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不相识 - xp1024.com
《未婚不相识》


第一章 夜半遇劫

凤凰小城。

凌晨两点半。

夜色清寂,路灯昏黄。

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男人。此时,他正脚步微醺的走在路边的树影里。

男人很高,身姿挺拔。

他全身上下只穿一件深色的平角内裤。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依稀可见头发剪得很短。偶尔抬头,那双黑眸竟然如鹰般锐利,在夜色里亮的吓人。

这时,一辆夜班出租车自北而南急速驶来。听见车响,男人上前几步,抬手叫车。

出租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灯打在男人身上,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搭在额头,遮挡明晃晃的车灯。

谁知,还不等男人开口说话,司机师傅就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半个头来,对着他大声骂了句“卧槽!神经病啊!”,脚下便狠狠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穆正尧又一次打车失败,他的面色冰寒一片,目光也更加清冷迫人。

其实,他也明白,任谁,也不愿在深夜搭载一个衣不遮体,又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他看着早就不见踪影的出租车驶离的方向,站在原地几秒,随后便转身又步上树下的绿道,继续向前走。

他的目光更加锐利的扫过道路两旁的门店,只希望能有一家店还亮着灯光。然而,没有。每个店面都店门紧闭,黑漆漆一片。

他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街对面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光亮,贴着地面从卷门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穆正尧顿时眸光一亮,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马路对面那小小门店上的木制匾额,口中轻念:“霓裳阁……”

****

苏芜正在一台挂烫机面前烫熨衣服,她一个人在店里,从傍晚忙到了现在,修线头,熨烫,搭配上架……已经把她累得快要虚脱。

她本来就已经有些感冒,此时,对她来说,就连挂烫机难听的“呼噜呼噜”的喷气声,也变成了温柔的催眠曲在呼唤她快快入眠。

她一个打盹儿,被挂烫机的蒸汽烫了一下,手背上立刻一小片通红,疼的她“嘶嘶”吸了两口气。

“这下不困了。”苏芜看了一眼手背的红痕,苦笑一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还不忘自言自语给自己加油,“苏芜啊!再坚持一下。最后几件了,马上就要熨烫完了。好不容易赶上一个‘五一’假期,来古城旅游的人多……”

就在这时,金属质地的防盗卷帘门“呼啦”一下被人给推了上去。突如其来的响声把她吓了一大跳。

苏芜抬起头,望向门口。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笔直的站在她的店门口。

男人肩宽腰窄,四肢修长。身上肌肉块块隆起,流畅的线条修韧有力,双腿也是又长又直。他的五官深邃俊朗,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子更是锐利逼人,正轻蹙着眉头看着她的方向。

只是……这个男人为何会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深更半夜出现在她的店里?

苏芜有点懵。

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里面上了门锁了。

向来慢半拍的她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钟,才后知后觉的“啊——!”的尖叫一声,退后几步,缩到墙角。

她把手中的挂烫机对准了穆正尧的方向,声音微微颤抖:“你别过来!别过来!我这是小店,今天卖的钱都在门口吧台的抽屉里,我都给你……你拿了钱赶快走,我向你保证……我没看到你的样子……我绝对不报警……”

说到最后,苏芜已经带了哭腔。

虽然小城民风淳朴,治安也很好,多年来也未曾发生过性质恶劣的凶杀惨案。但是,并不能排除这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强壮男人,是抢劫犯或者其他罪犯的可能。否则,他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不穿衣服,来她一个女装店里干什么?

穆正尧皱着眉头听完,这才明白,这女孩儿把他当成了抢劫犯。他在心里轻笑一声,漆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向里面的女孩儿望去。

隔着挂烫机喷出的朦胧蒸汽,影影绰绰中,他看不清角落里的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子,但那纤细的身影,却没来由的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虽然此刻她被吓得背靠着墙壁,瑟瑟发抖,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挂烫机。但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故作镇定的一口气说出刚才的那些话,他又在心里轻笑一声。

还算是个聪明的。

穆正尧并没有回答女孩儿的话。既然这女孩儿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入室抢劫的罪犯,他也懒得解释。目光平平从苏芜的身上移开,穆正尧快速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儿。

这是一间女装店。

大概二十几个平方,灯光柔和,装修简约却不失古典雅致。衣服大多是棉麻质地的复古休闲风格。以他的身高和体型,大约也只有北面墙上挂着的,那套大号黑色运动休闲套装,他能勉强穿的下。

苏芜见他不说话,心中更加害怕了。她在心里嘀咕:不会是个神经病或者变态暴露狂吧?

这么一想,苏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了电视上演的什么变态杀手吧?或者更为凶残的那种先奸后杀、虐完再杀的那种?!

苏芜的眼泪终于破眶而出,双腿软的像两根煮熟的面条,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就在这时,男人开口说话了:“我不要钱。”

低沉清冽的嗓音冷不丁的传进苏芜的耳朵里,让她的心狠狠一抖。

他说他不要钱……

“那……那你要什么?”苏芜哽咽着,小声的问。

然后她看见,男人缓缓抬起了手臂,指向了——她的方向……

苏芜只觉得自己脊背阵阵发凉,浑身的毛孔都紧张起来,心脏也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然而,男人的手臂却在这时越过她的位置缓缓向上,指向了她头顶上方的那套宽松版中性棉质黑色休闲套装。

“我要这套衣服。”穆正尧说。

苏芜微微愣了一秒,眼泪哗哗的流,有一种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的感觉。

她二话不说,快速拿起挑衣杆把衣服从墙上挑下来,隔着很远的距离,颤颤巍巍的挑给穆正尧。

苏芜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穆正尧伸手接的时候,苏芜吓得连手里的挑衣杆都没拿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捡,便快速退回墙角,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穆正尧。

第二章 被他抱了

穆正尧看一眼地上的挑衣杆,又看一眼女孩儿。

挂烫机的雾气仍在弥漫,他依然看不清,这雾气朦胧后面的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女孩儿似乎真的被他吓的不轻。

他面无表情的弯腰拿起掉在地板上的衣服,随便抖了两下就往自己的身上套。

“我不是坏人。”他一边套一边说。

只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如机器般冷漠,听起来反倒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苏芜听见了穆正尧的话,但她不信他!

这世上,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吗?没有!这道理就如同疯人院里的那些疯子,一个个都说自己的精神是正常的一样。

苏芜缩在墙角,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如擂鼓一般,而自己也早就沁出了一身冷汗,黏答答的贴在身上。

她只盼望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穿好衣服快些走。她发誓,如果这次她“大难不死”,以后,她绝对不会再这么拼命,一个人独自加班到深夜了。

穆正尧很快穿好了衣服。

虽然是大号的宽松版女装,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又紧又窄,尽显逼仄。手臂和小腿的位置也都露在外面一大截儿,看上去相当的滑稽怪异。

穆正尧看一眼自己身上这套手短脚断的衣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看向苏芜的方向,声音清淡的不起一丝波澜:“我现在没有钱,你把账号给我,明天给你转账。”

“不……不用了。这这这这……这衣服您穿着挺合身的,送给您了。您要是没有其他事,我我我……我要关门了!”苏芜壮着胆子说完。

这衣服合身?

穆正尧看着苏芜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发笑。但他今晚喝了很多酒,脑袋很晕,他笑不出来。

他缓缓靠在了吧台上:“我想借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在……在吧台抽屉里。”苏芜抬手指了指。

破财消灾!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也不如自己的小命儿重要。此时的她,真想说一句:大哥,如果你喜欢,手机送给你也行!

穆正尧拉开了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那部白色的手机。当然,抽屉里除了手机还有苏芜说的今天卖衣服的钱。

要是放在平时,他对钱绝对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今天,他被这个女孩儿当成了抢劫犯。甚至,在她的心里,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十恶不赦的罪名。然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朝那些钱多看了几眼。

乱糟糟、红的绿的都有,大约两千块左右的样子。

他又在心里呵了一声。

很快移开目光,直接大手一伸,绕过那些钱便把手机拿在了手里。

“密码。”

苏芜快速报了几个数字。

穆正尧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动。

锁屏打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睫剧烈颤抖,心脏也像是突然停止了跳动。他僵在原地,瞬间像是变成了雕塑一般,黑色的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天地万物都寂静无声。

穆正尧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发酸发胀,像是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就要抑制不住的破框而出。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此刻,唯有手机屏幕上的女孩甜美的笑容让他的心一阵阵发软,发疼。

屏幕上的女孩儿小小的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笑容甜美……除了那一头俏丽的短发,竟然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她一般无二!

六年!这是他想了六年,找了六年,等了六年的那个她啊!

这六年来,他从没有放弃过找她。这六年来,他几乎踏破了京都各个公安局、派出所的大门。这六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人。这六年来,他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也从未换过手机号,就是怕她某天突然出现了,会联系不到他。

可是,她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没有她的一丁点儿消息。

有多少个夜晚,他都辗转难眠,指间一根香烟伴他独坐到天亮。

没有人会相信,冷漠睿智,不近女色的穆氏集团的创始人穆正尧,六年来会为一个女人夜不能寐,肝肠寸断,尝尽相思之苦。

穆正尧缓缓抬头,眼眶涨红,朝苏芜的方向望去。

挂烫机里已经没有水了,防干烧系统早已自动停止了运作。苏芜还瑟缩在墙角,见他忽然看过来,她的眼里闪过明显的防备和害怕,后背又朝墙壁贴的更紧了一些。

看见苏芜的动作,穆正尧的心里突然涌上无边的疼痛和愤怒。她这是做什么?!看见他居然会吓成这个样子?她是真的没有认出他?还是根本就已经忘了他?!

在酒精的促使下,穆正尧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他长腿一抬,几步走过去,大手一捞便把苏芜紧紧抱在了怀里。

“小五……”穆正尧轻喃,声音沙哑低沉。

这两个字一出口,穆正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六年了,终于……终于不再是在梦里叫着她的名字了。

浓烈的酒香飘入苏芜的口鼻,苏芜吓懵了。

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个满怀,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人。

男人太过高大修挺,臂膀结实有力,像是铁箍一般紧紧把她箍住。苏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挣,却挣不动分毫。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哭了出来,连声说,“我不是小五!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苏芜突然的哭声让穆正尧清醒了三分,他微微一怔,缓缓松了手。

得到自由的苏芜立刻后退几步,身子僵直的贴紧墙壁,流着眼泪警惕的瞪着他。

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儿,穆正尧晃了晃自己发晕的脑袋,不仅有些后悔。

他这是怎么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早就过了那个轻狂冲动的年纪。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个成熟沉稳的男人了。

虽然眼前的女孩儿和他记忆当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女孩儿也实在太过青涩,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

六年过去了,她不可能还是六年前的样子。

第三章 劫后余生

六年过去了,她不可能还是六年前的样子。

年龄不对。

这女孩儿不是“她”!

很有可能是自己太过思念她,又加上自己喝了酒,出现了幻觉,认错了人。这六年来不是经常梦见她吗?醒来之后方知又是黄梁一梦,她从不曾出现。他的心被孤零零的遗弃在了一望无际的冰原上,荒芜的寸草不生、又冷又疼......

穆正尧苦笑一声,也许这个女孩儿根本就长得不是他看到的这个模样,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他真的太冲动了。

想到这里,他懊恼的抓一下自己的头发,捏着眉心,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穆正尧从来不习惯道歉,连语句都是生涩僵硬的。

苏芜看向穆正尧。

其实,她一直都在警惕的看着他,随时防备着他会不会再扑上来。可即便他再扑上来,体力之悬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答案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苏芜没有说话。

她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在瑟瑟发抖,她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个男人突然的道歉。

穆正尧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苏芜的回答,他开始打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

不等对方说什么,穆正尧便面色极为冰冷的说了一句:“戴景逸!给你十分钟!”

他报了街道名称,便按了挂断键,随后又看向苏芜。

苏芜也心惊胆颤的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男人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有压抑而又复杂的光,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就那么沉沉湛湛的看着她。

苏芜手心冒汗,浑身绷紧。

“衣服的钱我会改日亲自送过来。”

说完,他把她的手机放在了吧台上,转身走向门口。他出了店门,还帮她把防盗门给拉了下来……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高大身影,苏芜一下子醒过神儿来。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冲到吧台里,手忙脚乱的找到钥匙,又冲到门边,哆哆嗦嗦的上了锁。

直到这时,她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半晌站不起身来……

******

火红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苏芜穿着睡衣,赤着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闭着眼睛跟梦游似的,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伸手去拉窗帘。

清透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脸上。她面朝窗户,依旧闭着眼睛,像被定了符咒的僵尸,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阳光下,她的皮肤白的有些透明,有些晃眼。这样白的皮肤,衬得她眼下的两片青色特别明显。再加上她现在一幅昏昏沉沉、完全还没睡醒的样子,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

而事实上,苏芜昨晚确实没睡好,甚至可以说睡的很糟糕。

苏芜租的房子是一个老式小区的两室一厅,地段离市区有些偏远。但是却离古城区较近,距离她上班的地方也不算太远。骑电动车,最多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苏芜之所以选择这里,自然是因为这里的租金相对那些新型的花园式小区来说,便宜又实惠,也是她能承担的起的。

俗话说,有利必有弊。既然租金合了她的心意,那么其他方面自然也就不甚如意了。

因为这个小区建了已经有些年头,楼房的外墙风吹日晒,漆面斑驳脱落,已经显得非常破旧。而且,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也不好。

好吧,是很不好!

昨晚,隔壁对门那对夫妻又因为孩子的学区房吵架了,还一直吵到大半夜。

无非就是女人要买房,男人拿不出钱。女人接着数落男人没本事,男人折了面子,就要女人再去找一个他认为有本事的,还说明天就去把卖房子的小广告贴出去,看看究竟能卖几个钱……

苏芜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年,隔壁基本上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几乎没有消停过。也许正因为他们夫妻经常吵,鲜少有人去劝架,她一个独居的单身小姑娘就更不好去了。

再后来,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楼上一阵“吱吱呀呀”的晃动床板的声音给吵醒了。那极富节奏的撞击声,伴随着女人销魂的“嗯嗯~啊啊”的呻吟和娇~喘,苏芜听得面红耳赤,感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这......这动静也实在太大了一些......

苏芜双手捂住耳朵,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小声念叨:“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渐渐消停下去,苏芜也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苏芜觉得自己明明才刚睡着,天怎么就亮了?

她打个哈欠,真的好困啊!

“叮当叮当……”

一阵怪异的手机铃声响起,苏芜皱了皱眉,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她缓缓转过身子,表情呆滞的看着床头柜上“嗡嗡”震动的手机。

就这样愣了半晌之后,她的眼珠才慢慢转动几下,终于渐渐有了焦距,唇角也慢慢弯起一丝弧度。

这是她为钟珂设置的专属铃音,难听的要死。

苏芜在心里偷笑。

她一改刚才的懒散和无精打采,胡乱的用手挠了挠已经跟鸡窝没什么两样的头发,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去拿手机。

刚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钟珂一连串语速极快的,毫不留情的嘲笑和嫌弃声:“你干嘛呢?接个电话都那么慢,你这慢半拍的毛病这辈子怕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唉!这天底下,只怕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三年都学不会一套广播体操的女人了。”

苏芜撇撇嘴:“钟珂!大早上的你千里迢迢的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嘲笑我?!一天的好心情全给你破坏了。你就不会偶尔脑袋抽筋儿一次,跟我说句好听话?!”苏芜对着手机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

然后她听见了电话那头儿,钟珂压的极低、极轻的笑声。

她立刻小脸一沉:“没事我挂了啊!”

“哎!别挂,别挂!”电话那头的钟珂立刻软了下来,“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苏芜扬了扬眉毛。

男孩子清清透透的声音仍然带了一丝笑意:“哎!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昨天我还去相亲了呢!”苏芜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啊?你去相亲?!”

“我为什么不能去相亲?”苏芜反问。

谁知电话里随即传来了钟珂毫不掩饰的笑声:“你这个脸盲去相亲,哈哈!只怕你连那个男人的脸都记不住吧?是不是跟上次一样,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不知道刚刚跟你相亲的那个男的是谁了啊?”

苏芜听着,有些懊恼。

第四章 精神病患

她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店里的一个好心的老顾客非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推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去公园见了面。

那天,她跟男孩子在公园见了面之后,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她望着公园里人头攒动的一群人,风中凌乱了。

因为——她根本不记得刚才跟她见面的男孩子长什么样儿了……

苏芜有点儿方。

心想,自己总不能挨个儿去问:喂!你是不是刚刚和我相亲的那个人吧?

这也太奇怪了!

没办法,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店里。

再后来,听说那男孩在公园傻傻等苏芜一直等到晚上,才独自万般失落的回家去了。那男孩儿以为苏芜看不上他,才故意借上洗手间“尿遁”,也不好意思再找上门来。

至此,苏芜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也就无疾而终,宣告失败。

按理说,她才十九岁,年龄还小,并不着急嫁人。可是小城里的风俗就是,辍学在家的女孩子要早早的嫁人,不然人家会说闲话的。

因为这个风俗,小城里有好几个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生了孩子,当了爹妈的。

苏芜仰天长叹,唉!他们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啊!

今日,钟珂又提起这事儿,她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另外一张男人冷峻的脸来,想起那个男人幽深迫人的目光,还有他抱着她时那结实有力的臂膀,炙热的气息,她的心就冷不丁的一颤。

或许是为了压下那突然而至的心悸,她深吸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电话大声吼了回去:“钟珂!你有胆再说一遍试试!我怎么就脸盲了?怎么就记不住男人的脸了?你不是男的啊?我还不是照样记住你的脸了?就算我记不住,那也是他们长的不好看!没有让本姑娘记住的资本!”

一口气说的太多,她有些喘。

钟珂听着电话里苏芜的话,心情却莫名的有些飞扬了起来。他赶紧压下笑声,讨好的说:“好好好!小姑奶奶,不是你脸盲,是他们没有我长得好看,所以你才记不住他们的,这下行了吧?”

苏芜闷闷的“嗯”了一声,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了,狠声道:“你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呢吧?!你个自恋狂!”

钟珂低低的笑了:“小爷本来就帅得天上有人间无!”

对于钟珂的自恋,苏芜不置可否,只在心里笑他:这家伙去了北京上大学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一口京腔,爷长爷短的拽起来了?

苏芜正兀自想着,电话里钟珂又话锋一转,遂不及防的问她:“喂!你想我没?”

苏芜条件反射的刚想说想,及时反应过来钟珂这是又在占她便宜。她在心里嘟囔一句:想你个大头鬼!嘴里却一本正经的回答:“想!”

“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手机里传来了钟珂的呼吸声,莫名有些急促。

过了足足十几秒钟,钟珂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苏芜,你……你真的想我了?”

“是啊!小的想您老人家想的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不带做一个儿的。”苏芜快语连珠,一口气说完一大串酷似某广告台词儿。

钟珂:“……”

电话里的声音静住了,苏芜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狂笑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钟珂戏弄她,这次终于让她给扳回一局,心里舒畅无比!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苏芜敛住了笑意,抬起头来试探的问:“喂!钟珂,这就生气了?我可是整个高中被你嘲笑了三年。你刚刚那么说我,我都没有生气。”

“切!你看小爷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刚刚那是在买早餐,没空答理你。”电话里又传出钟珂酷酷拽拽的声音,还伴随着路人的嘈杂声。

苏芜便笑了:“原来你在上学的路上啊?”

“嗯。”顿了顿,“本来前几天五一放假想要回去的,但是我妈突然生病了,就没回去。”

苏芜一怔:“钟阿姨生病了?很严重吗?”

“没事,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已经好了。”

苏芜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记得代我向钟阿姨问好。”

“嗯,好的。”又顿了顿,“苏芜……”钟珂喊了一声苏芜的名字,愣了半晌,“……学校到了,我先挂了。”

苏芜单手握拳,做加油状:“好的,学习加油!拜拜!”

挂了电话,苏芜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一口气。

钟珂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唯一一个很要好的男同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和钟珂之间,那是革命的友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钟珂是单亲家庭,他的妈妈是个外地女人,独自一人带着钟珂在这座小城里讨生活,不容易。

而苏芜是个孤儿,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或许是这样的原因,让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更能理解对方那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和对亲情的渴望,也就更容易走到一起。

就这样,钟珂成为了苏芜在高中校园里最要好的男同学,也是唯一的一个男生朋友。后来,苏芜因为学费面临退学困境,也是钟珂把苏芜介绍到了他母亲的服装店打校外工,苏芜才勉强能读完高中。

不知道为什么,当钟珂在电话里说她脸盲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个心有余悸的夜晚,那个高大清冷的陌生男人。

她一向脸盲,为何独独记住了他?

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他俊朗清冷的面容,乌黑如墨的眉毛。特别是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看她时,流露出的复杂又隐忍的沉湛幽深的目光,让她感觉心里像突然长了草一般毛毛糙糙的。

那眼神儿,好像……她跟他之间有什么似的。

可她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样一个大龄男青年。而且,听他的口音,根本就不是本地人。

自从那晚以后,已经过去了七天时间,那个男人没有来还衣服钱,也没有再出现过,这让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微微松弛了下来。

她承认,那晚的事到现在想起来她都有些后怕。但这实在不能怪她。

一个半夜三更不穿衣服在大街上晃的男人,还能是什么好人?就算不是杀人抢劫的罪犯,那也是喝醉酒,输光了钱,还把衣服也输的只剩一条内裤的赌徒!要不就是精神病患者!

她之所以能记住那个男人的脸,不是因为他长的好看,而是因为那个男人让她太害怕了。因为害怕,才让脸盲的她破天荒的第一次记住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样子。

可是,苏芜终是没有想到,正是这个被她疑似犯罪分子、赌徒甚至乱七八糟精神病患者的男人,接下来更是打破了她平静了十九年的生活……

她晃了晃脑袋,晃散自己脑海中的影像,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还差半个小时八点整。

她快速洗漱完毕,吃了几口饼干,喝了一杯热牛奶之后,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脚步轻盈的哼着歌下了楼,去地下室请出了自己的老搭档——一辆踏板两轮电动车。

她拍拍车子:“老伙计,我们一起去开工!”说完,苏芜便骑着电动车缓缓向小区大门的方向驶去。

不远处,一辆白色奔驰越野车也发动引擎,不急不缓的跟在苏芜的身后......

第五章 再次相见

穆正尧坐在驾驶座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悄然握紧。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却始终紧紧盯着苏芜的方向。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短发俏丽飞扬,周身都洋溢着年轻女孩子那种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是跟六年前,他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为何六年来她的模样竟然毫无变化?为什么她丝毫不记得他?如果不是,那她又怎么会跟“她”长的一模一样?

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穆正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苏芜已经右拐到了霓裳阁的门口。而穆正尧也随即向左打方向盘停在了对面一家小吃店的门口。

他静静的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隔着一条街看着她停电动车,拿钥匙,开门,进店……

然后看她一盆一盆把店里的那些花盆绿植搬出来,整齐的放到门口的台阶上排成两排。

放眼望去,这街上那么多家门店,唯独她的小店门前一片绿意盎然,让人赏心悦目。

心忽然就抽疼了起来,眼睛也有些发酸。

穆正尧伸手捂住了脸,有湿热的液体渐渐从他的指缝中无声浸出。

如果这世上两个人长的相似是巧合,那为什么连行为举止,生活习惯都一模一样?

他已经跟了她整整七天,观察了她整整七天。

他本来以为,那晚是他喝多了酒,看错了人。

可是,当他第二天清醒之后再次来到这里,他依然看见了那张他思念了整整六年的容颜。

他僵在原地很长时间,看她笑盈盈的接待顾客,看她耐心为每一位客人推荐合适的衣服。

他没有进店,更没有还她的衣服钱。而且他还一连跟踪了她这么多天,看她接人待物,看她早出晚归……她丝毫未觉,也没有发现他。

穆正尧缓缓直起身子,轻轻压了一下眼角,拿起手机快速拨了一个号码,声音坚定而果断:“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对,我要她的全部资料,越快越好……”

两日后。

君华温泉大酒店。

古代宫廷殿宇一般的建筑群,在山坡上错落有致,傍湖而建。在点点晨曦中尽显古典奢华尊贵,大气磅礴。

其中一间豪华套房里,穆正尧赤着上身,笔直的站在落地窗前,望向对面的胭脂湖。

他的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抽的沉静又冷漠。

从他的视线望去,胭脂湖的湖水碧波如洗,恍若明镜。入目之处,小桥流水,垂柳依依。湖心小岛,亭台楼阁掩映其中,竟是丝毫不输西湖美景。

可是如此美景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心中思绪早就随着晨风飘到了不知何处去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穆正尧走过去,望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串号码,快速接起:“喂。”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男声:“……所有资料已经发到你的私人信箱……”

“好,酬劳会打到你原来的账户上。”

挂了电话,他迫不及待的走进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那封新的邮件。

穆正尧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眉目沉凝。

半天时间过去,他才缓缓合上电脑,站起身来。

他点了一根烟,沉思很久,这才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

正值吃午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

苏芜正坐在那一方小小的吧台里,吃着从马路对面的那家快餐店打包回来的盒饭。

门突然被推开了。

苏芜抬起头。

话到嘴边的那句“你好,随便看看”,在看清来人长相的那一刻,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笑容也刹那间僵在了脸上。

男人一身合体的铁灰色西装,皮鞋锃亮,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冷峻,气势迫人!

眼前的男人无疑帅到了极点,可是苏芜却看得触目、惊心。

是他!那个清冷可怕的男人,那个半夜三更不穿衣服的精神病!暴露狂!

她猛地站起身来,紧张的向后退去。因为起身太急,她刚刚坐着的凳子摩擦着地面发出一串刺耳的噪音之后,“哐当”一声歪倒在地。

苏芜已经顾不得这些,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惶惶的盯着突然出现在来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芜不由自主又想起几天前让她惊魂未定的那一晚,还有他抱着她时那浑身散发的清冷气息。

想到这里,苏芜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心一直向上蔓延到心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头皮也隐隐发麻。

他怎么会来?他又来干什么?!难道……苏芜的脑海里瞬间冒出无数个不好的念头。

她的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身体僵直,不由得把手里的那双一次性筷子捏的更紧,连指尖都隐隐泛白。

穆正尧把苏芜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她在害怕?她居然这么怕他?他难道是洪水猛兽么?

寂静~

苏芜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的“砰砰”的心跳声。

长时间的静默后,男人一开口就是堪比电视新闻主播一般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也低沉悦耳。

“你好。”他说。

苏芜愣了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的回答:“你……你好。”

“我来还衣服钱。”

他言简意赅,苏芜却又是一愣,像复读机一般,结结巴巴重复着男人的话:“还还……还……还衣服钱?”

“是的。”他说,“本该早就来的,只是这几日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一直到今天才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又问,“衣服多少钱?”

“不……不用了……”

苏芜下意识的连连摆手。天知道她现在不想要衣服钱,她只想让这个男人马上离开。

可事实却不如她所愿,因为她分明听见他说:“我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顿了顿,他又说,“那晚吓到了你,我很抱歉。”

苏芜再次一愣。眼前的男人虽然长相冷峻,但语气平和,目光真诚,跟那晚见到的冷硬的他有些不一样,看起来好像真的并无恶意。

她不由得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感觉浑身的血液也渐渐回暖,僵直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苏芜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呵呵……没关系,没关系。”

第六章 神经病也好看

其实有关系!很有关系!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了个半死!只是这句话苏芜只敢在心里想想,没胆子说出来。

“衣服多少钱?”穆正尧又问。

“一……一百八。”苏芜舌头有些打结,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快速加了一句,“这是成本价,我一分钱都没有加!”

是你自己非要付钱的,看在我一分钱都没有赚你的份上,就算你精神有问题,也应该不会为难我了吧?苏芜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穆正尧一愣,抬头看向苏芜,眸底目光晦涩不明。

苏芜像是被看透了心事般,立刻又向身后的墙壁缩了缩。

是……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苏芜的反应让穆正尧胸口一阵闷疼,她如今居然这么怕他?!光天化日,他能把她怎么样?!

静默片刻,他压下心中不适,垂下眸子,什么话也没说就往怀里掏。

苏芜看着穆正尧的动作,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这……这个男人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或者一把匕首之类的凶器来吧?天啊!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小命儿今天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穆正尧已经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粉红色的钞票来,伸手递给她。

苏芜:“……”

咳咳,原来是钱啊!

自己最近一定是警匪片看多了,才会这么脑残!还掏枪!枪是普通人能随便拿到的吗?怎么不掏手雷、手榴弹?!

苏芜暗骂了自己一通,颤颤巍巍的慢慢伸手把钱接过来,想找钱给他。但是,她太紧张了,手一直在抖,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一块钱来。

“不用找了。”他突然说。

“啊?”苏芜抬起头,毫无预兆的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狭长,眼尾上扬,睫毛黑而密,眸底全是幽深沉湛的光,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里面映着自己小小的倒影。他的眉毛也很好看,乌黑疏朗,像是被墨色渲染过一般。眉头轻轻一蹙,就几乎斜飞入鬓。

苏芜的心跳就那么不经意的跳漏了一拍。

苏芜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热,像是有火在烤。

她赶紧移开目光,轻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一声蠢!都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有心管他一个神经病好不好看?!

继续低头找钱。

她的动作表情被穆正尧尽收眼底,他原本轻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不用找了,运费也是成本的一部分。”

苏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补运费?

她握着刚拿出来的20块钱,手僵在半空中,递给他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穆正尧付完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着苏芜,心里明明早就波涛汹涌,却又不得不保持表面的平静。从她的反应看来,她是真的不认识他,甚至还有些怕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穆正尧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涩,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摆放在吧台一角的一盆绿植上。

雪白的花盆,翠绿的叶子,星星点点的橘红色小花。

他的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的响起一个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正尧正尧正尧,你看!我的花儿又开了!”

如花般的笑容灿烂的绽放在女孩儿的脸上,见他不过去,她几步跑过来,挽起他的胳膊又拉又拽的硬拖过去,献宝似的说:“快闻闻,香不香?”

看着女孩儿晶亮的眼神,虽然他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弯下腰来,把鼻子凑上去嗅嗅,答:“嗯,还不错。”

闻言,女孩儿便像是得到了夸奖一般,笑的傻兮兮的,还趁他不注意,快速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然后,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转过脸去抬头望天,手却搂着他的胳膊一直摇呀摇......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胸口里的整颗心都被她摇得化成了一滩水,随着她的动作波纹荡漾…..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苏芜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穆正尧的回忆,他一怔,快速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那盆小小的绿植已经看了很久了。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没事了。”说完又看了苏芜一眼,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苏芜睁大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这个男人终于要走了!

谁知,苏芜还没高兴完,却见穆正尧走到门口忽然顿住,又转身走过来,对着她伸出手,说:“我叫穆正尧,认识你很高兴!”

苏芜一楞:“……穆……穆先生好,我……我姓苏,认……认识您也很高兴。呵……高兴……”

苏芜嘴里说着高兴的话,挂在脸上的笑僵硬的却像是得了面瘫症的患者,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一丝高兴的样子。她的手也紧紧捏着衣摆,迟迟没有伸出去。

苏芜其实有点想哭。

她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去跟这个男人握手,尽管伸在她面前的那只手骨节修长,看上去很漂亮。

等不到她的回应,穆正尧慢慢垂下手臂,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苏芜,问:“你很怕我?”

“没…….没有!”苏芜一个激灵,赶紧说,“绝对没有!我……我我我是因为……因为……”脑中神光一闪,“啊!因为我之前去了卫生间忘了洗手!”

穆正尧:“……”

这理由果然够强大,强大到穆正尧也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她可是正在吃饭......

半晌过去,穆正尧说:“我不是坏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跟她强调,他不是坏人的事实了。

“我知道!我知道!”苏芜点头如捣蒜,“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坏人,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那……苏小姐晚上有没有时间?”

苏芜的脑袋一阵发懵,舌头打结:“什……什么意思?”

“是这样......很感谢你那晚的帮助,也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可不可以请你吃顿饭?”

话说的如此直白,苏芜即便再慢半拍也很清楚他的意思了。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要她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男人一起吃饭,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个疑似精神病患者的危险男人,她的动作便快过她的大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说:“不不不……不用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不禁又有些开始担心:自己拒绝的如此干脆决绝,这个男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恼羞成怒之下突然“发病”,她的小命岂不是玩完了?毕竟,某些精神病患者不能受到刺激,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变得力大无穷,非常可怕!电视剧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第七章 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她赶紧脸上堆笑,谄媚的干笑两声:“呵呵……那个……那个我的意思是……是举手之劳,穆先生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放在心上……”

何止不要放在心上,求您赶快忘了,永远也不要想起来才好!

穆正尧嘴唇动了动,苏芜一个激灵,怕他又说出什么她应付不来的话,赶紧抢在他前面开口:“那个……真的很对不起!穆先生,我我……晚上店里还有些事情要忙,所以……所以谢谢您的好意,真的不好意思了……”

这个理由简直比刚才的“去卫生间忘了洗手”还要拙劣百倍,连苏芜自己都说的没有什么底气。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变脸!千万不要变脸!

或许是老天爷这时候刚好没有打瞌睡,又刚好听到了她无比真诚的心声,男人一句极淡的“没关系”从她的头顶缓缓传来。

苏芜抬起头。

穆正尧面色平静,她看不出任何生气的痕迹,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顿了顿,只听他又说,“苏小姐没有时间就算了,这顿饭我先欠着。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再请。苏小姐,再见。”

说完,他便长腿一迈,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苏芜站在原地,像一块傻掉的木头:“……”

他说,来日方长,他还说下……下次?!这这这这……这究竟什么意思啊?

苏芜呆呆的望着穆正尧高大修挺的背影,穿过马路,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的、看上去直棱直角、像极了长方匣子一样的汽车,然后缓缓驶离了。

这个人…….会开车,也许不是精神病。苏芜想着。

她好像记得,有关法律规定,精神病患者是不被允许考驾驶证的。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是无证驾驶的可能!

好大一会儿,苏芜才回过神儿来:好丑的车啊!

奔驰越野车里,穆正尧手握方向盘,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那小小的门店,他才加快了车速,向自己住的酒店方向驶去。

想起那封邮件里的内容,穆正尧越发面目沉静。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回到酒店,穆正尧打开电脑,再次点开了那封邮件:

苏芜。

孤儿。

19xx年1月22号出生,十九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三岁时被一名好心人士匿名资助过半年,之后,都是靠打校外工勉强维持到高中毕业。

现在的霓裳阁就是她以前打工的店铺。原老板名叫钟林秀,是一位单亲妈妈。她的儿子钟珂和苏芜是高中同班同学,20岁。现就读于北京清华美院环境艺术设计系。一年前,钟林秀随自己的儿子去了北京,霓裳阁就全权交给了苏芜打理。其中具体细节不详。

另外,苏芜还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同学,名叫杜紫藤,现就读于四川大学攻读法医专业……

邮件最后,附上的是几张女孩儿的照片。短发,瓜子脸,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白球鞋……是她现在的模样。还有几张照片已经破损模糊,看起来非常老旧,居然是苏芜小时候的模样。照片中,女孩儿从孤儿院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最后,穆正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女孩一头俏丽短发,笑的灿烂甜美的容颜上。

穆正尧定定的盯着电脑屏幕,想着今日他见到的苏芜的模样,只觉心中隐隐发疼。如果换上一头柔顺长发,这女孩儿就跟六年前的“她”一般无二了。

这些资料他反复看了又看,这女孩儿不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是相同的。她们都叫……苏芜。

孪生姐妹,相貌相似,甚至一模一样都不足为奇。可是,她们的年龄却又差了整整六岁。他的苏芜今年该是二十五岁了,而这个女孩儿,却才十九岁。

十九岁啊!那正是六年前,穆正尧认识的那个苏芜的年龄。那一年,他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

那一年,穆正尧刚刚大学毕业。也是在那一年,他凭一己之力,独自创立了《素帛》独立原创设计服装品牌。集设计、加工、制作、销售一条龙的线上营销模式。

素帛的设计师们大多数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年轻奔放,热情如火。他们把一腔热血,全部投注在了自己钟爱的服装设计上,无数新奇的想法被画在图纸上,最后都变成了一件件布料与色彩碰撞的盛宴,风靡全国。

因为素帛设计风格独树一帜,衣服做工精细,款式时尚,面料又多是穿着舒适的棉麻质地,且价格又能为大众所接受。短短一年时间,素帛在服装界明显成为了一匹黑马,销售火爆,好评连连。

也是在这一年,上门找合作的经销商络绎不绝。甚至,素帛在国外也渐渐有了知名度,远销海外。

穆正尧身为素帛的创始人,其实他还是素帛的设计师——青蓝。他曾经设计的一系列服装还未正式上线,就被预订一空,成为了设计界的一支新秀,声名在外。只是,他的这重身份鲜为人知罢了。

可是,即便如此,青蓝这个名字在服装设计圈里依然声名赫赫,又因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为他增添了一种神秘色彩。

甚至,一度有人说,“青蓝”这两个字柔婉清秀,一看就是女人的名字,所以“青蓝”肯定是女人。也有人说,人且不可貌相,更何况一个名字,单凭一个名字能看出什么?既然人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当然故意用个女人的名字来迷惑视听呢?

不管别人如何猜测,穆正尧都不置可否。因为只有他自己明白,“青蓝”这个名字对于他的特殊意义。

穆正尧会认识苏芜,是在一次应聘他私人司机的面试中。

当时他的手腕受伤,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车。于是,他只好临时决定,先找一个司机代驾。

其实,应聘司机这样的小事,根本用不着他亲自选人。可是,他的好友戴景逸却一再跟他眼前唠叨:“司机一定要自己选,整日朝夕相对,还是选张自己看着顺眼的脸比较好。”

不但如此,还硬是把他连拖带拽,“劫持”到了应聘现场。

练车场上,前来应聘司机这一职务的大多数是男人,几乎没有女人会应聘这一职位。

于是,在四五个身高马大的应聘者当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第八章 画地为牢

女孩儿容貌清秀,看上去还很青涩。一头披肩长发又黑又直,柔顺光滑的像一匹上好的丝绸。

她穿着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纤纤瘦瘦的,站在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中间显得异常突兀,让人不想注意到她都难。

她似是觉察到穆正尧的目光,抬眸望向他,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穆正尧看见她的眼睛晶莹透亮,里面隐有水光。

女孩儿双腿动了动想要朝他走过来说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快原地站好,闭口不言。

穆正尧向来冷情,更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工作这种事,在他看来,能者居之,适者得之,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特殊照顾。

而且,他穆正尧要的是司机,不是生活助理,他可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女人的手中。

毕竟,女人开车的天分……呵……

果然,试车时,前面几个男人都开的呼啸生风。拐弯,刹车,障碍物应急反应快,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可是,到了苏芜,她却把车开的四平八稳!尤其是转弯的时候,那速度慢的简直堪比蜗牛散步。

穆正尧不禁又在心里笑了笑。果然!女人……呵……

接下来,穆正尧对苏芜的表现,差到他已经不想发表任何评价。因为侧位停车时,她居然进进出出三次,才把车挪进停车位。

这下,穆正尧心里连“呵”也不想“呵”了。这个女孩儿,在他心里,早已经失了这份工作,出局了。

可是,最后宣布结果的时候,她却表示不服,还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穆正尧心里发笑,看一眼她气鼓鼓的小脸,不想理她,转身就走。

“你站住!”女孩儿突然快跑几步,展开双臂横在穆正尧的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不许走!你还没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穆正尧本不想理她,可是她却横在他面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他淡淡扫她一眼,冷冷开口:“等你练好了车技再来吧!”

“你要的是司机,又不是要赛车手!身为司机,行车要稳,毕竟乘车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一旁的戴景逸憋着笑,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这姑娘,勇气可嘉啊!可是,姑娘你刚刚那车也实在是开的太“稳当”了一些,时速还没到三十吧?还有那侧位停车,简直不忍直视啊!

穆正尧真的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看也不看她,抬腿就走。

谁知苏芜却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车钥匙,看着他赌气一般的说了一句“你等着!”然后重新上了驾驶室,启动了引擎。

驾驶座上女孩隔着车头前方的挡风玻璃直直盯着穆正尧,脚下油门踩得轰轰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失控撞过来。

两人隔着玻璃,就那么对视着,目光碰撞之下,火花四溅。

戴景逸一惊,立刻躲到穆正尧身后,只露出来一个头,小声的问:“正尧,这小丫头不会是被你气狠了,想要撞过来吧?”

他的话刚落音,车子猛然发动,如离弦的箭一般从他和穆正尧的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众人目瞪口呆下,只见白色的车身以极其漂亮的弧度,完美的漂移到了一旁的另一个车位上。

现场一片寂静!人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这女孩儿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不然,刚才还蜗牛爬的速度,怎么转眼就让他们望尘莫及,开出专业赛车手的气势来了?

穆正尧眉头轻蹙,双眸微眯,看着从车上向他挑衅般走来的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戴景逸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眼睛瞪得很大,看着苏芜,手却扯向穆正尧的衣袖,吞吞吐吐地说:“正正……正尧,你看见了吗?这不是你……你……”

“闭嘴!”穆正尧狠狠瞪他一眼,嫌弃的甩开戴景逸扣在自己衣袖上的咸猪爪,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再次抬头时,穆正尧看向苏芜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疑惑。

这时候,苏芜已经走到了穆正尧的面前,伸手把车钥匙塞进他的手里,眉梢微扬,小小的脸上还有着紧张的红晕:“怎么样?我厉害吧?”

穆正尧静静打量了她好久,才问:“谁教给你的?”

他冷冽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审视的目光中还隐隐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悦。

女孩儿居然一点儿都没被他吓到,反而更高的扬起一张小脸,眨眨眼睛,得意的问:“你想知道?”

穆正尧不说话,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瞳仁黑白分明,如山涧中缓缓流淌的小溪般纯净清澈。

或许是被他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女孩儿的脸上悄悄爬上一层红晕,目光闪了闪,态度却依旧:“请我做你的司机我就告诉你!”

穆正尧双手插进裤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头顶,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

戴景逸知道,这是穆正尧生气时的前兆。

但不知怎地,他却没来由的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毕竟,敢跟穆正尧当面叫板的女孩子这可是第一个!如果她能留下来,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有趣。

于是,他在一旁不断的向苏芜眨眼睛,使眼色,让她收敛点儿,适可而止。

可是女孩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为她已经在掰着自己的手指,自顾自的说起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哈!先说好,我可是刚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包吃、包住、还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戴景逸斜地里插过来一句:“三包啊?”

女孩儿红了一张小脸,低下头去,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可以这么说……”

穆正尧闻言,冷笑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一眼,半个字没说,长腿一抬,直接转身走了。

戴景逸赶紧跟上,不过在走之前还不忘对她抛个媚眼,小声说:“加油!我看好你哦!加油!”

他俩走了老远,身后还传来女孩儿略显着急的喊声:“喂!你怎么走了?我不会白吃白住,我还可以帮你做饭收拾家务……喂……!”

戴景逸跟着穆正尧边走边笑:“正尧,正尧,这女孩儿我看行!你把她收了,司机保姆就都有了,一举两得!难道你不想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穆正尧忽然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眼神冷冷的:“你对她很满意?”

“满意啊!这女孩儿挺有意思的,长得也漂亮……”

“那你留下她好了!”

戴景逸:“……”

这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后来,苏芜到底还是被穆正尧留下了,做了他的私人司机。甚至,还破例让她住进了他的房子,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日久生情,画地为牢……

六年了,他都始终没能从这座牢里面走出来。

六年了,这座牢的名字就叫做——苏芜。

穆正尧身体前倾,从桌子上拾起打火机,“啪”的一声打开,点了一支烟,沉默的抽起来。不一会儿,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第九章 旧年悬案

吸烟对大多数的男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最简单直接的发泄方式。仿佛世间一切烦恼都能伴随着尼古丁的味道,像吐出的烟圈儿那样慢慢就消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也暗了下来。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只有他坐在沙发里笔直料峭的侧影和指间一点火红。

直到手指传来一阵灼痛,穆正尧才回过神儿来,快速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静默良久,他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嘟嘟——”的等待音足足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通,电话里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快节奏的打击乐器的音乐声。男人放肆的口哨声和女人放纵的尖叫声交织成一片,听上去乱糟糟的,很是刺耳。

穆正尧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拿开了些。

片刻过后,一个妩媚发嗲,腻的要死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喂,请问您找谁啊?”

穆正尧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声音也冷的如同一块冰:“让戴景逸接电话!”

“哟!您找戴少啊?”女人娇笑,“真是不巧哦,戴少他去洗手间了。要不,您晚点儿再打过来?”

“告诉戴景逸,我知道他在,给他五秒钟考虑到底要不要接电话!否则,后果自负!”

电话那头儿的女人明显楞了一下,才道:“哎呀,不是说了嘛,戴少他去……”

穆正尧仿佛没有听见女人的话,对着话筒已经冷冷开口:

“五——”

“四——”

“三——”

当穆正尧数到二的时候,电话里响起一个男人无奈又凄凉的声音:“喂!正尧!不会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躲了你一个星期了,你不用这么记仇吧?更何况那晚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也没损失什么……”

话说到最后,对方明显没了底气,而穆正尧这边的脸已经黑成了猪肝色。

那晚要不是戴景逸这小子和外人串通起来使坏,他也不会只穿一条内裤出现在大街上。

不过,话说来,如果没有那晚的事,他也不会误打误撞的走进霓裳阁,更不会遇见苏芜。

想起那道纤瘦的身影,穆正尧的脸色稍稍好了点儿,没有刚才那么阴沉吓人了。

手机那头儿,戴景逸还在滔滔不绝:“……正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为上次的事跟你道歉。我其实也是好意,所以才让娜娜……咳咳,你看你都已经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还是个……”

“戴景逸!”

戴景逸隔着屏幕都听到了穆正尧咬牙切齿的声音,想起好朋友那一张冰寒的俊脸,他一个激灵,连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这次,电话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传出来一句沉沉的:“在哪里?”

穆正尧一开口,戴景逸便愣住了。

因为,他从穆正尧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到底有多久,他的这个好朋友没有用这样颓废疲惫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穆正尧上次不知所措,还是六年前苏芜失踪的时候。

当年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记得出事当天,他还问穆正尧:“苏芜今天过生日,你准备送她什么礼物?”

当时,穆正尧的回答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因为,向来沉稳,不苟言笑的穆正尧居然笑着伸手指向了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了一句:“我准备把自己送给她!”

可以想象,戴景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亚于被雷劈了一般,直接傻掉了。等他回过神儿来时,穆正尧已经走远了。

夕阳斜斜照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风衣仿佛被撒了一层金粉,把他的背影烘托的更加修挺笔直。

他看着穆正尧轻快的大踏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撇撇嘴自言自语:“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人家苏芜过生日?真不要脸!”

说完之后,他就倏地咧开嘴笑了。这小子,万年的铁树开花,终于舍得把自己给交代出去了。

可是,到了晚上十点多,他便接到了穆正尧的电话。

电话里,穆正尧喘息声很重。他一听乐了,抓紧逮住机会揶揄:“喂!尧爷,你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喘成这样?”

可是下一秒,穆正尧的回答让他愣在当场。

因为他分明听见穆正尧颤抖着声音说:“景逸!小五……她不见了!”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可是后来,他们找遍了所有苏芜有可能去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苏芜就这么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在公司楼下找到了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她平时用的手机残骸,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线索。苏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渺无音讯,就这么消失了。

穆正尧去警局报了案。

可是,更诡异的是,公安部的户籍系统里,根本查不到苏芜这个人的存在。全国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个都叫苏芜的同龄女孩儿,但都不是穆正尧要找的这个苏芜。

自此,苏芜的失踪成了一桩悬案,至今都真相不明。

从那个时候开始,穆正尧整个人就变得更加深沉冷漠了。仿佛身上随时自带一个小型冷库,一个眼神就能活活把人给冻死。六年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露出过一丝笑容。

戴景逸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他原地转了半个圈儿,索性闭上眼睛,舍身赴死一般凛然的对着电话说道:“咳咳!我认栽!还是老规矩,说吧!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先说好,这次真的不能打脸啊!”

这些年,每次他惹了穆正尧,穆正尧就会找他一顿PK。说是PK,但他从来就没有赢过,每次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

更何况这回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往穆正尧的床上塞女人。当晚穆正尧全身上下被他害得只穿着一件内裤在大街上晃。这次指不定被他修理成什么样儿呢!

戴景逸仰天长叹一声,像等待凌迟一般,生无可恋的一屁股倒在沙发里:“唉!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过去!”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穆正尧才说:“出来陪我喝一杯。”

戴景逸闻言,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看着已经挂掉的电话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我我……我没听错吧?”

他使劲儿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卧槽!好疼!居然是真的!

第十章 刻骨铭心

小城往事酒吧。

与其他的那些常见的喧嚣热闹、群魔乱舞的酒吧不同,这是一间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酒吧。

酒吧装修的风格也很有格调,清一色的原木桌椅和吧台,有一种亲近大自然的味道。橙黄色的暖色调的灯光下,驻唱歌手抱着吉他,手指轻拨琴弦,动情的低吟浅唱。婉转的音符里,低沉的男中音透着几分沙哑,听起来,居然也有一丝别样的沧桑和温柔。

这一点,与它的名字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这座小城和这里的人一样,都有往事,都有故事。

酒吧的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大厅里三三两两的几乎快坐满了。一眼望过去,花男靓女,灯红酒绿。热闹,但不噪乱。

戴景逸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身黑衣,坐在吧台前沉默独饮的穆正尧。

世上总是有这样一种人,即便他在人群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总是能让人没办法不注意到他。

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抢眼,身上的光芒遮都遮不住。

很显然,穆正尧就是这类人。尽管,他的侧影看起来有些深沉的颓靡,可是依然无法掩盖住他身上的光环。

像穆正尧这样优秀的引人侧目的男人,独自一人出现在酒吧,会让很多人蠢蠢欲动。

果然,戴景逸发现,在场的好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都注意到了他,眼睛也有意无意的向穆正尧的方向瞟,目光里都透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但或许是她们自己不够自信,或者是碍于穆正尧身上散发出的,在十几米之外都能感受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讯息,竟然没有一个女孩子敢上前搭讪。

戴景逸靠着门框,点燃一根烟抽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儿,远远看着,嘴角微微翘起,一幅看好戏的姿态。心想:诱惑这么大,总会有不怕死的!

终于,一个身穿火红色紧身包臀裙的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端着酒杯,扭着腰肢迈着猫步走向穆正尧。

女人身段妖娆,凹凸有致,烈焰红唇,性感妩媚到了骨子里。

只见她走到穆正尧身边,斜靠在吧台上,风情万种的开口:“帅哥,一个人喝酒啊?”

穆正尧头也没抬,动也不动,好像没听见,完全无动于衷。

女人不死心,又向前挪了挪身子,故意探下腰身,露出胸前傲人的一大片雪白和深深的沟壑,问:“你不请我喝一杯吗?”

女人说着,端着酒杯的一只手晃了晃,另一只手眼看就要缠上穆正尧的肩膀。

就在这时,穆正尧突然放下酒杯,抬起头来,看向女人,眼神冷冽如刀。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女人的那只就要搭上穆正尧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最后悻悻收回去,不自然的拢了一下自己并不乱的耳边发,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

走出几步后,女人又停下脚步,不甘心的回头又看了穆正尧一眼,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腰摆臀的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戴景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憋住笑,把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向穆正尧走去。

他刚拉过一旁的高脚凳坐下,就听穆正尧冷冷的声音响起:“看够了?”

戴景逸一怔,回过头去看看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又上下打量了穆正尧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正尧你是脑袋后面长眼睛了还是怎么着?”

穆正尧没有理他,仰头把杯中啤酒一口饮尽,放回吧台上,对服务生说道:“再来一杯。”

戴景逸见状一愣,心里断定:这个家伙今天绝对有问题!

穆正尧是谁啊?多自律的一个人!洁身自好,从来不出入这种人魔乱舞的娱乐场所。为这事儿他还曾经跟他说过,如果世上的男人都像你这样,那些足疗按摩、桑拿洗浴中心就要关门大吉了!

如果他心情好,偶尔也会硬邦邦的怼他一句:“戴景逸!你早晚死在女人床上!”

可是今天,穆正尧居然请他来喝酒,来的还是酒吧。事出有异必有妖!他几乎可以确定,穆正尧绝对摊上大事儿了!

他呵呵笑着,用手肘戳一下穆正尧,问:“喂!刚才有个妞儿看上你了,干嘛那么绝情?”

穆正尧回过头,皱眉看着戴景逸。

戴景逸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条彩色条纹的裤子,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蝴蝶。他本就生的面容白净,再配上他这一身浮夸的衣服,妥妥的一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哥儿。

穆正尧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戴景逸被穆正尧盯得浑身不自在,他轻咳两声,眼神飘忽不定,故意转移话题:“……这么看着我干嘛?不是你请我来喝酒的么?我的酒呢?”他招招手,“服务员!给我来一打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穆正尧就已经开口:“给他来一瓶白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戴景逸:“……”

憋了半天,戴景逸哭丧着脸,打着商量试探着问:“别……别介啊!正尧你知道的,白的我真不行。要不咱这样,来……来一瓶红的?”

谁知穆正尧不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戴景逸没了辙,索性道:“白的就白的!怕你不成!”

酒吧服务生很快送上了酒,戴景逸望着面前的满满一大瓶,再看看酒精度数,忍不住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唾沫。这要是全给他灌下去,他会不会酒精中毒?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穆正尧,却只见他不发一语,仰头又把一杯啤酒灌进了喉咙里。

很显然,穆正尧这是要他在挨打和喝酒中间二选一,他早该想到在穆正尧这里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反正都逃不过一死,被打死还不如喝死!

死就死了!

戴景逸把心一横,一拍吧台的面板,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好!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我俩不醉不归!”

说完,他为自己斟满一小杯,闭着眼睛,也仰头一饮而尽。

妈的!好辣啊!

穆正尧一直闷头喝酒,始终不发一言。

戴景逸三杯白酒下肚,觉得自己的胃里面好像着火了。他脸也红了,头也晕了,胆儿也大了。

他一只胳膊搭在穆正尧的肩上,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靠了过去,问:“你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穆正尧仰头又灌下一杯酒,不说话。

戴景逸定定的看着他:“到底怎么了这是?”

穆正尧慢慢的把空酒杯放在吧台上,点燃一根烟,黑漆漆的眸子透过袅袅的烟雾,望着透明的空酒杯沉默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沉沉开口:“你还记得小五吗?”

戴景逸心头一震,表情在一刹那变得异常沉重,搭在穆正尧肩膀上的手也僵住了。

小五是穆正尧对苏芜的专属称呼。

六年来,小五这两个字是穆正尧心中抹不去的痛。这种痛已经深埋进他的骨血,表面看不见伤口,却会时时发作,让人痛不欲生。

跟穆正尧认识这么多年,别人或许不了解他对苏芜的感情,戴景逸却深有感触。

当年,遍查不到苏芜的下落,穆正尧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整天浑浑噩噩度日,酗烟酗酒,连公司的事情都不管不问,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戴景逸从来没想到,一直冷静沉稳,处事老练的远远超乎了他实际年龄的穆正尧,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颓废成那个样子。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看似冷情的穆正尧,一旦从心里认定了一个人,是那样的全心全意,义无反顾,对待这份感情连灵魂都是虔诚的。

可偏偏……

戴景逸望向穆正尧,他冷峻的侧脸在酒吧昏暗蜿蜒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深刻沉寂。半晌过去,戴景逸才艰难开口:“正尧,都已经六年了,苏芜她……”

她是那么的喜欢你,如果她还在,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只怕她早已经……戴景逸望着穆正尧沉寂的侧脸,实在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

顿了顿,他的手在好朋友的肩上悄然用力:“都过去了,正尧,你该走出来了。”

穆正尧慢慢抬起头,望向戴景逸,脸上无悲无喜,眼底也幽深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他静静的说:“景逸,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北京了。”

第十一章 我好养活

不同于那些大都市的喧嚣和繁华,这座凤凰小城的夜晚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恬静的美。

古城区更是如此。

复古的街道,复古的建筑,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道路两边都栽种着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槐树。回字纹的红色宫灯掩映在枝叶间,散发着柔和的光,让这条街更多了几分古朴又深远的味道。

穆正尧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的在树荫下走着。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容貌实在太过显眼,特别是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稍微大胆一些的还停下脚步和同伴窃窃私语,小声的说一句“这个男人好帅”之类的话。

穆正尧走路向来目不斜视,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和视线都自动屏蔽忽略,直到他下了拱桥,走到北街的某一处才停下脚步。

街对面,深褐色的木制牌匾上,霓裳阁三个黑漆大字让他心如针刺,一种无法言喻的隐痛迅速袭遍他的四肢百骸。

牌匾下,卷门紧闭,只有一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店门前的青石板地面上。

想起今天苏芜拒绝他请她吃饭时说的话,穆正尧心里明明早就知道那只是她的借口。

但此时,却还是觉的胸口处像被挖走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难受。

穆正尧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店面看了很久,才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一家快餐厅里。

他知道,苏芜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每天的午餐基本上都是从这里买。

一是因为这家餐厅就在她小店的正对面,只隔着一条马路,距离比较近。

二是因为这家餐厅的做的东西味道还不错,量大份足,且价格实惠。

店里生意还算不错,大厅里吃饭的人有好几桌。穆正尧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很快就有服务员上前来递上菜单。

来点菜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长长的马尾辫扎在脑后,看起来还像个学生般清纯的模样。

待她看清穆正尧的样子之后,立刻就红了一张脸,连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请……请问先生几位?想要吃点什么?”

穆正尧没有接菜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睛却透过玻璃窗望着对面的霓裳阁,声音淡淡:“我一个人,随便什么都行。”

小姑娘一怔,明显有些为了难。哪有客人吃饭说随便什么都行的?

但她反应还算机敏,很快便又说道:“那就把我们店里的特色菜给您来两样,一荤一素,先生您看行吗?”

“好。”

“那请问您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小姑娘又问。

“没有。”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淡漠的声音飘渺的好像是从天的那边传来。

小姑娘似是疑惑,顺着穆正尧的目光也望向窗外,那里除了一盏昏黄的路灯和随风摇摆的老槐树,也没有什么啊!

她收回目光,说了句稍等,红着脸退了下去。

菜很快端了上来,一份红烧牛肉,一份是炒鸡蛋,一碗白米饭。

红烧牛肉肉香四溢,白米饭晶莹剔透,颗粒饱满。鸡蛋也是色泽嫩黄,不老不嫩,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

淡淡的鸡蛋的清香味儿混合着一种他说不出的味道,飘进了口鼻中。很明显,鸡蛋里还加了另外的东西。

或许是他盯着那盘炒鸡蛋一直看,上菜的小姑娘连忙解释说:“先生,这道菜是我们这里的一道土菜,叫香椿炒鸡蛋。因为这道菜具有很强的季节性,平时是吃不到的。现在正值香椿树发芽的季节……”

接下来,小姑娘说了什么,穆正尧完全没听见。

他只知道,在听到这道菜叫香椿炒鸡蛋时,他的心重重一颤,一个久违的画面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伴随着胸口处的阵阵刺痛,一切都是那么的遂不及防。

厨房里,围着围裙的女孩儿在忙碌着,长长的头发被她用一根铅笔盘在脑后,还不时的转过头来,对着他笑。

他低头装作看书,心里却在笑她,做个饭也不专心!

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看了半天,竟然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苦笑一下,索性把书放下,静静坐在那里,远远的看她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香味儿很快传来,女孩儿端着两盘香喷喷的菜肴放到餐桌上,朝他喊道:“正尧!吃饭喽!”

他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开动。他明显是有些饿了,吃的很大口,但吃相却很斯文。

女孩儿也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趴在桌子上直直的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一脸陶醉的问:“好吃吗?”

他点点头:“还可以。”

女孩儿笑了:“我做什么你都说可以,那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

“我不挑食。”

“这样啊……”女孩儿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只见她慢慢转动眼珠,突然问:“那……臭豆腐你也吃?”

他倏地停下筷子,眉头微微蹙起,看向对面的女孩儿,语气很是郑重:“除了臭豆腐!”

女孩儿好像早猜到如此,“噗嗤”一声就笑了,只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笑了好一会儿,她绕过桌子坐到他身边,还使劲儿往前凑了凑,扬起一张小脸儿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偷偷的告诉你,我也不挑食。”说完还对他猛眨几下眼睛,又来一句,“好养活。”

女孩儿一句普通的话,他却硬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说她好养活……

他的眼底浸染了满满的笑意,表情却故作严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到底知不知道害羞?”

女孩儿不解其意,以为他不信,立刻放下筷子,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小时候我连树叶都吃过。”

闻言,他一口饭卡在喉咙里,猛咳几声,赶紧用汤送下。

原来,不知羞的是他,是他想的复杂了。

女孩儿一边让他慢点吃,还一边继续喋喋不休:“当然,我说的那种树叶可不是槐树、杨树那样苦不拉几的树叶,而是香椿树的叶子。”她说,“小时候,我住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树,春天香椿树发芽的时候,摘取嫩绿的叶子,切碎了炒鸡蛋吃,可好吃了!”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时,一脸陶醉的神情。她还说,等来年春天香椿树发芽时,她一定做给他吃,让他也尝尝她小时候的人间美味。

可是后来,他始终都没有等到这一天……

穆正尧的眼眶发酸,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鸡蛋放进嘴里,嚼的认真又仔细。

除了鸡蛋的香味儿,也有树叶儿的苦味儿,还有另外一种他说不出的怪怪的味道。

嚼着嚼着,穆正尧的眼眶就越来越红,眼睛里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已经开始渐渐蔓延开来,就要控制不住。

他立刻放下筷子,抬头望天,把那一丝湿意给硬生生逼退了回去。

良久,才听见他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你这个骗子......就算你挑食又怎样?不好养活又怎样?我都养得起你......”

第十二章 日有所思

吃过晚饭,苏芜泡了一杯茶,窝在客厅的那张双人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是房东留下来的一台二十四寸的老式彩电,屏幕后面还带大肚子的那种。不光是电视,这一室一厅的房子里的大部分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苏芜算是拎包入住的那种。

随着玻璃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渐渐模糊了整个房间。

她端起来,捧在手心,轻抿一口,满足的闭上眼睛。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光恬静而美好,是她一直向往的。但是,她却很少有这样的时间。

她独自一人支撑一间店铺,从早忙到晚,每天累得回到家就不想动。今天要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她心里有些不踏实,不然,才不舍得这么早就打烊下班。

想起那个男人,苏芜就一个哆嗦赶紧打住。低头猛喝一口茶,使劲摇摇头,把脑中的那个影像摇散。

看来,那个冷峻的男人在她心里已经种下了很深的阴影。以至于,她只要一想起他的样子,就忍不住浑身起一层小米疙瘩。

好在他还了衣服钱,已经跟她没有任何瓜葛了,也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吧?至于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苏小姐,来日方长,改天再请你吃饭”的话,也是他随口说说而已的吧?

苏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心里立刻就有了判断:嗯!一定是这样的!

******

电视里播放的是当下人气很高的一部古装玄幻爱情剧,正演到女主角下凡历劫,死在了凡间。男主回来后看见的只是心上人的一具冰凉的尸身,痛不欲生。生无可恋之际,他选择了随女主而去。

当苏芜看到电视里男主给死去的女主穿上大红嫁衣,抱着她一同躺进棺材里的那一刻,她把脸埋进怀中的抱枕,哭的稀里哗啦,昏天黑地!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饰演男主的男演员颜值、演技都十分在线,眸子里的那种失去恋人的绝望和悲恸,被他演绎的入木三分。男儿清冽的眼泪、深情的告白,再配上适时响起的凄凉婉转的音乐,着实催人泪目。

好在男主和女主一样,也是天界的神仙,凡身肉体死了之后就算历劫完毕,又会在天上再次相遇。

画面一转,两人便在天上再次相遇,悲情的音乐也背景也换上了轻柔的音符,苏芜这才从抱枕里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继续把目光投向电视机。

虽然苏芜并没有谈过恋爱,但在苏芜的心里,她一直相信这世上一定会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爱情更是如此,如果你连信都不信,又怎会真的遇的到?

但她也明白,现在这样专情又痴情的男人实在太少了。事实上,没有哪一个男人真的会有像电视剧中那样,义无反顾的殉情的勇气,更没有守着恋人的一座枯坟一生孤独终老的。

这不现实。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男人不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样,这就是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苏芜相信爱情,但不幻想爱情。她信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定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值得她托付终身,但她却从不幻想自己将来会嫁入豪门。毕竟,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那是只有在童话中才存在的。

苏芜要的很简单,那个男人只要正直、善良,心里有她,对她好,而恰好她也对他动了心。那么,即便这个男人穷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两情相悦,她愿意陪他一起打拼,风里来雨里去,她都可以。

世上善良正直的男人有很多,而爱自己,又能让自己动心的那一个却是可遇不可求的。但也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但无论怎样,苏芜都希望自己未来的那个他是个暖如春阳的男子,而不要像是白天里的那个还他衣服钱的男人一样冷若冰霜,看着都难以接近。即便,那个男人确实长得很好看…….

想到这里,苏芜突然愣住了。

她为什么又想起来那个男人的脸来?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为色所迷?她拍拍自己的脸,懊恼极了。

这天晚上,苏芜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周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薄雾,小鸟在头顶叽叽喳喳飞过。

花香四溢,美如仙境!

不远处,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古装男子,背对着她迎风而立。他衣摆微扬,黑发如墨,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般不染尘埃。

那一瞬间,她的小心脏砰砰乱跳,犹如鹿撞。

她小心翼翼的朝那男子走过去,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声音,生怕惊扰到了他。

终于,她离那男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想象着自己将会看到怎样一张清华无边的绝世容颜。

这时,那男子也慢慢转身朝她看过来。

她停下了脚步,心跳加速。

可是,当她看清男子相貌的那一刻,她仿佛见了鬼一般,“啊”的一声就吓醒了。

因为,她分明看见了穆正尧那张轮廓深邃,棱角分明的脸。那样漆黑狭长的眼睛,那样如墨渲染的眉毛,那冷峻淡漠的神情,不是他还能是谁?!即便是在梦里,她依旧能感受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近的酷寒气息。

苏芜拧开床头的小台灯,坐在身来靠着床头大口的喘着气。

她不明白,刚刚明明是个美梦来着,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可怕的噩梦了?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可恶?!白天吓到了她还不算完,居然还跑到她的梦里来吓她!

苏芜双掌合十,默念了足足几十遍“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百无禁忌……”完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又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十字,说了句“阿门,愿主保佑我”这才关灯沉沉睡去。

这一次,或许是她独门秘创的中西结合“驱鬼降魔咒”法力无边、威力无穷,神鬼不欺......反正苏芜没有再做梦,更没有梦到某个让她心惊胆战的人,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苏芜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准备去开工,一开门却看见隔壁人家门户大开,屋里面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第十三章 隔壁邻居

苏芜一愣,心想,这昨晚没听见这两口子吵架啊!怎么屋里乱成这样?

她正这样想着,一个卷发女人一手提一个布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居服,三十多岁的样子,体型微胖,面容姣好。只是岁月的利刃和生活的繁琐,在她眼角处刻下了细长的皱纹,皮肤也略显干燥。所以,看上去并不显得十分漂亮。

这是隔壁的女主人,苏芜赶紧打了招呼:“嫂子早。”

女人也看见了苏芜,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小苏啊,这么早就去上班啊?”

值得一提的是,隔壁这户人家即便吵架吵得鸡飞狗跳,也能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端着一张笑脸跟人说话。

这一点让苏芜很是佩服,也深有体会。

记得有一次,隔壁吵架吵得很激烈。那竭嘶底里的声音,恨不能把对方给掐死才算完。那孩子被吓到了,一直哭个不停,嗓子都快哭哑了。苏芜心疼那孩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去敲了隔壁的门。

谁知,开门后,苏芜看见的居然是男人和女人双双笑眯眯的笑脸,还对她说:“真是不好意思,电视机的声音开的大了一些……”

苏芜当时:“……”

苏芜觉得,这绝对是一项很了不得的特异功能。

如今,又看见女人笑呵呵的模样,苏芜又有了那天哑口无言的感觉。

她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包裹,尴尬的点了点头:“您……您这是……”不会是生气生的狠了,要闹着回娘家吧?

“我们要搬家了!”女人说完笑的更开心了,脸上红光满面的。她提高声音说,“我们在市里交了首付款,要搬到市里面去住了。”

“搬……搬家?”苏芜愕然,前几天还因为房子的事情吵架,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就筹到钱了?

