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城 - xp1024.com
《未夜城》


第一章 起——

二五四七年，仲夏夜。

晴。此起彼伏一片虫鸣声中，远远可以看到一片起伏的山峦在黑夜里露出狰狞的面目，这片城郊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原本有些明亮的下弦月渐渐影在一团厚厚的云层之后，大地一片漆黑。

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行走在没有路灯的小巷里，裹着厚厚的深色披肩，如同夜行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不住回头张望。

每走一段，她就低下头看一看身前紧紧抱着的那团包裹，再抬起头小心的往四周张望一番，眼底露出一片惶惑。

踩着浓浓的夜色，正偷偷摸摸沿着墙根摸索前进着，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立时如同惊弓之鸟般，敏捷的翻进路边一户人家低矮的栅栏内，再向着前方屋角一阵疾奔。只是动作太快，似乎拉扯到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她踉跄一步，疼得蜷缩在墙角的暗影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渐渐远去，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还是仅仅路过的夜行者，但是她明白，天快亮了，再往前走一定会被发现。沉思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她低下头掀开怀里的包袱，露出一张柔嫩的，洁白的小脸来。小小的鼻翼轻轻的翕动着，在轻微镇静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

她怀着无比复杂，以及决绝的心情，第一次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这张小小的脸，入手果然很柔软，和想象中一样腻滑……

“啪”，一滴眼泪落在婴儿的嘴边，孩子无意识的舔了舔，小嘴吧嗒吧嗒了几下，像是品尝到世间美味一般，轻轻咧了咧嘴，然后还是敌不过浓浓倦意，又乖乖睡了过去。

月亮再度跳出云层的遮掩，大地又染上一片昏黄亮色，墙角的人影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包袱，在门前的台阶下微微蠕动。

“什么！”男子咆哮着，把面前的杯子、电脑都狠狠扫在地上，“废物！你们全都是些都是废物！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还能飞到哪里去！”

“是……属下无能。”下属深深低着头。

“无能，说一句无能就饶了你们了？滚！接着去找，去找！”男子暴怒的狠狠踹了面前的下属一脚。

被踹翻在地的下属如蒙大赦，匆匆应下便夺门而出，只余下男子兀自喘着粗气，浑身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一天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男子疲倦的从桌子后面抬起头来，揉了揉太阳穴，“进来！”

两名属下跌跌撞撞闯进来，来不及行礼，大声喊着：“报告……刚才，她，她自己回来了！”

“什么！”男子一下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起的太急头有些晕，身形略微一晃。“她现在在哪里？”他瞪着几夜未眠熬得通红的眼睛，从巨大的办公桌后大步转出来。

“刚刚回了她的屋子。”属下欲言又止，“但是孩子……”

没等他们说完，男子已经一改往日的沉着森冷，疾步冲出去了……

屋门死死的关着，如同往常。男子走到门口，扬手挥退了门外守候的几个下属。

“瑶瑶——”他对着对讲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如同屋内栖着最珍贵的鸟儿般，生怕惊吓到她。

唤了几声，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点开手里的监控屏幕——卧室，没有；小厅，没有。那么，是又躲在没有监控的洗手间里哭了吧？

唉，每次都是这样，他心头又变得软软的，对着对讲继续温柔的说：“瑶瑶，别哭了，你别哭好吗？我不会怪你，真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那孩子究竟被你……算了，只要你肯回来就很好。真的，我……很高兴。”

屋内继续沉默着，他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如同哄一个任性的女儿，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女，用无尽的爱怜，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巴结。

说了很久，门依旧纹丝不动。可是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他一边这么想着，按开了指纹锁，一边对屋里解释，“瑶瑶我进来了，答应我别再哭了，只要你肯出来，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没有锁，可是，就在推开门的这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形猛地一顿，晃了晃，如同山石崩塌一般，“嘭”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入目，宽大的浴缸内，一片刺目的鲜红，只有浮在水面上的女子那张已经彻底僵硬的惨白的面上，还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意……

第二章 开始——

真空悬浮列车正在以每小时6000公里的时速向前行驶，初秋的暖阳照射在梁初白净的面颊上，融融的暖意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但是前方，联邦医学院很快就要到了，她打起精神，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坐过站。

今天是2565年，9月1日，全人类联邦最顶尖的医学院——联邦医学院开学的日子。来自地球四面八方的学霸精英们将在这里聚集，用五至六年学习最顶尖的医学知识，然后奔赴地球各个大洲的东远联邦医院，哪怕最差的学员也能在取得医师资格后，成为各个洲立医院争抢的顶尖医师。

梁初所要入读的，是这所医学院里最璀璨的一颗明珠——生命工程系。这个崭新的专业简单说来，就是学习最顶尖、最全面的医学、药学知识，以昂贵的代价为少数人类延长寿命和延续健康。

自从地球这颗蓝色星球诞生出第一个智慧族群伊始，人类，便开始了寻求健康和永生的漫漫旅程。

从修仙问道，到养生续命，人类在追求超长寿命这条路上孜孜不倦着。虽然医学不断进步，大家的平均寿命越来越长，多数人越来越接近百岁寿命，但是永远没有人会对此满足。

大概二十多年前，这个星球第一财阀掌舵者——东远集团ceo、医学博士公一明先生，研发出了一种极其昂贵的延寿针剂，需要根据每个人体质单独定制，只要注射一针，就能让人衰老进程缓慢，足足在现代人类已有的接近100年平均寿命上，再延长30——100岁！

这种针剂问世引起的轩然大波远远超出预想，你可以想象，假如有一天，你的生命历程比现在整整延长了一倍！衰老和疾病都能够停止下来，那么，青春对你来说就变得可以任意挥霍，原本以为来不及陪伴的人，没机会完成的梦想，都能瞬间成为触手可及的事！

所以，这种破解生命密码的针剂一诞生，富豪就纷纷倾囊购买，越长延寿时间当然难度越大，价格也就越昂贵。

因为需要根据各个人的基因、年龄、体质的不同，规避各种重大疾病、延缓细胞老化病变，所以必须单独研发。因此哪怕天价，市场上还是远远供不应求。这也是联邦医学院唯一一个生命工程专业诞生的原因，二十年来，这个系毕业的学生取得执照后，将要为这个星球的顶级富豪们服务，设计个人定制针剂。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这位生命工程学的鼻祖——公一明先生在研发成功几年之后就车祸逝世了。

公老先生终生未婚，没有继承者，因此他唯一的爱徒公珩先生，成为集团的新一任掌舵者。

当然了，这些大人物的生死，对老百姓而言也就是增加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自己只是这个庞大国家机器下，最最普通的一个穷学生而已。

想起这些，温暖的阳光下梁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未来五年将要面对的老师和同学，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一群人，她在这之前虽然已经用四年时间提前修完沃德医学院的临床医学科，可是来到这样一所世人最为瞩目的医学院，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正在胡思乱想，座椅旁边的语音播报适时响了起来：“尊敬的梁初女士，您的目的地快要到了，您的行李将在三十秒后送达，请及时下车，感谢您的乘坐！”

梁初慌乱的收拾起面前小桌板上的零食和电子书籍，三十秒很快就到，车窗外摆渡车远远追上来，提升到了6000公里的时速，与悬浮列车并列。

越过邻座走到过道，智能行李车刚好稳稳的停到她的座位旁边，小门打开，她的大箱子准确的滑下。

列车门已经打开，一个个学生模样的乘客向车门聚拢，梁初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用语音功能吩咐自己的箱子“跟随”，大箱子便乖乖跟着她随着人流往摆渡车上走去。

今天是学校报名的日子，摆渡车上很挤，梁初的箱子早不知道被人群挡在了哪个角落。摆渡车正在以5000、4000、3000……的时速向远方的站台靠拢，永不减速的悬浮列车继续呼啸的往前飞驶。

摆渡车上众人稳稳抓住把手，挤挤攘攘焦躁不安着，乘坐这趟列车的都是家境普通的穷学生，凡是经济基础好一点的家庭，在孩子考上这所最好的医学院之后，都会全家一起坐着宽敞的私人飞车送孩子入学，不至于选择这种廉价的地上交通工具。

五分钟以后摆渡车终于停稳了，大家都有序的向站台走去，梁初滞留在车上四处寻找自己的箱子，虽然她接连喊了几声“跟随”，但老旧的行李箱对主人的语音分辨力已经有些迟钝，眼看人都走光了，车门已经开始响起“滴滴”的警报，她才在角落看到自己那只孤零零的蓝色箱子。

她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拉杆，拖着箱子快步往车门奔，人刚钻出来，车门关闭，箱子却正好卡在车门内。

梁初心急的拽箱子拉杆，但是拉杆被门紧紧夹住纹丝不动，蜂鸣器尖锐的响起来，摆渡车马上要奔去接下一波乘客，一秒都不能错过——十秒后，要么梁初得支付高额的交通滞碍罚款，要么，就缩回拉杆放弃箱子。

正在她急得快哭了的时候，一双修长而雪白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两手撑住车门，用力向两边分开——沉重的车门居然被这他大力撑开一点距离，刚好够梁初把自己的箱子竖着拽出来。

箱子得救了！摆渡车车门严丝合缝的关上，立马呼啸加速往后方驶去，梁初大大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身后的人——高大的身形，朴素的黑色运动衫，脚下放着简单的行李，甚至都不是自动跟随那种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肤，在阳光下莹莹反射着白光！

b型人！梁初第一反应就是愣了一下，这也不能怪她，虽然数量上而言，如今地球上的b和c型混种人已经占据了近一半的人口，可是他们毕竟和她不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她长这么大看到的混种人寥寥可数。

追溯这些和地球人极其接近的混合人种的来历，要从大约两百年前说起——

2339年，冬天，一艘巨大的、破破烂烂、几乎毁坏殆尽的外星飞船落到了地球表面，随着飞船里走出上万名和人类极其相似的智慧生物开始，人类的命运，从那时候起就被改写——

这是一艘载满外星物种生殖细胞的诺亚方舟。他们自己的星球在茫茫银河系的另一个角落，与我们的太阳系只相隔了几千光年而已。

在家园被辐射毁灭之后，自动驾驶的飞船被设定在三千年之内，找到某一个水土丰茂的星球再度繁衍。

可是星际旅行远远没有设计者以为的那么乐观，几万颗生殖细胞在三千年后自动孵化孕育完成，迎接这些新生儿的，仍旧是永夜的茫茫宇宙……

他们就这么在黑暗里漂浮了许多、许多代，直到飞船装载的能源将近枯竭之前，终于来到了这颗蓝色星球。

因为没有能量再升起保护罩，巨大的飞船以及它所记录的的文明，在降落大气层之时烟消云散。

最初，人类对这些皮肤和发色呈各种颜色的天外来客，有着高度的戒备，统称他们“异星人”。但是，最初的防备期过后，咱们人类发现，他们跟人类极其相似，没有生殖隔离，而且体型更强壮，视觉嗅觉和听觉都更好，尤其是，这些异星人的平均寿命都在150岁左右，堪称人类双倍寿命。

渐渐的，人类对他们的戒备期过后，开始尝试与他们结合，这样生出来的宝宝更健康、更强壮，而且拥有更长的寿命。一时间，地球上越来越多这样拥有彩色皮肤的孩子，如同百花齐放般绚丽多彩，在当时，和他们通婚一时成为一种时尚。

但是，和平只是暂时。随着混血外星人群的增多，两个种族的结合越来越多显现出基因的不稳定性，很多二代、三代混种人开始生病，而且一代比一代更加严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基因图谱逐渐崩塌。

终于，两个种族结束了表面的温情脉脉，一方主张驱逐，一方死守不退，因此，一场争夺资源、争夺种族控制权的大战开始了！

战争开始，人类集中全部精英保家卫国，体现出前所未有的精诚团结。

为了集中力量对抗异族，国家结构瓦解，组成了一整个强有力的联邦——人类联邦。然后分六个大洲而治，由各洲最优秀的、纯种人类的将军担任指挥官，大家联合一起发起抵抗。

纯人类、混种的人类联合起来成为一方，对决纯异星人、和另一些帮助他们的混种人。

在这场为生存、为家园的殊死对决中，地球人口锐减近半！

奋死抵抗了二十年，倒下了无数将领、缔造了无数英雄之后，人类才终于在威尔将军的带领下，以耗尽地球大半资源的代价惨胜异星人！

人类和异星人签订了停战协议，将他们、和他们的追随者，驱赶至当时还正在开发的火星之上。

那些纯种的异星人，加上甘愿跟随他们远走的上亿混种人，凭借他们更为先进的技术，终于把火星建设完工，落下脚来。

而在我们这个满目疮痍的地球上，余下的人类也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建……

大战之后，人类对留下来的数亿混种人的敌视，再加消极情绪蔓延，导致生育不断下滑。

人类人人自危，不敢和混种人交往，除了对侵略者后代的憎恨，更加害怕后代染上不良血统，疾病缠身。所以重建地球的同时，两个种族还是矛盾重重……

东远集团，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干预进来的。

东远集团成立于2133年，最初是一间始于古中国的智能信息企业，发展壮大之后还率先开采并且垄断了多个能源星球，后来连同整个联邦的医疗技术领域，共横跨了三个行业。

大战后，凭借其无比丰沛的财力，和呼风唤雨的垄断机制，东远甚至影响了整个地球的经济运作和联邦法规决策。

在东远集团当时新的掌舵者，也就是后来研发出延寿剂的医学博士——公一明先生的倡导下，联邦通过立法，将格局重新分配——

a型人——纯人类；

b型人——有异星血统的混种，身体健康；

c型人——有异星血统并且健康出现问题的混种。

3种人分为两组隔离——a型人作为纯人类，居住在阳光普照、环境未被污染的地区，掌握着最先进的科技和文化。

因为人类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b\c型混种人被安排至人迹罕至的地带，大部分是在地下生活，从事不关系社会要害的劳动力密集性工作，不能参与到普通人类的生产生活当中。

这样既避免了两个人种的融合，也避免混合有异星基因的他们，如同过去一百多年前那样，倒戈火星上的族群，把人类的宽容当作抢占家园的筹码。

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些念头，就在梁初愣神的短时间，眼前这个男孩冷冷的面上已经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难堪，梁初后知后觉的一声“谢谢……”刚刚出口，就被他甩在身后。他躬身拎起自己的行李，甩下她大步往前走去，丝毫不给梁初解释的机会。

银色的齐肩直发在风中扬起，背影挺拔孤单，不一会儿男孩就走远了。

梁初心内忍不住冒出一股歉意，算了，他应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将来有机会遇上的话再好好谢谢他吧。

走进宽敞的校园，整个医学院繁花似锦，绿意盎然。在未污染土壤价格昂贵的现在，能拥有这么宽敞的十数公顷土地，还用纯黑的天然土壤来栽培绿植，足以证明东远财阀全力资助的联邦医学院，是有多么的富庶了！

步行到了新生报到处，各位乘坐飞车的同学们和各自家长正热热闹闹的围成一团又一团，梁初在这里没有认识的同学，不需要和谁寒暄，于是自顾自的找到生命工程系的自助报名终端，抬起左手食指，把黑色的戒指形手机对准终端，自动识别系统开始快速对她进行全身的扫描确认。

很快，智能语音里温柔的女声响起：“梁初同学您好，欢迎入读联邦医学院的基因工程系，作为a200型，您可以入住专为a型同学准备的一号院！”

“哇！你是a200型啊，这么年轻的a，真是难得一见！”跟在梁初身后排队的那位女同学大声嚷嚷起来。

她回过头一看，这是一个麦色皮肤的女孩，漆黑的小卷发夸张的披在脑后，小巧的一张圆脸似乎都要被淹没在那蓬厚厚的头发里。

也难怪她惊讶，这小小的200，代表她注射过如今地球最昂贵的的整百岁延寿针剂，或者是百岁针剂受益者的直系第一代！

梁初对身后的女孩绽开一个温煦的笑容。

这个女孩大方的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是维雅，维雅布鲁尔，来自澳洲，也是生命工程系的新生，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

梁初微微笑了笑，也伸出手：“你好，我叫梁初，来自，泰亚福利院。”她从不避讳自己是个孤儿的身份，从小福利院的嬷嬷对她不错，除了穷一点，打工多一点，她并没有受过什么苦。

“你居然是孤儿？怎么可能！一个孤儿，居然也可以注射贵得能让人破产的百岁针剂？哇，你一定是来自一个落魄的贵族家庭！”维雅的关注点已经放到了与仪初孤儿身份不符的百岁针剂了。

“我估计也是。”梁初微笑着自我调侃，“恐怕我的家族就是因为这一针贵得吓人的针剂才导致破产，然后就失踪了！”

维雅笑起来，“那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白白浪费了这么珍贵的一针。”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很快维雅也注册完毕，她和多数人一样，只是普通寿命的a型纯人类。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向着宿舍走去，一路上维雅说得多，但梁初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不是很爱讲话，但是别人的每一句话她都能牢牢记住，适时的再举一反三做出回应。

两个女孩越聊越开心，很快热络起来，两人走到一号院门口时，维雅已经亲热的挽着仪初的手臂了。

“这里是一号院，普通a型人不可以进入。”门口的管理员老太婆早已经同步了注册信息，一边看着全息投影资料，一边对维雅不客气的说。

维雅不高兴的撇撇嘴，一号院俗称贵族宿舍，属于数量很少的a型人，她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向梁初挥一挥手，“拜拜，二号院就在前面不远，你收拾好了就来找我玩啊！”

“稍等一等！”梁初叫住她，转头向管理员问道：“一号院住宿费用是多少？”

老太婆奇怪的看了她一眼，a型学生的家庭，家里一般都担任社会要职，非富即贵，所以很少有一号院的学生在意住宿费这种小事情。不过她还是客气的回答：“一号院里的学生享受的都是70平米以上的单人套房，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还配有人工保洁，收费自然会高一点，你可以进来看一看，绝对的物超所值。”

“高一点？是多少？”梁初继续追问，完全不准备进去欣赏一下精致的宿舍的样子。

“唔，一年从10000到15000联邦币不等，根据面积、装饰和朝向决定。”老太婆继续耐心解释。

“谢谢，那我想我还是不需要了。”梁初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诧异的瞪着她的管理员。

看梁初向自己走过来，维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难道，你打算和我挤在一个宿舍楼？你可搞清楚了，二号院住的全是普通a型人哦！”

“那又怎么样？”梁初看了看她，笑道，“我只是个孤儿，很穷的，我还要靠打工挣生活费呢！”

“耶！”维雅欢呼起来，她终于赢得了人生中第一个a型的朋友。父母的a寿命可以部分遗传给后代，加上高级别的优越感，明显拉开了他们和普通人的距离，所以跨级别交往发生得很少。

走到二号院门口，刷了手机，男管理员难以置信的看着梁初把自己的大箱子往院里引导，直到两个女孩走过来之后，那个麦色皮肤女孩向他询问住宿费的时候，他才把自己的嘴巴合拢。

“哦，两位姑娘，二号院有单人间和双人间两种，虽然装修比不上一号院那么华丽，可是我们的单人间也很舒服哦！而且只需要3000联邦币！”他卖力的推销，心里想是不是待会儿把最好那间单人间留给这个a型女孩，趁机气一气隔壁一号院那个趾高气昂的老太婆。

“不用，给我们一间朝阳的双人间就好。多少钱？”梁初淡淡的问。

“哦，双人间是1500币。”他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的。”梁初把戒指朝着扣币机一扫，住宿费支付完毕，她和维雅一同向位于二楼的女生宿舍走去。

不同于一号院的两座二层小洋楼，二号院是一个口字形的四层楼院子，a型人占学生人数的大半，所以面对大门的三栋楼都住着人。由于这所顶尖医学院的女生偏少，所以女生楼是南侧的单独那一栋。而男生楼则是西面和北面那两幢，和女生楼遥遥相望。

收拾好行李，两个女孩满意的在新宿舍里转了一圈，40平米的房间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浴室，还可以简单做一点食物，小小的阳台面南，阳光充裕，让人对新的校园生活充满向往。

肚子早就饿了，她俩走出宿舍楼院子准备去附近的食堂看看，正有说有笑的沿着青翠的草地往前走，梁初忽然远远看见一个身影正孤独的往前走着——还是那件黑色的运动衫，白色皮肤，银发，正从不远处的三号院走出来，也在向食堂的方向前进。

“哇，b型人！”维雅也看见了，一边表达惊叹，一边不满的抱怨：“咱们学院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居然允许b型人报考！谁不知道其他有名的院校可是不招收混种人的，这种奇怪的物种考自己人种的大学就好了呗，怎么非要和咱们这些人待在一起？”语气里有一种明显的优越感，就像大多数人一样。

梁初不回答，扔下维雅快步往前追上去，好不容易赶上他的步伐，还没靠近，b型人敏锐的听觉使这个男孩早就停下来转过头，冷冷的望着她。

她跑上去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认真的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梁初，很高兴认识你。还有，之前很感谢你的帮助，一直没有向你道谢，刚才真对不起。”

“不用。”男孩保持着的冷淡态度，说完这两个字就继续往前走。

梁初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发现不妥，又不好意思的放开来：“承蒙你帮助，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男孩撇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了，留下错愕的梁初立在当地。

维雅也走上前来，拉了拉梁初，“这什么人啊，居然还敢这么傲慢！哼，一个混种，咱们还懒得理他呢！对了梁初，你怎么会认识他呀？”

梁初摇摇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对这种越是喜欢把自己包裹得紧密的人，她越是忍不住好奇呢。

一会儿就到了食堂，因为还不到开餐时间，用餐的人很少。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托着餐盘，走到餐厅中间的环形餐台前自由取食，在用戴在腕上、指上，甚至可以是镶嵌在皮肤里、有纳米芯片的个人手机支付。可以说，在现在这个世界，你所有的财务、身份、资料、电脑功能等等都隐藏在这个小小的个人手机里。

梁初和维雅走到餐台边认真观看起来，这里的食品种类繁多，但也像一般市面所见，分为三大类：最为便宜的合成营养液、营养糊；价格中等的催熟的菜蔬肉类；以及定价高昂的，在阳光下无污染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有机蔬菜和有机肉类。如果你更富有一点，甚至可以拒绝这些机器人烹煮的食物，用高昂的价格请大厨为你制作一盘符合你口味的餐食。

梁初当然吃不起那些有机蔬菜和定制食物，于是选了一盘普通的炒青菜和一碟便宜但营养充足的巧克力味营养糊。

维雅选了两盘普通蔬菜和两碟有机菜肴，走到梁初面前看了看她的，将自己餐盘里的一碟有机鱼排不由分说放了上去，梁初忙着拒绝，她却狡黠一笑：“这次是庆祝咱俩开始新生活，不可以拒绝来自新朋友的善意哦！”

梁初过意不去只好强调：“仅此一次哦，下次再这样我可会生气的！”

维雅连连点头，和她一同走到窗前的餐桌边坐下。

梁初一边搅着盘子里的糊糊一边心不在焉的四处搜寻，并没有看到男孩的影子，刚才明明看到他走进来了呀？

正胡思乱想的吃着饭，只见白色男孩从后厨的小门内往外走出来，面上依旧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一米九几的身高在普通人居多的餐厅里挺突出。

梁初胡乱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光，抹抹嘴巴也往男孩刚才出来的小门里走进去。

后厨一片忙乱，机器人、厨师、工人们都在为马上开始的用餐高峰做着准备。梁初慢慢走向一位看上去胖乎乎的，很有几分领导派头的中年男子走过去，礼貌的打听：“您好，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个男孩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中年大叔狐疑的转头看了看她，随口说道：“就那个b型人吗？他想要得到这的一份工作。不过他这样的应该不会被录用吧！”

“为什么？”话一出口，梁初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明知故问，b型人在a型人的社会就业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常识。

“额，我是说，我可以应聘一个岗位吗？”她继续问，这些年她的学费虽然有资助人负担，可是生活费还是需要靠自己打工挣，如果能在学校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岗位，就能免了她每天跑市区打工的辛苦。

对方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思考这个纤瘦的小姑娘能干点什么。想了一会儿，又取出识别器让梁初扫了一下，才惊讶的问：“你居然是a200型人？你这样的学生也需要打工挣钱吗？”

梁初点点头，“是的，因为我是孤儿，并没有父母的帮助。”

中年男子理解的看看她，摊了摊手，“没关系的小姑娘，加油！将来从这里出去了，你就会变成一个超级大大富豪，因为你是生命工程系的嘛！”说完还夸张的张开手臂比划一下，表示未来她应该有多富有。

梁初无奈的笑着说：“可是我连明天吃什么都还没有着落呢，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等到取得生命工程执照那天吧？”

男子点点头，笑道：“没关系，困难只是暂时的。这样吧，你替我当助手怎么样？送送菜、点点单，正好我还缺少一个切菜工，那些机器人切出来的菜总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虽然不懂切菜需要个什么感情，但是这么快就得到了工作岗位，梁初还是很高兴。“没问题，我甚至还会做一点简单的中式菜肴，如果需要您尽管吩咐！”

男子也很高兴，但又惋惜的拍拍她的肩，“让这么一双漂亮的握手术刀的手替我切菜，真是可惜了呢！”

“不可惜不可惜！”梁初笑着，“就当作锻炼一下手部小肌肉吧！”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正式开学以后，你一下课就得过来这里，直到用餐高峰结束，除去一周休息一天，一天过来任意两餐时间，时薪是40币。”

梁初大概算算，这样的话一个月可以工作75小时左右，工作时间不长，不会耽误学习时间，挣到的钱也足够支付平时基础的开销，真是挺不错的！

就这样谈定了，男子介绍自己叫做伍德，欧洲人，在这里做大厨已经快要二十年了，是这里最棒的厨师。

梁初听他介绍完自己，忍不住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刚才那个男孩子，你真的不考虑用他吗？据我所知他人品很好的！”

伍德十分为难的说：“其实我个人是对b型人没有那么多陈见啦，可是我很担心，有些顾客不能接受混种人做出来的食物呢。你知道，那些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和低等级混种不是一个种类。”

梁初能体谅他的心情，想了想道：“那不接触食物的呢，比如打扫什么的？”

“那些事情机器人不是做得很好吗，我为什么要换掉它们？”伍德笑道：“你别担心了，等我想想吧，我其实也想尽量帮助一下这些可怜人，何况，他也是你们生命工程系的学生呢，每年全联邦那么多最优秀的人报考，只有30人能考上，说明你们这些家伙有多聪明呢！”

“是吗？”梁初挺意外，本专业一年只有一个班，看样子男孩子和她还是同一个班的。

“他叫什么名字啊，你知不知道？”她问。

“唔，好像叫做路恩吧，真是b型人百里挑一，不，千万里挑一的人才啊，那么差的教育环境，考上这里真是不知道有多不容易！”伍德兀自感叹。

梁初点点头，向他告辞出来。餐厅里维雅早就吃好了，正打开手机的游戏投影，在桌上玩着立体游戏。

“怎么样，进去那么久聊些什么了？”她一边用手指排兵布阵一边问，正模仿古中国战场，打着一场歼灭战。

梁初对游戏的东西不大感兴趣，看了几眼，端起杯子向维雅解释：“我的工作有着落了，只是明天开始我每天只能陪你吃一顿饭了。”

维雅理解的点点头，也很为她高兴：“恭喜你，我就知道对你来说钱就是个小问题。谁叫咱们系的人就算打工也会有人抢着要呢！”

梁初想了想，摇摇头：“也不一定，刚才那个男孩，叫路恩的，虽然也是咱们系的新生，就没有我这么顺利。”

维雅嫌弃的摆摆手，“算了吧，有几家正常的餐厅能为他这种人提供岗位？他就算将来取得执照，肯定也只能去b级的医院工作，哪会有a型人愿意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下等人治疗的，也太吓人了！”

梁初也想不明白她哪里来的优越感，好像这个社会的人生来就自带似的，已经成为共识。不能评价，只好沉默的看向落地窗外。

第三章 分组

入夜，维雅已经早早入睡，梁初打开自己的小桌板，点开手机的镭射屏幕，开始写信。

“亲爱的h先生，

您好！

今天，我已经成功到联邦医学院报名，成为生命工程系的一名新生。

这里的环境很好，同学也非常热情，我对未来的生活很期待！

非常感谢您的资助，让我拥有行医执照之后还能入读生命专业，实在不胜感激。两天后有一场入学测试，将会决定我在班里的排名和分组，说实话我有些紧张，可又怀着期待，期待得到教授的青睐，分配到最好的实验室，这样才不至于辜负您对我的期望和栽培。

工作应该很忙吧？千万记得按时吃饭和睡觉！

梁初

2565年9月1日”

信写完，她郑重的填上邮件地址，落好称呼——“h先生收”，然后点击发送。

梁初从来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的这位资助人的姓名年龄，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认，只不过自己称呼他h先生而他或她从未反对过。每年新年一类特殊的日子，她会从落款为“h”的人那里得到一份礼物，而今年的礼物就是现在戴在食指上的这枚戒指手机。

当初在九年级毕业时，十五岁的梁初突发奇想想要试试自己的能力，居然凭自学考上了联邦排名第三的医科大学，然后用四年时间苦读，取得了外科医生从业执照。

在学习上，梁初的勤奋让人从来没有对她的学业操心过，她也自信的认为自己非常聪明，所以专门挑战难度最高的医科。医科毕业后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攻读还是就业的时候，h先生难得来信劝她，尝试报考号称联邦最难考的联邦医学院、生命工程专业。

生命工程专业学费非常昂贵，全由“h”先生资助，梁初很珍惜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而且她的另一个小心思，是毕业之后能见一见这位隐姓埋名多年的资助人。但是这位资助人一定很有钱，非富即贵，如果自己不是足够优秀，怎么让人家看得上呢？所以，成为最优秀的医生也许是无权无势的她唯一接近他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下，自己向着那个梦想的地方，似乎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两个女孩都不打算出门，而是选择在宿舍里k书。第二天的入学考试异常严格，考察范围涵盖医学类各科系以及药理学，所以生命工程专业其实是一个涉猎极广的尖端医学专业。每个同学都或多或少提前学习了大量医学知识，或是像自己一样为了双学位而来。

总之，每个人都知道明天要面对的是全联邦最聪明的一群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傍晚，维雅实在被憋得慌了，才揉揉酸涩的眼睛，从电子书里探出头来，拉着梁初出门觅食。

刚走到学校超市门口，就见一辆形状似水上摩托的飞摩从她们头顶一闪而过，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黑色的飞摩稳稳停在前方不远处的停车坪上。

维雅生气的瞪着骑在飞摩上戴着黑色头盔的高大男子，撇撇嘴，“真是没礼貌，不知道这里是校园吗，哪来的飞车党！”

车上男子横身一跨，翻下了体型庞大的飞摩，一边迈开长腿往前走着，一边随意的摘下黑色头盔。

高大健硕的男子一头耀目的金发瞬间散落下来，步伐矫健、气势迫人，深目高眉，轮廓如冰山雕琢一般冷厉——很帅，不，应该说非常非常的酷！

维雅立即看呆了，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抓着梁初哇哇哇叫个不停。男子目不斜视的与两人擦肩而过。

一直看着男子走远了，维雅还花痴的捏着梁初的手臂使劲晃：“哇哇哇，梁初你看到没有，大帅哥耶！咱们学院居然有这种钢铁猛男啊！难道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死宅吗？天啊，我要去打听打听，这家伙是哪个系的帅哥，有没有女朋友！”

梁初被她摇得头晕，缩了半天才甩开她，“这么醒目的人应该很好打听吧，哎呀你先别着急，等开学不就知道了。现在有这点空咱们还是先想想明天的考试再说吧！”

一提到考试维雅立刻蔫了，帅哥也不提了，忙着往地下一层的超市走去，两人随便吃了一点就回去继续读书。

第二天的考试如期进行，虽然大家都抱怨题目很难，但梁初感觉还好，因为自己对大部分知识已经学过，所以随便做一做提前很长时间便交卷了。唯一最后那一题，考量的不是医学范畴，而是每个人对混种人的态度。梁初知道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实行严格的种族隔离等等，可是她就是不想违心作答，所以干脆空着。

电脑很快就把试卷改完了，下午放榜公布。全班三十个人挤在考场外看投影，梁初的名字赫然位列第二。这个结果一点不出乎她的意料，而真正让她意外的是排在她名字前面的那一个，居然，是路恩！

是那个白色男孩！居然是他！她忍不住大为惊讶，不仅仅是因为b型人以往能接受的教育条件很差，更是因为，她很想知道最后一题他是怎样作答的。

大家或欣喜或惋惜的叽叽喳喳，研究完了自己的，就开始好奇第一名是何方神圣。

当大家最后知道居然被一个混种人摘得桂冠，情绪都沸腾起来，本人不在场，于是怀疑他作弊的，谩骂混种人占据教育资源的，甚至嘲讽所有混种低贱卑鄙的，不一而足。

但考试就是考试，不分种族只有分数，大家骂了一会儿，而当事人路恩又不在场，也就只好集体作罢了。

终于，大家想起来还有一个第二名呆在这里，于是开始转向对梁初道贺，称她替纯种人类挽回了一点尊严，尤其那几个家境优渥的a人把她夸得最猛，简直就像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同自己取得了好成绩一样，很有一股浓浓的优越感。

梁初很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众星捧月，讪讪的打了会儿哈哈，瞅着机会就和维雅一起逃了。

一路上风景宜人，阳光正好，两人行走在校园的碎石路上，道旁的银杏树刚刚开始发黄，金色的叶片昭示着秋天的迹象。

维雅得了一个不上不下刚刚好的成绩——18名，一路上长吁短叹的，然后羡慕的说：“梁初，我估计你一定会是我们中间最早取得生命工程师执照的人，到那个时候，我该多仰慕你啊！”

梁初笑着说：“好啊，我也这么希望呢。到时候我的第一个客人就献给你吧，而且免费哦！”

维雅开心的问她：“这个承诺我可要替你留着，如果只是30、50岁的，其他生命工程师也能做到，希望你也能替我打造一个跟你一样的两百岁寿命！”

梁初笑着点点头，这些天老是听她抱怨她的头发太卷曲，不如自己的又黑又直，于是说：“那我顺便再替你研发一个修改你发囊基因的针剂吧，把它改成圆柱状的。”

维雅一听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声提醒她：“喂，你难道不知道擅自修改容貌基因是违法的吗？小心被人听见了举报你用心不良，将来不给你发执照哦！”

对哦，几百年前因为整容手术泛滥，后来甚至可以从基因里更改后代容貌、体型，造成了很大的伦理问题和医学恐慌，因此，立法规定非医疗目的更改容貌、体型涉嫌违法。

梁初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不敢再胡言乱语。

银杏树林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直吱吱喳喳的维雅忽然住口，愣愣看向前方。

梁初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咦，前面走来那人似乎就是前天见到的飞艇男，穿着纯黑的夹克，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面色沉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正低着头大步走过来，不知道要去哪里。

“喂，你在这里等我，别走开哦！”维雅交代梁初一声，连忙向飞艇男快步走去。

快到他面前的时候，她居然，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引得沉思的男子被打扰，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的看向维雅。

“嗨，同学！”维雅大方的对他摇摇手，“打扰了，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男子并不看表，面无表情的回答，“三点十五。”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口气冷冷淡淡。

维雅看看空无一物的手腕，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哇！好巧呢，我们的时间居然一样耶！”

话一出口，身后的梁初惊得差点一跤摔倒，帅哥明显被这种无聊的搭讪噎了一口气，厌烦的扫视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提步就往前走。

“喂，稍等一下嘛，我叫维雅，是生命工程系今年的新生。“

帅哥听见这话，难得的回头瞟了两人一眼。

这一打量，维雅大受鼓励，看样子本系学生的大名果然赫赫，于是眉开眼笑的继续她的勾引，“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加个好友吧！”她抓着项链手机想要追上去，无奈帅哥二话不说继续迈开长腿加快脚步，风驰电掣一般瞬时就没影了。

维雅站在原地不甘心的撇撇嘴，“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相不相信我马上就能查到你是谁！”

梁初哭笑不得，小姐，您的俗语用得正好，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的追男生，很丢人呢！

很快，维雅就查到了帅哥的身份，其实不应该算是查到的，因为，好死不死，第二天便“幸运的”碰上他了……

第二天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所有入学的新生全部集中在宽大的礼堂内，等待新生入学仪式。

生命工程系的学生最为显眼，不但因为他们国宝似的端坐在观众席头两排，而且，还因为他们出众的服装。

普通医学系的同学们都穿着整齐的白大褂，坐在各系的位置上，统一的白色分不清楚都是哪几个专业。只有生命工程系的同学，身着整齐的代表着生命的淡蓝色大褂，和其他系同学泾渭分明的区别开来，等到毕业并取得生命工程师的执照后，他们将会成为人人称羡的蓝褂精英。

其他专业的同学都向这边这个学霸区投来好奇的眼光，有羡慕的，有假装不屑的，还有各种探究的。维雅坐在梁初身边努力保持住一种端庄的姿态，正襟危坐面带微笑接受各式目光的扫视。

忽然，她面色一变，端庄人设一下就崩了，“咚”的往座椅下矮下身去，然后嘴里小声对梁初说：“快啊，快挡住我！天哪，完了完了完了！”

梁初奇怪的随着她视线看过去，呃，果然，果然真是完蛋了——穿过鸦雀无声的礼堂，一行人正向着主席台走去，为首的是著名的校长大人，而紧随在胖胖的校长身后的那名年轻军官，穿着一身笔挺戎装，身形挺拔目不斜视，仔细看去居然就是——昨天的那位金发帅哥！

梁初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低下头来，不过总不能一直钻桌子吧，干脆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拉维雅，“算了，还是起来吧，你这样蹲着反而更明显好吧！还不如大大方方坐好了，大不了被人认出来，难道他还能当着大家的面把被你调戏的事情说出来？”

想想也有道理，维雅不甘不愿的从桌子下面爬起来，嘴里还喃喃念叨着：“完蛋了，这下死定了，谁知道他居然是教官啊！”

在所有联邦学校，因为人口不足以及长期有外族入侵的阴影，联邦立法要求凡在校学生，无论男女必须长期进行军事训练，并且作为重要的必修课。

所以每所高校里，每个班授课的是教授，但是班导都要由学历不低的野战部队军官担任，每天课业以外的时间都进行一定强度的军训。

联邦医学院任用的是最优秀的特种部队现役军官，所以特种军人教官们对学生的体能训练要求更高。

台下坐着二十几个班，每个班都会分配到一名军官担任教官，维雅低着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念念有词：“别分到我们班别分到我们班……”

可是运气这东西，就是你想来什么偏不给你什么，你不想要什么偏偏就要给你。

在校长致辞完毕后，主持人含笑对着一直笔挺而立的那位金发军官恭敬的伸手做请的姿势——“下面，有请我们联邦医学院的总教官，同时也是今年生命工程专业的军事教官——欧文上校向大家致辞！”

靠，这是什么运气！维雅两眼一翻，差点噎断气。

第四章 怼人

只见身着墨蓝色的笔挺军服的欧文教官大步走向台前，“啪”一声两脚并拢，向台下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环视一周，对着悬浮扩音器开始了他的致辞，不，应该是对一众新生们开始严厉的训话才对。

这时候梁初身旁的名叫洛丽塔的高个子女孩开始小声对旁边的人议论起来，“你知道吗，这个欧文教官的爷爷，就是当年率领地球联邦击退异星人的人类统帅，威尔元帅呢！”

“我也听说了，他们家族曾经是血统纯正的大贵族，家世显赫，代代从军。欧文上校本人也是a200体质呢！”另一个也小声说。

“哇，太厉害了吧，世家子弟啊！那怎么会到咱们这儿任教官呢！”

“唉，可惜呀，现在家道中落了。”洛丽塔叹息着。

“为什么呀？”

“因为呀，威尔元帅击退异族之后，坚持人类和混种人平等对待，和东远财阀公一明先生的政策不一致，他们这一派又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财力支持，主张隔离的一派掌握实权，他不就被排挤出了！”

“哦，这样呀，难怪我还说，欧文上校按理不是功臣之后吗，怎么会沦落到咱们这里来担任教官了，这不是屈才嘛。”

“可不是嘛，”洛丽塔继续感叹，“当年威尔元帅郁郁而终，他的后代都不能再在军中担任要职。你看，作为他唯一的孙子，其他世家子弟都升官了，欧文上校直到现在还只是上校，就算是现在的这个军衔，还是他从士官开始，一步步靠实打实的军功才挣上来的！”

“唉，屈才了，真是屈才了！”几个女生感叹不已。

梁初侧耳听了一会儿，注意力又回到台上那位欧文上校那里去了。

只听他自我介绍完毕，宣读完校纪，继续说：

“相信你们都知道，每过十五年，就是地球联邦危在旦夕的时刻，因为那时，火星和地球将绕过熊熊燃烧的太阳，运行到最为接近的5500万千米！每次到了那几年，我们两个星球之间是和平还是殊死一战，全看异星入侵者他们的屠刀磨得是不是足够锋利！虽然我们已经和平了那么多年，可是头上悬着的利剑从未放下，下一个戒严期，就在短短六年之后！

你们想过没有，很可能就在你们掉以轻心沾沾自喜的时候，敌人已经集合完毕整装待发，正准备予我们以迎头痛击！

你们不能掉队，必须时刻准备用我们钢铁的意志和每一具血肉之躯，去捍卫我们的尊严、我们的家园以及爱人！

今天，你们学会的每一项技能，每一场格斗，也许都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挽回你、或者你至亲的一条生命！

不要以为把脑子里塞满公式你就可以成为这个星球的最强者，强者从来都是用拳头来说话，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在战争和火药面前，永远只价值115币！”

他举起手来，拇指和食指靠拢，比划出了一颗小小的子弹的尺寸，然后，十分蔑视的、冷冷扫视台下一周，吐出最后一句：“不服气的就上来，我欧文随时恭候任何人挑战！”

好……好嚣张！虽然他满眼的鄙视和挑衅让底下的家伙都很不爽，但还没有人敢拿自己这副小身板和特种部队的军官单挑的，当然啦，就算是群殴也不可能。

这群智商奇高、体能奇差的全球学霸望着这个噩梦般的存在，都为自己没被分配到他手下暗暗松口气，悄悄看了生命工程系这边一眼，对他们个个同情万分。

教官等了几秒，不出意外的台下鸦雀无声，他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然后“啪”一声，敬完一个标准的军礼，迈步准备走下台去。

主持人显然也被欧文上校浑身的气焰震慑了一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走到台前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同学们对欧文上校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

“有！我有问题！”

梁初高高举起右手，坚定的看着台上，漆黑的眼眸熠熠发光。

完全没想到居然有同学敢向总教官发问，主持人呆了一下，很想假装没看见混过去，但是梁初扯着嗓子喊那么大声，位置又那么显眼，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向她这边看过来。

欧文上校的脚步一滞，已经走到台下又折返回来，湛蓝的眼眸冷冷看着台下纤瘦的女孩，“你，说吧！”

梁初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教官您好，对于您刚才的讲话，我个人认为有几个地方不妥当！”

“哦？”他还第一次遇到敢对他表示质疑的新生，居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意外归意外，还是沉声说：“说来听听。”

梁初故意不看他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直直望着台上大声说：“我认为，今天在场的，是未来改变人类命运的科学家，应该得到每个人的尊重，而不是教官口中只值115币的书呆子！

我认为，每一场现代战争，都是建立在当时最高的科学技术水平之上的，所以，科学家对人类历史的贡献，远远大于任何一个孔武有力的士兵！”

“哇……”现场一片哗然，同学们虽然对她偷偷表示欣赏，但也满是担心的望着她，毕竟她现在挑衅的可是自己的教官耶！

欧文教官站在台上，微不可查的微微眯了眯眼，大家的目光都朝他转过来，期待看他怎么接招。

只见他负着手，稳稳的说：“看来有必要告诉你，历朝历代，都是用战争在推动历史进步，而军人，才是每一场战争最大的捍卫者、牺牲者！你们躺在和平的温床上享受我们用血肉换来的盛世，安稳的呆在实验室里摇摇玻璃瓶，到头来还指责我们不如你们更有意义？”说完轻蔑的嗤了一声准备要走。

梁初急了，大喊一声：“等一等！……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您知不知道，成就历史需要我们这些摇摇玻璃瓶的书呆子脚踏实地努力多久，甚至几代人？但是毁掉人类文明，只需要你们这些战争机器短短的一瞬间！”

“哇……”全场哗然，这也太犀利了吧，直称教官战争机器，这姑娘是在找死吗！也有几个胆大的男生稀稀拉拉的鼓起掌来，为梁初叫好。

教官反唇相讥：“单凭我们一兵一卒一次只能杀一个人，研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改变战争格局、导致文明被焚毁的，就是你们这些搞科学的书呆子，包括你们！”

梁初不甘示弱：“科学是没有好坏的，最后是善是恶，只在于战争背后的人心！”

“哇……”同学们干脆一起鼓掌，全场彻底沸腾了，终于有人为这群书呆子们正言了！

礼堂彻底喧哗成一片，完全不给欧文教官辩论下去的机会，他站在台上深深看了梁初一眼，转过身大步走了。

“哇，梁初，你太有勇气了！”

“是呀，梁初你说得真好，你是咱们的偶像！”大家吱吱喳喳的围拢过来，对这个秀气的东方女孩表达钦佩，连她单薄的形象一瞬间都高大起来了。

逞了一时口舌之快，转头她又忐忑起来，“谢谢，刚才倒是爽了，但是，我将来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倒是，你可算是把教官彻底得罪了，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大家都对她表示同情，不过也无计可施。

事已至此，只能……但愿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吧！

第五章 打工

不过嘛，但愿之所以叫但愿，就因为它表达的是一个愿景，而现实总是很快就会到来。

第二天是正式上课第一天，按照学院规定，每天早晨不可以睡懒觉，都要到操场上晨跑。其他系的同学都是七点半才开始晨练，而梁初他们班按照总教官的规定，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

天才蒙蒙亮，生命工程系的30名同学就打着哈欠站在晨曦里，缩着肩膀等教官发话。

身着军服的欧文总教官站在台上对大家的状态很不满意，环视一圈后，言简意赅下达指令：“全体注意，两列纵队，跑步10千米！”

“哇！”还让不让人活了，一大早就跑10千米，是要累死人吗？

可是被教官冷冷的视线一扫，大家马上噤声，认命吧，谁让自家教官是个变态！

一个小个子女生弱弱的问一句：“报告教官，请问女生也跑这么多吗？不都是分开来吗？”

“战场上没有男女，子弹更不会分辨性别！”他严肃的说完这句，大家只好闭嘴、开跑。

“啪啪啪……”整齐地脚步响起，没有人再敢说话，大家都闷着头一圈一圈的跑。

绕了好几圈之后，女生们渐渐不支起来，渐渐落在后面，喘着粗气，脚下灌了铅似的沉重。

梁初尤其觉得累，作为女孩子今天身体不舒服，早起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瓶营养液，现在肚子酸痛，全身都没有力气。

可是只要看见谁掉队，欧文教官就会在高高的检阅台上叫谁的名字，如果不快点追上还会被他的追踪器飞过来，在你的背上电一下，虽然不至于受伤，滋味酸爽得足够让你精神大振，跑得比兔子还快！

又支撑着跑了两圈，梁初实在是不行了，汗水迷在眼睛上，什么触觉、视觉、听觉都仿佛消失了，只能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勉强拖着双腿跑，跑……

追踪器朝着她飞过来，“嗡嗡”在头顶盘旋，看台上教官已经叫了她的名字两次，可是她再也跑不快了……头疼，肚子更疼，全身快要散架了，她只能是无意识的跟着前面的队伍挪动，再挪动。

果然，追踪器向她俯冲下来，“滋”，狠狠电了一下，好痛！脚下一个踉跄，她直直栽到地上，挣扎了两下，再也不起来……让我休息一下，就一下下行不行，她心里模模糊糊想着……

前面的女孩子回头一看，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转回头跑到她面前俯下身，想要查看她，教官立刻在那边喊：“跑！不准停！”女孩子只好继续往前跑，其他人也只好放弃偷懒来扶她的希望，喘着粗气继续往前。

后面的男生超了女生一圈，迈着相对整齐的步伐朝这里跑过来，欧文教官又在台上喊她的名字，可是梁初已经意识不清，耳朵里听见了，身体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男生，继续，不准停！”他远远命令。前排好心想要扶她的男生只好作罢，眼睁睁看梁初横趴在地上，咬牙从她身上跳过去。

后面的人也只能有样学样，绕过她、跳过她、跨过她，各种姿势，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扶她，难免有几个笨点的，直接从梁初的背上踩了过去，她痛得闷哼一声，一会儿又一声，背上赫赫然几个大脚印子！

惨，前所未有的惨！大家不忍再看，闷头往前继续。

……

好不容易捱过了晨跑，所有人躬在操场边喘粗气。

“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集合，十公里跑完再练习攀爬和跳跃。今天是第一天，先让你们适应适应！”交代完欧文教官就转身走了，留下一大群学生在风中凌乱……这，才是适应适应？

梁初已经被搀扶起来，坐在女生群里看大家聊天，腹痛、胃痛、全身痛，还有背上当然也在痛……

“梁初，你说教官是不是在报复你呀？”洛丽塔担心的看着她。

“很有可能。不然干嘛连扶都不许人扶一把，要是把她踩伤了怎么办？”矮小的女孩叫也附和的点点头。

另一个女孩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本来我都累得不行了，还打算装晕休息一会儿呢！看你这个样子，算了，还是跑吧，跑死总比被踩死好，你们说是吧？”

大家赞成的点点头，替梁初拍了拍背上的大脚印子。

梁初苦笑着转回头去，维雅也跑得犯恶心，这会儿正白着脸蹲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远远看见那个叫路恩的白色男孩，高挑的身形在男生里十分突出，一点不累的远离人群闲闲站着。虽然在整个学院b种人也有那么一些，但是本班只有他一个。毕竟号称全球最难考的专业可不是浪得虚名，b种人再聪明的人能得到的教育资源都很差。

远远的，他查觉到她的目光，也向这边瞟了一眼，视线相交，梁初善意的微微一笑，他却恍若未见的又转回头去。

真傲慢呢。

开始上课了，上午的课程是医学解剖知识，宽大的讲台上，头发花白的教授将一个人的所有脏器、血管、骨骼清楚的立体投影到讲台上，看上去栩栩如生，甚至心管搏动都清晰可见。

梁初虽然学过解剖，但是这里的课程进度明显比她过去更深入很多，同学们入学前就已经学过或者自学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老师传授的知识难度很大进度飞快，大家都点开手机的镭射键盘，投影到桌面上敲敲打打记笔记。

忽然，老教授提出了一个难度很大的解剖学问题，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答不上来。梁初想了想，刚要作答，就听教室后面响起一道清越的男声——寥寥数语，回答得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大家都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位大神——没想到，最后面坐着的赫然是那个b型人——路恩！

大家一脸厌弃的转回头来，等着教授点评几句。没想到老教授恍若未闻的看着其他同学：“没有人知道吗？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啊，总有人答得出来吧？”说完，带着笑意，转向坐在第一排角落的梁初。

梁初看着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厌烦，她不想回答了，就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烂熟于心。

望着入学考试第二名的女孩沉默的低下头去，老教授一阵失望，“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一个人都回答不了？哼，今年是怎么搞的，招来的都是群资质愚钝的家伙。算了算了，我来解释一下吧！”

于是课程继续，大家求知若渴的望着唾沫横飞的教授，生怕错过一个字。

放学时间一到，梁初就往食堂赶。今天是打工第一天，她一定不能迟到。

到了食堂后厨，她向大厨伍德打个招呼，系上围裙，开始工作起来。

正在切菜，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形正在把大袋的垃圾扛起来，搬到自动垃圾车上，再由垃圾车运走。

“咦，那个人是路恩吗？你录用他了？”梁初很惊喜，问旁边做菜的伍德。

“没办法，那个小伙子太执着了，来了好几次，说他什么都可以干，我就把收垃圾和分拣货物这种体力活派给他了，不过看上去他干得不错。”

“唔，他不但学习好，体力也很棒呢！”梁初愉快的推荐路恩，比自己得到工作还兴奋。

“他应该很缺钱吧？”她又问。

“应该是吧，每次来只选最便宜的那种营养糊，我说让他随便取都行，我可以按员工折扣算给他，但是他坚决不要，挺硬气的一个小伙子！”伍德对路恩也很满意。

“你真是好人。”梁初由衷的夸他，这年头，肯给混种人提供帮助的人类已经很少了。

胖胖的伍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不是啦，他要的报酬也不高嘛，反正这些活也得人做不是？机器对于食材的好坏还是辨认不好。”

在人工昂贵的现在，谁不知道使用智能机器才是一本万利的选择？这个人帮助了别人还不好意思，梁初笑起来。

“对了，那他的报酬又是多少？”她问。

“比你可要少多了，毕竟他不能到前台来工作嘛！”伍德有些过意不去，“我给他的是15的时薪，想要多挣点只能延长工作时间，不过他好像已经很满意了。”

才15？比起自己40币的时薪确实好少啊！

梁初想了想说：“延长工作时间他就没时间学习了呀，这样吧，能不能从我的时薪里扣掉5币，让他有20币的时薪，你的支出也不会变多？”

伍德看看这个好心的姑娘，点点头，“我先去问问他，他脾气挺古怪的。”

伍德放下煎好的牛排，向厨房后面的仓库走去，梁初替他把牛排送出去，亲自端给点餐的同学，男生看见居然是一个漂亮小姑娘来送餐而不是智能机器人，于是挠着头不好意思的向她道谢。

走回厨房，伍德已经回来了，遗憾的向她耸耸肩：“没办法，他坚持不肯。你这份好心还是留给肯接受的人吧。”

一点也不出乎意料，梁初无所谓的笑笑，继续把菜往前面送，人工送菜可以抬高菜的定价，伍德录用她倒是一点不亏。

到下班的时候，餐厅里已经空无一人，梁初选了一份普通蔬菜和米饭，端到靠窗的座位上去吃。

快吃完的时候，眼前的灯光一暗，她抬起头来，路恩那张莹白的脸就在眼前，咦，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他，才知道他连眼瞳都是银灰色的，很深邃，很好看呢！

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半天，路恩微有一点别扭的偏过头去，咳了一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需要别人高高在上的怜悯！以后，希望你离我远点就行。”

说完转过身走了，留下错愕的梁初，看着那个孤独桀骜的背影——哼，好心当作那啥，什么人啊！骄傲吧骄傲吧鬼才懒得理你！

第六章 歧视

从那天以后，梁初才懒得理他。这种人爱装酷就让他装呗，眼不见心不烦，他在后厨梁初就去大堂送菜，她在后厨路恩也自觉去仓库卸货什么的，遇上了，连招呼都不用打，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平静又新鲜的校园生活过了两个月，这天上午，晨练完毕，大家都拖着疲惫的步伐往教室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抱怨自家教官真是越来越严格，每天一大早跑十公里果然只是开头，后来除了十公里外，每天还有跳远、攀爬、投掷……总之把大家折腾得够惨，早就不知道睡懒觉是什么滋味了。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大家体质都有一个很大的提升。就拿梁初而言，不爱运动的她从小就瘦不拉几的，吃得少，体质也弱，感冒腹泻头晕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要不是一米七的个头还算过得去，她这体型比难民儿童也好不了多少！

自从每天被迫晨练以后她饭量增加了，原本苍白细嫩的脸上也出现少见的红晕，一双大眼睛越发神采奕奕，流露出一股少女蓬勃的朝气。

今天这堂课的课室在五楼，快要上课了，大家加快脚步往西侧的教室走，梁初跟其余几个女生说了声自己先去趟洗手间，就往教学楼东侧角落走。

五楼东侧没有课室，是本系开会的小礼堂，平时上课时间很少有同学来这个方向。

还没到洗手间门口，就听里边一阵吵吵嚷嚷，听上去是本班几个男生的声音，在里边大喊：“小杂种，总算叫咱们堵住了，兄弟们，上！”

“上！别又让他溜了！”

“打死这个小杂种！”

叫喊声不停，看样子是这些男生在打群架。梁初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边看，只见宽大的男洗手间里围着一群人，班里一半的男生都在，正在对墙角方向大喊，有几个人手里举着铁棍、木棍之类的，一派凶神恶煞的样子。

梁初从来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瘦弱的外表下是一股勇往直前的冲劲，这种时候其他女生都应该避之唯恐不及，至少也是去找校警，唯独她，丝毫不避讳那边是杀气腾腾的男洗手间，直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拥挤的人堆里，一名银发男生被挤在墙角，被这么多人围着，只能看见高高的他露出的半个脑袋，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正桀骜不驯的，甚至带着一股挑衅的蔑视，看着面前这群愤怒的人。

为首那个男生更加看不惯他这种无畏，一边招呼大家，一边用手里的铁棍向他的腹部狠狠打过去，路恩顿时痛得蜷缩了一下，马上又倔强站直身体，毫无畏惧的盯视着大家。

男生们被激怒了，拳头、木棍、铁棍……全都向他招呼下来，他被连续暴击了无数下，虽然是体格健壮，整个身体也承受不住的蜷成一团，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尽量护住头。

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可是仅仅一个混种人的性命而已，施暴者那么多，最后解决下来也就是集体罚一大笔款、做几天社工就能了事，何况能就读这里的学生当中出身显贵的并不少，找个好律师，处罚还要更轻。

梁初看着这场景急得不行，压根就忘了他当初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时候有多傲慢，只顾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喂！有人报警了！别打了，快！快跑啊！！”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声惊得一顿，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有本班那个女学霸孤零零站在门口。大家松口气，心想打就打了，不过是个混种而已，马上无所谓的转过身去继续施暴。

谁知就在这一愣神的空档，路恩矫健的身形纵身跃起，几步便窜到了几米远的窗口，一脚跨上窗台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向着窗外的虚空一步跃下。

只看见一个修长矫健的影子从窗口一跃便消失了，甚至连伸手去抓他都来不及——这里可是五楼啊！

一愣之后，动作快的两个人忙伸出头去看，下面是一片矮树林，看不到路恩的身影，男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确定这家伙掉下去究竟摔死了没有？

（作者大大温馨提示：人家可是有异星血统的强悍人种，咱们地球人小盆友千万不能模仿哦！）

梁初心急火燎的，来不及说什么，转身就往真空升降梯跑。

连按了几下加速，二秒就到了一楼，她朝着那片矮树林狂奔，心里不住祈祷：别出事啊，千万别出事啊！

跑进林子，看见路恩身着黑t的身影远远躺在一大片黄色的枯树叶里一动不动，她心跳险险漏了一拍，狂奔到他面前，不及多想伸出手去探他的颈动脉。

手刚刚探到脉搏，路恩就睁开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看着梁初，梁初反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只见他缓缓坐起身，低下头用力摇了摇脑袋，醒了会儿神，“死不了的，让你们失望了。”

梁初咬着下唇，瞪着这个以怨报德的家伙，幽幽叹口气：“也是，怎么没把你这个脑残活活摔死！”

路恩斜眼看看她，不屑的勾了勾一边唇角，声音冷冷的，“我再说一遍，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我不想欠谁的人情。”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尤其是你这样的。”

我又是哪样？梁初郁闷得恨不得上去抽他一耳刮子，想想这人就是这怪脾气，只能当他把脑子摔坏了，自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她站起身才看见，他手肘下的枯叶上上一大滩血迹，应该是落下的时候树干割伤的，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一罐止血剂扔到他脚边，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入夜，昏暗的小灯下，梁初对着电子课本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点开手机屏幕，在桌上敲击着信件：

h先生，您好！

一个学期过去一半了，我在这里的生活很好，校园环境很美，课程进度非常快，同学们都友善而勤奋，我很喜欢这里。

班里有一名混种人，他很优秀，也很努力，可是因为他无可改变的血统，在这个号称联邦最平等、公正的校园里，还是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原本谦逊、礼貌、甚至有些腼腆的同学们，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并不因为他的品质，他的行为，而仅仅是因为他流动着与我们不同的血液，就对他无比的憎恶。这和古代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白人对黑人的歧视是不是很类似？白人最终和黑人和解了，可对于混种人而言，这种平等有没有看到曙光的那天？

梁初

信发出后，梁初并不抱有任何期待，就如同以往她几乎每一封信几乎都会石沉大海一般，她确信他能收到，就行了。

谁知道这一次，h先生的回信隔天便躺在她的收件箱里，梁初兴奋的点开看时，寥寥数行字字有力：

梁初，你好！

来信收到。对于你提出的问题，我的想法是：混种人和黑人不能做类比，因为他们体内流动的，是另一物种的血液，而这个物种曾经挥舞着屠刀，以残酷血腥的方式妄图占领我们赖以为生的地球。

收起你的同情心，把它用在更需要帮助的人类身上，你的学识将成为最锋利的矛和盾，用以捍卫这个星际间最为孱弱的智慧种族。

h

h先生的来信，让梁初对所谓的自由平等产生了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滥用同情心，错误的帮助一个掠夺种族？她迷茫了。

在后面的日子里，她决定选择中立。她小心的避让着路恩和校园里能见到的任何一个异种，偶然在餐厅里看到人类男生故意刁难路恩的时候，她也像大多数同学那样，保持着难堪的沉默。

她还注意到，路恩不承担了食堂几乎所有后勤工作，这个勤劳的孩子让所有人都很满意，唯一好奇的是这孩子怎么完成生命工程专业繁重的课业。不过每次提交作业的时候，路恩的研究都保持很高的水平，这点她实在不得不佩服。

第七章年

很快，新年到了，整个联邦医学院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

各位学霸们平日都被进度奇快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趁此机会，大家都想好好热闹一番。联邦医学院也很人性的给大家彻底放了两天假，暂停了无休无止的实验，没有刁钻的习题需要解答，各系各班都组织了不同种类的联谊，既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是为男多女少的医学男孩们创造接近女生的条件。

梁初所在的生命系一年级，在传统的聚餐后，今年策划的活动是寻宝游戏。

规则很简单，筹办组的同学把事先写好的有本班女生名字的木片，用线穿好悬挂在庭院里，男生必须使用传统的弓箭，射出箭头沾了颜料的箭矢，射中哪个女生的名字，就能获得和这名女生一同在校园里寻宝的机会。

全班只有九名女生，对于其余的二十几名男生来说当然是僧多粥少，大家都跃跃欲试，甚至在开始前，有几名心急的男生还偷偷练习了一下射箭技术。

当天，每个女孩的名字都用彩色的木块写好了，挂在宿舍楼前的草地上。男生们通过抽签排好队，急不可耐盯着自己心仪女孩的名字，心里在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别人射中啊！

这种活动路恩自然不会出现，现在，梁初也早就同他无话可说。这时候，她和其他八名女生一起，站在一旁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嘻嘻哈哈笑闹的看着其余20名男生的一举一动。

眼看好几个女孩子一个个被暗恋的男生牵走，梁初自己的红色小名牌还挂在绳子中间的位置，随着晚风一荡一荡。

a型的男孩大多都选择同型的女孩，a型的女孩只有梁初和另一名名叫嫣然的女生，其余几个a型男生的目标都集中在她俩身上，目前看来，梁初受到的关注明显多于嫣然。

前面的几个人都射不中，失手的男生都抱怨距离太远难度太大，然后暗暗期待后面的男生也射不准。眼看最后一名男生拿起了弓箭，如果一直射不中，男孩们就要再重新抽签排下一轮了。

这时候，准备射箭的是一名叫周深的a型男生，入学成绩排在第五，所以每次五人一组完成比其他组难度更大的实验时，和梁初同属一个小组，两人偶尔聊过，并不算熟稔。

只见他微微眯着眼，有力的手臂展开，敛声屏气，很快，“嗡”的一声，箭矢稳稳射出，远处梁初的红色名牌上沾上了一团显眼的蓝色。

“嗷~~~~”其余几名a型男孩大多都哀嚎起来，心有不甘的拍着这个幸运儿的肩头表达恭喜。然后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周深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梁初，“梁初同学，请问，我现在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吗？”

梁初大方的笑一笑，算是做了回答。这时候周深提步走向装着藏宝图的大罐子，伸手进去抓了一张纸条，梁初凑近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请寻找胰脏标本一枚。

这是什么鬼题目！梁初翻个白眼。

前面那几位已经出发的，抽到的题目都是找某某古籍，或是某某植物，方便男孩子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牵一牵心仪女孩的小手，或是去树林里浪漫的谈谈人生看看星星什么的，唯独他俩抽到的这个题目，是要把人吓死吗？

梁初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周深温和的一笑，带着歉意看向她：“真对不起，大概射箭的时候已经把我的好运都用光了。你会害怕吗？”

“怎么会呢！”她呵呵笑着，不甘示弱的说，不过想想得去全院传说最可怕的医技楼顶楼标本室去取胰脏，又是大晚上的，真是有点毛骨悚然。

梁初故作无所谓的大步向前走去，周深笑了笑，看着前面窈窕纤细的背影一副倔强的样子，于是大步追了上去。两个人一起向着医技楼走去，一路上边走边聊着天，说是聊天，主要是周深在聊一些他家乡的故事、最近看到的电影和书籍，梁初认真的听，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便偶尔的回应几句，气氛倒也自然随意。

到了医技楼，黑黝黝的六层仿古建筑在夜晚透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闷和压抑，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深不见底的眼睛，俯视着擅自闯入的两人。

如同所有的安置尸体的地方都有无数恐怖故事一样，这栋楼一直有闹鬼的传说，有人信更有人不信。

梁初虽然自认为胆子大，死人标本摸过无数，也在医院外科实习过，但这个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拢了拢大衣领口，偷偷按了一下加热内衣的开关，让身上再暖和一点。

周深默默看着她的一系列举动，体贴的问道：“你害怕吗？要不你在楼下等着，我一个人上去取下来吧。”

“不用不用，还是一起吧，就算你真的被鬼抓走，也得有人在旁边喊两嗓子吧！”梁初逞强的调侃两句，就大无畏（认命）的向着楼梯走去。

晚上的大楼已经拉闸，电梯不能坐，两人沿着楼梯慢慢往顶层爬，整个楼道漆黑一片，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勉强视物。梁初起先还走前面，走着走着，上面一股阴风吹来，吓得她低呼一声转身就躲到周深身后。

周深轻轻一笑，十分君子的替她挡住风，并未趁机揽住梁初，只是向后面伸过一截风衣袖子来，示意她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拉住他。

这份好意实在是却之不恭，当然也是因为真有点害怕，梁初不好意思的拽着他的袖口，慢慢跟着他往上走。

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到了顶楼，中途并没跳出什么鬼来吓人，看样子主办同学还没有太无聊到找人扮鬼，梁初暗暗松了口气。

顶层走廊完全漆黑一片，周深按亮了手机，领着她往标本室走去。空荡荡的夜晚走廊，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和梁初有些急促的呼吸，应急灯幽幽闪着绿光，更添几分阴森。梁初黑暗中拽紧了周深的袖口，跟着电筒光线小心前进。

快到尽头的三号标本室的时候，隐隐听到关着的门内传出一点轻微的人声，反而驱散了紧张的气氛，周深和梁初对视了一眼，都面露踟躇。

既然听到的是隐约的说话声梁初倒不害怕了，只是感觉奇怪，就算是有情侣要在这个新年夜卿卿我我一番，又何必选在这种闹鬼的地方来谈恋爱？

好奇心驱使她大步往前走去，壮胆拧开三号标本室的门。

门内的人早在她靠近时就已经察觉，说话声一顿，在她拧开门的刹那，只看见两个紧紧贴合的人影立在窗子一侧的暗影里。

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很快，周深的手表手机在梁初身后发着光，她模糊的看到，面前的高大男人在灯光下一头金发扎成束，穿着黑色的大衣，背对门口，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女子，看不出面目。女孩刚刚越过男子肩头露出一头大红色卷发，看得到一截深绿色裙角，一动不动的任由情人搂在怀里。

无意中惊了一对野鸳鸯，梁初有点尴尬，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边摸索着边主动发声道：“不好意思啊，我，我是来取点东西的，嗯，取东西的登记表在哪？唔，找到了，你们不用管，继续哈！”说完，她只顾头也不抬的往电子表格上签名。

这时候，一直站在门口的周深忽然发话了，“您是……”

话还没出口，背向而立的男子侧过头，继续搂着女孩，声音里难得带着笑意道：“哦，原来是你们啊！”

居然是欧文教官！梁初有点不敢置信的愣了一下，只听他继续稳稳的说道：“唔，女朋友来同我过新年，想带她来咱们这里见识一下，呵呵，不好意思，被你们看到了。”而怀里的女子依旧埋首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女朋友？来标本室过新年？这都什么鬼？梁初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于是和周深讪讪的道了声打扰了，抱着标本瓶就狼狈的走了出来。

一路上梁初都在琢磨，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严谨教官带女朋友来这种地方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周深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人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站住，转身认真的，对梁初说道：“梁初同学，也许教官和他的女友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所以我想，这件事我们为他保密，你说怎么样？”

梁初认可的点点头，说实话欧文教官除了严格一点，从未对她刻意刁难过，就算是对班里最特殊的路恩也是一视同仁。这点让梁初很赞赏，所以她也认为没必要对教官的一点点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斤斤计较。

回到草地，上交标本，两人的任务宣告完美完成，得到了一份小礼物。

因为怀揣了一点点小秘密，周深和梁初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一笑，算是有了一种默契。

活动结束，多数组都按时拿回该取的东西，偶尔个把没找到的，都会被大家调侃是不是只顾着谈恋爱去了。没有选到本班女生的男孩也去其他系邀请了好几名女生来组队寻宝，总之是又一次证明了，生命工程专业的男孩的确比较吃得开。

结束了寻宝，同学们又相约进城去唱歌，总之新年夜就是变着法的不让大家睡觉。

梁初本来懒得去，更主要是因为囊中羞涩，但是维雅一直拉着她不放，声称如果梁初不去她也不去，如果是钱不够可以借给她，慢慢还不着急。

拗不过维雅和她今晚的男伴盛情相约，而周深也一直静静直视她以眼神相邀，不去太不给人面子了，梁初只好答应。

周深绅士的替她们拉开自己飞车的车门，让梁初、维雅以及维雅的男伴坐了进去。

第八章 打架

飞车沿着一条条肉眼不可见的激光轨道平稳的低空飞行着，周深开着自动驾驶，转过座椅和其余三人攀谈着。

梁初话不多，一边静静听着维雅吱吱喳喳的聊天，一边看向全透明的车门外。

夜色下的城市灯火璀璨，约克城虽然不是联邦政府所在地，但作为欧洲大陆最大的城市，夜晚连绵的灯火无边无垠。飞过以独栋小楼为主、一马平川的富人区，前方就进了市区。高楼林立，飞车在开阔的楼宇之间穿行。

靠近城市中心，车辆密集有序的在事先提交的高度轨道上飞驶，头顶的快车道和左右方向都有车辆越过他们。任何人不能轻易变道改变航线，否则不但要承担大额罚款，更糟的是容易引发严重的交通事故，所以车辆虽然多，六面形的红绿灯前秩序井然。

对面的周深见梁初一直不说话，倒了一杯香槟递过去，“怎么，累了吗，是不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梁初回过神来，接过香槟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比较爱发呆而已。”

周深笑起来，“这点倒是和我挺像，我也很爱发呆，天马行空想一些有的没的。”

梁初微笑说道，“哦，是吗？可是我回过神来常常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似乎，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怎么会。”周深笑着，面容温和，“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这些毫无意义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梁初淡淡一笑，“怎么会，您客气了。”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周深不以为意的喝了口香槟，也转过头看向窗外夜景。目的地很快到了，他礼貌的替梁初开门，轻轻虚扶一把，梁初偏过头对他笑了笑，算是表示感谢。

眼前是一间装修华丽的娱乐城，门口笑脸相迎的迎宾人员是穿着笔挺礼服的帅气小伙而非机器人，想必里边消费不低。

梁初一边计算着兜里的钱够不够，一边心不在焉的跟着其他人朝预订好的包房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一转身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左右看看，尴尬的站在走廊中间。

好像周深好像告诉过她是e07号包房，她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见e007的数字在一间房间的门口闪烁，梁初松了口气，推开门。

刚往房间里迈了一步，包房里四五个男人就一起向她看过来，都是陌生的面孔，正在对两个年轻女孩灌酒，两个女孩歪在沙发怀里，脸色酡红，明显已经喝多了。

对方的好事被打扰，一个个充满敌意的瞪着她，梁初讪讪的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哈，走错了。”乖乖关上门走出来，深吸口气，这种地方还是少管闲事赶紧走吧！

周深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折返回来，看见她眼睛一亮，微笑的在前引路，七拐八弯走到一间更大的包房门口，抬头一看，原来是e107号，发音很像，难怪刚才弄错了。

周深推开门引她进去，大半个班里的同学都在，多数人都带着同伴，正在边喝酒边唱歌。

看见他俩，多数人都站起身热情的招呼他们。周深在班里一向为人和善，人缘好，又是学生干部，大家同他关系都不错，进来不一会儿就成为在场的中心人物。

“不好意思，梁初，我过去跟他们喝一杯就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梁初笑着点点头，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边吃水果边看着包房中间的舞台。

刚好一首热闹的歌曲开始，点歌的男生站在包房中间的小舞台上，实景投影下，舞台周围虚拟四面台展开，台下人影晃动，都举着光棒欢呼着，尖叫着，虽然是虚拟出来的场景，还是看得在场同学热血沸腾，忍不住跟着虚拟人像欢呼起来。

唱歌的同学吼得撕心裂肺，台下虚拟“观众”喜极而泣，实话说虽然唱得不怎么样，但丝毫不影响电脑设计出来的人群狂热追捧，实在很让人过足了明星瘾。

摇滚唱完，场景一换，一个女同学走上台去，像大家款款鞠了一躬，大家配合的鼓掌。

这是一首忧伤慢歌，几树梅花缓缓盛放开来，美人伫倚危楼，哀婉吟唱，灰蒙蒙的天空中大片的雪片飘飘荡荡的落下，梁初忍不住探出手去，雪片沾手即化，没有冰冷的触感，才反应过来如此真实的场景只是人为设计的。

又有人点了两首快歌继续，虚拟的伴舞们跳得热情，梁初的耳膜也被震得发热。实在是坐不住，又怕一个人再迷路，干脆拉着维雅一起去上洗手间。

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见洗手台上趴着个年轻女孩吐得欢快，穿着米白色的衬衣、黑色毛线背心、百褶短裙，看上去应该是某个中学的校服。

梁初忽然想起来，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她之前走错房间看见的被灌酒的女生之一。

一边慢慢洗着手，一边观察那女孩，白净的小圆脸，明显还稚气未脱，却偏偏画着浓妆，显得很成熟。现在正吐得一个狼狈，脸上糊着各种汗液酒液不明物体，一脸浓妆已经惨不忍睹。

梁初不屑的嗤了一声，这种作死的女孩喝死也不值得同情。

刚洗完手准备走，洗手间门口就是一阵“砰砰砰”的乱响，几个男人在外面大声嚷嚷，“好了没有，别装啊！小骚货，你跑不了的，赶紧给劳资出来！”

一边喊一边骂脏话。

梁初本来不想管这种闲事，但是眼瞅这女孩好不容易吐完，已经脸色苍白的滑到洗手台下边，靠着墙半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梁初推了她几下，人事不知完全没反应。

外面吼得山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凭着医生的责任心，她还是走到洗手台前看了一眼女孩的呕吐物，果然，颜色已经不正常了，有粪样结块。

她暗道不好，只怕是急性胰腺炎，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她俯下身拉起女孩就往外面拖。

女孩脸色已经由白转成蜡黄，沉着身一动不动，梁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出来，门口那几个男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一看梁初把女孩拖到外面，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个人架起女孩就要走。

“哎！等等！”梁初急了，别的事她可以不管，这种急性胰腺炎必须马上就医，否则会出人命的。

她大声喊：“你们不能带她走，现在赶紧叫救护车！”

那几个男人一听，不耐烦的吼回来：“你管什么闲事，这是我们朋友，喝多了我们要送她回去，关你什么事！”

梁初斩钉截铁的上前拽着女孩的衣服，“不行，她喝多了，必须去医院！”

“喝多了就要去医院？你是有病吧！”大块头的男人嗤了一声，瞪着她，语气里带着一股威胁：“小姑娘，我劝你别多管闲事，爷几个今天就是要带她走！”

一直站在门口等梁初的维雅见了这阵势，再看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声都不敢吭，想了想，扔下梁初一个人噔噔噔就跑了，梁初余光看见，心里哀叹一声这个猪队友真没用。

这边几个男人架着女孩准备要走，梁初挡在前面死死拉着女孩就不让他们走，几个人对看一眼，眼神更凶狠几分，“小姑娘，立刻给老子滚开，不然对你不客气！”说完还抬手晃了晃拳头。

梁初也急的不行，“我不放！她现在很危险，搞不好要出人命！立刻送医院，不然我报警了！”

“你再说一遍！”大块头男人目露凶光。

“我报警了！”梁初也恶狠狠的回瞪着他，无所畏惧的，一边扬起戴戒指的左手，发出指令：“打电话给……”

“啪！”一记重重的勾拳打在梁初的右侧下颚，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咚！”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柱子上，还来不及呼痛，忽然被身后一人扶起来，靠进一个温热的怀里，耳边响起周深的声音：“梁初！你怎么样？”

梁初痛得说不出话，嘴里一股血腥味，脸上木木的疼，后背钻心的疼，她呲牙咧嘴闷哼了一声，“唔……”

周深小心的把她平放下来——不知道伤情最好就是平躺在地上。然后，他双手紧紧握成拳，眼神锋利的瞪着还一副无所谓要走的大块头，猛的一挥拳，重重打在对方的腹部。

几个男人立刻转过头来，把两个女孩扔在墙角围住了周深。正在这时，一大帮男生跟着维雅跑了过来，边跑维雅一边指着前面：“就是那几个人！大家千万别客气，揍死丫的！”原来刚才她搬救兵去了！

这些血气方刚的男生们问也不问缘由，只看见躺在地上脸肿了半边的梁初，和已经被大块头反揍了一拳的周深，于是男孩们一下壮了胆气，冲上去围住那群人，双方二话不说拉开架势霹雳乓啷的对打起来……

对方那几个男人明显是练家子，一拳一脚很有章法，医学院的男孩们越打越兴奋，虽然文弱一点，但是架不住人多，每个人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打了半天医学院方暂时领先。

忽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三条白色的有联邦警察局标志的电子猎犬沿着走廊往这边奔过来，看见一个打架的上前不由分说就是一口，虽然不至于受伤，但是强电流足以让被咬的人浑身一麻，立刻瘫软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这群打架的人几乎都挨了一口两口，刚才的嚣张热闹变成一群人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眼看都消停了，一位穿着制服的矮个片警才慢悠悠踱过来，手里拿着本电子记录和扫描仪，挨个开始扫身份。

不到半个小时，生命系的同学们又开始新的一场聚会，只不过地点换在了警察局。

作为班导，又是医学院的总教官，欧文半夜被从床上挖起来，也不晓得他女朋友有没有意见。

此刻他穿着笔挺的军服，身姿挺拔，披散着一头金发，正在一脸严肃的（没好气的）立在玻璃幕墙外面和警官说着什么。

不需要再做笔录，因为从出了洗手间之后开始的监控录影，正在审讯室里栩栩如生立体全息上演，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会错过，大家可以多角度全方位欣赏自己打架的英姿。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打群架，虽然知道一会儿就要被严惩，但还是忍不住兴奋，对着全息投影指指点点表达对一拳一脚的各种看法。

醉酒的女孩被第一时间送医，此刻梁初正在警察局的医务室里由医疗机器人做检查，所以没机会欣赏自己的大义凛然无畏强权。检查完毕，所幸只是一定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和口腔出血，这些事医疗机器人就能处理，不用大晚上的跑医院。

终于沟通完了，警察叔叔进来宣布，由于对方意图侵害未成年人，同学们的行为可以定性为见义勇为，所以由对方承担主要责任，过几天还要上法庭。

不过这些都不是同学们担心的，此刻大家面面相觑越来越忐忑，偷偷看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站在前面的欧文教官。回去之后挨顿罚是免不了了，大家都认了，但是最担心的是被记录在毕业档案里，作为医生竟然聚众斗殴，将来考执照、求职肯定要受到影响。

同学们惴惴不安的跟在教官后面出了警察局，晚风凉飕飕的，让人清醒了很多。

有些人开始后怕，更多的人担心被处分，要说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见义勇为嘛！

只是……

前面的教官一言不发，每个人也就不敢吭声，看样子他心情很不好耶，怎么办，平时欧文教官那么严格，这次应该更不会轻饶吧……

好忐忑……呜……一直不说话，气场强大吓死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眼看停车场都要到了，究竟怎样，是死是活快给个准话呀！

终于，就在大家紧张得要断气的时候，欧文教官终于回头了，面色还是冷冷的，嘴角紧紧抿着，呃，是要发火了吧？

“你们……”他终于发话了，语气继续保持冷酷：“干得不错！”

什么？大家面面相觑，干得不错？没，没听错吧？

这群孩子一副见鬼的样子，望着教官微微勾了勾唇角，语气难得带了一丝高兴，“那个女孩刚刚得救了，这件事是你们的功劳，我一向赏罚分明！”说完视线扫过队伍中间的梁初，然后对着大家继续说：“所以，处分可以免了，但是处罚还是要有！”

大家紧紧盯着教官，生怕错过一个字。

教官的声音居然略微带了一丝笑意，面色不变，“所以，明天开始，每天再加五公里晨跑！”

“哇！！！！……”

大家欢呼起来，这叫什么处罚，大家十公里跑了半年已经习惯了，再加五公里也无所谓！

哈哈哈，大家笑着，闹着，把欧文教官围在中间吱吱喳喳，没想到自家班导这么明理又有正义感，简直太让人感动了！

教官显然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他，撇了撇嘴角，冷冷哼了一声，分开人群，转身朝停车场走去。只留下一众孩子继续在原地欢呼，还不忘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谢谢教官！！”

他扬起手摆了摆，算是回答……

第九章 寒假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医学院的操场上就出现了一大群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新生们，一个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绕着操场跑得十分欢快，根本不需要追踪器在屁股后面追，还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喊着口号……

其他系的学生一边愁眉苦脸打着哈欠做早操练跳高练投掷，一边对这群疯子翻白眼，怕是读书读傻了吧，傻乐些什么呢……

过了没几天，短暂的寒假开始了。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同学们开始欢天喜地的打包行李，或是等候自家飞车来接，或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一个学期的忙碌学习结束，短短二十天的放松得来不易。

拒绝了几个同学相约游学的邀请，梁初决定留在学校过寒假，顺便找份短期的工作，为新的一年多存点钱。

女生宿舍里，梁初一边替维雅收拾她乱糟糟的行李，一边听维雅不断的抱怨干嘛不跟自己回维雅远在澳洲的家。

维雅家在当地算得上富裕家庭，有一片未经污染的农场，盛产各种水果，平时老是听她说起自家的菠萝、草莓多有名，说得梁初心动不已，可是想想往返的路费，以及这二十天可以挣到的钱，梁初还是咬咬牙拒绝了她的邀请。

好不容易把她送上飞车，望着逐渐远去的小黑点，梁初在温暖的冬日阳光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要不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进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短期工。

放假第一天，食堂就餐的同学很少，不回家的同学都吃腻了学校的饭菜，约着进城逛逛。伍德大叔也计划明天开始暂停营业，带着全家去热带没被污染的海边度假。

梁初无聊的坐在厨房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餐厅，恨不得找个苍蝇拍打打苍蝇也好。扫地的机器人也百无聊赖的四处瞎转悠，遇上哪怕一丁点油渍，都欢喜得在上面左转右转左擦右擦不舍得撒手。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侧门闪过，背着一袋又一袋土豆不停往车上搬。今天这光景大概只有这家伙闲不下来了吧？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伍德大叔这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人来了，干不干活他都不会扣你薪水的。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趁路恩进门的时候，梁初还是“哎”一声叫住了他。

路恩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几个月来梁初还是第一次在食堂主动叫他，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

原先调侃的话瞬时就说不出口了，梁初话锋一转：“我就想问问你，这个假期你也要打工吧？方不方便替我介绍一份，呃，我是说，我对约克城也不大熟，你应该比我好一点吧？”

路恩看了看她，不冷不热的说：“我的确是要进城打工。不过我做的工作恐怕不适合你吧！”

也对啊，毕竟种型有别，路恩能从事的工作和自己是不一样啊。她低下头，就在路恩准备转身之际，想想又问道：“那明天你方不方便跟我一起进城？等到了地方你去忙你的就是了。我没单独去过约克城。”

“不方便。”他言简意赅。

就在梁初重新露出尴尬神情的时候，路恩忽然回头补充一句：“我得傍晚7点才去，我的上班时间跟你对不上。”

“哦，这样啊，好我自己导航就是了，谢谢你！”梁初微笑起来，大概是这个男孩第一次对她说句正常的话，她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想想还真是好笑。

路恩才不接受她的道谢，又重新冷了眼神，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朝后厨走去。

嘁，真是个怪人！

第二天梁初起了个大早，去城里转了一圈，适合的职位太远，没有直达的轨道列车回学校，有车的地方薪酬又不合适。随便在城里的快餐店吃了一个汉堡，只是有机食材而已，花掉了整整七十五币，足够在学校食堂按打折价吃一个周的营养糊了，梁初心疼得不行。

逛到傍晚，梁初才悻悻的坐车回到学校门口，正想着回宿舍用大数据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推荐，抬眼就见校门口新开张了一间果汁店。店面不大，装修看样子快要竣工了，专营学生喜欢的植物鲜榨或是便宜的水果味饮料，开在这种大学城附近，生意应该不会差。

梁初走进店里，对正在整理货架的胖胖的年轻女子打了个招呼，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想找一份假期工，请问您这里需要人手吗？”

一头卷曲的棕发的女子回过头，仔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梁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打量完了，女子终于笑起来，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这间店的老板，你来得真巧，我正好缺一个店员和我换班！”

梁初喜出望外，忙伸出手同她握了握，然后两人干脆坐在门口的小吧椅上聊了起来。

原来她也是附近一所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因为喜欢这片大学城的氛围，又不习惯上班，所以贷款开了这间小店。小店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和一台店员机器人，所以需要一个人和她换班。两个女孩很快就商量好了，每人每天工作六个小时，具体工作时间临时决定，取决于那几天老板是打算睡懒觉还是早早下班去迎接夜生活。

梁初对这份临时工作很满意，店主也很热情大方，两个女孩正聊得开心的时候，远远见路恩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从学校门口走出来，他同平时一样穿着那件洗得褪色的黑色运动衫，贴着墙根大步前行，高大的身影隐藏在墙角的暗影里，似乎从来都不愿意被别人发现自己。

这家伙，要是放到武侠小说里，倒是一个最合格的影卫人选！

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暗下来，梁初起身和店主道别，说好第二天中午开始来上班。

回到宿舍，看看时间还早，又写了一封信给h先生，向他报告自己最近的情况——考试成绩得了第一，假期打工的事也有着落了，老师同学都很友善，城里的汉堡贵的吓死人……巴拉巴拉像小学生一样说了一大堆流水账，再点击发送，她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去。

假期生活愉快而单调的进行着，每天来店里买饮料的大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梁初为人和气又勤快，长得也讨人喜欢，很快就和店里的常客们混熟了。大家每天带来各种各样的八卦、新闻，梁初成天听八卦听得耳朵起茧子，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日子倒也过得充实有趣。

短短二十天快要过去，陆陆续续开始有不少人返校，梁初的工作也忙起来。当初一听放假连一秒钟都不愿多待的同学们，才回去这么些日子就忙不迭的赶回来，真不知究竟是学校更好还是回家更好。

与此同时，梁初在店里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幸亏店员机器人是最新款的，除了会利索的点单送餐算账，还能替梁初切个水果烧个水，让她不至于人多忙不过来。

这天下午，来店里喝饮料的老顾客都忙着绘声绘色的议论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情，言辞恳切，一个个犹如亲眼所见。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的时候，医学院药剂系的朱莉老师带着自己10岁的女儿来学校加班——假期里经常有老师临时有事情需要返校，会顺便带自己放寒假的孩子来漂亮的校园里转一转。这天，这位女老师加班到天黑才结束，准备去接独自在操场的女儿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女儿手机打不通，定位也没有，女老师一下子慌了神，学校保安和警察全体出动，才在学校的喷泉里发现女孩已经溺水。

虽然发现之后妈妈急救得当，再加上送医及时，小女孩性命保住了，但是由于大脑长时间缺氧，女孩陷入深度昏迷，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终生都是一名植物人。

虽然正在进行脑神经细胞复苏，但损伤程度太大，未来醒来的可能性极低。

悲痛欲绝的家人通过警方监控看到，小女孩走到水池边的时候并不是自己落水，而是是被一个陌生的蒙面黑衣人活生生推下水去的！

这根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谋杀！

黑衣人虽然蒙面还戴着帽子，但体型高大，身形矫健，基本可以断定是一个混种人！而小女孩一家都是a型人，家庭条件优渥没有什么仇家，女孩平时和其他成年男性没有过多接触，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场混种人针对a型人的仇杀！

结论出来之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但a型人，所有纯种的人类都愤怒了，叫着“让杂种滚出地球去！”，“混种永远不准踏入人类居住区！”，总之这下子全校的民怨沸腾，甚嚣尘上。要不是校方身后有东远集团，把媒体都压制住了，否则会演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梁初目瞪口呆的听完，一脸蒙圈，“那个凶手呢？抓到没有？”

“没有呢，哪里那么容易，那个死混种对摄像头熟悉得很，七拐八弯的就没影了。卫星搜索也用上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a型的小帅哥遗憾的说完，表示很后怕，“看来我今后还是别大晚上出门了，别被人盯上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种针对某一人种的暗杀最容易引起恐慌，梁初认可的点点头，“是呀，我也跟店主说说，晚上还是早点下班吧，别钱没挣到，还把命搭上了。”

“是啊，你最近还是当心点，事发现场就在你们医学院，那个变态难说就是你们学校的！”

梁初瞪大眼睛反驳：“在我们学校就是我们的人干的啦？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人是白痴啊，故意暴露自己？”

知道她护短，小帅哥笑了笑不和她争辩，交代一句“当心一点”，便端着果汁晃晃悠悠的走了。

第十章 跟踪

这一天梁初都过得有点魂不守舍，天色刚刚暗下来，她就提前匆匆关了店门，向着学校大门走去。

整个医学院只有这一道大门，进进出出的同学很多，倒不觉得有什么，经过大路之后，通往自己宿舍的是一段风景优美的林荫小道，平时这段路人来人往的，走起来感觉挺惬意，今天大概因为听说了那件凶杀案，晚上出来的逛的同学很少，这条安静的小路显得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梁初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往前走。

“梁初！”一个亲切低沉的男声响起，梁初脚下一顿，往前方看去，只见周深穿着灰色的风衣站在一棵柏树下，正含笑看着她。

心里升起一丝感激，梁初一向是个很懂得感恩的人，大晚上的有人在寒风中等自己，她的心情瞬间也明朗了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是在等我吗？”她笑着迎上去，大大方方的问道。

周深大概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轻笑道：“也不是特意，正好在这里散步而已。唔……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梁初笑起来，大冬天来这里散步？这个男生真是有意思，等人就等人呗，还找这么烂的借口。

周深看出来她的调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说道：“哎，快走吧，别问了。对了，你吃过饭没有？”

“还没呢。”梁初大方的承认。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你看都七点了，要不去超市门口的餐馆随便吃点？”周深知道梁初的经济状况，并不特意带她去昂贵的餐厅，这一点让梁初感觉相处起来很舒服。

“好啊！”梁初心情愉悦的说。

周深笑着看看她，两人并排往学校的超市走去。

点好餐，两人刚坐下，梁初就迫不及待的向周深询问昨晚的案件的事情。周深详细讲了一遍，和梁初上午听到的基本一致，只是凶手仍然没有找到，学校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对一个特意要杀人的凶手来说，要隐藏起来其实很容易。

