朋友喔?”

“不,我不是那样……”

“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他?”

啊?你这混帐在说什么?

“这种事很多呢。明明喜欢对方,但是一碰见时又会不小心为难对方……不过那种事,顶多到小学生为止吧?”

混帐、混帐——

“还是说,其实香织本来就喜欢那种废柴男生?”

“才、才不是啦。”

“不是什么?”

“呃,就是……”

“因为你们在交往吧?我听到的是那样喔。”

“听到……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当然清水他自己也有。”

那个白痴。

“不……与其说是交往……”

“不对吗?你们不是在交往?”

“不,说不对……倒也不……”

“真——的吗?香织真的和那个又丑又恶烂的清水交往啊!讨厌啦,超——能理解的!”

“不是啦,等一下……我是说,那个……对我来说,清水他,就是……”

没辙了。我超——想否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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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六章 会适合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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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目黑区佑天寺。一间离车站没几步路的公寓——香格里拉佑天寺,一二零二号房。

“就算你那样跟我说,可是我没去过佑天寺,怎么会知道嘛!你看是新宿还是品川,到那些大车站来接我啦!”

“少说蠢话了。我说过我今天直到半夜都得工作吧。我忙得很,所以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等……等一下啊姐姐!”

不会吧,她真的挂电话了——

其他家庭的兄弟姐妹也是这样吗?或者说因为是同性,才会变成这样?可是我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妹妹,一定会对她更温柔。

我只好从手机网站查询。如果从越谷出发,要搭东武伊势崎线的急行电车到涉谷,接着换搭东急东横线到佑天寺,这似乎是最简单的坐法。

我背着竹剑袋和波士顿包,拖着附有万向轮的防具袋上电车。车内格外空荡。我原以为这么大的行李一定会给人添麻烦,这真是太好了。

平常我绝对不会坐下来,但如果这么空却还站着,反倒很奇怪,于是我坐下了。

尽管我认为和每天的练习相比,比赛根本一点也不吃力,但还是有紧张、旅行的疲劳,以及和人相处的疲劳。我将波士顿包丢上行李架,才抱着防具袋和竹剑袋坐下时,便忽然遭睡魔袭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北千住。不知何时起,眼前是一片人墙。我心想得站起来,但为时已晚。人群挤到我完全无法起身,结果我一直坐到最后。

话说回来……

许久未见的东京人似乎非常色彩缤纷,尤其是在涉谷车站下车的瞬间,感觉就像置身雷根糖的泳池里。

有股香甜的气味,而且还一闪一闪发光。不过,似乎对身体不太好。

相较之下,佑天寺车站周边是非常稳静的空气,但闷热感仍然相同。

因为我在站前派出所问了:“香格里拉佑天寺在哪?”所以马上就知道公寓的位置。

“……就是那个。那边那栋感觉有点时髦,又很高的。”

噢,就盖在圆环斜对面,从我这里看,在外侧阶梯四处设置的橘色照明实在非常可爱,就是那间啊。

“我知道了,谢谢您。”

再次背起行李出发罗!防具袋的轮子如抽签机转动,我有些急忙地跨过马路。

路上人们用“看来很累呢”的眼神看着我走过。不会,没问题。我虽然长这个样子,但也是好好锻链过。

不过,要提起防具袋走上公寓前的阶梯似乎有些辛苦,因此我转向一旁的坡道走上去。大概是因为防具袋很吵吧,在我踏进玄关前,一名像管理员的伯伯便跳出来了。

穿着卷起袖子的衬衫配上灰色裤子,他有如检查似地打量我的行李。

“……嗯,难道就是你要找西荻小姐?”

没错,姐姐因为工作的缘故,只有她仍说自己姓西荻。

“啊,是的,我是西荻绿子的妹妹。”

行个礼之后,伯伯便放下心地露出笑容。

“好,我听说了。我马上开门,请进。”

在伯伯的操控下,厚重的玻璃门敞开,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里头。大理石的地板和墙壁,天花板上是如发光柳树的水晶灯。与其说是公寓入口,反而比较像高级饭店大厅。

“这是她预放在我这的钥匙。请从那边的电梯到十二楼。”

“谢谢您……”我边点着头,边按下电梯的上楼钮。

嘿,姐姐住的是这种高级大楼啊。虽说是经纪公司租给她的,但我们家完全比不上,根本是上流社会的住宅嘛。

电梯的地板还铺着毛毯,即使载着这么多行李也不会摇晃。

不过,这样啊——姐姐确实先替我和管理员讲好了。我这姐姐该怎么说,有时很贴心,或是不经意地对人亲切。当我们还一起住在横滨时也一样,她常常教我功课。没错、没错,她绝对不是个坏心眼的人。

抵达十二楼了。一出电梯后,走廊通道分成向左与向右。一二零二号房是右边,就在电梯间旁。

这门该怎么形容呢,与其说是大楼住宅的玄关,还比较像金库的门。既黑又十分厚重。当我一推开,一如预料地莫名厚实。但相对地,转动十分轻巧。

“……打扰……了……”

我看着室内。靠内处的走廊底端点着昏暗的灯光。里头混合着新住宅大楼的特有气味,还飘着姐姐从以前便一直使用的精油蜡烛香气,其他还有似乎是陌生香水的气味。

走进去后,右手边是柜子,左手边是镜子。灯的开关就在柜子那。

总之,我先把行李拉进来好关门。一上到走廊,我边按着四处的电灯开关边前进。接着,才终于抵达一开始看到点着昏暗电灯的房间。

隔间应该是2LDK吧。客厅和餐厅都超大的。

每盏灯皆像黄灯泡的泛黄日光灯。地板是纹路不很明显、乳白色的感觉。或许我会满喜欢这种的。墙壁虽白,但仔细一看不是贴壁纸,而是粗糙地涂上泥土的风格。

我看向桌子,哦,上面放着像字条的东西,是什么呢?

“唷,辛苦了。我想你今天应该也很臭吧,所以先给我去洗个澡。沐浴乳那些你可以随自己高兴使用。冰箱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自己高兴吃。禁止使用床铺。你就把客厅沙发床椅背放倒,睡那里吧。毛毯就用我拿出来放在那的黄色毛毯。禁止玩我房间的化妆品,还有其他东西。我不知道几点才回来,所以你先睡。伟大的姐姐绿子”

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谨守被规定的限制做事,吃饭则因为发现帝国饭店的咖哩罐头,所以把咖哩浇上用微波炉加热的饭,非常好吃。

其实放咖哩罐头的地方不是冰箱,而是流理台下的橱柜,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姐姐对于已过去的事向来特别宽大,所以我判断应该是OK吧。

洗澡和用餐都告一段落后,我既无事可做也没人能说话,所以就上床了。我想大概才九点左右吧。

当我听见惨叫跳起来时,已是隔天上午十点。

“唔嘎啊啊——!好好、好、好臭噢噢……”似乎有人痛苦地连滚带爬靠近客厅。

“可恶……我忘记写防具的事了……太大意了。”

用绿色头巾轻轻绑起、彻底染成褐色长发的头先出现在入口,而且还是从很低的位置。她似乎是用爬的进来。白色棉织宽上衣下是橘色裤子,还拉着有同色系吊饰的托特包。那模样超可爱的。

“啊啊,早安……打扰了。”

她滚了进来,大力踹上区隔客厅和走廊的门并关起。她一面捏住鼻子一面起身,上衣胸前有骷髅形状的莱茵石饰品。

“你也真是的……多替人想想嘛,那种东西要拿去阳台放啦。你应该知道吧,我最讨厌那个了。”

我也不会喜欢那种闷着的臭味啊,只不过早就麻痹了。

“对不起啦……”但当我要处理时,她却一副“没关系”地阻止我。

“我已经用垃圾袋盖着了,就那样带回去。”

这人还是一样过分呢。

“吃过了吗?”

“不……我刚刚才起来。”

“是吗,我倒是很饿了。等我洗好澡就去吃饭,所以你要在那之前让肚子饿下来。”

哪有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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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姐姐问我要不要也洗个澡,于是我又进了浴室。出来后,让姐姐替我挑衣服。

“早苗的脸是这样,但……屁股可是意外地大呢。”

烦死了。那是肌肉啦,肌肉。

“啊,不过这就可以了。你看。”

灰色的横纹长版上衣,胸口还有个大蝴蝶结。可是那种衣服适合我吗?

“在那上面,搭上这种针织迷你裙之类的……看,不错吧。你试看看。”

真的好可爱呢,可是——

“……不会太短了点吗?这个裙摆。”

“完全没问题。如果担心的话也可以穿内搭裤,但是会很热吧?我觉得这样子就好了。”

正当我担心不安时,便被姐姐放下头发。姐姐虽说只是稍微化一下,却给我上了全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笑了。

“……你啊,很适合嘛,很可爱喔。”

“唔唔……总觉得有种微妙的害羞。”

“大概吧。因为你平常只穿制服和道场服。”

还有运动服吧——人家哪是那样,我好歹也有便服。

于是,姐姐把提包内的东西换好后便出发。

“想去哪里?想去青山之类的吗?”

“欸——都好。”

“原宿呢?”

“哪边都好,可是……我好像肚子饿了,所以去个可以很快抵达的地方吧。”

由于附近有间美味的义大利餐厅,于是姐姐无奈地说“真是个没趣的妹妹”,就决定去那里。

出了电梯后,因为真的非常羞耻,所以我本来很排斥,但因为实在过意不去,我还是为昨天的事向管理员道谢。如我所料,他用“很会打扮嘛”的眼神看着我。我用不好意思的笑容敷衍,说着“再见”便走向外面。

东京今天也十分晴朗。

特地向人借了这么可爱的衣服,我可不想因为走路而流汗弄得湿答答的。本来是这么想,但那餐厅其实就在大楼正后方,因此完全没问题。

“……嘿,好棒,感觉很不错呢。”

“就说吧。”

我从白色木框窗户探向店里。红砖砌成的墙壁,还有红皮革的长沙发,就像糖果屋般可爱。桌位已满了三分之二,现在应该还有位子。

站在入口附近,紧紧扎起头发的女性推开门迎接我们。

“欢迎光……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流泻出来的冷气好舒服。话说回来,姐姐是会被直呼名字的常客啊。

“你好。我是前天半夜回来的,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我没来……啊,这是我妹妹早苗。这位是老板娘——梨香小姐。”

我们互相低头说着“初次见面”,果然有点丢脸。这轻飘飘的裙摆让我非常介意。

我们被带到能看到户外、摆设红色长沙发的位子。

“你想吃什么?我满推荐淑女午间套餐的。”姐姐根本不看菜单。

“嗯,就交给你了。”

“那……梨香小姐,给我两份淑女午间套餐。”

在我印象中,入口处的小黑板上确实写着淑女午间套餐是三千八百圆,是我记错了吗?如果两人都点那套餐,合计起来会很贵。

第一道菜约五分钟后便送上,是前菜吧。

“……欸,模特儿有那么赚啊?”

“嗯?这个嘛,行情好的话是很赚罗。不过要是行情不好就不行了。”

这么说来,意思是现在姐姐的行情很好,而且赚得不算少罗?

“那间公寓也很棒呢……”唔唔,这腌鲑鱼超级好吃。

“是啊,不过那边原本是三人住的,只是刚好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咦,这样啊……一个人果然还是觉得孤单?”

放在上面的薄片起司也很不错呢。

“唔——嗯,怎么说……那和孤单不太一样,不过在休息日,总会感到很不安吧。当连着两个星期没有休息地工作时,就会觉得‘啊啊,好想休息’,但只要有一天休假,就会突然觉得昨天的工作没有做好……觉得会不会只是我没注意到,其实自己犯了什么重大失误,结果造成我明天起的工作全被取消,让工作表变成一片空白……之类的吧。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这样想。”

哦,姐姐也会有这一面啊。

“所以,当我休假的时候,就会尽量来这类场所。必须积极和人建立交情、和人对话……不然几乎要被不安压垮。”

“咦,可是,你在这里不是有非常多朋友?像是有香姐、春美姐、紬子姐等等。”

她们都是姐姐高中时期的朋友对吧。

“唔——嗯……不过她们是普通的大学生,要读书、社团,还有打工吧,所以……就算用电话聊天,也常常对不上时间。虽然曾说过‘改天一起出去玩吧’之类的……”

这样啊,也是吧——

只要深入一想,姐姐也挺辛苦的,因为她要一边工作一边独自生活。至于我,辛苦的也不过是社团活动。而且因为不是住校,所以吃饭还有洗衣服等等,全都有母亲替我做。

其实,以我的立场也不能抱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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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辣椒酱的马铃薯沙拉、起司炖饭、融入香草味道的烤嫩鸡,全——都非常好吃。

而我们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聊到后来的冈学长——

“咦咦——!他在跟河合学姐交往?”

完全和东松的事疏离的我,惊讶到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嗯,她既可爱又懂剑道,不是很好吗?而且又同年,只是下半身胖胖的。”

尽管听起来说得很潇洒,但我看来其实有强烈的敌意。

唔,这块巧克力蛋糕也超级好吃。不过,为什么下面的海绵蛋糕有水分呢?这正好把那份苦味点了出来。

姐姐喝了一口咖啡后从提包里……拿出香烟。

“……啊——你这样不行啦。”

她不过刚满十九岁而已。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在工作……不过,你回去后别打小报告喔。”

“我又不会打什么小报告。”我只是想,这对皮肤那些应该不好吧。

不过,她那呼气吐烟时的嘴唇,还有那追着烟向的佣懒眼神莫名性感。

“……早苗,你没有烦恼吗?”

唉呀,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不要把我当笨蛋啦,我当然有烦恼啊。”

“是什么?”

“是什么……你听了又怎样?”

“和你谈谈,给意见啊,好歹我也是姐姐嘛。只是话虽这么说,也只限我能理解的范围罗。”

姐姐能理解的范围啊。我心想,那限制还真大。我和姐姐彼此擅长的领域原本就不同。不过,如果不说些什么,似乎会被当成无忧无虑的好命人,于是我试着说些事。

“这个嘛,比如说……”

像是福冈南的事,尤其是伶那的高度竞技化剑道。被吉野老师强迫改名,还被人当作间谍般,用在对付矶山同学上,莫名无法替伶那和其他选手加油。相比之下,当我看着东松选手的比赛时,就会不禁为他们加油。然而我自己又不太能获胜,完全无法对队伍有所贡献,而我最讨厌这样的自己等等。

“哼……这个嘛,改名的事情我是觉得有点过分,但其他事情在争输赢的世界中算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样说来确实也是啦……可是我就讨厌嘛,就是没办法喜欢啊。总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讨厌起剑道了啦。”

姐姐露出苦笑:“……怎样啦?”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的话很没道理。”

“为什么?为什么烦恼还得要有道理啊?要是能以道理理解,打一开始就不会烦恼了嘛。”

“这个嘛,或许是吧……”

姐姐又点燃一根烟。啊,看来还真是异常习惯了呢。

“……不过,如果把喜好搬出来,那就只能以‘是这样啊’做结束了。但我认为实际上不是那样。早苗现在只是还没把心态整理好,所以只要针对这部分好好想想,答案说不定意外地单纯……这是我的感觉。”

是那样吗?

“……以前,我有次因为工作前往某间出版社编辑部。而当我在等候时,把放在一旁的该出版社发行的杂志拿起来翻阅……不过,那不是流行杂志,而是超常领域的。像是灵异照片啦,神秘麦田圈还是不明生物体之类,那杂志就是刊那些内容。”

“啊啊,好了、好了。”

姐姐最喜欢恐怖类的事物了,这我可没办法。

“然后啊,还有刊登彻底剖析黑洞构造之类的报导。不过,第一页上写了一段还不错的话。”

“……不错的话?”

“嗯。”

“虽然是黑洞,但有感人落泪的故事?”

“才不是啦。”

她非常用力地把烟捻熄在红色的陶器烟灰缸里。

“那个啊……‘真正正确的理论,会让任何人都能轻易且快速理解。反过来说,并非真正正确的理论、让人难以弄清的理论,只要针对某个点深入思考,就会从某处露出破绽’。”

“……ㄆㄛˋㄓㄞˋ?”

姐姐马上又用“你这妹妹真教人伤脑筋”的眼神看我,那种行为每次都会让我感到很受伤耶。

“简单来说,就是道理讲不通的意思。那指的是逻辑破洞。换个方式说,所谓正确的理论,必须让每个人都轻易了解。”

啊啊,破绽啊。是、是,这种程度的词我当然知道。

“……这么说来,姐姐你了解黑洞的构造了?”

“没有,完——全不懂。”

她比出“窝不咚泥滴意思”的老外动作。

“这样的话,那个理论不就没用了嘛。”

“嗯。所以我认为那个黑洞的理论,大概在某个地方有破绽吧……不过,开头那句话你不觉得说得不错嘛?正确的理论是任谁都能理解、十分单纯的道理。”

嗯,那段话感觉满棒的,有种痛快的感觉。

“所以早苗也好好想看看吧,答案或许会意外简单。不是用喜欢东松的剑道、讨厌福冈南的剑道,而是东松好在哪里、福冈南不好在哪里……不过,也许事实上不是比较好坏,但好歹我是东松的校友,要支持的话就是选东松罗。”

也就是说,那是某种能让人轻易理解的事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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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七章 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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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三天后,虽说也并非要庆祝我在校际赛拿下第三名,但刚好全家人都到齐,因此一起吃了顿晚餐。

父亲与母亲的玻璃杯里是啤酒,哥哥和我的玻璃杯里是可乐。主菜是牛排。

“……那么,老公,干杯的起头。”

管他怎样都好,你们快一点啦!我快饿扁了!

“好。那么……干杯。”

喂!老爸,应该要再说个一两句话吧?你如果有想说的就说啦。

“……干杯——”反正父亲也不是会让我想听他说话的对象。

“我开动了。”

只不过,这还真是非常奢侈、有厚度的肉啊。妈,总不会是美国来的狂牛牛肉吧?

“……不过,香织果然厉害呢。第一次参赛就得到第三名,真了不起啊。”

哥哥,你以前的对手冈巧,我记得他在一年级时就有这成绩了喔。

“那么,香织明年肯定是日本第一吧。”

母亲,你还是闭上嘴巴比较好,因为那只会暴露你的无知。

话说回来,这牛排酱是现成的还是自己做的?非常好吃耶!怎样个好吃法?这个嘛,就是真的非常好吃。

“……那个拿冠军、叫西木的选手,应该……不是现在的你能赢过的对手吧?”