“可不是!”女人嘴快,说起话来像是扫射的机关枪,停都停不下,“这也是巧了,前几天才刚贴出去出售房屋的消息,正好碰到一个大老板急用房,说是给自己的员工当宿舍用。那人就直接就找到了家里。谁能想到他看着年纪轻轻的样子,出手倒是挺阔绰,当天就签了合同,还一次付清了房款。现在啊,这房子已经是别人的了!这不,孩子他爹已经去找搬家公司了!”

苏芜虽然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大老板阔绰到会给员工卖房子住,但这事儿也跟她没啥关系。她赶紧对女人说道:“那就恭喜嫂子喜迁新居了,用不用得上我帮忙搬东西?”

“不用不用,”女人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儿:“还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会说话!快上班去吧!”

苏芜陪笑:“哪里哪里……那嫂子忙,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苏芜下了楼,正好看见搬家公司的人也到了,两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从一辆小型卡车上走下来,走向楼梯口。

苏芜立刻靠边上站了站,让他们先过。

等她从地下室把她的坐骑推出来的时候,楼道里已经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重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噪音,还有二楼女主人的“哎哟!这个东西要慢点儿,轻拿轻放……这个也要小心,可不能摔喽”的提醒声。

******

下午三点半,戴景逸随穆正尧驱车来到了锦绣家园。

戴景逸惊呆了!

他举目四顾,瞪的眼睛都酸了,也没有看见锦绣家园这四个大字。

小区甚至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临街的两栋旧楼之间的一条过道就是小区的入口。过道的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花池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分隔开来,几棵半死不活的冬青从花池的杂草丛里艰难的冒出头来。

两边卖水果的、卖菜的各式各样的地摊小贩,占据了大半个过道。过道里,纸袋子、竹签子、白菜叶子随处可见。小喇叭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声声鼎沸。

地面坑坑洼洼,汽车驶过时颠簸的厉害,要是换了他开车,他不保证车轮子会不会压烂刚才那位卖菜的大爷的茄子。

再往里走,是一排小平房,大概有四五间的样子。土黄色的墙面,深绿色的木门,门上漆面已经斑驳脱落,看上去破败不堪。其中一间平方的门楣上横向钉着一款小木牌,上面隐约有用记号笔写的“物业办公室”的字样。只不过,木牌上的字迹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小屋的木门也紧闭,还用一把铁锁落了锁,铁锁锈迹斑斑,看样子好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戴景逸狠狠抽了抽嘴角,这物业……但是很快,他就没有闲暇来思考物业的问题了。

因为,紧接着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排排十分破旧的楼房,只有四五层高。楼房的墙面有好几处都露出了里面的水泥。他敢保证,这楼房的墙体里肯定没有隔热层。除此之外,前后楼之间的间隔距离十分紧凑,绝对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楼房采光标准。

角落里的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满的堆到了地上,污水横流,散发着阵阵糜烂腐败的臭味儿。绿化环境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除了几棵低矮的小树苗,还有路边毫无章法疯长的野草,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绿色的了。

戴景逸皱紧了眉头,这里的环境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正这样想着,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他的头一下子磕到车门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他立刻正襟危坐,伸手紧紧握住车顶上的扶手,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这不是在坐车,而是在骑马。

他终于忍无可忍,问:“我说正尧,你不会是真的在这里买了房子吧?”

穆正尧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淡淡的:“为什么不可以?”

戴景逸猛抓一下自己的头发:“卧槽!你是打算在这里扶贫?”

穆正尧:“我还没有那么伟大!”

“那你是准备自虐?”

穆正尧没有理他。

戴景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累,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这个好朋友了……

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穆正尧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要从五星级酒店搬到这样一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居然还奇葩的在这里买了房!

像穆正尧这么挑剔的人,就算真的要常住,不是应该选择城市主人的别墅区,或者胭脂湖畔的独栋仿古四合小院吗?再不然,像英伦花园、翡翠苑这样的花园式高档小区也不错啊!

他真搞不懂,穆正尧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戴景逸觉得,穆正尧现在就跟他的奔驰车一样,在“精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十四章 这里风景好

车子在最后面一栋楼下停了下来,穆正尧熄了火,走下车。他双手叉进裤兜,笔直的站在那里,头微微扬起,望向其中的一扇半开的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

戴景逸也跟着下了车,看见这楼的后面还有一片更破旧的平房居民区,他才忽然明白,原来是个城中村。只怕,这几排破旧的楼房也是城中村改建的。

我靠!穆正尧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犄角疙瘩的?

两人从一个狭窄的,墙上贴满小广告的楼道里,踩着残破的水泥楼梯上了楼,来到了二楼东户门口。

戴景逸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入户门上,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糊了一层压着一层,早就看不见门板原来的颜色。

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一件残破的衣服,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补丁上面还都写着字:修马桶、通下水道、清洗油烟机......

甚至,还有一张粉红色的名片大小的广告插在门锁上,戴景逸伸手拿下来一看,上面竟然写着:超导视无痛流产,全程可视,全程无痛……

“卧槽!这都是些什么鬼!”戴景逸忍不住爆了粗口。

倏而,他又笑了,把那粉红色的小广告举到穆正尧面前,一脸欠扁的说,“正尧,你还用得着这个?!”

穆正尧冷冷看他一眼,脸色阴沉。

他立刻改口:“依我看,这东西还是扔了吧,你一个大男人就是想用,也没那个功能啊!”

说完,随手一扔,粉红色的卡纸打着旋儿飘到了楼道底下。

穆正尧没搭理他,直接拿钥匙开了门。

戴景逸憋着笑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栋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室内光线昏暗。发黄的屋顶和墙壁,墙壁上还满是小孩子的不知所以的涂鸦。客厅很小,卧室很小,卫生间和厨房更小。全封闭式的阳台只有两三个平方大小,采光很不好。如果到了冬天,前面的楼房一档,不知道还见不见得着太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房子的两间卧室都是朝阳的。

可是那窗户却又小又窄,窗户玻璃都是单层的普通玻璃,外面用小指粗细的钢筋做了防盗窗,上面全是铁锈,像极了监狱牢房的铁窗。

戴景逸看着看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窗户说:“正尧,你快看!从这里望过去,像不像是一个鸟笼子?哈哈哈……”

穆正尧冷冷瞥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长腿一抬,越过他大步走到了阳台上,望向窗外。

戴景逸浑不在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扯着嗓子对他喊:“嗨!正尧,你这房子有五十个平方吧?”

他的话刚落音,一个东西从阳台上直朝他的脸飞过来。戴景逸赶紧避开,用手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房产证。打开,只见上面写着:锦绣家园xx栋楼xx单元xx户房屋建筑面积77.8㎡……

戴景逸捧腹,笑的肩膀乱颤,毫无形象。

笑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还是收敛点儿,不要太过分的好,不然一会儿要是惹恼了他,再挨一顿打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戴景逸也走到阳台,在穆正尧身侧站定,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表情严肃:“哎!说真的,正尧。这房子要住人,只怕要费一番狠功夫装修了。特别是那厨房,都成黑的了,怎么做饭?!”

“不用那么麻烦。”

戴景逸一愣:“什么意思?”

“我又不会做饭。”穆正尧头也没回,淡淡的说,“粉刷一下墙壁,买几件简单实用的家居就行。”

戴景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问:“就这样?!”

穆正尧慢慢转过头,看着他:“不然呢?”

“我觉得怎么也要买一套好点儿的家具,然后再把厨房好好收拾一下。”说着,他又往黑乎乎的厨房瞥了一眼,“万一哪天我也神经出了问题,想来你这里受虐几天。到时候,厨房里啥都没有,我不得活活儿饿死?”

穆正尧淡淡回他一句:“厨房是你的地盘,你看着办吧。”

戴景逸:“……”

靠!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但片刻过后,戴景逸旋即就笑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幅很江湖义气的样子,说:“好!一切包在我身上!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为知己,肝脑涂地……”

“有话直说!”穆正尧冷冷打断了他。

“嘿嘿!”戴景逸嘿嘿笑着,“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五星级酒店不住,偏偏要住这里?”

穆正尧静静看着他,表情波澜不惊:“这里风景好。”

戴景逸望向窗外:破旧的楼房下,稀落落杵着几棵歪脖儿树。树下,杂草横生。树上,几根枯萎的丝瓜藤随风摇摆,枯藤上吊着半截丝瓜瓤,荡来荡去……

他狠狠抽了抽嘴角:“呵……呵……这里的风景别样好……”

******

对于自己的新邻居,苏芜除了注意到隔壁换了一扇崭新的防盗门之外,其他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她每天家里店里两点一线,早出晚归,也不清楚隔壁到底住没住进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过着,并没有什么两样儿。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钟珂每周定时给她打一个电话外,好久都没有消息的杜紫藤一大早也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紫藤向来为人如男儿般豪爽洒脱,做事更是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

苏芜都不知道,她那样的性子,到底是如何通过严谨又缜密的法医学院的专业考试的?至于她大清早的就给自己打电话,扰人清梦,杜紫藤给的说法是因为昨晚她做梦梦到了她~

苏芜:“......”

感情她还得感谢紫藤的梦,才让她想起了自己......

不过,她也很快了然,这确实很杜紫藤,是她的做派。

挂了电话,苏芜干脆也不睡了,早早去了店里。

今天是她定的衣服到货的日子,有得她忙了。

这一整天,苏芜都在店里忙着熨烫、搭配、上架,直累得她腰酸背疼,等到晚上打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回到小区,苏芜把电动车放进地下室充电,拖着两条疲累的像是灌铅的腿上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偏偏,楼道里黑漆漆的,她一连喊了几声,整栋楼的感应灯都不亮。

小区里的线路老化的厉害,三天两头毛病不断。

“唉!估计是线路又出问题了。”

苏芜沮丧的叹口气,拿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她怕黑,更怕寂静的黑。

她轻轻哼着《两只老虎》往上走。她想,幸亏自己住的是二楼,要是住在六楼,估计五音不全的她要唱上好几遍两只老虎了。

苏芜专心的看着脚下,到了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她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事情有点儿多。”苏芜一边回答,一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下。

她的手一僵,顿住了。

隔壁的人家已经搬走了,谁在说话?而且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猛地转过身来,用手机照向声音的来源。

黯淡的光线下,她看见一个男人!一个黑衣黑裤、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笔直的站在墙角,双手都插在裤兜里。

狭长的眼眸漆黑幽深如夜色,在手机微弱的光源下闪着清幽的光,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第十五章 亲密接触

苏芜像见到鬼一般“啊”的尖叫一声,快速向后退去,连手机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

她的反应纯属条件反射,但她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在狭窄的楼道里。她连着后退几步的后果就是:一脚踏空,失去平衡,身子后仰,眼看人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完了完了!这次不死也要摔个残废了!

危急时刻,这是浮现在苏芜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就在苏芜以为,自己肯定会像个球一样滚下楼梯的时候,她只觉臂上一紧,一只大手拉住了她,止住了她下坠的力道。紧接着,另一只长而有力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

在一阵眩晕的旋转之后,她撞上了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淡淡的烟草味儿飘进她的口鼻中。

她大口的喘着气,紧张的不行,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拽着男人的衣袖。

等她缓过神儿来时,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男人一只手掌牢牢扣在她的腰上,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柔软的布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掌心的温度,正灼烫着她腰间的皮肤。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她的后脑勺,强大的压力下,使得她的脸不得不紧贴着他的胸口,不留一丝缝隙。

黑暗中,她听见,也不知是谁的心跳,“扑通扑通”犹如擂鼓。

片刻之后,男人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缓缓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苏芜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松开紧抓他衣服的手,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吞吞吐吐的问:“穆……穆先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正尧没有马上回答苏芜的话,而是弯腰捡起来地上的手机递给她,问:“有没有受伤?”

苏芜迟疑了一下,接过手机,快速的摇头:“没……没有。”

然后,她看见他转过身走到她的房门前,伸手握住她插在房门上的钥匙,几下打开了房门,并“啪”的一声替她开了房间里的灯。

橘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泻出来,照亮了黑暗的楼道。一片温柔明亮的灯光里,他笔直料峭地站在她的房门口,对她说:“太晚了,回家吧。”

苏芜看着他,心头轻轻一颤。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没有那么怕他了,也忘了刚才她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问题,甚至觉得他的目光里全是温柔。

从小就是孤儿的她,对家和亲人的渴望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她做梦都想有一个家。到了晚上,小城万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慢慢的,她越是渴望,就越害怕黑暗。

她是岩石狭缝中艰难生长的小草,只能汲取贫瘠土壤里微薄的养分,却要承受着风吹雨打,酷阳烈日的淬炼。在经过千辛万苦之后,她终于长大成人。可是,她依然害怕黑暗和寒冷。

她的卧室里有一盏小夜灯,通宵达旦,彻夜常明。在漫长的黑夜里,那一点幽幽的、微弱的光却能无声的抚慰着她的心,让她感觉到些许温暖。

这样,至少醒来时,她一睁眼见到的就不是那让她害怕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和冷。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如天神般站在如水温柔的灯光下,对她说“太晚了,回家吧”,要她怎么能不动容?

那一刻,她心底最渴望、最隐秘、最柔软的那个部位被深深触动了。

苏芜的眼中渐渐弥漫上了一层雾气。

她从不轻易哭,因为从小她就知道,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即便哭了,也不会有人来安慰她。可是,此时此刻,不知怎地,眼中湿意就快要控制不住。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很快镇静下来,用力的眨眨眼睛逼退眼中湿意。她若无其事的迈开脚步,向前走,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出现过。

可是,才走出一步,脚腕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脚步一顿。

“怎么了?”穆正尧及时扶住了她,语气关切。

“好……好像扭到脚了……”

穆正尧的眉头紧紧拧起,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她说:“确实扭到了,已经肿了。”

“没……没关系,休……休息一晚上就应该好了。”

穆正尧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家里有没有冰块儿?”

“没有……”

“有没有跌打药?”

苏芜又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崴过脚,也不跟人打架,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子突然失重,被人凌空抱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自己客厅的沙发上。

“等我一下,不要动。”低沉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穆正尧说完就走了出去,拿出钥匙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苏芜看着他修韧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房子里,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他他……他怎么会有隔壁的钥匙?!

穆正尧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医药箱。

在苏芜无比惊讶的目光下,他面色平静,脚步沉稳的走进了苏芜的屋子,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苏芜呆呆的看着他。她……她好像没请他进来吧?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对于有一天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的事情,苏芜还真没想过。可是他实在太过高大挺拔,她只觉得,小小的房间因为他的存在,一下子变得有些低矮和狭窄,空气也有些闷。

穆正尧仿佛没有看到苏芜的不自在,很自然的走过去,把医药箱放在长几上。打开,拿出一瓶药油,在她身前蹲下来,伸手就去抓她的脚。

苏芜一愣,下意识就躲开了他的触碰:“我自己来!”

他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沉湛幽深,开口犹如军令:“乖乖坐好,别动。”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苏芜莫名就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再看一眼他冷硬如铁的神情,她很没骨气的真的没敢动,任由他把自己的脚抬起来,褪去鞋袜,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感受到那柔软紧实的触感,苏芜浑身一震,脸一下子火烧似的红了。

“呵……”她极不自在的笑笑,“还……还是我自己来吧,呵……”

穆正尧仿佛没听到一般,看也没看她一眼,挽起半截袖子直接打开药油倒在自己的手心里,搓了两下,直接按在了苏芜的脚踝上。

苏芜身体一僵。

她还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这么“亲密接触”过,这要是在古代,穆正尧这样对她,可是肌肤之亲了!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儿,思想保守的很。而且,按照小城里的风俗,女孩子是不能让陌生男人碰自己的脚的,更不能随便要男人送的鞋。

小时候她听过一个说法,就是如果女孩子穿了男人送的鞋,那么十有八九这个女孩儿这辈子就跟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了。

这事情听起来好像无根无据又玄乎其玄,具体是不是真的苏芜也无从得知。但问题是,现在她现在的这个状况……咳咳……

苏芜偷偷望向半蹲在她面前的穆正尧。

他微低着头,头发短黑而浓密,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深邃俊朗。他眉色如墨,睫毛黑而长,微微垂着,完全遮住了那双狭长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下,菲薄的嘴唇轻轻抿着,下巴干净隽逸。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指腹很有技巧的按揉着红肿的部位,神情专注而认真。

苏芜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很好看,是那种属于硬朗男人才有的英俊和帅气。

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沉冷孤傲,仿佛雪山之颠的狼王,简直让人不敢靠近。

而她,喜欢的却是温润清雅的男子。比如,像《倩女幽魂》里宁采臣那样的就很好,身上自带书卷气息,温柔又痴情。

再看穆正尧,不苟言笑,深沉的跟块千年寒冰似的,这两者之间也实在差的太多了些。

可现在,偏偏她的一只脚被他轻轻握在手心,她白皙的脚掌与他手臂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芜只觉得一种陌生的、灼热的酥麻感从他手指按压的地方缓缓散开,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连耳根都有些发烫,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身子。

穆正尧却在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沉湛幽深,像是深邃的海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暗藏,仿佛下一刻突然就会潮涌泛滥,铺天盖地就把她淹没其中。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苏芜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不自在的把脸扭到一边,躲开了他的目光,手指不自觉的在沙发上划着圈儿。

他盯着她不安分的手指看了一小会儿,又低下头去,慢慢的说道:“再忍一下,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淤血要揉散。”

低沉醇厚的嗓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温软。

苏芜一愣,小声说了句:“谢谢。”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屋里很静,静的只有他与她的呼吸声。

第十六章 金屋藏娇

两人近在咫尺,清淡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鼻翼间,让她无法忽视。苏芜的心里突然像是长了草般毛毛躁躁,坐立难安。她没想到,这种狗血电视剧中才有的狗血崴脚剧情,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在她的身上。

几分钟过后,苏芜决定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她望向他的急救箱,里面瓶瓶罐罐一大堆,剪刀、镊子、绷带、酒精棉等医疗用具一应俱全,完全不亚于一个专业医生的医疗箱。

配备这么齐全,难道他是个医生?

一开口却成了:“穆……穆先生,你住在隔壁啊?”

穆正尧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回答她了一个字:“嗯。”

苏芜干笑:“呵……好……好巧啊!”

穆正尧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又一个淡淡的“嗯”字。之后,两人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怎么就这么巧呢?

她记得,隔壁原来的那户女主人说过,这房子是一个大老板买给员工当宿舍用的,为什么穆正尧会住在这里?难道这房子本来就是买给穆正尧住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老板会这么好心给员工买房子住,还是一个男员工?

苏芜觉得怪怪的,怎么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既视感?虽然这里的房子实在跟“金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突然,一个出乎意料的大胆的想法跳入苏芜的脑袋,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她猛地睁大眼睛望向穆正尧。

初次见他,他半夜三更,满身酒气,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裤闯了她的店。她把他当成抢劫犯、赌徒甚至神经病,他却只是穿走了她一套衣服。现在,她已经基本确定,他的精神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他人虽冷了一点儿,但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除了她先入为主、一厢情愿给他强加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之外,其实还有一类人是极有可能深夜那副扮相出现的。那就是——从事特殊行业的人!比如酒吧、夜总会等这些娱乐场所的特殊服务人员。

她昨天刚好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从事***这一行业的一位男士的采访记录。

当事人匿名透露:从事这行的男性非常不容易,外形条件要非常出色不说,某方面也要强于常人。还要经常忍受女客户的各种刁难和非分要求。

如果碰上有特殊癖好或者心理变态的客户,还会遭到殴打和侮辱,过一晚简直度日如年。甚至,都有死在女客户床上的案例。

苏芜觉得,虽然这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解释得通穆正尧当晚为何会穿成那样出现的原因。

凭穆正尧的外在条件,无论外貌还是身材,那简直不要太好。

很有可能,他当晚就是遇到了一个那种比较难缠的女客户,强迫他喝了很多酒,遭遇非人对待,最后还在半夜三更,几乎一丝不挂的被赶出了酒店外。恰巧遇到她当天在店里加班到深夜,闯了她的店却只打劫了她一套衣服。

噢!对了!那天,他脚上穿的好像就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不然,什么样的大老板会给一个像穆正尧这样的年轻男人卖房子住?

当时,隔壁的女主人搬走时说大老板,她就以为对方是男的,卖房子是给女员工当宿舍。可是,谁也没有规定大老板不可以是女人啊!

对对对!应该就是这样!

一个有钱的富婆看上了穆正尧,便在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犄角旮旯买了房子,包养了他!

苏芜看向穆正尧,如果事情真是如她所想,她忽然觉得还挺同情他的遭遇的。

到底当晚的他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客户,才逼得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大街上暴走?怪不得,他看上去异于常人的冷酷孤傲,原来竟是长期的压抑造成。

想到这里,苏芜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看向穆正尧的表情阴晴不定。

此时,苏芜觉得那双正握着她脚踝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也很是刺眼。

这……这双手到底得摸过多少女人啊?

这样一想,苏芜便如坐针毡,彻底淡定不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小声的说:“穆……穆先生,那个……我觉得不疼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疼了,不用按了。谢谢你了。”

“再按五分钟。”低沉的男声清淡的传来,穆正尧头也没有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呃……”苏芜踌躇了半天,憋出几个字,“……那麻烦你了。”

过了几秒钟,苏芜忍不住又问:“穆先生,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问清楚的比较好,免得跟上次误会他是神经病一样,再次误会了他。

不料……

他愣了一会儿,答:“服务行业。”

“服务行业啊?”苏芜意味深长的重复着穆正尧的话。

“嗯。”顿了顿,他又说,“跟你算是同行。”

苏芜猛地咳了起来。

“呵……同行,同行,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呵……”

穆正尧淡淡“嗯”了一声。

苏芜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谁跟你同行?!虽然都跟衣服有关,但我是卖衣服的,你是脱衣服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本质完全不同!

“那个……穆先生,你老板她对你好不好?”

“我老板?”穆正尧抬起头,眉头轻蹙。

“呃……那个……那个我是听隔壁原来的那位嫂子说的。”苏芜解释着,“就是你现在住的房子以前的女主人,她说是一个大老板买了这房子给她的员工住的。你现在住了进来,所以……所以……”

穆正尧愣了一会儿,静静看着苏芜,话中似有深意:“他是个好人。”

“哦……”苏芜心中了然。看来那女人应该只是正常需求,并没有什么变态的不良嗜好。

“那穆先生,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还可以。”

呃……他做这行也不是被逼的。苏芜看他一眼,心中感叹:看起来这么清冷孤傲的一个男人,居然是个出来做的…...哎!

过了一会儿:“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苏芜:“……”

她竟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来她也是慈悲心肠突然泛滥,这才旁敲侧击想要寻找机会劝他弃暗投明,回归正道,救他出泥潭。

可是结果,人家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暂时还没有“从良”的打算……

苏芜觉得,这就难办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芜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穆正尧一抬头,便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小女人呆呆的看着他。一张小脸阴晴不定,神情怪异,眼底目光复杂难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了神,连他停下了手中动作都没有发觉。

穆正尧慢慢的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沙发上,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问:“你在想什么?”

苏芜下意识的回答:“我在想……”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一个激灵,神魂归体,后背紧贴住沙发靠背,举起双手,“我……我......我想……我想上厕所!”

第十七章 辗转反侧

屋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

一片黑暗中,穆正尧坐在沙发里,“啪”地一声又点燃一支烟。随着他吸烟的动作,指间那一点火红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明明又暗暗。

从苏芜那里回来,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抽烟,已经足足有两个小时了。

夜已经深了,他却依然了无睡意。

他搬来这里已经十多天了。他知道,苏芜对他有着很强的防备心,甚至有些怕他。可是能怪得了谁?谁让他自己的出场方式不对,吓到了她。

所以,他搬来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苏芜知道她的新邻居其实是他。

他每天站在阳台上,看她骑着电动车准时早晨八点从楼下经过,晚上九点又准时回来。

可是昨晚,他站在阳台上一直等到十点,还是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拿了钥匙便想去寻她。

谁知,刚出了门,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她的声音。

他怕自己再次吓到她,本来想转身折回去,谁知在这时他居然听见了那首久违的儿歌: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直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女孩儿轻灵又略带紧张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他浑身一震,僵在原地,双腿再也迈不开步子。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唱歌有多好听,恰恰相反,一首如此简单的儿歌,她五音不全,唱的根本不在调上,甚至连歌词都唱错了好几个字。

可是他的整颗心都随着她的声音轻轻颤抖,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了他的胸口上,跌进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楼梯口,眼眶发酸。

这声音、这曲调,就连她唱错的那几个字都跟他的小五如出一辙,一模一样!这难道也是巧合吗?还是说……

楼道里渐渐泛起了一束模糊的光亮,他站在角落里,看见她举着手机,低着头一步步踩着楼梯向他走来。黯淡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轮廓,她嘴里依旧小声哼着歌,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居然没有发现他。

他看见她拿出钥匙开门,而她就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她离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得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她柔软的头发。

他就这么冲动的开了口,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么突然问她,她肯定会被吓到。但是没想到,她居然非常平静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她猛地转身,拿手机照向他。

他没有动,站在原地安分的任她打量。

可她看到他时,还是吓得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尖叫着向后退,连手机掉都在了地上。

结果,她一脚踩空,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的心猛地纠紧,人已经冲了过去。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一刻,他似乎从她身上闻到了小五的气息。

他帮她开了门,温声对她说,回家吧。然后,他看见了她眼中氤氲的水光。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小五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他的心一阵闷疼。

她崴了脚,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把她抱回了家里,他觉得,抱着她的感觉跟抱着小五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他似乎还闻到了她身上属于他的小五的、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他帮她揉散淤血,他即便没有抬头,也知道她在偷偷打量他。他装作没察觉,任她打量。那一刻,他在心里想着:会不会她看着看着,就会忽然脆生生的唤他一声:正尧。

他在心里期待着。

然而,没有。

她称呼他:穆先生。

呵……多么疏离和陌生……

她问起他的工作,他据实回答跟她算是同行。她问起他的老板,他倒是愣住了。听完她的解释才明白那个莫须有的买房的老板其实就是他自己。他想了一会儿,意有所指的告诉她:他是个好人,不是她想像的那种乱七八糟的抢劫犯。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她又问他想不想换工作。

对于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虽身为公司的创始人,但公司是所有追随他的员工的共同心血。即便他有绝对的执行权,也不能贸贸然草率行事。

而且,公司对他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然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他抬头,看见她在发呆,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过,看她那紧张又怪异的神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她的一切都渐渐与他记忆中的影像慢慢重叠,竟然丝丝入扣,融为一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穆正尧的胸口又不受控制的抽疼起来,他猛抽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兜,大步走到阳台上。

窗外,夜深人静,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身上,在墙上投下一道男人模糊又料峭的影子。

他微微抬起头,望着天边一弯新月,久久不动……

******

同一个夜晚,睡不着的还有苏芜。

按理说,隔壁三天两头吵架的夫妻搬走了,清净了不少。而且,今天楼上也没有传来那令人脸红耳臊的啪啪声。

这样夜晚很是宁静,连月光都轻柔的像一层纱。再加上初夏的气候不冷不热,清爽宜人,美美的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得多惬意!

可苏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数的羊估计都能覆盖小半个内蒙古大草原了,可脑子里的那根管瞌睡的神经就像是打了鸡血,楞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她的脑海里着魔一般总是浮现出穆正尧站在她门口,跟她说“太晚了,回家吧”的那情形。

男人高大笔挺,扶着门把手,站在一片柔和温黄的灯光里,就那么静静看着她。那一刻,她居然觉得他像家人般那么和蔼可亲,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害得她差点儿就掉了眼泪。

其实,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人,苏芜并没有什么印象。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是一个弃婴,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某一天被扔在了路边的花池里。

庆幸的是,花池里的几棵绿植为她遮挡了从天而降的大雪。庆幸的是,抛弃她的父母亲给她裹得还算厚实。庆幸的是,她的哭声恰巧惊扰到了一位好心的路人。她没有被冻死在路边,却也成为了孤儿院中众多孩子的一员。

听人说,当时发现她时,她的身上除了包裹她的一件半旧的被褥之外,没有任何信物,没有只字片语,甚至连一个姓氏没有留下。

看来,抛弃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打算再认回她。于是,她就随了孤儿院的院长苏妈妈的姓,取名苏芜。

身无所有,草木护佑,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第十八章 青蓝青蓝

说起来,她的身世还挺悲惨的。

大多数的弃婴事件,都是因为孩子本身存在残疾或者有重大疾病。可是,她没有,她是一个健全、健康的婴儿,各项指标发育的都很好。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不要她。

她不明白,连路边的花草树木都愿意为她遮挡风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怎么就能狠得下心遗弃了她呢?

她有时想,他们把她放到花池中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是否也曾停下脚步回头泪眼相望,心中是否有过一丝不舍和不忍呢?

大概有吧。

也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她总是幻想着有一天,她的父母会突然出现,抱着她,对她说:我可怜的孩子,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这种童话般美好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她始终是个孤儿,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但她依然渴望着,执念一般的幻想着。

每当她看见别的孩子在自己的父母臂弯里撒娇的时候,她总是羡慕的看着。她想,母亲的怀抱应该比苏妈妈的怀抱还暖,她身上的味道应该比苏妈妈还要甜,还要香。

就算她在路边看到被父母责骂的孩子,她都觉得那孩子透着浓浓的幸福——她连被父母打骂的机会都没有。她想,如果她是那个孩子,她一定不会哭,不会闹,她一定会好好听话,努力、拼命做一个乖宝宝。甚至,她偷偷想过,有一天她突然被一个好心人捡去,给她一个家,那也是好的。

渐渐地,她长大了,不再幻想这些莫须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勇敢接受她是一个孤儿的事实。

她努力学习,努力生活,笑着迎接每一天的阳光。她相信,只要笑对生活,生活总会对自己露出笑脸。艰苦的生活赐予了她阔达乐观的心态。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现在已经十九岁了。

至于穆正尧,只不过是他无意中的举动,触动了她心中最隐秘的渴望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日子总是还要继续过下去。

想起来,也还挺搞笑的。

前些日子还以为他是非正常人类,怕他怕的要死,看见他心里就犯怵。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对他的印象突然就改观了。怪不得她的好朋友杜紫藤以前经常说她是个善变又感性的小女人,成不了大气候。

她问杜紫藤啥叫大气候,杜紫藤拍拍胸脯,无比豪爽的说:“当然是像老娘一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

苏芜:“......”

过了一会儿,杜紫藤又说,“呃,老娘好像下不了厨房,到目前为止,老娘手里的刀只跟尸体打过交道。”

苏芜:“......”

如果是那样,那她确实成不了大气候。

紫藤给冷冰冰的尸体开膛破肚都能面不改色,她却是个连黑都怕的小女人。

“哎!”黑暗中,苏芜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却不想,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扯动了脚腕上的伤。

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算是半个伤残病号。

伴随着微微的刺痛,她又想起穆正尧帮她褪去鞋袜,把她的脚放到他大腿上的那一幕。

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人的大腿……

这么一想,苏芜忍不住双手捂脸,有点儿接受无能。

哦!老天!那个人可不可以不是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越这样想,越觉得脚腕处到现在都隐隐约约,似乎还残存着他手指的温度。

这么亲密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做的那么自然?自然的就好像他那样对她,本就是分内之事,理所应当一样?

哦!差点儿忘了他是个有特殊工作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她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子啊!从认识他到现在,掐指一算,居然已经被他抱过三次了。

天哪!她居然被一个……一个那啥抱了三次,这要是让杜紫藤和钟珂这两个家伙知道,他们肯定会在地上打着滚儿看她笑话的。

苏芜颓然倒在床上,重新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一顿捶胸顿足:“啊啊啊!没脸见人了!”

******

第二天早上,苏芜毫无意外的顶着两只黑眼圈醒来。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这样一来,黑眼圈就更明显,看起来活脱脱像只国宝熊猫。

昨晚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很晚就是了。

照例,她坐在床上醒神儿五分钟,起来拉窗帘。

一下床,她居然惊喜的发现脚腕没有昨晚那么疼了,再仔细一看,红肿也消下去不少。

这下苏芜高兴坏了。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这样子估计好几天都不能开工,现在看来,最多休息两天就能回店里开工了。只有挣够了钱,她才能实现自己当设计师的梦想!

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青蓝。

青蓝青蓝……如此温婉秀雅的名字。

青蓝他......一定是个清俊儒雅又才华横溢的温柔男子吧?至于那些说他是女人的传言,肯定是没有认真看过青蓝设计的衣服。

想起青蓝,苏芜昨晚的纠结和抑郁,立马就烟消云散,跑到爪哇国去了。

她跛着一只脚洗漱完毕,准备去厨房做早餐,刚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听见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早,是谁?

她疑惑着,睁着一只眼睛凑到猫眼前去看。谁知,这一看不要紧,她当场愣住了。

敲门的人居然是穆正尧!

苏芜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她跟他也只不过见过几次面,又不熟,他大清早的过来敲什么门?

她揉了揉眼睛,又凑上去看。

接着又用力揉了揉,再看。

最后,终于确定,她没有眼花,门外的人确实是穆正尧无疑。

此时,涌入苏芜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装做没睡醒!假装没听到!

因为她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噢!太丢脸了!见了面说什么啊?没话说,那得多尴尬?而且,她暂时还不想跟一个有着特殊职业的男人有过多的交集。

想到这里,她猫着腰,拖着一条腿,蹑手蹑脚的向卧室方向遁去。

苏芜坐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过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再传来敲门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他应该走了吧?

她正这样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今天没去店里开工,难道是有顾客买衣服?不然,她想不到除了钟珂和杜紫藤之外,谁还会给她打电话。

苏芜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她说。

电话那头儿沉默。

苏芜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又问:“喂,您是要买衣服吗?真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有点事情,没办法去店里,您如果不急着穿,后天行吗?后天我一准儿……”

“我是穆正尧。”电话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第十九章 第一个电话

苏芜一愣:“穆……穆先生?”

“是我。”低沉的男声再次隔着屏幕传来。

苏芜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您……您有什么事吗?”

“开门。”说完,对方便挂了电话。

苏芜呆呆的望着手机,他……他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的?下一秒,完了完了!电话都打过来了,装睡是不可能了,看来今天这门是非开不可了啊!

她立刻用一只脚着地,像袋鼠一样蹦跶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望。

只见穆正尧还像之前她看到那样站在门外,连姿势都没变,那眉头微蹙的冷峻神情看上去像极了一尊冷面门神。

难……难道他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等她来着?

这样一想,苏芜心里就有点儿慌了,手忙脚乱的就去开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似乎觉得哪里不妥,伸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刚刚才梳顺的头发一通糟蹋,直到头发被弄得整个儿一雷震子,这才“咔嚓”一声拧开了房门。

“穆……穆先生早!呵呵……呵呵……”苏芜干笑着,“真不好意思,昨晚睡得比较晚,还没起床,让您久等了。”说完还很配合的捂嘴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却偷偷观察穆正尧的神色。

穆正尧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头发虽然乱的跟鸡窝一样,但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睡衣;打着哈欠,偷瞄他的眼神却清亮无比,哪里有一丝刚睡醒的惺忪模样?

而且,他明明在楼下车里是看到她拉开窗帘后才上来敲门的。还想骗他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这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些。以后她最好还是不要撒谎,不然一眼就会被拆穿。

穆正尧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神色淡然的回了句:“早。”

苏芜:“呵呵……早、早……”

“吃饭了吗?”

“还……还没。”顿了顿,又赶紧补充,“正准备做,正准备做。”

他伸出手去,声音淡淡的:“不用做了。”

苏芜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个精致的纸袋子,袋子上印着xx餐厅的字样。

那家餐厅她知道,在市中心,卖的东西又贵离这里又远。

她一愣:“给……给我的?”

“嗯。”

苏芜不好意思的伸手挠挠头发:“谢谢,不……不用了,我自己做就好。”

穆正尧看她一眼,把袋子直接塞进她手里,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脚上:“脚上有伤,这两天少走路。”

苏芜心头一暖,低头看着手中的袋子,呐呐的握住。

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穆正尧已经转过身去,大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拿出钥匙开了房门。

苏芜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却莫名嗅出一种清寂落寞的味道来。在他即将关门的那一瞬间,不知怎地,她就开口喊住了他:“穆先生,要不要一起吃?”

穆正尧闻声,身形明显一顿,却没有回头,淡淡的答:“我已经吃过了。”说完,他随手带上了房门,只留下站在自己门口怔楞的苏芜。

苏芜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呆呆的看了一小会儿,才回了自己的屋里。

到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苏芜一愣,难道又是他?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去开门。

原来是送外卖的。

苏芜疑惑,自己没点外卖啊,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外卖小哥却笑着说:“您是苏芜苏小姐吗?”

苏芜呐呐的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外卖小哥拿着订餐单子让她看,说,“这是穆先生在我们餐厅为您特别定制的午餐,祝您用餐愉快!”

苏芜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精致餐盒,这才忽然想起来,刚刚送外卖的小哥跟她平时见到的送外卖的好像哪里不一样。

晚上六点,外卖小哥又来了,脸上依然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嘴里说着同样的话:“苏小姐,这是穆先生为您特别定制的晚餐,祝您用餐愉快!”

这一次,外卖小哥走的时候,苏芜看清楚了他背后的几个大字:xx餐厅外送组……

接下来,一连两天,穆正尧定制的外卖准时准点儿的送到苏芜的手上,而且,没一顿重样的。

尽管苏芜一再跟外卖小哥说不要再送了,不要再送了。可是外卖小哥始终以“穆先生已经付了钱,我们没有收了钱却不做事的道理”为借口,照送不误。还跟她说,如果想取消订单,请联系穆先生。

苏芜:“……”

苏芜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这种高级餐厅做出来的饭菜确实很好吃,但是,这价格定然也很昂贵,一顿饭估计要花掉她好几天的收入。

无功不受禄,这份恩惠她实在不能承受。

于是,这天晚上吃过他送来的晚饭,苏芜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必须当面跟他说一声,让他不要再破费了。

毕竟,他的钱来得也不容易,咳咳……

在门口踌躇了好久,苏芜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穆正尧的房门。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于是,她又敲了两遍,还是没有人回应。苏芜这才反应过来,很有可能他根本就不在家。

没办法,苏芜回到屋里,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从来电记录上找到了穆正尧两天前打过来的电话号码。

她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儿,犹豫了很久,最后,才下定决心按下了拨出键。

“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好几声之后,电话才接通,随即传来穆正尧低沉清冽的嗓音。

“喂。”他说。

“穆……穆先生吗?”苏芜听着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是我。”

“我……我是苏芜。”

“我知道。”

“我刚刚去了你家敲门,你不在家,我……我才给你打的电话。”

“我在外地。”顿了顿,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有事吗?”

苏芜一愣,总感觉自己打这个电话打得好像不是时候。于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没……没什么事。如果你不方便,那你先忙。”

“我不忙,你说。”

“那个……穆先生,我就是想跟你说句谢谢,我脚上的伤已经好了,不用那么麻烦再订餐给我了,真的……真的让你太破费了。”

电话那头儿又沉默了好几秒:“好,我知道了。”

“那穆先生再见!等您回来,我会把钱还给您的。”她生怕他反悔般快速说完,就立刻挂了电话,靠在沙发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北京。

穆氏集团大厦二十一楼,偌大的会议室里,穆氏集团各部门高层围坐在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都齐刷刷的看着他们年轻帅气的老板。

穆正尧一身笔挺的铁灰色西装,衬衣领带,一丝不苟,端坐在正中主位上。

他看着已经被挂掉的电话,很长时间过去,都不发一语。直到身边的美女助理小声提醒:“穆总……穆总……”

穆正尧这才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里,沉沉开口:“会议继续。”

第二十章 旧伤难愈

宽敞明亮的半山别墅内,灯火通明。中式的装修风格尽显庄重大气,私家定制的红木家具古朴沉稳又自带一种低调的奢华。

穆正尧坐在红木圈背的沙发椅子里,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

他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那套铁灰色西装,只不过领带被他松了下来,衬衣领子也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小麦色的结实的胸膛。他的眼睛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望向远处连绵起伏、轮廓模糊的群山,目光深邃而悠远。

这时,外面一阵汽车的刹车熄火声响起。不一会儿,戴景逸便如一只花蝴蝶般吹着口哨,甩着车钥匙推门而入。

他一进门,看见穆正尧就笑了,单手插进裤兜里,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挑眉说:“不是说暂时不回来的吗?怎么?那鸟笼子这么快就住腻了?”

“回来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穆正尧没有动,声音淡淡的。

“得了吧!”戴景逸冷嗤一声,把头歪向一边。对于穆正尧刚才的说辞,明显一幅不相信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就你公司那点儿事情,一个电话你手下那帮精兵悍将就帮你搞定了,用得着你亲自回来处理?”

穆正尧慢慢转过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老板的整天很清闲?”

“那可不是!哪像我这么苦命,还要天天往厨房里钻!”

说完,他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穆正尧对面的沙发上,把车钥匙随手一扔,歪歪斜斜的让自己靠得舒服些,才接着说:“快说?!为什么回来?”完了又加一句,“是不是青菜萝卜吃腻了,想念这大都市的大鱼大肉了?”

“都说了是来处理公司的事情。”

“切!我才不信!”

穆正尧沉默片刻:“我这次回来把公司近半年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明天就走了?去哪儿?”

“回凤城。”

“什么?!”戴景逸惊讶,“你的意思是还要回去住那鸟笼子?”

“回来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走。”顿了顿,“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打算在那里常住了。”

戴景逸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声调猛地提高了八度:“卧槽!你来真的啊?!你不会是想要在那里定居吧?”

穆正尧一幅很认真的表情:“或许会。”

戴景逸愣了愣,兀自笑了,说,“说的跟真的一样!行,你自己开心就好,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你放心!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没人想你!”

过了片刻,他又说,“听说那个小城还是全国公认的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十大城市之一呢!小是小了点儿,但没有重工业污染,空气好啊!哪像咱们北京,一年到头吸得全是雾霾和汽车尾气。”

穆正尧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话中似有深意:“你要是哪天在这里待的透不过气了,可以去找我。”

戴景逸一愣,旋即笑了:“我怎么可能会……透不过气?”他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朕的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可都在这里,我可舍不得撇下她们一群娇滴滴的美人儿,清心寡欲去住你那巴掌大的鸟笼子!”

穆正尧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慢慢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戴景逸看他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有些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戴景逸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呵呵一笑:“你人都要走了,怎么着我们今晚也要好好喝一杯吧?就当给你送行了!”

穆正尧答:“好。”

戴景逸轻门熟路像在自己家一样,转身去酒窖取了一瓶红葡萄酒,启开,也不用醒酒,两人一人拿一个高脚酒杯,就那样慢慢的喝着。

中间,戴景逸的手机打进来两个电话,他都笑眯眯的接起:

“姗姗啊!……怎么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丽丽!想!都快想死你了…..好!明天爷一定去看你哈!”

戴景逸挂了电话,见穆正尧正直直的盯着他,眸中目光讳莫如深。

他装作没看到,吊儿郎当地笑着,摊摊手说:“魅力太大,没办法!”

穆正尧又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放下酒杯,拿起火机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

戴景逸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一长串儿白色的烟圈儿。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外面,漆黑夜色仿若泼墨,群山山顶在蔼蔼雾岚中若隐若现,迷蒙不清。

沉默良久,穆正尧突然沉沉开口,说:“景逸,这样的日子你确定是你想要的吗?”

戴景逸闻言,夹烟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迅速闪现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吸一口烟,呵呵一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么多年了,如果我不问,谁还会问你?”

“呵……什么时候你穆正尧也婆婆妈妈的爱管别人的闲事了?别说,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穆正尧也抽一口:“你不是别人。”顿了顿,“你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戴景逸表情一僵,片刻,他又笑了,只是这笑看起来竟透着深入骨髓的苦涩和哀伤,他说:“穆正尧,你今天叫我来是专门来我的伤口上撒盐的吗?”

“既然你也知道是伤,为何不让它愈合?”

“呵……那你呢?正尧。”

穆正尧沉默良久:“我们不一样。”顿了顿,他又深吸一口烟,慢慢地说,“至少,我还是我,我没有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他抬起头,看向戴景逸,“你呢?景逸。曾经那个阳光单纯、乐观向上的戴景逸去哪儿了?”

闻言,戴景逸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他抬手把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大声嘶吼:“你少跟我提以前!以前的那个傻~逼一样的戴景逸早就死了!穆正尧!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苏芜她虽然不见了,但至少她是爱你的!她曾经是那样的深爱着你!可是我呢?!我最爱的女人和我最尊敬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颤抖着手端起酒杯,仰头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不知是喝的太急被酒呛着了还是怎么的,戴景逸重重咳了起来,直咳得满面通红,两眼含泪。

然后,他就这样流着眼泪,指向自己的胸口:“正尧,你知道我这里有多疼、有多恨吗?你尝过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生不如死的滋味吗?!啊?!”

******

这一夜,戴景逸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醒来的时候,睡在穆正尧家的地板上,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他的身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死猪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喊了几声:“正尧!正尧!”

屋里无人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他提高了声调:“家里还有会喘气儿的吗?!”

依然无人回应。

“看来是连个鬼都没有!”戴景逸嘟囔一声,彻底颓了下去,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大约十分钟后,戴景逸揉揉发晕的脑袋,坐起半个身子。这一动却觉得浑身酸疼无比,一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脸,疼的他忍不住“哎哟”一声皱紧了眉头。

怔楞片刻,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咕噜爬起来冲到衣帽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凌乱,半边脸肿的老高,两个眼睛全是淤青,嘴角带血,紫黑一片。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衬衫的袖子耷拉下来半截,看起来好不凄惨。

片刻之后,衣帽间里传出来戴景逸杀猪般的怒吼声:“穆正尧!你又打老子的脸!”

吼完之后,戴景逸突然发现镜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他一把扯下来,低头一看,只见上面用钢笔写着五个大字——你先动的手!

他愣了几秒:“卧槽!”三两下把字条揉烂狠狠扔在地上,“穆正尧,老子跟你没完!嘶——!疼死我了!我英俊的脸哟!我还怎么去见我的姗姗……噢,不对!是丽丽……”

第二十一章 他回来了

在家休息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苏芜怎么也待不住了。

她一心惦记着她的小店,毕竟,那是她的饭碗,是她赖以生存的全部生活来源。

本来以为前两天刚上了夏季新款的衣服,生意应该会不错。谁曾想,一天下来,店里的生意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惨淡。

从早上到下午四点,一共就卖出去了两件衣服,还是老顾客提前付了定金的预定款。

生意不好,苏芜情绪自然也高涨不起来,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到了傍晚,太阳落下山去的时候,苏芜就像九月地里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蔫蔫儿的。

她坐在吧台里,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巴巴儿的透过玻璃门望着外面。

天色渐暗,道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昏黄的灯光下,老槐树苍翠的枝丫随着徐徐晚风轻轻地摇着。大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看上去好不热闹。

苏芜纳闷了,街上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来她的店里买衣服的呢?

就这么看着出了一会儿神,苏芜叹口气,颓了下去。她用下巴杵在吧台上,双肩下垂,目光呆滞,一张小脸看上去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

忽然,一辆白色越野车驶进她的视野,缓缓停在了街对面的那家小吃店门口。

她一愣,直起身子,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

这车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为啥觉得这车眼熟了!

穆正尧!他的车子好像就是这个形状的!呃……之所以用形状来形容它,那实在是因为这车远远看过去,像极了一个直棱直角的方匣子,整体线条看上去又冷又硬,就跟他的人一样。

难道真的是他的车?

她看着那车打量了一会儿,在心里猜测,应该是别人的吧?昨天给他打电话时他还在外地,这车只是凑巧跟穆正尧的那辆是同款车型。毕竟,现在的人无论是撞衫还是“撞车”都不奇怪了。

唉!苏芜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看来这又是一个跟穆正尧一样,眼光奇特的人啊!

又等了半个小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店里依旧没有进来一位客人,苏芜低头看了看手表,彻底放弃了。

估计今天再死磕下去也没用了,不会有人来了。

做生意有时候就是这样邪门,忙起来的时候忙的要死,连喝口水都顾不上。闲下来的时候呢,说不定一天都开不了张。不过,比起不开张,好歹她今天还卖出去两件不是?

胡乱安慰了自己两句,苏芜起身关了灯箱,锁了店门,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又往那辆白色的越野车望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见驾驶座上有一个人影。车里光线很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凭她的直觉,应该是个男人。

呃,不过,紫藤说过,她的直觉从来都没准过。

唉!自己想这么多干什么?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反正她又不认识!苏芜骑上和她相依为命的老伙计走了。

路灯昏黄,树影绰绰。

徐徐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短发,仿若情人之手温柔的抚慰。苏芜一天的不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夜风给吹散了。

偶尔遇到那么一两对小情侣手拉手迎面走来,苏芜觉得,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散发着一种叫做“甜蜜”的味道,沁染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酣甜了几分。

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吧?苏芜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弯起嘴角笑了。

迟早有一天,她也会遇到属于她的那个他。他清秀、文雅,温柔.....他的手会很暖很暖,牵着她漫步在夕阳下,漫步在小湖边……

少女的情怀总是这样单纯而美好,时间也仿佛因此而过得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苏芜很快就到了自家楼下,谁知,不经意间的抬头一瞥,却瞧见二楼那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温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让这浅浅的夜色都多了几分模糊的朦胧。

苏芜一愣,咦?穆正尧回来了?!

回头一想,呃,回来也好,她正好可以把之前的饭钱还给他。

这样想着,苏芜把电瓶车停放妥当,走进楼道里。

今天,她的运气总算还没有差到极点,至少,楼道里的感应灯没有出问题。

她只喊了一声,整个楼道的灯依次都亮了,甚至比以往的时候都要亮。

一片灯火通明中,苏芜脚步轻盈的上了楼,却没想,在她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口时,一眼就看见了穆正尧。

他的房门半开着,他侧身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一只脚在门内,另一只脚在门外,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要打算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明亮的灯光下,他一身深色休闲套装,身形高大挺拔,侧脸俊朗如玉,泛着莹莹光华。

这样出色的男人,仿佛浑身都披着一道光,真的想让人不注意他都难。

苏芜不知怎地,明明他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看着看着竟也刹那间恍了心神儿。

穆正尧似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也回过头来望向她,黑漆漆的眼睛里,目光幽深沉湛,隔着短短几层楼梯的距离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他问。

低沉醇厚的嗓音从他口中缓缓说出,听起来像是钢琴低音区连弹般悦耳动听。

苏芜倏地回神,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盯着穆正尧看了很长时间了。

她小脸一红,立刻移开目光,佯装捋一下额前的碎发,走上楼梯,站到自己的房门前与他面对面,呵呵干笑一声,说:“穆先生,你回来了?”

“嗯。”一个字的回答,简洁明了。

苏芜接下来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站在原地极不自在的又呵呵干笑了几声。

到底要不要现在跟他说还他饭钱的事情?还是等明天?

苏芜正这样想着,穆正尧却突然开口:“吃饭了吗?”

“还没……”苏芜条件反射的刚回答了两个字,立刻打住,赶紧改口,连声说,“吃了,吃了呵……刚刚吃过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手里一沉,便听穆正尧说道:“还是热的,回家当夜宵吃吧。”

等苏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对面缓缓闭合的门缝里。

顿时,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了苏芜一个人和穆正尧关门后还未散尽的余音。

苏芜呆呆的站在原地,看一眼自己手中包装严谨又漂亮的四方纸盒,又看一眼对面已经关闭的房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说好的等他回来就还给他饭钱的,怎么到最后钱还没还他,这又多欠了他一次?

看这个纸盒上的字样,里面应该是市区某个知名披萨店里的披萨。披萨这种圆饼一样的东西,真的是又贵又难吃,呃……当然,主要是贵……

纠结再三,苏芜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敲门。

第二十二章 美男出浴

“咚咚咚”

没人应。

“咚咚咚”

还是没动静!

明明在家的啊!苏芜又去敲。

过了好一会儿,这次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和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有事?”穆正尧站在门内看着眼前一直低着头的小女人。

“穆先生,真的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苏芜抬起头来的那一刻,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突然断了,提前想好的说辞,全部都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眼前的男人身上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结实的小腿。胳膊和腹部的肌肉块块儿凸起,腰线紧实有力。他的头发还挂着水珠,不停的往下滴着水,蜿蜒而下的细小水流缓缓划过他乌黑的眉眼,俊毅的脸颊,然后经脖子、胸膛、腹部,最后没入他浴巾里半遮半掩的人鱼线……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会看到这样一副引人遐想、活色生香的画面?

苏芜傻傻的僵在原地,忘了反应。

向来慢半拍的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怪不得他刚刚那么久不开门,原来是在洗澡。

苏芜一下子红了脸,慌忙转过身去,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穆先生!我我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看都看了,现在才转过去,你觉得还有用吗?”

淡淡的男声带着三分沐浴过后的慵懒和低哑,漫不经心的从身后传来,苏芜身子一震,臊得连耳根都是滚烫的。

此时此刻,她真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啊!

她发誓她真没想看他,可谁让她天生迟钝,反应向来都比别人慢半拍呢!再加上刚才那画面、那身材简直跟某杂志上的封面模特一样秀色可餐,她无意中见到了实体版,没控制住,也就多看了两眼。她发誓,真的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她可没有动过什么别的其他想法。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她背对着他,连声道歉,头低的恨不能低到地上去。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极淡的:“没关系。”

闻言,苏芜在心头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要把手里的披萨还给他,却又听见他用极淡的语气说道:“又不是没看过。”

苏芜:“……”

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在说她之前在初次见他的那晚,就看见过他的身体了吗?

噢!天哪!真是冤枉啊!

苏芜仰天长叹,当晚她被他吓个半死,还以为是哪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当时那个情况,就算她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色胆啊!

呸呸呸!越说越乱了!无论是色心还是色胆,她可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居然这样说,就算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啊!呃……只怕这种事情,嘴多好像没啥用处,搞不好嘴越多,就会描得越黑!

“咳咳…..那那个……穆先生,你先忙先忙,我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再见、再见!”

苏芜手忙脚乱,落荒而逃,连披萨都忘了还。

穆正尧神色淡然地看着那慌里慌张的小女人,神速消失在对面门内,紧接着又听到从里面传来一连串桌歪椅倒的“叽哩哐当”的声音,他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唇角却极轻、极浅的慢慢勾起……

******

苏芜又失眠了。

穆正尧裸着上身,腰间只围着一条浴巾的画面,老是自动跳进她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

那宽而厚实的胸膛,肌肉紧实的腹部,窄而精瘦的腰身,那流畅柔韧的身体曲线……噢!这么一具野性和力量并存的年轻男人的身体……

好吧,她承认,确实很养眼!但她都闭上眼睛准备要睡觉了,他干嘛还一直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苏芜烦躁的翻了个身。

如果她知道他当时在洗澡,打死她,她也不会赶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去敲他的门。苏芜躺在床上越想越后悔,肚子里的肠子都成青色的了。

不过,他也真够可恶的!

虽然她敲门敲得不是时候,但他好歹穿件衣服再出来见人啊!他居然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裹着一条浴巾就……再想起他说的话:

“看都看了,现在才转过去还有用吗?”

“……又不是没看过。”

苏芜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哀嚎:“大哥!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啊?!难道你觉得被人看光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儿?你干嘛还要说出来?!这下搞得更尴尬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

捂着被子发泄了一通,苏芜觉得心里好受多了。看来,人都有倾诉的欲望,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强多了。

思来想去,苏芜突然发现自己刚刚发牢骚说的话特别有道理。

考虑到穆正尧的工作性质,苏芜的脑中无可避免的浮现出,穆正尧和那些女人在一起时,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旖旎画面。

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他以前被形形色色的女人看的多了,早就已经习惯和麻木了。所以,在她敲门时,他才会丝毫不顾忌的围了一条浴巾就出来了。

至于他说的那句“又不是没看过”的话,极有可能不是针对她的,而是在叙述他被很多女人看过的事实。否则,他不会用那么平静淡然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出来。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样一想,苏芜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儿大石头,整个人一下子轻松畅快了不少。

她把自己从被子里剥出来,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小声催眠自己:“睡觉睡觉睡觉……”

肚子却在这时“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苏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本来就睡不着,估计饿着肚子更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说不定把肚子填饱了,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就这么办!苏芜起身开了屋子里的灯。

她光着脚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儿,连包方便面都没找到。

她无奈地叹口气,唉!这两天她脚腕受伤了,吃的一直都是穆正尧给她定的外卖,她根本就没下楼买过任何食材回来!再加上,她这是租的房子,也没有冰箱……

可是,肚子却好像更饿了……

她揉揉肚子,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客厅长几上的四方纸盒上,舔了舔嘴唇:“看来,只能是你了!”

反正也还不了他了,不如吃了!就当自己也奢侈了一回,大不了还他钱的时候多加上这一份。不然天气这么热,说不定等到明天就馊掉了。

浪费是可耻的,浪费食物更是天理不容!

这样想着,苏芜很快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盒子开始大快朵颐。

还别说,即便凉了,这厚厚的“圆饼”味道也还不错,如果是热的,估计会更好吃吧!

十分钟后,苏芜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酒足饭饱,苏芜收拾了一下桌子,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去了。

都说温饱思**,可是苏芜吃饱了却只想睡觉。

对于苏芜来说,此时此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至于还穆正尧钱的事儿……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迷迷糊糊间,苏芜做了一个梦。

一个可怕的、怪异至极的梦......

第二十三章 可怕梦境

黑!冷!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和冷!

周围很静,寂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那地方如悬崖般陡峭耸立,如深渊般深不见底!

即便在梦里,她都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和恐惧。她想离开,可两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幽灵般在黑暗中渐渐显现,向她慢慢逼近。

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那黑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的脸也隐藏在黑暗中,她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她只看见一双眼睛,散发着如野兽般凶狠幽冷的光,仿佛下一刻就要伸出利爪把她给片片撕碎!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颤抖着身子朝他大喊。但是无用,他依然在向她逼近。

不由自主的,她只能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终于退无可退,脚下一滑,她整个人便如枝头飘零的枯叶,从那高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苏芜“啊”的一声吓醒了,她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一个什么奇怪的梦啊!梦里那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和死亡的气息,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即便她现在清醒着也依然止不住的牙齿打战,浑身颤抖!

她颤抖着手,快速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小台灯,温黄朦胧的灯光下,她已然满头大汗、小脸苍白如雪色。

苏芜使劲儿往上拉了拉薄被,双手抱肩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点儿安全感,才能缓解刚刚的那个梦带给她的强烈冲击和不安。

直到一声清脆的鸟啼声从窗外传来,她才豁然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苏芜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都不顾得穿,一下子冲到窗边,“呼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驱散了一室昏暗,也驱散了梦中的阴冷和慌乱。

她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自己这是怎么了?左右一个梦而已!并不是真的。

她居然被一个梦吓成了这样,也真是没谁了!记得以前她小时候还梦到过长发的红衣女鬼呢!醒来后反应也没有这么大啊!

“唉!还真是越长大越没出息了!”她叹口气,自嘲的笑了笑,望向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线耀眼灼人,空气里也有了丝丝热意。

夏天,好像真的来了。

不远处,一个晨跑的年轻男人已经穿上了短袖短裤,步履沉稳的向这边慢慢跑过来了。阳光照在他颀长修韧的身躯上,更显利落的俊朗和帅气。

这个男人……这身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近了,苏芜一下子愣在当场!

居然是穆正尧!

他身穿短袖版的宽松运动套装,露出结实的手臂和有力的小腿,随着他每一步的起落,都带动他身上的肌肉细微的牵扯。

他神情淡漠,目不斜视,一直看着前方,侧脸轮廓冷峻而锋锐。

苏芜没想到自己刚睁开眼就看到他,不由得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小脸上浮现一片赧色。

就在这时,穆正尧已经跑到了她的楼下,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突然抬头向她窗户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芜一惊,迅速躲到一边儿,拿窗帘一角挡住自己的身形,眼睛却在窗帘缝隙里偷偷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他盯着自己的窗户静静看了几秒钟,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跑走了。

直到穆正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的拐角处,苏芜才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被他看到了!”

说完之后,苏芜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她到底在躲什么躲啊?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这小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难道只许他穆正尧在小区里跑步,不许她苏芜在自己的阳台上放风?!

咳咳……这“放风”两个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哎呀!不管了,反正就那么个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了。就算论个先来后到,那也是她苏芜先住进这里的,穆正尧他也得往后站!

话虽说得这么漂亮,但是苏芜打内心眼儿里还是不愿意跟他打个照面。毕竟……呵呵……

接下来的几天,苏芜每天早晨都会看到穆正尧在楼下跑步的身影。

她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穆正尧每天绕小区慢跑三圈,用时大概四十分钟。

等等!三圈?!苏芜心中一阵恶寒,这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个小男孩儿把一条通体黑色的蛇砍成了两半儿,可是很快,这条蛇就把自己断掉的身体给接好了。

小男孩儿见状又砍,而且把其中的一半儿扔出去了好远。可谁知没多久,那半截蛇身自己找了回来,黑蛇又变成了一条完好无损的蛇。

这下,小男孩儿终于知道害怕了,扔下砍蛇的刀就跑。

他跑,蛇就追。他一直跑,蛇一直追。终于,他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家,跟自己爷爷说了这件事。

爷爷听闻后把小男孩儿藏在了一口没有水的大水缸里,并盖上了盖子,自己也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条蛇也追到了家里。

它尝试了好多次,左右爬不上去光溜溜的水缸外壁。无奈之下,只见它围着水缸绕了三圈儿,爬走了。

小男孩儿的爷爷见蛇爬走了,就走过去喊他的孙子。谁知,等他掀开盖在水缸上的盖子,里面哪里还有小男孩儿的影子?

只见原来空无一物的水缸里,是半缸鲜红的血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苏芜也打了个寒战。

幸亏穆正尧是绕着整个小区跑三圈儿,而不是单独绕着她住的这栋楼跑三圈儿!不然,真的是思之极恐!思之极恐!

她向来就怕蛇,不光是蛇,她怕一切表面软乎乎、冰凉凉、滑腻腻的条状生物。甚至,包括虫子。毛毛虫、菜青虫、棉铃虫等各式各样的虫子。

好在穆正尧不是蛇也不是虫子,好在她也不是那个得罪了大黑蛇的那个小男孩儿。唉!可谁让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以后还是躲着他走吧!不然见了面多尴尬。

于是,苏芜每天等穆正尧跑完步回家了,她再去上班。嘿嘿!居然真的一次都没跟他正面遇到过!

苏芜窃喜。

当然,苏芜也想过要还他饭钱的事儿,但她每次站在楼道里,看着对面那禁闭的房门,心里就突突乱跳,一阵阵发虚,连带着看那深红色的门板也觉得烫人硌手了……

反正她暂时,是真的没有勇气再去敲他的门了。

索性,再缓几天,等这次的事“凉凉”一些,大家彼此都忘得差不多了,没那么尴尬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他就是了。

可苏芜忘了,生活中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很残酷。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跟穆正尧又碰面了,而且还是躲无可躲,特别囧、特别坑的一次碰面。

第二十四章 超人姐姐

凤城社会福利院坐落在小城的东郊板桥路中段,三层高的白色小楼,前后排成两排,中间一个大院子。

院子西北角矗立着一棵梧桐树。夏天,梧桐树茂盛的枝丫四散,巨大的树冠像极了一把绿色的超级大伞。

除了梧桐树,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果树,各种蔬菜。

这里是小城唯一的一家社会福利机构,里面住着的不止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可怜孩子,还有无人赡养、身患疾病的孤寡老人。

苏芜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那时候,这里叫天使孤儿院,只有十几间红砖平房,院子也没有现在大。那时候,苏妈妈还在……

后来,孤儿院与敬老院合二归一,变成了现在的凤城社会福利院。

破旧的平房换成了三层小楼,院子也比以前大了好几倍。甚至,前院还建了停车场,以供前来捐赠的社会爱心人士停放车辆。

但无论怎么变,对于苏芜来说,这里是曾经养育她,给她温暖,为她遮风避雨的地方。

在她的心里,这里就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虽然,苏妈妈已经不在了……

苏妈妈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去世的那年,才刚过五十岁。是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那一年,苏芜十三岁。

葬礼那天,北风呼啸,天空飘着大雪。

送葬的队伍却站满了整条街。

曾被苏妈妈救助过的孩子都来为她送行,其中,有成家立业、创建了自己公司的成功人士,也有长大成人、步入社会的工人。大到三十多岁的、已经有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小到只有几岁、懵懂无知的稚子。

一共三百八十四名。

苏妈妈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在她的葬礼上,这三百八十四个人却都自发的为她披麻戴孝,以血亲之礼相送。

他们,都是苏妈妈的孩子。

苏芜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两三次,带些吃的和生活用品来看望这些可怜的孩子,也偶尔帮着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

她本就是个孤儿,最能理解这些孩子的内心世界,她最清楚,他们水晶般纯净的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即便苏芜现在的收入不多,她依然坚持每月都抽出一部分,为这些孩子尽一份微薄之力,做一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芜的到来,让孩子们很是高兴,呜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都争先恐后的喊着:“苏姐姐,苏姐姐……”

苏芜笑眯眯的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分给孩子们。

看着一张张天真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她的嘴里还冷不丁被一只软呼呼的小手塞进一小块儿糖,苏芜只感觉那甜真的是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她心坎里。然后,心底深处又泛起一种酸酸的味道。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有一个小女孩儿始终坐在大树下的小板凳上没有动,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苏芜认识这个小女孩儿,她叫甜甜,今年四岁,患有先天性唇腭裂,俗称兔唇。是被遗弃的。

甜甜已经做过一次修复手术,说话吃饭没有问题,但上唇的那道疤却很是醒目。

苏芜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小玩具熊藏在背后,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轻声问:“甜甜为什么不过去和小朋友一起玩啊?”

“甜甜不开心。”小女孩儿的声音委屈巴巴儿的。

“哦……这样啊!”苏芜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眨眨眼睛问,“那甜甜为什么不开心呢?”

小女孩儿看着苏芜,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半天才说:“苏姐姐……文浩哥哥他走了。”

苏芜一愣,仔细一想,刚才确实没有看到小文浩。那是一个懂事又漂亮的小男孩儿,比甜甜大一岁。

“那文浩哥哥去哪儿了呢?”

苏芜这么一问,泪水一下子从甜甜的眼睛里涌出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噗嗒噗嗒”掉在地上:“裴爷爷说......他有了新家,以后就不跟我们一起住了。”

甜甜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可……可是,文浩哥哥说过要保护我的,我也好想跟他一起去新家……呜呜……”

苏芜心里一阵难受,把甜甜拥在怀里,轻轻拍着。

她已经听明白了,小文浩被人领养走了。

近几年,福利院的孩子不比以前。只要是身体健康、没有残疾又年龄合适的孩子,很快就会被人领养。现在,整个福利院的孩子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反倒是老人占了很大的比例。

如果……如果甜甜也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孩子,她也许早就有了自己新家。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等到小甜甜的哭声小了一些,苏芜扯起一丝微笑,看着她泪光闪闪的大眼睛,问:“甜甜,你喜欢文浩哥哥吗?”

甜甜点了点头。

苏芜又问:“那你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吗?”

甜甜想了一会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一起祝福他在新家过得每天都开心好不好?如果文浩哥哥知道了甜甜在这里因为他哭鼻子的事情,甜甜觉得他还会开心吗?”

小甜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拿手背擦了擦眼泪:“甜甜不哭了,甜甜想让文浩哥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苏芜心头一软,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但她很快漾起一抹儿笑容,说:“甜甜最乖了!那苏姐姐给甜甜变个魔术好不好?”

“好!”

“要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哦!”

小女孩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呼啦呼啦……变变变!”苏芜把之前藏起来的玩具熊拿在手里,大声说,“甜甜快看,苏姐姐给你变出来的是什么?”

“呀!是小熊!还是个会说话的小熊!”小女孩儿终于破涕为笑。

玩具熊憨憨呆呆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一大帮孩子,他们团团把苏芜围在中央,叽叽喳喳:

“哇!苏姐姐真厉害!”

“苏姐姐真是个了不起的魔术师!”

苏芜立刻拍拍胸脯:“那当然!苏姐姐比超人都厉害!”

孩子们一片起哄声。

跟孩子吹牛的结果就是,孩子们拉着她来到了一棵李子树下,让她去摘树上的李子。

他们一个个都说:“苏姐姐比超人还厉害!一下子就能飞上去了!”

苏芜:“……”

呃,这个……苏姐姐真的做不到啊!