“既然知道是混种人干的，为什么不对监控到的人进行步态识别呢？”梁初问道。

周深蹙着眉头道：“这个凶手很老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监控看来他行动有些僵硬，不是平时惯用的走法，大数据分析下来误判率很高。”

“这样啊，那确实有点大海捞针了。”梁初点点头，“是不是我们医学院学生嫌疑最大啊？目前有没有一个怀疑范围呢？”

“是，现在警方排查的重点就在我们学院。幸亏还有几天才开学，返校的同学不是很多。案发当天在校的混种男生只有十几个人，而且几乎都在宿舍里没出去，估计排查起来会很快。”

“哦，这样啊。”梁初看着自己的餐盘，慢慢捡着米粒。忽然想起什么，忙抬头问道：“那案发时不在宿舍里的男生，嗯，是不是就有路恩？”

周深大为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的确，调查发现三号院只有他一个男生当时不在宿舍楼，所以嫌疑最大，我也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才听说的！”

“啊？惨了，那可糟了！”梁初喊了一声，饭也顾不得吃，抓起提包就往餐厅外面冲，周深在后面喊了一声“梁初，这些事情你最好别去管……”梁初哪里肯听，一眨眼就消失在餐厅门口了。

气喘吁吁的跑到三号院门口，情况比梁初预想的还要糟糕，已经有很多知道消息的同学守在宿舍楼下，每看见一个混种人出现，大家就冲上去对着他辱骂一通，不管人家是不是刚刚返校，全都被“杂种、肮脏、凶手、滚回去……”这样的字眼包围着他们，直到几乎没有混种人轻易敢下楼来。要不是守宿舍的大爷死命护着，只怕这些人还要冲上去打人。

“叫路恩出来！”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其他人也纷纷叫起来：“对啊，当什么缩头乌龟，有种出来承认啊！敢干不敢认啊！”

“杂种路恩！滚出来，垃圾人！”

“路恩，滚出来！杂种，滚回去！”

“路恩，滚出来！杂种，滚回去！”

大家的声调越来越一致，一时间，变成了一句统一的口号，“路恩，滚出来！杂种，滚回去！”咒骂声裹挟着纯种人类一直以来的怨气，响彻夜晚的天空……

“啪，”三楼一扇窗子猛地被推开了，一个淡红肤色的b型男孩伸出头来，大声吼了一句：“人都已经走了，你们吼什么吼，有种找他去啊！”

“跑了？”大家惊讶了一下，很快更大的咒骂想起，“看，心虚了吧！快报警吧，别让这个杂种跑了！”

“对啊，不是他干的他跑什么，这下子可以确定了！快报警！”

“跑什么，人家打工去了！切！”三楼的男孩不耐烦的吼道。正准备关窗，只听楼下一直站着看热闹的梁初仰头大声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刚才！被你们闹的，他上班要迟到了，所以跳窗走的！”男孩喊完，急急忙忙就关上了窗。

刚走？也许还来得及，梁初忙掉头撒丫子就往回跑，剩下的一众同学听说事主已经走了，一个个都泄了气，该吃饭的去吃饭，该温书的继续温书去了。

急急忙忙冲到门口的车站，摆渡车的站台上并没有路恩的影子，看样子刚刚已经坐上车进城去了。梁初干脆对着手机戒指语音叫了一辆车，一分钟后，一辆无人驾驶的飞的就稳稳停在了她面前。

上了车，对驾驶系统发出了去约克城的指令，飞车便稳稳的行驶到了规划路线的飞行高度，沿着激光轨道快速前行。

车里温度合适，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大数据立刻指挥机械手把一杯梁初一贯爱喝的热茶递了过来。

喝着热饮听着音乐，梁初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仔细想想，是啊，自己火急火燎的找他，究竟要说什么？

说“我相信不是你干的。”有意义吗？

说“我可以证明，你没在学校是因为去打工了。”这样一句话能成为呈堂证供吗，何况事发当天，自己其实忙得根本就没有特别留意过学校门口或饮料店门口的车站啊！

怎么办怎么办！梁初抓破天都想不到好主意，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飞车缓缓降落在列车站门口的停车场，手机报告了一声：“您此次消费了115元！”

梁初肉疼的走下车来，一个人站在一辆大型飞车后紧紧盯着前面的站台。

很快，路恩穿着黑色运动衫的身影就出现在摆渡车下车的人流里，梁初远远的跟了上去，有些好奇他一个混种人能在什么地方打工，既足够缴纳医学院昂贵的学费，还能维持基本的生活。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心，梁初不远不近的跟着路恩走了几条街，终于，到了一个热闹而且狭窄的街区，路恩大步走到后巷口，推开一扇小门急匆匆走了进去。

看样子小门是员工的通道，梁初不认为自己能像电影里一样大大方方的混进去，于是只好转到街区正面，抬起头看了看，霓虹闪烁的标牌字母有些语义不明，只能猜测出来是一个有点廉价的娱乐场所。

管他三七二十一，梁初一向是个胆大的家伙，随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便抬脚向眼前的大门走去。

门口的机器人拦了她一下，快速扫描后便传出一道亲切的男声：“亲爱的a型女孩，欢迎您的到来，今晚您可以得到五折优惠！祝您愉快！”

刚说完，梁初的149币便没了，她又肉疼了一下。

不过看看后面紧跟着进来的a型男士被扣了298币，沮丧的心情又稍微得到了一些些安慰。

进到场里，才知道里边是一个喧闹无比的舞池。各种人混在一起，大杯的喝着五颜六色的酒，张牙舞爪的扭动着，闹着，梁初觉得耳膜都快木了。

几个穿着暴露画着浓妆的舞娘在舞台上做着各种不堪入目的挑逗动作，台下一大群人嘶吼着，调笑着，一个个扬着手机往舞娘固定在胸口、臀部的刷币卡上蹭，趁机狠狠揩上一把油。

梁初没来过这种场合，捂着耳朵一边小心的躲避半路伸出来的各种咸猪手，一边往台前挤，想看看路恩究竟在哪里。

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这时候背景音乐换成了更加狂热的舞曲，一个魔幻怪异的男声响起，“美女们帅哥们！注意了！今晚最劲爆的环节即将开始，快拿好你手中的武器，尽情宣泄你的烦恼吧！！”

灯光和音乐变换起来，周围的立体投影也换成了更加血腥暴力的场景，战争、厮杀、性……统统混杂在一起，场景光怪陆离的变换。

随着音乐节拍，四个浑身赤裸的肌肉猛男沿着t型舞台大步走来，四个人身材高大，肌肉喷张，全身画满了颜色怪异的油彩，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窄小的三角裤，走近一些，梁初才看出来这四个男人都是混种人，只不过原本的肤色被油彩掩盖了许多。

场下的人尖叫着，欢呼着，头顶的传送带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皮鞭、塑料棍、塑料狼牙棒，缓缓向观众席传送过来。

梁初不明白这些工具有什么用处，没有伸手，只见不少人都挑了一根皮鞭或者棍子之类的，拿在手上跃跃欲试的样子，一脸的兴奋。

劲舞开始，四位戴着面具的帅哥随着扭动起来，场下的人尖叫着，前排几个大姐的手已经一把一把的往男子身上连摸带拧，后面的人越发兴奋，推着梁初往前挤。

挤到近前，梁初才注意到左前方的那位有着紧实肌肉的高个男子，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呈莹白色，方正带着微尖的下颚，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不正是路恩！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他的高额学费从何而来，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到晚上就不见人影，明白了他的骄傲和自卑，他的沉默寡言，此刻，心里顿时揪起无数情绪，隐隐有些作痛。

场下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人群挥舞着皮鞭、棍棒，疯狂的向这四个猛男身上招呼，有兴奋得满面红光的，有仇恨的咒骂着“杂种”的，更多的普通人把全身心的烦躁和白天的各种压力，转化成疯狂的暴力宣泄，肆无忌惮的用力抽打台上的几个“杂种”！

眼前衣冠楚楚的人群瞬时变成嗜血的恶魔，最大的邪恶却是群体作恶而不自知！这不是娱乐，不是发泄，这是赤裸裸的凌暴和虐杀！

台上几个男人任是体格强壮，也招架不住这些劈头盖脸的暴力，脚下的步子一步不能错，肩头、腰背、腿……已经布满累累鞭痕，饶是画着浓重的油彩，也掩盖不住密密麻麻一指宽的鞭痕棒伤……

梁初心里难过得揪着发疼，低下头不忍心再看那个仍然在倔强挺立的孤单身影。

第十一章 逮捕

这时候，舞台下一个胖乎乎的大婶兴奋尖叫着拼命挤到前排，嘴里大声喊着：“听说这些杂种的**都特别大，都让开，老娘来摸摸看！”

人群哄笑起来，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帮大婶扭着蹭蹭爬上台去，然后她急不可耐的冲到路恩面前，不由分说，一把就往他下身三角裤包裹住的位置抓过去，路恩随着音乐趁势一让，大婶瞬间抓了个空，不甘心的改为反手再一抓，在他臀部狠狠掐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的刷了币，走下台来。

其余的人接着哄笑开来，一帮女人效仿她往面前的肌肉男身上抓，台上四个男人只能任由这些人一通乱摸，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举动，还要迎合大家做出享受和讨好的动作。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每天都在发生，可她还是看下去了，大眼里蕴上了一层晶亮的水汽，趁着混乱梁初转身默默向门口挤过去，把一室喧嚣与荒唐留在身后。

恹恹回到宿舍，维雅已经回来了，见梁初进门，马上欢天喜地的把一大堆土特产往她怀里塞，“想我没？我可是随时随地都在记挂着你呢，瞧，这些是我家农场里特产的水果和果干，专门带来给你尝尝的！”

梁初笑着道了谢，把那堆零食塞进柜子里，愣愣的坐在自己书桌前发呆。

维雅奇怪的看看她，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什么，谁还会惹我啊，不都传说我凶得很嘛！”梁初勉强笑了笑。

上次打架的事情过后，大家都对这个女学霸刮目相看，看样子这个单薄的女孩不但嘴巴不饶人敢和教官怼，还敢挑衅黑社会，梁初如今在系里可算是一战成名了。

维雅笑起来，“那是大家佩服你的勇气嘛，这也不是坏事啊，至少在我看来，你就是正义的化身，随时准备拯救地球的女超人！”

梁初也勉强笑了起来，“胡扯，我最多算是打抱不平而已。对了，你知不知道，咱们学院的奖学金容易申请不？”

“奖学金？”维雅想了想明白了，“怎么，钱不够了？能申请奖学金当然好啊，我们学院的奖学金数额虽然高，但是审核流程复杂得很，不但要看成绩、看贡献，还要考核家庭条件。”

想了想她继续说道：“你上学期不是拿了第一名吗？你又是孤儿，我想你申请的话应该会容易很多。不过你社会活动参与得太少了，这个学期抽空多做做义工，参加学生社团，争取明年能批下来就好了。”

梁初点点头，“嗯，我明年可以申请试试。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能不能申请。”

维雅奇怪的看着她：“谁啊？别人关你什么事，总不会是……天啊，你这家伙又同情心泛滥了，不会是路恩吧？”

梁初肯定的点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维雅。

维雅扶额叹息：“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呀！梁初，你知不知道混种人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机构的资助的！何况，你应该听说了，他这次遇上大麻烦了吧！”

“那事不是他干的！”梁初十分肯定的。

“你怎么知道？”维雅狐疑的看着她，“什么意思，不会是当时你们俩在一块儿吧？天啊，梁初，你成天在干什么啊？”

梁初无奈的打断她，“你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跟他一块儿过了，我只是直觉而已！”

“你跟我谈直觉？梁初你是在搞笑吧？要不法庭上你去替他作证，义正词严的告诉陪审团，你直觉不是他干的？”

“哎呀，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我还没那么蠢吧！”

维雅恨铁不成钢的说：“梁初，你能不能不要滥用你那点同情心了？之前你帮助的是未成年人，大家都会觉得是你善良，有责任心。可是这次的对象是一个混种，是人人厌恶的低等生物，是掠夺者！你帮错对象了，清醒一点好不好！”

梁初争辩道：“我很清醒，所以我才知道生命不分贵贱，掠夺不一定就会遗传，挑起那场战争的是他们的父辈，不是他们！我一直以为医者仁心，为医者无分种族，无分贵贱，以恻隐之心，怀慈悲善念，尽心救治他人！”

维雅大概从没听过这种论调，大张着嘴看着梁初，半晌，没好气的说道：“好，反正我说不过你，你去普渡众生去吧，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到时候你成了人类公敌，我倒要看看那帮混种会不会也怀着慈悲善念收留你！”

说完赌气的把屋子中间的帘子一拉，气呼呼上床去了。

梁初叹了口气，这是她俩认识以来第一次吵架吧，这才只是说了句混种人无罪就吵成这样，要是她真帮了混种人，还不定要掀起多大的浪呢！

哎，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梁初也熄灯上床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开始事态愈演愈烈，还不等警方调查清楚，医学院甚至其他学校的人类来了一大帮，挥舞条幅，拉开架势堵在三号院门口，扬言必须要路恩自己出来俯首认罪，血债血偿。

路恩也不理这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凌晨一个人钻回宿舍去呼呼大睡，任你东西南北风，他一声不吭只管睡他自己的。

做完外围调查，警方一无所获，下午的时候，终于来了好几辆警车堵在三号院门口，几名警察拉开门神一般一直守在门口的宿管老头，上楼去把还在被窝里的路恩带了下来。

动静闹得挺大，在校的同学都跑去围观了，梁初也拉着维雅跑到三号院门口去看。

只见路恩头上罩了一个黑色面具，手上被拷了一对激光手铐，一副嫌疑人的架势被拉下楼来。

不是还没任何证据显示是路恩干的吗，怎么这就把人定罪了似的？一个没犯事的混种都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何况有嫌疑的，到了警察局将会受到什么样的非人待遇可想而知！

梁初紧咬牙关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想起他那满是疤痕的身体。周围的同学们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一句话，好像混种人犯罪被抓是天经地义的一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鄙视的笑意。

“等等！”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梁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大家都回过头意外的看着这个女孩，等着看她要说什么。

只见她站出人群，对着那几个警察大声说道：“警察先生，请问这位同学犯了什么罪，需要以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来抓走他？”

一位高个警察十分无所谓的回了一句：“我们怀疑他跟一桩谋杀案有关，现在要带走。”

“证据呢？警察先生，我想他有权知道，有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他的罪行吧？”

“要什么证据！”高个警察不耐烦的看了梁初一眼，“我们怀疑他，就这么简单。”

梁初气极反笑，“警察先生，您是一个执法者，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理由呢？”

“我怎么可笑了，小姑娘，别来捣乱啊，影响我们执法小心我告你！”那个警察瞪了她一眼，准备把一直不发一言的路恩塞进车里。

梁初不依不饶：“您既然有执法权，总该知道法律规定，疑罪从无这一条基本准则吧？您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怎么能把他当作嫌疑人抓走呢？”

“哟，小姑娘，你还来教我怎么执法了？”高个警察阴阳怪气的说道，走到梁初面前，微微俯下身平视瞪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们这里个个都一肚子墨水，那好，我告诉你，当天所有混种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事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你教教我吧？”

梁初毫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一个不在场证明而已，他也有不在场证明啊！”

警察继续瞪着她：“谁证明，你吗？”

“对，我能证明！”梁初挺了挺胸膛，虽然嘴上说得理直气壮，但是话赶话说出这句之后，还是小小有些心虚。

警察直起身，玩味的盯着她看，其实，这次只要以最快速的手段抓到任何一个混种人，把掀起的民怨平息，下去就是他们接到的任务，至于抓到的是谁，他们并不是很在意。一个混种而已，难道还需要反复论证吗？反正他们也没能力、没钱找律师替自己翻供，以往不也是这样就匆匆结案的吗！

只是没想到，这次还有人类挺身而出要作证，那么，这个案子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了结了。想了想，这位警察招呼身边一个助手过来，给梁初做了一个基因扫描。

警方的扫描当然比任何仪器的都要精确，很快，梁初的简历、出身、体质全都显示在了警察的记录本上。

几个警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串堪称完美无缺的记录——拥有a200最高体质，无污点，高知、精英，再看看眼前这个单薄的女孩，顿了顿，终于说道：“鉴于你以往的资料，我们会认可你的所有证词，现在你可以说了。”

梁初微微笑了笑，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大家知道，我是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孤儿，所以事发当天，我一直在学校门口的果汁店打工。”

周围的人都紧紧盯着梁初，似乎没弄明白这个a200的纯人类要干些什么。

她继续说道：“事发当晚，大约7:20分左右，我亲眼看到我的同班同学路恩，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衫，背一个同色的双肩包从我店门口经过，搭上了7:30分那趟进城的列车！”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事前监控已经证实，小女孩是8:20分被推进水池的，列车半小时一班，而如果搭上进城的列车的话要30分钟才会停靠，最近的出口就是约克城，无论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20分钟以内返回学校并且作案。

第十二章 作证

几个警察没料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孩，面面相觑了一下，作为案件负责人的高个警察看着梁初发话，“你确认他走出你们学校大门就上车了？监控只有他出校门的记录，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其实他转到后门作案去了？”

梁初肯定的摇摇头，“不会的，因为车站就在我们店门口，他从校门走到车站的方向是面对着我走过来，只会看得越来越清楚。而且当时摆渡车离开以后，整个站台是空无一人的，我怎么可能会看错！”

大家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只是这次没有人再为梁初叫好，大家都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奇怪神情，冷冷的看着她，仿佛她忽然就从英雄变成了一个难以容忍的异类。

警察围在一起短暂讨论了几句，就见高个警察走过来对梁初说：“你说的这些我们会继续调查，现在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请你去录个口供。”

梁初点点头，指指还在被人群围观的路恩问：“那他呢，只是去做个记录的话，不用搞成这个样子吧？”

高个警察无奈的点点头，对下属递了个眼神，路恩的激光手铐就被解开了。他一把抓下黑色套头面具，在周围的人鄙夷的目光中，不发一语大步朝着警车走，全程连看都不看梁初一眼。

到了警察局，两个人被分开做记录。

路恩言简意赅表示自己是进城打工，时间地点都和梁初说的相吻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死死不松口说自己的打工地点。幸亏有梁初的口供证明他当时不在场，至于路恩下车之后去了哪里，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录完之后警察对路恩交代了几句，为了方便随时询问，他这几天暂时不允许离开学校，打工什么的就先不要去了，交代完毕，又给路恩装上警方专用的不能被屏蔽的定位仪才终于把两人放了。

梁初接连第二次进警察局，这里边儿各种新鲜的仪器琳琅满目，模样一个比一个怪异，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梁初睁大眼东看看西看看就跟观光旅游似的，一直到走出大门，她还意犹未尽，跟在路恩身后吱吱喳喳说个半天。不过路恩还是那副老样子，随便梁初说什么，他就是不开口。

梁初一个人说了半天也没意思，四处看了看，原来两人不知不觉都快走到车站了，眼看要饿着肚子回去，忍不住怀念起那个死贵死贵的汉堡来，干脆她耍赖的对路恩嚷肚子饿，至少应该他请一次客吧。

路恩回头看她一眼，又是用那副欠钱的表情冷冷回答她：“我没钱！”

梁初被他噎了一下，好吧，看在你老人家挣点钱也不容易的份上，我还是省省吧！

坐上回学校的列车，路恩一副十分嫌弃她的样子离她远远的，可惜两人座位挨在一块儿，他就做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自己看自己的书。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梁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都七点半了，你这几天不去上班要不要请个假？不然的话会不会被人换掉？”

路恩立刻警惕的转过头看她，眼神瞬时犀利起来。梁初吓了一跳，猛然间才想起来，这件事最好还是永远烂在自己肚子里的好，不然的话，搞不好下一个被推进水里的只怕就是她老人家了。

她掩饰的笑了笑，“你那么奇怪的样子干嘛，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进城嘛，我不过就多问一句而已！怎么，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神秘组织，不能被人发现啊？”

听了这话路恩终于放松下来，大概自己太敏感了，做出这副样子只怕更容易让人误会。于是他淡淡回答一句：“我昨天就请过假了，早就知道今天会来这么一出。”

梁初忍不住叹口气，“是啊，这事也真是邪门的。不过都好了，今后安心忙你的去吧，别在意。”

路恩转过头注视着她，“那天，你真的看见我了？”

梁初笑起来，狡黠的回看他：“你猜呢？”

路恩立刻“嗤”了一声，扭过头再不看她。

就在她以为谈话结束，又准备继续发呆的时候，只听身边路恩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谢谢你的。”

梁初闭上眼睛不咸不淡回了句：“我知道。”

又沉默一会儿，他补充一句：“但是，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

“嗯，先谢了。”梁初也不在意。这个怪人，谁要你报答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回到学校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梁初早早起床，不等维雅就自己先来到操场上活动身体准备晨跑。可是今天班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女孩们不再聚成一团吱吱喳喳聊天，而是几个一群的站在一旁小声议论什么，看见梁初过来，也没有人跟她打招呼，反而一个个不动声色的走得远远的。

男生们远远看见她也会装作不经意侧过身去，要不然就是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她，等她的视线看过来，又转过头躲避。

梁初知道所为何事，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出乎意料。反正也没人搭理她，左右看看，干脆逛来逛去就逛到一个人在做热身的路恩旁边。

路恩愣了一下，借着活动身体退远几步。梁初又往前挪几步，靠近他。路恩又退，梁初再靠近。反复几次之后，路恩终于忍无可忍，“你玩够了没有？我记得我说过的，你离我远一点！”

“不！”梁初故意的跟着他。

“你何必呢，你跟我又不是一种人！”

“现在是了。你看，他们看我也是那种怪怪的眼神呢，发现没有？”梁初指指身后那些状似无意打探的眼光，一边说着，脸上居然还带着促狭。

路恩无奈，转过头干脆不理她。

“哎路恩，这次我终于发现了，被人孤立还是挺难受的呢！”梁初继续笑着说，哪有什么难受的样子。

“你应该去跟你的朋友和解，不是来我这里闹，你跟我越近他们就会越看不起你！”路恩耐着性子想赶她走。

梁初真心的笑起来，“你在担心什么呢？你看，那些所谓的朋友遇到事只会孤立我，只有赶我走的人才是因为担心我。塞翁失马嘛，我趁此机会也了解一下哪些人是朋友！”

路恩冷淡的瞥她一眼，“我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在那边！”

梁初正要说话，远远的看见周深走了过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郁闷表情看着她，“梁初，过来一下。”

“干嘛？”梁初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周深看了眼故意避开一段距离的路恩，恨铁不成钢的低下头对梁初小声说：“你跟他有什么说不完的，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这么帮他！”

梁初不以为意的笑，“他是我朋友啊！”

大概没想到她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周深愣了愣，问道：“你跟这些人也是朋友？那我呢？”

“也是朋友啊。”梁初不假思索的回答。

“难道在你眼里，我跟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他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梁初。

她笑起来，“不然呢？”

周深看着她半天，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梁初小声说了句，转过头看着路恩，“喂，你看又一个不理我了，你怎么看？”

路恩看了看她，不说话，弯腰拎起自己的书包大步朝沙坑那边走过去了。

梁初百无聊赖的走回跑道边，正好维雅也收拾好自己过来晨练了，几个女生正和她聊天，远远看见梁初，维雅眼睛亮了亮，但是身边的女孩子一副漠视梁初的样子，维雅终于还是提不起勇气喊她。

梁初理解她的心情不想为难她，故意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维雅。

终于，欧文教官来了，站在台上远远看着这边，大家自觉的像往常那样排好队，只听一声哨响，全都人一起开始向前跑去。

只见路恩远远朝看台走过去，对欧文教官说了句什么，教官点点头，他转身向场外跑去。

大家边跑边议论起来，“这个杀人犯，要干嘛去？难不成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就是，这次有人帮他，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另一个女生说，说完还恨恨看了梁初一眼。

“哼，就算没有杀人，早晚也要把这些低等动物赶出去，不然咱们学校都成什么了，动物园啊？”

几个人笑起来，话越说越难听，梁初一副无所谓没听见的样子，目视前方继续跑自己的。

晨练完毕开始回课室上课，梁初看了看自己惯常坐的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已经被人故意搬走了椅子，孤零零的只剩一张桌子，周围并没有多余的椅子。

众目睽睽下，梁初撇撇嘴，这算多大点事情，干脆拎着书包坐到最后一排路恩平时的座位上，反正他不在，她大刺刺坐了下去。

果然，前排又响起窃窃私语，无非就是她果然连混种人的座位都看得上之类的，梁初浑不在意，掏出书自己专心看了起来。

一天的课程结束，又去食堂帮了忙，是夜，梁初才慢吞吞回到宿舍。

维雅正在自己的灯下卷头发，入睡前她总要把满头的小卷用电流烫成大卷才肯睡觉，到第二天晚上洗个澡又变回小卷，然后再把它卷大，乐此不疲。

梁初刚开始也问过她干嘛不做成永久的，她撇撇嘴说，“这样有一种对待头发的仪式感。”梁初理解不了她这种浪费时间的仪式感，就随她折腾。

看见梁初回来，维雅有点心虚的对她笑笑，见梁初也毫无所谓的对自己报以一笑，维雅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去笑着说：“你这头直发看久了也蛮腻的，来，我替你卷个漂亮的发型怎么样？”

梁初吓得一步跳开，“算了吧，我这样挺好，身体发肤天生的就是最好的，干嘛改来改去的。”

一句话戳到维雅痛处，讪讪的说：“哦，好吧。不过就是烫个头发而已，也没什么关系嘛。”

梁初弥补的说：“也不是，我只是习惯这个样子了，我不喜欢弄头发。要不周末陪你去染唇吧，你说，我挑个什么颜色好看？”

说到打扮维雅立刻来了兴趣，掏出项链手机翻出自己的色板递到梁初面前给她挑：“这个色好看，又自然，特别适合你，染那种能保持一年的就够了，明年也许这个色就不流行了！”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维雅忽然抬起头看着梁初，不安的看着她：“梁初，你，不会怪我没有站出来帮你吧？我也知道你很好，讲义气又勇敢，可是那么多人反对你，我又是那么普通的……”

“没事的。”梁初打断她，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维雅，“我理解你，真的。我从来不会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勇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如果我真的需要你的支持，我会直接告诉你，由你决定要不要帮我。”

“真的吗？”维雅还是不太放心。

“是的。”梁初点点头。“要做长久的朋友，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我做的事让你为难，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

维雅感动的看着她，“嗯，梁初你真好！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嗯，当然！”梁初也微笑着，灯光下，两个女孩吐吐舌头一起笑起来。

第十三章 垃圾口

第二天，梁初照常到操场晨练，每个人都在，除了那个高挑的白色身影。上课，下课，去食堂打工，忙忙碌碌了一天，路恩没有出现过。

第三天，一切照旧。

第四天，伍德大叔又把落满灰尘的机器人找了出来，一边抹着灰一边抱怨机器人就是没有人聪明，其实，谁都能看出来他其实很喜欢勤劳能干的路恩，只是嘴硬不肯主动说而已。

第五天，那个本该空荡荡的位置已经成了梁初的专座，大家从最初对梁初的愤恨，慢慢在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有少数的同学，会在老师提问的时候转回头来，提笔等梁初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也开始有同学悄悄用眼神和梁初打招呼，对于别人的善意，梁初从不会拒绝，也不会计较过去的事情，无论别人看她的眼神是不是有所缓和，她依旧平静的学习、生活。

当然，路恩还是没有来。

班里没有一个人询问他的去向，苛待不是最大的敌意，漠视才是。

谁都可以不在乎他，但是梁初不忍心，应该说她骨子里那股打抱不平的侠气又上来了，见不得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蒸发了，大家却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于是，这天下了课，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往三号院走过去。

三号院离其他宿舍距离挺远，孤零零的两栋哥特式建筑改建而成，坚固，而有些老旧。

这里的宿舍分为双人间和四人间，因为异型人家大多经济条件不好，所以两人间选择的人很少。可就算是狭窄的四人间，每人每年收费也是1200币，因为没有社会团体的资助，也不会有奖学金，他们必须全额负担自己的学费和住宿费。因此很多四人间都有贫困学生另外再加床位，用低价和其他同学拼租。

因为上次围观的时候路恩的舍友从窗口探出头来过，所以梁初没费劲去打听就直接走到了他宿舍门口。

敲了敲老旧的木门，很快，门开了，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四人间，光线不是很好，有些阴暗。开门的是一位蓝色皮肤的b型人，一看门口站着的女孩是人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沉下脸问道：“干嘛？”

“您好，请问路恩在吗？”梁初十分客气的问他。

“不在！”对方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就打算关门。

梁初一把挡住门，一边继续问：“请问他去哪里了，方便告诉我吗？”

“不知道！”对方很不耐烦，下意识的扫了门顶上加出来的床板一眼。

梁初急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是他班里同学，他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有急事想找他，请问方不方便替我联系一下他？”

这时屋子里正坐在床边看书的一个男孩开口了：“他被警察叫去了。”

梁初认出他就是当时从窗口探出头的那位男生，于是礼貌的笑着问他：“他每天都去警察局吗？都这个点了，今天会不会回来？”

男生看了一眼空中的360度光表，想了想说道：“应该回来了吧。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去体育馆了，这几天他每天一回来就满学校溜达。”

他去体育馆干嘛？梁初压下心里的疑惑，向男生道了谢，快步走出了三号院。

按捺不住好奇心，梁初出了三号院直奔体育馆而去。进了空荡荡的体育馆大门，天已经完全黑了，赛场里边儿黑着灯，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梁初围着场馆绕了半圈，没有人，只有自己穿着平底皮鞋的脚步声咔咔的响着，在黑暗里越发清晰可闻，四周有些凉意，她缩了缩肩膀，开始大声喊起来：“路恩！路恩！你在哪？”

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终于从东北角依稀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别叫了，死不了！”

梁初放下心来，循着声音走过去，原来是在垃圾处理口的位置，黑暗中路恩正蹲在垃圾通道入口处，通道口的小门被推开了，他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黑洞洞的通道口。

“你干嘛呢？”梁初走近前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地上，可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这个方形的长宽不足一米的金属通道口有什么特别。

路恩看也不看她，继续对着垃圾口发呆，时不时对着洞的边缘嗅上一嗅，银色的齐肩直发垂下挡着脸，看不清神色。

又过了一会儿，路恩才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句：“应该是这里。”

“什么？”她没明白。

路恩又不说话了，忽然，只见他站起身来，将脑袋伸到垃圾口，梁初还来不及出声，就见他一个纵跃，直直向垃圾口跳了下去！

又来这出！梁初万分无奈的大喊了声：“喂！你怎么又跳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边喊一边立刻站起来，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卫衣下摆，谁知道梁初这个起立的姿势还没做完，重心还不稳，而路恩的体能太好、冲力太大，她力度一个没控制好，跟着路恩就向着垃圾通道跌了下去……

“啊——”通道很黑，地面异常的光滑，一路上梁初尖叫着，死死拽着路恩，跟在他身后快速向下滑去……

滑道很陡，也很长，黑暗中似乎有许多分叉口，身边不时还有垃圾袋和自己一起汇入长长的弯弯曲曲的通道，渐渐的，下滑的坡道也越来越宽，也不知道尖叫了多久，中途换过几次气，梁初终于停止尖叫的时候，是终于感受到身下软绵绵的地面和刺鼻的腥臭气味的时候。

她小心的睁开眼，果然，现在自己正身处一大片可怕的、黑乎乎的地下垃圾山之中，而身下软绵绵的，呃，居然，是路恩的身体……

“喂，趴得还习惯吧？”路恩冷冰冰的看着她，正仰面躺在一大片黏糊糊的厨余之上。

呃，好像很尴尬耶，不过想不到这家伙还会开玩笑？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梁初相信自己再不赶紧下来，她下一秒就会被这家伙踹飞……

讪讪的从他胸口爬下来，梁初一边四处乱看，一边无话找话的问：“这些都是垃圾吧？”

“不然呢？难道是草地？”路恩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嫌弃的把弄得脏兮兮的黑色外套脱下来。

梁初对他说话的口气已经习惯了，自己替自己解释，“呵呵，第一次来嘛，视觉上难免有点震惊。哇，这么多垃圾啊，太壮观了，一眼望不到边啊！咱们每天制造的垃圾真是多啊！”

路恩懒得理她的废话，拍了拍衣服，健步从垃圾山上往下走。

梁初赶紧跟上他，小心翼翼的往下爬。

走了不几步，梁初就被远远甩在后面，只能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依稀借助着远处的一点微光小心的向下走着。整座垃圾山大约4、5百米的高度，大约两百层楼那么高。忍耐着各种气味的恶臭，时不时踩到各种恶心的诸如动物头骨这样的怪东西，她艰难的往下走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才爬下“山”来。

吐出口气，再向远处望去，远远看见路恩正在山下的空地站着，背对自己看着前方，身后一条长长的影子孤孤单单的拖着，看样子是在等她这个蜗牛。

原本就不抱希望他会关照自己，忽然看见这家伙居然会站在原地而不是不管不顾的扔下她走掉，梁初腾的一下竟然冒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情绪来。

“路恩，让你久等了！”梁初精神十足的笑着跑上前去，完全不记得是谁害她现在搞得这么惨的。

路恩瞟了她一眼，一副谁等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的架势，不理她，自个儿沿着整齐地垃圾大山之间预留的小道大步往前走。

梁初这才有空抬起头观察这个，呃，乱七八糟的鬼地方——头顶一片深不见底黑乎乎的，看不出来这是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无数的垃圾滑道从高空很远的位置延伸下来，不时有咔咔的机械声响起，每一座垃圾山堆放到了相同的高度，垃圾滑道便会准确的缓缓调转下料口，然后其余滑下来的垃圾就会堆放到下一个空出来的位置，直到新的位置堆满为止。

巨大的垃圾山堆放得整整齐齐，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边，灯火昏暗，梁初扯着外套衣领捂住鼻子，自觉的一路小跑跟上前面的路恩，开玩笑，在这种地方把自己跑丢了又不认得路，难道是想陪着一大堆垃圾过夜吗？

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久，虽然体能已经提升了不少，梁初还是跑得气喘吁吁，她紧走几步追上他：“喂，我跑不动了！这路怎么这么远啊，咱们快出去了不？对了，你对这儿怎么这么熟啊？”

路恩闻言一步顿住，回过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视着她。

“干嘛？”梁初不自在的摸了摸自个儿黑乎乎的鼻子，不懂这句话又怎么得罪他了。

马上，路恩转过身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次，脚步更快，步伐更大，之前一路上略有些缓和的气氛没了。

梁初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质又回来了，她只能更加努力的跑步跟上，再也不敢乱说话。

第十四章 地下城一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就在梁初觉得已经跑得要断气的时候，前面的路恩忽然停下脚步。

当然不是为了等她。他蹲下身去，捡起路边一根木棍，然后仔细端详起来。这种木棍看不出什么奇怪，大概是一截半米长的枯树枝简单削出来的，路恩此时却将它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后还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冰山脸上居然露出一股笑意。

梁初奇怪的凑上前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剥了皮的木头棍子，不明白有什么可研究的，她放弃问他的念头，只想快点走出这鬼地方。

路恩把木棍揣进卫衣兜里，俩人继续往前走了一里多路，对，这次是用走的，因为路恩终于放慢了脚步，开始四面张望，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看路边，一副丢了东西的架势。

梁初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帮忙？”

路恩不理她，继续仔细沿着墙根脚边走边低头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梁初：“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梁初一愣，下意识的回答：“干什么，当然是回家啊！”想了想，又补偿一句：“不过这儿也太脏了，你看我这一身弄的，要是能找个地方洗个澡换换衣服就更好了，咱们这个样子回学校怕是不妥吧？”

“嗯，你说得对。”路恩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然后继续板着脸往前走去。

什么意思？难不成问过就算了？不过这才符合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人设吧？梁初撇撇嘴，对洗澡什么的基本上不报任何希望了，只求这家伙别再带着自己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阿弥陀佛了。

快回去吧，大爷！现在自己只想赶紧回学校！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那边的，什么人？”

梁初吓得脚下一顿，远远几个人举着灯向他们俩走过来，逆着光看不清形容，只知道身材高大健硕，应该是异型人。

她微微错身往路恩身后躲了躲，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异型人对纯人类的戒心很强这点至少她还是知道的。

路恩立刻大步向前走，向前面那几个人喊话，话里有些梁初听不懂的当地方言，看起来这几句话起了作用，远处那几人将灯光射了过来，替他俩照亮脚下的路。

待走到跟前那几人看清了梁初之后，面上神情一变，显然对人类女孩出现在这个地方很讶异，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充满防备。

几个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戴着空气过滤口罩，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梁初更深的往路恩身后躲了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出现。呃，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这时候路恩又开始说方言，语气温和而恳切，时不时指指她，应该是在解释着她的来路。

那几个人听了他的话，伸着头看看梁初，又看看路恩，一脸的难以置信的样子。

梁初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说话，反正听不懂，借着灯光只能观察他的侧颜。

不看不知道，之前灯光一直昏暗没发现，此刻才看到路恩脸上隐隐透着好几处青紫的淤痕，这还是看得见的，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

梁初作为一个外科医生，立刻本能的伸手抚过去：“哎，你这里挫伤很明显耶，擦药了没？那些警察又找你麻烦了？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你！”

若是按原来，路恩早就躲开了，还会甩句冷冰冰不要她多管闲事之类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躲，而是任由梁初碰了一下他下颚上方那处最明显的青紫。只是指尖能感受到整个脸部肌肉绷得紧紧的，面上看不出，只有梁初知道那是因为在隐忍。

当梁初移开手的时候，那几个异型人对俩人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一个年轻些的男孩子还对路恩笑了笑，说了一句祝福的话，还叮嘱了一句，然后好奇的看了梁初一眼，善意的笑一笑。

路恩接过为首一人手中的两个过滤口罩，道了谢，领着梁初大步往前走去。

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出口了，远远就能看见一个宽大的方形大门，门内透出明亮温暖的光来，梁初雀跃的甩下路恩往前跑去。

进了大门口，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巨大无比的地下大厅，洋溢一派热闹景象，却不是梁初以为的那样人声鼎沸的地下车站、商场什么的，甚至连街道都不是——入目所及，有成百上千台高大的机械臂正在忙碌的工作，将各自面前传送带上输送过来的满满当当的垃圾精确的进行分类，。

每个垃圾通道入口就是很大一条转送带，成千上万条传送带并列，从眼前延伸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尽头。每条上都有好几个个高台如同廊桥一般横跨在传送带上方，每个廊桥上坐着一到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人，在指挥面前这一根传送带两边的上百条机械臂有条不紊的工作。

机械臂的分类非常详细，单单是不可再利用的，就要分为很多种处理方式——填埋发酵类的，有机可燃的，即时处理的……

可回收再造的分类还要更细，具体到属于哪一类金属、哪种合成材料，都要分门别类的分装到数十个巨大的金属筐里，再由下一步的分装工人细分。

每一个大筐面前，都有很多细分工人在忙碌工作。

他们具体工作是利用面前的各种大小机器，把筐里的物件做更细的拆分，一件物品都要拆分出几种不同的材料，分类到每个人前面大大小小的分装筐内，然后由负责运输的机器人运走，方便进一步细化处理。

数万，不，应该是上百万人，在这里和机器们一同忙碌工作着，每一个环节都精确得不会有一丝差错。

粗分、拆装、细分、运输，还有目前看不到的清洗、处理、回收再造环节，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地下工厂，仿佛一头远古中国传说中的貔貅，贪心的吞吐着整个地球产生的废弃物，再一粒不剩的全部把它消耗掉。

梁初第一次看到这样宏大的集体作业场景，忍不住惊叹无比。

过去只知道第一次大战之后，地球资源匮乏，回收再利用是很重要的一个资源保护环节，可以说一粒苹果核、一块泥土都是有用的资源，完全杜绝了过去的粗暴填埋方式。但是真正亲眼看见这样精细而庞大的资源回收工厂，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路恩走上前来，静静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作业群体。

“路恩你看，你快看啊！太壮观了，简直太让人震惊了！”梁初赞叹着。

“嗯。”他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似乎木然而伤感。

“哇，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默默为咱们的地球做这些事情啊，真是没想到，他们太伟大了！”梁初继续感叹。

“我们都是低等的杂种，不就该做这些事情吗！”路恩冷冷回道。

“嗯？”梁初没反应过来，经他提醒才转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因为工人们都戴着大大的过滤口罩和帽子，刚才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这里的工人全都有各种颜色的皮肤和发色，无论男女，身材都比一般的人类更高大，原来他们全都是混种人！

“呃……”梁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了想，安慰的自己给自己解释：“工作嘛，只是为了谋生而已，好像也没什么贵贱之分。”话虽然这样，但是梁初也知道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

路恩果然嗤笑了一声，“没有贵贱？这里的工人每天工作12小时，日薪只有20币，还不够你们吃一个有机面包的钱，就算是这种工作，还是这些人抢破头才得到的，这就叫没有贵贱之分？”

梁初张了张口，看着路恩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原以为自己已经过得很拮据了，没想到，这里的混种人更……

“惊讶了？那介不介意我再告诉你，我的外公、阿姨、表兄、表姐，以及很多的亲戚，都在这个地方，或者类似的地方生活？”路恩噙着一股冷冷的，甚至是悲伤的笑，直直看着梁初。

“哦。”梁初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安慰？遗憾？估计无论自己做出任何表情，都会刺伤路恩脆弱敏感的神经吧？

所以，梁初决定不说话，也这么直直看着路恩。

幸好路恩不准备再说什么讽刺她的话，话一说完，提起脚就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至少一里多地，两人终于穿过这间庞大的车间，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里可以听见隔壁隆隆的机械声响，想象得到里边儿应该是一个又一个处理再造车间，在有序的处理分类后的各种垃圾。

时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都会好奇的看看这俩人，应该说更好奇的是路恩身后的梁初，眼神里充满戒备和不解。

时不时有人走来询问，路恩就会和对方解释，然后再指指自己手腕上有身份识别的嵌入式手机。对方听完他的话都无一例外的，要盯着后面的梁初不可置信的看几眼，这时候，她就配合的老老实实拽着路恩的袖口，可怜巴巴看着他。

通道走完，出大门口终于被放行。梁初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如同另一个天地。

身后是沉闷乏味的巨大工厂，而眼前的景象，只能用热闹二字来形容——

虽然地面上已经是深夜，但是眼前就是一个没有白昼，分不出黑夜的不夜城！

宽阔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密密麻麻的高楼林立，建筑物非常密集，多数楼都有80到100层左右，被涂成成五颜六色、风格各异的颜色。远远望上去，高楼大厦快要矗立到地下城的顶端，为了方便中间楼层的居民，每栋楼之间都有宽阔的马路相连，形成一个庞大的空中交通网。

地面的街道上灯光璀璨，连路灯也是五颜六色，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但是仔细看的话，所有的街道和建筑显得陈旧破败，城市里没有绿地、公园，更不会有树木小鸟，市政管理看起来杂乱无章，连马路上都有五花八门的涂鸦。人口很密集，车辆和人混在一起，喧嚣吵闹更胜地上城市。

城市怪异又热闹，在初来乍到的梁初眼里，完全就是另一个风情迥异的异域城市！

“哎——路恩！”她紧赶几步追上他，“这里是哪里？还真是有意思，我过去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路恩回过头来，以一种讽刺的口吻看着她——“人类小姐，欢迎你来到混种的世界——未夜城！”

第十五章 地下城二

梁初就这么呆呆的立在街口，不辨方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脚往哪里落。

身后有川流不息的混种人走过，许多人发现了她，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看上几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梁初低下头，向墙边避了几步。

路恩发现她的窘迫，折返回来，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黑色卫衣往她脑袋兜头罩过来，梁初接过来，也顾不得尺寸，三两下穿好，再拉起帽子遮住过肩长发。

卫衣很大，梁初原本不矮，可穿上还是几乎长到了膝盖。幸亏这样，她小巧的脸几乎全都被帽子遮住，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再戴上口罩，在热闹的街道上就不显得那么突兀。

路恩只余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大步在前面走着，他真是很爱穿黑色啊！梁初忍不住感叹。

街道人头攒动，梁初又没有来过这里，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她一路小跑跟着他，眼睛再不敢四处乱看，生怕一个错眼没跟上，这位大爷就把她一个人扔这里自己走了。

走过大街，又七拐八弯的钻过两条小路，之前的热闹景象消失了，眼前是一座座破旧不堪的住宅楼，歪歪倒倒的十几层楼高的建筑，一样是五颜六色，但墙面斑驳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梁初甚至怀疑这些年久失修的楼会不会就在自己眼前垮掉，那可真是……太惨了。

路边站着几个穿着妖娆的混种女人，一边嘻嘻哈哈的打闹着，衣着暴露而且廉价，一看就是准备外出揽客的低等妓女，几个人随意打量了路恩一眼，虽然小伙子很帅，不过看他一副穷学生又冷冰冰的样子，马上不屑的扭过头去。对梁初更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任她和她们擦肩而过。

除了妓女、讨苦力的人，楼间时不时走出几个面容憔悴、身形扭曲的混种男女。无一例外的穿着褴褛，步履艰难，每个人面色都是一副无望和灰败，彩色的眼球连轻微转动一下似乎都很困难，他们对梁初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丝毫在意，不，不是对梁初的出现，而是就算此刻是世界末日，他们痛苦而麻木的面上也不会看到一丝波澜。大概除了等死，对于这些人而言，不会再有其他任何活下去的目的。

梁初知道，这些都是基因病已经发作的c型人，因为两种基因的融合不好，造成后代越来越严重的疾病。这样的人除了不断做修补手术，已经没有其他治愈的可能。

但是这样频繁的手术，就连普通人类家庭也不一定承受得起，更何况这些不享受医疗保障的混种人。

对于这些人，虽然拥有漫长的上百年的生命，但自基因崩塌，将会终生疾病缠身——各种类型的癌症、血液病、无治愈可能的奇形怪状的疾病、并发症……药物只能缓解痛苦，渐渐的，除了劳动力，他们连自理能力都会丧失，却又不会立刻死去，只能将剩余的生命耗费在无休无止的病痛中，直至油尽灯枯的那一刻才以到解脱。

就是在混种人的聚居地，c型人也是备受歧视的存在，没有正常混种愿意和他们交往，尤其不会有人雇佣已经发病的他们。

他们往往躲在自己窄小的屋子，靠政府微薄的救济勉强活下去，像群居的老鼠，互相安慰着，等待必然死去的那一天。

只有出门领救济，或者领止痛药的时候，发病后的他们才会走到外面，忍受别人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对于只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普通b型人来说，对他们同情可以有，但是帮助接纳是不可能的。毕竟，穷则独善其身，是任何时候颠扑不破的真理。

梁初的视线轻轻扫过他们，作为医生的本能，带着探究，很快又垂下眼去。

自己在这样的地方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混种人面对享受着最好的阳光、空气、社会资源的人类，既卑微又心怀不满，千万不要惹到他们，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地下的城市没有白天黑夜之说，所有工作都分为am时间和pm时间，现在正是am时间开始的时候，这片居民楼里睡足了觉准备出来上班、活动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遵循pm时间的人刚下班，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窄小的巷道内人渐渐多起来，梁初低着头，小心的避让行人。

路恩也下意识的放缓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单薄的小姑娘。这家伙总是不时东张西望，马上又忙忙慌慌在人群里搜寻自己，弄得他挺厌烦，又无可奈何。

唉，就知道让她跟来只会拖自己后腿，不过，当时她毫不犹豫一把抓住自己就跟着往下跳，明明那么胆小，下来的时候尖叫了一路，居然还想靠那副小身板保护自己，还真是浑身冒傻气！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等她跟过来。

“你就在这里等着。”看她终于挤开人流追上自己，路恩看看她说道。

“你要去干嘛？”她一脸戒备的样子，就好像生怕被大人抛弃的小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从帽子里露出来，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可气又烦躁，扔了句：“让你在这里等着就等着，难不成你想进去看看？”

梁初看了看四周，原来自己正身处一片环形的小广场，周围鳞次栉比的许多店铺，大量的人正往这一片靠拢，再分别流向各个已经十分拥挤的店铺。

这里明显是这片居民楼的商业集中区，小吃、餐馆、商店以及小酒馆等等一应俱全，自己面前的这间店面墙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汤”。

原来是一间澡堂子！或者说，是一间便宜的温泉酒店？

梁初理解了，点点头放开他。把自己弄这么脏，肯定是要洗洗再回去吧，不然这狼狈样子太引人注意了。不过，和一群混种人裸裎相对？梁初别扭的小小声来一句：“我不去！”

路恩忍不住嫌弃的瞅她一眼：“想什么呢，谁要你进去了，还嫌你这副样子不够惹麻烦的？喏，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回来！”说完指了指墙角就转过身走了。

梁初如蒙大赦忙不迭缩到墙角，望着路恩高大的身影往澡堂里走去，这家伙肯定是要自己先洗个澡呗！但愿他记得自己还脏着呢，回来的时候哪怕替她买件衣服也好！不过他这个小气样子，会吗？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想多了的好。

缩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梁初又开始了好奇宝宝本色，不断抬起头打量起周围。

这片地下城市没有阳光，全靠无处不在的各种灯光照明，所以每个人脸上不论是什么颜色的肤色，都显得一股缺少日晒的恹恹之气。大概因为生活不易，大部分人体型都挺瘦，虽然身形高大，但是看上去没有朝气，只是简单的活着，活着而已。

当然生活的不易并不妨碍他们该有的娱乐，比如前面就是一间开放的小酒馆，内里密密麻麻坐着许多上晚班归来的人们，有男有女，应该都是做各种粗活的工人模样，正嘻嘻哈哈的嚷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笑闹间时不时端起面前盛着深棕色半透明劣质啤酒的杯子，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杯子里的深色液体逐渐变成粘在杯壁上的一片白色泡沫的时候，杯子的主人就会心满意足的将玻璃杯往面前吧台上一掼，狠狠打上一个饱嗝，再抬起手臂一抹嘴巴。男人们还会往旁边某位还在大声说笑的，穿着廉价短裙的女郎屁股上摸一把，然后在一片笑骂声中扬长而去，回到窄小的分配的房子里蒙头大睡，等待下一个pm时间开始。

梁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体会着别人的悲喜欢愉，却不知道你在偷看别人的时候，有人也在看你。

广场后一座老旧的居民楼，看上去灰黄的颜色和周围斑驳的深绿、深红色建筑融成一片，同样是一座10层楼的老式板房，同样每一层窗口的玻璃都一样灰暗、肮脏。

如果有人有心从隔壁的楼里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看到九层的玻璃后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正在艰难的从食品柜上取下一包政府派发的营养粉，然后满是沟壑的绿色面颊上带着一丝满足，缓缓往面前的瓷碗里倒出一堆黄色的粉末。

八楼的玻璃后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正坐在窗口，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用来认字的纸质书，好奇的指着上面的字喃喃自语。纸质书在一百多年前就没有再出版，现在使用的是更为方便、可以卷曲的电子书，而这本书大概是家里珍藏的孤本。

其实，只有越过这层厚厚的玻璃，你才会发现，刚才的老人、女孩、书籍都是不存在的，这些只是玻璃上一层逼真的投影而已，而这层玻璃后面，正端坐着这栋居民楼真正的主人，不，连居民楼也是不存在的，这是一座延伸到更地下数百米的，最尖端的军事堡垒，而这座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只是这座巨大冰山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而已，它的作用，大概就是一个瞭望塔。

瞭望塔的十层楼位置，此刻正坐着它的主人——一个清瘦的男人，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厚厚的披风下。窗外明亮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上，只能看出薄薄唇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身后一位男子正站得笔直，面色恭敬的向他汇报着：“这些是昨天十六号据点的伤亡名单，看样子这个据点已经暴露了，我们还要不要……”

站在窗边的男子抬手打断了他：“为什么不要。他们越疯狂打击我们，代表他们越害怕我们。”

下属没有再问什么，立刻“啪”的立正，扬手向他敬了一个特殊的军礼，转身走了出去。走之前的余光向窗外扫了一眼，一如既往的热闹，没有任何特别，也不知道指挥官在看什么。

当然，每一次大大小小的战斗，指挥官都会以他敏锐的军事判断力做出最准确最快速的反应，作为他的下属，有这样的一位指挥官，除了无条件服从，还有一种绝对的仰慕。

然后，他拉开门心无旁骛的走了出去，想着马上召集部下去完成指挥官刚才下达的几个命令。

他没有看到的是，指挥官此刻的视线，正落在远处圆形小广场一边，那个躲在街角，穿着脏兮兮黑色卫衣的，正在好奇的打量四周的，人类小姑娘身上。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扬起手臂，对着嵌入式终端下达了一个指令——“给我查一个人……”

第十六章 地下城三

等了很久，才见路恩从澡堂里出来，换了身衣服，还是一件黑色卫衣，手里提着个购物袋。

梁初等得不耐烦，走上前去嘲讽他一句：“哟，还知道大门朝哪啊？我还以为你干脆开个房间住下来了！”

路恩白了她一眼：“不想等？那自己回去就行了，难道是我请你来的？”

这家伙！她不服气的回了一句：“不知道谁让我站这里别动的，早知道我也自己去逛逛！”

“你去啊，别客气！”

混蛋！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寸步难行，还说这话！梁初火大的转身就走。冷不防一个袋子砸她脑袋上，她下意识的一把接住，打开购物袋一看，是一件女孩子的深蓝色连帽斗篷和同色裙子。

还算这家伙有点良心，她心里的那点不高兴顿时又烟消云散了，笑嘻嘻的取出衣服，找了个公共洗手间，脱下路恩之前给她的卫衣，换上衣服裙子。

穿起来有点大，估计是他乱买的，但好歹有得换，而且大大的斗篷刚好可以遮住梁初一头黑发和脸。

先前的卫衣装袋里还给路恩，路恩接过继续提在手里。看样子还是舍不得扔，果然是个小气的家伙，明明挣的钱比自己多！

想到他挣钱的方式，她心情又沉了沉，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无话找话的问他：“喂，你事情办完没有？要不要回去了？”

“你知道我在办事？”路恩转头看了她一眼。

“当然啊，不然你哪这么无聊，又是滑滑梯又是当大侦探，进去查出来什么没有？”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有点小得意的看看他。

谁知道路恩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照样不冷不热的回她：“知道还老拖我后腿！”

“谁拖你后腿了，没良心的家伙！”梁初失望的嘀咕一句。

不过今天这家伙说的话，比认识这大半年说的总和还多吧？梁初想，看样子他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吧？不过也不好说，回去之后恐怕又是那副死样子。

一路胡思乱想，梁初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沉默走了一段，又坐了一趟老式的、在人类城市早已绝迹的公交车，当然，车钱只能是路恩用手机付，因为梁初没有这里的货币。

付完后路恩毫无意外的说了一句：“你一共欠我105币。”显然包含了衣服钱。

小气鬼！梁初咬牙切齿的回他：“我回去就还你，你放心！”

下了公交车，眼前是一道高大的，明亮的拱形大门，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纯白色通道，梁初知道这是安检通道，而通道尽头应该就是回到地面的某种交通方式。

两人刚一走进通道，通道内便黄灯闪烁起来，灯光尽数打在路恩身上，同时响起急促的音乐声。

身后同样也是一副要去地面的样子的混种夫妇微笑看着两人，说道：“别紧张，只是三级警报而已。小伙子你没有办去第一世界的签证吧？”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对混种夫妇，第一世界？办手续？那为什么自己没事？

路恩撇撇嘴，看了看梁初说：“还以为跟你一起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哦，我也不懂啊！”梁初回过头问她，“他是我同学，在上面的大学读书，不可以走吗？”橘色肤色的混种太太笑着说：“确实不可以啊，小姐，你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是我们这些人不行。每一次进出都要办签证，没有恰当的理由不可以随意上去。”

路恩哼了一声：“不是说有这种人一起走，可以不用找理由吗？”

什么叫这种人？梁初狠狠瞪他一眼，合着大爷你下来之前没想过怎么上去啊？要不是我……哼！

女士耐心解释，“是方便很多。喏，隔壁就是签证大厅，只要她替你担保，办起来很快的。”

向俩人道了谢，梁初跟着路恩出了通道来到办证大厅。大厅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混种人排着队。两位签证官是人类，正在一脸不耐拒绝给面前两人签证。

梁初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看样子前面的人急得不行还在纠缠不清，签证官铁面无私一点放行的意思也没有。这时候上面天已经快要亮了，无理由失踪，给欧文教官知道的话……想想忍不住打个寒战，还不知道要被这位史上最凶的教官怎么罚呢！

她只好满脸歉意的走到队伍最前，一边跟排队的几个人说着抱歉，一边向着玻璃墙内矮胖的身穿笔挺制服的签证官点头微笑。

签证官见是一位人类女孩，微微诧异了一下，便主动开口道：“a型人类不用签证，小姐，你直接进去就行了。”口气温和很多。

“不是的！”她继续客气的说：“是我这位朋友，他跟我一起，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说完指了指身后远远站着的路恩。

正在忐忑着，生怕被这位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签证官拒绝，就见签证官将一张电子签字本推过来：“好的，小姐，只要你肯签字替他担保就行。这里请按上你的基因签名。”说完指指下方的签字处。

梁初赶忙伸出戒指按了一下，“滴”，签字本发出一道和缓的女声：“担保人梁初，a200型，签字完成。请被担保人签名。”

签证官惊讶的望着梁初，“小姐，你是来旅游的？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等她说话，路恩大步走过来，在签名位置也按了一下，签证宣告完成。

迎着满大厅奇怪的眼光，梁初和路恩这对看上去完全不搭的搭档一前一后的走出门去，回到了刚才的白色通道。

白色的柔和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灯光和警报声。

她松了口气，想开玩笑的说点什么，但是转过头看看身边那个面容如冰雕的男孩，她吞了口口水，好吧，这个自尊爆棚的家伙，还是别招惹他了。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类似机场候机大厅的地方，远远近近的特产商店、咖啡馆、休息区应有尽有，但是人类的休息区和混种人的休息区泾渭分明的隔开来。

路恩进不去，当然更不屑跟着梁初进去，摆摆手算是告别。然后朝狭小的休息厅走过去。梁初同他简单告了个别，就向另一边休息区走去。

乘客很少，不，应该说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位看上去过来公干的人类大叔坐在免费的茶馆内。边喝茶边低头着看桌面上的显示屏。

梁初也在茶馆内坐下，食物都不便宜，她在桌面屏幕上点了一杯果汁暂且充饥，很快就有机器人将橙汁送了过来。

她一边喝果汁一边从兜里翻出折叠电子书看习题，倒也安静闲适。

又坐了一会儿，桌面语音提示：“梁初小姐，升降机已经抵达，请您到2号机口。”

她抓起没喝完的果汁，跟在那位大叔身后，向着不远处的2号机口走去。

说是升降机，其实里边要比一般的电梯都宽敞许多，看上去更像一个大的方形货箱。只不过内里有两排可转动的宽大座椅，四面的墙壁都是显示屏，播放着不同的影像，有电影、动画片、新闻等等。还可以语音点播，当然，如果你身边的人不介意换台的话。

梁初随意挑了门口的座椅坐下，金属安全带立刻从肩部、大腿部位弹射出来，再自动扣好。确认两人都坐好之后，电子屏响起和缓的女声：“尊敬的女士、先生，欢迎乘坐本次通往第一世界的真空升降梯，本次运行预计用时15分钟，祝您旅途愉快！”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下轻微的震动，瞬间一股推背感传来，幸亏安全带系的很牢固。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就变成了匀速提升，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正身处高速上升的箱笼内，她微微放松身体。

隔壁的大叔转过头笑着问她：“姑娘第一次来这里吧？”

“是呀，我第一次来，感觉蛮有意思的。”梁初也笑着回答这位瘦瘦的中年大叔。

“有意思？”大叔挑挑眉，“你多来几次就不会这么想了。”

反正自己目前是这么想就行，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来谁又知道。梁初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全都是混种，没有人类吗？”

大叔吃惊的看着她：“没有事先做做功课就来了？姑娘，你这胆子还真不小！”

梁初不好意思的笑了，好像自己是蛮大胆的，如果再告诉大叔自己是怎么下来的，肯定会吓到他吧？

大叔好心的解释：“以后没事还是别来了，对人类来说这儿可不太平，这里是第三世界！不过大家都习惯称这里是不夜城。”

“第三世界，不夜城？”

大叔点点头。“对，这就是好几十年前，由东远集团全力出资打造的地下大城——不夜城！

整个的不夜城总面积非常大，欧亚大陆地下，全都星罗棋布这种地下城市，咱们这里只是其中一个区。

这些暗无天日的地方住的都是混种人。他们没有土地，不允许和我们人类混居，只能在这里做一些人类不愿从事的工作。能获得工作岗位的人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很多人连就业的机会都没有，靠很低廉的救助生活。”

“哦。”这些梁初大致已经了解到了，仍然不解的问道：“政府为什么不能提供一些更好的工作机会给他们，让这些人能自食其力过得更好一点？”

大叔笑起来：“姑娘你这话说的！你想想，如果让这些人受到更好的教育，掌握了更多社会资源，那你说，如果下一个十五年戒严的时候，他们身体里有一半是异种血液，那些同类来了，咱们人类的下场会如何？”

梁初了然的点点头，继续问：“可是，捡垃圾这种工作也需要这么多人吗？机器人早就可以替代了吧？”

“不止是捡垃圾，这里还有很多工作都不是必须的。机器人替代繁琐的体力劳动早就可以实现了。”

“那？”

大叔继续耐心的解释，“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失去工作，这些混种人会乱成什么样子？全靠政府救助吗？不是咱们的政府养不起，而是——“

大叔想了想继续道：“如果一群人，一群有劳动力的人，你让他不劳动只是混吃混喝的话，那他多余的精力往哪里发泄？他的社会属性是不是就会丧失？他的存在感、获得感是不是就会缺失？

尤其是这样一群体能和智能都绝不低于咱们人类的人，一旦让他们无所事事的话，是不是就该咱们人类有事了？”

梁初恍然大悟，“所以说，这里的人看上去很疲惫，每天为生计奔波，但正是这种疲惫感和生活资料的缺失，才让他们更加努力的工作，更容易被人类驱使，对不对？”

“嘘——”大叔笑着摇摇头，往屏幕墙壁的小孔指了指，“小姑娘，不能乱讲话哦！”

梁初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刚好目的地快到了，她卷起手里的电子书站起身。

第十七章 真相

回到学校，刚好赶上晨跑，抽空回宿舍换了衣服又赶去上课，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除了因为第一次在课堂上打瞌睡，被生气的老教授用笔敲了脑袋，一切都很平静。

傍晚时候，梁初正在餐厅整理取餐台准备迎接晚餐高峰，就见一群又一群同学走进餐厅，都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喂，听说没有，嫌疑犯抓到了！”一个女孩兴奋的说。

“谁不知道啊，刚才动静闹得好大，三号院来了好多警察呢！”另一个胖胖的女孩一边坐下一边说。

“真的吗？谁被抓走了？”另一个同来的小个子姑娘放下书包，惊讶的问。

“哎，就是药剂系毕业班的那个混种男生啊！听说是他这么做为了报复导师呢，你们还不知道吧，受害女孩的妈妈就是他的专业导师哦！唉，说起来也是可怜，我听药剂系的学长说，这个男生在他们系出了名的受气包，不但是同学，连老师都欺负他！这个受害的老师啊，当初还经常用他来试药呢！而且啊，啧啧，还让全班同学观摩他的不良反应！”

“哇！这也能忍啊？”小个子女孩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个女孩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低贱的混种也想拿到我们学院的学位，不就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梁初干脆关停了机器人服务员，一副收拾桌子的架势，自己提着抹布走到这张桌子附近，专心的擦着已经亮堂堂的桌面。

小个子女孩继续问道：“这么说他这是为了复仇所以犯罪啊！可是证据有吗？别跟上次那样，又乱抓人。”

第一个女孩不屑道：“怎么会！这次可是证据确凿，听说还是上次被冤枉的那个混种男生自己查出来的。指望那群警察？哼，一个混种而已，抓就抓了，他们才懒得去查呢。”

“喂，上次步态识别不是辨认不出来吗？凡是咱们学校的学生都有动态记录的，怎么可能会是我们学校的？别是弄错了！”

胖女生忙不迭的解释：“这就是关键证据啦！我听去作证的学长说，原来呀，作案当天他刚收假回学校，校门口看见导师带着女儿进了大门，临时起意，就从学校后门口的树上掰了两根树棍绑在膝盖上，又遮住脸，这样趁着天黑进了学校就识别不出来了呀！幸亏树棍找到了，还在上面取到了他的皮屑，这下赖不掉了！”

“哦，是这样啊！这些混种，真是鬼点子多！后来他是怎么跑掉的？”小个子女生边感慨边好奇的问。

“这谁会想到啊，刚才我看见警察带嫌犯当面指认现场才知道，推了那个小女孩之后，他就拐到附近的体育馆里，然后监控就找不到了！为什没影了你们知不知道，因为从垃圾通道里跑了！”

“哦！”几个女孩恍然大悟，一个个捂着鼻子只管嫌弃的冷哼，“亏他躲那里边儿，好臭啊！”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梁初心满意足的转到后厨去帮忙切菜去了，呵呵，通道下面大有玄机呢！作为查案的见证者她觉得自己也是挺有功劳的。

后面的故事想一想也就明白了，那个人找到附近最便宜的酒店，洗个澡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借着学校开学的理由回到第一世界，大大方方做出刚回学校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凶手。

不过，梁初微微笑了笑，这么周密的部署，还是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哦，不对，应该是猎犬吧，那个家伙，鼻子还真是很好使！

“喂！哪个没眼力的家伙关了我的机器人，桌子都没人收拾了！你们是不想干了吗？”伍德大叔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前面传过来，梁初吓得手一抖——糟了！她悄悄吐了吐舌头，稳住稳住，还是装不知道算了！

这件事掀起的风浪很快便平息下去了。校方也不希望事态扩大造成不良影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事件并未见诸媒体，社会上对此次事件一无所知。

药剂系消失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混种男生，对于其他人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很快，校园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梁初收拾完厨房，看了一眼后门，路恩还蹲在后院修理管道，这家伙从那天的事件之后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活，梁初也再没同他说过任何话。

同伍德大叔告别之后，她披上外套快步走出食堂大门。

春末夏初的时节，气候不冷不热，吹着怡人的晚风，梁初惬意的在花树下慢慢走着，一边默默背着今天学的医学名词和释义。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任何一个知识学过一遍后，当天就一定要背诵下来，一周后再总复习一遍，一个月后再复习，这样就全都能牢牢记在脑子里了。平时抽每一个空隙多做一做习题，分析临床案例，这些就是她制胜的法宝。

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天才，她信奉的是从一开始就养成良好的记忆习惯，再加上勤学苦练、融会贯通，自然就成了同学和老师眼中的天才。

正念念有词的走着，忽然面前转出一个人影，突然地出现吓了她一跳，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梁初！”对方温声喊她的名字，笑了笑：“吓到你了？”

原来是周深。

梁初微笑，“是你啊，确实吓了我一跳。”

对方也笑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感觉你平时挺忙的，想假装偶遇一下都挺难。”

梁初哈哈的笑起来：“这次不就遇上了？还是说也是假装的？”

周深继续笑：“这次倒是凑巧，没有假装。”

说了半天，好像对话都挺无聊的，梁初收了笑，问道：“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周深认真的想了想，“不过现在再说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了。”

“到那边坐坐吧。”梁初指指前方花树下的石头小桌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俩人走过去面对面坐下来，互相没有客套。梁初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等他开口。

看着面前这个纤瘦的小女孩，莹白的小脸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睛里一片坦诚，周深忽然觉得自己很久以前斟酌的那些开场白，似乎完全没有了意义，任何掩饰在这样一个女孩面前都是多余。于是，他开口道：

“梁初，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怎么样？”她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的问道：“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吗？”

“嗯，那你先说说看作为朋友怎么样吧？”他问道。

“我们都没怎么相处过吧，谁知道怎么样呢！”梁初笑起来，“不过，上次你因为我打架我还蛮感谢的，所以你这人挺仗义的！”

周深也笑：“只是仗义吗？这个比起你来可是差远了！”

梁初点点头，“对哦，好像是我先仗义的，看样子我也挺不错。”

“不带这么夸自己的！”他笑，然后正色道：“可是，这次的事情我就显得没那么仗义了，还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不会”她认真的说：“看法不同而已，我做的这些事情只凭本心，而你的本心是不认可混种人，这没什么，大家凭本心做事就好，不用老是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

周深认可的点点头，和这样的女孩聊天真是很轻松，她理解别人，也能坦然接受别人的不解，没有一点做作和勉强。

可惜自己好像刚好错过了那一步，错过就是错过，再不想承认也是错过。

但是，他还是想最后试一试，哪怕明知道会失败，就像她刚说的，也不负本心。

“谢谢你的谅解。”他说，看向她，然后略微有点紧张的开口道：“那么，我还有机会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几乎没有思索的，“谢谢你，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哦，这样啊，当真是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呢。他有些难言的失落感。

不过他一向是个很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很快又带着惯有的和煦微笑看着她：“做朋友也不错哦。”

她也笑，笑得很坦然。

“我还是想知道，是不是当时我站出来维护你的话，咱们现在会有那么些不同？”他其实还是不甘心，忍不住问道。

“不会啊！”她继续大方的说，并不在意实话说出来其实会很伤人。“我想都一样吧，想法不一致，所以不在于做了什么，结果都会一样。”

他点点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心里很感激她的不拖泥带水。

“好，我懂了。”他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回头，“那天指责你的话，我很抱歉。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大概我从小认为的就是这样，不喜欢自己被认为和那些人一样。”

他用的是那些人，不是混种，也不是杂种，是一个无褒无贬的词，对a型的他而言已经是一个进步了，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梁初带给他的这一细微改变。

“我理解你，真的。”梁初微微笑着，一如既往的真诚。“我也很抱歉那天在餐厅扔下你就走了，很不礼貌，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笑起来，英俊的脸上展开的笑容无比真心。

这个女孩真是很大方，不做作。

不过可惜了……

“真好，这么说咱们扯平了。”

“当然。”她点点头。

他也点了下头示意告别，然后站起身，含着一丝难言的情绪，快步的，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第十八章 被劫

梁初一个人坐着发了会儿呆，又看了会儿书，眼看已近深夜，远远近近的说话声越来越少，只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一阵阵时有时无的虫鸣。

她跺跺脚，活动了一下垂得酸痛的颈椎，站起身来。

正提步准备往前走，忽然，感觉身后一个人快速靠过来，她下意识的一回头，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一双握着吸入器的大手捂住了口鼻——不好，是高浓度的七氟烷！

梁初最后的意识里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判断，很快，所有意识便消失了……

混混沌沌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置身一间纯白的房间，耳边有低低的耳语，有时候是男声，有时候是女声，还有女子压抑的哭泣，间间断断。

不知为什么，这是她从小生病发烧的时候最容易做的一个梦，心里很焦虑，每次都想使劲看到点什么，但是入目一片纯白，视线没有任何焦点，只有白……

“喂，快醒醒！快点！”有人拍打她的脸。但是眼皮好沉，还没睡醒……

“会不会药下重了，醒不过来怎么办？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另一个声音问。

“应该……不会吧？”第一个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说。

“什么叫应该不会，你小子怕是闯祸了，现在还不醒，你自己看看去，小贝都没气了！”另一个人急的不行。

原来不是担心自己啊，梁初心里苦笑了一下，一用力，眼皮终于撑开了，木木看向屋顶。

“嗷～醒啦醒啦！”第一个声音激动的大喊起来，对着屋子里其他人大呼小叫。

嗯，原来这是在一间屋子里，头顶亮着明晃晃的灯，再侧头看看，遮光窗被拉上了，看样子很怕被外面看到这里有人。

再四面看了看，药柜、仪器架、呼吸机、手术台……

嗯？手术台？怎么这么面熟？梁初吃惊的一下做起来，呵，难怪这么面熟，这里就是联邦医学院医技楼里的一间手术室嘛，她来这里上过实操课，当然面熟咯！

周围的人已经围拢过来，一个个都戴着半脸面具，露出的皮肤能看出四个人中有三人都是混种，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只在外面披着统一的短斗篷，斗篷帽子遮住大半部分头面。

“喂，醒啦？醒了就快过来看看！”为首一人不太客气的说。

“凭什么？”梁初知道自己这是被绑架了，但是并不着急，自己没钱没势，一个穷学生而已，对方绑架自己要么是做人质，要么，就是有求自己，虽然这个说法目前听起来有点可笑。不过听对方着急的口气，她认为应该是后一种。

既然有求自己，凭什么还这么拽？梁初翻了个白眼，瞪着他。

“嚯，小姑娘还挺横！你知不知道你小命还在我们手里？”为首那人说道。

“知道啊！但是你又不会要了我的命，至少是现在。”梁初继续冷冷说道。

想不到这小姑娘这么……对方咬牙切齿的看了她好几秒，随后，终于架不住自己着急，只好换了个口气低声求道：“梁小姐，帮个忙，我朋友快死了，您快给看看吧！”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医生。”梁初翻了个白眼。

“嘿，你这姑娘真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你是不想要手呢，还是不想要腿了？”旁边一个更高大的人愤愤说道。这是个混种人，露出的下颚有着红色的皮肤。

梁初不畏权贵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也不动。开玩笑，以为我梁小姐傻是不是？不看死，看了救不活死，救活了还要被灭口也是死，不如这么耗着，好好想想怎么逃走为妙。

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就这么僵持着，隔壁手术床上躺着的混种男孩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终于，手术室的门被人打开了，走进一位全身上下一身黑袍，戴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面具的男子。显然刚才他一直在隔壁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男子身形高大硬朗，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峻威压的气势，随着他的出现，室内的四个人立即以一种恭敬的态度看向他。

“这么说，梁小姐不肯帮忙？”他冷冷问道，声音用了变声器，听不出喜怒。

“不是不帮，是我帮不了。”梁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您抓错人了，我今年才大一，学的又是生命工程，可是初步判断你朋友是外伤，我建议你去我们学校绑架一个外科医生比较靠谱，最好是胸外科，更对症一些。”

“哦？梁小姐不就是外科医生吗？”他平平淡淡的叙述着，如同讲述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而且梁小姐两年前已经取得执业资格，在沃德医学院附属医院胸外科工作过一年半，我们这次请你来，不是正好吗？”对方冷冷的变声里带着一丝笑意，胸有成竹。

梁初大大的吃了一惊——自己之前读医学院的事情不是很多人知道，尤其工作经历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些人把自己查得倒是详细！

她面上依旧平静。

“看样子你对我倒是了解得不少，你们这些人就这么闲吗？”她稳稳的说。

“我们对有价值的人都先调查。”头目说，“所以，你替我治好他，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当然，相信你也会忘记今天的事，对不对？”他微微一笑，可惜隔着厚厚的面具，别人都没看到。

梁初想了想，没有多犹豫，“成交！”

周围的四个人一愣，原来这小姑娘这么好说话？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梁初一笑。

就知道，哪有这么容易，几个人面色一紧，看向老大。

“请说。”头目稳稳说。

“这个，我得收点诊费吧？好歹我当初也号称外科小快刀，总不能免费干活坏了规矩吧？”她眨眨眼，笑得灿若春花。

几个人脚下一滑，差点站不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姑娘你小命都差点没了知道不知道！

“当然。”头目继续四平八稳的说，“我们绝不会少你一分钱。五千币够了吧？”

“差不多差不多！”虽然不多，但是没想到对方答应得挺爽快，抵得上她打几个月的工了。她放松心情，跳下床向着手术台走去，一边撸袖子准备换手术服。

给钱就行了？四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区区五千币买兄弟一条命也值了。他们马上一个个急的不行，追在梁初后面，恨不得把她立刻赶到手术台前面。

望望还在一板一眼做消毒的梁初，这，这小姑娘顶多二十岁吧，靠谱吗？

头目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地，“不用担心，至少她想要钱。不过但愿她的医术值得我们留下她一条命。”

几个人点点头，不放心的向奄奄一息的男孩靠近前去。

“干什么？你们不知道手术前要消毒吗？让开让开！”刚洗完手的小姑娘凶巴巴的，挥着手把几个人往远处赶。

四个人刚刚往后退了两步，“哄”一声，巨大的方形隔离罩从空中稳稳落下，将手术台的位置隔离开来，玻璃罩子内的房间只余下梁初和两个手术机器人助手，其中一个机器人已经开始喷雾消毒，另一个机器人开始做各项术前检查。

“喂，你可别耍花样啊！这种玻璃可挡不住我们！”四个人中为首那人冲着梁初喊道，同时晃了晃食指上小巧的激光手枪。

梁初在罩子内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架势，于是竖起左手中指，又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们。

她手下动作飞快，一边心脏复苏，除颤，一边开始插管，同时观察各项检查数据。

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个混种男孩只有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经检查，属于利器损伤造成的心脏破裂，需马上进行心脏破裂修补术。

各项指征正常，心脏破损严重，属于钝性伤造成的血胸和失血性休克。梁初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严重，但幸亏破裂的是右心室并且送来的及时，假如当时受伤的是左心室的话，这个男孩还不等送到这里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样的手术以现在的医学手段而言应该可以治愈，梁初之前参与做过几例，她大略估计了一下这次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

梁初立即开始行静脉切开并输入血液补充液，气管插入的同时，机器人助理已经为病人戴好了面罩开始麻醉。

她的双手飞快的操作着，排除心包积血、建立体外循环，然后才是手术……

作为一名专业的医者，这个时候的她一改刚才的大大咧咧，低着头，面色无比的专注和认真，丝毫不在意玻璃罩外紧紧盯视着她的四双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按惯例这样的手术应该是一名主刀医生和一名助理配合，再加上三台机器人助理，可是现在，人员配置整整少了一半，她知道不可能再指望别人，这台手术成或者败，只有自己一个人。

助理机器人准确的替她擦了擦快要滴下的汗珠，但是眼睛渐渐开始酸涩，梁初使劲眨了眨眼，防止眼花造成意外。

“替梁医生把温度调低一点。”一直坐在门口，看似并没有在意这边手术过程的男子终于开口说道。话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

“是！”四个人中为首的那个人类忙应道，快步走到手术台外的温度调节器旁按了几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四个人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得开始冒汗，坐不住的四处乱转的时候，终于看到手术台前的梁初直起身体，转了转僵硬的颈椎，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好了？”其中一人惊喜的看向她。

梁初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依旧严肃，然后对着对讲器说道：“应该没有，还不确定为什么，目前血压上不去，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什么？”红脸男子瞪大眼，对着玻璃罩大声吼道：“喂，你别仗着自己是a型人就乱治啊，要是我兄弟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老六！”坐在门口的男子低沉的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威严感十足，红脸男子立刻闭了嘴，只是仍然焦灼的围着玻璃罩乱转。要是没有严实的玻璃罩的话，相信这时候他已经冲过去了。

梁初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啪”一下，玻璃罩立刻变成了镜面，外面的人再也看不到里边发生的一切。

“你……”红脸男子愤怒的对着里边挥拳，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步子越发的焦躁。

梁初呼出一口气，开始思考原因。心脏缝合得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刚才着急抢救病人，加上没有助手，所以检查很仓促，会不会是……

重新开始插管，探查，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待腹部膨隆后，她将探头插入开始做腹腔检查。

腹腔内全都是血，仪器一点点移动，探查……终于看到了，果然！

不出所料，还有严重的肝脏破裂，动脉血管破裂，同时有大量血液涌入腹腔。

梁初轻轻摇了摇头，幸亏还来得及，幸亏。

赶快先做动脉血管缝合吧。

新的一轮手术又开始了……

第十九章 被劫二

晨光乍泄，门口的几个人感觉似乎已经整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红脸男子已经第五次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砸破玻璃的时候，终于，玻璃罩的小门缓缓打开了。

满身疲倦的梁初走了出来，累得一句话不想说，头也不抬的，靠着墙角滑坐下去。

屋外的几个人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开口询问，生怕这个女孩又摇摇头，把最后一丝希望掐灭。

每个人其实都明白，这么重的伤，只是一个混种而已……何况，这本就不是一台合法的手术，如果出了事，受胁迫的医生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但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就……

就在四个大男人紧紧看着她紧张得快要忘记呼吸的时候，梁初终于慢悠悠开口了，“不要进去，现在还没度过术后危险期。48小时之后再带回去。”

这么说，手术成功了？得救了？

四个人对视一眼，面色有激动，也有惊讶。尤其是红色皮肤的那位，激动地两行热泪立刻滚滚而下——“弟弟，我的弟弟啊……”喊过这两句之后，捂住脸哽咽得再说不出话来。

“嚎什么嚎！”梁初狠狠瞪了他一眼：“病人需要静养，你们连一间隔离病房都找不到，还好意思在这里吵！这间手术室你们怎么弄到的？你们怎么办我不管，就暂时充作病房吧！”

好吧，你是医生，听你的就是了。

红皮肤男人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向梁初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虽然语气里有那么点不情不愿。

然后他看向门口的男子，等着他开口。

“哎，你们不用谢我！”梁初立马开口，不等领头那人说话就抢着说道：“我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让我缺钱不是？”

然后她继续说：“手术很成功，我呢也该回去休息了，剩下事的机器人会做。如果你们能确保这48小时都留在这里的话那最好，我会时不时过来看看的。”

“我们不会走，你随时可以过来。”门口的男人说道。

“哦，这样最好。等过了危险期你们就可以带他回去了。”梁初笑了笑：“所以大哥，把诊金和手术费付一付，怎么样？”然后还不怕死的补充一句：“当然啦，今天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放心，我嘴很紧的！”

门口的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干脆的，“好。”

梁初立马从地上蹦起来，满意的走到男子面前，将戒指往他手边一探，“滴”，语音提示五千币已经到帐。

“再见！各位大哥，我今晚再过来！”梁初笑着回头摆了摆手。

红皮肤男人也下意识的向她摆了摆手，呃，自己在干嘛？他忙把手放了下去。

“等等。”门口端坐的男子忽然说道。

梁初脚下一滞，不会吧，杀人灭口啊？干嘛付了钱才杀人灭口，这不符合黑社会的套路啊？啊呸，说什么呢~~

“大哥，不是说好了吗？我都把你兄弟治好了，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啊~”梁初可怜巴巴的说。如果这人再凶一点的话，她相信自己一定会跪下去的~

对，咱就是这么没骨气，小命都快没了，要骨气干什么啊？

男子微微笑了笑，这小姑娘也不是之前看起来的胆子那么大嘛。不过这个藏在面具后面的笑并没有人发现，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他，包括刚对梁初产生了那么一点好感的几位下属。

“你医术还行。所以，别以为出去了就没事了，这两天你每天必须过来！”他缓缓的说。

呼，只要不是杀人灭口就好。

“大哥，比我厉害的医生多了去了，干嘛不去找他们啊？”梁初苦巴巴的望他，原计划出了门就脚底抹油，谁知道还真被缠上了。

“小姑娘，你觉得你们医院会收治我们这些人吗？”站在后面的另一个混种说道，不提还好，一提他就一脸怒意，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哦，对啊，人类的医院不收混种，而回去第三世界？梁初看了看手术台那边，且不说这个男孩根本熬不到送回去，入口处针对混种那么严格的检查，这种明显的刀伤，查下去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梁初瘪着嘴：“好吧，算我倒霉，可是你怎么偏偏就挑中我了，其实他这种情况死在手术台上也不能怪医生的！”

伤重不治，对一个医生来说很容易就能说出口，混种而已。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尽力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尽力。”他说道，十分笃定的语气。

“呃……”梁初无话可说了，“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完事了能不能留我一条小命啊？钱我还你就是了……”

“钱给你你就拿去。”他顿了顿，“但是有事的话你必须马上出现，别想着跑掉，无论跑到哪我都找得到你！”

好吧，只要不是要命，一切都好商量。“好的，随传随到，大哥！”

“到时间就乖乖过来检查，否则……”红脸男子不放心又瞪着眼叮嘱一遍，满身的横肉很是吓人。

“好的，大哥！要不留个电话？大哥！”

“不用！”为首男子冷冷的挥了挥手，不再说话，算是让她走。

满脸小心的走出实操室，梁初直到出了电梯，看到屋外已经完全亮起的天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收起笑，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深吸几口气，“靠，逃出生天了~”

然后抚着戒指，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嘿，好像，也不错哦？五千币耶~~

笑着笑着——糟了，晨练开始了吧？她“嗷~”一声拔腿就往操场跑……

到底还是不太放心，虽然一整天并没有人来找过她，不过晚餐时间刚结束，她还是忍不住急匆匆跑来操作室观察病人。

屋子里只剩下为首的男人和那位人类小头目，两个人站在手术台外神情严肃的盯着工作中的护理机器人，看见梁初进来，小头目微微一愣，然后便是冷冰冰的语气：“来了？”

“嗯，我的病人我肯定得负责到底啊。”梁初闷闷的说道，洗完手好衣服，越过玻璃罩门口一言不发浑身煞气的面具男，径直走进去。

男孩已经醒了，看到梁初，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淳朴的笑容。苦于罩着氧气面罩，他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对于别人的善意她从来不会拒绝，于是一边躬身检查着伤口，梁初一边微笑看着他说道：“不错哦，你恢复得很快，看样子过了明晚你就可以回家了！”

小伙子也很高兴，努力的点头。

梁初轻轻抚了抚他短短的紫色头发，笑道：“知不知道你昨晚差点没命了？不过，你很坚强呢，有旺盛的求生欲，所以我才有机会把你救回来！”

小伙子咧了咧嘴，表示他在笑，又急着想说点什么，呜呜着。

“别着急，现在你先别说话别激动，如果你想说什么，就集中注意力用脑电波告诉我，好吗？”梁初一边说一边在男孩的头上贴上四个贴片，这样脑电波传达的意思就会显示到手术床前方的玻璃显示屏上，据说正确率有70%以上。

刚贴好，显示屏便快速的打出一行行字来，有些凌乱，显然男孩子想说的很多，却并没组织好语言。

门口的人类男子面色一惊，刚准备走上前制止，就被身边的面具男拦住。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恭敬的颔首，一动不动站在首领身侧。

玻璃屏上的文字不断变换，都是一些感激的话，然后问梁初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梁初保持耐心的微笑的回答着：“我叫梁初啊，你可以叫我梁医生，我是外科医生。”

“是的，你是我治好的，你心脏破裂了，还有一些其他的好几个脏器。当然，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缝合好了，所以现在你要乖乖养伤哦！”

她柔声说着，语气温和，神情平静，而且丝毫没有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门口的人类男子渐渐放下心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男孩笑着，传达出了最后一个意思：“梁医生，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因为你很漂亮，很温柔，很像我姐姐！”

“当然可以。”梁初继续微笑着，没想到收获了一个混种男孩的信赖，她的内心也是暖暖的。

“毕竟刚做了手术，现在你必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又来看你好吗？”检查完毕，取好药，又输入了新的机器人指令，梁初终于结束了诊治。看着男孩很快又沉沉睡去，梁初轻轻走出了玻璃罩。

人类男子不放心的看了看她，她主动说道：“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明天我还会过来。”

男子感激的点了点头。

一直一言不发的面具男转过身，忽然开口道：“梁小姐，这次的事情我们虽然两清了，但将来还有用到你的时候，不要推辞！”

什么？这是打算包月还是包年啊？

“有什么不好吗？”面具男身边的男子沉声问道。

“好，只要给钱就好啊！”梁初真的很无奈。

“唔，这是当然。”面具男十分不惭愧的点点头。

梁初一口气提不上来，翻个白眼往门口走，边走边问：“要不要留个电话啊大哥？”

“不用，我们会来找你。”

“哦……”

又是把我迷倒吗？下次你们请人的方式能不能温和一点……不过想想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算了这种要求还是别提了，方式无所谓，你们高兴就好……

第二十章 感谢

第二天一早，梁初又回到操作室，面具男已经不在，只余下红脸男守着弟弟。

看见梁初进来，已经能开口说话的男孩很开心，“医生姐姐诶，你又来了？我还担心再看不到你了呢！”

“怎么会呢！”梁初笑着走到床边，伸手一按，玻璃罩缓缓升了上去，窗户打开，阳光洒进室内，暖暖的照在各种冰冷的仪器上，虽然简陋的手术室也显得多了几分人气。

“姐姐当然要来看看你才会放心啊，今天感觉怎么样？”梁初一边微笑着一边观察各项数据。

“我好多了！姐姐医术真好，你看，我都能翻身了！”男孩兴奋的说，红色的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双眼明亮，神采奕奕。

“真不错，看样子今晚你就可以出院……呃，回家了！”梁初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一边满意的点点头。

一般情况病人在医院度过危险期就可以出院，只需要租用一个医疗机器人回家，而且现在的药物疗效很快，吃药和打针以及一般的护理这些事情机器人就能完成，而不需要赖在医院占用有限的医疗资源。

红脸男子有些局促的走上前来，看着梁初，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昨天，呃，对不起啊梁医生，我那时候就是太担心了，所以那些话你别介意，没想到您医术这么好，关键是还这么负责，我和我弟弟真挺感激您的！”

“怎么会，我不会介意的。而且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他是我的病人嘛！”梁初诚恳的回答，眼里含着温和的笑意。

男子忙摆摆手：“那不一样，梁医生，我知道的！别的医生对我们不会像您这么尽心的，何况，是被逼的还是真的关心我们，其实我们都感受得到！真的，特别谢谢您！”说完大约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梁初猛的一个鞠躬，头差点撞到梁初手边的无菌器械台。

“哎，别这样，好的我知道了！”梁初有些感动也哭笑不得，“你挡住我了，现在我要拔管，你是不是让开点？”

男子听话的立刻远远走开了，神情紧张的看着病床上的弟弟。

拔管微微有些痛，梁初尽量下手轻一点，男孩子也很坚强，只是拔尿管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其余的时候都一脸自持的配合梁初操作。

“好了！这下你可以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了！”拔完最后一根管子，买好留置针，梁初笑着说：“只是待会儿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用担架车，同时避免太大的震动，毕竟你体内的伤口还没愈合哦！”

两个人都忙不迭的点头，一副好孩子的模样。

梁初一边低头写医嘱，一边继续说：“等天黑人少了你们就走吧，找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静养。这是我的医嘱，按这个去租一个医疗机器人，药我也会替你们开好，有我的签名，任何一间药局都可以取到，当然，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红脸男子再三道谢，把梁初一直送出门来，要不是医技楼里时不时有刻苦钻研的学生不时来往，否则看样子他真会把梁初送出楼去。

回到宿舍又是深夜，梁初摊开电子纸准备给h先生写信。

写些什么呢？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被人挟持还是别说了。想了想，准备把这些天侦破案件的故事说一说，当然，自己参与的那些环节还是别说了，她知道h先生不喜欢自己卷到混种的事情里去。

信刚写完，卷完头发的维雅凑了过来：“梁初宝贝，你最近很忙啊，早出晚归的。”

“嗯，是呀，真累！”梁初点点头，没注意维雅话里有话。

“还夜不归宿！”维雅补充。

“好像是耶！”梁初拉开衣柜开始换睡衣。

这姑娘！维雅咬牙，跟我装傻是不是？“喂，梁初，你是恋爱了还是跟人出去鬼混了？趁早交代！”

梁初呆了呆，这，从何说起啊？

“嘿，还装，说，这些天晚上哪去了？别跟我说做实验温书什么的，你们小组的都说这些天没见你！你别这么着急啊，以你现在的名头，可得好好挑一个！”维雅八卦之心不死，凑过来看着她。

联邦医学院除了上课自习外，都是以小组学习和做实验，所以入学测试很关键，成绩越好的组分配到的实验难度越大，得到的资源自然越好，这也是这所医学院不断涌现高精尖人才，多年来一直屹立第一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你要说什么？”梁初似笑非笑看着她。

“哎呦，梁初，你还装什么，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大红人了吗？”维雅笑着说。

“我？大红人？”梁初指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我是拯救地球了，还是治好不治之症了？我跟大红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

“哈哈，你真逗！”维雅开始一本正经的掰着指头：“首先，你是a200已经够引人注意了吧？”