出现了,惯例的对战选手讲评。

“嗯……我也……那样认为。”只不过,这次父亲讲得十分干脆。

“……是吗?只要你能了解这一点,这次的参赛就值得了……”

这天晚上,以那句话作结,父亲便再也未曾提过我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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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房间进行肌力训练时,哥哥将漫画拿来还我。是《浪人剑客》第二十四集到二十七集。

“谢谢,我该放哪里?”

“啊啊……桌上。”

哥哥点了点头,但是看到我那凌乱的桌子,便伤脑筋地“呼”地叹气。

上面有杂志《剑道日本》和《剑道时代》各数本。一、两本课本,以及也是各数本的《五轮书》和《武士道》,其他是一些文具和多出来的竹剑零件。剑弦、中结、柄革、先革,还有放在先革里的塑胶制固定用配件等等。我想或许哪天会派上用场,因此都先留下来,但我大多会不小心冒了新的,所以没什么拿出来用的机会。

“这些……丢了吧?”

“嗯,我想也该拿去丢了。”

紧接着他露出举手投降似的苦笑。

在我身边的人们常常对我做出这种表情。哥哥、辰爷爷,还有早苗也是。

啊啊,早苗——

“欸,哥哥。”我停下腹肌训练,边用毛巾擦汗边盘腿坐下。

“那个啊,就是之前读东松的西荻早苗。我不是说那人跑去福冈南,还加入团体赛队伍嘛。”

“嗯,你好像说过吧,而且还得到冠军什么的。”

“是啊。虽然是那样……不过,好奇怪喔。明明拿冠军了,却一点都不高兴,而且直到校际赛前都没联络,却在会场碰见和问了新的电话号码后,反过来一脸要哭的样子问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哥哥擅自把《剑日》和《剑日》《时代》和《时代》、文库本和文库本放在同一处,整理起我的桌面。

“怎么回事啊……是转学后觉得孤单吧?”

嗯?孤单?

“呃,是那样吗?”哥哥用讶异的眼神看我。

“……一般都会觉得孤单吧。”

“为什么会知道啊?哥哥你又没转学过。”

“是没有,但以常识来说是会知道的吧。”

不,那根本不叫常识。

“不过,那家伙说因为想把彼此在大型比赛碰头作为激励,所以才没联络。”

“那不就是那回事了吗?”

“那样就不是因为孤单了嘛。”

“要相信哪一边是香织的自由,不过……我想如果转学了,应该会感到孤单吧,因为是自己一个人闯进四周已建立起固定气氛的地方。尤其你也说过,感觉早苗这女生不是那种会不断向前迈进的人。只是……香织算是偏向一个人也没问题,所以可能会很难理解吧。”

嗯,我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可是啊,她到校际赛之前都没联络耶?要是真的很孤单,那段期间内应该就会联络人了吧?”

“可是,香织对她转学而且不会继续练剑道一事,不是非常生气吗?”

是那样子啦。

“我想或许是因为那个缘故,所以早苗不好联络你吧?”

“……我想,应该没那种事。因为她又不知道我那时发脾气的事情嘛。”

“不过,我记得她那当模特儿的姐姐没一起过去,而是去送行的吧?所以香织大闹脾气被同学制止拉住的事,应该也传到早苗耳里了吧?”

这么说来,的确有这可能。

“……哥哥,那事我只说过一遍,你居然能记得这样清楚,简直就像当时在场呢。”

“嗯,只要是和香织有关的事,基本上都有很强烈的冲击性,所以我大多会记住。像是你还小的时候,说为了变得像爸爸那样强,所以必须要有酒,结果一口气喝下日本酒被救护车载走之类的。还有想要像看过的电影那样,试看看能不能用日本刀斩断汽车,结果擅自把爸爸的模造刀拿出来,直直站在国道正中央而被警察护送的事,我也记得很清楚。”

现在就不必再记那种事了啦。

是吗。早苗明明很孤单,却无法联络啊——

整理好桌面的哥哥将来我房间的原因——《浪人剑客》放在上头。

“……我认为可能是吧,你要不要联络她?”

为什么是我联络啊?

“咦……可是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嘛。”

“只要说哪天再一起练习就好了吧?”

“她在福冈耶?哪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校际赛结束了,接下来直到新人战为止都没有大型比赛吧?那么,只是稍微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啊!”

哥哥的脸有些亮了起来。

“我记得香织第一次遇到早苗,是横滨市民……”

哦哦!

“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

“没错,要不要去参加?今年就换香织邀早苗。”

这真是个好点子,不过——

“不过,早苗是福冈南的学生,基本上没有资格参加横滨的市民比赛吧。”

“这样啊……”哥哥垂下头去,但马上又振作起来。

“那么,干脆试着拜托桐谷老师如何?让早苗也挂名在桐谷道场,就能有参赛资格了吧?如此一来,主办单位应该会有所顾虑,为了不让你们在决赛前碰上,而排在不同区吧。”

原来如此,我渐渐认为这是个好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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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下午,我趁着去社团练习前到桐谷道场露个脸。然而,就算在道场也不见老师的身影。当我在外头找了一阵,发现居然是在后院劈柴。

“哈!”依照击面时挥下的要领,一口气劈开。在一旁捡拾被劈断的柴,以及准备新残干的是内弟子泽谷先生。他是老师的亲戚,现在就读都内的大学。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香织。”

“哈!”又劈开一个,然后数秒稳稳地静止动作。

是残心吗——?蝉儿一齐开始鸣放。

老师点点头。泽谷先生确认过意思后,便从老师手中接过斧头。

“怎么了……这时间来还真稀奇。”

老师从日式工作服怀里掏出手巾,轻轻放在额头上。

“是的,今天我来是想向老师请求一件事。”

老师沉默着,这是“就说说看吧”的间隔——

啊——好紧张。虽然我把台词写得天衣无缝,但是能不能顺利说出来,以及能不能让老师同意,都让我非常担心。

“是……我所谓的请求……是关于以前我曾对您提过一名叫西荻早苗的同学。她现在已经转学,是福冈南高中的学生,名字也变更成甲本早苗了。但是,我正在考虑,希望今年也能和她一起参加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不过,她现在是福冈市民,没有资格参加横滨的比赛。于是,能否想办法透过让她暂时挂在桐谷道场名下,借此提出参赛申请呢?……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

“嗯,没关系。”

“……咦?”

老师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说……要让她挂我们名义去参赛,也没关系。”

唔哇!决定得好快!

“啊、啊啊……真是太感谢您了。”

泽谷先生用“太好了呢”般的笑容看着我。

不过,定睛一看,老师的眉头有些要靠在一起的样子,这是要换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的预告。

“但是……香织。”果然没错。

“是。”

“既然要把这道场的名字借出去,那么我也得先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以住在福冈而言或许并不容易,但可以的话,我想在比赛前和她见上一面。”

嗯,这件事我也想过了。

“好的。比赛在九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因此我想让她在前一天的星期六来这向您打个招呼。”

“嗯,那就好。”老师向泽谷伸手。拿过斧头后,他又开始举高、劈下。

我深深地行礼道谢,接着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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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道场后,总觉得边走边思考不太适合,所以我在以前往返时会经过的公园长椅上坐下。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构持在中段。

好了,我要打罗、要打罗!不过,要是被她用“因为有亲戚的供养法会所以无法参加”而拒绝,那可会丢脸到家,也没脸面对桐谷老师了啊。

——我边这么想时,有人打电话来。

是哪个混帐在这种时候打来啊?这不是清水嘛,那个粪握。再也没比这更不凑巧的事了。

“啊啊啊——!喂喂——!”

“啊啊,我……矶山,那个……”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如果不是和国家存亡有关的事就给我改天再打!”

挂断。好了,重新整理好心情,我要打罗!早苗!

从电话簿里叫出号码,按下通话键。

唔哇!我真的按下去啦!

我连忙把手机贴上耳朵。啵、啵、啵、啵地响着。雷神正在搜寻早苗的所在位置。在哪里呀,到底人在哪里呀——

开始响起铃声。究竟响了几次——

“……喂喂……”

传来了一如往常的虚弱声音。

“喔,噢……是我。我很好。”

不对,不是这样。首先要问对方的情况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欸欸!麻烦死啦!

“总之啦,在下个月,九月第三个星期日举办的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你要给我参加!我知道你已经是福冈市民了不过这次承蒙桐谷老师的好意让你挂名桐谷道场得以参赛所以你要心存感激啊那么再见啦!”

太好了!我把事情讲出来了!

那么就快挂掉吧!

“你、你等一下啦!”

该死,没挂成。

“……是怎样啦。”

“什么怎样啦。不要突然打电话来,自顾自讲完就要挂掉嘛!”

“又没什么突然还怎样的……那不然呢?难道说在打电话之前,必须要有个‘等等我会打电话过去’的事前联络吗?”

“不要讲那些无聊的歪理了啦。我的意思是说,你好歹也问一下我现在是不是方便嘛。要是我已经安排事情了怎么办?”

你刚刚满不在乎地说了“歪理”是吧?讲得好啊,混帐。

“那种事谁知道啊?你自己去年还不是我明明说不要,却擅自办了参赛申请手续嘛。”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我可是愈来愈火大了。

“那时候矶山同学不是暂停社团活动嘛,我可没暂停社团活动喔。”

“那就休息啊。”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受不了,反正我就是叫你参赛啦!我也已经拜托过桐谷老师了,事到如今不能回头啦。而且我还说好,前一天的星期六两个人要一起过去打招呼。”

“咦咦——!”这人真的很罗唆耶。

“总之参赛吧。旅费……你就想办法叫父母出。你妈是画绘本的吧?你爸的事业也一击成功了,对吧?所以到横滨的旅费总有办法吧?”

早苗不说话。

“前年、去年……我说啊,难得连续参赛了,今年也去吧。去年是你,所以今年该我拿冠军……不是啦,我不是在说要你故意让我赢,只是说事情会是那样啦。你要是有办法,由你拿冠军也好啦。欸!你就试试看吧!”

我也愈来愈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早苗顺从地听着,所以我也莫名继续说下去。像是我已经不会再被你的击面打到罗!我如果赢了你要请吃寿司,你如果赢了我就请吃甜甜圈。星期六那一晚如果真的不行,要住我家也可以啦,但你还是去你姐那吧。我家很多怪人,所以不想让你看到啦——之类的。

过了一段时间后,早苗轻轻地说了:“嗯。”

“……你是担心我,才约我的吧。”

不,这个嘛,是我哥哥想出来的啦。

“嗯,我知道了。为了能参赛,我会跟这边的指导老师说看看……应该说,我会参加的,一定会。而且我也一直在想,有天要和桐谷老师见上一面。”

啊啊,是吗,这样啊。你也想见见桐谷老师啊。是吗、是吗?这该怎么说呢,嗯,岂不是可喜可贺嘛。

最后早苗喃喃自语似地说了声“谢谢”。

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应才好,于是装作没听到,便挂上电话了。

既然会道谢,就代表那家伙真的觉得很孤单吗?

我是不是应该说声“不客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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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八章 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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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讨厌啦!

基本上我并不喜欢生气,所以总是让自己不要变成那样。可是这一次,就连我也无法继续忍气吞声了。

该说总算吗,总之构成问题中心的,是伶那和森下学姐。

当我换好衣服一出更衣室,她们两人便已经在互瞪了。由于我完全看不出事情端倪,所以询问附近的一年级生,结果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森下学姐这一代,大致上在校际赛结束后就会引退。而伶那说该空出道场的防具柜让给学妹们,这番话就是一切的开端。

的确,我也晓得有好几名一年级生没办法将整套防具放在道场的柜子里,因此将头盔和手套放在各自教室的橱柜。只有平板的护心和腰垂能放在道场,而且还是将三人份的如组合拼图一般,塞进同一个地方。

相较之下,三年级生有放防具的地方,还有放个人物品的地方,每个人都保留了两个地方。现在三组的三年级生有六人,估计只要这些人都改成只有一个地方,一年级生不够的空间就能补足。

但就算这样,我认为伶那的说法也太过分了。

“说起来,三组的三年级生根本没参加任何比赛,所以早点离开空出来也比较好吧。”

“你!”森下学姐一把抓起伶那的护心,但伶那不为所动。

“……还有练习也可以免了,以后就由我们教导一年级生。学姐们就请自己练,或者去有国体参赛成员的组练习。那样子,应该还多少能对比赛有些帮助?”

其他学姐们也散发出杀气。不过,当二年级生和一年级生全都站在伶那这时,那种空气也愈来愈萎缩。

只有森下学姐一直吊起眼睛瞪视伶那。

“黑岩……你还在因为小中居退出社团而怀恨在心吗?”

小中居是谁啊?

“啊?请问森下学姐在这一年之内,曾经做了什么会让我们记恨的事吗?”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喔。把跟不上练习的家伙当成废物又不是什么坏事或大不了的事嘛。”

“我说过了,我又没特别挑什么事出来讲,只不过对于几位既不比赛又不照顾学妹的学姐们,我觉得已经没有理由让你们参加这边的练习了。毕竟这里是小道场,比其他地方都窄。我只是想说,只要删掉多余的人数,就能提升相对的效率。”

不过,森下学姐依旧不退让。

“你要是觉得那样比较好倒也可以。但是,我希望你别忘了,那些被迫进行和你相同练习内容,最后导致撑不下去的社员可多得是。我是不管你那高度竞技化什么的,但是如果不考虑每个人的能力去练,天晓得哪天会闹出人命。”

“别再吵了!”我不禁喊出声来。

一瞬间,组上的所有人都看向我。那些眼神,仿佛在质问我:“你是哪一派的?”但我不是任何一派,因此我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大声说话。

“……森下学姐,还有伶那,都别再吵了!这太奇怪了,这种话根本不是练剑道的人该说出口的!什么怀恨在心,什么碍眼。”

伶那说着:“我可没讲过碍眼喔。”并用鼻子笑出声。

“就算没说出来,只要想过也一样啦!”

呃,我怎么又说出福冈腔了?尽管这么想,然而一旦进入那种模式,反而很难回到标准腔。

“……你们都太奇怪了!所谓剑道,在谈胜负前是以人格修养为目的啊!最重要的不是精神修养吗?可是这是怎样?引退后如果不参加比赛就滚出去、把柜子让出来……那种事情,只要说大家每个人都只用一个不就好了?……学姐们也是,认为没用的家伙就是废物,这真的不是什么坏事吗?摆出那种态度,难道就不会因此伤害到人吗?难道,不就是因为会若无其事地说出那种话,才会在引退的同时被当作碍手碍脚的人吗?”

大部分的人都将眼神从我身上移开。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不用说,以森下学姐为首的三年级生们,也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往别处。

不过,只有伶那仍瞪着我。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却还不懂——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种人或许往往是最恶劣的。有实力有成绩,也有人气,或许对自认为正确、不会存疑的人而言,这种时刻反而无法应付。

“早苗……你可能不晓得,但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啊。”

“我现在知道的事情就已经够了。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可会心想这个社团是怎么了。目的是胜利,目标是被选作选手,脑袋里只有下次的检定比赛。我不喜欢练剑道却只想着那些!”

我一个转身,只见后方有许多一年级生。我低着头撇开视线,推开她们似地正要走向出口。

凑巧的是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而不巧的是我忘了转为静音模式。没多久前才下载的十分吵闹的来电铃声,过分地响彻死寂的道场。

说实话,我心想:“这种时候会是谁啊?”可是,当我看到手机盖上小荧幕中“矶山香织”几个文字的瞬间,我不得不感受到这仿佛是命运造化。

我面向道场行礼,马上拿出鞋子走到外头。

“……喂喂?”

“喔,噢……是我,我很好。”

然而,这打招呼是什么意思?难得的命运都被整个破坏了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她要说的,就是关于下个月举办的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要不要再两个人一起参加。不对,不是那种试探性的感觉,而是“给我参加”这种命令语气。

一开始我认为绝对没办法,但是在聊的过程中,我渐渐觉得这对现在的我而言说不定很重要。先返回自己的原点。或者,去以前矶山同学学剑道的桐谷道场参观。我觉得那些事有吸引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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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九月开学之后,我和吉野老师商量了一下。

“就是,有个那样的比赛……去年,其实我在那项比赛拿到冠军,然后……今年,就是像卫冕冠军,那样……的感觉,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有什么方法参加……可以吗?”

人在教职员室的吉野老师还好没有酒臭味,但取而代之的,是教人窒息的汗臭味。这个人大概没有每天洗澡。附带一提,他这德性可是日本画的老师。

真是幸好,我的选修美术是书法。

“……你已经不是横滨市民了吧?”

“是的。不过,由于那边某间地方道场的好意,所以能让我暂时挂在那边。”

老师从刚才就一——直用写不出来的原子笔,转转转转,在纸上画圆圈。

“……哪里的?”

“啊?”

“我是说那间地方道场。”

啊啊,意思是老师对那也有兴趣啊。

“是个叫桐谷道场的地方。”

“啊……桐谷道场啊?”

“咦,您知道吗?”

啊,可以写了,墨水出来了。

“……不,不知道。”

他到底想怎样啦。

老师把能写字的原子笔收进抽屉,接着拿出别支笔,开始同样的作业。天晓得他究竟想听我说多少话。

“……事情就是如此,请问可以吗?第三个星期六和隔天星期日的练习,我可以请假吗?”

刚才的是黑笔,现在拼命画的是红笔。

转转转转转——

“……老师,您有在听吗?”

“喔,有啊。”

“所以,请问我可以去参加横滨的比赛吗?”

此时纸破了。

老师丧气地垂下头。

“……老师?”

仿佛是顺着垂下动作的点头。

“……我原本想,在我画一百次圆圈的时候,如果这支笔能写字,我就准你去。而如果超过一百次也写不出来,那我就不允许,没想到啊……居然是纸先破了……好吧,管他横滨还是百道滨,你就去爱去的地方吧。”

我真是受够这学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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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又发生了数次小争执,但我以参加横滨比赛为内心的支柱,克服所有的困难。

于是,迎向了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六。

“有带机票吗?”

“嗯,带了。”

母亲说要送我到机场,但是即将面临截稿,她看起来似乎非常忙碌,于是我回绝了。如果父亲在的话就会请他送,不巧的是他今天有会议还什么的,因此不在家。

“手帕呢?”