可是,谁让她刚刚吹牛来着!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小不点儿,那巴巴儿的小眼神儿,苏芜一咬牙,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树倒是爬上去了,李子也摘了不少。

可问题是,上树容易下树难,她困在树上下不来了。

第二十五章 我们不认识

更恐惧的是,这种高高在上,脱离了地面的悬空的感觉,让她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做的那个奇怪而又可怕的梦。

梦里面那种极速坠落的失重感,让她莫名恐惧。

她的脑袋眩晕的厉害,踩在树枝上的双腿也阵阵发软,只能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抱住树干。

怎么办?怎么办?

今天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恐高的。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爬梯子到房檐下看燕子窝,也没有像今天害怕成这样啊!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一群孩子还在仰着脸看着她,等着她下来呢!

“苏姐姐……苏姐姐……快点儿下来啊!”

“好!你们先去把果子洗了,苏姐姐马上就下来!”苏芜嘴里答应着,可是她动也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孩子们心性多单纯,听完苏芜的话,便一溜烟儿跑到池子边去洗果子去了。

苏芜听着孩子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先把孩子们支开,免得她万一坚持不住,掉下来砸到孩子就坏了。

苏芜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喝:“苏丫头!你爬到树上干什么去了?!”

苏芜听着声音,动作一顿,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树下不远处,端端正正站着一黑衣黑裤,头发花白的矮老头儿,正翘着胡子气呼呼的瞪着她。

此人正是裴庆年,自从苏妈妈去世后,就由他担任福利院的院长。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他裴爷爷,是个面冷心热、且十分有趣的老头儿。

苏芜看见他一阵心虚,干笑两声,吞吞吐吐道:“裴……裴院长……呵呵……呵呵……您也在啊?”

“呵什么呵!少给老头子我打马虎眼!”裴老头儿指着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这丫头!一会儿有贵客要来,你挂在那儿算怎么一回事?扮猴啊?!赶紧给我下来!”

苏芜一听就明白了裴老头儿的意思,感情今天是有人来福利院捐献爱心。能让裴老头儿称为贵客的,那肯定来头不小,搞不好是一个团体捐献活动。

可问题是,她这会儿腿软脚软,根本就不敢动弹分毫啊!而且…….她看一眼已经洗好了果子的两个孩子正在树下望着她,她怎么也不能在孩子面前承认,她这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姐姐被一棵树给难住了啊!

打定主意,苏芜忍着心中的恐惧,干笑两声:“嘿嘿……裴老头儿……哦!不不不,裴院长!要不,您先去招待贵客,我在这上面再凉快一会儿就下去?”

她的话刚说完,就换来裴老头儿的一声爆喝:“什么?!你这丫头知不知道…….”

“裴院长。”

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裴院长的话。

苏芜一愣,这声音……竟有点儿耳熟。

她慢慢转过头,拿眼睛去瞄,这一看不要紧,她一下子僵住了。

不远处那个身姿挺拔、迈着大步,正向她和裴老头儿这边走来的年轻男人,怎么那么像穆正尧?!

苏芜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裴老头儿刚刚说的贵客不会就是他吧?

就在苏芜胡思乱想的空档儿,穆正尧已经来到了树下。

裴院长立刻迎了上去,两人相互握手寒暄着。

苏芜见状,立刻转过头来,把脸埋进枝叶间,默默祈祷: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然而……

“裴院长,树上这位是……”

苏芜闻言,手一抖,脚下一滑,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掉下来,下意识赶紧双手抱紧树干。吓得她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浑然不觉脚下踩的那一根树枝已经有了断痕。

树下。

“哦,穆先生,这是苏丫头。这不,听说你要来,特地爬到树上摘果子,想让你尝尝鲜呢!”裴老头儿呵呵一笑,语气特别的温和,跟刚才吼苏芜的时候简直两个模样。

苏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啧啧!瞧瞧,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听!

穆正尧抬头看一眼枝叶间那道只恨自己没有变色龙的那身本领的纤瘦身影,悄悄勾了勾唇角,非常客气地说:“那真的是太麻烦苏小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心里乐意着呢!”

苏芜:“……!”

谁乐意着呢!谁乐意着呢!裴老头儿,您一大把年纪,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觉得害臊么?

就在她吐槽完裴老头儿的时候,脚下踩得那根树枝断痕却越来越大,等苏芜觉察有异,已经晚了。

只听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苏芜的一只脚突然失去了着力点,本就已经两腿发软的她再难保持平衡,身子一歪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啊——!”

苏芜惊叫一声,只觉一股巨大的眩晕感和失重感迅速袭遍她的全身,除了恐惧,她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树下,一道敏捷矫健的身影快速向前,展开双臂牢牢把她接在了怀里。

苏芜整个人都是晕的。

晕晕乎乎的她,还在心里稀里糊涂的想:原来摔下来也没那么疼,早知道,她在树上就不用心惊胆战这么久了。这么热的天,害得她衣服都快湿透了……

“苏丫头!苏丫头!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吓唬我这老头子啊!快醒醒!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苏芜耳边传来裴老头儿焦急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谁知,映入眼帘竟是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这双眼睛幽深沉湛,睫毛长而浓密,眼底满是紧张担忧的光,就那么直直看着她,一眨不眨。

这种情况下,苏芜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她又被他给抱了!

她一个激灵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局促不安的打着招呼:“穆……穆先生……”

穆正尧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小会儿,这才淡淡开口:“没事就好。”

“你这个丫头!刚刚可吓死老头子我了!幸亏穆先生,要不然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那得多危险!还不赶紧过来谢谢穆先生!”

裴庆年上来就是一顿毫不留情地训斥。

虽然听起来语气严厉,但字里行间的关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苏芜心里一暖,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走过去:“谢谢穆先生。”

“不用谢。”顿了顿,他又说,“苏小姐,又见面了。”

裴庆年闻言一愣,看看苏芜,又看看穆正尧,不确定的问,“你们俩……认识啊?”

“我们......”

穆正尧刚一开口,苏芜立刻飞快地抢了过去:“不认识,不认识,我们不认识!”

闻言,穆正尧轻轻蹙起眉头,看着她不说话。

不认识?呵......

第二十六章 她肯定愿意

苏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几声,用手挠挠头发,干笑:“我们怎么可能会认识?呵呵……呵呵……”

“不认识啊!”裴院长说着,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扬手就向苏芜挥去。

苏芜见状,一下子跳开,躲得老远,瞪大眼睛问:“裴老头儿!你做什么?!”

“做什么?!”裴老头两眼一瞪,“老头子我今天就替你苏妈妈好好教训你!让你爬那么高!让你不省心!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跟你苏妈妈交代?!我打死你算了!”

说完,裴老头儿就追着苏芜去打。

苏芜:“……”

这老头儿!又拿苏妈妈说事儿!

无奈之下,她只得一边躲,一边跑:“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头子才不担心你有没有事!你摔坏了不要紧,万一砸到孩子怎么办?”

“没砸到孩子。”

“那万一把穆先生砸坏了怎么办?”

苏芜嘴角一抽,看一眼静静站在一边儿看好戏的穆正尧,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我怎么会把他给砸坏了?他不是站在那儿好好的吗?”

裴老头儿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弯着腰喘着粗气,两只眼睛却依旧瞪着苏芜:“就算穆先生没事儿,砸到了花花草草那也是不好的!”

苏芜:“……”

故意的!这老头儿绝对是故意的!

这时候,穆正尧迈开双腿,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苏芜的身上扫了一圈儿看向裴庆年,表情一本正经:“裴院长当心身体。苏小姐爬那么高也是为了给我摘果子尝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是难辞其咎的。”

“咳咳……!”这次轮到裴院长重重咳了起来。

“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咳咳……”

苏芜听着,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得!这下球儿被人家踢过来了吧?

听见笑声,裴老头儿一眼瞪过来,她又生生憋住。只是那肩膀微颤、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让穆正尧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裴院长。你看,我们是不是.....”

穆正尧说到一半儿故意打住,裴庆年立刻道:“好好,我们边走边聊,边走边聊。”

苏芜一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逮着这个机会赶紧道:“裴院长、穆先生。你们先聊,先聊,我去找孩子们了。”

裴庆年无奈地摆了摆手,苏芜便一刻不停留,迅速溜走了。

两个小时后。

院长办公室里。

裴庆年看一眼捐赠意愿书上的一大串数字,又看一眼穆正尧,紧紧握住他的手老眼含泪:“穆先生,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像您这样年轻有为又有爱心的青年才俊,现在真的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啊!老头子我替福利院的这些老人孩子们谢谢你了!”

“裴院长言重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只不过是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罢了。若是跟那些大慈善家比起来,这点儿善款,实在算不了什么。”

“好!好!好!”裴老头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仍然难掩激动心情。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子,穆正尧把目光投向窗外。

院子里,梧桐树的树荫下,苏芜正和一群孩子玩游戏,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问:“裴院长,苏小姐她很喜欢孩子?”

“是啊!”裴老头儿叹一口气,“说起来,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她也是在这福利院里长大的。”

“那她的家人呢?”

“唉!”裴庆年又叹了口气,“苏丫头是个孤儿,刚出生没几天就被狠心的父母遗弃在路边的花池里。”顿了顿,“也幸亏啊!这丫头命大,不然……那大雪的天…….”

穆正尧静静的听着,心中一阵揪疼。

而裴庆年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压了压浑浊的眼角:“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容易伤春悲秋……“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苏丫头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啥,都已经过去了!”

半晌,穆正尧缓缓转过身来,沉敛的眸子中一片坚定:“是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一定会幸福的!”

“会的会的!苏丫头啊!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以后一定会找个心疼她的男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的!”裴庆年说着说着又笑了,“说起来这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老头子我过几天就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的终身大事也该张罗张罗喽!”

闻言,穆正尧的脸色变了变,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裴院长,苏小姐她……有没有去过北京?”

“北京?”裴庆年几乎没有任何考虑,“那肯定没有去过!”

“早些年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丫头从小到大最远就去过省城,还是跟她的一个同学的妈妈去的……”说到这里,裴庆年突然顿住了,不确定的说,“好像她的这个同学现在就在北京念大学,”又仔细想了想,“对!好像是个男同学,名字叫叫…….钟珂!是的,就是钟珂!他以前和苏芜来过几次,品学兼优,是个挺不错的男孩子。”

一抹儿淡淡的失望几不可见地在穆正尧的眼底一闪而逝:“这么说,苏小姐是土生土长的凤城人了?”

“当然!”

“那她对凤城是不是很熟悉?”

裴院长一愣之后,便“呵呵”笑了:“凤城比不得北京上海那些大都市,总归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哪能不清楚呢!”

“这样啊,”他略一沉思,继续说:“是这样裴院长,您也知道,我刚来凤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朋友。本来想找个导游带我到处转转,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裴老头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呵呵笑着:“穆先生你这可算找对人喽!这丫头啊,凤城的哪个小胡同里卖什么好吃的她都清楚的很!”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我一个外乡人也不好亲自去找她,毕竟男女有别,还得麻烦裴院长去问她的意思了。”

“没问题没问题!这丫头热心的很,她肯定愿意的!”

“那就麻烦裴院长了。”

“不就几句话的事儿,不麻烦,不麻烦!”

此时,正和孩子们笑的一脸毫无防备的苏芜哪里会知道,她已经被某个心思深沉的男人三言两语给算计了!

第二十七章 劫财劫色

“什么?!要我去给他当导游?!”苏芜听着裴老头儿的话,拒绝的毫不犹豫,“我不去!”

“老头子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这丫头想让我一大把年纪说话不算话啊?!”裴老头儿一听,立马吹胡子瞪眼,“不去也得去!”

“谁答应的谁去呗!反正我没答应,我店里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忙呢!”苏芜仰头望天,装作看不见,抬脚便走。

“站住!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人家穆先生为福利院捐了多少物资?”裴老头儿喊住了她。

苏芜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表情不以为然:“多少?”

她就不信他一个……咳咳……还能捐多少出来,也就千儿八百的事儿!

不料……

“这个数!”裴老头伸出五个手指头。

苏芜看着,忽然有点哭笑不得。

“五百?”

裴老头儿摇了摇头。

“五千?!”

继续摇头。

“难不成还是五万?!”这下苏芜有点儿不淡定了。

裴老头儿认命地看她一眼,叹口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明显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苏芜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裴老头儿,他真的捐了五万?!”

裴老头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丫头,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五万她都惊讶成这样,如果告诉她实话,估计能傻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还是算了吧!

“丫头,你别管他五千还是五万,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吧?”裴老头儿说。

苏芜赌气:“说不去就不去!”

不就五万块钱么!五万块钱就想收买她?切!她苏芜虽然穷,但也不是为了五斗米就折腰的人!

裴老头儿看着苏芜,这丫头!倔脾气又上来了!

他放软了语气:“苏丫头,你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你看看这些可怜的孩子,看看这些无依无靠的老人。你也希望他们好不是吗?你再看看甜甜,她马上就要做第二次修复手术了,难道你不希望她能快点儿好起来,重新拥有一个家吗?”

裴老头儿说着说着,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你也知道,我们福利院都是靠政府的补给和这些爱心人士的捐赠,才得以维持。如果世上能多一些像穆先生这样慷慨的人,这些孩子们也许就不会过得这么艰难了……”

苏芜听着,胸口处忽然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她看一眼远处的甜甜,不禁又想起她之前哭着的时候说的话,心里一阵难受。

她当然希望甜甜能赶快好起来,希望她有一个家,希望她的笑容能比这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沉默了一会儿,苏芜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她看一眼裴老头儿,低下头去小声咕哝:“去就去呗!干嘛还跟我打感情牌......”

裴老头儿一听,随机喜笑颜开,呵呵笑了:“这就对了嘛!”

看着裴老头儿高兴的样子,苏芜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虽然一口一个裴老头儿的叫着,但心里却是把他当爷爷敬重的,从小到大裴老头儿待她也像亲孙女一般。可是现在,为了五万块钱就把她推给一个外人,她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苏芜眼珠一转,凑上前小声问:“老头儿,你就这么放心让我跟一个陌生人走?你就不怕他是个坏人?!”

谁知裴老头儿听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

苏芜被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笑了一会儿,裴老头儿说:“陌生人?丫头啊,你还真当老头子我老眼昏花了?”

“什……什么意思?”苏芜心里一阵发虚,眼神儿闪躲。

“他刚刚可是一直在向我这老头子打听你的事情,你这丫头可别再跟我说,你真的不认识他?”

“他跟你打听我?!”苏芜指着自己的鼻尖儿,一幅很惊讶的样子,“他都问了些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裴老头儿看一眼苏芜,“丫头你也不用诓我,老头子我啊!心里可清明着呢!你也别再跟我说什么不认识他之类的。你呀!”他笑着摆摆手,“你的话我不信!”

苏芜一听裴老头儿说的这么肯定,自知理亏,但她哪里是轻易就服软的人。

她脖子一梗:“就……就算见过几面又如何?!我跟他又不熟,万一他把我拐跑了怎么办?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

“呵呵,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别的本事没有,这看人还真基本上没错过。”顿了顿,“这小伙子相貌出众,气度不凡,一身正气……绝对不是坏人!”

苏芜见裴老头儿恨不得把正本成语书上所有好听的成语都用在穆正尧的身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那……再怎么说,他……他也是个男的!万一他……他对我图谋不轨,劫财劫色呢?!”

裴老头一听,这下还真止住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

苏芜的心里偷偷一喜。看来,这老头儿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谁知,裴老头儿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了苏芜半晌,最后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苏丫头啊!如果你们俩在一起,要说这劫财劫色的事儿,咳咳……老头子我倒是比较担心那位穆先生!”

说完,裴老头儿就转过身子,慢悠悠的走了。

苏芜一下子懵了:“……”

楞在原地半晌,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裴老头儿话里的意思。

她气呼呼的一跺脚,对着裴庆年的背影喊道:“裴老头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给我说清楚!我有那么差劲儿吗?!你给我回来……”

“小穆让我告诉你,他在停车场等你!老头子我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了,腿脚也越来越不利索,就不送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说着,裴老头儿头也没回,背着手越走越远了。

苏芜睁大了眼睛:“小……小穆?!”什么时候这老头儿跟他走的这么近乎了!

******

福利院的大门内就是停车场,两者紧紧相连。所以,只要是出入福利院,那停车场是必经之地。

苏芜背着她的帆布背包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穆正尧,还有他的那辆不走寻常路的白色奔驰车。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笔直的站在车子前的树荫里,正在打电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的身上投下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跳跃的光斑,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些晃眼。远远望去,更显身姿修长挺拔,侧脸也越发深刻俊毅。

苏芜听不清他说什么,也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神情。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那张脸上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苏芜正这样想着,他似是觉察到什么,忽然转身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苏芜心头一跳,突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然而,他却已经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迈开大步,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阳光下,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POLO衫,修身的剪裁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紧实窄瘦的腰身,深色的休闲西裤包裹得那双腿修长而笔直,皮鞋锃亮。

因为腿长,他的步幅很大,但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稳、有力。脚步起落间,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这炎炎烈日还要夺人眼目。

周围的一切瞬间都黯淡无光,唯有他挺拔修长的身姿仿佛披着一道光,强硬又霸道的闯入她的视野。一切是那么的遂不及防,她都还没来的及准备。

苏芜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能移动分毫,只能傻傻站在原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终于,他在她面前站定,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开口:“苏小姐。”

第二十八章 误上贼车

苏芜有些心虚,毕竟之前她说了不认识他的话。如果他小肚鸡肠的翻旧账,她岂不是会很难堪?

她双手捏着肩头背包的带子,僵硬的扯了扯的嘴角:“穆……穆先生。”

“很高兴你能答应做我的导游,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他丝毫不提之前的事,很自然、很礼貌的朝她伸出一只手。

苏芜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面前的这只骨节修长的大手,也为了难。

她犹豫了很久,这才缓缓伸出手去。

因为,她实在找不出理由再来拒绝他,总不能又拿上次去了卫生间忘了洗手的说辞来糊弄吧?

不就是握手吗?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社交礼仪,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手很大,肤色略深,骨节分明,触感温凉而干燥,几乎完全包裹住她的。

谁知,这一握他居然没有松开,反倒力道加深,牵起她就走。

苏芜的脑袋顿时卡壳,等她反应过来,她已随他来到了他的车前。

她的脸像是着火一般倏地红了,用力从他掌心挣脱出来,快速藏到背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而穆正尧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表情自然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她说:“苏小姐,请。”

苏芜正不知所措,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避开他的视线,三两下钻了进去。

呃,车子的底盘有点儿高,应该说是爬了进去。

一阵舒爽的凉意扑面而来,车里居然是提前开着空调的!

待她坐好,车门从外面“啪”的一声轻轻关上了。望着关闭的车门,苏芜有一种误上了贼车的既视感。

她可不可以现在反悔?她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然而,容不得她多思考,穆正尧已经大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还顺便扣好了安全带。

动作干脆利落。

车厢封闭的空间里因为他的进入而显得拥挤,空气里也充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儿和清淡的男性气息。

此时,苏芜觉得,车里即便开着空调,好像也没那么凉快了。

她在考虑要不要去后面坐,离他远一点儿,那样自己也能自在一些。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穆正尧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干笑和几句:“呵呵……穆先生,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穆正尧的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依旧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发动车子。

苏芜不明所以,只觉得被他盯的浑身如火烧。

她眼神儿上下左右飘忽不定,嘴里呵呵干笑着,心里却暗自猜测他为什么还不开车,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

毕竟,刚才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能堂而皇之的牵了她的手,轻薄了她。

现在又是在这样狭窄封闭的空间里,他万一要是扑过来再做点儿别的,那她可真是防不胜防,逃无可逃。

苏芜在心里把裴老头儿埋怨了好几遍!还说什么担心穆正尧这个大男人被劫色,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就在这时,穆正尧突然欺身朝她压了过来。

眼看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芜一惊,浑身绷紧,双手抱住自己背包护住胸前,后背紧紧贴进皮质座椅里,低喝一声:“你要做什么?!”

穆正尧的动作一顿,淡淡看她一眼,垂下眸子,手直接绕过她摸上了一旁的安全带。

他神色淡然,抬起头看着她,表情一本正经,神色坦然的轻轻吐出三个字:“安全带。”

他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鼻尖几乎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属于男人独有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一阵异样的酥麻感迅速蔓延,并袭遍她的全身。

苏芜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他,手忙脚乱的去拉安全带,一边拉一边说:“呵呵……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呵呵……”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她人缘儿不好,还是这车子认生,她使劲儿拉了好几次,每次安全带都只拉出来一小截儿就被卡住了,根本就拉不动。

穆正尧静静的看着眼前手忙脚乱、脸已经红到脖子里的苏芜,黑漆漆的眼睛里藏着几不可见的淡淡笑意,慢慢溢出一抹儿水漾温柔。

他再次向前俯了俯身子。

苏芜只觉眼前一暗,一只修长的手臂已经伸过来,把她的手连同安全带的带扣一起握在了手心里。

苏芜身子一僵,指尖发麻,连话都忘了说。

他低头看她一眼,嗓音低沉温软:“安全带要慢慢拉,不要太用力。”

说着,握着她的手轻而缓的一带,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安全带拉了出来,扣在了她的身侧。

苏芜:“……”

这……这这这这……真的好尴尬啊!

此时,苏芜的心里已经兵荒马乱、鸡犬不宁。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好掩饰她囧到不行的神色。

谁知,一抬头,却又看见他如雕刻般俊朗的容颜就近在眼前,离她还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他的身子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斜,一只手搭在她背后的座椅上,另一只手放在两张座椅之间。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倒像是她整个人连同座椅一起都被他圈在了怀里。

他的眉眼乌黑深邃,犹如湖底墨玉。鼻梁挺直,嘴唇菲薄,下巴清隽俊逸,她甚至都能看清他下巴上的淡青色的胡茬。再往下,是属于男人的性感喉结在微微浮动着……

苏芜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喉咙发干,不自觉的就吞了一口口水。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立刻移开目光,红着脸说:“呵呵……谢谢谢谢……”

穆正尧也缓缓直起身子,深深看她一眼:“不客气。”

车子缓缓启动,苏芜不禁用手遮住发烫的半张脸,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刚刚在犯什么花痴?!居然……居然很没出息地被一个男人的美色诱惑了!真是太太太……太丢人了啊!老天!她的节操呢?抛下她离家出走了吗?!

她从指缝中偷偷瞧一眼驾驶座上正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穆正尧,再次把脸捂住,心里突突乱跳——

他不会觉察出来吧?

第二十九章 喜欢就好

穆正尧的手轻轻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专注的看着前方,神色清淡。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其实心中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么平静自如。

越靠近她,他越是觉得她和六年前的苏芜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六年前的苏芜看他时,眼睛里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而如今的苏芜……

他微微侧过头,望一眼副驾驶坐上,把头转向车窗玻璃还嫌不够,又用手捂住半张脸的女孩儿,心头一阵闷疼。

她不但把他当陌生人,而且对她有着很强的防备心。甚至,连见面都不想见他,还想方设法的躲着他。

他抛下北京的一切,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心已经荒芜了太久,久到他已经不知莺飞草长、春暖花开的滋味儿,久到他已经忘了阳光和泥土的颜色。

六年了,真的太久了啊!

他甚至不知道这六年来,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自己究竟是怎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忍着那撕心裂肺之痛熬过来的。

或许是连老天都不忍心看他再这样受折磨下去,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他不管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想知道其中原因,他只想求一个结果。

一个与她有关的结果,一个能让他的心和灵魂有处安放,一个能让他的后半生都完整的结果。

这个结果他势在必得!

可是……目前看来,这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穆正尧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浓浓的挫败和无奈最后在心头都化作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他压下胸口处翻滚不停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既然自己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计较,那么,对于她,六年的时间他都熬过来了,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就像他对她说的,来日方长,无论多久,他都愿意耗下去。

可是今天,他却失控了……

握住她的手时,他不是不想放开,而是根本就放不开。

那久违的感觉让他心头重重一颤。

那一刻,柔软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传来,连同他空了六年的心也一同被填满了。

那一刻,他只想遵从他的内心,就这样牵着她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永远也不放开……

呵……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天荒地老、沧海桑田......多么的俗气又平凡的字眼儿!可是却是他当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他竟一时找不出比它们更合适的文字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看着她的脸红到了耳根,看着她眼神闪躲,慌乱的不知所措,他居然是近乎疯狂般的怀念和贪恋。

他想离她近一点儿,更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结果,她就变成了像现在这般,恨不得挤破车门坐到车厢外面,然后再拿个麻袋,把自己给严严实实罩起来的鸵鸟模样儿。

是他太过着急了吗?那也是因为他实在等的太久。

但无论怎样,他也绝不允许她对他避让和退缩。

他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从一旁的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喝水?”

苏芜一愣,把手慢慢从脸上拿开,呐呐的接过:“谢……谢谢。”

“不客气。”

车子继续平稳的向前行驶着,车子里的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

半瓶水下肚,清凉的感觉冲散了心头的躁动不安。苏芜悄悄转过头来,朝驾驶座上的男人偷瞄一眼。

他一直专心开车,好像并没有多注意她,她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绯红逐渐褪去,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夏日的午后,太阳很大,光线耀眼灼热。道路上行人稀少,来往的车辆也不多。

隔着车窗玻璃,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空气中那浮动着的闷热气息。

望着有些冷清的街道,苏芜一时竟想不起来要带着穆正尧去哪里转转。

******

古城运河文化博物馆。

这是苏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路程规划后,带穆正尧全面参观古城的第一站。

她之所以选在这里,一是因为正值午后,天气炎热,不适合室外活动。二是因为,它坐落在胭脂湖风景旅游区附近,在接下来能省不少路程,还可以更好的让人了解古城悠久的历史文化。凡是来到古城旅游的人,博物馆是必去的地方之一。

车子在博物馆的门口缓缓而停,穆正尧和苏芜先后下了车。

驻足望去,博物馆的外形像极了一艘正乘风破浪前行的巨大的帆船,整体建筑气势雄伟、壮观。

博物馆是免费开放的,但是为了馆内文物的安全考虑,凡是入馆参观者需要提交身份证信息,来换取门票。

可当苏芜看到穆正尧身份证上的照片那一刻,苏芜愣住了。

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哦,准确的说应该是男孩儿更恰当一些。

照片上的男孩儿肤色白皙,眉眼乌黑,目光清澈,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头发也比现在要长一些,遮住了大半个额头,虽然看上去多了些许少年的无畏和不羁,但整体给人的感觉竟然是……十分的清俊漂亮!

没错,就是漂亮!

苏芜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把漂亮这个词用在穆正尧的身上。

她诧异的看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看站在身侧的男人。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五官,除了肤色偏暗一些外,仔细看来明明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气质却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现在的穆正尧太过深沉内敛,眉目之间尤为冷肃,脸部线条过于刚硬,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副自带低气压,生人勿近的孤傲模样。

她又看了一下身份证上的日期,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今年才二十八岁。离他照身份证的年纪也才过去了八年,变化居然会这么大?

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把一个清隽漂亮的少年,活生生磨砺成了现在这般眉目冷峻的深沉男人?

难道……是因为他的工作原因?

这么一想,苏芜觉得极有可能!毕竟他从事的职业特殊,即便现在风化开放,也为大众所不能接受……咳咳……

就在这时,穆正尧却突然开口,说:“身份证是上大学的时候补办的,再过两年就过期了。”

闻言,苏芜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盯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已经看了很久了。

她立刻移开目光,尴尬地笑笑,胡乱地回答:“呃,那个……照片拍得很精神,很精神……”

他静静看着她,语气自然而平和:“你喜欢就好。”

苏芜:“……”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呵呵干笑了几声,低着头向前快走几步,拿着身份证在自动售票机扫描信息,兑换了门票。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一前一后从安检入口进入了博物馆内。

第三十章 怕你吃醋

运河文化博物馆共五层。地下一层,地上四层。

馆内分展览区、收藏区和学术研究交流区。是集文物收藏、保护、研究、陈列和宣传教育为一体的国家二级博物馆,也是全国唯一一座以运河文化为主题的大型专题博物馆。

馆内全天冷气开放,相较于外面炎热的气温,真是舒适又凉爽。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馆内的参观者还真不少,一眼看过去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两人汇入人流,先从第一层开始参观。

渐渐的,苏芜注意到,很多女孩子都朝他们行注目礼。

她们的目光炽烈,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但无一例外都是看向穆正尧的,反倒她这个女孩子成了他身边透明的摆设,还要时不时忍受一两道莫名奇妙的不屑和充满敌意的视线。

苏芜顿时就有点儿哭笑不得。

看来,这美色二字果真不分国度,不分男女。甚至,这男人要是长得太过妖孽了,只怕比女人更撩人、更拉仇恨。

比如,就像眼前的这位一样。

她微微抬起头,侧眸看向肇事者,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却没想到,穆正尧神色疏淡,根本就对这些如影随形的目光自动屏蔽、忽略,视而不见。

苏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绝缘体???

继续往前走,他们遇到了馆内戴着无线耳麦讲解的女工作人员。

周围围着不少人,苏芜三两下挤了进去。

漂亮的讲解员小姐穿着合体的黑色职业套裙,长发盘在脑后,正仪态大方地站在展台前,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向游客介绍商朝的一件出土文物的来源和文化背景。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甜美,脸上的笑容也很亲切,苏芜听得也很认真。

然后,不知怎地,漂亮的女讲解员讲着讲着,目光停留在人群中的一处,原本流畅的音线突然就卡了。脸颊上还不知所以的迅速飘上两朵儿红云,艳如天边晚霞。

苏芜不明所以,顺着女讲解员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穆正尧的眉头轻轻蹙起,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腿一抬,转身向另一边儿人少清静的地方去了。

苏芜也顾不得再听了,也从人群里钻出来,默默跟在穆正尧背后。

心里暗自猜测,他也许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聒噪的讲东讲西。比起工作人员的专业讲解,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静静体会历史文化的悠久韵味。

怪不得,裴老头儿说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导游!

想来也是,哪个做导游的不是博古通今,说起某段历史、某件事物便像教科书一样口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谁像她跟个闷葫芦似的,对历史知之甚少,连皮毛都不及!对这些展示柜里面的瓶瓶罐罐更是一窍不通,就是想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展柜里那些个无价之宝,她感兴趣的就只有绣着龙纹的圣旨,还有地方官员的上奏文书。倒也不是说她多有文艺气质,实在是上面的毛笔字写的太让人惊艳了……

这样想着,苏芜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姿挺拔的男人,慢慢放慢了脚步,渐渐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就不要打扰他回味历史了吧!

苏芜收回目光,独自溜达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的感觉真是轻松自在多了。

究其原因,居然是穆正尧不在她身边,再没有人向她投来那些莫名其妙的羡慕嫉妒恨相互交杂的目光了。

唉!这些女孩子也真是的,难道就看不出来,她跟那块儿冰疙瘩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再说了,她们喜欢穆正尧这样的男人,就算追到手了,难道就不怕被冻死?

这样想着,苏芜禁不住乐了。

她拧开刚刚带进来的那半瓶矿泉水,悠哉悠哉的喝一口,又喝一口,倚在玻璃墙的栏杆上微垂着头,笑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兀自笑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向穆正尧的方向望去,谁知这一看,竟让她大跌眼镜儿!

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半圆形的展台前,四五个看起来还是高中生的女孩儿把穆正尧围在正中间。

她们两眼冒着星星,双手做捧心状,脸上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一样,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而穆正尧那张俊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马上走开,还跟其中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淡淡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就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他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暗光沉敛。

随着他的视线,其他女孩子也都随即齐刷刷的望向她。

苏芜愣住了,不明所以,只好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嘿嘿讪笑两声,对着他们轻轻挥了挥,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到苏芜的反应,穆正尧停顿几秒,才转过身去。

然后,苏芜看见他低头对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女孩子说了句什么,几个女孩儿便一脸失望的慢慢散开了。

待那些女孩儿走后,穆正尧又朝苏芜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抬步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苏芜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她一边不紧不慢的向穆正尧的方向追去,一边低着头小声嘟囔:“真是的,今天博物馆的冷气怎么开得这么大?”

走了没几步,迎面碰见刚才围在穆正尧身边的几个女孩儿,见她们一个个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苏芜只得扯起唇角,尴尬地对她们笑笑。

谁知,她们突然“呼啦”一下把她围住了。

苏芜吓了一大跳。

“姐姐姐姐,你男朋友真的好酷好帅啊!”一个女孩儿说。

“是啊是啊!简直比那个xxx都要帅!”另一个女孩儿口中说出一个当下很走红的男明星的名字。

“什么呀!比他还要帅好不好!姐姐姐姐,他刚刚看你的眼神儿温柔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又一个女孩儿双手做捧心状,两眼直冒粉红色泡泡,“哎呀呀!他要是能那样看我,我估计幸福要死啦!”

听见女孩儿的话,其他女孩儿一阵起哄,七嘴八舌的说:“你想得美!人家大哥哥已经名草有主了!”

苏芜懵一脸,傻傻愣在原地:“……”

这时,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又说:“对啊!姐姐!看的出来,你未婚夫他一定很爱你!刚才我们几个要跟他合影,都被他拒绝了。他还说,”顿了顿,女孩儿特意压低了声音,“怕你会吃醋……”

苏芜:“……”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男朋友?!未婚夫?!这都是些什么鬼?!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儿们突然扯起苏芜的衣袖,低呼一声,道:“啊!他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是来找你的吧姐姐?”

苏芜一怔,顺着女孩儿的目光望去,看见穆正尧正迈着大步,身姿挺拔的正朝她走过来。

一瞬间,苏芜只觉自己脑子里“嘣”的一声响,有根根弦断掉了!她弯着腰猛地咳了起来!

这些女孩儿说的……不会是穆正尧吧?!

他......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男朋友?!还......未婚夫?!

老天!她跟他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好?!

然而,还容不得她解释,穆正尧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穆……”

她刚说出一个字,她的手便被他握在了手心里,那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曾经做过千百遍一样。

苏芜身子一震,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她僵在原地,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傻傻不能反应。紧接着,她听见耳边响起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这层我看完了,我们走吧。”

说完,还不等苏芜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已经虚扶上了她的腰,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直接走了。

苏芜身体僵直,只觉靠近他的半边身子都隐隐发麻,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走了很远,还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那几个女孩儿羡慕的起哄声:

“哇!好甜蜜!”

“好帅好温柔啊!”

“好羡慕……”

苏芜:“……”

她这是被他当成人肉盾牌了吗?!

还有,这些女孩子都是什么眼神儿?!分明就是个冻死人不偿命的主儿!哪里就温柔了?!哪里有一丝温柔了?!

第三十一章 现在就想

转过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几个女孩儿的身影,穆正尧才慢慢松开了苏芜的手。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着两步不到的距离。

穆正尧神色清淡,眼眸却幽深,定定的看着她。

苏芜低低的垂着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

他干嘛用这种眼神儿看她?不会是以为她也跟那些女孩子一样,对他有所企图吧?咳咳……她才没有好不好?

“对不起。”他突然说。

苏芜一怔,抬起头来。

“我不喜欢拍照,所以刚才……”

苏芜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连忙摆手,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懂!我都懂!穆先生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穆正尧却听得眉头轻蹙:“我担心什么?”

苏芜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答:“穆先生放心,我保证,你说的那些话我不会当真,更不会像刚才那几个女学生一样对你有非分之想!”

闻言,穆正尧身子一僵,只觉一阵滞涩的疼从胸口处猛地蔓延开来,侵蚀着他的整个胸腔,痛的他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的脸色一点儿一点儿阴沉下来,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沉冷孤绝。

苏芜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她……没说错什么话吧?好好的,这……这怎么突然就阴天了?

穆正尧却在此时突然上前,伸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把她逼到了墙角,抵在了墙上。

他高大修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她,把她困在墙壁与他双臂之间的那方寸之地。

苏芜一抬头,就看见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压抑又克制的碎光。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极其隐忍地开口:“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闻言,芜芜莫名慌张起来,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刚刚都说了不会……不会对你……对你有什么想法……”

他突然发狠:“那你就现在想!”

苏芜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傻傻不敢动弹,她好怕那双大手会突然伸过来掐断她纤细的脖子。

过了好久,她才结结巴巴的道:“什……什么意思?”

听着苏芜的话,穆正尧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放开了她的手,颓然垂了下去。

“算了……我知道了,走吧。”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再没看她一眼,大踏步向前走了。

苏芜:“……”

她都说了不会对他有不该有的想法了,他怎么还这么生气?

她一个女孩子被他毁了清誉,当成挡箭牌都没往心里去,他一个大男人究竟在气个什么劲儿?真是不可理喻!

苏芜揉了揉被他捏的发红的手腕儿,不屑地对着穆正尧离开的方向冷嗤一声,小声嘟囔道:“哼!看在你给孩子们捐钱的份儿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

出了博物馆门口,苏芜就看见穆正尧正站在树荫下吸烟。

他微低着头,修长均匀的手指夹着烟蒂,一口一口抽的很深、很沉默。

白色的烟圈儿凝聚在他的周围,掩映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愣是弥漫出一种寂寥又哀伤的味道来。

苏芜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的样子,居然抽得这么凶、这么狠!

好像……跟烟有仇似的!

难道他不知道吸烟吸多了对身体有害?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跟烟有仇还是跟自己有仇啊?!

苏芜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心头就涌上一种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的整颗心都有些微微发软。

隐隐有些……心疼?

苏芜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立刻使劲儿摇了摇头,把脑中的刚刚升起的念头晃散。

唉!她泛滥的同情心又在作祟了……

穆正尧一抬头便看见苏芜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白净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潺潺泉水,正皱眉看着他。

那双眼睛一如六年前他记忆中的一样清澈纯净,只是如今,里面却再也没有了那毫不掩饰的浓烈情愫。

毫无预兆地,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疼了起来,抬手把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迈开长腿,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走吧。”他说。

“哦……”苏芜呐呐地跟上。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奇怪的心态,她竟说了句:“吸烟对身体不好,少抽点儿。”

闻言,穆正尧明显身形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狭长的眼睛里里面有暗光浮浮沉沉,浓郁流转。

苏芜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干……干嘛这么看我?”

谁知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在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我……我只是在叙述事实。”

说完,她快走几步,越过他走在前面,拉开与他的距离。

走了十几步远,突然听到从后面传来一句:“我会戒掉。”

******

接下来,苏芜和穆正尧又去参观了英雄纪念碑广场、革命烈士纪念堂。

苏芜看看两边玻璃柜里摆放的那些抗战时期用的硬扎扎的盒子枪、子弹夹、马灯、炮弹……又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身姿笔挺的穆正尧。

心想,他这样的男人要是生在那个混乱的年代,穿上一身军装,扎起马腿,会是个什么模样?

苏芜喝一口水,她猜不出来。

当然,她心里胡乱猜想的这些事情,穆正尧也是无从知道。

离开纪念堂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气温也渐转凉爽。

水喝多了的后续生理反应就是……

“那个……穆先生,”苏芜停下脚步,看一眼身侧没什么表情的冷峻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那个……你先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穆正尧看她一眼,眸色很淡:“走吧,一起。”

说完,他抬腿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芜僵在原地,傻傻不能反应:“……啊?”

穆正尧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苏芜还杵在原地,他略有些无奈地说:“我也要去洗手间。”

“哦哦哦……”苏芜一下子反应过来,讪讪干笑两声,“呵……一起、一起……”赶紧跟上。

可是,这“一起”两个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当她甩着手上的水珠,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穆正尧已经先她一步出来了。

他极致挺拔的身姿和周身冷冽的气质,在人群中实在太过醒目扎眼,苏芜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摊前,好像在……买东西?

摊主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婆婆,穿着朴素,看起来年龄很大了。

她的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小推车,底下四个小轮子的那种。推车上摆着一些用贝壳、石头、珍珠串起来的手串、项链之类的小物件,看起来五颜六色的。

苏芜看着,不免有些想笑。

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对这些女生才喜欢的、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感兴趣?这跟他的冷酷的外表实在太违和了。

只见,穆正尧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贝壳手串,问:“多少钱?”

老婆婆答:“十块。”

然后,他把手串握在了手心里,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来,递给了老太太,轻轻地说:“不用找了。”

老太太明显愣住了。

苏芜看看他,又看看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忽然明白了他的那句轻轻地“不用找了”的真正含义。

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轻轻一颤。

他……

第三十二章 好看吗?

一路穿过阴凉的百竹园,就到了胭脂湖畔。

碧绿的湖水如一块儿巨大的上好的碧玺,湖面波光粼粼,薄雾蒸腾。三三两两的游船漂浮在湖面上,摇摇晃晃。正南方,一弯白色拱桥跨湖而过,直通古城。

映着夕阳,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盛,一直延伸到湖心深处的小岛上。

岛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拱壁如画,假山怪石林立,以远处若隐若现的灰黑的古城城墙为背景,一眼望去竟美得古香古色,好似入了人间仙境。

南西子,北胭脂,还真不是盖的!

绕是苏芜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每次都会被眼前美景折了心神,只想驻足观望,静静体会身在其中的意境。

穆正尧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把目光落在身边的小女人身上,眼眸沉沉湛湛,一如这胭脂湖的湖水澄澈幽深。

夕阳西照,在地上投下一高一矮的两道相邻的身影。

穆正尧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是谁又在脑海里叽叽喳喳的喊着“正尧正尧正尧……”

是谁在拽着他的衣袖,仰着小脸,托着下巴,傻傻地问他:“正尧,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又是谁在夜里,突然抱着枕头闯进他的房间,语出惊人地说:“正尧,我想跟你一起睡!”

犹记得,当时他听到这句话时,被她的直接惊得目瞪口呆之余又心生悸动,她却接着又来一句:“我做噩梦了,我一个人睡害怕……”

说着,就爬上了他的床……

然后,她是睡得香甜了,他却浑身燥热,冲了三次冷水澡都不管用,愣是失眠了一整晚……

“苏芜。”

她的名字一出口,穆正尧的心就重重一颤,整个胸腔都被搅动起来,再难平静。

苏芜一怔,转过头来。

斜阳下,男人的眼眸漆黑如墨,正静静的看着她。

是他刚才喊了她的名字?不是“苏小姐”,而是“苏芜”?

苏芜臭美的想,自己的名字被他这么叫出来,好像……还挺好听的啊……

然而,还不等她问什么事,他却说:“走吧。”

“去哪里?”

“坐船。”

苏芜愣了一会儿,呃,也对!来了胭脂湖,当然要去湖上溜儿一圈才不虚此行!

十分钟后。

尖尖小船儿温柔的划开水面,缓而慢地在湖面上漂行。

穆正尧身穿橘红色的救生衣,坐在船舱里,修长的手指像他开车时一样,轻轻搭在小船控制方向的圆形转盘上。

他一直看着前方,目光深邃而平缓。

苏芜就坐在他的身侧,抬头便可见他挺秀俊毅的侧脸。

此时,迎着斜阳,在这潋滟的湖光水色中,他清晰而分明的面部轮廓线条也仿佛变得柔和下来,看着竟让人生出一种十分静好的感觉。

苏芜原以为,穆正尧会选择那种又大又宽敞、还带有空调的大型游船或者画舫,却没想到他居然租了一艘两人坐的机动小船。

一般情况下,一家人出游或者是情侣约会才会选择这种小船,私密性好又浪漫。

如今,她和他共乘一艘小船,这感觉好像哪里有点儿怪怪的,似乎有些……不妥。

想起上船时租船公司的中年大妈说的那句“哇!小姑娘,你男朋友很帅啊!”她就一阵脸红。

当时,她刚想解释来着,谁知他却已经开口回道:“谢谢。”语气自然而礼貌,真真搞得她一脸窘迫。

他好像用自己这块儿挡箭牌,用得越来越顺手了啊!她要不要考虑跟他讨点名誉损失费?或者女友租赁费?

想到这里,苏芜兀自笑了。

他却突然转头看向她,问:“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呃……没什么没什么……”苏芜一边回答着,一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种掉份儿的事情,她才不要告诉他呢!

他却继续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一头齐耳短发上,说:“你......的头发一直这样?”

苏芜:“……?”

“你们女孩子不都是喜欢长发飘飘的吗?”

“呃……”苏芜傻傻地一笑,“小时候就这样,习惯了。”

“习惯了……”穆正尧顿细细咀嚼着苏芜的这一句话,只觉莫名心疼又心酸。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芜说:“穆先生,谢谢你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捐款,还有刚才……我都看到了。你是个好人。”

“好人……”穆正尧淡淡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一阵酸楚,苦笑一声问,“你觉得,我就只是个好人?”

“当然不止!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想起一开始对他的误会,苏芜不好意思挠挠头发,低下头去,小声地说,“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抢劫犯、神经病来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几不可闻了。

穆正尧听着,愣了一会儿,幽幽说道:“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也说不定。”

他转头看她一眼,只觉心中巨恸,却又无可奈何。

我早已相思成疾,病入膏肓,铭心又刻骨……可是你却……浑浑噩噩,懵懂不知……

现如今,有的……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进退两难,一厢情愿……

苏芜闻言也是一愣,望向他沉寂如水的侧脸。

他……这是在跟她讲冷笑话吗?

“呵呵……呵呵……”

虽然并不觉得好笑,但苏芜还是很配合地讪讪笑了两声。

然后她突然听见穆正尧问:“还有呢?”

苏芜被他问的一愣:“什么?”

“只怕除了抢劫犯、神经病之外,还有别的罪名吧?”他的目光灼灼,好像能把她看穿。

苏芜一阵心虚。

有!当然有!什么赌鬼、强奸犯、变态杀手啊之类的!但是这种话她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没了!”她几乎立即矢口否认,“真的没了!我保证!”那小眼神儿绝对十二分的真诚。

穆正尧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好吧,相信你了。”

苏芜偷偷松了一口气。

“然后呢?”穆正尧又问。

“然后什么?”

“你冤枉了我,难道就不想说点儿什么?”

苏芜的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对不起……”

他听着她如小猫一般的声音,心中一阵发软,竟慢慢弯起唇角笑了。

虽然并非全部实话,但如今她敢直视他的眼睛,又对他说了这么多,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对他已经放下戒心,没有那么排斥了?

苏芜本来想偷偷打量穆正尧的神色,看他会不会生气,谁知一抬头居然看见他……在笑?!

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如大雪初霁,寒冰乍融一般的轻浅笑容绽放在他的唇边,连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里都蒙上了一层莹莹的光泽。

就因为这一点点的笑意,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和起来,那张本来就十分英俊帅气的脸就更加耀人眼目。

苏芜傻傻地看痴了!

直到穆正尧再次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刻,苏芜才快速回神,立刻移开视线,把头转到一边儿。

脸无可避免的红了。

“好看吗?”

低沉清冽的嗓音在身侧轻轻响起,苏芜胸腔里的那颗心突地一跳,乱了节拍。

“什……什么?”她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睛左闪右顾,决定装傻。

“风景。”顿了顿,波澜不惊的男低音带着浅淡笑意再次响起,“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苏芜猛地咳了起来,双眼沿着远处的湖景胡乱地扫了一圈儿,连声道:“好……好看!咳咳……好看!”

第三十三章 梦见你了

下船的时候,起风了。

本来平静的湖面也变得不安动荡起来,小船摇摇晃晃的怎么也停不稳。

苏芜的肢体协调能力本来就很不好,要不然也不会三年都学不会一套简单的广播体操了。而且,她还是个旱鸭子,看着水光波动的湖面,顿时一阵胆战心惊。

穆正尧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先行下了船,然后转身探下腰身把手递给她:“扶着我走过来。”

苏芜脸上的热意刚刚退下去,如今看见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忍不住脸上一热。

“不……不用了……”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并没有去拉穆正尧的手,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离开船舱,迈上船头的甲板。

“听话,别逞强。”穆正尧的声音因为担忧,冷了下来。

“我自己可以…..”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穆正尧忽然上前一步,大手一伸便把她捞了过来。

苏芜:“......”

这也太霸道了......

一上岸,她立刻从穆正尧的怀里挣脱出来,小声地说:“谢谢……”

一旁那位帮他们拉着船绳的工作大妈见状,呵呵就乐了:“小伙子,你们俩这是刚谈恋爱吧?”

苏芜一听,更囧了,连声说:“不是、不是!”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什么不是?不是刚谈恋爱还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怎么好像越解释越乱了。

哎呀!反正说不清楚了!不管了!走为上策!心里打定主意,干脆低着头跑开了。

等她回头看时,穆正尧正一边退押金,一边神色自然地跟那位大妈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那位大妈意味深长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哈哈笑了。

逆着风,苏芜隐隐约约听见“呵呵…….女娃娃嘛!脸皮薄很正常……小伙子,你条件这么好……主动一点儿……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苏芜:“……”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误会她了......

过了一会儿,穆正尧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双手插进裤兜里,低头看着明显还有些不自在的小女人,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陪我走走。”

苏芜怔怔然的点头。

两人沿着湖边弯曲的鹅卵石小路慢慢的走着。

谁知,这一走就走过了热闹的沙滩浴场,走过了神似悉尼戏剧院的明珠剧场,走过了乳白色的横跨湖面的大桥,走过了古城幽深的青石板小路……站在了古城高高的宣武门的城楼上。

放眼远眺,正值夕阳斜沉,彩霞满天。环岸依依垂柳,湖面烟波漂渺,水天一色,迎面吹来的风清透又凉爽。

这样如诗如画的景色,让苏芜心神皆醉,觉得自己也仿佛成了画中人,同时内心也不禁生出一丝身为凤城人的自豪。

她转过头,一时间笑的灿烂无双,看着身侧身姿挺拔的男人,有些得意的问:“怎么样?我们凤凰古城是不是名不虚传?”

穆正尧一转头,就看见女孩眉梢飞扬,清澈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脸上的笑容竟比这漫天晚霞还要绚丽夺目。

她在骄傲个什么劲儿?

他看着她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慢慢笑了:“嗯,确实不错。”

闻言,苏芜脸上的笑意更胜。

穆正尧觉得,这笑容有点晃眼。

她却丝毫不觉的转过头,望着远处:“等一会儿天黑了,这里、这里、还有那里,所有的灯都亮起来了,这里的夜景会更美!”

她连说带比划,神情动作颇为夸张。

穆正尧定定地望着她,心头微微震动。

这样的她,这样毫无防备的笑,让他无比怀念和心痛……

他想靠近,想把她拥进怀里,但他却只能克制,唯有眸色愈加幽深,沉淀出破碎的温柔……

“苏芜。”他轻唤她。

她转过头来:“嗯?”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黑。”他说。

然后他看见她愣了一下,笑的明显有点傻:“嘿嘿……好!”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几乎所有的灯在同一时间亮起。七彩霓虹,勾勒出白日里的长廊、凉亭、石桥炫目又模糊的轮廓,波光粼粼的湖面又把它们倒映其中,随着晃动的波纹慢慢荡漾开来,影影绰绰,犹如幻境。

“穆先生!瞧!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美?”

苏芜雀跃地准备献宝,一回头却发现穆正尧正定定地望着她,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浅浅夜色的遮拦下,他颀长的身形越发英挺笔直。映着城楼上照射下来的昏黄灯光,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明明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沉湛晶亮,如夜空中的星。

“叮叮当当”的手机铃声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难听又怪异的铃音引得城楼上的几个赏夜景的人纷纷侧目,穆正尧也微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毛。

苏芜却挽起唇角笑了。

是钟珂!

奇怪,今天又不是周末,这家伙怎么给她打电话了?

她走开两步,接起,她对着电话说:“喂,钟珂。”

“哎呀!姐姐!”手机里传出男孩子清清透透又无可奈何的叹气声,“你每次都这么慢接电话,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啥好了!”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反正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苏芜故意板起一张小脸,“还有!你不要叫我姐姐!我可没有比我自己还大两岁的弟弟!”

电话那头儿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苏芜则翻了个白眼儿。

钟珂兀自笑了一会儿,才说:“好好好,我比你大,不叫你姐姐,那你喊声哥听听呗!”

“钟珂!你再这样没个正经我挂了啊!”苏芜警告道。

这时,城楼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闹哄哄的。

“别别别……”电话里突然一顿,静了一会儿,钟珂不确定的问,“你没在店里?”

“我在外面。”苏芜说。

钟珂的声音明显有些担忧和紧张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苏芜一时间有点儿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事情啊?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

“那你在外面干什么?”

“看夜景啊!”

“哎?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舍得放下放下店里的一堆事情去看夜景了?”钟珂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有事可不要瞒着我,哥的肩膀随时让你依靠。”

苏芜听得心头一暖,忙说:“没事,真的没事。”顿了顿,“我就是临时接了一个做导游的活儿,正领着雇主逛古城呢!”

“你还接导游的活儿?!”电话里,钟珂一听就炸了,“谁给你介绍的?雇主是什么人?男的女的?你一个女孩子,安不安全啊?”

苏芜:“……”

这个钟珂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真是拿他没办法。

叹口气:“唉!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是裴老头儿让我来的!”

“裴院长?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苏芜:“……”

过了一会儿,钟珂又说:“苏芜……”

“嗯,在呢!”

“……我……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说完,钟珂就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第三十四章 不要和男人争

谁知苏芜一听,呵呵就笑了起来,说:“钟珂!你怎么跟紫藤一样啊?”

“……杜紫藤?!”

“对啊!上次,紫藤天还不亮就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她也梦见我了。”

这次电话里停顿了足足十几秒钟,钟珂才极不自然的、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苏……苏芜,我……我梦见你跟……跟紫藤梦见你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咦?钟珂你今天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钟珂的声音有些紧张:“你……你懂什么了?”

苏芜:“你和紫藤又不是同一个人,做的梦当然不一样了!”

电话那头儿:“……”

这边,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穆正尧,听着从苏芜的话和电话里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男声,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他抬步朝她走过去,喊道:“苏芜。”

苏芜转过头来看向他,做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又赶紧回头对着电话说:“钟珂,你要没事我先挂了啊!下次再聊,我还忙着呢!”

“哎!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好像听见刚才有个男的喊你……”

不等他说完,苏芜已经挂断了。

北京。

清华美院的校园里,一个相貌清秀,身材高瘦的男孩子,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站在一棵大树旁的路灯下,低头看着已经挂掉的手机,忍不住嘴唇紧抿,皱紧了好看的眉毛……

这时,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手拿书本的女孩儿。

其中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子,在看见前面那道高瘦的身影时,脚步明显一顿,眼睛却亮了几分。另一个女孩儿见状,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便和红衣女孩儿挥手告别,一个人先行离去了。

红衣女孩儿站在原地几秒,快速用手理了理垂在自己胸前并不乱的长发,又拉了拉裙摆,这才脚步轻快地走向那个拿手机的男孩子。

“嗨!钟珂,这么巧!你晚上有空吗?我想……”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子便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瞥一眼面前身段聘婷的女孩儿,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

张口,清清爽爽的声音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干脆和不留余地。

“没空!”他说。

说完,他再也不看红衣女孩儿一眼,抬腿大步走开了。

被拒绝的女孩儿傻傻站在原地,痴痴看着男孩子的背影直到很远了,才气恼的跺一下脚,小声道:“什么嘛!晚上明明就没课的!”

******

挂了电话,苏芜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一个高中同学,说话啰里啰嗦,让穆先生见笑了。”

穆正尧看她一眼,语气有点怪怪的:“男同学?”

城楼上的人有点儿多,说话的声音也很嘈乱。

苏芜正低着头往兜里塞手机,一时没听清,不禁抬起头来,问:“什么?”

穆正尧盯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走吧。”

又走?!还要去哪儿?都逛了一天了,天都黑了!就算是机器人也不能这么使唤啊?

苏芜站着不动。

穆正尧向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儿,回头一看,那个小女人还站在原地。

昏黄的灯光里,她咬着下唇,神情竟有些……沮丧?

她这是什么表情?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他抬步又走回到她身边:“怎么了?”

“我饿了。”她看他一眼,低下头去,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那个......穆先生,该逛的都逛的差不多了,我今天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穆正尧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静了一瞬,笑了:“走吧,请你去吃饭!”他本来也是准备要带她去吃饭的。

苏芜一怔,抬起头来,赶紧说道:“不不不,穆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古城也逛完了,你看今天天都黑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不用麻烦穆先生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穆正尧闻言,双手插进裤兜里,凝视她几秒:“难道我不要回家?”

苏芜:“……啊?”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说他住在她隔壁,顺路。

唉!他怎么就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呢?

“穆先生,”苏芜很委婉的说,“我的意思是哪里能让你请我吃饭,太破费了。我回家自己做就可以。”

上次的饭钱她还没还给他,又吃他的?才不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谁知穆正尧听后,静了一瞬,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她:“你的意思是要让我饿着?”

苏芜:“……?”

“我不会做饭。”

苏芜:“……?”

苏芜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苏小姐今天给我做导游,尽心尽力。还有,上次……”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上次的事情,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两次的事情加在一起,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请苏小姐好好吃顿饭,聊表谢意。苏小姐难道连一个说‘谢谢’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穆正尧说的话很官方,很客气,言语之间态度诚恳的好像她要是拒绝了他,就好像多不近人情似的。而且,她注意到,他又称呼她“苏小姐”了。

还有他说的“上次的事情”,是指初见他的那天晚上,他穿走了她店里一套衣服的事情吗?

后来明明就给钱了啊!

苏芜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见苏芜迟迟不说话,他又道:“如果苏小姐还坚持,我也不好勉强,只好把你送回家,然后……”看她一眼,“我饿一晚上也没关系。”

苏芜:“……”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要是再拒绝,那她岂不是成了冷血动物?毕竟要是因为自己让别人挨了饿,那她还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就在苏芜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穆正尧又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说完,他就转身向前走了两步。

“不不不,穆先生,你给福利院捐了那么多钱,无论如何这顿饭都应该我请你才对!”苏芜慌忙追了上去。

闻言,穆正尧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睛在夜色里般闪闪发亮。

然后,他慢慢弯起唇角笑了,缓缓地说:“苏芜,有些事情,不要和男人争。”

苏芜:“……”

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然而,还容不得她细想,他却已经又开口问道:“说说,你想吃什么?”

苏芜:“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转过城楼的拐角,再往前走十几米就到了下去的楼梯。

走到楼梯口,苏芜愣住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楼梯两边的石柱上的照明灯一盏都没亮。

一眼望下去,窄长而陡立的阶梯像一条暗黑色的河从高处倾泻而下,静谧而阴暗。

阶梯上一个人都没有,阶梯扶手外,空荡荡的,漆黑一片。

苏芜看着看着,突然一阵心慌目眩,白了一张小脸儿,双腿也一阵阵发软。

那个梦……

在那个可怕而又怪异的梦里,她好像就是站在类似这样的地方——

漆黑、寂静、高耸、陡立……

第三十五章 别怕,有我在

她猛地后退几步,双手扶住一根石柱,紧紧闭上了眼睛。

觉查到异样,穆正尧微微蹙起眉头,缓缓走到她身边,温声问:“怕黑?”

苏芜闭着眼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不单单是怕黑,而且还恐高。

好像自从那个梦开始,她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恐高——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极度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你的手机呢?我们可以用手机照明。”穆正尧提醒她。

“没电了......”苏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软,还有些发颤。

她的手机一整天都没有充电,刚刚跟钟珂打电话时,手机已经报过电量不足的警示音了,手电筒照明模式根本启动不了。

静了一瞬,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突然伸到她面前,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头顶缓缓响起:“相信我吗?”

苏芜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

“把手给我。”他说,“我牵你下去。”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苏芜。隔着夜色,苏芜明明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但那坚定的语调,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莫名想要信任和依赖。

不知怎地,苏芜又想起了那天他站在她的房门前,站在一片温柔明亮的灯光里,跟她说“太晚了,回家吧”那一幕。

她到现在仍记得,当时的他,像家人般可亲,像兄长般温暖,给了她十九年来从来不曾有过的深深触动。

现在,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又是他像天神般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相信我吗?……我牵你下去……”

第一次,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说话的声音。她的心在大声的说:“信!我相信你!”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朝他慢慢伸了过去……

穆正尧毫不犹豫的在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指尖,忍不住心头微微一疼。细腻、柔软,却冰凉一片。

她居然会怕成这样?!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更紧的把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不断的传来,苏芜的身体渐渐回暖。

在穆正尧的牵引下,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又过了一会儿,她稍稍定了定心神,随着他一同向阶梯口走去。

穆正尧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启了手电筒模式。

微弱而黯淡的光线虽然只能照到他们脚下的一小片地方,但是,比起四周黑漆漆一片,那简直要好太多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一直牵着她的,很用力,也很专心。他每一层台阶都走的十分平稳。

那一小片光影下,苏芜只看到他黑色的皮鞋和她白色的球鞋相互交替,踩着同一层台阶,一层一层向下走去。

“看着自己脚下,不要往别处看,也不要往下看。”他时不时的提醒着她,嗓音低沉,语气轻柔。

苏芜点点头,虽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却倍感温暖。

不足百层的台阶,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完。

当苏芜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双脚落地的那一刹那,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天知道,当脚下传来草坪松软又平实的触感,让她心里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和怀念。

她强忍着眼眶湿意,又回头向上望一眼那陡立又黑暗的阶梯,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阵风吹来,苏芜打了个寒战。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衣服都黏答答的贴在了皮肤上。

她慢慢松开他的手,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你,穆先生。”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展臂轻轻把她揽在了怀里,缓缓地说:“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苏芜的身子一僵。

所有的假装坚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又温暖到心窝里的拥抱彻底打败,那包裹住她的那一层坚强的外壳,在这一瞬间纷纷支离破碎,露出了里面最真实的柔软。

苏芜的眼泪再也控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尽数滴落在他胸前的白色衣衫上。

觉察到胸口处那小片的湿润的温度,穆正尧的整颗心都隐隐泛疼。他下意识就收紧了双臂,把那一抹儿温软更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怀中的人儿渐渐平复了一些,他才慢慢松开她,把她领到一盏路灯下的长椅前,让她坐下来,然后俯身对她说:“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开车。”

说完,他转身欲离去,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她白皙而纤细的十指,紧紧扣在他小麦色的手臂皮肤上。

久违的画面,让他心头微微一震。

他看着她,声音是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温软。“怎么了?”他说。

“别走,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温黄的路灯下,她微低着头,声音很小。因为刚刚哭过,有着浓厚的鼻音,乍一听上去,像极了小动物的呜咽。

他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每个字都轻轻落在了他的心坎儿上,让他的整颗心都柔软的一塌糊涂。

然后他听见自己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可思议的、极轻极柔的声音对她说:“我只是去开车,一会儿就回来。”

她没有说话,头也仍然低低垂着,可是,双手手指却执拗地依旧扣在他的手臂上,没有放开。

******

穆正尧不在,他跟服务员点完餐后就去了洗手间。

面前是深红色的巨大的圆形餐桌,浅金色的壁纸,淡雅的水墨兰花图,还有头顶璀璨明亮的水晶吊灯。

一片灯火通明中,苏芜失控的情绪也渐渐恢复正常,随即而来的是心底涌上的茫然和懊诲。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下了城楼后,在他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不止如此,她还强行扯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还说了什么丢死人不偿命的“不要扔下她一个人”。

她的脑袋当时是被驴踢了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什么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思考的话来?!

然而更糗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在随他一起去开车的路上。

她和穆正尧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抄了附近的一条近路——一个蜿蜒曲折又深黑阴暗的小胡同。

她记得,当时穆正尧问她有没有去停车场的近路,她的心绪还没有从那深深的恐惧中完全脱离出来,大脑根本就不会思考,而是条件反射的就回答:“有。”

可是,走进去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条胡同又深又暗,两边都是古城区即将拆迁的破旧平房农院,根本就没有路灯。

因为地处偏僻,这附近又即将拆迁,鲜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小胡同里很静,她们走了很久都没有遇到一个人。除了穆正尧手中的手机投射下的微弱光亮,还有他们两人踩在青石板路面上的轻微脚步声以外,周围静黑一片,连声狗叫都听不到。

因为害怕,苏芜不由自主就拽住了穆正尧的胳膊,而且还是双手抱着。

可偏偏祸不单行,一片黑暗中,她突然瞧见正前方有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冒着两束幽冷寒光,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来不及任何思考,条件反射就“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扑进了穆正尧的怀里,把脸深深埋进了他坚硬的胸膛……

因为过度紧张,她的双手好像也没有闲着,对着他上下其手,最后,她好像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或许是她的叫声太过凄厉,吓到她的始作俑者也被她吓了一跳,她很快就听见了一声“喵呜”的猫叫声,还有从头顶传来的他低沉温软的嗓音:“别怕,是只野猫。没事了,它走了。”

可她却仍然心有余悸,一路颤颤巍巍抱着他的胳膊直到出了那条小胡同,坐上了他的车,她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在车里,她隐隐约约记得穆正尧好像问了她什么,她也回答了他。但是,具体他问了什么,她又答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等她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她已经坐在了这个雅间里……旁边是服务员小姐亲切又温暖的笑,还有穆正尧坐姿笔直、眉眼低敛,一边翻看菜单,一边说菜名的画面……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苏芜一抬头,就看见穆正尧身姿挺拔的走了进来。

第三十六章 秀色可餐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眉眼越发乌黑浓郁,面容也越发深刻俊朗。

而且,苏芜注意到,他原本熨帖平展的衣衫上,胸前和腰间多出了很多道深浅不一的皱褶,看上去居然有些凌乱……

苏芜的脸红了。

她立刻移开视线,站起身来,说:“穆……穆先生。”

穆正尧看她一眼,几步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有没有好一点儿?”

她摇摇头:“没事了。”

“坐吧。”他说,“我点了几个菜,很快就会上来。”

苏芜有些不安地落座,而他则紧挨着她的座位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近,苏芜又看见了他衣服上的皱褶,心跳突然有些不稳。

她立刻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望向别处。

而穆正尧也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倏地笑了。

听见笑声,苏芜身子一僵,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里,分明都沾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苏芜更囧了,避开他的视线,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成这样,我很抱歉……”

“苏芜。”他突然唤她,“不用说对不起。”

苏芜微怔。

“我并不在意。所以,不用说对不起。”他静静的看着她,眸光越发深邃。他在心里说,恰恰相反,我很高兴。你或许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苏芜怔怔地抬起头来望向他,发现他的目光正停驻在她的脸上。

那目光沉沉湛湛,幽幽暗暗,里面包含着太多太隐秘的东西,苏芜完全看不真切,也看不明白。

但那深黑的眸子深处流露出来的柔软,却让苏芜心中微颤。她只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情愫在胸口处渐渐蔓延开来。

恰在这时,服务员把菜送了上来。精致的菜肴盛在白玉一般的骨瓷餐具中,香气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可是,一顿饭下来,苏芜却吃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她还从来没跟任何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的单独同处一室、共进晚餐过。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平时吃饭那样风卷残云,无所顾忌。

简单的说,她的吃相并不好。

而穆正尧却吃的很安静,除了给她夹菜添汤之外,他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苏芜还发现,像他这样冷峻硬朗的男人,吃起东西来居然出乎意料的斯文。

他坐姿端正,脊背挺得很直。眉眼低敛着,夹一口菜,吃一口饭,嚼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每嚼一下,都带动他脸部肌肉细微的牵扯,每一次吞咽,修长的脖子里,那性感的喉结都会上下浮动两下。就连他拿起汤匙喝汤,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他的动作很自然随意,却给人一种十分优雅的视觉冲击。特别的……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再想起自己的吃相,苏芜顿时觉得那真是不堪入目、无地自容,简直就是一妥妥的“饿死鬼投胎”啊!

就这么偷偷看了一会儿,苏芜怕他发现,也低下头去吃自己碗里的。

只是在吃的时候,她也下意识就放慢了动作,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夹菜的时候,眼角余光朝他无意中的一瞥,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向上弯了弯。

苏芜手中的筷子猛地顿住,一阵心虚。

难道……被发现了?!

可等她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他依然在很专心的吃饭,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吃完饭,走出餐厅的大门,苏芜才赫然发现,刚刚他们吃饭的这个餐厅居然是市中心知名的品雅饭庄。

苏芜愣住了。

怪不得……

无论是雅间的装修环境还是菜品的精致程度,她早就应该想到不会是普通的餐厅的。

可是,在这里吃饭,一顿饭至少要花好几百块钱吧?

天啊!好几百块钱都快够她一个月的伙食费了。现在倒好,几百块就吃一顿饭......

苏芜顿时捶胸顿足,太奢侈了!太浪费了!