“这有什么。”梁初撇撇嘴。

“对，你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别人觉得稀罕啊！何况开学典礼当天你就一战成名了！”

好吧，怼教官也值得炫耀吗！

“然后，带着全班打群架也是你干的吧？”

好吧，这个她也认了。

“再之后，帮混种说好话，也是你喽！”维雅咂咂嘴，“这么短短不到一年，你干的事可真不少！这次，又破获了大案，弄得全校都认识你了！梁初啊，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啊？”

什么？梁初懵了，破获什么大案？她怎么不知道？

“哎，你还装傻啊！就是那个小女孩的案子啊！路恩都说了，是你发现有蹊跷，带着他深入混种人腹地，几经波折才找到关键证据，所以警方才得以破案的啊！”

什么什么，怎么成她破获的了？自己就是跟着路恩晕头晕脑跑了一圈，什么也没干啊！

梁初张口结舌的看着维雅，“谁说的，谁说是我干的？”

“当然是路恩啊，还能有谁！他向警方说所有证据都是你找到啊，所以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朱莉老师很感激你呢，已经向学校申请评选你做为今年的全联邦十佳优秀学生，加上你成绩这么好，明年的最高奖学金肯定是你的了！”维雅一脸崇拜的说完，两眼放光的看着梁初：

“看吧，你现在都是咱学校的大红人了，你不知道，好多男生都在向我打听你呢，你可千万好好挑一挑……”

维雅继续叨叨个没完，梁初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怪今天一天都被各种视线围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得人浑身发毛，还以为自个儿背后被人贴小纸条了呢！

三两下换好衣服，梁初急急忙忙冲出门去，顾不上维雅在后面叫自己名字……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三号院门口，男生寝室已经关门，梁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路恩！路恩！”

许多窗口都探出头来，见是梁初，有几个好心的同学喊：“等等，我帮你去叫他！”

这个女孩和一个混种经常混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两人还合作破案。虽然有不少人类同学认为梁初多管闲事，但对于混种同学们来说都对她莫名有了些好感。

很快，两个男生探出头来对着梁初喊道：“路恩没在，听说打工去了，还没回来！”

哦，梁初道了谢，又只好一个人原路折返回来。

早知道应该留一个他的电话！她懊恼的坐到路边的椅子上，看着来路的方向。

想想认识这么久，居然两人联系方式都没有留过，真是好笑。不过，似乎自己和他每一次见面，都准备好了将来再也不见。谁知道刚说完这种话，就再见了，没完没了……

梁初抿着嘴笑起来，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看着书，吹着初夏的凉风，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远远听见小路上有人过来。

梁初抬起头，远处的男孩身形高大，步伐矫健，丝毫看不出身体刚刚承受过那么不堪的对待……

愣神的瞬间，远处的男孩已经到了她面前。

原本想问她在这里干嘛，迟疑了一瞬，男孩决定无视的越过她往前走。

“喂，路恩！”

就知道。路恩停下脚步，准备不客气的问她干嘛。

“你电话是多少？”梁初先声夺人。

什么？这姑娘有病不是，大晚上堵人就为了问个电话？路恩瞟了她一眼不吭声。

“过来加一个呗！快点！”梁初抬着手，不耐烦的催促。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更加不耐烦的回道：“不用！反正又用不着。再见！”

什么再见，又是这手，梁初懒得废话，站起身利索的一把拉住他，戒指望他手腕一探，“滴”一声，梁初这边通过了，“快点，确认你的，别就想着跑。”

“谁想跑了，一个电话而已！”路恩撇撇嘴，不情不愿往手腕上一点通过了。

“现在没事了吧！”他打算走。不过梁初可没放手，继续追问：“你瞎说了些什么啊？”

“什么？”路恩一愣。

“还有什么，不就是破案的事情，干嘛说是我，我什么也没干嘛！”

这个事啊，路恩其实还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自己是混种，做这些又是为了自己开脱，说是自己破案的也不会有任何功劳。对于受害者来说，在他们眼里作案的都是混种人，他们的怨恨并不会少一分。而如果有外人让真凶落网的话自己的孩子至少不会白死，这就是一桩天大的恩情，既然如此，还不如……

他看了看梁初：“你承认是你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承认什么，地方是你找到的，棍子是你发现的，就连栖身的酒店也是你认识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初一脸认真的说着。

“以后就有关系了，让你认你就认了，反正没坏处。”

“不行，这是贪人之功为己有，再说了，我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梁初还是不肯。

就知道这个小姑娘爱较真，凡事那么认真又有什么用！路恩烦躁的甩开她的手，“说了是你就是你，就当还了你之前的，反正我说过，我……”

“我会回报你的！”清脆的女声抢在他之前说，然后，她笑起来，完全不在意。

“你……”路恩瞪了她一眼，懒得再废话，转过头就大步往前面走去。

“喂！这就生气了？还真是小气鬼！”梁初追了几步没追上，跟在后面继续笑。

“再见！”他不理她接着走，忽然想起，又扔远远下一句：“到时候记得别穿帮了！”

“知道！”梁初摆摆手，“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谢个屁，他想。说谢谢有屁用，我不是还得谢谢你！

看他渐渐走远，梁初也拍拍裤子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回去了。

第二十一章 出庭

第二天，梁初开始对身边打探的视线坦然了很多。

只是时不时有胆大的不认识的同学跑过来，向她打探案件的细节。虽然烦不胜烦，梁初还是每次都耐心的解释：“我其实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具体还是等警方公布吧。”

案子并没有拖很久，一周后，准时开庭了。梁初作为证人得以列席观赏了全过程。

如事前所料，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审判。

虽然是不公开审理，但观众席还是座无虚席。除了混种男孩的妈妈以外，全都是联邦医学院的老师、同学。当然，获准参加的，无一例外都是人类。

受害者家属朱莉老师声泪俱下的当庭谴责混种男孩，谴责他辜负自己的谆谆教诲，谴责他辜负人类的善意，谴责他人面兽心，更谴责所有混种人的残忍和狡诈。

面对可耻的异族，所有人类愤怒的情绪再次被点燃——联邦医学院是一所伟大的、培养了无数济世救人、德才兼备的名医的神圣殿堂！从创立之初，就秉承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所有人，无论你的出身，无论你的人种，只要你足够优秀足够努力，就有可能成为这所医学院的众多精英之中的一员，成为整个地球联邦最为引人瞩目的一员！

就是这个让全人类引以为傲的医学院，这一次，居然培养了一个刽子手！一个混种的刽子手！

这是侮辱，是对人类仁善最大的侮辱！

在座的每一个人，从来没有这次这样痛恨过混种人。

过去，都说混种人低贱、丑陋、心怀鬼胎，还有许多人不以为然，看吧，这次是不是狠狠的抽了这些立场不坚的人一耳光了？看吧，你们的同情，你们的仁慈，最后换来的是他们的反目，是他们同类每十五年就可能发生的兵戎相向！

“所以，我恳请陪审团同意死刑判决，为我可怜的女儿讨回一点点公道！”原告方——那位谦恭儒雅，但因为悲伤所以看上去佝偻憔悴的父亲说道。

在场的人无一不点头称是，接下来，小女孩的辩护律师洋洋洒洒说了许多，除了要把罪犯绳之以法、以死谢罪之外，还要求他的家属赔偿高额的治疗护理费用。

被告男孩已经认罪，一位孤零零坐在观众席上的深灰肤色女人，也就是男孩的妈妈哭得几次昏厥。

在这片谴责和仇恨的眼光下，这位又高又瘦，面孔灰黄衰败的混种母亲无地自容，恨不得即时代替儿子死去。她的儿子在被告席上一言不发沉默着，她只能比自己的儿子更加沉默和绝望。

如果可以，每一位母亲都宁肯代自己的孩子去受过，去被谴责，甚至被处死！

开庭前，她曾嗫喏的挨到受害者家属的身旁，想要对那位备受伤害的母亲诚恳的说一句“对不起。”

完全没有想过求得她的谅解，只是，她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她用她几乎没有受过教育的思维也可以想见，自己最爱的孩子成为一名植物人，作为母亲该是多么多么悲痛。

她只想跪在这位看上去美丽又高贵的女士面前，代替自己的孩子向她呈上最最深沉的歉意……

但是，还没靠近那位母亲，对方家属们一看见她冲了过来，要不是自己的丈夫，孩子他爸挡在自己身上，那么，现在躺在法庭外面遍体鳞伤站不起来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她只能在整个庭审过程中不断的哭泣，哭泣天道不公，哭泣生而为人……

无助的母亲形容凄惨，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过一句温暖的话。

梁初木木的看着。

这只是一个贫穷的混种家庭，孩子大学期间的费用都是全家五口人拼命干活、到处借来的，现在，站在庭上的瘦高个男孩连一名律师都请不起。他知道自己的罪过，更清楚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何必花那些钱呢？马上赴死和晚几年去死，对他，对他千疮百孔的家庭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人世皆苦。

梁初继续盯着被告席。她是原告请来的证人，也是纯种的人类，她应该为同是a型的朱莉老师说话，和她一起痛恨这个白白占用教育资源的混种人。

但是，她就是开不了口。

“下面，我想请我方证人，梁初小姐上前来。”原告律师说道。

胖胖的法官大人点点头，示意梁初过来。

梁初起立，静静走到证人席，宣誓完毕，坐好。

律师开始发问，她一一作答，和之前给警方的口供一样，毫无纰漏。

回答完毕，律师满意的对法官鞠躬，“法官先生，我问完了。”

就在法官准备开始下一环节之前，只见梁初站起身，向着四周的人一一颔首，然后，清亮的女声响起：

“大家好，在我为这位可怜的女孩作证之后，我想说一段话，可好？”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她继续道：“古中国曾有一句话：求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各位陪审团的先生们，今天，在讨论这个案件的结果之前，我想请大家想一想，是什么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对于一个身份低微的混种家庭而言，儿子长大考上了联邦最好的医学院，将来可以成为医生，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了，却因为这个愚蠢的行为，整个家庭都被毁了。难道，他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对我们人类最原始的种族仇恨吗？”

“没有人问过男孩为什么要报复老师，报复人类，没有人在意这一切发生之初还有过怎样的不堪。对于我们来说，还有欺凌这一说，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杀人就是杀人，罪无可恕。”

被告席上的男孩诧异的抬起头来，呆愣愣的看向梁初——这些话，他也许从来没有替自己想过，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自己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似乎对立是天生的，被凌辱是自然的，而报复，也是因为仇恨自然而生的念头。

此刻，有一个人类为他说出这样一席话，也许结局不可改变，但是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内心他为自己编制的樊笼瞬间松开了。

他如死灰的眼里，开始隐然有水汽流动，光芒渐生。

而与此同时，被众人围绕着的朱莉老师从悲痛中难言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女孩，悲伤的表情渐渐狰狞，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的女儿，她仅仅10岁的女儿才是这次事件真正的受害者！此刻，这个小小的，本应无忧无虑去上学的纯洁的孩子，却不得不躺在冰冷的床上，永远，永远不能再睁开明亮的双眼，叫自己一声妈妈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对这些可恨的混种的的包容造成的，所有的罪过，为什么会加诸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身上？而她，明明应该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女孩，居然在问这个男孩为什么会杀人！她口口声声在说公道，天啊，杀害一个孩子，这就是她所说的公道吗？

杀人就是杀人，需要问原因吗？杀人者还需要被害者的同情吗？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替她愤怒喊叫的时候，胖胖的法官适时的用力敲了敲手里的法槌，“安静安静！——梁初小姐，这些话不需要你来说，你作为证人，只需要回答刚才的问题就好。”

“是，法官大人。”梁初恭敬的说道，“证词已经说完，现在我只想对陪审员说最后一句话。”

不顾身后律师的阻拦，梁初走下证人席，走到陪审团跟前快速说道：

“我说出这些话并不为了任何人开脱，是的，我是人类，应该维护自己的种族，但正因为我爱我的族群，所以很害怕下一次，类似的事件还会发生在我的同胞身上，我才不得不趁此机会告诉大家——有压迫，就必然有反抗，今后，更需要我们警惕的，是欺凌，而不是对抗！”

“谢谢！”她对着大家一鞠躬，返身大步向庭外走去，留下身后一群意外的眼神，有愤怒，有惊讶，有莹莹泪意，也有一些人的沉思……

走出门来，天色已晚，梁初深深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

空气里有各种清新的味道，唯独缺了一种。

梁初静静向着学校的方向走着，想遣散一点心里的郁郁之气。

正走着，“啪”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往下一蹲，如一头小豹，头也不回的立刻向前冲了出去。

“怎么办？”男子低声问同伴。

女孩已经冲出去十几米，另一个兜帽遮住脸还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了一眼：“去追啊！”

于是，暗夜的深巷里，一个女孩身后跟着两个黑色的身影，一纵一跃急速奔跑着。

奈何她再反应灵敏，也抵不过这两个男子的身手，还没跑出巷子，就听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梁初暗暗捏了捏外套的两只袖口，这里藏着一枚小小的注射器，自从上次半夜被袭击，她就随身携带了这两支麻醉剂。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男子朝女孩伸出手去，忽然，眼前的女子一个回身，为首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大腿上一阵刺痛，“你……”话还没说完，只觉腿一软，“咚”就往前跪下去。

还不等身体缓缓倒下，男子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呵呵，不错。”另一位男子笑了，闲庭信步般走上前来，一把扣住梁初一只手腕，一个反手，梁初就被掰过身去，几乎同一瞬间，两只手腕都被对方稳稳捏在掌心，再也动弹不得。

紧跟着下一秒，她另一只袖口下藏着的麻醉剂也被对手没收了。

可恶！

“喂，你们求人办事都是这么粗鲁的吗？”梁初恨恨的说。

男子又笑了笑，掩在面具下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了。

“梁医生，好久不见！”

哼！

“哪里，也才大半天而已，欧文教官！”梁初冷冷回道。

第二十二章 夜诊

欧文教官一愣，但是很快，心里的震惊就压了下来。

“你好，梁初同学。”

一边说，一边扯下兜帽，露出藏在面具下的脸——鼻如刀裁，眼如星芒，透着一股军人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冷厉，随后，一头耀目的金发随着夜风散落下来，在夜色下闪烁着微光。

果然就是联邦医学院总教官、生命工程系一年级班导——欧文上校本人。

看到这张脸，梁初原本的一丝不确定也消失殆尽，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教官好，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效劳吗？”

“效劳不敢当。”教官并不伸手，淡淡的指了指地上，“有劳你先把他弄醒再说。”

梁初笑起来：“说实话，刚出手的时候还没确定是您，直到您这么一扣，一捏，哈哈，我就确定了！”梁初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模仿欧文教官平时教他们的格斗动作。

毕竟相处一年，除了动作，无数次近距离指导他们格斗、挥拳，所以教官的气息她也越来越熟悉。之前距离远没发现，这么近的贴着身体，那股淡淡清爽的仿若海洋气息的熟悉味道让她瞬时反应过来。

梁初忍不住有些小得意，虽然比不得路恩的狗鼻子，不过自己的嗅觉向来也不错哦！

欧文教官微微勾了勾唇角，并不再纠结于她怎么认出自己，负起手，对笑得一脸得意的小姑娘再次强调了一遍：“把他弄醒吧！”口吻自然随意，就像刚才的争斗从未发生过。

“哦！”梁初摸了摸鼻子，也很无奈：“你以为现在是演武侠小说呢，把敌人弄翻了还得随时备着解药，以便趁机要挟一番？我这就是为了自卫而已，可没准备那种东西。”

“那，怎么办？”欧文教官瞪着她。

“能怎么办，只有等他醒喽！”梁初笑。抬眼看教官恶狠狠的样子，又心虚的解释：“哎呀，你放心啦，我用的剂量很小啦，如果你们要救的人不是马上要死的话，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上半个小时算了！”

“半个小时？你确定？”教官神情稍缓，看着她。

“喂，你这是对我用药有怀疑吗？如果不放心就去找别人啊，又不是我让你们来找我的！再说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每次出现都搞得这么吓人，这是请人帮忙该有的礼貌吗？我胆子很小的好不好，不准备点这些东西怎么敢在外面走！”

欧文教官暗暗翻个白眼，自己不过才问了一句话这小姑娘就回了这么一大通，自己怎么就招惹她了？真是个麻烦家伙，算了，还是不说话的好。

于是，他干脆不再言语，弯下身把副官拖到墙根的暗影处，自己站在一侧守着。

因为是出庭作证，没有带电子书出来，没事做的梁初觉得百无聊赖。等人睡觉真是不好玩耶！梁初蹲在睡得死死的男子身边暗戳戳的想，反正戳他一刀他都不会醒，要不要趁此机会给他来个身体大检查？嘿嘿~

不过抬头看了看旁边如冰雕一样挺拔站立的教官，算了，教官可是种很可怕的生物耶，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蹲着好累，站起来。

站着好无聊，踢墙。

踢墙也好无聊，哎，怎么还不醒！

“哎，教官，你哪里人啊？”梁初百无聊赖无话找话。

“地球人。”欧文教官还是懒得搭腔。

“我是说，你在哪里出生的啊？”她不屈不挠。

“地球。”

好吧，你说得真对！

梁初翻个白眼，是不是问你这里是哪，你也准备回答“地球！”

跟这种人聊天会冷死吧！

幸亏，半小时刚过，脚下的男子就微微动了动睫毛，梁初看见立马蹲下身去，使劲拍打他的脸颊，“醒醒，快醒醒！天都亮了，要死人了！”

倒不是她多么着急去救人，再跟这家伙尬聊下去，他倒是没事，自己快冷死了！

几个大巴掌呼上去，地下那人终于悠悠的转醒了，“嘤咛”哦不，是“唉~”一声长叹，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忽然，大眼一睁，倒把毫无准备的梁初吓了一跳！

“这是哪里？”地下那个人哑着嗓子毫无新意的问。

“地球！”梁初拍拍自己胸口回答他。

话音刚落，就见此人一骨碌翻起来，大喊道：“快，快去抓……”

“抓你个头！”她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本小姐我就在这里，你再抓个看看呀？”

男子摸了摸脑袋，又看看一边站立如松的欧文，终于清醒过来，“梁小姐，不，梁医生，对不住了，之前吓到你了吧？你看我也是急着救人……”说完嘿嘿笑起来。

“没事没事！”梁初摆摆手，“我们等你半天了，在哪？快走吧！”

男子高兴的使劲点头，忙不迭的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奇怪——刚才被梁医生拍的不是脑袋吗？怎么这时候脸上也火辣辣的呢？难道是因为看梁医生太漂亮了？不至于吧！

飞车开了挺长一段路，在一片破旧的居民楼区停了下来。

一栋栋建筑毫无章法的挤在一起，高高低低错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空地停下车来。没想到约克城附近居然有这样一片拥挤的建筑群，梁初一边下车一边打量四周。夜渐渐深了，在外行走的人不多，行色匆匆的路人对于这几个沉默的外来客还是蛮好奇，不断回头打量。

梁初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跟在欧文教官身后，向着夜色深处一间小旅馆走去。

旅馆里人不少，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时从一间间狭小的房间里传出，显然这里没有做过隔音。

跟在两人身后七拐八弯的进了一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房间，梁初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经过简单改建过的房间，打通了大概三四间客房，内部做过隔音处理，也许还有别的防弹防火什么的，暂时看不出来。

“梁医生，这边！”带路这名男子推开门后，指着靠墙放置的几张临时搭建的床道：“一共是四个人，您先过来看看。”说完观察了门口一圈，没发现异常，返身关好门。

梁初点点头，快步走到几张床前。受伤四人，其余有还有三个混种人在帮忙照顾他们，看见他们进来，眼神都是一亮。

但是待看清梁初的形容，几个人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一个白发男孩先满腹怀疑的开口，“大哥，这女人是医生啊？怎么这么年轻？”

“年轻怎么了，年轻就不是医生了？”梁初一听就不乐意了。

“哎哎，胡说什么，这位是梁医生，当年可是著名的沃德医学院的高材生，上次小贝的伤那么重，你们也知道的，就是梁医生一个人给治好的！”之前被她放倒的男子生怕梁初不高兴，忙着替她解释。

男子名叫杰西，是欧文上校在这个组织的副官，车上他已经主动自我介绍过了，现在又向梁初介绍帮忙这三个人——三人中这个先开口的男孩最年轻，被称老九，那边那个一直趴在病床跟前的女孩是老八，还有一位正摆弄布置房间大叔没有介绍，应该是组织里普通一员，这几人看样子是欧文上校最亲近的下属。

梁初对他们微微点点头，几个人仅仅是以眼神打个招呼就转过身去，显然没有把梁初当自己人。

既然不放心还叫我来干嘛？梁初懒得废话，二话不说戴上手套就开始探查。

四名伤者都是混种人，初步估计两名轻伤，只需要做一些缝合和消炎处理。另外两人伤得较重，其中一名腹部到横膈膜贯穿性伤，看样子施救得当的话问题也不大。

但是最后一名……梁初仔细看了看这名男子，摇了摇头，拿起床边的医疗设备，又重新做了一番检查。

检查完毕，她叹了口气：“他我救不了了！”

话音刚落，原本正在床边忙碌的一个红发女孩老八立刻大叫一声，朝梁初冲过来，“你胡说！你不是医生吗？到底懂不懂，他明明还活着，怎么可能救不了，他还活着啊！”神情可怖，死死瞪着梁初，仿佛下一秒就要撕了她。

“老八，先别闹！先听梁医生说！”欧文教官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拦了一下。老八被他的威严震慑住，眼神一黯，隐忍的低下头，“是……”

梁初心内也是不忍，病床上这位男子看上去也还不到三十的样子，可是，年轻不代表任何优势，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对不起，但是说实话我真的救不了。我的确是医生，但是我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说完，梁初伸手指着面色平静，依然还有微弱呼吸的男子的头部说道：“虽然看上去他的伤是最轻的，但其实不是，现在他已经脑死亡了。之前他的后颅脑受过重击，是吗？”

女孩忍着眼里马上就要滚落的泪水，咬着下唇，看着梁初微微点了点头，神情怒意未消。

虽然不忍，但作为医生梁初还是不得不说：“所以，他的颅脑损伤过重，大脑已经没办法修复了。现在，其实我可以宣布他已经死亡，不超过半个小时他连呼吸也会停止的。当然，如果你们不忍心我也可以给他上呼吸机，但是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女孩完全无法接受，喃喃的瞪着她，“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怎么就没救了！”说完又呆呆看着病床上睡颜安详的男人，满脸都是疼痛和不舍，眼神涣散着，看上去实在是让人不忍心。

屋子里其他几个人也难掩悲痛，沉默着垂下头去。

安静了一会儿，欧文教官忽然问道：“你说的是你救不了，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没想到他居然抓住了她刚才的这一句，果然心思很缜密。梁初看向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对，但是，还是不行。”

“为什么？”欧文教官很疑惑。

“因为，大脑虽然损坏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完好如初，这个，除非能够做脑移植手术。”梁初咬咬牙说道，“但是这种手术我只知道有人做过，而且成功了，但是毕竟是个例。是谁做的，预后怎样，我们都不得而知。”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医学创举，为什么没有详细的报到？而且那位做手术的医生为什么不肯现身？”欧文教官继续追问，“如果知道他是谁，我可以想办法去请他！”

梁初摇摇头，“没人知道是谁。他不是不肯现身，而是不能。因为，这种事关系到伦理、法律诸多问题，假如公之于众的话……你们明白的。”

欧文教官沉默了，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脑移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关乎伦理、法律、道德的重大课题，几百年来无数科学家前仆后继的想要解开它的神秘面纱，但是真正抵达成功的时候，人们又开始却步了——如同克隆人，不，甚至比克隆人更糟糕，单单讨论移植后的身体应该属于原主人，还是脑主人这一话题，整个医学界、法律界的争执就从未停止过，何况衍生的其他一系列社会问题。

因此，第一位公布自己脑移植成功的科学家，应该会被钉在道德伦理的十字架上，受万世唾骂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查这个人，一定能查出来的，好不好？”女孩紧紧盯着欧文上校的脸，满脸都是不肯放弃的倔强。

欧文教官叹了口气：“老八，还是不要执着了，你想想，且不说这位医生是谁，供体在哪里，就算是找到他，也成功完成了移植，但是，老二还是原来那个老二吗？这个他又是谁，还会认识咱们吗？”

女孩立时哑然，呆呆看着欧文上校。

大家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但是明白之后，一个个神情都更加黯淡下去。

看着这一屋子颓丧的人，梁初勉强笑了笑，“好了，不是还有其他三个人要救吗？我们现在可是在跟死神赛跑，没有时间耽误了，快，大家准备起来！”

跟死神赛跑？那你之前在干吗？欧文看了她一眼，不多说，配合的拍了拍手：“大家都打起精神吧，各就各位！”

第二十三章 识破

欧文教官一愣，但是很快，心里的震惊就压了下来。

“你好，梁初同学。”

一边说，一边扯下兜帽，露出藏在面具下的脸——鼻如刀裁，眼如星芒，透着一股军人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冷厉，随后，一头耀目的金发随着夜风散落下来，在夜色下闪烁着微光。

果然就是联邦医学院总教官、生命工程系一年级班导——欧文上校本人。

看到这张脸，梁初原本的一丝不确定也消失殆尽，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教官好，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效劳吗？”

“效劳不敢当。”教官并不伸手，淡淡的指了指地上，“有劳你先把他弄醒再说。”

梁初笑起来：“说实话，刚出手的时候还没确定是您，直到您这么一扣，一捏，哈哈，我就确定了！”梁初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模仿欧文教官平时教他们的格斗动作。

毕竟相处一年，除了动作，无数次近距离指导他们格斗、挥拳，所以教官的气息她也越来越熟悉。之前距离远没发现，这么近的贴着身体，那股淡淡清爽的仿若海洋气息的熟悉味道让她瞬时反应过来。

梁初忍不住有些小得意，虽然比不得路恩的狗鼻子，不过自己的嗅觉向来也不错哦！

欧文教官微微勾了勾唇角，并不再纠结于她怎么认出自己，负起手，对笑得一脸得意的小姑娘再次强调了一遍：“把他弄醒吧！”口吻自然随意，就像刚才的争斗从未发生过。

“哦！”梁初摸了摸鼻子，也很无奈：“你以为现在是演武侠小说呢，把敌人弄翻了还得随时备着解药，以便趁机要挟一番？我这就是为了自卫而已，可没准备那种东西。”

“那，怎么办？”欧文教官瞪着她。

“能怎么办，只有等他醒喽！”梁初笑。抬眼看教官恶狠狠的样子，又心虚的解释：“哎呀，你放心啦，我用的剂量很小啦，如果你们要救的人不是马上要死的话，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上半个小时算了！”

“半个小时？你确定？”教官神情稍缓，看着她。

“喂，你这是对我用药有怀疑吗？如果不放心就去找别人啊，又不是我让你们来找我的！再说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每次出现都搞得这么吓人，这是请人帮忙该有的礼貌吗？我胆子很小的好不好，不准备点这些东西怎么敢在外面走！”

欧文教官暗暗翻个白眼，自己不过才问了一句话这小姑娘就回了这么一大通，自己怎么就招惹她了？真是个麻烦家伙，算了，还是不说话的好。

于是，他干脆不再言语，弯下身把副官拖到墙根的暗影处，自己站在一侧守着。

因为是出庭作证，没有带电子书出来，没事做的梁初觉得百无聊赖。等人睡觉真是不好玩耶！梁初蹲在睡得死死的男子身边暗戳戳的想，反正戳他一刀他都不会醒，要不要趁此机会给他来个身体大检查？嘿嘿~

不过抬头看了看旁边如冰雕一样挺拔站立的教官，算了，教官可是种很可怕的生物耶，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蹲着好累，站起来。

站着好无聊，踢墙。

踢墙也好无聊，哎，怎么还不醒！

“哎，教官，你哪里人啊？”梁初百无聊赖无话找话。

“地球人。”欧文教官还是懒得搭腔。

“我是说，你在哪里出生的啊？”她不屈不挠。

“地球。”

好吧，你说得真对！

梁初翻个白眼，是不是问你这里是哪，你也准备回答“地球！”

跟这种人聊天会冷死吧！

幸亏，半小时刚过，脚下的男子就微微动了动睫毛，梁初看见立马蹲下身去，使劲拍打他的脸颊，“醒醒，快醒醒！天都亮了，要死人了！”

倒不是她多么着急去救人，再跟这家伙尬聊下去，他倒是没事，自己快冷死了！

几个大巴掌呼上去，地下那人终于悠悠的转醒了，“嘤咛”哦不，是“唉~”一声长叹，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忽然，大眼一睁，倒把毫无准备的梁初吓了一跳！

“这是哪里？”地下那个人哑着嗓子毫无新意的问。

“地球！”梁初拍拍自己胸口回答他。

话音刚落，就见此人一骨碌翻起来，大喊道：“快，快去抓……”

“抓你个头！”她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本小姐我就在这里，你再抓个看看呀？”

男子摸了摸脑袋，又看看一边站立如松的欧文，终于清醒过来，“梁小姐，不，梁医生，对不住了，之前吓到你了吧？你看我也是急着救人……”说完嘿嘿笑起来。

“没事没事！”梁初摆摆手，“我们等你半天了，在哪？快走吧！”

男子高兴的使劲点头，忙不迭的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奇怪——刚才被梁医生拍的不是脑袋吗？怎么这时候脸上也火辣辣的呢？难道是因为看梁医生太漂亮了？不至于吧！

飞车开了挺长一段路，在一片破旧的居民楼区停了下来。

一栋栋建筑毫无章法的挤在一起，高高低低错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空地停下车来。没想到约克城附近居然有这样一片拥挤的建筑群，梁初一边下车一边打量四周。夜渐渐深了，在外行走的人不多，行色匆匆的路人对于这几个沉默的外来客还是蛮好奇，不断回头打量。

梁初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跟在欧文教官身后，向着夜色深处一间小旅馆走去。

旅馆里人不少，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时从一间间狭小的房间里传出，显然这里没有做过隔音。

跟在两人身后七拐八弯的进了一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房间，梁初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经过简单改建过的房间，打通了大概三四间客房，内部做过隔音处理，也许还有别的防弹防火什么的，暂时看不出来。

“梁医生，这边！”带路这名男子推开门后，指着靠墙放置的几张临时搭建的床道：“一共是四个人，您先过来看看。”说完观察了门口一圈，没发现异常，返身关好门。

梁初点点头，快步走到几张床前。受伤四人，其余有还有三个混种人在帮忙照顾他们，看见他们进来，眼神都是一亮。

但是待看清梁初的形容，几个人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一个白发男孩先满腹怀疑的开口，“大哥，这女人是医生啊？怎么这么年轻？”

“年轻怎么了，年轻就不是医生了？”梁初一听就不乐意了。

“哎哎，胡说什么，这位是梁医生，当年可是著名的沃德医学院的高材生，上次小贝的伤那么重，你们也知道的，就是梁医生一个人给治好的！”之前被她放倒的男子生怕梁初不高兴，忙着替她解释。

男子名叫杰西，是欧文上校在这个组织的副官，车上他已经主动自我介绍过了，现在又向梁初介绍帮忙这三个人——三人中这个先开口的男孩最年轻，被称老九，那边那个一直趴在病床跟前的女孩是老八，还有一位正摆弄布置房间大叔没有介绍，应该是组织里普通一员，这几人看样子是欧文上校最亲近的下属。

梁初对他们微微点点头，几个人仅仅是以眼神打个招呼就转过身去，显然没有把梁初当自己人。

既然不放心还叫我来干嘛？梁初懒得废话，二话不说戴上手套就开始探查。

四名伤者都是混种人，初步估计两名轻伤，只需要做一些缝合和消炎处理。另外两人伤得较重，其中一名腹部到横膈膜贯穿性伤，看样子施救得当的话问题也不大。

但是最后一名……梁初仔细看了看这名男子，摇了摇头，拿起床边的医疗设备，又重新做了一番检查。

检查完毕，她叹了口气：“他我救不了了！”

话音刚落，原本正在床边忙碌的一个红发女孩老八立刻大叫一声，朝梁初冲过来，“你胡说！你不是医生吗？到底懂不懂，他明明还活着，怎么可能救不了，他还活着啊！”神情可怖，死死瞪着梁初，仿佛下一秒就要撕了她。

“老八，先别闹！先听梁医生说！”欧文教官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拦了一下。老八被他的威严震慑住，眼神一黯，隐忍的低下头，“是……”

梁初心内也是不忍，病床上这位男子看上去也还不到三十的样子，可是，年轻不代表任何优势，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对不起，但是说实话我真的救不了。我的确是医生，但是我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说完，梁初伸手指着面色平静，依然还有微弱呼吸的男子的头部说道：“虽然看上去他的伤是最轻的，但其实不是，现在他已经脑死亡了。之前他的后颅脑受过重击，是吗？”

女孩忍着眼里马上就要滚落的泪水，咬着下唇，看着梁初微微点了点头，神情怒意未消。

虽然不忍，但作为医生梁初还是不得不说：“所以，他的颅脑损伤过重，大脑已经没办法修复了。现在，其实我可以宣布他已经死亡，不超过半个小时他连呼吸也会停止的。当然，如果你们不忍心我也可以给他上呼吸机，但是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女孩完全无法接受，喃喃的瞪着她，“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怎么就没救了！”说完又呆呆看着病床上睡颜安详的男人，满脸都是疼痛和不舍，眼神涣散着，看上去实在是让人不忍心。

屋子里其他几个人也难掩悲痛，沉默着垂下头去。

安静了一会儿，欧文教官忽然问道：“你说的是你救不了，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没想到他居然抓住了她刚才的这一句，果然心思很缜密。梁初看向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对，但是，还是不行。”

“为什么？”欧文教官很疑惑。

“因为，大脑虽然损坏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完好如初，这个，除非能够做脑移植手术。”梁初咬咬牙说道，“但是这种手术我只知道有人做过，而且成功了，但是毕竟是个例。是谁做的，预后怎样，我们都不得而知。”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医学创举，为什么没有详细的报到？而且那位做手术的医生为什么不肯现身？”欧文教官继续追问，“如果知道他是谁，我可以想办法去请他！”

梁初摇摇头，“没人知道是谁。他不是不肯现身，而是不能。因为，这种事关系到伦理、法律诸多问题，假如公之于众的话……你们明白的。”

欧文教官沉默了，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脑移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关乎伦理、法律、道德的重大课题，几百年来无数科学家前仆后继的想要解开它的神秘面纱，但是真正抵达成功的时候，人们又开始却步了——如同克隆人，不，甚至比克隆人更糟糕，单单讨论移植后的身体应该属于原主人，还是脑主人这一话题，整个医学界、法律界的争执就从未停止过，何况衍生的其他一系列社会问题。

因此，第一位公布自己脑移植成功的科学家，应该会被钉在道德伦理的十字架上，受万世唾骂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查这个人，一定能查出来的，好不好？”女孩紧紧盯着欧文上校的脸，满脸都是不肯放弃的倔强。

欧文教官叹了口气：“老八，还是不要执着了，你想想，且不说这位医生是谁，供体在哪里，就算是找到他，也成功完成了移植，但是，老二还是原来那个老二吗？这个他又是谁，还会认识咱们吗？”

女孩立时哑然，呆呆看着欧文上校。

大家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但是明白之后，一个个神情都更加黯淡下去。

看着这一屋子颓丧的人，梁初勉强笑了笑，“好了，不是还有其他三个人要救吗？我们现在可是在跟死神赛跑，没有时间耽误了，快，大家准备起来！”

跟死神赛跑？那你之前在干吗？欧文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配合的拍了拍手：“大家都打起精神吧，各就各位！”

第二十四章 敲门

“是！”其余三人包括杰西副官都行动起来，在梁初的吩咐指导下，消毒的消毒，准备器材的准备器材，只有红发女孩仍旧恹恹的，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老二和她两个人相爱了好多年，所以……梁医生还请你你多担待担待。”杰西副官主动靠近梁初解释。通过这几次接触，他对梁初莫名的开始有了些好感，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是做事认真负责，医术也挺好。

他忽然想出了一句话——所谓帮助，不是忽然泛滥的同情心，更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平视着对方，尽自己所能。

也许，这个女孩就是给了他这样一种感觉，所以，他忍不住就想要无条件的信任她。

听了这话，梁初理解的点点头，看刚才的情形也猜到了大概。

看看病床上男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梁初取过老式呼吸机，掰开他的口鼻，主动替这位脑死亡的男人上了呼吸机。虽然不能救，至少先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当作为对女孩的一个安慰吧。

做完这些，开始照顾其他人。

首先为轻伤的两人快速消毒缝合，再由其他人包扎，然后才是贯穿伤者的消毒麻醉术前准备。梁初手上的速度飞快，一切很快就准备完成，确认了麻药已经起效，男子彻底昏睡过去。但是，此刻她身边却没有一个手术助理或机器人，而其他三个人还在一无所知眼巴巴的望着她。

梁初忍了忍，把原本要说的，这台手术很难完成的话咽了回去。

条件虽然简陋，但是看得出当初为了布置这么一个隐蔽的临时救助站他们花了不少心思，相比平时用惯的现代仪器，梁初看看眼前这一堆称得上原始的器械，定了定神，神情严肃的看着大家说:“一切就绪，那我们就开始吧！”

手术开始了。

没有助手，梁初只能自己帮自己。

没有条件隔离出手术室，只能在手术床周围围着屏风，无影灯也是临时更换的，条件简陋，只能说聊胜于无。

欧文教官主动留下来帮忙，递递东西，打打下手什么的。

其余的四个人连同两名轻伤患者都在屏风外紧张的等待，大家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房间里除了梁初偶然的“钳子”，“纱布”……之外，就只有器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断击打在每个人心上。

又过了许久，屏风里边的动静小了许多，不知道在做什么，更不知道等待大家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杰西，”老九忍不住戳戳副官的手臂，低声说：“你说这个梁医生，到底行不行啊？”

“肯定行的，别瞎猜！”杰西瞪了她一眼，继续盯着一动不动的屏风。

“我倒不是担心她的医术，小贝那么重的伤她都能治好，这次应该，应该没问题吧？”他有点不确定的。

“那你还问！”

老九毕竟年轻，一些话忍不住就说出口来，这大概也是在场几个人的疑虑：“可是她是人类啊！上一次你们逼着她她肯定不敢不尽心，但是这一次，她都知道老大是谁了，更不怕咱们了，所以老二……”

“你闭嘴！”杰西副官装过身来，恶狠狠对着这名年轻人吼道：“人家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不能治就是不能治，你还要人家怎么办，不信就你来治啊！再说了，这次可不是我们逼她来的，她如果真看不起咱们，怎么会这么尽心！反正我告诉你，老九，梁医生是个好医生！”

“杰西！”欧文上校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不满里带着一贯的威严，杰西和老九吓得缩缩头，立正回道：“是！”再不敢说话。

虽然条件不足，也缺少专业助手，但是欧文上校非常善于学习，又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军人，对于一屋子的血腥、裸露的脏器完全视若无物，动作非常稳健。要知道当初梁初自己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可是几天都吃不下饭的。

不一会儿欧文上校的动作就由生疏变得娴熟，后来甚至梁初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她要做什么，马上适时的施以援手。

这个人，当个打仗的军人真是可惜了，要是能让他给自己当个助手……嘿嘿。

“梁医生？”欧文教官拉着缝线，疑惑的看着刚才还走针如飞，现在却在傻笑的女孩。

“没什么没什么。”梁初掩饰的笑笑，继续补洞，哦不，做小肠浆肌层缝合术。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锐器造成的多个损伤都被一一修复好，待横膈膜的修补术也完成之后，梁初终于抬起酸痛无比的脖子，活动了一下脑袋，笑着看向欧文上校：“很好，快完成了！”

欧文教官也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好。”

难得亲眼看严肃惯了的教官笑一笑，梁初有点受宠若惊，立时口罩上面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使劲点点头，“现在咱们只差这个最后的缝合了！”

“好。”欧文上校也点点头，“专心！”

“哦！”梁初立马不敢再笑了，弯下身开始完成最后一步。

外面的人提心吊胆的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白色的屏风被拉开了，欧文上校先走了出来。

“大哥，怎么样？”几个人迫不及待的走上前。

欧文上校点点头，缓缓脱下手术服。

“嗷，得救了，得救了！”老九一个忍不住，兴奋的尖叫起来。

“小点声！”杰西副官瞪着他。

他才不管，连蹦带跳的冲进手术区就想去握梁初的手，“梁医生，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医生，刚才我不知道……”

“出去！”梁初马上收回手，瞪了一眼这个欢蹦乱跳的小伙子一眼，“这里是消毒区域，你想害死他吗？”

“哦哦，好的好的！”男孩摸着脑袋，嘿嘿的退了出去。走到外面还在仰头感叹，“梁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医术真是好啊，老大果然没骗我们！”

老大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杰西副官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忽然，欧文上校神色一凛，凝神听着外面，“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是大家都神情骤变，立时收起玩笑，动作飞快的开始收拾房间。

“怎么了？”还在准备药水的梁初莫名其妙的看着匆忙的几个人。

“来不及解释了，梁医生，他们来了！”杰西副官一边跑进啦推手术床，一边着急的对梁初说：“得委屈你跟着我们避一避了，真不好意思。”

“哦！”就知道这群人做的事情很隐蔽，这不，危险来了吧！

来不及细想，就听到楼下警车声响起来，欧文上校从窗帘缝里往外看去，看了一眼，转回头，神色凝重的说道：“恐怕咱们还是暴露了，这些人目的明确，不是一般的巡查。”

大家都理解的点点头，手下动作不停。

“还出得去吗？”梁初问。

“不行，他们把这一片围住了，应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具体位置还不能确定。”

“好吧，那怎么办？”梁初开始紧张起来，毕竟这回是真真实实的谍战片了，不是演电影，出了错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对不起。”欧文教官忽然看着她说道。无端端把这个无辜的女孩卷进来，他也没料到。

梁初苦笑了一下，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先把小命保住再说吧。

这时候，只见房间中间缓缓落下两堵薄墙，将宽敞的屋子隔成了两个客房。中间的夹层很窄，刚刚只够窄窄的手术床的宽度。两张床，一堆医疗器材整齐摆放好，剩下的位置只容得下几个人贴墙站立。

看样子这里是他们早就改装好的避难所。

已经听得到楼道内的敲门声和喧哗声，梁初紧张的跟着其他几个混种人站在墙壁夹层里。

这时，只听杰西还在外面安排，“我守这间，老大你快进去。”

“不行。”欧文上校严肃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冷峻无比。“这两间都是长期登记入住的，没有人肯定会引起他们怀疑，一旦进房间大搜查家就危险了。所以另外这间我守。”

“老大不行啊！”杰西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他们核查的时候肯定要做身份检测的，您现在不是应该在部队里吗？您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啊，不然，咱们都完了！”

“应该没事，就算是被怀疑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他们发现。”欧文教官依旧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冷静。

“不可以啊，老大，他们疑心很重的，您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又有背影资料落在他们手里……”杰西还在苦劝。

屋子外面的吵闹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梁初死死咬住下唇，混种人肯定不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第一世界，整间屋子只有教官他们两个人是人类……不对，自己也是啊！

“等等，我……我试试，可以吗？”

一道小心翼翼的女声响起，梁初站在房间里，眼巴巴的望着还在争执的两人。

“你……行吗？”杰西小声问，然后回过头为难的看着老大。

路恩上校看了她几秒，终于，“行！就你吧。”说完，大步走进浴室进了夹墙。

“唉！梁医生，就，拜托了！”杰西对着她深深一鞠躬，咬咬牙从浴室穿到另外一个房间。

梁初接下任务，忙将夹墙边的花盆柜子布置收拾好，浴室门关好，让一切看起来更加自然。

接下来就看自己了，她使劲拍着胸口，告诉自己镇定，镇定！

可是，毕竟没做过这种事，梁初还是忍不住脚微微发抖。

隔壁的门已经被敲开了，贴着门缝，梁初听到杰西正在言谈自若的和警察应对。

夹层里的人比她还要紧张，黑暗中只听见大家彼此急促的呼吸。

“她行不行啊？”老九小声问。

“行不行都只有靠她了，难不成你出去？”这是老八的声音。

“我就是担心嘛，她可是人类，又不是咱们自己人，听说咱们的脑袋可值钱了，尤其是老大的……她不是喜欢钱吗……”

“闭嘴！”欧文的声音响起，其余几个人马上闭上嘴。

夹层外面。

“咚咚！”两声敲门声忽然响起，把贴着门的梁初吓了一跳。

不能慌，沉着，他们很快就会走的！梁初告诫自己。

先把t恤领口微微扯开揉皱，头发挠乱，整理了一下情绪，她缓缓拉开了房门。

第二十五章 夜查

“大半夜的，什么事啊？”梁初拉开门，揉着眼睛问道，声音里透着被打扰的不悦和慵懒。

“小姐你好，我们是联邦警察，突击巡查，很抱歉。”为首的警察客气的说道，举起手里的电子证件。

“哦，查什么？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可查的！”梁初依旧不耐烦的问。

门口一共站着四个人，前面三人都是警察，站在最末的一位西装男一直神色沉沉，盯着梁初的目光阴冷而充满探询的意味，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请问您之前看到过几个受伤的人吗？他们，是几个混种。”为首的警察耐心的问她。

“混种？这里有混种？”梁初惊讶的看着他们，“你们不是警察吗，怎么让这些人混进来了？天呐，天知道这世道是有多乱了，先是让他们在大街上到处乱走，然后又为他们提供工作，到现在，连标榜只招待人类的宾馆酒店他们也能随意出入了？天呐天呐！”

梁初天呐个没完，烦躁的抓头发。

大概一晚上听惯了类似的抱怨，几个警察不以为意，依旧和颜悦色的说着：“真是抱歉，所以我们得尽快抓住他们，把他们遣送回去。小姐，您确定自己没看见过吗？哪怕是看起来像的人。”

“没有没有，我这一晚上都在房间里睡觉！”梁初说完想关门。

警察拦住她，说道：“打扰你了，但是我们需要看一看你的证件，这是例行公事。”

果然。应该说幸亏是自己在这里顶着。梁初暗暗想道，一边把手伸了出去。

“梁初，a200，联邦医学院学生……”一长串信息事无巨细的在警察的信息采集器里显示出来，虽然看不见，但梁初估计连自己幼儿园得过几朵小红花都被记录在案了。

警察神色变幻一瞬，默了默，还是忍不住说道：“梁初同学，你，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怎么，我不能住吗”梁初翻个白眼。知道自己体质太贵族，任何人都不会把她和这种廉价小旅馆联系在一起吧。“我穷啊，又没有家人帮助，难道我这种体质只能去住白金汉宫才合适？”

自从国家解体后，各国原首府都成了观光旅游胜地，白金汉宫尤以价格昂贵酒店服务一流著称。

“哪里。那就这样，打扰了，祝你晚安。”为首的警察笑了笑，准备转身。

梁初终于松了口气，正要关门。

“等等！”一直沉默在后站着的西装男忽然开口。“梁小姐一个人住吗？”

口气阴冷没有一丝温度，说完如蛇的眼神快速向梁初身后的房间里扫视。

梁初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也回过头去——房间归置整齐，没有任何医疗器材的痕迹，他是开始怀疑什么了吗？

忽然，梁初的视线落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被胡乱堆在床上的被子，关键，并排放着两个枕头，都有些凌乱！

该死，这是双人床啊！刚才整理床的时候记得把床弄乱，怎么不记得收起一个枕头，还扔得这么随意！

梁初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是一个人弄的，可，一个人没事来住大床房……这些人这么精明，有任何异常怎么可能不进来探查一番？

心里乱得厉害，面上却一丝不乱的保持微笑，但是也说不出话——

怎么办，如果任他们进来仔细检查的话……梁初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初！给我拿件浴衣过来！”

一道磁性嘹亮的男声响起，从浴室的方向。

“哦，来了！”梁初大声答应着，脚步轻松愉悦。

是欧文教官的声音，他听到了？梁初一边想着，脚步不停。

“你怎么又不拿浴衣，告诉过你这里的浴衣不干净，下次记得自己带哦！”梁初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柜里取出酒店的浴袍，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的浴室走过去。

拉开浴室门，浴室内隐隐传出水声，一只结实的还挂着水珠的手臂伸了出来，却不接她手里的浴袍，而是顺势把她一带，浴室门口的姑娘就半推半就的被搂进了浴室。调笑声传来，听得门口的警察们一阵尴尬。

“哎呀别闹了，现在门口站着好几个警察呢，你去看看！”姑娘小声说，但是音量刚好能让门口的人听到。

“警察？胡说，他们来这儿干嘛，是不是来观战的？可惜累了一晚上了，这会儿战不动了！”男声哈哈笑着，似乎是在女孩身上捏了一把，“啊~”女孩惊呼一声，“哎呀别闹了，警察还没走呢，你正经点！”

话音刚落，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往浴室门外探了一下，长长的金色湿发贴在脸上看不清楚形貌，但毫无疑问是一个高大帅气的人类小伙子。

小伙子马上把脑袋缩了回去，嚷嚷着：“哎，还真是啊！警察叔叔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大驾光临，哎呦，等我先穿裤子——哎警察叔叔你们稍等啊！”最后一声喊得尤其大声，简直是生怕警察就这么走了。

“你的裤子呢？哎呀，别急嘛，你看你都穿反了！快，换换！”女孩一阵笑。

就是普通情侣间的笑闹，没有异常。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回头看西装男子，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几名警察不以为意的转身向下一个房间走去，最末一个中年的警察叔叔还好心替他们把房间的门拉上。

一对校园小情侣啊~他笑着叹了口气，再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代。

“呼~~”

随着关门“咔”的一声，梁初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蜷缩起身体，一屁股瘫坐在湿漉漉的浴室地板上。

“起来吧，他们不会来了。”欧文教官淡淡说着，一边往肌肉紧实的湿漉漉的上身套衣服。

“教官，您可真是淡定啊，演练过很多次了吧，演技真好！”梁初别过头不看他，语气里除了佩服还有一点点讥讽，完全忘记自己是在跟严肃的教官说活。

“你也不错。”欧文教官也不在意，口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算了吧，这种事情还是少来几次的好，折寿啊！”梁初叽叽咕咕说着，一边爬起打开水龙头洗手洗脸。折腾了一晚上，又累又惊吓过度，现在终于松懈下来，她只觉得困得要命。

教官看看她，“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说得坦然，声音里听不出究竟有多大感激的成分。

“哼哼，客气了。”梁初瘪瘪嘴，“谢谢就免了，给钱吧！”

“什么钱？”他脱口问道，马上反应过来。

梁初比他反应更快，立刻生气的跳着脚的嚷嚷，只是担心警察还没走远，不敢大声，“你是不是要赖账啊？手术费啊！好歹两个轻伤一个重伤啊，你得给钱啊！”

“知道，五千币。多的没有！”

“教官……”梁初咬着牙，一个人小声嘀咕“跟路恩一样小气！”算了，五千就五千，先到手再说。

没想到他听力很好，“路恩？”教官一想，点点头，“你和他果然走的很近。”

“谢谢教官关心！”梁初还在生闷气，原以为救治这么多人，担惊受怕不说至少钱得多给点，想不到还是那么多，想想真是亏大了，下次得先谈价钱再干活才行，这次没经验白白被占了便宜，否则以他们这样的伤，去医院没有个三五万的怎么可能出得来！

教官也不罗嗦，爽快的给钱。钱到帐的叮咚声一响，梁初又高兴起来了。

“现在没事了吧，教官，我得回去了，折腾了一晚上，再消失不见只怕同学要报失踪了。”

“那他们呢？”欧文教官撇了撇身后的夹层。因为警察还没撤防，暂时没有升起墙壁。

“他们那点伤没事，刚做完手术那人我已经打过消炎的针了，现在我把药开好，明天给他吃完药应该就没问题了，他的伤比起上次的那个男孩轻一点，后天就能回去。”梁初一边在手机上开处方，一边说着。

欧文教官点点头，“好。但是你先别走。”

“为什么？”难道又要她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梁初戒备的抬起头，脖子又细又长，亮晶晶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的盯着他。

就像一只警惕的猫鼬，欧文上校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忍不住笑了笑。“警察还没走远，你现在出去就穿帮了。”

“哦。”她放下心来，继续写处方。

又等了很久，确认警察已经走远，大家已经安全了，墙壁才被缓缓升起。

大家纷纷对梁初表达感谢之情，这一次，每个人都神情都无比真挚，比之前两次做手术的时候更加诚恳。通过这一次，大家终于接纳梁医生是自己人了。

梁初一一微笑着说不客气。她就是这样的，只要别人对她是真诚的，她就愿意用真心接纳和付出，不计较得失。

欧文上校对下属们交代了几句，便抓起外套，对梁初说道：“走吧，我送你。”

“呃就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坐车就好，这段路我认识！”梁初赔笑着退了两步，一副心理阴影很深的样子。可不是嘛，接连被他们袭击了两次，而且明知道他们干的是非法勾当还帮忙联手对付警察，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对于神秘组织的神秘头目当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啊！

又是这种戒备的眼神，欧文上校有点不耐：“放心，我又不是妖怪！再说我也要赶回学校去！”

也对啊，差点忘了他是自己教官了。顺路就顺路吧，这么早搭个便车也行。梁初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妖怪？但是您老人家比妖怪还危险好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旅馆的大门，天边已经泛着一层鱼肚白，夏日早晨的风透着一股清新的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出门之前，教官已经戴上兜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好，又成了那个看不出真面目的蒙面男。似乎连步伐都变了，不同于在学校表现出来的军人特有的笔直刚硬，多了些矫健轻快。

梁初饶有兴致的观察一会儿，忍不住叹息此人真是多变啊！

她一边跟着教官往他的车方向走去，一边无话找话说：“今天回去可要好好睡上一天，当了这么多年好学生，我也要翘一次课试试！”

前面走着的教官淡淡扔下一句：“但是晨练照旧，不准假。”

你……你变态啊！我是被谁折腾了一宿没睡啊！梁初默默哀嚎——嗯？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她一阵恶寒，幸亏自己没有说出口来。

第二十六章 追击

走到近前，梁初才看到教官所谓的车，居然是那辆通身墨黑的，飞摩！

这……要怎么坐？

“站着干什么？上来！”欧文教官不耐烦的催促。

“哦，好的！”乘坐这种毫无遮挡的东西在天上飞，看上去很危险耶！不过相信教官会照顾自己的……吧？会吧？

梁初默默跨坐上去。教官适时的扔了一个黑色的比自己的明显小一号的头盔过来，咖啡色，有一对大眼睛，脑袋后面还有一截猴子尾巴高高翘着，很萌很可爱。

梁初赶忙戴上试试，不错哦，就像为自己定制的一样大小很合适呢！

“能戴上？”教官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梁初忙不迭的点点头，正想马屁几句您准备得真是周全，有劳了，就听教官接着来一句：“就没准备你的头盔，这是给我侄女用的，她才9岁，没想到你戴居然也合适！”

呃……好吧。梁初决定闭嘴。

飞摩开动起来，刚开始还好，上升十几米之后，忽然，一个加速，梁初猛地往后一仰，要不是腿上有绑缚，相信自己这一下已经掉下去了！

梁初尖叫一声，手四处乱抓，但这种摩托飞艇并不适合载多人，光滑的座位上看不出来有什么抓挠的东西。

“你不会抓紧吗！”前面的教官声音传来，透着对笨蛋的无奈。

抓哪？梁初手忙脚乱。不管了，又开始加速的时候，梁初猛的一把抱住教官的腰——啊啊，不管了，小命要紧啊！

明明下面就有勾带好不好！欧文教官恼火的喊：“抓下面！”

“哦，好！”梁初听到了，环抱的手往腰下挪了挪，依旧抓的紧紧的。

“放开我！下面！带子！”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才发现座位两侧各有一根安全绳似的环，原来除了绑住腿，手腕也是可以伸进去绑牢抓紧的。

梁初面红耳赤的把手放开，伸了进去，安全绳立即以她的手腕宽度绑牢固，手还能抓住一根合成材料的金属环，十分安全可靠。

自己真的很傻啊~她默默表示很害羞。

飞摩进入预订轨道，开始自动驾驶模式，欧文教官微微松开抓握的控制杆，坐直了身体。

前面的人挺拔如松，梁初的脑袋完全被遮住了，刚开始的紧张散去，望着面前宽阔的后背，轻微摇晃中，梁初的困意一阵阵袭来。

轻轻的，她的头开始一点一点，起初还是垂着头，渐渐的，随着睡意加深，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慢慢往前靠过去。

脑门刚刚碰上一个坚硬温暖的物体，该物体就往前一缩，忽然失重导致梁初一惊，睁开眼，才发现前面的物体是教官的后背。

“不好意思……”梁初马上道歉，然后坐直了身体，不敢再打瞌睡。

教官沉默着并不答话，辨识镜下，眼前道路的激光轨道清晰可见。

忽然，他身体一绷，脚下猛地一踩，飞摩颠簸了一下，立即切换到手动驾驶模式。

怎么回事，梁初一惊，还来不及问出口，就听见欧文教官沉沉的声音传来：“坐好！”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紧迫。

梁初下意识的赶忙紧紧抓牢金属环，下一秒，飞摩便风驰电掣般的弹射出去！

不需要问原因，因为原因已经出现了——侧后方三辆飞车正向着他们疾驶而来，如同张网捕鱼般，并行追击着这辆小小的飞摩。

作为一名天生的军人，他的身体霎时如猛兽般紧紧绷起，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犹如准备好出击的猎豹，眼神锐利，稳稳拉住操纵杆。

随着飞摩的几个腾跃，既定的轨道都被无视，欧文教官把飞艇驾驶得如同一条游鱼，在空中轻巧的上下跃动。其他轨道上正常行驶的飞车拼命按着喇叭，自动驾驶系统迫使他们遇到危险驾驶者立即停车，于是，空中很快就停满了横七竖八的飞车，车主要么心有余悸，要么打开窗户破口大骂。

但是现在可不是担心违章罚款的时候，梁初死死抓紧手环，也学着他的样子弓下身，随着飞摩腾挪起伏，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最开始的位置在高空中，飞摩无论怎样闪躲都逃不过围随，欧文教官干脆快速一拉操纵杆，飞艇忽然一个打旋，向着下方的高楼和人群俯冲而下！

高楼、房屋、人群……

“啊——”梁初忍不住尖叫起来，飞摩和地面距离不足两米的时候，眼看就要和马路来个亲密接触，飞摩却猛地一提，向着上空飞射而去，身后紧紧跟随的一辆车躲闪不及，“砰”一声巨响，车狠狠砸在了地上。

太吓人了，梁初心有余悸，还来不及多悸一下，飞艇又是一个大转弯，冲着一个小巷子猛冲过去……

救命啊——梁初已经忘记尖叫，只能在心里默默呐喊，心脏负荷太重，自己完全不能左右全程，干脆就死死的闭上眼，把性命交托给他，假装自己是坐过山车吧……

飞跃、翻转、起伏……不知道战况如何，梁初晕头转向，不知天地何在，死死拽住安全环，同时胃里不停的翻江倒海。

所幸整个过程当中，对方并没有开枪，大概收到的命令只是要抓捕。眼看黑色的飞摩在楼宇间游刃有余，越来越远，剩下的两辆车终于放弃了穷追不舍，不甘不愿的调转车头而去。在惊起无数人惹来一片谩骂惊呼之后，两人的车速终于平稳下来。

当飞摩稳稳落在医学院停车坪上的时候，梁初再也忍不住了，冲下车还来不及跑远，就蹲在草地上呕吐起来。

欧文教官利落的摘下头盔，对远处的天空蔑视的呸了一声。回头看见梁初的狼狈样子，嫌弃的皱皱鼻子，重新发动车子，把飞摩停的再远一点。

搜肠刮肚吐了半天，幸亏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梁初掏出纸巾擦擦嘴，蹲在地上一脸哀怨的看着躲得远远的教官。

她有气无力，“跟着您老人家不是在搭车，简直是在玩命啊，教官！您究竟惹到多少人了？”

“你问我？那些人不是追你的吗？”欧文教官比她还莫名其妙。

梁初被气得有气无力，“追我？我一个穷学生，没钱没势，除了读书就是打工，上哪惹到这些人的？”

“别问我，问你自己。”教官瞥她一眼，笔直的长腿一跨，从车上一跃而下。

“尊敬的教官，这锅我可不能背啊。我一个人的时候从来都好好的，哪有人找我麻烦，自从遇上你们半天时间就被吓个好几次，我虽然年轻，可这小心脏也不经吓啊！”

教官一脸不屑的走过来：“真要是追我的话，就凭这几个人？哼，你还真看得起我！”

说完把梁初手里的头盔一把抓过去，迈开大步走了。

真恨不得刚才让他被抓走算了，现在十张嘴说不清，真是秀才遇上兵！梁初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只能自己拍拍小心脏，脚步虚浮的向着操场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相安无事万世大吉。梁初继续每天上学、打工、实验，每次和教官遇上不是在运动场，就是在班会时候，如同其他所有同学遇上他那样，梁初会规规矩矩叫他一声：“教官好！”，而他也会木着脸微微点一下头作为回答。

随着离学期末越来越近，奖学金的评选也开始了。联邦医学院的奖学金发放数量很少，但是金额很高，许多同学都在讨论今年的巨额奖学金到底会花落谁家。

梁初原本的优秀生提名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泡汤了。凭借她这一学年稳定保持在前三甲的成绩，如果得到优秀生，奖学金基本可以确定收入囊中。为此，许多同学都为她抱不平，尤其维雅，简直就像是自己被刷下来，成天急得不行。

“梁初，我帮你打听了，听说最后是朱莉老师极力反对才把你刷下来的，她就是主要评审老师之一。真是的，当初也是她坚持要推荐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维雅气喘吁吁的跑来向梁初汇报最新打探来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但是别再打听了。”

“你成绩这么好，如果再通过这次评选，下一年的全额奖学金肯定非你莫属，梁初，你难道不想要吗？”

“想要啊。”梁初停下脚步，“可是如果代价是要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那还是算了。”

什么意思？维雅不明白，但还是愤愤的，“肯定又是暗箱！梁初你会不会不高兴啊，你就这么算了？”

当天的庭审是不公开审理，除了当事人的亲朋好友，只有几位医学院的老师在场，事情过后，不知为什么，梁初那一番发言被彻底抹去了，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也没有人提起她的名字，被告的男孩仍然被判处终身监禁。

这样的结果应该早就预料得到，自己还好好的在这里，既没有受到当事家属的报复，也没有老师为难自己，她很满意。

忽然想起有人曾经给自己讲过的一个古老的故事：

“在一片辽阔的沙滩上，潮水刚刚退去，一条条来不及回到大海的鱼，正在沙滩上一张一翕着嘴，垂死挣扎。

男孩脱下鞋，踩在潮湿的沙子上，捡起一条条鱼，费劲的把它们向大海里抛回去。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摇着头，走到男孩身旁，好心的劝说他：孩子，大海那么大，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么多的鱼你是捡不过来的，你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男孩微笑看了老者一眼，弯下身又捡起一条鱼，一边往海里抛，一边说道：

虽然这个举动对于大海没任何意义，但是至少，对于这一条鱼很有意义。”

想到这些，梁初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至少，这条鱼心里是高兴的。”

说完向着实验室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维雅。

第二十七章 奥芝

每个班里都有那么一种同学，平时很少看到他认真k书，别人学习的时候他不见踪影，别人猜考题的时候他打游戏，但是每次成绩下来的时候，他的分数总是让你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应该重修，不简直就是应该重修投胎一次。

显然，路恩就是这样一种同学……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下午成绩单就出来了，梁初自认为考得已经很不错了，但是，除了自己擅长的实操科目外，每一科成绩都比路恩低上那么半分、一分。

梁初幽怨的揪着头发，一边盯着成绩单，一边生出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惆怅。

当然，在其他人眼里，梁初也是这样一种同学，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很快，学霸梁决定放过这件小事，她目前该操心的，是这个假期去哪里打工挣钱以及住宿问题。

食堂假期不营业，之前打短工的果汁店生意越来越好已经请了长期工。而且自从通过两次手术得到一万币之后，梁初食髓知味，开始看不上一天几十币的小打小闹了。

到大街上转悠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的梁初打定主意去问问看欧文教官需不需要人手，或者他们要不要一个长期的外科医生。

回到学校打听到教官宿舍在哪，梁初便兴冲冲的前往欧文教官宿舍而去。这是一幢五层楼高的古朴宿舍楼，为了方便每位教官工作，除了他们在部队里的宿舍之外，学校还分配给每个人一套一室一厅的单人宿舍。

按照地址她找到了位于五楼顶端的宿舍，刚走到门口站定，门上的感应门铃就愉快的响了起来。

三声过后，门内的电脑女声开始温柔的说道：“您好，屋主不在家。您不在屋主的设定中，所以不能入内等候。请您稍后再来。”

梁初忽然恶趣味的问它：“那请问屋主的设定有哪几个人啊？”

它马上回答：“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梁初翻个白眼，一边拍门一边喊：“我是他特别重要的人啊！你快开门，不然我让他拆了你啊！”

拍了好几下，门自巍然不动，梁初无聊够了，只好转过身要走。

这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靠门一侧的窗口传来一阵嗡嗡声。梁初趴在玻璃上仔细看，窗帘缝隙里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屋内的情形，她眨了眨眼，正待再仔细看看的时候，眼睛忽然对上了一双又黑、又大、又圆的大眼睛！此刻，黑暗中这双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梁初吓得倒退两步，“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片刻之后，弄不清楚窗帘后的究竟是人是鬼，她大着胆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凑到窗户上去看内里的情形。

那双大眼睛还在，仍旧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惊慌失措了，只是吓得退后一步，一边干笑着，向眼睛的位置摆摆手，“嗨”！

“大眼睛”不回答，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梁初都要怀疑究竟他是死是活了，才见他转动了一下，背过身去，把一个黑乎乎的屁股转了过来。

对，是一个黑乎乎胖墩墩毛绒绒的屁股，鸟屁股！

梁初大大的松了口气。不少有钱人喜欢养机械宠物，有小狗、小猫的，有熊猫、树袋熊的，甚至还有小恐龙和蛇这一类的，各种各样，制作得蠢萌可爱，或者威风凛凛。

这些价格昂贵的宠物可以根据主人要求订制容貌，领回家后还会根据主人的喜好和生活习惯自动调整性格。比如遇上喜欢萌宠的主人，机械宠物就会变得十分爱撒娇，连动作和叫声都憨态可掬；遇上喜欢猎食者的主人，宠物就会变得无比强大凶狠，在设定的安全范围内看家护院、欺负隔壁家蠢狗。

那么教官养的这只鸟究竟是个是什么德性呢？梁初很好奇。

“喂！你好啊！”梁初试探的敲敲玻璃窗。

黑鸟转过头来，占了身体三分之一大小的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看了她几秒，居然翻了个白眼，又转了回去。

嚯，还是只酷拽鸟！难怪是欧文教官养的，跟他真挺像。

“喂，蠢鸟，你家老大上哪去了？”梁初隔着玻璃戳戳它圆滚滚的屁股。

虽然戳不到它，但是黑鸟还是嫌弃的在窗台上跳着往前挪了挪，却又不飞走。

这是在拿乔吗？梁初掩着嘴偷笑。

想了想，往挎包里掏摸了半天，梁初抓出一把不知道猴年马月磕剩下的瓜子，递到黑鸟屁股跟前，“蠢鸟，吃不吃瓜子啊？”

黑鸟立即就扭着屁股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梁初手里的那把瓜子。

呵呵，还是只馋嘴鸟！

会吃东西是机械宠物模仿真宠物的一个最大卖点。食物残渣它会自己排泄干净，而且如果主人没空，长期不喂它也不会饿死，它还会回到自己窝里充电。喂养起来比真实宠物简单方便，深得大家喜爱。

黑鸟扑腾着又短又肥的翅膀，眼巴巴的望着眼前的美食，急得“啾啾”叫。梁初不怀好意的抓起一颗送到自己嘴里，一脸享受的嗑开，再吧唧吧唧的赞叹：“真好吃啊！有些家伙是吃不上咯！”

黑鸟更急了，不住用尖尖的嘴啄着窗户，急不可耐的样子。

哈哈，梁初得意的笑着，深觉虐鸟很有意思。

终于，黑鸟想起什么的样子，学着主人平时开窗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啄着窗户下方的开窗按键。

无奈嘴太尖，无法模仿人类拇指的触感，窗户纹丝不动。

它不肯放弃的拼命啄，梁初看得着急，隔着窗户指挥，“撞它！用你脑袋试试！”一边说一边指指自己的头，做出一副往前撞的架势。

黑鸟福至心灵，放弃了用嘴，改为用头撞。一边挥舞着小翅膀，一边用圆滚滚的脑袋使劲撞击开关。可是窗户仍旧纹丝不动。

“喂，蠢鸟，看好了，要这么撞！”梁初倒退几步，再做出向前冲的样子。

黑鸟呆愣愣的看着她，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敌不过一把瓜子的诱惑，狠狠心，嗡嗡往后飞回去，远远望了望窗户开关，觉得还不够远，又退了两步，眼一闭，心一横，狠狠向前冲过来——

“咚！”一声巨响，连梁初看着都疼得牙关一紧，窗户终于缓缓打开了！

不容易啊，果然是鸟为食亡！梁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只傻鸟摇摇晃晃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又歪歪倒倒的飞出来，再晕头转向的朝自己怀里落下来。

她忙伸出手接住，摸摸它的头，确信没有撞扁，才终于放心，改为抚摸着它乌黑发亮柔软的羽毛。

傻鸟闭着眼缓了缓，想起梦寐以求的美食就在眼前，忽然圆眼一睁，就着梁初的手里，开始迫不及待的磕瓜子。

真蠢。梁初闪着星星眼捧着胖乎乎的黑鸟，也不管它同不同意，或者说它的主人同不同意，就往自己宿舍走去。

晚间，梁初一个人在灯下，跟面前这只用一把瓜子拐回来的傻鸟大眼瞪小眼。

“没了，真的没了，不信你搜！”梁初翻出挎包内袋，展示给黑鸟看。

黑鸟气咻咻的作势要飞。

不过梁初早把门窗关严实了，连窗户开关都用胶布贴得死死的，黑鸟今天以内已经试过无数次，逃生无望，此刻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乖，明天给你买，好不好？你看这么晚了，超市也关门了，送外卖的话送货费可是很贵的哦！你看我这么穷，又是失业美少女，你也不忍心是不是？”梁初淳淳善诱，一副教导小孩子的样子。

黑鸟大概听懂了，不甘心的扑腾小短翅，“啾啾”叫个不停，像是在告诫梁初。

“知道啦，你先乖乖睡觉，明天姐姐一早起床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小黑鸟终于安静下来，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怨愤看着梁初。

这时候，梁初的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梁初懒洋洋的一边梳头一边问。

“我的鸟在你那里？”欧文教官的声音，劈头就问她。

“是啊，我给它好吃的，它就跟着我私奔了，就这么简单！”梁初笑着。

“还我。”

“不行，它喜欢我，不想回去了。”梁初窃笑。

“怎么可能，它不但不会背弃旧主，而且很认得路，是你关着它了吧？”对方沉稳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哪有关着它，不信你看！”梁初切换到视频模式，把戒指对着黑鸟。胖鸟看见空中主人的投影，欢喜的“啾啾”叫着，小翅膀拍得啪啪的。

看你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梁初嫌弃的关了视频，笑着对教官说，“阿蠢特别喜欢我，我看你也没空照顾，要不要我帮你看几天，保证一根鸟毛也不少的还你！”

“阿蠢？”对方愕然。

“对啊，好听吗，跟它很配吧？”梁初笑着，都能想象出欧文教官深眉紧蹙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她就喜欢惹教官不高兴，反正自己在他面前就没见过什么好脸，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说吧，你是要我帮忙做什么？”对方不想再跟她做无聊的纠缠，开门见山问道。

没想到还没软磨硬泡教官就明白她的企图，梁初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嗯，谢谢教官，我还真是有点事想拜托您。”梁初干笑着，对方不接话，等她下文。

“教官是这样，您看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也不能闲着啊，所以想问问您，您那里有没有合适我的岗位，我想打个短工！”

“没有！”对方言简意赅。

“教官，我干什么都可以的，除了专业，给您端茶倒水也行啊！”她十分巴结的说着。

“不用。再说一天五千币的倒水工，我不需要。”

梁初无奈，又不肯放弃，只好厚着脸皮缠着他：“那您看看有没有合适我的别的岗位，不一定要跟着您，做什么都可以的！您看我要技术有点技术，要勤奋也算得勤奋，就算是不懂我也可以学啊，我学东西很快的！”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梁初紧张的对着手机等待下文。

“这样吧，等我先问一问，明天再答复你。”教官淡淡的。

“欧耶！”梁初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谢谢教官！谢谢教官！太好了！”

对方扶额，“我好像还没答应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教官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梁初忙不迭的拍马屁，生怕他把话收回去。

“所以明天可以把奥芝还我了吧？”

“当然当然！谢谢教官，明天等您好消息！”梁初傻笑着。

挂了电话，梁初高兴的在床上滚了两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瞪着黑鸟，“原来你叫奥芝啊，阿蠢？”桌上的黑鸟忙不迭的点了下头，大眼睛精神抖抖的看着她，像是在说“是我是我就是我！厉害吧？不是什么阿蠢吧？”。

“是绿野仙踪里的那个骗子国王奥芝吗？”她笑起来，“果然还是蠢！”

奥芝一下就蔫了下去，气鼓鼓的转向一边，撅着肥硕的屁股，不理她。

第二十八章 梁医生

第二天，欧文教官如约准时到了学校门口。

梁初背着书包，穿着白色衬衣和铅笔裙，一副准备面试的打扮，一板一眼的走出大门口。

等在路边的欧文教官帅得很扎眼——一头金发随风飘扬，剑眉星目、眸光森然，一如既往的穿着黑色劲装，身边是那辆酷得扎眼黑色飞摩，惹得路边走过的大小美女们纷纷侧目。

“教官好！”她恭敬的鞠了个躬，“请问教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可以自己坐公共列车去吗？”

“不可以。”教官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然后拍了拍车后座，自己先长腿一迈跨了上去。

梁初看看自己的铅笔裙，叹口气，只能认命的侧坐上去，戴好头盔，紧紧抓住安全环。

飞摩在一阵轰鸣声中升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梁初低着头生怕被熟悉的同学看见自己，低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戴着头盔。

这一次飞摩开得很平稳，稳稳在既定轨道上半自动行驶。教官一副不想聊天的样子，梁初也就一路闷坐。终于到了目的地，梁初下车一看，这个地方她认识，是上次和路恩来过的，第一时间通往第三世界的入口处！

“来过？”欧文教官看她的神情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嗯。”梁初实话实说，反正自己在教官面前好像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秘密了。“上次因为小女孩溺水的案子，跟着路恩来过一次。”

教官点点头，意思我知道。

“打工的地方就在这里，正好可以用上你的专业。如果你不想去，现在还来得及。”

梁初笑得眼睛弯弯的，“能做本专业的事情就已经很幸福了，还管在哪里吗？谢谢教官！”

教官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勉强，于是带着她往通道走去。

两个人都是a型，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只在入口处的电子本上签个字就通过了。

坐电梯到了地下，梁初跟在教官身后，老老实实的走出车站，站到马路边等车。

“戴上这个。”教官递给她一副墨镜和口罩，让她和自己一样把脸挡严实了。

刚戴好，一辆地面出租车就停到了他们面前。

上了车，原本懒洋洋开着自动驾驶的司机发现两人是人类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的介绍：“尊敬的客人，我知道这里最好的温泉酒店在哪，酒店晚上还有歌舞演出，舞娘身材可真叫火辣，特别适合二位这样的情侣观看哦！”

“不用。”欧文教官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处理着公事。梁初不自在的转头看着窗外景致，一副“我没有听到”的样子。

司机看了一眼梁初，了然的点点头，以为两人刚刚在一起还很羞涩。“哦哦，这样啊，没关系，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拍卖场、赌场、角斗场都是热门旅游地哦，如果你们想试试，还可以带一个经验丰富的美女或者帅哥回酒店，好好伺候你们几天哦！”他一边不遗余力的向两人介绍着，一边察言观色。

不过任他怎么推荐，两人都毫无反应，一个端坐，一个看着窗外。终于，他撇撇嘴，放弃了推销，老老实实把路线设定成欧文教官上车前预约的目的地。

七拐八弯很久，出租车终于停好。梁初跟着欧文教官往一栋栋摩天大厦之间走去，不知道究竟要去哪，但是看教官一副不想多话的样子，她选择闭上嘴巴跟好就行。

第三世界的城市建设和第一世界相比，彩色的楼房更密集、高大。大概可开发的地下毕竟面积狭窄，却要容纳接近于纯人类人口数量的混种的关系，并没有多余的土地用来建设公园、运动场一类的公共设施，所以一眼望去，这个充斥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缺少植物映衬的城市，显示出钢筋围墙混凝土的颓败冷硬。

街道上大都是早已被人类淘汰下来的电力汽车，飞车很少。

抬头看去，上百层的高楼之间有高高低低的廊桥连接，有车道也有人行道，形成了高低错落、四通八达的空中马路，如同蛛网一般把所有的高楼连接在了一起。因此更加不适合飞车飞行。

梁初跟着教官上下几次电梯，穿行过几条空中街道，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间设在楼宇间的社区诊所。

诊所很小，大约一百多平米的样子，分为问诊区、治疗区、休息区、药房和值班医生休息室。

门口的问诊区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混种男医生，正慢悠悠的在为一个工作中被重物砸伤腿的病患开处方。病人的手臂正淙淙往外冒血，老医生却还在不紧不慢的斟酌用药，病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咬着牙不吭一声，眼巴巴看着老医生的一举一动。

而旁边候诊的椅子上，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着好几个看病的人，大家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自己哼哼自己的，淡漠冷静。

这幅场景直看得梁初目瞪口呆。

只见过病人嫌医生不尽职指责医生的，没见过这么配合医生的病人，梁初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社会！

站在一旁等待的欧文教官忽然开口说：“这些人都没有医疗保障。”

梁初瞬时间恍然大悟。

没有医疗保障，在看医生贵得吓人的今天，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这意味着，只要医生手指一动，就足以让你因病致贫甚至破产。

而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是最普通的混种人，既然敢来看医生，就证明这位老医生非常有医德，能用最小的代价最便宜的药物不计得失的治疗病人，这样的医生别说看得好不好了，只要他在这里，就是这些贫苦人种的莫大慰籍。

梁初心里忽然有些酸涩，这位慢吞吞的老医生朴素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好不容易等老医生处理完患者伤口，医疗机器人开始上夹板的时候，欧文教官才上前一步，轻轻的俯下身去，靠近老医生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医生听完之后，回过头来看着梁初，温和的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姑娘，过来这儿坐！你叫梁初是不是？”老医生和颜悦色的看着梁初，现在她的资料显示体质是普通人类的a型。a型人太扎眼，看样子教官已经为她计划好了。

“叔叔好，是的，我就是。”梁初乖乖坐到老医生身边的凳子上，恭敬的鞠了一躬。

“哈哈哈，姑娘，你该叫我爷爷或者是老祖宗了，老头我今年已经一百五十三岁了！”

虽然知道健康的混种有些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岁的寿命，但是这把年纪还这么精神矍铄，还是让人出乎意料。

“爷爷精神真棒，一点也看不出来！”梁初由衷的称赞。

老医生更高兴了，“你以后就叫我蓝爷爷，你看，他们都这么叫我！”说完笑呵呵的指指自己蓝色的面颊。

“蓝爷爷好！”梁初又鞠了一躬。

“不错不错，你这姑娘不错，跟其他人类不一样，这活肯定干得来！”蓝爷爷笑眯眯的点头问道，“你看着这么年轻，哪像已经有执照的医生，还是个孩子嘛！姑娘，从医几年了？”

“毕业三年不到，真正从医时间只有一年半。”梁初老老实实回答。

老医生又看了一遍欧文教官递过去的从医经历，不断的点头，“不错不错，学校好，技术应该也不错，最关键的，我看你这姑娘有仁心！”

原来她进门的一举一动老医生一直在默默观察，再看了欧文教官提供的几次救治混种的经历，蓝爷爷对她印象不错。

工作的事情很快就谈定了，蓝爷爷年纪大了，一天只能坐诊几个小时，其余时间由梁初负责，为了方便全天都有人看着，梁初就住在唯一那间二十平米大的医生休息室里。

“这里不分白天黑夜，只有am和pm时间，如果你想休息而我不在的话，千万关好门窗。毕竟这里的治安不比你们那里，而且，你的体质在这里也很引人注意。”蓝爷爷好心交代她。

一切安排妥当欧文教官准备告辞，似乎很放心蓝爷爷，让她一切听他的就行。梁初从来没有问过他和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熟络，只是直觉他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应该是以混种为主的组织。

毕竟新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心里还是有点隐隐的不安。欧文教官平时虽然凶巴巴的不近人情，毕竟是唯一认识的人，趁着送他出门，她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

“那个，教官，阿蠢我上午的时候已经把它放了，它认得路，应该回去了吧？”

“嗯，我出门的时候它已经回来了。”教官嘴里说着，脚下没停。

“哦，那就好。”梁初不知道接下去还能说些什么，无话找话说：“它很爱吃瓜子。”

“是的。”

又一阵沉默。

已经到了电梯口，教官大步迈进电梯。

“那……教官您路上小心。”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了，她低下头。

欧文教官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不要担心，我经常会来这里办点事，有什么事告诉我，我马上就来。”

心里那点忐忑忽然就被这话熨平了，她抬起头来，“嗯，好的，谢谢教官！”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是被关照的喜悦。

“再见！”

“好的，教官再见！”

送走欧文教官，换好衣服，用口罩和变色眼镜把大部分面部遮住以后，梁初开始了在这间小诊所的行医生活。

诊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堪称是一间综合医院，因为病人都是去不起大医院的普通人，无论大病小病都指望着这里的医生。诊所的条件虽然比不上正规医院，但是基础设施都很齐全。

刚开始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这里来看病的人不分哪个科室，内科外科甚至妇科牙科都有。

毕竟梁初学的是临床专业，也多亏了蓝爷爷是一个耐心的好医生，愿意手把手教导梁初，梁初的基础扎实，又很善于学习，因此短时间过去，除了她擅长的外科以外，一般的疾病梁初都能应对了。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纯人类的身份让混种人对她往往心有芥蒂，每次她说治起来麻烦的病，常常有人怀疑是她不尽责，非得再问问蓝爷爷，得到他相同的判断之后，才同意让梁初慢慢治疗。

时间久了梁初也就习惯了，自己尽心尽力，不求自白于天地，只求俯仰无愧于心，相信总有一天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第二十九章 浴室

住在诊所让她省了不少钱，只是没有洗澡的地方让人很不方便。这里的水应该是海水过滤而成的，水价昂贵，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憋了几天都是用一点点水干擦，梁初实在忍受不了了，这天趁着蓝医生坐诊，梁初走过去询问刚看完病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哪里有公共浴室。

“哦，你要去找浴室？离这里倒是不远，现在时间正好，我带你去吧！”小女孩很爽快，梁初感激的道了谢。

跟着女孩七拐八弯转过了几段空中马路，来到一个电梯面前，电梯门口写着大大的“浴室”两个字，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候。梁初一直戴着口罩帽子，跟在人堆里等电梯，让自己在人群中间不是那么显眼。

坐上电梯上行了几里高的样子，电梯门终于打开了，两人一起穿过一条甬道，就来到了一扇巨大的玻璃门前。梁初替女孩刷了钱作为感谢，然后一起穿过大门往女浴室走去。

进了浴室，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3、4百米深的天坑之中，多日未见的正午的阳光直直倾斜下来，天坑内阳光普照。周围已经有许多女人脱光了衣服，铺上毛巾，或躺或趴在地板上，舒服的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馈赠。

梁初左右望了半天，全都是享受日光浴的人，并没看见什么可以沐浴的地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女孩，“这……水在哪里？”

小女孩一进来便开始迫不及待的脱衣服，听到这话莫名其妙的望了梁初一眼，“浴室里要水干什么？”语气理所当然，好像梁初问的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梁初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好吧，看样子理解有误，原来你们这里的“浴”指的是日光浴啊！

也倒是，长期在地下生活的混种们异常的缺乏阳光，在这里，一段午后的日晒时光确实是一场难得的享受。

虽然梁初也很需要晒晒太阳去去这几天的阴沉，否则自己都快发霉了。但是自己的肤色实在太扎眼，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住没有脱光，只是找了个角落没人的位置，披着衬衣蹲在地上，仰起头接受这片难得的融融暖意。

前后左右晒了好一会儿，整个身体都在发热出汗。直到手机里提示需不需要再续费一个小时的时候，梁初和女孩才恋恋不舍的穿好衣服走出门来。

到底还是没有洗成澡，梁初有点不甘心，纠结半天又变了个说法问女孩：“那如果是身体脏了，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办啊？”

“你是说洗澡啊？”

“对对对！就是洗澡！”梁初长出一口气，早知道一开始直接这么问不就好了，搞什么文邹邹的浴室啊！

“哦，这个简单，我送你去到门口你自己进去吧！”毕竟得了梁初的贿赂，小女孩毫不厌烦的带着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排小单间面前，每间小屋子大小如同一个没有玻璃的电话亭，整齐的排列在一栋居民楼中间的整一层。

女孩指指门口亮着绿灯的一间“电话亭”，“这间没有人，你洗好了就自己回去吧！”

梁初忙道了谢，然后用手机刷了币，走进小单间里去。

小单间前后只有一米见方，墙壁上下左右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孔洞，梁初脱光衣服塞进一侧的储物柜里，取出自己的沐浴用品，按了一下墙上唯一的一个绿色按键。

很快，孔洞里传来一阵“隆隆”声，梁初做好准备等待热水的到来，片刻之后，大大的孔洞就开始往外冒出一股股黄色的——沙！

这是怎么回事！

梁初大惊失色，难道是坏掉了？立刻手忙脚乱的拍绿色按钮。

沙很快停止流出，只在梁初脚边堆了小小一堆。看看自己干干的身体，现在怎么办？梁初思索半天，忍不住又按下了绿色按钮，片刻，还是没有水，沙又冒出来了！

难道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洗澡啊？简直太让人抓狂了吧！站在黄沙四溅的“按摩浴室”里，梁初呆若木鸡的任由四周喷射而出的细沙子打在身上。过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可怕事实的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沙打在身上的力度不轻不重，好像还挺舒服的！

好吧，入乡随俗吧，她抓起一把沙子仔细看起来，沙子很干净，应该是处理过的专用砂，可以有效清洁身体去除角质。

没有淡水，这里的所有用水全靠海水过滤，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很珍贵，用这种方法来洗澡确实是个好办法。

认识到这一点，梁初坦然接受了这种沙浴，一边转动身体洗得不亦乐乎，一边还时不时抓一把沙子替自己摩擦身体。沙子流过身体的感觉很微妙，很细腻，有着水流不能比拟的顺滑质感。

“洗”了好一会儿之后，沙子终于停了，脚下的地面打开许多孔洞来，让埋过半截身子高的沙子完全滤了下去。

梁初以为洗澡已经结束了，正要开储物箱之际，头顶的小孔又忽然冒出一股股细细的热水来，喷在脑袋上，力度大小合适十分的舒适。

就着水洗完了头，还简单快速冲了冲身体，水便恰到好处的停了，真是一滴也没有浪费。梁初穿好衣服，神清气爽的走出浴室来。

陆地上的时间这会儿应该是傍晚，am时间还没过去，pm时间的人还没起床，街道上行人很少，来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人出来逛过，梁初趁此机会在楼间的空中街道上随意走走。

连接每道空中街道的居民楼层很自然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食肆、无人商店和服装店。各种新奇古怪的小玩意琳琅满目，店里几乎都没有人，梁初可以大大方方的到处看。

有叮叮当当乱响的造型夸张的鞋子，有可以染肤色的五花八门的颜料，有可以让头发呈爆炸状、麻花状、堆堆状并且保持一年不会散的药剂……

总之这里的人都很喜欢玩弄色彩和造型，仿佛只有这样夸张的打扮才能让自己在这个灰败的地下城市找到一种存在感，因此不管年少年长的混种人，都是怎么匪夷所思怎么打扮，梁初刚开始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有趣，现在也开始习以为常了，反倒是自己这种中规中矩的打扮显得很另类。

选了一顶正好可以遮住半个脸的尖顶大檐帽子，一串光华璀璨的绕满半个手臂的珠珠手链，在自动首笔机上刷了钱，梁初走出小店，开始寻思要不是试试街边一间售卖黑乎乎不明物体的小吃店。

忽然，她脚下一顿，快速左右环视一圈，一边把手伸进自己外衣口袋里，一边低着头向居民楼一侧的楼梯间走去。

到了楼梯口，身后的脚步也尾随而来，梁初快速回过身把楼梯间的门狠狠砸上，马上向着楼下狂奔而去。

整个楼梯间只有她狂奔的脚步声，很快，另外两个脚步声也加入进来，不断拉近距离，就在离她不远的身后。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她感觉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只听脚步声就近在眼前，梁初抓出挎包里随身携带的一瓶药剂，猛地一回头，对着面前一人狂喷起来！

“嗷——”男子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捂着脸痛苦的滚来滚去。

还要再喷，可是第二名男子明显已经有了准备，身子一侧，捂住口鼻，梁初的自制防狼喷雾喷了个空。

“小姑娘还挺厉害！”男子一把拽住梁初手臂，不料梁初猛地反手一扣，用教官教过的格斗技巧将男子的手掰了过去，没等他反握回去，另一只手再快速的一握，藏在袖口里的麻醉剂便注射到了男子体内。

转瞬间，眼前的男子轰然倒地，闭眼前还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一副小姑娘算你狠的眼神。

梁初暗暗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没落下，就听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叮”一声。

“不好！”梁初心里的话还没出口，就觉手臂一麻，完了，着了道了！

霎时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梁初褪一软，跪倒在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头顶传来男子森冷的声音：“一个小姑娘而已，真没用！”

“是……”被喷喷雾的男子惭愧的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剧痛，走到梁初身前。

意识清醒着，但是浑身肌肉都没了力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双男人穿着皮鞋的脚停在自己眼前，抓起她的一只手，然后，只觉刀片轻轻一划，然后，对方挤了挤自己的中指，采到几滴血样，就走开了。

临走前，为了泄愤，采血的男子转回身对着梁初腰眼的位置狠狠踢了一脚。

好痛……她闷哼一声。

“干什么！”为首男子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意。

“是！”另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驮起还在昏迷中的同伴，快步向着楼梯深处而去。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身体的力度才渐渐恢复过来。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梁初微微勾起唇角，举起左手，就着昏暗的灯光用从手腕位置缓缓撕下一层薄薄的，和皮肤完全一模一样的手套。

“哼，想采我的血样，也不看看我是谁！”她微微笑着，用力把手套里残留的几滴血挤出来，再同样脱下右手的手套，一起小心的装回外衣口袋里。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哼着歌，背着挎包，她步伐轻快的往外走。

既然出来混，警惕性可不能少。自从上次和教官一起被追，也给自己提了个醒，专门买了一对魔术手套。只不过别人装的是颜料，她装的是人血而已。

这年头，保护什么都不如保护好自己的基因密码要紧哦！

又到了下班的人流高峰时期，她向下拉了拉新买的帽子，大步向着诊所走去。

第三十章 输血

宽大的，装饰冷硬的办公室，一名男子大步迈进室内，带着满身的风尘，和袍角隐隐的血污。

“将军！”

静候一侧的下属将一份资料递上前去，“这段时间我们渗透进这几个地区的人已经顺利到达指定位置，等待将军下一步指示！”

“好。”男子取下帽子，露出微有些花白的鬓角，望着资料一眼扫过之后，点点头。

下属犹豫了一下，点开手里的屏幕，“这是她的基因图谱，已经拿去比对过了，不符合。”

男子沉默了一瞬，“不对吗，怎么会……算了，继续找，一定有，必须找到那个人！”