“带了。”

“点心呢?”

“……欸,你该不会在开我玩笑吧?”

母亲得意地微笑,伸出手——小小的击掌。

“那么,我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加油喔!”于是我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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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横滨车站时,是刚过中午不久。

见面地点是位在地下一楼的书店,放着《剑道日本》等运动杂志的书柜前。

先抵达的人是矶山同学。就算从很远的地方也能分辨出来。白色衬衫和绿色蝴蝶结,以及深蓝色裙子。肩膀上是有般若刺绣的竹剑袋。大概就算翻遍全横滨,也只有这个人会做此打扮。

当她注意到我的瞬间,便大动作地挥手。

“喂——早苗——!”

我的行李很多,因此无法跑步,只好等矶山同学走过来。

“……好久不见。矶山同学看来真的过得很好呢。”

“你也是。比起之前,感觉肥料似乎传到全身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配合早苗的“苗”,她的语感依旧很微妙。

“给我一个吧,我帮你拿。”

“好……谢谢。”

虽然这么说,但显然矶山同学想拿的是防具袋,于是我便麻烦她了。

从横滨到保土谷是横须贺线,只有一站。

那么从保土谷车站开始呢?

“……到道场用走的大概要六、七分钟。”

“嗯,没问题。”

“很热喔。”

“我可以的,福冈那边更热呢。”

我们沿着河走了一段路,过桥之后直走。等越过一条像国道的大马路后,便进入住宅区爬坡。

矶山同学马上说:“就那个。”用手指着前方。

“咦,总觉得……很棒。”

那是一处有如寺院的入口,右侧柱子上挂着用毛笔书写的“桐谷道场”木制招牌。

我们走进那儿。紧接着,便看到里面是间有如寺院正殿般,拥有大活动厅的日式房屋。

“比你想像中的破烂吗?”

“不会,反而该说跟我想的一样吧。因为,东松的国中部武道场也是这种感觉。”

“嗯,我第一次去那里的时候,也觉得很像呢。”

铺碎石的庭院,绵延至玄关的石板,面朝我们这边的活动厅窗户全开。那位在神坛正下方的白发先生就是桐谷老师吗?感觉有点像仙人——

我莫名地心跳加速:“请多多指教!”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走进玄关,马上从里头走出一名穿着深蓝色练习服与袴裤的男性。大约是大学生,高个子,感觉有些像在之前全日本选手权夺冠的原田悟选手,然后再稍微纤细一些,换句话说,非常帅——

“啊啊……这位是内弟子的泽谷先生。而这家伙是……”

“我叫甲本早苗!”

我会气势十足地行礼,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

“初次见面,我叫泽谷。那么,这边请。桐谷正等候您的大驾光临。”

我其实非常紧张,但是,像这样有弟子在练习场的光景,以及里头有老师等待的空间等等,事实上,对我而言是非常熟悉的事物。因为我从小便前往学习的日本舞蹈教室,正好就是这种气氛。

只要这么想,嗯,便缓和了紧张的心情。

在泽谷先生的带领下,我们从玄关走向道场。就在要踏进去的前一步,矶山同学说可以把东西放在这,于是我照着她的话,轻松多了之后再进入道场。

“请多多指教!”

“抱歉打扰了。”

一往里面望,桐谷老师自刚才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些,人不在道场的木地板,而是跪坐在那又高了一阶的榻榻米上。

我们三人脚贴地迅速行走。这种我最擅长了,所以没问题。我一点也不紧张。

我回绝了泽谷先生拿出来的坐垫,和矶山同学一起跪坐在老师对面。

“老师。”矶山同学一呼唤,桐谷老师便提高视线,稍微向我示意招呼。

我原本想像的是感觉更可怕的人,但似乎完全不是。若真要比喻,我想就是“如树木般的人”。

有些冰冷,沉稳、静止。虽然不是大树,但是树根非常粗状、散布广,探到土里每一处。

我两手触地,将头放低,直至额头碰到手。

“……初次见面,我是甲本早苗。本次承蒙您招待,真是万分感谢。”

小小的,清喉咙声。

“我是主持这间道场的桐谷玄明……初次见面。这次比赛,难道不是香织强邀你参加的吗?”

这个嘛,确实是。

“不,绝没有那回事。”

“……无论如何,既然让你以隶属于本道场的身分参加比赛,所以我想要亲自见上一面、了解你的为人,因此劳烦你跑这一趟。”

“是……啊,不,我才是承蒙您照顾了。”

突然,老师的视线朝向我身后。

“……如何?既然你看来也带了防具,为了替明天做准备,要不要在这里练习一下?直到小学的学员们来为止,还有两个小时以上。”

我无法马上回答。不过,矶山同学做出伸长脖子点头的模样,让我免于表现出失礼的犹豫。

“是……那么承蒙您的好意。还请您多多指教。”

在道场背后,隔着一条道路的另一头是杂木林。带着绿意和土壤气味的风,吹拂过我们彼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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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谷老师、泽谷先生、矶山同学以及我,共四个人一起练习。

稍微做挥剑练习后便是击打练习。组合方面则是桐谷老师和我,泽谷先生和矶山同学。换手之后,是桐谷老师和矶山同学,泽谷先生和我。

老师对我一句提醒也没有,但对矶山同学则会说“脚跟”、“右手”之类,用响亮的声音简短地点出缺失处。不过,那些大多也是我该矫正的部分。

没有任何特别的练习。感觉上,只是扎实地做好基础。快结束时,已几乎不见老师的提醒。不知不觉中,原本身上的坏习惯已矫正过来了——我隐约有这种感觉。等击打练习结束后,甚至产生莫名清爽的心情。

接着的互格练习,第一个当我的对手的是泽谷先生。

“请多指教。”

尽管看来只是构持在中段,我却怎么也无法打中,非常伤脑筋。当他上前时,我会不禁退后。我从旁绕行想重新对准他的中心,但无论怎么用剑尖对准,总会觉得是自己对歪了。

我心想,这里得先由我出手才行,于是我从上方绕下……

“手哦——!”

击打下去,但泽谷先生只是改变身体面对的方向,我的竹剑便被弹走、拨开。

是吗?所谓长时间构持,若是由真正厉害的人来做,就会是这样啊。好棒,我也想要这样子构持。

我试着以拨开击剑部或是卷技做出两、三次击手,却都完全没用,连碰都没碰到。

不过,我也想了许多方法。从下方攻击再攻击,装作让他以为又要来一记击手……

“呀!”做出击面——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手。”他巧妙地配合我的触击手。

现在,我彻底地被击面打到了——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泽谷先生一面拨开我的击手,一直等着我使出击面。说不定,他是故意让我觉得头部有些缺乏防备。而我满脑子以为“打得到”,结果便打上去了。接着他以击手迎击,而且力道非常轻。

我输了,完全束手无策。不过,总觉得很有意思。

“非常谢谢您的指导。”我们提早结束,旁观老师和矶山同学的练习。

这边的风格完全不同。矶山同学的气势是魄力满分,老师也一样,用非常惊人的压力压迫。

“手、面耶耶耶——啊!”

“哈!”

“咚——”矶山同学被打飞出去,那简直不像剑道。真要说起来,那种飞出去的方式比较像合气道之类的。

矶山同学仰倒在地,而老师则上前追击。面、面、腹、面、手。在一般比赛中,规定对倒下的选手只能击打一次,但是,看来在这道场未必是如此。

矶山同学时而直竖或横放竹剑,她单脚跪在地上,总算是起身到跪立的姿势了。不过,这里老师又使出一记击腹,还有击手,甚至会踢击。矶山同学边承受一切攻击——

“腹唔唔唔啊啊啊啊——!”

边击出逆胴起身。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面!”用极小的空间从上方压下竹剑的老师,挥了一记轻松的正面击打。

老师静静地后退,蹲踞。

“……谢谢、您的指教……”

气喘吁吁的矶山同学和我换手。

不过,骗人。刚才这种练习,我也要做?

正当我这么想,矶山同学在错身时小声说道:“放心……他不会,对客人,做出粗鲁的举动。”

是……这样吗?如果是就好了。

“请多多、指教……”蹲踞,接着起立。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连泽谷先生都几乎无法碰到,更何况是桐谷老师。

“呀啊……”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完全没有能攻击的地方。

老师的竹剑稍微打开,将剑尖指向我的左眼一带。这大概就是所谓“青眼构持”吧。既然被这样对付,那么,先是假装击出左击面,然后使用击手吧。还是要先顿一下,再用左击面呢?先说是左击面,然后反过来击出右击面之类的。总而言之,第一下是击面。

当我如此打算并上前时——

“面……”桐谷老师已经不在那,而当我惊讶地转向左边时——

“面……”已经被打中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之后仍是该怎么办?该打哪里?等等的迷惘又迷惘,当打向认为应该可以的地方时,老师又不在那,而且我会被打中。一直都是这种过程。

我十分疲倦。尽管不是很大的运动量,却陷入仿佛明明不会游泳却被扔进水中般,有如失去重力且平衡感逐渐变得不稳定的错觉中。

我吃下了近十支的击面,几乎连擦击都办不到之下,练习就结束了。我感到似乎终于能回到陆地。

真的是,领受了一场非常棒的练习。非常感谢您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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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们说:“你先去换衣服吧。”于是我就照做了。矶山同学从进入更衣室到出来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笑。

“怎么了啦?”

“……因为啊……”

我是做了什么很糗的事,好笑到让人几乎肚子痛吗?

“……桐谷老师他,模仿你的步伐,结果你就伤脑筋地停止动作了。当然很好笑啊。”

啊啊,那是模仿我的啊。哈、哈。的确,那个动作,讨厌啦。嘿。

“我都不晓得自己以前是那么做的。”

“不过,桐谷老师可是高明数十倍。”

我当然知道,你不必全说出来啦。

换好衣服后,我们又去打了一次招呼。老师已换成日式工作服,泽谷先生也换上运动服,于是我们四个人坐在屋檐下的走廊上喝茶。

“请用。还请放松享用……香织也是。”

一听到这句话,矶山同学便换成盘腿。我可不能那样,于是保持跪坐。

这麦茶既冰又好喝。

“……据说甲本同学是从国中开始学剑道的?”

“是的,我是从国中开始的。”矶山同学连这种事都向老师报告啊。

“相较之下,你却非常清楚击打的时机。不过,今天你领悟到的,应该是‘并非击打的时机’吧。”

“是……非常谢谢您的称赞,不敢当……”

的确,我印象中全是觉得“似乎没办法击打啊”。

“仅就这一点来说……你是比香织更高上数段的人。”

那个“噗!”也太脏了吧,矶山同学,没礼貌喔。你有带手帕吗?

“香织现在仍有不看清时机便冲上前去的习惯,所以才会被打中。差劲地被打中,让人取得先机。但是……在攻击对手、诱导对手破坏姿势的工夫上,则还是香织比较高竿吧。”

矶山同学好高兴的样子。她对我挺起胸膛,又对老师低头。

不过,老师的目光总是盯着我。

“……你能看到击打的时机。但是,你自身积极制造机会的技巧仍然没有很大的功效。你在做出佯攻与实际击打的瞬间,有很明显的差异。所以,会被对手看穿。攻击无法被作为有效的攻击。在这方面,香织因为个性差所以能办到。”

又是一声“咳噗!”,很脏耶,真是的。

“……心平气和地说谎、欺骗他人。骗过对手后彻底击溃。她很擅长这些。”

嗯,矶山同学应该会生气吧,不会觉得被称赞吧。

“总而言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和香织就像对照镜般,是完全相反的剑风……这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其实你根本不必陪这个笨蛋,参赛、参赛地四处飞。如何?明天一整天要不要从容地在这儿练习?”

矶山同学的眼睛朝左和右,对着不同的方向。一边瞪着我,另一边则不知看向哪里。好可怕啊。

“啊,不……明天的比赛我个人也十分期待,所以……我一定得参加。”

“这样子啊。”桐谷老师露出柔和的笑容。

矶山同学,真的很恐怖,别再露出那种表情了。我觉得好丢脸喔!

<hr />

注释:

第十九章 专家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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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谷老师真是厉害——早苗如此反复说了好几次。

“那是当然的,他是我唯一的师父嘛。”

“嗯,说到哪里厉害……我就是觉得很厉害,像宇宙那样强。”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只不过,那样说好像很强的外星人,我可不喜欢。

虽然有些晚了,但接下来我要去东松练习。尽管我邀她一起,但早苗回以“我就不用了”,摇头。她说若去东松练习,之后再去东京姐姐的公寓,接着隔天早晨又要来横滨实在太辛苦。

“是喔……那,明早武道馆见。”

虽这么说,当然不是日本武道馆,我说的是神奈川县立武道馆。

“嗯……武道馆见。”

她重新背起行李并挥手的身影,在我眼中,和那天校际赛结束后莫名寂寞的模样重叠。

这是为什么?

结束在东松的练习回家后,哥哥不在家,倒是父亲在。今晚他似乎在家用餐,餐桌上还留着父母两人的餐具没收拾。

母亲在流理台前削梨子皮。

“你回来了……如何?要马上吃吗?”

“嗯,麻烦了。”

父亲正在客厅沙发上抽饭后的一根烟,我不经意地朝他走去。

“嗯……就是啊,我不是说过明天会和早苗一起去参加那个市民比赛嘛。”

父亲让烟弥漫开,一副兴趣缺缺似地回答:“是啊。”

“所以,我做好让早苗暂时挂名桐谷道场的安排,然后为了去打声招呼,今天白天我向桐谷老师介绍早苗。”

父亲这才终于回过头。

“……桐谷老师有说什么吗?”

不过,一般而言本来就是会反问吧。

“什么?早苗吗?”

“是啊。”

“说是和我……完全相反。”

想不到,父亲居然罕见地露出笑容。

“……怎样个完全相反法?”

混帐,你明明早已知道却故意问的吧。

“就是啊……说早苗很清楚击打的时机。正因为很清楚,所以也晓得不该击打的时候。而我……还是有不看时机就冲上去的习惯。”

你笑了吧,而且还是喷笑对吧,混蛋!这有什么好笑啊?

“……不过,老师说扰乱对手的技巧是我比较厉害。在这方面,早苗还没办法好好发挥,所以会被对手看破行动。”

这人开始捧腹大笑了。可恶,真教人火大。

虽然如此,我有件事想问父亲,于是绕到他面前。

“……嗯,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觉得不甘心,希望你不要误会。只是,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比起我,大家都比较称赞早苗?当然,在横滨比赛里我输了她两次,但是,从总成绩来看,还是我比较高吧?再加上速度、力量等等的协调性,我认为在各方面上应该都是自己比较优秀。”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表情变成别有含意的苦笑。

“因为……早苗的风格是专家偏好的。”

专家偏好?那是怎样,我的剑风是偏向外行人吗?

“……等等,这我可不能听了就算,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以说正好就是你的表现吧。”

什么?你是想打一场吗?臭老爸。

“我的哪个表现啊?”

“……非常概略来说,你的剑道与其说是武士,比较接近武者。而早苗的风格该说有武士的感觉吧,对我们这一辈的剑道家而言,富含旨趣又容易接受。的确,以目前的成绩来看,进入全国国中第二名,且以两年就达到校际赛个人第三名的你比较高明。但是,如果你以为那就是剑道的一切可就不好了。甚至,那种东西不过是枝微末节。”

啊——这四个字常常听到呢。

“可是啊……事实上有比赛,而且会重视比赛成绩的,这对警官而言也一样吧?正因为执著于成绩,所以能参加全日本选手权的选手不都几乎是警官?”

父亲缓慢地摇头。

“所以我才说不要以为那就是一切。什么对战、比赛的,说到底都只在讲拿过多少胜利,但是,唯有在剑道这一块,比起获胜次数,怎么获胜的反而比较重要。或者以这层意思来说,才显现出全日本选手权这大赛的意义重大。之前的校际赛也是,你是有意义地输给对手,并且接受、归来,这才有剑道比赛的真正涵义。如果是凑巧用击面打中让你赢了,那场比赛的意义就减半了……不对,就算背后的意义相同,但你应该会完全想错那份意义。”

亏他还能一次又一次,老调重弹这种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该不会是说的时候故意避开重要的关键字吧?

“……话说回来,武者和武士有什么不同?”

父视为了不让香烟前端变长的烟灰掉到地上,轻轻地将烟点在烟灰缸里。

“……武者是靠战斗餬口,而武士,则靠收拾战斗餬口。”

“武士不用战斗吗?”

“武士也要战斗,但是最终目的不同。武士的话,比起赢了多少,更重视每场战斗是怎么解决的,就是这么回事。”

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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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高中女子组。我确认着贴在比赛入口处的锦标赛赛程表。

“唔哇!什么啊,这么少人!”

比起去年,今年的参赛者更少,总计二十六人。而且,我和早苗在第一轮都被当成种子选手,所以第一战是第二轮。如果赢了,下一场就已是半准决赛。

“真的耶,少了好多呢。”

“不过,唉,也是没办法啦……”

啊,我忘了说。

昨天我参加东松的练习时稍微迟到,结果大家都严厉追问迟到的原因。于是,我只好坦白其实是曾为社团成员的甲本早苗因为这个那个,所以昨天陪她去道场打招呼才会迟到。结果……

“怎么没有邀我一起参加啊?”

有些生气的田原今天不知为什么跟着我来了。不过,有个打杂的也不坏。

“欸欸,早苗学姐,你看看这个啦。我学香织学姐,买了小判的竹剑喔!”

我说了,不能只注意那种小地方,还有我应该讲过不准直呼我的名字。

“啊,真的耶,小判果然很好用?”

“对,很好用喔!这样子,手的内侧握起来刚刚好,会有种‘我要斩罗’的感觉。”

“好棒——真的就像矶山同学呢——!”

出现了,东松女子国中式欢闹,那是种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迎合的风格。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明明没比赛,却还带着竹剑啊?”

“讨厌啦,当然是因为如果香织学姐的断了,我就可以出借啊。啊,也有早苗学姐的喔,是很一般的正圆形规格。”

“嗯,谢谢。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向你借罗。”

只不过啊,为什么连高中女子组都变得这么冷清啊?

——当我如此喃喃念道时……

“你说什么啊?我想这大概是你们两位造成的喔。”

田原瞪人似地看着我们。

“咦,为什么?”

“你这家伙说什么!”