穆正尧一回头就发现苏芜站在餐厅门口的霓虹灯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光溢彩的《品雅居》三个气派的鎏金大字发愣。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小脸上神情复杂,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烟火般绚丽缤纷的灯光下,她纤细玲珑的身影,让他刹那间有一种置身于梦幻中的错觉。

胸口处又不可遏制的微微疼了起来。

他站在车边,静静看了一会儿,走过去:“苏芜。”

苏芜木然的回头,表情怔忪,看起来有点儿呆,明显一副在想什么事情还没完全回过神儿的样子。

穆正尧见状,眼睛里不自觉的染上几分笑意,轻声道:“走了。”

半天过去,苏芜回神:“……哦。”

有了上次的事情,苏芜一上车就自己先系好了安全带,端端正正坐好。

穆正尧也上了车,状似无意的朝她看了一眼,自己也扣好了安全带,启动了引擎。

穆正尧选择走的这条路是整个凤城的主干道,也是凤城夜景最漂亮的一条路。

头顶上,七彩的琉璃小灯结成各种各样的吉祥图案,一排连着一排横跨整个路面,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

路两边,绿化带的花草树木上也都缀满了彩灯,灯光如下雨般一阵连着一阵从树顶倾泻而下。

蜿蜒的灯光映在车窗玻璃上,不断的向后退去。

白天还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到了晚上居然热闹了起来。路边树荫下的绿道上,散步遛弯的人也很多,还有很多麻辣串、铁板鱿鱼的小吃车……

苏芜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清凉的夜风混合着鱿鱼的香味儿飘了进来,她暗暗深吸一口气。

好香......

可是......

她侧过头来看一眼身侧目不斜视,专心开车的男人,独自纠结了一会儿,慢慢关上了车窗。

穆正尧的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面色平静,驾驶姿态自然而放松。柔和的灯光他脸上流淌而过,勾勒出他模糊又俊毅的侧脸轮廓。

不知为何,苏芜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同,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纯粹就是一种感觉。

或许,是看到他对她莫名奇妙发脾气之后,一个人在垃圾桶旁边猛抽烟的时候;也或许,是在看到他递给买手链的老婆婆一百块,却说“不用找了”的时候;还或许,是他搀着自己走下那段漆黑又陡立的楼梯的时候;再或许,是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他手臂、还因为一只猫而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时候……

她有限的脑细胞,已经不能分辨这其中的原因。

大概……都有吧!

也许……这个男人,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不近人情的冷冽刚硬……

苏芜想着想着又出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路过文化广场时,那宽大的LED大屏幕上正在播出一条晚间新闻。

屏幕画面上,女播音员正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讲述着:“下面播报一条简讯。今日,有神秘爱心人士以私人名义,向凤城社会福利院低调捐出一笔高达五百万元的巨额善款……另外,据知情人士透露……”

第三十七章 机不可失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月光微凉,夜色渐浓。

穆正尧停好了车,苏芜和他一起踩着楼梯上了楼。

到了二楼楼梯口,穆正尧忽然一把拉住她,强行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里。有点儿铬手。

苏芜神一怔,低头去看。只见一串红绳编成而成的手链正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红绳上,三片母贝的贝壳被手工磨制成了桃心的形状,在楼道温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莹莹光泽。

这不是他从老婆婆那里买的手链儿吗?没想到居然是个同心结!

苏芜有点儿懵,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吞吞吐吐地问:“给……给我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给她的,此时,东西怎么会在她的手里!

穆正尧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神色很平静,看着她点点头,声音也是波澜不惊的:“今天在小摊儿上买的。”

闻言,苏芜看看手里的手链,又看看穆正尧,“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这是同心结啊!大哥!你确定没送错人?!

穆正尧看着苏芜脸上复杂莫名的神色,心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沉。

她这幅为难的表情是不喜欢还是不愿要他送的东西?

就在苏芜开口刚想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快速说道:“随手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苏芜:“……”

扔了?不会吧?那多浪费、多可惜啊!

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这是同心结呢!不然,就凭他对女人的那股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抵触劲儿,他能送她才怪!

这样一想,苏芜心里立马觉得轻松多了。她又看向手中的手链,仔细端详了一阵儿。

还别说,这家伙的眼光还真不错,真的挺漂亮的。

回头她给她店里摆在门口的女模特戴上。

嗯……这种手工制作的小物件儿,清新淳朴,跟她店里卖的衣服风格也蛮搭的。

苏芜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塑料模特戴上这条手链的效果图,莫名感觉还不错。

这样想着,苏芜咳咳两声,在他身后说:“那个……扔了多可惜啊!我收下了,谢谢啊!”

闻言,穆正尧没有回头,但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了扬。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她一直都喜欢这种闪闪发光又散发着大自然气息的小物件儿…..

他慢慢转过身来:“你喜欢就好。”

“呵呵……喜欢!喜欢!”

“那……”顿了顿,“晚安。”

苏芜:“……晚安。”

两人互道了晚安,穆正尧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拿出钥匙走到自己的门前去开门。

苏芜也慢慢的从兜里掏出钥匙,慢慢的插进锁孔,然后慢慢的的转了一圈儿。

她之所以这么慢,那是因为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件事很纠结,而且,这件事她都纠结了好几天了。

到底要不要现在跟他说呢?如果说,要从哪里说起呢?

踌躇良久,苏芜终于下定决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如果错过了,搞不好又得去敲他的门。她可不想再碰到像上次那样……咳咳……那样尴尬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苏芜快速转过身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口就唤住了已经打开房门、正准备进屋的穆正尧。

“穆先生。”她说。

穆正尧闻言,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眸色深深地望向她:“还有事?”

他低沉清冽的嗓音带着丝丝温软,让苏芜的心莫名一颤。

“那个……那个你还记不记得……”苏芜垂下眸子,“前几天,你在外地时,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穆正尧沉吟片刻:“记得。”

“那我那天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情……”

穆正尧闻言,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声音也骤然冷了几分:“你要还我钱?”

“嗯。”苏芜的头更低的垂了下去,小声道,“本来一开始说好的等你回来就还给你的,这不……这些天我都没时间,就……就耽搁了嘛!正好今天……”

苏芜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对面脚步声起,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映入了她的眼帘。

紧接着,穆正尧低沉又克制的嗓音随即在头顶响起:“你想怎么还?”

“呃,那个……”苏芜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上网查了一下你给我订餐的那个餐厅,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两千块左右……”

穆正尧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不止!”

苏芜:“……啊?”

“不止两千块!”他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深冷,紧紧锁住她的脸庞,“那是特别定制,再加上包装费、送餐费等等,至少要翻两倍!”

苏芜闻言,像被雷劈一样石化当场:“……!!!”

两倍?!

等等!翻两倍是多少?让她好好算一算。

当那个数字出现在她脑海中,苏芜张大的嘴巴足够能塞进一个鸡蛋!

四千?!

老天!她两天居然吃掉了四千块?!妈呀!为什么会这么贵?!

本来两千块都已经让她心疼的快要死掉了。现在倒好,摇身一变居成了四千!这架势是要把她活活儿剥一层皮下来啊!

苍天啊!大地啊?她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也才挣这么些啊!

而且,她现在手里根本就没那么多现金好不好?她每个月挣得钱除了自己的日常开支,其余的都还债了。

当时,钟珂的妈妈把这个店盘给她的时候,她可是一穷二白的穷学生,全靠这张脸赊来的。

现在又是大晚上,月黑风高的,她要去哪里再去凑两千块钱还给穆正尧啊?!

“那个……穆先生,”苏芜干笑,“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要不先给你两千,剩下的两千……过几天再给你,行吧?”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真的……好丢脸啊!一开始说要还钱的是她,现在说没钱的又是她……他会不会怀疑她还钱的诚意啊?

穆正尧的危险地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站在她面前的小女人。

本来他以为经过了今天,她即便再懵懂迟钝,也能多少明白一些什么。所以,她刚刚才会收了他的同心结。

可是,她居然转眼就跟他掰扯得这么清。她这是什么意思?想跟他来个分个楚河汉界?

很好!她果然有把他惹火的本事!一直都有!

多年来的冷静自持、成熟沉稳,在这一刻,全都荡然无存了!

他可以忍受她把他当陌生人,可以忍受她在感情上异于常人的迟钝,但他绝对不会允许她时时刻刻想着把他往外推,连让他走近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她不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吗?她不是想要躲着他吗?那么,他偏偏不让她如意。

这样想着,穆正尧唇边突然漾起一丝迷之微笑。

他慢慢地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苏芜抬起头来,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什么意思?”

穆正尧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会做饭?”

苏芜不明所以,呐呐地点点头:“会啊!”说完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没了底气,“如果是跟品雅居的大厨比起来,那我只能算是会煮熟。”

穆正尧闻言,微阖的眸中几不可见地快速闪过一丝浅淡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然后,他抬眸,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语调轻慢:“你觉得,四千块在你这里,能让我吃多久?”

第三十八章 同一个梦

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呀呀的左右摆动着低低垂下的头,搅动着屋内烦闷燥热的空气。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撑不过去,就此罢工。

洗完澡,苏芜穿着棉质的无袖睡裙,趴在床上,神情呆滞,一下一下用头撞着枕头。

她其实想撞墙的,想了想,她又没练过铁布衫、铁头功之类,用她区区血肉之身去撞墙应该挺疼的,还是算了。

就这么在枕头上撞了好一会儿,她干脆把整张脸都深深埋了进去,长长的哀嚎一声,久久都没有再抬起来。

此时,她真的想把自己闷死的心都有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搞明白。

明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欠债还钱的小事儿,到最后竟变成了她要给穆正尧做一个月的饭来抵债的约定!

噢!老天!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还是当时她的脑袋进水了?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他这么麻烦的要求呢?

像他那样一个动不动就去像品雅居这样的高级餐厅吃饭的人,她做的清粥小菜、粗茶淡饭,他能吃得惯吗?

好吧,吃不吃得惯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现在她突然要多管一个人吃饭,还是个男人。这……这也太奇怪了!

早晨她偶尔赖床,两片饼干一杯白开水都能对付过去,他能吗?

晚上从店里回来,拖着一身疲惫,她哪里还有做饭的心情?很多次都是在路边小摊儿上买几串麻辣串就解决了。他能吗?

光是看他在餐桌上那一副斯文至极的吃相,估计他连麻辣串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吧?

苏芜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后悔……她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胡乱糟蹋一通,不由得在枕头里再次发出一声更为凄惨的哀鸣。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翻过身来,像条死鱼一样仰面朝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满脸的生无可恋。

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她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就买一大把吞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和寂静,又是那个如深如万丈悬崖般陡峭直立的地方。

黑和冷包围着她,侵袭着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她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死亡的气息慢慢向她逼近……

她恐惧的浑身发抖,即便咬紧了牙关,也能听到牙齿在口腔里咯咯的打战声。

她想逃,可是迈不动脚步。

她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地喊:“这是哪里?有人吗?有没有人?”

可是什么都没有,回答她的只有空旷的寂静和黑暗。

直到她再次从那极高之处向下极速坠落,她才猛地惊醒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风扇的自动定时已经到了,早已停止了转动。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她的睡衣已经大片大片的被汗水湿透,黏答答的贴在后背和胸前。她的头上也全是汗水,头发被浸湿成一缕一缕垂在额前。一张小脸颜色惨白如纸。

苏芜按亮床头的小台灯,赤着脚跳下床,打开电风扇的最高档,“吱吱呀呀”的声音重新响起,呼呼的风顿时吹得她的身体一颤。

她回到床上,坐下,双膝微曲,拉过一旁的夏凉被连同膝盖一起,紧紧地抱在怀里。

昏黄的灯光里,苏芜的神情有着凝滞的恍惚。

她为什么又做了这个可怕的梦?已经是第二次了……

梦里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那个黑色的影子,那双骷髅般索命的手……会是谁?

这个梦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连续两次做一模一样的梦,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苏芜呆呆地想了很久,想的脑袋都疼了,也没能想出个头头道道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在窗帘上映出一片模糊的淡青颜色。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05:55分。

看着这三个相同的数字5,苏芜突然想起来以前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你无意中在手机看到的时间为三个或以上的一模一样的数字时,就证明在这个时间里,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恰好有一个人在思念着你!

想着想着,苏芜摇摇头苦笑一声,把手机又塞了回去。

原来都是骗人的!

这大清晨的,天刚蒙蒙亮,这个时间谁会想念她?钟珂和杜紫藤这两个家伙,肯定还在梦里和周公下棋呢!

而且……除了他们俩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想念她了。

世界那么大,跟她有关的人却寥寥无几……

一丝沉寂已久的孤寂感扑面而来,在她心头缠缠绕绕,久久不肯散去。苏芜的神色不自觉的黯然了几分。

她正独自伤感,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

苏芜微怔,是谁这么早给她发信息?难道是手机欠费提醒?

当她拿出手机,看到未读信息显示框上显示的名字时,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发信息的居然是穆正尧!

上次给他打过电话后,她就把他的号码存入了联系人中。

可是,这大清早的,他给她发信息干嘛?

苏芜定了定心神,点开信息栏,通话框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早。”

什么鬼?!他这是在真的跟她说早安?还是在变相的提醒她别忘了他的那份儿早餐?

苏芜抱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终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手指快速翻动,编辑好一条信息,点击发送。然后随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起身去洗漱了。

这边,穆正尧赤着上身,半倚半坐的靠在床头,几乎是在手机响起的第一时间,他便点开了那条等待已久的信息——

“放心吧,没忘!7点准时过来吃饭!过时不候!”

语气明显不善,字里行间都带着情绪。

穆正尧几乎可以想像出她发这条信息时,皱着眉头,撅着小嘴,一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慢慢勾起唇角,笑了。快速回复了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穆正尧习惯性的拿起烟盒倒出一根烟含住,火机都到了嘴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后来干脆起身,连烟带火机全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

7点整,苏芜的门准时被人敲响了。

那“咚咚咚”的清脆响声,一听就是指关节的骨头有力的叩击门板才能发出的声音。

苏芜腹诽:我又没聋,敲这么用力,不疼啊!

“来了!”

她答应一声,闷闷的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一眼外面的人,又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开了门。

第三十九章 一直陪着你

早餐很简单。

小米粥、白煮鸡蛋、一碟咸菜,还有一盘切成小块儿的千层饼。

穆正尧来她这里吃饭怎么说也是突发事件,苏芜根本来不及准备。家里面食材有限,她只能做出这些东西来。

好在小米粥被她用文火慢慢煮的汤黏米烂,香味儿十足。鸡蛋是小区门口摆摊的老奶奶那里买的土鸡蛋。

还有千层饼也是她现和面放葱花、花椒盐、揉层、用擀面杖摊薄,再放少许油在锅里慢慢煎制而成。色泽金黄,外酥里嫩。

这几样东西摆在长几上,整体看起来,虽比不得品雅居的菜品精致,但勉强也算有几分卖相。

苏芜看一眼站在长几前垂眸“认真观察”早餐的男人,撇了撇嘴,直接绕过长几,一屁股坐到了客厅里唯一的那张双人布艺沙发的正中间。

然后,她一边拿筷子,一边假装热络的笑着招呼穆正尧:“穆先生,别站着啊!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坐!我看你往哪里坐!

穆正尧抬眸,看向沙发上的颇有高铁霸座女气势的小女人。

笑容太过灿烂,眼神太过明亮,眉梢眼角微扬,毫不掩饰的透露出赤裸裸的挑衅。

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被惹怒了的小猫,已经悄悄向他亮出了尖尖的小爪子。

穆正尧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在屋里快速扫视一圈儿,神色淡然的移步,从角落里拖过来一张矮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长几本来就矮,凳子更矮。他人高马大腿长,坐在塑料质地的小板凳上,手脚都不得伸展。光是膝盖高度,就超出了长几的玻璃面板一大截儿。

明明是很憋屈的坐姿,偏偏他脊背挺的很直,双脚向外呈八字形岔开,双臂自然下垂,手轻轻搭在膝盖上,硬生生愣是被他坐出了一副睥睨天下的非凡气势来。

苏芜:“……”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优秀的不像话!

苏芜心里刚刚才升起的“我的地盘儿我做主”的优越感,瞬间碎成了一地渣渣……

她闷闷的拿起筷子夹住一小块儿千层饼,闷闷的咬了一口,闷闷的嚼着。

苏芜不说话,穆正尧也吃的很安静,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他的吃相依旧斯文好看,眉眼低敛着,剥鸡蛋壳的手指修长均匀,指甲也修剪的很干净整齐。

看着剥好的白嫩嫩的鸡蛋,被他轻轻捏在手里,与他手指小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苏芜莫名就想起了她崴脚的那天晚上,他把她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认真给她揉脚腕的情景……

想着想着,苏芜的脸就不可避免的红了,低头端起碗来大口喝了两口小米粥。

真是的,好好的吃个饭,自己在乱想什么?!正事儿重要!先把这尊神从她家里弄走再说!

过了一会儿,苏芜脸上的热意渐渐褪下去,她抬起头来,非常客气地笑问:“穆先生,我做的饭还合您胃口吗?如果您吃不惯的话……”顿了顿,无奈的叹口气,来了个神转折,“那我也就这水平了。”

穆正尧闻言,抬眸看向对面的小女人。

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绝对是十二分的歉意,一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的认真表情。只可惜……那双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却出卖了她。

他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低头用筷子夹起一根儿咸菜放进嘴里,嚼两下,又喝一口小米粥,然后放下碗,慢慢开口:“挺好的。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家的味道。”顿了顿,“我很喜欢。”

苏芜闻言,脸上本来有所期待的表情顿时就僵了一下,眼神里也掠过一丝恍惚的迷茫。

什么情况?怎么跟她的预期完全不一样?他居然会说五块钱就能买一斤的咸菜疙瘩好吃!真的假的?!她没听错吧?

她不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穆正尧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注入了多少水分。

可是没有,他的神色淡然,目光真诚,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她做的饭,没有半分蓄意奉承她的意思。

这下苏芜尴尬了。

本来,她以为他肯定不会喜欢这种平常人家的清粥小菜,所以她就想找个理由跟他说,她做的饭就是这么难吃,没有救了,还是还给他钱比较好。

可是如今,他居然真的不嫌弃她做的饭,这让她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呵呵干笑两声:“穆先生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说完,神色尴尬的继续低头吃饭。

穆正尧若有所思的看了苏芜一会儿,没说话,也低下头去继续吃他的。

他没有说谎,这是他记忆中的味道,这是他的小五才能做出来的味道……他是不会记错的……

犹记得,他陪她窝在沙发里看《猫和老鼠》,她怅怅然地说:“正尧你知道吗?我的名字里有一个“芜”字,其实“芜”与“无”同音,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而事实上,我也确实一无所有。没有亲人,又几乎没有朋友……”

听出她的落寞,他把她圈在怀里,心疼地说:“那我们就不叫芜了,叫……五!小五!以后就是我的专属称呼——五彩缤纷、五颜六色、五谷丰登、五亲六眷、五光十色、五味俱全、五花大绑、五大三粗……”

然后,她一听就乐了,捂着肚子笑的明明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反驳他,说:“正……正尧你……好坏!你……你才五大……三粗!”

他停下背诵成语词典模式,更紧的把她圈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轻声呢喃:“苏芜,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犹如昨日般清晰。可如今……

穆正尧抬头,望向对面近在咫尺的小女人,心里仿佛有把刀子在割。

我们曾经明明那么相爱过,你为何却丝毫不记得?你怎么忍心……怎么可以陌生的好像我们从未遇见过……

******

下午的时候,本来晴朗闷热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一声惊雷过后,大雨如倾泻的银河之水从浓墨般的天空滚滚而下。

只片刻,天地之间便迷蒙一片,大街上水流成河,行人纷纷就近避雨。

苏芜冷清了大半天的店面里,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她这是女装店铺,进店躲雨的都是女人。既然进了店,自然不好意思只躲雨不买衣服。

她们的几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试了几件衣服,没想到看着并不出挑的衣服上身效果却是极好,再加上衣服布料都是亲肤的棉麻质地,女人们的目光不禁变得炙热和惊艳起来。

女人本来就是不理智的生物群体,遇见自己中意的、又物有所值的漂亮衣服,可以说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有乖乖掏腰包的份儿。这是女人的天性,不关乎年龄和身份。

所以,有人把女人逛商场比喻成上战场,红了眼一般大杀四方,绝不手软!虽然这话有夸张成分,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短短一个小时下来,苏芜居然卖出了十几件衣服!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意外之喜!

她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八百八十八遍雷神、风神、雨神……甚至,连胡子一大把的老龙王都没放过。

两个多小时后,雨势渐小,慢慢变成了毛毛细雨。

店里的女人们心满意足的提着自己的战利品逐一离开。苏芜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铺面,还有地板上满是水渍污渍的脚印,脸上却笑的灿如夏花。

三十四件!她整整卖出了三十四件衣服!

一件衣服的纯利润按三十块计算,那三十四件就是……老天!她发财了!哈哈哈!

于是,当穆正尧的车开到霓裳阁的门口,还没下车,他就隔着挡风玻璃,看见了店内那个正抱着个拖把又蹦又跳,已经完全进入癫狂模式的女疯子……

第四十章 接你回家

穆正尧在车里静静看了一会儿,勾起唇角笑了。

再看下去,他都有点儿怀疑,她这异于常态的兴奋是不是中了福利彩票的超级大奖?

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径直走进了店里。

苏芜还在挥舞着拖把来回的拖地,听见声音,她笑眯眯的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欢迎光……”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那个“临”字就被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的她有点儿难受。

“怎么是你?”她一脸的诧异之色。

穆正尧笑笑,不答反问:“你以为是谁?”

苏芜被他的笑晃了眼睛,不由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当然是顾客啊!”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不是,我是问你,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穆正尧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答非所问。

苏芜:“……”

废话!刚刚那么大雨,她能看不知道?!

“所以……”她隔着玻璃向外看一眼停在她店门前的车子,怀疑的问,“你……总不会是来避雨的吧?”

待在车里又淋不着!就算他说是她也不会信!她人是偶尔反应迟钝一些,但又不是傻!

苏芜在心里愤愤地想着。

她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穆正尧看着,不禁又笑了:“我当然不是来避雨的。”

苏芜撇撇嘴:“那你来干嘛的?”

穆正尧似乎并不着急回答,朝她走近两步,才缓缓道:“我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苏芜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问了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怎么?”穆正尧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才俯下身子盯着她的脸,语调缓慢地说,“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说谎?”

离得太近了,他的鼻梁又挺又直,呼吸都若有若无的喷洒在她的脸上,锁住她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幽暗迫人,里面还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浅淡笑意。

苏芜的“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跳也莫名有些不稳,她立刻移开目光,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咦?刚下过雨,这天怎么还是这么热?

“呵呵……那个……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现在还没到收工的时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谢谢,呵……”苏芜干笑着说。

什么来接她回家?听着好奇怪好别扭的,她才不要!

闻言,穆正尧的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他慢慢的直起身子,又看看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问:“下着雨,你怎么回去?”

苏芜:“我有车子。而且,说不定一会儿等我收工的时候,雨就停了。”

“万一停不了呢?”

苏芜似是没有想到他这样问,不由得一怔,随即又笑了:“停不了我就不回去了呗!”

雨真要停不了,她就在店里打地铺凑合着住一晚上,无所谓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穆正尧听完,问了一句:“你不回家,那我晚上吃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幽怨,听起来像极了被薄情寡幸之人抛弃的那啥啥啥。

苏芜:“……”

原来他来接她,是怕晚上没饭吃……

苏芜顿时哑口无言,满头黑线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而穆正尧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耗下去,干脆长腿一抬,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到了她的店门口的玻璃圆桌旁边。

苏芜:“……”

为了一顿饭……至于吗?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暂时也没有客人进门。

苏芜先是擦干净了地板,又把刚才卖空的衣服重新熨烫,搭配上架,无意中抬头一看,穆正尧还坐在那里。

与刚才不同的是,他手上还多了一本杂志,正姿态悠闲的翻看着。

苏芜:“……”

还真是尊神啊!

苏芜叹口气,认命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接满了一杯热水,又回身走到穆正尧的面前,不声不响地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就又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她转过身去后,穆正尧这才从书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又扭头看看她的背影,静了一瞬,慢慢笑了。逆着光,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泽。

一个小时后,苏芜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

明明不小的工作量,可能是因为今天有了个好收成,她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得累,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蓬喜事精神爽”?哎呀!真是说的太对、太好了!苏芜不禁又一次对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学底蕴佩服的五体投地。

神清气爽的坐回到吧台里,苏芜的目光直接略过门口的男人,望向门外。

风停了,雨依旧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那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因为有了不一样的心情,听上去也煞是动听。

大街上有些冷清了,行人不多,都是穿着雨衣骑车路过的,或者打着雨伞步行的。出租车倒是热闹了起来,一辆接着一辆的鸣着喇叭驶过。

看了一会儿,苏芜觉得无趣,收回目光,也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着。

一时间,除了逾门而来的雨声,屋里只有两人偶尔翻动杂志书页的声音。

又很长时间过去,直到她把手里的一本杂志一目十行的翻完了,苏芜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穆正尧。

椅子里的男人手握一本杂志正看的认真。

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衬衫,深色的西裤,腰间扎了一条深棕色的皮带,鞋子依旧是黑色的皮鞋。因为冒雨而来,裤脚和鞋面上明显有已经干了的水渍。

他的坐姿很端正,肩膀宽厚,脊背挺得很直。头微垂着,意外的安静。柔和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射下来,照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透露出一种沉静的俊毅。

如果……如果他的表情再呆滞一点儿的话,那简直就是一尊大师级别的完美艺术雕塑!

苏芜莫名觉得,此时的穆正尧跟她店里的玻璃窗里,摆放的那个站着的塑料长发女模特简直配一脸!

他怎么可以长得如此好看?

像他这样的男人,以后谁要嫁给了他,带出去了,还能带的回来吗?

唉!真替他未来的老婆担忧啊!

苏芜想着想着就笑了,自己这又是在瞎操什么心啊?

她移开目光,随手又拿过来一本杂志胡乱翻着。

可是不知道怎地,她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眼睛老是不由自主的朝穆正尧的方向瞟。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她明明不喜欢他这款儿的,居然也被诱惑了!

后来,干脆拿过来一张白纸,埋头,用笔在上面胡乱画着。

渐渐的,一个男人英挺的轮廓在她的笔下慢慢显现出来……

“在画什么?”

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头顶传来,把苏芜吓了一大跳。

当她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手忙脚乱的把自己刚刚的那张涂鸦藏起来。

可是……

穆正尧比她更快,大手一伸就拿了过去。

苏芜:“……”

苏芜楞在当场,傻傻站着居然忘了去抢回来。

穆正尧静静地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直看的苏芜心里七上八下、鸡飞狗跳,他才慢慢笑了。

“画的不错。”他说。

闻言,苏芜的脸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红了。老天!快点儿来个雷把她给劈晕吧!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的说:“我……我我不是故意要画……画画你的,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一二三来,脸却更红了。

“故意的也没关系。”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纸上的画像,穆正尧十分认真的说,“只是这个角度不怎么好。”又顿了顿,“你的手机呢?拿来我用一下。”

苏芜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讷讷地递上她的手机。

然后,她看见穆正尧熟练地解开了她手机的锁屏密码,再然后,点开了照相机,“咔嚓”一声拍了一张自拍照,递到她面前,语气波澜不惊:“你照着这个画,效果会更好一些。”

苏芜“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第四十一章 陪我吃饭

苏芜生平第一次偷画男人,却不料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苏芜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囧死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囧神今天好像对她特别的眷顾。所以,世上没有最囧,只有……更囧……

诚如穆正尧所说的那样,苏芜收工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却依然在下。

她不得已,只得把自己的电动车放在了店里,跟穆正尧一起坐他的车回家。

因为下雨天,平时在小区门口摆摊儿的小贩都没有出摊儿。

一眼看过去,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除了反光的泥泞水洼,别说卖菜的了,就连一片菜叶子都找不到。

苏芜顿时就又囧了……

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况且她还并不巧,没有食材,她用什么做晚饭?

巴啦啦小魔仙的魔法棒吗?

这世上如果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东西,那么,她第一个就把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给变没,这样就什么麻烦都解决了,一劳永逸。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她只得又去了比较近的一个连锁超市,去买食材。

超市是她和穆正尧两个人一起逛的,东西也是两人一起选的,结账的时候,钱却是穆正尧一个人付的……

苏芜坚持了,但收银员小姐却伸手接了穆正尧的那张钞票,而没有接她的。

为此,苏芜一路上都在想,难道穆正尧的钱也比她的钱长得好看?

回到家后,苏芜到厨房里做晚饭,穆正尧居然也没他回自己的家,还说要给她帮忙打下手。

苏芜这会儿哪里好意思使唤他,再说厨房也太小,两个人真的有点儿挤。

穆正尧也没有坚持,而是直接坐在了她客厅里的那张小沙发上看电视。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苏芜做饭也做的有点儿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好奇怪。

她时不时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偷偷看一眼霸占了她的小沙发的穆正尧。明明是在自己家,苏芜却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儿像做贼,心里也有点儿泛虚。

可自己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她又完全想不明白。

反观穆正尧,神色自然而平和,即便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是发光体般的存在。

他看着老电视机那并不很清楚的画面,居然也能看得面带微笑。

苏芜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居然觉得穆正尧那淡然的眸色里,此时,似乎溢满了一种浓浓的满足感……

苏芜收回目光,呃……她肯定是看错了……

晚饭就在苏芜的胡思乱想中做好了,两菜一汤。一荤一素,汤是紫菜鸡蛋汤,饭是白米饭。

只不过,开饭的时候,穆正尧居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要把位子让给苏芜。

苏芜顿时就咳了起来,小脸发热的说:“你是客人,你坐,你坐……”

穆正尧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那我们一起坐。”

闻言,苏芜咳得更厉害了。

“不用,不用,穆先生你坐就行了。”她连连说。

他却不由分说,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沙发一侧。

苏芜下意识就想起身,但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肩膀上,虽然用力不重,但她起身也有些困难。

“乖,别动。”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有点儿深,声音却带着一丝请求般的低柔,“好好陪我吃顿饭。”他说。

苏芜一怔,抬起头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清晰而分明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几十公分的距离。清淡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充斥在鼻翼间。

他半躬着身子,双手还搭在她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灼烫着她的皮肤,他的声音低沉又透着几许沙哑。

“苏芜,”他轻唤她的名字,再次问,“行吗?”

不知为何,苏芜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有一块儿地方突然就软了一下。

她默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他有些紧绷的面部线条缓缓放松下来,唇角慢慢弯起,笑了。

他挨着她,在她右手边坐下的那一刻,苏芜好像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只叹得她浑身的毛孔都为之一颤。

应该是……错觉吧?

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紫藤的电话打进来了。

她刚刚接起,紫藤的大嗓门儿就传了进来,直震得她耳朵发麻。

苏芜笑着皱皱眉,把手机放远了些,顺便起身走开几步。

“妞儿!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想我没?”紫藤笑问。

“当然……”苏芜回头看了一眼穆正尧,又走几步,干脆走到了厨房里,这才说:“当然想啊!”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翻个白眼儿,“你呢?紫藤,你不会是又因为梦见我了才给我打的电话吧?”

紫藤闻言,咯咯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啊!”

苏芜心里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然,她真不知道该说啥了。

紫藤笑了好一会儿,忽然就顿住,语气变得气愤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妞儿!钟珂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莫名其妙就把我骂了一顿!”

苏芜:“……啊?为啥啊?”

“谁知道他小子在发哪门子神经病!”紫藤恨恨的说,“昨天我刚刚下课,那小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把我数落一通,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还说什么以后不许我再梦见你之类的话,不然就跟我没完!老娘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傻傻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呢!妞儿!你说我到底冤不冤啊?!无缘无故就被他小子给怼一顿!好几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怼没了!”

苏芜:“那你就没有再打过去把他骂一顿?这不是你的作风啊紫藤?”

“谁说老娘没有!老娘当场就给他打了过去!”

“然后呢?”

“那小子关机了。”紫藤的声音瞬间颓了下去。

苏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紫藤一听不乐意了,矛头立刻指向了她:“妞儿!你还敢笑!我这都是被你害得你知道吗?”

“拜托!大姐!是钟珂惹你的,跟我可没关系,你不要乱冤枉好人,好不好?”苏芜毫不客气的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唉!”这次换紫藤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妞儿啊!你这堪忧的智商,让我说你点儿啥好啊!钟珂他还不是……”顿了顿,又叹口气,干脆道,“算了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些事情也不是我开口的事儿,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苏芜愣了半天:“你是说……钟珂他有事儿瞒着我?”

紫藤想吐血:“我说妞儿,他小子那点儿心事儿都恨不得写在脸上呢!也只有你傻傻看不明白!”

苏芜刚想问紫藤钟珂到底有什么心事儿,便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抬头一看,穆正尧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手里端个饭碗,正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苏芜一愣,他却开口了:“还有饭吗?我没吃饱。”

这样一句话从他那么大一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居然还有些可怜兮兮的。

还不等她答话,手机那头儿的紫藤却已经按耐不住了。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异常兴奋的大声喊着:“妞儿!妞儿!我刚刚没听错吧?!你家里怎么有个男人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很喜欢很喜欢

苏芜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对着穆正尧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又立刻快走几步把电视声音开的大一些,这才打着哈哈,含糊不清的糊弄手机那边的杜紫藤:“哪能呢?呵呵……紫藤你肯定听错了,刚刚那是电视……”

她的话还没说完,杜紫藤就一声大吼:“妞儿你骗鬼呢!电视机里的男人会喊你的名字?!”

苏芜:“……”

“快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家里藏了个男人?!”

苏芜满头黑线:“……”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好像她是耐不住寂寞,背着自己丈夫偷汉子的那啥似的……

杜紫藤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改口:“不是,老娘刚才太兴奋了,措辞不对!重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老娘交了男朋友?”

苏芜:“……”

“这大晚上的,你家居然有个男人!这简直就是干柴烈火啊这是!”手机里的紫藤声音莫名有些猥琐的兴奋,“妞儿,快说!快说!你们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那个……”

苏芜一脸懵:“……哪个?”

“就是那个啊!你懂的……”紫藤说着便从电话里弄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

苏芜一听,血直往脑壳上涌,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杜紫藤!你还是不是个女生?这种事情都能随口捻来!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当初你就不应该去学法医,你......你你你去写狗血言情小说得了!”

“嘿嘿嘿......”杜紫藤嘿嘿笑着,“写小说的哪有看小说的舒服!老娘的才华还是比较适合跟尸体打交道。比如给死者的内脏做个切片呀、锯个肋骨呀、把肠子掏出来再塞回去之类的,就挺好的。”

苏芜听得后背发凉,直泛恶心。

杜紫藤却话锋一转,又道:“你休想转移话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那个男人是谁?!”

苏芜认命的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此时紫藤看不见,她仍然神情十分严肃的竖起三根手指:“紫藤。我真的没有男朋友!苍天可鉴,日月为证!我到现在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清清白白的单身狗一枚!”

殊不知她说这些话时,一旁正在盛饭的穆正尧手一顿,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

她刚刚说……她没有喜欢的人……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胸口处那滞涩的疼稍稍消减下去一些,把碗往洗碗池里一放,面色沉寂的走了出去。

“妞儿,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快说说,他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特温柔、特清秀、还特像你的梦中情人宁采臣?哈哈……”

电话里,紫藤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还在兴奋地说个没完,苏芜却看着穆正尧空手走出去的身影有些微怔。

他不是没吃饱吗?怎么没盛饭就出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锅里的米饭,又看了看洗碗池里的空碗。心里纳闷了,明明还有饭的啊?

“妞儿!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里又传出了杜紫藤意犹未尽的质问声。

苏芜回过神儿来,再跟紫藤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肯定会没完没了。

她像躲瘟疫一样赶紧对着电话说:“呵呵……紫藤,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哈!呵呵……”

“心虚了!心虚了!妞儿你心虚了!”紫藤在那边儿斩钉截铁地说,语气肯定的就像她真的能看见一样。

“真的没有啊!紫藤!”苏芜用手扶额,怎么又跑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我告诉你妞儿!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娘放了暑假就回去,非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长啥模样儿!”

苏芜果断挂了电话,抬头望着屋顶,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个紫藤还真是……唉……

苏芜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穆正尧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搭膝盖,眼眸向下微微阖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苏芜不由得又怔了一下,站在厨房门口,问:“不是没吃饱吗?为什么没有盛饭?”

穆正尧缓缓抬起眸子,隔着几步的距离,直直地看着她。

他的眸色幽暗浓郁,里面暗光浮动,一如此时窗外渐深的雨夜。

这样眼神莫名迫人,苏芜竟一时不能直视他的眼睛,她立刻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而他似是觉察到她的闪躲,出声唤她:“苏芜。”

她不得不再次看向他,只是这次,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把视线停驻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书上说,这是人与人面对面说话时的最佳视角和位置,礼貌又不显得唐突。

“怎么了?是不是菜做的不好吃?”她又问。

她下意识觉得,此时的她应该要先说点儿什么来缓解这忽然变得微妙的气氛。

穆正尧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拍拍沙发说:“过来坐,我有事要问你。”

说完,他也不催促她,静静的等待着,整个人安静的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多年一样。如果她不过去,他就会这么一直等下去。

苏芜愣了一会儿,怔怔地走过去,在沙发一角坐下。

“什么事?”她微微垂着头,眼睛连看他鼻子的勇气都没了。

穆正尧静了一瞬,突然幽幽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苏芜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穆正尧侧过半边身子,面对面看着她,非常认真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苏芜,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

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硬是将这夏日里的炎热褪去,空气变得又湿又冷。

刚刚送走了冒雨而来的一位顾客,苏芜从试衣间里抱着没有被选中的衣服走出来,眼睛不由得落到门口椅子里坐姿笔直的男人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长袖衬衫,背影修韧挺括。头发短黑而浓密,头微垂着,从苏芜的视角看过去,衣领上方露出一大截儿脖颈。或许是因为衬衣是黑色的缘故,那裸露在外的肤色比平时看起来要略显白一些。

今天已经第四天了,他都按时来接送她上下班儿。早晨他把她送到店里就走,下午五点准时来店里,安静地拿一本书看着,坐在门口的椅子里等她收工。

就连《时尚芭莎》这样偏女性化的杂志,他居然也能看的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望着门外的雨出一会神儿。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黑漆漆的,蒙着一层迷离。每当这个时候,苏芜就觉得他的身上莫名萦绕着一种寂寥的气息,就像外面清凉的雨丝。

他的话很少,自从那天晚上开始,他的话好像就更少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苏芜慢慢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眸子。

那天晚上他突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怔忡了半天才十分困难的回答:“这个……穆先生,这个……”

她回答不出来,也不知如何回答。

她本就是个脸盲,连男人的脸都记不住,更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人。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喜欢《倩女幽魂》里宁采臣那样的书生,或者跟他说她喜欢那个连一面都没见过、甚至还不能百分百保证是男是女的神秘设计师青蓝?

她虽然有时候脑袋抽筋儿喜欢胡思乱想,但她也分得清虚幻和现实,也从不把两者混肴。

他又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苏芜呆呆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却忽然笑了。

极其无奈苦涩的笑在他唇边慢慢漾开,像腊月天里开在窗棂上的冰花——

清冷、短暂,透着一种寒凉彻骨的痛。

苏芜看得心头一滞,胸口莫名有些泛疼。

然后,她看见他垂下眸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喜欢过。”顿了顿,“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第四十三章 唤我名字

闻言,苏芜的胸口忽然有点儿闷、有点儿疼、还有点儿堵……总之,一种说不出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悄然滋生、蔓延。

她问:“你和她……你们……”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眸色极深的看着她,缓缓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找了她六年……”

“未……未婚妻……”这一刻,苏芜觉得自己的心脏蓦然一紧,好像停止了跳动,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滞的僵硬。

原来……他真的有未婚妻……

她看着他,声音里都好像泛着微苦:“那……你找到她了吗?你的未婚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好像下意识就这么问出口了。而且,她心里对他的答案既害怕又隐隐期待着。但她究竟期待什么呢?她又完全搞不清楚。

她只觉得心里非常的矛盾,非常的乱,整个胸腔像被人强行塞进了一堆干枯的杂草,扎得她整个人都莫名难受。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视着,两双眼睛里涌动的光芒,都好像要把彼此给看个透彻明白。

良久,穆正尧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苏芜首先移开目光,定了定心神,扯出一丝微笑,老朋友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会找到的!你一定会找到你的未婚妻的!穆先生,你一定会幸福的!”

所以……像他那么冷硬的男人,也会偶尔露出那样柔软的神情,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吧?

没想到他还挺痴情的……

想到这里,苏芜心头又涌上那晚的莫名情绪,只是这次更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挣脱束缚,破壳而出。

她慌了一下,立刻收敛心神,把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三下五除二打包又给塞了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抱着衣服重新熨烫上架去了。

苏芜一边烫着衣服一边想,他既然那么可怜,她以后对他好一点儿不就行了……至少,至少在伙食上她不会再亏待他了。饭管饱的同时,尽量去迎合他的口味儿,呃,沙发也可以分他一半儿……

嗯嗯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

苏芜是个行动派,想好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做。所以,她收拾完衣服,偷偷看了穆正尧一眼之后,就坐到了吧台的凳子上去百度菜谱。

可是打开网页的那一刹那,苏芜瞪着手机屏幕,傻眼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菜谱还分那么多种类?!什么家常菜谱、特色菜谱、中华菜谱、湘菜系、川菜系、广东菜……还有很多她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菜名。

妈呀!简直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而她却是一头雾水、脑袋发胀,外加瞅得眼珠子疼!

这……这这这么多菜系,谁知道穆正尧会喜欢吃哪一种啊?她总不能挨个儿都给他做一遍吧?关键是,就算她想做,里面有好多食材她听都没过,她真的做不出来啊……

凝眉撑腮地独自纠结了半晌,她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门口椅子里的男人身上。

“那个……穆先生,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口味儿的菜啊?”苏芜捧着一杯水走过去,啜一口,倚在门上,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穆正尧缓缓抬起头来,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表情严肃的看着她:“过来。”

苏芜握杯子的手一顿:“……啊?”

穆正尧叹口气,把手中的杂志放在旁边的玻璃桌上,再次开口说道:“过来。不要在门上靠着,容易着凉。”

苏芜闻言,足足愣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穆正尧这是在关心她。

“哦哦哦……呵呵……呵呵……”她傻笑着站直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

大哥,拜托你下次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能跟冰冻三尺湖面一样又冷又硬?

“坐这里。”穆正尧依旧看着她,展开手臂指了指圆桌旁的另一把椅子。

“……哦。”苏芜讷讷的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桌子,苏芜双手握着水杯,低头喝水,尽量避开他的目光。

“你刚刚问我什么?”穆正尧开口了,低软的嗓音,像一片羽毛轻轻滑过苏芜的心头。

“呃……那个……”苏芜被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异样感觉给乱了心神,差点儿忘了要说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吃饭有什么爱吃的菜,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忌口不吃的?”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他,“就是特别讨厌的那种。有没有?”

她的表情很是认真,大大的眼睛清澈的如一汪山泉,小脸白皙,鼻子小巧清秀,下唇被她轻咬着,色泽自然而饱满,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一股子山间精灵般的灵秀气息。

穆正尧看着这样的她,这样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她,眼底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连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笑了,缓缓地说:“你做的,我都爱吃。”

他的笑容太过晃眼,一瞬间,苏芜看着他,好像听到了春天里花开的声音。

他的声线也太过低沉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遂不及防的,苏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突然就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让她呼吸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可控制的感觉真的让她好讨厌!她立刻双手捧起水杯喝一口水,又不着痕迹的用小臂压了压心脏的位置。

跳什么跳啊你!谁允许你跳这么快的?!跳这么快我都快喘不过气了!打住!我命令你立刻给我打住!不然,我憋死了你也活不成!

苏芜久久不说话,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穆正尧见状,不禁又笑了一下。

这丫头,跟他说着话都能走神,就不能专心一点儿么?这是又在别扭什么?

穆正尧心里虽这样想,但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却明显是带着丝丝宠溺的。

“我不挑食,”他看着她,慢慢的说,“所以,没有特别要忌口的东西。”

像是怕她听不见般,他的语速放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晰。

苏芜一下子神魂归体,干笑两声:“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呵……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眼角余光瞥见桌上他已经空了大半儿的纸杯,她立刻站起身来,“穆先生,你的水凉了,我再去给你换一杯哈!”

说完,也不等穆正尧说什么,伸手就去够他的杯子。

不料,她才刚刚碰到杯壁,他已经大手一伸,温热的手掌把她的手连同杯子都一起握在了手心里。

苏芜身子一僵,差点儿把手里的一次性纸杯给捏变形。她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出来,他却抓的更紧。

她怔怔地抬眸看向他,舌头打了结一般:“穆……穆先生……”

“苏芜,”他眸色极深的望着她,“在你心里,我们是陌生人吗?”

苏芜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如果说以前他们是陌生人,但现在,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她和他的关系好像真的已经超出了陌生人的范围了啊!

“既然你也觉得我们不是陌生人,”顿了顿,他说,“那就不要叫我穆先生。”

苏芜,你可知道,每一次听到你叫“穆先生”这三个字,我的心都会跟着疼。那么陌生,那么疏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我隔在了你的世界之外,永远都不能向你再靠近一步。

苏芜:“那……那要叫什么?”

“我的名字。”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干脆利落。

“……你你你……你的名字?……穆穆穆……穆正尧?”

好像不好吧?连名带姓的喊,太不礼貌了。

“正尧。”他纠正。

苏芜有点儿傻眼,这称呼好奇怪的感觉。

她嘴张了又张,可“正尧”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她怎么也喊不出口。

踌躇了半天,苏芜憋的脸都红了,终于憋出一个字:“……哥……”

第四十四章 眼光不错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了。

太阳刚刚破云而出,射出的光线就迫不及待地灼热烫人。又因为刚下了几天的雨,空气里尽是蒸腾后的潮湿闷热。

这样如蒸笼般的天气,大街上的行人都寥寥无几,苏芜的店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吧台里,双手撑腮,盯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叹了口气。

唉!看来今天她的生意又要一落千丈了!

看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拿起遥控器对准墙角的空调柜机,按下了关闭键。

既然不会有客人来,还是不要浪费电费了吧。

她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12点45分,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透过玻璃门板看了看对面的小吃店,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停在了门口圆桌旁的椅子上——穆正尧这几天都是坐在那里等她收工的。

圆桌上的几本杂志还在,椅子里却没有了那道笔挺端正的身影。不知怎的,看着空荡荡的椅子,苏芜的心里也好像空了一角,胸口处有点儿空落落的。

又看一眼外面的艳阳高照,苏芜心想,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想着想着,思绪又回到昨天他让她喊他名字的那一幕,苏芜清楚的记得当自己喊出那一声“哥”的时候,穆正尧的脸色好像并不怎么好看,甚至还有些怪怪的。

看来,他是不喜欢她这么称呼他。

可是没办法啊!她真的努力过了,可就是喊不出他的名字来。正尧,光是在心里默默喊了一遍,便觉得莫名烫人。

他的年龄比她大九岁,按照小城的习俗,可不就应该喊他一声“哥”么?不过,既然他不喜欢,以后她不喊他哥就是了。

称呼可以慢慢改,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不急。比如,眼下就有一个关于吃饭的大问题要解决。

昨天她可是亲口问了他喜欢吃什么的,可是他那答案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苏芜叹口气,算了,还是自己好好想吧!毕竟,四千块钱一个月,她总不能让他吃的太差吧?

苏芜拿起手机,点开百度,想了一会儿,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男人菜谱”四个字……

可是,看着看着,苏芜的脸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苏芜抬起头来,脸已经红的像是充了血的气球。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拿起笔在纸上快速记下一大串儿菜名和食材的名字……

******

其实今天的生意并没有像苏芜想的那么糟糕。

虽然一上午都没有开张,中午吃饭的时间她又骑车去菜市买了一趟食材。可是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店里居然络绎不绝的开始来人了,而且,进店的人试过衣服之后,基本没有空着手走的。

四点半,苏芜开了一个大单。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一下子买了她快十件衣服,共计金额近三千快钱!

送走了这位超级大客户,苏芜简直要乐疯了!这还是她自钟珂妈妈手里接手以来,第一次单笔金额超过千元的单子。

不过,苏芜之所以这么高兴,不单单是因为这单生意的金额,更是因为她从这位女顾客的眼神里看到了赞赏和满意。临走还给苏芜留了她的电话,说以后上了新款短信通知她。

也就是说,未来的日子里,这位出手大方的漂亮女人特别喜欢苏芜店里衣服的风格,她将会成为《霓裳阁》的忠实固定客户!

做服装零售这一行业的人都知道,固定客户源是有多么的至关重要。毫不夸张的说,一个稳定的固定客户,一年买的衣服抵得上几十个游客买的数量。

可以说苏芜心中是喜不自禁的,这不单单预示着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又多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也证明了她选衣服的眼光是极好的,那是另一种得到认可的成就感,却与金钱无关。

她开心的不得了,为新进店的客人推荐衣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简直灿烂到心坎里,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苏芜刚给试衣间里的小姐姐递过去两件衣服,门口又传来的脚步声,苏芜回头,看着门口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由愣住了。

随之,是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喜悦淹没心田,脸上的笑意更甚,眼神也在刹那间变得晶亮无比。

今天没有下雨,他为什么又来了?

苏芜望着他,刚想说话,穆正尧却看到她身后的帘子轻轻抖动了一下,立刻抬手指指她的身后,用眼神示意她,让她先照顾顾客。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而向来慢半拍的苏芜,居然秒懂了。

就在这个空档儿,试衣间里的那位女顾客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苏芜立刻从穆正尧的身上收回目光,迎上去,甜甜的喊了一声:“王姐。”

王姐在钟珂妈妈再得时候就是霓裳阁的老顾客,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像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气质高雅,女人味儿十足。

王姐明显也看到了穆正尧,不由怔楞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穆正尧远远地也对她微微颔首,姿态从容。

王姐收回目光,走到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刚穿上身的衣服,一脸高深莫测的对苏芜说:“小姑娘,你眼光不错哦!”

苏芜一听便笑了,也上下看了看王姐身上的衣服,说:“那也是因为王姐长得漂亮,把这衣服衬起来了。”

这话说的虽然带着两分恭维,但也是苏芜发自内心的赞赏。王姐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人。跟钟珂的妈妈一样。

王姐听完苏芜的话,从镜子里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清澈的眼神儿,不禁莞尔。

这丫头显然没明白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王姐又笑了笑,转过身子说:“好,就这件吧!”

苏芜赶紧说:“那我给您包起来。”

“不用了,我穿着走,你把那件旧的、还有我刚刚试过的那件一块儿给我包起来吧。”王姐说。

“好的王姐。”苏芜答应着,动作麻利的叠好了衣服,放进袋子里,双手把手提袋递给了王姐。

苏芜一直把王姐送到门外,看着她上了车才转身回了店里。

看着坐在椅子里的男人,苏芜心头一阵发热。穆正尧此时也正看着她,目光沉静,眼底还带着笑。

第四十五章 想多了?

苏芜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问:“你怎么会来?”

“没想到我会来?”穆正尧的目光依旧锁住她,眉宇间不自觉地又舒展了几分。

确实没想到。

苏芜非常实诚的点点头,小声道:“今天没下雨,我以为……”

“谁说今天没下雨?”

苏芜:“……啊?”

穆正尧又笑了:“上午一直在下。”

苏芜看着他的笑,心跳又跳漏了一拍,脸上还有点热:“以后不用来接我了,太麻烦了。”

穆正尧闻言,看着她静了一瞬,半开玩笑地说:“那看来,我以后要天天祈求下雨了。”

苏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半真不假、还有点儿不正经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语塞:“……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她转身去吧台里拿了一个纸杯,又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给他。

水放到桌子上后,她不等他说什么,又立刻说了句:“我去收拾收拾衣服,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然后逃跑一样快速冲进了试衣间,好半天都没有出来。

穆正尧望着苏芜的背影,忽然有点儿后悔。

是不是他太着急了?怎么又变鸵鸟了?

他刚想着要不要找个恰巧路过的理由解释一下,试衣间里就传出了苏芜的一声哀呼:“我的衣服!”

闻言,穆正尧不由得站起身来,就朝试衣间走。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苏芜从里面走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堆衣服。

只不过,她的头低低地耷拉着,双肩颓然下垂,神情看上去极为沮丧,一副可怜巴巴儿的模样儿。

见状,穆正尧长眉微簇,几步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苏芜先是抬头看他一眼,接着又垂下头去。

她叹口气,把怀里的衣服都放在一旁的矮凳上,这从里面拿出一件儿纯白色的真丝拼接苎麻的连衣裙来。

然后,摊在手心里,说:“刚刚被我用钩子勾了一条大口子。”

穆正尧垂眸一看,可不是,一条足足十几公分长的口子,像是人身上皮肉外翻的伤口,狞狰地斜斜出现在裙子腰线以下的裙摆上。

看伤口处的衣服布料,正好是苎麻真丝双拼接交界处,想要补救都很难。

这时,苏芜又说话了:“这是我店里最贵的一件衣服,进价都要好几百……肉疼!”

她的语气很是低迷,可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却让穆正尧一下子笑了场。

听见笑声,苏芜不禁抬起头来看着穆正尧,不明所以地问:“你为什么笑?”

穆正尧觉得此时的苏芜简直可爱极了,伸手揉了揉她松软的头发,看着她手里的衣服,慢慢地说:“如果我哭,它能完好如初的话,那我就哭给你看。”

苏芜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地看他几秒,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算了,反正也这样了,哭也哭不回来,自己想办法补补。就当自己也奢侈了一回,自己穿吧!

苏芜心里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废了一件很贵的衣服,可是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苏芜觉得自己心里,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难过,甚至还有丝丝温暖的感觉。

刚刚他揉她头发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这是为什么?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干脆不想了。

苏芜忙完以后,发现穆正尧又坐回到了门口的椅子里,安静的翻着杂志,时不时拿起杯子喝一口水。

看着看着,苏芜不由得感叹,举手投足间都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睛,这个男人真的有点儿过分了。

如果他是她店里的商品,她一定贴个标价牌把他给卖个好价钱。

可是心里刚这样一想,顿时又有点儿舍不得了。

具体舍不得什么呢?她想了好一会儿,也许,她应该真的把他当家人、当哥哥了吧……

******

晚饭的时候,两菜一汤端上桌,苏芜的脸是通红的。

她低着头,眼睛都不好意思向穆正尧的方向看。

这是她从度娘那里搜来的食谱,上面说,男人吃了补肾、壮阳、固精元,对身体好。

咳咳……

她本来抄录了好多食材的名字,但是到了菜市场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些她不好意思叫出口的食材,真的太贵了!

当时她的店里还没有开张,身上只带了不足一百块钱。没办法,她只得又把纸条上一大串儿食材名字,上上下下的滤了好几遍,目光最终才锁定了目标。

头顶的吊扇不疾不徐的转着,苏芜快速说了句“我去盛饭”就进了厨房。

穆正尧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长几上的几样饭菜,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狐疑。

韭菜炒鸡蛋,豌豆炒腰花,还有鱼头豆腐汤。

这几道菜……

穆正尧抬眸往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摇摇头倏地笑了。

怎么可能,想多了,一定是他想多了。

苏芜苏芜端着两碗饭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穆正尧在笑。

他眉宇舒展,很自然,很舒心的笑容漾在他的嘴角,柔软了他刚硬的脸部线条。

他的牙齿很白,眼睛却很黑。睫毛向下微垂着,在灯光下根根分明,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苏芜一时竟移不开眼睛,直到穆正尧抬眸朝她看过来,她才快速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把饭放到长几上。

“吃饭了。”她说。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是心却不知为何“扑通扑通”跳乱了节拍,在她胸膛里起伏不定……

吃饭的时候,穆正尧注意到苏芜只吃白米饭和豌豆,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时候学会挑食了?”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鸡蛋和腰花放到了她碗里。

苏芜话还没来得及说,顿时就有些愣住了。她看着碗里的腰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为难极了。

这这这这……这是给男人补身体的,她她她……她一个女人吃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会不会长胡子啊?

可是,穆正尧把菜都夹给她了,她总不能给人再夹回去吧?

犹豫了半天,她颤颤巍巍的用筷子挑起来,眼睛一闭,给吃了。

她就吃一块儿应该没事吧?

第二天,苏芜做了葱爆羊肉、海米粥……

第三天,黄豆炒虾仁、蜜枣山药粥……

第四天……

第五天……

连续几天吃下来,穆正尧就有点儿上火了,还流了两次鼻血。

第四十六章 景逸之殇

他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身体一阵阵燥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每天早上起来身下某处更是硬的像块儿石头,冲了冷水澡还能坚挺不衰。那无处释放的精力,憋的他简直难受。

夜已经深了,窗外月光如水。

穆正尧赤着上身,身上只穿一件宽松的睡裤,用手臂撑在床上一下一下的做着俯卧撑。

昏黯的光线里,他修韧精壮的身躯像是奔跑在夜色里的一只猎豹,不知疲倦般一直重复着那一个上下起伏的动作,哪怕此时他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床沿儿上,映着他深刻又俊毅的面庞。

“……二百九十八……”

“两百九十九……”

“三百……”

终于,他停止了动作,翻个身,仰面朝上,看着天花板。宽厚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下床,径直走进了洗浴间。

冰凉的水丝当头浇下,却仍旧冲不散他体内阵阵涌动的燥热,身体的极度疲累也挡不住胯下那某个物件仍旧器宇轩昂的对他咆哮抗议。

蜿蜒而下的水流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他没有想多,这丫头竟然真的是在给他补身体……

这么一想,穆正尧心里顿时又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难不成她看着他很虚?需要食补?她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次回到床上,穆正尧腰间只裹了一条薄薄的浴巾。

折腾了一晚上,他仍然毫无睡意。靠在床头上,穆正尧侧头望着外面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色的天幕,突然就有点儿想念戴景逸了。

精力都快要把他撑爆了,想跟景逸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北京。

荣海别墅区。

戴景逸在他的敞篷跑车里,坐着睡了整整一夜。直到清翠的一声鸟叫声响起,他才幽幽转醒,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

他按了按眉心,又揉了揉眼睛,还把晕晕乎乎的脑袋伸出窗外。

周围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致,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哪里。

顿了一下,他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模糊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哀伤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他已经不能分辨哪个更多一些。他只知道,那极苦极疼的滋味儿如发作的蛊虫,正在一寸一寸啃噬着他的骨髓。

为什么他还会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他昨晚明明都喝醉了还会来到这里?自己这是究竟还在奢望什么?

戴景逸!你可真够贱的!

他在心里狠狠的骂着自己,似是觉得还不够,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响亮的巴掌声惊起了旁边树上的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儿。小鸟儿拍了拍翅膀飞走了,戴景逸白皙的半边脸上却清晰的留下了五个通红的指印。

可见,刚才那一下,他对自己是有多狠……

疼吗?他丝毫不觉得。

因为胸口处已经插了两把刀子,血流不止。那,才叫疼……

恨吗?当然恨过。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这么多年了都不能走出来,恨自己拿得起放不下,简直不配做个男人!

穆正尧说的对,明知是伤口,他却不让它愈合,就这么痛着,念着,淌着血,却任由它血流成河。

可是,那是他的女人啊!是他全心全意爱得小心翼翼的女人啊!有多少次,他吻她吻得明明身体的欲望都快要爆开了,他却还是选择隐忍,都舍不得碰她一下……

他想把最美好的初夜留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让彼此像古人那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可最后,她生日那天,他满心欢喜的拿着礼物去找她。在路上,他幻想着她看到他时,会像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飞到他怀里。然而,事实却是,他看见她居然跟他的……

看着那两个人搂在一起的画面,他的世界从此天塌地陷,世一片汪洋……

从那天开始,一个戴景逸便死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戴景逸却活了过来。

从此,苟延残喘,留恋花丛,游戏人间,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每次他看见镜子里那张吊儿郎当的脸,那样陌生的眼神,那样放荡的笑容,他几乎都认不出那是自己……

那不是他,那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啊!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

戴景逸用力搓了一把脸,抬手准备启动引擎。

可是眼角余光在瞥见前面不远处走过的两道人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想到他们会出来这么早。

绿荫小路上,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

男人中等偏高的个头儿,一身高级定制的深色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虽然身材略有些发福,但看上去仍然健壮硬朗。

女人一头深咖色波浪长卷发,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身材苗条,凹凸有致。光看背影就知道,这是个漂亮的女人。

戴景逸的目光落在女人挽在男人的胳膊上,眼底有愤怒的火焰迅速升腾而起,但片刻,又渐渐熄灭下去。

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愤怒的?早就这样了不是吗?他们都在一起好几年了啊!

就在这时,似是有感觉般,前面的女人回头向戴景逸的车子看过来。同时,脚步也顿住了。

戴景逸浑身一震,坐在车里不能动弹分毫。好在现下天色黯淡,挡风玻璃又贴了膜,车里光线更暗,她应该看不清自己。

可他却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模样,只不过,如今的她,褪去了当年的青涩,那张清秀标志的脸更成熟、也更漂亮了,连眉梢眼角都荡漾着妩媚的风情。

男人也在这时顿住了脚步,寻着女人的目光,状似是不经意的也往戴景逸的车子看了一眼。

但他没有做丝毫停留,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并伸手用力揽住了女人的腰,问:“天真,你在看什么呢?不是想吃聚香楼的馄饨吗?再不走,可就没有位子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能够让戴景逸听见。

宋天真闻言,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脸去,看着戴泓森,勉强扯了扯唇角:“没什么,泓森,我们走吧。”

说完再也没有朝他看一眼,再次两人相携离去。

戴景逸坐在车里很久,血液才渐渐回流。

又过了一会儿,他“呵呵”笑了。他笑了也很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些什么。

他那半边脸依旧红着,可眼神里明显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凝聚,又慢慢散开,最后变得通透清明起来。

他拿起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他说,“正尧,老子要去找你报仇!”

第四十七章 做不做数

凤凰散打搏击俱乐部。

四四方方的拳击台上,戴景逸弓着身子,满头大汗地趴在围绳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着身后的穆正尧,连连摆着还戴着拳击手套的手,说:“正尧,不打了!不打了!我不行了,先让我休息一会儿……”

穆正尧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肌肉结实的胳膊,站在台子的正中央,也气息微喘。

他瞥了一眼戴景逸,摘了手套,面无表情地抬步走到角柱那里,拿了两瓶水,又走回来,把其中一瓶扔给戴景逸,然后拧开自己手中的那瓶,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戴景逸堪堪接住差点儿砸到自己脸上的那瓶水,忍不住两眼一瞪:“我靠!你这是偷袭知道吗?!”

穆正尧听而不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靠着围绳慢慢坐了下来,继续喝水。

一个人的独角戏有什么好演的?戴景逸无奈,叹口气,慢腾腾地拧开瓶盖,朝喉咙里猛灌一大口水,也一屁股坐在台子上。

两人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面对面坐着,都各自喝着水,只喘气儿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戴景逸突然把剩下的半瓶水全部浇在了自己头上。

水流顺着头发、脸颊流下来,把整件体恤都弄湿了。

然后他猛地摇摇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飞扬。

那动作,像极了一条刚从水里洗完澡出来的大狗,在抖落皮毛上的余水。

再然后,他扬起脖子朝天大吼一声:“痛快!真特么痛快!”

吼完两腿往前一伸,双臂张开架在身后的一根围绳上,看着穆正尧哈哈笑了。

穆正尧直到一瓶水喝完,才抬眸淡淡瞥他一眼,问:“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戴景逸答。

“住在哪里?”

“君华啊!难不成还挤你那巴掌大的鸟笼子?”顿了顿,戴景逸又说,“就是你上次住的那个套房,啧啧!那环境,那大床,那……简直太舒服了!”

穆正尧没理他,随手一抛,手中的空水瓶划了个优美的弧度,“哐当”一声,正中远处的垃圾桶。

“哎哟!功力不减当年呐!”

“你不是要报仇吗?”穆正尧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对着戴景逸勾勾手指,“再来!”

戴景逸见状,苦着脸连连摆手,一副认怂的样子:“不了不了,我真不行了,浑身上下被你打得疼死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穆正尧跟前,掀开衣服指着自己前胸后背的青紫淤痕,抱怨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都把我打成什么样儿了?!”未了,还做出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十足委屈的表情来,拿腔捏调地说,“正尧,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还下手这么狠?”

穆正尧冷冷看他一眼做作的表情,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干嘛去?”戴景逸也不装了,立刻喊住了他,“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穆正尧仍然头也不回,脚下步子不停。

“正尧!”静默片刻,戴景逸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深沉的低迷,“你说,我还回得去吗?”

穆正尧闻言,身子一顿,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盯着戴景逸看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戴景逸站在原地,也看着他,慢慢笑了,只是那笑却透着无尽的苦涩:“前两天,我看到他们了。”顿了顿,“戴泓森他……他也看到我了。”

“你和他……你们……说话了?”

戴景逸的脸色突然白的有些难看,他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喝醉了酒才……我没想到会遇见他们。”

“景逸。”穆正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顿了很久,才说,“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放下吧。”

戴景逸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放下了,就能回到过去吗?”

“回不去。”

戴景逸看着穆正尧,等他说完。

“但你可以把以前的那个戴景逸找回来,他已经迷路太久了。”

戴景逸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向穆正尧。

他低着头,走的很慢,脚下的步子很沉,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近的跟前,穆正尧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没想到的是,戴景逸忽然抬起头来,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嘴角一勾,紧接着一阵拳风袭来,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穆正尧的左脸上。

顿时,穆正尧的嘴角溢出一丝青紫血痕,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而戴景逸早已麻利地一个翻身翻出了围绳,站在了台下,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的脸上带着明显几分得意:“是你让我报仇的!这叫‘兵不厌诈’知道吗?”

穆正尧伸出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一眼扫过去,戴景逸立刻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告诉你,你别过来啊!你……你以前打我打的多狠啊!我整张脸都被你打成猪头了……我就打你这一次,你不许对我打打打……打击报复啊你……”

戴景逸看上去很慌张,生怕穆正尧会冲下来把他狠揍一顿似的。可如果仔细去看,他的眼神却平静无澜,沉寂的仿佛一潭死水。

“幼稚!”穆正尧盯着戴景逸看了很长时间,突然开口吐出这两个字,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

苏芜接到穆正尧的电话是在晚上八点半。

听着里面传来的低沉嗓音,苏芜心里莫名就是一暖。

“喂!饭马上就做好了,你现在可以过来。”她说。

电话里明显顿了顿,才说:“苏芜,我今晚不能过去吃饭了。”

苏芜:“……哦。”

挂了电话,苏芜望着灶台上盘子里正要下锅的菜,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

就这么看着两盘子菜出了好一会儿神儿,她才忽然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家里没有冰箱,天气这么热,这些东西放一晚上肯定会坏了啊!

怎么办?这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而且,她也实在不想吃这盘子里的东西。

咳咳……

想了想,苏芜又拿起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把来电显示的第一个号码点了回拨。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是穆正尧的声音。

苏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

直接问他家里有没有冰箱?她有东西要寄放一晚?可是,他一个大男人,连饭都不会做,家里会有冰箱吗?

如果没有,他得有多尴尬?

想到这里,苏芜顿时就觉得自己考虑不周,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可是,既然打都打了,总要说点儿什么吧?

而穆正尧在电话里也似乎觉察到她的停顿,又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说完就在电话那头儿静静聆听等待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可越是这样,苏芜心里就越后悔,越后悔心里就越乱。

“那个……那个,其实也没什么,”苏芜吞吞吐吐,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句,“我就是想问问……我食材都买了,钱也花了……那个,虽然你没有吃,但如果坏掉了,这顿饭还……还做不做数?”

第四十八章 他的金主?

说完,苏芜真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啊!她这都说的什么话啊?明明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好吗?

简直要囧死了!一顿饭都这么斤斤计较,他这次肯定以为她是特别抠,特别小气的人了啊!