下属立刻双腿并拢，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

这天，过了两个时段交界最忙的时候，蓝爷爷便一如往常下班回家了。

几个简单的病人看完之后，梁初一个人在药房清点整理，把缺少的药名写下来，传给医药公司由他们派机器人送货。

忽然，外间的接诊区一阵吵闹，几个魁梧的男人大声喊着：“医生呢？医生在哪，快出来救命啊！”

梁初快步走出药房，一边朝着几个人担架上抬着的患者走去，一边说：“我就是！大家让一让，先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彪形大汉拦在她身前，皱着眉头打量她，“你？我们找的是蓝医生，你走开！”

“蓝医生下班了。”梁初耐心的解释，一边朝患者看了看，左腿被重物砸烂了，血正顺着担架呈线状往下滴，初步怀疑是股动脉大出血，粉碎性骨折。

这种外伤是她最擅长的，于是梁初笑着对眼前的男子道：“他的伤我能治好，但是现在病人失血过多，不能再耽误了。”

“不行！”男子很坚决，“你们这些人类会给我们认真治吗？我兄弟伤这么重，要是治死了我们上哪告你去！”

梁初无奈，“不会的！而且你不让我来，以他的伤势还不等你们转到其他地方他就没命了。你看，他现在已经失血性休克了！”

男子紧紧皱着眉瞪着梁初，似乎在判断她的话的可信度，以及要不要冒这个险。

正在僵持，跟在担架后一位看上去斯文一些的老者终于开口道：“算了马克，让她来吧，再这样耽误下去只怕真来不及了。”

这位叫马克的男子纠结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身子一侧，给梁初让开道来。

“你要是把他弄死了，不用等什么警察，我马上就让你去给他陪葬！”男子还是不放心的威胁她。

类似的话梁初在这里几乎每天都能听上一两遍，此时，她毫不在意的走上前去低头认真查看伤者，确定自己的判断之后，便指挥着大家赶紧往治疗室里搬。

快速做好术前准备，放下隔离罩后，梁初设定好两个医疗机器人助手，便开始专心投入到抢救当中。

混种人的血型比人类的更加多样，除了有可能是人类常见的abo各型外，还有c、d型血型。这两个血型的这增加瞬间就为人类的血型增加了几何倍数的可能性，而这名男子的血型正好是难得一见的abd阴型血型！

怎么办，梁初额头微微冒出冷汗。诊所并没有这种血型的库存，强效生血剂成支的打下去，可是生血的速度远远追不上他血液流失的速度。

一边快速止血缝合动脉血管，一边回收流出血液经处理再回流进病人体内，但是男子的血压还是在渐渐下降。

梁初一边联系血库，一边通过对讲向治疗室门口的几个男子询问：“这里有病人家属吗？病人失血过多，需要紧急献血！”

屋外的几个男子立时慌了神，“你不是说没问题吗？现在怎么回事，你们居然连血都没有！”

梁初没时间详细解释，“他的血很稀有，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如果家属跟他同型的话，就赶快抽一些来救急！”

“没有！他没家属在这里，有个老娘在外地，已经卧床好多年了。要不你抽我们的！”几个男人七嘴八舌的，都争着要献血。

梁初让机器人拿着试纸去验血，五个男人都验了一遍，没有一个符合！

很快，中心血库也打来电话，该血型目前没有库存！

也许未夜城的其他区有，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梁初明白只能靠自己了！

“喂，你是od型血，对吗？”梁初看着其中一个矮个男子。

“好像是。怎么，可以用我的？不是说不行吗？”男子警惕的看着梁初。

“原则上是不行，但是不输会死，输了也许会死，你们自己选吧！”梁初语气严肃。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决定。

“算了，就我吧，试试就试试！”矮个男子咬牙说。

“不行！”马克大手一拦，“这可是救命啊，哪有试试的，试出问题可就没命了！”

“对，你说的是。”梁初点点头，“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他的血压已经在临界值，很快就会没命。你好歹是万能o型，相比起来溶血的可能性小一点。”

矮个男子小心翼翼的问：“溶血的话会不会很严重？”

“会！但是我会尽力抢救。”梁初诚实的告诉他。

又犹豫了一下，大约也知道别无他法了，男子心一横，伸出手来：“那就……抽吧！”

新鲜的血液缓缓输入患者体内，梁初刻意放缓了滴数，紧紧的盯着病人的反应。

渐渐的，血压有所回升，没有明显异常。

但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梁初一边快速处理伤口，捡出碎骨，一边观察着各项数据。

她手上的动作很快，在机器人协助下，伤口很快处理干净，切开肌肉层，把断骨取出，再把新的人造股骨替换进去。

接下来是人造髋关节，刚刚把关节置入髋骨窝中，监视器的红灯便快速闪烁起来！

不好，还是出现溶血反应了——abo溶血！

梁初赶忙一边调整输血速度，一边手动输入抗原反应的药物。可是溶血一旦发生速度很快，红细胞不断在凝固，很容易就会造成血管堵塞，直接导致患者殒命。

玻璃隔离室内闪烁的红灯显然也惊动了门口一直死死盯着治疗室内的几个人。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问题吗？”几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嚷起来。

“你到底会不会啊！别是拿我们来练手的吧！”

“是啊，你到底是不是医生，以为我们命贱就可以随便糊弄吗！”

“贱人，我兄弟死了劳资饶不了你！大不了就是死，你以为你的命就比我们大吗！”

隔着遮光帘，梁初对外间的咒骂声置若罔闻，继续手里的工作，全力和死神抢人。

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一组组药物注射进去，病人的溶血症状暂时没有再加重，但是溶血引起的贫血使得他脸色蜡黄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红色的皮肤。

外面的咒骂声却还在继续，引来不少周围看着热闹的人群，都朝着手术室指指点点，一副就知道会这样子的架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门口的人不见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原本只是议论的人群渐渐变成了谩骂，“贱人”、“低等生物”、“去死”……各种各样的词汇从他们口中喷涌而出，没有一个人愿意仔细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纷纷在说一个简单的骨折就要被人类医生治死了，她是在草菅人命、是在谋杀！

梁初依旧低着头，不断变换治疗方案，还要不停手的接骨、缝合……额头细密的汗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就要落到创口上之际，助手机器人举着手帕准确的接住，然后替她擦了擦满头的汗。

“谢谢。”虽然知道只是一个机器，但是比起外面漫天的恶意，梁初还是忍不住感激它给予的这一点点安慰。

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梁初还是一点不敢松懈，血已经输完，经过治疗溶血虽然停止了，但是血压仍旧没有上来。

怎么办，这样下去病人生存下来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

再让刚才那个混种人输血显然不可能了，之前已经取了600cc血，不能再取了。何况，现在他苍白着脸和那个叫马克的在人群里叫得最凶，根本不可能会配合自己！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是的，自己是纯净的人类，也是万能的o型血，也许……

手术室就是战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救他也许继续溶血，但是不救他他就真得死了！

梁初看看自己的手臂，容不得再想，干脆咬咬牙，撸起袖子，对着身旁的机器人下达指令：“替我采600cc血液，去白细胞！”

机器人没有感情分析，不会懂得这这种以德报怨的的行为，只是机械的回答：“采血量过高，根据您的体质，只能采血400毫升！”

“根据我的医嘱，采血600毫升！”说完，她把手指往机器人身上一按。

得到指纹医嘱，机器人马上开始干活。深红的血液从梁初的静脉血管里源源不断的流出，经过仪器处理后再缓缓滴入患者体内，渐渐的，病人脸上的蜡黄逐渐褪去，有了一丝人气。

心跳慢慢在恢复，血压渐渐在升高，但是梁初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仍旧紧紧盯着检测仪器。

屋子外的谩骂声不绝于耳，梁初心内却无比的安静。尽己所能，无愧于心，至少，她努力过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危机渐渐解除，没有出现溶血反应！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在这一个人的战场上，她无惧生死和死神打了个赌，而且，赌赢了！

包扎好伤口，梁初打开隔离罩的小门，拖着步子，缓缓向治疗室外走去。

辱骂声此刻听来更加震耳欲聋，但是她很累，头也昏昏沉沉的，无暇理会那么多，因为，她相信事实会证明一切。

走出半敞的治疗室大门，门口挤满了混种，瘦弱的她在高大的人群里越发显得单薄。

迎着愤怒的人群，梁初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摘下口罩正准备说话，马克一个拳头狠狠砸过来，正正打在她标志着人类白皙皮肤的右侧脸颊上！耳中一声轰鸣，来不及想到什么，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然后，狠狠撞到治疗室的墙上，再“啪”一下跌在地上……

第三十一章 马克

她一动也不能动的趴在地板上，地板真的很凉，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脸上也很痛，连同整个头部都在钻心的痛；周围特别的吵，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嘶吼，似乎有一伙人冲进来了，有人在叫骂，有人在制止，有人想要冲上来踹她，似乎被谁给挡住了……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一声枪响，人群的吼叫声忽然就消失了。

安静了啊，这样子就没有人再来打扰自己了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昏过去了？

然后，世界终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昏睡中缓缓醒来，不，是因为有人在拍自己的手，不断叫着：“梁初！梁初！”

她皱了皱眉头，从噩梦中挣扎着想要醒来，还是那个梦，一片耀目的白，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咆哮，有恳求，然后就是无休无止悲伤到极致的哭泣。只是不知道那些声音都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很害怕，很害怕……

视线渐渐对焦，眼前的人渐渐清晰，是蓝医生。

“蓝爷爷……”梁初含糊不清的动了动嘴，声音异常干涩，牵扯着整个脸和头都痛。

“刚才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蓝爷爷和蔼的说，声音温和得让她忍不住想要掉泪。

“不许哭！”身边一个严厉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气恼。一张冷厉英俊的脸进入视野中，紧紧皱着眉——是欧文教官。此刻他黑色的斗篷下还穿着笔挺的军服，看起来是从部队里匆匆赶来的。

“教官……”她忍住泪意，低声道。

“现在有脸哭了，刚才怎么不知道害怕？”教官咬牙切齿的走上前来。“要不是我让人注意盯着点这里，还不知道你今天要被揍成什么样！”

“谢谢……”梁初的脸肿得厉害，吐字不清。

“谢个屁！你就不知道报警吗？再不济打电话联系我或者蓝医生啊！就凭自己生扛，你能耐不小啊！”教官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概从小打大从没有试过依赖谁，也没有人可以让她依赖，渐渐的，遇到事只会靠自己撑着。

但凡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信任，自己还扛个屁啊！她眼泪又漫了上来。

“说了不许哭！”欧文教官越发恼火，严厉的脸上就要喷出火来，他最烦女人哭，偏偏这个家伙平时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让人差点忘了她还是个小女生。

“随便说几句就哭，你就这么娇气！”

您误会了，我不是被您骂哭的……她想辩解又辩解不出来，难过得脑袋更疼了。

幸亏蓝爷爷主动发话了，“算了算了，别怪她了。这次梁初做得不错，她把那个人给救活了，刚才已经抬回去了。”

那就是没事了吧，她眼里由衷的涌起一股笑意。

蓝医生笑眯眯的看看她，“欧文替你解释过了，那伙人已经知道是你救了他，也给他们看了你输血的记录，所以千恩万谢的，说是改天还要来跟你当面道谢。”

“还是让他们别来了吧……”梁初苦笑，做的时候不知道轻重，只知道事从权宜说做就做了，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自己未经家属同意就乱输血，万一没救活，还不被这伙人揍死啊！

欧文教官哼了一声，“你胆子还真大啊！真不知道送你来这里究竟对不对！”

她挤出一丝笑来，“对的，对的，您看我最近手艺见长啊，这里的机会太难得了，我一直就想谢谢教官！”长句子说完脸和脑袋一起都在疼，她忍不住哼哼一声。

“算了，你休息吧。有事联系我。”教官说完，戴起兜帽，转身朝屋外走去。

“教官再见……”她感激的挣扎着要起来，无奈脑袋晃一下都晕，又躺了回去。

“躺着吧！记得少给我惹事就行！”随之赠送她一枚冷漠白眼。

门口持枪笔挺而立的几人待他出来，立即迈着整齐的步伐，尾随而去。

围在诊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已经被这伙浑身透着杀戮之气的正规军人吓跑了，此刻的诊所里异常安静。

教官好凶啊！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关心自己，果然很让人开心啊！梁初忍不住笑起来。

哎呦，扯着脸好痛！

蓝爷爷替她把医用恢复面罩戴起来，再固定好头部，笑眯眯的说道：“别动了，把这些戴好，过两天就能恢复了。幸亏没有骨折，不然，这么漂亮的脸蛋上这么来一刀……”说完在她左侧脸颊上划了一下，吓得她头一缩，扯得整个脑袋一阵疼，“哎呦……蓝爷爷又骗人了，哪有这么治骨折的！”

蓝爷爷呵呵笑着站起身来，“呵呵，被人揍傻了也不好治啊！好了，别说话了，我给你打一针止痛药，你睡一会儿吧！”说完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

“谢谢爷爷。”

面对任何一点别人的善意，梁初都会觉得无比温暖感动，她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能板，不断收集世间的好意，再把它成倍成倍的付出去，温暖身边每一个人，丝毫没有在意身后落下的那一道阴影。

只隔了一天，那伙人就又来了。梁初正绑着绷带戴着面罩在治疗室里自己替自己打针。

看见那伙凶神恶煞的家伙大步走进来，她心理阴影又出来了，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干什么，你们！”

医疗机器人刚准备进针，她一退，一针打偏，正好戳在她的大腿上，“哎呦！”梁初疼得龇牙咧嘴，怪叫起来。

“梁医生，对不住了，我……那天都怪我不好，一时冲动……唉！”马克大声说着，满脸懊恼的走到梁初面前。

梁初手忙脚乱的一边拉好白大褂，一边指着外间的凳子，“好说，好说！你们坐！”

几个男人显然没明白梁初的尴尬，还要拉梁初的手，“梁医生，后来我们都知道了，多亏你啊，要不然……”

“知道了，你们出去好不好！”梁初大声，无奈的指指自己自己的脑袋，上面还挂着几根理疗用的线，再指指脱了一半露出粉红t恤的白大褂，这种画风看起来很诡异很傻好不好！这时候诊所里还跟进来许多吃瓜群众盯着她这边看，非常影响一名美女医生的高大形象好不好！

几个大男人终于明白了，讪笑着退出了治疗室。

梁初取下面罩，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才走了出来。外间蓝医生坐在桌子面前已经一板一眼教训他们半天了，“所以啊，你们要相信我们医生都是有医德的，不论是谁，只要到了我们手里，就一定会尽心的治！你们不放心我们医生，还能放心谁呢，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您说得对！”几个人点头如捣蒜，“所以我们兄弟几个今天来，就是专门向梁医生道歉的！”

“道歉就不用了，人前人后别净说我们人类有多不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梁初插话道。

“不会不会！”几个人忙摆着手抢着说，“这次我们算是看明白了，人类，尤其是梁医生这样的人类，是真心实意在帮助我们，我们心里都感激着呢！”

看他们一脸诚恳，梁初也不好再指责下去，摆摆手，“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药我会继续开。”

马克笑着，低下头抱过来一个保温饭煲，陪着小心递到梁初面前。“梁医生，您看我们也不比别的人，家里穷，没什么好感谢你们的，您看，这是我做的一点吃的，您要是不嫌弃的话……”

梁初赶忙推辞，“不用不用，别客气都是应该的！”

马克生怕她不收，着急道：“您那天给我兄弟输了那么多血，还被我……我们都特别内疚，这是我煲的一点汤，特意拿来给您补补身子！”

听到是煲汤，梁初眼睛亮了亮，多少年没喝过煲汤了，常年在外读书，生活拮据，能吃营养糊就营养糊凑合，吃点普通肉菜就算加餐了，煲汤，更是奢侈得想都不敢想。

看见梁初犹豫，旁边的男子也忙着替他说话：“是呀梁医生，我大哥生病之前可是咱们这里最好的酒店的大厨，你们约克城还专门有人来这里吃他做的菜呢！”

“是吗。”梁初不舍得再推辞，小心翼翼的接过饭煲。

看她收下了，马克高兴得什么似的，忙着取来碗勺，把汤分给两位医生尝。

接过满满一碗煲汤，一股鲜香扑鼻而来，梁初陶醉的问了问，是有机食材散发的特有香甜。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暖暖的汤入口鲜滑，口感厚重，实在是人间美味！

一改平时斯文样子，梁初大口大口的把汤喝得一滴不剩，满足的放下碗，才看见蓝医生也一脸幸福的端着空空的汤碗。

“很好喝，真的，谢谢你！”梁初微笑的称赞马克。

得到她的夸奖，马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梁医生夸奖了，我别的不会，就会做点这个，现在失业在家，也没别的东西好给你们的……”

“这个就很好了啊！”梁初笑着，“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失业呢？”

本来是很随意的问一句，可是在场的几个男子都沉默了，小心的看看梁初，又看看马克。

“嗨，也没什么稀罕的，就是，就是……”马克苦涩又无奈的笑了笑，“我是c型体质，这不是，发病了嘛！”

原来如此，对于占据混种近一般数量的c型来说，到了发病的时候，因为怕承担相应的医疗责任、以及失去政府保障，没有企业会再雇佣他们。

梁初点点头，“明白了，虽然我目前没有能力为你免费做手术，更不可能注射让细胞恢复健康的延寿针剂，但还是可以尽量用药物替你缓解症状，延缓病程。”

马克轻轻的摇摇头，“谢谢你梁医生，可是，我失业了，没有钱。”

几个男人神色黯然，一起垂下头去。

“我尽量开便宜一点的药物……”梁初只觉得喉咙干哑，不知道能说什么。

想了想，忽然，她抬起头来，向着正在看诊的蓝医生走过去，“蓝爷爷，您觉得马克厨艺怎么样？”

“挺好，挺好啊！”蓝医生总是笑眯眯的。

“那，您说，咱们这里的病人会不会也爱吃他做的饭呢？”

蓝医生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梁初微笑着，“我想，咱们每天都有那么多病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要留下来治疗、观察，经常还有人因为做了手术要留在治疗室住个一、两晚。如果咱们这里可以提供病人餐的话……”

说完她眨眨大眼睛，狡黠的看着蓝医生。

“哈哈，这主意还不错，主要是因为你也想吃吧？”蓝医生笑起来。

“这不是顺便嘛！”梁初不好意思的笑着，“再说，咱俩谁都不会做饭，我都吃了多久的营养糊了！”

“呵呵，知道啦，这事是你的主意，我可不管。我不能录用他，这不合规定。但是不反对有人上门给病人送饭。”蓝医生考虑了一瞬说道。

这就是说定了！梁初笑呵呵的转身对马克解释，这里没有厨房，但是可以由她代为统计需要订餐的人数和菜色，再由他每天在家做好之后送来。

马克听完也是一脸的惊喜，没想到自己失业之后还能有这样一份工作，虽然这里的病人很少能订昂贵的菜品，但毕竟也是一份勉强能够糊口的收入！

“而且，如果方便的情况下，我可以替你做一点简单的检查治疗，药价打折哦！”梁初看着他微笑。

马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大男人，眼眶都微微泛红了，“梁医生，你……你真是好人！”

“没事没事，好好干，别让大家失望就好了！”

“一定的！”马克认真的点头。

第三十二章 C型

果然还是不打不相识，这天开始，这间小小的诊所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厨子，马克每天认认真真准备食材，按时按质的做好饭菜送过来，方便病人的同时，梁初也终于幸福的吃上了饭？？

马克手艺果然很好，各种料理都做得不错，渐渐的，不但来看病的人，许多在附近的住户和商户也时不时会来诊所找他订餐，带回家打打牙祭。

靠良好的口碑和薄利多销，马克的收入一天天的在增加，比预期的还要好很多。

梁初抽空替他做了检查，马克的体质很特殊。

有的人从出生基因就是c型，但有些人不是。

按照规定，任何一对常染色体之中，10万个基因的病变数量达到15%就要判定为c型体质，因此很多人原本是基因图谱在正常范围的b型人，如果突变导致病变基因超过了15%这个数值，就会被更改为c型。

马克出生时候是健康的b型，后天因为基因突变才造成了c型体质，现在，他的基因逐渐损坏的速度超过了一般人。现在仗着年轻、底子好，症状表现还不明显，但是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不超过3年，他就会因为多种重大疾病丢了性命。

知道这个消息梁初非常遗憾，但还是诚实的告诉了他。

马克沉默了一会儿后，反倒安慰梁初，“没关系，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怕拖累家里人。既然躺在床上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年，我倒是更觉得高兴！不是有句话说过嘛，生命重要的广度，不是长度，你看，我现在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有空多陪陪家里人，不也挺好吗？”

梁初肯定的点点头，“趁现在还能动，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说。”

马克感激的望着梁初，“梁医生，您，真是好人！这一次要不是您帮助，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梁初打断他，“感谢的话你都说了那么多遍，我都听腻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是，那梁医生，还真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想来想去只好拜托你了。”马克顿了顿，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就直说吧。梁医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死了之后，您替我看顾着点我那小儿子。他妈知道我病了的时候就走了，怕拖累了她，可我儿子才五岁……”他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平复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您放心，我知道您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会让您去管孩子。我有几个兄弟都会照管他，但我们这些人命都贱，自己还过成那样，哪有心思管这么一个孩子……其实您只要给他一个名分上的监护就行了，至少，有您在，那些人不敢把他随便卖了、或者送到那些地方去……”

梁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听一个尚且活得好好的人，在对着自己交代后事的感觉。都说死去元知万事空，可是，死去也可能意味着所有放不下的人从此飘零……

世间，最无可奈何、最让你毫无办法可想的，大概就是天人永隔这件事了……

梁初含着泪，郑重的点了下头。

选择做一名医者，须得看淡生死，在这间小小的诊室，几乎每天都上演着悲欢，无法一一讲述。

梁初的医术渐渐越来越好，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越来越熟练，加之她的好学和富有耐心，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她成长的速度让每一个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病人都越来越信任她，孩子们叫她“小梁医生”，她也很喜欢孩子们，总是在喂他们吃苦苦的药水或是打针的时候，耐心的变着戏法逗笑他们，让他们不再畏惧看医生。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暑假生活就快要结束的这一天，梁初正一个人坐在诊室里看书。还没到两段时间相交，诊所里人不多。

这时候，走进一位脸色苍白的混种大婶，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梁初，犹豫再三，才走上前开口问道，“医生，我，我不舒服，能替我看看吗？”

梁初放下书，微笑看着她说：“当然。来这里的都是这里那里不舒服的人，您别担心，我先替您检查一下吧。”

大婶看她这么和蔼，放下心来。带她到内间检查完毕，梁初诧异的说：“大婶，您过去没有注射过hpv疫苗吗？”

大婶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

梁初有些无奈，这年头，导致宫颈癌的hpv病毒疫苗已经非常普遍，政府要求每个适龄女性都要按时注射，可以说，现在得这相关疾病女性已经少之又少。

“医生，现在注射来得及吗？”

“可是，您现在已经到了宫颈癌中晚期，来不及了。难道您之前就没有做过任何检查吗？”

大婶紧张的看着她，继续摇头。

没办法，只能做手术，然后运用靶向药物和抗癌药物治疗。以现在的医疗技术，癌症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发现及时，控制弥漫，并不容易致命。

只是……梁初偷偷打量了一下大婶，穿着朴素，神情忐忑，尤其最能说明一个人生活状况的，就是对方的手，而眼前的是一双苍老、粗糙、满布裂痕的手，好几个关节应该是长期浸泡在水里的缘故，已经变形肿大。

唉……梁初暗暗叹了口气。

“医生，我这病，难治吗？”她小心的问道。

“不难治。”梁初鼓励的笑笑，“不过我还是得问一问，您有医疗保障吗？”

大婶摇了摇头，垂下眼去。

又是这样。来这里看病的人，很少有医疗保障。小病尚可，像癌症这样的疾病，就是个慢性病，整个治疗过程都是用钱为生命铺路，否则的话后期治疗很难维持。

“这样吧，大婶，我今天先为你做检查，我们预约明天手术，好吗？”

“很贵吗？”大婶期期艾艾的看着她，“医生，我这样子你也知道，没钱，儿子还在上学，如果治病要很多钱的话，那……那我就不治了。”

“不治会死的。”梁初严肃的看着她。

“没关系，医生，我，我不怕死。”她低下头去，“我一直都是儿子的拖累……医生你不知道，我儿子他很厉害，很会念书的，如果没有我这个拖累，将来一定会有出息！”说到儿子，她灰色的眼内泛出异样的光来。

梁初叹了口，“大婶，您不是他的拖累。如果您出了事，他又有什么精力去安心念书。要不咱们先手术吧，至少等手术之后再讨论后续治疗方案。钱多有钱多的治疗方法，少也有少的方法。好吗？”

打听了这里的手术费之后，大婶左思右想，才终于同意第二天来做手术。

第二天的手术大婶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家属陪同，自己替自己签了字。宫颈癌手术现在已经非常简单，外科手术是梁初的强项，由她主刀，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但是当做完锥切后，梁初发现她的癌细胞已经发生远处转移，累及盆腔多个器官，并发多个淋巴癌。同时还发现有直肠癌的可能。

事态比预估的还要严重，必须同家属讨论治疗方案，否则一个不小心，也许大婶就交代在这里了。待大婶清醒之后，梁初告诉她这一切，请她把任何一名家属叫过来。

“不，不行！”大婶紧张的喊道，比得知自己病情的时候还要惊恐。

梁初猜到也许有什么隐情，但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无论是你丈夫、还是儿子，谁都可以，我们必须和家属沟通，因为你现在的病情很复杂。而且，和基因有关，按规定您必须接受检查！”

谁知她更加恐慌，大喊着：“我不检查，不检查！不，不，我要回去了！”

一边说一边就从治疗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推开机器人准备往外跑。

“你这么回去会死的！”梁初着急的拉住她，最后还是其余几个病人帮忙，才合力将她用带子固定在床上。

可是她不断的挣扎、哭着，求医生别再治了。

一定是有问题。梁初明白，但是总不能逼着别人治病，虽然明知她这种多发性癌症不尽快治疗的话会死，可她还是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这时候，术前大婶放在手术台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初赶忙走上前去，在大婶的哭喊声中，咬咬牙，自作主张的替她接通了电话。

“您好，我是梁医生，请问，您是这位大婶的家属吗？”

“是，我是他儿子。”对方的声音很熟悉，但此刻显得很焦急，“怎么回事，我母亲怎么了？还有，你是谁？”

梁初愣了愣，“路恩？”

“梁初？”路恩也很惊讶。

原来是……

梁初长长呼出一口气，在这下好了，她儿子也是学医的，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

她马上切换成视频模式，将各项检查数据和手术情况给他看过后，路恩显然事前毫不知情，表现得非常惊讶。

“等我，别让我母亲走，我马上过来！”他马上冷静的说道。

很快，风尘仆仆的路恩就出现在了诊所。真的是风尘仆仆，因为，此刻他看上去灰扑扑的，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从事着什么工作。

两个人来不及寒暄，简单介绍完病情后，路恩立刻要求为他母亲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有家属做主就好，梁初赶忙替大婶采集血液，做各项分析，而路恩则不断的宽慰着母亲，告诉她不要担心，后续一切自己负担得起。

大婶在儿子面前终于不再哭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拖累你了的话之后，渐渐变得无比安静和温顺；路恩也一改往日人前的冷淡沉默，满眼都是柔柔的暖意。

路恩不断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哄着她休息一会儿，一边温声告诉她自己能解决，她安心在家休养就好。

看着治疗室内母子俩头挨着头，手握着手，一派温馨，梁初第一次对路恩生出了一丝羡慕的情绪——有妈妈，真好啊……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大婶的第二十二对染色体和性染色体出了问题，按规定，基因异常超过15%，应该判定为c型，必须服用c型专用的控制药物！

第三十三章 散步

每增加一个c型，必须上报，重新建档。否则作为医生渎职，将取消行医资格。

梁初面无表情的将检查报告指给路恩看。路恩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

c型，而且发病，是完全不可逆的。意为着失去所有的社会责任，以及权益；意味着将只能依靠极其微薄的社会救济生活，静静等待死亡。

大婶把头蒙在被子里哭，路恩沉默的拍着她的背。基因修复手术那么贵，而且，这么多的异变基因，已经没有基因手术的价值了。

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生活的重担，从此全部落在了路恩尚且单薄的肩膀上，高昂的学费、病弱的母亲，将是他未来数年全部的生活……

看着大婶微微颤抖者手，在电子报告书上按下自己的指纹的时候，梁初很想抽回手，可是，还有后续针对性治疗，所以，她知道不能。

等了一会儿，路恩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梁初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咽下了剩下的话，转身走出治疗室。

“等等。”路恩抬起头叫住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她没有忘记，但是……她犹豫着停下脚。

性染色体异常，意味着后代也许已经遗传了病变基因，任何一个医生，此时都应该要求检查其子女的基因是否已经异变。

如果这次不提出检查，将来路恩被查出来有异的话，她极有可能被举报，受到严厉的处罚。

但是，联邦医学院能招收健康混种，绝对不会接纳一个c型混种，而且，c型不可能考任何执照，连驾照都不行。

也许，检查结果侥幸还是普通b型呢？

但如果……

一人那么光明的前途，他的未来就在可以预见的远方，但是此刻握在她的手上，脆弱得一伸手就能掐断。

梁初内心天人交战，痛苦无比……

被处罚而已，没有渎职那么严重吧——要么罚款，要么禁止行医数年……对，不能行医就不能行医吧，姐还不稀罕呢，姐的要考的可是生命工程师！

她回过头，对着路恩粲然一笑，“我今天没有见过你，所以……不方便检查！”

路恩愣住了，原本早就攥得发白的手此刻缓缓松开，大概隐约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大婶意外的和儿子一同看向梁初，闪烁的目光里有惊讶，有惊喜，更多的，是无可名状的感动……

“你……”他深深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婶也是满脸的不安，又期期艾艾的望着她，赶紧伸手推儿子上前去感谢梁医生。

“算了，快别说！”梁初摆摆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促狭的笑起来，“将来你会报答我的嘛，我都知道！”

可是路恩没有笑，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内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是，我记得。”

“唉呀，搞那么严肃干嘛，你这话我收下就是了！不过，你今后可要当心点，别随便把自己弄进医院，不然指不定我就被你给坑了！”梁初笑着说完就往外走，“蓝医生今天休息，我得忙去了，好好照顾你母亲吧！”

新的时区开始，诊所里的人渐渐少了。梁初使劲伸了个懒腰，提着药水走进治疗室。

大婶已经疲倦的睡去，路恩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累的话可以在这张床上暂时休息一会儿。”梁初指指旁边的手术床，“这床暂时不用，用的时候我再消毒吧，只要你不嫌床窄。”

“不用了。”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累，倒是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可是他灰色瞳仁周围密布的血丝说明他这些天肯定比她累得多。

这家伙，就是这么犟！梁初不想再和他讨论谁更累的问题，走上前换上药水，让机器人看守着。

“既然不累，就陪我去吃点东西吧，我一个人可不敢单独出去。”她说的倒是实话，自从上次被袭，她已经很少出诊所，除了马克送饭的时候，天天泡营养糊吃。万不得已出去都一定要找个患者家属陪着自己。反正这里的人都挺喜欢她，倒是很乐意陪她。

路恩看了看母亲，知道没事，于是点点头配梁初走出门来。

“这里气候真好，虽然是夏天，都不需要温度调节器。”梁初愉快的走在空中街道上，只要脱下白大褂，她就又回到了那个坚强阳光的小女孩。

路恩目视前方，咽下了差点出口的那句“没有阳光雨雪，当然比不得你们的四季分明”。想了想，好像他还从来没有试过同面前这个女孩好好说话吧，算了，还不如就干脆沉默。

她等了半天，既没收到一句嘲讽，也没看见他大步流星的甩下自己往前走，反倒意外的看了看身侧的路恩——精致的白色脸庞如同万年坚冰，看不出一丝喜怒，究竟是没听到呢，还是懒得理自己啊？

“喂，你这些天都在干嘛呢？”梁初试探的问。

“没干嘛。”他淡淡的，透着不耐烦。

好像有点正常了，梁初暗暗点点头。

“你想吃什么？”

“随便。”

谈话谈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算了，她自己挑了一间面馆，进门找了个位置和路恩面对面坐下来。

两碗面很快上齐，她尝了一口，味道很好。

虽然不是第一世界才有的有机菜馆，但是在这里总能时不时遇到一间小店，把普通的食材做出各种美味。认真对待食物，也就是认真对待生活的态度，一碗好吃的面，也能燃起梁初对生活的熊熊热情。

梁初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含糊的说：“等我将来有了钱，就要去周游世界各地，把所有的当地小吃都尝一遍，也算了却平生一大夙愿！”

路恩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吃面。

梁初敲敲他的碗，“路恩同学，你别这么闷行不行，聊天就是要天南海北的聊啊！比如现在你就可以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看她。

“你会不会聊天啊！是我问你耶！”

路恩吃完筷子里的面，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就想多挣点钱吧，别的没想过。”

梁初翻个白眼，怎么这么俗，而且还煞有介事的说出来！

“你小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啦，人生抱负什么的，生下来就想着挣钱？”她开始淳淳善诱。

“还真没有。”

眼看她又要着急，他忙解释道：“我从小跟着妈妈，她是别人家的佣人，常年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要多帮妈妈干活，让她能早点休息。然后，就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念书，长大挣了钱，她就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看他把一段不那么愉快的童年经历说的那么云淡风轻，梁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那你爸爸呢？”她问。

“他……”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她，然后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的面汤，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哦。”梁初点点头。

“从小，每个人都嘲笑我和妈妈，为了攀高枝，爬上主人的床，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开始我还会伤心，会生气，会和别人打架。久了，也就习惯了，只会担心妈妈难过，变着法的想让她高兴。”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成绩好，学到新的知识，妈妈就会特别高兴。所以我更加努力的学，想让她更快乐。一开始是为了妈妈，后来，我发现书里有很大很广阔的世界，远远比我能看到、能想到的世界还要精彩，于是，我就真正爱上了看书和学习。”

“主人家是有名的医生，又是a型人，家里很有钱，有非常丰富的藏书，不只是电子书，还有许多已经绝版的纸质书。他们一家不拦着我看书，但也不搭理我，就像看见一块被扔掉的破布，一只被厌弃的小狗，只要不要跑出来扎眼，就懒得管我。所以，我一个人在那间巨大的书房里度过几乎整个的童年、少年时光，那段时光，真的很幸福。”

梁初终于了然的哦了一声，“难怪你成绩那么好，原来早就有备而来的！”

他笑了笑，“可是你也很厉害。”

“彼此彼此！”梁初抱了抱拳，十分侠义的样子。

忽然，她一拍桌子，“天哪天哪，发生什么了，你居然笑了！”

路恩白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不会笑。只不过我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尤其是你这样的。”

“理解理解，孤独儿童嘛！”梁初笑，转瞬又板着脸看着他，“不过，什么叫我这样的？我的出身难道是我自己选的吗？再说了，你好歹还有个妈妈，我呢，是从哪座山、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不知道！”

“抱歉，今后不说了。”他很真诚。

“这还差不多。所以，别再觉得跟我有什么不一样，要比惨的话，我比你还惨！”说完，豪气的端起自己的大碗面汤，“来，干一个！什么都别说了，都在碗里了！”

他忍着笑端起碗来，和她的轻轻碰了一下，“叮——”。

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碗，梁初闷闷的坐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眼睛里雾蒙蒙的，“路恩，你说，我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她活着，也像你妈妈那么爱你一样爱我吗？也会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不？会不会有好吃的也先给我吃，有好玩的就想着买给我玩儿，还会在晚上趁我睡着了，悄悄来替我盖一盖被子，我害怕的时候，拍一拍我的背，告诉我有妈妈在，什么都不怕？”

路恩忧伤的望着面前一贯坚强乐观的女孩，忽然觉着心里某个地方豁开了一道口子，丝丝的凉着疼。

“会的，一定会。”他缓缓的说着，“会特别特别爱你，特别温柔的叫你的名字，特别满足的看着你，你笑她也会笑，你哭她会安慰你，拍你的背，说有妈妈在，别怕……”说到最后，他都觉着嗓子里辣痛起来。

她垂下头去，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是啊，有妈妈真好……可是，我没有妈妈。”

这样低沉的语调，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揪着疼。他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没事的……”虽然这样的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吃完饭，两人沿着街道随意往回走。

地下城市没有风，但是每次经过楼前巨大的出风口的时候，总有一阵阵凉凉的风吹过，轻轻柔柔卷起人的裙角和发丝，缠绵片刻再一丝一缕缓缓放下，犹如情人的手，带着浪漫的牵连，轻嗅。

站在一百七十多层的高度，梁初静静的任由一头黑发在风中飞扬，眯着眼，俯瞰这座无夜的彩色城市。

比起脚下这些蚂蚁一般蝇营狗苟的人们，自己那点小哀伤根本微小得不值一提。他们挣扎求生，为了一块面包、一包营养粉，可以无休止的工作几天几夜，他们也是父亲、母亲，或者儿子、女儿，他们无法改变自己和家人注定艰难困顿的命运，无论有多努力，像路恩这样有机会走出不夜城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这里，是人造的地狱，但也是混种的天堂；是隔离区，更是庇佑所。因为有它的存在，混种才能偏安一隅，过着相对自由的生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也喜欢上了这座无夜的城市，喜欢它的喧嚣，喜欢它的无奈，更喜欢上了，在它庇护下的形形色色淳朴无助的人们。

身旁的路恩也缓步走着，一头齐肩的银发在永不熄灭的灯光下丝丝耀目。城市的灯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橘色光晕，一侧看去，深目高眉，目色沉沉，犹如远古的希腊神祗。

忽然，他也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对上那双清澈如深涧的漆黑眼眸，两个人都微微笑了笑，只觉时光宁静，人事遥远。

第三十四章 送别

快到诊所的时候，路恩先开口，“我母亲的事，接下来还要拜托你。”

“应该的。”她笑笑。

“需要治疗的地方就先治疗，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嗯。”她点点头，“但是阿姨的病关键是后续，而且，病变太多，除非做基因修补手术……。”其余不用她在多说，路恩应该和她一样清楚，但是，反复的基因崩塌，那么昂贵的手术费用……

他沉吟片刻，说道：“只要再等四年，不，三年！”

“什么？”她不解的看向他。

“我会在三年之后，考上生命工程师！”斩钉截铁的。

延寿针剂能稳定她体内的基因不再病变，还免去了手术的痛苦，目前来说是比基因手术更好的办法。

正常需要五年或者六年取得的学分，他打算尽快压缩成四年，而且堪称医学第一考的生命工程考试要一次通过！他一定要做到！

梁初呆看着他，虽然，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一定可以做到！

“好！”大概感染了他的决心，梁初也觉得热血沸腾起来，“我也会努力的，绝不输给你！”

路恩看向她，笑了笑，“我是有原因的，你又何必呢，没必要这么拼。”

“被你刺激了呗！不逼自己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何况，我的对手这么优秀，我怎么可以打盹呢！”她眨眨眼睛，狡黠的笑。

“好，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一起加油！”

两个年轻人脸上张扬着自信的笑意，在城市永夜的灯火下，轻轻击了一掌。

两次手术之后，路恩母亲的癌细胞基本被清理干净了。接下来就是回家吃c型药调养，尽量减少复发。

梁初开学的日期临近，不得不向蓝医生告别。

“小梁，你这一走，又只剩我老头子一个人了，本来那么多年一个人也没什么，现在，反倒不习惯了。”蓝医生很是舍不得她——又勤快，医术又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意，这个社区没有人不喜欢她。

“蓝爷爷，你是不是很舍不得我啊？”她笑着蹲在他脚下，仰头看他。

蓝医生笑眯眯的看着她，满脸舍不得，“那是啊，你这么棒又肯学的孩子，上哪去找啊！不单是我，你看，大家都舍不得你呢。”说完指指周围看病的人，大家立刻笑着点头，纷纷说着挽留的话，真心实意的。

她大眼睛咕噜一转，“那要不，我今后每个假期都来这里打工，您按天给我工资就行？”

蓝医生眼睛一亮，“那好啊！这样子啊，我又可以回家休息了，你看，这些日子有你在，我每天大把的时间跟老朋友打打牌，喝喝咖啡什么的，都不习惯上班了！”

她嘿嘿笑，笑得眼睛弯弯，就这么说定了了。

蓝医生从没有问过梁初在哪里上班还是上学，老人似乎对别人的私生活都不会打听，也许正是这一点，才让欧文教官特别放心他和尊重他。

在这里两个月，虽然诊所完全是以最低的价格在为大家看病，但是她的收入仍然很可观，比打任何工都赚钱。医生，是任何世界永远的高收入人群。

心情愉悦提着来时的挎包走出门去，梁初就是一愣——此刻，欧文教官正站在诊所门口，高大的背影挡住梁初的视线，正跟面前的人说着什么。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神色一如既往的严肃，“东西收好了？”

梁初半张着嘴，“教官……您怎么来了？”

他挑了下浓眉，难得露出一丝调侃的模样，“你是有多不想看见我？”

“啊，不是，只是，只是太意外了……”她张口结舌。

“意外什么，把你送来就扔这里不管了？你认为我就这么不负责任？”

没想到教官倒打一耙还挺厉害，梁初有点切换不过来，“不是，哪有，教官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她一时词穷。

正在这时候，教官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嗨！梁医生，记得我吗？”

红色的裙子，红色的皮肤，就是上次手术时候遇到的老八！不对，怎么感觉还有另外一种熟悉感？

梁初蹙着眉费劲的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那个标本室的……”她一拍大腿，大喊一声——“你是上校的女朋友！”

话音一落，呃——眼前两个人立即石化……

你，你在说啥……

门口的人不少，梁初石破天惊一句话，招来炯炯目光无数，当然，大家都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凭栏而立的两个人——人类、混种……军官、贫民窟女孩……

天哪，禁忌之恋啊~~这是怎样一出惊世绝恋啊，太让人同情了，这是怎样一段撼天动地的爱情啊……真是风闻悲，海动容，在场众人无不唏嘘感慨！

欧文教官拼命忍住了一掌拍死她的冲动，老八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向前，一手叉着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的低声吼，“姓梁的，你在胡说什么！赶紧给我闭嘴！”

梁初瞪着眼睛“唔唔”，拼命表示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挣扎半天，老八才放开她。

“对不住对不住，但是不是我瞎说的，还不都怪教官，谁让他当时乱讲的！”收获欧文森冷眼神一枚，她立刻闭嘴。

喘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老八的男朋友是上次脑死亡的那个，不好意思的连连抱歉，“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了！最近他……呃，怎么样？”

老八垂下眼睛，“还是那样呗，靠呼吸机维持着而已。”

不知道能说什么，越因为是医生，越说不出虚假的安慰的话。她只能拍拍女孩肩膀，算是鼓励。

“好了，不说这些了。”女孩扬起头挤出一个笑，“正好要上去办事，上校让我一起来，送你回去。不是有你护航嘛，我就不用找借口搞签证了，麻烦死了。”

哦，是这样，梁初点点头。混种上去一趟不容易，没有工作签证的话，根本别想离开这里。

三个人边说边走，不，应该是两个人，欧文教官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明明是来送人这种很有爱的事情，被他搞得像要押赴刑场，直到下车梁初都不敢跟他搭话。

第三十五章 礼物

欧文教官用这里最常见的自动驾驶地面汽车，只把她俩送到回第一世界的电梯口，因为还有事情，准备原路折返回去。

梁初下了车，站在路边，向着教官恭敬的鞠了一躬，“谢谢教官，这些日子一直受您关照，不胜感激！”

“不谢！”他简短的很。

“教官……”

欧文教官抬起头，湛蓝的眼睛认真看着她。

本来想告诉教官之前有人袭击她的事情，但是想了想，事情已经被自己蒙混过关了，还是别提了吧。

“没事，教官多保重吧，咱们开学见！”

他没有追问，只是摆摆手，让梁初靠过去。

什么？她凑近车窗。

只见教官转过身，从地上提起一个红色的小巧的鸟笼来，递给她。“这只鸟跟奥芝是同款，能认路，听力很好，能示警，还有其它能力，你留着慢慢研究吧。”

这是，送我的……礼物？

梁初眨着星星眼，诧异的，惊喜的，看着教官。

被她这么盯着看，浑身不自在，他别扭的回过头去看着前方街道，“蓝医生说你还不错，看在你没有丢我脸的份上，这个算是对你的奖励。”

“哇~~~太棒了，谢谢教官！谢谢！”她呲牙咧嘴使劲的鞠下一躬，差点把脑袋碰到车门上。

接过鸟笼，笼子里一只嫩黄色的，毛茸茸的，看上去和奥芝一样大的小黄鸟正在打瞌睡。这是机械宠物的初始状态，只要充好电就会生龙活虎的蹦跶起来，随着主人的脾性渐渐适应主人。她从来没有养过昂贵的机械宠物，这会儿非常好奇自己会把它养成个什么古怪性子。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再三向教官道了谢之后，一蹦一跳的向着电梯通道走去。

看着女孩欢天喜地的跑远了，他才笑着摇摇头，绝尘而去。

一路上梁初都在看着鸟傻笑，一下捏捏鸟嘴，一下戳戳鸟屁股，连老八什么时候告辞的都不知道。

回到宿舍，给笼子无线充上电，才想起应该给慷慨的教官发一条到家短信才是。

想了想，她在手机上输了一条：“我已经回到宿舍了。谢谢教官的礼物，因为它是阿蠢的妹妹，为了表示同宗同源，我决定给它取名叫阿灵，您说好不好听？”

点击发送之后，就没指望教官会回复，但是想起教官看见阿蠢这个名字蹙眉的样子，她就乐得在床上打了个滚——没事逗逗凶巴巴的教官真是一个好有意思的恶趣味啊！

戒指很快震动了一下，点开来看，空中悬浮着三个荧光大字——“不好听！”

也不知道是说阿蠢不好听还是阿灵不好听，管他呢，梁初乐得哈哈大笑，抱着笼子又滚了一圈。

。

阿灵很快就醒了过来，不，是充好了电。

出厂设定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就会被默认为主人，阿灵刚钻出笼子，就欢快的往梁初怀里扎，又是讨好的扭着胖屁股献宝，又是变着调调叽叽喳喳唱歌，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正好这时候维雅也结束了假期的惬意日子，提着大包小包后面还跟着大箱子，一幅搜山回寨的喜气洋洋模样回到宿舍。

“哟，你养鸟了？还是电子的！”维雅惊喜的窜过来，一把抱过毛茸茸的阿灵。

梁初愉快的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维雅从外套口袋里掏摸半天，只摸出一把车上吃剩的牛肉干来，纠结的看了几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到阿灵嘴边。

宠物的饮食习惯会根据主人的改变，尤其第一次，你喂它什么，它就默认以什么做主食，所以……眼看着阿灵一脸欢喜的把牛肉干啄啊啄的，嚼吧嚼吧，生生梗着脖子咽了下去，梁初只剩下抚额做头痛状——

好吧，从此自己要养活一只酷爱吃牛肉干的傻鸟了……

开学后的日子一切如常，只是梁初和路恩各自都卯足了一股劲，无论是实验室里，还是课堂上，两人你追我赶，分毫不让的拼命吸收着各种知识。在班里其他人看来，这两个学霸从不正面交流，只是暗自较劲，看样子两人之间的梁子怕是结的不小，难道是上次没给梁初评优秀学生就是路恩作梗？

当然，这些都只是大家的猜测，因为在两名学霸的带动下，大家都暗暗在加着劲，一贯优秀的生命工程系的学生没有一个是甘居人后的，一时间，班里学习风气大盛，教授们一个个都抚着胡子微笑，再微笑，心甘情愿挑灯备课，唯恐自己教得不好辜负了这群孩子饱满的热情。

第三十六章 毕业

日子就在这样平静而充实的琐碎中流走，转眼间，剩下的三年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了。

昔日青春飞扬的少年们，眼看就迎来了自己五年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当然，对于有些人而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期末考试之后，将要提前从校长手里接过红色封皮的毕业证书，迈向人生的另一个考场。这些人，当然包括了梁初，和路恩。

下午考完了最后一科，从考场中出来，站在楼前，西沉的太阳正好。梁初微微眯了眯眼睛，环视着四周早已熟记于心的绿树、楼宇，难免心生感慨。修够了学分，就到了离开母校的日子。身处其中的时候恨不得分分钟拿到毕业证，然后就能远走高飞大展宏图，等这一天真到了眼前，又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心情来了。

正感叹着，忽然，身后一道暗影投来，回头一看，原来路恩也提前考完走出来了。

枝头绿叶繁茂，地下草意正浓，六月的晚霞洒下一层亮金，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立在树下，一身寒气褪尽，目光柔和，温润如昔。

三年来，两人虽然再无更多交集，但是彼此都能从相遇时候淡淡交汇的眼神里知道，四年前初见时候的隔阂已经不复存在，她想，他们更像是一道壕沟里蹲过的战友，或是惺惺相惜的对手，此刻，相对而视，不必多言，便同时笑了笑。

还是梁初先伸出手来：“未来的日子，还请继续哦！”

他同样微微一笑，伸手：“当然，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毕业典礼那天，欧文教官一身笔挺戎装，理所当然端坐在台上，身边就是校长和一干领导，他位于其中，高大俊朗的模样十分惹眼，眉头微垄，目如辰星。

这三年来，虽然偶尔还是会有需要梁初医治的外伤病人送上门来，但大都是他身边那几名亲信登门求助，教官已经很少单独出现在她面前。大约因为身份尴尬，他还是更情愿在她面前做一个不苟言笑的教官、班导，而不是深夜劫人的土匪头子吧。

以优秀毕业生代表的身份，梁初发表完了一段声情并茂、十分得体的演讲之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对着校长、老师、尤其是欧文教官深深鞠下一躬——

“今天过后，也许再见无期。虽然难舍，我并不怅然，也会惶惑，却不悲观。老师们，尤其是欧文教官，非常感谢四年来你们的栽培，和爱护！请记得我是梁初，希望你们不仅仅只是记得我，未来，更能时常看见梁初这个名字！”

台上台下众人都愣了愣，瞬时过后，大家都微笑起来，在欧文教官噙着一丝笑意率先鼓掌的带动下，礼堂里重新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梁初，我们都会记得你这句豪言壮语，和你，希望不要食言哦！

毕业季过后两个月，就是生命工程从业执照考试的时间，梁初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多交了两个月的住宿费，蓝医生那里也没空再去了，每天窝在宿舍里啃书。

中间抽空给h先生写了一封信，除了汇报自己已经提前毕业的事情外，她按耐不住内心一直以来的小期待，提出了埋藏多年的心愿——

“如果这次执照考试通过的话，我将会成为这个星球最有职业前景的人之一，也就不再需要h先生您的资助了。您对我的帮助没齿难忘，但是还有一丝心愿未了让我辗转难眠——受了您的帮助那么久，却连您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将来更是投报无门。一想到从此就要断了这一点联系，怎不让人唏嘘感慨。

我的小心愿想来您已经明了，所以，可以与否，能不能百忙之中给我回个字？”

脑袋都快被绕晕的信发出去之后，梁初才真正开始辗转难眠起来。他会答应吗？应该不会吧？万一答应了呢？万一不答应，还不高兴了呢？

就这么纠结着，期待着，时不时还懊恼着后悔着，两天时间过去了，当梁初一大早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点开手机开始第一百零一遍查看邮箱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篇署名为“h”的邮件！

激动无比的瞪着邮件图标，就是按不下去，事到临头她又开始怯场了——是不是要被拒绝了？绝交信吗？还是答应了，约她见面？

嘴唇都快咬破了，梁初终于小心翼翼点了一下邮件图标，忍住马上闭眼的冲动，纠结无比的瞪视着悬空的大字：

回信极其简短，只有一个字——“好”。

果然是回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懒得多赏一个，是有多敷衍？

可就是这敷衍的一个字，梁初还是认认真真瞪视了一分钟，再认认真真关掉，再点开——还是那一个字，“好”。

这是……就这么答应了？

她关掉手机，淡定的站起身，淡定的拉开小冰箱取出一包营养粉，淡定的往碗里倒上营养粉，淡定的把空袋子放回冰箱，再淡定的抬起维雅忘在水池边没倒掉的洗脸水倒进碗里，然后抓过旁边一支洗面奶作为奶油往碗里挤了挤……

等淡定的把营养糊喝到一半的时候，她终于醒悟了过来，狠狠一拍大腿，“靠！”

靠！居然没有约时间地点！

放下碗，梁初一边揉着生疼的大腿，一边开始马不停蹄的写信，小心的询问时间和地点。万一两人不在一个城，也许还要穿越半个地球去看你，我得马上数数自己还剩下多少钱做旅费吧！

这次的邮件回得挺快，不一会儿，梁初就喜滋滋的看见了回信——

“时间：执照考试结束当天，晚上八点。

地点：约克城，栖凤楼。”

太体贴了有木有！专挑我考完试心情放松的时候，而且知道我喜欢中餐，专挑中式酒楼耶！不知道h先生是不是为了将就自己，还是他正好就在约克城，总之，梁初开心得找不着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捧着阿灵转了好几个圈！

怀着雀跃的、期待的、忐忑的……各种复杂的心情，梁初的k书日子很快到了头。

执照考试当天一大早，她认认真真收拾好东西，和刚刚暑假归来的维雅道了别，下楼的时候，出校门的时候，一路都收到各位同学善意的祝福。

怀着必胜的决心，梁初一路高歌猛进向着考场进发。

执照考试共有四科，每科满分150分，任何一科低于120分都不能通过。从医理到药理再到临床都有，因此，考生不能偏科，不能有知识盲点，必须全力以赴考好每一门。

而且试题难度奇大，稍有差迟就会在某一科上光荣阵亡。因此生命工程被誉为魔鬼考试，虽然应试的几乎都是联邦医学院生命工程系的历届精英，可每年通过率仍然不足30%，许多人毕业后考了一年又一年，考到胡子花白也没有取得生命工程执照，只能去改考普通的行医执照。

第三十七章 考执照

没有迟到，没有身体不适，更没有八点档连续剧里逢大事必出现的车祸现场，梁初认认真真答题，勤勤恳恳思考，自认为自己考得不错。于是，第二天全部考完后一个小时，她同其他考生一道，眼巴巴的蹲在电子屏幕前等待考试成绩公布。

看着周围的八十多名考生们都很忐忑，梁初反而不那么紧张了，趁电脑改卷成绩还没公布的空档，伸着头四处打量。

其他人都不认识，本届的同学只有她和路恩两人。此冰山系男孩同学四年来从没见过他像其他人那样考完试就守着放榜，今天居然难得的一个人站在榜单后面远远的树下，一副绝世独立的冷淡样子。

在意就在意呗，装什么装！梁初嘿嘿笑着，挤出人群，凑到他旁边。

“你考得怎么样？”这是考完必须开场白。

“将就吧。”他答得也中规中矩。

那就是考得不错了。梁初点点头，“不知道咱们俩谁的分会高一点。”

还真是自信，他低下头望望她，“就不担心我过不了？”

“怎么可能！”她摆摆手，“谁挂了你也挂不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也挂不了。”

他呵呵笑起来，还真像她的口气，自信，而且从不遮遮掩掩。

忽然，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前方，“你有两门都比我高……但是，”

骤然神色变了变，低下头看着梁初，“你……”余下的话说不出口来，只是目光里满满都是担心。

怎么回事，梁初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是一抖。自己目力远不及他，只看见榜前的人群都骚动起来，有惊呼的，有哀嚎的，更有喜极而泣的……

她急匆匆挤到人群中间，仰着头拼命找自己的名字。

很快，在中上的位置看见“梁初”两个大字，顺着看下去——137、128、141、119……

119！

梁初呆了一瞬，不甘心的再看一遍——没错，还是119分！

……

她没有丝毫反应的，死死盯着这个倒霉催的分数，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身后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扶到她的肩上，“梁初……”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这样站在她身后，想给她一点点安慰的力量。

怎么可能，怎么会……

心里纷乱复杂，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从小到大那么努力，不甘心自己曾经许过的梦想愿景，不甘心自己夸下的豪言壮语……

呆呆站了很久，久到路恩已经开始担心，想要把她强拉回去的时候，梁初才终于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呆滞着眼神木木看着他，“恭喜你……”

他忽然长臂一伸，自己都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面前这个单薄却又无比骄傲的女孩子揽在了怀里。

“想哭的时候就别笑！”他闷闷的声音从胸腔里传过来，“哭够了明年再战，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初吸了吸鼻子，闻着那股好闻的清爽味道，忽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个什么劲，仿佛多年来强撑的委屈，孤单的倔强，受挫的抑郁通通都像开了闸的水，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在这屋檐下，花树前，纷纷乱乱的喷薄而出……

哭了大概十分钟，忽然，哭声一下刹住了，小小的脑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打湿的额发，鼻音还带着抽噎，仰着头向他璨然一笑，“我哭好了！”

大概梨花带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哭好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垂下脑袋，“我回去了。”

“好。”他回道。

看着那纤瘦的背影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包，低着头慢慢往前移动，就要消失在眼前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明年，明年我陪你再来！”

她回过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回过身扬起手，向后挥了挥，蹦蹦跳跳走远了。

没考过！考不过！不过考！

梁初趴在宿舍床上，难过得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维雅坐在床边，一遍一遍说安慰的话，也跟着她红了眼眶。

大概这才是真朋友吧，梁初有点感动，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她，信誓旦旦的说：“将来你要是没考过，我也陪着你哭！”

“乌鸦嘴！”维雅破涕为笑，一巴掌呼她脑袋上。

梁初也跟着笑起来，抑郁之气好了许多。

维雅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好言哄着她，“明年和我一起考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吃饭为大，今天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吃不下啊……”梁初趴在被子上预备把剩下那点郁闷多舒缓舒缓再说。

“不能不吃饭啊，都八点了，你不饿我还饿呢。”维雅一边替她开柜子找衣服，一边自顾自的说着：“穿件亮色的去去晦气怎么样，我记得你有条淡红色的裙子，哎呀，你看你衣服真少，该多准备几件……”

梁初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已经八点啦？”

“对啊……”维雅话还没说完，就见梁初跟装了弹簧似的，猛地从床上蹦起来！

“啊啊啊——要命啦，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梁初一边哀嚎着，一边把维雅手上的红裙子夺过来，“我穿这件可以吗？哎呀，来不及了就它吧！”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浴室里冲。

“你是不是约了什么要紧的人物？”维雅反应过来，撇撇嘴，“现在才想起来，来得及不？要不要取消算了。”

“不能取消不能取消，大人物，非常非常重要！”她在浴室里一边把水往脸上胡乱撩，一边手忙脚乱的脱睡衣。

“那你心可真够大的，居然这都能忘。”维雅一边嫌弃的抱怨，一边抓着自己的梳子唇膏往浴室里走，“看你也没个化妆品，姐姐我就大方一回吧！”

“来不及啦！”梁初一边换鞋子一边往门口方向跑。

“哎哎，你的包！”

红色的影子风一样折返来，维雅不失时机的把唇膏粉扑往她包里塞，“如果是帅哥的话记得去洗手间补个妆哎——”

“谢啦——”声音越飘越远。

栖凤楼门前还和以往一样，十分热闹，掌灯时分远远望去，整个仿明清建筑的两层院落内灯火通明，树影婆娑花香扑鼻，看上去倒也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梁初急匆匆下了出租车，一看时间已经晚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h先生或是女士还有没有在等自己。

门前迎宾的小哥带着一抹职业的笑意走上前来恭敬的一鞠躬，丝毫没有因为她一副学生样子而有所怠慢，“小姐请问有预订了吗？”

梁初从没有来过这种高档的酒楼，以往遇上的都是机器人引导，于是只好故作镇定的也回以一笑，“有一位，嗯，有一位h先生或者女士订过位吗？”

迎宾浅浅一笑，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请问是梁初小姐吗？这边请。”

她点点头，跟着小哥往内走去。

转过照壁，才发现这座小院原来内里都是单独分隔而成的雅间，有坐落于碧水之上的水榭，有藏于竹林的楼阁，而梁初尾随而去的，正是院子一侧一座六角形的二层小楼，黄瓦飞檐，看上去与周围布景相称更加别致。

梁初拉了拉裙角，拾级而上，一扇半掩的雕花屋门就在眼前，倒有些踌躇不敢上前了。

屋内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应该说您好，还是谢谢？忍不住猜测不安着，多年来一直期待的谜底就在眼前，反而情怯起来了。

就在她几乎想要夺门而逃之际，忽然，面前的门缓缓被打开了——

门内转出一身儒白配浅灰的清淡身影，长身而立。黑发，乌眉，眼角含着一抹和煦的笑，如同梦里肖想了千万次的样子。

不，比想的还要好，让人由不得想起来一句——“谦谦君子德，皎皎如玉树。”

第三十八章 见面

梁初更想拔腿跑了！怎么办，我，我牙还没刷呢……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穿着一条皱巴巴的红裙子，还是小店里打折花99币买的，肩上的包也是维雅觉得过时了下放给自己的，对了，包里还有临走时候她塞给自己的化妆品，是不是找个借口去补补妆……

眼内千变万化，呐呐不能言。

看着女孩那副无比纠结惆怅畏怯的模样，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唇角一弯，如同春风化雨，看得她又是一呆。

“梁初，进来吧。”口吻如故友重逢，声线如夜风轻拂，无端端便让人定了心神。

“哦，好。”她深呼一口，随着他走进房来。

桌上已经放了一壶清茶，两个白瓷小盏。他缓缓替她斟上，“会喝茶吗？”

她点点头，端起小盏就要往嘴边送。

“烫！”他大手向杯底一托，替她挡了下来。

“谢谢！”她微微红了红脸，放下茶盏，无话找话，“您好，我就是梁初。这些年，唔，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说完她端端正正站起来，再恭恭敬敬的向前深鞠下一躬。

“实在不用。”他轻轻说道，也站起身，虚扶了她一把。然后两人方在四方桌前相对坐好。

“鄙姓华，单名一个闵字。”

“华先生好！”梁初恭敬的。

“虚长你几岁，叫我华大哥也可以。”他依旧不疾不徐的柔声道。

华先生看上去也就三十余岁的样子，如果是注射过延寿针剂的话，倒是可能真实年纪更大一些。梁初好奇的多打量了他几眼。

他浅浅一笑，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同你的体质一样。”

梁初点点头，看样子是有钱人，难怪进门的时候服务员对她态度也有不同。这也难怪，哪有穷人闲着没事去资助一个孤儿的，还是自己这种烧钱的专业。

想到学业，她心里一黯，“对不起，今天的考试……”说着鼻头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没关系的。”他看她的形容马上明白了，虽然替她遗憾，还是温声安慰她，“一次过不了也正常。你不是还有行医执照吗，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准备明年再考。或者不想去医院也行，自己先复习一年。”

“不了。”她勉强笑了笑，“不能再麻烦您了，我还是想自力更生，一边工作一边备考，大不了多考几次就是了。”

他笑起来，“你一向都自信得很，怎么这会儿忽然这么气短了，明年你一定会考上的。”

“这次被打击到了呗。”愁眉苦脸说完，她眼睛又恢复亮亮的，“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明年一定没问题！你看看，今年就差了那一分，仅仅一分啊……”一边说一边哀嚎起来。两人都笑着，只是一个人是宽慰的笑，一个人是苦笑，原先的局促也一扫而空。

菜上齐，几样清淡小菜，做得很是清爽可口，梁初一天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食指大动，顾不上讲话。总算一向教养还不错，不至于太没吃相。

华先生吃得不多，一直微微笑着看她吃，时不时替她往碟子里夹菜。一顿饭吃完，梁初才不好意思的取过桌边的绸布一边擦嘴，一边笑，“让您见笑了，我一向是个穷学生，没怎么见过世面。”

他淡淡笑道：“今后多带你四处走走，也就是了。”

这么说今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咯。梁初眼睛马上亮了亮。

两人慢慢聊着天，气氛很融洽，梁初也好，华先生也好，都算不上话多的人，但是细细聊下来，却有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竟不像初次见面似的，仿若认识了多年。

这么些年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有什么没有向华先生汇报过的？他就这么看着自己慢慢长大，如兄、如父一般。

在他面前，她第一次觉得没有任何秘密需要遮挡，没有任何心情需要掩饰，他早就那么熟悉她，熟悉她过去的一切。他总能看透你，却也总能体谅你，容纳你。

过去想过多少次他的样子，是老？是少？是严肃？是怪癖？她早就已经决定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要好好尊敬他，感激他。

只是，唯独没有想到，直到真正遇见才知道，h先生居然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一边想着，梁初面上的笑意就更多了一些，总觉得快乐得太太太不真实。

夜渐渐沉了，出了酒店华先生主动把她送回学校。下了飞车，梁初礼貌的深鞠一躬，“今天能见到您非常愉快，谢谢您的招待。”

“不客气。”他轻轻一笑，话锋一转，“如果你决定了要去哪所医院任职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托人试着替你引荐一番。”

果然是个人物，想去哪里上班都可以找他，简直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梁初还是婉拒了，“我还是再想想吧。”

对方也不多问，同她道过晚安便驾着飞车腾空而去。

第三十九章 未夜城

晚上，梁初就这么蜷在小床上，托着脑袋傻笑着，把对面坐着的维雅吓得不轻。

“喂，下午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是一脸奸笑，老实说吧，是不是见帅哥去啦？”

“呵呵，不告诉你！”

维雅切了一声，“还需要告诉我？去见了你那个什么h叔叔了吧？”

梁初大惊，“你怎么知道？”

维雅白了她一眼，“小女人心思而已！看你面泛桃花，春心浮动，对方又不是咱们学校的，除了你暗恋多年那个h叔叔，还有什么人能让你这个慢热的家伙这么兴奋？”

“他不是叔叔，是大哥！”梁初不服气的辩解，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谁暗恋了，谁暗恋了！我只是多年来很感谢他而已，不要说得这么不堪好吧！”

维雅撇撇嘴，“感谢？女人最分不清的就是感谢和感动了，尤其遇上个皮相好点的，恨不得立刻上去一把拿下！”说完还用力攥了攥拳头。

“我没有！”梁初无力的替自己辩解。

“没有个屁！”维雅蹭到她床上，嘿嘿笑着，“怎么样，很帅是不是？而且多金是不是？”

梁初不好意思的白了她一眼，“俗人！”

“哎呦，还真是啊！”维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趴到梁初肩上，“快，我支持你梁初，大胆的上，直接拿下！”

“滚！”梁初推开她，“我连他是什么人，家里几口，有没有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上什么上！”

“你都没问啊！”维雅恨铁不成钢的捏了捏她滑滑的脸颊，“下次见面带上我吧，我帮你打探清楚，包你不吃亏！”

“不要！”梁初扯过被子蒙住头，“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别人掺和，再说，我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这倒是实话，梁初现在要考虑的绝不是儿女情长的事情，而是，下个月搬出学校，她应该去哪里谋生这个大问题。

左思右想，其实不用再想。无论去哪家医院，一年的试用期才过就要跑掉，不是找死吗？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梁初搭乘第三世界的电梯，回到蓝医生的社区医院。

半年不见，蓝医生越发懒洋洋的了。诊室里坐了十几个病人在候诊，老医生却不动如山坐在椅子里打盹，周围的病人要么捂着肚子作垂死挣扎状，要么抱着鲜血淋漓的胳膊期期艾艾的望着医生，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扰他休息。

在这里，从来看不到人类医院里的吵吵嚷嚷、医患纠纷，每个人都对这位仁心仁术的医生无比的尊敬和感激，这些人的善意就是这么简单，宁愿忍着病痛，也要让医生好好休息。当然，这种仁慈，是建立在没有其他选择的基础之上。

如果是自己，敢这样打瞌睡，早就被这些人唾沫星子淹死了——人类嘛，怎么可能认真给混种看病呢？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看见梁初进来，认识她的几个老病号立刻惊喜的从椅子里跳起来：“梁医生，你，你来了！”

梁初微笑着点点头，“蓝医生最近怎么样，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哎，年纪大了，难免精神不济些。不过没关系，我们能等！”

更有人兴高采烈的向着候诊的众人解释：“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起过的梁医生，别看她是a型人，医术可厉害了，人又美，心又好！”

梁初笑着摆摆手，一边换上白大褂，坐到另外一张桌子跟前开始接替蓝医生的工作。

病人们众星拱月般的围着梁初坐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对于这些贫苦人来说，有一个医术又好又真心为他们考虑的医生，比任何事情都让人安心。

无论贵贱，没有人能不生病，但是生病以后却是贵贱立分。无钱无势，还能得到平等的待遇，得到妥善的治疗，那是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的大恩情。

当然，这是梁初长久以来积累的口碑。她知道，在这里做事，一向就得如履薄冰，不能有任何差池。只因为她的血统。

梁初回到第三世界的第一天，便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pm时间结束，梁初打着哈欠准备回休息室睡一会儿，蓝医生迈着方步打着饱嗝，从门口晃晃悠悠转了进来。

“小梁啊，最近工作找得怎样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蓝医生出门前刚知道了她考试的事情，之前已经对她表示了一番同情。

“还没呢，蓝爷爷。”

“我啊，想来想去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怕委屈了你。”蓝医生认真的看着她。

“是不是让我来您这里工作？”她眨着狡黠的大眼睛，笑着说。

“呵呵，你这姑娘倒是挺机灵，只是怕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蓝医生也笑。

“怎么会，何况我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接触的病人也是全科，比我在医院里能学到的东西多很多啊！”她说的倒是实情，没有大医院那么多的规矩，也不用跟在专家主任后边打杂，每天都能接触形形色色的病患，对年轻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可是，你这样的，就算应聘那些第一世界的好医院应该也不是难事。老头我总觉得白白占了你的便宜似的。”

“爷爷你多虑了！”梁初笑起来，“何况待我取得了生命工程执照就一定是要走的，哪家医院愿意培养我这样一个打酱油的呢！”

蓝医生点点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好吧，那我就收留你一年，明年你把执照考到手就走吧！”

她笑起来，“爷爷是准备只留我一年呢，要是我明年考不上，是不是也得卷铺盖走人呢？”

谁知道蓝医生深蓝色的大眼睛一瞪，“谁说你明年考不上的，我的人，会有那么差吗！”

唷，还挺护短，那可是医学界第一考呢，说得那么容易！梁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一本正经的应承下来：“一定！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第四十章 树林是什么

梁初在这里的行医生涯过得越发顺遂。

住在周围的人都喜欢她，时不时特意送些小吃点心来，或是看她忙得没空洗衣打扫，蓝医生一个男人，也没有买过家政机器人，便有大婶主动把她衣服抢去洗了，或是替她打扫打扫诊室。

还有马克的饭菜，知道她喜欢中餐，常常特意为她做一份小炒，或是炖一碗热乎乎的汤送来，让她忙碌的身体得到最舒适的抚慰，只是听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已经不能出门，都是梁初安排机器人取餐，时不时也会自掏腰包送他一些必须的药物。

其他人都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的小关照，善良的梁初总是特别的感激，只是无以为报，所以常常想多为他们做点什么。除了送点药，又不能招呼别人多来关照关照，毕竟自己开的是诊所，没病没痛的谁乐意来这里。

自从周围的孩子发现梁初的阿灵之后，关于梁医生有一只小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许多孩子跑来诊所周围，大多时候只敢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观看，梁初看见了，只要诊所里病人不多，便会招呼他们进来。

孩子们围着阿灵不断的惊呼，赞叹。这些生长在地下城的孩子没有见过真正的绿树、红花和小动物，小鸟这种新奇物种只在有限的图画书里看到过，当然也没人买得起电子宠物。所以这次居然看到一只真正的，不是全息投影的小动物，除了惊叹和激动，已经没有任何其它语言形容了。

阿灵也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推崇，本来就有些不大欢脱的性子越发的骄傲起来了，除了梁初以外轻易不搭理人。想要让她叫几声听听，或是当众蹦跶几下，还得双手奉上扯得碎碎的牛肉干，她老人家吃得满意了，才勉为其难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懒洋洋的鸟叫，扭几扭贵臀，饶是如此，还是把周围围观的孩子们欢喜得又蹦又跳的。

“梁阿姨，小鸟是不是都喜欢吃牛肉干啊？”第一个孩子问。

“不是的。”梁初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地下的城市没有自然环境，孩子们从没见过绿树小草花鸟虫鱼。“其他的小鸟爱吃谷子，爱吃坚果，还爱吃虫子。”

“坚果我过去吃过，可好吃了；谷子我也见过，但是虫子是什么啊？”另一个孩子好奇的问。

“虫子嘛……”梁初放下手里的电子病例，想了想，费力的解释，“是一种长在树林里、或是菜园里的小动物，有甲壳类的，也有软体类的，只有这么大。”

她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这里还没解释完，那边的小朋友又急不可耐的发问了：“梁阿姨，树林是什么样子的，我在图片里见过大树，是不是像我的皮肤的颜色，有这么大？”绿肤色的男孩比划了一个凳子大小的模样。

“不是的，树有高有矮，矮的和你差不多高，但是大多数的树都很高，有些甚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呢！”她顿了顿，“你的皮肤就是大树的颜色，在陆地上，绿色代表的就是希望和生命，所以，你就是希望的孩子。”

男孩特别骄傲的昂起头来，周围的孩子们也满眼羡慕的看他。

“那我呢，梁阿姨，我的皮肤是什么的颜色？”另一个孩子急不可耐的拉着她的白大褂。

“你的皮肤和红色的玫瑰花一个颜色，代表着爱情！”梁初微笑摸摸女孩的头。

“那我呢？我呢？”“还有我！”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着，唯恐自己的颜色不够美好。

梁初一一耐心的回答他们，这个是古代中国皇帝的颜色，代表尊贵；这个是蓝天的颜色，代表辽阔……直到一个个解答完了，他们才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笑了，还不断的你捅捅我，我摸摸你，“你是太阳花的颜色呢！”“你是勿忘我的颜色呢！”

梁初望着这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心里一阵阵的叹息。

没有去过陆地的孩子们，除非如同路恩那样出类拔萃者，他们中几乎所有人，终生都要呆在这座没有天日的城市里，长大、就业，重复父辈的生活，工作辛苦而让人麻木，生活艰难入不敷出，为了一颗菜头和人争执，最后也许还会疾病缠身直至死亡。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将来有机会，阿姨带你们去地面上看一看真正的树林、草地，还有小鸟！”

“哇……”孩子们激动起来，一脸神往的样子。其中一个忙问：“真的可以去看看吗？听说地面上还有两个太阳，一个升起来的时候屋顶就会开灯，一个升起来的时候屋顶就会关灯！”

梁初费了好大劲才明白他说的的两个太阳是指太阳和月亮，于是耐心的解释：“一个叫做太阳，一个叫做月亮，陆地上分为白天和夜晚，白天的太阳很亮很亮，不需要开灯。地面上没有顶，因为大气层的关系，头顶的天空呈蓝色，到了晚上太阳转到地球另一半了，月亮就出来了，月亮不够亮，所以天空就黑了。但是还是会有星星，一眨一眨的看着我们。”

孩子们没有见过这些场景，日光浴场天黑前都要关闭，所以对梁初讲的这些东西感觉很奇妙。只有几个年纪稍大些上过学的孩子，才能稍微理解，但仍然感觉很抽象。

“等亲眼看见过，你们就明白了。”她温柔的揉揉孩子们的脑袋，“总有一天，我要带你们去见见真正的太阳和月亮。”口气坚决，不知道是说给孩子们还是自己听。

第四十一章 约会

毕竟在这里呆了四年，梁初记忆力好学得很快，渐渐的，技术早就胜过了很多医院的外科医生。随着越来越熟练，空闲时间也多了起来。纠结了好几天，还是忍不住给华先生发了一封邮件，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找一些资料，为明年的考试备考。

其实电子书很容易买，很多资料梁初都有，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找点借口，可以见一见华先生。

怀揣着那一点点小心思，从邮件发出那刻起她就开始忐忑，怕被人家识破自己的小把戏，残忍拒绝掉，也怕人家忙，没空陪她瞎逛。

苦苦等了一整天，终于收到了华先生的回信，没有冷冰冰的拒绝，也不再是简单一个“好”字，而是明确约定了见面地点就在洲立图书馆门口，时间就在三天后。

怎么办怎么办，居然答应了！她受宠若惊惊慌不已，上次出门太仓促，绝对不能再这么毛毛糙糙的，必须好好打扮！说到打扮，这下子梁初头疼了！

没有新衣服啊~梁初下了班就直奔第三世界最大的商场，左试右试，但是混种人的身材都很高大，没有适合梁初这种纤瘦的人类的尺码。没办法，只好网上订货，由机器人从第一世界送过来，连同送货费花了梁初300币，着实心疼了好一阵。

下一步就是头发和化妆。还好自己头发本身就又直又亮，散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羡慕她的发质，应该不用再打理。但是化妆怎么办？她不会也没有化妆品啊！

出门当天，她一大早就爬起来，拜托了蓝医生替她顶一整天，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对着镜子臭美。

米白的裙子，配一件浅蓝的针织衫，清爽而且秀气，很适合自己。收窄的腰身，一字肩形，把东方女孩的窈窕身形勾勒得很好，黑发垂肩，齐刘海覆额，越发衬得女孩面白如玉，目若点漆。

她左右照了照，剩下就是化妆了。想了想，掏出新买的唯一一支唇膏往嘴上抹了抹，再往脸颊上揉了点唇膏的艳色，霎时气色就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小脸顿时灵动起来。

她满意的对着镜子笑了笑，反正再多她也不会了，就这样吧！

急匆匆搭乘悬浮列车到了约克城洲立图书馆附近，下了车，眼看时间还早，决定慢慢逛过去。

街道行人很少，深秋时节，天蓝日远，行道树的叶子纷纷扬扬而下，覆了一地金黄，踩上去软软的脆脆的，十分舒服有趣。

她就沿着树下的砖石，一蹦一跳的踏着厚厚的落叶而来。蓝衣，白裙，米白色的小檐帽下是一张青春飞扬的瓷白小脸，长长的黑发随着她的跳动如光锻般起伏摆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微笑。

他就这么静静站在路的尽头，围墙的暗影落在他的乌眉、朗目之上，黑眸内神色未动，静静看着从阳光下蹦跳走来的女孩。

“梁初。”

低沉温凉的声音响起，梁初一惊，抬起头来，望见记挂多时的身影赫然就在眼前。

她欢喜的喊了一声：“华先生！”

“嗯。”他带着一贯的和煦笑意，点点头。“走吧，我们进馆看一看。”

“好的！”她笑着，紧紧跟在华先生身侧往图书馆大门走。

进了大门，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人随意的聊几句。

“您最近忙不忙，我这样会不会打扰到您工作？”她小心翼翼的望向身侧。

“不会的。而且，我的时间很灵活。”他随意的说。

哦，这就好。她放下心来，看样子是老板，或是自由职业者，嗯，都很好，怎么样都好！

“可不可以冒昧问您一句，您平时常住约克城吗？”

“不常住。”他轻轻说，“不过这里也是我工作地之一，会经常过来。”

嗯嗯，看样子是生意人，需要东奔西跑。她再暗暗点点头，很好。

“那您这样跑来跑去，家里人，嗯……我是说孩子照顾得上吗？”梁初继续拐弯抹角，可是话一出口脸就红了，自己这样打探人家怕是不好吧？

华先生好像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似的，转过头微微笑着看着她，梁初立刻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整个脸“腾”一下，就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到耳朵根。

脚下忙不迭疾走几步，面前就是各种厅馆的指示牌，梁初掩饰的抬头去看电子屏的指示图，“我们应该是去医学馆对吧，往哪走呢？”

“跟着我走吧，这里我应该还算是熟一点。”

“哦，好的。”梁初乖乖跟在他身后，再不敢乱说话。

走了几步，只听前面这个男子幽幽的道：“我并没有家人。”

哦……这是，解释吗？

梁初又是欢喜，又是惆怅，顿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恨不得拍拍他肩膀感叹一句：咱们是一路人啊！

最后还是忍了忍，肚子里百转千回，化作一句十分得体的感叹：“千万节哀顺变吧……”

然后……

不说了，反正之后每次想起这一天，都只想立刻把自己拍晕……

图书馆内真正藏书的地方面积并不大，早已没有了积简充栋的层层书架，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一张张斜面桌面的电子书桌。

桌面就是屏幕，任由读者从浩如烟海的书库里搜索想要的书籍。借阅随意，但是需要拷贝到自己的手机或电子书册里的话则需要身份登记。

梁初坐在医学典籍室里慢慢搜索想要的资料，华先生坐在对面的桌子面前，低着头也在安静的看书。微长的额发轻轻垂下，只能看见方正干净的下颚，和薄薄的紧抿的唇。

这一间里收藏的都是艰深的医学书籍，他一个生意人，看得懂吗？梁初有点好奇。

“华先生，您在看什么书啊？”她忍不住好奇，站起来探过头去——《脑神经元图像采集及成像精解》。

“哇，您看的书还真是专业哦！”梁初赞叹不已，这本书还是大四的时候教授要求作为辅助教材阅读的，内容详尽专业性很强，是已故的东远集团boss、医学泰斗公一明先生的大作！

华先生望着她笑了笑，目光一片坦然，“确实看了很久也看不懂，隔行如隔山。但是我个人很尊敬公老先生，看见他的书就忍不住翻开看看。搜索引擎说考生命工程也要读这个，所以想问问你需不需要这本书？”

作为医学生没有读过公先生的书简直就是对本专业的侮辱，梁初十分骄傲的一昂头，“公先生的每一本著作，在下几乎都能够背下来了！”

“那你真的很厉害！”他由衷的赞叹。“那我再替你找找还有其他什么好书，你参考参考。”

梁初有点感动又有点心虚，其实该读的书她几乎都有，而且因为记忆力好，很多都已经烂熟于胸，这样哄着人家替自己找书真的好吗？

静了一会儿，梁初抬起头小声问他：“华先生，不知道，嗯，您对公先生倡导的各种政策，有什么想法吗？”

对方愣了愣，很快回道：“很好啊。我们都是政策的受益者，我个人对他很感激。”

“是的，您说得对。”梁初规规矩矩点头，后面的话有些不敢说了。

公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想问我，对你在第三世界的事情怎么看？”

好厉害！问头就知尾，跟聪明人聊天真省心！梁初忙不迭的点头，认真的看着他。

“唔，不赞成。”

哦，就知道！过去的来信当中也看得出来华先生的态度，自己真是多此一问！

看着面前的女孩脸一下子垮掉，像做错事挨训的孩子蔫巴巴垂下头去，他好笑的咳了一声。

“不过也不反对。你毕竟是学医的人，没机会在其他地方接触混种人，对这种体质多点了解，我想总是好事。”

梁初立刻抬起头来，一扫之前不被认可的沮丧，眼睛都亮起来，“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他们的体质跟我们真的有很多不同，不是说师夷长技嘛，多了解他们对我帮助还真挺大的！”

华先生也点点头，“毕竟只是一年。”

对哦，只是一年。

梁初微微垂下眼去，只是一年吗？她怎么忽然有那么点舍不得了。

第四十二章 私人菜馆

看完了书，拷贝了几本她感兴趣的著作，两个人一起走出图书馆。虽然明知道已经没有理由再跟着华先生，但是梁初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就是不想痛痛快快跟他说再见。

又走了一段，眼看车站快到了，梁初才下定决心的，走到华先生面前，“华先生，谢谢您今天陪我这么久……”说完咬着嘴唇，看脚尖。

“饿了吗？”他问。

“什么？”她抬起头来，神色疑惑不定。

“如果你今天不忙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请你吃个午饭？”

啊？梁初反应过来，一下就把嘴巴咧到耳朵根，“不忙不忙，好的好的！”说完又有点懊悔，自己是女孩子耶，能不能矜持一点，至少也先说句我想想看啊！

一张脸神色变幻个不停，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华先生也跟着笑起来，“附近有一家私房菜馆，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去。”

好啊好啊！梁初收不住笑的跟在他后面，生怕被落下的样子。

到了地方，才知道真是一间私房菜馆，因为就位于一片居民楼内，七拐八弯上了电梯，直到华先生敲了敲一间毫无标示的住户的门，梁初才知道这是一间菜馆。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看见华先生非常惊喜的样子走上前来。

华先生先指指她，开口道：“这位是梁初小姐。梁初，这位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老齐。”

“齐叔叔好！”梁初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啊，梁小姐好！”老头很高兴的样子，“你是不是那位读医学院的孩子？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您认识我？”她一脸惊奇。

“哈哈哈，也算是吧，闻名不如见面，今天终于看见了！”

梁初不好意思的笑着，偷偷看了华先生一眼，没想到居然……梁初越想越开心。

三个人在小厅里坐下来之后，梁初心情一直都很好，一改初见的拘谨，同老先生热络的聊天。一位看上去像是齐叔叔夫人的老阿姨除了刚见面打了声招呼，之后就一直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

聊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齐叔叔，您和华大哥认识很多年了吗？”

“对啊，很多年了，呵呵，算起来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看上去齐大叔至少七八十岁年纪，如果是a型人的话，年纪只怕还会更大，梁初忍不住感叹：“你们真是忘年交啊！”

对面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华先生先笑起来，“是啊，我们自己都没留意，老齐，你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服老啊！”

齐大叔吹着胡子瞪着他：“哪里老了，我还年轻得很！不信咱们再出去比试比试？”

华先生举手告饶，“算了吧，我可闹不动了。再说我怕把你这把老骨头掰折了，还得我去善后。”

齐大叔更不依了，非要拉着他比划，两个人拉扯了半天才作罢。

梁初笑笑的看着他俩闹，心情也很愉悦。

忽然，齐大叔把脑袋凑到她跟前，眯着眼睛说：“哼哼，你刚才叫他大哥？然后叫我叔叔？小梁，你这辈分有点乱哦！”

梁初呵呵笑起来，好像是有点哦。

说完这句终于轮到齐大叔高兴了，兴高采烈拍拍华先生肩膀，“看，小姑娘都知道你跟我隔着个辈分，来，叫声叔叔我听听！”

华先生白了他一眼，笑着喝自己的茶。

老先生当然不依，蹿辍着让梁初也催他叫，梁初笑而不语，齐先生老顽童似的缠着不放，几个人拉拉扯扯之际，菜便一一上齐了。于是华先生和梁初开始吃饭，齐大哥自称吃过了，端着一杯酒，在一旁作陪。

菜做得鲜美无比，少油盐少调料，保留着菜蔬的原汁原味，更加凸显出用料上乘，做工精细，当然也价格不菲。每次跟着华先生都能吃到好东西，虽然自觉有点厚脸皮，但是她照样吃得很开心。

“对了，华大哥，你怎么不陪齐叔叔喝点酒，这酒不是要两个人对饮才好喝吗？”梁初夹起一片鲜笋，一边吃一边问。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华先生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夹菜。

“你不知道，小梁。”齐大叔替他解释道，“华先生他，呃，身体不太好，很多东西都不能沾，尤其是酒。”

是吗？梁初一惊，看上去华先生一副云淡风轻潇洒自在的样子，居然身体不好。

“很严重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算是吧。”华先生面无表情。

看样子不轻啊，她愣了下。“这样啊……我能替你检查一下吗？”话出口才觉得不妥，生病这种事一般都是别人的隐私，自己不但打听还想要检查，按理，华先生这样的人什么好医生找不到，自己真是越俎代庖了。可是，究竟是什么病，竟然让他这样的人也会瞬起阴云呢？

果然，片刻之后，华先生才淡淡说一句：“不用了。”

哦，好吧。梁初低下头去默默吃饭，心情却渐渐沉了下去。

吃完饭，走在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静静的并肩而行，梁初却全然没有了开始时候的雀跃。

这么多年，大概从自己懂事开始，就知道有一个署名“h”的人在默默关心着自己。无论是遇到好事情、取得了好成绩，还是被人欺负了、遇到不开心的事，她都会事无巨细向他汇报一番，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虽然并不一定能收到回信，但是知道有一个人在不远的地方关注自己，听自己倾诉，就足以让小小的女孩变得勇敢。

每年生日，以及每次重大的诸如毕业、获奖的日子，都能从不知名的地方寄来一份她恰好需要，或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却得不到的礼物。她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这些对于一个孤孤单单从来无人问津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大的慰藉和鼓励，别人真的不会明白。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是圆满的，即使无父无母，即使孑然一身，也从没有放弃过自己，怨恨过命运。

就因为还有这一缕温情，她如同石头缝里挤出来的野草，拼命追着那一线阳光，再困顿、再多风雨，也要开出一朵花来！

可是现在，她才终于清醒的意识到，她一直赖以生存的阳光，原来也会被乌云遮蔽，也会有疾病痛楚，他坚强的替她遮风避雨的肩膀，也可能会有垮掉的一天。

这个认知，让她很惶恐，很不安！

梁初的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回到诊所。

蓝医生上了大半天的班，已经有些累了，梁初体贴的让他回去休息。蓝医生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小梁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今天你看来很大的问题，也许睡一觉起来，它就不是个事了。如果睡一觉不行，就睡两觉，两觉不行，就一年，反正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世上真没什么大事了！”

梁初苦笑一下，“受教了。不过，也包括生死吗？”

蓝医生愣了一下，想了想，点点头，“对，也包括。”

“人如果没了，你说还能有什么机会？没有就是没有，不能挽回，不能改正！”梁初忽然就大声起来，似乎怀着满腔的怨气要发泄出来。

蓝医生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听他幽幽叹了口气，“如果这世上的事，都像这硬币一样，只有正和反，那就简单多喽。”

“什么意思？”梁初紧紧盯着他。

“老头我只想问问你，快乐的背面就一定是悲伤吗？得到的背面就一定是失去吗？那么，生的背面，就一定是死亡吗？”

梁初呆呆的，一瞬间全然回答不出来。

“啪”。一枚硬币远远抛到她的桌面上来，梁初下意识的盯着这枚闪闪发亮的硬币。

“慢慢想吧，小姑娘……”蓝医生的声音远远而去。

第四十三章 产妇

一天天过去，地面上已经到了隆冬时节，地下的城市却仍旧温暖，每天都有大量恒温的新鲜空气，源源不断的随着大大小小的通风管道输送到地下，让这座无边无垠的地下城市永远保持着活力。

想来所谓的不分寒暑，不论日夜，指的就是这个地方吧。

这天pm时间结束，梁初正准备下班休息一会儿，就见诊所门口一阵喧哗声。看样子又有急诊病人来了，梁初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朝着门口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身形瘦小的男子抬着一个床单和铁棍简易搭成的担架急匆匆的往诊所里冲。

梁初忙走上前去，担架上正躺着一名年轻的孕妇，此刻双目紧闭，满头大汗，蜷着身体不住的呻吟，看样子快要生产了。

这名孕妇梁初认识，产检的时候来过几次。反正这里是全科，收费又低廉，周围的孕妇都会来这里产检、待产。

“把她放到治疗床上，对，家属先离开，我马上替她检查。”梁初一边做着消毒，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两个医疗机器人在她的指令下也忙碌起来，开始做各种生产前的准备工作。

快速检查完毕，梁初深深蹙起了眉头，对着门外紧张等候的两名男子说道：“为什么现在才送来？现在检查看来胎儿的胎心很弱，每分钟不足九十，羊水三度污染，初步判定宫内窘迫，缺氧严重。”

“怎么办，医生，我们不知道啊！”为首那个干瘦的混种男子着急的搓着手，“我昨天出门之前她还好好的，刚才下班回去才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把我急坏了，这才赶着送来的！”

看样子这个丈夫起早贪黑的干活，就是为了负担起一整个家庭的生计，眼看新生儿即将诞生，他除了加班加点多挣一点微薄的薪水，已经别无他法。又是一个这样的家庭，在这里早就见怪不怪了。

梁初叹了口气，看看男子满是尘土洗得已经不变颜色的的衣服，不忍心再苛责他，递过本子去，“签字吧，大人我有把握，但是孩子……罢了，我尽力吧。”

男子手一抖，直直看着她，“梁医生，我，我知道你是好医生，不会不管我们的，不像其他a型……”