尽管被双倍吐槽也不为所动,你这点还满不赖的嘛,田原。

“因为……去年你们两位都是东松学生,而且还打了场决赛吧?而今年香织学姐在校际赛是个人第三名,早苗学姐则是团体的全国冠军。那种名字会在专门杂志上出现的两个人,居然参加这种市民比赛,想起来总是不太对吧。”

原来如此。先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说不定是参赛者减少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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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的顺序是我在前。

“吓!手哦哦——啊!”虽然很抱歉,但在这阶段实在算不上对决。

“手,胜负。”然而换到早苗那一边,情况倒有点不同。

她一如往常长时间构持,事实上也做得很好。然而,她实在构持得太久,就算有可以出手的时机也没有击打。今天早苗身上有那种令人不耐的感觉。

尽管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但是“就是现在!”的时机,她已经放过三、四次了。

“面耶耶耶——!”

而在比赛时间即将结束时,终于拿下一支。怪了,好像还有其他这类型的人,是谁啊?啊啊,是河合学姐啊。

“辛苦了。总觉得你的状况好像非常不好。”

“嗯……是吗?我就是这种人啊。”

这家伙没主见——或者该说退缩的地方,我实在是不太喜欢呢。

“好了,两位,马上就是半准决赛罗。请加油喔!”

我要田原替我重新绑好绑带,等待上场。

从下一场比赛后,我一直是红色,早苗则反而一直是白色。去年我们也是以该颜色在决赛战斗。这种颜色的分配,对我们来说果然是再恰当不过。

“面耶耶啊!”

我先获得一支,是扎实地用正面击打拿下。

“第二支!”

接下来让攻击更有效吧。

用面连击面逼迫,然后使出退击面。用手连击面逼迫,接着退击面。只要重复这步骤几次后,就先拉开距离,重新站好。

但是,我不会给予对手太多思考的时间,便再次缩短距离。只要来到一足一刀的距离,就用竹剑从上方压迫、压迫、压迫。

“吓啦!”击面,才怪。而是朝漂亮地开空门的侧边……

“腹唔唔啊啊啊啊——!”

“腹!”就是这么回事。

“胜负已分。”

在东松的练习里,每天都会对一年级的对手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我已经能掌握要领了。反过来说,我想田原大概已经不会上当了吧。

早苗应该也有打算吧。在半准决赛中,她采取的也是和刚才第二轮类似过程的打法。

以她而言,算是非常频繁地挥动剑尖引诱对方出击。原来如此,昨天被桐谷老师说了佯攻和真正击打在起步有差,所以想填补那差异吧。

不过,这真是最危险的举动。取代平时静静等待对方攻击的方式,现在要在一来一往中分胜负,又想加入诱导的动作,因此无论如何,整体的动作都显得很不流畅。上下的平衡崩坏,看起来就像巨大的齿轮没有咬合。

“面啊啊啊——!”看吧,拨开击面时也慢了一步。

“手哦哦——!”

虽然如此,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对手,还是能应付吧。

“手。”随着这一支,时间到,算是成功晋级准决赛了。

“……早苗学姐,你辛苦了。”

田原将运动饮料和毛巾拿过去。

“嗯,谢谢……”

早苗在会场一角脱下头盔,擦拭头发和脸上的汗。

我坐在她身旁,开始自己的准备。

“……你啊,不要让人捏把冷汗嘛。有一点绝对不能忘记,所以我告诉你,这比赛是如果时间到会变成由裁判决定胜负。要是那样,你在气势上可是输给别人啊。”

“我知道,我有时会好好看时钟喔。”

噢噢。这么说来,刚才的也是因为时间要到了所以才击打,并且一如预料的获胜罗?嘿。既然如此,那我也没话说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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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准决赛也十分顺利地以两支获胜,于是又和田原一起看早苗的比赛。我边吃着田原母亲做的饭团,边说反正早苗一定又会靠击手赢那一点点吧。

然而——准决赛的第二场比赛,红色选手是横滨产大附属高中的塚本。对于她,我真的从起身开始就产生“有一套嘛”的印象。

首先,她挥舞竹剑的速度很快,每一击都十分确实、锐利,而且步伐很不错。虽然田原也是体能较好的一方,但只要经过学习,那是能有效运用在所有运动项目、所谓柔软性的资质。

但是塚本不同,完全是格斗者类型。攻击、攻击、攻击,接着再攻击,仿佛完全没有柔软性。那种使用身体的方式,就像机器人,或是战斗用人造人。

而且,她绝对不会中对手的计,就算被打也不会畏惧。让人觉得仿佛抽走了身为人类的必备部分般,不会退缩。当似乎快被打到时,比起退后并用竹剑拨开,她会用步伐在前方击溃。那就是她的打法。

“面耶耶耶呀啊啊啊——!”

被打中了。是个很棒的退击面,红色旗子举起了三支。

“面……第二支。”

这个叫塚本的擅长距离,大概和他人非常不同吧。假设平均起来大家偏好的距离是一足一刀,那么极端而论,感觉上她擅长的就是远间和近间吧。

尽管如此,早苗仍不改战斗方式。她用独特且呈曲线的动线做水平移动,拨弄对手的击剑处,她明明应该是不擅长这种事的,却表现出“我要攻击罗”、“要打罗”的动作。

对手对早苗的击面做出反应,锐利地刺击而来。是击手。但事实上,早苗的目标也是——

“手哦哦——!”

目标并不坏,时机也配合到了。引诱对手出击的肯定是早苗,而且她的动作掩饰得巧妙。然而可惜的是,她的击打太弱。

互击手,白色一支,红色两支。就连原本是白色的一支,最后也翻成红色。

“手……胜负已分。”

早苗,居然在准决赛吃下两支落败——正以为她会消沉地回来时……

“嘿嘿……人家输掉了。”却在头盔里微微吐出舌头来。

不是什么“人家输掉了”吧。在这种时候输了,那么,说好和我在决赛一分高下的约定怎么办?你这胆小鬼——

虽然想如此说个几句,但眼前没有起内哄的时间,准决赛一结束便是决赛。由于之后还有大人组的赛程等着,因此变成“不受欢迎的高中女子组就快点结束吧”。

来得正好,就由本人来当你的对手。

“红色,桐谷道场,矶山香织选手。白色,横滨产业大学附属高中,塚本阳子选手。”

“请多指教。”互相问候。

“开始!”

对主办者而言,早点结束比较好吧?那么,我会依照你们期望而努力。我啊,本来就是喜欢这种迅速互击的方式呢。倒是啊,塚本,既然敢这样向我讨交手,就别以为能简单获胜啊。

“腹唔唔啊啊啊啊——!”

“腹。”

很好、很好!我拿下一支啦!

好,来吧!再分一次胜负吧!你这人造人混帐!

“第二支。”

好啦,过来啊!你要是不来,我就过去把你斩成两段罗!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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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这是我在横滨市民秋季剑道比赛,高中女子组的初次冠军。

“打赢不是你的对手还拿冠军,总——觉得高兴不起来啦。”

就算获得冠军,也只能拿到二十公分左右的小不点奖杯,以及一支印有比赛名称的原子笔。而第三名的早苗,则是百圆商店似乎就有卖的塑胶奖牌咧。不过,副奖品的原子笔和我的一样。

“……这次,我学到了很多事。”

一问之下,早苗果然是针对昨天桐谷老师的建议,尝试能在实战中做到多少。

结果是失败。不过,早苗说这是个很好的失败。

“我想,这种依照个人想法来比赛的方式,在福冈南是不会被允许的。所以就这点来说,这次矶山同学约我,真的是太好了。而且能和桐谷老师见上一面,对我有非常大的帮助。虽然可能不是现在马上就会有重大改变,但我认为,那对未来一定会有加分作用。所以……嗯,即使是第三名,我也满足了。”

由于班机的时间,早苗在颁奖典礼结束后随即迅速冲回去了。其实我想要有能更加从容交谈的时间,但就算了吧。因为,已经知道电话号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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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几天,都持续着分外安稳的日子。授课结束后,一如往常开始练习。

“深谷!上的时候就要上啊!为什么不在刚才冲上去啊!对手完全定在原地啊!你干嘛得在那里犹豫啊?给我重来一次!”

结束之后,像平常一样回家。

“香织学姐,真的拜托你不要用竹剑打人家的屁股啦。”

“少撒娇了。那就是你身上有空隙的证据。你就乖乖被打吧。”

“就算那样,从后头打是违反武士道吧。”

“你说什么啊?你把屁股对着我,这才是违反武士道啦。”

正当我抵达保土谷车站的时候——

手机发出声响,于是我掏出来一看,发现很难得是家里打来的。

“喂,喂喂?”

“香织,不好了!爸爸他想逮捕暴徒,却反而……”

啊?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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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十章 超棒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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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福冈南,在那里,等待我的是高中二年级生的现实。

三年级生已不再来小道场。防具被从柜子里取出,一年级生能公平地一人使用一个柜子,而且还空出了八个空位。而因为人数减少,练习密度也确实提高。至于这是不是好事,我则完全无法认同。

三组完全染上黑岩的色彩。我觉得那是非常可怕的事。这对于刻意不染上那颜色的我而言,是再清楚不过。尤其是一年级根本全都变得像伶那的复制品,就连闪躲动作都一模一样。明明每个人的体格和身高都不同,却仿佛听命行事般做着相同的动作。就某层意义来说,我觉得非常恐怖。

最让我打冷颤的,是伶那开始若无其事地开始使用英文。Guard、combination、feint、rush——那些在日文里都有相同意思的单字,像是拨、应击、连续击打、显露弱点,以及用攻击扰乱等等。然而,伶那却积极地使用英文给学妹们建议。

的确,以一瞬间的时间而言,有时英文比较容易理解。但我总不禁觉得,因此而逐渐丧失的某种事物反而更加重大。

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能做出说明的言语。

我认为,伶那口中的“竞技化”,不论用什么样的词做装饰,最终和“运动化”是相同的意思。而说到与此对立的概念,应该就属“武道”了吧。但是,为什么不能说feint?为什么不能让大家都做一样的动作?这些我都无法好好解释。

所以,最终我只能闭上嘴,一个人做着不同的动作。

吉野老师只会抱着双手站在后面看,几乎没有提醒也没有建议。偶尔会当互格练习的对手,但绝不是每次。当他有那个心情时,才会随意和几个人各练一次。难道说,是城之内老师告诉他,就让黑岩随她自己喜欢去做?我偶尔会想着这种事。

练习内容当然变得很吃力。虽然戴着头盔时不太能看到表情,但在我眼中,大部分的一年级生都显得非常痛苦。然而没有任何人抱怨。“只要继续这样练就能变强”、“能获得在全国比赛夺冠的实力”,她们是这么相信的吧。其实,就某种程度我也这么认为。我觉得只要持续这种练习,似乎就会产生一、两名超群的强力选手。

只不过,我不晓得在这背后会出现多少脱队者。

欸,伶那。尽管我不清楚,但是当那个叫小中居的人快要脱队时,你不是想要帮她吗?之前森下学姐所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吗?

然而,现在你却对大家做优劣筛检,要那些没实力的人退出?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从退了一步的地方看,你现在所做的,和森下学姐做过的,我想其实没什么不同啊。若要我说,以没有轻视传统这点来论,学姐们或许还比较好吧。虽然我大概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无论如何,总觉得这个社团的练习很像在准备升学考试呢。比赛、比赛,只有比赛。尽管没有大型比赛,社团内也有月例的检定比赛,也不时举办和其他组的比赛,以及和外校的练习比赛。每个周末有模拟考,这和升学补习班没什么不同。这样子,大家究竟是想要考取什么?

而更令我不解的,是一年级生对二年级生的提问:

这周末要对战的学校擅长哪种风格?某某人是什么样的选手?如果有影片请借我。

我心想,该适可而止了。而且我也认真地想,做到这种地步而获得的胜利能算什么?

不过,伶那对这些问题都认真地回答:

那所学校有很多脚和腰很有力的选手,但在这点我认为我们并不会输。每个选手的资料都由经理保管,所以你们自己去借来看,如果有需要就叫经理影印。

说实话,我感到厌烦。考试范围和考古题、倾向和对策,准备靠一个晚上抱佛脚?你们是笨蛋啊?那样为了不让“福冈南很强”的评价低落而牺牲奉献地努力,然而一到三年级的夏天结束,就被当作麻烦人物赶出去?

我刚来这学校时,认为自己之所以跟不上练习,是因为过去自己只在东松学过剑道。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井底之蛙是这些人。要不然,我早就完全渗透进这里的剑道。

校际赛个人冠军、团体冠军、称霸玉龙旗、选拔大赛连霸。每个人都深信,引导出那些“正确答案”的,正是这个社团所拥有的练习体制。

不,那本身或许就是种错误。但那又是为了谁?真的是为了每个人自己的剑道吗?

到了现在,我才痛切感受到桐谷老师那句话的重要性。我甚至心想,他说不定是了解我的这种状况,所以才给了那句建议:

——其实你根本不必陪这个笨蛋,参赛、参赛地四处飞。如何?明天一整天要不要从容地在这儿练习?

我觉得横滨比赛本身对自己而言是个很有意义的比赛。不过,我现在非常后悔——在那之后如果可以再去桐谷道场练习一次就好了。横滨比赛啊、桐谷道场啊,因为没有时间而必须选择其中一方的当下,如果我选了桐谷道场说不定能学到更多东西。现在我不禁那么认为。

练习、比赛、练习、比赛、练习。

若问到持续这种剑道,会不会哪天变得和桐谷老师一样,我想,应该是没办法。

这种差异究竟该怎么说?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桐谷老师真的让我觉得是位高人。

尽管我觉得伶那拥有超人的体力和技巧,但和所谓高人完全不同。

高人与超人。

我就算两边都当不上也无所谓,但若勉强说来,我认为即使年纪大了,也能像桐谷老师那样练剑道就太好了。

他对矶山同学这种类型会确实用“刚”压回去。

对我这种的,则轻巧地用“柔”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对,桐谷老师对矶山同学,使用的或许并非“刚”的力量。虽然练习本身看起来很激烈,但是说起来,印象中桐谷老师自己不太有什么动作。就连对摔倒的矶山同学击打时也是,与其说是攻击,感觉更像在发问。不知为什么,我的想法会有如此改变。

这种差异到底是什么?

姐姐说那一定是很简单的答案,但真是那样吗?

能解释这差异的话语,会有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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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父亲比我早回家,于是久违地和母亲三人一同吃晚餐。

“好,那么……干杯——!”

自从来到这里后,母亲也变得会常常陪父亲喝芋烧酒。若是掺冷水还好,但如果掺热水,我就真的就投降了。我实在是不太喜欢烧酒的气味。

不过,太好了,最近父亲的工作似乎很顺利。

“爸爸最近在做什么呢?”

今晚是烤秋刀鱼。直到半边的鱼身烤好之前,嘴巴其实满闲的。

“啊啊,对了、对了,是爸爸的手指静脉认证系统,之前提到的制造商说要正式安装在手机上呢。就在今天,其实就是刚才,说开发经费拨下来了,才刚传来消息呢。”

“唉呀,这真是太好了。恭喜——!”

他们开心地一直干杯,不过给我等一下。

“……欸,爸爸不是在当大学的讲师嘛?”

“嗯,是啊。”

“可是,却由制造商提供经费?”

父亲边点头边喝下一口,“嗝!”

“……这个啊,叫作产学合作计划喔。”

“‘山岳’?爬山吗?”

“不对、不对,是产业的产,加上学校的学。”

啊啊,“产学”啊。

“……那是?”

“所以说,在大学研究的东西,最初发表的场所会是学会之类的吧。而比起走这种路径,不如一开始就让企业替大学出钱,这样能更加自由地做研究,当做出好东西时,就迅速地商品化。就是这么回事。对我来说,不管是从大学或企业都能领到研究费用,对企业来说……总之他们那边和我们合作的话,就能够降低各种成本吧。”

哼——嗯,是这样啊。

啊,这条秋刀鱼有不少脂肪,真好吃。

“……总之,因为各种因素,爸爸从冬天起又得再去东京一阵子了。”

呃?一阵子?东京?

“等等,那是怎样?”

“唉呀,这不是很好吗?那么再干一次——!”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子的啦!

“等一下啦!所谓去东京一阵子是指多久?”

“嗯?唔——嗯……大概一年吧。”

这比我剩下的社团现役期还长上许多。

“换句话说就是……单身赴任?”

“不是,我在这边还有大学授课的时数,所以应该不算单身赴任吧。”

“去那边后要住哪里?姐姐住在非常豪华的公寓大楼喔。”

父亲摇着皮肤开始转红的头。

“……那样不好办啊。那边是经纪公司租的吧?早苗偶尔去玩的时候借住一下是没关系,但爸爸毕竟是去工作啊……那样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嗯,那的确是满厚脸皮的。

“这样的话,你在那边也要租公寓罗?”

“早苗……你很紧咬这事情不放呢。”

妈,你别闹我了啦!人家现在可是很认真呢!

“爸爸,到底是怎样啊?会还是不会租公寓?”

“你怎么了?我想……应该,会吧。”

“是长期出租的公寓?还是短期出租的房子?”

“这个,如果要租的话,就是长……”

是吗,嗯嗯。

“……那么,爸爸在那边的工作地点在哪?”

父亲仰着上半身逃避。不要那么害怕嘛,我又不是在责怪人。

“……在调布。”

什么嘛,虽说是东京,但几乎就像在神奈川。

“妈妈打算怎么办呢?一起去吗?”

“……耶?”她正全心沉浸于剔除秋刀鱼的骨头——

“这么重要的事你没在听吗?”

“不,我有在听啊……只是虽然有听,但是调布什么的,这些事我也是现在才头一次听说。所以,突然问我要不要一起……对吧,爸爸。”

“啊啊……是吧?”

啊啊——真是烦躁!

“对我来说,那是最重要的问题啊!”

的确,当因为举家迁移而转学时便依旧能够参赛,但如果不是,应该会有半年时间没有参加比赛的资格。

所谓举家迁移,说起来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牵扯到户籍等事情,似乎还能想个法子。

也就是并非让父亲单身赴任,而是我和母亲也一起搬去东京。母亲的工作不论在哪都能进行,所以从福冈搬到东京也应该完全没问题。

而我,将重新转入东松。这不就是超棒的点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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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十一章 警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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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赶到家时,身穿短外套的母亲正要走出玄关。

“欸,到底怎么了……爸爸他……是什么事……”

母亲边上锁边使力,瞪人似地看了我一眼。

“似乎是因重伤而陷入昏迷。我联络和晴了,他说会直接从学校去医院。我们也快点……”

重伤,陷入昏迷——

“……香织?”