电话里很长时间没有声音,苏芜一颗心也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正尧,那个……我我我……”

就在苏芜想要再次解释的时候,电话那头儿突然传来了穆正尧压的很低的笑声。

隔着话筒,苏芜都被他这一声笑震到了,直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完了完了!他这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的节奏啊?不然,她刚刚说了那么奇葩的话,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放心吧,交给我来解决,不会坏的。”穆正尧顿了顿,“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就回去。”又顿了顿,“苏芜,你刚刚喊了我的名字,真好……”

他的嗓音实在太过低沉温柔,尤其最后一句,那叹息般终于得偿所愿的语气,只听得苏芜心湖微漾,久久不能平静。

她握紧了手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说,她刚刚喊了他的名字,好像……是真的……

二十分钟后,苏芜站在屋内,望着门外的三个人呆住了。

来的不只是穆正尧,身后还有两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衣服的胸前印着xx搬家公司的字样。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男人中间还矗立着一台香槟色的十字对开门冰箱。

三人一物,就这么立在她的门外,把她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个什么情况?苏芜有点懵。

这时候,穆正尧走过来,很自然拉起她的手,把她往里带了带,让出门口的位置,又对门外的两个人说:“先搬进来吧。”

两人应声而动,转眼间就把冰箱挪进了屋里。

看着本来就紧凑的客厅,一下子因为这个庞然大物而更显拥挤逼仄,苏芜这才终于缓过神儿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侧转过身子,抬头望向站在她身旁挺拔的男人。

“来不及买新的,就先从我屋里搬过来了。”

穆正尧垂眸望着她,棱角分明的脸上,眉目舒展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屋里灯光明亮,他又低下头来,苏芜这才发现他的嘴角竟有一处紫红色的淤痕,还泛着淡淡的血迹。

她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就伸手抚上了那处伤痕:“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吗?”

此时此刻,她的眼底慢慢溢出一抹儿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心疼。

穆正尧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嘴角处传来的,她指尖细腻微凉的温度,心中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莫名感激戴景逸给他的这一拳。

“不要担心,我没有打架。”

他的目光锁住她,安抚的嗓音温柔的不像话。

苏芜闻言,望着他黑沉黑沉的眼睛,心跳无意识地又跳错了一拍。

两个人就这么一高一矮,面对面注视着彼此,已经完全忘了还杵在客厅里的,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

两声不大不小的轻咳声传来,苏芜才回过神儿来,忍不住小脸一红,立刻把目光从穆正尧的脸上移开。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一下……请问,这冰箱要放到哪里?”其中一人问,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太不合时宜了,打断了一对有情人的眉目传情。但是,他们也没办法,请原谅他们吧,他们就只是个搬家的啊!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耗下去。

最后,冰箱被妥善安置到了厨房,还接通了电源。搬家公司的两个人收了钱,就一刻不停的走了。

苏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占据了她厨房三分之一的庞然大物,稀里糊涂的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明明就是想借用一下穆正尧的冰箱放一晚上食材的,怎么现在变成了他的冰箱跑到了她家的厨房里?

他不会是想借机把这冰箱卖给她吧?还是他想借这个理由好让她再多管他一个月的饭?

这么一想,苏芜不禁有些傻了。她回头望着穆正尧,一张小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幻莫测,阴晴不定。

不会……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可不可以趁着那两个搬家公司的人还没走远,现在把他们叫回来,把这冰箱再给他搬回去啊?

穆正尧站在灯光下,把苏芜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他忽然就笑了。

他长腿一抬,大步走到她面前,揉揉她的头发:“不要胡思乱想,在家好好吃饭。外面还有人等我,我先走了。”

苏芜木然的点头。

穆正尧这才步出了房门,随着一道轻微的关门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外。

好一会儿,苏芜才恍然回神。他好像还受着伤,还没有处理伤口啊!

她猛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噔噔噔”脚步不停,下了楼梯。

她在一层与二层中间的那扇窗户前停下了脚步,探出头去往外看,正好看到穆正尧打开车门上车的身影。

她挥了挥手,刚想喊他,却在看到他副驾驶座上那团模糊的粉色身影时,骤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眼底的光亮在不知不觉的黯淡下去,心房却莫名渗出一丝涩涩的苦味儿来。

如果她刚刚没看错的话,在车上等他的那个人是女人吧?不然又怎么会穿粉色的衣服?

她是……他的金主吗?是那个给他在这里买了房子,包养他的女人吗?

对啊!这么久了,久到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已经忘了他的是一个……

还有他脸上的伤,是不是刚刚那个女人打的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那个女人一出现他的脸上就有伤了?

苦味儿夹杂着疼惜,丝丝缕缕在苏芜的胸口蔓延开来,如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了她的心。

为什么?他明明是那么清冷孤傲的一个人,他是优秀的让人侧目又善良的男人啊!为什么他非要去踏入那样一个让人不齿的行业?

苏芜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她傻傻站在楼道里,身子有些僵。

一时间,百般说不出的滋味儿涌上喉间,连口腔里都是那莫名其妙的酸涩味道……

正尧……

第四十九章 你要不要试试

穆正尧陪戴景逸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停好车子,他习惯性的抬头看向二楼楼层的其中一扇窗户。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那扇窗户里居然还亮着灯。窗帘是合上的,可灯光仍透过布帘将玻璃窗映的一片明亮。

穆正尧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目光穿过夜色锁在那扇窗户上。

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没有睡?

从车上下来,他快速踩着楼梯上了楼,脚步在她的房门口停住。

穆正尧想要去敲门,却在指关节即将扣响门板的时候迟疑了,又慢慢垂了下来。

真的太晚了,他突然敲门会不会把她吓到?也许她早已经睡下了,只是忘了关灯而已。

穆正尧就这么站在她的门外良久,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都熄灭了,周围漆黑一片,他才轻咳一声,重新震亮了灯光。

又看了一眼苏芜紧闭的房门,他这才慢慢转过身去,掏出钥匙走向自己的门口,准备开门。

钥匙刚刚插进锁孔里转了一下,穆正尧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他倏地转身,就看见对面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苏芜穿着一件宽肩带的棉质睡裙站在她的门内,她的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两只大大的眼睛正看着他。

“你……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

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随后各自都愣了一下。

“我……我在等你。”顿了一下,苏芜再次开口,视线却从他的脸上移开,上眼皮下阖,头也微微垂了下去。

闻言,穆正尧心头一动,眼睛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

“你……在等我?”他不确定的又问了她一遍。

然后,他看见苏芜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幸福来的太突然,心底的悸动就快要压制不住怎么办?穆正尧觉得此情此景简直就跟做梦一样,虚幻的简直不真实。

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再次听到,从她的嘴里说出等他回家的话来。

穆正尧觉得,他不能冷静了,也冷静不了。

他几步走过去,站到苏芜面前,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这个突然而至的拥抱让苏芜有点儿懵。

可是,她心里却不知怎地,居然一点儿也没觉得厌恶。

他的臂膀结实有力,胸膛坚硬厚实。他真的实在太过高大挺拔,双臂稍一收拢,他的身躯就已经完完全全包裹笼罩住了她。

淡淡的酒香飘进苏芜的口鼻中,夹带着男人独有的清淡气息,苏芜的心跳的不可避免的跳快了起来。

可是一想起他刚刚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或许还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酸涩的味道就从心房深处蔓延了出来。

她伸手推开了他,后退一步,眼底有着明显的慌乱。

“你喝酒了吗?”她问。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怀里一下子空了的感觉就是心里也仿佛突然空了一半儿。穆正尧愣了愣,即便那滋味儿不好受,他却没有再上前。

他不想吓到她。

“就喝了一点儿。”他答,顿了顿,“没有醉。”

所以,苏芜,我很清醒,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因为喝了酒又透着三分沙哑。

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在这样柔和的灯光下,听在耳朵里是别样的动听、别样的……撩人。

苏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多的莫名其妙的、陌生的情愫?这种感觉,陌生的让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慌。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的楼道里,在这深夜里,着实有些怪异。

“你……你的伤还疼不疼?”半天过去,苏芜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而这,才是她等他回来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穆正尧闻言,心里缓缓升起一丝暖流。

他看着她,眼眸越发沉湛幽深:“你就是因为担心我的伤才特地等我回来?”

苏芜依旧低着头,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轻轻摇了摇,说:“我买了碘酒。”顿了一下,“进来上点儿药吧。”

说着,苏芜侧过身子往一旁退了退,让开进门的位置来。

见状,穆正尧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抬步就走了进去,还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浓深夜色被隔在了门外,面前是一室柔亮灯光。

还有站在灯光里的那个,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女人。

******

苏芜一手拿着她今晚从药店里买的碘酒,一手拿着棉棒,仔细地为穆正尧擦拭着唇角。

她的神情极为认真,动作却是生怕弄疼他一般轻的不能再轻的小心翼翼。

而穆正尧坐在沙发里,双手搭膝盖,眼眸微阖,睫毛轻垂在下眼睑上,难得一副很老实很安静的模样。

只不过,即便他显得再老实,可那端正的坐姿,身上冷冽迫人的气场还是不自觉的从骨子里隐隐透出来。

苏芜有一种错觉,穆正尧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正在打盹儿的金钱豹,看上去乖巧无害,实则生性凶猛。

穆正尧当然不知道苏芜心里对他的评价,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把此刻的时光变成永久,把眼前温柔的小女人定格成永远的一幅画,竟然是他此时唯一想到又想做的事情。

其实,他嘴角的肿胀已经消去了大半儿,紫红色的淤痕看上去很严重,但其实已经不疼了。

至于上不上药,真的没有关系,可谁叫他贪恋眼前这份绕指的温柔呢?

很快上完了药,苏芜的动作停了下来,穆正尧却在心底满足的叹息一声。

他抬眸看向她,她也看着他。时间好像真的静止了,两人谁也不说话。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未婚妻?”过了很久,苏芜问。

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找到的一个突破口。

“她……”穆正尧显然没想到苏芜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欲言又止反而让苏芜本来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无论如何她也要跟他坦诚布公一次,只要有一丝机会也要劝他脱离那个职业,即便最后结果不尽如意,但她也要尽力而为不是吗?

“她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因为……”顿了顿,“是不是因为你工作的原因?”

“我的工作?”

穆正尧脸上的表情更加迷惑了,苏芜看着他的眼睛里却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都看到了。”她说,“你今天晚上去见的……是不是你的老板?”

“我的……老板?”

穆正尧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谈话中这么无力过,都无力到他只能当个复读机的模式了。

“就是在你车里穿粉色衣服的那个女人……你脸上的伤,是不是她打的?”

“女人?”

穆正尧很荣幸的又一次当了复读机,眸子眯了眯,心里却在想,她说的人应该是景逸吧?

而穆正尧的异常在苏芜看来,恰巧是他心虚的表现。

想了想,她一口作气的说道:“正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心底善良的好男人。从你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捐款,从你在那位老婆婆的小摊儿前买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是,正尧,没有一个女人能受得了她的未婚夫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更忍受不了他从事那个特殊性的服务行业。那个女人她还……她还把你打成这样,她是不是变态啊?你是那么的出色,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样的工作?拿自己身体和尊严挣来的钱,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闻言,穆正尧的脸色渐渐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青白交错,慢慢冷了下来。

他的眉宇之间尤为冷肃,整张脸的线条都紧绷的近乎冷硬。清冷的眸色深处也波涛翻滚,有压抑,有羞愤,有恼怒……多重情绪汇聚重叠在一起,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他太可怕了,苏芜下意识就想躲。

然而,她还没站起身来,下一秒穆正尧就扣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前倾,把她压在了沙发靠背里。

他居高临下的直直望进她的眼里:“我有别的女人?我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换钱?”他轻笑一声,头更低的压了下来,脸都几乎贴上她的,“那么,你认为,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芜有些被他吓到了,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十分艰难的说:“不就是……不就是那个xx……”未了,还加一句,“你不要误会,我我我......我完全没有歧视你工作性质的意思......呵......”

听完,穆正尧整张脸都彻底黑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如腊月里的一坨冰:“你要不要试试?我不收费!”

第五十章 尾随跟踪

苏芜没想到杜紫藤会来个突然袭击,这显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杜紫藤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就只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算是打了招呼。

可微信里,也只有这么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妞儿!我下午三点半的火车到凤城西站,不用你来接站,但一定要给我准备好睡觉的地方!老娘坐了快20个小时的硬座,快要累死了,就这样,拜拜!”

苏芜盯着手机足足愣了半晌。

紫藤这是在抽什么风?明明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啊,她怎么回来了?

苏芜发了一会儿呆,给紫藤打电话,可是电话里传出的是机械的关机提示音。

苏芜不禁满头黑线,紫藤这家伙肯定又是玩游戏玩得手机没电了。

怪不得微信里说不让她去接站。

电话联系不到,只怕她去了火车站,这人山人海的,她也找不到紫藤。

叹了口气,苏芜悻悻收起了电话,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

都快中午12点了,离紫藤的车到站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了。想了想,苏芜起身锁了店门,准备回家。

她得奉命行事,把橱柜里的毯子拿出来晒晒太阳,好给紫藤用啊!

正午时分的太阳像个火球一样,恨不能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给烤熟了。

苏芜心里有些犯怵,开了电动车的锁又给锁上了。还是坐公交车回去吧!

好在118路公交车每隔几分钟就有一辆,所以,苏芜并没有在站牌等太久,就上了车。

其实,因为锦绣家园位置太过偏僻,并没有公交车从小区门口路过。这118路中途有一站也是离锦绣家园比较近而已,但也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大概有四五百米的距离。

十几分钟后,苏芜在分叉口下了车,顺着旁边的绿荫道步行往家里走。

本来就是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马路上热的都仿佛着了火,连车都很少,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苏芜很快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有人在跟踪她!准确地说,是有一辆车在跟踪她!

她走的是边道旁的行人绿道,而在机动车道上,有一辆颜色鲜艳的黄色小跑,却正在以龟爬的行驶速度,不紧不慢地在侧后方跟着她,与她始终保持着十几米左右的间隔距离。

起初,苏芜以为自己想多了,只是暗暗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但是,一直过了宽阔的十字路口,到了窄窄的通往小区的小路上,这辆车还在身后继续跟着她。

她快它就快,她慢它就慢。

苏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瘆人发根的情况。这下,她彻底不淡定了。

虽然说是光天化日之下,但正值中午时分,天气炎热,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又都是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四下里静悄悄的。

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她拔腿就跑,用尽所有的力气,发疯似的顺着小路往小区的方向跑。

耳边只有因奔跑而产生的“呼呼”风声,还有胸口处紧张到已经快要跳出胸膛的“噗通噗通”心跳声。

而那辆黄色小跑见苏芜跑了起来,它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来。

于是,在这炎炎夏日的正午时分,在这一条寂静的树荫小路上,上演着一场无人看见的人与车的追逐和较量。

好在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苏芜很快跑到了小区门口。

即便天气炎热难当,门口处仍然有不少撑着一把大大的太阳伞摆摊儿的小商小贩。

终于看见了人,苏芜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她又回头朝身后的那辆已经停下的黄色跑车看了一眼,一刻不停的快步进了小区。

看着前面近在眼前的楼道,苏芜一颗心回归原位的同时,脑子里居然还挺应景儿的出现了某喜剧明星说的那句极具代表性的话——

大哥,我到家了!

但苏芜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她明显听到了身后那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苏芜回头,果真又看见了那辆让她心惊胆战的黄色跑车。

她的心倏地揪紧。

这这这……这车胆子也太大了,她都到家了,居然还敢追!

顾不得太多,她再次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楼道里,“噔噔噔”上了楼。因为紧张,她双腿发软,掏钥匙的手都哆哆嗦嗦,抖的厉害。

而且,她听到那辆车也好像停在了楼下,关了引擎,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步踩着楼梯冲了上来,速度极快!

苏芜还没来得及打开自己的房门,那人就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呼吸急促。

苏芜猛地回头。

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粉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身形高而清瘦,面容白净。

苏芜紧张的打量着他,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可令她不解的是,这个男人在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他好像比她还要紧张。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满脸的惊诧和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站不稳似的往后连着退了两步,后背贴上了沾满小广告的管道井门板才堪稳住身形。

两人就这样在楼道里各站一边,一眨不眨的互相望着对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穆正尧颀长笔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苏芜看见他,心里莫名就踏实了很多。

他在就好。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今天吃早饭时他一脸冷冷的表情,心里又有些忐忑。

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到现在都搞不清,他那么生气是因为她拆穿了他的工作,还是因为她根本就误会了他……

他昨晚什么也没说,也没解释,几乎是从她家摔门而出的,看样子真的是气极了。

这种情况下,喊他“正尧”好像也不是太合适,苏芜想了想,开口跟他打招呼:“……穆先生。”

谁知,穆正尧还没有说什么,先前那个白净男人反倒先开口了。

“穆……穆先生?!”他看看苏芜,又看看穆正尧,眼睛瞪的似乎更圆了,语气也仿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而穆正尧此时才面无表情的把目光从苏芜身上平平移开,落到了那个白净男人身上。

于是,白净男人又开口说话了:“正……正尧,她她她……她……”

话明显是对穆正尧说的,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苏芜的脸上,手指也是指向苏芜的。

苏芜一怔。

他刚刚喊“正尧”?他跟穆正尧是认识的!

“她她她……她……”

白净男人还在吞吞吐吐,像是受到了惊吓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景逸,有什么事进来再说。”穆正尧打断了他,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苏芜:“……”

景逸?!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戴景逸几乎是僵着身子,神志不清地走到穆正尧屋子里去的。

而穆正尧站在门口,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苏芜,问:“怎么回来了?”

他丝毫不提那个叫景逸的男人,苏芜也不好问,只好干笑两声,说:“有个同学要来,我回来拿……拿毯子晒晒……”

“要住这里?”

苏芜点点头:“嗯。”

“男的女的?”

苏芜:“……啊?”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他又问,两道修长的眉毛还微微皱了起来,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

清冷。

苏芜莫名就吞了一口口水,如实回答:“女……女同学。”

他的眉毛这才渐渐舒展开来:“没事了。”

说完,他便回了屋,关上了房门,只留下苏芜一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站在楼道里。

什……什么情况?

第五十一章 隐情

穆正尧回了屋就看见戴景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

他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很长时间过去,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丢了三魂七魄的木偶。

穆正尧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眼眸微阖,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玻璃杯子,杯子里有水。

径直走向戴景逸,穆正尧把水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在另一侧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戴景逸的眼珠才慢慢转动了一下,落在他面前的那杯水上。至此,他眼里的目光才终于有了些许焦距。

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把那杯水握在了手里,动作缓慢地送到嘴边,慢慢地喝了一口,接着又喝一口,然后突然仰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他把空杯子放回到桌上,目光缓缓上移,锁定在穆正尧身上。

“还要不要?”穆正尧问他。

戴景逸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依旧定定的看着他,意识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

“这这这这……太太太……太像了啊!”他突然抬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而穆正尧听完,脸上的神情更加沉肃,薄唇抿成一条钢铁般冷冽的直线。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只。”

“什……什么意思?!”

“不只是像。”穆正尧看着戴景逸,眼眸深不见底,“她也叫苏芜。”

戴景逸闻言,手有些颤抖的又抓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水,到了嘴边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麻……麻烦再……给我来一杯,行吗?”

穆正尧站起身来,又倒了一杯水给他。

戴景逸抓起来又喝了个干净。

穆正尧看他一眼,抬步走进了卧室,拿了个文件袋出来,放到了戴景逸的面前:“这是她所有的资料。”

戴景逸迟疑的打开袋子,抽出里面的东西。

过了很久,戴景逸才从文件里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更为惊诧:“正正……正尧,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是是……”

“我确定,她就是小五!”

一句话宛若惊雷,在戴景逸的头顶炸开,他身子一下子僵住,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不不不……这不可能,正尧。她她她……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是跟小五同名同姓,也长得一模一样,但……但她和小五的年龄根本就对不上。

穆正尧一眼就看出了戴景逸想要说什么,他困难地扯了扯唇角,缓缓道:“一开始,我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可是,除了年龄……她的一切都跟小五一模一样,毫无差别。”顿了顿,“我是说,所有的。”又顿了顿,“你知道小五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我再想她,也不可能把另一个毫无相关的人当做是她。所以,景逸,我绝不会认错人!”

穆正尧眼里的光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坚定。

“可是……可是……”戴景逸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景逸!没有可是,无论事情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确定,她跟六年前的小五绝对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她如果是当年的小五,那她刚刚为什么认不出我?”戴景逸又说。

闻言,穆正尧沉默片刻,却极为无力的笑了:“她连我都不认识,又怎么会认得你?”

这一次换戴景逸愣了很久,才不确定地问:“她……她失忆了?”

“没有。我查过她这十九年来所有的经历,事无巨细。她的记忆完整,也没有受过严重的外伤,甚至,从小到大连入住医院的次数都不超过三次,但都是因为高烧不退。”

“那她为什么不认得你……和我?”

穆正尧又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去过北京。”

戴景逸闻言,只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凉,世界都仿佛变玄幻了。

她如果没有去过北京,那六年前的苏芜又是谁?是他和穆正尧的记忆出现错乱了吗?还是说……

他打了个寒战,不能再想下去了,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过了一会儿,穆正尧突然问:“你还记得当年小五……不见了之后的事吗?”

戴景逸愣了愣:“当然记得。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顿了顿,“当年苏芜突然不见了,你找人都找疯了一样,还要死不活的,把自己作腾的不成样子,还……”

“不是这个。”穆正尧打断了他

戴景逸:“那是……哪个?”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去警局报案,在户籍系统里根本就查不到小五的个人资料?”

戴景逸顿时恍然大悟:“没错!当时确实是没有查到!所以,人家警局还一度以为你报假案忽悠警察。要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穆正尧再次打断了他,面色沉肃:“为什么?”

戴景逸:“什么为什么?”

穆正尧:“为什么警局的户籍系统里会没有小五的个人信息?为什么小五当年会突然失踪?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

从穆正尧家离开,戴景逸开着他的那辆黄色小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

他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三个大,脑袋里昏昏胀胀,像是装了满满的一团浆糊,让他呼吸困难,无法思考。

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一时真的无法全部接受,也消化不了,更不能做到像穆正尧那般冷静自持。

本来今天他只是想找穆正尧去吃午饭的,没想到在路上偶然看到了刚下公交车的苏芜。

无意中的一瞥,他就觉得她的侧脸跟小五长得很像,所以,他才在她身后跟着她想看个究竟。

只是,没想到她还挺警觉的,那么快就发现了他,还跑了起来,快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可她忘了,就凭她血肉之躯的两条腿,又怎么会跑的过他四个轮子的保时捷小跑?就算为了穆正尧,他也一定要看清楚她的样子,搞清楚她住哪里。

可是,他没想到她跑进了锦绣家园,当时他就愣住了。她居然跟正尧住一个小区!那一刻,他忽然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在看到她冲进同一个楼道的时候,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穆正尧屈尊降贵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定是因为这个长得像小五的女孩儿!

他也快速停了车,冲进了楼道,却没想到她居然就住穆正尧的隔壁。他更没想到,当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他会看到那样的一张脸。

第五十二章 初见紫藤

除了头发短一些,那张脸居然跟小五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他当时就惊呆了!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就是失踪了六年的小五!

直到穆正尧出来,她开口唤穆他“穆先生”。

怎么就是“穆先生”了?不应该是“正尧”的吗?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接受无能,穆正尧居然跟他说,她真的就是小五。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如果她是小五,怎么可能会喊穆正尧“穆先生”?怎么可能不认得他戴景逸?又怎么可能过去了六年,她居然还是当年那般青涩模样?

然而,穆正尧却一口咬定,她跟当年的苏芜绝对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早已经百分百确定,像穆正尧那般冷静沉稳的人,又怎么会用那样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可是事情到底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人失踪了六年之后,再次见到,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她居然连自己的朋友和爱人都不认得了!

卧槽!生活变成了一台玄幻剧!想想,这诡异的画面和剧情,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戴景逸打开车顶的敞篷,空调的冷风跟车外艳阳斜照的闷热空气一碰撞,那简直就是妥妥的一冰火两重天。

戴景逸身体备受煎熬的同时,心底莫名又涌出一丝挥发般的畅快。

他开着车乱转,胡乱地拐了几次弯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到哪儿了。

前方拉着行李的人流和出租车越来越多,都有些堵了。看着有些眼熟的场景,戴景逸不禁抬头望了望两边的建筑物。

当凤城火车站五个硕大的红色大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卧槽!”

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就算他此时想要把车倒出去也来不及了,因为这是单行道,只许进不许出,出口在另一头儿。

戴景逸无奈,只好郁闷地驱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人流,极其缓慢的向前行驶。

炎炎夏日,即便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可射出来的光线毒辣,空气中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热的不行。

戴景逸那辆保时捷小跑,在一溜儿蓝白相间颜色的出租车中本就十分扎眼儿。可偏偏颜色又是极为招摇张扬的明黄色,而且他还敞着车顶的敞篷又开着空调,身上还穿一件粉红色的上衣。再加上他人本就生的白净,唇角微扬,即便不笑也给人一种在笑的错觉。

一时间,戴景逸和他的车便成了焦点,引得无数人纷纷侧目。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眼光,个个儿都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儿在看他——

嘚瑟个鬼啊!小子!太阳这么大,小心晒死你!

而戴景逸却对这些人莫名其妙不友好的视线浑然不觉。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被左前方不远处,站在路边树荫下的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儿给吸引了。

女孩儿很高,一袭水蓝色束腰长裙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段儿,在微风里摇曳生姿。她容颜秀丽,明眸皓齿,一头及腰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如墨如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她手拉一个行李箱站在路边张望,看样子是想打车。

戴景逸坐在车子里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恨不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什么叫“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下他终于有些明白古人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女孩儿还没笑呢,他的小心肝就“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了,要是真笑了,没准儿他直接就心肌梗塞了。

想不到这巴掌大的小城里居然会有这等绝色美人儿,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么一个邂逅佳人的好机缘。

想到这里,他猛按一阵车喇叭,一打方向盘,又脚下猛踩一下油门,堪堪将车停到了那女孩儿的跟前。

唉吆喂!近距离细看之下,戴景逸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了。心道,美人如玉、眉目如画也不过如此了吧?

戴景逸单手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怎么办?呼吸困难,它好像跳的越来越快了,再这么下去,他会不会猝死啊?

不管了不管了,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先勾搭了再说!

“美女你好!打车吗?”戴景逸坐在驾驶坐上,摆出一个自以为很酷的造型,笑着问道。

女孩儿闻言,垂下眼睫,半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瞥了戴景逸一眼。然后,冷嗤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儿毫不掩饰的嘲讽,理都没理他,拉起行李箱就朝前走了。

戴景逸:“……”

我靠!他人这么帅,他车也这么拉风,怎么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戴景逸愣了两秒钟,咧开嘴笑了。心道,不但人美,还高冷范儿,有挑战性!他喜欢!嘿嘿!

有句歌词怎么唱的呢?哦!对了——

她就像是那冰山上的一朵儿雪莲花,在等着我,慢慢爬到山顶将它摘下……

就在戴景逸想继续发动车子去追那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时,突然“砰”的一声闷响,车身也跟着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车子熄火了。

戴景逸不由得愣住了,在意识到什么之后,他一下子炸毛了,解开安全带来不及开车门,直接跳下车就向车尾跑——

一辆捷达出租车的车头跟他的车尾来了个亲密的拥抱外加法式深吻……

戴景逸扶额:“卧槽!不是吧!你什么时候撞我不好!偏偏在我遇到真爱的时候!靠!”

出租车司机见自己撞了这么一辆车,显然也傻眼了。这得要花多少修理费啊?!

愣了几秒钟,他立刻从车里下来一个劲儿的给戴景逸说好话。

戴景逸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抬起头来往刚刚那女孩儿方向一看,正好看到那女孩儿在马路斜对面,弯下腰身正准备上另一辆出租车。

他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往那边跑,等他跑到的时候,女孩儿已经上车走了。

戴景逸双手掐腰站在原地喘粗气,郁闷极了。

虽说这凤凰小城不大,但要想找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她这么一走,就是鱼入大海,再想见到,简直渺茫。

“卧槽!”戴景逸一下子火了,使劲儿抓了两下头发,一脚踢在路旁边一个铁皮垃圾桶上。

******

四点十分。

苏芜望着突然出现在她店里的清丽出尘的女孩儿,她愣了很久都没缓过神儿来。

“紫藤?!”苏芜不确定的问。

她认得她身上那条水蓝色真丝长裙,那是去年紫藤上大学走的时候,她送给紫藤的。

当时紫藤还一脸嫌弃的样子,说:“妞儿,你送我裙子干嘛?老娘又穿不着!要不,老娘把你打包带走吧!”

可是现在……

她一直知道紫藤很美,但是她没想到,紫藤居然可以美成这个样子?!用老人的话来说,那肯定就是仙女下凡啊!

看见苏芜惊讶的表情,紫藤不由得皱眉,低着头左右把自己看了一圈儿,突然一把撩起裙摆,几下塞到里面的牛仔短裤里,一脸的沮丧:“哎哟!妞儿!我就说我穿裙子很奇怪的嘛!你看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吧?!老娘不穿了!不穿了!”

眼看着仙女级别的美女一秒钟画风突变,苏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她确定了,这是紫藤没错!

第五十三章 一会儿见

苏芜这一笑,紫藤也笑了,几步走过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妞儿!老娘可想死你了!”

苏芜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起来,呼吸困难的说:“你……要再不放开我,我可就真的要死了……”

杜紫藤闻言,又抱了苏芜一会儿,才笑嘻嘻地把她松开。

苏芜立刻夸张地抚着胸口大喘气,惹得紫藤又笑了好一阵儿。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友情,一句话,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紫藤去试衣间里把裙子换下来,苏芜隔着帘子问:“紫藤,你怎么来的这么突然?还没放暑假,你就私自离校,不怕受处分?”

“反正离放假也没几天了,我编了个瞎话请了假,提前回来了!”

“那你不用考试?”

紫藤:“老娘那么厉害是有目共睹的,还用得着考试来证明?!”

苏芜:“……”这也行?

这时杜紫藤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宽松的棉质短袖休闲套装,长长的头发被她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更显脸蛋儿精致,身材高挑。

苏芜不禁感叹,紫藤这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啊。

只不过……

杜紫藤发现苏芜看着她一副满怅愁绪,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其不意的问:“想什么呢?”

“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降得住你……”苏芜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杜紫藤听了微微一笑,长长的头发一甩,挑了挑眉毛,慢吞吞地道:“估计这世上,能降得住老娘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苏芜:“……”

“咦?”杜紫藤往前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围着苏芜绕了一圈,外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苏芜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像长了草,警惕的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老娘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那天在电话里喊你名字的那个男人。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也就罢了!如果对你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就别怪老娘手下无情!”

紫藤说这话时的模样让苏芜联想到《水浒传》里的孙二娘。

“快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紫藤又问。

最后,苏芜实在扛不住紫藤的严刑逼供,于是就把穆正尧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她,并一再保证,她跟穆正尧之间真的清清白白,没什么的。

谁知紫藤听完,笑而不语。

可苏芜看着她那笑容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因为紫藤的到来,苏芜早早就收了工。

苏芜提议两人晚上下馆子吃大餐,她请客。可紫藤却说,早就吃腻了外面的那些吃食,就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菜,沾沾烟火气儿。

苏芜无奈,笑着说好。

可是,买完食材回家,苏芜做饭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穆正尧怎么办?晚上要他过来一起吃?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儿,苏芜几乎是立刻否定了!不要!他这两天心情不好,整天冷着一张脸,见到他一定消化不良。再者,这是她给紫藤做的接风宴,他来也不合适。

打定主意,苏芜放下手里的菜,又用毛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传出来穆正尧低沉的嗓音:“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苏芜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紧张,心跳快的像敲小鼓。

她支支吾吾:“那个……穆先生……”

“正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穆正尧就打断了她,语气不善。

苏芜:“……”

反应了半天,苏芜那根慢半拍的神经才终于反应过来。

“正……正尧……”她说。

电话里这才淡淡“嗯”了一声,听着声音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儿,没有刚才那么冷硬了。

苏芜暗自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中午的时候跟你说过,我家里要来一位同学,你还记得吗?”

“然后呢?”

“然后……她晚上要在我这里吃饭,还要住在这里……所以有点儿不方便。”

穆正尧顿了顿:“如果住不开,让你同学睡你家,你可以睡在我这里。”

闻言,苏芜猛地咳了起来,红着脸连声说:“不是的、不是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才不要睡……睡他那里!

“那是什么?”穆正尧问。

苏芜深呼吸:“我的意思是,今天我家里有客人,晚饭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自己搞定?

苏芜故意没有说完,但她相信穆正尧一定会听明白的。

谁知,穆正尧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直接回复了三个字:“不可以!”

他的语气又冷了下来,一副毋庸置疑、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的声调。

“……”

苏芜完全没想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她竟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握着手机愣住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穆正尧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接着问道:“你的同学要在你这里住多久?”

苏芜答:“估计很长时间。”

穆正尧又问:“很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苏芜想了想:“九月一号开学之前她肯定走。”

“九月一号?”电话里穆正尧又笑了,“所以,你是打算让我九月一号之前,都不要去你那里吃饭了是吗?”

苏芜:“……”

她真的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儿!紫藤是要在她这里住一个暑假的,就算今晚穆正尧不过来吃饭了,那以后呢?她还欠他半个多月的饭呢!

就在这时,紫藤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一看苏芜在拿着电话发呆,便擦着头发走过来,懒洋洋地问:“给谁打电话呢?”

苏芜愣了愣,忙用手捂住手机的听筒,小声的对她说:“债、主。”

杜紫藤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连头发也顾不得擦,一把就把手机从苏芜手里夺了过来,放在耳边:“喂!宁采臣吗?”

苏芜闻言,一个趔趄差点儿趴到地上。

紫藤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改口,“呃,不不不,穆先生是吧?……对对对,我是杜紫藤……呃,那个,我刚才正在看《倩女幽魂》……是吗?哈哈!她今天还跟我提起你……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劳烦穆先生……那就谢谢穆先生了……好啊!那一会见!拜拜!”

紫藤挂了电话,笑眯眯的把手机塞到苏芜手里,转身又拿起毛巾擦自己的头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一会儿见’是什么意思?”

苏芜随手把手机放到玄关的橱柜上,走过去问。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紫藤一派风轻云淡的说,“一会儿他过来吃晚饭。”

苏芜瞪大了眼睛:“……啊?!”

第五十四章 她的本事

温黄的灯光下,长几上摆放着苏芜今晚为杜紫藤接风洗尘做的几个菜,袅袅菜香早已模糊了整个房间。

杜紫藤坐在小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矮凳上坐着的线条硬朗的英挺男人。

虽然刚刚已经见过面,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可是紫藤还是有些适应不过来。

她很清楚苏芜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在穆正尧来之前,她还一直脑补,待会儿见到的将会是一个怎样温文尔雅、长相清俊的小白脸儿。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硬扎扎的这一款儿——

挺拔、冷峻、沉稳、内敛。

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芒太盛,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有气势。即便此刻他坐在廉价的塑料板凳上,手脚都不得舒展,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芜挨着紫藤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她看看杜紫藤,又看看坐在矮凳的穆正尧,只觉得……好煎熬。

杜紫藤的目光,已经直愣楞地落在穆正尧身上很长时间了,那眼神儿,像极了丈母娘在审视打量初次上门的准女婿。

这让苏芜很尴尬。

她咳咳两声,悄悄在背后伸出两根手指,捅了捅杜紫藤的腰侧,以示提醒。

杜紫藤这才嘿嘿笑两声,把那奇怪的目光从穆正尧身上收了回来。但下一秒,紫藤却把目标转向了她。

一时间,两人目光相触,用眼神儿交换着海量信息:

杜紫藤:“妞儿!老娘被你骗了!”

苏芜:“???”

杜紫藤朝穆正尧的方向挤挤眼睛:“这哪里是宁采臣?简直就是一燕赤霞!”

苏芜不由得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穆正尧贴上大胡子,再背一柄桃木剑的邋遢模样。

她想笑,但忍住了:“……第一次知道燕赤霞是长这样儿的。”

杜紫藤翻个白眼儿:“古天乐版的呗!”

苏芜:“……”

紫藤:“只不过他后来晒黑了,想当初,他演的杨过,简直帅的一塌糊涂!”

苏芜:“好吧,他是燕赤霞,那你是什么?”

紫藤:“那老娘就只能做黑山老妖了!”

苏芜:“你想跟燕赤霞大战三百回合?”

紫藤:“非也非也!老娘要去跟宁采臣好。”

苏芜满眼震惊:“黑山老妖和宁采臣好?!”

紫藤杏眼一瞪:“你聂小倩都要跟燕赤霞凑成一对儿了,老娘这黑山老妖为什么不可以去把宁采臣给收了?!”

苏芜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是穆正尧的声音。

苏芜抬头,便见穆正尧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立刻生生憋住,咬紧下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穆先生,吃饭吃饭。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见外。”杜紫藤见状,停止和苏芜的眉来眼去,像个少年老成的家长一样,非常热情的招呼穆正尧吃饭。

“杜小姐不用跟我客气,你远道而来,才是客人。这些菜是苏芜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应该多吃一些。”穆正尧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苏芜:“……”

这气氛……好诡异……

接下来大家都开动筷子,紫藤又说:“穆先生,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老家是哪里的?”

穆正尧:“杜小姐好耳力,我是在北京长大的。”

“北京好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我们祖国的首都!好!”话锋一转,“父母都是北京人?”

“父亲是,母亲籍贯杭州。”

杜紫藤立刻两眼放光:“呀!自古苏杭二州出美女,阿姨她一定很漂亮!”

穆正尧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儿异色:“母亲她……确实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女人。”

“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他们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结婚没?”

“我是家里的独子。”

……

一饭吃下来,紫藤都快把穆正尧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儿了。苏芜在一旁听得心里突突直跳,好几次都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紫藤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户籍办的调查员在盘查户口……

就在这时,杜紫藤突然问道:“穆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闻言,苏芜像烧着了尾巴一样,“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反应之大,把紫藤都吓了一大跳。

穆正尧也抬眸看向她,眼底目光晦涩不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有些阴沉下来。

“妞儿!你干嘛?诈尸啊?!”

紫藤的注意力全都被苏芜吸引了,没有注意到穆正尧的神色变化。

“没……没什么,就是想……想问问你们要不要添饭?”苏芜故作镇定。

紫藤挨个儿看了看三个人面前的饭碗,笑了:“这都还没怎么动呢!添什么饭?”

说着就把苏芜又拉回了沙发上。

苏芜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呵呵干笑两声。

眼角余光偷偷往穆正尧看了一眼,果然,他也正在看着她。脸色……好像比刚才更难看了……

看来,她猜的没错儿,他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工作,毕竟……他的工作羞于唇齿,不怎么体面的……咳咳……

谁知,苏芜刚坐下,就听到紫藤又问:“穆先生,你大老远的从北京来到凤城,是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吗?”

闻言,苏芜又“腾”地一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惹得两人不禁再次齐刷刷的看向她。

而此时,穆正尧的一张俊脸已经黑成了猪肝色。

紫藤也扶额:“妞儿,你这又怎么了?”

“我……我……”苏芜支支吾吾,最后,苦着脸转向紫藤,“紫藤,你……你这样问人家穆先生的工作是很不礼貌的……”

紫藤听完,一脸的茫然:“有什么不礼貌?”转头看向穆正尧,“穆先生也这么觉得?”

苏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暗地里又偷偷扯了扯紫藤的衣服。

这下紫藤总算明白了,连忙改口:“哦哦哦……是我冒昧了。穆先生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话,就当我没问过哈!”

苏芜在心里松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穆正尧突然开口,他放下饭碗,双手搭膝盖,看了苏芜一眼,坦然道,“我来凤城不是因为工作调动,而是因为别的原因。至于工作,我目前正在休假,所以,暂时算是个闲人。”

苏芜:“……”这个借口找的好……假。

“哦!原来是这样!”紫藤却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兴致勃勃的说,“休假来凤城就对了!这里不但人杰地灵,还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别看小城不大,但也是国家四A风景旅游区。特别是胭脂湖,那可是能与杭州的西子湖齐名的!”

穆正尧听完便笑了:“是啊!胭脂湖的水确实很美,凤凰古城也名不虚传。”又往苏芜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记得,曾经有人也跟我讲过类似的话。”

苏芜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给他当导游那天发生的事情,头低的更低了,都恨不得把头低到饭碗里去。

杜紫藤自然注意到了苏芜的反常,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问:“穆先生,那你觉得我们家妞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芜一口饭就卡在了喉咙里,刚喝了口汤咽下去,就听穆正尧极为无奈的叹口气,缓缓说道:“她向来都有把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本事。迟钝得无可救药,还不负责任。”

第五十五章 清白之身

穆正尧走后,苏芜收拾完桌子在厨房里洗碗。过了一会儿,杜紫藤手里端着一盘小柿子走过来,斜靠在门框上一边吃,一边看。

苏芜身上围着一条碎花小围裙,腰身半弯着,一遍一遍在水龙头下细致的洗碗。

看着看着,紫藤突然就说:“妞儿,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干活儿的样子。”

闻言,苏

《未婚不相识》第五十五章 清白之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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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如此乌龙

“厨房里的碗还没洗完,我先去洗碗。”

苏芜赶在杜紫藤再次开口之前,找个理由赶紧溜了。

呼!跑到厨房里的苏芜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天,紫藤的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这种男女间的隐秘之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刀切萝卜一样张口就来?还嘎嘣脆带响儿的那种?!

最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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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深夜道歉

苏芜说完就双手捂脸,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心里后悔死了,这么羞耻的事情,她是脑袋被门夹了吗?干嘛要说出来啊?这下紫藤肯定要笑死她了!

果然,紫藤在愣了一秒钟之后,再次捂着肚子爆笑起来。

“然……然后呢?那你……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紫藤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继续八卦。

苏芜闻言,不禁又想起后面发生的事,脸红的都能滴下血来:“我……我忘了!我去洗澡!”

苏芜快速说完,逃似的冲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把浴室的门给关上了。

见状,紫藤笑的更肆无忌惮了。

浴室里,苏芜将后背贴在门上,仰头望天长叹:噢!老天!这次真的是丢死人了!紫藤那性子,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可怎么办啊!

果然,不一会儿紫藤就来敲门:“妞儿,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回答他的?”

苏芜没理她。

“其实吧……妞儿你也成年了,这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苏芜依旧不吭声。

紫藤笑:“你别不说话啊,你回答的究竟是‘试’还是‘不试’啊?”

苏芜握拳,忍了!

紫藤又道:“妞儿,你知道有些地方的女孩子,成年礼都怎么过吗?”顿了顿,紫藤自问自答,“她们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找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把自己从女孩儿变成女人……呐,就像穆正尧那样的。所以,妞儿,就算你真的试过了,也没什么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苏芜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块儿肥皂“啪”的一声扔到门上:“杜紫藤!你闭嘴!你去睡觉!”

紫藤笑嘻嘻的道:“可是老娘还不是太困,要不……再陪你聊一会儿?”

这次回答她的只有洗浴间里骤然响起的哗啦啦的水声……

于是,杜紫藤又抿唇笑了。看来,这丫头今晚是很难从这洗浴间里出来了。

杜紫藤预料的一点儿都没错,苏芜这一洗就洗了足足快两个小时,等她回到卧室的时候,紫藤已经睡着了。

苏芜悄悄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把风扇的时间定好,这才上床睡觉。

窗外夜色深浓,月光却清凉如水,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沿上,为这静谧的夏夜添上一抹儿轻柔。

苏芜侧身躺在床上,看着投映在窗户上摇曳的树影,了无睡意。

想起紫藤问她的话,她的耳根又泛起了阵阵热意,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也随之清晰的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当时,穆正尧恼羞成怒,突然发难,把她压在沙发里,还问她“要不要试试”?

苏芜虽然反应慢半拍,她也明白他说的“试试”指的是什么。那一刻,他与她身体相贴,把她牢牢控制在他的怀里,她真的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来自于男人独有的危险气息。

她浑身一凛,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脸离她实在太近,温热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在他灼灼的目光里,她的脸烫的像是着了火,心跳也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然后,她听见自己用发颤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地说:“呵……不……不用了,我……我还小……”

她说的小,自然指的是年龄。可是他听完后,脸上冷冽的神情不变,目光却缓缓下移,从她的脸一路滑过她的脖子,最后停在了她胸前的位置。

“不小了。”他说。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魔性的沙哑,本该是悦耳动听的,苏芜心里却升起一丝寒意。

她顺着穆正尧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领子开得有点儿大,已经露出了里面不少隐秘的风光。

而且,穆正尧的眼睛盯着她那里就没有再移开,眸色也似乎更暗了一些。这样的他,这样不动声色的他,让她害怕。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她下意识就大喊了一声:“啊!你流氓!”

紧接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就推开了他,跳着脚躲开老远,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喘着粗气警惕的盯着他。

然后她看见,他似乎也有片刻的怔忡。

明亮的灯光下,他站在原地看她良久,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生气,她一直以为他是在气她自作聪明的揭开了他的秘密,让他感觉无地自容。

可是今天,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他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却被她如此误会成一个……他的确是应该生气的。可是,他可以跟她解释啊!为什么他当时什么都没跟她说?

苏芜叹口气,只怕他当时解释了也是徒劳,估计自己不会信他。

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吗?解释就是掩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估计他也深谙这个中道理,所以才不作任何解释的……

可是,她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跟他道个歉?不过,这道歉还真不好开口。

她总不能找上门直接跟他说,“那个谁谁谁,我现在弄清楚了,原来你不是那啥啥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苏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心想,她如果这样跟他说,他会不会直接把她给扔出来啊?

还是算了,再想想别的吧。

就在这时,身侧已经睡着的杜紫藤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把苏芜吓了一大跳。

苏芜直起半个身子,伸手刚想推她,问问她是不是在装睡,却听见她模糊不清的咕哝了句什么,然后翻个了身又没动静了。

苏芜:“……”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觉满头黑线,窘迫极了。紫藤这是……在梦里都还在笑她啊!

她生无可恋的一把拉过旁边的被单蒙住自己的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过了很久,苏芜才重新露出头来,拿起手机找出穆正尧的电话号码,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编完之后,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似乎觉得不妥,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全删了。

苏芜抱着手机,坐在床头纠结半天,最后终于打好了三个字——

对不起……

又犹豫了很久之后,她才点击了发送键。

呼!苏芜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方已接收”的提示,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该她道的歉她也道了,至于原不原谅那就是别人的事了,反正她心安了。

不过,现在都已经快零点了,估计穆正尧看到信息也是明天了吧。

苏芜关了手机,她随手往枕头底下一塞,躺下准备睡觉。

谁知,她刚闭上眼睛,枕头下的手机就响了一下。是短信进入的提示音。

难道……

苏芜猛地一下睁开眼睛,三两下把手机摸到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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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把我当什么人

她猜的没错,真的是穆正尧。

苏芜快速点开信息通话栏。

“为什么还没睡?”

苏芜盯着手机屏幕上穆正尧发来的这六个字,有些微怔。

咦?他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是原谅还是没原谅她啊?如果原谅她了,不是应该说没关系的吗?如果没原谅她,为什么还会回她信息,还问她睡不睡觉的问题?

苏芜心中百转千回,也不是很明白穆正尧这句话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想了想,苏芜决定回信息再试探试探。

她翻个身看看旁边睡得正香的杜紫藤,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苏芜趴在床上,用手肘支撑着半个身体,快速编好了一条信息,回复了过去。

“你不也没睡?”她问。

穆正尧回复:“正准备睡了。”

苏芜一愣:“那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我一直睡得比较晚。”

苏芜心里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经常熬夜不好,多注意身体。”

“你这是……在关心我?”

苏芜又愣了一下。

她这纯粹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就跟问“你今天吃了吗”是一个道理。可被他这么一反问,好像完全变了味道……

正在她想怎么回复的时候,穆正尧又很快发过来一句:“好。都听你的。以后我会注意。”

苏芜:“……”

她盯着手机屏幕,脸莫名有点儿热。

“怎么不说话?困了?”或许是她停顿的太久,穆正尧又发来一条询问信息。

“没有困。”

苏芜觉得如果再这么聊下去,只会被他越带越远,她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那个……我其实是想问问你,你接受我的道歉了没?”苏芜编辑完,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点击发送。

这次,穆正尧的信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动静。

苏芜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又忐忑起来。

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是死是活您给个痛快话啊!这么凉着她到底几个意思啊?

然而,她等得手机屏幕都黑了,穆正尧还是没有回复她。她整个人也随着手机屏幕的熄灭黯淡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穆正尧今天不会再给她回信息,要放弃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又亮了起来。

苏芜心中顿时又升起了希望的曙光,向来慢半拍的她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点开了那条信息。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苏芜即便知道穆正尧现在看不见,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也连忙点头如捣蒜,快速连续发送了:“知道,知道。”

这次很快就收到了穆正尧的回复:“下不为例!”

天知道苏芜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兴奋的都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老天!他这是原谅她了!她是不是终于可以不用再看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脸色了!

她立刻回复:“懂、懂!谢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不客气。”顿了顿,“那天我也有错。”

“……嗯?”

“没什么。明天再跟你说。太晚了,快睡吧。”

苏芜不疑有他,开心的说:“那……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苏芜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晚,连梦里都是轻松香甜的味道。

第二天,天刚刚亮,苏芜就早早起床了。

在盥洗台前刷着牙,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一般的自己,心里也有些纳闷儿。

明明她昨晚睡的很晚,可是今天她却觉得精神充沛,神清气爽,还没有黑眼圈儿,完全不像只睡了几个小时的样子。

要是放在平时,她的黑眼圈儿肯定能跟国宝熊猫有得一比了。这么一想,苏芜裂开满是牙膏泡沫的嘴嘿嘿笑了。看来,睡眠的质量要比数量管用的多。

等苏芜做好早饭,杜紫藤还在睡。苏芜看她一眼,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卧室的门给她关上了。

同学六年,她太了解紫藤了。紫藤早晨赖床的毛病她要说天下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上学时,从周一到周五,没有一天不迟到的。要是到周末,她估计能睡到日头偏西。

可即便这样,紫藤的成绩却依旧门门都是优秀。时间长了,老师们也都对她上课迟到的这种陋习睁一眼闭一只眼,后来权当看不见了。毕竟,她的成绩在那里摆着。

高中的时候,苏芜记得有一次化学老师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拿紫藤当反面教材。敲着桌子说:“你说你们这些天天抱着课本学习的,为什么就考不过一个天天迟到,上课睡觉的呢?”

老师的话刚落音,有个酷爱武侠的男同学站起来大声说:“报告老师,我现在严重怀疑杜紫藤同学修炼了睡梦真经,即便睡觉也能在梦里学习!所以,我建议,让杜紫藤同学把秘籍交出来,分享给大家。这样,我们就都可以一边睡觉一边拿好成绩了!”

闻言,全班学生哄堂大笑。

化学老师扶额,十分无力的朝他摆摆手说:“这位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待他坐下后,化学老师又问:“在座的还有没有穿越流和系统流的同学?”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而被议论的正主杜紫藤自始至终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雷打不动的稳坐钓鱼台。因为她在头上扣了一本书,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后来,回到宿舍,苏芜把课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她听,谁知她听了居然愤愤然的拍桌而起,道:“我靠!什么武侠剧系统流?!老娘这么美,明明就是修仙派!”

苏芜:“……”

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苏芜的回忆。

她快走几步过去,从猫眼里看了看来人,立刻打开了房门。

“早。”她说。

穆正尧看着站在门边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女孩儿,有一瞬间的怔愣。

今天的她似乎跟平时有些不一样,看着就觉得清爽动人,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飘进他的口鼻,让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早。”他答。

“进来。”苏芜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也很轻,并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穆正尧看她一眼,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高大的身影一闪,抬步迈了进来。

苏芜随即在他身后带上了房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穆正尧看着这样的她,仿佛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就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苏芜如是说。

“嗯?”

“都是以前上学时候的事了”她笑笑,“你先坐,我去盛饭。”

苏芜说着就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儿,又停下来,转身问他,“猜猜我今天做了什么?”

穆正尧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搭膝盖,一脸认真:“猜到了有奖励吗?”

苏芜一愣,笑了:“好像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猜?”

“也对哦!”苏芜傻笑,“呵呵……那就不猜了吧!”

穆正尧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慢慢也笑了。

很快,苏芜端着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后,又一刻不停的又去盛了两碗小米绿豆粥,还有两双筷子。

穆正尧这才终于觉察到什么,“你的那位同学呢?”

苏芜闻言,抬手朝卧室门口指了指,说:“紫藤她还在睡觉。”

“她不用吃饭?”

“呃……”苏芜想了想,说,“这么说吧,吃饭和睡觉这两者对紫藤来说,前者可有可无,不值一提,后者那就是举足轻重的家国大事了。”

“那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打扰到她?”

“这个放心,绝对不会。紫藤要是不想醒,就是天上打雷她也听不见。”

穆正尧静了一瞬,笑了。

苏芜正好给他递筷子,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他眉目舒展,笑容可掬的模样儿,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笑过几次,再加上这几天她惹恼了他,他对她说话时的语气都是硬邦邦的,更别提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苏芜这会儿一见他笑,不知不觉就看直了眼,连递出去的筷子也忘了松手。

直到耳边传来穆正尧的一声轻笑:“怎么?不舍得让我吃?”

苏芜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刻松手,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脸忍不住红了。

“对……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道歉?”穆正尧看着她,“如果我记得没错,昨晚你已经道过谦了,不用再说第二次。”

苏芜吞吞吐吐:“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穆正尧却勾唇一笑:“你刚刚什么不是故意的?”

“我我我……我刚刚不是故意不给你筷子的!”

“就这样?”

苏芜红着脸一口咬定:“嗯!就是这样!”

说完,心慌意乱的抓起一个包子,咬一大口,低头使劲儿嚼着。

穆正尧静静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就说:“我还以为你会承认,刚才你是因为看我看得晃了神,情不自禁,所以才忘了给我筷子。”

闻言,苏芜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跌到了地上。

她猛地咳了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止都止不住。

穆正尧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轻拍她的背部。

过了好一会儿,苏芜才缓过劲儿来,可是脸上依然热得像是着了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对不起。”她老老实实的说。

“不用。”穆正尧顿了顿,“你先起来,我也有事要跟你道歉。”

她站起身来,傻傻的问:“……什么???”

穆正尧慢慢俯下腰身,直视着她的眼睛,真诚而缓慢地说:“即便那天晚上是你误会我在先,我也不应该那样对你。但是,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确定,那就是我想要的。一直想要的。所以,苏芜,我也想知道……在你心里,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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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怎么追女孩儿

虽然才上午十点多,可头顶的太阳却像是着了火的火球。射下来的光线都仿佛化为了实质,无情的烘烤着地面的一切,连树叶都被晒得耷拉着脑袋。

戴景逸大汗淋漓地坐在路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嘴里叼着一根冰棍儿,苦哈哈的翘首观望。

马路斜对面,就是凤城火车站。

广场上来往的旅客除了偶尔停下来买冷饮解暑的,大都步履匆忙。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样闷热的犹如蒸笼一般的天气里无故多做逗留。

可戴景逸却在这里整整守了一天一夜,盯着每一个进站出站的旅客,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错过了那道让他心肌梗塞的靓丽身影。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都已经望穿了秋水,也没有能再见到那个让他惊鸿一瞥的年轻女孩儿。

他狠狠咬一口手里快要化完的冰棍儿,又抬头看看头顶让人不敢直视的太阳,不禁又想到了那个把他的车撞进修理厂的出租车司机。

“卧槽!老子要是热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穆正尧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戴景逸正在气头上,郁闷的不行,听见手机响他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也没看,直接接起。

“喂!谁呀!”口气很冲。

电话里静了一瞬,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吃错了药就去医院。”

戴景逸一听,愣了一下,立刻脸上堆笑,放缓了声调:“呵呵……正尧,是你啊!”

穆正尧淡淡嗯了一声:“在哪里?”

“你……找我有事儿?”戴景逸对着手机试探着问。

“是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穆正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见面再说。”顿了顿,“我在家,你现在过来。”

“现在?”

“嗯。”

戴景逸抬头看了一眼火车站的方向,有些为难地说:“不是……正尧,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我就不去了……我现在走不开……”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儿的穆正尧皱眉,“不会又被女人给缠上了吧?”

“嘿嘿嘿!”戴景逸嘿嘿干笑几声,“这次还真没有。”顿了顿,十分没有底气的说,“不过,也和女人有关……”

穆正尧:“……”他就知道是这样……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火车站。”

“我去接你,还是你开车过来?”

“我开车过……”戴景逸说到一半儿,突然回过味儿来,“哎哎哎……正尧,别介啊!我这次是认真的……我真走不开!”

穆正尧冷笑一声,讽刺道:“你哪次不是认真的?给你十五分钟,现在开车过来。”

穆正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哎!正尧!正尧……”戴景逸望着手里“嘟嘟”响的手机,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我靠!老子现在哪儿还有车啊?!”

******

穆正尧接到戴景逸的时候,恤衫、长裤都黏答答的贴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也红的像是刚蒸过桑拿。

他一上车,就先从小冰柜里扒拉出一瓶水,仰头一口气灌下去一大半儿。

“我靠!真快热死老子了!还是你车里凉快!”说完,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里,舒爽的叹息一声,动也不想动了。

穆正尧淡淡瞥他一眼:“你的车怎么回事儿?”

“被一个不长眼的给撞了呗!追尾!”

戴景逸一提起他的车就来气,刚才还懒洋洋的模样,一下子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大声道:“我当时跟我们家小黄,就停在路边上,也没熄火儿。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听见后面‘砰’的一声响,我当时都懵了。下车一看,我们家小黄屁股都给撞没了!正尧你说,那个司机是不是眼瞎?瞪着两大眼珠子不看路,当摆设啊他!”未了,又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就是可怜了我们家小黄了……你都没看见,我们家小黄它……它……”

“那人跑了?”穆正尧完全不为所动,冷冷打断了他。

戴景逸一愣:“没有啊!老子怎么可能让他跑喽!”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真爱啊!”戴景逸说的理直气壮,一点儿也没感觉自己不好意思。

穆正尧看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脚下一踩油门儿,车子便一个急转弯儿冲了出去。

“哎哟!老子的头!”戴景逸的脑袋一下子跟车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腾地一下坐直身子,“干嘛开这么猛?!你以为你这是在……”

戴景逸说到此处,突然打住,用手捂嘴,还偷偷瞄了驾驶座上的穆正尧一眼。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戴景逸才谄媚地笑问:“呵呵……正尧,你火急火燎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回家再说。”穆正尧眉目不动,一直注视着前方,认真开车。

戴景逸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干脆打开车里轻柔的音乐,身子后仰,贴进椅背里,闭上眼睛假寐。

从火车站到锦绣家园,算上等红绿灯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回到家,穆正尧扔给戴景逸一套衣服:“去洗澡!”

谁知,戴景逸接过衣服,立刻跳开一步,双手护住胸前,一脸惊恐的说:“你……你想干嘛?!我我我我……我可是直男!”

穆正尧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理也没理他,直接转身坐在了沙发里,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翻动,认真看了起来。

戴景逸见状,撇撇嘴收起了刚才的表情,嘟囔了一句:“我靠!老子真是对牛弹琴,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

说完,把手里的衣服随手往肩膀上一搭,抬步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戴景逸出来的时候,穆正尧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盯着笔记本电脑看,屏幕散发出来的蓝光映着他的脸,神情有些凝重。

戴景逸擦着头发走过去,想要看看他在看什么,居然会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可是还没等他走近,穆正尧便“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并在第一时间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戴景逸一愣,笑了:“看什么呢?这么见不得人?你不会是在浏览那什么什么吧?”

穆正尧没理他。

戴景逸又说:“唉!单身的男人真可怜!都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还是个……”

穆正尧冷若冰霜的一眼扫过来,他便浑身一抖,立马打住,一秒钟变正经脸,在沙发上落座:“说吧,你找我来什么事儿?”

穆正尧定定看了戴景逸一会儿,才轻咳一声,说:“告诉我,怎么追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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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想都别想

戴景逸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什么?正尧你说什么?!”

“告诉我,怎么追女孩子。”

穆正尧直接无视掉戴景逸无比惊讶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语气波澜不惊。

戴景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本正紧的穆正尧,傻傻愣了半天,方吐出两个字:“……卧槽!”

“怎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这下戴景逸终于回神儿,却还是有些淡定不了,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等一下,等一下……我这会儿脑电波信号不好,你先让我缓一缓……”

穆正尧淡淡瞥他一眼,就身子后仰,后背靠进沙发里,静静地看着戴景逸不再说话,明显一副“我不着急,你慢慢缓”的淡然模样儿。

半天时间过去,戴景逸慢慢转动眼珠,脸上原本有些凝固的表情,也渐渐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正尧你的意思是……”他意味深长地往门口的方向瞟了瞟,试探着问,“你不会这么久了,还没把隔壁那位拿下来吧?”

“是又怎样?”

“是又怎样?”戴景逸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穆正尧的话,仔细咀嚼其中含义。

片刻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从沙发上跳起来,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穆正尧大声道:“噗哈哈哈……没想到你穆正尧也会有今天啊!我怎么感觉就这么解气呢!”

穆正尧没理他。

戴景逸又道:“正尧你说……你说那些曾经被你拒之门外的女人要是知道了你现在的处境,她们是幸灾乐祸呢?还是心碎一地呢?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穆正尧的语气极淡,每个字都透着寒凉彻骨的疏离和冷漠。

戴景逸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果然还是一如从前般的铁石心肠啊!嘴上却说:“是是是,这天底下,能让你穆正尧如此放低姿态向我这个情场浪子求教的女人,也只有苏芜一个了!”顿了顿,戴景逸十分欠扁地又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像你这样的珍稀品种,女人见到你不都是像苍蝇见了臭鸡蛋一样上赶着往上贴,轰都轰不走么?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被戴景逸这么一问,穆正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不易觉察的忧伤,慢慢垂下眼睫,眼底的眸光一点儿一点儿黯淡下来。

戴景逸将穆正尧的表情尽收眼底,一猜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儿。

穆正尧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露出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犹如被抛弃的怨妇一般的神情来,他哪里会放过这百年不遇的扒猛料看好戏的机会,小眼神儿都亮了起来。

他再次在沙发上坐下来,身子往前凑了凑:“哎,正尧。虽然我觉得苏芜这事儿吧,挺不可思议的。但你既然说此‘苏芜’就是彼‘苏芜’,那我就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但是吧,你也要跟我说说,你们俩现在到底发展到哪种程度了啊?不然我怎么给你出谋划策?对不对?。”

穆正尧慢慢抬起眸子,静静看着戴景逸,似在考量他刚刚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戴景逸见状,暂时压下内心那快要抑制不住的兴奋,脸上的表情故作老实可靠状,。

良久,穆正尧才缓缓开口:“她说……我是个好人。”

穆正尧说完,扯了扯嘴角,神情颇为无力。

他不由得又想起早上吃饭时,他问苏芜心里把他当什么人的那一幕。

本来,他以为,她就算不认得他又如何?不记得他们以前的种种又如何?朝夕相处这么久了,她不可能对他一点点儿心思都没有。因为,她看见他时,眼睛的光明明就是亮闪闪的,明明就是羞涩中又透着欢喜的。

她心里有他,他确定。

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迟钝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的地步。

她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却给了他这么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当时,他很想笑,但难度太大,他笑不出来。

或许,她也觉察到他的异常,很快又说道:“其实,正尧你知道吗?我在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家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不嫌弃……我们可以效仿古人,义结金兰,结拜为异性兄妹……”

“够了!”

他当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喝止了她。看着眼前眼眸明亮又无辜的小女人,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手掐上她的脖子,才没有把她捞进怀里狠狠惩罚一番。

她居然会生出跟他结为兄妹的想法!她想都别想!

这一刻,他原本笃定的她心里有他,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也变得摇摆不定起来。或许……说不定……她真的就没对她动过一点儿心思。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思及此,他再次被她气得不能自制,摔门而出……

穆正尧的思绪还陷在早晨的回忆中,而戴景逸一愣之后,终于破功,“噗”地一声,把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喷得穆正尧一身不说,还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穆正尧的脸色有点儿阴沉下来,眼里射出来的光如寒冬腊月里的冰。

“咳咳……对不住啊……对不住……”戴景逸一边拿纸给穆正尧擦衣服,一边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这……这不是没忍住吗?”

说着说着,戴景逸又想笑,但忍住了。

穆正尧嫌弃地一把拍掉了戴景逸的狗爪,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明显在说,你待会儿最好能说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不然……

戴景逸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迎上穆正尧那想要杀人的目光,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

“呵呵……”他干笑两声,却还是没忍住不逗他,“正尧,不是我打击你哈,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最怕女人对男人说的就是‘你是个好人’这句话了。因为女人一旦说出此话,就证明这个男人基本没戏了。”

闻言,穆正尧的脸色果然又黑了一点儿。

戴景逸心里偷着乐开了花,面上却不露声色:“就拿古时候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来说吧。若是救人的是位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那么被救的姑娘大都会说‘公子,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报答公子。’可若这救人的是个相貌丑陋的男人呢,那么被救的女子肯定会说‘这位壮士,您是个大好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愿来生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再来报答壮士的救命之恩……”

戴景逸说的绘声绘色,表情语气都十分到位,说完还怕穆正尧听不懂,又不怕死的问了一句:“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穆正尧闻言,牙根紧咬,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此时,他真的想揍人了!

戴景逸见状,摸摸鼻子立马改口:“嘿嘿!当然,我就是打个比喻哈!以你的条件,你绝对是属于前者那样器宇不凡的,不但相貌堂堂,还……”

戴景逸的声音忽然就没了下文,因为,他看见穆正尧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能把三米之外都冻成冰。

于是,戴景逸又抖了一下,跳起来躲得老远,赶紧道:“言归正传!言归正传!你不是想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吗?我保证,我这次绝对不说废话了!”

穆正尧远远盯着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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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睹物思人

与此同时,霓裳阁中。

苏芜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给顾客拿错了衣服,不是号码拿小了就是号码拿大了。

甚至,有好几次顾客问她话,她都没有听见,或者答非所问,搞得顾客一头雾水,她也尴尬不已。

本来有很大机会交易成功的几单生意,因为她的走神和疏忽,到最后,勉勉强强就卖出了一件短袖上衣。衣服是断码降价处理的,一分钱都不挣。

苏芜送走了顾客,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路边的一棵老槐树不知不觉又有些神情恍惚。

直到一阵微风吹来,老槐树苍翠的枝桠随风摇摆,灼热刺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下的光线晃的她睁不开眼睛,苏芜这才用手搭在额前挡光,慢慢的回过神儿来。

她收回目光,想起刚才黄了的几单生意,一时间,心中一时懊恼不已。可这又怪得了谁?是她自己不争气,没有把握好机会。

苏芜叹了口气,转身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已经十一点半了,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可苏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早饭她一个小包子都没吃完,可这会儿仍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

想起早上穆正尧摔门而出的高大英挺的背影,苏芜的胸口处就像堵了一块儿石头,沉甸甸的,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忐忑与不安,涨得她莫名难受。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她的整颗心都漂泊在了波澜起伏的海水里,浮浮沉沉,停不下来,也靠不了岸。

穆正尧看她时流露出的那凶狠又愤怒的眼神儿,在她的脑海里定格成了永久的画面,无论她怎么赶也赶不出去。

他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冷硬可怕,黑漆漆的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愤怒冷冽的没有一丝温度。握住她肩头的修长手指,恨不得把她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这样的穆正尧,这样的他,她本来该怕的。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居然没有怕。有的,只是疑惑。

她清清楚楚记得,看着他阴沉不定的脸色,涌进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他为什么又生气了?还发这么大脾气?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担心,她担心的是——

他刚刚才对她说了“下不为例”,她就又惹到了他,那么这次,他还会轻易的就原谅她吗?

虽然,到现在她都搞太清楚他生气的具体原因……

唉!苏芜倚在玻璃门上,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吧台上的一个崭新的圆柱形玻璃水杯上。

这是她前两天特意买回来的,是给穆正尧准备的。万一哪天又下雨了,他来接她,她不想让他再用一次性的纸杯喝水了。

可是现在……

这个杯子只怕是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吧……

想着想着,苏芜的心里就一阵难受。她走过去,轻轻把杯子拿起来,捧在了手心里,无意识的用指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杯壁。

杜紫藤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苏芜拿着一个玻璃杯站在吧台前发呆的模样儿。

那专注的神情和轻柔的动作,仿佛对待情人般温柔细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杯子,而是博物馆里国宝级别的珍稀文物。

杜紫藤站在她身后静静看了一会儿,苏芜居然没有发现她。

紫藤玩心大起,眼波流转间,突然一拍她的肩膀,叫道:“妞儿!”

苏芜被紫藤吓了一大跳,她手一抖,杯子差点儿从手里滑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松一口气,又睁开。然后更用力的把手里的水杯握紧了一些,这才转过身子,一脸无奈的看向紫藤,埋怨道:“紫藤,你下次不要突然站到我背后,都快被你吓死了。”

“明明是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还怪起老娘我来了?”顿了顿,杜紫藤挑了挑好看的柳叶眉,又瞟一眼苏芜手里的杯子,笑的奸诈,“睹物思人?谁送的?”