旁边的男子神色一紧，怕他口无遮拦说出不该说的，忙一捅他，岔开话，“说什么呢，梁医生的医术是咱们这最好的，那些大医院的医生都赶不上她，她会治好的，你别瞎说。”

“是是，我知道！”男子忙点头，“所以我儿子就拜托您了，求您千万救救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滚下泪来。

梁初无奈的点点头，“我是医生，当然会尽力的。不说了，安安静静等着吧。”

说完拿起签好字的本子，匆忙转进治疗室。

产妇宫口只开了五指，而且不能再等了。梁初咬咬牙，一边输氧、改变产妇体位，一边对两个机器人吩咐：“准备剖宫产手术，准备新生儿复苏！”

手术隔离罩缓缓降下，梁初带领两名机器人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手术。一层层打开，终于看见了孩子的头，脐带绕颈两周，羊水已经呈褐色污染，估计胎儿酸中毒。

孩子成功取出，梁初倒提着他使劲拍了拍脚底，没有动静。

再拍，依然没有反应。梁初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渗出，胎心很弱，全身青紫，看样子……她含在喉咙里的话一直说不出口，从遮光帘看出去，门口的男子不住的探头往里张望，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咬咬牙，小心的拉过专为新生儿预备的多功能保温箱，还是再试试吧。

一边指挥机器人处理着产妇，她一边将孩子放进保温治疗箱里，一边开始给氧、清除口鼻、按压心脏，再加氧。然后又处理产妇、层层缝合，然后又是给孩子做复苏……

待全部处理完成，梁初白大褂里的t恤已经被汗浸透了。

玻璃罩的小门刚一打开，男子急不可待的向治疗室冲了进来，“梁医生，怎么样了？我老婆孩子现在怎么样？”

梁初疲倦的叹口气，“还活着。产妇没什么，孩子我正在处理，你先别急……”

“活着？”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后面的话，满脸的担忧变成了一刹那的狂喜，“我儿子还活着，医生说了，他还活着！哈哈哈！”

外面候诊的人也跟着他高兴起来，“恭喜恭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肯定是个好样的！”

“是啊是啊，没事了，梁医生医术很好的，人又那么好，她救下来的，肯定没问题。”

外面喧哗成一片，梁初呐呐的站在治疗室门内，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算了，尽力而为吧，不，全力以赴吧，她不信自己就这么衰。

一个人坐在治疗室守着孩子，不断的做着插管、检查、注射……一切都是自己亲自来，虽然这些，机器人都能做。

蓝医生也被她催回来了，门口的病人都交给他。他对产科儿科不如梁初擅长，梁初其实也不愿意假手他人。

又一个pm时间结束的时候，孩子的心律终于有所恢复，皮肤也渐渐接近正常。

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虽然还没度过危险期，但是梁初还是忍不住眼睛发酸。看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在自己的手里得到重生，这大概就是医生最大的自豪吧。

产后一天，产妇已经能起床了，孩子的爸爸喜滋滋的对老婆炫耀儿子长得很像自己，将来一定比他老爸棒。

产妇微笑着，听着丈夫的絮絮叨叨，时不时心疼的拉拉他折腾得越发皱巴巴的衣服，“昨天吓坏了吧？看你，还没休息过呢，要不挨着我旁边躺躺？”

丈夫满眼幸福的笑意，“不累，哪里有你辛苦，你才是咱家的功臣。再说这会儿我也睡不着啊！”

可是，谁也没有留意到，梁初守着产妇和孩子，已经将近48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第四十四章 愤怒

她顶着通红的眼睛，离开保温箱来观察室替产妇换药、挤压恶露。忽然，治疗箱响起了蜂鸣声，她一惊，疾步走进玻璃罩内，扫了一眼各项仪器——不好，很不好，新生儿黄疸非常的高，初步判定胆道闭锁。

“怎么回事，梁医生？”孩子爸爸急匆匆的走到门口，不住向内张望。

“先别着急，我会处理。”她温声安慰他。

“哦，好的，拜托您了。”男子放心的点点头，转回观察室去安慰妻子去了。

梁初一个人忙碌着，蓝光、配药、注射，做得一丝不苟。孩子血管很细，怕机器人做不好，她趴在保温箱上一点点小心的做穿刺、滴注。

可是胆红素一直高居不下。

梁初只能打电话向第三世界中心血库求助。对方承诺血液会尽快送来，她趁着送血的间隙继续着抢救。可是，孩子体质太差，一直沉沉睡着，连啼哭和吮吸都不会，现在又遇上这样的情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眼看他小小的鼻翼越来越急促的翕动，梁初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的往外冒，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血库的血刚好送到了。

看着几大包血液从医疗机器人手里送进来，隔壁的孩子家属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妙，丈夫抚着妻子颤颤巍巍的走到治疗室外，焦急问梁初：“梁医生，你不是说了没事吗？现在这又是咋回事呢？”口气里满满的都是责备。

梁初来不及向家属解释，室内需要无菌环境，她使劲把二人往外推，“我会尽力的，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吗！”不由分说便把两人隔离在外。

血液挂上了，整个身体的血液都需要换一遍，可是，孩子孱弱的身体受得了吗？输，也许会死；可是如果不输，那还是死……梁初无比痛苦的揪着输液器做抉择，想了一刻，她决定，救人要紧！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她死死盯着各项闪烁的仪器。

又过了十分钟，忽然，红灯闪烁，孩子的心律曲线如同流水一般，不停的在往下滑！

梁初大惊，急匆匆开始注射少剂量的强心针，可是，片刻的平稳过后，数值依旧不停的往下跳……

加大剂量，抢救、复苏……她急得满头大汗，快速的做各种抢救措施，手术服也好，t恤也好，早不知道汗湿了几次了……

数分钟过后，她的动作终于停下了，呆呆的看着心电图——

直线……

她不信！这么稚嫩的一条生命，就这么忽然的消失了……她不停的尝试各种起搏方法，但是，她能做的，能想到的，所有的努力，通通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冰冷的绝望……

忽然，她放弃了所有挣扎和努力，蹲下身来，趴在小小的婴儿身侧，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儿，戒指“叮”了一声，因为事先做过此人讯息自动接受，所以华先生清越的声音此刻正在耳边响起，“明天就是新年了，不知道今年你想要什么样的新年礼物？”

往年的新年之前，也会收到h先生的邮件，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每年收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她都会尤其高兴，但是此时此刻……

梁初顿了顿，带着哭音回复道：“今天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我手里就这么没有了，现在我不想要礼物，我只想让他活过来……”

信息很快回复过来：“是在未夜城吗？现在家属什么反应？”

梁初有点反应不过来，显然华先生跟自己关注的点不一样，果然是生意人，遇事都只想着怎么处理善后，可是，她现在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根本不想考虑其余的事情。

她轻轻回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跟家属说。”

顿了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情绪，梁初缓缓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对不起……”她看着屋子外面满脸焦灼的夫妻俩，垂下了头。

产妇一听梁初这句话，当即“啊……”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子顿时又急又痛，手忙脚乱一把撑住妻子，瞪着浑圆的绿色眼睛歇斯底里的冲梁初大吼：“你说什么！不是你说没事吗？不是你说的都好了吗？怎么会救不过来！”

梁初一言不发，垂着头站在门边任他骂。

男子几次挥起拳头，只是忌惮梁初是a型人，犹豫了一瞬，又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和门。

门口的人也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怎么好好的把人弄死了，不是都好了吗？”

“是啊，我今早还说呢，这个小姑娘怕是靠不住，还是多花点钱去医院看看。看吧，这两口子都不听我说，非说这个医生好，好还把人弄死了？”

“nnd，一个a型人，能有多好？之前都是在拿咱们练手呢，练好了才好去给上面的人看病，你以为她还会在这里干多久啊！”

“这个倒是，我之前听她跟蓝医生说过，只准备干一年，一年以后要上去考什么执照，不知道是什么！”

“你看吧，一开始就没诚心好好干下去，混蛋女人，是想拿咱们练手！”

这样的话越传越开，果然是墙倒众人推，过去说梁初是好医生的人都缄口不言了，甚至纷纷倒戈，说自己之前就看出来她没安好心了，只是怕得罪蓝医生才附和着说她好。

梁初静静站在墙角，他们说的没错，不管理由是什么，她的辩解不会有人听，所以，只能继续沉默。

吵吵嚷嚷的档口，产妇“啊……”一口气上来了，悠悠转醒。

醒过来愣了一瞬，立刻想起自己的孩子，大喊一声：“儿子啊……”便踉踉跄跄向着婴儿的位置冲了过去。

颤抖着手轻轻把孩子的轮廓描摹了一遍，深刻，而悲痛欲绝……又过了几分钟，她肩膀压抑的颤抖起啦，抖了一会儿，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宝宝，妈妈来看你了，宝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

“宝宝，妈妈还没抱过你啊，你怎么舍得丢下妈妈啊……”

“宝宝，咱们回家，咱们不治了，好吗？”

“妈妈知道你疼，那个挨千刀的女人给你扎了这么多针，插了这么多管子，活活把你弄死了，宝宝你放心，妈妈爸爸绝饶不了她……”

门口的人越围越多，听着一个母亲声嘶力竭的哭泣，听着这些字字泣血的话，没有一个不动容的，心软些的女人都捂住脸跟着她痛哭起来。

梁初垂着头，一动不动，眼角有泪，她狠狠闭上眼，内疚、挫败一阵阵袭来，几乎把人压垮。

第四十五章 爆发

忽然，人群里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哭什么，打死害你儿子的那个女人啊！怕什么，咱们虽然没她矜贵，也不怕这些白猪，打死了我们护着你！”

“是呀，咱们被他们人类欺压这么久，什么都认了，但是真是当咱们好欺负怎的？这会儿欺到咱们这儿来了，打死她偿命！”

人群骚动起来，男人们尚有一丝理智，女人们却不管不顾一头冲过来，动作快的两个女人已经狠狠推了梁初一把，她一个趔趄，加上神虚乏力，被推得狠狠一退，摔倒在地上，身后放器材的架子哗啦啦散了一地。

有了前面的一推，后面的女人不甘落后涌上前来，一个女人骑到她身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另一个女人眼看最佳位置被占，闪到她身后，死死拽着她盘着的发髻就是一顿撕扯！

梁初根本不是这群高大的混种女人的对手，只能翻身趴在地上，死死护住头……

拳头、撕扯、辱骂，疼痛、慌张、无助……

“让开让开！”一声尖利的蜂鸣声响起，挤挤攘攘的众人忽然分出一条路来，同时伴随着一片惊呼声和几声惨叫。

趴在梁初身上的两名女子错愕的昂起头来，围着她的另外几人也不知所措的看向门口。三只纯白色的警用机器猎犬从人群中间蹿进来，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女人狠狠就是一口！

“啊！杀人啦！”被咬的三个女人鬼叫起来，紧跟着一股巨大的电流从警犬舌头发出，顺着她们裸露的皮肤瞬间贯穿全身，连梁初隔着衣服都被她们传过来的电流麻了一下，转眼就见几个女人已经依次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已。

她不知所措的趴在地上，脸很痛，身上更痛，哪里都痛，根本就爬不起来。

这时候，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快步走到她面前停下了，“梁小姐是吗？在下是负责这个片区的警官杰克，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

说完，一双宽大的手掌便递到她面前，毕恭毕敬的等着她。

梁初默默伸出手，扶着杰克警官站起来。

这时候，只见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两名警员小心的护着一位中年半秃的、穿着警督制服的联邦警察向着她走了进来，杰克警官神情一肃，敬了个礼便低下头去。

看见梁初的狼狈样子，中年男子先是一惊，紧接着严厉的眼神不满的扫向梁初身边的杰克警官，吓得杰克原本低垂的头越发低了低。

这时，中年男子才缓缓开口道：“梁小姐，真是对不住，在下监管不力，竟然在我的地盘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老朽十分惭愧啊！”

梁初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两个人都是纯人类，看起来官职都不低，自己这种小人物什么时候可以劳动这些人了？

搞不清楚状况，于是客气的笑着说，“没关系的，只是出了点小事情，也没什么，不怪他们，是我自己……”

男子神色一冷，转向周围的人群，“看见没有，事到如今梁小姐还在为你们这群刁民辩护，你们还不知道悔改！”周围的人群都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心有不甘，却十分惶恐的在一边瑟缩着。

“哼！杰克警官，凡是动了手的，全部按暴民处理，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真是没想到，在我的眼皮底下还有这种亡命之徒，看样子这几年对他们也太宽厚了！”说完狠狠瞪了人群一眼，周围的民众噤若寒蝉，胆小的甚至在微微发抖。

“剩下这些也都带回去，好好查一查，看有什么不轨之徒没有，我就不信问不出点什么，正好给这些暴民一个警醒！”

人群里立刻哀嚎、求饶声不断，其实他们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最多也就帮忙吆喝了几声，谁知道全都要进警察局。任何人都知道，他们落在这些视混种如草芥的警察手里下场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在他们面前挪动半步，只能战战兢兢的向为首的中年男子求饶。

虽然刚挨了揍，但是看他们这样还是会不忍，梁初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对为首的警官轻声说：“这位警官，其实就是一点小争执，也有我的责任。他们孩子没了，激动一点也是情有可原。要不今天这事就算了？”

“不行！”对方斩钉截铁，“在我的任内出了事，就是在打我的脸！梁小姐，你还太年轻，不懂这些混种的用心险恶。他们一个小孩而已，既然你都救不活，那些无能的混种医生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这事你不用管了，安安心心回去就是。”

说罢转身吩咐杰克警官，“你！立刻着人把梁小姐送回上面去，再有任何差错，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长官！”杰克警官诺诺的答应着敬了个礼。一边安排得力的下属送梁初，一边指挥剩下几个警员往在场众人手上套光电手铐。

自始至终梁初毫无插话的余地，也不知道这个警察老大是什么来历，居然让本片区警署负责的警官也唯唯诺诺。看样子自己说的对方未必会听，只好跟着小心护送的警员，在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的愤恨眼神里大步走出诊所。

刚回到第一世界，梁初立刻急不可耐的拨通了华先生的电话：“华大哥，今天的事情我很感激您，但是，我还得求求您试着跟警察说一说，那些被抓的人都是无辜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人今天刚刚失去孩子，情绪激动一点也很正常。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能不能把他们都放了？”

电话那头默了默，才说道：“梁初，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唉，同情心不是这么用的。”

看这样子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立刻放软了声音恳求道：“是的是的我知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将来什么都听您的，我不去第三世界工作了好不好？但是这一次求你了！”

华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也说话算数，明天开始我会安排你的新工作。”

梁初欢喜的忙不迭点头，“谢谢您谢谢您！太感谢了！”

挂了电话，梁初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华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此一事，如果还要劝告自己华先生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那自己才是真的傻子了！有钱，有势，轻易就可以劳动未夜城高级别的官员，而且看起来还很有话语权，他回到学校，究竟是什么人？

想了很久，直到回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居然只有学校这一个地方可去，不知不觉就回来了，可是，宿舍已经退了，今天还可以找维雅挤一挤，明天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从小到大就一直没有过家，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漂泊的人没有资格要求明天。

第四十六章 换工作

回到宿舍维雅小小吃惊了一下，听梁初说完经过，她杵着头想了一会儿，就拉出梁初还没带走的大箱子来，开始替她收拾东西。

“喂，我也就借住几天而已，你这暂时也没新人住进来，不用这么急着赶我走吧？”

“白痴，笨蛋！”维雅狠狠戳了她一指头，“告诉你吧，据大姐我粗粗一算，从今往后你要发达了你知不知道？”

“哦？姑娘此话怎讲？”梁初笑着坐下来听她瞎扯。

“哎，告诉你吧，你赶快把东西收拾好了，等着明天去华都的车来接你吧！”

梁初莫名其妙望着她，华都是联邦政府所在地，也是这个地球联邦最繁华的第一大都市，自己在约克城呆的好好的怎么会去那里！

“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今天怎么这么傻啊！”维雅无语问苍天痛心疾首状，“你这位资助人可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啊，姑娘，你今天遇见那个警官，据我估计不是整个未夜城治安署的一把手也是二把手！天哪，且不说他对你这么上心，单看他能请得动这么个大人物来解决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这个华先生究竟是哪座山上的大佛啊，改天一定得带我见见才行！”

是吗？梁初不置可否的望着她。

“所以快收东西吧，明天你就要去华都见识你这个资助人是何方神圣了，官也好，商也好，哪家叫得出名字的大企业总部都在华都，你的好日子快来了！”

梁初想了想，“就算是，他干嘛非要让我去华都呢？约克城也有他的分公司吧。何况，我还是想去医院上班，我对他的企业不感兴趣。”

维雅简直气急败坏了，“因为人家关心你呀，肯定会召唤你去他身边啊！笨啊！不管做什么，你还是先抓住这个金龟婿好吧，他让你去你就去，不准拒绝！”

“我要当医生！”梁初义正词严。

“蠢货！”维雅急得跳起来，“你先把金主爸爸搞定了，将来想去医院上班还不就是他点个头的事情嘛！读书也好、考执照也好，不就是为了将来过得好点、嫁得好点吗？你现在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乖乖听他安排，不要冒傻气！”

“我还是要当医生！”姑娘还挺固执。

维雅扶额，“知道啦知道啦，这样吧，明天他来接你，你就去，到了华都再好好跟他谈，上班和谈恋爱本来就不冲突嘛，也许哪天他一高兴，托人替你找个联邦医院的工作，那你不是赚大了！”

联邦医院耶！梁初眼睛亮晶晶的。

整个地球联邦最好的医院，就是东远集团下属的各家联邦医院，那里聚集着无数的精英学者，尤其华都的东远联邦医院总部，且不说占地之广阔，人才之济济，单说那里的医疗环境和附属研究院的条件，就足以让每一个医学工作者心向往之。

算了，自己虽然是最好的医学院的生命工程系毕业，但是还连执照都没有，等于没有读！

现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到了华都，拿着普通外科的执照找个好点的医院先混着算了，梁初心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梁初刚起床就接到了华先生的电话，说是安排了人一会儿来接她去华都。

呵呵，还好老衲早有准备。梁初默默赞叹维雅料事如神，在看人这种事情上，她果然比自己精明得多。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飞车稳稳落在学校的停车坪内。梁初带一丝小期待的望望车里，只有一位西装笔挺的黑发帅哥走下车来，身后并没有华先生。

有点忍不住的失望，她淡定了神情，快步走上前去。

帅哥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做工精细的深色西服，远远就向着梁初伸出手：“梁小姐您好，华先生派我来接您，我姓喻，是他的助理之一。今后如果有事您都可以找我。”

梁初忙伸出手去握了握，跟随喻先生上了车。

升空后，喻先生开启了自动驾驶，然后拿出一些零食和水果递给梁初，“从约克城到华都需要横穿整个亚欧大陆，您趁空休息一会儿。”

梁初点点头，尝了一块做工精美的蛋糕，就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之前连续熬了两天两夜，又受了惊吓，昨晚那一觉完全没补回来，不一会儿，她就靠在座椅里睡得沉沉的。

直到车停稳，喻先生叫了她好几声，她才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急匆匆下了车，抬头一看，停车坪周围古树参天，远远近近好几栋高大的建筑物参差其中，布局开阔环境优雅，让人猜不出这里是哪里。

看见梁初疑惑的眼神，喻先生微微一笑，“这里是联邦医院的华都总部，华先生托人替您介绍了一份工作就在这里。”

什么！

梁初呆掉了，不，应该说是石化了！

幸福要不要来得这么突然！昨晚还在幻想自己可以来这里工作，今天，居然就实现了！她现在就只差热泪盈眶了！

华先生你要不要这么好，要不要这么厉害，居然可以让我这个菜鸟进全联邦最好的医院，我，我何德何能啊我！

怀着无以伦比的激动心情，梁初对着喻先生深深鞠下一躬——“谢谢，谢谢您，谢谢华先生，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不论是什么岗位，哪怕让我来这里打扫卫生，我绝对兢兢业业肝脑涂地，不会丢你们二位的脸的！”

喻先生听完她这一番表决心，嘴角抽了抽，“也不用那么夸张了，也，也没有比打扫卫生好多少吧……”

第四十七章 加更

很快，梁初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没有比打扫卫生好多少。因为，当天办完入职，都没有通知岗前培训，她就来到了她的新岗位——药品仓库。

新岗位名字还说得过去，叫做“药品调配员”，其实也不要她干什么，就是有药房的人来仓库取药，她就看看文件齐不齐全，再给人家登记一下指纹签名而已，连货物都是机器人去找，她还没资格鉴别。

据她干了两天之后总结下来，自己其实就是个看仓库的。

好吧，看仓库就看仓库吧，好歹自己已经混进来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高手云集的联邦总院，自己这个走后门的还想要怎样？

于是，梁金子开始了一边上班，一边读书自学。真正入了这行才知道自己过去懂得的那点知识有多皮毛，梁初越学习越觉得还很不够，于是额外报了好几个在职的网上研修，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塞得满满的。

除了上课学习，还每天趁空就跑到各科瞎转悠，仗着阿灵长得粉嫩可爱，和很多医生护士都搭上了话，一只酷爱吃牛肉干的傻鸟果然深得人心，借着指挥阿灵各种耍宝的机会，和人天南地北瞎聊，老少不忌，终于过上了很欢快、很充实的幸福生活。

这间宽大得显得有些空旷的办公室里，男子低着头伏案工作。喻闵槐轻手轻脚走进门来，抱着电子文件静静站在他身侧，等待他忙完这刻之后再递给他签字。

他直起身揉了揉头额角，一边取过文件本，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她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对这个岗位不满意？”

喻闵槐愣了一瞬才想起来他说的这个“她”是谁，先笑起来，“没有，她干得很好。”

“哦？”

“不只是好，她每天一下班就在全院四处乱逛，和很多人都混熟了。经过我观察发现，她看起来是在熟悉环境，其实是在偷师。”

“偷师？”男子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看老大忽然这么有兴趣，喻闵槐也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起来，“对，就是在偷师。不论科室，凡是医术有独到之处的医学专家她都想上前跟人家凑几句。当然，那些老家伙怎么可能搭理她，她就守在人家诊室门口偷听，要不就是替人家端茶送水顺便看几眼别人的实验，好几次都被人不留情面的赶出来，有一回干脆把保安都叫来了。”

陷在椅子里的男子也微微笑起来，“很好，很好。让她保持这股韧劲，多磨练一下。你记得下去替她打点一下，她想学就让她多学一点，不要为难到她。”

“好的。”喻闵槐微笑着，“我会多安排几个人，以他们个人的名义嘱咐那些老家伙。但是您知道，这些人都一股子傲气，藏着掖着不肯露出来，他们肯不肯教她，这个我也没底。”

“没事的。只要他们不为难她，她这里、那里多学一点是一点，要是让她知道有人关照她，只怕反而没有偷着学这么用心了。”

“您说得是，我马上去办！”喻闵槐深深鞠了一躬，握着文件走出去了。

第四十八章 相逢

渐渐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梁金子发现自己勤恳好学不耻下问的优良品格终于被许多人接受了。有时候她躲在门缝后面偷听问诊的时候，屋子里的老医生会咳嗽一声，说：“小梁啊，替我倒杯茶来吧，坐了这半天嗓子都冒烟了。”

然后她屁颠颠的端着茶进去、双手奉上之后，老医生居然没有赶她走，偶尔还问她打字快不快，可以替自己打打处方。

这种事情都是这些专家学者的嫡传弟子才可以干的活，于是梁初受宠若惊的坐在老医生一干弟子群当中，无视着众人的白眼，眉开眼笑的抱着电子纸替老医生誊抄处方。

再不然，她逛到总院研究院那栋楼里，钻到各个实验室里借口问人家要不要某某药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人招呼她一声：“梁医生，你过来替我看着这些器材不要被人碰到，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饿死我了。”

“快去快去，您放心，我一定替您守得好好的，绝对不让敌人搞破坏！”然后就乐滋滋的替人守在实验室，盯着各种瓶瓶罐罐自己猜测是怎么做到的。虽然肯定看不到实验过程和实验报告，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看样子，自己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她忍不住嘿嘿的笑。

这天，梁初下了班之后，一边想着今天还可以去找哪个医生聊聊天，一边信步往医院的侧门方向而去。

联邦总院面积很大，除了病区、住院区和研究院外，另有大片的绿植、运动场、病人娱乐室，甚至还有一个小树林。她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去侧门方向逛过，因为那里有一所环境幽静、独立而出的小院，也是她一直以来很想去，又有些不敢去的地方——生命科学研究院。

自己居然没有考上执照，这件事是从小到大，学业上一直所向披靡的梁初最大的心结。挫败了这一次，很有韧性的她虽然比以前更努力了，但是每次磨磨蹭蹭靠近这所院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厚着脸皮进去看看。

强烈的自尊心让她走走停停的绕着小院子转了好几圈，可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代表无尽生命的拱形玻璃门。她羡慕的仰着头站在大树下面，望着墙头上冒出来的一支支树杈，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踌躇半天，终于放弃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正准备转身的时候，自动门忽然缓缓打开了。

梁初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的大树后面藏过去。可还是晚了，开门的人显然已经看见她了，一道清越微冷的熟悉声音响起：“梁初？”

树后的人听到这声音也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是哦，毕业成绩第一，执照考试分数第一，他不在这里的话，还会有谁在这里？

她尴尬的笑着，从树后转出来：“嗨，路恩！”

对方看见她，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和……惊喜，很快又变成了冷冷淡淡的神情。站在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该问她是不是有事过来的，还是在这里上班。因为仔细想想，两种都不太可能。

梁初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就是个关系户，否则怎么可能来这里。对视得很尴尬，她主动承认：“我在前面的药品仓库上班，今天只是随便逛到这里，没想到遇上你了。”

路恩点点头，药品仓库啊，那就说得过去了。

“吃过了吗？正好我准备出来吃晚饭，要不要去食堂看看？”他主动问。

“好。”她点点头，知道他在这里上班，薪水肯定高得吓人，于是笑着补充一句：“不过今天你请客！”

他也微微笑着，“对，我请客。”

两人静静朝医院食堂走。

一路上梁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路恩也是，快走到的时候，梁初无话找话转过头来，“你……”

“你……”谁知道路恩也正准备说话，两个人相视一笑，又转回头来。

“你说吧，我没什么要说的。”她浅浅一笑。

“我想说的是，你好好备考，如果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我。”他很认真的说。

怎么感觉这次没考上他比我自己还要耿耿于怀啊？她心里一股暖意，又忍不住埋怨自己笨。

认真点点头，“好。”

他也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朝前走。

进了食堂，用餐的人不多，刚找了个位置，不愧是东远的下属企业，食堂机器人马上识别了路恩的点餐习惯，不到两分钟，就端上两人份的热气腾腾的营养糊和一份蔬菜来。

路恩尴尬的看看梁初，“别吃这些了，今天想吃点什么，我重新去点。”

梁初理解的笑笑，“这些就挺好啊，和我的习惯一样呢。”说完才想起来，这么说只怕他要觉得自己看不起他呢，于是接着说：“不过既然你请我，我可得好好敲诈你一顿，什么贵就来点什么吧！”

路恩果然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去点餐区取食物，这里的食物也跟当初在学校一样，有便宜的营养糊、中等的菜蔬，和高价的有机食物。顾虑到路恩在这里的特殊，梁初重新找了一个十分角落的位置，在座位上等他。

不一会儿，路恩端着大大的托盘走了过来——全是有机的蔬菜和肉类，分别摆放在精美的陶瓷餐盘里，香味扑鼻。

梁初惊讶的看着满满一桌子，“这么多啊，咱们吃得完吗？好浪费啊，这得多少钱啊！”

他轻轻笑着，“那就慢慢吃呗。过去没钱请你吃饭，所以这次刚好一起补上。”

她笑着点点头，“是哦，第一次去未夜城，你硬是让我饿了一路，其实路边明明有卖那种很便宜的土豆泥，我故意站在那看了半天，你就是没给我买！也不知道是没看见呢，还是装的。”

他也轻轻笑起来，“当时还真是没注意，毕竟跟你还不太熟。当时就算你说，我也不会买给你吧！”

“喂，你要不要这么诚实啊，哄哄我会死啊！”梁初故作生气的捶了他一拳。

“我一向都很诚实。”他故作严肃的回答。

“对，你诚实。但是当初是谁明明知道那个烧杯是在酒精灯上面烤了很久的，还故意递到教授的桌子上给他用，害我们一组的人被罚洗实验器材整整一个月的？”

“是我。”他十分肯定的点头，“因为我不喜欢他啊。”

“你是报复他不给你批实验项目吧！”

“项目还是其次，因为他志大才疏。”他一本正经。

“哈哈哈，好像你也没有好多少。”

“哪有！”

哈哈哈……

说到往事，两个人一言一语越聊越愉快，又有了校园里几年来的熟悉感，大半年的隔膜转瞬不见，仿佛回到了那段虽然拮据却很快乐的惺惺相惜的旧时光。

忽然就让人想起来那句话——唯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

第四十九章发现

聊了好一会儿，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梁初正准备告别，路恩忽然指着她衣兜里鼓鼓的会动的一团问道：“这是什么？”

梁初低头看了看，笑起来，“是我的宠物鸟，叫阿灵。”

“是吗，电子宠物？”他饶有兴致的看梁初把阿灵从口袋里掏出来。每天梁初上班的时候，阿灵都呆在笼子里待机，今天因为梁初又想带它出来拉关系，才把它装在兜里。

阿灵第一次见路恩，拽得有一批，啾啾叫了两声，十分高冷的昂着头等他投喂牛肉干，一副不给吃的伦家就不理你的架势。

路恩从她手里接过去，阿灵狠狠啄了他几口，谁知道这家伙一点不怕疼，又端着它认真琢磨一会儿，才解释道：“这种鸟俗称通讯鸟，可以远距离传递消息，定位功能很强，不需要电磁波、不在乎距离远近，也不怕信号干扰，随时随地能让人定位到。其实只有少部分工作特殊的人才用得上。比如星际探测、深井作业、或是在屏蔽区使用。所以，价格昂贵，还是限量款的。”路恩说得头头是道，梁初听得一愣一愣。

梁初对电子产品从来没有研究，没想到教官这只傻鸟有这么多用处啊，并不是看它可爱瞎养的。这只既然是同款那当然价值不菲，随随便便就买来送人了，他可真大方啊。

“我一个普通人，养这么贵的鸟，又没有任何用处。唉，真是浪费。”梁初愁肠百结的捧着阿灵，再也不舍得随便乱扔了。

“看样子是别人送的吧？”他忽然问。

“对啊。所以好怕弄丢了，我又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

“哦。那人对你挺好。”路恩的声音淡淡的，“没事的，这种鸟很认路，扔到哪里它都能自己回来。”

嗯，就好就好！梁初只听了后半句，放心的拍拍胸口。

两人一同往医院后门走去。总院为每个新来的员工统一分发一间单人宿舍，公寓就在医院后门，梁初就住在其中一间，室内设施齐全，上班也极其方便。

快到后门口，梁初忽然指指远远一扇关着的大铁门，问路恩：“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来了这几个月，我怎么从没见这扇大门开过？”

那是一间掩映在树丛后面的两层老旧库房，库房前是一大片矮树林，不是特别在意话，都不会有人留意到，至多只会认为是医院一间被废弃的仓库一类的地方。

路恩随意看了一眼，“我不大清楚，也没见其他人去过，只是有一次见过我们院的两个医生从那里推着东西出来。”

“是吗，是某个仓库吗？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不是又好奇心泛滥了？”路恩无可奈何的看她，“无论是什么地方，都不该你打听。现在毕竟不是在学校那会儿，没事不要随便乱钻，咱们这些新来的人还是规矩一点好！”

“哦，知道啦！”她偷偷翻个白眼，不敢再乱打听。

到了楼下，梁初笑眯眯道了谢，知道他不想进楼接受其他人的目光，于是体谅道：“改天发了工资我请你吃饭吧，今天就不请你上去了！”

路恩点点头，“好。不过还是我请你吧，等你把执照拿到手了，再请我不迟。”

“喂，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知道你厉害，别成天在我面前得瑟了，行不？”

他笑起来，银色的眸光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期待和你早日成为同事！”

“一定的！”她握了握拳。

越说不应该打听，她越是心痒起来。

就如同原本长久以来，桌上都放着一块糖果，一直都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没人想到要吃它。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这颗糖不能碰，不能吃，你就偏偏会去想，它为什么不能碰，要是吃了又会怎样？

因此，梁初对这块糖从此便存了一分在意。出门来上班的时候，要看一眼，嗯，没人进去。下班回家经过的时候，要看一看，嗯，也没人来过。久而久之，那道门口有几棵树，落了几片树叶，她都一清二楚了。

这天下了班在食堂吃过饭，她又无意的走到铁门附近，打算围着这片树林转一转消消食，顺便背背昨晚新学的几个专业名词。

走到库房门口，只见墙角的落叶堆里多了两片透明的碎玻璃渣子，看上去像是某种药剂的瓶子，大块残渣的已经被人捡走了，只留下这两个小片大约没发现，在夕阳的余晖下反着光。

她好奇心大盛，看起来这间房子不是堆放废弃器械的地方，而是存放着某种药剂。可是全医院的药品存放她都知道，怎么从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个药品仓库？

正好这些日子在研习药剂，这难道是某种秘而不宣的神秘药品吗？梁初大感兴趣的把玻璃片拿起来闻了闻，没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不过谁让自己没有路恩的狗鼻子呢？

想起路恩，梁初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路恩，你这会儿下班了没有？”

“还没，我在研究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梁初很少主动联系他，路恩有些意外。

“不急不急。”她忙解释道：“正好你在研究院，还是我过来找你吧，顺便请你看个东西。”

梁初很快来到研究院所在的大楼。

整个研究院非常宽敞，五十多层的大楼里密布着整个医疗系统各科系、各专业的无数研究室，实验器材一流，经费充足，云集着东远集团从世界各地高薪聘请的最顶尖的医学专家，可以说整个地球联邦的大多数医学成果、专利发明都出自这栋大楼里。

梁初乘坐真空电梯急匆匆上到生命科学院专属的最顶楼几层，终于在一间实验室里找到了路恩。他正埋首在一堆杂七杂八的实验报告当中做冥思苦想状。

“喂，路恩，快帮我闻一闻这是什么药品的瓶子？”梁初迫不及待的把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递到他面前。

路恩满脸疑惑的用镊子取出其中一片，放到鼻子下方认真嗅了嗅，认真思索了一瞬，“据我初步判断，这原本装着某种血液制品的原材料，但是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成分无法判断。如果你很着急的话，我可以把它留下来取样之后，用仪器做进一步分析。”

梁初想了想，答应了，“那我明天过来可以吗？”

路恩点点头，“但是，梁初，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梁初一时结舌，如果告诉他是自己在那里捡的，会不会被他骂一顿啊？

路恩担忧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了，把别人东西打碎了想要自己鼓捣一份替换掉？”

呃，这个解释看起来还比较合理，梁初傻笑着不回答，准备把这个话题蒙混掉。

路恩看她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不小心。算了，我先替你分析分析，如果能原样调配当然更好，不能的话你就主动找人认个错，实在不行的话，把我拉出来顶缸也行。”

哇，你也太义气了吧！梁初两眼闪闪亮的盯着他，差点一个忍不住从实招了！

大概被她盯着自己的眼神给看得不自在了，路恩轻轻咳了一声，“你不也帮过我不是，我说过，我总会报答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次暂时不用了。”梁初讪笑着，“你帮我分析出成分就行，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私下请你帮忙的，改天请你吃饭！”

“当然不会。”路恩肯定的说。

“嗯，我就知道，你是我最信得过的哥们儿！”她愉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微不可查的缩了下肩头，“是。”

“那就拜托你了，再见！”

他摆摆手，看着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轻轻抚了抚肩。

第五十章 察觉

第二天下了班，梁初如约来到实验室。

刚进门，就见路恩一个人呆在桌前，微微蹙眉，远远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梁初疑惑的问。

“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东西？”他遥控关了实验室的门，然后单刀直入的问她。

“呃，哪里啊……”梁初结结巴巴的，“呃……就随便捡的咯。”

“这个随便就能捡到？”路恩严肃的看着她，“这是某一种血液制品，但又不是简单的血清血浆一类的东西，而是一种高纯度提取物，所以短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添加了很多成分复杂的药物，有些我认识，有些连我也不能分辨。总之，市场上绝对没有出现过。”

是吗？梁初瞪大眼睛看着他。

“梁初，说实话吧，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都不是寻常药物，你知道，血液制品是一种法律监管很严的东西。得到许可还罢了，弄得不好，就得坐牢。”这几句话他说得异常诚恳，目光紧紧的盯视着梁初的双眼。

梁初被他眼中的凝重震慑住，呆了一瞬，才小声的说道：“就是在，在那间仓库门口捡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请你帮忙……”

路恩也有些意外，沉思了几分钟，抬起头来看着她，“梁初，这次你得听我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为什么？”梁初脱口而出，“应该害怕的是那些非法制药的人，我为什么要害怕？”

“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路恩第一次对她动了气，大声吼道：“一直以来你管的事情都太宽了点！过去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你爱折腾就折腾去，但是这一次绝对不简单！你能不能动动脚趾头想一想，这么大的东远集团联邦总院都对这事不闻不问，你当他们是傻的吗？这后面有多少事情，你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医生，打听得起吗？”

一席话吼得梁初瞪大眼睛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她期期艾艾的眼神，路恩心里忍不住又软了下来，温声劝道：“现在咱们都别再想了，毕竟都是别人的事，何必去探听这些有的没的。如果真是违法制药，总有一天会有更强大的力量把它揭发出来，咱们不过是小人物，先做好眼前的工作才有将来，你说对吗？”

梁初低下头，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了。希望这件事没人发现，不对，一定没人发现的，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温声说，抬起手刚想往她头顶上揉揉，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去。

“还没吃饭吧？走，陪我吃饭去吧，饿了一天了。”

梁初又微笑起来，一向她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分分钟就开心了，“好。但是说好了我请，就当给你压压惊。”

“你请，你有钱吗？一个库管，薪水有我的零头没有啊？”

“讨厌！能不能别老捏我痛处！你怎么老是这么毒舌啊，难怪这么些年也没个朋友！”她埋怨着从后面踢了他一脚。

他笑着灵巧的一闪，高大的身形就到了门口。“哪里没朋友了，你不就是吗？”

“那是因为我一向眼神不好啊！”她也笑，躲开他假装伸过来的魔爪。

笑声在空旷的大楼的走廊里不断响起，又落下……

既然路恩这么反对，再想想其中利害，梁初终于老实了几天。每天上班下班经过的时候，尽量忍住不去看那间神秘的仓库。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考试，她的时间越来紧迫了。这一次，梁初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再有半点差错。

华先生时不时会发信息问她考试准备得怎么样，是不是需要什么资料，可以直接告诉他。

虽然回答他自己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但是她仍然感觉窝心，这么多年来，华先生虽然总是隐身在重重迷雾之中，但是迷雾中总是能透出丝丝暖意，让她知道总有一个人，一双温柔的眼睛在关怀自己，纵使无亲无故，她从来不觉得孤单一人。

自从图书馆一别以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虽然他的关心无处不在，但是，心里那点患得患失的牵挂和不安从来没有间断过。这样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自从见面以来，长久的思念和期待终于有了实物的寄托，可以在每晚临睡前，偷偷描摹他的轮廓，他的声音，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他看向自己时候，那道清浅温润的眼神，一直想到沉沉睡去……

他一定是真的很忙啊！梁初常常这么安慰自己，还是等等吧，等自己考上了生命工程执照，一定要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庆祝party，到时候，别人谁都不请，单单请他。等他来了，再告诉他自己的朋友们都有事不能来，然后，就能和他单独坐在有着烛光的餐桌前，温言细语的聊一聊天……

梁初捂着发红的脸颊，不好意思的把头钻进被窝里，哎呀，不能再想了，不然又该睡不着了，她伸出手指遥指了一下感应开关，在一室凉凉的夜色中平静下来。

只有两天就考试了，因为有第一次的挫败，这次感觉压力山大，自小到大的学霸梁初第一次患上了考前焦虑症。

半夜两点，她依旧瞪着一双猫儿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办怎么办，睡不着啊，阿灵！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去弄几片助眠药来吃算了？”

阿灵懒洋洋的瞅瞅她，知道这个主人又要半夜拉自己陪她出门壮胆，于是二话不说，拍拍肥嘟嘟的小翅膀钻进梁初的衣服兜里。

套上宽大的深色风衣，再把风衣帽子也戴上，一人一鸟就趁着夜色出门了。

第五十一章 秘密

一盒助眠药而已，深谙抠门之道的梁医生当然不会傻到自己花钱去买，自己就守着偌大一个药品仓库，薅公家羊毛这种事情她一向驾轻就熟从不手软。

回到自己看守的药品仓库，开了门，她从一堆拆开的药品里找到一盒强效又副作用小的助眠药，左边揣着鸟，右边揣着药，乐滋滋的就向着后门方向走。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梁初拢了拢风衣，按开衣服的发热开关，然后沿着墙角一个人急匆匆的走着。凌晨三点的医院，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忍不住胆小的四处张望，生怕蹿出个什么人来。

正走着，前面矮树林里忽然响起“咔”的一声，然后就是一阵轻微的推动仪器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按理这一片不该有人啊？梁初马上紧张的望向声音来源方向，蹲下身，小心翼翼藏身到矮树后面。

“又是一个？”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传来，“就不能小心点吗，这几天就死了三个了。”

“谁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妈的，劳资最近天天半夜被叫来弄这个，晦气！”另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满满都是怨气，连声音都大起来。

“小点声！你不想活了？”

“知道知道。”粗犷的男声压低了些，小声道：“来搭把手吧，这车连个自动行走都没有还得咱自个儿推，走，推到前面焚化炉那儿就成。”

第一个男声抱怨了几句，随他往前面凸凹不平的小路走去，远远只能看见两人推着一辆老式运药品的密封推车。

梁初听得浑身冒冷汗，怎么回事，究竟什么人还是什么动物死了？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会什么手续都没有就直接投到焚化炉烧掉吧。

她偷偷摸摸的沿着树丛往前面挪去，树林里黑漆漆一片，她掩在矮树后面，远远看见前些日子留意过的那间仓库大门正虚掩着，内里有微微的光透出来，隐隐还有声音。

梁初猫着腰向着铁门靠拢过去，门口没有人守着，估计刚才那两人扔完尸体马上就要回来，来不及多想，只见她再一矮身，纤瘦的身形猫儿一样的钻了进去。

进了仓库，才发现这内里的乾坤大有不同。外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医学实验室，各种精密的仪器一应俱全，各类器皿里盛着各种不同的试剂，看样子白天的时候有人在这里工作。

屋外的看到的微弱灯光是从内间传出来的，此刻，那间屋子里正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梁初不敢再探头去看，以免被人发现。

正在观察周围是做什么实验的，隐约听到门口那两人已经推着车子回来了，脚步轻快，看样子尸体已经被他们投进焚化炉烧得渣都不剩了。

来不及钻出门去，于是她赶忙钻到实验台下的暗影里，紧紧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两个人推着车进来，关上门，把车随便扔在墙角就对着里间喊：“王医生，好了没有？都这么晚了别耽搁了！”

里间的男子答道：“马上就好，我看看还有没有撑不过今晚的，别弄得大家又再跑回来一趟。”

门口最开始听见的声音笑起来，“撑不撑得过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悠着点吧，最近弄这些不容易啊！”

里边的人叹口气，“没办法啊，上边派下来的任务重呗，不然谁乐意干这事，丧气！”

门口两人嘿嘿笑起来，“那是。还是你们不容易啊，成天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和这些东西作伴。算了，看在钱多的份上，大伙加油干呗！”

说着话，几个人又耽搁了一会儿，才终于换下工作服，拉开门，拖着疲倦的步伐往外走去。临走还仔仔细细把门从外面给锁紧了。

得，这下干脆出不去了！

梁初颓丧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拍心口缓口气。

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之后，她直起身，就着仪器发出的微弱的蓝光，打量这间没有窗户的大屋子。

屋子墙壁非常坚固，隔音效果很好，再看看戒指手机，果然，这里边一点信号也没有。

唉，既然完全联系不上外面，就先逛逛再说吧，难得进来一趟，怎么也得打探清楚了。

逛完了外间，她走到通往内间的小门那里，拉了拉，铁门纹丝不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还什么都没看到耶。

她不甘心的四处翻找起来，看起来不是指纹锁，那至少应该有开门的门卡一类的东西吧。

翻箱倒柜找了一通，终于在一件搁在椅背上的白色大褂里，找到一张小小的卡片。灯光太暗看不清上面写些什么，她摸索着往门口插槽里一塞，“滴”的一声之后，小铁门缓缓拉开了。

梁初小心翼翼的钻进这间屋子，手里紧紧握住一把在外间翻到的医用剪刀，以免忽然闪出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

内间的光线更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这是一间比外面更大的房子，由一间间三四平米见方的玻璃罩子整整齐齐的分隔开，每个玻璃罩子内有一台挂在墙上的仪器闪烁着橙色微光。一排排玻璃罩的之间的走廊尽头，有一架通往二楼的楼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梁初适应了这点光线之后，便小心的向着面前的透明玻璃罩走去。

玻璃罩内很安静，只依稀看得出来地面蜷着一团，看体型不像是什么凶猛动物。

略微放了点心，她弯下身去，小心的看向玻璃罩内的生物。

光线很暗，依稀来看是一个长形的，似乎没有毛，紫色的皮肤……她心头猛地一凛，蹲下身去仔仔细细的想要确认清楚——

没错，光洁的皮肤，浅紫色头发，这……这是一名年轻的……混种女孩！

梁初瞬间心头大震，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人……囚禁的，居然是人！

第五十二章 秘密（加更）

她趴在地上顺着玻璃罩子往前挪动，一间间细细看过去，这样的玻璃罩至少有接近一百来个，几乎每一间，都囚禁着一个年轻的，不同肤色的混种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梁初呆呆的坐在地上，医学实验用人体做实验的也有不少，但是都有严格的知情权和人身自由权，而且尽量少的对实验者身体造成影响。但是现在这些，全都是赤身裸体没有丝毫尊严可言的混种人，明显就是被秘密关押在这里的！

再联想起刚才那几个人所说的话，梁初抑制不住的浑身发起抖来！

她翻身爬到最近的一个玻璃罩面前，用力的拍打罩子：“喂，醒醒！听见没有，你快醒醒！”

地上蜷成一团的年轻男子微微动了动手指，很快，又昏睡过去。

梁初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肘部静脉、脚腕静脉处，都插着一根细细的管子，而红色的液体正顺着这跟管子缓慢的流向仪器的血袋内！而他的鼻腔内插着一根鼻饲，也连接到仪器内，看样子是为这个人形血库提供基础的能量所用！

这，这太可怕了！

最初的震惊和过后，梁初开始冷静下来。

先是推了推通往二楼楼梯的铁门，果然打不开，试了一下手里的卡片，还是不行。看样子自己被关得死死的。

来不及考虑罩子里这些人，他们目前看已经是命垂一线，怎么可能跟她一起策反。现在她都自身难保，只有等出去之后再想办法了。等天亮人来了再偷偷潜出去吧，不过，这些人看起来很谨慎，进来之后，自己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打开门溜出去？

不行，这个办法太冒险了。她又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我不是正好还带了个帮手来吗！

于是梁初把阿灵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来，捧在手上看着它，这家伙已经在她口袋里睡习惯了，现在晕头晕脑的望着主人。

“阿灵，你不是一只通讯鸟吗？所以现在，我得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可以替我完成吗？”她捧着阿灵认真的交代，阿灵早已经辨识了梁初的语言，大部分的句子都能明白。

“啾啾！”它忙着答应。

“我现在很危险，是命悬一线的危险，现在只有你才能出去替我报警了，明白吗？”

“啾啾！”

“好阿灵，我就知道你最棒了！”梁初指着头顶的方向，“不是说你能找到路吗，这里虽然没有窗户，但是肯定会有通风口，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通风口，顺着它飞出去，然后找警察！不行，他们听不懂你说话怎么办……阿灵，你去找任何一个认识我的人，让他知道我很危险，请他报警，来这里救我，明白吗？”

“啾啾啾！”阿灵激动的在她掌心跳来跳去。然后“滴”了一声。梁初猛地会过意来，原来，它的通信功能是这样的！

她对着阿灵快速录下一段语音：“不论你是谁，我急需你的帮助！我叫梁初，现在被关在远东联邦医院的仓库里，我的处境很危险，请你跟着这只鸟来救我！”

说完，眼看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必须在那些人到来之前找警察来救她！梁初把这唯一的一点希望寄托在阿灵身上，郑重的再抚了抚它毛茸茸的头，“阿灵，拜托了，带警察来这里！”

然后手一松，望着一团黄色的影子向着漆黑的最深处展翅而去……

第五十三章 危险

先把一切收归原样，再锁好门，梁初悄悄退到门口的更衣柜后面把自己藏好。只等了不多时，门口的大锁就“哗啦”一声响起来。

开了门，三名男子鱼贯而入，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听声音不是昨晚那几个。

难怪从来遇不上他们，原来每天天不亮就来了。

梁初把身子再往后缩了缩，只听三个人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着：“昨晚17号也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17号？哎可惜了，刚进来的时候就数他体质最好，这才两个月呢，居然就死了。”

“你那种搞法，不死才有鬼，早说让你悠着点不听！”另一个人轻松的笑着，仿佛在说一件最寻常的小事。

“有本事，你那组就别死人！”之前那人反驳。

第一个人开始打圆场，“咱们比的又不是少死人，是要赶快出成果！你们不如想想今天怎么多弄点，不然小心挨训！”

几个人说着话，换好了衣服走到实验台面前，开始忙各自手里的事。

梁初一动不动的藏在柜子后面，额头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淌下来，汗珠浸得皮肤很痒，但是她丝毫不敢动弹。

等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叫另外一个同事：“今天王医生怕是不会来了，约翰，你和我进去检查一圈顺便把血袋换换，我看着有几个的数据不太好。”

另外一人答应了一声，“我找找门卡，我记得昨晚放在兜里的。老于，一起吧，今天人少，咱们每个人多辛苦下。”

梁初一惊，屛住呼吸仔细想了想，确认那张卡片之前已经放回原位了，才松了口气。大门此时虽然是关着的，但是并没从外面锁上，所以，如果他们都进去内间的话自己就好办了。

三个人一起向着铁门的方向走，为首那人在兜里掏摸了几下，想了想，换了一边，才摸出门卡。

“奇怪了，我记得我都放左边口袋里啊！”开门的人一边刷卡，一边喃喃自语。

“左边右边有什么关系，能开就行了！”另一个人回他。

“但是不可能啊，你知道的，这门锁位置高，我是个左撇子……”

梁初暗暗惊呼一声不好！立刻闪身拔腿就朝着大门的方向冲！

可是还是晚了，开门那人立刻回过头：“不对，有人进来过！”

大门近在咫尺，梁初敏捷的冲上去抓住门把，按下锁扣，再狠狠往旁边一拉……

“抓住她！”三个人大喊一声，靠得最近那人朝着梁初猛冲过来！她来不及回头，一口气向着门口的矮树林里冲，晨光刚刚浮现，只要跑到最近的路上应该就能碰到上早班的护士……

后面的几个男人飞快的朝她冲过来，她只能没命的跑……

大路越来越近，远远有个护士模样的小姑娘正在前面走着，梁初向看见救命稻草，一边死命的朝前冲，一边大喊一声：“救……”

一只大手狠狠拽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马上捂上了她的嘴，后面的音还没发出就被追来的人带着，向后面的树丛里一扑……护士小姑娘听见声音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啊，只有路边的树丛晃了晃。

真奇怪，会不会是有什么坏人躲在这里？小姑娘天马行空的猜测了一秒，算了，天还没亮，赶紧走吧，于是拢了拢双臂朝远处的住院部小跑而去……

密闭的室内，梁初被医用绷带紧紧绑在椅子上，两个男人正在跟外面的负责人联系，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冷着脸问她是什么人。

她低着头装哑巴。当然不是因为视死如归，警匪片曾经告诫我们，这种时候老实说了只会死得更快，没见贪生怕死的家伙都是最先死的那个吗！

也许阿灵已经带人在来的路上了。但是能不能快点啊，难道真要像孤胆英雄片里演的，警察都要到最后一秒才闪亮登场登场啊？

“院长来了！”守在门口的家伙高兴的说，其实他们也对这种突发事件束手无策，毕竟他们是医生不是黑社会。

来得倒挺快，梁初坐直了身体。如此看来这个秘密基地果然是医院领导直接管理的，自己的职业前途算是到此为止了，她闭了闭眼睛，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唯一遗憾的是自己这次牺牲得毫无价值。

一个精瘦的白发老头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身材魁梧的院警模样的人。

“总共就她一个人？”他先询问梁初身边的医生，一脸难以置信。

医生为难的说：“目前看起来就她一个，我们没发现她的同伙。”

“哼，你们除了坏事，还会干什么？一个大活人这么容易就钻进来了，你们平时在干什么，都是死人吗！”

“是……”医生紧张的低下头，“我们看了监控，她是昨晚趁那两个杂工出门的时候进来的，是我们疏忽了！”

院长走到她面前，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伸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细细的脖子，逼得她梗着脖子抬起头来。

“小医生，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不过，既然你落到我手里，我自然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开口，你信不信啊？”

老头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说的是一件极其简单的小事。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游走，仿佛下一刻就会用力捏下去。

梁初忍不住打个寒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吧！”老头放开她，拉了张椅子，好整以暇的坐在梁初面前，掸了掸白大褂的袖子。

想了一刻，她开口道：“院长大人，不论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同伙，昨晚就我一个人进来的。昨晚经过这里的时候不小心看见里边儿开着灯，所以一时好奇……对不起院长大人，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跑了，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不好？”她十分诚恳的说完，坦然望着面前的院长大人。

院长不屑的哼了一声，“巧言令色！没有同伙？那你放出的通信鸟是给谁报信去了？你的某个上级？”

梁初无奈，“我没有上级，就是让它去找人替我报个警，因为，我被你们关在这里了不是？”

老头冷笑了一声，“看样子这个地方不能留了。”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几个人吩咐道：“立刻通知所有人紧急集中，把必要的资料准备好带走！”

“是！”几个人立刻答应，转身奔向各个工作台。

其中一名医生小声的低下头询问：“那，这些标本怎么办？”

“这还要问我？”院长冷冷暼了他一眼，“健康的装进箱子带走，用久了的就地处理掉！快点！”

就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梁初目瞪口呆，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些人还没死啊，求求你，能不能放了他们？”

老头像看一头待宰羔羊似的看了她一眼，“小医生，你现在还有空操心这些东西？你以为，这里进来了还能出得去吗？要不是你这种体质不能用，现在被装箱的就是你了！”

说完他吩咐旁边的院警，“听说是a体质，查查她背后有什么人！”

带头的院警走上前来，小心的汇报：“已经查过了，只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进院的时候是因为刚好仓库差个人就让她顶上了。”

老头点点头，“身份还挺简单，这种人最适合当炮灰，哼。那就用药吧，把她知道的东西全都给我掏干净！”

“是！”

梁初大惊，惊慌之下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等等，你们不能动我！我认识的一个人你们肯定也认识！”

“谁？”老头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

事到如今，只能碰碰运气了。她抬起头看向老头，“是华闵，华先生！他送我来的，你们肯定有人是认识的，你可以问问！”也许这个名字院长或者谁认识，稍微能有几分忌惮。

“华闵？”老头果然一愣。

略微想了几秒，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你撒谎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嘛，或者说，你是东远哪个高层的情妇或者私生女，也好拿出来吓吓人啊！”

老头继续笑，“华闵？不就是化名吗？哈哈，小姑娘，你还真当我跟你一样蠢吗！”

啊？

华闵？化名？

梁初一怔，要不是因为手被紧紧绑住，她只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原来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真实的面对自己过，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以为自己从此不再孤单，以为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感情都会有一个最安心的托付，谁知道，他不但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甚至连名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可笑骗局！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苦涩的笑了笑。一腔赤诚对一场欺骗，从来就是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而已。此时此刻，短短二十二年的生命，换一场愚蠢的至极的眷恋，她，无话可说……

第五十四章 来人

“院长，准备好了！”一名医生递过来一支小号针筒，针筒内是不知名的透明的液体。

“唔。”老头点点头，于是那名医生掀起梁初的t恤袖口，朝着她的手臂注射下去！

“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梁初挣扎了几下，但是没有用，液体已经随着针管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一阵头晕。

“放心，目前我还不打算要你的命。”老头缓缓说，“只是点致幻剂而已，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你的那些同伙也好，知道这件事的朋友也好，通通告诉我，这样你就舒服多了！”

老头的声音听上去如同远在另一个世界，她逐渐变得昏昏沉沉，燥热迷茫，混沌的大脑慢慢变成一团浆糊，所有的戒备和害怕都不见了，她想喊，想哭，想把这辈子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安，所有想要对那个人说的话通通倾诉出来，否则，自己的脑袋就要爆掉了！

不行，不能这样，她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这是药物作用，撑过去就好了，不要崩溃，不要软弱……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啊？”老头弯下身子，用一种无比和蔼，无比亲切的语气问她。

“我……梁初……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摇头，满脸的困惑凄楚，她没有家，是的，从来没有家，一个漂泊的灵魂，没有一个叫家的地方。别人说有爱的地方就是家，可是她既没有可以寄身的地方，更没有爱她的人……

“不对，你一定有来的地方，好好想想，你听命于谁，是谁让你来的？”

“是……华大哥，华大哥……”她忽然开始泪流满面，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接下来对方又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只是无比悲伤的流着泪。

老头愤怒的站起身，“看样子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间谍，一点信息都问不出来！不行，这点剂量远远不够，加大药量，再来！”

旁边的年轻医生迟疑道：“会不会剂量过大？我，我刚才已经用了双倍药量了，再加的话只怕就永远清醒不过来了……”

“怕什么？”老头狠狠瞪他一眼，“一个无父无母的间谍，还怕她脑子坏掉不成？坏掉正好，拿去做别的药剂实验，正愁a体质的大活人找不到，她就送上门了！”

“是……”医生咬咬牙，不敢违抗，又打开了两支药剂。

不要……梁初挣扎着，脑子里隐隐约约喊着，话到口里，全都变成呓语，变成不受身体支配的哭泣……

“院长，配好了，又是两倍……”医生拿着针管小心翼翼望着老头。

“都用上去吧。唉，可惜了，名校，双学位，本来会是个好医生啊……”老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抚摸梁初汗湿的额头。

年轻医生有点犹豫。对着混种做这些事他习以为常，完全没所谓，在他眼里那些东西和实验用的老鼠、猴子没什么区别，但是，第一次把这些药用到自己同类身上……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这一会儿，院长皱了皱眉头，看向他，“妇人之仁。算了，你让开！约翰，过来！”

另一名年长的医生急忙走上前来，从他手里接过针管，“小王，你还是休息一会儿，我来吧！”

一边说，一边撩起了梁初的袖子。

不要……她残存的理智令她拼命摇着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只能说出几个含糊的单字，乞求的望着执针筒的医生，无助的扭动，泪水和汗水糊的满脸都是……

不要啊，求求你们……

眼看银色的针头就要刺破她浅蓝色的血管，忽然。

“院长！”一声大喊，迫使这边几个人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门口疾奔而来的院警。

“院长，不好了，快去，去迎接……是……是先生来了！”院警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气喘吁吁的向这群人汇报。

先生？几个人大惊失色。

在整个东远集团密密麻麻遍布世界各地的任何一家总公司、分公司，每个人听到“先生”二字，都会狠狠的抖上一抖，因为，这声先生所指的，只会是一个人……

“先生？先生怎么会……你们，你们谁走漏的风声？”院长气急败坏的吼道，周围几个医生也好，院警也好，一个个面面相觑，一脸莫名其妙和战战兢兢。

“院，院长，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先生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办事不利，这下闯大祸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搓着手，“快走！快，快去迎接他老人家……”院长边说边往外疾走，几个人紧紧尾随在后，完全忘了后面这个女孩死活。

几个人还没走到门口，只见仓库的大门被“咔”的一声推开来，大门洞开，无数人涌了进来，中间簇拥的那名深色西服的男子，缓步而行——正是“先生”本人！

屋内所有人一起恭敬的低下头去，整齐划一的喊了一声：“先生好！”

男子从围随的人里缓步走出来，嗯了一声，朝着阴暗的内间走去。

这位联邦总院院长大惊，和几个下属对视一眼，然后疾步跟上，“先生，我……是属下无能，出了点小乱子……”

先生不疾不徐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朝前面绑着女孩的方向前进。

梁初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朝她走过来，是，是那个大人物吗？她挣扎着一丝清明想要看清来人，但是，在黑暗的室内待久了，逆着门口射进来的光，只能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她费力的睁开眼，又闭上，唉，大概要死了，她居然觉得内心很平静，刚才的痛苦、焦躁慢慢开始平复下来，她觉得很累，累到完全没有求生的意识，只想睡死过去。那样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反反复复，结束所有的不甘和绝望……

“先生，我怀疑这个人，就是那帮所谓的盟军派来的间谍，刚被我们抓住了。她只是睡过去，或者说快昏过去了。刚才我给她用了点药，疯疯癫癫半天，可惜什么也不肯说，一看就知道受过严格训练。喏，现在体力已经透支了。”院长讨好的凑上前来。

先生深邃的眼内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啾啾……”

忽然，听见几声鸟叫，她几乎陷入昏迷的脑子里忽然挣出一阵激动——是阿灵！没错，虽然意识依旧很混乱，但是这几声鸟叫她非常非常熟悉！

她挣着睁开眼睛，向着面前的人群里看去。

“啾啾！”阿灵忽然从面前男子的手里挣脱出来，在屋子里一个盘旋，就向着主人俯冲下来——

“啪！”先生身后的一个保镖立刻眼疾手快的斜射出一枚小小的飞刀，“啾……”阿灵惨叫一声就从空中掉了下来，直挺挺落到她腿上。

“阿灵……”梁初挣扎着喊了一声，已经干涸的眼泪又开始忍不住的流出来……

先生微微回过头，朝那个急着表现的保镖看了一眼，吓得这个男人一下子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属下该死！”

院长生怕先生也怪他办事不力，急着对他解释：“先生，我，我一定会查出来，只要再加点剂量……还有，我已经通知他们准备新地方，预计今天就能全部搬走！”

果然蛇鼠一窝，这个什么先生也是知道这里的。是啊，他的地盘，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肮脏交易呢……

梁初彻底的绝望了，原来阿灵也被他们抓住了，困在这里，都完了！

她昏昏沉沉的想着，毫无办法。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但是药物的作用下她现在止不住的又咧着嘴——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累得要昏死过去，这个时候，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一个人咧着嘴傻笑。

先生皱着眉头，顿了顿，终于发话了：“把她放开吧。”

四个字出口，梁初就是一怔！

这声音……他……他是……

第五十五章 先生

不会的，不可能！自己只是药用多了，都是幻觉，幻觉！她不停的傻笑着，鼻涕和眼泪还有新流出来的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有多狼狈，有多丑，但是就是止不住……

一条散发着清爽气息的手帕轻轻挨了挨她的唇角，替她把嘴边的涎水擦掉。微热的触感传来，柔软，带着微微的心疼，让她几欲要哭出来。

对方又细心的替她擦了擦额角和鬓边的汗液，只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不敢出，都在猜测这，先生此举到底是为什么？不忍心？看她可怜？还是……见过？

所有人内心忍不住为这个可怕的念头打个冷颤，不……不可能吧……全联邦最有钱势的财阀头目，跺跺脚地球就要震三震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

似乎为了印证大家的不可置信，这个高高在上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人物发话了，“准备一个担架，让我的医生马上过来。还有，把车开过来。”先生缓缓说道，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女孩。

几个下属呆了一秒，马上低下头，大声应道：“是！”

在场尾随的人群立刻动作起来。

“先生，属……属下斗胆请示您，这个地方已经让她泄露了，那些人只怕很快就会过来。我们下一步是去？”院长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确认一遍。

“没事，不用搬了。”先生缓缓把洁白的手帕塞到怀里，温润的目光换成了一道厉色，冷冷看向院长，“听说你这里，单是这半年就死了一半的药人？”

院长老头一呆，立刻满头大汗的躬下身去，只差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我一定加强管理，尽量减少类似的事！”

“不是尽量减少。”先生静静看着他，“是尽量杜绝，明白吗？死亡比例一年内超过10%的话，你就自裁吧！”

院长一个趔趄，差点跪了下去。

这里话刚说完，在场的两名医生已经自觉把备用的新担架抬了过来。原本准备的时候是想要抢救药人的，谁知道一次也没用上，凡是能从这里出去的，都是直接塞到推车里拿去烧掉的死人。

先生略一扫视，大概对这担架还算满意，眼睛看了她一眼，一群人就忙不迭的赶快把已经昏睡过去的梁初小心翼翼的抬了上去。

刚才那个年轻医生呆了一路——这就是先生啊，这就是如今这个地球上，最呼风唤雨的先生大人啊……多少大人物终其一生也没见过先生尊荣，他一个小医生何德何能……

各种紧张感叹过后，直到看见梁初被一群人簇拥着，朝着门口而去，他才忽然找回点神志，后知后觉的朝旁边的人问一句：“院长说她是间谍，会不会已经把咱们……”

“啪！”后面的医生怕他继续说下去，照他脑袋上一巴掌，“你快闭嘴吧！”

年轻医生赶紧嘴，跟在众人后面恭送着先生离去的背影，想想还是忍不住喊上一嗓子：“先生，回去一定给她多喝水，这些药明天晚上就能代谢完了！”

话音刚落又挨了一记爆栗子，“要你管，先生有自己的医疗团队，还需要你指点？”小医生缩缩脖子，忍痛没敢叫出声来。

她觉得浑身发热，从未有过的热，像放在火上烤一般……

“热……”她使劲掀开被子，很快，有人又把被子给她盖回来，然后，她再掀。再盖。

一只大手轻轻覆了覆她的额头。这只手很凉，她舒服的用脑门蹭了蹭，可是大手却忽然一缩，她的伸过去的脑袋就是一空，惊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空旷的浅米色，不是之前那间仓库的房顶，而是一间欧式建筑。她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急急的侧过头望过去，还好，他还在。

“华先生……”话刚出口，才想起来自己经历过什么，苦涩的咬了咬下唇，“先生……”

他就坐在她床边的小沙发里，不动声色的望着她，膝盖上是两张卷成卷的电子文件。

“先生，谢谢您。”她顿了顿，眼睛空洞的看着屋顶，声音里满满的苦意，淡淡说着，“您大人有大量，这次是我冒失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我会回约克城自己找一份工作，自力更生。这么多年承蒙您的关照，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回去之后天天为您祈祷，祝您长命百岁，哦不，长命两百岁三百岁……”

“说完没有？”他终于出声打断她，声音一如既往不急不缓，温煦中又带着些威严。“你是在生气？就因为我没告诉你实情？”

她不说话，倔强的抿着唇。

“我不会同意你离开这里，什么要离开的话，今后再别提了！”他站起身，对桌子旁边的对讲吩咐了一句，再回过头来，“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

他这就要走了？她黯然的垂下长长的睫毛。是的，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想一走了之，想想也太便宜了。这是准备软禁自己了？

先生拉开门，像是想起什么的，转回头补充一句：“明天考试，你必须去，而且必须考过！”说完顿了顿，“我姓公，公珩。”

说完轻轻关上门。

公……公珩？

她剩下的那点迷糊，终于彻底醒了！公珩？大名鼎鼎的公珩？叱咤整个星系、改变整个地球格局的东远集团ceo，已故公一明先生的爱徒——公珩！

果然……是他……她被抽尽力气的，瘫软在床上，难，难怪……

难怪他不肯告诉自己他是谁，难怪那些人单是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吓得浑身发抖，难怪他那么厌恶混种，难怪……

所有的委屈、被欺骗的沮丧，通通没那么要紧了，剩下的都是震惊和茫然。

自己，真的是……她无法形容现在复杂的心情，这是幸运还是倒霉？大概被陨石砸中的几率也比自己高吧？想吃饱饭，结果直接中个彩票；想有人眷顾，然后，就来了个最大的？

这么多年，自己享受的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庇佑……

她脑子乱麻一样，终于在门被轻轻敲响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进来。”她轻轻说。

一个年轻的女仆打扮的女孩子走进来，弯弯的眼睛眯着笑，显得单纯又可爱。

“梁小姐您好！这是您的晚餐，先生吩咐要清淡一点。”

她点点头，第一次被人服侍还真有点不习惯，于是挣扎着自己坐起来。

刚起床头还晕得很，她晃了晃，女孩子立刻走过来扶她坐起，取过垫子支在她后背，再按了个钮，墙上伸出一个小桌板横到她面前。

饭菜很清淡爽口，都是她喜欢的菜式。梁初一边吃，女孩一边在旁边殷勤的倒水、拿巾帕。

“你叫什么名字？”梁初被服侍得很不好意思，示意她在旁边坐下。

女孩笑着摇摇头，“我叫韩珍，先生让我今后专门贴身服侍您。”

哦，连人都安排好了，这是要长期软禁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牢房？唔，哪个秘密基地吧？”她猜测。房间很大，装饰精致，但是透着一股冷清，像是很久没关人进来了。

韩珍听了这话抿嘴笑起来，“梁小姐你说话真好玩！这哪是什么基地牢房的，这里是先生的宅邸啊！等明天好些了，我带您各处逛逛去！”

啥？关犯人关到自己家里来？梁初反应不过来。

“是呀，这里是客房，最好的一间，先生让人收拾了就给您用了。”韩珍笑眯眯的说完然后很高兴的样子，“您是这里第一个住进来的女人耶，您知道吗，我昨天看见您被抬进这里来就特别高兴！尤其，管家坚叔说，以后我就跟着您了，我更高兴了呀！您不知道，您来这里之前，全都是一大帮子男人，一个女孩子也没有。我是一年前才来这儿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年前？梁初点点头，忽然想起一年前她和华……不，公先生的初识，神情又冷下去。嗯？这个时间有点巧合啊，不过，也不代表什么，是吧？她无意识的瞎想。

第五十六章 夜里

连着睡了一天一夜，晚上当然睡不着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小时，一下想想现在的处境，一下又想想明早的考试，越来越清醒。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套上拖鞋悄悄的拉开房门，闪身出去。

门口是一条长长的口字形走廊，走廊外就是中空的大厅，她往下探身瞧了瞧，这所房子是古典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每一层都很高，靠墙都是廊柱和华丽的壁画。

共有三层楼，分对称的左右两栋。中间被一间非常宽大，大到可以跑马的一楼大厅连接在一起，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宴会厅。

她初步估计自己是单独住西边这栋楼，另一栋应该就是先生住的地方。

整栋房子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门口一个看守她的人也没有，让她很意外。

意外过后又明白了，东远集团三个主营业务之一就是智能领域，他们的安保系统连自己这种三脚猫的犯人都看不住的话，东远智能也就别在地球上混了！

想明白这点，梁初反而不再鬼鬼祟祟，反正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还不如改成大摇大摆的，开始在房子里逛来逛去。

房子太大，在夜里一个人走着，只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咔咔声，尤其显得空旷寂寞。楼上的房间不少，所有的门都虚掩着，像是等人来参观似的。

探头看了两眼，每一间都布置华丽，只不过，虽然打扫的很干净，看上去几乎都闲置着没有人用。

梁初至少还不至于在别人家东翻西翻的没教养，门口看了一圈，就下到客厅里来，打算找点吃的东西。

晚餐虽然做得美味，但是清粥小菜的，一个油点子都没有，现在她已经饿了。

下到一楼，拉开敞大的大厅另一头的一扇大门，灯自动亮起来，室内宽大，布置得如同中世纪的皇家餐厅，长条形的餐桌足足有半个游泳池那么长。

穿过餐厅向一道小门走去，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间厨房。厨房里一应物品俱全，餐具精致闪着瓷器柔和的光。看了一圈，可惜唯一没有现成的食物。

她一向在厨艺上没有什么作为，关键平时也没机会做给什么人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调一杯营养糊垫一垫，所以一直几乎是个做菜白痴。于是，她只好从冰箱里抓了根黄瓜，安慰安慰自己的辘辘饥肠。

正啃得欢快，忽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你在做什么？”静静的夜里这么一声，吓得她手里的黄瓜差点飞出去！

“公，公先生……”她回过头看着厨房门口清瘦的身形，心虚的喊了一声，“我，我就是因为饿了，出来觅食的。您别生气，别生气，我现在立刻就回去，您就当我没出来过……”说完提脚就准备顺着旁边的佣人楼梯往楼上跑。

“等等。”他忽然说道，梁初脚下一滞，回过头来。

“饿了就吩咐人给你做，再不然，这里有厨师机器人，吩咐它做给你吃，别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他的口气淡淡的，一边向厨房走进来。

“谢谢。”原来软禁还能有点餐服务，不错，她挺感动，挺知足。

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很局促。

“想吃点什么？”先生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

什么？她诧异的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很多，“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做点什么。”

啊？她目瞪口呆。

宵夜很快呈上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阳春面！

先生大人做的面啊……太……太惊人了吧，要不要封存起来，送到博物馆去？

梁初感动得痛哭流涕，为了表达感激，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吃光！

她大快朵颐，倒不是做样子，实在是这碗面条好吃得不像人做的，她恨不得把碗也一起啃掉。直到意犹未尽的把最后一滴汤都喝干净，她才抹抹嘴巴，感动的望着巨大的长条形餐桌对面的公先生。

“很，很好吃！”一边说一边配合的打了个饱嗝，呃，好丢脸……窘得她小脸一下子红了。

先生微微笑了笑，说道：“今后你就住在这里，想吃什么，要什么，直接告诉坚叔。别总是把自己当客人。”

我没有把自个儿当客人，我是把自个儿当囚犯呢！她心里悄悄嘀咕。

说完这句话，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慢慢来吧，这些将来总是你的。”

嗯？这，这是什么意思？将来？是我的？

梁初完全搞不懂了。

看她丈二和尚的样子，先生温和的笑了笑，认真的看着她，“因为，现在你还很不稳定，充满变数。等将来有一天，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啊？

她更晕了。

就这么晕晕乎乎摇到床上，晕晕乎乎闭上眼睛，又半醒半睡了很久，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将来是我的？啊！这不就是，不就是让我当女主人的意思吗！

她的脸腾的一下火起来，啊啊，这是一种表白方式吗？啊啊，太含蓄了，太有内涵了，太直奔主题了！

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我？啊啊，想什么，都不用想，我，我完全没有意见啊，先生！

不行不行，太劲爆了，我得消化一下……

她蒙着被子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打滚，怎么办怎么办，人家在这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啊，要是维雅在就好了，还是她比较有经验。

对了，维雅！

一不做二不休，梁初立刻拨通了维雅的电话。

“喂……”对方的声音明显刚从梦里醒过来，完全找不着北，梁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就喊：“喂，狗头军师，快帮我分析一个感情问题……”

“梁初！”对面的人咆哮起来，“大半夜的你把我弄起来就是为了一个感情问题？靠！你知不知道明天考执照啊，老娘已经连着k书k了几个月了，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啊！”

“对不起对不起！”梁初陪着笑，“真的是十万火急，再说了，反正你也考不上，才20%的过关率，你那点分就是个陪跑的，也不用太认真！”

“滚！！！”电话立刻被挂了。

第五十七章 再考

梁初锲而不舍的无敌夺命call，终于又把她从被窝里挖起来，电话里都透着磨牙声，“梁初，老娘今天就给你五分钟，说完快滚！”

“好好好！”她立刻开始叙述：“如果有一个男人，他说他的东西，啊，大概是指他的房子一类的财产，将来都是你的，那他是不是在变相表白？”

“唔……”维雅想了一秒，“也许是。也许……不一定。”

“为什么？”梁初紧紧捏着戒指，生怕漏听一个字。

“看他是不是很深情的在对你说这话喽！”

“此话怎讲？”梁初想了想，刚才好像不怎么深情耶，反而，有点丧？

“这么说吧，如果他是深情款款的看着你，也许他还真对你有意思。”维雅耐心的分析，“但是还有一种情况，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就是，瓜分遗产！”

“啊？”

“如果他很有钱，膝下又无儿无女，那看见你这种年少……稍微有点为的年轻女孩子吧，很可能是想交代交代身后事！”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说的肯定是你那个h先生吧？去华都那么久，没见你跟他擦出半点小火花，唉，梁初，他资助你那么久，又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寡孤独，会不会是想认你当干闺女啊？”

“啊？”

“他除了那句话还说了什么？”

“他……他说将来等我成熟稳定了，再好好告诉我。”梁初一脸愁苦的说，一句话换了个解释，什么惊喜都没了。

维雅也愁眉苦脸的，“唉，看样子还真被我猜对了。表白的话绝对不是这么说的，成熟个鬼，只有交代后事才要等你成熟稳重吧！”

“乌鸦嘴，什么交代后事！”这句话忽然戳了梁初一下，忍不住想起公先生身体不好的事。

“好好好，不是交代后事，是当有钱人的干女儿！”维雅笑起来，“别这么丧气了，他资助你那么多年肯定也存着这份心的。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吧，这事可比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靠谱多了！你想想啊，你和他身份有天壤之别，要他娶你肯定难比登天。但是认干女儿就不同了，你这种无父无母的姑娘，体质又是a，正是替他养老送终的上上人选啊！”

说完还啧啧有声的感叹几句：“你还真是命好啊，梁初。不愧是a型人，走到哪都有人瞧得上！”

但是我不要！

梁初欲哭无泪。满脑子粉红的泡泡瞬间被戳破，沮丧得如丧考批。

但是不可否认维雅说得很对，公先生这么多年对她没有半点逾越，言谈举止如父如兄。

听说有些特别有钱的人就是这样，养一大群有潜质的孤儿，最后挑一两个最喜欢的作为继承人。唉，看样子，自己好好表现的话才能混个干闺女之类的……搞不好未来还要演一场争产大战……

脑补无数桥段，最后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郁闷！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清楚，总之韩珍叫醒她的时候考试时间已经很近了！

早饭也来不及吃，梁初急匆匆的就往外面冲，出了房子大门才发现这所房子和院子都简直大得无边无际！

这栋古典巴洛克风格的白色建筑占地很高，站在台阶上举目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直伸展到目力所及的远方，房子两侧是两片宽阔茂密的树林，树林环绕着水塘、花园、亭台、修竹和大大小小叫不出名的太湖石，看上去前面是西式的开阔修整，侧边和屋后又是中式的水榭曲径。

没空细细观赏这一片混搭园林，梁初寻摸着出口的方向就往前面一路狂奔。

正跑着，一辆黑色的豪华飞车从空中稳稳落下，停在她面前。

车里毫无意外的走出两名一看就训练有素的西服男，梁初无奈的走上前去，“先生让你们看着我的？”

“对。”为首一人冷冰冰的说，“先生让我们把您安全送到考场。还有，为了您的人身安全，先生交代这段日子我们必须对您寸步不离！”

梁初深深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派人监视我不要再去干坏事！

于是她乖乖爬上车去，做犯人就要有一个犯人的自觉。

急匆匆到了考场，班里一半的同学都来了。今年是2565届生命工程系大部分同学毕业的日子，各位同窗们将在这里迎接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执照考试。

成绩合格者隔天就能颁发执照，去往各个大洲最大的东远联邦医院，成为最引人瞩目的生命工程师。其中成绩最好的，才可能留在华都的东远联邦总医院。

大部分人都进去了，时间紧迫，梁初正要扫手机验证身份进场，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梁初。”

她回过头，花树下立着一人，犹如去年的这个时候，只不过，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少了一些羞涩冷淡，多了一些笃定和沉稳。

“啊，路恩！”她展开一抹真诚的笑意，人比花娇，大声招呼他：“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才个把月不见，她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不知道能跟谁说，更不知道现在自己，还能不能挤出个坦然的神情给他。

他也看见梁初身后那两个满脸戒备的黑衣男人，走近几步就停了下来，不方便多问，低声说了一句：“果然忘了啊。去年不是约好了，今年我来给你送考？”

对啊！梁初想起来，很是感动的谢谢他，伸出手，“我会好好考的，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我知道。”他轻轻点头，也伸出手，“祝你好运！”

梁初用力的握了握，“一定的！”不再多言，摆摆手，昂首挺胸的朝考场走去。

第五十八章 庆祝

两天四场考试，两名保镖就看了她四场，有这两尊大神在，考场外面所有认识的同学都不敢跟梁初寒暄。梁初只能郁闷的当了两天独行侠。

第二天看榜，毫无悬念，梁初果然考了一个满场最高分，如愿拿到了生命工程执照！

“恭喜你。”路恩带着笑向她祝贺。

“谢谢。”梁初也喜滋滋的，“你看，我就说过，我们一定会成为同事的！”

“嗯，还有周深。”他淡淡的补充一句。

嗯？她一愣。

“哎呀，梁初，可把你找到了！”维雅顶着一头蓬松卷发，风一般的女子似的跑过来抓着梁初，忽然发现旁边站着的路恩，一脸厌弃的把梁初往旁边拖了几步才说：“咱们系的人约好了要替你们几个通过的家伙办一场庆祝会，你可一定要来啊！尤其你和周深都是今晚的主角，你们去联邦总院没跑了！”

周深？总院每年不是只留一个人吗，难道她不是第一名？

“笨蛋，你还不知道啊？周深和你一起进总院耶！本来你比他高了五分，但是听说，人家老爸就在东远，还是哪个部门的高管，所以喽！”维雅摊摊手。

梁初了然的点点头，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维雅说完这话又风风火火跑远了，这种事情她最热衷，虽然分数考得不怎么样，倒没见她有多沮丧的样子。

梁初回过头对路恩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原本说今晚请你吃饭的，你看……”

“没关系。”他淡淡的说，“将来机会多得是，你跟他们去吧。”

说完便不以为意的和梁初道了别，一个人走了。

晚上的聚会很热闹，班里的同学几乎都来了，当然只除了路恩。

大家吃了饭又接着喝酒，一边喝一边互相恭维，谁谁你将来一定混得比我好，谁谁你家老爸是不是有什么门路工作找得这么好……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一个饭盆里抓饭，一张床上睡过，可是这才刚刚毕业，氛围忽然就不一样了。

也许当初你看不顺眼还堵在厕所里揍过那个家伙，忽然就有了一个靠谱的亲戚，你立马得拍着他的背笑着感叹打是亲骂是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也许当初和你交换过裙子，还约着追过男生的那个好姐妹，忽然就成了你高攀不上的某某领导的千金……

几个a体质的同学都毫无意外通过家里的关系，找到一份人人称羡的工作，引得不少家境普通的同学围着他们打转。

梁初和周深同样都被联邦总院录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热情洋溢的恭维周深，这个说当初在学校就知道老弟你不一般看吧被我说中了；那个说周深你将来发达了可要多多关照你老妹我啊……

梁初坐在一边独自一人喝酒，旁观百态，嘴角始终噙一抹淡笑。

维雅跟每个人都喝了一轮，这会儿才脚步虚浮的凑过来搂着梁初大着舌头说：“梁初啊，你可千万别介意啊！这些人就这样，你知道的。没事，姐姐我最看好的永远是你！”

梁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我还真不介意。谁让我无父无母没有靠山呢？侥幸进了总院又怎么样，除了钱多挣一点，永远也就是个小医生而已。”

维雅拍拍她，“怎么会，梁初。你不还有那个h先生吗？怎么样，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让你怎么样的话？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啊，他给你什么你就接着，可别玩那些假清高！”

梁初摇摇头，“没呢，我成天连他面都见不着。算了，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人各有命。”

维雅恨铁不成钢的照她脑袋一巴掌，“我说你怎么这么轴呢！别人想求都求不来！”说完努努嘴，“看见这些人没有？没机会创造机会都要上，何况你这种机会摆在面前的，伸伸手就够得着，别苦哈哈的靠自己生熬了！”

梁初苦笑不已，“什么机会摆在面前，你看我现在跟个囚犯有什么差别？你瞅瞅，我这身上是跟踪器，门外还站俩门神，这是要收养我吗，养个宠物还能每天放放风呢！”

维雅点头点得很恳切：“这倒是，好像我家泰迪也比你要好一点。”

刚说完就被梁初赏爆栗一枚。

早早推说身体不适，梁初一个人脱身走了出来。反正名誉上虽说是为他们几个人庆祝，其实也没她什么事。

天刚刚擦黑，路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很多，头顶飞车密密麻麻，都赶着回家和亲人团聚。公先生天天都要忙到半夜才回去，她不想一个人回那所空荡荡没有人气的大宅子。

想了想，她举起手机给路恩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惊讶，“梁初？怎么这会儿联系我，你不是参加聚会去了吗？”

“出来了。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约你出来喝酒。”

“哦，这样啊。”他沉吟了一秒，“好，我马上出来。去哪里喝？”

梁初想了想，路恩不方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说：“去酒吧太吵，要不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咱们？”

“好。那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对了，去咱们学校好不好，记得当初你在洗手间挨打的时候，跳楼的那一栋吗？那里地势最高，风景也好！”

路恩轻轻笑起来，“好，就那里，天台见吧！”

“天台见！”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老朋友在天台重聚。

梁初让保镖直接把飞车暂停到屋顶上下的车，所以路恩到的时候，她已经两听啤酒下了肚。

头顶上圆滚滚一个黄月亮，对着月亮很适合喝酒聊天，路恩坐到她身边去，自己给自己开了一听，一口气灌下大半，没吭声。

又各自喝了两听，梁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无论他是什么人，心里怎么想的，和你是不是一种人，都应该无条件支持他，觉着他好，他说什么都觉着对？”

他的肩膀似乎在她手下微微一抖，然后半天没有出声。

就在梁初等得不耐烦想说点别的轻松一点的话题的时候，才听他轻轻道：“这个可不好说，有的人一辈子也闹不明白，但是喜欢了就是喜欢，没办法不喜欢。”

梁初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喜欢就是喜欢，没法弄清楚。”

两人各自又开了一听，碰了碰。

“所以，你是瞧上谁了？”两个人又喝完一听，路恩忽然问。

梁初干笑了几声，摸摸鼻子，“也没谁，就是问问。”想了想又叹口气，“跟你也不是外人，我实说了吧——就是场单相思，人家对我没一点意思，唉……”

路恩不吭声，又替她开了一罐，然后自己也拉开一罐一口气喝完，才说，“那人眼瞎呗！”

梁初一下子被他逗笑了，“说什么呢！他可好了，哪儿都好。我什么都没有，毛丫头一个，人家怎么看得上我！”

“你哪不好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喜欢就去告诉他，他敢不要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梁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有你这话我就什么都敢了！好，今天就去告诉他，他要敢说不喜欢我我就揍他丫的！”

“去吧！”

“当然！”两个人把啤酒罐子狠狠碰了碰，一口气干完。

梁初带来的一大箱啤酒都喝完了，两个人才拍拍屁股站起来。

“明天我去领执照，后天就能来找你上班！”梁初大着舌头跟路恩絮絮叨叨，“到时候你可是大师兄，要多关照小师妹我啊！”

“我是什么大师兄，你去了就晓得了，核心技术我连边都摸不到，到时候是你要多多关照大哥我啊！”路恩也喝得有点撑，腆着肚子在前边带路。

“彼此此处，咱俩都一样，无人问津的小草，要互相关照！”

“不一样不一样，咱俩怎么能一样……”

两个人一边胡扯着一边走下楼来，路恩朝着后门走，梁初朝着停车场走，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大大咧咧的摆手道晚安。

第五十九章 遇袭

跑不动了，梁初认命的杵着膝盖喘口气，思考是不是等下再戳一针试试，放倒一个算一个，也许对手以为她用过不会再用也说不定！

左右两边的黑衣人见她放弃逃命，也就慢下脚步来，一个人取出一截绳子，另一个人握着刀，朝她边走边说：“梁小姐，别怕啊。我们不打算伤害你，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没想到自己还是个香馍馍，上次是抽血，这次居然要抓她这个大活人回去了！

“喂，你们头是什么人啊，现在我也跑不了了，不如死个明白吧！”她大声喊着，指望这个点这么大动静能有个什么人听见。一边背过手，想着偷偷给什么人打个电话。

“你喊也没用。”为首的男人揭穿她说道，“能保护你的那几个都被我们解决掉了，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就是了。”

这么弱啊，怎么当人保镖的！她郁闷极了。男子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掉她的手机，嗯，这下彻底没戏唱了。

“你还没说是什么人要抓我呢，你说清楚了我就跟你走，不然我咬舌自尽！”

“你舍得死？”男人一边拿出激光手铐，“有个人不是把你当宝贝护着吗，放心，我们只是请你去做做客而已，不打算弄死你。”

哦，原来是要去当人质了。自己这小二十年，人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啊！

她抽抽嘴角，正打算说句什么，忽然，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机器的轰鸣声，几个人抬头看过去，只见一辆飞摩凌空而来，不由分说朝着抓住她的那个黑衣人猛的撞过去！

那人赶忙往旁边一跃，狼狈的躲开这一击，但是飞摩似乎算准了他的动作，猛打了一个方向，黑衣人就被他狠狠撞翻在地！

另一个黑衣人赶忙朝梁初扑过来，谁知飞摩动作比他更快，从低空一个跃起，就毫不迟疑的朝他撞去。这人比先前被撞那人反应更快，忙不迭就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没被撞上。几个人马上爬起身来，做出对战的姿态，准备围攻飞摩。

但是飞摩并不恋战，一个急转就冲到中间呆站的梁初跟前，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快上来！”

梁初来不及多想，敏捷的一翻身就爬上飞艇，来不及坐稳系安全带，只能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

她刚一翻身上来，他立刻一个油门，身后两名黑衣人急步冲过来，被他一个摆尾就甩在地面上，飞艇轰鸣大作，转眼就朝着漆黑的夜空飞去……

“谢谢教官！谢谢！”梁初被风迷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对着前面的人大喊。

“闭嘴！”欧文边喊边递过一个头盔，还是上次那个有尾巴的猴子，“把这个戴上！”

梁初老老实实戴上头盔，系好安全带，才贴着教官的头盔大声喊：“今天我又欠你一次！”

忽然头盔里一个声音响起来：“你不知道这里可以对讲吗？三百米高空你喊什么喊！”

哦！原来戴头盔是方便讲话啊！她羞愧的闭嘴，自己每次坐这车都很土，已经土习惯了。

还好欧文教官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又被人追，好像对这个人来说，就算天塌下来，他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车又开了半天，他才忍无可忍的开口道：“小姐，您是准备让我半夜带您逛约克城吗？”

对哦！梁初红着脸吐吐舌头，“我今天晚上得回华都，拜托您把我送到列车站好吗？”

欧文不再多问，十分钟之后，飞艇稳稳落在车站附近。

梁初真诚的鞠了一躬，“谢谢教官！我得赶今晚的车回去，今后您如果有事可以来华都找我，要替人治病的话也可以！”

欧文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点，我可不会恰好出现在悬浮列车上！”

梁初不好意思的笑笑，摆摆手告别。

第六十章 夜谈

回到公先生的府邸，已经后半夜了，管家恭敬的替她拉开门，小声告诉她：“梁小姐，先生一直在起居室等您。”

梁初一听，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今晚的事公先生一定知道了，但是她也很无奈啊……

慢腾腾挪进大厅另一侧的起居室，先生果然还没睡，穿着家常的米色起居服，一双长腿交叠着，坐在单人沙发里看书。

“先生……”梁初挨近前去，不知道说什么。

“唔。”先生头也没抬，继续看手里的书。

公先生平时一向谦和有礼，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看样子是很不高兴。

梁初战战兢兢的主动认错：“我错了，先生。您别生气。”

“错在哪了？”他问，也不抬头。

“错在……不应该跟人吃饭喝酒到那么晚，还有不应该把保镖支开……”她低着头，诚恳的历数自己的罪状。

“没有了？”