重伤?重伤,意思就是——

“香织,你振作一点!”

随着“啪”的一声,我的视野忽然偏移,朝一旁摇晃。

接着稍微慢一拍地,我的左脸颊开始麻痹、炽热、产生疼痛。

过去我有过无数次挨父亲打的经验,但是母亲,这说不定还是头一遭。

“香织,你要是不振作起来,该怎么办?”

“啊……嗯,抱歉……”

随后我们走到外头路上拦了一辆计程车。母亲一上车,便看着手中的纸条说:“请到花泽综合医院。”司机说声“好的”之后,关上车内的电台广播。好像正说到“神奈川为阴转……”吧,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

是的,我在这时间点上,仍想尽可能保持乐观的态度。就算陷入昏迷,如果是练柔道什么的,晕倒这种事本来就不时会发生。所谓重伤我是不清楚,但就是指伤得很严重吧。怪了,还有个叫垂危的,那和重伤到底哪个比较严重?无论如何,只能确定不是轻伤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要逮捕暴徒,但对于这项资讯,我其实非常存疑。父亲虽然在教人逮捕术,但应该不负责实际行动。然而,我的推测仍以该资讯<kbd>http://www?99lib.net</kbd>为基础发展。

会是被暴徒刺伤了吗?那么就是刀子或是菜刀?是腹部呢,还是手或脚?总不会是哪条重要的肌腱被割断,导致以后再也无法练剑道了吧?不对,如果因此陷入昏迷,难道是大量出血?

计程车从国道向右转,进入像是住宅区的阴暗道路。路上行人零落,前后也不见车影。

走了一段后,左手边出现长长的围墙。驾驶座开始发出某种规律的滴答声响,而司机在围墙的尽头将方向盘打向左侧。

围墙上发光的招牌写着“花泽综合医院”。相对之下,位于对面的建筑物灯光则偏少。

我看了计费表一旁的电子时钟。二十一点三十五分,所以已经熄灯了啊。

计程车驶过昏暗又无人烟的玄关前方,在稍微向下倾的建筑侧面通道上前行。我朝前方一看,那一头莫名明亮。通道旁有导览板:“夜间来访请由此进”。而我们正朝该箭头的方向前进。

计程车停在最明亮的地方。

车门一敞开,司机便读出显示于计费表上的金额。母亲从皮包里抽出两张千圆钞票交给他。我先下了车,在入口处等待母亲。

我隔着玻璃门观看如白昼般明亮的医院内。柜台窗口前有好几个人在排队。显得无精打采的男性、抱着孩子的女性。再看往长椅,那里有着身穿运动外套的老人,甚至还有穿睡衣的小孩子。如果不等他们办完,我们就无法向柜台询问了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一个巨大的黑影有如从墙壁里挣脱出来,轻飘飘地现身于走道上。是个仿佛勉强包裹住肌肉发达身躯的暗色西装轮廓。他在患者之间穿梭,拥有过度散发精气的异质存在感。

当隔着自动门面对彼此时,我发现那是自己认识的脸。尽管想不起名字,但肯定是父亲在户部警察署的同事。印象中会来我家玩过一、两次。他是二十出头、兼属县警本部与户部署的特练员,松……

“两位辛苦了,我是松永。”

没错,松永先生。母亲已来到我的身旁。

“是,您辛苦了……请问我先生……”

“由我为两位带路。”

我让母亲走在前头,进入建筑物。

他转身跨步,我们则追赶着他的巨大背影。

“请问,我先生现在……”

弯过尽头的转角后,松永先生有如低头般,转过头面向我们。

“……矶山老师现在人在加护病房。”

我们走到电梯前。他按下按钮,周遭没有任何人。

“松永先生,我先生的情况……”

他的侧脸痛苦地扭曲。

“老师在马路上和箱型车碰撞,右肩,还有头部,遭受剧烈撞击……”

电梯来了。

让我们先搭上去的松永先生按下了“6”的按钮。

“……对不起。当时我也在场,可是……对不起。我什么也办不到……”

喂!等一下啊!真的严重到让人想哭啊——

我不禁触碰他那紧紧撑住西装的双臂。

“松永先生,家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他简短且有力地点头。

“老师,还有以前曾和我一起前去府上打扰的手嶋巡察长,那时我们三人喝了点酒,准备回家。抵达车站后,老师在贩卖机买了烟……”

抵达六楼了。电梯门打开,展开在眼前的光景和一楼同样明亮,但完全不见人影。

我们先走出电梯,松永先生则跟在后方。

“请先在这稍候,不久治疗就会结束了……”

他示意着在狭窄通道上靠壁排列的长椅。

四、五公尺前方的地板上,如界线般贴着红色胶带。墙上张贴了一张写有“此处起禁止着外出鞋如有需要请换上拖鞋”的纸。尽头有两扇附窗的门。还能看到,“加护病房ICU”的字样。

“然后……买好烟,那时正好从前方不远的转角传来似乎在争吵的声音……老师大概是心想发生什么事了吧。靠近一看,是一对年轻男女正激烈口角。尤其是男方的模样看来不太寻常。”

他悔恨地咬紧牙齿。

“……突然间,男方用拳头殴打女方……抓着她的头发逼她仰起头,并且还在怒吼着什么。女方用手遮住脸,大声哭了出来。我们也觉得这事不太妙,而第一个出声的,就是老师。”

他吞下口水,微微点头。

“开始是……‘还不住手!’这种感觉。男方显得非常激动,抓着女方的头发,便朝老师恶言相向。像是‘给我滚回去!’、‘你哪根葱啊!’等等……接着我看到他推老师肩膀的动作。我们也认为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两人并排站在老师身后,但老师说交给他,阻止我们……尽管我方有三人,那男的却不但没退缩,甚至变得更激动,抓住女方的手拳脚相向,还对老师说了难听的话。”

毅然伫立的父亲背影浮现在我眼前。在此同时,我陷入了一种错觉,仿佛那危险的现场空气原封不动地流窜到这里。

“老师一直都很平静。对方曾经要踢他,但他也绝没有因此提高音量。但是……若是顾虑女方,继续拖延下去实在不是上策。我想,他是那样判断的吧……于是他出示警察手册,说接下来请到署里继续说……事情就发生在他这么说的瞬间。”

颤抖的拳头。眼泪滑过黝黑的脸颊。

“男的突然一改脸色,松手放开女方,企图逃向对面。然而那里有辆箱型车……”

老爸——

“在那瞬间,老师想要阻止那男的。如果老师不阻止,那男的肯定会被撞飞。但是那男的反抗,所以两人扭打成一团……尽管那样,老师仍在刹那间和他交换位置。于是,男的被扔回人行道,取而代之是老师……被箱型车……”

母亲将不成声的尖叫压抑在嘴中。

“……家父被辗过去了吗?”

松永先生摇摇头。

“车头已经过去,碰撞到的是车体右侧拉门的部分。他从右肩撞上,然后被弹回来……但是,因为撞到护栏,所以详细的我也……”

母亲重重吐了一口气,在长椅上坐下。松永先生再次说着:“真的非常对不起。”朝我们深深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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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将事情说明给较晚抵达的哥哥听。松永先生又想要道歉,但母亲和哥哥说:“这不是松永先生的错。”制止了他。

治疗结束时,已是又过了约两个钟头以后。

我们上前询问走出ICU的执刀医师。

“首先,他并没有生命上的危险。”

此时增加了两个人,一个像是父亲上司,另一个则像是同事。六个人同时放心地松了口气。

“我们也检查了脑波,关于这方面,我们认为不须担心。具体而言,是右锁骨和右肩胛骨有骨折。右尺骨……也就是前手臂外侧的骨头。这里,还有头盖骨有些裂痕。”

那是比太阳穴高了十几公分的部位,正好是右击面那一带。

“还有,虽然只是说不定……但是,可能会对视力产生影响。虽然这如果不看复元过程很难说些什么,但这是我们最顾虑的一点。”

皱起眉头的母亲盯着医师的脸。

“请问……意思是说,那……有可能失明,是吗?”

医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点点头。

“……可能性不能说是零。不过,那也只是指最糟糕的情况。”

父亲的情况大约就是如此。

然而,我仍认为只是骨折,还有视力可能产生影响而已,真是太好了。

直到我实际看到父亲的模样。

接着又过了一小时,由于病房已准备好,于是将父亲转移到那里。是四楼的单人病房。

从头顶被绷带一圈一圈包覆,只有鼻子和嘴露出来。右上半身完全被石膏固定。其他有点滴,以及为了以防万一只装一晚的心电图。父亲——那个强壮的父亲,整个身躯仿佛被纳入为无机物的一部分。

“我想,明天早上之前应该不会醒来。”

说完这句话,医生们便走出病房。之后聊了一会,上司和同事,以及松永先生便也返家了。

我们几个留下的家人又稍微谈了一阵。

哥哥说,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得做些准备,所以妈妈最好先回去。这点我也赞成。接着,问题转到谁要留下来?结果决定由我留下,哥哥和母亲回家。幸好在这房间允许使用手机,哥哥要我如果有什么事就马上联络,母亲也再三交代说:“爸爸就交给你照顾了。”

然后母亲抱紧了我。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万一——”

母亲说道,接着第一次哭了出来,她的脸埋在我运动外套的肩上。

那不知何时缩得渺小的双肩,我用五分的力道紧紧抱住。

“别哭啊……抬头挺胸啦……你是我们的骄傲吧。”

母亲点点头,抬起脸来。

“……那就麻烦你了,香织。”

我回答:“知道了。”这次是哥哥抱住母亲的肩膀,两人走出病房。

窗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以及两张有扶手的单人椅。我将其中一张拖到床边。

然后让椅子依附在父亲左侧。

我稍微掀起棉被,让他的右手露出来。由于插着点滴的针而无法移动,但至少能看到手。

他的手掌有如汉堡般厚,手指也很粗壮。不过,没有竹剑茧。忘记是什么时候了,父亲说那只有在他年轻时曾长过。

我看着自己的手比较。虽然有厚度和大小的差异,不过,手的形状相同。非常相似。

我试着触摸,十分粗糙。父亲的手,原来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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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也稍微睡了一会。之所以醒来,是因为听见呻吟,或者该说是清痰般咳嗽的声音。

我心想:“啊。”赶忙将手缩回来。盖好棉被,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依旧观察着沉默的父亲。

嘴巴周围开始长出薄黑色的胡碴。若定睛看着,会发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

“……你醒了?”

他的嘴唇嘟成“唔”的形状,眉毛似乎在绷带下皱起。

“嗯……啊啊……香织吗?”

尽管我不会担心父亲会不会就此昏迷不醒,但是当他清醒时,我仍觉得“太好了”。

“嗯,妈妈和哥哥已经先回家了。”

他又一副不悦地把嘴巴变成へ字型。

“……这么说来,这里是医院吗?”

原来如此。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来到这里的事情前后也不知道啊。

“嗯,对。是花泽综合医院。”

“我的眼睛……睁不开。”

“因为包着绷带啊。”

“为什么?”

“因为你受伤了。”

“手也是吗……”只有右手在棉被里弹了一下。

“啊,不行啦,你还在打点滴。”

“我的右半边不能动。”

“因为用石膏固定住了。”

他本身似乎思绪十分混乱,所以我将大致经过说明给他听。唯有视力可能会受到影响这点,我只字未提。

“已经快五点了,早上五点。外面还是一片黑。”

“那,那个……动粗的男子怎样了?有听说吗?”

唉呀唉呀,真是了不起的警官魂。

“听说只有擦伤啦。总之,似乎会在拘留所过一夜。”

“这样啊。”父亲放心似地吐了口气。

尽管看不见鼻子和嘴巴,仍能十分清楚他在微笑。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下子。

我从窗户下看到打转的红灯灯光。原想说:“又有急诊病患了。”但我打消念头。

忽然间,父亲问我:“妈妈有哭吗?”我只回答了:“嗯。”至于“那你呢?”的问题,我则回说:“没有。”

“……你八成是觉得我做了件蠢事吧。”

我默默地摇头,但后来才察觉到他根本看不到。

“我才没有那么认为啦。”

“从旁介入别人的情侣吵架,报上自己是警官后还差点被逃掉,结果追上去却被车子撞了。”

“我说我才没那么认为啦。而且……你是为了保护快要被撞的男子,所以才撞上去的吧?那样的话,也是没办法……虽然不能这么说,但我也不觉得这很蠢。只不过……”

在我的脑中,仿佛亲眼看见般描绘出意外的画面。

“你不怕吗……当你把那男的扔出去,自己撞上车子的时候。”

父亲用鼻子哼气,然后微微一笑。

“怕啊。现在回想起来……反而会发抖呢。不过……那个当下我只管拼命,绝对不能让这男的死掉——我只想着这件事……虽然很对不起,但是在那个瞬间,我完全没想到你们这些家人。可是,请你们谅解……”

在我眼中,父亲虽面朝天花板,却仿佛低下了头。

“那就是,属于我的武士道啊……我没有办法违背。”

嗯,我懂——这么一句话,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的声音似乎会颤抖。那样子,可能会被误以为在哭泣。

<hr />

注释:

第二十二章 才没有睡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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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在同一组,所以至今我曾数次和伶那对战,我也好几次用击面或击腹打中她。不过说实话,我没有胜利的感觉。因为在那之前,我已被她打到十次、二十次。

现在我也总是带着莫名的不情愿,将剑尖指向伶那。

她要是散发气势,我基本上也会回敬。对于那样的自己,我感到极度空虚。明明里面没有任何干劲,却装出有的模样。

一如往常,伶那构持在上段。由于竹剑在上方,因此不能单纯地以加法测量距离。不过,我已逐渐晓得该怎么对付。

当我构持在一般的中段时,约是自己竹剑的剑弦折回的部分和对手脚尖重叠到的程度。这正好是我的远间。只要用这当作基准,无论对手是上段或中段,我都不会误判距离。不过,如果一一测量便会被攻击,因此我必须快点能用感觉测量出这段距离。

来了——我能看到伶那要出招的动作。但是还没办法把握那时机抢先一步击打,光是拨开就很吃力了。

长距离的单手击面。当我应击并打算从右边切过时,伶那便会马上回身并压下手套。我是能理解,只要那么做就能预防反击,在最糟的情况下也能用拳头避开,还可以争取到恢复成诸手的时间。尽管我很清楚这点,但我就是排斥。我非常排斥让那种行为成为习惯、如流水般自然而然做出的这点。

没办法,我只好带入剑锷相推。朝左挥后从右边击打,我想这是常有的方式。但是,我朝左挥并边转身从左边击打。换句话说,动线有如朝后方写个“ㄑ”字,打出退击面。这一招常常能分出结果,但刚才被闪过了。

我觉得被闪过也没关系。如果被人用竹剑拨开,那没办法。不过,我讨厌被人用转头闪避。我觉得那很狡猾。那如果是在当下不小心做出来,我还能接受。但是伶那不同,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使用竹剑。很显然地,她只想着不要被打到会算作一支的部位就好。

当我想着那些时,她正发狂似地朝我连续攻击。有如互悬练习,她完全不躲避我的击打,仿佛比较快打中一支的才算胜利般,对我使用乱击。

这种的我也很讨厌,我不想用这种打法。

我无法想着为了打出一支,所以不论打中哪里都无所谓。我讨厌攻击腹部时一个没打好,害得手肘被打到;亦无法认为击面没打中头顶也无所谓,或击手没打中手腕也没关系。我想要全都以竹剑避开。虽然有无法办到的时候,但我认为这么做是理所当然。

但是,那样绝对会来不及。如果被像伶那这种运动神经超好的人用乱打攻击,我绝对会输。而且对方的竹剑是专作攻击,我的竹剑则是攻防两用。与其说是二对一,不如说是一对零点五。不可能会赢。

“面呀啊啊啊——!”

在我几乎感到疲倦而停下时,彻底被击中了。虽因为是互格练习,所以没有裁判,但是我知道刚才这一击打中了,是我吃下一支落败。

是的,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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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了?最近都没什么劲。”

听到这句话,但我也说不出:“都是因为你。”

“嗯,那个……家里有点事。”

“家里怎么了吗?”

我父亲好像要去东京,可以的话我也想跟去,然后可能的话我想要回东松。这话我也说不出口。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由于我已换好衣服,于是轻轻挥手说:“掰罗。”便先离开更衣室。

“辛苦了,我先回去了。”

正在打扫地板的一年级生们,精力充足地对我说:“学姐辛苦了!”虽说是一起入社,但对这些孩子们而言,我也算学姐呢。对不起,我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二年级生。

我小跑步到外头的道路,道场的灯火从我身后逐渐远离。

朝着上方,我吐出长长的叹息。

十月里带着些许温暖的夜风。美丽的满月。来到国道后,虽不是剑道社的,但有许多其他运动社团的学生正走向车站,所以这约有一公里的黑暗乡间道路不会让人感到可怕。或者说,是感觉散漫的集体放学。如此安稳的气氛,多少拯救了现在的我。

走在我正前方的女生正在讲手机。

这样啊,原来还有这个方式啊——我边想边从书包口袋里拿出,那是父亲买给我的薄型且相当新的机种。

我在电话簿里打上“矶”搜寻。于是,直接出现“矶山香织”。

到此为止,至今我已不知做过多少次了。但我总忍着没按下通话键。如果心情不好时打过去,再加上听到她的声音,那不是变得更加难受、更加寂寞,感觉内心会一蹶不起吗?以前我都这么觉得,但我心想,今天应该已经没关系了吧。因为,出现了我能回去的可能性。听她的声音并和她说话,如果确定自己的确想回东松,就那么做吧。

我尽量平静地按下按键。

电波发出寻找矶山同学的声音。你在哪里?都已经这个时间了,练习应该结束了吧?是在巴士上吗?或者,是在横滨车站附近?

找到了。铃声开始响起。我等了非常久,但是没有转入语音信箱。

“……喂喂?”是意外平静的声音。

“喂喂,是我,早苗。”

“嗯……怎么了?”

真是的,怎么是这么温柔的声音。我都要乱了步调。

“啊啊,嗯……我在想,你过得好不好?”