紫藤一语中的,苏芜忍不住微微红了一张小脸儿,立刻转过身去把水杯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什么呀,这是我买的。”

“哦……原来是你买的啊!”杜紫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儿,尾音却拉的很长,其中意味儿再明显不过。

苏芜微囧:“真的是我买的。”

“不是那谁谁谁送的?”杜紫藤阴阳怪气儿。

“不是。”苏芜立刻否认。

闻言,杜紫藤“哈哈”就笑了:“妞儿,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苏芜:“……???”

“不行白?”

苏芜点头默认。

杜紫藤:“老娘刚刚有说那谁谁谁是谁?你怎么就直接否认了?”

苏芜:“……”好像还真的是……

杜紫藤见苏芜说不出话儿来,往前凑了凑,低声问:“哎,妞儿,你心里刚刚想的是不是穆正尧?”

苏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又赶紧摇了摇头,辩解道:“不过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儿!而是……而是……”

苏芜欲言又止,紫藤紧追不舍:“是什么?”

“……我今天早上好像又说错话惹到他了……”

苏芜犹豫了很久,才对紫藤说出了早上发生的事情。她想,紫藤那么聪明,也许会明白穆正尧生气的原因。

可是当她说完,杜紫藤愣了一下,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还一边笑一边拍着她的肩膀说:“哎呀!妞儿啊!老娘这次终于明白穆正尧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苏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句?”

“自己想!”

苏芜还真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撑腮拧眉认真思考的模样儿,让紫藤看着又忍不住一阵闷笑。

“想不出来?”

苏芜老实回答:“想不出来。”

“咳咳!”杜紫藤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学着穆正尧当晚的语气道:“她向来都有把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本事。迟钝的无可救药,还不负责任!”

苏芜愣了半天,慢慢低下头去,一脸沮丧地说:“……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反应慢半拍……”

杜紫藤:“……”

良久得不到回应,苏芜不禁抬起头来,却发现紫藤正用一种极其复杂好奇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

苏芜被杜紫藤盯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杜紫藤:“妞儿,我真想现在就把你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究竟长什么样儿。”

苏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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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当年当年

杜紫藤望着面前苏芜睁大双眼的懵懂模样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另外一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身影来。

她心道:妞儿,你迟钝一点儿也好……这样,至少钟珂那小子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毕竟,他也喜欢你那么久了……

想起钟珂,杜紫藤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那张明明清俊却又桀骜不驯的脸。她每次看见他又拽又酷的模样儿,心情就很不爽。

可偏偏他笑起来的时候,还喜欢勾起一边唇角,那似笑非笑的摸样儿给人的感觉又痞又坏,好像常年混迹街头的小混混儿。

而她杜紫藤这辈子最恨的正是这些人,没有之一!

他们心理阴暗又整天无所事事,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偷鸡摸狗,根本没有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这些人你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就可以分分钟化身为从地狱而来的魔鬼,泯灭人性地做出天底下最凶狠、最残忍的事情来……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钟珂并不是那样的人,甚至,他品学兼优,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她就是讨厌他,讨厌他的笑。即便后来他成为了她和苏芜的朋友,她仍然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她也不想这样,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的人心里都有连自己也不想去面对的事情,可每次看见钟珂,杜紫藤都会想起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疼、最不愿提起的往事来。

要不是那些人,她的妈妈就不会死,她的爸爸更不会坐牢,她的奶奶也不会那么早就……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现在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那个女孩儿。

可是这一切,都被那些人给毁了……她怎么能不恨?

杜紫藤脸上的神情有些凝滞,那双眼波流转的杏核眼里也渐渐蒙上一层霜色。

此时的杜紫藤像是换了一个人,眸子微垂,睫毛轻颤,两半儿樱唇紧紧抿着,神情紧绷而沉默。这样的她,像极了映雪而开的一树桃花,清冷又绝艳。

苏芜看着这样的杜紫藤,心里就忍不住心疼。紫藤家里的事情,她大概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清楚。

那一年,紫藤十三岁,刚上初中。

紫藤的爸爸是因为故意杀人才坐的牢,听说是在一个饭桌上用吃饭的刀叉硬生生把人捅成了马蜂窝,致人当场死亡。

后来警察赶到的时候,她的爸爸满身满脸的鲜血,双目通红,像是疯了一样怒吼着骑在死者的身上,还在用刀叉不停地狠狠插着倒在血泊中,早就已经没了气息的那个男人。

整个包厢里桌翻椅倒,餐具碎了一地,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人的口鼻。包厢的墙上、天花板上、吊灯上全是喷溅的血迹,白色的墙体和暗红色的血迹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整个包厢的地板上都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

因为事发地在四川,消息传到凤城已经是两日后。紫藤的奶奶知道后大病了一场,从此身体就每况愈下,终于在紫藤考上高中那年再也撑不下去,撒手人寰。

当年,紫藤爸爸杀人判刑的消息一度在学校疯传,杀人现场的照片也流了出来,网上随处可见,那画面即便打了马赛克,也血腥的惨不忍睹。

苏芜也曾偷偷看过一眼,只一眼她就震惊了,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但这些,她可没敢跟紫藤说。

学校里的同学都说紫藤的爸爸是个没有人性的杀人狂魔,不然怎么会用吃饭的叉子就能把人活活儿给捅成了肉酱。

这么一来,原本跟紫藤走的很近的同学都一下子都疏远了她,连看她的眼神儿都是恐惧中又透着鄙视和轻蔑的。

有一次,几个同学又在背后议论,被恰巧路过的紫藤听见了,她面无表情的直直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你们觉得残忍吗?我怎么不觉得?要是我,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死了!”然后,在同学们无比惊恐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顿地再次说道,“我只会比我爸更残忍!”

少女的面容如天使般美好,身上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阴狠戾气,明明很轻慢的语调,甚至,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却让每个字听起来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般,让人心头发寒。

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一哄而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班里再提及此事。当然,也没人再敢跟杜紫藤说话。

直到很多年以后,苏芜才明白,紫藤为什么会这么说,紫藤的爸爸为什么会下那么狠的手……那一刻,善良如苏芜,可就连她也觉得,那个死的男人真的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的。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新学期开学分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紫藤同桌。不得已,老师只能让学生现场抓阄来决定到底谁和紫藤同桌。

可后来,一个女生很不幸命中,可这个女生当场就吓哭了,还说如果让她跟紫藤同桌,她宁愿退学,场面再度失控,让班主任老师很尴尬。

这个时候,苏芜站了起来,迎着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却坚定地说,她愿意和紫藤同桌。

苏芜很清楚的记得,她在紫藤旁边坐下后,紫藤当时冷笑着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我坐在一起,不怕哪天我一个不小心把你给杀了?”

紫藤的眼神儿却很冷,眼底是满满的不屑和嘲讽。苏芜看着她的眼睛,明明外面烈日当空,她还是感觉到后背升起了一起凉嗖嗖的寒意。

她咽了口唾沫,低下头来小声地说:“其实,我也有点儿怕的……但是,我还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

然后杜紫藤看着她愣了好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个瘦瘦弱弱、看起来有点呆的女孩儿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但也就是这句话听起来傻透了的话,温暖了杜紫藤冰冷的心。从此,除了苏芜之外,杜紫藤再也没有承认过第二个人是她的朋友,直到钟珂的出现……

苏芜是比别人慢半拍,但真的不是脑子不好使。

她之所以主动站出来,是因为有一次,她无意中看见了紫藤一个人躲在了厕所里哭。很小声的在哭。就跟她小时候一个人在漫漫深夜里想有个家时,偷偷的蒙在被子里独自哭泣一个模样儿……

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的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

苏芜轻轻握住了杜紫藤的手,安慰道:“紫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想了。”

闻言,杜紫藤愣了一下,忽地笑了。潋滟的笑容挂在嘴角,好像刚才那个沉浸在悲伤回忆中的女孩儿不是她。

她看着苏芜,微笑着站起身来说:“妞儿,我想出去走一走,就不陪你看店了。大半年没回来了,老娘怎么着也得去轧轧古城的青石板路。”

苏芜也站起身来,看着杜紫藤,担心的说:“紫藤,你……你真的没事儿吧?”

“当然没事啊!你看老娘像是有事儿的人吗?”说着,紫藤还十分帅气的甩了一下扎成马尾的长长的头发,又向她抛了个媚眼儿。

可是苏芜还是不放心:“可是,现在外面的太阳好大啊,晒得地面都快冒烟儿了,你不怕晒黑?”

“放心吧!老娘天生丽质,怎么晒都不会黑!”说这句话的时候,杜紫藤已经走到了门口。

“可是,紫藤,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傻瓜!来的时候我就吃过了。你亲手包的包子,很好吃!”

苏芜又说:“那你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晚上记得早点儿回家吃晚饭!”

杜紫藤身形顿了顿,站在门口,背对着苏芜,没有转身,声音有些几不可察的闷闷的鼻音:“知道了。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婆婆妈妈的,要是哪天真嫁了人,还不得变成唠叨婆!我走了啊!”

说完,她不等苏芜再说什么,快速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芜愣了一会儿,立马追出门口。

路边的树荫下,杜紫藤踩着热气腾腾的青石板路面,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看着看着,苏芜的鼻子莫名就有些发酸。

刚刚在门口,紫藤她……是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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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要不要脸?

“……所以,总而言之一句话,追女孩子就得要脸皮够厚,最好不要脸!”

穆正尧家里,戴景逸一番长篇大论之后,终于从他的戴氏泡妞儿宝典中总结出了这么一句至理名言。

一旁的穆正尧听完,闭上眼睛,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心头那想把戴景逸轰出去的冲动。

戴景逸喘口气继续道:“说白了,这追女孩子其实就是一项风险投资,你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人力、物力、财力……可即便投进去了吧,也不一定就能达到你所预期的结果。盈利或者亏损各占百分之五十。

所以,作为投资人,遇到苏芜这种迟钝型的投资对象,你得比一般的投资人多走好几步。你得让她知道你是在追她,你得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喜欢她才行!别傻傻对人家好了那么久,人家还不知道你在干啥,那你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穆正尧的脸色又阴沉了一点儿。

“你就有事儿没事儿多到她眼前晃晃,送礼物、约会、看电影这是必不可少的吧?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多了,互相了解也就多了,还能促进感情发展。”戴景逸瞥一眼穆正尧,笑得阴险,“嘿嘿,正尧,我这么说你能懂吗?像电影院那种地方,光线昏暗,最适合做一些……咳咳,如果是看恐怖电影的话,那就更完美了!你想想啊,女孩子一般都是胆小的,一害怕保准儿主动往你怀里钻,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嘿嘿……”

戴景逸两手一拍,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明显一副“怎么样?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厉害?求夸赞求表扬”的猥琐样儿。

穆正尧冷冷一眼瞪过去:“闭嘴!她是小五!不是你那些烂桃花!”

戴景逸碰了一鼻子灰,摊摊手悻悻地说:“……好吧,就当我没说过。”

穆正尧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戴景逸看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还有,你不要总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扑克脸!你要笑懂吗?微笑,温柔的笑,让她从你的笑容里感受到你春天般的温暖,感受到你发自内心对她的爱意,而不是让她觉得,看到你就像走进了寒冬腊月三九天!切!”活该你讨不到老婆!

戴景逸说完,冷嗤一声,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掏烟,却发现自己穿的是穆正尧的衣服。

没办法,他只得又走进洗浴间,去找自己的衣服,却没想到整包烟都给湿透了。

“靠!”他低咒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戴景逸直接走进了穆正尧的卧室。他知道,穆正尧近几年失眠,晚上经常睡不着觉,所以,床头柜上必定会放着的东西就是烟和打火机。

可是,两个床头柜上他都找遍了,居然连一个烟头儿都没找到,就连烟灰缸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会是放在枕头底下吧?”戴景逸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探下腰身又翻了翻床头的枕头。还是没有!

我靠!戴景逸双手掐腰,在原地挫败地站了一会儿,走出来坐到沙发上,眼皮耷拉着,朝穆正尧伸出一只手:“给支烟抽!”

“没有。”

“我靠!不是吧你!过河拆桥啊!”戴景逸两眼一瞪,满脸怨恨地说,“老子可是把知道的泡妞儿必杀技都传授给你了,你却连支烟都不给抽!正尧,你别太过分啊!”

穆正尧淡淡看他一眼,淡淡的说:“真没有。”

“你什么意思?!”

“我戒烟了。”穆正尧的语气波澜不惊,“所以,没有烟。”

戴景逸:“……?!”

半天时间过去,戴景逸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句:“卧槽!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不久。”

“不是吧你!说戒就戒了?”说完,戴景逸就笑了,“是不是因为苏芜?”

穆正尧不说话,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博物馆门口,苏芜对他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少抽点儿”的话。他心里头一暖,整张脸的线条也柔和下来。

“哎,”戴景逸用手敲敲穆正尧面前的桌面,笑眯眯地问,“戒烟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穆正尧没答理他。

于是,戴景逸又笑了。

知道抽烟无望,戴景逸也不再继续纠结。但是他烟瘾犯了,心里发痒,却又懒得下楼去买烟,只能忍耐着,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无奈的叹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向厨房,边走边说:“老子今天心情好,看在某人失恋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的下一次厨,犒劳犒劳……”

话是突然停顿下来的,就像车子开到了悬崖边紧急刹车一般骤然停止的。

戴景逸站在厨房门口,睁大眼睛看着原来放冰柜的位置如今却空空如也,不禁有些楞住了。

他明明就记得是让人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

戴景逸站在厨房门口,转过头来看着又在认真看电脑的穆正尧,一脸严肃地问:“正尧,你家是不是招贼了?”

“没有。”

“那我的冰箱去哪儿了?”

穆正尧这才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慢慢抬起头来,一脸淡然地说:“送人了。”

“送……送人了?!”戴景逸有点儿哭笑不得,“送给谁了?那可是我花钱买的!”

穆正尧看他一眼,垂下眼睛继续看电脑,又没搭理他。

戴景逸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就笑了:“这追女孩子,我见过送花送情书的,哪怕俗气点儿,送钱送豪车也行啊!可这送冰箱的,这天底下你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份儿!正尧,恭喜你!你开启了恋爱史上的新篇章啊!”

说完,戴景逸伸出手来,喜不自禁地远远对穆正尧翘起大拇指,一副“我必须得给你点个赞”的超喜感表情。

穆正尧脸色铁青地瞪他一眼:“饿就滚出去吃饭!”

“得嘞!小的这就滚儿一个儿给您看看!”

戴景逸油腔滑调的走到门边,拿起穆正尧的车钥匙,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从门缝里探进来半个头:“我说尧爷,您看您这烟也戒了,冰箱也送了,可怎么就没把您自个儿给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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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鲜花炸弹

戴景逸走后,穆正尧独自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里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虽然戴景逸刚刚说的那些话没个正经儿,听着就让人觉得很不着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并非全是胡言乱语。有些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就比如说,他明知道苏芜异于常人的迟钝,却没有亲口跟她说过他喜欢她,却固执的自以为即便他不说,她也应该懂他的心。

呵……他这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每被她的回应打击得挫败无力之时,他心里就好像窝着一团火,在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焦灼不安又心痛难当。

他终究还是太着急了啊!

他太急切的想要把她揉进怀里,太急切的想要感受她的温度,太急切的想要跟她要个结果,太急切的想要安心的幸福……

于是,他越着急,事情越往失控的方面发展,每一次的失控之后,他就越心慌,甚至慌张得方寸大乱,失去一贯的沉稳与冷静,变得根本不像他。这种幼稚的行为,还真的像极了要不到糖果吃的小孩子。

仔细想想,苏芜她又有什么错?错的是他,他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式,自然也就得不到预期的结果。他到底有什么好埋怨、好气恼的?

明知道她是那样怎样的人,他居然还奢望她会自己想清楚,看明白,感受到他的心。到最后,她依旧懵懂无知,他就没了理智,还跟她发脾气。仔细想想,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啊。

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冰雪般玲珑剔透的女孩儿,另外那个远在外地求学,却每周都给她打一通电话的男孩子,又怎么会对她好了快四年,她都能无动于衷,还整天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而自己,才出现在她生命里几天?

穆正尧长叹一口气,身子后仰,后背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又捏了捏眉心,自嘲地一笑。

穆正尧啊穆正尧,你自己才是那个幼稚又可笑的男人啊!

又沉默了很久之后,穆正尧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点了几下,浏览了好一会儿才拨通了上面的一个电话。

做完这一切,再抬起头来时,那双漆黑幽深的眸中已是一片淡然与平静……

下午三点十分。

苏芜望着站在她面前,怀抱一大束百合花的年轻女孩儿愣住了。

纯白色的百合花用满天星做点缀,被紫色的绵纸和同色系的绸带包装的精美又漂亮。阵阵百合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在空气中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

苏芜的目光从女孩儿进店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被女孩儿怀里的那束百合花吸引住了,以至于女孩儿刚刚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太清楚。

“请问,苏芜苏小姐是在这里上班吗?”似是见苏芜愣了太久,女孩儿不禁微笑着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呃,我就是。”苏芜疑惑地问,“你是?”

“哦,原来您就是苏小姐。”年轻女孩儿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了,“我是《千寻花店》的员工,我叫小美。这是一位先生在本店为您定的鲜花,请您签收。”

说着,女孩儿就把怀里的鲜花双手捧到苏芜面前。

“给……给我的?!”苏芜闻言,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谁会给她送花。

长这么大,也就上高中时,有一次钟珂送过三支玫瑰给她。也不是特意送的。是因为那天正好情人节,她和紫藤钟珂一起从花店批发了玫瑰花去卖,最后她和紫藤全卖完了,钟珂却剩下了最后三支没卖出去,然后就送给她了。

可她真的不喜欢玫瑰那过于香冽的气味儿,然后正好看见路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在跟她的爸妈哭闹着要买玫瑰花,于是,她就很慷慨的转手全部送给了那个小女孩儿。

她还记得,当时钟珂看她的脸色有点儿难看,还有点儿委屈。

紫藤却笑的比花还要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就三支玫瑰花吗?妞儿又不喜欢,送就送了呗!看你小气的!”

钟珂“哼”了一声,没搭理紫藤。从此以后,钟珂再也没送过她花,连棵狗尾巴草都没有。

可是,现在却有人上门给她送这么大一束花,所以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花店肯定搞错了!

“请问您这里是不是城北街的《霓裳阁》呢?”捧花的小美仍然笑着问。

苏芜呐呐地点头“是的。”

“那您是不是苏芜小姐呢?”

苏芜又点点头。

小美又问“请问,‘苏’是‘苏州’的‘苏’,芜是草字头下面一个‘无’是吗?还有,您的电话是不是1396359xxxx呢?”

苏芜再次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肯定没错了啊!”小美笑的很甜很美,跟她的名字一样美。然后她再次把花捧捧给苏芜,依然笑着说,“苏小姐,请您签收。”

苏芜看着眼前的这一大束百合花,香甜的气息让她的脑袋有点儿糊,也有点儿懵。她呐呐地伸出手去接过来,又呐呐地在收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小美跟她告别,人都走了好大一会儿,苏芜才恍然回神儿——她忘了问这花是谁送的!

苏芜立刻追出门外,可哪里还有小美的影子?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回到店里,苏芜坐在吧台里,双手杵着下巴,两眼直直盯着门口圆桌上的那束扎眼的百合花。她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来是谁会给她送花。

到底是谁啊?

突然,苏芜的脑海中闪过一幕画面,她眼前一亮,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圆桌旁,低头在花丛里一通翻找,终于被她找出来一个名片大小的卡纸来。

她迫不及待的去看,可是失望再次覆盖了她眼睛里才刚刚亮起来的目光——

卡纸上除了《千寻花店》的店名、地址和祝福语,署名栏里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居然是空的!

啊啊啊啊……苏芜不禁抓狂,电视剧里送花人的信息不都是写在这张小卡片上的吗?为什么跟电视剧中演的不一样?

送花不留名,让她猜来猜去的,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这是诚心要让她不安,想要闷死她的节奏吗?!还是说……

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突然跃入苏芜的脑海,让她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她满脸恐惧地跳着脚猛地后退好几步,整个人都躲在吧台里,只探出一个脑袋在吧台的上方,警惕的望着那束花。

然后她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她也不等对方说话,带着哭腔快速说道“紫藤!你快点儿来救我!刚才有人匿名给我送了一束百合花,我怀疑是恐怖分子在里面安装了定时炸弹!紫藤,我现在好害怕!你快点儿来……”

“花是我送的。”电话里突兀的响起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

苏芜猛地一愣,在意识到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之后,她手忙脚乱的立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放到眼前仔细看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号码。

当她看清楚上面明明白白显示的是穆正尧三个字时,苏芜一下子蹲坐在身后的椅子里,脸上青白交错。

老天!她刚才打的居然是穆正尧的电话!而且,穆正尧好像说……说……花是他送的!!!

那就没可能是炸弹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送花给她?他今天早上不是刚刚才生了她的气吗?送花是想要跟她和好的意思吗?

但下一秒,苏芜就更慌了!他送的?!老天!啊啊啊啊~!可她刚刚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啊?恐怖分子?定时炸弹?啊啊啊啊啊~!这这这……这回他肯定是要被她气死了呀!



第六十五章 找上门儿

手机里暂时没有再传来穆正尧的声音,但是通话却没有中断,仿佛他在那边等待着什么,也或许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芜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呆呆的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俯身扑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呼出一口气,坐到身后的椅子里,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并用手捂脸。好纠结,好苦恼,也好丢脸……

她实在不知道跟穆正尧说什么。现在她心里发慌,脑袋发胀,整个人糊得都快死机了,怎么跟他说?

万一待会儿,她一不小心又说出来什么不经大脑思考的奇葩话来,那岂不是越弄越糟糕?反正现在都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说不定还会更乱,那她干嘛还要去自找麻烦?

先让她缓缓,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边,穆正尧皱眉望着被突然挂掉的电话,神色近乎冷酷。

但片刻之后,他紧绷的面部线条却渐渐放松下来,然后嘴角缓缓上扬,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地笑了。

恐怖分子的定时炸弹?亏她想的出来。她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看警匪片看多了?

穆正尧坐在沙发里,用手指抵着下巴,就那么轻轻地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从茶几上重新把手机拿在手里,再次拨通了刚刚来电显示的那个电话号码。

苏芜正望着那束百合花发呆,突然响起的电话铃音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然而,屏幕上的三个大字让她倏地就睁大了眼睛。

穆正尧!是他的电话!他居然又给她打过来了!

她已经顾不得太多,手忙脚乱的抓起旁边的一本《时尚芭莎》就扣了上去。厚厚的宽大的书本把白色的手机捂了个严严实实。

苏芜用力捂住耳朵,假装听不到。

她明明捂的很严实,可是手机的铃声和“嗡嗡”的振动声,却还是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鼓动着她的耳膜里,让她头疼不已。

怎么办?怎么办?穆正尧肯定是因为刚才的事找她兴师问罪的!她接还是不接?

苏芜很着急,心中很纠结。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准备接这个电话。然而,她拿开杂志,手才刚刚碰到手机,催命符一般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没了动静。

苏芜的手就顿了一下,停住了。她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上面的来电未接,有些愧疚又有些得意地说“我可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的,我是没来得及!”

手机那头儿的穆正尧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丫头,居然还不接他的电话?想要躲着他吗?她也不想想,她能躲到哪儿去?

片刻之后,他轻笑一声,把手机放回茶几上,站起身来走进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又进了洗浴间。

等穆正尧洗完澡,穿好衣服,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午饭吃了近四个小时的戴景逸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贱贱地笑着对穆正尧举了举手中的饭盒,说“我给你带了饭,吃不吃?”

穆正尧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继续扣手表皮带扣的动作,淡淡道“如果是晚饭的话就不必了。你可以自己留着慢慢吃。”

戴景逸自然听得出穆正尧话里的讽刺意味儿,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呵呵”干笑两声,刚想答话,穆正尧已经举步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拿起钥匙拉开门走了出去。

戴景逸转过身来,望着“啪嗒”一声关闭的房门,颇为无奈地道“这怎么能怪我?谁知道那些馆子做的菜那么难吃?老子也是试了四五家才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对付的……”

穆正尧驱车赶到苏芜店门口的时候,苏芜刚好送一位身材微胖的女顾客出店门。谁知,她刚推开门,却一眼就看见了门外那辆缓缓而停的白色越野车和车窗玻璃内男人有些模糊的侧影轮廓。

他他他……他居然找上门儿来了!

苏芜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伸手扯住了正要出门的那位女顾客的胳膊,满脸讨好地说“姐,要不你再试试刚才那件衣服吧,真的挺适合你的。”

被苏芜这么一拉,那名女子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苏芜拿眼角余光又偷偷瞥了一眼左侧方的车窗。隐约可见里面人影微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怪,她居然很神奇的听见了车内安全带扣被按开时发出的轻微的“啪嗒”声。

她身子一震,立刻收回目光,赶紧道“姐,没事儿没事儿,姐你要真喜欢,我可以便宜一点儿卖给你,保证一分钱都不赚你的。”

“那……最低能多少钱?”女子似乎有些心动了。

“两百!两百块给你了姐!”苏芜狠了狠心,说出了一个比进价还低十块的价格来。

赔十块钱算什么,只要这会儿不让她跟穆正尧单独呆在一起,她什么都可以!

而那位女顾客听到苏芜的报价后,仍然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太贵了。”

苏芜的心沉了下去,追出门外着急道“姐,我真的没骗你,真的是进价了啊!”

“我信你。但是……我还是觉得太贵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我再来吧。”女子愧疚的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芜傻傻站在原地,绞着手指,满脸的茫然无措,满脸的慌张不安。

而此时,穆正尧隔着车窗玻璃,静静地看着房屋阴影里紧张到不行的小女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她就这么怕见到他?

他拉开车门走下车来,径直走向她。

苏芜浑身僵直,望着正前方向她走来的身姿挺拔的冷峻男人,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

穆正尧身高腿长,不一会儿就已经走过来,在苏芜面前站定,故意看着她不说话。

被穆正尧这么盯着,苏芜只觉得浑身冒冷气,像根儿傻掉的木头一样,动也不会动了。



第六十六章 离我近一点儿

半天时间过去“呵呵……呵呵……正尧,你怎么来了?”苏芜对着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太热了,别在外面站着,进去再说。”

穆正尧说完,很自然地伸手拉过苏芜的手,就向店里走。

苏芜身体一僵,感觉自己被他牵住的整个手臂都隐隐发麻。她下意识就想要抽出来,刚动了一下,却感觉握在她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别动。”他说。

她抬头看他,却一眼就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睛里隐隐不悦的目光。然后,不知怎地,她很没骨气的就真的没敢再动,任由他牵着自己一起进了店里。

苏芜很悲催的安慰自己,反正都被他牵过那么多次了,多牵一次也没啥。她还抱过他呢,算起来她也没有太吃亏……咳咳!苏芜立刻打住自己内心的突然冒出来的这种念头儿,有些懊恼的想,她怎么越来越有紫藤的处世风格了?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苏芜使劲儿摇摇头,果然太可怕了!

好在到了店里后,穆正尧就松开了她。得到自由,苏芜立刻就把手放到了身后。她的指尖还在隐隐发烫,整个人也有些恍惚。

穆正尧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后,自然而然地就落在桌子上那一大束百合花上。

苏芜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束百合花,慢慢用另一只手捂住脸,十分窘迫地说“那个……之前……对不起,我不知道花是你送的……”

穆正尧转过头来,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笑了一下,问“喜欢吗?”

苏芜微怔,没敢看他,连忙说“喜欢、喜欢。”

“嗯。”穆正尧淡淡嗯了一声,“喜欢就好。”

咦?他竟然丝毫不提她说的那些浑话的事儿,真是太好了!苏芜心头一喜,这才慢慢把手指张开一条缝儿,偷偷打量穆正尧的神色。

只见穆正尧面色出奇的平静,眉宇之间一派风和日丽,她完全看不出一丝生气的痕迹。

苏芜心头一阵狂喜,在手指后面的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

而穆正尧看着,心里只想发笑。

他伸出手轻轻把她捂在脸上的手拿开,说“做错了事,捂住脸就以为我看不到了吗?还是说你想就这样蒙混过关?”

虽然说话的语气有些质问的意思,但他的嗓音却出乎意料的低沉温软,苏芜一点儿也没有被他的话震慑到,反而壮起胆子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眉眼温和,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清浅笑意在唇边慢慢漾开,柔和了他冷硬的脸部线条。

比起平时冷峻严肃的他,比起莫名其妙乱发脾气的他,她好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个邻家大哥哥那样温柔亲切,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穆正尧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禁失笑“这次的事是我的疏忽。以后,我会记得署名。”

苏芜“……什么意思?”

穆正尧揉揉她的头发,有些宠溺地说“傻瓜,当然是字面的意思。”

这样的画风突变,苏芜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还不等她脑子里的那根线捋清楚,穆正尧就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苏芜一愣,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了,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心道怪不得刚才对她和颜悦色的,原来是想攻其不备,在这里等着她呢!什么邻家大哥哥,都是假象!奸诈!真的好奸诈!但是我不会再给你凶我的机会了!

思及此,她立刻佯装惊讶地说“什……什么电话?你给我打电话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马上去看看。”

说着她快速跑到吧台里面,找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一番,抬起头来干笑两声“呵呵,呵呵,还真有一个未接。哦!可能、可能是我刚刚不小心把手机调成静音了,然后又有客人试衣服,我就没注意……”最后,苏芜露出十二分歉疚的表情来,又道,“呵呵……正尧,实在对不起啊!”

穆正尧静静地看着面前因为说谎而显得极不自然,可眼睛里却明显又有些得意,有些狡黠的小女人,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心里也软得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苏芜见状,以为自己忽悠过去了,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窃窃的喜色,在心里悄悄对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再接再厉,她又连忙拉过来一把椅子让穆正尧坐下来,然后又殷勤地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一脸谄媚地说“正尧,喝水喝水。”

穆正尧一眼就注意到了苏芜手中的水杯,他接了过来,拿在手里。

“这杯子……”

“放心放心,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没有人用过。呵呵……”

她心里还在为自己刚刚的“机智”沾沾自喜,丝毫没注意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

穆正尧的目光闪了闪“你说……这杯子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苏芜不觉有异,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穆正尧微微一笑,垂下眼睫,仔细端详手中的杯子。

杯子用透明的玻璃制成,高二十公分左右,外围从底部往上三分之二处是用黑色的软材料包裹,看杯口螺旋状的纹理,应该还有盖子。虽然做工不是很精致,但也算简洁大方……可是,上面这个胖嘟嘟的卡通猪花纹是怎么回事儿?

穆正尧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为什么?”

苏芜“……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特地为我准备喝水的杯子?”

苏芜“……”

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而此时,穆正尧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弧度,眼睛里的光也慢慢亮了起来“你为我准备喝水的杯子,是不是希望我来这里?”

这下,苏芜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一张小脸儿。就好像心中那一点儿隐秘的心事突然被人发现了一样,让她尴尬又窘迫,还透着丝丝紧张和不安,心跳的频率也有些不稳定起来。

她目光闪烁着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那天偶尔路过,看到了,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回来。再说了,你不是也下雨天接过我吗?所以……所以……”她脖子一梗,“所以,我这也算是知恩图报!”

穆正尧静静地看着苏芜红的像苹果一样的脸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嗯。‘知恩图报’挺好。”

苏芜的脸更红了。

是这样吗?好像是的,可心里那隐隐约约涌动的丝丝莫名情绪又好像不是。可那到底是什么?她又模糊不清,不是很明白。

穆正尧望着头垂得低低的苏芜,眼底的笑意一点儿一点儿的在加深。

“过来。”他说。

苏芜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啊?”

“过来。”穆正尧无奈地叹口气,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苏芜站着不动。她悄悄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才试探着问“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嗯。”他摇头轻笑,“不生气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气的?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生气?”苏芜得寸进尺。她真的是有些害怕他生气时的样子。

穆正尧静静地看着她“过来我就告诉你。”

苏芜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迈开步子挪过去,在距离穆正尧三步远的距离停住。

“再过来一点儿。”

苏芜见他皱了皱眉,只得又向前挪了一步。

“还不够。”

苏芜又向前一步。

他坐在椅子里,身姿笔直。她站在他的正前方,正好与他平视。她与他之间只隔着不到一步的距离,近得她抬头就能看见他乌黑的眉眼,近得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香味儿。

苏芜的心跳乱了节拍,“噗通噗通”震荡着她的胸腔。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他。

穆正尧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很认真,很缓慢地说“苏芜,如果以后你真的不想我生气,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我生气之前,像今天这样到我身边来,离我近一点儿。”顿了顿,他又问,“记住了吗?”

苏芜傻傻地抬起头看着他,忘了说话。

他的目光是如此幽深沉澈,却又危险烫人,仿佛下一秒,她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她再也压制不住。她有点儿心慌,下意识就别开了脸,把目光移向别处,不敢再去看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七章 5号酒吧

灯光昏惑,一束束旋转着从头顶散射而下,打在乱糟糟的人群里。

男男女女都被这变换的射灯照成了迷离又炫目的颜色,让他们的本来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震耳欲聋音乐还在继续,驻唱歌手吼着嘶哑的歌,用力的打着拍子,鼓动着众人本就躁动的人心。年轻的男女放肆的摆动腰肢,甚至毫无顾忌地搂抱在一起,疯狂的放纵着。

这里,是真真正正的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戴景逸懒洋洋地坐在酒吧里最角落的位置,指间夹着一根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室灯红酒绿,吞云吐雾。

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垂下眸子,自嘲地苦笑一声。

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他跟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原来,他这几年过得就是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呵……为了一个对不起自己的女人,他把自己硬生生活成了鬼,他可真有出息……

戴景逸用力地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掐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他低着头,看着渐渐熄灭的猩红烟灰,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点儿一点儿熄灭了。

就在这时,从狂乱舞动的人群里走过来一个穿着性感妖娆的女子,近得跟前,一句话不说,抬起的手臂就如蛇一般缠上了戴景逸的脖子,整个人也顺势坐进了他的怀里。

她俯首向前,红艳艳的小嘴儿在戴景逸的耳边一张一合,腻死人的声音随之溢了出来。

“戴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走嘛,我们去下场子跳一会儿,保准儿你心情一会儿就能好到飞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身子去拉戴景逸的手。

“丽丽,别闹。爷今天有点儿累,你想跳自己去跳好了。”戴景逸笑着说完,就推开了挂在他身上的女人,语气带着少许淡漠。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女子脸上的表情仍然僵了一下,眼底眸光也闪了闪,最后,终是堆出如花般笑容来。

“戴少如果累了,那丽丽一个人跳还有什么意思?丽丽也不去跳了。”这名叫丽丽的女子故意撅起了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娇美模样儿,戴景逸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淘气!”

丽丽破涕为笑,趁热打铁“戴少,去嘛!去嘛!我们去跳一会儿。”

“不了,我是真的累了。”戴景逸说。声音里也透着淡淡的疲惫。

丽丽顿了顿,她看看戴景逸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要不……丽丽陪戴少先回去休息,给您好好解解乏?”

闻言,戴景逸又笑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脸上虽然在笑,可看向丽丽的目光却让人晦暗不明。

丽丽不禁有些慌了,她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刚刚的莽撞。

“戴少,我的意思是……是……”她慌张地想要解释,却已经是覆水难收。

戴景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下,又点燃一支烟,抽一口,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儿,慢慢地说“丽丽,我一直以为,你是所有女人当中最乖、最听话的那一个。可惜,我错了。你走吧。”

丽丽身体僵直,不敢置信地看着戴景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泪光弥漫了她的眼睛,如珍珠般顺颊而下,她一下子扑倒在戴景逸的脚边,哭着道“戴少,戴少,我不敢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我还是干净的,所以……我……我才……”

“起来。”戴景逸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伸手轻轻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丽丽立刻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满是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戴景逸,眼底又闪现了一丝希望的色彩。

然而,戴景逸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像一盆冷水一样,再次让她眼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给浇灭了。

“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戴景逸说,“你弟弟的手术费我会帮你交上。另外,我会再给你一笔钱安置你的母亲。你走吧,明天就回北京。去把夜总会的工作辞了,回老家找个对你好的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吧。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丽丽的眼泪再次滚滚而下,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个男人在突然舍弃了身边所有女人之后,还允许她追到这里,还能单独对她说出这些话,已经是高看其他那些女人很多了。她应该知足了。

可是,她的心好疼,好疼,疼到了骨血里。没人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男人……但是这些,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丽丽哭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向戴景逸弯腰鞠了一躬,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戴景逸望着丽丽消失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儿,这才自嘲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如今,就连这个最像她的女孩儿都被他从身边赶走了,他以后的路,也是时候要重新走了。今晚,就把一切都做个了断,他戴景逸以后的路还很长,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已经是辜负了大把的时光了……

杜紫藤在大街上一直走,一直走。从苏芜的店里出来后,她就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从日头西斜就走到了现在的华灯初上。

古城的街道深长幽远,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在复古的水波纹宫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清凉的微光。踩在上面,每一步都寂静无声。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多年过去,她还是时不时就会想起爸爸的事情。多年过去,每次想起她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她从一个天真无虑的某知名企业家的天之骄女,一夜之间沦为家破人亡的杀人犯的女儿,让人谈及都为之色变。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生活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处处阳光灿烂,也有阴冷晦暗的令人齿寒的一面。怪不得,一向宠她的爸爸明知道她喜欢的是舞蹈,却从小就逼着她学习跆拳道。等到爸爸被判刑的那天,她才终于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杜紫藤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变成了现在这个举止粗陋的女汉子。她用这个特意制造出来的坚硬外壳,来保护里面那个不堪一击的柔弱的另一个自己……

她在用她自己方式,让在狱中服刑的爸爸安心。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看!您的女儿长大了……

突然被撞到的疼痛打断了杜紫藤的回忆,她趔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可等她抬起头来时,却只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和女人伤心失落,踉跄着在树荫下一路跑开的背影。

杜紫藤揉了揉发疼的胳膊,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而她,此时正站在一家名叫《5号酒吧》的大门口。抬眼,便是门楣上闪烁的七彩霓虹灯。闭目,仍然能清晰地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劲爆的打击乐的躁乱声,还夹杂着男男女女放纵的尖叫声和口哨声。

杜紫藤站在门外,盯着那花里胡哨的装修门面,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笑了。

她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微信,点击发送,然后迈步向前,推门走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 一眼万年

酒吧里的情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混乱不堪,杜紫藤淡淡的瞥了一眼,径直走到吧台前的一个空着的高脚凳上坐下来,跟服务生点了一杯红酒,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

到这里过夜生活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空虚寂寞的。男人都为猎艳而来,女人的穿着自然也都性感暴露。可是杜紫藤,一身简单宽松的休闲七分裤套装,扎着帅气的高马尾,清丽出尘的一张小脸上,表情也是十分冷淡的,与这一室暧昧混乱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

她就像一朵开在山巅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在这各色莺莺燕燕,纷乱妖娆中遗世而独立,想让人不注意都难。这里的男人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阅女无数,个个儿都是人精儿,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清纯的良家女孩儿。

越是这样,他们就越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很多男人都望着杜紫藤的方向蠢蠢欲动。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猥琐与肆无忌惮。

终于,一个皮相看起来还不错的年轻男人按耐不住了,率先几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来到杜紫藤的面前,关心地问“小妹妹,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不开心啊?”

语气是做作的温和,一双贼眼却放肆地在杜紫藤身上来回打量流连,随后,眼底涌上的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他有些激动的搓了一下手心,心道极品啊!今儿晚上他算是有艳福了。

杜紫藤慢慢转过头去,淡淡看他一眼,没有理睬。

男人被紫藤这一眼看得魂儿都没了一半儿,赶紧又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哥哥陪你喝!”

说着就点了一打儿啤酒,身子也往前凑了凑。

杜紫藤这才放下酒杯,冷冷一眼扫过去,漫不经心地道“滚!老娘今天心情不好,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别惹我!”

“……”

男人似是没有想到看似仙女一般的小美人儿,竟然会张口就说出如此粗鲁的话来,他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他这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教训了。

没想到还是个气性大的,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果然,娇滴滴的玫瑰花都是带刺儿的!

男人也不恼怒,“呵呵”笑了起来,并顺手拉过一张凳子挨着杜紫藤坐了下来“小妹妹,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哥哥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连个伴儿都没有,怪可怜的,这才好心好意地陪你喝酒。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还怎么骂起人来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和善大度的姿态来,可眼底那色眯眯的目光却掩都掩不住。

杜紫藤闻言,轻蔑地冷笑一声,再次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的脸色僵了僵,眼睛里阴毒的神色一闪而过。但片刻之后,他便又笑了,装作不在意地站起身来,用手指弹了弹自己身前的衣襟说“好,那小妹妹你慢慢喝,哥哥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就端起自己刚刚点的酒水,走回了人群中,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眼睛却始终隔着人群,不怀好意地远远注意着杜紫藤这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同桌的另外几个男人递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会意,朝杜紫藤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互点着头,极其轻浮地笑了起来。

一连好几个男人都来跟身边的女孩儿搭话,却又都被毫不留情面的赶走。戴景逸这才感到一丝好奇,不禁侧过头来,想看看这个女孩儿到底长什么模样儿。

可这一看不要紧,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居然是她!那个在火车站遇见的女孩儿!

虽然今天的她没有一袭长裙裹身,换了一套休闲宽松的衣服,那如绸缎般的长发也扎成了高马尾束在脑后,令她看起来与那天大不相同。

可是,那如远山青黛般的眉眼,那清丽出尘的气质,还有那嘴角漾着三分讽刺般的笑容,是那个让他一眼惊鸿的女孩儿没错儿!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喜悦随即淹没了心田,戴景逸有些激动的望着杜紫藤的方向,久久都收不回目光。

但片刻,他心里便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怎么会来酒吧这种腌臜混乱的地方?还是独自一个人?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难道是失恋了?

卧槽!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他家的小仙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真要有这么个孙子,他铁定见一次打一次!戴景逸愤愤地想着。

不管了,先打招呼再说,这次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至少,要留她个电话才行,也好方便日后联系。

这样想着,戴景逸又有点儿瞧不起自己。怎么刚刚才下定决心不再沾花惹草的,怎么转眼间看见这女孩儿就又把持不住了?难不成,这些年来,他吊儿郎当的游戏人间,所以,到最后不知不觉连品性都变了?看见漂亮的女孩儿条件反射的就想向前凑?

刚这么一想,戴景逸就立刻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儿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跟那些他逢场作戏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久的停留在女孩儿的脸上,还没等他上前搭话,女孩儿就忽然转头向他看了过来。

戴景逸的心脏狂跳,顿时又有了那天呼吸困难,心肌梗塞般的感觉。

可是,下一秒,女孩儿看着他微微皱了一下柳叶般的长眉,眼底一丝诧异轻轻闪过,随即又露出了那天在火车站初遇时轻蔑嘲讽的神色。之后,便视而不见般的移开了目光,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浅尝着自己杯中的红酒。

可就是这一眼,戴景逸已经确定,她认出了他!而且,她把他当成了酒吧里的那些对她居心不良的同一类男人。

也是这么一眼,让戴景逸突然像泄了气儿的皮球一般,彻底没了上前跟她打招呼的勇气。他知道,即便他去了,也会跟其他的男人一样,被她毫无颜面的骂一句“滚蛋!”

此时的戴景逸又悔又恨,当日在火车站时他真不该那么轻浮,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郁闷地端起酒杯,仰起头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又朝杜紫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郁闷的喝完一杯酒。心想,酒喝多了也好,酒壮熊人胆,说不定这样一来,他就能毫无顾忌,厚颜无耻地去跟她搭话儿了。

杜紫藤一连要了三杯红酒,最后一杯却只喝了一半儿就放下了。她结了账,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看样子,隐约是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才走了没几步,她脚下一个不平,身子就歪了一下。戴景逸心里一紧。走到门口时,她又歪了一下。戴景逸心里又是一紧。幸好她扶住了门边的一棵发财树才没有摔倒。

他站起身来就想过去扶她,却发现有好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已经跟了上去。

戴景逸是个男人,用脚指头想想,他都知道刚刚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想要干什么。

他~妈的!居然敢打他家小仙女儿的注意!真是活的腻歪了!

无边的愤怒顿时填满胸口,他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也跟了上去。

光线昏暗的小巷子里,杜紫藤扶着墙壁,缓慢地一步步向前走着。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的身前身后已经多出了几道人影。

随即,一道并不太陌生的男声带着阴恻恻的笑意响起,亲切的问她“小妹妹,你喝多了?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

说着,那男人就伸出手去想要扶她。

杜紫藤头也不回,却准确无误的一巴掌就拍掉了即将碰到她的那只脏手,冷冷地道“不用。”

“怎么会不用呢?你看你都醉的走不成路了啊!乖,跟哥哥走,哥哥送你回家。”男人依旧笑着,可那笑听在耳朵里却明显变了味道。

“滚!”

“滚?”男人笑着重复着杜紫藤的话,脸上伪善的面具再也维持不住,终于露出原本让人恶心的嘴脸来。

“小丫头片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今天晚上,你就是不乐意也得乐意!哥儿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男人说完又笑了,其他几个男人闻言,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对啊小妞儿,别怕呀!今天晚上哥哥们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一会儿我们保准儿让你快活得死去活来……”

“哈哈哈……”

污秽不堪的言语和猥琐至极的的笑声让杜紫藤皱紧了眉头,她一句话不说,慢慢地扶着墙直起身来,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昏暗光线中围住她的几个恶心的男人。

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在黑暗中突然挽起唇角,如绽放的罂粟般,慢慢地笑了。

戴景逸没想到,他居然会跟丢人。他站在灯光昏暗的十字路口,望着四面纵横交错的黑漆漆的小胡同,心猛地揪紧,整个人都慌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儿地团团转。都怪他太过大意,没想到这古城区的地形居然这么复杂。不但岔路众多,阴暗狭窄的小胡同更是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只不过转了个拐角,他就不见了人。

本来他还想借此机会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的,可如今……他真的后悔死了!如果那个女孩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百死莫赎其罪!

想到这里,戴景逸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情凝重,因为情绪激动,胸口也剧烈起伏着。片刻的思虑之后,他飞快的跑起来,挨个儿搜寻着每一个距离路口不远的小胡同。

他想过了,既然人不见的这么快,那么定不会走的太深太远,只要他的速度够快,一定会找到人。

一个……

两个……

三个……

戴景逸一连找了七八个小巷子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儿,整个人快疯了。他低吼一声,狠狠一拳打在坚硬的青砖墙壁上,浑身都剧烈颤抖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在这暗黑色的夜幕下尤为刺耳惊心。但听在戴景逸的耳朵里,却仿若天籁之音。

他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足狂奔,终于在一个更为狭窄阴暗的小巷口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戴景逸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是,下一秒,他望着眼前的情景,一颗心重重放下的同时,整个人也如同被被钉子钉住一般,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了。

光线昏暗的小巷子里,好几个男人倒在地上,扭曲的蜷缩成一团,嘴里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而那个女孩儿,在夜色中,单手掐腰,发丝飞扬,如纵横沙场的女将军一般,英姿烈烈,杀气腾腾。她以绝对掌控全局的无上姿态,把其中一个男人踩在脚下,轻蔑地对着戴景逸的方向勾了勾手指,冷笑着说“小子,尽管放马过来,老娘不差你这一个!”

即便很多年以后,戴景逸每每回想起这晚的情景,他的心都还是忍不住为之重重一颤,震动不已。

原来,一眼万年,是月光如银,是翩姿惊鸿,是刹那间的注定……



第六十九章 第一次亲吻

苏芜怎么也没想到穆正尧会带她来湖边小摊儿吃麻辣串儿。

看着坐在小马扎上也身姿笔直的俊朗男人,手里举着一根儿长竹签儿,低眉敛目,斯文至极的咬着上面的蘑菇,苏芜就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穆正尧居然会吃麻辣串儿?!

她怔怔又茫然地瞪大眼睛,真的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当时,她收到紫藤说不回家吃晚饭的信息时,两个人正处在非常微妙的气氛中。

苏芜被穆正尧沉湛幽深的目光烫的不敢看他,脸都红到了脖子里,心跳也快得她连呼吸都紧张。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就没话找话儿的跟他说了。

谁知穆正尧听完后淡淡一笑,说了句“那正好,我原本也没打算在家吃。”

苏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说“今天的晚饭,我们也在外面吃。”

苏芜“……”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温柔,像潭水般幽暗深邃。他的声音也低沉悦耳,好像带着蛊惑滑过耳畔。

苏芜的心跳得像涨潮的海水,汹涌澎湃。颜值太胜,美色当前。于是,苏芜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一下子就卡壳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请她吃晚饭?

可苏芜望着这样的穆正尧,这样褪去锋锐棱角、如水温柔的他,莫名就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芜以为,穆正尧肯定又会选择像上次品雅居那样的高档餐厅,但是却没想到他却开车来到了这胭脂湖畔。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般光景……

苏芜目光一直停留在穆正尧的脸上,看他慢条斯理地咬着蘑菇串儿,那极其优雅的吃相,分明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他此时享用的不是廉价的路边摊儿,而是高级西餐厅里的牛排和红酒。

苏芜直愣楞地看着穆正尧,连自己手里的那串儿鱿鱼都忘了吃,脸上的表情都定了格儿,活像被施了定身的魔法。

觉察到苏芜的目光,穆正尧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弯起唇角笑了“我,好看吗?”

有了上次的事情,他不会再给她第二次回避他的理由。

“好看……”

苏芜傻傻地说完才回过神来儿来。在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之后,她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太太太太太丢人了!

“我我我我……我是说你吃东西好看。”苏芜慌张的解释。

“我知道。”顿了顿,“就算我吃东西再好看,你也看不饱。”说着,穆正尧把桌子中间的长方形托盘朝苏芜那边挪了挪,“自己多吃些。”

苏芜“……”

苏芜尴尬极了,局促地别开视线,去咬手中鱿鱼串儿。

她其实很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是毕竟心虚,头就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穆正尧见状,不禁低笑一声,提醒道“再低,脸都低到盘子里去了。”

闻言,苏芜毫无意外地一口鱿鱼就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她难受极了。

穆正尧适时递过来一杯柠檬水,苏芜顿时也顾不上别扭了,接过来就把吸管含在嘴里吸了一大口。

好不容易等她就着柠檬水把鱿鱼给咽下去,抬起头来又发现穆正尧正弯着腰身在给她拍背。那轻柔的动作,一下一下的。

隔着衣服,他掌心的温度仍然传到了她背部的皮肤上,然后又沁透皮肤,渗入血液,顺着血液涌往心房,流向四肢百骸,流向每个毛孔。

苏芜的整个身体都隐隐发烫了起来。

这一顿饭,苏芜吃得是心惊肉跳。好在接下来穆正尧没有继续语出惊人,苏芜也总算没有再出什么状况。

可即便这样,苏芜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她平时情有独钟的鱿鱼串儿,今晚吃到嘴里也好像变了另外一个味道。

吃完饭,穆正尧去结了账,苏芜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她没有和他去抢着付钱。总归不过是几十块钱的事儿,她要是真抢着去付钱,倒显得她太刻意了。

苏芜发现,穆正尧结账时用的是现金。他好像特别喜欢用现金,就连第一次他去她店里还衣服钱时一样。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棕色的皮夹里捻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然后递给小吃车的老板。

明明就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动作,他却在举手投足之间自成风骨。昏黄的路灯从他头顶照下来,显得他越发肩膀宽厚,身材颀长、挺拔。

见他看过来,苏芜立刻移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时间还早,我们……去走一走?”穆正尧走过来提议道,眼睛里仍带着笑意。

苏芜没去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的路面,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沿着脚下的方砖小路向前走。这个时辰正值晚饭点儿上,湖边儿倒也不是有太多的人。

但今晚的天气很好,星星很多,很亮,湖边各处的七彩霓虹也拼命闪烁着,势要与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争辉。清凉的夜风夹带着湖水潮湿温润的气息迎面吹来,比起白日里的燥热难当,不知道要舒服惬意多少。

两个人并肩走了很长时间一段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周围有人声、风声、湖水拍打铁链的声音,可她和穆正尧两个人之间却很静。

苏芜悄悄抬头看一眼穆正尧,昏暗光线中,却只看见他模糊的侧脸,挺直的鼻梁。他一直看着前方,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苏芜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默不作声地去看远处湖面上的大桥。

桥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桥洞上的彩灯也亮了起来,和整座桥一起倒映在波纹荡漾的湖水里。

就在苏芜以为,他们今晚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穆正尧突然开口说道“即便喜欢,以后也不许经常吃。不健康。”

他低沉的声音和着夜风一起灌进了苏芜的耳朵里,苏芜明显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地抬头问“什么?”

穆正尧也停下脚步看着她,清清淡淡地吐出几个字“麻辣串儿。”

他的神色太过认真,认真的反而让苏芜心里的那根有点儿紧张的弦松弛了下来。然后她愣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说“你不是也吃了么?”

穆正尧微怔,片刻也笑了。颇为无奈又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居然也吃了。看来,是没资格说某个人了。”

苏芜闻言,转过脸去,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

她刚刚怼他,他居然没生气。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苏芜又说“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吃麻辣串儿。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知道麻辣串儿是啥。”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那样的人啊!”

“怎样的人?”

苏芜想了想,认真回答“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呗!”

穆正尧再次顿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苏芜,叹息一声“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顿了顿,他又道,“看来,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

苏芜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他还不够好?再好还让不让别的男人活了?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苏芜抬头去看,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等走近了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摆地摊儿玩套圈儿游戏的。

各色各样的小物件儿在地上摆成了一个四方阵,虽然不见得多名贵,但游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彩头。

“要不要试试?”穆正尧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她身后,问她。

苏芜摇摇头,有些沮丧地说“还是算了。我从来都套不住东西的。”

说话间,地上的一个储钱罐儿被套中了,苏芜的眼睛止不住地就亮了一下。

穆正尧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苏芜点点头,继续看别人套圈儿。眼看着又有人中一个,她高兴坏了,脸上神采飞扬的,好像套中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穆正尧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足足二十几个竹圈儿。

他朝她眨眨眼,苏芜却有些愣住了。

“我真不行的……”她扯扯他的衣袖说。

“没关系。你看上哪个了?我帮你。”他看着她笑。

苏芜觉得,穆正尧今天笑得有点儿多,她眼睛都快瞎了。

“随便哪个都好。”苏芜很没出息地说。

“好。”

苏芜愣了半天,心想,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不会本来就是个高手吧?所以……他是故意想要在她面前露一手?

听紫藤说,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穆正尧虽然是书里的人物,可是他这个人,身上的男主光环比书中似乎更胜,拿个麻袋罩上都遮不住。他套圈儿不会也百发百中吧?

苏芜在心里立刻幻想了一下她待会儿拿东西拿到手软的情景。

但是很快,苏芜就发现,她真的是……想多了。想太多了。

穆正尧一连十几个圈儿扔出去,都是空圈儿!什么也没套中!

就算是像三岁小孩子那样毫无章法乱扔一通的,也应该能蒙准一回吧!可是穆正尧没有,也不知道是他点儿背还是怎么滴,居然圈圈都是空。

眼看着那身姿英挺的男人手中只剩下两个圈儿了,苏芜想笑又不敢笑。她不得不承认,这圈圈空也是一种实力啊。

看到最后,苏芜已经彻底放弃了。可偏偏穆正尧最后一个圈“歪打正着”地套住了摆在最里面一排的那个线条优美的陶瓷花瓶。

摊主看一眼穆正尧,把东西递给他时,一脸的不情不愿,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可惜苏芜没看见。

当苏芜抱着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花瓶,重新走在湖边小路上时,穆正尧难得有些难为情地问她“是不是很失望?”

苏芜本来就忍得辛苦,他这么一问,她就再也憋不住了,把脸转到一边儿,掩唇笑了起来。

她一笑,穆正尧也笑了。

苏芜笑了一会儿就忍住了,她总不好笑太长时间。

“没……没有失望。这不挺好的吗?”她晃晃手中的花瓶,“我刚好缺一个花瓶来插花。”

穆正尧淡淡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苏芜连声说“喜欢、喜欢。”

为了表达她是真的喜欢,她笑着把怀中的花瓶抱得更紧了一些。

穆正尧看一眼灯光下笑意盈盈的小女人,又看一眼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花瓶,眸色几不可见地暗了暗。

他忽然有点儿嫉妒那个被他费尽心思得来的花瓶……

夜色渐浓,湖边的风越发清凉起来,苏芜上身只穿着一件纯棉的短袖t恤,被这湖风吹得久了,不免觉得有些微冷。

穆正尧始终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搓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胳膊,立刻问“冷了?”

苏芜点点头“嗯。有点儿。”

“你等一下。”穆正尧说着就去解自己衬衣的扣子。

苏芜一惊,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穆正尧说着话,就已经把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三颗,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结实的胸膛。

苏芜的脸“腾”地红了,立刻伸手阻止了他“你疯了?你给了我,你穿什么?”

“我是男人,不穿上衣也无所谓。”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苏芜却忽然想到了那次偶然撞见他洗澡时的那一幕画面。那样好的身材,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一想到这里,她莫名就不想让别的女人瞧见他的身体,哪怕只是上半身也不行。

“不不不……你快别脱了!你这么一件薄薄的衣服,能有什么用?我们回去不就行了。”

苏芜说着,抱着花瓶掉头就快步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她就被穆正尧拉住“从这边走。”

穆正尧说得是距离湖边距离稍远一点儿的鹅卵石小路。小路曲如羊肠,两边种着低矮的灌木和翠竹,细密的枝叶就是天然的挡风屏障,能阻挡大半儿吹来的湖风。

走在这里,苏芜果然觉得没刚才那么冷了。

可这条小路远离主干道,远离热闹的人群。路灯稀疏,又枝繁叶茂,光线就更为昏暗,显得格外静谧。

这里,其实是小情侣们夏夜约会的好去处。

可是苏芜从来就没谈过恋爱,她根本就不知道。而穆正尧也不是本地人,他更不清楚。他的初衷只是想让苏芜不那么冷。

于是,他们走在这条窄窄的鹅卵石小路上,走几步就遇到一对儿抱在一起的,再走几步又遇到一对儿亲上的……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那么容易冲动,在这深浓夜色的遮掩下,忘我激情,连空气里都飘荡着暧昧的气息。

苏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脸红心跳,头低低垂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生怕一个不小心看到她不应该看到的画面,回家就长了针眼儿。

她心惊胆战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因为不看路,差点儿就直接撞到又一对儿戏水的野鸳鸯身上。幸亏关键时候,穆正尧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再往前走的时候,苏芜已经身体僵直,同手同脚了……

又走了一小段儿,她实在受不了,在一低矮的盏路灯下停下脚步,低着头扯扯身旁穆正尧的衣袖,小声地说“正……正尧,我……我们不要从这里走了。”

“有我在,别怕。”

暧昧的气息会传染。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更多了一丝沙哑。

如果此时苏芜抬起头来,一定会看到穆正尧的眼睛里浮动着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他看着苏芜,眸底已经是一片幽暗的湖水。

“我……我不是怕……”苏芜的话完全没有底气。

“现在到了这里,就算原路返回,刚才的那些人仍然在,跟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区别。”

穆正尧说的没错,她现在无论选择朝哪里走,都是两难之地。可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我……我……”苏芜说不出话来。

“这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表达方式,也是人类繁衍下去最原始的本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穆正尧低声安抚她。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他也不想克制了。他想了她那么久,早就想把她拥进怀里,据为己有。可是每次看到她纯净又茫然的眼神,他又无可奈何。

既然阴差阳错遇见了这种事情,她也是时候该明白些什么了。

苏芜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双腿像灌了铅,动弹不了,只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那个花瓶。

然而,就在这时,苏芜突然感觉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那感觉好像是有人用力的推了她一下。她完全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就扑进了穆正尧的怀里。

穆正尧感受到怀里突然撞上来的柔软的一团,身子一僵,浑身都绷紧了。

苏芜手忙脚乱地站稳身子立刻向穆正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有人推我……”

可是等她回过头来四处查看,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儿,鬼影子都没一个!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她和穆正尧。

简直太诡异了,苏芜只觉得背后升起一丝嗖嗖凉意,浑身汗毛孔都要竖起来了。

“正……正尧,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有人从这里经过?”苏芜颤抖着声音问。她是真的有点儿害怕了。

“没有。”穆正尧努力压下心中的躁动,温声问,“怎么了?”

“可是刚刚……明明……”明明她感觉背后有一只手推了她。

“苏芜,你太紧张了。”

刚才是真的没人。如果有人,他不可能看不见,更不可能任由那人动手推她。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对她动手。

苏芜闻言,更是瑟缩了一下身子,只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不由自主就朝穆正尧身边靠了靠,还用没有抱花瓶的那只手紧紧抓住了穆正尧胳膊。

柔软细腻的触感从身侧和手臂传来,让穆正尧倒吸了一口气。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心爱的女人就在眼前,他触手可及。刚刚又目睹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耳鬓厮磨。他真的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正尧,我……我们快走吧……啊!”

下一秒,苏芜只觉腰间一紧,她就被一股大力带入了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她抬眸,望见的便是他幽深的眼眸和里面翻滚不停的莫名情绪。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她还来不及任何反应,他的脸就在她眼前突然放大,紧接着,是嘴唇上印上来的两片微凉温润……

那一刻,她忘了害怕,忘了害羞,她什么都不知道了,时间也好像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似乎不存在了。

她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犹如擂鼓。口腔和鼻翼间全是他清冽又好闻的气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第七十章 你的余生,盖了我的印章

苏芜整个人都傻掉了。

直到上了车,她还都呆愣如木,久久不能反应。

穆正尧也上了车,打开了引擎,却并没有立刻开动车子。

他侧身坐在驾驶座上,面朝苏芜,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苏芜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目光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

他在等她慢慢平复。

她的怀里还在抱着那个陶瓷花瓶,她抱得很紧,很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因为抱得时间太久,沁凉的瓶身都汲取了她的体温,变得温热。

他试着想帮她拿开,可是没有成功,只好由她这样抱着,好像跌入海水中的人,死死地抱着一根浮木……

看了一会儿,穆正尧的目光缓缓上移,不受控制地又落在她的唇上,因为刚刚被他亲吻过,她的唇瓣比平时都要饱满柔嫩,色泽如樱。

她的味道,也一如他记忆中的美好甘甜……

想到那个失控的吻,穆正尧的眸色不可避免地又幽暗了几分。他强迫自己从那两片鲜艳欲滴的唇瓣上移开视线。他不能再次失控,他今晚已经吓到她了。

可吻上她的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破碎遗失的灵魂才变得完整,他孤寂已久的心终于枯木逢春。

那种感觉,如凤凰涅槃重生,如久旱喜逢甘霖,如黑暗重拾阳光雨露,如荒漠瞬变芳草成茵……没有人能懂他的感受……

车子里很静,静的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苏芜一直僵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车头前方的挡风玻璃,眼里的目光却没有任何焦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颤了一下,眼珠也非常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她低低的垂下了头,垂下了眼睫,眼睛盯着正下方自己紧捏衣摆的手指。

“你……为什么要亲我?”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极了某种小动物的呜咽。透着委屈,透着无助,更透着惶惶和不安。

穆正尧听得心里微疼,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覆上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了他的手心里。

苏芜第一次没有动,任由他握着,可身体却分明透着紧张。低垂的眼睛里也藏着不安。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

“……对不起……”她无意识般重复穆正尧的话。

他的手心温热,她却手心里都是冷汗。

在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亲了她之后,他就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难道,他解释都懒得解释一下吗?那她怎么去原谅?她以后还怎么把他当兄长亲人一般……

一颗眼泪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在穆正尧的指缝里。

穆正尧手一顿,抬眸看向苏芜。

她居然哭了!隐忍又无声无息的哭了。

晶莹的泪珠沾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如珍珠般垂落在他的手背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当那滴眼泪在指间由温热变成微凉,又沁透他的皮肤,就像无数根针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

穆正尧的心狠狠一疼。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那是个意外,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对你。”他展臂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连声说着自己的不是。

她的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掉了。可情之所钟,心之所系,他……

苏芜在听到穆正尧的那句“那是个意外”的时候,眼泪从一颗一颗变成了一串儿一串儿。

她哭着说“……为什么?你……明明是那么讨厌我……”

穆正尧愣住了。

他讨厌她?这从何说起?

“苏芜,别哭。”他轻轻握住她的肩头,校正她的身体,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苏芜泪眼婆娑的看一眼面前的男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她此刻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重新垂下头去,低声说“……我连做你妹妹的资格都没有,那天……你还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刚刚……刚刚你也说了,你那样……那样对我……是个意外……”

苏芜说不下去了,她咬紧了嘴唇。她的胸口里一定是谁偷偷埋了一块儿棱角锋利的石头,不然,怎么会这么堵,这么疼……

他说,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那个让她丢盔弃甲、不知身在何处的吻,是个意外?他说……他没想过要那么对她……

可那是她的初吻啊,霸道又强势地夺走它的男人,却是在心里讨厌着她的,还说那是个意外……这到底算什么?可偏偏,即便他这样的可恶,她居然在心里也恨不起他来。

此刻,她从胸口到喉间,全都是那难以言说的难堪又苦涩的滋味儿……明明做坏事的人是他,他居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道貌岸然反过来质问她。

穆正尧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什么。随之,浓浓的疼惜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却又隐隐翻腾起小小的期待和喜悦的浪花。

“苏芜。”他低声唤她,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声线沉沉又严肃地说,“你听好了。我永远都不会认你做我的妹妹。永远不会。你也最好打消这个该死的念头儿,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苏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每多说一个字,她的心就往下沉一点儿。

随着他的话,她的心一直沉一直沉……最后,终于沉到了谷底冰冷的泥潭里。寒意刺骨。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已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她要保留住自己最后仅剩的一丝骄傲和尊严……

穆正尧,你这个混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她在心里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诅咒他。

谁稀罕做你的妹妹!还不是你那天非要死气白咧地逼问我,问我到底把你当什么人……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车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苏芜完全没有办法呼吸。她快窒息了。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不想在他穆正尧的车上呆下去了。

从今天开始,她定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苏芜胡乱的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把怀中的花瓶一下子塞还给他,一句话不说,伸手就去拉车门准备下车。

然而,穆正尧比她更快,在她还未触碰到车门之前就拉住了她,身子也随即俯了过来,一下就把她扯进了怀里。

苏芜使劲儿推他,他却岿然不动,把她抱得更紧。

男人的臂膀宽厚有力,势如铁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想咬他,可莫名就是不忍心,她下不了口。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她还在为他着想,还在顾及他疼不疼。

可她胸口又堵着一口气,只能一股脑儿的把鼻涕眼泪全部朝他洁白的衬衣上招呼,报复他。

穆正尧却低头看着怀里小女人的举止,一时间皱紧了眉头,却又哭笑不得。她怎么跟他的衬衣杠上了?

“乖。不哭了,不哭了。”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居然温软的不可思议。

“傻瓜。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但我也不会做你的哥哥。”穆正尧顿了顿,“因为哥哥陪不了心爱的妹妹一辈子。而我,太贪心!”他叹息一声,“我想要你一辈子!”

苏芜听着听着就停止了继续荼毒他衬衣的动作,她完全僵住了!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连哭都忘了。

她刚刚这是听到了什么?穆正尧他没病吧?他知道自己在说胡话吗?

她吸吸鼻子,难不成是她哭得太凶,气的太狠,听错了!

然而,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清晰而分明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苏芜,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不想再等了。你不知道,我在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来等你出现。

如今,你终于回来,不要再让我等下去了,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女人。不管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分分,哪怕一秒钟,都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说今晚是个意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而是我,我真的没想过在那样的情况下就对你做了那种事情。因为,它不是最好的时间,也不是最好的地点,更不是最好的时机……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一切都太草率了,是我对不住你。可即便这样,我也不会后悔。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我早就想要的,一直想要的。是我心心念念,汲汲营营,想了千遍万遍的……虽然,它来得出乎意料,也差强人意了一些。但在那种情况下,我真的控制不住。或许,在某种潜意识里,我也根本没想控制它。

苏芜,既然我今天对你说了这些话,那么这辈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就只能是我穆正尧的女人。我会给你时间接受,但我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久。你不能拒绝,更不能刻意逃避。因为,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认清楚,我是个男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正常男人。而不是你想象的那些个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身份。然后,努力去接受我,爱上我。因为,我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与你相伴一生。

记住,你苏芜的余生,你未来的每一天,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和夜晚,都已经被‘穆正尧’这三个字盖了印章。而你,只有履行合同这一条路可走。你没有毁约的权利。懂了吗?”