还有什么？梁初疑惑的抬起头来。

先生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清瘦的身形在灯下投下一道暗影，落在梁初身上。

“你认为我安排人在你身边，只是为了监视你，看守你？”

难道不是吗？她诧异的盯着他。

看着她这副神情，先生深深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把你强行接到身边是对还是是错。”说罢揉了揉额头，

“我从来没有想要控制你，但是，你却一直不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也许是我想错了，也许未来，你会站在一个我看不到的世界……但是，只要我看护你一天，就不能看你把他的世界毁掉。”

您在说什么？梁初完全莫名其妙的瞪着他。

“总之，你不可以再单独一个人外出。现在开始会有人没完没了的找你麻烦。我知道对方是谁，对他们我也很头痛，所以，你必须学会自保。当然，我还会加强警力，今天也是我疏忽了。”

梁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

“嗯。”先生对她的规规矩矩很满意，“去睡吧，明天我就让人给你签执照。后天你就能去那边上班了。”

想起上班梁初就开始头疼——自己还没去呢，就先把总院的boss院长大人得罪了，今后去了可怎么混呢！

脑子里想着，腿上也没精打采的往外走，正拉开门，公先生忽然出声喊住她：“你和那个什么路恩的混种就那么好，非得混在一起？”

梁初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是挺好的，他这人其实挺不错的，很善良，很聪明，也……”她认真的想措辞。

“行了。”公先生打断她，“但是他只是个混种。”

梁初不服气的反唇相讥：“混种就一定不可以交往吗？是会传染还是会伤害到我？您能不能稍微放下陈见……”

“够了！”公先生也开始激动起来，和往常的温和大为不同，“这些事情你过去不懂，将来我会一点一点让你懂！但是，你能不能去和正常的人类交往，去和他们聊天、聚会，甚至找一个a型的人高高兴兴谈恋爱，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和谁？”梁初也激动起来，“除了你，还有谁会关心我，想要保护我，对我说这些凶我的话？”

她忽然哽咽着，直直的看向公先生——“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像个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我这种a体型在孤儿院就是唯一一个异类！大家都怕弄伤我，因为伤害到我的话会被判重罪！

所以，每个人都对我小心翼翼，没有孩子愿意跟我玩，就好像我是个玻璃娃娃。他们宁愿把我关在保育室一个人抱着布娃娃，只要我不哭不闹、不出事就好！

我就这么趴在窗台上，看他们笑，他们闹，看不断有叔叔阿姨来把他们接走，穿上可爱的衣服，坐上漂亮的飞车。别人告诉我，那是他们的新妈妈、新爸爸……

但是，没有人会来收养我……嬷嬷说，我的体质太特殊，别人怕养不好，反而招祸……

后来，好不容易遇上您肯认养我，虽然没有见过您，但是，至少有了一个经常关心我的人！

每个新年，我都提前好久就在期待，今年您会不会也开着一辆飞车来接我，给我梳漂亮的辫子，送我漂亮的裙子……

我等啊等，等了那么多年，我只敢想着您、盼着您，从来没有怪过您……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是我的体质让您害怕，您不想来接我。所以，我一直都特别努力，特别不怕吃苦，特别怕别人说，看，那个a的女孩果然娇滴滴的！

我努力了那么、那么久，终于，我见到您了……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还要让我高兴，我……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喜欢您……”

这话说出口，后面的话也就跟着脱口而出：“您对我凶也好，对我冷淡也好，我都想告诉您，无论您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年纪，和我有什么不同的主张，我都不在乎！我就是要喜欢您！！”

公先生错愕的看着她说完，眼里神色不断变幻，许久过后，终于，归为一潭静水。

“太晚了。睡吧。”他说完，提起步越过她，向着楼上走去。只留下她一个静静站在原地，对着满室寂寞。

第六十一章工作

第三天一大早，梁初终于穿着熨得妥帖的衬衣，崭新的淡蓝色大褂，迈着自豪而矫健的步伐，身后跟着阴森森的四名保镖……呃，上班去了！

东远联邦总院的生命研究院，院长大人——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胖大叔带着几个分管领导站在大厅中间，远远望见这名新来的小医生身后比自己还嚣张的保镖团队，淡定保持微笑着，伸出手——“梁医生，欢迎你！我是研究院的院长，张峰。”

“张院长好！”梁初先鞠了一躬，才伸出手用力的握了握，反正礼多人不怪嘛，自己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呢！不过，再想想后面这几颗粘在身上甩不脱的苍耳子，她抽抽着嘴角解释：“他，他们是……是政府随机派发的那种，那种……”

“我明白我明白！”张院长这样的人物，能做到总院最牛科系一把手的位置，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来混资历来了嘛！不过更有可能是某人包养的小情人，听说这女孩只是个孤儿出身嘛！

不过，她的成绩他特意拿出来看过，双学位，全优生，在校期间已经有好几件卓有成效的研究被发表。唔，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专业强，人看上去也谦虚，可造之材，可造之材，呵呵。

他笑着又介绍了身后几位领导，让梁初和大家先混个脸熟，然后交代了几句年轻人好好干之后，大家就分别开始各自忙去了。

梁初礼貌的鞠躬，送走大家，才把这几个头疼的苍耳子分派到小院外面守着。其实，这个地方无论医生还是客人，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别说带几个保镖，就是带一个加强连估计大家都不会太吃惊。这件事是后来梁初才知道的，所以当时其实根本不用那么紧张。

安排好之后，梁初跟在自己分管科长的身后，简单参观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精致幽静的院子，两栋l字形连在一起的三层建筑，一楼是接待大厅，二楼是普通诊区，也就是梁初呆的地方，三楼是vip诊区，专门接待超级大客户，也是只为50年以上延寿客户准备的。

每个医生都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其实也是一间医学实验室。因为要为自己的客户单独定制，定制周期从非常全面的身体检查、测试开始，再到研究调配、制作完成，需要15到30天不等。

等到最后那一支非常非常昂贵的针剂注射完之后，顾客就可以终身免于除了细菌、病毒感染外，各种重大基因疾病——比如癌症的困扰，全身细胞会以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老化，直到预订寿命的终结。

梁初自己就是超长寿命的受益者，除了免不了被传染上病毒偶尔感感冒之外，她的身体细胞非常健康和年轻。

a型体质的医生，办公区是单独隔开来的朝阳的那一面。梁初走进挂着自己名牌的办公室，愉快的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身体，满意的打量了自己的新工作环境——淡蓝色的主色调，米白色宽大的工作台，琳琅满目的实验器材和药品，屋角是两个最新款的机器人助手还没启动。

看上去很舒服的小沙发上洒满阳光，小几上还插着一束新送来的勿忘我草，嗯，未来的生活很值得期待！

左右无事可做，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推开门走出来。不知道路恩在哪里，她打算去找他叙叙旧。

刚走出来，迎面就遇上周深，穿着淡蓝大褂，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耳后，看上去比在学校成熟稳重多了。

“嗨，梁初。”他微笑向她打招呼。

“嗨！”看见熟人她也挺高兴，“你也到了？”

“嗯，我比你先到一会儿，刚才从窗口看见你进来，所以来打个招呼。”

“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她大方的伸出手。

两个人握了握，周深就提出到她的办公室参观参观。

进了她的办公室，他转了一圈点点头，“和我那间差不多，不过我的在转角，阳光更好一些，你要不要跟我换一下？”

“不用了吧，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她笑着，然后问道：“你知道路恩在哪间吗？刚才进来转了一圈，没看见他。”

“路恩？”周深皱了皱眉，“我没看见他，也没留意。不过你去楼下找找吧。”

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说些未来的日子互相提携的废话，才把周深送走。

溜出门在整个二楼找了一圈，十几间门牌依次看过去，果然没有。梁初下到一楼，左找右找，才在一间小小的角落房间里看见他，门上连门牌都没有，虚掩着门，正埋首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做实验。

“嗨，路恩！”梁初大大方方走进去，环视四周一圈——比自己的办公室小了一大半，也没有沙发一类的，一间屋子被实验台挤得满满的，更没有机器人助手。

“你就在这个地方办公？”梁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意外，但还是忍不住为他抱屈，“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环境怎么工作啊？”

路恩从实验里直起身，摘下淡蓝色的口罩，淡淡笑了笑，“哪里什么都没有，这些难道不是？何况，有我自己就够了！”

梁初无奈的点点头。“对，有你就够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在做什么？平时工作忙不忙？”

“没什么可忙的。让我负责针对混种人的针剂，其实，哪有混种人来做这个。所以成天我就自己弄自己的而已。”

是啊，在这个星球上，混种人能把肚子吃饱、基因不坏掉就算不错了，哪会有闲钱来做这么昂贵的东西。让他单独呆在这里只是不想让他接触核心的延寿技术而已……想起那些还被关在不远处的“药人”，梁初心里抽着疼了一下。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梁初和二楼的新同事们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三楼都是几个德高望重鼻孔朝天的老教授，她暂时不打算去那里贴冷屁股。

第六十二章 实情

晚上回到府邸，梁初第一次主动去敲了敲公先生房间的门。

两天前那场表白无疾而终之后，梁初忐忑了一晚上没睡好，生怕第二天，公先生一纸逐客令把她扔出去。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在餐桌前面碰到，先生就像没事人似的，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面前边喝茶边看文件，还体贴的让管家把梁初的冰牛奶换成热的，告诉她早晨不要吃冷的食物。

就像千钧力道打在棉花上，任她一肚子说辞、一脑袋憧憬，人家完全把她的表白格式化了，她也没那个脸皮天天把喜欢挂在嘴上，一切的一切，全部回到原点。

门开了，先生穿着家常衣服，静静看着门口的她，一双黑眸里静水流深。

“先生……我有些想法，可以跟您谈谈吗？”她微微垂着头，看着他衣服的边角问。

“当然。”他侧过身，做出请的手势。

在他套房宽敞的客厅里坐定，梁初捂着新沏过来的一杯热茶，静静看着他。“先生，我想知道，那些药人的体内是有什么关键的东西，需要咱们特意把它提炼出来？”

先生挑了挑眉，缓缓说道：“这些将来当然会让你知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对，我很感兴趣。”她十分肯定的望着他。

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开始说：“这是一个药剂配方的关键所在，是……我的恩师，公一明先生，他当年研发出来的。包括你，”他指指梁初的心口，“这里也流着它。”

梁初讶异的瞪着他，虽然之前有猜测，但是真的听见，还是忍不住手脚冰冷，“您是说，延寿针剂？”

“对。”他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自从异星混种人留在地球，人类才攻克了超长寿命这个千古难题，原来并不是什么全新的研发，而是借助了混种人150岁的寿命，从其中提取出最关键的物质再为人类所用，这才有了延寿针剂！

本来提纯、合成是药物研发的关键法门，但是，针对某些植物、动物的提纯很常见，但是，这次的提炼对象是人，是活生生，会痛会哭，会有丰富情感和智慧的人啊！

梁初忍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全身发寒，自己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自以为自己掌握了最全面最丰富的医学知识，到头来，还是一个人体药库的获益者、一个侩子手！

“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吗？”她战战兢兢的问。

“你所说的很多人是指谁，你的同事吗？对，只要是你们生命研究院的医生，半年的考核期过后都会知道。”

难怪……

难怪生命研究院独立出其他科系，难怪路恩被赶到一楼无人问津，原来这是这个专业公开的秘密，只有自己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么，分属五个洲的生命研究院大家都知道吗？梁初提出这个问题。

“其余四所分院只有几个高层才知道，因为这个关键配方的提取，只在总院的两个药人基地完成。”先生淡淡的说，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那就是知道的人还不多，至多也就二十来个。

“两个？”梁初诧异的抬起头，“居然有两个基地？”

先生温和的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说道：“每年那么多富人在排队，甚至很多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获得名额。我们的药提取难度很大，你难道觉得单单靠那百来个人就够咱们一共五个研究院、近百名医生、全球近千名顾客的用量？”

是的，对于二十亿人口来说，每年只有近千人受益还是太少太少了，梁初点点头，难怪对那些所谓药人不顾死活的抽血、抽淋巴液——只要有市场，就一定会有不择手段的生产，这一点，她又如何能改变，如何可以制止！

她垂头丧气的想了很久，先生也一直不说话等她慢慢消化，只是替她把冷掉的茶水换了又换。

“先生，”想了半天，她挣扎的问，“能不能不用那些药人，号召混种人有偿献血，这样我们应该也足够制药了吧？”

先生轻轻笑了笑，“如果可以，你认为还会等到现在？”

“从你……从很久以前就做过很多尝试，但是，药人之所以称为药人你，就是因为必须不断注射高剂量的提取药剂，才能把他们骨髓液里延缓细胞衰老的成分，析出到血液里，再为我们所用。否则你认为单单血液里能有什么？”

这……梁初哑口无言。

“这些提取药剂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浑身乏力，一直到他们的髓液慢慢被彻底榨干，生命终止为止。”

“所以，梁初，别再想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了。”先生静静看着灯下的她，浓密睫毛下的暗影笼罩了眼底整片的惊涛骇浪，看得出她正在一步步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这样也好，她无忧无虑的被放养了太多年，该让她逐渐清醒清醒了。

于是他温声说道：“将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不要被这些小事困扰，你要懂的还很多，我只怕我来不及教你……”

“这些不是小事！”梁初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我会想到办法的，先生。在此之前，请您也尊重我的想法。”

说完，她站起身，礼貌的鞠了一躬，退到门口，“先生，您早些休息。”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您的身体，还好吧？”

他轻轻笑起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如果有什么事，我身边都是联邦最好的医生，不会有问题的。”

她终于放心的点点头，“晚安，先生。”

“晚安。”

第六十三章 做饭

第二天，公先生依旧是天黑了很久才跨进家门。

刚进门，就见前来迎接的老管家坚叔脸上难得的挂着笑意。“有什么事吗？”多年来难得见他这么高兴，公先生觉得挺意外。

“没什么，先生。”坚叔边说边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您用过晚餐没有，这会儿，梁小姐正在里边……”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变成满脸忍不住的笑意，公先生也觉得诧异，将大衣递给他，信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女孩子不停的吱吱喳喳的声音：“啊呀，不对的小姐，炸的东西好像是不能放水！”这是韩珍的声音。

“怎么不对了，土豆就是要用水泡过才能炸！”

他忍不住也笑了笑，僵硬太久的脸部肌肉忽然就放松了。这座宅子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似乎直到今天，他才想起这里原来还可以有那么一点烟火气。

“哎呀油都冒烟了，你快点让开啦，不是这样弄的，你到底懂不懂啊，不懂好好看着！”话音刚落，就听厨房里“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的，还有两个女孩的尖叫声，“啊——”

“完了完了，韩珍你快来看，我的脸，我的脸！”这是梁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好痛啊！我要毁容啦！这下完了~~”

公先生推开门疾步往里走。

“溅到哪里了？过来先用冰水冲一冲。”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替她开冰柜准备取冰块。

看见他进来，两个女孩都一愣，韩珍恭敬的叫了一声“先生”，便懂事的退下了。

梁初捂着红彤彤的半边脸颊，哭丧着说，“这里，还有这里，好痛！”

他无奈的把兑了冰块的水壶递到她面前，“赶快用这个冲一冲，我让人去找烫伤药去。”

“我怎么冲，脸还好弄，脖子的这个位置不方便嘛！”她委委屈屈的望着他。

他叹口气，“过来吧，我替你冲。”

她老老实实把脸蛋凑到水池跟前，胸口位置扶着一块毛巾，任由公先生提着一个大大的水壶替她冲烫伤的位置。

“你看你也是医生，这些急救的方法应该记得比我清楚。下次做事之前要当心一点，不要总是把自己弄伤。不是每次都能指望好运气，最好的好运，就是不要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他缓缓说着这个那个，语气有轻微的责怪，更多像是大哥哥在不放心的交代妹妹。

她乖乖的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两个人挨得很近，因为侧着脸，能看见先生清瘦的腰身，虽然穿着衬衣，还是能看见随着说话，腹部有轻微的起伏。

她心虚的垂下眼去，但是又忍不住偷偷再瞟一眼，好像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呢，她莫名就有一点心慌起来。

“别乱动。”头顶的声音提醒，她忙闭上眼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壶水冲完，又给自己抹了烫伤药，她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才好多了。“不会留疤吧？”她对着镜子不放心的问，问完才觉得好笑，自己就是外科医生，居然问这种蠢问题。

公先生也笑，女孩子总是臭美一点，明明自己都知道的事情，还是不放心。于是微笑着安慰她：“不会。两名医生都认为不会，当然就不会。”

梁初也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不好意思的望着她吐吐舌头。

“咳。你刚才在做什么，把这里弄得像爆炸现场似的。”他转过头看了看四周，整个宽大的厨房现在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我在炸土豆条！”梁初精神抖擞的指着锅里那一堆有粗有细、乱七八糟的黄色物体说。“还有这个，是我做的炖牛腩！”

公先生凑上前朝炖锅里看了看，一堆黑糊糊的物体，干干的，没有半点炖菜的样子。

梁初不好意思的忙着把锅盖盖上，“好像水放少了，有点糊。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加点水再煮一会儿就好！”

炖糊了再加水搅一搅？还能吃吗？他脑补了一瞬，赶紧出声救下那盘菜：“就这样挺好，把面上没糊的挑一点尝尝就好，我看那些就足够了，多了也不吃完。”

“真的吗？”她狐疑的望着他，“那么点就够了？我没做很多哦！”

“够了！”他诚恳的笑望着她，“我午饭吃的晚，这些足够我们两个人的量了。”

好像我也吃的不多耶，她想了想，乐滋滋的端着盘子挑牛肉去了。

两盘菜上桌，一盘糊，一盘生，梁初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我好歹也在学校食堂里混过一年多，做菜我大概还是有些经验的。只是初次尝试卖相不太好，但是味道……应该还好……吧？”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不说了，眼巴巴望着公先生从其中一盘里夹出一块黑黑的牛肉，看了看，再放进嘴里。

“好，好吃吗？”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不错。”他和煦的笑着，如同四月的春风，刮过她喜滋滋的心田。

“真的吗？”她一边高兴的拿起筷子，一边夹了一块，“我认为我在调味方面还是有一点天份的，当初伍德大叔还说，如果他女儿像我这么聪明，他早就教她做菜了……”

自吹自擂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就随着那块干巴巴的牛肉咽下去了。“先生……好像，好像不是很好吃，是不是？”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好吧，当初伍德大叔说那句话，夸的是她动作敏捷递调料递得不错……

公先生笑一笑，边夹起第二块，边看她一眼，“我觉着还行。让我想起……我母亲的厨艺。”说完还眨眨眼。

不会吧！夸人厨艺好的最高层次，大概就是说，对方做的菜像自己母亲的手艺了吧？梁初感动得快要哭了！

“先生，那，您的童年真是……真是辛酸啊……”她还是略微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也不算很辛酸了。”先生一边费力的咽下牛肉，一边才说一句：“因为我家都是我爸爸做菜。”

什么！

她愣了一愣，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胡乱的把饭吃完，自然有机器人来收洗。梁初跟在先生身后走出餐厅。

“您要上去了吗？”她问，有一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先去书房，有些工作还要处理。”

“哦。”她扭着手，轻轻问道：“我，可以去书房看看吗？来了这么久，除了一楼，就只去过我自己的房间了。”

他轻轻叹口气，说道：“我早说过，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你想去哪里，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便去，不用这么小心谨慎的。”

她点点头，虽然人家没把自己当外人，但是作为寄居别人家来路不明的家伙，还是要有点基本的自觉的。

跟着先生进了二楼的书房，才知道什么叫做大——

满室层层叠叠的深色书架一眼望不到头，全部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纸质书籍，果然应了古人那句“汗牛充栋”。整个书房中空了两层楼，每个书架高高的一直撑到屋顶，有数辆智能的自动升降梯方便看书者使用。

书籍的种类非常丰富，以经史子集、历史文化最多，其余的大部分便是从古至今已经绝版的、孤本的、最新出版的各种各样医书。这么丰富的藏书，不知道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几代人的收藏研习。梁初第一次面对这浩如烟海的书库，只能是不住的叹为观止！

“先生，您平时看哪一类的书最多？”她忍不住好奇，边走边看。

“唔，似乎每一类我都略有涉猎，不过我对文学历史类的兴趣稍大一些吧。”

文学历史类？难道先生不是更应该喜欢经营管理类，或者医学类吗？梁初有些意外的问：“您是公一明先生的学生，医学方面应该很擅长吧？”

他抱歉的笑笑，随在梁初身后看着满架子的图书，“很遗憾，无论哪方面，我远远比不上恩师所做的成就，他是真正的大才、鬼才、济世者，我，至多就算是守成而已。”

政治的事情梁初不太懂，只能附和的笑一笑，“哪里，在您的治下东远发展得很好，我们大家都是受益者。”

他感叹：“这些，都是恩师的功劳。”

想反驳也不知如何反驳起，梁初转开话题问道：“我今后可以常来这里吗？我真的很喜欢这些书。”现在的电子书虽然容量很大，但是许多古籍、孤本、善本，还是看原书来得珍贵。

“当然。我已经说过，你不是客人。”先生说完，转身朝着书房中央，那张巨大的半圆形书桌去了。

然后，他坐下来，开始处理工作。

梁初自己也去书架上找了几本医书，寻了把椅子，在一边坐着慢慢看。

第六十四章 相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酸痛的脖子转了转脑袋。旁边的公先生还在专心做事，心无旁骛的样子。

这样子看他，和平时完全不同耶！她手肘支在书上，托着腮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大概是台灯的关系，平时看起来清瘦瓷白的脸这个时候显得轮廓特别的深邃，鼻子很恰当的高挺着，但又不同于西方人那样高眉深目，而是温润的起伏。

嘴巴抿起来的时候略有些小，因为没有平时默默含笑的神情，这个时候看上去严肃许多。

最好看的应该是他的眼睛，不很大，显得长长的，睫毛和瞳孔都是浓黑，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掬着一汪清泉，映着满天星辉……

“你在做什么？”他忽然出声，把她吓一跳，忙低下头，过了几秒又偷偷用眼角瞟他一下，先生依旧低着头，在面前的电子本上疾书。

他不喜欢输入，无论是语音还是按键，这一点感觉很传统很板正，她曾经看过无数遍他的字，方正遒劲，俊秀冲淡，如今看来，果然字如其人。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先生，我想，弄一个实验室可以吗？就在那个位置。”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隔间，那里放着几组沙发和桌几，应该是临时休息或者会客的地方。

“当然。我说过，在这里你不是客人，可以随意改造。”他继续低着头。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是，我没有钱。”她一名职场新丁哪里有什么钱，何况前些日子一波三折，之前看仓库那点微薄的薪水都没有到手，就不辞而别了。

他诧异的抬起头，似乎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起这个问题，也是，自己平时手里经手的钱财不可计数，但是从来不需要掏钱给自己买什么，所以没有用钱的意识。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他马上诚恳的道歉。这个女孩一向都节省，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为她添置过什么，他泛起一股内疚。

“明天我让坚叔替你准备实验室的器材，需要什么你尽管告诉他。还有，让韩珍陪你去添置点常用的东西，还有衣服什么的，尽量准备多一点，不需要省。”

她着急的摆手，“不用的，我只是急需一个实验室，所以才找您借的。其他东西我自己会买，不需要您的钱……”

他忽然声音一沉，“没有什么我的钱，这就是你的钱，你安心用就是了！”

她还是小声嘀咕：“我会还您的……”

“不需要！”他沉着声音说，“再罗嗦，明天买一辆最好的飞车送给你，再在你们院的屋顶替你修一个专用的停车坪！”

呃，飞车也就罢了，研究所几乎每个人都有。屋顶停车坪？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她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公先生言出即行。第二天，坚叔就带着一大帮工人，还有建筑机器人，在房子里到处敲敲打打。

坚叔说，先生让为梁初建一间最好的医学实验室，还要把西栋她住这一整层楼都改成她喜欢的风格，所以点出许多装修图样来，站在她跟前请她挑选。

梁初不敢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看面前完全仿真的全息投影。一套套风格各异的设计活灵活现全方位的展示在她面前，她指指这个灯，点点那面墙，这个那个瞎指一通，很快，电脑就把她要的效果图，立体的呈现在她面前了。

选好图工人立马开工，机器人敲墙刷漆铺地板一气呵成，做得又快又精确，所有的凝固材料都是速干无污染的，所以晚上下班回来，西栋的整个三楼就变成梁初中意的米白色洛丽塔风了。

站在长长的口字形走廊主入口，梁初感慨的觉得，这辈子终于找到一点点自己住的房子的感觉了！虽然还只是寄人篱下。

顺着一间间看过去，宽大的客厅，会客室、起居室、小书房、卧房……单是更衣室就有平常人一套房子大，衣柜里挂了无数精美的衣裙，韩珍说这些只是她让风格适合的几家服装公司送来的，如果觉得不满意，她再挑几家送来让梁初选。

“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够我穿几十年了，太多了，我一下子还习惯不了！”梁初忙不迭的摆手。

韩珍捂着嘴笑，“这些怎么能穿几十年呢，您看，这几柜是上班用的，这柜是出游穿的，这些是晚宴的，这些是普通的会客用的，这些……”

“打住打住！”梁初手一挡，“我怎么可能分得清楚这些，你饶了我吧，抓到哪件就是哪件了！”

韩珍继续笑，“怎么可能让您自己来呢，到时候会有女仆机器人为您挑选搭配的，再说还有我嘛！”

“但是这么多，每年洗衣费也得不少钱吧？”她平时扣惯了，小家子气的开始算账。

“洗衣费？”韩珍有点不理解，“穿过就拿去回收处理了啊，为什么要洗？”

哎呦，这姑娘你……你真是比我还奢侈还大方！梁初惊讶意外心疼恼火的转过身去，默默鄙视顶级资本家的腐朽奢侈堕落……

实验室因为物品都需要定制最好的，所以稍晚一点，过了一周之后，梁初终于可以在书房里做自己的研究了！

实验室是书房会客室改建而成，和书房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不拉窗帘的时候，可以看见书房内宽大的书桌。

虽然大部分的夜晚，两个人隔着玻璃专注的各忙各的，但是，只要在她休息的时候，抬起头来，往身侧看过去，总能看见先生清瘦的侧影。

没有交流，也不需要去端上一杯香茗，红袖添香，但是，因为无声的玻璃外，有那么一个人，她就觉得踏实。

常常，她趴在实验台上，眯着眼睛小憩，眼前忙碌到深夜的那个人，明明知道身后有一道视线在跟随，却一次也没有，没有回过头来。

不可能不失望，也不可能不期待，但是，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细究下来，她也说不清楚。

是依赖，是习惯，是知道有一个人在远方就会有的满足。从来不敢要求可以再进一步，但是，只要他好好的，只要回头的时候，他在，那么，她的世界就是无风无浪的。

也许这样，更好一点吧……她要的，也许就是，长相守……

第六十五章 宴会

这天早晨，梁初一如既往的早起去餐厅吃早饭。被欧阳教官四年来逼成的习惯，哪怕是周末也睡不来懒觉。

意外的是先生也没出门，正在餐厅长长的餐桌跟前喝着茶看简报，他每餐吃得很少，早餐也只喝几口粥一类的就算了，任她怎么说也没用，也难怪他这么清瘦。

梁初一个人默默吃早餐，时不时从举着的文件顶端看一眼他垂下来的长长的额发。

“你今天不去上班吧？”他忽然出声。

“不去，今天周末。”咽下嘴里的煎蛋土司，她问：“先生今天为什么还没走？您不是从来不过周末吗”

“唔。”他放下简报，“今天有些其他事情。还有，今晚在这里有一场新年晚宴，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准备一下。”

新年晚宴？对哦，今天好像是新年啊。梁初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我可以不参加吗？”

先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可以，随你。”

真的吗？她有点意外的看他。

他轻轻笑了笑，“我不会勉强你做不相干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任何事吗？”

“不，是不相关的事。”

好吧，反正听起来也没差了，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好，谢谢先生！”

“对了，这是你的新年礼物。”先生敲敲桌子中间，上面放了一件包装精美的紫色盒子。

“哇！太棒了，今年也有礼物呀！”

“每年都有。”先生微微一笑，眼里一片疼爱的神情。

梁初兴高采烈的拆开淡紫色的缎带，哇！是一双精美异常的紫色高跟鞋，铂金的细高跟，鞋面上镶满了粉色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太……太美了！”梁初忍不住赞叹，这双鞋看上去那么温婉，那么高贵，简直不像是自己能拥有的东西！

“恭喜你终于成年了，开始自食其力。”先生和煦的笑着，“灰姑娘马上就要变成公主，怎么能没有水晶鞋。”

梁初好感动。公主梦，是每个女孩都做过的吧，但是，没想到居然真的实现了！住在奢华的城堡里，穿上最美的裙子，还有这样美丽的水晶鞋……真像梦一样……

她连谢谢都忘了说，晕晕乎乎喜气洋洋抱着盒子上楼了。

到了下午，整座宅子果然很热闹，连绵不绝的各式各样的飞车从各个方向飞过来，把主楼面前偌大的草地停的满满当当的，各色人等衣香鬓影，穿着华丽，在一众保镖、侍从的簇拥下，缓缓来到一楼的宴会大厅，一时间宽敞无比的宴会厅内人头攒动，音乐、美酒、佳人，好一派热闹景象。

梁初拉着韩珍躲在自己的小客厅里，嗑着瓜子看全息立体电影，任楼下吵得掀翻屋顶，她倒是乐得自在。

天黑了不晓得有多久，电影看了一部又一部，梁初填了一肚子零食，眼见着楼前的飞车已经走光了，才踱着步子慢悠悠下楼来。

宴会厅里几个家政机器人在打扫，坚叔带着两名男仆正在重新布置，看见她下来，几个人都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梁小姐！”

梁初报以一笑，问道：“先生呢？”

“先生正在起居室。”一名男仆抢着说。

梁初点点头，一个人踱进厨房，准备找点吃的东西填填肚子。

厨房里剩下的食物很多，大都没有动过。想也知道，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什么好吃的会放在眼里，参加这种宴会无非是为了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和先生走得近些而已。

梁初自己捡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忽然想起先生忙了一晚上恐怕也什么都没吃，于是，用托盘装了几样他平日爱吃的食物，自己一个人端到起居室去。

推开起居室的大门，一声“先生……”刚出口，就见起居室内除了公先生，还坐着其余三名男子，看起来正在讨论事情。

“打扰了。”她马上合上门，准备退出去。

“是梁小姐吗？”为首一名老者问道。

梁初硬着头皮站住，“您好！”

先生也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好。”她只好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唉呀，久闻梁小姐大名，先生也不肯引荐，这不，让老朽自己撞上了，呵呵。”梁初一边走近，一边听老者对着先生说，公先生侧对着她坐着，只见他淡淡一笑。

刚一走近，看见首座老者的脸，梁初猛的一怔，这，这位老先生难怪远远看上去那么熟悉，原来是……

梁初赶忙深深一欠首，“总统先生，您好！”

总统先生哈哈笑起来，“不用客气，我在先生这里一向就像自己家一样，梁小姐也别不自在，来，这里坐，让我好好看看！”

早知道东远财阀影响了整个星际的财力，连总统选举也是它一手操纵的，今天忽然见到活生生的总统先生，还是很让她局促。

虽然局促，但是礼节还是一步不错，她恭恭敬敬走上前，对每一个客人礼貌的致意。

公先生替她介绍其余两位：“这位是联邦的大元帅，安德烈将军，这位是……”

总统先生马上笑着指指身侧的年轻男子，“犬子裴以轩，虚长你几岁，今后你们就兄妹相称的好！”

“裴大哥好！”

男子忙站起身来，笑看着她，“不敢当不敢当，我也就大你个一两岁，怎么就成大哥了！”

这位裴少爷个头中等，肤色微黑，浓眉大眼，英气逼人，长得一副很精神的样子，一看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公先生也笑着对总统先生夸道：“令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在空军基地任职，果然虎父无犬子！”

对方高兴的笑着，“哪里，先生谬赞了，他一个黄口小孩子懂什么，还得先生日后多多提携！倒是梁小姐我看不错，秀外慧中，又有先生的教导，将来不可限量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客气个没完，裴以轩笑望着梁初，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连珠炮似的：“我前些日子听着说你就一直想来看看，只是没机会。今儿晚上来之前我还想着能不能碰上，一晚上净跟那些人瞎扯去了，就没看见你。幸好这会儿没回去，瞧，倒是在这儿碰上了，巧得很！”

这个人说话倒是有点意思，蹦豆似的，梁初也跟着笑起来。

总统往这边看了一眼，笑着对公先生说：“这两个年轻人倒是合得来，不如让他们小孩子出去走走，咱俩聊咱俩的！”

说完不等回答就对裴以轩吩咐：“先生这儿的园子不错，你请梁小姐带你逛逛去，省得大嗓门儿在这儿吵得先生不清净。路上可照顾着点梁小姐，人家不像你，走路都没个规矩的！”

裴以轩忙起身说好，一边对梁初做“请”，梁初只好看着先生，见先生微微点点头，她于是只得站起身答应着，带着裴公子出去。

第六十六章 聊天

出了门来，夜风挺冷，梁初穿得有点少，忍不住抱了抱手。裴以轩拉她门内站了，吩咐旁边的人去把梁小姐的围巾斗篷拿来，一边问她受得了不。

梁初笑笑说还行，裴以轩便笑：“我爸也是操之过急了点，哪有这么冷的天把人往屋外撵的。对不住了，你千万别介意啊！”

这家伙倒是快人快语，梁初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说怎么办，都出来了，总不好再回去坐着吧？”

他也笑，“这儿不是你家吗，你说上哪就上哪，咱们找个暖和的地儿！”

“这儿不是我家，我没家！”梁初收了笑，淡淡的说。

裴以轩望了她一瞬，“听说你是先生照看了好多年的人，他无儿无女，只资助了你一个，将来一定是要好好栽培你的，这儿早晚会是你家！”

梁初仰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是吗。可是我又没想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没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裴以轩笑起来，“这样也挺好啊！也省的你去想。反正咱们这样的人，难道还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梁初第一次听说这种论调，倒有点意外，“人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憋屈吗？”

他一听就哈哈的笑出声来，“哎，所以说你得叫我大哥哥吧，既然成了你大哥，那我可得教育你几句了！”

正好这时候佣人把梁初的斗篷取来了，他主动接过，替梁初披在肩上，然后虚扶着她下了高高的汉白玉的台阶，两个人边走边聊。

“你看这世上吧，有梦想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从小就想当科学家，有人想当将军，还有人想拯救世界。但是，慢慢长大以后，他们成为科学家了吗？没有。他们拯救世界了吗？更没有。所以，他们在不断变换自己的梦想，降低对生活的要求，到了最后，也许放弃成了一种习惯，只剩下活着，潦草的活着这最后的一条了。你说，这是谁的错？”

梁初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

“其实吧，这是他父母长辈的错！”裴以轩也转过头看着她，“做长辈的没有在他萌生第一个梦想的时候适时的引导他，告诉他——孩子啊，你没有当科学家的头脑，你没有当企业家的本钱，你应该做一些你跳一跳就够得着的梦，然后，去拼尽全力实现它。所以，很多人最宝贵的少年时光就给这么白白浪费掉了，浪费在虚无缥缈的梦里。”

“照你这么说，咱们普通人生下来就只能做一些最普通的梦，千万不要妄想未来会有什么不同喽？”她不以为然。

“也是，也不是。”他认真的解释，“可是那些突破自己阶层的成功者毕竟是少数，而且，到了咱们这个社会，阶层已经很固化了。比如说吧，很多人生来就有财富、有地位、有人帮衬，多数人什么都没有，怎么跟人比？所以，我说的是一个大概率事件，也就是让大多数人趁早认清自己，早做打算，找到自己的奋斗方向，才能更早一点成功嘛！”

“人不是生而平等吗？至少在人格和机会上应该这样。就算人与人有什么不同，也应该有机会后天弥补才对呀，这样才是一个健康向上的社会！”

裴以轩嗤之以鼻，“想法还真幼稚。”

“你……”她瞪他一眼。

他立刻举手道歉，“好好好，我说错了。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很乌托邦。你想，机会从来均等过吗？比如你吧，生来就得到a体质，别人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啊！你的体质天生就注定了，你可以比普通人多出一倍的寿命。别的且不论，假如只是和人比较努力程度，你用十年完成一件事情，他们就只有五年的时间，他们再怎么努力又怎么可能赶得上你？”

梁初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继续，“所以，我主张越早认清自己，越早确定大概率、又容易成功的目标越好。否则方向错误的船，越好的风，越是逆风！”

两人边走边聊，越走越觉着冷，衣服按了加热也不够，脑子似乎都被冻住了。

正好前面就是那片中式园林，眼前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亭子，可以避避风。

裴以轩向她指指那里，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方形的亭子，尾随的佣人们替他们关好窗户，开了地暖墙暖，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温暖如春。

两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继续起刚才的话题。梁初问，“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抓抓脑袋，笑起来，“看吧，一说起来就扯远了，又让你见笑了。我是想同你说，有父辈兄长替咱们安排好了将来的路，是咱们的福气。比起其他人，咱可以少多少弯路，少浪费多少时间呢！

比如说我吧，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从军，成为我爸的左膀右臂，然后呢，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就应该听从我爸的安排，同一个教养良好，家世也对我有助力的女孩子结婚，然后再计划更大的发展。”

梁初抿着嘴笑，“说教爱好者，你倒是清楚得很啊，现在呢，你实现多少了？”话一出口才觉着不妥，忙闭上嘴。

果然，只见他眨眨眼，说：“这不正在努力着吗！”

梁初马上低了头，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有点涩，然后把青瓷盖碗端在手里轻轻撇着浮叶。

裴以轩也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看墙上挂的几幅字去了。

第六十七章 工作

又略坐了一会儿，梁初说太晚了，于是裴以轩将她送回西栋。

公先生和总统先生聊完公事，送走他之后，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缓缓折回自己的屋子。

推开自己套房的门，迎头只见梁初正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瞪着眼看着自己。

他慢慢走进去，先倒了两杯热茶，递到她跟前一杯，然后自己在另一侧坐下。

“聊得怎么样？”他喝了一口茶，像是没看见梁初要吃人的表情一样。

“先生，您是有多嫌弃我，多想把我赶走？”她咬着牙恨恨的说。

“怎么会。我说过，这是你的地方，我怎么能赶你走。”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样子，看得人牙根痒。

梁初委委屈屈，又可怜巴巴的，“那您何苦这么急着把我塞给别人？我知道自从那次我冒冒失失说喜欢您，让您很困扰，所以今后我都轻易不敢说了成吗？您也别急着想那些，让我留下来吧，我，我会好好表现的！”

一席话说得他也心情复杂，只得深深叹口气，“唉，我说过，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也罢，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既然你不愿意，我替你推了他就是了。”

梁初终于放下心来，“我不想作为一个政治筹码，但我也不会白受您好处。待我过些年出息了，我会学着成为您的左膀右臂，让您觉着我有用的！”

他望了望她，幽幽叹道：“你原来，是这么看我的……”

说完顿了顿，“算了，就这样吧，夜深了，早些休息。”

“好，先生晚安！”她礼貌的鞠躬，告退。

半年的考核期很快就过去，在此期间，梁初遵纪守法，高岗敬业，团结友爱，勤学好问……总之，作为今年的新丁，她和周深同时成为一名可以独立完成工作的生命工程医生了！

转正第二天，她和周深就被张院长单独叫进办公室去了。

梁初对此次面谈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面上一派镇定。只有周深听说了“药人”这个关键问题之后，先是一脸呆滞，然后是一脸惊讶，最后是一脸任重道远请组织相信我巴拉巴拉云云。

院长大人满意的看着这个年轻医生一如大多数人反应的那样，于是非常和蔼的笑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但是呢，也不要操之过急。这样吧，趁你们目前手里还没有安排客户，今天开始，你们先加入到2号基地的工作当中去，那边的三名医生也辛苦了大半年，该让他们回来了。”

“好的好的，谢谢院长抬爱，我们一定好好工作，不负重托！”梁初答应得比周深还快，生怕院长大人反悔。

看样子这个梁医生也反应过来了，刚才看她那副傻呆呆的样子怕是吓到她了，女孩子嘛，到底不经吓一些，情有可原。于是院长大人也满意的点点头。

“好的，你们先去学习学习原材料的提纯工作，那边有一个常驻的医生会教你们。咱们院的规矩就是轮流过去，干得好升职加薪，干不好回来受处罚，你们都是今年最优秀的毕业生，相信一定可以做好！”院长拍拍两人肩膀，语重心长。

两人感激涕零的再三表决心，表到词穷才恋恋不舍的走出院长办公室来。

出了门，收了点资料，两人跟着院长助理向着基地的方向走去。

走到树丛后面，再三确定了四周没人，院长助理才小心翼翼的拉开一道门缝，把俩人往里边一推，随后再替他们紧紧拉好门。

梁初进了室内环顾一周，心内感慨顿生——半年前在这里命悬一线死里逃生，没想到半年之后就又进来了，真是无常得很。她弯起唇角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周深奇怪的望望她，“刚才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隔壁的医生听说我要来这里都神色奇怪得很，好像大家都讳莫如深不想多谈，是有什么不妥吗？”

刚才院长的解释很官方，很有爱，只说是需要混种人配合提取一种体液。所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知道这里就是人间活地狱。

梁初莫测高深的仰头，望天，“唉，马上你就知道了。”

两人在门口更衣室穿好无菌服，往内走去，迎面三名医生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为首一人热情的伸出手：“是新来的周医生和梁医生吗？你们好，我是汉斯医生，这两位是约翰和王镛医生！”

身后两人也热情的过来同他们握手，刚走近梁初，两人先后都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手是握还是不握。

梁初也知道他们就是当天早晨抓她的两名医生，不过现在身份不同，她赶忙打着哈哈上前把俩人的手紧紧握住，“你们好你们好，我叫梁初，今年刚来这儿。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两人反应过来，也客气的同她寒暄了几句，知道她那天是被先生亲自带走的，也不便多问，彼此之前的事也就算是就此揭过了。

来基地工作第一天，首先是适应工作环境。梁初还好，周深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震惊得一整天没说话。大家也都见习惯了，安慰他过几天就好了。

第二天开始，梁初和周深就算是正式接手工作了。安排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照顾“药人”。

这些“药人”每天清早可以拔掉所有管子，只保留留置针头方便之后取液。因为一夜没有注射析出剂，所以来得晚一点的人尚有一点力气站起身，扶着墙在自己3x3见方的小玻璃房子里走动几步。

梁初首先需要指挥清洁机器人为他们打扫房间，然后配比营养补充剂，能自己喝几口的最好，不能动的人就用鼻饲直接灌到胃里。做这些的时候她只能尽量避开这些人灰败垂死的眼神，生怕一个不忍心，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

短暂的活动之后，就开始注射药物。

这种时候玻璃房内就会喷出一定剂量的镇静剂，量不能过大，否则最后取得的血液质量会受影响。照例这些人会有一番挣扎唾骂，梁初转过头假装看不见也听不到。

等他们全都乖乖躺倒在地之后，再由机器人一个个为他们连上各种粗细的管子。一天的提取工作才算是正式开始。

药剂的配比目前是由领头的汉斯医生来做，不久之后梁初和周深也就能接手了。先是注入骨髓液成分的析出剂，然后是生血剂，再然后才开始采血。采血量很大，一般人很难受得住，但是所需要的成分含量很低，必须大量采血。所以医生们为了延长这些“药人”的生命，会把处理过后的血液尽量多的返回“药人”的体内，免得他们失血而亡。

据梁初观察，之前的几个医生其实已经尽量多的把血液回收再输回了，但是浪费肯定避免不了，一整天的采血，损耗掉200-300毫升血液在所难免，所以他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透支严重。

当然，髓液的过度采用更加严重，而且这些再生起来比血液更困难，这也是他们快速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看明白了这些问题，梁初每天的工作除了提纯以外，很多时候就是坐在实验台前，尝试尽量想办法高提纯，少浪费，争取把血液和髓液的消耗量降到最低。

周深度过最初的不适之后，也已经开始上手提取血液成份的工作。他对梁初的研究方向嗤之以鼻，用他的话来说，反正这些人早晚都要死，与其这样无止境的痛苦的活着，不如死了来得干净自在。

这话说得固然也有道理，但是这跟想吃鸡肉把鸡痛快一刀杀了一个意思。梁初不认为这些人是鸡，所以他们的生命不应该任人剥夺。所以，她无法跟其他人解释，只能自己尽力研究自己的。不但在上班的时候一刻不放松，回到家更是一个人钻进实验室里做研究。

第六十八章工作（足量加更）

这天，梁初有事回研究院里找张院长汇报工作，汇报完之后经过一楼的时候，习惯性的拐到路恩的小房间里来看看他。

他一如既往埋头在自己的实验堆里，也不知道忙什么。梁初一看见他，就想起自己最近天天面对的那些混种人，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内疚和不安。

路恩看她神情怪异，奇怪的问：“怎么了，最近都不见你，是不是安排了什么麻烦的工作给你？”

她苦笑着摇摇头，“倒是不麻烦，就是……心里难过。”

他看看她的神情似乎不想细说，也就不再多问，安慰的说：“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拿来我这里看看，一人智短，也许我能替你出出主意。”

知道他研究水平不亚于楼上任何人，工作也比任何人都清闲，梁初不忍心拒绝，只说：“也许你真能帮我点什么，只是……这件事事关机密，我不方便告诉你太多。”

他淡淡的笑了笑，有些落寞的说：“这里上上下下每件事对我来说都是机密，现在连你也这么说，今后我不再过问就是了。”

梁初心情复杂的揉揉鼻子，看看他，下定决心似的，咬牙低声说道：“好，也许我真还得请你帮忙。在这里除了你，也没个人能商量得了。”

他微微点点头，“我是没什么，看你方便。能说就说，不方便说的，我绝不多问一句。”

“好。”梁初也郑重的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好，你这里我也不方便久留，也不能带你过去。这样吧，今晚上下了班，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说好了，什么都别问，更别大惊小怪的！”

路恩凝视了她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不问。”

到了下班时间，梁初早早等在研究院门口。现在她的上班时间要么极早，要么就等天黑，基地里人手少需要轮换，更因为要避开人多的时候。

路恩准时走出门来，跟着梁初到了她的飞车跟前。四名长期尾随的保镖见了路恩，神色犹豫的望着梁初，“梁小姐，这……”

她板着脸沉声道：“我命令你们请他上车。他是我朋友，也是我同事，难道我连招待一个朋友的权利都没有？”

几个保镖知道她对于先生的重要，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敢再违逆，只好带着路恩一同回了大宅。

下了车，路恩望着眼前占地公顷，单单一个停车场就业半个足球场大的宅子愣住了，走到台阶下，望着眼前高大古朴的欧式城堡，已经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

不过既然说好了什么都不问，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沉默的跟在梁初身后朝屋内走去。

以坚叔为首的所有人都对这位特殊的客人表现得无比惊讶。但是在梁初一路进来凌厉坚定的眼神示意下，每个人都乖乖闭起嘴巴装哑巴。

径直带着路恩进了二楼的书房，他同自己一样，看见这里的藏书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喜悦，等他惊讶也好惊喜也好，参观完了，再走进配备了最精密尖端仪器的实验室之后，他表现得反倒镇定多了。

梁初边侧着头看他的反应边说：“不许问！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都不是我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然后威胁的说，“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恐吓他。

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又不傻，这样的地方难道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打听的？不用梁初交代，他也准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心做事就行了。

看他很快就恢复到一副不卑不亢，神情淡漠的样子，梁初不得不表示佩服。冰山男就是冰山男，就从来没见他大惊小怪过，想当初自己刚来的时候嘴巴里都能塞个鸡蛋了。

关上隔间的门，这间原本是先生的书房，屏蔽效果很好。梁初请他在一侧的沙发里坐下，神情凝重的开始说：

“路恩，我想了很久，这件事你可以选择不做，如果你现在要走，我绝不留你。但是，如果你同意加入我，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也没有钱付给你，但是，我们将要完成的事情，对于一群人，甚至是一个种群来说，都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路恩也神情肃穆的看着她，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所说的这些话，她所指的“种群”，即使他还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她所指为何。

沉思了几秒，路恩严肃的看着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同意。”

梁初没有喜悦，反而更加严肃的看着他，“你真的都明白了？我所指的事情，也许将会很久都没有结果，我们的研究方向，也许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但是这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去尝试，我们俩至多只是一个先驱，一个探路者。而且，未来我们可能还会冒上许多风险，甚至需要牺牲自己！”

路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诚恳的说道：“没有一项科学研究是一蹴而就的。我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让我有一个方向去触碰成功。而且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你要研究的方向和我这个种族有关。如此看来，我一定比你，更希望这件事成功！”

梁初感动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下的手微微缩了缩，反被她紧紧握住，“谢谢你，路恩。这件事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咱们一起努力，我相信以咱俩联手，一定会事半功倍！”

他笑起来，“说了这么多，就只差指天发誓了。到底是什么，你快拿出来让我瞧瞧吧。”

她不好意思的缩缩脑袋，从屋子一角专用的冷柜里取出小小一个瓶子放到桌上，“就是这个东西。哪里来的你别问，反正我这些天好不容易偷着带出来的。你取了样，我明天还得还回去，不然这纰漏可就大了。”

路恩好奇的拿起药瓶举起来看，深茶色的玻璃瓶说明这种药剂畏光，半透明的液体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拿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他神色一凛——“你一年前给我看过一个……”

“对。”她点点头，“和当时让你分析的是一个东西，但是这一瓶纯度更高，提取难度更大，我收集得也很不容易。这可是公家财产，千万千万保管好！”

他郑重的点点头，把瓶子握手里。思索了一瞬，问：“你是希望我分析出它的有效成份，然后，用其他原料……仿制？”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啊！梁初感动得老泪纵横，跟我想说的一样一样的！

“对！而且不仅仅是仿，还要一模一样——原材料不同，功效一样，成本一样，不，成本还得降低一点，否则他们还是不会接受。”

“那，你能不能说一说，这一瓶具体是干什么的，价值多少？”

她沉吟了一刻，缓缓说道：“这就是他们一直不让你看的东西——延寿针剂的核心原料。它的价值嘛……”她想了想，“咱医院那地段算是城中绝版吧？等这一小瓶制成药的话，你可以随便在那儿挑块地，盖他个三栋五栋的……”

路恩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摔地上。

第六十九章 邀请

交代好之后，两个人争分夺秒开始干活。

路恩先去分析药物成分，取样准备实验，梁初钻进密密麻麻的书柜当中去找资料，两个人分工合作，准备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正在翻着书，梁初像是有感应一般，忽然放下书，急匆匆的走到路恩跟前，“路恩，那个，我……”余下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来。

路恩抬起头看看她，马上会意的站起身，“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这是一份长期工作，不在乎这一时。”

她感激又歉意的说：“真是对不住了，下次，下次我请你吃饭。”

路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淡淡的说：“我以为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了。”

她讪讪的笑，一边引着他走出门来。

刚到停车场，远远就见先生的飞车朝着这边飞过来，梁初手忙脚乱的一边把路恩推进车去，一边语音解锁自动驾驶。她的飞车刚刚载着路恩离开地面，就见喻助理已经下车，正在恭敬的替先生打开车门。

“先生……”梁初心虚的蹭到先生车子跟前，讨好的笑，“您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先生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眼，“嗯，是早了一点。”眼角轻轻扫过飞车离开的方向，看得梁初越发心虚。

“哪……哪有……”她手足无措的蹭到先生身后，跟着他往宅子的方向走。一路上公先生只跟喻助理聊着工作的事情，并没有问她什么，倒教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进了屋，两个人在餐厅的桌子前坐定，等佣人端上饭菜的空档，先生才疲惫的送了松领口，往后靠了靠，缓缓说道：“那个人是叫路恩吧？”

梁初心里一紧，小声答：“是。”

“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是。”

“其他呢？”

“什么其他？”梁初呆呆的望着先生，“我们真是……讨论几个医学问题，您知道，他研究能力很强的，我，我有些事想拜托他替我想想主意……”一边说她一边心虚，生怕先生追问她在研究什么问题，毕竟，“药人”这件事她答应先生今后过不再多事了。

还好先生没有追问，闭了一会儿眼睛，缓缓说道：“你有你交朋友的自由，我不会横加干涉。”

梁初眼睛一亮，立刻“是！”

然后他继续说，“但是，你们体质有别，永远不会是同一类人，这点希望你牢牢记住！”

她神色黯了黯，“我知道……”

他冷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了，他呢，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一向……”

“不用说了。”先生出言打断她，“但愿他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否则……”后面的话就此打住，眼内瞬间闪过一丝狠决。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先生，从来在她面前，先生都是和蔼、温润，像兄长一般严格又疼爱自己的，此时，她愣了愣，心里泛起淡淡一股惧意。

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忽然反应过来，放缓了声调，“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既然你非得和他做朋友，只要别让他在我眼前晃就行。你的事，自己拿主意吧。”说完顿了顿，淡淡说道，“就怕你和这些人接触多了，将来，容易心软。”

心软有什么不好？是怕我工作起来不忍心吗？

放心吧，先生，在替换药物研制成功之前，我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您添麻烦了。她默默在心里说完，低下头开始专心吃饭。

一大早，梁初拐到路恩的办公室，对着他又是赔笑又是作揖，看得路恩哭笑不得。

“也没多大点事，你何必这么在意，这些事情我都习惯了。”

“不行不行，昨晚是我自己做贼心虚，其实先……那个，先前这宅子的主人就说过我可以请自己朋友来家里做客，只是他太忙，没空作陪。昨天我跟他说过了，这周末我单独请你过来吃个饭。他家的大厨手艺可好了，到时候让他做几个拿手菜请你尝尝！”

路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推说周末有事没空，梁初不高兴的撇撇嘴，“你能有什么事，无非躲家里看看书，不然就是顶层实验室里泡一天，还是过来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他还要推辞，梁初扁着嘴说：“是不是看我住的地方不一样了，就不拿我当朋友了？就当给我个面子，一顿饭而已！”

路恩实在推不过，只好无奈应下，“只要你开口的事，我就没有一件推脱得了的，真是……”

她嘿嘿的笑，“干脆今后咱们每周碰面一次，讨论讨论研究进程，顺便小聚一顿！”

路恩皱着眉，“每周讨论一次应该，毕竟你那里的研究条件比任何地方都要好。吃饭就再说吧！”

好吧好吧，至少这次先吃了再说，梁初乐滋滋自己忙去了。

一边琢磨怎样减少血液损耗，一边还要操心和路恩合作研究替换药物的课题，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自己积累下的扎实的医学知识在帮助她在这条路上不断前进，但是，要想在原有的医学天才、大神公一明先生的研究上有所突破，却难比登天，进展很微小。

科学研究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是做起来难免急不可耐。一想到每天看见的那些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药人”，她就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打开罩子放出他们来。

但是，这样的话，先生一手缔造的延寿神话就会立刻崩塌，人类的生命又将一夜回到原点，东远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所以，无论多急迫多不忍，她都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得耐着性子慢慢来。

第七十章 邀请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末。梁初一大早自己一个人坐着飞车去医院门口接路恩。路恩住在哪里她至今不知道，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一个混种，所以想来住的条件也不会好，所以还是别去刺激他敏感的自尊了。

路恩已经到了，正笔直的站在初春的樱花树下等她。银色的长发在脑后简单扎成一束，看样子特意收拾过一番，穿着简洁干净的白衬衣，深色西裤，远远看去既清爽又高大健朗，如果不看他的肤色，真要感叹这是谁家俊俏的少年郎。

“嗨，路恩。”梁初微笑着走上前。

今天她也特意穿了一条浅黄色裙子，因为有些凉，外面是一件白色的针织衫，黑发垂腰，明眸善睐，清澈干净得像一抹早春的阳光，瞬间就明亮了他的眼。

“嗨。”他淡淡一笑，然后微微错开眼睛。

梁初笑着，打趣他，“今天怎么不穿黑色了，恐怕你就这一件白色衬衣吧，还是留着相亲的时候再穿好了！”

路恩恼火的瞪了她一眼，不理她，自己坐进飞车。

进了宅子，路恩先跟着梁初进了实验室，时间还早，两个人就这些天各自的研究课题讨论了一番。两个人研究的目的一致，方向却不同。梁初主张挑选替代性药物尝试合成，路恩的计划是另辟蹊径，学习中国古代的中医药经验，从大自然和古代疗法里寻找一线机会。

两个人讨论了很久，又翻阅各种古籍，先生这里医药和古中国文献的藏书超过任何一间图书馆，两人在这里如鱼得水，求知若渴的各自忙碌着。

眼看时间已经过午，梁初邀请路恩去餐厅尝尝大厨的手艺。

宽敞华丽的巴洛克式餐厅当中是一张宽大华贵的条形餐桌，桌布中间的粉色蔷薇花盛开着，还带着早晨的露珠。梁初邀请路恩和她面对面坐好，早上出门之前已经交代过佣人今天要招待一位重要客人，所以此刻他们两人面前放着一整套铮亮的银质餐具，和上面有手工描绘的蔷薇花的大大小小的餐盘。

路恩将面前洁白的餐布展开铺好，对着梁初微微一笑，“谢谢招待。”

“不谢。”她也优雅的微笑着展开餐布，“第一次请你吃饭，必须得隆重一点。”

很快，男佣把餐车推上来，开始上餐点。

首先在梁初面前放了一盘开胃菜，她望望路恩，路恩笑了笑，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男佣上前来，将丝毫未动的开胃菜撤下，在她面前放头盘和主菜。梁初望了望路恩，他面前仍旧空空如也。

她坐不住了，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仆垂下头，嗫喏的回道：“我，我也不清楚，这是大厨的意思……”

“请他出来一下！”她吩咐。

很快，大厨进来了，垂手站在梁初身侧，不发一语。

“为什么？”她冷着脸看着胖胖的厨师。

厨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语调却很强硬，“我不知道给这种人吃什么！”

梁初瞬间火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说过，他是我要招待的贵客，你居然这么怠慢我邀请的客人！”

“对不起，梁小姐，让您不高兴了。但是，我的原则是绝不不给混种做菜。”他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解雇你！”她气得眼冒金星，立时拿出半个主人的架势来。

“您解雇我，我也这么说！”他继续保持这副姿态，“就算是告诉先生，他也不会说我什么。”

“你……”这是拿出先生来压她了！

在这些佣人眼里，自己就是个寄人篱下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而已，梁初自己也清楚，所以从来不拿主人的款来压人。但是今天真是气疯了！她狠狠瞪着这个傲慢的家伙，却无计可施。

“算了。”路恩站起身来出言阻止，“一顿饭而已，你的心意我领了就行了。”

“不行！”梁初也固执上头，第一次用硬梆梆的语气命令厨师，“你，去重新做一份！”

“不去。”他倒是倔得很，“虽然我只是个厨子，但是我有我的尊严，绝对不为下等人服务！”

梁初恨不得一拳打上那张胖乎乎的脸，攥着拳头满眼冒火的瞪着他。路恩走过来拉了她一把，力气大得惊人，梁初挣不过他，被他生拉硬拽的拖出餐厅来。

大厅里围了不少佣人，都是听见动静来看热闹的，看见梁初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垂下眼老老实实站着，却不住拿眼角偷偷瞟她后面跟着的路恩。

这里，这里简直呆不下去了！梁初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火冒三丈的拉着路恩大步走出门来，径直上了飞车，漫无目的的朝着远处飞去。

上车以后，两个人沉默了半晌，路恩才开口问她：“看了这半天风景，气消了没有？”

“路恩……”她内疚的望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本来还想好好请你吃顿饭……”

他无所谓的摇摇头，反倒安慰她：“没事，你也别在意了。习惯了就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她就越难受，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握住他放在身侧的一只手，“对不起，至少今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再允许他们这样。”

路恩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摇摇头，“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混那么久，什么白眼没见过，这算什么。这件事不怪你，你不用内疚，这不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是两个种族。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沉默的看着脚尖。

第七十一章 野餐

最后，飞车终于降落在一片广袤的树林里。这里是自然保护区，也是有钱人爱来的休闲胜地，他们停靠的地方荒无人烟，游客稀少，小小的山坡临水，山顶只有一个小小的四角亭。

“没人给我们弄，我们就自己做吧！”梁初笑着跳下车，望望周围郁郁葱葱的大树，听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这里舒服！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还有鸟鸣伴奏，咱们今天也算是忙里偷闲寻点野趣！”

路恩微微笑了笑，从车上往外搬东西。刚才在路上梁初买了些蔬菜和肉类，两个人准备在山上解决午饭。

“这个怎么吃？直接烤吗？”她眼巴巴的望着路恩，手里捏着一只处理好的鸡。

“你买烧烤架了吗？”他问。

“没有！”她回答得理直气壮，“但是电视里不都演的是用树枝架在火上烤吗？要烧烤架干什么？”

看样子，这个姑娘完全没有一点生活经验，路恩摇摇头，拿起土豆蘑菇和蔬菜，还有一头因为做活动、无人售货店白送的大蒜，“你买的这些呢，也架在火上烤？”

她眨巴眨巴清澈黝黑的大眼睛，无辜的望着他。

算了，早该知道是这样的。他无奈的摇摇头，唇角却忍不住勾了勾。

很快挖了个坑，处理好食材，指挥她去周围捡来一堆枯树枝和树叶，路恩开始把蔬菜蘑菇大蒜往鸡肚子里填。梁初眼巴巴望着他做这些，奇怪的问，“为什么不放火上烤，那样不好吃吗？”

他望她一眼，言简意赅：“容易焦，浪费。”

她明白的点点头，无师自通的补充一句，“而且，这些东西也可以派上用场。”

看样子还不笨。他点点头，把包好的鸡裹上河里摘的芋头叶，再埋到坑里。点上火，又把土豆放在火下面烤着。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做这些，馋得口水直流，无奈要烤很久，只能守着火干看着。

路恩望望她，递过一截莲藕去，“先吃点这个垫垫底。”

什么，藕也可以生吃的？梁初半信半疑的接过去，半天不敢下嘴。

“怕什么，大自然里大部分的食物都能生吃。”他一边说一边咬了手里的莲藕一口，“咱们的祖先没有火，不是照样繁衍到了现在？”

梁初也学着他的样子咬一小口，嗯？甜甜的，脆脆的，果然比很多水果还要好吃。

“不错耶，路恩，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不是……”后面的话没有说，你不是在未夜城生活的吗？

他明白她的意思，“我说过，我母亲一直给人帮佣，所以我在未夜城的时间并不长。小时候没人搭理，放学回家常常没饭吃，我妈就去厨房偷着拿些食物给我。没有熟的，生的也行，我总有办法弄着吃掉。”

哦，她点点头。认真啃自己的莲藕。

鸡肉烤好，刨出来之后一掰开，喷香扑鼻，引得梁初食指大动。就着烤土豆一起，两个人把一堆食物吃得干净净，梁初才满足的揉着肚子，坐到四角亭里晒太阳。

过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让紧绷了很久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她晒着太阳什么也懒得想，过了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路恩处理完残渣垃圾，又在河边洗干净手，转回来的时候看见梁初已经在亭子边沿的长凳上睡着了。

西沉的太阳投射到她小而白皙的面颊上，晕着一层金色。再不见平时那一股倔强和坚强，此刻，有些英气的长长的修眉，浓密的睫毛，微翘的鼻头，小而饱满的唇，都在这层光芒笼罩下漾起柔和的潋滟波光，美得不可方物。

他坐在旁边呆呆的看了很久，直到她微微蹙了下眉头，似是不满意强光的照射，偏过头来。他忙举起自己的手，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她这才满意的重又展开眉头，沉沉睡去……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她才醒过来。睁开眼，对上路恩灰色的眼瞳，有一瞬的愣神。

“我，我睡很久了？”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薄毯，应该是路恩专程去车上拿的，于是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让你干巴巴的等我这么久，怎么也不叫我。”

“没事，这样坐着也挺好。”他淡淡的说，站起身看也不看她，大步迈开就往半山的车子方向走。

怎么又不理人了？她有点奇怪，大概自己睡太久惹人家烦了。她讪讪的笑了笑，抱着毛毯小跑着追上去。

回到车上，免不了要问路恩回去哪，他望着窗外浅浅的夜幕，淡淡的说：“随便在哪把我放下来就行。你快回去吧，不然……先生回来就不好了。”

“没关系，他每天很晚才……”她反应过来，转头望着他，“你，你知道了？”

他点点头，“厨师说过了。”

原来是这样。她叹口气，“希望你不要太意外，要相信我还是我自己，不会变的。何况，那些东西与我无关。”

“有关无关有什么关系，我认识的是你，不是那些东西。反正，已经那么远，不在乎再多一点。”

难得他这么看得开，她放下心来，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

第七十二章 默默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是他吗？”

她一愣，“谁？”

“那个人。你喝酒时候说的。”

哦。她咬着嘴唇，沉默的点点头。

他了然，“那，你说了吗？”

再点头。然后幽幽叹口气，“就跟打在棉花上，一点力都没有，害我自作多情半天。”

他看她一眼，不说话。

“我是不是太不够好了？”她委委屈屈的，“年纪小，只会读书，没有家世，没有阅历，和他差得何止是天和地，根本就隔着个银河系！”

这么自黑的话，居然被她说得这么顺嘴。他望她一眼，看向窗外，“如果因为差得太远，就可以轻易不喜欢的话，那，也就不是喜欢了。”

她十分认可的点点头，“喜欢就是喜欢，没办法。他对我好我喜欢，他对我冷淡我也喜欢，不在于他有什么，哪怕他什么也没有，还是喜欢，只要每天看见他就会高兴！”

路恩悠悠的接话，“何止看见。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心跳漏一拍；别人无意提到她，也会竖着耳朵听；她在身边，是欢喜；她不在身边，思念也是欢喜；她看你，你会觉得有最明亮的光照下来；她看向别处，你才敢偷偷望着她，想把她一丝一毫一举一动牢牢记在心里……”

梁初目瞪口呆望着他，“说得好，继续！”

他淡笑着望着窗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一片温柔，“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得住，她要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想参与；只要她说的你就会信，她要的你就会给；她哭，你会想杀了那个让她哭的人；她笑，你的世界也会花团锦簇，哪怕，她的哭和笑，通通与你无关。”

“太对了，路恩！”她惊叹，“你……你一定很深的爱过什么人，才可以说得这么好！简直比我，比我深刻多了！”

他无所谓的看着窗外，“没有。”

真的吗？她表示怀疑。

“这些话每个人都说得出来，是你太笨了。”

好吧，她承认，不过还是不服气的嘟囔一句：“人家只是经验不足而已，等我历练历练肯定就懂了！”

他轻笑，“好。”

宽敞得显得空旷的办公室里，夕阳的余晖暖暖的透进玻璃幕墙内，洒在那个有些寂寞的背影上。

公先生批改完手边最要紧的一堆文件，放下电子笔，习惯性的用力按压额角。

看见他这个动作，一直恭立在旁边的喻闵槐赶紧做了个手势，一台最新款的理疗机器人立刻走上前来，替先生轻柔的按压头部穴位。

先生闭了一会儿眼睛，想起梁初今天一大早就打扮好了急急忙忙出门，听坚叔说她是要请什么要紧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也不知道她这个朋友是谁，a型也好，a也好，哪怕那个混种男孩……算了，他也没必要过于干涉她的生活，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再着急也不想一下子把她管得太紧，逼得她丢了原本的天真也不好。

就让她再肆无忌惮的过几年想要的生活吧，去真心实意的交朋友，去笑，去哭，去愤怒，去纠结，这才是年轻人女孩该有的样子。

静静靠了一会儿，他摆摆手，机器人立刻听话的退了回去。喻闵槐把一瓶药剂递过来，“先生，该吃药了。”

他闭着眼睛把药一口气倒进嘴里，味道并不好，而且随着这几年调配的剂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下咽。但是什么味道吃了十几年，也早就甘之如饴了——例如寂寞。

他缓缓睁开眼睛。

但是，他立刻发现，睁开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放缓声调，吩咐旁边的喻闵槐：“小喻，让我的医疗团队过来这里一趟，现在。”

喻闵槐一惊，难道又是……他立刻沉声应道：“是！”强迫自己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一边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几乎是立刻，24小时待命的公先生专用的医疗团队就出动了，三分钟之后，五名最优秀的医生乘坐私人电梯赶到办公室，马上有条不紊的开始工作，喻闵槐也自觉关上办公室的门退了出去。

先生的身体情况是整个集团的最高机密，就算亲近如喻闵槐，也没有权利知道。

但是此刻，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站在墙角，止不住的开始瑟瑟发抖……

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他不断不断向上天祈祷。这次已经是两年以来第三次发病了……

在上一次发病的时候，医疗团队的负责人姜医生就已经说过，每发病一次，就预示着先生的身体又更加糟糕一分，也许某一次发病之后，他就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

整个东远的命运……不，应该说整个人类的命运都和东远，和先生休戚相关，万一……

他不敢往下想，真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格局会怎样分崩离析天下大乱，这一切只因为，先生多年来无儿无女，没有一个可堪大任的继承人！

这一点倒是和公一明先生如出一辙，不愧是师徒，都一样的不近女色，一样不在乎是不是后继有人。

但是公一明先生至少有公珩这样沉稳内敛、有亲和力，又杀伐决断不形于色的好徒弟，可公珩先生却连徒弟都没有一个！

怎么办……

不知道等了多久，正在胡思乱想焦急不安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喻闵槐松了口气，随着医生走了进去。

先生已经被安置在办公室的休息室一侧，早就布置好的医疗间内，外面的人对这里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先生。”他平稳了声调，快步走上前去，“您，您感觉好一点没有？”

旁边的医生马上制止他，“先生刚刚开始恢复，还需要继续休息，不要让他多说话，多思考。”说完就要赶他出去。

他知道，先生不能用任何镇静剂、麻醉剂，虽然睡不着，也必须靠自己保持镇静，让大脑放松下来。

先生闭着眼睛摆摆手，示意他替自己去处理一下剩余的工作，然后补充了一句：“不要让她知道。”

“是……”他恭敬的鞠了一躬，却没有退出去，而是小心的低下头询问，“先生，能不能……把培养……培养她的计划早一点提上计划？还是说，您心里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您看，这个女孩各方面都好，但是，唯独对商业没有什么野心，也容易心软……”

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逼皇帝立储，而且，是议储。是大逆不道，但是为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他一向忠心耿耿，这一次，只能做一个诤臣了！

可是先生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别的人，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只能是她。”语调虽轻，但全都是不容置疑。

“是……”他点点头，“那，我尽快开始安排。”

先生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

第七十三章 宴席一

第二天大早，梁初在早餐的餐桌上又见到公先生。

处了这么久她发现，公先生只有在需要和她面谈的时候才会主动留在餐厅，否则，虽然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很少能一起用餐。要不就是先生早早出去，要不就是很晚回来。这是不是表白之后的后遗症，她猜不出来，也不想猜。

做了就做了，她向来洒脱，懒得自寻烦恼去后悔一件事。

梁初默默吃着白粥和油条，一边偷眼望先生，等他发话。

在看完又一份文件之后，他终于把电子文件卷起来，放在桌上。

梁初放下筷子，乖乖坐直了身体，等着他开口教育自己不应该和混种走太近。

没想到，昨天的事情先生只字未提，他说的是另一件事——让她今天下午同他去参加一个聚会。

“什么聚会？”她下意识就开口拒绝，“我能不能不去？”

“这次不行。”先生看着她温声说道：“之前是让你有个过渡期。现在，我希望你试着加入一些社交场合，学着和其他人打交道。不会没关系，我会安排其他人教你，你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至少，目前你能捅的篓子，我都还接得住。”说完顿了顿，淡笑了笑，“但是你要知道，我总不能总把你护在后面。”

每次先生一说这样的话，梁初就心里发酸，好像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似的，她总觉得很不安。

“先生……”她担心的望着他，“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是身体出问题了？”

公先生微笑着摇摇头，“没有的事。只是因为，我希望你快一点成长起来。”

她似懂非懂的望着先生，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先生希望她学，她就去学，她也不想永远站在别人后面当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看见她答应，先生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很好，很好。只是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啊……

到了傍晚，梁初和先生以及一大帮保镖随从的车驾落在了一片宽大的私人码头，先生外出的时候，都只用自己的安保人员，所以他们的车队显得尤其壮观。

码头上已经停了很多豪华漂亮的飞车，岸边泊着一艘巨大的五层白色游轮。看样子是要坐船出海啊，梁初后面跟随着自己的小箱子，跟着公先生一行，浩浩荡荡朝着游轮走去。

前方马上走来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一个个都堆着满面的笑意朝公先生快步迎上前来，为首几人一边说着欢迎欢迎，不胜荣幸，一边小心的扫视站在先生身侧的梁初。

这些迎接的人梁初一个也不认识，想来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她礼貌的对他们笑笑，举止大方，不卑不亢。

虽然第一次见她，但是不愧都是政商名流，所有人对待她都十分客气、举止得当，眼里没有外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上了船，照例又是一群人围过来，同先生殷勤寒暄之余，都状似无意的淡淡扫过梁初。她知道每个人暗暗都在猜测她与先生的关系，于是笑得越发谦和有礼。先生对梁初的身份只字未提，但是一直让她紧随在身侧，有意无意用行动向她透露出同每个人的亲疏关系，应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她是何等聪明的一个姑娘，记忆力又很好，不多时，就领会了个七七八八。

对这些人，先生保持着他一贯高贵谦和之姿，对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应对方式，谈笑间字字珠玑又随和有趣，让每一个上来巴结也好、结交也好的人都如沐春风。

待他们这一行上船之后，船紧跟着起锚，朝着茫茫大海深处行驶去。

站了半天，先生也有点累了，于是进仓去休息一会儿。剩她还在甲板上跟不同的人瞎扯，梁初现在很有理由相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身份将成为今晚贵族圈里最热的话题。

趁又有什么重要人物走上来了，她也懒得去凑热闹，瞅个空，偷偷溜开，跟着侍者去找自己的船舱。

身后浩浩荡荡八名保镖明里暗里跟着，也不知道是人家保护自己，还是自己被人监视。梁初进房间之前严肃的回过头对他们交代：“大哥，这里是船上，哪有什么匪徒混进来的，你们能不能别把我看得这么紧啊？再说，我是女孩子，你们守得这么近，我会很不方便耶！”

大概后面一句话起了点作用，几名保镖都是跟随先生多年的，新近安排来保护她，确实没什么跟女孩子的经验，于是，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瞬，终于，老老实实后退了几步，分兵站在舱门周围的几个路口。为首的方脸大哥还是不放心的交代一句：“梁小姐，如果有任何问题，请立刻大喊，我们24小时都在！”

“好的好的，你们放心，我嗓门不小的，一定会大声喊！”她笑嘻嘻说完，回舱休息去了。

房间不算很大，一室一厅的格局，但是装修精美华丽、光线良好，还有一个面朝大海的阳台，晚上坐在这里看看星光大海，想来真是不错。

她舒服的在床上打了个滚，趁着外面的人个个闹哄哄，互相拉关系攀谈聊天的空档，趴在床上渐渐暗睡着了。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夕阳西沉，侍者在门口敲门，恭敬的请她去餐厅用餐。梁初蓬头垢面的刚从床上爬起来，女仆机器人就进来替她挑选礼服、鞋子和化妆品。

韩珍为她准备的是仿古中国汉代的襦裙，亮紫色的广袖留仙裙，配以明黄的腰带和琵琶形的金质带钩，色彩对比明快鲜亮。展开的领口露出精巧的锁骨和白皙纤长的脖颈，发髻侧垂，只坠了一粒银灰色的珍珠耳环在耳际，配上灰紫色木屐，越发显得她修长端庄，又明媚高贵。

穿着这一身感觉怪怪的，梁初有点忐忑的，小心翼翼跟着侍者挪到餐厅门口，今天的宴会设计是中式宴饮。

她跟着侍者引领，缓步走到事先为她预留好的，先生下首几座的位置。还没开宴，有点乱哄哄的宴会厅里忽然安静了一瞬，大家停下攀谈，都有意无意的把目光向她扫过来，带着探究、好奇以及怪异。

梁初目不斜视的，端端正正跪坐下来，轻轻展了展下摆，然后双手交握身前，微微垂下眼眸。把一切外界的目光隔绝在两排浓密的睫毛之外，巍然不动。

大家偷偷打量过来，这女孩瓜子脸，黛色长眉，明珠般璀璨的一双眼，清丽高贵。坐姿规规矩矩仪态大方，虽然单薄了点，神情冷淡了点，但是一举一动挑不出一点错，便少了议论的兴趣，又转头看别处去了。

第七十四章 宴席二

一个人默坐了片刻，大厅门口响起一阵骚动，在人群环绕下，以裴以轩裴家大少为首，先生带着几个人缓步走进了宴会厅。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这几个人吸引过去，没人再关注梁初，她终于松了口气，悄悄松了松笔直的肩背。

这时候她才轻轻抬起头打量起四周——仿中式宴会的格局，每人面前放着单独一个小几，菜式不多，但每样都精美异常，像一件件制作完美的艺术品，让人不忍心下口。

正中北向端坐着的是公先生和裴以轩两人，刚一进来落座后，裴以轩就向大家解释总统大人有事不能前来，所以他作为独子，代替父亲招待大家。这艘船是裴家的，因此今天他是主人，坐首座，而先生作为贵客与他并排。

先生下首面西的，与梁初同座几位，分别是东远集团分管能源、智能和医疗领域的三位元老重臣，梁初在大宅里偶然见过他们几个人，但是同座吃饭还是第一次，这次梁初就坐在分管医疗的吴叔叔下首。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其余的宾客她全都不认识，只有裴以轩下首第一位安德烈元帅见过一次而已。迎着对面安德烈元帅朝着她和气的笑意，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作为回应。

很快，首座的裴以轩也朝她看了过来，好像生怕其他人看不见似的，扬起一个大大笑脸，呃，大哥我跟你很熟吗？梁初尴尬的笑了笑，就低下头再不看他。

趁着其他人相谈甚欢，梁初自己慢吞吞吃饭，时不时打量几眼在场众人。先生穿着黑色绣红色百鸟纹样的直裾，配同色腰带和带钩，显得越发的庄重儒雅，风度斐然。

裴以轩穿深红，和他古铜的面色倒也配，但是和先生的白净温润比起来，又多了些阳光帅气。

其余的客人也都穿着类似服饰，但是总让人觉得金发碧眼的白种人穿汉服，到底不如亚裔穿起来有味道。

吴叔叔大概是得了先生授意，小声在旁边为梁初介绍到场的重要来宾。这位是某某部长，那位是某某将军，这位又是某某财阀的二公子……总之，看起来这个星球上最有权势的政、商、军三界大佬都来了个七七八八。

梁初跟着吴叔叔一个个看过去，在场层层叠叠坐了三层，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她就算是自认为记忆力超强，顶多也只记得个一半的人而已。

吴叔叔表示理解的告诉她：“没关系，梁小姐，今天这些人里边，你记住第一排这些重要的的人就行，后面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亲戚子女或者是下属，没那么要紧，您不用太刻意结交，以后再慢慢认识也无所谓。”

梁初点点头，淡淡瞟过人群，视线忽然落在最后一排一个一直低着头吃东西的家伙身上：“那个人我认识，是我过去的教官，叫欧文！他怎么来了？”难得看见一个熟人，梁初兴奋的望着教官的方向，但是欧文只顾着低头吃东西，根本不往她这边看一眼。

吴叔叔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毛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哦，他呀，他是艾尔森将军的儿子！喏，你看，他侧前方那个穿着中将军服的人，就是他父亲。”

梁初随着吴叔叔看过去，第一排最末席是一位身形魁梧，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将军，不过这里的人几乎都是a体质，看上去年轻是肯定的，绝对不能看面相判断真实年龄。

这位中将大人眉眼间透着一股森森的厉气，坐得笔直端正，但是离安德烈元帅的位置，中间还隔了好几位功勋卓著的将军，应该是第一排几位的将军里最末的位置。

“艾尔森将军是威尔将军的儿子吗？”梁初偏过头小声问吴叔叔，“百年前那场大战不是威尔将军率领联军征服异星人，签订停战协议的吗？为什么他的后人看上去不被待见？”

吴叔叔忙扔给她一个别乱说话的眼神，然后小声解释：“这些事你早就应该知道，威尔将军和先生的师父——咱们东远上一任总裁公一明先生的政见有些相悖，所以，在军中暂时……。”摊摊手，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任谁都明白了。

作为东远的元老，包括吴叔叔在内的每个人，任何时候一提起公一明先生那都是两眼放光，无限神往的样子，反正公一明先生说过的话都是圣旨，绝对不会错。

梁初点点头，没有公一明先生大手笔的创新和发展，就没有如今辉煌的东远集团，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他是东远历任ceo里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她想起来好像过去也听人说过，就因为威尔将军被公一明先生排挤，连带欧文教官和他父亲如今在军队里也是常年在前线摸爬滚打，却升职最慢。

按理他这样高官世家的独生子，同裴大少爷一样只需要在军队挂个闲职，吃喝玩乐交交朋友就能火箭速度升官了。但是欧文跟其他出身一般的小军官一样拼命不说，这些年还沦落到去医学院兼职做教官，干这种没有军功的苦差！

看样子虽然公一明先生去世十几年了，但是影响力至今无处不在，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她油然而生一种同情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坐在“最不重要”一排的，欧文教官。

大概感受到远处连续不断的目光，欧文上校终于从食物里抬起头来，瞄了一眼梁初的方向；梁初忙不迭的对着他露出一个“嗨，好巧啊，你也在啊！”的笑脸，谁知道人家连看也不看，面无表情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去了！

好，好过分哦！梁初大庭广众一个笑脸卡在半空，收得很尴尬……

第七十五章 宴席三

这时候，裴以轩端着酒樽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非常感谢各位莅临，希望大家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说完顿了顿，转身向公先生看了看，先生微笑着摆摆手，于是他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尤其要感谢的是先生！大家知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先生、和他的东远集团的受益者——无论是星际间丰富的资源，智能设备，还是咱们多数人的超长寿命。

因此，我们对先生的敬仰和感激，无以言表！

而今天我要说的是，先生的又一番慷慨之举！

大家知道，距离下一次异星戒严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火星已经绕过熊熊燃烧的太阳，那些异种又将和我们操戈对阵！咱们人类一直向往和平，从来无意挑起战争。但是，异种肮脏的血液里流动着掠夺的天性，我们人类最大的危机时刻又要来临！

但是，八十年前那场大战中，我们的资源被毁坏殆尽，我们的经济现在才刚刚恢复，联邦的军备力量还很不完善，我们用什么力量去和这些登堂入室的强盗们打？

所以这一次，在以先生为代表的东远集团的财力支持下，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设计，我们联邦国防部即将开始建造一艘最先进、最强大的太空母舰！”

“哇……”

全场立刻一片哗然，大部分人对此事都是第一次听说，拼命笑着鼓掌，纷纷向首座上噙着一丝从容笑意的先生投去敬仰的目光；少部分一直以来的参与者设计者，听到这次正式公布，也是兴奋得满面红光！相信明天开始，所有的媒体都会争相报道这一人类创举，讴歌先生为全人类做出的伟大贡献，东远集团的声望将要再次拔高到最巅峰！

要知道，一艘太空母舰相当于一个太空中的移动星球，可以驻军、作战、防御等等，一旦异星人来袭，它也是一个最好最强大的地球屏障！这样的庞然大物，整个地球需要举全联邦之力才能完成，八十年来，联邦国力才刚刚恢复，而拥有如此丰沛财力的，除了历经两百年屹立不衰的东远财阀，完全不作他想！

在场众人纷纷起立鼓掌，笑看着公先生，眼中全是满满的尊敬和赞叹——自古道，达则兼济天下，但真正富可敌国的，又有几个不是独善其身？

大家纷纷由衷地大声称赞，像先生这样心怀天下，愿意无偿帮助整个人类的企业家、政治家，放眼世界又有几人？

梁初最初讶异之后，马上也微笑的站起身拼命鼓掌，过去总以为先生魄力有余，善良不足，但是此刻才忽然明白，自己以为的那些“善”，只是小善而已。只有在整个人类生死存亡面前，懂得大是大非、并且舍得慷慨付出的人，才当得起“善”这一字吧！

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小心思、小同情，难怪先生对她的做法不多干涉，满不在意，在此刻看来，她真是幼稚又可笑到不值一提！

想明白这些，梁初满怀激荡的望着先生，两眼都是崇拜和掩不住的喜欢。她是第一次看见先生在众人面前的这副样子，少了一些淡然温和，多了一些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睥睨与从容，更加的光芒耀目，令人敬服。

先生正淡笑的向着众人点头致意，目光扫过梁初，微微笑了笑，便转过头去，那一笑，一如往常，和煦中带着清冷，只笑得她心情也跟着激荡又失落起来——在先生眼中，她从来与别人无二致，温暖却疏离，仿佛这世间没有一人一物值得他在意和留恋，通通只是手中沙，镜中花，浮华一瞬而已。

愣了半天神，大家都坐下去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望着公先生傻站着，忙低下头红着脸规规矩矩坐好，还好大家都只顾看着先生那边没有留意。她掩饰的端起酒樽喝一口，掩下心里那点失望。

裴以轩对众人笑道：“知道先生向来喜爱古中国文化，所以我们今天特意准备的是一场汉风晚宴。现在，我提议，咱们大家敬先生一杯！”

“敬先生！”大家齐声道，纷纷端起酒樽。

只见先生淡笑着，直起身向大家略一颔首，“公某不能饮酒，难得今天大家齐聚于此，公某就以茶代酒，还希望诸位莫怪！”

在场众人大多都知道先生滴酒不沾，于是都笑着说好，所有人端起杯，再祝了一番，才一饮而尽。

梁初喝完杯子里的米酒，只觉得入口清淡，没什么酒味，于是示意身后的侍者再满上一大杯。旁边吴叔叔见了，好心提醒她，“这酒喝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后劲大，你还是不要贪杯。”

“没事。”她笑笑，掩饰着心里的难过，“我喝一斤老白干都没事，这酒跟水似的，哪里就醉了！”

“喜欢喝？那好啊，待会儿有的你喝。”吴叔叔笑。

话音刚落，就接连有人过来，大家敬完先生就来向东远三巨头敬酒。作为东远分管医疗的一把手，吴叔叔游刃有余应酬之余，同时向梁初介绍每一位来客。对方也热情的同梁初寒暄，话题绕来绕去，唯独都对对梁初的身份只字不提。

她端着酒杯款款作答，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来渐渐进退得宜，应答也慢慢变得越来越流畅。

公先生远远朝这边望了望，老吴马上悄悄向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这个姑娘悟性挺高，做的很不错。先生微微点点头，转过身去。

梁初连着喝了无数杯，才明白这酒后劲果然大，酒意上头，满身燥热。一轮一轮喝下来，该接触的也都接触得差不多了，趁着大家散的散了，剩下的都在各自聊天，于是她走出船舱来透透气。

第七十六章 靡废

天已黑下来，早春的海风伴着腥味，凉凉的吹得人很舒服。她站在船尾，伴着海浪声，听着一室里的喧闹，再想想自己这不到一年时间的种种际遇，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医生，一步登天的到了整个星球最有财势的人身边，实在是不可谓不奇妙。可是，这个人天天能见，却一日远过一日，远得她连伸手去触碰都不敢，深怕把他推到更远的地方。

正望着大海胡思乱想，忽然身边一个人靠近前来，笑着说：“一个人躲在这想什么呢，心情不好吗，怎么不去找点乐子？”

她回过头，原来是裴以轩，端着两杯醒酒的饮料，笑着递了一杯过来。她于是笑了笑，接过。“你这当主人的怎么也出来了？里边儿还没散吧？”

他含笑点点头，“里边怪闷的。你看这夜正好，月正圆，有佳人在侧，还管他什么浮世喧嚣！”

梁初扑哧一声笑起来，“你一个当兵的也搞这么文文绉绉的做什么，快好好说话！”

他也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在你这高材生面前，这不显得我忒有文化嘛！”说完拉着梁初的手腕，“别在这里闷闷不乐的了，走，这船上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带你去转转，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抽开手，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平时嘛，喜欢看书、做实验、搞研究。”

裴以轩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书呆子！”一边走一边说，“就知道你没见识，走，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纸醉金迷！”

梁初呵呵笑起来，踩着木屐跟在他身后。

首先到了三楼一间酒吧，已经有一些人在这里喝酒，几个在整个联邦都很有名的走红明星轮番登台演唱。台下的人一副见惯的模样，各自聊各自的，对这些平常人见一面都会疯狂的明星没多大兴趣。

梁初也不追星，所以台上的人名字都念不全，随意喝了杯红酒就坐在吧台前无聊的杵着头。裴以轩看她不感兴趣，于是拉拉她，“看样子得带你看点好玩儿的，不然你还当我哄你呢！”

梁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着他出了酒吧。上下几层也是类似的唱歌喝酒、以及赌博的地方，两人不做停留，她跟着他七拐八弯的走，一直绕到舱底的一间屋子跟前。

裴以轩狡黠的眨眨眼睛，“这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要是你还觉得没意思，那我可就服了你了！”

他推开舱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室内已经喧哗成一片。两个警卫模样的走过来，看见是裴以轩，马上恭敬的鞠了一躬，让两人进去了。

屋子里灯光闪烁，无数怪兽、战争、亲吻、屠杀等等画面的全息投影投射到屋子的各个角落，屋子里有接近赤身裸体只穿着几根带子似的内衣的女侍，这打扮比不穿还性感撩人。还有只着内裤的男侍走来走去，端着各种五颜六色的饮料供贵宾们享用。

这里坐着、半躺着的许多人都是刚才见过的，但是此刻大家面上都戴了一个半脸面具，所以不仔细看看不出谁是谁，因此，大家作乐的时候更加无所顾忌。

裴以轩笑着递给梁初一个金色的，眉心有牡丹花的半脸面具示意她戴好，他自己则戴了一个银色的面具。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最前排，一个环形卡座里坐下。马上就有侍者恭敬的靠近过来，随时等待吩咐。

肌肉紧实的男侍靠过来，递给梁初一杯粉红色的饮料，她有点犹豫。但是，见裴以轩也从穿着妖娆的女侍手里接过一杯浅蓝色的饮料，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于是，她一梗脖子，不甘示弱的也喝了几口。

饮料微甜，有浓烈的酒味，还有一种她分辨不出的轻微迷幻剂，半杯下肚，她只觉得身体都轻松起来，眼前的吵闹喧哗只让人十分舒服和放松。

“怎么样，不错吧？这才刚要开始呢，你可别喝醉了！”裴以轩的声音在她耳朵旁边响起来，似远似近，听上去很好听。

“还有什么？”她微微眯着眼睛望他，周围已经有人拉着女侍或者男侍，在做一些不堪的动作，被摸的人娇笑着，半推半就的靠拢过去。

望着眼前佳人酡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鲜红欲滴的嘴唇，裴以轩居然也控制不住的心跳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住了把嘴凑上去的冲动。

这时候音乐变了，几个舞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和丰乳肥臀，舞步妖娆的走上屋子中间的圆形小舞台。如果不是她们裸露的各色的皮肤异常鲜艳，完全和最漂亮的人类美女没有任何区别。

梁初眯着眼看这几个混种，年纪都不会超过18岁，其中有几个看起来还没发育好，至多也就12、3岁。

她们随着音乐疯狂的扭动起来，做着各种露骨的挑逗动作，台下的人一副见惯的样子，并不算太激动。

扭了一会儿，她们忽然开始取出各种皮鞭和武器，两两相对，甚至三四人一组，互相开始捆绑、虐待对方。

皮鞭上有细细的芒刺，每抽一下就会落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但是被抽打的女子神情没有一丝痛苦，反而要做出很享受的动作。

台下带着面具的人们开始渐渐的兴奋起来，每个环形吧座周围垂下一圈亮闪闪的帘布，把吧座里的人隔绝开来。有的人开始对身边的男侍女侍做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甚至有的人夺过混种女孩手里的皮鞭、棍子，拖过自己中意的女孩自己用力的虐打起来，兴奋得面具下的脸都涨得通红。