到底是怎么了?回答前隔了好段时间。她的回应,是未曾有过的缓慢。

“……我很好,只是我爸……前天晚上,嗯,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我这里是一团乱。”

矶山同学的父亲,记得是警官——

“咦?很严重的伤?”

“这个嘛,是没有生命危险……”

之后矶山同学告诉我她父亲遭遇到的意外,或者说是事件。

对我而言,那是很可怕的故事。我的父亲如果也变成那样,即使过了两个晚上,我想我无法如此冷静地和人聊天吧。

“……话虽这么说,但我也无法做什么,所以现在只能祈祷他快点好起来。从今天开始,我就照平常参加练习了。”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如此的感觉,不过,矶山同学真是警官的女儿呢。感觉她的意识,或是内心处在的位置,都比我这种一般人来得高。

“你过得如何……啊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相较之下,我的烦恼程度之低下——

“嗯……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嘛。你这样特地打电话来,我还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我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我那希望她听我说的磁场不知是否乘着电波传过去,直到我愿意说为止,矶山同学不断对我说:“好啦,你快说啦。”不知道为什么,那令我十分高兴——

“嗯……那个,就是啊……我最近在想,福冈南的剑道不太适合自己……我愈来愈有这种感觉……”

我尽量不说得像抱怨一样,尽管那不可能。但是,我尽可能地不说是谁不好,而是我对东松还有桐谷老师表现出来的剑道能产生共鸣等等,用比较的方式叙述现在自己的想法。然后,我也提到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这次或许能够搬去东京。

不知不觉中,我已抵达太宰府车站。

我还不想挂上电话,于是走往已关门打烊的店铺方向。

“所以,虽然只是如果……如果住在调布那一带,说不定我又能和你们上同一所学校。不过,这也得在我的课业没有重大落后……所以,如果我能够再就读东松的话……”

能不能像以前一样,让我加入剑道社呢——

我想只要这么讲,矶山同学应该会对我说:“哦哦,来吧!回来吧!”我完全没有想像那之外的话。可是——

“……喂,给我等一下。”她的音调突然变得低沉、冷酷。

“咦,什么事?”

“你,在练习里打赢黑岩了喔?”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人……”

“你少耍我了!你怎么可能赢不了她?去取得胜利吧!你如果要回来,就先打赢她!你可别一直输,然后夹着尾巴逃回来喔!”

这仿佛头顶被人从完全的死角打了一记击面。就是这种感受。

不过,那之所以会成为死角,说不定是因为我刻意将目光从问题上转移——

“那个啊,我是不懂那套高度竞技化还是高速自动化的鬼东西,不过,你也不要老是挨那种运动剑道的打却又不出声啊!我们的剑道,怎么能输给那种乱枪打鸟的剑道啊!”

我们的,剑道——

被刺中了。从喉头,狠狠地,而且还是正前方。

“不要说那种没出息的话……你和我的那一年里,都做了些什么啊?还有,之前和桐谷老师的练习里,你学到了什么?去年在横滨的决赛中,相互撞击的我们的剑道又是什么了?你说啊!”

那是——

“是武士道啊!你可别忘了喔,因为有武士道,所以剑道才会是武道。如果没有武士道,剑道就会轻易变成暴力或是运动啊。这种事情,你应该懂吧?喂,给我振作一点啊!早苗!”

不论内心或身体都在颤抖。

可是——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真的赢不了那个人啊。”

“才没那种事,你可是赢过我两次。虽然黑岩也曾赢过我一次,但是我现在仍不觉得那家伙的剑道在我之上。我才不承认。我承认的,是你啊,是你的剑道啊!你能赢的,绝对能赢黑岩!”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

矶山同学停了段时间后,先说了:“注意了,给我听好。”

“……如果用真剑砍人的话,会怎么样?”

现在又在说什么——

“会、会死吧……一般来说。”

“对啊。那么,在练习剑术的时候,为了不误砍人,做出来代替真剑的,是什么东西?”

“呃……木剑?”

“没错。不过,如果用木剑打人呢?”

“会受伤……根据情况,可能还会更严重。”

“那么,为了让人就算被打到也不会受伤,做出来代替木剑的,是什么东西?”

“是……竹剑?”

“对吧,重点就在这……”

接着,矶山同学用恶魔的语气,在我耳边低喃一件超乎人想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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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吃饭、洗澡,读一点书,然后钻进被窝。不过,我完全没有睡意。

这种事说不定是开始学剑道后的头一遭。尤其来到这边之后,体力上非常吃紧,所以感觉都是一躺上床便平顺地沉入枕头里。

然而,没办法,今晚意识莫名清楚。

闹钟的秒针好吵。隔壁人家传来的微弱电视声音令人在意。那非常吵杂,而且偏偏是搞笑节目。“哇!哒哈哈哈哈——”的,每一声都教人生气。

够了,我不要现在睡了。

“唉呀,你怎么了?”

一走出房间,仍在餐厅工作的母亲便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那也是当然,因为我穿着睡衣而手拿竹剑。

“早苗……你睡傻了吗?”

“没事,我才没有睡傻,就和平时一样正常。”

“你要去哪里?”

“屋顶。”

“去做什么?”

“练习挥剑。”

“为什么?”

“我睡不着。”

“你啊,不要这样。”

母亲站起身子:“就算是在大楼内,但你不要穿着睡衣在外面晃。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我并非不了解母亲的担忧。我只是觉得换衣服有点麻烦,但也没有坚持绝对不想换衣服,于是我换上脱下后散在房里的运动服,重新来过。

“……我出门了。”

走出家门。这里是十二楼,最高是十三楼,因此只要爬两段楼梯便是屋顶。

以前住在横滨的大楼是上锁的,让人无法走到屋顶,但我之前就知道这栋是开放的。我总是想,哪天遇到这种睡不着的夜晚,就上屋顶吧。

推开门的瞬间,我感到非常重的压力,原以为“啊啊,风好大啊”,但走出去后却也没那回事。还不到会令头发倒竖的地步,而是让人觉得正舒服的风。

这里的屋顶被防止跌落用的围篱框住,尽管景色不怎么样,但地方很大。这里能望见博多那边街道的灯火,但这附近的就只能看到几盏民宅的灯光。就这角度而言,和以前住的横滨市中区的风景没太大不同。话说回来,我自从来福冈后,从没去过有福冈风格的地方,也没做过有福冈风格的事。顶多就是父亲会不时买明太子回来,母亲开始会喝烧酒,以及朋友们用福冈方言说话等等。

算了,来练习挥剑吧。

慢慢地,用自己的步调。前进后退的击面,一百下?不,挥两百下吧。反正就是随意,直到觉得疲倦。

一、二、三、四——

这么说来,那件事是在去年我刚进社团的时候。我的姓氏从甲本变成西荻,而晓得这件事的矶山同学,明明没穿着防具,却突然在道场拿出竹剑叫我构持好。我就算听到要我用击面打过去,也怕得做不到。结果,被她怒吼说不行,反倒挨打了。

七、八、九、十——

如果有人问我那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现在的我虽然无法带着信心做肯定的回答,但支持矶山同学那份行动的果然是武士道吧。尽管当时很害怕,但那不是暴力。尽管当时很痛,但我不觉得那是卑鄙。

三、四、五、六——

在刚才的电话中,矶山同学最后是这么说的:

去把黑岩的首级摘下来。要是办不到,就算你回来了,你也进不了我们剑道社。附带一提,新的社长是久野,副社长是田村,我虽然是一般社员,但我可不会允许你加入。如果要回来这里,就必定要把黑岩的首级当作土产,带回来。

九、十、一、二——

我办得到吗?我也不清楚。但是,又有些觉得似乎值得一试。当然,我不会做出像矶山同学之前那种找人打架的行为。因为我既不恨伶那,也不是因为讨厌她的为人。

二、三、四、五——

我只是对那剑道究竟好不好有所质疑。虽然这或许会被认为是多此一举,虽然我知道资历四年半的自己没什么资格,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其实应该是这样吧?”的问题。

六、七、八、九——

如果我输了,那也没办法。那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对吧?矶山同学。

第二十三章 武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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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那通电话时,我正好抵达保土谷车站。一看荧幕,上头出现“甲本早苗”。我叫田原在麦当劳等着,接着按下通话键。

我走往月台一端,开始说话。

从我的近况报告起头,之后早苗开始抱怨,或者该说讲起丧气话,然后谈到有天会回来这边。

说自己不开心是骗人的。我也只要想到如果又能每天和她练习就非常高兴,而且内心无比踏实。但是,唯有她在输给黑岩的状态下回来这点,我是全然无法容忍。

去把黑岩的首级摘下来。如果要回来,就把黑岩的首级当作土产带回来。当然,早苗对此很迷惑。然而当我传授她秘技时,她却笑出来了。

受不了,真的很像矶山同学会说的话呢——

我只说了句:“我等你喔。”就挂上电话。

把手机收进口袋,我走在无人的月台上。我想,自己大概在笑吧。说那样很像我,其实早苗也是。虽然她似乎没精神地净是抱怨,但骨子里意外坚强。我不知道她是否能靠我传授的技巧赢过黑岩,但我想她会做的。她一定会去要求对战。我认为这很像她的风格。这种特质,我并不讨厌。

我走出剪票口,从右手边的楼梯走下。我看着不远处的麦当劳靠窗座位前行,然而不见田原的身影。会是在二楼吗?

我该买些什么再上去呢?或者先上去确认后再买?犹豫了一会,我想还是先确认再——

正当我如此决定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拿出来一看,这次显示的是“田原美绪”。

“啊啊,你现在……”

在哪啊?——根本没时间让我说这句话。

“香织学姐,不好了!那位清水,他好像被一群不良少年给……”

有如说悄悄话般拼命压低的声音。清水——?

“被不良少年给怎么了?”

“给缠上带走了。”

“在哪里?”

“呃,现在,这边是……哪里呢?”

“是怎样的地方?四周有什么?”

“是很暗的地方。好像是一片漆黑的住宅区,很有一种穷酸的感觉。”

恐怕是之前那个被收购土地的鬼镇吧。

我想挂上电话快赶过去,但因为会担心,于是叫田原说明情况。

“这个,就是……我在麦当劳遇到清水,聊了一下后,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三个人就来了。说了什么这女生和之前的不同啦,这次的比较可爱啦,还有给你太浪费啦,反正不是女朋友之类的,结果这次变成我被缠上。”

我想着,这家伙毫不在意地说了很没礼貌的话哪,不过现在我只管跑不说话。

“其中一个人像搂肩似地把手搭上来,打算把我带走。然后清水说别这样。可是,这么一说反而是他们生气……然后说清水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了不起了,结果变成‘给我出来一下’的状况。清水叫我别过去,但我担心他,所以就偷偷跟在后头。这里……”

我来到了平交道,但是被挡住了,正好是左右电车一前一后通过的状况。

“好像是空房子……啊!”

“嗯?喂,田原!”

驶向终点站的列车来了,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和田原的声音。

我大喊着,对着手机怒吼。然而,荧幕马上转变成待机画面。混帐,到底怎么了——

往起始站的列车还没来。

我回拨给田原。但是,不论响了几声都没人接电话。

喂,是像空房子的什么啊?清水是被带到那里吗?还有你的“啊!”是怎样?清水他怎么了吗?还是你遇到什么事了?

令人厌恶的想像在脑内乱窜。

在空屋子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清水;跑去偷偷观看的田原背后,那些家伙的其中一人正悄悄接近;田原的手机被抢走,并被抓着领子一起带进空屋子。

虽然这话一点也不教人好过,但田原刚才说的是事实。那家伙比我可爱多了。与我无缘的人身危险,有可能降临在她身上。而且地点还是沿着令井川的鬼镇,另一头是国道。不论怎么吵闹,有人前去救助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往起点的列车还没来吗?干脆穿越吧?然而正当我这么想时,能看见对面列车的前头灯了。喂!快点来啊!那两个家伙要是怎么了,驾驶员,我可要你负责啊!

话说回来,当时我真是多此一举——

这种想法,在我脑中根深柢固。

那一晚,我如果没去追清水、没有对那些混混们出手的话,田原就不会被卷入了。但是,我当时就能对清水见死不救吗?不,不是那样。应该是当时还有其他可行的办法。讲白一点,那时我太有自信了。在那当下,我沉浸于自己面对三个男生也不会退缩的胆识,以及作为后盾的战斗能力。

这个烂摊子我得收拾掉才行。可是,要怎么做——

左肩背着般若的竹剑袋,里面有三支三尺八寸的小判竹剑,以及清水买下后让给我的一支便宜木剑。就算便宜,木剑仍是木剑,杀伤力比竹剑高上许多。这也可以说成是作为武器的可靠性。若考虑到我方阵营的安全,就该使用木剑吧。

然而当我那么做时,对方会如何?

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早苗才刚说过:

会受伤。根据情况,可能还会更严重……

若发生了,我就成了犯人。伤害罪或暴行罪,我不清楚两者的差异,但事情会演变成那样吧。尽管也不是没有所谓正当防卫,但我拿的可是木剑。哪怕对手有三人,也无法否定过度防卫。

那么用竹剑吗?可是,要是伤害力不够该怎么办?对手有三人啊。就算能打中一、两下,若无法让情况转为能让人救出清水与田原,那么后头只会有最糟糕的事态在等着我。

清水和田原都会玩完了。当然,我也是——

该死,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竹剑?木剑?对方要是有带刀子,就用木剑吗?如果没有,就用竹剑吗?可是刀子也有可能之后才拿出来。

当然,如果用木剑,我不认为自己会输。不过,我不知道该做到什么地步。然而若在战斗中对那感到迷惘,就会产生栽在别人手中的可能性。尽管拿着木剑,如果被抓住便没戏唱了。那样一来,反而会遭遇不测吧。

开往起点站的列车终于来了。

仿佛飞跃似地从我眼前通过,令人目眩的,光束。

强烈的风压,几乎填满耳朵的巨大声响。

为什么呢?我忽然想起老爸的声音。

——可是……

当老爸醒来时,他说了什么?

——可是,请你们谅解。

是什么?他说要我们谅解什么?

——请你们谅解。那就是,属于我的武士道啊。

是吗,是那样啊。但是,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

——武士道啊。

然而一反我的意思,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老爸的模样。被绷带层层缠绕、只露出鼻子和嘴巴,那个可怜地变成木乃伊男的老爸的模样。

——武士道啊,我没有办法违背。

不对,等等。

父亲介入情侣吵架。他对警告对女方施暴的男方。不过,那个暴力男子随后差点被汽车撞上。结果父亲在一瞬间,保住了那男子的性命。

啊啊,是这个意思啊——

平交道的栏杆升起。我该前进的道路,已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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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一奔至该处,正好是进入巷子后右侧的第二间房子。缺乏照顾的树篱前,有人面朝下地倒卧着,头发是普通的黑发。

“清水!”

我将他的身子翻过来并撑起。尽管因为昏暗而看不清楚,但他的整张脸似乎是一片黑。是脏污?还是血?还是脸上的内出血?

“振作啊清水!”他的嘴巴一开一阖。没问题,他还活着。

“田原怎么了?”从他紧闭的双眼里,落下浑浊的水滴。

“……美绪,她……”

已经太迟了吗——

“……她……想要救我……”

通常是反过来吧。所以啦,田原现在在哪里?

然而,完全不需要我问。

“唔喔——!”

尖锐的女性声音。同时间,从隔了好几间房子的前方围墙区间里,跳出了一个似乎穿着运动外套和裙子的人影。不过那人影马上从右边跑向左边,穿越我们所在的巷子后消失了。

刚才的,是田原吧。

过没多久……

“妈的站住——!”

同一个地方冒出两名男生,其中一人用手按住头。他们也从右朝左通过。接着还有一个人跟在后头,这家伙则是拖着脚。

数秒之后——

“哇!唔哇!”田原从稍微靠里面的左侧空地出来,然后又往对面跑。

“田原!已经可以了!过来这边!”

“干!恁爸要宰了你!”

然后,三个人又从左边追到右边。

我也边往里面走,边数次呼唤田原的名字。然而,不知是不是被那些混混的怒骂声盖过,不管我怎么喊,田原都没注意到,不停下脚步。

那个白痴——不过,太好了,她没事。

我吸入一大口气,配合她该出现的下一个时机,大喊:

“……美绪喔喔喔——!”

紧接着,在接近鬼镇出口的附近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站在原地。

“啊……是!”

人影转身面对我,还自己做出起跑的预备姿势,向我狂奔而来。

“香织学姐——!”

在田原背后,那三人也现身在巷子里。然而,那些家伙今天没有冲刺。他们不知在商量什么,互相使个眼色后便朝我们走来。

田原,抵达终点。

“香织学姐……你终于,愿意……叫我美绪了呢……”

“喔,因为比较好喊嘛。”

我露出笑容,但由于自己正好背对国道的亮光,因此不晓得她能不能清楚看到。

“……你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你和清水逃吧。”

虽然她说着“咦——!”还是什么的,但我仍毫不在意地将田原赶到后方,自己向前走去。

那三人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我的眼睛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我能分清楚三人的不同。走在前头的是棕发的竹井,他的右后方是小平头,左后方是金发的。竹井手上的东西,在月光挥洒下闪耀着光芒。是吗,这家伙是这意思啊。那么省事多了。

我仍背着竹剑袋,将袋上的绳子解开。忽然间,竹井的步伐慢了下来。

“……妈的,你真以为可以这么做?”

他边说边频频将下巴往左右晃。

“你啊,好像在剑道是个很有名的选手?如果在这种打架里使用竹剑,恁爸就马上告你。那样子,你就没办法比赛罗。”

我不理他,伸手寻找剑柄。

“而且啊,你根本不是清水的马子嘛。之前我听麻里奈说了……你啊,还真是他妈的瞧不起人嘛?啊啊?”

果然被拆穿了吗?那天无法抵抗麻里奈追问的我,到最后还是否定了。我说清水才不是我的男朋友,不过是个小弟。

那些都先不管,事到如今只能上了。

我抓住的不是包裹皮革的剑柄,而是上了两层漆、表面光滑的那一支,然后抽出来。

看到那有刀身弯曲弧度的影子,他们也察觉到这不是竹剑了吧。

他们三人的脚步完全停止。

“……喂,你有没有听进去啊?那东西你最好有种挥看看。恁爸绝——对会告诉警察!对你的暴力行为提出伤害告诉啊!”