第七十一章 不要胡思乱想

苏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卧室里的那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从半开着的门口透出来,在微凉的瓷砖地面上映下一道斜斜的光影。

看样子,紫藤还没有回来。

苏芜开了客厅的灯,有些恍惚地坐进小沙发里,望着面前茶几上的百合花和花瓶,又发了好大一会儿呆。

橘黄色的灯光下,百合花的花瓣洁白无瑕,阵阵幽香很快模糊了整个房间。

花是穆正尧送的,花瓶也是穆正尧套圈儿套来的。

今晚,穆正尧在车里说的话,无异于五雷轰顶,毫无防备之下,直接把苏芜劈了个外焦里嫩。还有那个吻。

他说那些话是在跟她表白吗?那么深情款款的表白?像极了某言情电视剧的台词儿。那么长,那么肉麻的一大段儿情话居然从他穆正尧的嘴里一口气说了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偏偏他那嗓音还格外的低沉温软,温热的呼吸都尽数洒在她的耳畔。直到现在,苏芜的耳根和脖子都还在隐隐发烫。

可是,哪有人像他那样单方面就替她做了决定的?他不是应该问问她的想法吗?不是应该先征求她的意见吗?怎么就那么霸道的宣布她只能是他的,她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这算什么?强抢民女?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她若是不同意,难道他还想硬来不成?

她承认,穆正尧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出色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仿佛身上披着一道光,耀眼的让人不敢接近。而她,如此平凡又普通……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隔着千重山水。她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即便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也从没有对他动过半点儿非分之想。

她对他,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怀着一种欣赏的心情和态度。

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高高的山巅,眺望眼前云山雾海,风景如画。她惊艳了眼睛,震撼了心神,却也只会由衷地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而不是自不量力地妄想着把这道胜极的风景采撷入袖,据为己有。

可是现在,这道引人入胜的风景却忽然跟她说,这整片山头都是她的。她怎么还能淡定得了?

她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慌了,也害怕了。她怕上前一步,说不定就是粉身碎骨。

而她,不想冒险。

她这辈子,所求的不多,得一性情温良之人倾心相付,一生平安喜乐顺遂,足矣。

而穆正尧,无论从哪里看都是男人这种生物中的珍惜品种。就连一向不轻易夸赞人的紫藤也说穆正尧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这样的男人,觊觎他的女人想来数不胜数。而她,身无所长,长得也不足够漂亮,他说他想要陪她一辈子,真的不是一时冲动吗?

毕竟,一辈子那么长,有多少信誓旦旦都被这无情岁月漫漶了本来的颜色,变得丑陋不堪,再也不复初时的美好模样儿?

况且,穆正尧说过,他有未婚妻,那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他既然有未婚妻,为什么今晚在对她做了那样亲密的事之后,又说了那些动人心弦的情话?是他对那个女人已经忘情?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要让她做见不得人的小三儿儿?

想到这里,苏芜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如果真是这样,他才想都不要想!别说没门儿,连条窗户缝儿都不可能有!

她正这样想着,手里突然响了一下。苏芜拿起来一看,是穆正尧发的信息。她心情复杂地点开,上面赫然写着去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穆正尧的意思简明扼要,苏芜看着,却突然就怔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好像总是轻易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就比如现在,他能给她发过来这条信息,就是笃定了她还没有睡。

他……似乎很了解她。可她,却完全看不懂他。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芜才重新拿起手机给穆正尧回信息。

她敲得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

写完之后,却没有发送,又一个字一个字全删了。

最后,苏芜就只编辑了四个字发给了穆正尧已经睡了。

很快就收到了穆正尧的回复嗯。我刚洗完澡,也准备睡了。晚安。

盯着信息,苏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一幅引人遐想的旖旎画面……脸不可避免的又隐隐发烫了起来。

他刚洗完澡,干嘛要跟她说……

苏芜快速又敲了“晚安”两个字点击发送,立刻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红着脸长长呼出一口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芜胸腹中的情绪仍然不能平静,就跟有一百只小猫爪子在挠她的心似的。

苏芜站起身来,也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紫藤还没有回来。

她不禁有些担心,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给紫藤打电话。

响了四五声紫藤才接起,苏芜首先就听到一个男人的连哭带喊的惨叫声从电话里传出来“……不要!老子不要打针!啊……!”

苏芜“……”

过了一会儿,紫藤才开口说话,气息明显有些微喘“喂!妞儿!”

可电话里那头儿的声音好像更热闹了,女人的规劝声,男人的哭喊声,重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噪音……乱成了一团。

苏芜静了一瞬才问“紫藤,你怎么还没回来?你这是在哪里?刚刚那是……”

“唉!别提了!”不等苏芜问完,紫藤就恼火地叹口气打断了她的话,烦躁的说,“老娘今天出师不利,被一个倒霉催的无赖给缠上了。这不,现在正在医院呢!”

苏芜心里一紧“怎么去了医院?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那个无赖!啊……!”电话里突然就传出了紫藤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倒霉鬼抱着老娘的腿做什么?赶快松开!不然老娘连你一块儿打!护士、护士——”

紧接着,电话那头儿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苏芜“……”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妞儿!先不跟你说了啊!我先处理完这个倒霉鬼,一会儿就回去。你先睡,不用等我,我有家里的钥匙。先这样啊!拜拜!”

说完,紫藤就挂断了电话。苏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云里雾里。紫藤那边儿……真的没事儿吗?

凤城中心医院。

杜紫藤杏眼圆睁,气狠狠地瞪着坐在地上、死死抱着她一条腿的身高马大的年轻男人。

“老娘数到三,你立刻松开!不然,老娘真的对你不客气!”

男人面容白净,身穿粉色条纹上衣,花裤子,左手小臂上还绑着绷带,他仰头看着杜紫藤,一脸的委屈可怜相儿“我不想打针……”

他此话一出,边上的护士小姐忍不住掩嘴偷笑。

“戴景逸!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就打个破伤风的针,扎一下就完事儿。你至于跟要宰了你一样吗?你至于吗你?!”

一个大男人居然因为打个针在医院哭爹喊娘的闹腾,现在弄得她跟他在这儿一块儿丢人现眼。杜紫藤真的快要气疯了。

“老子是不是个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戴景逸小声抗议,见杜紫藤一眼瞪过来,他立刻改口,“我……我从小就害怕打针……”

杜紫藤扶额。真是的,她跟一个无赖讲什么道理!

杜紫藤弯腰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把他从地上给提了起来。她下手又快又狠,三两下就把戴景逸双臂像羁押犯人一样扣在了他的身后,并用膝盖抵住他的脊椎骨,把他压在了一旁的换药床上。

戴景逸半张脸贴着素白的床单,表情扭曲地叫“啊……!放手!放手!疼!老子还受着伤……”

杜紫藤却不予理睬,转头看向一旁的那个护士“护士,麻烦你帮帮忙,把他裤子给脱了!”

“什么?!脱……脱裤子?!你们想要对老子做什么?!”戴景逸有些慌了,但手被杜紫藤压制着,只能紧张的加紧了双腿。

杜紫藤见状,故意朝他腿间看了一眼,才满脸不屑的冷嗤一声“闭嘴!!!没人对你那二两肉感兴趣!”

说着,她又猛地用力向上抬了一下戴景逸的胳膊,以示警告。

戴景逸疼的哇哇叫,无奈被杜紫藤压制着,稍微一动胳膊就疼的要死。他只能使劲儿往后扭着头,露出半张微红的侧脸向杜紫藤哀求“姐姐、姐姐!你先松开我!松开我!这裤子……是能随便让人脱的吗?”

杜紫藤不理他。

眼看护士小姐已经憋着笑朝他走了过来,戴景逸浑身一震,立刻对那护士嚷道“哎哎哎!你别过来!别过来!你这么年轻漂亮,肯定还没结婚吧?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你脱别的男人的裤子,他会怎么想?”

护士稍稍迟疑了一下。

戴景逸见状,梗着脖子叫的更欢“你你你……你要是敢脱老子裤子,老子这辈子就赖上你!老子天天跑医院堵你!在你们医院挂条幅说你脱老子的裤子!老子说的出做得到!”

戴景逸这话说的无赖至极,又加上他穿一身不太正经的花哨衣服,一看就是个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哥儿。

护士小姐被他这么一嚷,还真的却步了。万一这个不着调儿的男人要是真赖上她,她可怎么办才好?她抱歉地看一眼杜紫藤,那意思是她也无能为力。

杜紫藤气坏了。要不是这个碍事儿的男人关键时候替她挨了一刀,他爱死哪儿死哪儿,她才犯不着大半夜的跟他在这儿耗下去!

“啊——!”戴景逸嗷叫一声,“你又做什么?!老子的胳膊都快要被你扭断了!”

话音刚落,戴景逸就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就是腿间一凉。

戴景逸低头一看,他的腰带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杜紫藤解开,裤子也被扒了下来,一下子褪到了腿弯儿,露出了里面那件贴身的性感三角小内裤。

戴景逸忽然就臊红了脸。然而,还来不及他开口说话,杜紫藤带着三分冷笑的声音就从他身后无情地响起“护士,打针!”

片刻之后,凤城医院的某个角落里,一道男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传了出来,划破了深浓的夜空……



第七十二章 我的女人

苏芜是惊醒的。是毫无预兆的在一室寂静中突然惊醒的。

她揉揉隐隐发疼的脑袋,转头看向身侧,紫藤居然还没有回来。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看时间0115分。也就是说她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可是,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难道是因为刚才的那个梦?

苏芜记得自己刚刚睡着时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繁杂又光怪陆离的梦。

但是此刻,她除了脑袋又疼又乱,心里忐忑不安之外,身体也累得好像刚刚走过几公里的山路,又酸又痛。可刚刚在梦里面的事情,她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墙壁上的小夜灯独自散发着微弱的光,无声地照亮那一小片惨白的墙壁。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儿的墨青色的天幕,光线黯淡稀薄。云层遮住了月光,风把摇曳的树影印在窗帘上,看上去张牙舞爪的。

苏芜看着看着,莫名就有点儿怕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穆正尧的那个吻。准确的说,是穆正尧在突然吻她之前的那一幕。

她敢确定,当时,真的是有人推了她,把她推到了穆正尧的怀里去的。因为,当时即便隔着衣服,后背上的触感还是那么清晰而强烈,那是一只手掌的力量绝对没有错!

可是,她转过头来却没有看到人,穆正尧也说根本就没有人。他当时的表情很认真、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相信他没有骗她。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从身边经过。

可是,那推在她后背上的力道又该怎么解释?假如,没有当时那么突然的一下,她也就不会扑进穆正尧的怀里,那个同样突如其来吻也许就不会发生……

因为,穆正尧也说过,那是个意外,他没想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么对她。

是谁?在他们两个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居然促成了这个意外的发生?让她和穆正尧的关系一下子就发生了质变。这才有了后来穆正尧在车里对她那样强势的表白。

这一切,真的是太诡异了!

难不成,那片竹林和那条小路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有那种只听老人说过却没人见过的……而且那个奇怪的东西还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不去好好投胎反而留恋人间,爱看世间的男女搂搂抱抱,亲亲爱爱?它这……这是想要跟月老抢饭碗的节奏吗?!

苏芜想到这里,怔了一下,反而自己先笑了。

她这是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紫藤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她现在都能想象的出来,紫藤捂着肚子笑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好囧!才不要让紫藤知道自己想的这些有的没的!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苏芜才这么想完,紫藤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杜紫藤就被客厅里茶几上的那束百合花吸引了目光。走到卧室,发现苏芜醒着还没睡,自然少不了一番打趣和追问。

最后,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就算妞儿你不说,老娘也知道!”眼尾余光向门口方向一挑,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隔壁那位帅气的穆家哥哥送的呗!”

穆家哥哥?这称呼……好肉麻。

苏芜不禁又想起穆正尧今晚吻她的画面,脸上快速爬上两朵绯红,赶紧转移话题“紫藤,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去哪儿了?”

“唉!别提了!”紫藤叹口气,倒在床上,“我今天遇到一个奇葩……”

苏芜靠在床头,安静的听着。

说了没几句,紫藤就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不想说了。她困乏地闭上眼睛,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老娘累死了,还是洗洗睡了。”

说完,却好久都没有动静,懒洋洋的不想动。

苏芜笑了,俯身向前推推她的胳膊,催促道“不是去洗澡吗?快去!”

杜紫藤眼睛依旧闭着,嘴唇一张一合,梦呓一般吐出一串话“妞儿,老娘今天可不可以不洗澡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苏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谁说我不嫌弃?!嫌弃死了!一身汗味儿!你还真想把自己活成个男人啊?快去快去!”

紫藤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用极其幽怨又带着三分祈求的眼神看向苏芜,直看得苏芜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投降了,她却又慢腾腾的爬起来,从厨子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苏芜“……”

愣了一会儿,苏芜由衷地感叹紫藤那眼神儿,杀伤力真的是太大了!刚才要是再被她多盯一秒钟,她就差点儿想说她帮她洗了!好险好险……

苏芜鄙夷的给自己一个白眼儿,赶紧打住。片刻之后,她又笑了。噗!她这又是在乱想什么啊!

紫藤洗完澡出来,反而有精神了不少。

关了吸顶灯,只留床头一盏柔黄。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又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道谁先提起的,就说到了钟珂。

紫藤问“妞儿,如果钟珂和穆正尧相比,你觉得他们谁更好?”

苏芜显然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名字会并排在一起做比较,她微微怔了一下,笑着答“他们俩都很好。”

“你可真贪心!”紫藤用指尖儿点一下苏芜的额头,也笑了。

苏芜还在努力想紫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却翻了个身儿仰面朝上,又慢慢道“是啊!虽然钟珂那小子挺让我讨厌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非常优秀。”顿了顿,“如果不去计较家世背景,钟珂,其实哪一点儿都不比穆正尧差。还比他年轻呢!”这最后一句,已经是非常酸溜溜的语气了。

苏芜一听就乐了,使劲儿往杜紫藤那边靠了靠,又用手指戳她腰一下,小声地问“哎!你不是一直看钟珂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又觉得他好了?”

紫藤转过头来,看着苏芜“毕竟好几年的同学,又是好朋友,知根知底儿……”

不像穆正尧,突然发着光的冒出来,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妞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同亲人一般,要是有一天,你对他动了心,那我这颗心又怎么能放得下?

“知根知底儿……”苏芜重复着紫藤的话,一顿,又戳她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紫藤,你……你不会对钟珂……你不会喜欢他吧?!”

谁知紫藤听完,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钟珂他再好也不是老娘的菜!”

苏芜撇撇嘴“……那你刚才还说钟珂知根知底儿?”

“我那是……”

紫藤说到一半儿突然打住,歪着头又看了苏芜好一会儿,最后认命地叹口气“妞儿,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顿了顿,“你绝对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迟钝!

苏芜听后不怒反笑,乐滋滋的说“紫藤你这是不是在隐晦地夸我是‘绝世无双’的女子?”

杜紫藤毫无防备地就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到了,坐起身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声,有些艰难地说“算……算是吧!”

听完紫藤模棱两可的话,苏芜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拉过被子掩住半边脸,扭捏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紫藤“……”

紫藤神色复杂地看着苏芜,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看来自己刚才出的问题,真的有些为难到她的情商了,还是简单粗暴点儿好。

重新躺了回去,紫藤想了想又问“妞儿,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穆正尧和钟珂他俩同时点进水里了,而你又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紫藤的话刚落音,苏芜就捂着嘴笑了“紫藤!你这个问题好傻!”

杜紫藤“……傻吗?”她怎么觉得刚刚好?

苏芜憋笑“太……太傻了,钟珂他会游泳!”

“苏芜同学!请看标题。”紫藤满头黑线,正色道,“我说的是假如。在这个假设里,钟珂不会游泳。”

苏芜“那既然是假设,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

“不可以!”紫藤一眼瞪过去,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回答!”

“那我可不可以同时救两个?”

“只能救一个!”

“不救的那个会怎样?”

“死路一条!”

苏芜为了难,半天时间过去,终于脑中灵光一闪“我是旱鸭子,我打110!”

第二天,天刚刚亮,从来都视睡觉为人生第一大事、不睡到自然醒不罢休的杜紫藤,在半梦半醒间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对着电话低咒了一声什么,虽然满脸的不情不愿、苦大仇深,到底还是起身穿上衣服出门去了。

临出门前她还对正靠在床头醒神儿的苏芜嘱咐“妞儿,早饭不用做我的那份儿了。”顿了顿,又说,“晚饭估计我也不在家吃了。”

“拜拜……”苏芜像具木偶娃娃一样闭着眼睛,表情木讷。

紫藤走后,苏芜靠在床头上又好一会儿,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慢慢用手把两只上下直打架的眼皮给撑了开来,露出里面黑白分明却无精打采的瞳仁。

昨天实在睡得太晚,她真的好困啊!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苏芜动作有些迟缓的摸到手机,刚想滑到接听键,下一秒,看见上面显示的穆正尧三个大字愣住了。

本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她,一下子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儿圆,困意也立刻跑到了九霄云外。

昨晚发生的事情又不可避免地映入她的脑海,她的脸慢慢地红了,心跳也有些不稳。苏芜深呼吸一口气接起,放到耳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喂。”她说。

“起床了吗?”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低沉动听,苏芜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起来。

她握紧了手机“正……正准备起了。”

“好。我等你。”顿了顿,“我带你去吃早餐。”

苏芜一愣,下意识就说“不用了,我……”

她刚一开口,穆正尧就打断了她,“我不想我的女人在一夜都没休息好的情况下,还要为我操劳做早饭。”

苏芜听着他的那句“我的女人”仿佛像是还在做梦没有醒。

她握着电话,坐在床上,踯躅了半天,方吐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穆正尧闻言,低声笑了,却没回答她,说了句“我等你”就挂断了电话。



第七十三章 你用什么来谢我?

苏芜放下手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洗澡、洗脸、刷牙……

等她收拾完毕,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看着盥洗台上镜子里的那个眼下两片乌青的自己,苏芜真的很讨厌自己的皮肤为什么那么白。因为这个,每次她睡不好,黑眼圈就显得特别的严重。她又不化妆,只能任由它们在她的脸上耀武扬威却无可奈何。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穆正尧,她的心里就一阵阵悸动和不安。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又响起来了。

是穆正尧。

苏芜有些紧张地接起,不等他说话就立刻说“我收拾好了,马上就下去。你在哪里?是在楼下还是在停车的地方?”

或许穆正尧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电话那头儿明显静了一瞬,传来了他的一声轻笑,然后才是他低醇的嗓音。

“我就在门外。”他说。

苏芜握着电话,站在原地怔愣了几秒,赶紧道“我……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苏芜抓起背包背在身上就急急朝门口走。走到门边,她却又停下了,然后深吸一口气,连声对自己说“不紧张、不紧张,我不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这才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旋开了房门。

看到穆正尧的那一刻,苏芜到底还是愣住了。

男人身穿宽松的白色短袖t恤,深色休闲长裤,双手插兜,姿态从容的站在楼道里。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线下,他那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出一种深刻的俊朗,眼眸漆黑如墨,里面的光沉湛清澈,正温润含笑地望着她。

在苏芜的印象里,穆正尧始终都是那种在穿着上一丝不苟的男人。从认识他以来,除了初次相遇那晚他衣衫不整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穿比较正式的衣服,可是今天,他居然一身休闲,脚上甚至还穿了一双运动鞋。

这样普通的装扮,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清俊挺拔,少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冷冽气场,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这样的他清爽随和又舒服。

一夜之间,只不过换了一身衣服,他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居然还意外的好看!

苏芜站在门内看傻了。

在苏芜打量穆正尧的同时,穆正尧也在打量着她。

结果……跟他预想中的差不了太多。

她还是千篇一律的t恤、牛仔裤、白色平底帆布鞋。背着黑色的双肩背包。短发已经长长了一些,都盖住了耳朵,显得那张本就不大的小脸更加小了。皮肤一如既往地白皙细嫩,大大的眼睛里瞳仁黑白分明,惊讶有之,意外有之,惊艳亦有之。只不过,黑眼圈好像比之前严重了。看来,昨晚她是真的没有睡好……

是因为那个吻吗?

想到这里,穆正尧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更胜,里面地的柔软都好像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他往前走两步,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嗓音又轻又软又慢“怎么?不认识了?”

苏芜立刻回神“……没有。”脸却红了。

“走吧。”他从裤兜里抽出一只手来,很自然地就握上她的。

苏芜身体一僵。

穆正尧便笑了“别紧张,我现在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没有……”苏芜在他身后小声辩解。

“嗯。你没紧张。”他依旧笑,“是我紧张了。”

“……”

苏芜抿了抿唇,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坐在车里,苏芜身体僵硬,看他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眼眸微阖垂下视线。脸很红,心跳得很快。

却不知,她这幅羞答答的模样儿,看得穆正尧心里直发痒。他想抱她,想亲她。

忍了忍,终是有些艰难地移开了视线。

他后悔极了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该死的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话。他在充什么正人君子?现在好了,真是活该!

穆正尧轻咳一声,启动了引擎,目视前方,把车平稳地开了出去

穆正尧选的餐厅是市中心的一家普通的中式餐厅。木质的桌椅,灯光柔亮,装修简约又不失温馨。

他之所以选择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人多、热闹,开放式的就餐环境会让苏芜慢慢放松下来。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从进来的那一刻,苏芜就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穆正尧没有带她去那种特别高档的餐厅吃饭,不然,她一定束手束脚,消化不良。

正值早饭点儿上,餐厅内点餐的人很多,座位就有些不够用。两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苏芜去占座位,穆正尧去排队点餐。居然还挺默契。

这里是快餐餐厅,店里人流量大,苏芜很快就占到了一个两人座的餐桌。靠着窗,位置还不错。

苏芜坐下来,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穆正尧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可他仍然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正在收银台前结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就连跟收银员小姐姐说话时也是面无表情的。可即便这样,他的侧脸依旧挺秀俊朗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的周围已经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儿都注意到了他,或隐晦或大胆地向他行注目礼。而他,目不斜视,浑然不觉。结完账,直接端着点餐托盘向她走了过来。

对上他深邃目光的那一刻,苏芜居然又莫名地脸红心跳起来。她用手轻轻捂住半边脸,哎呀!这种感觉……好讨厌。

不过,好在这里人多,她并不显眼,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穆正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一顿饭,苏芜吃的就有点儿心不在焉了。

她就不明白了,那些女孩儿看穆正尧也就罢了,他长得实在太引人注目。可为什么在看完穆正尧之后,顺便还要盯着她的黑眼圈儿多看几眼?哼!

三个蒸饺、半碗鱼粥下肚,苏芜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

“正尧,很多女孩儿都在看你。”她俯身向前凑了凑,咬着勺头小声提醒他。

谁知,穆正尧眼皮也不抬一下,兀自把一个虾饺夹到她的碗里,语气清淡“你看错了。好好吃饭。”

苏芜“……哦。”

苏芜闷闷地又吃完一个蒸饺,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把粥喝完。”穆正尧看着她面前剩下的那半碗粥,眉头轻皱。

“喝不下了。”

穆正尧继续盯着她“浪费食物?”

苏芜只好默默地又拿起汤勺……

穆正尧这才低头去吃自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

只不过这一次,苏芜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就跟喝汤药一样难以下咽。她低着头喝了半天,那半碗鱼粥也没见减下去多少。

看来,她不是吃醋,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只闻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把她面前的那只碗端走了,还顺便拿走了她手中的汤勺。

苏芜抬头,就看见穆正尧正旁若无人地在喝她剩下的那半碗粥,而且用得还是她用过的汤勺……

苏芜“……”他……他是不够吃吗?干嘛要喝她喝剩的粥啊?

苏芜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连脖子都隐隐有些发烫。

眼前的情景又让她想到了他亲她的那个晚上……

那么霸道又强势的吻,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活活吞进他的肚子里一样。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接吻居然是那样的……跟……电视上演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还……还纠缠不休?

更要命的是,她当时就跟过电一样浑身酥麻,直接就傻了,任由他像个强盗一样在她的口腔里攻城略地,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躲开……就连……就连后来他跟她是怎么分开的,她也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她完全恢复意识时,她已经坐在穆正尧的车上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突然钻入耳朵的男声让苏芜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原来,不知道何时,穆正尧已经放下了餐具,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嘴角微弯,眼眸带笑。

苏芜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一样,就连自己刚刚在脑子里想的画面,感觉也被他偷窥到了。

她极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嗫嚅着扯谎“人……人太多,热……热的!”

“哦。”穆正尧轻笑了一声,神色不变,下一秒,语气却严谨得好像在谈判桌上谈判“这么热的天,我都替你喝了半碗粥,你准备用什么来谢我?”



第七十四章 说你爱我

北京。

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丝丝缕缕的雨线从空中飘落下来。天地之间,一片水雾蒙蒙。

钟珂站在宿舍楼的窗前,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

想起马上就快见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心中某个地方也柔软得跟这窗外的雨雾一样,在胸口慢慢的涨开。

她是那么迷糊的可爱又可恨的女孩儿啊……这么多年,她怎么就不懂他的心?就连……就连他让她记住他的脸,也花了不少的心思。

想着想着,钟珂突然就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因为这个笑容,属于男孩子独有的朝气蓬勃的那张容颜,就更加生动明亮了起来。

一个正在收拾行李的室友不经意间瞧见他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精光一闪,就奸笑着走了过来,用胳膊肘拐一下钟珂的腰侧,小声地问“老大,你刚才笑的这么荡漾,是不是想到了咱们美丽可爱的向嫮小师妹?”

“可爱?”钟珂哼笑一声,转过身来,声音又酷又拽,“我见过比她更可爱的。”

“哎哟!听你这语气,老大你这是承认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

眼镜儿特意提高了声调,屋内其余两人闻言,也都停下了收拾的动作,朝钟珂看了过来。此时,又见钟珂但笑不语的模样儿,也以为说的是向嫮,还跟着起了哄。

“呵呵!小师妹她可是鼎鼎大名的向教授的掌上明珠,长相好,身材好,家世好,心地好!校里校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呢!偏偏人家只对你小子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要我说,这样好的女孩儿上哪里再去找第二个?你早就该从了她了!”

说话的这个男孩子操一口东北腔,声音洪亮,皮肤黝黑,身材也高壮的像一头熊。因此,他们私底下都叫他大熊。

大熊虽然看着长相粗狂,性格豪放,可他说起话来却是个妥妥儿的话痨。稍微一顿,他又接着笑道“不瞒你说,上次我在学校门口还碰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开着跑车来给她送花。”他夸张的伸展双臂一比划,“喏,足足有这么大一丛红玫瑰!老漂亮了!可小师妹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就走了。”说完,还怕钟珂不信,转头看向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孩儿,“不信你问结巴,结巴当时也看到了!”

那个男孩子长得分外秀气,闻言,也点点头儿,开口附和“嗯!我……我确实看到了!大……大熊说得没……没错!小小……小师妹她……她都追了你那么久了,你……你你早该从……从了……她!”

谁知,钟珂听后,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看向一唱一和的两人,挑眉淡淡道“你们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熊和结巴面面相觑“……???”跟他没关系吗?

先前戴眼镜的那个男孩儿见状,哈哈就笑了“老大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向嫮!另有其人!”

大熊静了一瞬,两只眼睛瞪的有铜铃那么大“……卧槽!”

结巴也一脸错愕“不……不是向……向嫮小师妹?那……那是谁?”

“我哪里知道!”眼镜儿笑“不过,我说结巴,你还是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你说你这一阴天就结巴的毛病,到底啥时候能好啊?难不成你以后有了女朋友,去见准丈母娘的时候……嘿嘿……”

结巴老脸一红“你……你以为我……我想这……这样?!我……我也不想、想的!”

结巴不说还好,一说,眼镜儿就笑的更欢腾了,还前仰后合的。

“他呀!阴阳颠倒,一个大男人长成个细皮嫩肉的女相。啥时候他像个纯爷们儿了,估计他这结巴的毛病就会好了。”

大熊在一旁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那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兄弟是什么?答兄弟就是用来出卖和摧残的,就是拿开寻开心逗乐子的!

“我倒听说过一个治结巴的偏方。”眼镜儿笑了一会儿,贼溜溜儿眼珠子一转,说道,“就是说找一个阴天下雨的日子,趁结巴的人不注意,狠狠揍他一顿。听说,这一招白治百灵,打得越狠,好得越彻底。结巴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可以有!”大熊一听,立刻凑上前来,晃了晃拳头,嘿嘿笑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大熊愿为兄弟两肋插刀,保证打人的时候有多大力气用多大力气,绝不含糊!争取早日把‘结巴’的结巴毛病给治好喽!”

结巴闻言,又看一眼大熊那满是肌肉疙瘩的胳膊和砂锅般大小的拳头,吓得赶紧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说……说向、向嫮小师妹呢!你……你们往我身上瞎……瞎扯做什么!真、真是胡……胡闹

结巴一紧张,就结巴的更厉害了,脸也憋的通红。他的话刚落音,屋里自然又是一阵哄笑,就连钟珂也笑了。

笑完之后,到底钟珂开了口“行了,都别拿结巴开涮了!放暑假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给我滚蛋!”顿了顿,他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从下学期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在外面接私活儿了!到时候,商场如战场!战场之上,你们都得给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看家的本事来!我们只有在毕业之前就积累到足够的人脉、实战经验、客户资源和过硬的行业口碑,才能在毕业之后,第一时间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公司!”

钟珂这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心里顿时热血沸腾,豪情顿生。

透过钟珂那清澈却坚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他们终将闯过无数疾风骤雨,站在彩虹之巅,伸手撷取只属于他们的胜利的果实。

几人互看一眼,刚想表达一番豪言壮语和誓死追随的忠心来着,就听钟珂又一改此前的严肃,痞里痞气的道“有什么话都给老子憋回去!现在老子不想听那些有的没的,收拾完就给老子滚蛋!”

闻言,几人同时一怔,片刻之后就又都笑了。有些话,确实言之过早。

“得嘞!”眼镜儿对着几人抱拳,“兄弟们!咱们今日就此别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熊“你个妈宝儿男!没出息!都多大了还找妈?老子要去找俺媳妇儿翠花儿!”

眼镜儿抓起个矿泉水瓶子就扔到他脸上“傻大个儿你懂个屁!百善孝为先!你以后肯定娶了媳妇忘了娘,指望不住……”

结巴“……”想了想,他还是暂时不要说话了,免得惹火上身。

钟珂抄手站在窗边,看他们笑着闹着,虽不说话,嘴角却始终都噙着淡淡笑意。

……

几个人又嘻嘻哈哈地各自忙活起来。钟珂也走到自己床铺前开始收拾东西。刚收拾了几件衣服,他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一角。

顺着钟珂的视线望去,那里有一个木头做成的小人儿。大概有些年头儿了,已经十分破旧,做工也很粗糙,看不出是男是女。

钟珂把它拿过来,轻轻放在手心里,眼里的目光也在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又静了几秒钟,他重新把木东西放好,拿起手机,转身走了出去。

苏芜刚走出餐厅,就接到了钟珂的电话。

“喂。”她笑着说,“钟珂。”

闻言,走在身旁的穆正尧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电话那边也不知道钟珂说了些什么,苏芜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还干脆停下了脚步,握着手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连连说“真的吗?真的吗?你是真的打算回来?那真的太好了……废话!我当然开心了!全聚德的烤鸭?!不用、不用……太贵了啊,你别乱花钱……我跟你说,紫藤她也回来了,就住在我那儿……嗯,等你回来,我们三个一起去撸串儿……我哪儿有!明明你也很爱吃!……那好吧!我就大发慈悲,给你加两瓶啤酒……”

苏芜专注的讲着电话,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的,偶尔跺一下脚,扭两下身子,娇憨可爱的小女人姿态尽显。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几步开外的穆正尧也停下了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如头顶的天空一样,一点儿一点儿阴沉了下来。

她接别的男人的电话居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还约好三个人一起去撸串儿喝啤酒?呵……三个人?那他呢?她当他是透明的?不存在?

一股闷闷的情绪,瞬间在穆正尧的胸腔内升腾而起,他看她一眼,迈开大步,几步走到车前,用遥控器开锁,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苏芜。”他开口朝她喊。迎上她询问的眼神,他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因为接下来的谎言而感到一丝愧疚,“上车,这里停车限时。”

苏芜楞了几秒钟,朝他点点头,这才快步朝穆正尧走了过来,还边走边对着电话说“嗯嗯……那就这么说定了。钟珂,你回来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嗯!我当然要去车站接你!那先这样,我挂了。拜拜!”

苏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儿的钟珂握着手机,却突然一顿。

刚才居然有个男人在喊她的名字,还让她上车?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七点半。

这么早的时间,她身边居然有个陌生的男人!而且,听他喊她名字的语气,那个男人好像跟她很熟悉的样子。

难道,这段时间里,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钟珂突然胸口一滞,心里莫名有些沉重和不安。

那个男人,会是谁?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他背靠着墙,双腿轻轻交叠,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轻轻搭在齐腰的护栏扶手上,手指似有意似无意的在上面一下一下的敲着。

敲了一会儿,钟珂再次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另外一个不常联系却非常熟悉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响了很久,那头儿却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钟珂又拨,依然没人接。

他沉默片刻,关掉手机,随手放进裤兜里,有些心烦意乱的转身望向外面。

天空又暗了几分。乌云低垂,风起树摇,远处的天边已经亮起了数道白色的闪电,雷声随即而来,雨点儿也越下越大,借风势打在窗棂上,一阵“噼啪”作响。

走廊里,黯淡的天光将少年还没完全长开的、高挑瘦削的侧影轮廓清晰地映在玻璃窗上。定格般的剪影里,那张年少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底的光却越发变得坚定起来……

苏芜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又把手机收进包里,就老老实实在座位上坐好,等穆正尧开车。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穆正尧虽启动了引擎,却迟迟没有开动车子。

不是说这里停车限时间的吗?为什么还不走?

苏芜纳闷儿,她转过头看着驾驶座上的穆正尧,却发现他还没系安全带。她刚想提醒他,话还没说出口,他却忽然欺身朝她吻了过来。

穆正尧突然发难,苏芜又完全没有防备,他的唇就不偏不倚,堪堪印上了她的。虽然之前被他亲过一次,但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从她唇上传来,苏芜还是有些傻眼了。

好在片刻之后,她惊醒过来,红着脸转过头,躲避他的亲吻。双臂也横在胸前,尽可能地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不明白,他怎么一言不发,就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觉察到她的闪躲和抗拒,穆正尧不但没有停止吻她的动作,反倒加重了力道,手指插进她的发间,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大半个身子也压了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牢牢禁锢在座椅和他的双臂之间,牢牢控制在他的怀里。

苏芜有些慌了“正尧,你别这样……唔……”

却不想,她的开口说话,恰巧给了穆正尧长驱直入的机会,他不由分说,吻得更深、更凶。两个人呼吸缠绕,唇齿间都是彼此的味道,已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苏芜一丝一毫也动弹不了,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并渐渐迷失其中。只记得他的温柔,他的霸道。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在他的怀里,天旋地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穆正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

“苏芜,”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着她,引诱着她,“说你爱我。”他说。

“我……”

本来迷迷糊糊的苏芜忽然就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座椅已经被穆正尧放了下来。她躺在座椅里,而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压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他还在轻咬着她的耳垂,一寸寸吻着她的脸颊。苏芜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酥麻的颤栗。心“砰砰砰”激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好像下一秒就要撞破她的胸口跳出来。

可他却好像并不满足于现状,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的环上了她的腰,紧紧扣着,隔着衣服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温度从她腰间的皮肤传来,就像一团火,让她整个身体都变得发烫起来。

“苏芜,我好想你……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他还在她耳边呢喃。横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也更加用力,好像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才肯罢休。

这样的穆正尧,苏芜从未见过。她感觉到了,属于男人特有的危险气息,在封闭的车厢里悄然滋生、蔓延。

苏芜害怕了,一边用力推他,一边大声说“正尧!你放开我,你别这样!我害怕!”



第七十五章 一直都是你

压在身上的男人一顿,慢慢停止了亲吻。却并没有立刻起身,依旧低俯在她的身上,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别怕。”他的呼吸略显粗重,声音却极尽温柔和安抚,“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情。”

苏芜一怔,一颗心颤抖着轻轻放下的同时,脸也红的快要着火一样。

虽然她平时反应是有些迟钝,但她也是个成年人。此时她和穆正尧又是这种身躯交叠的暧昧姿势,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自然明白他说的“那种事情”指的是什么。

现在,她羞的都恨不得要躲进地缝里去了,他居然还能堂而皇之的就这么随口说出来,男人就能这么厚脸皮的吗?

苏芜又羞又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却在这时,又听见他在她耳边叹息一声,轻轻道“至少,不能在这里。”

苏芜心突地一跳。

穆正尧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能在这里?那那那……若是换成别的地方,难道他认为就……就可以了?!

苏芜不知道此时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

她现在连自己对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都还没完全搞清楚呢!他居然提前就想到那方面去了!这……这也太、太……荒唐了!

“你你你……你先起来!”

苏芜心慌意乱地用手推他,谁知,她的手才刚碰到他,就感觉到身上的男人身子一紧,倒吸了一口气“你再乱摸,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嗓音低沉暗哑,明显带着某种压抑的克制和警告。

苏芜动作一僵,脸更烫了“我……我没有!”

谁……谁摸他了?!心里腹诽一句,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车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静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穆正尧的脸还埋在她的颈间,他的短发扎的她的脖子有点儿痒。可苏芜既不敢动,也不敢去看他,只好睁大了眼睛,透过车子的天窗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来转移注意力。

厚重的云层压的很低,几只燕子在头顶斜斜飞过。没有风,树梢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已经在悄悄酝酿着一场大雨。

果然,不一会儿,一滴雨珠滴了下来,落在深褐色的天窗玻璃上,溅起少许微尘,开出一朵湿润的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直到无数条雨线从天空垂直降落。由缓到急,由少变多,转眼已成重重雨幕。

雨帘从半空中急急垂直落下,眼看下一秒就要落到脸上,落进你的眼睛里,却被头顶的天窗玻璃阻隔,变成跳跃的音符,唱出一首“叮叮咚咚”的动听的歌。最后,在这短暂的舞台上汇合成一条又一条细小的水流,蜿蜒谢幕……

苏芜看着看着,胸口的那颗紧张的心奇迹般安静下来,连每一次呼吸都出奇的平静。

“正尧,你看。下雨了。”

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了。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顾及,就这么想说就说了,连语气也轻柔的如同一片羽毛飘过。

穆正尧缓缓抬起头来,垂眸看着仍旧被他禁锢在身下的小女人。

她白皙的小脸已经覆上一层淡粉,鼻子小巧秀气,唇瓣殷红湿润……那双眼睛也仿佛沾染了外面的雨气,看上去湿漉漉的,里面的瞳仁越发显得乌黑氤氲。显然是被他吻得动了情。

这么一想,穆正尧心里居然生出几分舒服的惬意来。伴随着柔软和心悸,渐渐在心底生出一条条细长藤蔓,长满新绿,轻轻地缠绕在他胸口。

若有所觉般,苏芜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穆正尧就看着她笑“是啊,下雨了。真好!”

苏芜抓紧机会问“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言下之意,你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她那么单纯的性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穆正尧又怎么会不懂。

“好。”他笑着答。说着在她唇上蜓蜓点水般又啄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

苏芜也顾不得害羞了,等身上的重量一消失,她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并使劲儿往下拉了拉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t恤衣摆。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皱褶,她咬了咬唇,看向穆正尧。

他正在为她调整座椅,腰身微弯着,眼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他下眼睑轻轻投下两片毛茸茸的影子。

他身前的衣服上同样布满了皱褶,比她的也好不了哪里去。可他整个人看上去却依旧是那么的赏心悦目,那么的让人……心动。

穆正尧调好了座椅,一抬头就看见苏芜正盯着他瞧。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瞧。他也低下头,当他看见那皱褶时,他微微一怔,突然就笑了。

穆正尧这么一笑,苏芜的脸就很不争气的“刷”地又红了,嘴上却逞强“……不许笑!”

“好,不笑了。”

穆正尧虽这样说,可唇角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向上翘起。他看一眼苏芜那还乱糟糟的头发,手也就自然而然朝她伸了过去。

而苏芜看着那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大手离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不由又想到了刚刚就是这只手扣在了她腰上的一幕,下意识就别开了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躲什么?”

穆正尧本来只是想替苏芜整理一下头发,如今自己的手落了空,又看苏芜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心里一软,又觉得好笑。

“我如果想要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能躲得掉?”

他的语调轻慢中透着三分慵懒,慵懒中又带着一丝笃定和无赖,苏芜听得心尖儿都忍不住为之一颤“……我、我没躲。”

“嗯。乖!”穆正尧满意的点头,眼中浮动着浅浅的、戏虐的笑意,“知道躲没用就好。”

被他这样盯着,苏芜浑身都是不自在的,也不知怎么就嘟囔了一句“……那你也不能想亲就亲啊。”

苏芜此话一出,穆正尧也静了一秒,但片刻他就又笑了,还用一副有话好商量的语气跟她说“那我以后想亲的时候,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苏芜一下子就急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就这样,太……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她都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被定义成了他的女人,他还说亲就亲,说抱就抱。她真的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突然的转变。

然而,她的话刚落音,就再次被穆正尧一把扯进了怀里。

“不快。”他无比执拗地说,“哪里快了,一点儿都不快。”

我寻寻觅觅找了你六年,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了你六年,心心念念想了你六年。六年来,我都几乎不曾笑过,六年来,我都不曾真正的快活过。六年来,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数着日子过。每一个无眠的夜都是那么的漫长和寂寞,连窗外的月色都清冷无温,残缺的不曾圆满。

如今,你终于在我身边,我都恨不得立刻把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就再也不用分离。可偏偏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解释不了,我又怎么把这前因后果跟你细说明白?我的心,终日切切又惶惶,生怕又是黄粱一梦,这些,你又怎么会懂?

良久,穆正尧幽幽叹息一声“苏芜,跟我走吧。回北京,回我们的家。”

“北京?”苏芜微怔,“我们的家?”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穆正尧,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无声询问,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他的眼睛笑的温柔而确定,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没有任何犹豫“对,我们的家。”

他的吻像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又缓缓化开,丝丝微凉沁入她的皮肤。

她安静了一会儿,慢慢推开了他,坐好。

雨还在下,街上行人寥寥,什么都变得的模糊不清了,唯有车内他英挺俊朗的轮廓越发显得清晰分明。

良久,苏芜慢慢地低下头去,小声地问“你……你是想跟我私奔吗?”

穆正尧愣住了“私奔?”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一个啼笑皆非的措词来?

他为什么要私奔?她本来就是他的,只要她跟他回北京,他就立刻领证举行婚礼。私奔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鬼?还是说,她觉得他穆正尧见不得人?

“我不会跟你私奔。”他说。

穆正尧短暂的停顿和决绝的话语让苏芜心中微微发涩。平复心中情绪才有些艰难地说“其实,其实我是想问你……问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关于他未婚妻的事情。无论穆正尧的答案是什么,他有未婚妻是事实。

而穆正尧也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皱了皱眉头说“你尽管问。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苏芜咬紧了嘴唇,半天才说“我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且,我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对你是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穆正尧的脸已经有些黑了。

苏芜还在接着说“我承认,你是长得很好看。你亲我……我、我也不讨厌你。可是,人往往都会被外表美丽的事物所吸引,我也不例外。但其实我并不了解你,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算不算为色所迷?”

苏芜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似乎在等穆正尧的反应。

此刻,穆正尧的心情极为复杂。呵!为色所迷?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所以呢?”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冷了下来,“你是打算继续‘为色所迷’下去,还是准备等我年老色衰就把我扫地出门?”

她如果敢答后者,他的手一定会控制不住,立刻掐上她的脖子!

闻言,苏芜也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向穆正尧“啊?”她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芜慌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不善。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喜欢我,是不是一时冲动?我哪里也不好,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还迟钝的无可救药。”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这话你也说过的。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

苏芜眼神一黯“那……你喜欢我什么?这样的我,你确定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如果不是,或者哪一天你突然后悔了……”

苏芜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就撞进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这下穆正尧总算听明白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什么她是为色所迷,都不过是迷惑他的表象罢了!她真正想要问的、想要的答案原来在这里。

“唉!”穆正尧叹息一声,真是又无奈又心疼。他抱着苏芜,紧紧抱着她,声音温柔的如三月和煦的春风,“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所以她始终站在原地,犹犹豫豫、惶惶不安,就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心,也不肯朝他走近一步么?

苏芜被穆正尧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大脑也跟着缺氧了。她哪里是对他没有信心,她明明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

过了很长时间,穆正尧才稍稍放松了力道,慢慢地说“苏芜,喜欢太肤浅了。我这辈子,只有和你在一起,才算完整。只有跟你在一起,我的余生才会圆满。除了你,谁都不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苏芜震惊般从穆正尧的怀里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里。

他的眉眼漆黑如墨色晕染,里面的波光沉湛,一如幽暗深邃的海水。他的黑色瞳仁是深埋在海底的礁石,而每一朵拍打在岩石上的雪白浪花,都是他轻轻诉说的情意。

穆正尧也看着她,静静的看着。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浅尝辄止。然后他把她的头轻轻按在怀里,让她的脸贴近他的左胸。

“听到了吗?我也会紧张。”他说。

苏芜的心无声的悸动着,每一次跳动,仿佛都与眼前的男人的心跳声形成了共鸣。每一声回响,都让她胸口多出一分百折不挠的勇气。直到她满腔孤勇,也想要为这个男人冲动一次,为自己这不期而遇却又仿佛命中注定的爱情孤注一掷一次。哪怕,飞蛾扑火,也纵死不悔……

半天时间过去,苏芜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抱住了穆正尧的腰。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的光璀璨又明亮,语气居然老气横秋的还挺平静。她说“正尧,我想跟你试试。就算我们最后不能在一起,就算我人生的这第一段感情最终不能开花结果,我也为它奋不顾身过,为它拼尽全力过不是吗?可是,你的未婚妻呢?你不等她了吗?你不找她了吗?她要是哪天回来了我怎么办?”

穆正尧的心就狠狠的疼了一下,一句话不说,低头就吻了下来,深深的吻着,用力的吻着。

雨越下越大,风卷地而起,外面的世界已经风雨飘摇。车厢却把这一切都阻隔住,予这一方小天地以安静。

于是,风声渐遥,雨声渐遥,只有他周身清冽好闻的气息充斥在鼻翼间,只有他发烫的胸膛灼烫着苏芜的脸颊,隔着衣服都能把她烫的迷迷糊糊。

就在这迷迷糊糊中,苏芜似乎又听见穆正尧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傻瓜,一直都是你……”



第七十六章 赤子之心

杜紫藤看到钟珂的未接来电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时间相隔很近的电话号码,情不自禁就有些出神。

钟珂向来很少给她打电话,但凡只要打了,那肯定是为了苏芜。

今天,这小子一大早就给她打了电话,还是连续两个。虽然她没接着,但他那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她这个路人想装糊涂都不行。

只不过,他这通电话打的这么急,还真有点儿不像他平时的一贯作派。

钟珂喜欢苏芜,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就是不明白,既然喜欢,还是很喜欢的那种,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不跟苏芜直接说呢?按照苏芜那异于常人的迟钝,想要让她自己开窍儿,除非找个武林高手打通她的任督二脉,再或者像《聊斋志异》里演的那样儿给她洗洗心肺。不然,别想!

于是,有一次她好奇心又作祟,没按耐住,就直接问出口了。本来以为会吃一碗闭门羹,再挨两记白眼刀子的,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却不想,一向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钟珂居然回答了,还回答的很让她意外。可以说是非常意外。

钟珂说“我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可现在的我,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她到现在都记得,钟珂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明明是一个青葱般的少年模样儿,眼睛里却仿佛沉淀了岁月的痕迹,眸色深暗厚重的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时,紫藤才明白,原来,钟珂对苏芜的喜欢远远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那种喜欢不是少年青春里涌动的荷尔蒙爆发下的冲动产物,也不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那种懵懂模糊的相互吸引。

当其他那些同龄男生女生在初浴爱河,进而甜甜蜜蜜、山盟海誓的时候;当他们迷失自我沉沦,在对爱情美好的幻想中时候;当他们肠断神伤,在爱情的水深火热中挣扎的时候,钟珂想的却是担当和责任。

他钟珂要给苏芜的,是一个真正的城堡,每一砖每一瓦都是真实的,能为她抵挡风雨,能予她心安依靠,而不是泡沫般一碰即碎的幻影和稍纵即逝的海市蜃楼。

可是他的肩膀还很单薄,还不足以担得起人生的重担。他不想用世上最动听的语言,去编织一个实则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梦。

所以,他即便喜欢着,爱着,也从不将它轻易说出来。

可是,钟珂,你不知道的是,人生当中有太多的未知和相逢,在不知不觉间,它就偏离了你预先设定的方向……

……

杜紫藤想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自言自语般说了句“……缘深缘浅,只能看你和妞儿之间的造化了。”这才点下了回拨键。

收了电话,钟珂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就有些恍惚。

虽然电话里紫藤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那句“反正你小子都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钟林秀端着洗好的苹果从厨房里一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她的儿子钟珂望着窗外的雨发呆的模样儿。

即便是坐在沙发里,穿着最简单的t恤长裤,也难掩他身高腿长,帅气逼人。只不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却藏着太多的忧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林秀知道,他的儿子人虽然还在这里,但是,他的思绪只怕早就已经穿过重重雨幕,飞到了小城里那个女孩子身边了。

思念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即便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住。只要你还念着、爱着,你的心就会长出一双翅膀,飞到那人身边……

钟林秀想起那个迷醉的一夜,她自嘲的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没有一丝后悔。钟珂,是那个人留给她的最好的礼物,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并不知道,在这个世上,他还有着另外一个儿子……

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钟珂也转头望着她,眼里已蓄满笑意,挑眉道“大周末的,还这么忙?”

钟林秀自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嗔怪的瞪他一眼,弯腰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并顺手拿起手机,接起。

“喂,杨经理。”她说。

电话那头儿隐约响起一个男声,钟珂听不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只是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一把抓过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慢慢咀嚼着。

然后,他翘起二郎腿儿,身子随意往后一靠,双臂伸展搭在沙发靠背上。那姿势,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要多乖张就有多乖张!

钟林秀还在讲电话“……是的杨经理,那份设计图我再改改细节,晚上八点我发你邮箱……不麻烦、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她并没有特意避开钟珂,钟珂自然也就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光明正大的“偷听”着。

眼看钟林秀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随即礼貌又疏离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多年没有踏入这个圈子,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挺感激您的……”然后对方又说了什么,钟林秀顿了顿,脸上笑意不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我就唤您杨师兄……”

闻言,钟珂吃苹果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眼底戏虐的笑意一闪而过。好戏应该马上就要上场了!

果然,不一会儿,钟林秀的脸上就露出了更加为难的神情,还转过头来看了钟珂一眼。

钟珂摊摊手,立刻回了她一个“您自便,我都可以”的无所谓的表情。

钟林秀又看他一眼,却是对着电话笑着婉拒了“杨师兄,真的不好意思,今天孩子第一天放假,非要吵着让我给他做糖醋排骨。算起来,我们娘儿俩也确实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还挺想他的,我想在家陪陪他,所以……”稍作停顿,“嗯,好……”

钟珂瞪大了眼睛,等钟林秀一放下电话,就迫不及待的直起身子质问她“我说秀姐!我什么时候非要吵着让您给我做糖醋排骨吃了?您不经过我同意,就拿我挡桃花,您这给儿子拉仇恨的做法儿,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他的话刚落音,钟林秀就一眼又瞪过来“混小子!没大没小的!什么秀姐,我是你妈!”

钟珂“嗤嗤”地笑,嘴上却乖乖的喊了一声“妈。”又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我要吃糖醋排骨。”

他笑的狡黠,钟林秀一眼就看出他这个儿子是诚心的,但她还是仍然微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啊!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明明没有用多大点儿力气,钟珂却立刻夸张的扭曲了一张俊脸,大叫着“哎哟!疼疼疼!有你这么狠心对亲生儿子的吗?”

钟林秀被逗笑了“装!你继续装!臭小子!”说完,到底还是系上围裙就走进了厨房。

钟珂望着钟林秀的背影静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来,放下那个吃了一半儿的苹果,三两下晃到了厨房里,嬉皮笑脸地说“妈,我帮你择菜。”

钟林秀也不客气,头也不回直接塞给他一个塑料袋子“都择了,再洗干净!”

“得咧!”响亮干脆却调皮十足的语调。

……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灶火的热气在窗户玻璃上慢慢凝成了一层薄雾。厨房里光线有些暗,钟珂开了灯,一边择菜,一边望着灶台前忙活着的、比他已经矮了足足半个头的女人。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此刻,在柔和的灯光下,即便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腰上系着围裙,那也是极其漂亮养眼的。

时光和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却赋予了她更成熟淡雅的气质。

她坚强、独立、心性更是坚韧,独自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供他上学,用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双手给他遮风挡雨,待他如珠如宝,为他任劳任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坚韧又美丽的女人,却把自己的心整个儿都封闭起来,从不允许别的男人走近。

那个杨经理,钟珂见过,挺高大、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中年男人……听说两个人以前还是大学校友,只是不同级。只要母亲愿意,他绝对不会反对,只可惜……

钟珂不知道,母亲当年到底爱过怎样的一个男人?能让她二十多年念念不忘,却又从不提起。衣橱里那件叠放整齐的白色男士衬衣,母亲一直视为珍宝。珍藏它二十多年,又把它从小城带到京都……

他曾悄悄看过,从它的尺码来看,它曾经的主人也定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呵!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他可知道,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女人为他傻了大半辈子,还为他养育了一个儿子?

如果这辈子有幸见到他,他想,他钟珂不会稀罕!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用自己的努力为母亲、为他心爱的女孩儿撑起一片天……

可能是母子连心,钟林秀就在此时朝他看了过来,钟珂立刻收敛心绪,对她挤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放心吧秀姐!这点儿小活儿我可是从小干到大,没问题的!”然后继续低头择菜。

可是知子莫若母,钟珂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还是落入了钟林秀的眼中。她看着洗菜池旁边的钟珂,心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

这个孩子虽然表面看起来一桀骜不驯的模样儿,但其实并非如此。他有一颗赤子之心,骨子里也比任何同龄的男孩子都要沉稳,都要有担当。从小大到大他都很乖,很听话,只除了八岁那年……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身形相貌都跟那人有七分相似……如果,他开口问她,她想,她愿意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从那年开始,他仿佛遗忘了一般,再也没有提起过“父亲”这两个字。

钟林秀静默片刻,有些艰涩地张了张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又转过了头,继续翻炒着锅里的排骨段儿……

同一时间,霓裳阁。

苏芜看着坐在圆桌旁的低头看手机的穆正尧,心里居然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又软又胀,还莫名心悸。

苏芜看了一会儿,目光就落在橱窗里那个假模特身上,不由得笑了。

记得当时,她还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站在穆正尧身边,还在担心他的女朋友把他带出去了,还能不能带得回来的问题。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就是她自己。

这世界真的很奇妙,她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他也完全不是她喜欢的那种温柔男子,可是,他们现在却真真正正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甚至,在穆正尧的心里,她还不止是他的女朋友这么简单。稍微这么一想,甜蜜就像是裂开了缝隙的蜜罐儿,丝丝缕缕的渗出来,止都止不住。苏芜的整颗心都是甜的。

可是,很快,她便想到了钟珂。

也不知道钟珂回来后,见到穆正尧,会不会又要毫不留情面地笑话她,说她是善变的小女人。她现在都能想象得出来那画面——

钟珂那家伙抄手站在她面前,表情也极为不屑,还翘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十分毒舌地说“切!不是说要找像宁采臣那样没用的书生吗?怎么找了这样一个生人勿近的老男人?你嫁不出去啊?”

一想到这里,苏芜就感觉非常不好,她才不要给钟珂这么挖苦她的机会!哼!穆正尧才不老!他明明才28岁好不好?

她看一眼穆正尧,心里却暗暗想着一定不能让钟珂见到穆正尧!即便见到了,也不能让他知道她和穆正尧的关系!

嗯!就这么办!心里打定了注意,苏芜立刻就又开心起来了。她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转过脸来,单手撑腮,明目张胆的瞅着穆正尧那俊朗的侧脸。

心想他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越看越觉得好看怎么办?

穆正尧此时并不知道苏芜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手机里正在编辑的那条短信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信息通话框里赫然写着“帮我去全聚德订几只烤鸭,空运过来,两天之内必须到。”下面是一串儿他现在的收货地址,而信息收件人是黄群。

远在千里之外的黄群看到穆正尧的信息时,手里的扇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捡了,嘴里叼着烟,不敢相信地把信息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把11位电话号码也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都核对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瞪大了那双小眼睛,说了句“卧槽!”

认识这么多年,穆正尧还是第一次给他发信息!居然是因为全聚德的烤鸭!

他可是京都有名的英明神武的私家侦探啊!穆正尧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当小厮使唤,让他去全聚德买烤鸭!太欺负人了!

黄群三下五除二给他拨了回去,却不想那边儿居然不接他的电话,给直接挂断了。

什么人这是!

很快进了新的信息。黄群看完,那双小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缝儿,接着手指翻动,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回了过去“好!穆老板放心,鄙人这就去买!请问您要几只?”

黄群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再收到回复的信息了。

他顿时明白了,穆正尧的意思是随便,让他自己看着办。那他可就不客气了!他接生意可是按数量收费的……哈哈!他好像看见一叠叠粉红色的钞票长着翅膀朝他飞过来了!哎哟!心情好喜欢、好开心、好激动该怎么破?



第七十七章 姜还是老的辣

戴景逸缓缓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医用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卧槽!他的小仙女不会趁着他烧得不省人事,又把他弄进医院里来了吧?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从床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因为动作过于激烈,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还扯动了他左臂的伤口,疼的他眉头紧皱,忍不住“丝丝”倒吸了两口凉气。

但他顾不得这些,就忍痛快速打量房间四周,见到熟悉的窗帘,熟悉的桌椅摆设,他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放下心来“还好还好……”他还在之前的酒店房间里,这里不是医院。

稳了稳心神,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应急医用箱上。盖子是敞开着的,旁边还多了几盒西成药。戴景逸拿起来一看,全是退烧、消炎、镇痛的。

他又微微抬了抬胳膊,看向自己的左臂。上面白色的绷带是新的,显然被换过了,虽然伤口还很疼,但是已经没有血再渗出来。身上也不再阵阵发冷,只是觉得浑身黏答答的有些不舒服,也没什么力气,应该不发烧了。

这都是他的小仙女做的?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用扎针、不用吊水就能把烧给他退下来?他的小仙女可真厉害!戴景逸弯起唇角,白痴一般的笑了。

虽然她的性子是粗暴了一些。但不过没关系,谁让他一看见她就心生欢喜呢!

戴景逸四处瞅瞅,却没看见那道让他欢喜的倩影,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他醒来就没有见到她,应该是看他烧退了,就走了吧。毕竟,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哪怕他故意为她挨了一刀,也没见她对他的态度有多大改变。

一股失望的情绪在胸口渐渐漫开,涩涩的还挺难受。

戴景逸无力地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抬头慢慢望向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的摩天轮上的彩色霓虹也一盏一盏接连亮起。雨已经停了,偶有雨滴还顺着房檐的瓦片落下来,打湿了窗户玻璃,在上面留下一片晶莹剔透的水珠。

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快八点钟的方向,这让戴景逸有些诧异。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怪不得此时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难受呢?原来是饿的。

戴景逸转动身子,在床上左右找了找,都没有找到手机,这才想起来手机在昨晚就丢了。不光是手机,钱包连同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也一起全都丢了。也就是说,他现在穷的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慢慢挪动身子,扶着胳膊下了床,准备去客厅里的座机电话打给穆正尧,好讨点儿钱来临时救急。

谁知,他刚打开房门,就愣住了。

客厅正中间的沙发里侧身躺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如锦缎一般,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铺散开来,像开了一朵幽静的花。

她面朝着他的方向,一只手臂被她枕在颈下,另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腰侧,更显身段玲珑。

戴景逸一愣之后,阵阵喜悦随即涌上心头。

她居然没有走!是放心不下他,所以才没走的吗?

想到这里,胸口那本有些涌动着的情绪就更加不平静起来。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跟个情窦初开的清纯少年一样,胡乱的用手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咧开嘴傻傻的笑了。

顿时,戴景逸也不觉得饿了,连手臂上的伤口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见她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卧室拿了一床薄被出来。

戴景逸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跟前,低头打量她。这样近距离一看,不仅又有些失神,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他家小仙女睡着时的样子可真是好看,安安静静的,像个真正的淑女。跟她醒着的时候那粗野的性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五官极其精致,肤色白皙柔嫩,唇色嫣红,长长的睫毛又黑又翘,轻轻的搭在下眼睑上。她的鼻子小巧秀气,鼻翼微微翕动着,呼吸清浅均匀,胸脯也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然后,戴景逸的目光就停在了那起伏有序的胸口上,一时之间居然有些移不开眼了。

原来,杜紫藤上身穿了一件款式宽松的休闲t恤。夏天的衣服本来衣领开的就低,现在又是侧身躺着,领口开的就更大了,里面那白色的蕾丝内衣、饱满的曲线一览无遗。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柔黄的壁灯下散发着莹润如玉的浅浅光泽,特别的诱人。

看着看着,戴景逸觉得体内有一股血气躁动着往上涌,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

在意识到什么之后,他自己也不仅有些愣住了,连手脚都有些僵硬,抱着薄被傻傻站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的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把目光锁在了那两瓣红唇上。然后,他慢慢弯下了腰身,伏低了身子……

戴景逸的心“砰砰砰”的跳,紧张的不行。他就亲一下,一下就好。

快了,快了……只剩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了,他甚至都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更近了,更近了,两人的鼻尖都快要挨到一起了,戴景逸像做贼一样紧张的侧了侧头,调整了一下角度,闭上眼睛亲了下去。

然而……

没有想象中的柔软。下一秒,他只觉脖子里突然一紧,随即而来的是压迫性的窒息感——

杜紫藤一只手紧紧锁住了他的喉咙,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女孩儿的声音冷到了极点,那双明明波光潋滟的眸子,此时里面更像是覆了一层薄冰,寒气逼人。

戴景逸心虚,此时又被掐着脖子,脸已经憋的通红,却只能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几道零碎的声音“快放……放手……我是来……来给你盖……盖被子的……”

杜紫藤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似在考虑他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目光落在男人怀里抱着的那床薄被时,她顿了顿,这才缓缓松了手中的力道。

得到自由的戴景逸被突然涌入的大量空气呛的直咳嗽,他本来就是个病人,这么一咳,顿时就眼冒金星,身子晃了两晃,跌坐在了地上。

戴景逸偷亲不成,反倒差点儿被掐死,此时又把屁股给摔成了四瓣儿,顿时就有些委屈。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贼喊捉贼质问杜紫藤为什么要掐他,只有认命地抱紧了怀里的被子,坐在地板上直喘气儿。

杜紫藤站起身来,双手掐腰盯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那么大一只,此时穿着睡衣坐在地上,像极了从外面刚淋过雨的大狗,连毛都是耷拉着的,有气无力的垂落在前额和鬓角。

他害怕打针不说,发烧都四十度了却死活不肯去医院。不去就不去呗,那就听天由命、死活不论呗!干嘛还给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打电话求救啊?

害得她大清早不能睡懒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容易把温度给降下来,累的要死,躺在沙发上这还没睡一会儿呢,就被这家伙给弄醒了……

最有资格、最该恼火的人不应该是她吗?怎么反倒他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卖惨?卖萌?装可怜?不好意思,她杜紫藤不吃这一套!

冷冷瞥一眼坐在地上的戴景逸,杜紫藤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没什么表情地说“既然你都醒了,那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就拎起自己的包,直接跨过地上那人,大步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补充道“还有,以后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俩不熟!谢谢!”

戴景逸微怔,但也快速反应过来,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三两步冲过去就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杜紫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他一眼,目光下滑,落在那只扣在她手臂上狼爪上,眼睛又危险地眯了眯。

还不等她发话,戴景逸就赶紧松开了她,低下头去,小声地说“紫藤,我饿了。”

那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就跟只没人要的流浪猫似的。

“……”

杜紫藤忽地就被气笑了,朝戴景逸走近一步,挑眉问“饿了是吗?”

戴景逸抬起头来看着她连连点头,模样儿很乖、很无害“嗯。”

“你是发烧烧傻了是吧?”杜紫藤把包往地上一扔,爆发了,“我靠!饿了你去吃饭啊!楼下就有自助餐厅!如果懒得去就叫外卖!你跟老娘说什么?!老娘是开餐馆的吗?啊?!”

她每说一句就用手指戳戴景逸的胸脯一下,每戳一下,戴景逸就往后退一步。

退着退着,戴景逸就退无可退,一屁股地坐在了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我没有钱。”他说。

“你没钱?”

男人点点头,表情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杜紫藤看着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移开,漫不经心地围着房间打量了一圈儿,很诡异的笑了。

没钱能住五星级酒店?还住这样顶级的套房?骗鬼呢?!

杜紫藤就这样笑着,突然抬起一只脚踩在茶几的玻璃面板上,腰身微弯,伸出一只手就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神儿特别凶残“那要不要老娘去勾搭个开餐厅的男人,好让你去吃霸王餐啊?!”

这句话好像是从杜紫藤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可戴景逸看着杜紫藤凶巴巴的模样儿,脸却慢慢的红了。嘴巴裂开,笑的跟个二百五似的“我……我就是开餐厅的。”

杜紫藤愣了半天“……靠!”她居然被撩了!

风停雨歇,夜幕降临。整个夜空都呈现一种深邃而空远的墨蓝色。霓虹闪烁,湖水微漾,光影水影交织成一副极柔美的画。

苏芜坐在湖边的一家露天烧烤店里,看着面前的四方桌子上,满满一盘子烤好的羊肉串儿、鸡翅……还有两杯啤酒,一时有些怔住了。

安静了一会儿,她看向已经在对面落座的穆正尧,眨眨眼睛问“你怎么想起来要吃烧烤了?”

清凉的夜色下,男人的轮廓越发显得挺峻,看一眼就让人心动。

穆正尧也看向她,眼里含笑,不答反问“你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了!只不过……”苏芜顿了顿,“你前两天刚说过,即便喜欢也不能多吃,不健康。”

苏芜惟妙惟肖地学着当晚穆正尧说这句话的样子,语气里的揶揄却显而易见“怎么?你是不是吃过一次,也觉得烤串儿特别好吃?所以,欲罢不能了?”

“是啊!那晚的味道确实让我回味无穷。”穆正尧说完就笑了,眼睛却始终都盯着苏芜那两片色泽饱满的唇瓣,目光幽深。

苏芜后知后觉的幡然醒悟过来,一下子红了脸,低头避开对面射过来的灼灼视线“你讨厌!”心跳却控制不住的加快了。

“我怎么讨厌了?”

“你就是讨厌!”

“好,我讨厌。”男人的声音里都有了笑意,并伸手拿起一串儿烤鸡翅递到她面前,“讨厌的男人请你吃鸡翅膀。”

苏芜闻言就笑了,接过来咬了一口,嚼着嚼着又忍不住笑了。

穆正尧看着她,嘴角上扬,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两人沿着木质的长廊走。

红褐色的长廊一直延伸到湖心深处,大朵大朵的荷花盛开在长廊两侧,幽香阵阵。湖水对面,古城黑灰色的城墙和城楼依稀可见,在夜色中更显厚重。

长廊上三三两两的人过驻足停留,或举目观望,没有人大声喧哗,倒也很安静。

刚下过雨,廊木是湿的,没走几步,苏芜就脚下一滑,还不等她扶住围栏,就觉腰上一紧,一只长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是穆正尧。

苏芜抬头看向他,夜色幽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身形却依旧修长挺拔,圈在她腰间的手臂隐隐有些硌人。

苏芜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子,说“谢谢。”

黯淡的光线中,苏芜看见他好像笑了,很官方地说了句“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手却没有收回去,堂而皇之地继续圈在她的腰上,还把她往他那边带了带,让她的半边身子都不得不贴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清冽好闻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霸道的钻进鼻子里,苏芜的身子一下子就有些僵了。

虽然她说过她要跟他试试的,可是,那是脑袋一热,冲动之下说出的话,但事实上,她还是不能这么快就适应两人突然间的亲密。

苏芜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身子,想要拉开与穆正尧的距离。不料,圈在她腰上的力道也收紧了。

又走了几步,苏芜悄悄地又有了小动作。

穆正尧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放慢了脚步,转头看着她“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想做些别的事情。”

苏芜傻傻地抬起头来“啊?”