梁初目瞪口呆的望着光怪陆离的舞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裴以轩凑过她耳边，轻轻笑着，“好看吗？”

她脑子还处于混乱当中，呆半天挣扎吐出一句：“不，不好看！”

裴以轩挑挑眉，大笑着说：“看样子你不好这口啊，不急，小姑娘，还有别的，我让你一样一样看过来涨涨见识。”

还有？梁初意外的看着他，不晓得还有什么更乱的东西。

裴以轩笑笑，一扬手把旁边侍立的主管模样的人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马上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七十七章 表演

不一会儿，台上的舞娘带着满身的伤痕走下来，幸运一些的平安撤出去，其余几个被客人拉住，拽到吧座里不知道做些什么，时不时传出一声惊呼或是呻吟，听得梁初心里一颤。

很快音乐灯光都变了，几个混种男子在主管的带领下走到舞台两旁。与此同时，舞台缓缓落下，下陷出一个圆形大坑，坑内慢慢的升起一根五米长的金属的大柱子，横担在坑顶。

周围的人看了这光景，开始停下动作，盯着舞台都更兴奋的喊叫，梁初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看着裴以轩，裴大公子只是笑笑，一副请她一会儿看好戏的架势。

这时候，坑里忽然燃起一片蓝色的火焰，屋子里的温度变得更加燥热，火焰越烧越旺，在迷离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神秘又美丽。

墙角的四个混种男人面上露出惧色，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缩着身子站在坑边望着火焰一动不敢动。但是旁边的那名像是管理员的男子手执电棍，不准他们后退，电棒打在为首的两人背上，两人抽搐了一下，不敢再退，被逼着往前走，站到大柱子上。

两人踌躇不肯上去，抵不过男子的威胁只能往柱子靠拢，动作稍慢的男子还被狠狠电了一下，痛得滚到地上抽了半天起不来身子。另一个排在第三的男子被逼着，代替他第一位混种面对面站到柱子上。

柱子中间被火焰烤着，越来越烫，柱子上相对而立的两个混种男人必须马上进行一场决斗，胜利者才可以走下来，失败者则被推到火坑里！

梁初瞬间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这……这分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炮烙之刑！只听说纣王无道，没想到，在高度文明的现代，居然还有这种残忍至极的游戏！

她转过头看了裴少一眼，他觉察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有意思吧？你等着看，好戏在后面，包你从来没见识过！”说完又目光炯炯的盯着台上的两个可怜的混种。

两个男人被烫得不断跳着脚，扭打在一起。柱子只能勉强站人，稍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推下去。两个原本的好朋友，在生存面前，都不得不朝对方目露凶光，恨不得立刻把对方推下去，自己就能得救，但是两人体型差不多，都受过多次训练，又是搏命的打法，所以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负。

两人不断换着脚跳着，警惕的试探对方，只等谁露出一点破绽，就像野兽一般扑上去狠狠要死他。忽然，其中一个绿色皮肤的混种趁黄色混种一个脚步不稳，马上扭住对方，拽着他一起往侧边倒过去！黄色皮肤的混种早防备着他这招，也就势倒下去，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滚进火坑，台下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梁初更是尖叫一声，吓得气都不敢出，大睁着眼瞪着两个人。

裴公子见她的反应，满意的含了一股笑意。

只见这时，即将滚落的两个人都是一回身，但是黄色混种明显反应更快，一扭身就抱住了金属大柱子，柱子已经被烧得滚烫，赤裸冒着汗的手臂抱住它的一瞬，只听到“滋”的一声响，梁初听得心里一凉，仿佛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绿色的混种也同时想要去抓柱子，可是被黄色的人占先抱住柱子，只见黄色人死死对他就势一踢，绿色的身影一个抓不稳，在空中虚挠了一下，就活活翻进了下面的火坑里，这时坑里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听得周围的人都是汗毛一竖！

火坑里的火登时灭了，但是任谁都知道，以下面地板的温度，那个掉下去的混种就算不死也是重度烧伤！虽然以现在的医学条件烧伤可治，但是后遗症很大，而且梁初很怀疑这些人愿不愿意“浪费”这个钱。

抱着柱子的黄色混种翻身急急忙忙爬上来，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旁边的管理员端起一盆水就朝他劈头泼下来，既是凉一凉他已经焦黑的手臂和脚，也是不让他痛得昏过去。

不一会儿，管理员笑吟吟的拉着这个人的的手宣布黄色混种获胜，完全不去看他已经残废的手。观众一片欢呼声，梁初呆呆坐在最中间的吧座一动不动，胃里忍不住的翻江倒海。

“怎么样，这个够刺激了吧？”裴公子得意的凑过脸来，看见她的脸上一片煞白。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脸上的笑意一顿，关切的问，“是不是还不习惯？以后看惯了就好了。没关系，这些家伙就是专门训练来做这个的，你放心，死不了人的！”

梁初看怪物一样瞪着他，心说这样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你知不知道，居然……但是瞪了半天，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心内恐惧、愤怒、茫然，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果这就是所谓贵族的消遣，那她宁愿不当这种贵族！现在，她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修罗场！

看她神色不对，裴以轩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赶紧站起身扶着她，她甩开伸过来的手，走出房间。

冲到甲板上，对着冰凉的海风狠狠喘了半天的气，梁初才缓过来。裴以轩在旁边笑着说，“你们做医生的不是都摸着死人睡觉吗，你还会怕这个东西！”

梁初有气无力的望着漆黑的海面，半天才说话，“但是他们是活人，是会痛会伤心的大活人！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的恶远胜于最恶的凶灵！”

裴以轩不屑的笑笑，“那又怎么样？他们也是人吗？他们是侵略者的后代，他们的祖辈作恶多端，活该让他们来还！”

梁初不耻的冷笑，“所以，你就也可以对他们作恶？那你和他们的祖辈又有什么区别？不对，有区别，他们的祖辈作恶是自然竞争，你们作恶只是恃强凌弱！”

他神色变了变，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哪来这种歪论，但是他们不是人，是禽兽！你宁可为了一帮禽兽，来侮辱你的同类？你最好记得你还流着高贵的纯人类血液！”

“我没有为了谁，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么对待无辜的人！”梁初也带着愤怒说道：“哪怕是对着真正的花鸟虫鱼，人类还会含一股恻隐之心，哪怕要吃了它，也不至于在死前凌辱它们。但是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就这么下得去手，既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有什么杀父之仇，要这么虐待他们！亏你还是个军人，不去战场上打侵略者，躲在这里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你……”裴公子显然被气得不轻，瞪着大大的眼睛恨恨的望着梁初，一副想骂人骂不出口的样子。她毫无畏惧的昂着头也瞪着他，哼，怕什么，大不了被公子你踢下船去，我还不信了！

两个人对峙了大概一分钟，忽然，裴以轩缓了口气，展颜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算了，说不过你！谁知道你哪来的歪论，今后我再不叫你看这些就是了！”

“不许再弄这种派对，听到没有！”

谁知道他嘿嘿一笑，眨眨眼，“好的好的，将来再不弄这些了，你吩咐的嘛，我当然要听咯！”

梁初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尴尬的转过头，转头看着黑漆漆大海。

裴以轩心情不错，笑嘻嘻的凑过来，故意问：“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梁初不理他，一脸严肃的目视前方。

第七十八章 急救

甲板上不时有名媛小姐走过，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做出无意的样子，嘴里喊着“好巧啊”，也不知有什么巧的，都过来和裴少熟稔的打招呼，看起来私交都不错。裴少一边应付，一边偷眼看梁初，没见她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既放下心来，又有一点点不被在意的失落。

一拨一拨的应付完，他识趣的静静站在她身侧，陪她一起看黑黝黝的大海和一汪圆圆的大月亮。

正看得惬意，只见梁初忽然手指前方叫起来“哇……”

——夜色中一艘小帆船鼓着风，箭一般划出去，海面上驶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向着茫茫黑雾中瞬间不见踪影。

她高兴的低呼一声：“你看，是欧文上校！”

裴以轩不以为意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闲闲的说：“只怕是又去夜钓了。他这个人不搭理人，独来独往，无聊。你管他做什么！”

她悄悄腹诽——无聊？恐怕是因为人家和你们这群纨绔子弟凑不到一块儿去吧！

“夜钓？好玩吗？”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好奇问。

“谁知道，我又没去过。”他靠着栏杆懒洋洋的说，“冷飕飕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一去就是一整天。还不如留在船上喝喝酒聊聊天，舒舒服服睡一觉。”

果然是公子做派，哪像欧文教官这样特种部队出身，实打实上战场的。梁初又在心里把裴公子和教官暗暗比了一遍，无论人品、能力还是做事风格，都是自家教官大人完胜！

于是，她捂着嘴狠狠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啊，昨晚睡的太晚，熬不住了。”

裴以轩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也感觉出了她的不耐，客气又体贴的笑着，“好，那我送你回房吧。只是今晚的风浪有点大，不知道你睡不睡得惯？”

梁初不屑的说：“哪有睡不惯的道理。我这样的人从小就没有家，居无定所，有床就能睡，有饭就赶紧吃，哪像你们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还挑挑拣拣。”

他大度的笑了笑，同情的叹息一声，“真不知道你从小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听得人心里怪不是滋味。但愿将来你都过得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

听了这话，梁初心里软了软，自嘲的笑，“哪敢奢望那么多啊，我别的都不求，只求将来也能有个自己的家就行了。”

他意外的看看她，“肯定会有的啊！这你还担心？”

“我想也是！”她一笑，这时两人已经到了舱门口，她拉开门准备赶人。

正在这时候，裴以轩腕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伴随着红灯闪烁，表示这是有突发状况。他向她道了声“抱歉”就接起电话，耳内耳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他神色凝重起来，问道：“医生呢？去了吗？”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忍不住抬眼望了望梁初，然后垂下眼说严肃的说：“好，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眼神犹犹豫豫的望着梁初，梁初微微一笑，“走吧，别不好意思了。是什么情况，需要我帮忙急救？”

他感激的舒了口气，“有人突发心梗昏过去了，就在咱们刚去过那里。船上只有一名保健医生，这会儿正在救治一名饮酒过量的客人，情况也很严重，抽不开身。”

梁初点点头，马上转回身去房间取了急救包过来，边走边说：“快走吧，争取黄金急救时间。”

“真是麻烦你了，约你来这里度个假，假没度好，结果还得请你……”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本来就是医生嘛，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她无所谓的说。

说着话，两人快速回到了刚才的房间。室内迷离的灯光已经关了，亮如白昼，几个混种不知所措的站在墙角，一群戴面具的客人和男女侍者围着一名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几个负责人蹲在他身边，正准备抬起他。

“别动！”梁初急忙走上前去，“让他平躺在地上，把纽扣解开，面具取下来！”

几个主管看看她，又看向尾随其后的裴少，裴少马上解释：“现在大家都听她的，她是医生！”

大家顿时放了心，马上配合梁初脱衣服、让开空位来。面具取下，是一名头发花白的方脸男子，正紧闭双眼一副死气，裴少眼神一动，却没有说话。

她上前，蹲下身，摸了摸患者颈动脉，翻开眼皮探查，判断为情绪过激导致急性心梗、心脏骤停，于是，立即插上氧气管，开始做心脏按压复苏。

有节奏的按了好一会儿，梁初额头上渐渐冒出密密的汗珠，心脏复苏很累，但是，她一刻不停，有节奏的按压着患者心脏部位。

周围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躺在地上的男子鼻翼颤动起来，喉咙发出一声倒吸，恢复了自主呼吸！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但是梁初按了按他的脉搏，又继续按压了五分钟，直到已经筋疲力尽才停手。裴少急忙走上前蹲到她旁边，“你累了，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做。”

她摇摇头，说不用，然后打开身边的急救箱，取出一只强效溶栓药物，用针管注射到患者的静脉当中。渐渐的，中年男子惨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嘴唇也开始红润起来。

众人看到这样，都松了口气，认出她的人都纷纷笑着说：“梁小姐医术真好，这就把裴部长救活了！”

梁初缓声说：“这只是基础的急救，还得尽快把这位……裴部长送到医院做进一步治疗。”说完转头看了看裴少——裴部长？

他笑着说：“裴以轩代叔叔感谢梁医生，救命大恩不言谢！”

梁初了然的说道：“这是应该的。立刻安排人送病人去医院吧，我这里只是暂时缓解了他的症状而已。”

裴少马上起身开始安排人送医，并且加强守卫不能影响到其他客人，口吻坚决，神态严肃。梁初也站起身，协助保镖等人把客人送上飞车。

围观的人终于渐渐散去，两名戴着半脸面具的女子站在人群外聊天——

“这姑娘是谁啊，医生吗，怎么也穿着晚宴的汉服？”

“她你都不知道啊？她就是先生带来的那个梁小姐啊，你没见先生把她宝贝似的照顾有加，连晚宴的时候都让她坐在旁边，把那些世家权贵都介绍给她！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哦——就是她呀！听说是先生收养的孤女，不知道是当情人养还是……”

“我看不大像，先生从来不近女人谁不知道。而且，今晚一直都是裴大少陪着，裴家肯定想要借她和先生联姻！”

“哼，一个孤女，居然能攀上先生！这下还有裴家，真是好运气！”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她，一脸的假正经，但是我看呀，那双眼睛狐媚着呢……”

两个年轻女人越说越不堪，窃窃笑着，一脸嫉恨不甘。

她们身后墙角里被人遗忘的两个混种男子之前一直低着头，此刻，其中一人忽然抬起眼来，远远扫视一眼尾随在裴少身后，正走出门去的梁初，然后，又安安静静的垂下绿色的眼睛。

第七十九章 急救二加更

忙完这些，裴少把梁初重新送回舱门口，梁初向他道了晚安，正要进去，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她好奇的望着他。

“算了，没什么，你早点休息。”他笑笑，准备转身。

“怎么回事，有话不能直说吗，干嘛藏着掖着？”她向来率直，最烦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少终于勉强开口：“其实……今天晚上这件事，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去救人的。”

梁初大感意外，“为什么？”

他看看她，想了想，开始慢慢解释：“这种事情，你救治成功了当然好，如果没成功……你想没想过后果？”说完他马上补救的解释：“当然啦，你救的人是我叔父，我当然很高兴遇上你这么有责任感又见义勇为的人啦。但是今后如果发生类似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会惹麻烦的！”

梁初目瞪口呆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知道他是好心提醒自己，但是这么冷酷的提议，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哦，谢谢你。我知道了。”她干巴巴的回答，转过头就要走。

裴少赶紧一把拉住她，“喂，你怎么分不清好歹呢！我这是想教你啊，就凭你这傻样，非得等闯了祸才后悔莫及吗？今天倒在地上的可是联邦国防部部长耶，假如有个好歹，你就算浑身是嘴你说得清吗？”

梁初翻个白眼，愤愤的说：“亏你口口声声那是你叔父，要没有我这傻帽，你现在就等着给他收尸吧你！”

裴少也微微动了气，大声说：“就是因为是我叔父，我才没有拦你，我当时私心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但是我现在教你的是将来，将来不要再傻里吧唧当什么烂好人！那些人是死是活跟你没那么大关系！”

“那些人？那些人也有儿子女儿，也有侄子外甥，你叔父是叔父，别人的就不是了？没想到你这么自私！”

“好，算我是好心被狗咬！就该让你把人治死，像第三世界一样，被人打成猪头也是你活该！”他气得两眼冒火，口不择言继续说：“要不是有人护着你，你以为就凭你这副小身板还能去拯救世界？哈，你也太自恋了吧，梁医生，这世上没有背景后台还敢逞英雄的，也就你了吧？”

什么……梁初一愣，原来在不夜城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看样子自己过去的事情早就被他们调查的清清楚楚！

“好你个裴以轩，居然调查我！”梁初气得嘴唇发紫，提起被赶出不夜城的这件事情，就狠狠戳到了她的痛处，扬起手就想给裴以轩一巴掌！

谁知道手还没落下，裴以轩反应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把她整个人猛的按到舱门上去，梁初吃痛的闷哼一声，立即扬起另一只手，手里暗暗捏住自从出事那次，就一直藏在袖口里不离身的针管，狠狠往他颈部戳下去！

裴少毕竟在空军混了多年，她一个小姑娘近身搏斗怎么可能得手，他立刻腾出另外一只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她一双手都被固定在门上，一动不能动。

“呵呵，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可没有怜香惜玉，手上力道大得惊人，把梁初捏得很痛，剧痛之下她顾不上多想，屈起膝盖就朝他下身狠狠撞过去。哼，小姑娘下手真狠，裴少敏捷的往后一缩，同时不得不放开她一只手，趁此机会她立即捏住另一只袖子里的针管——可是还是晚了，这次裴少早有防备，还没等她捏稳，马上回身抓住她的两只手一掰一扭，梁初的手腕再没了力，两支针管都掉到地上。

“真是小看你了，居然有两支！”他冷冷笑着，眼里有微微的怒气。

好痛……而且，好气……她被他这两下子，掰得眼泪汪在眼眶里，偏偏倔强的睁大眼睛瞪着裴少，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瓷白的小脸还带着一丝迷醉剂的红晕，扑闪的大眼睛汪着一湾清泉，漫天星光似乎都落了下来，盈在她黝黑的眼眶里……

裴以轩一瞬间呆了，望着这张倔强的小脸，完全不同身边女子们，那么清澈干净毫无心机的目光……他的眼光顺着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头、再落到红艳欲滴的唇瓣上……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忍不住就俯下身去……

“啊——滚开！你混蛋！垃圾！”梁初发疯似的尖声大叫起来，引得周围散布的保镖马上急匆匆的冲过来，“谁，是谁！”

裴少惊醒一般，赶紧放开紧抓的她的肩膀，直起身浑不在意的扬起自己的汉服袖子，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

看看周围涌过来的保镖们，厉声道：“吵什么，是我！大惊小怪的，都给我滚回去！”

保镖们见是他，都微微鞠了一躬，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身走远了。

梁初捂着嘴，眼里全是喷涌的愤怒、委屈、不甘。

“对不起……”裴少低下头，非常诚恳的向她道歉。

“你……”她狠狠踹出一脚去，像要吃人的瞪着他。他被踢得退了两步，还是低着头，一副随你打好了只要你消气就行的样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然后就是她头也不回的狠狠拉开舱门，“嘭！”再狠狠砸上的声音。

门口的裴以轩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火辣，渐渐的，嘴角扬起一个笑意，呵呵，虽然只是碰到一下，不过那股柔软润泽的触感，这小野猫似的脾气，这难得一见的单纯率直的眼神……呵呵，梁初小姐，我好像对你开始有点兴趣了！

第八十章 夜

洗完澡披着浴袍，梁初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发愣。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好好想想……尤其，被那个好为人师的家伙告诫一顿，然后又……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大意了……大意了！懊恼得揪着头发去撞墙。

撞完又从柜子里翻出医疗箱，用消毒棉签又狠狠擦了两遍遍嘴唇之后，才颓丧的坐在地板上。

坐了半天，想着先生的似近还远，想着他明明知道裴家对她……

但是，先生居然像是默许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也不会任由别的男人，尤其是裴少这种花花公子缠着她吧！越想越觉得心里一阵阵难过。过去不肯承认，但是，从种种反应来看，先生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啊！

反正睡不着，干脆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一个人坐在面海的小阳台上，吹着海风，看着远远悬在半空一轮圆月，喝酒。

先生啊，您就是那轮月亮吧？

圆满，高贵，光华璀璨……可是总是这样冷冷的，远远的，疏离的，不舍得给人一丝的温度……

她举起杯，邀月共饮，一杯，再一杯。

先生啊，您的窗前可也有这样一轮圆月？照着我的月光，此刻可也温柔的洒在您的床前？

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远处的月亮渐渐沉向海面，两瓶酒都见了底，她还是没有一丝困意。

困不困都得睡，睡醒了，她就还是那个勇往直前打不倒的梁小强！

正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忽然，一束光从阳台的栏杆外照进来，光束打在她的脸上，逆着光，只看见两个脑袋从阳台下面冒出来，看着她嘿嘿一笑，用混种口音说：“正好正好，就在这间，都不用一间一间找了！”

梁初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转身就按开玻璃门，打算往房间里奔过去！门口走廊里就是密密麻麻的保镖，只要冲进去对着门大声喊，或者触到床边的警铃，就一定能惊动外面的人！

但是身后的两人比她敏捷更多，那是长期死斗养成的警觉，出手准确快速，不等她冲进房间，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的翻进阳台，朝梁初猛扑过去！

“咚！”身后一人飞身上前，她被狠狠扑倒在小厅的地上，脸被撞得很痛！

她下意识的手一缩，准备握住绑在手腕上不离身的两小支针管，才想起来，刚才针管已经被裴少扔掉了！

就在她愣怔的一瞬间，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就是一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初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很痛，眼前一片漆黑。

懵了一瞬之后，她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动了动身体，果然，自己被绑得死死的，不是激光镣铐，而是最普通的绳子，躺在湿漉漉冷冰冰的地面上。

她抬起头往周围看去，眼睛原来并没语被蒙上，是因为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左侧有一丝微弱的光透进来，隔着一扇简陋的木门。外面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

“联系上没有？”

“联系上了，盟军那边说不相信，要来看了再谈！”

“来看？啥时候？”

“不知道，大概明天。说是只要证明是姓公那混蛋旁边跟着的小姑娘，奖金随便咱们开！”

“随便开？呵，这小姑娘果然值钱！”

“那是！虽然抓不到姓公的，但是连他都那么在意的人，落到他们手上，东远的赎金还不随他们要？”

“呵呵，好，太好了！这回咱们可是发财了，明天把价往高了开！等拿了钱，咱哥俩也过过那些大爷的日子！”

“那是，到时候咱哥俩带着钱去火星，听盟军说，那边不欺负咱混种，到了那边日子过得可舒坦了！”

两个人哈哈笑着，一副钱已经到手的得意猖狂。

盟军？梁初心里暗暗琢磨，以前好像听说过，是一个跟所有人类，尤其是专门跟东远对着干的地下组织。凭自己跟先生的关系，落到他们手里肯定是一块敲诈勒索的肥肉。要真是肥肉倒也好，就怕万一先生不吃这套，两边谈不拢，自己就没价值了，最后被盟军杀了泄愤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着，心里有点酸涩。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已，没了，先生还可以再找个更优秀的，凭什么东远要花钱赎自己？

等人救不如自救，到了盟军那里看守一定很严。只要自己还没落到盟军手里，一切还有可谈的余地。

于是梁初清清嗓子，扯着脖子对外面大喊：“喂！人呢？都上哪了，给我进来，我要跟你们谈谈！”

两个人声音立刻小了，大概在外面小声商量了几句，才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他们手里提着一盏老式矿灯，屋内瞬间亮了起来，她这才看出来，自己躺的地方哪里是屋子，这是一间——黑黝黝的废弃矿洞！

地方倒是找得挺隐秘，想都不用想，手上的戒指肯定也被他们扔了，所以现在，她被关在这里定位不到，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了，还是争取自救吧！

想明白了她反倒镇定下来，望着走进门一青一黄两个混种，咧开嘴和气的笑了笑。

大概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两个人对望一眼，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劝她：“小姑娘，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没有人类会来这里，你趁早老老实实呆着，等人拿钱来换你！”

“没有没有！”梁初忙解释，“我知道，我一个小姑娘落到你们手里，怎么指望跑得掉，不过一样都是换钱，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送给你们而已！”

“说！”为首的青色混种瞪着她，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的主意简单得很，你们要的不就是钱吗？既然是要钱，何必去找盟军那些人，他们能分给你们多少钱？你们想想，我背后就是东远集团，那可是全星际最有钱的主，我替你们找公先生要钱就行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青色男子嗤了一声，“小姑娘，你还真以为我们傻吗？东远智能那么厉害，现在打电话肯定会被锁定信号！

出去的话，外面到处是找你的人，我们敢出岛去找东远集团的人吗？我们就在这里等盟军，要是出岛肯定立刻被抓了！到时候钱拿不到，小命都保不住！”

哦，原来外面的人到处在找自己啊！梁初心里还是有一点高兴，看来自己失踪，先生也有点着急了。

“不会的，真的！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只要你们把我送回去，他一定说话算话，我可以替他保证，该给的赎金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哈！很好的人？”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满满都是恨意，“很好的人会把我们关在地下？很好的人还会默许把混种像奴隶一样黑市交易？这个很好的人手里全是混种的血你知不知道？你的先生对我们的好，我可以跟你说上一天一夜，不过，小姑娘，我没这么多耐心了！明天盟军就上岛来接你，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不杀你！否则……”他伸手做出一个捏断她脖子的动作，眼里凶光毕露。

第八十一章 矿洞

梁初艰难的消化着他的话，温润儒雅的先生，人人称道的先生，在他们眼里，居然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另外，原来自己是在一个岛上，什么岛上只有混种，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联系上……盟军的？”她轻轻问。

“哼，”男子十分自豪的样子，“盟军的人无处不在！只有他们会为我们争取权益，我们被欺负的时候只有盟军的人会暗中帮助我们！要不是有盟军给东远捣乱，我们还得死更多人！当然了，要联系他们我们自有办法，只是你们人类不知道而已！”

哦，她有点明白了，这个所谓盟军，是混种人精神领袖一样的存在，在混种当中力量庞大，只要他们想，就能轻易号召这些混种。

“那……他们平时都呆在什么地方？”她忍不住继续打听。

男子立刻警觉起来，“不该你知道就别打听，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梁初立刻闭嘴，再不跟他废话。

这些人宁愿少拿钱，也不会相信人类。没办法，既然讲道理不行，那就徐徐图之吧。

只是，这两个混种退出去之际，一直站在后面不说话的黄色混种回过头，阴沉沉的打量了她一眼，那目光，有敌意，还有……邪念？

梁初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低下头去，再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一个人在废弃的矿洞里躺了很久，也许外面已经青天白日，但是漆黑的地下深洞里没有一丝光线。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绑那么久，已经发麻发木难以动弹。她没有武侠小说里的缩骨功，四周也没有凑巧被留下的刀子，大概自己只能老老实实等到明天，被移交给盟军了！

她一动不能动的躺在湿冷的地上，尽量让自己去想一些愉快的事情，否则人很容易陷在无边的黑暗和安静中，变得恐惧和无助。

已经把她吃过的好吃的东西通通想了两遍，想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她终于听见坑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次也是两个人，有一个步伐迈得小一些轻一些，应该是个孩子。

到了门口，听见之前那个青色男子的声音响起，“进去，拿给她让她吃完就出来，然后你守在这附近！记住，别跟她废话。这些人类狡猾得很！”

“好，我知道。”果然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盏小小的矿灯给了整个密闭的黑暗空间许多温暖，梁初使劲眨眨眼，看向来人。

一双穿着破了洞的颜色难辨的布鞋的脚停在她眼前，很快，身子被一双小小的手扶了起来，梁初这才能够好好看看来人——这是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脸，红色的皮肤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红色眼睛看起来干净清澈，棕红色的头发乱七八糟披在脑后，一定很久没有打理过。

这时候，他正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一碗营养糊，默默递到梁初面前。

“我手被绑着，喝不了啊！”梁初温声提醒他。

还不等男孩开口，门口的男子就走了进来，恶狠狠瞪着她：“我可告诉你，你就算走出这里也找不到路出去，所以别耍花招，你逃不掉的！”

嘴上凶巴巴说着，还是给梁初把手上绳子解了——反正她也不可能从地下矿井深处一个人跑掉，他不担心。

梁初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发麻的手，接过男孩手里的碗和勺，端起来就往嘴里扒拉。开玩笑，这种时候闹绝食可没人心疼你，趁有一顿就吃一顿，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吃下一顿！

几口吃完，她笑眯眯的把碗递给男孩，“不错，还有没有，我还能再吃一碗！”

男孩却不说话，就着旁边的矿灯，只管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一副没见过人类的样子似的，脸上全是诧异、激动的目光。

梁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呃，脸上全是煤渣，现在自己肯定很丑吧，对不住了，给全人类丢脸了！

“没有了没有了！”不等男孩回答，青色男子先不耐烦，“我们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少爷小姐，就这碗还是凑钱买的！不过，要是明天盟军真把钱送来了，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哈哈！”

梁初默默不说话，原来劫匪家也没余粮啊！

勉强混了个半饱，两个人出去，梁初老老实实靠着矿壁休息。身体重新被绑在一个桌腿上，手被绑在身前，比之前手绑后面躺地上舒服多了。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哪怕身陷囫囵，一点点饱腹感和一点点优待，都能让人觉得满足。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那些人有没有认真在找她，还是做个样子，找不到就收工回家了？

她自嘲的笑笑——小几十年没人在意不也这么过来了，这会子稍微有人给点脸，就指望人家把自己当宝贝似的，丢了会着急，伤了会心疼了吗？梁初，你要不要这么认不清形势！

也罢，值不值钱不是自己说了算，老老实实等盟军过来吧。这是人家地盘，自己又没有传说中的绝世武功逃出去，在死之前去盟军那儿遛个弯，看看这个老给人类捣乱的地下组织是什么样也不错。

想开了，也就轻松了很多，漆黑中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梁初不知不觉渐渐就睡着了。

大概是一夜没睡，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沉到有人进来她也没发现，直到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身上的绳子，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谁！”她睁开眼大喊一声，视线聚焦起来——昏黄的灯光下，之前那个黄色混种正蹲在自己面前解绳子！眼见梁初醒来，他咧开黄黄的牙齿，邪邪的朝梁初一笑，“梁小姐……”

看着他这样一副诡异的神情，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但是身后是桌子和黑漆漆潮乎乎的矿壁，她退无可退，瞪着眼前这个家伙，“你们不是还要拿我换钱去吗？好像……好像盟军的人还没来吧？”

“是，还没来，要等到明早。”黄色男人眯着眼望着梁初的胸前，说，“所以趁着今晚时间还长，我来找你……做点有意思的事！”

第八十二章 矿洞二

“你……”梁初慌张起来，强迫自己稳住心情，这个人应该就是在舱底见过的那个死斗士，自己在武力上绝对不可能取胜，那就只有想办法了。

“这位先生，呃，我认为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不一定只有……那个事才有意思，你说是吧？”她一边胡扯，一边想办法，但是想来想去，胜算……几乎为零。

黄色混种毫不在意她说什么，闷声不吭气，一双手朝她身后探过去，打算继续把她身上绑着的碍事的绳子解掉。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一边困难的躲闪，一边说：“先生，你们不是想要钱吗，如果你不动我，我保证帮你要更多的钱！”

果然这人听见钱，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怎么要？”

梁初开始费力的胡扯，“是这样，你看啊，公先生这边也挺着急我，盟军那边也要我，你只找一边要钱不划算啊！其实我可以替你找东远要一笔巨款，只要我开口，保管你马上就到账，你说是不是更上算？”

黄色混种嗤之以鼻，“只怕我有命拿，没命花！绑架东远的人，他们会放过我？”

梁初翻个白眼，你也知道，那你们还绑了我！

“可是你不是抓了我吗？不怕将来……”

“我们才不怕！盟军答应明天之后，就送我们去火星过好日子，他们在那边也有路子！”他得意的说完，又准备去解绳子。

梁初急了，一边扭一边说：“我也可以答应把你们送出去啊，还可以答应还你们自由，如果你们想留下来也行，给你们体面的生活，将来不用再躲躲藏藏的！”

他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股狠厉和愤怒，“你们人类都是骗子！王八蛋！给我们一大笔钱骗我们来上面过好日子，结果我们跟着你们上来，就是这种好日子！我的姐姐，我的哥哥，还有我们一起来的好多朋友，都不知道被你们弄哪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现在你又骗我要给我自由、给我钱？劳资信了你们才是王八蛋！”

吼完这些话，他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不由分说就拽梁初身后的绳子，力气大得惊人，几下就把绳子扯开来。梁初还穿着昨晚的睡袍和圆领的睡衣，被他一扯，雪白的脖颈和半个肩膀露了出来。

任梁初又扭又蹬又是尖叫，他手劲一点不松，几下把捆住手脚的绳子全扯开，看见她白皙的肌肤，他先是一愣，然后反扣住她一双手，仔仔细细的望着她露出的皮肤上下看，嘴里喃喃的念叨：“这……这就是人类……”

梁初知道，他这是乍然看见自己潜意识里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类，所作出的不敢碰触的短时反应，但是这种心理鸿沟一旦跨越之后，之前的卑微、委屈、和不甘心全部会变成打破一切的戾气，通通爆发出来，到时候他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满足欲望，而是一种彻底征服和撕毁的快感！

她瑟缩着，小声说：“冷静，先生，冷静一下，想想你的妻子，还有孩子，还有父母……不要冲动，他们可天天在家盼着你呢……”

谁知道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人忽然就狂笑哭号起来，“他们……他们现在都在哪里……你们，你们这些人类……我老婆孩子……”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声音绝望而又凄厉无比，只让听到的人也忍不住心酸难受……

哭声在矿洞里久久回响，梁初无奈，只能贴着墙一点点往木门的方向蹭。自从他进来门就没有锁，她知道自己逃不出矿洞去，但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刚刚蹭到门口，还来不及钻出门，她脑后一紧一痛，就被这个混种扯着头发拽了回来！

完了……她狠狠瞪着眼前这张脸，哪怕要受尽屈辱，她也要把这张脸狠狠记住一辈子！她绝对不放过他！

黄色男人根本不在意她杀人的眼刀，一把扯开碍事的睡袍，对着梁初肩头一口就咬了下去，梁初狠狠的瞪着漆黑的天，嘴里谩骂着，身体拼死做着无谓的反抗……

“大哥！快，外面来人了，毛利哥让你赶紧出去！”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远处边跑边传过来，打破了室内的挣扎和咒骂。

男人停下动作，朝着小孩的方向看过去，眼里还有愤怒、报复和欲望留下的血红，“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天还没亮吗？”

小孩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大声说：“不知道啊，毛利哥让我来喊你的。你快去吧，别误了事！”

男子不甘心的站起身，狠狠瞪了梁初一眼，“先放过你，你给我等着！”转过身瞪着小孩，“给我看紧她，要是跑了，你毛利哥非杀了你不可！”说完捡起绳子草草把梁初绑回桌腿上。

等他一直走远了，梁初才终于松了口气，软下身子来。

然后，她看向小孩，神色疑惑凝重，“孩子，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冰雪聪明一个人，自然看出来小孩在帮她。但是，经过那么多事，她越来越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无意的好心，孩子此举毫无道理，更让人不放心，“你救我，有什么条件？还是，有什么目的？”

第八十三章 矿洞三

小孩被她说得一呆，反倒不安的低下头去。想了想，才小声问道：“请问你……你是当医生的梁初阿姨吗？”

梁初大惊，这个小孩为什么认识自己？难道是之前治疗过的？但是她自认为记忆力一向很好，应该没见过他啊！

小孩看她不说话，仰起头小声的问，“阿姨，你，你还记得马克吗？”

啊，马克！那个混种的厨师，在未夜城不打不相识，后来成了朋友，还一副托孤样子拜托过她的马克！

梁初惊疑的望着小孩，“你……是他儿子？”

孩子点点头，“对啊，他是我爸爸。”

“那他……现在怎么样？”梁初问，三年间，她经常托人给他带去c型体质的药物，但是记得最后她离开未夜城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来诊所送餐了，不知道近况如何。

“谢谢您。因为您送他的药，他最后的日子过得不太痛苦……他经常给我看您的照片，他说您是他见过的最善良、最聪明的人类！”孩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原来，马克已经不在人世了……梁初黯然的垂下头。

她内疚的想着，当初的承诺她没有做到，马克死的时候她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有去看看他那个可怜的孩子。造化弄人，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而且还救了她！

望着面前脏兮兮单薄瘦小的孩子，梁初忍不住低下头把额头抵上他的。“对不起，是阿姨不好，将来，阿姨一定补偿你……”

孩子只消沉了一瞬，就抬起头来反而安慰她，“没事的，您看，我现在也好好的啊！我爸爸有几个朋友在这里找到工作，他们把我带来这里的。平时他们下矿去，我就找点杂事做做，也能吃饱肚子！而且，我还攒了一点钱呢！”男孩高兴的说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多窘迫恶劣。

被他这样安慰，她更加内疚了，认真的发誓：“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一定好好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历经颠沛流离的男孩反倒开朗的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我相信你！爸爸一直说你是好人！但是咱们现在得出去了，刚才是我胡说的，毛利叔叔在屋子里睡觉呢！等他出去就知道被咱们骗了，咱们得赶快！”

梁初赶忙跟着他，一人提着一盏灯钻出这间坑室。

矿洞很黑，小男孩还好，尤其是她只能猫着腰钻出去，走了长长一条通道，又跟着男孩爬了几个陡坡，才看见几条分叉道来。借着矿灯的微光，梁初跟着他往一条不起眼的小道钻进去。终于相信要不是这孩子带路，她一定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头顶不时的滴着水，脚下是异常崎岖的矿道，窄的地方只能手脚并用往前爬，两个人都不吭声，尤其是梁初，第一次走这种地方，走得十分艰难，但是为了赶时间，顾不得衣服被嶙峋的矿石磨得破破烂烂，也顾不上查看膝盖手掌被磨破的伤口，只能拼着全部力气，紧紧跟在前面灵活的男孩后面。此刻她无比的庆幸大学时代被教官各种“虐待”训练出来的良好体能。

又紧赶慢赶走了一段路，才隐隐约约听见前面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遥遥远远。

梁初不安的停下脚步，男孩敏锐的听觉让他马上意识到她没跟上，转回头来招呼她，“没事的梁初阿姨，咱们终于快到洞口了。这是机器往上运矿的声音！”

梁初有点明白了，“这里不是应该机器采矿吗，怎么一路过来没看见机器？”

“哪里啊，这里都是咱们这些人下井采矿！现在是后半夜，晚班的工人刚上去，待会儿上早班的工人就下来了！”

居然还是人工挖矿！梁初很惊讶，采矿这种重体力活不但耗费人力，尤其是非常危险，联邦以及东远在周围几个星球的的矿区早就实现了全机器人采矿，人类只需要在地球遥控就可以了。既高效又安全，完全颠覆传统采矿业，用机器取缔了旷工。

“为什么不是机器采矿呢，那样不是更好吗？”她边走边问，手脚一刻也不敢放慢的往前爬。

“听说很多年前，东远是准备把这里全换成机器的，”男孩在前面边走边介绍，“但是大家不同意，闹了好久，最后才答应按质按量提供矿石，而且，把旷工工资一降再降，还保证矿工死活不要他们管，东远矿物公司才同意我们在这里采矿的。但是这几年这里的矿已经快枯了，好多坑洞都停工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家又要失业了。”

“这里都是混种人吗？”

“对啊！”男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哪有人类愿意来这么小的岛呆着？之前倒是来过两个管事的人类，嫌这里太荒凉、日子不好过，就都回去了。不过现在都是东远矿业都是用机器人管理，不需要派人类来了！”

梁初默然，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挣这一点卖命钱，哪个混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到这样一个除了矿石就什么也没有的荒岛上来讨生活，人类受不了的，他们却抢着要来干。

聊着天，一会儿就到了矿洞口，这里是智能机器人管理，换班时间一个工人也没有，只有一台台运送挖好的矿石的吊车往坑洞顶上缓缓运行。地面上还剩下最后一台吊车，在智能机器人的控制下，几个巨大的铲子把周围矿车刚刚运送过来的，山一般高的矿石铲到车斗里。梁初仰头往上看去，矿洞深有数百米，黑漆漆望不到顶，只有机器远远传来的轰鸣声证明他们正在地底深处。

“快走吧梁阿姨，下一波人马上要来了，大哥肯定会坐那趟电梯下来！”小男孩催促她。

“好，怎么走？”她跟在男孩身后问他。

“难道还等他们下来接你？”男孩笑起来，“快，进来！”

说完，他就朝着不远处的最后一台运矿车跑去，小小的身子攀上矿车的齿轮，爬了几步，一个腾挪就翻了进去，然后抱住大铲子，跟着矿石一起掉进那辆大大的吊车里。小小的人落进吊车深深的圆斗里，不见了踪影。

梁初一步不敢耽搁，跟着男孩就往吊车跑，也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攀着铲子，翻身掉进车斗里。

矿石很硬，落下的时候被砸得头晕眼花，头顶还有矿石不断被铲子铲进来，她蜷成小小一团，和男孩抱在一起，小心的避让着从天而降的足有小孩脑袋大小的矿石，但那么多矿石砸下来，还是免不了被砸得整个背都破破烂烂，钻心的疼。不过，比起丢掉这条小命，她宁愿被石头砸烂也不要被发现。

终于，她和男孩的身形慢慢被大大小小的石块掩埋起来，从外面看，一点也察觉不到车斗里藏了两个人。

最后一辆吊车终于装满了，耳边也开始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是另一批工人乘坐电梯下井来了！不知道毛利和那个黄色混种有没有掺杂其中，但是她把自己紧紧蜷缩在矿石下，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吊车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要往上面送矿石了！梁初和男孩屛住呼吸，等待离地的一刻。

第八十四章 逃跑

忽然，她听到远远传来青色混种毛利的喊声——“里瓦，你要去哪，他们在这边！”

梁初心里一颤，就听见头顶侧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看看，搞不好那个小混蛋已经带她出来了！”

这是已经跳到车斗里来查看了！梁初紧紧抱着怀里的男孩，缩在矿石堆里忍着身上的重压和剧痛，一动不敢动。

远处的毛利在笑，“哈哈，就凭她？矿道这么长，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哪里跑得这么快！现在赶紧回去还能在路上截住他们！快走吧，别在那儿耽搁了！”

里瓦终究还是不放心，在巨大的装满矿石的吊车里走了一圈，四处查看。时不时用脚踢开几块矿石，想看看下面有没有人可以藏身。

梁初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如果被他发现，肯定不会再放过自己，而且怀里的小男孩……感觉得到头顶传来一阵踩踏的重力，她死死的按着小男孩的嘴，自己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心里那根弦绷得就快断了……

在吊车里又转了一圈，里瓦没有发现异样，才终于放弃搜寻，跳下已经开始往上移动的车斗，跟毛利快步钻进了矿道。

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吊车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周围确实没有人了，梁初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身上不知道被砸成什么样子，剧痛无比，又被无数矿石压着，她照样连挪一下都不能，只能抱着男孩继续被埋在矿石中间。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到了外面，矿石车终于停下了，然后，就是一阵倾斜，梁初猝不及防的，抱着男孩就朝下面一条长长的，分矿的流水线里缓缓滑下去。

虽然倒得缓慢，砸到身上的矿不多，但是已经伤痕累累的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还没做好准备，两个人就结结实实的掉进了三米宽的流水线上！

好痛……从高处抱着孩子“咚”一下掉到坚硬的矿石堆里，马上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死死咬牙强忍住，闷哼一声，眼冒金星动弹不得。破破烂烂的睡衣沾满了血，紧紧贴在身上，也是撕拉的疼。缓了半天，她才微微动一动脊柱，确认脊柱还没被砸断，心里不住的庆幸又庆幸，其余的，她管不了也没力气再想了……

躺了好一会儿，一直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小男孩动了动，钻出头来，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梁阿姨，你……你还好吗？”

梁初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还……还好，没事……”其实谁没事了，我痛得要死了！但是不能吓着小朋友不是？

男孩不放心的看看她身上，“但是……好多血啊，梁阿姨，你看你都受伤了。”自从爸爸死了之后，第一次被人全心全意护在怀里的他，眼睛里全是着急和感动。

看着他这张担心自己的小脸，她觉得自己都好像好多了，于是温声安慰他：“没事的，你知道，阿姨是医生，当然知道自己有没有事。你别担心，我……只是太累了，我躺躺就好……”

“但是……阿姨，咱们得下去了。”

抬头一看——七八个分矿的大钳子就在流水线的不远处等着他们，不赶紧下去的话，难道等着被当垃圾夹住再触动警报吗！

她再顾不得背上的剧痛，拉着男孩，两个人爬出五米高的流水线，“我数一二三，咱们俩一起跳！”梁初抓着矿槽的边缘，看着下面的地面对他说。

“一……二……”还没数到三，梁初手一松，朝着相对平一些的地面跳下去！与此同时，男孩也赶紧松手，还是慢了一步，梁初下落过程中已经展开双手呈接住他的姿势……

男孩在上，梁初在下垫着，两人狠狠跌下去，“啊——唔……”这种姿势又是背部落地，新伤加旧伤，好痛！这酸爽……

“梁阿姨！”看见她平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男孩紧张的叫：“怎么样了阿姨，你，你还好吗？”

她咬着牙，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太好，大概……肋骨断了……”

“怎么办！”男孩坚强的小脸上满是惊慌，“都怪我……你，你别动，我去想办法！”

男孩说完，小心的把她拖到旁边废弃的吊车下面藏好，然后左右看看，趁着夜色，就朝着黑夜里奔去……

现在已经不能用痛来表达了，她觉得身体已经被撕裂一般，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来，男孩回来了，身后用绳子拖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木板车！

说是车，其实只是一块板子加上四个小轮子，更不可能是自动行走那种，应该是早就废置的拉货的板子。但是梁初仍然很高兴，挣扎着爬到那块板子上，让他拖着走。

刚走了几步，男孩忽然说：“等一下！”说完就爬上空置的吊车货车上翻腾起来。翻了半天，拽着几件东西跑过来——“阿姨，你把这个披上，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现在就去海边看看有没有船，趁天黑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把一块黑漆漆脏得要命的油布抛过来。

她一边把这块盖货物的油布往自己身上铺，一边看男孩脚边，只找了两个伪装用的空箱子，一个水瓶，食物没有找到。

“你去找根铁棍什么的过来，一会儿有用！”她指指远处的货车。

男孩听话的马上朝车那边跑过去，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弄了一根电棍回来，应该是司机放车上防身用的，居然也被他找到了。

“不错不错！”梁初赞许的笑笑，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赶紧问他。

男孩羞涩的挠挠头，“我，我叫伊万，快九岁了！”

梁初躺在车上夸他，“伊万，好样的，今天多亏你了。等出了这里，你将来就跟我混，我一定罩着你！”

男孩更加不好意思的抓起地上的绳索，小声的说：“当初我爸就说过，让我有机会就去第一世界找你，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你爸说得对。所以，以后我就是你干妈！”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你别嫌弃我年纪轻，我保证把你当亲儿子看！”

伊万高兴又激动，连红色的瞳孔都发着光，然后垂下眼睛，“怎么会……只要你不嫌弃我……”

说完，把绳子担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奋力朝着海边的方向拉。

就这么拖了好一截，整个岛就是一座矿山，山头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渐被抛在身后，依稀可以闻到大海的腥味就在不远处。

前面是一道斜坡，下了坡就是海边。伊万把小车掉了个个，改成在后面拽着，免得梁初冲下坡去。

“什么人！”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有混种浓浓的口音。

第八十五章 濒死

“大叔……是我，我是伊万……”

一道光束照过来，立即把伊万的眼睛刺得睁都睁不开。“真是伊万，你在这里干嘛？”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前来。

“我……我去码头看看，今天有盟军的人要来，毛利大叔让我去那儿等着！”男孩倒是机灵，马上撒了个谎。

“盟军？盟军的人为什么要来？”老头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你拉着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是……是毛利叔叔让我来的，不让告诉别人！这些都是他的东西，让我顺便拉过去！”男孩有些慌张的拦在老头身前，不想他靠近板车。

“你挡着我干什么，是什么好东西？”老头一把推开他，就朝着梁初走过去。

“不行！毛利叔说不让看！”男孩固执的又跑回前面挡住。

“小崽子，你藏了什么宝贝？说，是不是偷了东西想拉出去卖？告诉你，我在这看码头看了快二十年了，没人能从我眼皮底下偷东西！”说完，一把将伊万推倒在地，“别……”小伊万挣扎着要去挡，老头忽然反应过来，“毛利不是让你去看那个什么女人吗？你小子……”

老头目露凶光，左手握紧一把小手枪，几步走上前来，枯瘦的右手拽住梁初身上的油布，准备一拉！

这时，电光火石之间破布下忽然冒出一截电棍，狠狠朝老头的腿挥过去！

电力很大，还来不及把油布扯开，老头就被电倒在地，但是倒地抽搐的瞬间他也同时按响了手腕上的警报！

立刻，整个矿区都响起警报声，所有没下矿井的、下了晚班正准备休息的混种都被惊动了！

“阿姨，快啊，快跑！”伊万立时从地上一个骨碌翻起来，拉着梁初的板车就往前跑。

坡越来越陡，小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是两个人一声不吭任由板车的路子吱吱喳喳在碎石路面上疯狂的滚动，唯恐速度还不够快！

后面的吵闹声已经越来越接近，这些常年劳作的混种本就比一般人类身手矫健，其中还有刚刚发现被欺骗了的两个绑匪，换不换钱此刻对他们已经不重要了，只需短短几分钟，这些人就能赶到，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捉住，狠狠凌辱一番，发泄常年以来的怨气……

小坡越来越陡，跑到后来，已经不是伊万拉着它跑，而是它拽着伊万前进了。路越来越颠簸，梁初的伤口颠得好痛，但是她丝毫不敢出声，只不停想要跑！快点，再快一点，前面就是生，后面，是凌辱和死亡……

眼看大海就在不远的前方，伊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喊：“阿姨，来不及去找船，我追不上你了，你千万不要停，冲到海上再想办法吧！”说话间，板车已经和伊万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而且还在疯狂的往前冲！

“伊万，你怎么办，你快上来，我们一起走！”她焦急的喊，忍不住要用脚撑住板车的冲势，好让越来越落后的男孩爬上来。

“别，他们来了，你千万别停！我，我替你引开他们！”伊万一边说，一边越跑越慢，慢到后来，干脆站在原地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

“别，我们要一起走！你快上来啊！”梁初急不可耐大声呼喊，却眼见他越来越落后。

“一起走不了了！你别停，一直冲！”男孩大声喊着，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和身后的喧哗混在一起……

“不要啊……”梁初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小小的板车能不能承受两个人落海还是未知，而且追赶的人群越来越近！但是……

板车疯了似的朝着大海狂奔而去，梁初费力的伸出脚想刹住一点势头，脚上的布鞋立刻在石子路上磨出一个大洞，脚后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可是板车丝毫不准备停下，朝着漆黑的大海直冲而去……

男孩的声音随着风远远传来——“你快走……我等你……”

伊万，对不起，你一定要等我啊……

“嘭……”一声巨响，小小的板车轰然撞进了翻滚着白浪的大海的怀抱，连同车上的人一起，扎进深不见底的大海深处……

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海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梁初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大圈，又昏昏沉沉的浮出海面……

会游泳的人一浮到海面上，就会不自觉的抓挠，她迷迷糊糊露出头在海上起起伏伏，手脚不自觉的扒拉。直到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而刚才死里逃生的小岛，已经在视线之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伊万……她默默流出泪来，混合着咸咸的海水，面朝着小岛的方向……

清晨的海面很平静，没有一丝风浪。伤口已经痛到麻木，但是脑子里残存的求生意志仍然很强，强迫她朝着目力能及的方向眺望。

远远的，和她一起冲下海的小板车在海面上起起浮浮，她下意识的朝着板车的方向奋力游过去，一下一下划动水面。游啊游，终于，她抓住了板车的边缘，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救命的木板挣扎着爬了上去。

好累……尤其好痛……痛得神志不清……她知道，刚才自己断掉的肋骨已经刺入肺部，现在肺腔里很痛，随着每一次呼吸，左肺就像要裂开一般。

但是在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茫茫大海上，受伤和感染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在感染扩散导致死亡之前，她就会因为脱水而死。

周围除了海浪声，世界单调得可怕，没有任何人类的声音，木板在茫茫大海上毫无目标的起起浮浮，躺在木板上一动不能动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离死亡已经那么那么近……

水瓶早就不知所踪，昨天唯一简单吃下去的那碗营养糊也早就消化完了。肚子空空荡荡的，经过一夜的折腾，胃里饿得挠肠刮肚。她想，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告诉她，可以用她一辈子的财富和幸运来换一碗营养糊和一杯清水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

但是没有人来给她这个选择，她只能又渴又饿的漂在海面上——等死。

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满世界在找她？路恩呢，应该也知道她丢了吧，冷冰冰的脸上会不会露出一点紧张和担心？还有……维雅，对了，好久没见到她了，她应该又有了新朋友吧？然后是……欧文教官，知道她失踪了，他会不会想，这个姑娘怎么又惹出乱子来了？

还有谁？周深……坚叔……蓝爷爷……她一个个的想过去，对了，还有裴少爷，自己是在他的船上出的事，他会不会挨总统大人的训？还是已经发现新的目标了？虽然挺烦他的做派，但是自己已经要死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想来，觉得每个人都那么好，那么值得人怀念，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和所有人的缘分，不再动不动抱怨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孤儿，因为活着，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善意。

但是很可惜，已经没有如果了……很快，她就要死了……

死亡的阴影渐渐笼罩在自己的头上，但是心内却是无比的平静。都说死前会把这一生的经历好好回忆一遍，她想，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尤其是最后这几年，也算是精彩不断不虚此生了，但是，最大最大的遗憾，就是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太阳渐渐移到了头顶，裸露的肌肤和伤口都在火辣辣的疼，但是她一动不能动，肺部已经越来越疼，疼得连每一次呼与吸，都成了一种惨绝人寰的凌迟。

她浑身发烫，心里知道全身的感染在加剧，体温逐渐在升高，眼皮也越来越沉，开始她还撑着眼皮不敢睡，渐渐的，随着慢慢西沉的太阳，终于昏睡过去……

第八十六章 海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夜幕已经拉开，原来，自己还没死啊。

但是，周围并没有任何改变，海还是那个大海，而她，依旧是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的垂死的人。

入夜，海上的风浪开始大了起来，海水变得很冷，随着一个个海浪不断扑打上来，木板上的梁初冻得瑟瑟发抖。

一声鸟叫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盘旋了一圈又飞走了。她咬着牙关颤抖的想，这么晚了，连海鸟都知道要回家了，可是她还在海上濒死的漂啊漂，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样一种死法，真是万万能想不到啊想不到。

大海上的夜空很美，星子密密麻麻，就像烧饼上的芝麻……梁初咽了咽口水，但是被发烧烧得嘴巴干裂，就要冒出烟来，现在她更缺的是一杯清水。

没有人同她一道欣赏这样美丽的夜空，也没有人会知道，在这片星空下的女孩，死前有多么想要吃上一个烧饼和一杯水。

冰冷的海水不断打到她身上每一寸地方，把最一丝体力都一点一点抽光。

木板的摆动起伏越来越大，大概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彻底掀翻，落到海里某一条大鱼的嘴巴里吧。不过，此刻她一点也不害怕，与其这样在剧烈的疼痛中耗尽最后一丝体力，慢慢的死去，还不如掉进海里淹死、或者冻死来得痛快。

她就这么神志不清、完全虚脱的胡思乱想，迷糊到连一束光远远照过来，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瞧瞧。

虽然昏沉沉闭着眼，但是耳朵还在自发工作。当听到一声汽笛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又一场幻觉。

但是，汽笛声第二次响起来，不很大，但是比刚才又近了很多。

是……有船？她下意识的费力的睁开眼，意识到光亮，才猛的朝右后方转过头去，因为动作太大，肺部已经麻木的痛感又猛地清晰起来。

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这些，因为，她惊讶的发现了，就在远远的海面上，有一艘小船扬着帆，正朝着她的方向驶来！

刺目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从未如此刻这样感激过这样温暖刺目的光——就算这艘船上是最穷凶极恶的海盗，要她交出所有财富并臣服于他，她也愿意跪下来亲吻对方的靴子！

天空响过一声鸟叫，一只黑色的小鸟站在她脑袋旁边的木板上，炫耀似的欢叫着——蠢鸟？哦，不，是奥芝？

她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一般，站在船头，俯瞰着眼前这个如此卑微、弱小、濒死的她……

猎猎的海风掀起他的金色长发，她就这么远远望着他，如同遥望远古的神祗，心里感激、惊喜、死里逃生喜极而泣——她终于相信，原来这次是真的，自己真的得救了！

硬撑的所有勇气全部卸去，就在他俯下身，修长的手碰到到她的同时，头一歪，就在这个坚实的臂膀中，放松的昏了过去……

其实她并没有昏过去太久，因为，她很快就在狭窄的船舱里醒过来了——活活痛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见欧文上校正拿着一把剪刀，皱着眉头在剪自己破破烂烂的睡衣！

“教……教官……”她发出第一声喊，往日清亮的声音此刻像砂石一样干哑，嘴里一股药水的味道，不知道被喂过什么药，但是她自觉体温已经基本正常了。

教官手脚娴熟的剪睡衣、做消毒，虽然眼前的人是救命恩人，但是梁初毕竟是女孩子，她还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护住胸。

“别动！”对方的口气还是如同在校时候的强硬，“你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被戳得破破烂烂，内出血，还有身上的伤口全都感染了，必须把衣服剪开消毒，不然不等到医院，你这条小命就得玩完！”

“但是……”梁初非常小声的说，不是她想显得孱弱，是左肺实在痛得连呼吸都困难，但是她还是别扭又虚弱的说，“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病人难看的很，但是，您能不能不要看，消毒的时候把眼睛闭上？”

就知道小姑娘最麻烦，心里这么嘀咕两句，但是欧文上校还是配合的闭起眼睛转过头去。

幸亏行伍出身的人懂得基本的急救包扎，欧文轻手轻脚的绕过她的受伤的部位，一会儿功夫就剪开她的衣服，用消毒液清洗了背部和身上大部分部位。

“前面的位置，还是你来吧！”他闭着眼睛，把消毒药水递给梁初，“主要的伤都在后面，前面不严重，你自己来应该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的伤都在后面？梁初立刻想，睁大眼睛望着他。

下一秒欧文也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紧紧合着眼睛偏过头摆出一副严肃脸，但是，耳朵还是微不可见的悄悄红了一道边……

她心内自嘲的摇摇头，唉，自己就是医生，矫情个什么劲？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得已而为之，难道别人还愿意看自己这副肿成猪头的样子？梁初有些尴尬的接过他手里的药水自己为自己上药。

消毒完毕，上了止血剂，又简单包扎了一下，欧文教官才站起身，问她：“要喝水吗？”

她轻轻点点头，很快就递过一杯插着吸管的清水。没想到，看起来雷厉风行的教官也会很细心呢，知道自己不能起身喝水还特意放了吸管。她在心里默默赞了一个。

她大口大口的喝完两大杯水，欧文又端过一碗营养糊，调配得稀稀的，正好可以用粗一号的吸管喝，而且这样的浓度对她饿了两天的肠胃也很好。

一边喝着营养糊，她一边问：“我们这是在哪里，要往什么地方去？”

“这是在太平洋上，我已经通知搜救队，告诉他们已经发现你的踪迹了，估计那些人很快就会到达。”欧文说，“你被绑架的岛离这里挺远，我下面的人查到了那天夜里他们逃跑的大致方向，所以我猜测那两个混种很有可能会来这片海域，就过来这片看看，没想到真让奥芝找到了！”

梁初庆幸的点点头，报以感激的一笑，只是现在浑身又肿又狼狈，估计笑起来的样子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想起来，她急忙喊道：“教官，对不起，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刚才那个岛上！求你了，我一定得马上回去啊！”

欧文闻言一顿，蹙起眉头，“一定得去？现在？”

她肯定的点点头，“对，一定要去！我得去救人！”

他思索了一瞬，点点头，“好！”

教……教官，您每次都不问我为什么、那是谁、危不危险吗？她有点莫名的感动。

就像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在做些什么。

渔船被改装过，速度很快，难怪可以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在大海深处找到她。不一会儿，就到了梁初所指的孤零零的小岛跟前。

小岛在夜晚如此平静，远远近近的灯火一如既往，闪烁着温暖的光，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样一场生死追击……

梁初挣扎着想爬起来，站在门边的欧文实在看不下去，轻叹口气，只好走上前去，大手一伸，就将她悬空抱起。

一直把她抱到甲板上，海风小刀一样刮在人脸上，她挣扎扶着他站起来，望着空无一人的码头掩藏在浓浓的夜色里，心里的绝望和恐慌一阵强过一阵。

伊万，伊万，你还好吗？临别时候，随风远远飘来的那句“我等你……”言犹在耳，但是，那个单薄善良的小男孩现在在哪里……

“伊万——伊万——”她忘记自己满身的伤痛，对着夜色中狰狞的山丘一遍遍放声大喊，但是声音送出去，很快就被海风吹散在茫茫夜色当中，留不下一点踪迹，嘶喊伴随着肺部的剧痛，心口也在剜一样的痛……

“伊万……你在哪……”她不断喃喃，声音沙哑，破碎凄惶，攥得别人的心也跟着抽痛。

他默默站在她身侧，扶着摇摇欲坠的她，不发一语。

第八十七章 获救

对着小岛静静站了许久，久到她已经摇摇欲坠，全靠一口气撑着没有昏过去。欧文教官理解的一直扶着她，手臂坚实有力，替她牢牢撑住那一股倔强不放弃。

可是，海的那边丝毫没有一点动静，梁初绝望的流着眼泪望向欧文，“教官，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他，我……必须去救他！”

“救他？”他转过头皱着眉，“就凭你？现在？”

“对！”她说，眼里是毫不畏惧的坚强和执拗，“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只要我乖乖跟盟军走，他们不会为难他。而且，现在盟军应该已经到了，没有人会为难我，那些人要的只是钱而已。”

“你……！”欧文恨不得赏她一巴掌，一直以为陪她看海看到绝望她就会乖乖回去，谁知道顽固成这样！“很好，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个伊万怎么救了你这个白痴？他们要钱，你就乖乖送上去换钱，那他们要的是命呢？“

“为什么要我的命？他们何必呢？”梁初有点不太明白，不是说盟军是喜欢和人类对着干吗，难得可以抓了自己要挟先生，怎么会连换钱的机会都不要了？

欧文看白痴似的看着她，“你居然不知道他们跟东远有仇？你难道还不知道，你之前几次遇险就是他们的人干的？我们这么多人在救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你怎么保证他们抓到你不会撕票？再说，凡是跟先生有关的人，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折磨你，又不弄死你！”

她虚弱的靠着他，疑惑的问：“为什么他们要折磨我？”

“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的情报应该不会错。盟军首领和东远的上一代掌舵人公一明先生有很深的私仇，就算公先生已经死了，凡是和他有关的人，盟军都是不死不休。所以，先生这些年躲避盟军各种暗杀躲得也很辛苦。”

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自己和公一明先生又没有什么关系，也许老老实实……她心存一丝侥幸，看向欧文教官。

他立刻明白她的心思，冷冷说：“想都不要想！在这里老老实实等搜救队，其他事下一步再说。”

“但是如果再晚的话，我怕伊万……”

“不会！”他果断的摆摆手，“他们要杀的不是他，再说，他们一直打的就是保护混种的旗号，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但是，受点苦肯定是免不了的！”

受苦也不行啊，他都是为了她啊……她难过得心里揪着疼，但是稍稍想通了，不能让伊万白白受苦，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忍耐一会儿，等找到先生，求一求先生请他想办法！

想明白这些，她终于泄下强撑的一口气，软下身体，任由教官把她抱回船舱里放好。

搜救队很快就找到了这里。

居然是一艘巨大的航海母舰，空中环形排开数百辆飞车，还有母舰上整整齐齐排列的战斗机……

专业的救治人员训练有素的登上小船，用担架把梁初抬到母舰上做下一步处理。

看着母舰上全副武装的军官、战舰，梁初目瞪口呆——这是……这是搜一个人吗，难道不是要去发动一场小型战争？

再看见母舰上，站在一列列整整齐齐的军队前面的公先生、裴以轩、安德烈元帅的时候，她已经被震惊到无力吐槽了……

这是什么阵仗……

经过先生身边的时候，自动担架适时的停了下来，梁初惨兮兮的望着先生，“先生……我，我什么都没干就……”

先生沉着眉眼，神情焦灼的看着她——两天时间，弄得又黑又瘦，满身血污，这些天连日的焦急，连他的眼睛也被熬得通红，此刻真正看见她，虽然一身是伤，但是总算是救回来了……

此刻望着她，终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还好……他忍不住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向前探了探，想要抚一抚她肿得不成样子的脸颊，手悬在半空，又硬生生缩了回来，半晌才说：“还好，还好……”最后那声好里，居然有一种历过大劫的虚脱。

望着先生变化万千的眼神，再不复往日的儒雅和疏离，她心里感动的想，原来，先生也是很担心我的啊！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这些天来受的苦都烟消云散了，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在真心爱护自己啊！

感动了三秒，她虚弱的开口道：“但是，先生，您能不能安排人去替我救一个人？”趁着先生心情好，她继续可怜巴巴的乞求，“是一个叫伊万的男孩，八九岁，红皮肤。这一次多亏了他，要不然我恐怕……”

看着气若游丝的她，心疼、后怕、雷霆之怒不断涌动，缓了一会儿他才说：“好，我知道了。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完这话转过身，沉声对其余几位将军安排，“先把动静闹大，等那些所谓的盟军来救人，正好一起解决掉。这一片海域一个混种不留，不过先让人搜一搜有没有这个孩子，有的话带回来。”

“好的，先生。”

闻言，梁初一惊，回过头诧异的望着先生，原来，带来这些军队是有目的的！

“先，先生，这些人其实也没有这么穷凶恶极，而且大部分只是普通的混种而已，能不能不要这样，他们，他们罪不至死啊……”

公先生回过头，眉眼里是一片她从没见过的冷肃，口吻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安心养伤就是了，不要再替这些人求情，绑架人类是死罪，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还有很多人没有参与……”她惨声求他，但是先生不为所动。

“没有可是！就算没有参与这件事，但是窝藏所谓的盟军更是罪大恶极！趁此机会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收敛收敛！”说完，冷冷看向远方的大海深处，“战争就是如此，从来不需要宣判，甚至，不需要理由！”

话音刚落，手一挥，梁初就被担架车送进母舰医疗舱内去了。

梁初来不及挣扎，两名医生围着她，四五个医疗机器人严阵以待，几乎就在瞬间，她就被机器人按下来的氧气面罩麻醉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身上是束身的修复衣，裹得她一动不能动。但是伤口的疼痛大部分都消失了，肺部和肋骨也被修补好，能够正常呼吸，除了剧烈的动作和大声说话。

第一次作为病人感受到现代医学的福利，她终于有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醒了？”身边传来温润平和的男声，是先生，正坐在她床边的沙发上看着资料。

“嗯。”窗外有阳光洒进来，床头摆满鲜花，显得岁月悠长，时光不殆，她忍不住感慨，“活着真好啊！”

“哼，这下总算知道了。也算买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冒冒失失净给我惹事。”公先生虽然在责怪她，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宠溺的笑意，如同一个父亲在慈祥的责备长不大的小孩子。

但是，她不想要这样的宠溺，她想要的是心疼，是眷恋，是浓浓的爱意，而不是这样的……慈爱……

她转回头来，温暖又酸涩的望着白白的屋顶。

“先生，那个……叫伊万的孩子呢？”她问道。

“那个孩子啊，我的人当时没找到他。这事幸亏欧文，送回你他就转回去，在矿井里把他救下来了，否则，晚去一步的话，他可能就被拖死在矿车后面了。”先生的口气平平淡淡，轻描淡写。

但是梁初听了惊得一身冷汗！原来，那些人把伊万绑在矿车后面，让他跟着拉矿的的车在坑坑凹凹的矿洞里飞速狂奔！他还是个孩子啊，这些禽兽！

先生淡淡道：“他的伤不比你轻，不过命是捡回来了，现在在其他病房待着。”

救下来就好，幸好，还来得及……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的问出那句一直想问的话，“那，其他那些人呢？”

先生神色一冷，“你记住，他们不是人，是一帮肮脏混种！安心养伤，这些无关的事情你不需要打听！”说完拿起资料，就走出门去了。

梁初默默在心里难过了很久，她痛恨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悲伤却无可奈何，可是自己的力量太弱小，小到明知道外面正在经历一场屠杀，却只能在这里闭目塞耳遥望窗外的蓝色大海，假装世界和平。

第八十八章 决策

她以为对于小岛的清洗是整件事情的一个终结，但不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刚回去的几天，她天天呆在房间里养伤，足不出户。而且她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所以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过了两周之后，她吵着要回去上班，先生替她检查过伤势之后也勉强同意了。于是，她回到基地的第一天，听到的最大的新闻就是——清理混种！

“什么叫清理混种啊？”午间休息的时候，小王医生和周深在一起聊新闻，被梁初听到了，握着盒饭的叉子，一脸的不明白。

王医生给她解释，“很简单啊，东远集团董事会已经决定，从上周开始，所有下属的子公司，全部解雇所有混种。包括矿业、能源、养殖业、以及制造业，总之，之前咱们集体很多密集劳动力行业，或多或少在使用混种工人，但是现在全部开始清退了！”

“啊？”梁初很讶异，“那这么多的工作谁来做啊，不用混种，那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去找人来换，不是说，人类都不愿意做这种低工资的苦力嘛？”

“为什么需要换人，这些工作机器早就都能完成啊！”周深插话，毕竟他父亲在东远的制造行业担任高管，这次改革全程参与，“咱们整个集团，之前是出于向混种提供就业岗位，所以才在很多劳动力密集行业雇佣混种，让他们不至于失业没饭吃。其实，他们的工作早就可以用智能机器人替代了，并不是非要他们做不可！”

王医生补充：“是的，其实咱们集团一直在做善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梁初指指仓库里关着“药人”的方向，义愤填膺，“这就是所谓的善事吗？把人关在这里当作药材，还有，随随便便就剥夺别人的生命，这是哪门子的善事？”

周深放缓声调劝她：“冷静一点，梁初。你想想看，虽然这几百个人被牺牲了，但是，又有成千上万的混种被东远救助了啊！未夜城就是东远为他们建的栖息所，你想想，没有这些延寿针剂的原材料，没有少部分人的牺牲，哪有今天实力雄厚的东远集团？

看事物不要只看你看到的那面，要想想你看不到的那面！如果没有东远这样财力雄厚的企业的帮助，那么，这些占了地球五分之二的人种，又靠什么生活下去？当初那场大战，也是东远出钱出力帮了大忙，不然咱们人类早就灭绝了，你说是不是？”

梁初张了张嘴，对这一些歪论，竟然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王医生看着她，叹口气接着说：“之前再辛苦，至少他们还有就业，现在，听说因为和所谓盟军有关，所以彻底触怒了高层，才下一道这样的指令，看吧，所有地面上的工作机会都没了。唉，谁让他们勾结盟军的？好好工作生活不好吗？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自求多福吧！”

梁初知道自己也是原因之一，讪讪的，“就，就没有其他企业收留这些混种工人了吗？”

“呵呵，梁医生，你想得太简单了吧！”王医生笑起来，“东远提出不用混种工人，那么，有几家企业会敢跟东远对着干，不怕被东远碾死啊？而且，这些混种从事的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技术工种，辞退掉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大家都是生意人，利益至上，犯不着不舍得。”

梁初咬着嘴唇望着他们，想起一个人来，“那，不是基础劳动力的话，就犯不着被辞退了吧？”

周深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谁，笑了笑，“他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正经研究交给他，趁此机会，把一个碍眼的混种清理出去，也不过就是院长一句话的事，有什么不可能的。”

梁初听完这话，心里一惊，站起身就往门口跑，连王医生提醒她“现在午休时间别出去，外面人多！”都没听见，就拉开了大门闪身跑远了。

一口气跑到生命研究院的小院里，来来往往的同事看见她都跟她打招呼，“梁医生，好久没看到你，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

同事们都很热情，平时的话她也会礼貌有加的跟别人聊两句，但是今天，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心急火燎的朝着一楼转角最角落的那个房间冲去，虽然明知道不在乎这一会儿，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的着急。

冲进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果然，这里早已人去屋空，路恩也不知去向，只留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实验台，整整齐齐的书籍和药品，昭示着它曾经的主人在离开之前，曾有过多少不舍和难过。

她冲出门口，抓着一个辅助研究员劈头就问：“之前在这里的路恩医生呢，他上哪去了？”

对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梁医生您说的是那个混种啊，他今天早上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医院的辞退文件三天前就下来了，他耽搁了这么多天还不走，难道等着被扔出去啊！”说完高兴的嘀嘀咕咕，“总算把这些肮脏的家伙弄走了，也不知道之前留他在这里有什么用，要不是因为考了第一，谁会招一个混种放在咱们院！”

她顾不上听这些，只顾打他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听！

不行，再打！

还是没有人。

反复很多遍，她才终于接受了路恩已经被清理出生命研究院，甚至第一世界的事实。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说要在四年内取得执照的男孩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个忍辱负重，面对再多冷遇，也抱定要当一个最优秀的生命工程师的男孩，还什么都没有做过，就被迫离开了……

一直以来那么那么多的努力，那么那么坚定的梦想，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就在一瞬间被一个决定打回原形，从前的努力，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颓唐的低着头默默往回走，失落、灰心，无力又悲哀……自己原来那么渺小，虽然站在决策者身侧，却人微言轻，连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甚至，这一场飞来横祸也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围着医院的小花园转了好几圈，梁初终于下定决心，钻进飞车，吩咐保镖：“我现在要去见先生！”

几名保镖迟疑了一下，“我们……没有原因不能见先生。但是可以带您去东远总部。”

也行，去了再说，再耽误下去路恩只怕就真回不来了！

第八十九章 总部

梁初从来没到过东远总部，要不是心里着急，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没兴趣踏足这里。

下了飞车，她才知道传说中财力称霸星际的东远集团单单一个总部就这么大——这哪里是一个园区，这，这就是一整座城池！

从飞车上能看到，这一大片的布局就是一个圆形的，靶向分布的庞大城市。

圆形外围是东远提供给总部员工居住的生态住宅，租金便宜，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就像梁初刚进医院就分到一间宿舍一样，东远的员工福利非常好，除了住宅，还有教育、医疗、育儿、生活……等等一应俱全，都是最先进也最便宜的，而且居住环境优雅，绿意盎然。

所以这里笼络了全世界最聪明最有活力的，各行各业力最拔尖的人才。

越往圆形中间飞，建筑群就越密集，这里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是东远旗下各个行业的总部所在地。

分属的三大板块各有无数的子公司分公司，但是建筑群划地而居——浅黄色这一片是能源板块，源源不断的各星际间的矿产、资源、可再生、不可再生能源，都在这一片地标上被遥控管理调配着，源源不断的挖掘出来，再送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白色这一整片分属医疗健康板块，数以千万记的东远联邦医院、医学科学院、研究所都受控于这一片地域，这里的人们掌控者整个人类、混种的生死，如同生命的操纵者，轻易一个指令就能让这个星际的智慧种族生，或者死。

蓝色区域属于智能领域，它云集了这个星际最聪明的it领域大佬们，他们在所有人看不见，却又息息相关的每一个地方，像幕后的布棋者，窥探每一个人的隐私，搜集最全面的情报，也研发最适合你的智能产品，悄无声息的一天天改变大家的生活方式、学习工作方式，让你对它们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穿过这一大片区域，飞车终于停在整个城市的最核心位置——总部大楼。这里是一座占地足足有四个体育馆大的，高高的环形建筑，环建筑的内部有一座孤零零的塔形建筑，被环形严严实实包裹在内。

整个星际，最核心最要害的指令都是从这一片建筑内发出的，令行禁止毫无延迟，这里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在影响整个星际的方方面面。

飞车完全进不去，还隔得老远，飞车上所有自动、手动驾驶系统就全部失灵了，连同每个人的手机都显示为与外界无法连接，只能任由飞车被远程自动控制着，停在环形大楼远处的停车坪上。

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东远集团举手投足间，对这个星际的影响力，直到今时今日，梁初终于站到这里，才觉得有一种因为需要高高仰视，所造成的卑微感。刚准备来这里时的气势顿时就弱了。

环形大楼门口的保安看了看她的联邦医院身份识别，告诉她这个级别的通行证只能出入外围的医疗企业，这里属于核心区域，她不能靠近。

早就料到会这样，梁初想了想，拨通了喻大哥的电话，大概只有他能带她进去找先生了。

电话一响喻大哥马上接通了，但是还在开会，她主动说不急，她在门口等他。

大门进不去，她一个人站在环形大楼的东门口。大厅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穿着质地考究的工作服，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带着最尊贵的优越感。

连带看门的保安、接待的前台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十分十分嫌弃梁初这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堵在门口。

美艳的前台小姐没理由去赶人，人家连门都没进，只好一个又一个白眼的翻。哼，不时就有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底层员工来这里堵门，不要脸的想见某个高层，要么牺牲色相求一个快捷的升迁通道，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是蛮清秀漂亮的，胆子真不小，仗着自己长得好，又是想要去靠靠哪棵大树了？

没有等太久，这个小姑娘要靠的大树就出现了——呃——匆匆赶来来的人居然，居然是——常驻内部塔楼高层的，至高无上的先生大人的一号助理、喻闵槐先生！

大厅里的人一见到这尊大神，起初反应就是一愣……尊敬的喻先生平时可是常随先生左右，私人飞车直接从塔楼，外面的人见他一面跟见先生一样难！

一众人全都屛住呼吸立刻深深鞠下躬去！

但是，这位迷得整个东远万千少女茶饭不思的，难得一见高大帅哥尊神，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门口那个单薄的小姑娘——快步赶过去！

一群人嘴巴塞得下一个鸡蛋，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我……我刚才对她说过什么不好的没有？啊啊……

站在门口的单薄小姑娘，望着整个大厅里满眼桃心闪耀的姑娘们一脸的哀痛绝望懊丧悲哀紧张，十分不好意思的向喻尊神摆了摆手——好像，好像害你被误会了……要不要我替你解释解释？

喻大哥保持着一如既往明亮的笑容，跟她远远打了个招呼：“梁小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次是……来找先生的吧？”

梁初不好意思的鞠了一躬，“是的，每次都要麻烦您，真是谢谢您了！”

“怎么会，其实先生早就吩咐过，梁小姐过来的话，只要报上名字就可以直接进去不用通报，只是，你一直没来过，我也就忘了叮嘱这事了。”

“是吗。”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待遇这么好。不过也省得有事过来的时候站在外面尴尬，她马上递上戒指手机过去，请喻大哥为她开放权限。

开放完权限，今后就连通报也省了，直接飞车进去塔内。

两人边聊天一边往里走。跟着他前进，一路都有人礼貌恭敬的和喻闵槐打招呼，他一路淡淡回应，颇有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魄，梁初由不得感慨，也难怪人人都想身居高位，单说受到的尊重，就让人十分受用。

乘坐专用电梯上了环形大楼中间环绕的塔楼高层，梁初才终于见到了公先生本人。原本几乎天天都能在宅子里见上先生一面，但是今天进了这座名副其实的商业帝国，才终于感受到一种让人难以仰视的，曲高和寡的孤寂感。

先生坐在冰冷的灰色调办公室里，静静看着她远远走进来。

一样的倔强清丽的面容，一样单薄瘦高的身形，开始渐渐有了一点经过世事之后的成熟和历练，但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望着越来越近的那张面容，依稀透着那个人的神色——冷淡，执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鼻子，嘴巴，还有两道长眉……

“先生？”梁初慢慢靠近公先生，却发现他虽然专注的看着自己，其实，是在愣神？

“哦，梁初，到了？”他回过神来，温和的微笑，就像招呼一个回家的孩子一般自然，“来，过来坐。”

梁初听话的走到近前，在先生侧首的沙发上坐下来。

公先生亲自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提醒她，“慢点喝，烫。”

她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她不是来这里品茶的，她很着急。

“先生……”

第九十章 条件

他缓缓喝了一口茶，看向她，“有事求我？”

先生第一次主动用“求”这个字问她，她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自己这趟急吼吼的跑过来，确实是在求先生，而且，她以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资格？

但是……她抿着唇，放缓了声调，拿出一副求人的姿态来，“先生……我今天确实是来求您的，求您放过一个人……”

“哦？”他挑挑眉，“又是那个路恩？”

“是。”她硬着头皮承认，“其他的混种事关东远的决策，我自知我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权利求您对他们网开一面，但是，路恩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能不能求您给他一个特赦，留下来？”

“很重要？究竟是有多重要？”先生好整以暇的等她回答。

她认真想了想，“抛开私人友情不说，现在，我已经拜托他替我做一个很重要的研究，这个研究相信对东远也会有帮助，所以我才来求您，看在他的这一点点用处上，对他网开一面，留下来继续做研究！”

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是关于延寿针剂的研究？”

“是的。先生您料事如神。”她顺带拍个马屁，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求人办事就要拿出个态度来。

先生对这个研究倒也没有多问，想了想，说道：“留下一个人倒是简单，但是，很快就只有他一个混种留在第一世界，那他的安全、环境问题，谁给他保证？”

这个倒真是啊，梁初发现自己之前居然一直没有想到。

“那，那怎么办？”研究院的人肯定更看不惯他，而且，他的生活问题怎么解决？

“那就只有你一个人护着他了。”先生无所谓的喝口茶。

但是她没有三头六臂啊！再说她哪有权利命令跟着她的保镖去保护一个混种，那些人都只听先生的！难道把路恩拴在身上不成？

咬着牙想了半天，她大手一挥，伸出戒指去，“先生，您再借我一笔钱，一年之后我存了钱还你！”

先生一辈子听钱听得不少，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伸手向他借钱，还……还借得这么少！

“你要干什么？”他按捺下哭笑不得的心情，好奇的问她。

“我在宅子旁边专门建一所房子给他，再建一个私人实验室，然后……把他关在里边！”

这……倒是个主意，但是人家会干吗？你以为人家是你养的宠物？

“为了科学研究，只能委屈他几年了！”她说得大义凛然。

“随你。”先生只觉得好笑，“那，我要借你多少钱才够？”

“嗯……”她掰着指头想了半天，“三百万，三百万联邦币吧！”这是她一年全部收入的总和，她决定这一年天天厚颜无耻的蹭先生的吃喝。

算得倒是不错，他笑了一声，“但是够吗？好像好一点的实验室，连同器材药剂，这点钱还差得远吧？”

对啊，还差得远，但是，她只有这么多了啊！

“我倒是有个办法。”他一脸高深莫测，心里隐约有种拐骗小姑娘的负罪感，“我身边还差一个高薪的职位，如果你能胜任的话，一年的薪水倒是够你收拾出一个像样的实验室了。”

“啥？啥职位……比生命工程师还高？”她一脸懵圈。

看你！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先生平淡的脸上简直要生出嫌弃的表情了！

在旁边忍笑半天的喻闵槐终于开口了，“梁小姐，是这样。先生身边有一个二助的职位暂时空出来，之前的小姐辞职了，需要一个女孩子顶上，工作经验不要紧，关键是能让先生放心，所以，这个职位我认为很适合你！”

啥？这么高薪又有面子的职位，居然有人舍得辞职？梁初目瞪口呆！

天上掉馅饼了？还砸得这么准，跑都没跑就掉自己头上？

虽然从小抠门的本性在作祟，但是，巨大的诱惑当前，梁初还是拼了命保住一丝清明——“先……先生，您是，故意留给我的一个坑吧？”

怎么说话呢？哭笑不得的喻闵槐简直要去敲她脑袋了！

这时候先生微微笑了笑，和气的说：“是，就是专门留给你的。”

您要不要这样，这样慷慨，以及，不先问问我就决定了……她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但是，我一个医生，怎么做得了助理这种工作……”

“不需要你一来就会，小喻会一点点教你。而且，时不时的我也会指导你。”他继续和气的哄她。

想想自己拜托先生的事，再想想大笔的钱，这……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啊！但是必要的挣扎还是要的，她义正词严道，“但是我，我不能停止做研究。”

“我们可以各退一步。”先生回答得很干脆，“你必要的工作时间之外，可以抽时间搞你的研究。”

条件这么好啊！是，是不是就乖乖从了他？

“等等！”她又挣扎回一丝清明，“我只会当医生，从政……我真的很不适合啊！我得考虑考虑！”

她看见先生左边的眉毛似乎忍无可忍的抖了抖，但还是不怕死的说下去：“在我考虑这段时间，除了路恩，之前欧文教官救下来的那个混种，也不可以送回不夜城去。他今后都跟着我，我要认养他！”

先生端着杯子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下了这个敢于和他一而再再而三谈条件的家伙，关键连答应都没有答应，就敢提这么多条件！

“这些都是小事，随便你！我只需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好！”

“真的吗？哈哈，先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开心了。

是的是的……只要不是要拿东远去送人，都可以答应你！喻闵槐忍无可忍的提着被惯坏的死丫头往门外走，“先生都答应了，梁小姐，走吧，先生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梁初怀着各种小雀跃小得意小忐忑，跟在喻闵槐后面走出门去了！

离开总部，梁初就兴冲冲的跑去找路恩。

又打了无数个电话，梁初都赶到通往第三世界不夜城的通道口了，才终于把他电话打通了。

“喂，梁初？”路恩的声音闷闷的。

“路恩，你在哪里，你还没回去吧？”

“还没……你要做什么？我已经到未夜城的通道口了，你不用来找我。”他猜到梁初会找他，故意找借口。

“骗人！我现在就在通道口站着，你撒谎也撒得太烂了！”她笑。

他叹了口气，“我还在华都，不过今晚就准备走了。”

“太好了，把你定位给我，我现在过来！”

“别……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你不用担心我。”他沉着声音，但是听得出来很是低落。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找的是什么工作，没有行医执照，生命工程师执照在未夜城又用不上，只能跟其他混种抢那些纯体力的工作，而且现在失业率那么高，有多少从地面返回的混种在跟他抢活干！

梁初幽幽的叹气，“路恩，我知道你不想接受我这种人的帮助，但是，现在是你在帮助我，请你一定不要离开，我需要马上见到你！”

路恩沉默了很久，终于答应了。

第九十一章 不平

等到了地方，梁初才明白路恩之前为什么出来不让她过去找他。

这是华都城郊最乱的一片待拆迁地段。之前的房主都搬走了，房子破破烂烂，十几层楼的低矮建筑倒有一半是摇摇欲坠快要塌了的样子。剩下那一半还能勉强住人的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没窗户，要么墙上破了大洞，风嗖嗖的刮进去，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冬天是怎么过的。

即便这样，之前住在这里的几个卖苦力的混种也要承担比其他人高出几倍的房租，因为，正常的小区不接纳混种，他们除了这种三不管地带，就只能去睡桥洞了。

路恩租住在其中一间掉了窗户的房子里，窗户的大洞被他自己动手用木板钉起来，所以屋子里光线很暗。

梁初到的时候，路恩对面的住户家里正来了一群警察，打着检查的名义，纠缠屋子里的混种女人。

粉色皮肤的女人和她丈夫已经失业几天了，但是第三世界没有他们的房子，任何一项工作都挤破头的一帮人争着干，他们不愿意回去，扬言就算是饿死也要在第一世界待着。

女人长得很美，透露着一股成熟女子的妩媚和俏丽，虽然穿着简陋，但是浑身曲线被一身廉价的连衣裙包裹得凹凸有致。一个中年警察一边要她在电子本上签一大堆承诺书，一边扬言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携带“恶意报复人类”的武器，油腻腻的手开始往女人的臀部摸过去。旁边两名警察也色迷迷的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两个人拉扯着，女子终究挣不过警察，警察的手一直往女人敞开的领口摸下去……

一直站在旁边习惯忍气吞声的男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头，攥得发紫的拳头猛地朝中年警察挥了过去，“咚！”一声，警察被狠狠砸到身后的橱柜上，杯盘碗盏哗啦啦落了他一头一脸。

“反……造反了！”旁边两个警察大喊起来，一把掏出激光手枪，颤抖着手指着眼前的男子：“蹲下！你……抱头蹲下！不然我毙了你！”

另一个警察赶紧按了紧急情况按钮，没几分钟，两头警用机器猎犬就呼啸着，朝着这间房子的楼梯奔上来。

正好梁初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她现在身后随时尾随着一大帮保镖，自从上次出事之后，先生把她的安保级别提高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最高级，因此现在楼下和楼顶上，是数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岗，身后呼啦啦一群明的、暗的高手在侧，一个楼道都快挤满了。

两只猎犬离梁初还有十几米远，就有保镖因为怕误伤梁小姐，掏出手枪把猎犬击毙了！

见了这种阵势，门口站着的两名警察一下子觉得，自己在大人物面前表现的机会到了，于是其中一个举起手枪对着面前的混种丈夫就是一枪，男子的腿立即被激光手枪的光束整个一切，就在梁初眼睛面前，一条完整的大腿生生掉了下来！

“她爸啊——”混种女子嚎哭着，想要伸手扶住丈夫，另一只手还想去接住丈夫的腿，却被警察往后一推，夫妻俩一起重重的摔倒在地！

“别……”梁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刚刚喊出这一声，只见夫妻俩唯一的女儿，一个四五岁的女孩眼见着父母的惨状，惊恐的奔了过来——“妈妈——爸爸……”

一直站在梁初跟前想要讨好的笑的警察，看见一个脏兮兮的混种孩子冲过来，嫌弃的一皱眉，一提脚——“滚开！”就像踢一个流浪小狗似的，小女孩被狠狠朝着墙角一踢，小小的脑袋“嘭！”的一下砸在墙上，一条血道顺着墙直直的滑下来，孩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这……这是惨绝人寰的杀戮！

梁初目呲欲裂，狠狠瞪着眼前两个警察那两张让人作呕的笑脸！如果她眼睛里有刀，她会立刻把这两个人碎尸万段！

身后贴身的一个保镖靠近前来，发现梁初的不对，赶紧说：“梁小姐，是不是让您看着不舒服？”转头瞪着那两个警察，“处理这些事不会背着点人吗？你们看把梁小姐吓得……”

两个警察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啊，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想起来，这位小姐毕竟是女孩子，不过，他们袭警……”

梁初恶狠狠瞪着两人，“你们袭击我了！”说完伸出手对旁边的保镖厉声吩咐：“枪！”

大概没见过梁初除了和气冷淡的面上还有这种狠厉神色，保镖立刻乖乖把手上的激光枪递了过去：“梁小姐，您这是？”

梁初接过枪，二话不说立刻把枪狠狠抵在面前一个警察脑门上，“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警察脸上的笑立马僵住，苦着脸颤抖着声音说：“小……小姐，我，我没故意要吓唬您啊……要不，要不我现在就拉着这家子杂种滚开，省得污了您的眼……”

梁初懒得跟他废话，拇指按住发射开关，“跪下！”

两个警察立刻跪在地上，筛糠似的抖。

看了这两人这副熊样，她杀人的心也淡了很多，这时后面的保镖的头也挤上前来，凑在梁初耳朵边小声说：“梁小姐，他们毕竟是名正言顺执行公务的警察，您要为难他们，只需要给他们顶头上司打个招呼就是了，怎么折腾都行，只别脏了您的手！”

这话说得和顺，但是句句在理，和伤害混种不同，杀人类毕竟是犯罪，梁初这点法律意识还是有。以东远的势力，整治这两个家伙再简单不过。于是，缓缓点了点头，把枪递给保镖队长。

看也懒得看一眼趴在地上筛糠的两个混蛋，梁初转身对着路恩的门大脚踹：“路恩，出来！这么大动静你还真待得住啊！”

话音刚落，老旧的铁门就打开了，莹白色的俊朗男孩站在门口，语气淡淡的，“等你耍完威风再出来啊，不然出来干嘛，打抱不平也要有那个资本！”

不理他语气里一贯的明朝暗讽，梁初一把推开他，“快把你的急救箱拿出来，我看看你邻居一家子死了没有！”

路恩立刻递过去一个小型急救箱，打开一看，里边外伤的用品一应俱全。看样子，这家伙一直躲门后边等着救人呢！

来不及多说，梁初首先奔到小孩子面前去查探伤势，屋子中间，混种男子的腿正在血流不止，交给路恩处理绝对没问题。

第九十二章 冲突

梁初刚刚靠近小孩，还没蹲下身去，孩子的妈妈，那个混种女人就嘶喊着扑上来，猛地一把推开梁初：“你滚开！别碰我的孩子！”