我将竹剑袋从左肩卸下。原想直放在植物围墙边,途中却不知被谁的手挡住。那是用肩膀撑起清水的美绪。

“……这由我保管了。”

我以目光不从竹井身上移开的程度,将脸转向美绪并点头。

“交给你了。”

彼此已缩短相当多的距离,这样下去可不好办。要是清水被当成人质,情势会一口气变得对我们不利。

我也稍微向前跨步。

竹井拿的似乎是刀身颇长的折叠刀。小平头的我不清楚,但是金发的家伙从刚才起就仿佛故意秀给人看似地,“喀喳、喀喳”地转着蝴蝶刀。

我拿着木剑,构持在平常的中段。

“……我再说一次。你只要敢挥一下,就没办法比赛了。那也没关系吗?堂堂校际赛第三名的选手啊,居然引发暴力事件啊……肯定会闹上新闻啦!”

我将剑尖定在竹井的喉头。

我只在一瞬间歪过头。

“这个嘛……那又会怎样?先不管我拿着木剑,我要是屈服在你们这种混混脚下,身为一个剑道家,我想说不过去吧。”

还在远间。接着我停下脚步。

“不,你没办法吧。剑道什么鸟的不过是运动吧?在实战上没屁用啦!打架是看熟练度啦,熟练!”

我心想,论打架之前我也赢了吧,但没说出口。那个真要说起来,算是奇袭之类的。今天他们也下了一定的决心,甚至还已经拿出刀子。虽然曾赢过他们一次,但绝不能大意。

距离,还算远。

“……好了,少说些有的没的,来吧。”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在武士道里,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武士,是收拾战斗的。

不杀害对方,只将暴力封锁——

“别看不起人啊!这家伙——百濑,可是进过两次感化院咧!”

竹井用大拇指比着身后的金发家伙。

“啊啊是吗……那么,这次得小心别踏进棺材里啦。”

不对。要小心的,应该是我。要是输给实战的紧张感,胡乱一通斩上去的话就完了。如果那么做就是自贬成暴徒。

办得到吗?我能打一场武士的战斗吗?

不对,我可以的。

为此,我们可是每天磨练技术,锻链身心。

我才不会输给你们这种混混。

“妈的这贱人!”还有两步。感受对手膨胀的气息。

“来啊!”还有一步。

“干!”就是这里——

我一口气往前跃,而竹井配合我似地伸出刀子。不过,并不是多快的速度。

我从约一半高度挥下,准确地敲中他的右手腕。

“哈嘎!”

竹井的手瞬间往下掉,接着是身体向前倾倒。

在这瞬间我看向后方的两人。金发的离我近了点。我们的眼神相对,他则似乎慌了手脚似地伸出蝴蝶刀。

太慢了——

“哈!”

手,面。他的手腕弯曲成“く”字型。随着额头被打中,下巴也跟着向上抬高。不知是不是晕过去了,他当场倒在地上。

剩下的是小平头,武器是——

“咿、叽,叽咿咿耶耶耶耶——!”

木板啊,正合我意。

他使出浑身力气挥下。我轻轻地应击,然后边用木剑侧面的棱线部分擦击。

“面啊啊啊——!”

退击面。我从小平头的头顶正上方敲下剑尖。

他用向前屈身的姿势,接着往更前方、正好盖住竹井下半身般地倒下。

然而,竹井——

仔细一看,他已偷偷用左手捡起折叠刀,将左脚略微弯在腰下方。

黑暗之中,他浑浊的眼睛发出暗淡的光芒。接着如短跑选手般,从低矮的位置突然朝我冲来。且左手伸出刀子,简直像一架火箭——

等等,虽然满危险的,但实际上没有那种速度。

“……手。”

我轻轻一敲,这样就足够了。摔落地面的刀子被我用脚踹向后头。清水发出“呜咿!”的惨叫,但应该不至于被刺到吧。

我放低剑尖,对准趴在地上的竹井左眼。

“……放心吧,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今天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但是,下次清水和这女生要是有什么万一,到时候可不会就这样算了……懂了吧。”

他没有回答,不过我当作他允诺了,便以步足法退后几步。尽管他们三个仍倒在地上不动,但我不会掉以轻心,不解除残心。

突然传来一阵颤抖。不知不觉中,我已流了足以弄湿全身的汗。等结束后回头看,对手终究是门外汉。虽然实力差距非常明显,但在实战之中,依旧有种和比赛完全不同的紧张感。

被真正刀子指着的恐惧。只要走错一步,便是我陷入危险。

到了这时候,我才觉得格外可怕。好冷。膝盖似乎要发抖,总觉得连肚子都开始痛起来了。

“……香织学姐?”美绪,拜托了。你去国道上拦一辆计程车。

我实在,没有办法,走回家里。好痛,肚子,好痛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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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十四章 我要提出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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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还是用写信的方式最为普遍吧。像是挑战书,或是决斗书。不过,那到底该怎么写才好呢?

当遇到困难时,总之先在网路上查询就对了。

我家的公用电脑在客厅,就设置在桌上电话的一旁。我一看,正好连电源都开着。

“……妈妈,我可以用电脑吗?”

正在看最喜欢的两小时连续剧的母亲只会随便回我。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接下来要在她正后方查询决斗书的写法吧。

那么,马上开始搜寻——啊啊,很平常地出现了呢。正确的决斗书写法。我看看、我看看。

首先写上“决斗书”,接着是名字,再来是日期时间啊。

平日都在忙社团活动,所以接下来的星期六比较好吧。若是星期六,练习会比较早结束。时间定在傍晚六点,好像有点早。那就七点吧。七点的话,宿舍的晚餐应该也已经吃完了。

再来是地点。

学校的道场不太好呢。对了,毕竟是决斗,所以在外头比较好吧?不过这样一来会让人担心天气呢。星期六的天气,是——

啊啊,是晴天,那就没问题了。那么就在户外进行罗。

说到适合户外决斗的地点啊。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但是不晓得名字。

啊啊,那个说不定也能在网路上查出来。

用“太宰府天满宫”搜寻。啊啊,还有官方网站呢。不过,我该看哪里?唔唔,在“观”的分类里有“导览”的网页呢。哦哦,太周到了!还放上了导览地图呢!呃——表参道是这边,所以从这里走进去,啊啊,是这个,这个屋顶的图。

“绘马堂”啊。不过,那边有绘马吗?算了,管他的。

好,地点就决定是太宰府天满宫的绘马堂前。剩下的就是规则啊。

<er h3">02</h3>

回到房间后,我开始选信纸。泰迪熊,不行吧。那么,就剩下向日葵和猫咪两种。不行,我只有可爱风的。

“……妈妈,你有没有朴素的信纸?最好是没图案的。”

她头也不回地指向身后的柜子。也是呢,现在正好是凶手坦白动机的时候。对不起喔,打扰你了。

我打开好几个抽屉,好,找到了。没有图案的信纸。虽然她大概没在听,但我仍说了“那我拿走罗”,之后返回房间。

我从小学就开始练字,所以我对仔细写下的字很有自信。书写用具也不是自来水毛笔,而是真正的毛笔。我也不使用墨汁,而是自己磨墨。我知道,这能让自己舒服地集中精神。

我在墨堂加入一些水,直到出现黏浊感前仔细研磨,磨回墨海。清澈的水里,渐渐渗入浓稠的黑墨。一开始有如大理石的花纹,但接着墨海会变得黑浊,慢慢地变成光线无法透过、带有重量的墨水。

提上墨堂,研磨,回到墨海。提上,研磨,回去。

和黑色的墨互换,我的心逐渐变得清晰。那么,应该来写一张看看吧——

<small>本周星期六,晚上七点,于太宰府天满宫绘马堂前,</small>

是不是不需要“请多指教”啊?怎么样呢?

由于我不想提早太多天交给她,导致每当在学校碰面时都会感到别扭,因此星期六练习结束后,我才偷偷交给她。

那是在小道场的更衣室一角,我迅速地更换衣服,将信封推到仍只穿着内衣的伶那胸口上。不是那种很重的“咚”,而是轻轻的“砰”。

“……你一个人看。然后……晚点过来。一定要来。”

信封上也写着“决斗书”几个大字。

当然,伶那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什么意思?”

“别问那么多……反正我会等你。”

穿着内衣的她不可能追到外头来。更何况依她的个性,也不会引起骚动让周遭知道。这是我经过思考、计算后选择的时机。

直到将信交出去为止,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我的心脏跳得超大力的。

<er h3">03</h3>

我先是吃了一顿,接着在车站周遭打发时间,到了六点半前往太宰府天满宫。太阳早已下山,完全化为夜晚的黑暗。

表参道的商家已全部关门打烊,也没有半个人。四处都亮着电灯,反倒让横向街道的阴暗及稀少的人气带给我强烈印象。订在七点或许有些晚吧。总觉得有点可怕,当初要是订早一点就好了。

穿过两道门之后向左转。小树林另一端的斜面砌有楼梯,中央是一道大大隆起且成圆弧的桥。我穿过那座桥。这叫太鼓桥,是座满知名的桥。一瞬间我有种自己是弁庆或牛若丸的感觉,不对、不对,我不是要在这决斗。

一走过去,正前方是樱门。门里头有本殿,以及有着飞舞至菅原道具身边、传说的“飞梅”之树。往内一瞧,似乎还有几名参拜的游客。看这么亮,求签和卖护身符的店应该还开着吧。不过,今天我不过去,而是马上朝左转,来到社务所前的广场。

这边没有摊位,周遭也仅有设置在户外的灯,说暗是挺暗的,只是比晚上的校园好一点。当我一这么想,便觉得这砂石地面有点像学校的。

而在左端的就是绘马堂。仔细一看,能看出在屋檐下悬挂着好几块大匾额。但因为太暗了,无法分辨出上头究竟画了什么。这就是绘马吗?

我将背包和竹剑袋放在绘马堂下的长椅上。接着,我从竹剑袋里拿出三·八的竹剑,以及剑锷与剑止。一个使力让它们穿过剑柄。这样子就做好准备了。

我看向太鼓桥,没有人影。

练习一下挥剑,没有人在意我。从樱门走出来的参拜游客亦不看我一眼,便走过太鼓桥离去。

由于我练习挥剑的速度缓慢,因此光一、两百下并不会感到疲倦,甚至令精神集中。我所追求的,正是类似研墨时的效果。

终于,太鼓桥的最高处出现一张小脸,而看惯了的运动外套、衬衫、裙子随即跟着显现。人影没有带背包和防具袋,只有肩上的竹剑袋。

人影走下桥这头。修长的腿,黑色袜子与乐福鞋。尽管看不太清楚,但那人影应该正看着我。

当人影进入广场后,先是放缓了脚步,接着朝我的所在方向走,并把手插在口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得和早苗决斗?”

她一面递出决斗书一面朝我走近。

“把时间订这么晚真是抱歉呢。不过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和我打一场。”

“为什么?”

“因为我想回东松。”伶那的步伐停止。

“啊?……那是什么意思?”

身处微暗之中。尽管如此,我仍清楚感受到她的眼神改变了。

我先是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这所学校……福冈南的剑道,并不适合我。我想要的剑道,是不拘泥胜负,并且将时间花在深入探求该道……我一直这么想。”

“那指的是东松的剑道?”

“不……这绝不是只限于东松,但至少不是这里的剑道……嗯。虽然很抱歉,但是,我觉得这里的剑道是错的。”

她再次朝我前进,表情也愈加僵硬。

“你懂不懂?如果不是举家搬离,你会变得有半年不能参赛喔。”

“我知道。可是,那个我可以想办法。毕竟因为有我父亲工作上的缘故,所以事实上是有可能的。”

以距离而言,她停在一个相当远的地方。

“……可是,那和跟我的决斗有什么关系?”

我尽量不做得太明显地深呼吸。

“……那是因为……矶山同学,这个……我问她,如果我回那边,能不能再让我加入东松剑道社,结果她说不行。不对……在那之前,她问我,和伶那在比赛之类的交手状况如何?我说完全赢不了,她就说那就不行了……她说,我这种一直输给黑岩结果夹着尾巴逃回去的家伙,她才不会允许入社。”

她讶异地歪了歪头。

“所以,你才要和我决斗?”

“对……她要我摘下伶那的首级。”

“因为矶山那么说,所以早苗就那么做?”

“嗯……”伶那在瞬间转变成危险的神情,由美女变为阎魔王——

“看来,我完全被小看了嘛。”

她放下肩上的竹剑袋,松开袋子的固定。

“虽然我不想用这种说法,可是……早苗,你难道以为真能打赢我?”

她取出剑锷,在剑柄上转动。

我点点头,进入中段的构持。

“……如果不打赢你,我就回不去东松。如果我不能证明武士道胜过运动,到了那边就无法加入剑道社。所以……我要赢。”

伶那远离绘马堂,以步足法走向广场中央。我也维持着构持,并以整个脚掌贴地的方式跟在后头。

“是吗?好啊……我就接下挑战。不过相对地,我也会认真打。”

她举高两手构持。诸手,左上段——

“因为我……不想把早苗还给东松。”

我的内心在一瞬间动摇了。

我并非因为憎恨伶那而战斗。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所以选择离开福冈南。只是,我认为那种剑道是错的,所以——

我们是透过剑道相识的。可是说实话,如果没有剑道,我认为彼此的感情或许会更好吧。那实在教人难过。如果可以像和矶山同学那样借由剑道成为好朋友,那该有多好。

“来吧,早苗,我才不会把你还给东松那种地方。”

“……对不起,伶那。”

双方散发锐利的气势。这正是开始的讯号——

伶那的竹剑朝着我的头顶挥下。我稍微提高剑尖,朝左侧身的同时拨开。竹子间仿佛要迸出火花一般,激烈地互相撞击。

那虽是强烈的一击,但我想办法拨开了。尚有余势的伶那,灵巧地让竹剑转了一圈。一瞬间我认为可以攻击,但在中途放弃了。刚才就算攻击,也只会被她用拳头躲开。

嗯,拳头——?

伶那的竹剑回到正面。以诸手握住,再次构持在头上。

彼此试探距离。脚下和原木的地板,以及上漆的地面不同,是铺着一层薄砂石的泥土地。

伶那仿佛用柄端戳刺一般,微幅晃动竹剑,引诱我采取行动。每晃一次,脚下的砂石便“沙、沙”地发出声响。

我的剑尖依旧指着她的喉头,又稍微观察她的样子。

伶那用柄端刺、刺、刺。

还没要过来。继续刺、刺。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来。

要来了——是诸手的击面或击手。如此判读的我,边朝左移动边用击剑部拨开。

是击手。从上方力道充足地压下,拉开距离。

没问题的,我看得见,也动得了。

又是相同的情况。伶那用柄端戳刺,展现出攻击姿势。我不上她的当,仔细凝视观察她的征兆。

来了,是单手击打——

我用剑背拨开,接着擦击——不过,她的左拳头过来了。要对竹剑使用拳头吗?不过,那是因为戴着手套才办得到的事。如果徒手那么做,只会弄痛手喔。

“面!”然而,我依旧为了不被拳头打中,对准她的头离我比较远的右面击打。

“咿!”剑尖擦过伶那的右耳。她由于习惯的缘故,所以也稍微被打到了脖子。

我知道,伶那的温度一口气升高了。

“咿耶啊啊啊啊——!”

面、面、手连击面、面连击面、腹。伶那发狂似地击打。我光拨开就耗尽心力,并渐渐演变成被赶向绘马堂的情势。

我重重弹开一下并朝侧边绕去。伶那也追了上来,并且变成剑锷相推,但这毕竟不是比赛,因此既没有急忙分开的必要,也没有出界犯规。

我沉着气等待机会,将竹剑向右倾并拉开距离。若是这方式,击面、击手、击腹,大致上不论什么攻击都能瞬间应对。

我顺利地拉开距离,重新摆好架式。伶那又构持在上段。

当然,我是中段。再度互探距离。

一公厘、二公厘,用鞋子里的脚趾些许地窃取距离。

每当她用柄端“喀、喀”地仿佛做出要刺人的动作时,我都会差一点做出反应。伶那动的不只是手腕,她的下半身也仿佛踩着舞步似地频频上下移动。我要读取那移动身体重心的拍子。

一、二。一二、三。一、二。一——

就是现在!现在她动不了!

“手哦哦——啊!”

如我所料,伶那停下步伐并维持着上段,既无法上前也无法退后,钉死在原地。在这刹那间,她为了保护右手,而用左拳头将我的竹剑——

“嗯啊!”笨蛋——

就算是竹剑,就算这不是真剑也不是木剑,如果直接空手弹开,肯定会很痛的吧。而且,刚才这一下我是认真的。这是来到福冈南后被强化的我所使出的浑身一击。

其实已经几乎和分出胜负没两样了。

可是,我不能在此手下留情。

“手!”这次是左击手,我打中了。再一下。

“咿呀!”从正上方大力挥落竹剑击打。

这次,是真正分出输赢——

伶那的竹剑发出空虚的声音,掉落地面。尽管如此,她仍如梦游者般拼命地将手伸向竹剑。

没办法,我这次又举高挥下——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懒散的拍手声。同一时间,还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漂亮……唉呀,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对决啊。”

“吉野老师!”

伶那抬头看着不禁喊出来的我。

“对不起……嗯,我……其实不知道,绘马堂是什么……”

居然——

伶那问遍所有二年级生和一年级生,却没半个人知道绘马堂。结果告诉她的人,是当时仍留在道场的吉野老师。不过,接着她被吉野老师反问:“去绘马堂做什么?”伶那似乎坚持说没什么事,但最后仍被迫供出挑战书的事——

看来似乎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绘马堂啊。

吉野老师正好站在能和我,以及伶那形成一个正三角形的位置。

“……这可完全分出胜负了。装备是旗鼓相当,其他的条件也是旗鼓相当。如果要说有什么差,就是对剑道的意识不同。黑岩,你追求的是剑道作为竞技的完成度。甲本,你则是彻底注重武道里的剑道。这里先让我用运动来称呼吧,运动的原点在于想要舒缓身心地游玩。而从真剑的剑术衍生而出、作为武道的剑道,和那份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伶那压着左手腕,垂下了头。

“黑岩……你觉得如果我没有介入制止,甲本会再朝你打出一击吗?”