下一秒,穆正尧的脸就突然在她眼前放大。他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吻住了她。

虽然有夜色的遮拦,但这长廊上还有其他人。苏芜被穆正尧紧紧扣在怀里,她看不见,但耳朵却还能听到有脚步声从身旁经过。

苏芜的脸红的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她可不想被人围观啊!

好在穆正尧很快就松开了她,她立刻双手捂脸,头垂得低低的,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小声抱怨道“你干嘛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那我们现在就走。”头顶传来的语气一本正经。

苏芜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他去哪里,就听他又来了一句“我们去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

苏芜“……”这人!她不想理他了!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互道了晚安,可是穆正尧却还是站在楼道里不动。

苏芜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不仅又联想到了两人刚刚在车里好一会儿的耳鬓厮磨。到现在,他的眼里还全是未散去的炙热情愫,毫不掩饰的摊开在她面前。苏芜都不敢再看他,赶紧转过身去掏出钥匙开门。

穆正尧本来只是想让苏芜进了门就回去的,现在却见她一副紧张到不行的模样儿,连拿钥匙的手都在发抖,心里真是又软又觉得好笑。

她终于开窍了吗?可是,她越是这样躲避他,他就越想要逗逗她怎么办?想到这里,穆正尧兀自笑了。

苏芜才转了两下,身后便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苏芜,去我那里坐坐吧。”

苏芜手上的动作一顿。这饱含深意的邀请让她的心顿时跳成了一团乱麻。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想要对她……不行不行!她才不会同意!

苏芜没有转身,故作镇静地连声说“不了不了,天色不早了,我也有些困了,改天再去。”

说着,加快了开锁的动作,一鼓作气打开了房门。

然而,身后那人动作比她更快,在她进门的一瞬间,他突然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改天是哪天?”

苏芜惊愕地抬头,就看见一双眸色极深的眼眸,里面有浅浅的光华熠熠流动。

苏芜的心更乱了,眼神飘忽不定,胡乱地说“改天就是……就是等哪天有空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大力把她向后一拽,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听一道关门的声响,她人已经在了屋里,被穆正尧死死抵在了门板上,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住她。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室内光线一片昏暗。就在这一片黑暗中,男人沉沉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我现在就有空。”他说。

“不行不行!我还没想好,正尧你不能那样对我!”苏芜声音惶惶。

黑暗中,穆正尧忍不住又勾起唇角笑了,嗓音低沉轻慢“可是我想好了,也好想,怎么办?”

“不行!唔……”

穆正尧已经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男人吻得很深、很细致,一点一点描绘她的唇形,吸吮她的舌尖,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在他这样温柔的攻势下,苏芜的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意识几乎要抽离她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阵窸窣的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穆正尧动作一顿。

苏芜也一下子回过神儿来,肯定是紫藤回来了!

趁着穆正尧微楞的空挡,苏芜立刻挣脱了他的束缚,并推开了他。她快速打开了客厅的灯,也不去看穆正尧,慌里慌张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苏芜刚刚拉扯平整自己的衣服,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杜紫藤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两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穆正尧和苏芜面对面站在门内,中间隔着还不到两步的距离。前者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但他胸前的衣服明显是皱的。相比之下,苏芜的脸红的就有些可疑,眼神飘忽不定,手足无措的绞着衣角,站在一室明亮的灯光里。

可是紫藤记得很清楚,她刚刚上楼的时候,抬头望了窗户一眼,并没有亮着灯。她以为苏芜还没回来……但实际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再看看旁边苏芜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紫藤瞬间福至心灵。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那个啥……她好像出现的有些不是时候……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杵在原地,相对无言。

苏芜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她吞吞吐吐说了句“我……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快速跑掉了。

苏芜一走,门口就剩下她和穆正尧两个人,紫藤更觉得尴尬了。

“呵呵呵……”杜紫藤未语先笑,“穆先生你也在啊?”

穆正尧十分淡定地答“我送苏芜回来,正准备要走。”

“哦哦哦……”紫藤笑的僵硬,“那谢谢您了。”眼角余光往卫生间的方向瞥了瞥,“妞儿她……呵呵,您……要不要再坐一会儿等她?”

穆正尧闻言,也往某个方向投去一眼,眸底快速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不用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儿休息。杜小姐再见。”

穆正尧单手插兜,姿态镇定从容,言语之间都透露着君子的坦荡磊落。杜紫藤忽然有一瞬间的怀疑,她刚刚难道猜错了?

但这想法下一秒就被她立刻否定了,心里不仅又是一阵唏嘘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动声色?我靠!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呵呵……穆先生再见。”

杜紫藤站在原地,直到看着穆正尧进了隔壁的屋子,关上了房门,她才身子一抖,缓过神儿来。

她先是“啪”的一声带上了房门,然后旋风一般冲到了卫生间的门外,使劲儿拍了几下门板“喂喂喂!妞儿!你和穆正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才被打开了,苏芜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下去。

紫藤的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苏芜小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儿……我跟他好了。”



第七十八章

凤城火车站。

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少年随着拥挤的客流,从出站口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他肩上背着个黑色的背包,头上戴着顶白色的遮阳帽,宽大的帽沿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唇角。

走出出站口,他便停了下来,就那么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站在炙热的阳光里,面朝东方张开双臂,抬头闭眼深呼吸,嘴角也随之微微翘起。

正值炎炎夏日的午后,太阳光线灼热烫人,避之都唯恐不及,可他却任由自己暴晒在太阳底下,还做出一副十分神往享受的样子,不禁引得过往的旅客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对于这些或诧异、或探究、或惊艳的异样视线,少年毫不在意,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足足有一分钟,他才睁开眼睛忽地笑了。

“苏芜,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这时,已经有人过来跟他热情的搭讪。

“小兄弟,去哪里?要车吗?”

“……我们的旅馆就在那边,干净又便宜……”

“……小伙子饿不饿?我们店里有包子、面条、炒菜……”

“……”

四五个性别不同、年龄不同、穿着不同、目的也不尽相同的人,对着他嘘寒问暖。

“不了。谢谢。”

年轻的男孩子神色疏离地回答着,又向前走了一段儿,在路边停下,目光开始在人群里搜寻。

片刻过后,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原地静了几秒钟,旋即摇摇头又笑了。然后,他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我都已经到站了,你在哪儿呢?怎么连你的影子都没见着?我说,当初是谁自告奋勇的说一定会来接小爷的?”他单手插兜,嘴里说着不耐烦的话,可唇角却始终噙着浅淡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除了远近不一的汽车喇叭声,始终没有传来只字片语。

“喂,苏芜,”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道清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骤然从电话里传来,他的心倏地收紧,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神色紧张地对着电话急急道“喂!苏芜!你听到没?你别吓我!你这个笨蛋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我就说骑电瓶车上路不安全,不安全!你现在在哪儿呢?我马上去找你!”

不料,他的话刚落音,电话里就传来女孩儿“噗嗤”一声笑“呸呸呸!钟珂!我顶着这么大的太阳来接你,你不但不感激我,还居然盼望我路上出点儿什么事儿才好?你的良心呢?是落在首都忘了带回来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钟珂这才一颗心回落原地,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呵!小爷开个玩笑不行?”他又恢复了刚才漫不经心的语调,“我还以为你那生锈的脑袋,干脆把接小爷的事儿给忘干净了呢!”

苏芜气结。这家伙!这么久不见,还是三句话不过就挖苦她!简直以此为乐了……

“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了。”看在他“初来乍到”的份儿上,苏芜决定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出站口。”懒洋洋的腔调,尾音还拖得有些长。

苏芜“……知道了!”顿了顿,眼珠一转,又嘱咐道,“对了,钟珂。你站在那儿别动。”

“……嗯?”

“你长得那么普通,扎人堆里估计我用放大镜都找不着你!到时候我接不着人,你可别怪我!”

说完,苏芜就自己先乐了。一直以来,她和钟珂斗嘴从来没有赢过,哼!今天真是大快人心,终于被她扳回一局!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便传来了钟珂低低的笑声,“呵……这么快就能反守为攻了?不错不错,有长进!”

苏芜“……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故意把后半句咬得很重。

钟珂却话锋一转,笑道“在你眼里,小爷长得……很普通?”

即便在电话里,苏芜也被钟珂笑的心里发虚。那家伙,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校草级别的人物,长得怎么也跟普通沾不着边儿。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她哪里还收的回来。

于是,她脖子一梗,快速说了一句“这么久没见,谁知道你长残了没有!”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出站口外,钟珂望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兀自笑了。长残了没有?呵……

五分钟后,苏芜就见到了她口中的那个长得很“普通”的人。她还没来得及用放大镜呢,就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钟珂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包单肩挎在肩头,一手插裤兜,另一手抓着顶帽子摇啊摇,正姿态散漫的站在阳光里,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着她笑。苏芜觉得,那笑容简直比他头顶的日光还要晃人眼睛。

一年多没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头发理的很短,俊美的五官和渐渐长开的身形轮廓,既有着男孩子的蓬勃朝气,也有了属于年轻男人的英挺气质。那双眼睛,干净明亮,清澈飞扬。

苏芜有一瞬间的愣神儿。

其实,从苏芜出现的第一时间,钟珂就看到了她。他之所以没有先开口喊她,一是因为他想就这样隔着人群,静静地多看她一会儿。二是他想看看苏芜看到他的第一眼反应究竟如何。毕竟,这么久没见,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如今,果真见她一副傻傻愣住的模样儿,他心里就生出几分愉悦情绪,勾起一边唇角笑了。

“钟珂!”苏芜已经回神儿,正用力挥手朝他喊,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于是,钟珂又笑了,迈开大步,直直朝她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单手插兜看着她,声音又拽又酷“哎,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是不是被小爷我帅到了?”

苏芜脸上的笑一下子收起来,使劲儿瞪着他不说话。

钟珂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小爷没有长残,你很失望?”

苏芜“……”

这个自大狂!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谦虚”这两个字!帅什么帅?有人比他还要帅!

想到穆正尧,苏芜的心就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整个胸口都有些发热发胀。

钟珂继续盯着苏芜,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半天,到最后居然一脸嫌弃的样子,说“切!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你……”

苏芜刚想开口,他又接着说“还是这么瘦,这么矮!一点儿都没长个儿!又没舍得吃饭?”

说着还用一根手指挑了挑她盖住耳朵的头发,加重了语气“真丑!你又不着急嫁人,留这么长头发做什么?以前的短发多好看!”

苏芜“……!!!”简直要气死她了!

苏芜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她握紧了双拳,闭上眼睛连着深呼吸好几下,努力跟自己说“忍住,忍住……好女不跟男斗,不跟他一般见识。她留头发又不是为了他!”这才将胸腔里那翻滚的怒火强行压制下去。

钟珂仿佛没看到苏芜脸上的怒意,笑着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又正了正帽沿儿为她挡住了头顶的骄阳,还顺手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才漫不经心地问“笨蛋,想我没?”

苏芜使劲儿揉了几下被他刮的有点儿疼的鼻尖儿,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想你个大头鬼!不想!!!”

于是,钟珂笑。

笑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去,毫无预兆地展臂将苏芜抱了个满怀。

“小没良心!”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可是每天都会想起你。”

苏芜再次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钟珂这家伙向来一肚子坏水儿,突然走煽情路线,指不定又在背地里筹划着什么,她可得小心一点儿应付。

苏芜想一把推开他,无奈还要扶着车子,腾不开手,只好学着钟珂之前的腔调,又冷哼一声,讽刺地说“切!我长得这么丑,又这么矮,不敢劳您惦记!”

钟珂保持抱着她的姿势不变“没事儿,你丑你的,我又没说嫌弃你。”

苏芜“……”这这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钟珂已经松开了她,把背包往车篮里随手一放,就从她手里接过了车把,单腿微抬,坐到了车座上,姿势帅气地转头看向她“上来,我载你!”

苏芜这会儿打心眼儿里就想跟他唱反调“你坐后面,我载你!”

钟珂挑眉“你能载得动我?还是又想像上次一样直接撞树上?”

苏芜大囧,急急辩解道“那不一样!那是自行车!再说了,谁让你那么重,还乱动的!”

“还是算了!小爷我可不想某人再摔个嘴啃泥!上来!”

苏芜狠狠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坐在了车座后面。

“坐那么靠后干吗?不怕掉下去?”

“我乐意!掉下去也不管你的事!”

“往前来一点儿,抓紧我。”

“我才……”

“不要”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电动车就突然向前猛冲了一下。惯性使然,苏芜整个人都向前扑去,双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脸也贴在了他后背的t恤上。

男孩子腰腹窄瘦,脊背挺直,干净清爽的气息无可避免的钻进她的鼻孔里,却已经是属于男人独有的。苏芜微怔,下意识就立刻松开了圈在钟珂腰上的手臂,改为抓着他的衣服。

“你慢点儿骑!我这老伙计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我尽量注意。”

可是苏芜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钟珂却悄然弯起了唇角……



第七十九章

给钟珂接风洗尘,就按之前说的那样,定在了临近湖边的一家露天的烧烤摊。

明晃晃的小彩灯一条一条从高处斜垂下来,灯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四周闪烁着。灯下摆着好几排四方矮桌、小马扎。很旧,但是很干净。

苏芜和钟珂来的比较早,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客人也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只坐了三两桌。

他们选了靠近湖边角落的位置坐下,苏芜一边翻菜单一边说“我刚刚给紫藤打电话了,她说马上就过来,让我们自己先点,你想要吃什么?”

一抬头却发现钟珂正在看着她。他嘴角含笑,映着灯火流光的眉眼,更显乌黑清亮。

“还是老规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懒洋洋的说。

苏芜一听便笑了“那行。”随即对等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十个羊肉串儿、十个鸡翅、十串儿烤蘑菇、两份小菜……外加两瓶脾酒。暂时就这些了,不够我们再加。谢谢。”

苏芜一口气说完,服务员笑着都一一记下来,钟珂也看着她笑。

等点菜的服务员一走,钟珂扬了扬眉毛“还记得这么清楚?”

苏芜也学他的样子“那当然!怎么可能会忘?”

“也对,你和杜紫藤那个疯丫头当年可没少宰我!今天小爷总算能翻本儿吃回来一次!”

他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哎哟喂!老娘刚来怎么就听见有个混小子在说老娘的坏话?!背后不论人长短,你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吗?”

说话间,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儿便在苏芜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头青丝如瀑,眉眼精致,不是杜紫藤是谁。

只不过她眸中的目光在看向对面的钟珂时,立刻就变得犀利起来,挑衅味道十足。

钟珂淡淡瞥她一眼“男人婆,难道我说错了吗?”

杜紫藤柳眉倒竖“你小子再说一句试试!”

钟珂“哪句?”

杜紫藤“……你!”

眼看两个人横眉怒目就要动手,恰在此时,服务员把烤好的串儿端了上来,苏芜立刻站起身来“停停停!串儿来了,吃串儿,吃串儿!”

两人冷哼一声,这才罢休。

然而,下一秒——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杜紫藤紧紧捏着一串儿鸡翅的铁签子一端,咬牙切齿。

“你的?凭什么是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钟珂也紧抓着不放,嘴角噙着坏笑,毫不相让。

苏芜“……”

两人你来我往,到最后还是紫藤占了上风,抱得鸡翅归。

钟珂又拿起一串儿,先递给苏芜,这才斜斜瞥向杜紫藤“我劝你还是少吃一点儿,都长这么高了,再吃,站在路边儿就能当电线杆了!”

“老娘愿意!管你屁事!醋的跟你没长个儿似的!老娘才172,你起码185,电线杆你是当仁不让,怎么着也轮不到老娘!”

苏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夜色渐浓,烧烤摊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乱哄哄的一团,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桌的动静。

钟珂和紫藤两个人从吵架升级到开始拼酒,已经把之前要的那两瓶啤酒喝完了,又叫了两瓶。

苏芜看着两人兴致颇高的模样儿,也慢慢笑了。这两个人,心里明明是高兴的,还非要做出一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模样儿来。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穆正尧”三个大字。

苏芜立刻拿起来,起身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喂,正尧。”

“还在店里吗?”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迎着清凉的湖风,苏芜明明没有喝一滴酒,却也有了一丝熏熏然的醉意。

“不用了,我没在店里。我在外面吃饭。”她如实答。

“那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位置发到我手机上。”

“可是……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帮一个朋友的忙,没有空吗?”

“忙完了。”

“哦,这样啊……”苏芜看着钟珂的方向,有些为难。

她不知道怎么跟钟珂说她和穆正尧的事,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连她这个当事人都跟做梦一样。

穆正尧多聪明的人啊,自然能听得出苏芜言语间的停顿。于是,他半开玩笑的说“怎么了?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我的气?”

苏芜几乎是立刻否认“我没有!”

说完才觉得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劲儿,又听见手机里传来了男人的低笑声,这才发现自己又掉进了他早就挖好的陷阱里,窘的她半天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穆正尧这才说“好了,不逗你了。我下高速了,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苏芜想了想“正尧,和我在一起吃饭的不止紫藤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你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

从苏芜拿起电话走到一旁的时候,钟珂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她。

接个电话居然离这么远,闪闪躲躲的,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跟突然长了一丛杂草一样,乱糟糟的。

杜紫藤也顺着钟珂的目光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她忽然长叹一声“唉!光看有什么用?手快有,手慢无,别等以后追悔莫及啊!”

钟珂眉头微拧“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老娘好心提醒你!”

苏芜打完电话回来,见钟珂和杜紫藤两人都直愣楞地看着自己,不禁怔了一下,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杜紫藤“没有啊。”

“刚才是谁的电话?”钟珂故作平静,可眼睛却紧紧锁住苏芜,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加深。

苏芜被钟珂这样盯着,第一次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她移开目光“那个……一会儿有两个朋友说要过来,你们不介意吧?”

“两个?”杜紫藤有些诧异,除了穆正尧,还有谁?

苏芜点点头“嗯。”

钟珂静默了一会儿,声音突然变得淡淡的“不介意。”

十五分钟后。

一辆黄色小跑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带上,从车上走下来两个身姿修长的男人。

那辆车的颜色实在太过鲜艳,即便在夜色里,也很是扎眼。而车上那两个年轻的男人也俊朗的实在不像话,身高腿长,就像是从某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男模特。这两人一车一出现,就吸引了烧烤摊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穆正尧按照苏芜给他说的位置,在一片黑压压、乱糟糟的人头里,一眼就锁定了她。而且,除了杜紫藤,那张桌上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想起苏芜在电话里说的话,他的眸色深了深,目不斜视地迈开大步,径直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戴景逸左手手臂还缠着绷带,又看看这乌烟瘴气的就餐环境,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正尧,你刚才说请我吃晚饭,就是让我吃这个?老子还是个病号啊!”

穆正尧对他的抱怨听而不闻,直接没答理他。

戴景逸无计可施,他现在又没钱,手还受了伤,虽然让穆正尧帮忙把车提了出来,但他还不能开车,只能跟着穆正尧穿过一桌又一桌的人往里走。

当两人出现在苏芜所在的那张桌子前,还没等苏芜开口,杜紫藤瞥见来人,却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戴景逸!怎么会是你?”

戴景逸还在嫌弃的左看右看这乌烟瘴气的就餐环境,两道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来时先是一愣,但在他看清眼前的人时,旋即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目露惊喜“紫藤?!你怎么在这里?”

苏芜看看紫藤,又看看戴景逸“你们……认识?”

“不认识!”

“当然认识!”

说不认识的自然是杜紫藤,她看一眼面前一身粉色衣裤的男人,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坐下,直接当他不存在。

戴景逸也不在意,自来熟一般从旁边抓过来一个马扎,紧挨着杜紫藤坐了下来,贴上去半个身子“紫藤你喜欢吃烧烤啊,我也最喜欢吃这个了。我俩还真是有缘,嘿嘿嘿……”

说着,还拿起杜紫藤面前吃了一半儿的那个鸡翅一口咬进了嘴里,这才口齿不清地挥手跟苏芜打招呼“嗨!小苏芜!我们又见面了。”

苏芜嘴角抽了抽,僵硬的说“你……你好。”

这边,穆正尧和钟珂的目光相撞,钟珂便目光一凛,穆正尧也是微微一怔,又多看了钟珂几眼。最后,两人竟然同时都看向了苏芜。

苏芜被两道目光夹击,只能干笑两声,又喊服务员拿过来一个马扎,两副餐具。

待穆正尧也坐下后,苏芜对穆正尧说“……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钟珂。”完了,又对钟珂说,“钟珂,他叫穆正尧,是我的……我的……邻居。”

“噗!”戴景逸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看着穆正尧笑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咳咳……尧爷你可真怂,怎么还没被扶正啊!”

杜紫藤一眼瞪过去,戴景逸立刻闭了嘴。

“邻居?”穆正尧看向苏芜,声线沉沉,“就这样?”

苏芜低下头,伸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穆正尧的衣袖,小声提醒“你答应过的。”

穆正尧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温声说“别让我等太久。”

苏芜“嗯。”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对面的钟珂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五个人,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气氛诡异。

戴景逸像哈巴狗讨主人欢心一样,围着杜紫藤转个不停,杜紫藤却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爱答不理。

穆正尧和钟珂两个人,除了给苏芜面前的盘子里放吃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

空气都似乎变得似乎凝固了,苏芜有一种自己变成了烤架的烤串儿的感觉,还被烤的“滋滋”冒烟儿了。

到最后,还是紫藤实在受不了戴景逸这块儿狗皮膏药,拍桌而起“戴景逸,你能先解释一下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戴景逸一脸无辜“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跟着正尧过来的啊。”说完,立马变狗腿脸,“紫藤你说,我连遛个弯儿、吃个饭都能遇见你,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紫藤扶额,强忍住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指着苏芜又问“你认识她?”

戴景逸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岂止是认识,还很熟啊!”

杜紫藤狐疑地看他几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向前拽了拽“妞儿,你认识他吗?”

戴景逸闷哼一声,笑的一脸矜持又花痴的模样儿“别这样紫藤,这么多人呢,拉拉扯扯的多不好。”

杜紫藤“……”

苏芜慌忙咽下刚吃进嘴里的食物,伸出一根手指,老实答“就……见过一次。”

杜紫藤转过头,狠狠回瞪着戴景逸。

戴景逸立马委屈的跟什么似的“紫藤,我真没说谎!我跟苏芜……”又看一眼穆正尧,到底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钟珂却忽然开口“只见过一次?你这个脸盲能记得住他?!”

苏芜颇窘“当时情况有点儿特殊……”

实在特殊的很。穆正尧和戴景逸这两个人,一个被她当成了变态杀人犯,一个被她当成了绑架跟踪狂,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她想记不住都难。

饭局还没结束,杜紫藤就为了避开戴景逸的纠缠,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一去不回,实际上是要了苏芜的电动车钥匙回家去了。

于是,吃完饭后,戴景逸的那辆保时捷小跑第一次载满了四个人——

穆正尧驾车,苏芜已经在钟珂的特别用心下,跟他一起坐在了后面一排,戴景逸只好硬着头皮,顶着穆正尧射来的凛冽寒光,坐在了副驾驶上。

夜色中的小城霓虹闪烁,安静又静谧。车子一路在灯河里疾行,苏芜坐在后面,看不清穆正尧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狭长眉眼,里面的光沉沉湛湛。

穆正尧把车子开的又稳又快,灯光如流水般在他的俊毅的侧脸上淌过。透过后视镜,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与钟珂对上,然后,他不动声色的移开。钟珂却身子后仰,手臂张开,搭在了苏芜身后的靠背上。

戴景逸扭头向后一看,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卧槽!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他家小仙女身上,现在才发现,这个长得皮相不错的小子,原来不止是苏芜的同学这么简单,还是穆正尧的情敌!

这下有好戏看了啊!

想到这里,他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连连朝穆正尧挤眉弄眼,那意思明显就是“怎么样怎么样?情敌啊!你能搞得定吗?”

对于戴景逸的过渡兴奋状态,穆正尧直接选择无视,黑沉的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向苏芜。

“去哪里?”他问。

苏芜愣了愣,答“不是回家吗?”

“男同学也住你家?”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却也有些无奈,但更加重了“男”字的读音。

苏芜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穆正尧一说,再看看钟珂,高高大大、清清爽爽一大男孩儿,不不不,应该说已经是男子汉了。住在她那儿,确实有些不合适。

她刚想说话,钟珂却先笑了“我就是奔着她来的,当然要住她那里。”说完,看向苏芜,“你不会嫌弃我长高了,占的地方比以前多了,就不肯再收留我了吧?”

钟珂这句话说的看似可怜,实则暧昧至极,苏芜本就反应慢半拍,哪里听得出来其中的道道,心下一软,居然顺着他的话便接道“我什么时候嫌你占的……”

“她那里没地方住。”穆正尧适时打断了她。

“没事啊!我皮糙肉厚,可以睡沙发、打地铺,都行的。”

戴景逸听着,兴奋的在心里又是一个“卧槽!”这小子可真够阴的!

“要是这样,你今晚可以在我那里凑乎一晚上。”穆正尧看一眼旁边偷乐的戴景逸,“我家两个卧室。你可以和景逸一个房间。”

戴景逸一听,脸上一秒钟没了笑意。穆正尧一直知道他不喜欢和别人住一间房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完了,他一时不察,得意忘形,结果乐极生悲了……

谁知,钟珂听完就笑了,笑了一会儿,他说“好啊!既然穆先生慷慨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戴景逸一听,更是面如死灰。

苏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全程都插不上一句话,这会儿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看着穆正尧峻毅的侧脸,感激地说“正尧,那就谢谢你了。”

穆正尧仍旧目视前方,手却不动声色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温声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借助一晚而已,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为难。”

苏芜红着脸抽回手“嗯。”

穆正尧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钟珂的眼神却暗了几分。戴景逸好像嗅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那一丝丝不寻常的硝烟味儿,眼睛又亮了起来,还转过头来,对着苏芜使劲儿挤了挤眼睛。



第八十章

戴景逸洗完澡出来,看见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还跟之前一样坐在沙发里,隔着长几深情对望着,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动溜回了次卧室,关上了房门,竖起耳朵贴在门板上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很长时间过去,他都有些困了,外面依旧没有传来半点声音。

戴景逸看看时间,妈呀,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要打要杀赶紧的啊!学《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和妖怪比坐禅啊?

真没想到钟珂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有定力,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穆先生用心良苦的把我弄到自己家里,不会是要打算给我看相算命吧?”说话的是钟珂,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戴景逸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隔着门板偷听着。来了来了!好戏开始了!卧槽!这小子一张口就够狂啊!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穆正尧也开口了。

戴景逸“……”什么意思?他俩这是在打什么太极?

钟珂顿了顿,声音变得极冷“离苏芜远一点儿!她不是你们这些富家花花公子个儿寻欢作乐,可以随便玩弄别人感情的那种女孩子!”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想多了。”穆正尧的语气波澜不惊,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呵……想多了?”钟珂冷笑,抬起眼睛快速在屋子里扫视一周,“开着百万的跑车,却住在这样的脏乱的平民小区,还恰巧住在她的隔壁。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这与你无关。”

“苏芜的事就是我的事!任何人都别想打她的主意,更别想伤害她!”

“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她。”

穆正尧刚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下,进了新短信。

这么晚了,谁会给他发短信?想起某个可能,他的眼底闪现一丝温柔笑意,拿起来,点开信息框,上面赫然写着“尧爷威武!霸气!”发件人戴景逸。

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放下,看向钟珂“她是我认定的女人,反而是你,最好打消对她的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以免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钟珂静了一瞬,突然笑了“怎么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房间里的戴景逸听的心里发燥卧槽!这小子太狂了!太狂了!幸好他不是觊觎他家小仙女!不然,他真想揍人啊!

想到这里,他一个人先傻乐了,翻开手机给杜紫藤发短信。半天时间过去,犹如石沉大海,连半个字的回复都没收到。

他的小仙女儿不理他,他的心好焦灼、好难过……

就是这一走神儿,也不知道客厅里那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戴景逸忽然听见一道“砰”的关门声响起,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又过了一会儿,戴景逸拉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左右看看,就看见客厅里只剩下了穆正尧一个人。

他仍旧坐在沙发里,面色沉寂,眼眸微微阖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戴景逸晃过去,问“那小子走了?”

穆正尧不动,也不说话。

“你也真是的,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你是小苏芜的男人?还把他弄到家里来耀武扬威!要我说,你就该……”

“有烟吗?”穆正尧打断了他。

戴景逸“……啊?”他反应了一会儿,“不是……你不是戒烟了吗?”

“有还是没有?”

“怎么?憋不住了?想要抽一根解解馋?还是看人家小伙子长得比你帅比你年轻有压力了?我说正尧,这么就怂了这可不像你啊!我跟你说,那就是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狂小子,你可不要被他……”

所有的话在穆正尧抬眸看了他一眼立刻打住,全都打包咽回了肚子里,就连脸上的笑也立马绷住。

“有!都在这里!”戴景逸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熊猫,全放到桌子上。

穆正尧拿进手里,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戴景逸“……”嘿!这人是什么意思啊?他又不是他情敌,给他摆什么臭脸色啊?

窗外夜色深浓,对面的楼房已经没有一盏灯亮着,每个窗口都是黑乎乎的,像张开的一张张大口,想要吞噬着什么。

穆正尧笔直的站在阳台上,指间夹着烟,每一口都抽的很深。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背着光,他的影子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紧绷的脸部轮廓在氤氲的雾气中,越发变得模糊不清。

钟珂的存在,他一直知道。但也只是仅限于这个名字,他从没有见过。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钟珂本人。

年轻的男孩子姿态张扬地坐在小马扎上,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阳光、自信、桀骜。

他的眼睛只看向苏芜的方向,里面的情意很浓烈,却藏的很深、很隐晦。

穆正尧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个干净明亮的清俊少年,可没想到的是,那张脸,居然跟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年轻时候的样子重叠在一起。这才是让他心里震动的真正原因。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即便当时他很克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去世那天,他在病房外不小心碰巧听到的那番话……如今见到钟珂,他心里更是觉得心头巨恸。

如果当年母亲说的那件事是真的,那么钟珂很有可能……否则,怎么会长得那么像。

穆正尧面色紧绷,又沉默了很久,才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黄群的电话号码,按下了拨出键。

北京。

黄群正趴在女朋友身上撒着欢儿的发狠。女人娇~喘连连,床上一片狼藉,衣服也扔的满地都是。战况那叫一个激烈!

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突然乍响,黄群一惊,害得他差点立马怂了。

他低咒一声,停下动作,随手抓起来看也不看直接接起“喂!谁啊?!”语气特别冲。

“帮我查两个人。”电话里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黄群怔了怔“……穆正尧?”

“是我。”

下一秒“那个……尧爷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嘿嘿!等我一下哈……”

黄群立马变笑脸,眼睛迷的都成了一条缝儿。说完也不顾身下的女人不高兴地撒娇阻拦,就一下抽身出来,抓起扔在地上的裤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还一边套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说,“……穆老板你说你说,我在听呢!嘿嘿……嘿嘿……”



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钟珂就来了。

苏芜刚起床,正在洗漱,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嘴泡沫的去给他开门。

钟珂看她一眼,目光在她领口一顿,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扣子开了。”

苏芜立刻去看,果真见自己的睡衣扣子开了最上面一颗,里面的胸衣都露出来了一角,那片莹白饱满的圆润曲线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低呼一声,慌忙用双手护住,又抬起头来狠狠瞪他一眼“你往哪儿看呢!小心长针眼儿!”

钟珂微怔,随即移开目光,看向屋顶,轻嗤一声“……切!也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径直越过她走进屋里,若无其事在沙发上坐下,双臂张开,后仰,完完全全一副小太爷的姿态。

苏芜“……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洗脸刷牙?头发跟个鸡窝一样,丑死了!”

苏芜握紧双拳,强忍住扑过去打人的冲动“钟珂!!!”

“在呢!我又不聋,你那么大声干嘛?想学包租婆练狮吼功啊?”他象征性的掏掏耳朵,眼角余光朝卧室门口投去一瞥,“杜紫藤呢?还在睡觉?又想把太阳睡成月亮?猪!”

苏芜只觉得自己如果再跟这家伙呆下去,一定心肝肺都要气炸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没理他,转身大步走进了洗手间去洗漱去了。

她理这毒舌的家伙做什么?呵!哼!

钟珂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女孩儿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脸却慢慢的有些红了。

他坐直身子,随手从茶几上抓起一本杂志,翻开。

这是一本时尚杂志,里面的插图自然少不了衣着光鲜,身材火辣的美女。可他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反而是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画面,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他脑子里钻。

雪白的皮肤,细细的肩带,米色的胸衣,还有……

他适时打住,有些懊恼的合上杂志,扔在一旁,直起身子坐端正。可眼神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洗手间的方向瞟,喉咙也有些发干。

正好苏芜洗漱完毕出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钟珂立刻移开。

苏芜冷哼一声,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回卧室换衣服。

等苏芜换好衣服出来,钟珂已经背着背包站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奇怪。

苏芜有过去,横他一眼“干嘛?要走?”

钟珂盯着她脸,认真打量了一会儿,见她果真没发现他的异样,这才放心地笑了“走吧,小爷请你出去吃早餐!”

“切!不去!我自己在家做。”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怕被你毒死!毒嘴!毒舌!”

“呵呵……”钟珂笑出了声。

苏芜没理他,拿出手机给穆正尧发信息,想要问他的那位朋友要不要在她这里吃饭,她好多准备一些。

钟珂看见信息内容,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在苏芜点击发送之前,伸手就把她的手机夺了过来。

苏芜“你干嘛?!拿来!”

“穆正尧让我给你带话儿,他今天有事儿,要和朋友一起出去,不过来了。”只是一瞬间,钟珂的嘴角又挂上了那痞坏痞坏的笑意。

“真的?”苏芜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钟珂摸摸脖子,目光又落在她胸口的位置,“刚才那种情况……受了惊吓,忘了呗!”

苏芜“……钟珂!!!我要打死你!!!”

“嘘!杜紫藤那头猪还在睡觉,你这么大声不好……哎呀!疼死了!疼死了!我说你还真打啊……”

为了替自己好好出一口恶气,苏芜选了一家自己平时不舍得去吃的一家早餐店。

看着钟珂那一副心疼肉疼的模样儿,苏芜心里总算舒坦了。

正吃到一半儿的时候,穆正尧来电话了。

苏芜接起“喂,正尧。”

坐在对面的钟珂喝粥的动作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坏笑。

“你没在家?去了哪里?”

苏芜愣住了“……我和钟珂在外面吃饭,不是你让钟珂带话儿,说有事出去,不去我那里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儿静了一瞬“哪家餐厅?”

苏芜“向阳路上的荣食方。”

“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芜“……”

过了一会儿,苏芜才反应过来“钟珂!你又骗我!”

钟珂仍旧还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儿,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自己碗里的粥“是啊!我就是骗你了,就是骗你来吃点儿好的,谁让你那么瘦,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怎么?不服气?来!”说着又把一个虾饺放到她碗里,“多吃一点儿,吃完了好有力气来咬小爷!小爷皮糙肉厚,这次绝对不躲!”

眼前的男孩子模样儿清俊,眼眸澄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映着他此时脸上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张扬肆意,又温暖明亮。

苏芜看着这样的钟珂,莫名觉得心头一热,喉头也有些梗住了。

她低头喝一口粥,又把碗里的虾饺给他夹回去“谁要吃你剩下的!我正减肥呢。你自己不也瘦不拉几的,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钟珂愣了一下,笑了,乌黑修长的眉毛一挑,抬了抬下巴“小爷瘦?你什么眼神儿?小爷吃的饭都长个儿了好吗?小爷这叫精!”说着还把穿着短袖的胳膊伸到她面前,用力摆出一个姿势,“肌肉看到没?看到没?不信你摸摸,看看硬不硬?”

等苏芜真的去摸,他看着她那纤白的手指,喉咙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发干发燥,赶紧缩了回去,有些讪讪“还是别摸了,小心铬你的手。”

苏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正尧驱车赶到的时候,隔着玻璃窗,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坐在车里,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却能看到他们笑的很开心。眼里流动的情意是无声的,却也最真挚、最纯粹。

他不由得又想起之前苏芜在电话里请求他的话。

她说“……正尧,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她说“我有一个男同学,他叫钟珂。我们是朋友,更像亲人。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所以,我特别珍惜每一个对我好的人……你没出现之前,除了紫藤之外,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另外一个对我好的人了。”

她说“正尧,他刚从北京回来,我们的事,我还没来的及告诉他。但如果从你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以为我故意不把他当朋友,肯定会生气的。所以,让我来亲口告诉他,好吗?”

他当时想了想,说“好。”

可是,她哪里知道,两个男人之间,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儿就心知肚明了。

她把钟珂当朋友,当亲人,可是,她却迟钝懵懂,看不懂那个男孩子在看她时,那双眼睛闪动的光亮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穆正尧想到这里,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径直走了进去。



第八十二章

穆正尧一出现,就毫不意外的吸引了餐厅内用餐的很多人的目光。

当然,这些目光的主人大多数是女人。就连门口的服务员小姐姐迎上来跟他说话时,也忍不住红了一张俏脸。

而穆正尧自始至终都对这些如影随形的目光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大步直接走向苏芜的那桌。

看见穆正尧的那一刻,苏芜居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今天的他穿的很讲究,衬衣西裤,一丝不苟。挺括的浅灰色衬衣下摆收进了黑色的西裤里,腰带也是黑色的,金属质地的腰带扣光芒沉敛。脚上一双黑色皮鞋,做工一看就很精良那种。整个人更显肩宽、腰窄,身姿修长、挺拔。

他走的很快,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嘴唇轻抿着,没有笑。所以,整个人的气场就有些清冷逼人。

直到他在她身前站定,苏芜才站起身来,轻轻喊了一句“正尧。”

“吃好了吗?”他问。嗓音却有着与他外表极度不符的温软。

苏芜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心头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还有点儿热乎乎的感觉。她点点头“嗯。”

“那走吧。”穆正尧的目光只停留在苏芜的身上,自始至终没有朝钟珂看一眼。

钟珂也不看他,靠在椅子里翘着一遍嘴角,脸色淡淡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

三个人出了餐厅,钟珂推起苏芜的那辆电动车,说“上来,我送你去店里。”

穆正尧也看着苏芜,说“我还没有吃早饭,你陪我一起去。”

钟珂“你这么大个人吃饭还要人陪?”又看一眼旁边的餐厅,“这不就是餐厅吗?没吃饭刚刚怎么不说?”

穆正尧就只看着苏芜“我一个人没胃口,吃不下。”

钟珂“……你!”

苏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走到钟珂面前,把店里的钥匙递给他“那个……要不你先去店里等我?我去跟正尧吃了饭就……”

“吃什么吃?!你不是才刚吃完?是谁刚刚还吵着嚷着说要减肥的?!”

苏芜横他一眼,小声说“还不是你骗人在先。”

钟珂语塞。

穆正尧已经走过来,再次开口“我们走吧。”

这次不等苏芜说话,钟珂就一把抢过苏芜手中的钥匙,跨上车子头也不回地赌气走掉了。

苏芜陪穆正尧吃完早饭后,穆正尧也跟她回了店里。

钟珂正拿着个水壶帮苏芜浇她门前的那些花花草草,一抬眼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就停下了动作,随手把水壶扔在地上。又看看墙上的时钟,只觉一股火气往他脑门冲。一顿饭居然吃了两个多小时,他吃的满汉全席啊?!

又看到停在门口的那辆比昨晚更加让他不能无视的越野车,心里居然又有点儿酸!眼里的光却更加轻蔑不屑。切!拽什么拽!有钱了不起啊?!用不了几年,老子也能买得起!

眼看两人已经并排走了过来,他立刻移开目光,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抄手靠在门上,一条腿站直支撑身体,另一条腿抖啊抖。

等两人走近,钟珂也并不让开,就堵在门口,眼睛从穆正尧脸上略过,落在苏芜身上“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不要这店了呢!”

苏芜对他的阴阳怪气儿已经见怪不怪了,翻了翻眼皮,直接挤开他走了进去“这店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要?”

钟珂转身跟上“要你还好好经营?你看看你看看你这里面的衣服,堆得乱七八糟的!秀姐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苏芜恶寒“钟姨是你妈!”

正要进门穆正尧脚步一顿,脸上却不露声色,也走了进去。

钟珂看见,立刻说“哎哎哎!你进来做什么?这可是女装店!”

穆正尧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那你呢?”话外之音,你不是男的?

苏芜一下乐了。

钟珂“……我……我当然不一样!我是这家店的少东家,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

苏芜立刻拆他的台“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钟珂“……”

穆正尧已经顺手拿起了吧台上的那个杯子,又轻车熟路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了圆桌旁。

钟珂看着这一切,又看看那个杯子,脸色沉了下来。

店里一下多了两个男人,苏芜还是有些别扭的。特别是这两个男人之间还是水火不容,她就觉得更难熬了。

好在下午的时候,杜紫藤来了。当然,与紫藤前后脚到的还有戴景逸。

有了戴景逸这个话痨,这下,店里那压抑的氛围总算缓解了不少。但苏芜觉得,始终还是哪里有些不对。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也就干脆不想了。

到了晚上,大家是在一起吃的饭,还是去的湖边那家烧烤摊儿。

吃完饭以后,并没有立刻回家,五个人沿着湖边散步消食。

戴景逸自然跟在杜紫藤身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为她消愁解闷儿一路说不停。

苏芜左边是穆正尧,右边是钟珂,三个人却只走路不说话,气氛有点儿压抑。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但见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了。

很快就到了双龙广场。

整个广场呈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地面用大理石铺就。双龙戏珠的巨大雕塑就矗立在广场的正中央。雕塑周围,数十盏放射灯在地面上散发着七彩的光,由下而上照耀着龙身,把每一片龙鳞都烘托的栩栩如生。

这里是天然的旱冰场,旁边的小亭子里摆着一排排的溜冰鞋,出租和销售都可。已经有很多年轻的男女和初学溜冰的小孩儿,在上面身姿轻灵的滑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杜紫藤一见,已经按耐不住,租了一双溜冰鞋就滑进了场里,片刻不见了踪影。

戴景逸喊了一声“紫藤,等等我”也慌忙追了出去,身法还挺灵活。

至于追上没追上,苏芜就不知道了。

这时,身旁的钟珂斜斜瞟了穆正尧一眼,转头对苏芜眨眨眼睛,问“小爷教你的没忘光吧?”

苏芜本就看得有些心痒,此时钟珂一问,她立刻笑了“当然没忘!”

“那……”钟珂眉毛一挑,“下场比比?”

苏芜“好。”又看向穆正尧,“正尧,你要不要也去?”

穆正尧静了一瞬,答“我不会。”

旁边的钟珂听见,立刻轻笑一声“呵……”

苏芜不禁有些遗憾,咬了咬唇,看向钟珂“要不,你自己去吧?”

钟珂一张俊脸立刻拉了下来,一把抓起苏芜的手,几步走到小亭子前“老板!租两双鞋!”

苏芜“……”

五个人有四个人下了场,只有穆正尧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台子上等待着。映着灯光,那身影孤单又可怜。

苏芜时不时就往他那边看过来,滑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没一会儿,脚下就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方向滑了过去。

离他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钟珂一下斜地里冲出来,挡在了她面前“当初我教会你这个笨蛋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足足被你气死了三百回,看你这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来,再好好练练。”

说完,牵起她的手一拉一带,眨眼就已经在几十米之外。

偷个空档,钟珂的手背在身后,朝穆正尧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然后慢慢倒了过来。

恰巧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戴景逸看到。他在心里狂笑几声,暗暗说了好几个“卧槽!”这小子到底在狂个什么劲儿啊?

反正也跟不上他的小仙女了,他脚下用力,“哧溜”一声滑到穆正尧面前,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还没说话就先哈哈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声,一只手拍在穆正尧的肩膀上,故意卖官司“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穆正尧看他一眼“能把你笑成这样,会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戴景逸又笑了,“知我者,正尧也!”

穆正尧没理他。

戴景逸又说“我刚才居然看到钟珂那小子对你竖大拇指!但不过,是倒着的!”

穆正尧愣了一下,神色极淡的笑了。

“你还笑!那小子可是在嘲笑你!”

“然后呢?”

“当然是下场子让那小子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啊!”

“幼稚!”穆正尧顿了顿,缓缓道,“我跟苏芜说了,我不会。”

戴景逸闻言,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八度“你说什么?!你不会溜冰?卧槽!你骗鬼呢!当初是谁在学校那个什么什么花样溜冰赛场上拿了单人冠军的?”

穆正尧笑而不答。

戴景逸静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味来“你这家伙,到底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穆正尧抬眸看向溜冰场上的人群,嘴角慢慢勾起“你很快就知道了。”

十分钟后。

戴景逸看着那边角的一男一女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只见穆正尧已经换上了一双崭新的溜冰鞋,在苏芜的双手搀扶下,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移动着。

那脚下没根、前仰后合、摇摇晃晃、僵硬至极的身体动作,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初学者该有的姿态。

他好笑地暗骂一句“卧槽!装的可真像!”

话音刚落,就见穆正尧身子往前又是一晃,那双手就很“慌张”地把苏芜抱了个满怀,嘴唇还“恰巧”不偏不倚地印在了苏芜的脸颊上。

戴景逸“……卧槽!”

然后,他看一眼自己脚下的溜冰鞋,又看一眼人群里身影飞纵,根本不理他的杜紫藤,心里不禁又一个卧槽。早知道,他也这么玩儿了!

苏芜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钟珂发现了。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血气在胸腔翻滚不停,仿佛要炸开了。

他脚下用力,脸色极冷的三两下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穆正尧,盯着苏芜大声道“你这个笨蛋!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苏芜一脸懵,但她更担心钟珂推穆正尧的那一下。他没有做防护措施,万一摔到哪里可怎么办才好?

她立刻朝旁边侧了侧身子,急急去看,但见穆正尧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钟珂,你干嘛呀?你明知道正尧他不会滑冰还推他,你怎么能这样?”

钟珂见苏芜之前不说话,却只顾朝他身后看,还满脸担心。如今,又满口都是替穆正尧说话,还口口质问他、责怪他,他心里又气又难过,胸口的那颗雷一下子就这么炸开了。

“小爷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想要推他!最好把他摔残、摔骨折!这样我才解气!”

苏芜愣住了,看着钟珂那恶狠狠的样子,忽然觉得很陌生,她一点儿都看不透他了。

她说“钟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这样,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钟珂的眼睛都红了。他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握住苏芜的肩膀,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苏芜,我变成那样儿了?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啊?!我不顾及你的感受,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顾及我的感受了没?!看见你们……你们……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碎了!!!”

他大声说完,猛地松开了她,再也不看任何人,一个用力,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第八十三章

苏芜觉得,钟珂他这次回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反正,感觉这家伙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时不时看着她发愣,还欲言又止的。

他就在穆正尧家住了一天,就以不想和别人挤一张床为由,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农家招待所租了一间房,搬了进去。苏芜去看过,房间不大,但向阳,干净,价钱也合适。再加上他和穆正尧好像不对付,苏芜也就随他去了。

有了双龙广场他大发雷霆那次,有好几回,苏芜都想跟钟珂说她和穆正尧的事情。可是,每次她刚说出几个字就会被他打断。

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她一个女孩子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每次被钟珂一打断,她就更难启齿了。

戴景逸自从那天在烧烤摊儿见到紫藤开始,就住进了穆正尧家。不管杜紫藤对他多么的冷淡粗暴,他都能端着一张笑脸粘在她身边,雷打不动。

苏芜还发现,其实戴景逸看着嬉皮笑脸、穿衣打扮整天一副花花公子不靠谱的模样儿,其实人挺好的。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戴景逸居然有一手好厨艺。他做的菜不但色香味儿俱全,还精致的不像话。最拿手的是他做的一手正宗川味儿,这对于半个四川人的杜紫藤来说,可谓是投其所好了。

渐渐的,杜紫藤对他的态度也没那么恶劣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他,但是,明显有所改善了。苏芜也跟他学了不少新菜式,厨艺也精进不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眼看就快到七夕了。

这一天,不但是中国人的情人节,还是钟珂的生日。苏芜提前好几天就给他定好了蛋糕,还买了一支英雄牌的纪念版钢笔当生日礼物。

而七夕节前一天晚上,钟珂悄悄把杜紫藤约了出去。

人头攒动的酒吧里,打击乐震耳欲聋,旋转的灯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杜紫藤轻轻抿一口手里的红酒,语气玩味儿“怎么?终于憋不住了?想通了?”

钟珂沉默了一会儿,仰头一口气喝完杯中啤酒,良久才说“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呵……”杜紫藤冷笑,“谁知道呢!”

钟珂默不作声的又喝干一杯。

杜紫藤看他一眼,向来清冷的眼里终于还是有了一丝变化“当初你畏首畏尾,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再迟钝的女人,遇到穆正尧那样的男人,有几个不会动心?除非是瞎子同性恋!”

钟珂又喝一杯,仍旧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眼睛低垂着,从杜紫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被灯光打成五颜六色的沉郁侧脸,还有那一眨不眨的长长眼睫毛。

这样的钟珂,眉目清朗的让人心疼。

杜紫藤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烦,她转过脸不看他“你也不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钟珂抬起头来,目光戚戚“要是真的不行呢?”

杜紫藤“那你就去死。”

钟珂摇摇头,苦笑“不会。”顿了顿,“我会生不如死。”

同一个晚上,穆正尧接到了黄群从北京给他打来的电话。

黄群一开口就说“穆老板你这次可真是难为我了,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多方打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女人的事情给查清楚。我腿都跑细了一圈儿。”

穆正尧“价钱翻倍。”

黄群立刻停止了抱怨,笑嘻嘻地说“还是穆老板为人慷慨!对了,上次给你寄的烤鸭还合您的口味儿吧?”

“资料发我邮箱。”

穆正尧说完就要挂断电话,黄群赶紧喊住了他,苦笑“哪里有什么资料啊!那女人的信息少的可怜,我还是亲自给你说吧。”

穆正尧顿了顿“也好。”

黄群说“钟林秀,今年46岁,也是在北京上的大学,毕业之后,她就留在了北京工作。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这女人真的有才华,短短两年之内就成了室内设计师,而且小有名气。而且当时她所在的公司对她很是看重,甚至还计划让她去香港进修培训,一切费用都有公司承担。香港那边好像也有一个很厉害的资深老师,看了她设计的图纸,对她大加赞赏,有意收她为徒。”

黄群说了半天,也没听见电话里发出一丝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单口相声,还自说自话,很傻的那种。

万一他一口气说完了,穆正尧却突然回他一句“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在听,你再说一遍”,那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黄群顿了顿,轻咳一声“那个……穆老板你还在吗?”

“在。你继续说。”简洁的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语调。

黄群又轻咳一声“在就好、在就好。”接着道“按理说,这个钟林秀的前途肯定如花似锦,但是呢,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向公司递了辞呈,接受了另外一家刚刚转型、名不经传的装修公司的邀请,做了这家小公司的设计顾问。嘿嘿嘿……”

说到这里,黄群忽然在电话里嘿嘿笑了起来,还很贼的问了一句“穆老板你猜,这家小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穆正尧站在阳台上,眉目沉凝,一言不发。他想,他已经已经知道了。

“哈哈!”这时候,电话里又传来了黄群鸡贼的笑声。笑了一会儿,他说,“这家公司当年叫做青禾装修装饰公司!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耳熟?”

穆正尧闭上了眼睛,牙根紧咬,身体也绷得僵直。想起母亲,他又觉得心里巨恸,垂在身侧那只手也悄然握成了拳头。

黄群又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那时候还小。这么说吧,那家公司现在已经成了家装行业的巨头,集装修、装饰、家具、设计为一体的大型家装公司。也就是说,只要你买了房,想要装修房子,哪怕只是毛培房,只要找到这家公司,人家一条龙服务,您就只管等着验房、拎包入住就行了。保准儿什么都给您准备齐全喽!这家公司现在的名字你可不陌生,它就是——”

“够了!!!”

电话里突然传出来的爆喝声把黄群吓了一大跳,让他生生把“穆氏家私”这个看似普通的品牌公司名字,给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拿着电话,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对,就算当时穆正尧只有几岁不记事儿,但他自己老子的公司发展历程,穆正尧能不清楚吗?用得着他这个外人来废话?!

不过,这两父子还是虎父无犬子。老子是知名家装公司巨头,儿子是服装行业里的原创品牌创始人,虽然是大众品牌,走亲民路线,可越是这个越可怕啊!

不信你走到大街上随便去看,是十个女孩儿最起码得有六个是穿他家衣服的。听说,还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了,贸易出口海外多个国家。太他~妈牛了!

不但这样,穆正尧他还生得一副好皮囊。用现在的女孩子的潮话来说,那就是国民男神大长腿!又帅又多金!操!老天爷也太偏心了!黄群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睁着跟闭上没多大区别的小眼睛,在心里酸溜溜的骂道。

过了好大一会儿,穆正尧的声音才沉沉从电话里再次传来“接着说。”

黄群这次不敢再造次,直奔主题“然后,钟林秀在这家公司只做了半年时间,她就辞了职,不干了。任何人都找不到她,连带着钟林秀这个名字也从室内设计行业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这事却难不倒我。其实呢,钟林秀是离开了北京,一个人去了凤城定居,一年之后还生了个儿子。对了,她儿子你应该认识。我记得上次你让我查凤城的一个女孩儿时,我在她的资料里提到过这小子的名字,他正好是那女孩儿的高中同学,叫钟珂。你有印象吧?”



第八十四章

挂了电话,穆正尧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夜幕下幽暗的树影,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母亲去世那天,他和父亲一起守在病床前。母亲跟他说,想要喝周记粥铺的八宝粥,让他去买。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母亲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也不知道那是母亲故意把他支出去的。可是,他下了楼却发现没有带钱包,匆匆上去取钱包时,却意外听到母亲跟父亲的对话。

父亲哽咽着说“青儿,对不起!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出事,不会在床上躺这么多年,受这么多年的罪,是我对不起你……”

从门缝里,他看见母亲伸出那瘦的已经皮包骨的手,轻轻握住了父亲的手,苍白的脸上,尽力挤出一丝微笑“和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当年的事,你不是有意的……”

“不,青儿,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喝醉了酒,如果不是我……”父亲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和生……你先听我说……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今天,跟你提起当年的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在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孤单下去……当年那个女孩儿我能看的出来,她是真心爱着你的,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你还这么年轻……如果将来有机会,你……”

父亲打断了母亲“青儿!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大夫……还有尧尧,他是我们的儿子,他那么孝顺、那么优秀,你还没有看到他娶妻生子,没有看到他成家,没有看到他当爸爸,没有看到我们的媳妇、孙子,你真的舍得离开他、离开我吗?青儿……你不能放弃啊!”

“……我当然舍不得……”母亲的声音已经更加微弱,“尧尧他已经长大了,以后会有一个好女孩儿陪在他身边……我更放心不下的是你……和生……你……你……不要孤单一个人……”

“青儿!青儿!医生!医生!!!”

随着父亲焦急的喊声,监护器的“滴滴”声也陡然变成了平铺的直音。等他推开房门冲进去,母亲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母亲葬礼过后,他找过父亲。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父亲当年在外面还有过另外一个女人,母亲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在赶往她首次的服装设计大赛现场的时候心神恍惚,出了车祸。那场母亲准备了很久的设计大赛也成为了泡影。

然而,祸不单行,几年之后,母亲又被查出了癌症,多次的手术、放疗、化疗,把本就卧床的母亲折腾得不成样子,终还是没有撑到他大学毕业,就撒手人寰。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与父亲彻底决裂,从家里搬到了学校去住,再没有花过他一分钱。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变得冷漠、寡淡、不容易接近。

一直到现在,若非必要,他都不愿意再见到穆和生这个人,不愿听别人跟他提起这个名字。就连当年,他初成立公司的时候,那么艰难,他都拒绝了父亲明里暗里的资助,一个人拼了命扛下来的。

今日,黄群的一个电话,真像已经昭然若揭。钟珂……呵!那样酷似的长相……

这一晚,穆正尧久久难以入眠,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脑袋混乱一片。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连梦里都是不安稳的。

他梦见了母亲,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她的样貌还是那么秀丽温婉。他也梦见了父亲,只不过这一次,在他的梦里,父亲的身边却多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对着他的父亲叫爸爸……

然后,母亲不见了,父亲也不见了,连带着那对女子都不见了,茫茫白雾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儿从雾里朝他走过来,长发披落肩头,怀里抱着一盆花,对着他甜甜的叫“正尧”。

他认出来了,那个女孩儿叫苏芜,是他的小五。然后他慢慢笑了,把那女孩儿拥进怀里,她的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

他说“等你生日那天,你就满二十岁了,我们结婚吧!”

女孩儿依旧对着他笑的很甜,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跑掉了。他笑笑去追。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黑色的闪电划破了天空,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一道深渊般的巨大裂缝出现在他的脚下,把他和那女孩儿生生隔开。

暴雨倾盆而下,却鲜红似血,地面被染成了刺目的红色,女孩儿站在深渊对面,含泪望着他。她朝他大声地喊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地面在不断塌陷、塌陷……

他着急的想要冲过去,然而,脚却像是长在了地上,不能移动分毫。紧接着,又一道黑色的闪电劈下,如一双巨大的、狰狞的骷髅之手,狠狠把他的女孩儿推下了脚下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

他的心头巨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的身体,如枯叶般飘零、坠落……

“苏芜!!!”

穆正尧一下惊醒过来,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仍然心悸不已。梦里的心痛和六年前失去她

的痛苦汇合交织在一起,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翻身下床,拉开卧室的门就冲了出去……

苏芜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接起来。

“苏芜,开门。”熟悉的、低沉醇厚的男声。

“……正尧?”

隔着电话,苏芜也听出了他的声音发颤,气息粗重,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急促。

“是我……我在门外。”

苏芜微微愣了一下,惶惶醒神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鞋也顾不得穿,就下床跑了出去开门。

房门打开,苏芜愣住了。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楼道里的灯亮着,穆正尧就站在昏黄的灯光里,站在她的门前。他赤着上身,修长双臂垂在身侧,光着脚,大大的脚掌踩在楼道的水泥地面上。

他的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睡裤,满头满脸的汗,头发也很乱,有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答答地贴在前额。胸口也因为情绪波动剧烈起伏着。

尤其那双眼睛,如困兽般通红一片,里面闪动着慌乱、无措、还有浓烈的都化不开的害怕的光。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像是看到了救赎般,冲过来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用力抵在了墙上,疯了一般朝她亲了下来。

苏芜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还什么都还来不及问,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被他极其粗暴直接的攻势,吻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快不能了。

穆正尧一边吻着她,一边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小五,不要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要……”手也不老实起来,从她的睡衣下摆伸进去,并一路往上。

当自己那从没有被人触碰过的领地被那只大手完全侵占,苏芜浑身一个激灵,真是羞赧窘迫到了极点。

“正尧,不要……”

她伸出手去,用力想要阻止他,哪想他的身体也更紧的贴向了她。紧紧贴着,不留一丝痕迹。

苏芜完全被他控制在怀里,强悍又狂~乱的亲吻和抚~摸让苏芜抽不出一丝力气去抵抗,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可男人似乎并不满足于现状,他突然一把拦腰把她抱起,放在了她客厅的那张双人小沙发上。

不等她片刻的喘~息,穆正尧高大修韧的身躯随即就压了上来。嘴唇带着火一样的热度,从脸颊到脖子、再到肩头,一路往下亲去。

衣物的阻隔似乎让他很是不满,苏芜只觉胸前一凉,扣子已经被他被解开了。他把脸埋了进去。

苏芜身体一震,下意识伸手就去推他,他却顺势抓起她的手,直接扣在了头顶。

掠夺般的亲吻充满了男人独有的侵略和占有,苏芜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他的想法。他想要她,现在!仿佛唯有这样,才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苏芜吓坏了,双手又被他扣在头顶动弹不得,只有连声喊他“正尧、正尧!你别这样!别这样!你冷静一点儿!你到底怎么了?!”

他却不回答她,只一遍一遍地、口齿不清地唤着“小五……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你是我的……”

这样失控的场面,这样失控的穆正尧,让她害怕和恐惧。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天真的就这么跟他发生了关系,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面对他、继续跟他在一起。

她的身体颤抖着,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正尧……求你,你别这样……”

听到呜咽的哭声,身上的男人动作一顿,停了下来。他松开了她,低俯在她的身上,喘着粗气,一动也不动。

苏芜更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心里难过的不行。为自己,也为身上的这个男人。

又过了一会儿,她只感觉颈间微凉湿润一片。一个想法涌入她的脑海,令她心头剧烈一颤。

男人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肩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湿润的液体由温热变得微凉,从颈间滑落到她肩头。

苏芜静了一瞬,慢慢地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抱住了他。

“你……怎么了?”

穆正尧没有回答,撑起半边身子,为她往上拉了拉刚才被他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遮住她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肌肤,再次低头用力吻住了她。

这一次,他只在她唇间辗转流连,再没有那咄咄逼人的危险气息。

苏芜被动承受着他的亲吻,全程沉默。

很久之后,他停了下来,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嗓音沙哑、微颤、懊悔,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苏芜,我们结婚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钟珂和杜紫藤一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两边的房门都洞开着。

穆正尧家里没有开灯,里面黑黢黢的,苏芜这边客厅里的灯亮着,光从里面泻出来,照在门口楼道的水泥地面上,隐隐约约还有一个气息粗重的男声从屋内低低传来。

两人心头一惊,第一感觉莫不是家里招了贼,苏芜一个人在家,遇到入室抢劫的那得多危险。对看一眼,挤在狭窄的楼道里同时往上冲。三两步冲到门口。

只一眼,紫藤就惊呼一声,立刻就背过身去“妞儿!你们……你们怎么连门都不关!”

而钟珂,站在门外,身体僵直,两条腿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沙发上衣衫凌乱、躯体交叠的两人,久久移不开目光,也不能动弹分毫。

他只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人插了千万把刀子,痛彻心扉,鲜血直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等他清醒过来时,他一个人恍若午夜游魂一般,站在了马路正中央。

夜空漆黑一片,只有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脚下灰暗的路面上,一如他此时的心,又冷又疼。他浑浑噩噩,竟不知这是哪里。

一辆出租车鸣着喇叭,几乎擦着他的身子疾驰而过,又急急刹住。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极其刺耳。

司机惊魂未定,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来,对着他使劲儿骂道“操!想死啊!”然后,一踩油门儿呼啸而去。

钟珂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着那辆已经开出去很远,只看得见红色车尾灯的出租车,破口大骂了回去“操——!老子就是想死!操——!”

他声嘶力竭,浑身颤抖着,双拳紧握。脖子里、额头上都是浮起的青筋。骂完,他发足狂奔,沿着马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他满脸冰凉,直到他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

他再也只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下子双跪膝在地上,扬起脸来对着无边的夜空发出一声酷似山林困兽般的嘶吼。

“啊——”



第八十五章

钟珂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有人在等他。

苏芜站在他的房门口,身子靠着墙,头低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也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钟珂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狠狠绞疼起来,他一言不发,冷着脸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他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咬了咬嘴唇,重新低下头,一副孩子在家长面前做错了事的样子。

钟珂掏出钥匙,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他没有叫她进来,也没有关门。

苏芜站在门外,身子有点儿僵。她又咬了咬嘴唇,两条腿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一句“进来!”声音冷淡的让她的心都为之一抖。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带上房门,轻轻喊了一声“……钟珂。”

“随便坐。”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单人床。钟珂坐在床上,苏芜走过去,在那把椅子里坐了下来。

很长时间过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屋里一时静的有些诡异。

“你来做什么?”到底是钟珂先开了口,语气却淡漠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苏芜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钟珂正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脸部线条绷得很紧,表情很冷漠。

她知道,他生气了,还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我……”苏芜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钟珂不说话。

从苏芜的角度,她看到他脸侧的肌肉因为咬牙而微微鼓动了一下。

“……钟珂,我真的没想要瞒着你的。”她再次说道,“我和正尧……我们……”

“够了!!!”钟珂粗暴的打断了她。他转过脸来,看着她,眼眶开始慢慢变红,“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们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苏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咬紧了嘴唇,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钟珂看着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睛,突然觉得整个胸腔都疼的发紧,疼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他烦躁的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还没有开封的烟,抽出一根儿,含进嘴里,又拿出打火机,动作生涩的点上,狠吸了一口。

辛辣刺激的味道猛地一下窜入他的口鼻、肺部,立时就把他呛得直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苏芜惊讶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烟,满眼不敢置信“你……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烟味儿的吗?”

“刚学会。”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前讨厌并不代表现在也讨厌。”

“……”

苏芜看着他,心里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

屋里不一会儿就变得烟雾缭绕。钟珂一边抽一边咳,一边咳一边抽,好像在跟什么较劲儿似的,眼泪都呛出来了还在抽。

苏芜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去夺他手中的烟“钟珂!你别抽了!”

钟珂静了一瞬,看着她突然笑了“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苏芜语塞了一会儿,声音低下去“……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呵……好朋友……”

钟珂重复着苏芜的话,看着站在他面前、离他一步之遥的女孩儿,看着她眼里流动着的微光,不禁又想起昨晚看到的让他心痛不已的那一幕。

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却心甘情愿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悲愤、不甘、难过、还有那窒息般的心痛……多重情绪激荡着他的胸腔,冲击着他的身体,心里有根弦突然就那么一下断了。

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烟狠狠扔到地上,用脚踩熄,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孩儿“谁想跟你做好朋友?谁要跟你做好朋友?老子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当朋友!”

钟珂的突然发狠,把苏芜吓了一跳。两个人此时又挨得太近,他眼底的光晦涩不明,看的她心里发颤,下意识就朝后退去。

她一边退一边解释说“钟珂,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和正尧在一起的事情,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的。你总是不肯听我说下去。每次被你一打断,我就没有勇气再开口了。钟珂,我现在就跟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说到最后,苏芜都想哭了,“在我心里,你和紫藤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可是我他~妈不想跟你做朋友!”钟珂几乎是吼出来的,“苏芜!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人!我跟穆正尧一样,只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女人!你明白吗?!”

苏芜楞住了。钟珂的话犹如九天惊雷让她楞在当场。他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怎么可能?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啊。

“可是……可是……”她睁大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钟珂已经一下握住了她的双肩,红着双眼问“为什么是他?你们才认识多长时间?他有什么好?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了,为什么不是我?”

钟珂越说越激动“为什么他可以抱你亲你,甚至可以对你做那样的事情?苏芜,你告我,为什么我不可以?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够好?哪里不如他?就因为他比我有钱是吗?啊?!是吗?!你说啊?!”

面对钟珂的质问,苏芜咬紧下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跌坐回椅子里拼命的摇头。

爱情是世间最霸道又不讲理的东西,它的发生从来都不是以先来后到为准则,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有的只是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如果在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那么,爱情也将变得不再纯粹。而她,不想、也不会去改变她心目中的爱情的模样儿。

她喜欢穆正尧,就是喜欢了他的人。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富贵,那些,从来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就连现在,她都不知道穆正尧是干什么的,也总是想不到要问他这个问题。

在潜意识里,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如果可以,她宁愿穆正尧的能平凡一点儿,这样,她和他之间就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她并不喜欢灰姑娘的故事。有一句话说的好,水晶鞋如果真的合脚,当初又怎么会掉?

苏芜的沉默让钟珂的心仿佛在火上炙烤着,焦灼的疼痛让他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狂躁起来。他猛地向前,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椅背上,苏芜连人带椅子都被他圈在了怀里。

那双原本清澈干净的眸子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早已不复清明却又带着一股子阴郁的横劲儿。然后,他看着她,俯低了身子,慢慢逼近。

在意识到钟珂要做什么之后,苏芜一下子惊到了“钟珂!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儿跟你表白!我只恨我自己思虑太多!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已经喜欢了很多年了!远远比你以为的还要久、还要多!”

说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就亲了下去。

“钟珂!!!”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钟珂愣住了,苏芜也愣住了。微楞之后,苏芜一下推开了他,再也不看他一眼,夺门而去。

而钟珂望着那道跑出去的、如避洪水猛兽的纤细身影,闭上眼睛,颓然滑坐在地上,抱头抓紧了自己的头发。

良久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眼泪却慢慢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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