她只是抬头仰望,没有做任何回应。

“……我认为不会。至于原因,就是因为武士道啊。”

忽然间,我觉得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似乎被揪住。而且,那是个无比重要的——

“假设,试想今天是拳击手之间做这种事,大概会一直互殴,直到其中一方失去意识,一个不小心甚至会出人命……哪怕是看来晕过去的对手,当自己转身背对的瞬间,都有可能起身朝自己袭击。只要开始思考那种事,就会不晓得该在什么时候停手。当然,没有裁判员。定下胜利的,除了自己的拳头外别无他物。”

话说回来,这究竟是在说什么——

“不过,运动的话就好多了。打从一开始就有裁判替人决定胜负,也就是在那规范之下进行的……然而武道不同。拿着剑互砍就是剑道吗?这点本就不同了。帮派成员打架到最后,就会拿出日本刀开始互砍。在那之中,有武士道吗?”

老师一一看着我们的脸。

“……没有吧。可是,黑岩,如果照你所视为目标的剑道认真打起来,就会变成那回事。”

伶那丝毫不为所动。

“拳击手在没有裁判员的情况下于大街上互殴,运动剑士在没有裁判的地方互砍……也是一样吧。但是,这里面如果有武士道,事情就会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云层散开,月光突然照亮了周遭,让人能看清楚吉野老师脏乱的脸颊与满是胡碴的下巴。

“……武士的工作,是收拾战斗啊,而不是斩或杀死对手。说起来,如果杀死对方才是目的,那么就不会砍侧腹,而是狠下心从正面朝肚子或心脏刺下去还比较好。不要刺什么喉咙,而是横向斩过。或者从背后一口气从肩膀斩到反向的腋下……不过,没人那么做。至于原因,因为剑道是武士的技巧。”

秋风从我们之间穿梭吹拂,也能微微听见虫鸣声。

“要试的话,就用木剑练你平常练的剑道吧。不管是击面、击腹还是击手,不管打到哪里,对方都不会死。相对地,能以一击便夺走战斗能力……头盖骨被敲破、手腕的骨头断裂、肋骨遭砍断,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继续战斗吗?打不下去的。就算打了,也只是让伤口恶化。然而那正是武道的目的,是武士道的本意。”

吉野老师缓缓蹲下,捡起伶那掉落的竹剑。

“剑道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就算在街上打起来,就算没有防具,只要内心有武士道,那就是武道。不能降低格调变成暴力,但也不能屈服于暴力。剑道、武道、武士道,是夺走对手的战斗能力以收拾斗争,那才是终点。对手的性命等同于自己的性命,是唯一的生命……更进一步说的话,在比赛和练习中作为自己对手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志。所以才会以行礼始,并以行礼终。是这样的道理。”

老师递出竹剑后,伶那轻轻低下头,接下竹剑。

“的确,现代的剑道有竞技的一面。调整规则,且若不能有效运用,日本不论在个人或团体上,终有一天会输给外国吧。”

老师用力地咬紧牙根。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不希望你们忘记今天的事。剑道并不是为了互砍或互相残杀而存在的技巧。你们的剑道,是为了架构出一个可以不让任何人被杀死,也不让任何人受伤的社会而诞生的技巧。至少,我是那么认为的。”

伶那点头后,老师转身面对我。

“甲本……我让你尝了各种苦头,真是抱歉啊。”

“呃……”由于太出乎我意外,因此无法马上好好回答。

“虽然说,现在才讲这种话你大概也不会信,可是……我打一开始就非常喜欢你的剑道喔。”

“咦咦——!”如果是在平常,我一定会这么喊。的确诚如您所言,我完全无法置信。

“我原本想,如果你能改善那软绵绵的攻击和手的防守,就是个拥有不错资质的人了。因为这样想,所以我对你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吉野老师在笑。讨厌,看起来就像个大好人,而那反倒教人反胃。

“你的剑道不会伤人。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很可惜,这里没有你该学习的剑道。先不管同在福冈的其他高中,至少在这间福冈南高中的,是连骨子里都被运动化、终极的乱枪打鸟剑道。你还是回横滨比较好,你还是……回去东松的小柴老师那里比较好。”

“吉野老师……”

这么说来,他从一开始就在听了。然而,却从头在一旁守着决斗的过程。

“……真的是,非常谢谢您了。”

这好像和我想像的过程不同,不过,我赢了。

矶山同学,我虽然没有拿下伶那的首级,但是我赢罗。

我确实,打赢了。

<hr />

注释:

第二十五章 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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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引退的河合前社长久违地出席练习。

“我从田原学妹那听说了,好像很不得了呢。”那个白痴,我才交代她不准说出去。

附带一提,现在是所有人都拿下头盔休息中。

“这个……是,总之整个是一团忙乱。”

“不过,真是太好了。对方似乎不会提出伤害告诉,就这么尘埃落定了吧?”

我探出下巴并点点头。

“是啊……一个人骨折,其他两个骨头也有裂痕,所以我要是被提告了,大概会因为过度防卫而被判有罪吧。不过,该管区的警署倒是很在意导致那结果的过程。全剑连和高体连也说了,这次不会把这件事记录在案。说实话,那真是得救了……啊啊,我也害OG的各位操心了,我会反省的。”

河合将那引退之后更添性感的嘴唇拉开微笑着。

“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要你们的命’这句话……真是厉害呢,一般人在那种场面下,根本说不出来呢。”

“别这样啦,河合学姐。”田原这家伙到底说了多少?

“不过,听说你之后因为急性胃溃疡住院一个晚上?所谓实战的紧张感,真的是比赛根本无从比较的不得了吗?”

田原,等等我绝——对要宰了你!

“是啊……就是这样突然揪成一团痛起来,感觉就像‘糟糕,再这样下去会开个洞’。那真的是会让人冒汗的痛。不过,靠吃药总算好了。”

她缩起肩膀,轻轻地笑出声。

“……矶山学妹的肠胃很弱吗?你好像常常肚子痛呢。”

“啊——我是满常拉肚子的。像是豚骨拉面吃下去会很不妙,另外就是冰的东西。”

“简直像小孩子嘛。”

河合学姐。你要是再说下去,就算是学姐我也不会平白放过喔。

双手拿着运动饮料宝特瓶的田原,小跑步地跑向我们。

“河合学姐,辛苦了……来,香织学姐。”

接着她递给我一瓶。

“喔,辛苦了……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叫河合学姐的名字啊?”

“那是因为河合学姐的姓氏念起来比较短。”

原本正喝着自己的饮料的河合,噘起了嘴唇看向我们。少那样子装可爱啦!真是的。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啦,是这家伙啊——”

有好一段时间,我单方面地吐出一堆和田原相关的苦水。不过,河合每次都笑着说:“你们感情真好。”我则大吼:“我不是开玩笑啦!”田原则是“耶嘿嘿”地抓着头。这真是个教人非常不愉快的循环。

此外,自从那个事件之后,我曾问田原:“你该不会其实喜欢清水吧?”但她干脆地否定:“才没那种事。”我心想,他们两人要是能凑一对,就能一石二鸟地赶走麻烦鬼,可是我太天真了。现在我们仍持续三个人一起去麦当劳。

忽然间,一脸认真的河合敲敲我的膝盖。

“说起来,令尊怎么样了?我记得他伤得很重吧。”

“呃,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因为上报了啊,说是神奈川县警户部署的矶山宪介什么部长。”

是巡察部长。不过,虽说是“部长”,也不是代表巡察部里最大的官。所谓巡察部长是阶级名称,只是很容易令人误会。

“我从久野学妹那里听说了,眼睛似乎不太好。”

“啊啊……托大家的福,至少是免于失明这最糟糕的情况。他的视力似乎有些变差,只不过,明明是个年过四十的人,之前两眼都还有二点零呢。减弱一些反而正好,这下终于和普通人一样了。”

“你又说这种话。”河合笑着。

忽然间,我感觉似乎被一阵柔和又舒服的风吹拂。光是有她存在,光是她露出一个笑容,就会突然陷入一种回到今年春天的错觉。

是这样啊——

我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原木地板、受到日晒且掉漆的防具柜、竹剑架。低了约一公尺的体操场,还有延伸在窗外的校园。

在并非那么遥远的未来,必须离开这社团的日子将会确实造访我。不过,离开之后,过段时日我再次回来玩时,大家会对我如此亲切吗?那个时候,在这里的学妹们是否会说着:“学姐和当时一样没变呢。”笑着接纳我呢?

我之所以会罕见地思考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今天稍晚,我们预计迎接有些难得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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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利用包含了文化之日的连续假期,那个福冈南的新人战成员将会来关东地方做校际巡回练习。而预定地点之一,有我们的剑道社。

“他们似乎已经来罗。”前来通知的是田原。

所有人面对门口一字排开,迎接他们。发号施令的是新社长久野。

“各位辛苦了!”

对方也说道:“还请多多指教!”在入口处低下头。

人数虽少,但听说这次的成员是全福冈南的精锐成员。

黑岩伶那、堀由美子、笹冈奈央、金城麻子,还有甲本早苗。率队前来的是个叫吉野老师的人,似乎是福冈南四名指导老师之一。

这个名叫吉野某某的男性教师,似乎在小柴那一代的剑道家之间是个传说性人物。

“……他原本是个实力备受肯定的选手,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在校际赛前于室见川的河床上与三十名左右的暴走族对上,并靠着一把木剑大肆打了一架。而且,对方全数被送入医院,只有他本人毫发无伤……当然,接下来的比赛都停止参赛。之后也没什么引人注意的比赛成绩,但据说在道场和其他流派的比赛是四百场无败,是个传说中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想不到居然去当福冈南的指导老师……”

唔——是个无法让我当作外人看待、拥有英勇事迹的人。

田原赶紧将一行来客带领到更衣室。只有一个人——早苗,朝向我这边“咚、咚、咚”地小跑步地跑来。

“各位,好久不见了。”

“河合学——姐。”“久野同——学。”她和每个认识的人一一相互拥抱。当然,对我是不同的。我们只是握握手。

“……我回来了,有种非常久违了的感觉呢。”

“是啊。是从横滨比赛以来吧,明明都还过不到两个月。”

早苗也向我询问父亲的情况。于是,我重复一遍对河合所做过的说明。

“他还在住院吗?”

“没,他一直在家里,因为还不能拿下肩膀的石膏。”

“那……反正难得,我去探望一下好了。”

“不用啦。”

“为什么?”

“你别来啦。”

“那算什么嘛。”

等我注意到时,隔壁的河合又在笑了,并且泼冷水地说:“你们的感情依旧很好呢。”不久之后,田原跑来叫早苗:“在做些什么啊?请快点来换衣服啊!”早苗则用弱弱的声音回答:“好——对不起——!”

这种感觉,曾经是我二年级时的理想啊——

不过,现在提那些也没用了。

“好,那么……高桥、深谷,你们要准备好漂亮的旗子喔。另外,还有码表也是喔。然后……佐藤、蛯名,结束后马上拿出喝的和饭团喔。铃木则准备给那边那位老师坐的椅子……还有炸鸡块。你去向食堂确认一下什么时候会好。”

再来,呃——还有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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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福冈南的选手进行一番暖身的练习后,便马上开始练习比赛。

“开始!”

不愧是早苗刻意那么说,这次的福冈南远征成员确实不只有黑岩,全都是实力好手。我特别中意那个叫笹冈的选手。她读得很深,分出胜负的一击也好得教人牙痒痒。

现在正与她对战的是久野。

“面……胜负。”

裁判是河合,红色旗帜举向笹冈那边。

两位老师分别在不同的角落观看比赛。没有特别对选手做出提醒或指示,只是沉默地用眼睛追逐相互接触的竹剑行踪。

不过,说到要特别注意的选手,应该还是黑岩和早苗吧。尤其,黑岩和久野、田村、田原、深谷、高桥等人,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主力成员对战,并且全数获胜。

在这之中,以一支落败、黏住她的只有田原。我想就这点便可以称赞她一番。而且,她还打到了两、三次只差一点的攻击。还有互击的击面,黑岩用单手,而田原是用双手构持,却是田原先碰到了。尽管很可惜地被黑岩靠摆头闪避,但对手若不是黑岩,那样应该可以夺回一支吧。

早苗的状况也十分良好——“开始!”

反观我,和黑岩之外的三人对战到此为止都是胜利。如果和早苗交手并赢了,我想会营造出非和黑岩交手不可的气氛,不过事情会如何呢?

“面耶耶——!”

“嗯吓!手哦哦呀啊——!”

那种事无所谓吧。我现在只想和这家伙尽情地撞击竹剑,打从心底享受这状况啊。

“面耶耶啊啊啊——!”

“腹唔唔唔——!”

河合将旗子举向早苗。不过,刚才的击腹就是那样吧。是她斩到了我。

“第二支。”

可是,早苗——

你真的变强了。那曲线的步伐在保有你自己的距离上,确实发挥效用。而且,每个重要的地方你都会踏进来,所以剑尖上加入体重,变得能不错地强烈击打。再加上你有双连桐谷老师都称赞、会掌握时机的眼睛。真是棘手呢。你还真的成为我棘手的敌人呢。

不过,我可也没输给你喔。

“手哦哦呀咀啊啊——!”

如何啊你这家伙有没有看到啊我的击手刚才绝对是我斩到的啊所以你到底觉得如何啊河合!

“手。”噢,没错,那还用说。这死家伙。

“时间到——”田原举起手。哦哦,还真是非常危急呢,今年我差点又要输掉了。

“谢谢指教。”

练习以我和早苗的比赛做结。不知该说是心照不宣还什么,总之我和黑岩的对战就此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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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后,有个小小的交谊会之类的,总之是有饭团和炸鸡块,以及茶饮的简单餐叙。这时候,我第一次和黑岩说话。

“那个决赛的击手,我也觉得还差了一点。”

“咦,啊……是那样喔。哈哈哈……”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讲福冈方言的啊。然而仔细一看,虽然和河合是不同类型,但也是个不错的美女。那个像老外的高挺鼻子是怎样?要不要我拿木剑的剑柄敲扁啊?

“明年的校际赛,我会在个人赛的决赛等你,这次让我们好好分出结果吧。”

不对,可以的话,那个约定我想和早苗——

“啊,也是……呢。对呢。”

真讨厌,被迫握手了啦。我都要神经错乱了。

之后我和其他选手也聊个几句。对了、对了,我也和吉野老师说上一些话。

“您好,我是矶山。”

“是吗,你就是传闻中的矶山同学啊。嘿……你的眼神还真是可怕呢。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啊,可不会只看着不管……”

啊——这人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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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冈南的一行人往玄关方向移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早苗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道场窗边。

她全身沐浴在夕阳中,却完全没眨过半次眼。这家伙的眼睛,原来是这么偏咖啡色吗?

当我仔细一看,她的睫毛有些湿。

“喂……你们其他人都要走罗。”

于是早苗微微嘟着嘴,皱起了眉头。

“矶山同学……”她吸了一下鼻涕。

“对不起……我对你说了好多好多的——谎话。”

“……你干嘛突然这样啦?”

早苗抓住了我的运动衫袖子。

“春天……要去福冈那个时候,其实,我已经几乎确定要进福冈南了。就连住处,也决定好了……不过,我没办法跟你说……如果我说要进福冈南,感觉在那一瞬间,你就会和我绝交。”

啊啊,是吗?不过,以推论来说没有错。

“然后,我一直很在意……我想得道歉、我得好好道歉……”

“那种事……已经没关系了啦。”

尽管这么说,早苗依旧抓着我的右边袖子。

“倒是那件事啊,你是怎样了?有没有和黑岩决斗啊?”

对于这疑问,她“嗯”地点头。

“咦……那,到底是怎样啊?……你赢了吗?难道是输了?”

她简短地摇了两次头。

“……我打赢了,用击手。”

哦哦!是吗!——我很想这么说,但一如所见,当事人情绪如此低落,我就算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早苗虽然看向我,但那只有一瞬间,随即又难过地将视线撇开。

她正眺望着被校舍阴影覆盖、没有任何人的校园。

“可是呢……我会赢都是因为有矶山同学的建议……因为这样,我又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发现新的课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

突然之间,我不怎么想听这段话的后续内容。

“……在没有防具的决斗里,我虽然赢过一次,但是……那并不代表我比黑岩同学还要强……还有吉野老师……在那之后,变得能和他好好对谈,有很多事……”

“是吗。”我只有如此应声。

“所以……其实,我非常喜欢东松,也想要和矶山同学你们以及小柴老师,再次每天一起练习,可是……只因为福冈南的剑道风格有些不适合自己,才半年、一年就又回到东松……那种事情,我觉得就像在逃避,好像很狡猾……我自己也愈来愈觉得,那样太任性……”

嗯、嗯——

“所以,春天那时的事,我要跟矶山同学道歉。还有曾说过许多没出息、丢脸的话,我也要道歉……然后,这次我得好好和矶山同学道别……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才来……”

我一口气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那是比我想像中还来得健壮、有厚度的肩膀。

“对不起……所以,我已经、再也不会回东松了。”

“嗯……既然你这么决定,那就好……”

之后,早苗依旧不断道歉。

我都已经说没关系了,她却依旧不停重复那句“对不起”。

说起来,我都要觉得拜托你饶了我吧!

因为,我的鼻水早就已经决堤了。

最后,我们握手道别。

和黑岩以及和早苗都是,我们约好首先是透过春季的全国选拔大赛在名古屋见面。

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我产生了如此的预感。

这次,说不定正是武士道的时代。

我有这种感觉。

我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踏出步伐。

但是,我认为那是同样一条宽广道路的右端和左端。

该条路的名字是武士道。

那是我们选择的道路。

那是我们应该前进的道路。

一条无尽延伸、笔直的路。

然后,也是条总有一天我们应该共同行走的路——

<hr />

注释:

谢谢辞

撰写本书时,十分感谢桐荫学园女子剑道社、中村学园女子高级中学剑道社,以及筑紫台高级中学剑道社,诸位提供宝贵的指教,并且给予诸多关照。在此向诸位致上最真诚的谢意。

本作之中出现的高中及登场人物,皆仅是笔者想像中的人事物,校风与个性等与实际的人事物没有关联。

<span class="right">誉田哲也<span>

武士道十八岁

剑道、升学、人际关系……香织与早苗一面烦恼一面奋斗,高中最后的比赛不是梦想的终点站,而是通往未来的转运站!

“武士道”系列精彩完结篇!更收录了绿子、桐谷老师等人的短篇,一窥截然不同的“武士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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