梁初被扑了一个趔趄，往后摔到地上，与此同时，她身后两名保镖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一个人一脚踢在女人的腰部，另一个反手一拧，女人就被狠狠扣在地上，然后再一脚，踩在她的后脑勺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梁初还来不及出声，这些经过最严格训练的一等一高手就完成了。

“放开！你们快放开她！”她大喊。几个保镖听了她的话，稍稍退后一步，戒备的盯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女人。

梁初站起身小心的跟她解释：“你不用紧张，我是一名医生。你女儿现在情况不明，我得替她检查身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趴在地上的女人将信将疑的昂着头看她，也不说好，也没有再反抗，戒备的望着梁初一举一动。保镖这两下估计够她受的，但是她倔强的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唉，都说女人虽弱，为母则强，她就如同一个保护幼崽的母兽，小心的提防周围全是恶意的人类。

梁初再次蹲下去，小心的把女孩子翻过身来，用便携式ct仔细检查了一遍，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颅脑内有出血，必须马上做手术。

路恩已经把男子的腿包扎好了，但是断肢再接手术必须在12小时之内完成，否则这个人的腿就永远废了。

路恩和梁初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明白，最快的时间，两台手术，来不及送到未夜城，只能在这里完成！

“去我的实验室吧，我们俩一起手术，六个小时以内应该都能完成。”梁初说。

“不合适吧……”路恩犹豫，那里是什么地方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别说他会紧张，他们这几个混种人只怕也进不去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医院又不收，难道让他们死在这里？”

梁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吩咐手下的人把两个病人抬上飞车。

保镖队长很犹豫，小声对梁初说：“梁小姐，只怕，只怕不好吧？”

梁初眼睛一横，“你的意思是，那个宅子我做不得主，所以不行？”

本来是有点这个意思，被她这么一说，保镖队长反而只好连连道歉：“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早就说了，宅子里您说的就是他说的，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梁初狐假虎威了一把，安排大家把伤者拉了回去。

回到宅子当然把所有佣人都惊动了，坚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有先生的吩咐在先，他没有理由拦着梁初。

梁初也不指望这些人会来帮忙，让他们把伤者安置在两台手术床上之后，就把所有无关人等都哄出去了，只剩下她和路恩两个人。

梁初首先安排：“咱们现在先做开颅手术吧，孩子小，只怕她病情变化快，而且防止继续出血必须找到出血点。”

“好，听你的。”路恩点点头。同样是医生，虽然路恩在医学研究上更占上风，但是梁初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两个人开始有条不紊的消毒、清创，做各种检查和术前准备。

这间实验室配备了各种最好的手术器材和药剂，两个辅助机器人也是最好的，所以时间虽然赶，他们做起来还是轻松很多。

路恩一直在为梁初当助手，她让钻哪他就钻哪，她让引流他就引流，手法和速度都非常敏捷，一点没拖梁初这个“小快刀”的后腿，全程两个人配合默契。

但是孩子毕竟还小，手术风险大，梁初看着这个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血管尤其纤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握刀的手指微微发颤。

“别慌。”他沉声说，“闭一闭眼睛再动手。”

梁初轻轻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两口气。一块干爽的帕子轻柔的在她额头上按了按，擦去汗珠的同时，也抚平了她焦躁的内心。

“谢谢。”她投去一瞥。他无所谓的摇摇头，“都是助手该干的。”

手术完成得很顺利，颅内出血点找到了，残血也清除干净，颅骨填上促成纤维结缔组织快速愈合的凝胶，整台手术宣告结束。

“这台终于好了！”梁初伸个懒腰，吩咐机器人，“准备下一台手术吧！”

路恩转过头看着她，“都夜间1点多了，连续两台手术，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也得做，受不了也得做，不然怎么办！”她揉揉眼睛，去洗手池面前洗把脸。

洗完脸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营养糊就端到她面前，“都一整天了，你还没吃饭吧？”路恩皱着眉头看看她。

好像是哦，午饭还没吃，听说他要走就跑到先生那里去了，傍晚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干脆连晚饭都省了！

她感激的接过去，“谢谢！你这一说才发现真是一天没吃饭，都饿过头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十分嫌弃的样子，“这么不爱惜自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医生？总有一天要把你自己身体熬垮！”

她不服气的撅着嘴，“医生不都是这样吗，不弄个胃出血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医务工作者！得这些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猝死呢！”

他狠狠一巴掌拍她脑袋上，“胡说八道！你这乌鸦嘴，赶快去旁边说呸呸呸去！”

梁初笑着端着碗去旁边呸了几声，笑：“你不也是医生嘛，怎么这么迷信啊！天天见惯生死的人，还怕说几个死字不成，我偏要说！”

路恩恼火的又要来拍她，她笑着躲开说我错了再不敢乱说了，他才作罢。

静了几秒，他叹口气道，“希望你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咱们都好好的，都长命百岁。你150岁，我200岁，等干到八十岁咱们就退休，然后约上几个朋友去星际旅行，难说还能发现第二个地球，然后就定居下来，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你说好吗？”

他笑，“想得倒是好，不怕发现第二个异星种族，然后又掀起一场星际大战？”

“也对哦！”她想了想，“那咱们就在星际里飘啊飘，也不去发掘什么新的地球了，就在太空里看星星，你说怎么样？”

“不好。”

“为什么？”她奇怪。

“因为你会有自己的丈夫、孩子，到那个时候，你要陪伴的是他们，不是我。”他缓缓的说，灰色的眼睛里有黯淡的光。

她偏着头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未来的老公是什么样子，终于作罢，“不想了，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我，我呢，就和你们这些对我好的朋友作伴吧！”然后狡黠的看着路恩笑，“到时候，你和你老婆去到哪，我就跟到哪，就算你们嫌弃我，我也要当个大灯泡！”

路恩淡淡的说，“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有别人的。

他默默转过身，朝另外一个手术床走过去。

第九十三章 惊

第二台手术两个人配合得更加默契，原本预计至少六个小时完成的包括骨骼、大血管、神经、淋巴管等等在内的连接手术，两个人只用了四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梁初大大的松口气，一屁股坐在手术室的地板上。

“累了就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路恩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

热水？她奇怪的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两天快要……额，那个的？

啊~她明白过来，天啊~~~~~丢脸丢大了！

梁初惨叫一声，丢下路恩摔开门……跑了……

刚从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出来，还在走廊上，就听见下面大门口一阵喧闹。梁初奇怪的探出头去——这所大宅子一向死气沉沉的，虽然雇了很多佣人，就为了伺候两个人天天没什么活干，只为了增加点人气，但是大家连走路都恨不得垫着脚尖，这会儿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了？

还没等她出声问，就见楼下大厅里一群人一闪而过，推着一架担架床，急匆匆的朝东楼方向跑过去。

谁，谁出事了？梁初一怔，心里暗道不好，就顺着楼梯拼命朝楼下跑——千万，千万不要啊……她心里不住不住的祈祷，一边跑，一边害怕得手脚发软，强撑着一夜未眠的自己千万不能倒下！

不要命的跑到东楼先生的套房门口，她刚要推门，两个贴身的保镖就走过来，礼貌的对着梁初说：“梁小姐，先生目前身体不太好，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得快哭了，“先生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见他？不行，你们快让开，我是医生，我可以进去的！”

“很对不起，这是机密，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您不能进去。”保镖的口气很有礼貌，但是面色冷冰冰的。

梁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武力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只能冲上去拼命捶门，没捶几下，又被保镖劝说着拉开了。

这时候，门忽然开了，喻助理站在门内，沉着声吩咐：“让梁小姐进来吧，先生要见她。”

梁初一把推开保镖，急不可耐的冲进房间，穿过会客室起居室，直直冲到先生卧室床前，冲着床上的人就单膝跪了下去，“先生，您，您怎么了？”

一群人围着先生，他静静躺在宽大的中式木床上，偏过头看向梁初，幽深的眸子里……一片空洞！

梁初抖了一抖，极度害怕的望着先生的眼睛，“先生，能告诉我吗，您这是……怎么回事？”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安慰的轻声告诉她，“没关系的，暂时失明而已，我一会儿就好了。”

不可能！梁初当然知道，他身体真的出了很大的问题，但是，究竟是怎么了？

她求助的抬起头看看喻闵槐，又看看身边几位德高望重的医生，眼睛里是哀求，和深深的恐惧。

从小没有亲人、更没有家的阴影一直都在深深的笼罩着她，刚刚找到了一个能让她片刻安身的地方，一个真正爱护她的亲人，现在又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实在太怕、太怕了……

喻闵槐看着此刻无助到一直在发抖的她，深深叹息了一声，自作主张开口问道：“先生，要不……我们先出去，让医生同梁小姐聊聊，可以吗？”

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无比的安静，安静得梁初心都快掉出来了，才转过头去，对着屋顶的一片虚空，缓缓“嗯”了一声。

她如释重负，看着喻闵槐和几个贴身亲信全部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两位主治医生、梁初和先生四个人了。室内一阵死寂。

她忍不住攥紧拳头，手心里冒汗，偏过头看着先生，先生也在无意识的握着拳，骨节攥得发白，她又心疼的伸出手去，握住那双发凉的手。

黑暗中的人心内尤其容易恐惧，抓挠不着的感觉会让人堕在无边的漆黑里，一阵又一阵空虚害怕，她不想让先生也有这种感觉。

先生的手缩了一下，但是梁初握得很紧，紧到小小的身体似乎蕴含了无限巨大的能量，如同一道跃起的小小太阳，能让身边的人暂时忘记一切寒凉惊惶，不由自主的朝着这片暖意靠拢过去……

被紧紧攥在掌心的手渐渐温热起来，不知不觉，他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接受这来自掌心的强大的温暖和力量。

安静了一会儿，他轻轻开口吩咐，“姜医生，你，告诉她吧。”

一直守在身侧的白发老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梁小姐，在说出这一切之前，我必须事先提醒你，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医生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如果，你有一天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话，不只是先生再无立身之处，你……我们也不会放过的。今天这话一说出口，就是把先生，以及整个东远的生杀予夺，都交到了你的手上。这点，你可明白？”

梁初诧异的看着姜医生，沉思了一瞬，然后郑重的点点头，“好。我发誓，我会终生守住这个秘密，直到我死去。”

姜医生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是先生的要求，那我代先生把这件事告诉你吧，这件事说来话长。梁小姐，您知道先生的师父，公一明先生吧？”

这个人地球上还有谁不知道，但是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姜医生继续说道：“公先生一生成就斐然，是我们东远集团历任继任者当中，最惊才绝艳的一位统领者，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医学方面，都做出了卓越的成就。

你自然知道，医学方面，公先生设计出了延寿针剂，而且听说，你也是提取纯度最高的百岁针剂受益者，现在也在从事相关研究。但是，先生除了这项成就造福世人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项伟大的医学成就，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梁初呆呆的看着他，“是什么？”

姜医生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人脑移植……”

第九十五章 成长

也就是说，先生正在逐个器官失去功能，也许长，也许短，也许某一天，大脑就彻底当机，再也醒不过来了……

梁初心里一阵又一阵恐慌，她刚刚才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安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他离开自己！

回到卧室里，先生早就因为太过疲乏，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她静静趴在他床边，眼里含着泪，呆呆的看着他的睡颜。

这张脸，苍白，淡然。醒来的时候，会温和的带着一丝笑意看遍每一件事；会从容优雅的对待每一个人；也会以雷霆手段镇压一切图谋不轨的对手。唯独，没有一丝暖意是留给自己孤独苍凉的漫长生命的。

他看上去那么瘦，瘦得让她止不住心疼，但是，他一直在她身后强大无比的护着她，无所不在，又同时让她去经风历雨，因为想她振翅高飞，想她翱翔天际。

但是现在，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该成熟了，今后的路，她要搀着他一起走，让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扶助，冲破重重迷雾，所以，她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因为这一次，到了她真正勇敢起来的时候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忽然想要长大的。

擦干眼泪，收拾起所有情绪，梁初主动承担起照顾先生的工作。她就在先生房间外面的起居室里搭了个小床，住下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他。

同时在喻闵槐的指导下，学习充当他左右手的工作。

梁初已经着手让人在宅子东北角的小花园里，寻了一块地，机器人建造速干混凝土房屋很快，不出三天，一座两层小楼就拔地而起。

梁初说服了路恩暂时留在这里做研究，伊万的伤经过最好的治疗也好得差不多了，由他陪着路恩，再加上刚救治的混种一家也留在那里养伤，小楼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里一下子住进五个人，比起空荡荡的大宅，反倒有人气多了。

她同时交代坚叔和所有人，只要小楼里的人不离开花园，所有人不得靠近。每天有专人为他们送去必需品，所以他们都不必出来扎眼，除了这座宅子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先生的府邸里还收留了几个混种。

这一次，先生恢复得很慢，所幸三天后，视力渐渐恢复了一些，能够勉强看到眼前的事物，但是左腿一直没有知觉。

每天早晨，她早早就起床，先去照顾视力还不大方便的先生起床洗漱、用早餐，用轮椅推着他去外面散半个小时的步，聊一聊最近发生的大事。

先生喜欢听她说，说完之后还要求她对时事进行分析，如果分析得对，先生就会微笑的夸她聪明，如果说错了，会详细告诉她错在哪里，为什么不合理。

她知道先生是在手把手教导她，所以学得很认真，遇到特别重要的见解，还专门用手机记录下来，尝试在处理东远事物的时候用上它。

散步回来之后就开始工作时间，不用语音软件，而是博闻强记将当天所有的文件记住，然后再挑重要的自己处理不了的，口报给先生。这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能够了解记住东远最新的动态和决策。

有时候先生会就重大事件，让她提出解决方案，如果梁初提出的方案被先生采用的时候，她就会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的，高兴好一阵子。

中午的时候喻闵槐会过来，三个人一起工作一会儿，先生就该休息了，喻闵槐会将所有文件精神带回去下达实施。

趁先生休息她再去花园里的小楼看一看，了解实验进展，参与研究工作。有时候和路恩讨论得久了一点，就干脆留在小楼里和几个人一起吃饭。

伊万每次见到她都很高兴，有时候叫她“阿姨”，有时候也会羞涩的凑到她面前，小声的叫她一声“梁妈妈”，每次他这样叫的时候，梁初都很高兴，会捏捏他渐渐长得越来越饱满的脸颊，甜甜的答应一声“哎！”

前些日子救助下来的那一家三口却很畏惧她，每天她过来的时候，女人总是低着头，怯怯的叫她一声“梁小姐”，然后就像躲猫的老鼠似的，钻到厨房里就不见了。

如果梁初留下来吃饭，那饭桌上一定只有路恩和伊万作陪，这两个人都和她熟的很，当然不会觉得不自在。只是那一家三口总是规规矩矩站在墙角，随时准备替她添个饭、盛个汤什么的，好像生怕梁初看他们不顺眼，把他们怎样似的。

这天中午，梁初决定留下来吃饭尝尝混种女人的手艺，顺便感受一下这里她渴望已久的家庭氛围。

女人一听说梁初要留下来就很惶恐，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大半天，不让家政机器人插手，自己一个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到吃饭的时候，混种小姑娘一见满桌子好吃的，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等梁初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把抓过一只鸡腿就开始啃起来。

女人端着菜一进餐厅，吓得菜都端不稳了，一把拽过女儿，“啪啪”就是几巴掌打在脑袋上，孩子被突然这几下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还含着鸡肉，边哭边被呛到，咳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青紫。

路恩赶紧一把拉过孩子，在她背上猛拍了一阵，才把呛进去的鸡肉咳出来，弄得大家有惊无险一场。

梁初叹口气，知道他们这是被人类欺负惯了，一下子来到这样的环境会很自卑，很觉得抬不起头来。幸亏路恩还只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富豪的宅院，否则，要是把公先生的大名祭出来，还不定要吓成什么样呢！

她和气的对这一家子招招手，“来，你们过来一起吃吧！”

女人惊恐万状使劲摆手，哪里敢跟她同桌吃饭。

“那过来这里坐吧，我有事要同你们商量。”

夫妻俩疑惑的对望一眼，小心翼翼的挪过来，就是不肯坐。

她无奈的和缓了声调，开始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总是想要找个谋生的工作，才能把日子过下去，是不是？”

两个人拼命点头，紧紧盯着梁初。

“你们这样去到外面，估计肯录用你们的企业很少，就算有小企业肯要，待遇肯定也很低。不过我这里呢，倒是有两份工作，正适合你们来做，薪酬也开得很高，具体呢，应该比人类的金领也差不了多少了。”

路恩听了这话，眼神一动，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想出言阻止。

梁初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多话。

他神色一滞，才想起来，自己还是靠着梁初生活的，有什么资格阻止她要做的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退到屋子一侧。

第九十六章 实验体

夫妻俩听到这种好事，惊讶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但是很快，又觉得完全不相信，垂下眼睛去，“我们……什么也不会，就靠卖体力讨生活，梁小姐是逗我们呢。”

梁初笑笑，“那你们平时身体怎么样？”

“我们身体很好的！”男人抬起头来，赶紧解释：“我一个人能干他们两个人的活，从来不偷懒，更不请假，身体一向好得很！要不是这次……梁小姐您放心，要让我干什么您就直说，您看您给我治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您医术好，现在走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什么活都能干！”

说着就绕着屋子走起来，迫不及待的向她展示自己什么活都干得了。

女人也赶紧解释：“梁小姐，我也是，我身体一向都特别好，过去吧，男人干的活也能干，女人干的精细活也做过，只要您说，我们都行！”

梁初点点头，说道：“我让你们做的呢，既不需要体力，也不需要你们学什么，只要你们心甘情愿配合我就好。”

男人赶紧想表态，被她用眼神制止了一下，接着说：

“但是，想挣钱就没有不辛苦的。我这个工作，就是需要你们受一点罪，在你们身体允许的范围内，对你们用一点小剂量的药物，然后配合我们取一些体液做一些实验。当然，我说的小剂量就一定是不会真正损伤到你们身体的，我只是为了研究，而不是做提取。

只是用药以后，你们的身体会感觉虚弱，有时候做药剂实验的话，还会有一些预想不到的副作用。这些，你们能接受吗？”

两夫妻对望了一眼，略略思考了一瞬，就一起用力点点头。

梁初耐心的继续说：“如果你们觉得为难，要想一想，可以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我说过，会尽量不伤害你们的身体，但是做医学实验没有绝对的安全，尤其我们研发的一些东西还没有经过反复论证，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

夫妻俩赶紧说道：“梁小姐，这些日子我们都看明白了，像您这样尊重我们，还把我们当人看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们也能猜得到，您要我们做的事是什么事。我们有几个朋友就是这么忽然失踪了的，只不过家里得了一大笔钱，让不要再打听。

我们知道，他们那就是卖命的钱，家里只能忍了。现在，您肯跟我们直说，给我们那么多钱，还说尽量保我们的命，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是，假如我们夫妻二人真有什么不测的话，我女儿还得拜托您……”

一席话说得梁初心酸不已，赶紧解释道：“不会的，我基本可以保证，不会让你们丢性命的。我只需要一点点而已，只是提取的过程中会有一点痛苦，希望你们理解。”

夫妻俩赶紧点头，一副我们信你绝对信你的样子，让梁初想起第三世界那些缺医少药，对医生发自内心的尊重的混种。

既然说好了，梁初就点开手机调出一份详细的知情同意书给他们，耐心的向他们逐条解释，再让他们签字确认。

大概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的对待，又是这么有权力地位的小姐，混种夫妻俩丝毫没有质疑，几乎是颤抖着手签下那份合同的。

然后，就是梁初签字。刚刚伸出食指准备签字，路恩忽然从旁伸出手拦了她的手一下：“要不……我来吧？”

“不用，这是我的事。”梁初头也不抬的推开他的手。

“毕竟研究工作有我一份，我来代你……”

“说了不要了，他们是我弄回来的，住在我的地方，你来搅和个什么！”她急着落指，几次被挡下，也没有多想的就有些不耐烦道。

这句无心的话，却再次刺到了路恩本就敏感的神经，于是，他讪讪的垂下头，不再阻挡。

签完字，男子忍不住有感而发，“这辈子能遇上梁小姐这么好的医生，还把我这命都捡回来了，将来就算死了也不冤了！”

女子推了他一把，责怪的说：“说什么呢，合同上都写着呢，不会要咱们的命的！再说了，那么多钱，我数后头的零都数不清，咱们这两条贱命哪值这么多钱！”

梁初微笑的摇摇头，“不，你们的命不贱。”

夫妻俩不置可否的傻笑。终于能名正言顺在第一世界落脚了，两口子说不出的高兴。

“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饭吧，两个孩子都饿坏了，都坐下来一块儿吃吧。”梁初招呼大家。

混种一家仍旧不敢落座，端着碗站到厨房里吃，梁初也不勉强他们随他们去了。伊万一脸不高兴的拉拉梁初的袖子，“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把我跟那个小丫头算一块儿去。”

“哟，伊万这么快就长大了？”梁初打趣他，“长大了就要干活，不能天天吃闲饭等我养你哦！”

伊万立刻骄傲的挺着小胸膛，“好啊！我早等着这一天呢，你看我，身上的伤都好了，什么活都能干。当初在岛上我还下矿替他们埋过炸药呢！”

梁初心疼的揉揉他脑袋，“不行，你还太小了，得上学读书。”

“我不要！”伊万撅着嘴，“我是大人，要干大事。”

梁初刚想教训他，才想起因为驱逐混种，混种人的特殊学校第一世界已经停办了，除非去未夜城读书。但是那里无亲无故……

“要不这样，过些日子我把你交给一个叔叔，他对未夜城很熟，也许可以替你安排一下。”

伊万不同意，撅着嘴不说话，一副要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样子。

梁初心软的摸摸他渐渐有点肉的脸颊，“没事的，那个叔叔虽然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人很好的，他可是特种部队出身的军官，可厉害了，你跟着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一听是军官，伊万又开心了，缠着梁初恨不得立刻去见这个叔叔，饭都没好好吃。直到她答应忙完这周就带他去才作罢。

吃着饭，沉默许久的路恩想了想，还是侧过头悄悄对她说：“虽然这事确实不该我管，但是……下次不要轻易和人签这样的合同，毕竟现在你的身份和先生有关系……万一被捅出来，对你对先生，影响都很不好。下次有风险的事情就让我来，我一个混种人，什么都不是，不怕什么的。”

梁初有点感动，想起刚才的话，又有些歉意的道，“嗯，是的，确实是我考虑得不足。谢谢你，每次都替我想得这么周全。”

他回过头去，轻轻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淡淡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多大点事，谢个什么。偏偏每次你有麻烦的时候，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哟，这是在怪她没给他机会表现表现自己的英勇形象啊？她不由抿着嘴笑，伸过头对着路恩轻笑着：“那好啊，以后再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一定呆在原地，专门等你千里迢迢来救我好了！下次，让你来当我的盖世英雄呗，好不好？”

话刚说完，他不客气的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说些什么呢，你这个乌鸦嘴！”说完，面上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一个人朝着楼上走去。

第九十七章 利益

回到宅子，刚要进门，却遇上多日未见的一个人——裴大少爷正从里边急匆匆走出来。

见是梁初，他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你回来了？怎么样，这些日子身体休养得怎么样？”

从上次强吻事件之后，梁初对他是能不见就不见，连他专程来探望自己的时候，都是打发韩珍去应对几句，自己躲在屋子里不出去见他。

这次碰上纯属意外，否则宁可一辈子别再见！

她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只差翻白眼的笑来，“多谢关心，已经好了。”说完就准备往里走。

“哎——”裴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梁初低下头狠狠瞪着他的手，他赶紧讪讪的放开，“对不住对不住，我知道惹你不高兴，不想见我。那天都是我的错，一个没忍住……”

“你，你还说！”她涨红脸指着裴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裴少吓得退后一步，“好好好，我不说，再也不说了！你别生气，我今天来，就是专程来邀请你的，想请你吃顿便饭，诚心诚意向你赔个不是，还请梁小姐赏个光！”

他这个“专程”有多少水分她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来看先生，他可没这么好心。“不劳你费心，不去！”她回答得硬梆梆的。

“别啊……”裴少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你不能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再说了，刚刚我已经去请示过先生他老人家了，他已经替你应下了！”

什么！先生居然未经她同意就答应这个花心大少了？这，这绝对不可能！

她怒气冲冲的就往屋子里冲，要去找先生求证。裴少在后面大声喊：“这个周六，下午五点，我准时来接你哦！”嚷嚷得满屋子的佣人都听见了。

梁初懒得理他，随他在门口嚷，小姐我说不去就不去，你还能把我绑了去不成？一边撇嘴，她一边急匆匆往先生屋子跑。

跑到书房门口，不等敲门，梁初就急吼吼的冲了进去，喊着：“先生，听说是您要让我去跟……”话没说完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原来书房会议室里，先生正在跟几位董事以及负责人开会。

梁初马上缩缩脑袋，老老实实坐到先生背后站着的喻闵槐身边，以先生第二助理的身份，看着这一场规格很高的会议。

十几位元老重臣虽然本人未到场，但是十几个全息投影落在大会议桌的两排椅子里栩栩如生，如果不细看的话，会以为都是真人到场参会的。唯一的实体就是公先生，坐在总裁的位置上，安静的听着下面几位负责人争论。

“不行，我不同意。太空母舰造价那么高，咱们大家都知道，建造一艘太空母舰相当于改造一枚小行星！上次咱们答应一力承担下来，资金方面已经很勉强，怎么可能剩下的那么多战舰也由我们承造！他们政府军当真就穷到这个份上了？据我所知，这些年一直在扩充军备，扩大他裴家势力，打压其他派系，钱都花这些上面了！哼，缺钱就只管找我们！不行，绝对不行！”矮矮的中年男子一脸愤慨，坚决不同意。他是三大巨头之一——分管能源的部长。

瘦高的董事也开口表示支持这种观点。渐渐的，支持这一方的人越来越多，纷纷陈述理由，都是造价问题，还有不应该纵容总统扩充军备的问题，认为不应该过于扶持裴家独大……等等。

这些都是争论不休的老问题了，梁初之前已经参加过多次会议，有一些了解。

但是先生为首的，主张支持扩军一派也很坚决，会议的最后，先生终于开口发言——

“虽然目前裴家独大，但是，除了裴家，我们目前看不到任何一个足以捍卫联邦安危的派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明年，就是下一个为期三年的戒严期——火星将会绕过太阳越来越接近地球，两个种族将要再次正面交锋！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考量其他是不是有人能堪此重任！如果选择不当，那么，毁灭的就将是整个地球，整个人类种族！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东远集团又将如何立足？”

这话出口，大家再也无话可说，但是，也不愿意松口。先生静静扫视众人一圈，道：“既然如此，大家根据手里的股权多少，表决吧！”

大家纷纷表示赞成，于是，每个人的全息投影之上，都出现了一个虚拟的投票器，用来显示投票结果。

结果很一边倒，15位董事和元老，10票反对，2票弃权，3票赞成。

但是因为先生手里握有压倒性优势的股权，投票结果的赞成派中，股权占了58%，离有效票的60%只差2%。因此，此次表决作废，下次再议。

那就意味着，只需要其余12位里争取过一位董事，此事就能通过。

但是，很难……公先生头疼的揉揉额角，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那，就留待下次表决吧！”先生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刚过，其余董事的投影就全都消失了。

梁初走上前去，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她和喻闵槐陪着先生。她用力将先生的腿抬起来轻轻揉着，活动久坐之后造成的麻痹，手胜过任何最好的按摩仪。抬起那双瘦骨嶙峋的腿时，梁初忍不住难过——先生一天天的，又瘦了啊……

然后，轮椅自动靠过来，上面的机械臂轻松的将他抬起，转移到轮椅当中。

梁初跟在轮椅后面朝书桌走过去，起初的什么情绪都忘了，只剩心疼，还有……很怕很怕，怕刚刚得到的那么一点温暖，瞬间又变得一无所有。

只希望先生好好的，好好等她成熟、等她长大，未来的日子，她要陪着她，风雨阳光她都不怕。

先生疲倦的靠在轮椅里休息了一会儿，一只手揉着额角，一只手朝喻闵槐摆摆手。喻助理马上会意的拉上会议室的门，将梁初留了下来。

“先生……”梁初想说什么，但是看他疲惫的样子，又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先生闭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梁初，我……很羞愧啊……”

梁初大惊，蹲下身，仰着头看着轮椅里的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初……我的无奈，不足为外人道啊……你看到的，是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东远的财力和影响力，叱咤政商两界，左右世界格局，是不是？”

呃……难道不是吗？连总统都能左右的人，还有什么不能翻覆云雨？梁初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但是，你看出来没有，东远虽然势大，但是我们毕竟只是商人，有一件东西，我们永远得不到，也不能沾惹。你知道是什么吗？”

梁初想了想，小声答道：“难道是……军权？”

“对。就是军权。”先生点点头，轻声道：“自古得兵马者，得天下。所以，东远再势大，也不得不对裴家忌惮三分，裴家需要我们的财力，我们也要靠他们保得东远一世太平。我们两家，此消彼长，各取所需而已。”

一点拨，梁初瞬间明白了。

政治，从来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转移。

先生接着说：“我们两方，一直在互相利用，也互相猜忌。这也是无可奈何又必然的事。但是，现在有一个最好的机会，把我们两方利用紧紧连在一起。你知道吗？”

梁初沉默着，她当然知道，最好的消除隔阂，共同抵御外侮的方法，就是联姻！

我们等了多少年，才盼到你们长大成人，又都那么优秀，懂大局，堪称一对璧人。尤其是你，老裴家，对你很满意。所以，我和他们，对你们都很乐见其成。

你仔细想想，裴少也算得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虽然平时有些荒诞之举，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对大局的判断，对待大事，可堪重用。尤其加上他有整个裴家在后面支持，将来，不可限量！”

先生拍了拍她的手臂，“所以，我不能再任由你去自由选择伴侣。这次，为了东远，为了整个联邦，只能由你来承担，结合两个最大利益体的重任……我很羞愧。”

梁初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说道：“所以，你豪掷一艘太空母舰，跟他们拉关系？”

“不”，先生轻轻摇摇头，“一整艘太空母舰，和那些战舰，是我为你备下的嫁妆而已……”

第九十八章 无奈

梁初瞠目结舌。

太空母舰，嫁妆？且不说这……这也太昂贵了吧，而且，好像她才是被送去打包嫁人的那个吧？但是，从头到尾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吗？

“先生……我，我还没想过……”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不嫁人行不行？就算您不接受我我也理解，我一定不勉强您，但是，将来我就守着您、守着东远过下去行不行，求您，别把我嫁出去，好……好吗？”

先生终于睁开还有些无神的眼睛，瞳孔内深得令梁初完全无法看清楚。“梁初，我说过，这件事我很羞愧……为了东远，为了联邦的强大，要你不得不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人，实在是我无能。不，你别岔话，让我说完。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你有与生俱来的一份责任，东远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它，也是你的！

梁初，你要知道，企业做到今天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为了一个企业自己，而是承担起了关系国计民生的责任。我，虽然很想让你肩上的担子别那么沉重，能像其他女孩那样，自在一点，再幸福几年。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刻不容缓，我是在和上帝抢时间啊，你懂吗？所以，你没有权利随心所欲，慢慢成长。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

说了这么多话，先生已经累得靠在轮椅里大喘气，那双漆黑的眼里神色变幻万千，似乎藏了全世界的晦涩艰难，都是梁初看不懂的沉郁。

她愣愣盯着先生那张如同水墨画般模糊暗淡的脸，心内由震惊到无助最后再渐渐一片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动了动脚，干着嗓子的低低说：“好，先生，我明白了，我不该这么不懂事，让您担心了。为了东远，更是报答您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我，会试着接受他。”

忍着泪意说完，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周末，忙完助理的工作，又在自己的小实验室里忙到下午，梁初看了看时间，焦躁的走出房子透透气。

出了门就习惯性的朝花园里的小房子走，大概太过贪恋人世的温暖，她总是不自觉想要去那里坐一坐，没有工作没有负担没有被强加的家国大义，这里只有唯一一群真正需要她的人。

混种夫妻刚开始适应析出药物，虽然剂量很小，但还是成天都觉得困，所以在屋子里午觉。伊万天天强调自己是个大人了，但还是忍不住新玩具的诱惑，带着小妹妹在花园里玩用脑力控制的遥控飞机。

只有路恩依旧一个人在二楼的实验室里忙忙碌碌，看见梁初上来，指指身边的凳子，示意她随便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的相处已经变得越来越简单随意，他戴着眼镜式显微镜，专注的观察实验结果。她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偏着头望着路恩的一举一动，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用做，单是看着眼前这张无欲无求的脸，就觉得无比放松。

渐渐的，路恩莹白的脸颊上微不可查的，泛起薄薄一层红晕，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有点明显。

“路恩——你，是不是脸红了？你的脸居然会红！”梁初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直起身子凑过去看他，“哇，原来你们的脸也会红呀，之前其他人是因为肤色问题吗，好像都没发现耶！咦，你为啥脸会红，是不是太晒了？”被她呱唧呱唧一说，他的脸好像红得更明显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戳一下看看。

“让开！”一直沉默的路恩忍无可忍的挡开伸过来的咸猪手，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面对着管子大喝了几口，顺便冲了把脸，才转过身。

“你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干就来帮我看看这个。看了你前几个月的研究很有启发，我认为，一下子要想找到替代药物暂时很难，但是按你的方向继续下去，减少血液提取好像可行。”

梁初一听到和研究有关的课题立刻就忘记刚才的话题，感兴趣的凑过去看实验报告。两个人都是科学狂人，一说到和专业相关的事情，立刻就能全情投入。

她认真看着一行行数据，这些是这几天路恩提取混种夫妻后做出的研究，结合自己之前对高效利用混种血液髓液的研究，两相结合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眉目。

望着数据，她先是蹙眉沉思，然后兴奋的点头，“好像是呀！按我之前改良过的这种析出剂，再加上你的研究，好像……有可能耶！”

“对。因为我发现，每次髓液析出之后虽然混入血液当中，但是大量的有效成分都被转化成汗液和尿液，被排出体外去了。尿液还好说一点，当然，提取成本比血液更大，但是汗液就更难收集了。”

对，梁初肯定的说：“所以，我们现在的重点，是你研究的这个稳定剂，争取让有效成分尽量少的被排出体外，对不对？”

路恩有点迟疑的看着她，“对。但是，还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可以从根本上替代混种的髓液，现在这个研究方向会不会，有点背道而驰？”

“怎么会！”梁初兴奋的望着他，“没有任何研究可以一蹴而就。目前咱们能为他们多做一点是一点，暂时减少混种人的用量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等这个研究完成了，下一步咱们再继续研究替代品，反正咱们时间多的是，对吧？”

得到她的肯定路恩也放松的微笑起来，“对，反正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会找到突破的！”

“嗯！”她笑，眼睛亮晶晶的。

两个人又凑在一块儿讨论起来。表面看起来梁初一直分了一大半时间，在照顾先生和适应东远管理工作上耗费精力，但是交谈以后才发现，她的学习和研究一直没有中断过，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个姑娘有一种接近于过目不忘的本事，大概因为兴趣所在，所有看过的医学资料、书籍都被她牢牢记在脑子里，用的时候自然而然信手拈来。

路恩不得不表示佩服，自以为自己在研究上已经很有所得了，没想到梁初除了她一向擅长的实际操作，研究方面也和他越来越不分伯仲。

除了别人看不见的默默努力，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一个天才啊！

看来自己还得加油才行，路恩暗暗想。不经意间勾起了唇角，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两个人在课业上你追我赶的时候。

正在讨论着，忽然，只听见韩珍在楼下大喊小姐。

梁初按开窗户，伸出头去，“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别人在睡觉，吵死人了！”

“您……您在这里睡觉？”韩珍结结巴巴的，望着凭窗而立的路恩。

白痴，说什么呢！她白了韩珍一眼，懒得解释是楼下的人在睡觉。“喂，你大老远跑过来，叫我做什么？”

韩珍这才忽然想起来此行目的，急得不行的：“小姐，求您了，快回去吧，裴家大少爷来了半天了，起先还进去坐了会儿，您一直不来，他就干脆站门口一动不动，说是您不出现的话他也不走了！偏偏您电话也不带，这不，我只好上这里找您来了！”

就知道！

她叹口气，居高临下的看看韩珍，“我现在忙着呢。韩珍，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我出门去了，让他别等了！”

韩珍诺诺的说：“我……我不敢……是坚叔让我来的，您知道，这事躲不过的，这件事是先生同意过的……”

“让你来你就来了？人家的女佣都是向着主子打掩护，就你，出卖我！”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梁初咬着牙瞪着她。

韩珍犯错似的垂下头去，梁初身边的路恩忽然开口：“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快去吧，别叫人家干等着。”

“你说什么？”梁初有点缓不过来，连最了解她的路恩也这么说！

“你知道那个裴以轩是个什么货吗？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就不说了，还……”她满脸委屈，居然连路恩都赶她走，太叫人失望了。

他望向窗外繁花，幽幽的说：“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这个觉悟我以为你知道。而且，其实……他……配得上你。”

啊？她瞪着他，“这么市侩的话，居然是从你嘴巴里面说出来的？你这是逼着我跳坑啊，我们还是朋友吗？我简直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他自嘲的撇了撇嘴角，道：“我本来就是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市侩不市侩的，随你怎么理解我，我只是知道做什么选择才是对你最好的。”

她呐呐的看了他一会儿，自己说得是有点过，但是他的说法也挺让人不爽，于是两个人都傻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瞪着眼站了一会儿，敌不过韩珍在楼下一个劲求她别为难她们下人，请她过去哪怕当面解释一句也好。

梁初深吸一口气，倔强的瞥路恩一眼，“既然你们都这么希望的，那好，我去就是了！”

说完赌气似的，重重踏着楼梯往下走。

留下路恩一个人，站在窗边，一言不发静静垂着头。

第九十九章 游戏

裴少一直静静站在宅子门口，看见她过来，远远便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十分开心，“我以为你要让我罚站一天呢，看样子你还是舍不得！”

她冷冷瞥他一眼，咬咬牙，想想先生的话，转身就朝着飞车的方向走。

没想到她一下子居然这么配合裴少反倒愣了一下，才急急追上去，“这就走吗？你……不梳个头发，换件衣服什么的？”

她再次呸了声，“值得吗？”难不成，还以为她跟他认识的那些小姐似的，还要为悦己者容一番？

随便她什么态度，他很有涵养的笑着，疾步上前遥控开了飞车的门，殷勤的扶她上车。

她大大方方坐好，旁若无人的吩咐车内智能中心调配了一杯果汁，自顾自的喝着，裴少不时的无话找话，她淡淡的“嗯”上一声。

飞车最后停在了华都附近的大学城。

梁初挺意外的走下车，四面望了望。所有的大学城都差不多，几所大学占据一整片广阔的土地，原本在大战中已经被辐射污染了的土地，已经被反复清理过，又垫上了昂贵的天然土壤，真正可谓寸土寸金。近百年过去了，又是一片花团锦簇绿草如茵。

大学城的中间广场周围是商业街，鳞次栉比的商业建筑，购物娱乐饮食一应俱全。

傍晚时候人头攒动，又穿回了简单t恤的梁初和一身休闲装扮的裴以轩站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违和，看上去就像一般的大学生情侣，男孩皮肤黝黑精神十足，女孩清爽漂亮眼神灵动，招来无数赞叹的眼光。

但是，来这里，是干什么？他不怕暗杀什么的了？

裴以轩看向她轻轻一笑，很随意的挨近前来说道：“上次看你对那些繁琐的大餐不感兴趣，所以，我觉着咱俩就别搞得那么隆重非得去那些见不着人的地方。也学着一般的小情侣，约约会，打打游戏，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不然别说你了，我都累得慌。”

谁跟你小情侣，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梁初白他一眼。

不过这个提议深得朕心，她终于提起一点兴致，点点头，“行，那现在去哪？”

“你饿吗？”他微微低下头望着她。裴少个头只算中等，比一米七的梁初只高了半个头，所以两人交流起来倒也方便。

她摇摇头，“不饿，这会儿吃晚饭还早吧。”

“我也不饿。”他指指前方，“那咱们去打游戏怎么样？今天我们空军的跟特种兵有个局，估计他们已经进去了！”

嗬，第一次约会还以为会有多认真，原来是拉自己陪他打游戏！

裴以轩看出她的不满意，抱歉的笑，“我不知道你爱不爱玩游戏，本来我已经跟他们推了的，就想着好好陪你一天，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去看电影吧，今天有个关于丛林冒险的，听说效果做得特好，身临其境似的。你看，我票都订好了！”

说完指着手腕上外观几乎看不出来的嵌入式手机，果然点出两张已经买好的虚拟电影票来。

梁初望着漂浮于他手心上方，两张正在上演着喷火龙和大蜘蛛的预告片的电影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坐在跟原始丛林一样的虚拟场景里，看着花花绿绿的大蜘蛛从自己头上爬过去，排泄物滴滴答答掉下来，时不时还得被飚上一脸血，这是什么口味，单是想想就够了。

不过可不能让他看出自己胆小，她淡定的伸手指指前面的游戏吧，心虚的笑着，“算了，电影看多了也腻，就那儿吧，我还从来没去过游戏吧呢！”

裴少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惊叹：“天啊，你还真是个绝世珍品呀，连游戏都不玩，你学生时代都怎么过来的？”

她淡淡瞟他一眼：“怎么过的，上课啊，实验啊，打工啊！大哥！”

哦哦，他想起来之前了解的她拮据的前半生，不好意思的道个歉，又说：“那正好，带你去见识见识，很好玩的，保证你从此以后就迷上游戏了！”

她不置可否的跟在裴少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游戏吧。

现在这个点人挺多，一楼大厅里满满坐着人，每个人都戴着一个类似摩托车头盔的东西，双手戴着手套，前胸后背贴着几个贴片，站在或者坐在自己的小方格里，身体怪异的紧绷扭动着，一看就知道正在经历着某个激烈的战斗，有些人还情绪失控的一边胡乱挥舞着手，一边大喊大叫着，不过头盔的隔音很好，并不会影响到身边闲庭信步，在游戏里赏景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的人都沉浸在场景逼真的游戏里，乍一看就凭这种群魔乱舞的场面，肯定会吓死人。

裴少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引路的机器人熟练的把他们俩往二楼带。裴少回过头来对梁初一笑，解释道：“这里吵死了，都是普通人玩的地方。而且你看看，多难看啊，走，咱们去二楼包房里玩儿。”

到了二楼，果然环境清净下来。这里都是一个个隔开的房间，每个房间装修各不一样，有欧式城堡的，有古堡惊魂风的，有古中国城楼风的，有魔幻风的……都是由全息投影营造动态氛围，可以根据顾客喜好更换。

梁初随意挑了一间看起来比较宽敞明亮不太怪异的，机器人点了一下屋子中间的两个大大的倒扣着的蛋壳形的仓房，仓房打开，原来半球形里边是一个全息游戏房，脚下是可以360度任意行走跳跃的地面，随着场景还可以凸凹，模拟崎岖路面甚至悬崖峭壁。

这里明显比一楼条件好很多，也不用再贴贴片。裴少指导梁初穿上薄如蝉翼的全身感应服和薄薄的头套，两个人站到舱里，由机器人调试好之后，舱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眼前的黑暗渐渐亮起微光，耳边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欢迎来到倾城的世界，这位侠女，请问您要为自己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行走江湖？”

梁初想了想，替自己取了一个初初茅庐的名字。然后，眼前光芒大盛，瞬间一个失重感过后，她“跌”进了一座城池。

周围都是行走的贩夫走卒，不断穿行着身着侠士服的、儒生服的玩家，女侠客也不少，大家对这个新手的到来连侧目都懒得侧一下，一个个或行色匆匆，或飞檐走壁，忙着去完成自己的游戏任务。

梁初从地上爬起来，看看自己穿着寒碜的布衣，一副村姑打扮，抬起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四面乱看。

远处皇城的方向燃着熊熊大火，空气中依稀还有一股焦糊味，很多人都朝着那个方向奔去，没人为她这个新手解释发生了什么。

她拉住旁边一个做扫地叟打扮的npc问道：“老头，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跑去干嘛？”

老头杵着扫帚诚恳的回答：“姑娘，你新来的吧？今天晚上龙须帮和灭天门在抢夺皇城，天下豪杰都去帮忙了，你这样没有半点武功的新人，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龙须帮？灭天门？好，好土的名字……

梁初嫌弃的摇摇头，闲闲的满城乱走。练武？她才懒得，本来就是来混混日子的，何必去拜师学艺折腾自己。不过话说，不当女侠还有没有什么很有前途的职业呢？

正走着，前面的官兵站在街心大喊：“各位才俊，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皇上正在张榜纳贤，听闻各位文韬武略都十分了得，要不去皇城报名试试？”

这个建议不错，她点点头，不过……望望还烧着火的皇城……还是算了吧，这个皇帝，家都快被烧光了才想起来招人帮忙打架，这个……很不妥啊！

第一百章 虚拟

继续在城里瞎逛，不是她不想出城去见识见识，不过按游戏惯例，出城必有妖怪，不然就是变异鸡鸭狐狸啥的，她一个无心练武的新手，还是别去自寻死路了。混日子嘛，哪里不能混不是？

刚逛到皇宫附近准备蹲门口看看热闹，忽然，一双大手拉住她的，咦，似乎还传出一点点体热？嗯，这个装备做得够逼真，果然是二楼vip待遇！

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武士，身着一身华丽到闪瞎她狗眼的金色盔甲，正高大威猛的站在她面前。

“神仙？妖怪？”她仰视侠士一秒，“谢谢！”转过头继续看热闹。

“梁初？”侠士忽然开口。

“裴以轩？”她惊奇，又嫌弃的打量他一眼，“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理所当然撇撇嘴，“这也太简单了好不好，初初茅庐？这么土的名字，也就你会取了！”

她不服气的回他一句：“灭天门？你好像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吧？”不懂在哪看他的名字装备，她瞎猫碰死耗子的乱猜一句。

金闪闪的侠士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咦，怪了，我故意把帮派名隐了，打算混进去呢！怎么你还看得出来，是不是系统漏洞了？”

她翻个白眼，什么系统漏洞，是你智商漏洞吧！这么一身招摇的极品装备，混身写满劳资是大神要去打架，你们来打我呀来打我呀！你真是打算“混”进去的？

“喂，你不是要去打架吗？快忙去呗，别挡着我看热闹啊！”

裴少经她提醒，恍然大悟的一拍膝盖，“对哦！你看我都来晚了，这帮废柴，打那么久还打不进去！”刚要转身，想起什么交代一句：“你，你别乱跑哦，你这种新手，死得多了就会被扔到新手村去试炼，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的！”

谁要你帮，她再翻个白眼。摆摆手催他快走。

他急着去帮同伴攻城，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这么丢下女伴走掉好像有点……

想了想，“要不这样，你去城里找间最贵的酒楼吃吃喝喝看看小曲，要是喜欢，还可以买间宅子养养花种种菜什么的，反正只要不出城就行，反正这里边儿你随便逛逛，等我回来啊！”说完他解下手腕上一个木牌子，“这是我在银票的存款凭据，你拿去，想买什么买什么！”

欧耶！她高高兴兴接过木牌，终于给他一个笑脸。这才对嘛，陪他来打游戏，进来就给扔街上没空管她，肯定得有点联邦币玩家特殊待遇才说得过去呀！

拿了木牌，街也不逛了，她兴冲冲跑到万利钱庄去兑钱。

一查才知道，裴少简直就不是一般的联邦币玩家，根本就是个超级玩家，存款后面的零她数都数不过来！确定这些钱不是游戏公司作弊送给他的？万恶的官二代啊……

榜上这么腐败的主，不替他用掉点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买了最新的装备，漂亮的新衣服，再换上各种好看的皮肤，钗环，也不知道剩下的钱怎么糟践了……

从成衣店出来四处张望，嗯，他说可以卖座宅子，要不，去买个大宅院？

这个游戏里也有人牙子和房屋中介，殷勤的带着她到处看房子，左挑右选，她终于看上了临街一座二层小院——有前院后院，中间一个小天井，重要的是，前院的两层楼就在街口上，简直太适合做生意了！

想到武侠小说里那些黑店，她忍不住嘿嘿笑起来，问中介：“我……在这里开一间客栈，您看怎么样？”

npc马上对答如流：“初初小姐，如果您想经营客栈的话，需要缴纳重税，做生意不容易，如果经营不善倒闭的话，钱款是不退的哦！”

“没关系没关系！亏本就亏本吧！”她嘿嘿的笑，“如果是非法经营的话，官府抓是不抓啊？”

npc立刻义正词严：“我们倾城的官府可是有名无实，咱们这儿唯一的规则就是，强者胜！如果您需要的话，还可以请武师来为您保驾护航，当然，除了有系统设定的武师，您也可以请各路游侠来为您打工！”

这个好！她满意的笑了，爽快缴纳好大一笔钱，又找人牙子“买”了几个npc的伙计、侍女，游戏里过了一天，实际十分钟不到，梁初的“茅庐”客栈就轰轰烈烈的开张了！

说好了开黑店，当然要做到童叟无欺喽！

初初掌柜买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毒药，装在随身锦囊里，随时准备着向落单的大姑娘小伙子下手！

住客栈可以疗伤、恢复体力值，而且，客栈向来是各路豪杰集会、打探消息的好场所。所以，茅庐客栈开张不久，生意还不错！

商人梁在心里拨拉拨拉小算盘，除了交的税有点高，如果勤勤恳恳招揽客人的话，每天的收入还是略有盈余的！

当然，初初掌柜志可不在赚小钱，而是……很多极品装备要靠打怪掉落，一般人有钱也没人卖。游戏里的人物死亡的话，身上的装备有很大概率留在尸体上，如果不小心扒拉下一件买不到的极品装备的话……嘿嘿，想想都赚钱啊……

第一个被相上的是一个落单的小武士，看样子跟人组队打怪受了重伤，慌不择路飞进城，一头钻进“茅庐”客栈，就找了个房间开始打坐养伤。

梁初“好心”的端着一碗补气的“参汤”走进门去，“少侠，我是老板娘，今天小店的参汤打折哦，只要两枚大钱就能喝到！”

“参汤”可以瞬间治愈，还能短时间提高武力值上限，武士职业的人都爱喝，小伙子不疑有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谢谢，……”话还没说完，小武士一阵胸痛，暗道一声不好……

两秒后，眼前的游戏玩家就倒在了床上，初初掌柜满意的拍拍手，上前就是一通乱搜！

衣服……没有掉所以扒不动，鞋子……也没掉扒不动，发簪……剑……都拿不动，什么人啊，死了也不掉点装备下来，浪费我一包死贵死贵的一步丧命散……

终于，钱袋子掉下来了，打开一看，只有纹银二十两……算了，蚂蚱也是肉，好歹找补一点回来了！

梁初满意的把钱袋装进自己的锦囊，幸亏是游戏，装再多也没有重量。刚回到大堂没几分钟，新鲜死掉的小武士就复活之后找上门来了！

“你……你无耻！”少侠站在门口怒吼，看样子是个新晋大学生，骂人的话词汇贫乏，还不怎么顺溜。

“哟，少侠又来了？”初初掌柜好整以暇的掏掏耳朵，含笑看着门口跳脚的小武士，无奈梁初请的都是高级武士，一般武力值的玩家打不过他们。“小店伺候得少侠可还舒服？要不再来住一宿？包大爷满意哦！”她嘴巴卖乖，脚可一步都不敢踏出去，废话，这些武师的设定是护着客栈，可不会护着她，要不然，她早买一百个武师跟在后面横行霸市了！

小武士斗不过武师，气愤的站在门口骂了几句，撂下一句狠话：“你有种，有种就永远别出来！否则我见一次杀你一次！”

小女子没种，所以就不出来！梁初笑笑，开黑店就要有开黑店的觉悟，杀人越货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脸，难道还怕你不成！

周围的玩家看了也就笑笑，继续疗伤的疗伤，闲话的闲话。游戏的世界，被人暗算也很常见，不管是明是暗，技不如人就是你活该。至少在虚拟世界，你还有复活的机会，唯一麻烦就是得一路跑回来捡尸体。

第一百零一章 坑人

第一次害人害得很欢畅，梁初决心专心致志把黑店事业进行下去。

裴少的攻城事业进行得很不欢畅，不得不铩羽而归。

回城之后，把初初掌柜从客栈里捞回了现实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游戏吧，梁初心情不错。走出大门还在笑眯眯的，两人朝着飞车走去，还来不及说告别的话，忽然，眼前就蹿出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同的，是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小小的掌上全息摄影机！

记者吗？呵，原来，原来如此……

一名女记者率先冲上前来，直视梁初大声问道：“您好！我是新媒网的露莎，请问您是公先生的神秘养女，梁小姐吗？”

梁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不说话也好办，这些资深媒体人当然会把她的沉默写成默认。

另一位中年大叔不甘示弱穿过众人，走上前大声问裴以轩：“裴先生，请问，您和梁小姐是在交往吗？这件事总统先生知不知道？”

裴以轩好脾气的展开笑脸，眨眨眼，愉快的看着男记者：“你猜？”

哇……全场记者爆炸一般的喧哗起来。这句你猜，几乎就是坐实了全场的猜测。

走不出包围圈，梁初干脆不说话，不遮不掩静静看着攒动的人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策划的，就让谁去尽情表演吧。

裴以轩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停与媒体周旋，自小浸淫在官场中的年轻公子，对付这点事情显得尤其游刃有余。于是记者都盯着他一个人，问个不停。

“裴先生，请问你们二人的交往是家里的意思吗？”

“裴先生，您对梁小姐有什么评价没有？”

“裴先生，你们是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呢？”

问话一个接一个，来不及说完又有新的问题抛出来。相信不会超过五分钟，联邦的各大媒体都会争相报道——东远集团将与裴家联姻，政商两界大鳄携手，联邦未来将会如何……等等噱头作为标题的醒目头条了。

至少对于现在，已经学着在各位商界政界大佬之间游走历练的梁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明世事的小女孩了，惊慌不满都轻易不会再有，不善于周旋至少保持冷静高贵的神态，冷眼看着这事态，心里清明一片。

既然发生，自然是事先有安排，至于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先生，您看，我很听话的。

回城的路上，裴少一直小心翼翼的看梁初眼色，梁初静静喝自己的果汁，面上平静无波。

看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因为事前不告诉她故作生气的样子，于是，他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你觉着，今天过得怎么样？”他拐弯抹角的问。

“还行。”她淡淡的回道。

“那就好！”他开心道，“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唉，现在说什么你也未必信我，算了，反正迟早的事，知道就知道吧，你说是不是？”

她静静喝果汁，不说话。

“你看，被曝光也不是全是坏事是不是？”他笑嘻嘻的说：“今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你想想看，全地球联邦的人都替你盯着呢！你说你是不是很放心啊？”

嗬，就是说，他的伟大牺牲就是不再拈花惹草而已，她还要对他心存感激一番？很好，很自我，很男权。

她懒得跟他争执，不是没有鄙视，而是一个你根本不在意的人，轻易不会触怒你。

裴少显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觉得今天忽然这么安排一下，这位梁小姐也不生气，看样子之前的矜持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松了口气，他调整了一下之前微躬的坐姿，舒服的展开手臂。

当然了啊，想想看，放眼全联邦，不，是全星际，还有比自己更金的金龟婿吗？她不过一介孤女而已，天下漂亮女生那么多，要不是撞大运碰上公先生，怎么可能被自己追啊！给她一个机会，还不赶紧顺杆子爬就是了？哼，想想都觉得她实在是太走运了！

当然这些话也就想想，哪里好表现出来。女孩子嘛，是要好言好语哄着的。听说先生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看样子也没得时间再多做挑选，也就是她了。真要是放跑了东远集团这位最有可能的大股东，老爸还不把自己活活撕了吃了？

于是，他愉快的伸个懒腰，岔开话题聊起今天游戏里攻城的事情，但是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龙须帮那些混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来了两个大神，我们这边伤亡惨重。要不然就凭他们那帮废柴，今天早就攻下来了。”

他们怎么打仗她根本不感兴趣，但是同裴少出去露脸是她的任务、她的责任，也算是给先生一个交代。

下车的时候，裴少问她下次还想去哪里，她不置可否的回他：“随你。”

“我们帮约在下个周攻城，你，你还去吗？”

“可以。”她淡淡点点头，至少玩游戏不用两个人面对面尬聊。说完，转过身，径自回屋。

第二个周末梁初如期回到游戏世界，客栈她不在的时候经营得勉强，没有掌柜的时候，大家一样进来疗伤聊天卖东西，只是少了有人气的张罗宣传，客流明显下滑。

初初掌柜一边满世界的刷频打广告，一边探头探脑的打量每个来客栈的人，看有没有穿着富贵等级又低的菜鸟，再榨一笔钱。

可惜这几天两个帮派打得火热，进来疗伤的侠客虽多，却大都是互相认识的，要么老远就开始聊战局，要么一见面就互相指认你是捅我两刀那啥啥，初初掌柜只顾得上看着武师拦架，实在不好下手害人。

还不容易混到天黑，一个一身黑衣的职业侠士踏着月色走了进来。身后孤零零无人跟随，店里几个人好像也不认得他，点开属性查看，等级帮派全都隐藏了，不晓得是个什么来头。

管他什么来头，上门就是肉。

初初掌柜殷勤上前，媚笑着招呼侠士，“少侠是疗伤吗？楼上客房布置得温馨雅致，一个时辰只要二两银子哦！”

黑衣侠士点点头，自己走上楼去。自有店小二跟随在后。

耽搁了游戏里大半个时辰的样子，实际也就一分钟，估摸着疗伤得差不多了，梁初端着一碗燕窝摇摇摆摆朝客房走去。

上次的武士是个菜鸟，只放了一包丧命散，这次这个侠士不晓得什么来头，药效会根据武力值等级相应降低，为了保险起见，这碗她足足放了三包药效更强的鹤顶红。

幸亏这是游戏，否则要是现实里，放三包鹤顶红的燕窝，已经调成粥了吧！她偷笑着，闪身进了侠士的房间。

第一百零一章

前面走着个满值侠士的感觉就是不错，一路上再没人对她虎视眈眈，哪怕走到皇城门口，出了安全区，几帮玩家已经在门口混战成一片，也没有人胆敢对少侠身后挡住的她动手。

被大人物护着的感觉，真好啊！

皇宫设计在一个矮矮的土丘之上，土丘四周环湖，只有两道长长的石桥可以通过。这样的设计使得石桥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攻城的两大门派“龙须”和“灭天”两门正在和守卫皇宫的门派交战在一起，三方互不相让，都想早日攻陷皇城，坐上皇帝宝座。

走不了几步，就见得前面石桥方向拼杀声不断涌入耳内，梁初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有没有没捡干净的尸体，又不敢，自己只有区区两级耶，凑上去被剑锋扫到，不是送死吗？

前面走着的樽大侠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淡淡抛下一句：“这里的都是低等级帮众，能有什么值钱的装备？高等级的早杀进去了，进去有的是，别在这浪费时间。”

哦，好吧，原来七八十级的玩家在大人您眼里都是低等级的啊！拜服拜服！

不过游戏里七十级以后每升一级都是几何倍数的难度增加，进级缓慢，90级比89级就能明显感觉到差距，这位满级大侠看不上七八十级的玩家也是情有可原啊！

反正没有他的保护，自己在这里是寸步难行，人家说怎样就怎样吧！她紧走几步追上前去。“少侠，可是，我这个级别，连靠近石桥那边都不敢耶，怎么跟着你杀进去啊？”

对方嫌弃的回过身看了她一眼，“早就知道你不行，我就没指望过你能穿过去！”

哦，好吧，自己的确废柴啊，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她只能乖乖闭嘴。

那个死裴少，从来只顾自己去玩，也没带她练过级，她一个人胆子又小又游戏白痴，有什么办法？

心里默默诅咒裴少活该抢不到皇位，一边一溜小跑的跟着樽大侠七拐八弯的进了一个小院子。小院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下人房，四合院，院里没有人，只有npc的小女孩子，蹲在一个水井旁边玩泥巴。

嗯，事出反常即为妖，好端端的一个空院子设一个npc做什么？她有点紧张的跟在樽少侠身后，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樽大人小声叮嘱了一声：“待会儿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说完，便朝着小女孩走去。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他率先对小女孩问道。说完回过头看了梁初一眼，示意她照做。

哦，梁初赶紧原模原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小女孩静静蹲了一会儿，稍后，才微微扬起扎了两根羊角辫的小脑袋，垂头看着两人脚尖低低道：“我在这里等妈妈，她说过会来接我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了，她一直没来。”声音低沉孤单，让人听起来很哀伤，“哥哥姐姐，你们能不能替我去找找我的妈妈？”

梁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个：“好！”来，这样一个可怜的走失儿童，谁会忍心不帮呢？

只是瞬时想起来樽叮嘱她的一切跟着他做，才忍了忍没有抢话。

谁知，樽淡淡扔下一句：“不能！”

什，什么？哪有故意不接npc的任务的玩家？触发任务可是大有好处的，这人……什么意思？

小女孩果然把头垂得更低了，“哥哥姐姐，求你们帮帮我好吗，我这里有糖，很好很好的糖，你们帮我找到妈妈我就把它全给你！”

哇，果然有好处啊！梁初忍不住心动，玩这个游戏还没见过糖这种商品，肯定是某种特殊任务才会爆出的极品，好东西干嘛不接？

谁知道樽立刻回答，“不能，这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立刻回头看了梁初一眼，示意她也跟着说一遍。

好吧，既然您老人家这么没人性，我一个人也当不了好人了，梁初认命的跟着他重复了一遍，重复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

小女孩立刻低低的抽泣起来，抽泣得让人一万个不忍心，呃呃，坏人是这个哥哥啊，放着好好的任务不做，难道有什么别的好事？

还不等她想明白，地上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图来！天哪——

那……那是怎样一张苍白可怖的厉鬼的脸啊……空洞的没有眼白的眼睛，大张的黑洞洞的嘴，整张脸扭曲狰狞着，对着两人嘶吼——

“你们没有良心……全都没有良心！”

吼完，对着两个人猛扑过来！

梁初最初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谁知樽眼疾手快立刻牢牢握住她的手，铁钳般的，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女鬼猛地朝着两个人铺过来，他拽着她，不避不让的，甚至连佩剑都不抽，就这么直直站着迎接女鬼……

啊啊啊——不要啊——

梁初尖叫起来，太……太可怕了，我不要玩了！！！

女鬼的脸在眼前放大，一手一个人，凶狠的朝着两人胸前一扑——一道大力传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不，是她被拽得死死的所以躲不开——两个人就被猛地扑倒，向着身后的井口直坠下去——

啊啊啊……

“咚!””咚！”两声传来，梁初觉得屁股墩一痛，唔，这感应服效果也太逼真了，还真是有点痛啊！然后，两个人就落入一片黑暗当中了。

站起身，梁初四周仔细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于是先开口：“唔，少侠，这是哪？咱们不会是挂了吧？要怎么复活啊？”

对方对她这种连“死”都没死过的初级玩家显然很不屑，哼了一声之后才说：“就在井底啊，不然还能是哪？”

也对啊，她想了想，有点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欢喜的继续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被推下井，因为这里有极品宝藏，但是很少人知道，是不是？”

黑暗中他幽幽道：“总算是聪明一回了。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这里是个密道，通向皇宫的密道，不是什么宝藏，你寻宝小说看多了！”

哦，这样的，好吧。虽然没有预期那么好，不过已经很棒了，不用怕路上被人砍死，直接进宫捡尸体，真是不错哦！

通道很长，夜很黑。樽从腰里一把抽出宝剑，长长的通道立刻就被照亮了起来——

之前在剑匣里没注意，现在才看到，那是一柄通体黝黑，但浑身冒着电光的长剑，雕饰华美，蓝莹莹的一条条电光环绕着剑身盘旋，不断闪耀夺目的光，滋滋的电声在通道里尤其清晰，让人不寒而栗，怕被剑气伤到不敢靠近他身前。

这柄剑她在聊天频道里见过，八个玩家角色，按属性分别搭配四件极品武器，四件武器以“风雨雷电”来命名，这柄剑就是最适合侠士和剑客的顶级武器——雷饮剑！

此剑一剑难求，只有杀极品怪物的时候才有1%的概率掉落，所以，有价无市。

但是，如果……他不小心挂掉的话……

嘿嘿嘿，她狂喜着，忍不住偷偷打小算盘，什么捡尸体的，已经不重要了，刀光剑影谁也保不齐谁长命百岁，万一他被人砍死，挂在自己身边，自己就是拼着去新手村从头打怪，也要奋不顾身冲上去扒拉一件他的衣服武器！万一就捡到一件呢？不就发达了？哈哈哈！

初初掌柜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偷笑着，望着旁边高大英武的侠士越发的顺眼，不知不觉长长的通道很快就到了尽头。

樽大侠仰头看着头顶的木板，轻轻在墙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按了一下，木板哗啦一声，就被掀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混战

初初掌柜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钻出了地道，原来，他们俩此刻正身处一件密闭的宫室当中，门窗关的严丝合缝，屋子正中有一尊佛像，看起来应该是一间祠堂。而木板就在大大的蒲团之下，轻易看不出来。

看样子已经进来了！

她高兴的想，一边蹦蹦跳跳跑到紧闭的门口，“哗啦”一声，就拉开大门——

“等等……”身后樽一声喊还没出口，忽然银光大作，数柄剑和长枪直直朝着门内刺了进来，直击她面门！

她直觉想要往后倒下避开，但是瞬间想起身后紧紧贴着一个人，自己一让，这个人就首当其冲成了筛子！就在这让与不让的瞬间，先机尽失，剑已经到了面门！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听得破空声从耳边划过，一把闪着电光的长剑已经直直刺了出去，剑尖挡住剑尖，同时身后那人如游鱼一般已经滑到她身前，刺剑改为一横，几把武器立时被雷电一挡，几个握剑者手上都是一麻，再无力量进一步！

与此同时，她被眼前高大的男子往身后一揽，护在身后，只听他低低的嘲笑声音传来：“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老想护着别人？”这个女孩子，总是这样，单单薄薄的一个人儿，每次有事，却一马当先义无反顾，强大的想把所有人护在身后，用自己的单薄之躯迎着世间风雨。

这一刻初初掌柜也终于反应过来，惭愧的闪身一旁。

好吧，现实里太习惯一人做事一人当了，游戏里也下意识要照顾别人，却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

对哦，刚才还计划好了趁他被弄死，自己跟着发一笔横财呢，怎么转身就……她羞愧的扶额，您厉害，还是您先上吧！

这里的攻势稍减，樽便飞身而出，从腋下将连续袭来的长枪短剑鞭子通通一夹，对方数人就再无抽动的可能，然后他另一手举剑直直向面前那人喉咙一刺，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发完整，就见对面的玩家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丝毫不停，趁众人脱不开身的一瞬，横剑一扫，滋滋的剑气划过，前排的五六名高等级玩家喉咙上就是一道血痕，所有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齐齐往后倒下了……

这……这也太厉害了吧……不单是武力值，出剑招数、反应力、准确性都是极致啊……没有任何一个华丽的招数，招招直取要害，这人……是，是专职杀人的魔头啊！

惊到的不只她一个人，后排的十几个玩家们见势不妙，一边抬手格挡，一边往后退，可是樽丝毫不给他们退缩的机会，一个飞身跃起，就跳起一人多高，然后，朝着逃窜的众人双手一挥，排山倒海一般，一道半圆形蓝色的光如同绵绵的海浪，缓缓向前席卷而去，十几个人被淹没其中，瞬间应声倒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大招！太……牛了！

初初掌柜整个人都惊呆了，呆了一秒之后，才想起自己的伟大任务——捡尸！

她冲上去就是一阵扒拉，掉落的首饰，武器，配饰……不一会儿功夫就捡了七八件。看样子爆率不错哦，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有掉东西哦！

她喜滋滋的把各种物件捡起，瞬间化成药丸大小，再一一装进荷包，鼓鼓囊囊。那边樽一直耐心的等她捡完，才走上前说道：“走吧，前面就是乾明堂，估计那一片现在混战得厉害。”

“那，怎么办？”她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能攻到这里的都是高等级玩家吧，我过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高傲的昂起头，斜斜看她一眼，“我说过的，除非我死了，否则一定不会让你死！”

哦，好吧，但愿您说话算数！

前面是人，后面跟着攻进来的人更多，进退不得，只有跟着往前走了。

宫里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游戏里的夜晚到了，前方的砍杀声不绝于耳，相信以樽的武功，要从人堆里闯过去不是难事，但是，身后拖了她这个累赘……

暗夜里两个身影窜跃着，前面一人身影矫健，如一抹墨色的直线，后面一个浅白的身影……好吧，狼狈的鼠窜……

快到乾明堂了，喊杀声更大，世界频道里不断有人大喊：“快来皇宫支援，兄弟顶不住了……”

远远看见宫殿外一地的尸体，初初掌柜再不敢凑上去捡东西，只能任由这些死去的人城内复活之后自己回来捡。当然，如果还没攻回来就又中道崩殂的话……那就随机再爆掉一两件装备吧！反正，这个游戏就是这么残忍。

她小心的摸摸自己鼓囊囊的荷包，可怜兮兮的望着樽——大哥，请千万千万照顾好我，一定不能死啊，听说荷包里装的东西爆率可以到一半啊！

樽站在宫殿外远远看着一角飞檐，那高高翘起的檐角之上，似乎有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伺机而动，手中挽着一柄长弓，如潜行的猎豹一般，盯着下方的人群。那……是射手职业吗？

还没来得及开口发文，只见樽忽然将双手在口边一拢，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啼——远远墨蓝的身影立刻直起身，向这边一张，随即惊喜的一跃而下，几个窜跃，就向着这边直冲过来。

“老大，你去哪了，咱们都快撑不住了，哎，幸好，你总算是到了！”远远奔来的女孩子不及跑到跟前，就大声喊着，满脸的喜悦和获救一般的放松。只是在看见一身布衣又没有武器在手的初初时一愣，随即身形就顿住不动了——她是在看她的资料等级，初初明白，于是更加羞愧的偏了偏头——好吧，你继续诧异吧，嫌弃吧，你们都是高等级，我就是个异类行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神殿

行了吧。

射箭女孩看完她的资料，倒也神色平常，礼貌的向她浅浅一笑，并不多问，三个人并肩窜行了一段，女孩看看初初身边的老大，抱怨：“老大，你怎么现在才来呀，皇军太凶猛，我们人手不够啊！你看，现在这样子怕是有点招架不住了，别说进不了神殿，能不能撤回去都是未知数。你看灭天那些家伙，一看形式不好就先溜了，攻城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专门在外围打劫，凡是进来帮忙的其他帮派的人都要被他们伏击，哼，当初就不该跟他们结盟，真是一帮垃圾！”神色愤愤不平。

哦，原来刚才那些家伙都是灭天门的？初初有点懂了。哼，还指望裴少这家伙来接她，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带着弟兄们当山贼呢！不管她死活也就罢了，还差点被他们的人给灭了！待会儿回去一定要狠锤他一顿！她边想边恨得牙痒痒。

不及多想，面前两个身怀绝技的大神已经低声商量完毕，女子侧头打量她一眼，果决一指：“你，紧紧跟着老大，别落下！我替你们开路！”话音刚落，还不等她反应一下就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初初不敢犹豫，紧跟在她后面，和樽并肩同行。女孩奔跑间抬手搭箭，拉弓，绷铉，射箭……干净利落，一箭射出，强大的力道带着金箭闪电般落入人群，激战正酣的守城军三人立刻便被穿成了烤串，两死一重伤，没死的那个苟延残喘，来不及拔箭只好握着箭头逃窜而去。

女孩毫不犹豫，又是一个挽弓搭箭，射出，又有两名敌军中箭，这下，大殿内外的打斗终于暂停下来，齐刷刷向这边看过来——

有的人满脸是血，惊喜万分，满脸都是老大你们终于来了的神色，有些人皱着眉不敢上前，想这是何方神圣？

停顿只是暂时，很快，随着女孩百发百中，一大片人倒地，大家的吸引力都到了她那边，挥着武器朝她冲过去，幸亏她动作敏捷，飞檐走壁一群人暂时还奈何不了她。

趁此机会，樽一手拉着初初，朝大殿奔跑而去。

初掌柜茫然不知道方向的跟着他，此刻也没有其他选择，后面的人虎视眈眈推后不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信任他了。

两个人闯过圆形的祭坛，后面射箭的女孩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但是前面混战的人群里又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初初一个菜鸟居然出现在这里，人人都想欺负一把，有几个人挺剑挥刀朝他们狂奔而来。

见此阵势龙须帮的人拼死冲出包围，过来护卫自己老大，前面宫殿还在不断跑出来更多的守城军，见此情景也看出来这个黑衣侠士才是这帮人的首领，于是一大帮子守城军都追着两人跑。

两个帮派的人此刻狭路相逢，这里又成了新的战场，刀剑拼杀之声不断，樽更是不断的挥舞长剑，替她抵挡身前身后明刀暗箭。无奈的是她一点抵抗力没有，一个剑锋扫到就得一命呜呼。

密集的枪林弹雨中，为了护着她，樽不能跃起不能攻击也离开她半步，一身的武功施展不开，只能把剑舞成一个剑盾，前后左右的遮挡住她，束手束脚只能防御，抵挡得十分辛苦。

初初在他强大的护卫下分毫无伤，但是以她的生命值也承受不了分毫，不一会儿，樽的身上伤口遍布，虽然生命值高，可也经不住这样慢慢的消磨，估计这样下去两人都得玩完。

初初有些愧疚的低声劝他：“算了，你走吧，别让我一个人拖大家后腿了。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我不怪你说话不算数，是这里不适合我，诺，你替我拿着荷包，等一个月以后，我从新手村杀回来的时候咱们再见吧！”

“别废话！跟紧我！”樽紧抿着唇，一道剑光越发舞得密不透风。虽然看不到真实的他，但是可以想象，真实场景当中那个小男孩或者大叔已经抡剑抡得虎虎生风满头大汗了吧！

梁初蛮过意不去的看看他，挺拔的侧颜看不出一丝不耐烦，全神贯注的挥剑，刺出，舞动，没有花哨的动作，但是每击必中，一道带着电光的剑光闪耀之下，必有一个进攻者倒下，绝无第二剑！

这是一个惯常杀人的屠手！初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自己可千万不要和他结仇啊！

脚下的尸体很快摞成一堆，初初不敢再弯下身捡尸体，眼看面前的攻击弱了下去，樽引着她慢慢向前面边打边走。对方也看出来樽攻击力太强，近身即死，倒有点不敢动他了。

一个游戏而已，放过他一个人去算了，看这个一级小姑娘弱鸡的样子，呵呵，难道她还能杀了赤目苍龙？哈哈，算了算了，放他去送死吧！

于是，上前攻击他们两个人的越来越少，龙须帮的帮众又成了攻击目标，樽也不恋战，把战场交给收下，提着初初的衣领，几个纵跃，就越过重重宫墙，进入到宫殿的深处。

终于，两人在一座环形的巨大宫殿前停下。高高的环形汉白玉台阶之上，是一座高大的红色墙壁、黄色琉璃瓦的圆形宫殿。

“这里是哪里？”初初仰着头，好奇的打量这座恢宏的重楼飞檐。

“要夺皇权，必须先来这里杀掉赤目苍龙，苍龙死后，会掉落玉玺。”

“赤目苍龙？是什么东西？”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是皇权的守护神兽，身上藏有玉玺。得到玉玺再斩杀了皇帝，也就是目前在位的帮派首领，就可以称帝了。”

“哦——”她了然的点点头，“所以，现在你要去杀赤目苍龙？”

“不是我，是我们！”他微微笑了笑，“赤目苍龙必须以生魂祭奠，一个人进去的话，玉玺落下来谁去捡它呢？”

“啊？”她有点懵，“所以我们俩一起进去？我，我不行的！我怎么可能杀了那个什么苍龙，你们的人那么多，随便找几个人来帮忙吧！”

“不行。难道你不看攻略吗？”他嫌弃的看她一眼，说道：“这座宫殿只能男女两人组cp进去，然后，合力杀了赤目苍龙，最后，一个人以灵魂死祭，还连掉三级，一个人得玉玺，杀皇帝。”

“这……这还真是挑拨离间化干玉帛为干戈之终极boss啊！”初初不能不感慨设计者之毒辣。

第一百零四章 被困

她拍拍胸口，幸亏自己和樽没什么，当然，以她更不可能去杀那个什么苍龙。否则，一般能杀到这里的cp，都在游戏里建立了深厚感情，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一个人称帝，一个人悲惨死去还掉了辛辛苦苦练的级，好……好残忍啊！

樽大人可不等她慢慢感叹，往神殿看了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一提——两层楼高的汉白玉台阶一跃而上，再几个腾跃，两人便进了神殿的朱漆大门。神殿内空空荡荡，墙边架子上燃着几根红烛，把殿内照得半明半暗。

“会……会不会有怪兽藏在里边儿呀，我……我不要呆在这里了……”自从知道里边藏着神兽，她还真有点不敢进去了。

“没事，只要不触发它，这里就是一座空房子。”樽说。

“那……咱们还是走吧，我不要什么玉玺，反正我也打不过它，咱们走吧，好不好？”她带着点哀求的语气望着樽。

樽轻轻笑了笑，“我原本也不准备取玉玺的。只是带你来这里见识见识而已，否则就凭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好吧，被打击没关系，只要不送死就行。初初摸摸鼻头，放下心来。

“看完了看完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再等等！”樽拦住她，“我要取一件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说完不等她回答，便朝大殿内另一头的小门奔了进去。

等……等我啊！

初初掌柜欲哭无泪，一个人被留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

没良心啊！丢下我一个人……

惆怅郁闷了一会儿，好奇心就开始占了上风，来这里取东西？取什么东西？好奇宝宝开始望着前面的小门琢磨，小门里边儿有什么东西，值得冒着整个帮派全军覆没的危险来取？

不想还好，越想就越想知道，挣扎犹豫怀疑了整整……五分钟之后，她终于提起脚步小心翼翼朝着那扇紧闭的小门而去。

拉开黑漆漆的厚重小门，原来是一间小室，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小几，上面燃着一截熏香。这游戏做得真是逼真，隐隐还能闻见一股熏香气味。

梁初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那柱香，身后的门便缓缓关上了。

什么情况？室内并没有人影，樽大人去哪里了？

心内暗道一声不好！她赶紧窜回小门面前，一拉——门拉开之后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先前的大殿，而是——另一间一模一样的小房间！

糟了！她心内一跳，慌了一瞬，马上再次拉开小门——还是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直觉已经不是刚才进去过的那间，因为之前那间她在桌子上趴着的时候，碰了碰那个香炉内的灰。而这一间的香炉没有人动过。

再开，还是一样，又是新的一间。既然开多少次都一样，就尽量镇定下来，站在小屋子里认真思考。

好奇害死猫，这回是进了迷宫了。看样子樽就是从这样的小房间出去的，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至于具体怎样走，她得好好研究研究。

时间吗？她蹲在屋子里望着那柱香，但是无论燃多久，熏香都没有变化。看样子和开门的时间没有关系。

第一百零五章 来人啊

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她点击虚空一下，就打开了公共频道。

正在输入“请问赤目苍龙的宫殿迷宫怎么走出去，在线等，挺急的！”忽然，就见公共频道里有人在刷屏——

“灭天门的听好了，你们老大的女朋友被关在皇宫里了！速速来救！”

靠！什么情况，有人比她还及时的知道自己被关了？不对，按说她在这个游戏里并没有公开过和裴少的关系啊？

她盯着不断闪动那几行字，经历这么多次的变故、被暗算，如果她还不知道这是圈套的话，那她真的白活这22年了！

樽！

什么带她来捡尸，什么见识见识，她就一直奇怪他怎么这么好心，素昧平生，何必带她这个累赘来闯宫，原来，是为了要挟裴少！

可是，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他这么做目的何在？

梁初蹲在地上琢磨着，得，也不用发信息求助了，那不等于暴露自己就是什么灭天门老大的女朋友了吗？她骨子里还不想承认这段关系，虽然，这是很多人的希望；虽然，她一直不得不配合演出。

就这么无聊的等啊等，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了，游戏里又过了一个昼夜。就在她不耐烦的想要扔掉头盔脱掉感应服走人的时候，黑漆小门忽然被推开了！

看见裴少的刹那，她忽然有种重见故人的激动，虽然是虚拟世界，但是，这感动还是有挺真实的！

“裴……裴少……”她小激动的望着一身浮夸的盔甲披风的他。

“叫我什么呢？该叫以轩吧！”他趁机坏笑的说。

“哼！”她白他一眼，这人就不能给他好脸，看这顺杆子爬的！

“走啦，我给困这里一个小时了都，赶快出去了好回去，不玩儿了！”她指指小门，“这里怎么出去啊？我都晕了，你在前边带路！”

裴少笑一笑，“不急。”说完，不等梁初说话，就凑近那柱香跟前，只见他对着笔直上升的袅袅青烟轻轻一吹——烟却不是现实世界里那样，被吹得往后偏过去——而是生生往左边的方向飘了过去！

晕！居然有这种操作！

梁初目瞪口呆的望着裴少直起身，走到黑色小门跟前，往前方一推小门！呃，这门不是拉的吗？原来推拉都可以？

她赶紧跟着他进了小门，呃，还是一模一样的小房间？

裴少自信满满的走到这间房间的香跟前，又是一吹——这次烟的方向是右边！

然后，只见他走到小门跟前，一拉！

原来是这样，要根据烟的指示，决定是推还是拉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如法炮制的走过了七八间小房间，终于，在拉开这扇小门的时候，门外终于不再是永无止境的小房间，而是……刚才进门时候的那间大殿！

“耶！出来了，出来了！”她开心的欢呼着，朝着大殿跑去。

“等等……”身后的裴少赶紧大喊一声，初初警惕的瞬时顿住脚步，可还是晚了一步——眼前一对灯笼大的，血红的眼睛，幽幽的闪着深红的光，正居高临下的望向她！

啊——什么东西……还来不及惊呼出声，红灯笼内已经闪出两道通红的光束，射向她！

“咚”，一道大力猛地推开傻愣愣站着的她，裴少手中大刀横着一挡，左手是一把金爪，两件兵器“锵——”一声，生生受住了这两道强光，裴少也被撞得退了两步，才站稳住。

“快走开！”趁着这个间隙，他着急的对她喊道：“以你现在，还受不住它一击！躲到那边柜子后面！”

梁初听话的赶紧边跑边对他喊：“好的！你要加油啊！可是，咱们怎么触发它的，我什么都没干呀！”

“咱们两个人一起穿过迷阵，就已经触发它了。现在只有杀了它，咱们才能出去！”他一边说，一边站直身姿，以戒备的姿态与黑暗中的苍龙对峙。

赤目苍龙第二波攻击已经袭来，瞬时口中喷出一个明亮滚烫的火球，裴少一个人对敌，只能艰难的挥动大刀，大刀周身凝着一道金光，火球被这道金光挡了一下，朝侧边滚了出去。

这时候，苍龙又要再吐出一个火球，裴少却凌空腾起，不再被动的受之于它，而是一跃到巨龙头顶，刀和金爪都发出耀眼的金光。

躲在柜子后面的梁初这才看清，这条龙浑身都是墨黑的，发着古铜色金光的鳞片，四爪盘踞于地，身体展开的话大约足有三、四十米长，主要的攻击都集中在大如一辆飞车大小的龙头上。

两击不中，见裴少跃起，苍龙似乎发了怒，口里喷出一道火光，同时眼睛也射出两道更强的红光，眼看裴少在空中的姿态难以转向，就要被它击中，却见左手的金爪往前一伸，居然就拉长了好几米，刚好抓住巨龙的一根胡须，他随着一荡，堪堪躲过火光和红光，下一秒，就见裴少已经稳稳站在巨龙鼻子之上！

“好！”紧张得气都忘了喘的梁初大喝一声，赶紧出主意：“攻击他的头，他的眼睛！”

只见裴少自信的微微一笑，马上扬起手中的大刀，对着巨龙通红的眼睛就是一挥——

“嗷……”瞎了一只眼睛的巨龙一声惨叫，猛地挥动脑袋，想把裴少摔下来。

可是无奈金爪就如钳子一般，紧紧插在它的鼻梁位置，裴少随着甩动又腾身而起，把那把金光灿灿的刀朝着巨龙的另一只眼睛插了进去！

“唔嗷……”彻底失明的大龙真正愤怒了，嘴里不断喷出大团大团的火焰，疯狂的甩动脑袋，巨大的尾部也朝着头部方向乱甩，暴怒的大龙武力值达到顶峰，裴少再灵活也被尾巴、火球扫到了几下，生命值不断下掉。

而火球在屋子里四处乱窜，梁初再不敢悠哉的观战，赶紧躲到柜子后面把自己藏好，否则，一个火球就足够把她那点可怜的生命值清零。

裴少如同一枚飘荡的落叶般，挂在苍龙的鼻梁上东戳一刀，西踢一脚，与苍龙死磕……

第一百零六章 屠龙

可惜，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听着两方殊死拼杀的声音，梁初躲在柜子后面郁闷的替他揪着心。虽然是虚拟的世界，仍然真实的体味到内疚和感谢的心情。

身后的拼杀持续了好一阵，才终于小了。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只见浑身是雪的一条黑色大龙卧在地上，旁边勉力站着同样浑身是血的裴少，红色的披风沾染大片深色血迹，不知道是谁的更多，但所幸，他还活着！

“裴少！”她松了一口气，喜悦的的迎上前去，“苍龙杀死了吗？”

他望向她，自豪的一笑，“差不多了，你看，只要插上一刀，就彻底结束了！”

她看去，巨龙生命值已经空槽，此刻庞大的身躯被四根金色的爪子钉在玉石地板上，奄奄一息，已经毫无挣扎的可能。

裴少微笑的将自己的刀朝她递过来，“要不要试试？”

“可以吗？”她有点紧张的望向他。

“嗯。”他继续微笑，“这家伙已经算是死了，钉在地上又不能动，只要补一刀而已。毕竟来了一趟，让你也感受一下杀龙的快感！”

初初小心的接过那把闪着金光的刀，和樽深沉偶尔卷动电光的长剑不同，入手很沉，通体金光很华丽也很威风。

她攥紧手里的剑，然后一步步朝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苍龙走过去。站到大龙颈边的位置，双手握刀，挥起。

“对，就是那里，砍下去。”身边的声音稳稳的催促。

刀被高高举起，将要下落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有个人曾经跟她解释过的……

祭魂……

等一等……

然后，并没有等下去——身后猛地一个力道打在金刀之上，她身不由己的，挥着刀便朝龙颈之上落了下去！

“嗷——”

“嘭……”

苍龙一声惨叫，躯体在一道金光之中，渐渐变得透明，然后，黑色的巨龙缓缓幻化成了一团黑色的浓烟，慢慢向着屋顶飘散而去——黑烟中洒下点点古铜色的金光，照亮了暗淡的大殿，细碎的光线如蒙蒙细雨缓缓落下，在地上渐渐聚拢，然后在玉色的地面之上，堆成了一个古铜色的方形物事！

可是，初初站在巨龙旁边，还来不及看清玉玺堆积的样子，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越来越轻，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最后亮光一闪，面前是一个纯白发亮什么都没有的背景，同时耳边响起和缓的男声——“魂魄生祭上苍，赢得传国玉玺！”然后又是一道女声：“初初茅庐，鉴于您只有一级，所以需要练四级才能升级。祝您在新手村里游戏愉快！”

还是被！阴！了！

真是……人生处处都是坑啊！

梁初恼火万丈的扯掉头盔，三两下扒下身上的感应服，推开蛋壳形的游戏仓门，大步的，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另一个舱里裴少赶紧收好玉玺，也来不及去杀皇帝，更顾不上梁初掉了一地的极品装备，就脱了衣服冲出来。

可还是慢了一步，梁初已经怒气冲冲的跑出大门，等裴少追出来的时候，保镖已经把飞车从悬浮停车场遥控出来，梁初正大步朝着飞车准备落地的方向走。

“梁初——”他大声喊，但是梁初头也不回，脚下步子更快了几分。

“你能不能别这么情绪化？”他追上去，想抓住她的胳膊，但是被她一下甩开。他有点无奈的自说自话：“是，是我不对，没跟你商量就让你当了炮灰。但是我认为，你至少也当先生的助理好几个月了，跟着他历练这么久，遇到事情能不能讲点道理？

你想想看，我早就劝过你别去皇宫，你偏不听，看吧，被人利用了吧？被利用就利用吧，还不得我来收尾不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当然得赶过来救你，不然你还得更生气，是不是？那时候，我们出了迷阵必然触发苍龙引发死战；可是如果不出迷阵，两个人都得困死。两害相权，当然只能选择杀了苍龙，对不对？”

梁初背对他不说话，但是也没再赌气的往前走，说明她正在听。于是他松口气，继续说道：“但是，只要杀了苍龙就必须有一个人去死，那时候，但凡有其他办法，我肯定不会拉你来垫背。但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不然就是我死，不然就是你，你说是吗？”

顿了顿，他放缓声音说道：“如果我死了，你拿了玉玺能做什么，去杀皇帝吗？可能吗？所以，这种情况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由你来主动祭魂，对不对？”

眼看梁初又要发作，他赶紧说：“是的是的，我没有跟你商量就阴你是我不对！我知道我知道，对不住，我在这里诚恳的道歉。所以将来我称帝以后，你想做副帮主也好，丞相也好，随便你……”

“去你的一堆大道理！去你的副帮主！老娘才不稀罕！”她吼，然后啪的拍掉他拽着她袖子的手——大概上次差点被她用针管扎，现在他一看她生气就会下意识的扯着她的袖子。

梁初一边恼火的朝飞车大步走去，一边咬牙说：“一个游戏而已，玩这么认真干什么！德性！”

他无奈的站在原地，叹道：“一个游戏，玩的也是人的智谋，只是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温情脉脉了！”然后颇为遗憾的摇摇头，“女人，你的本质就是感情用事！”

说完，两人谁也不理谁，各自上车。宣告本次约会失败。

裴少的大道理她都懂，也认可，但是，她就是不爽。总觉得人和人之间，尤其他们这样对外已经宣布在交往的男女朋友之间，能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同？

所以，这样的选择在理智上她是认可的，但总觉得，一个会义正辞严的把她牺牲掉的男人，冷酷得让她害怕。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理智得连游戏都在互相算计的政治联姻，但是，这是先生给她的宿命，她除了适应，并且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好像没有其他办法。

眼前的这个世界太正确，太冷静，正确得颠覆了她从前色彩斑斓的认知，冷静得她不得不把自己从感情中自我剥离，自我重建，然后再重新认可这个灰度世界。

对着这些政治家，居然敢做梦，企图从他们身上看见温情和怜悯？呵呵，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 争执

是的，经历了几次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危险、欺骗、被救助，梁初的内心也在悄悄的重建认知。

但是，没有人留意到她的成长，包括她自己。

现在的她不想，也没空见任何无关的人。生活越来越忙碌，每天的工作排得满满的，现在，她是先生的保姆、护理、以及私人助理。因为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差，之前只是左腿不能动，渐渐的，右腿也有丧失知觉的现象。

姜医生为首的医疗团队整天驻守在大宅里，但是，先生脑部神经坏死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预估，医生们只能竭尽全力也只能尽量延缓它的进程，对已经发生的，实在无能为力。

先生连每天上午的工作时间，都被医生强制压缩成了一个小时，所以，梁初的担子一下子沉重了很多，除了必须由先生亲自决策的，大部分常规工作都交由梁初处理，对于她的判断，尽管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先生渐渐开始放权，让她大胆去做。

遇到重大的问题，则由她收集归纳之后，发往董事会，由一众元老重臣进行商讨裁定。

除了协助先生工作，她比任何一名护理都更加细致入微的的照顾先生，因为最好的医科出身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照顾和调理先生残破的身体。在她的细心操持之下，先生瘫痪的躯体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甚至面色还比瘫痪之前好了许多，清瘦苍白的脸颊难得有了一丝血色。

这让所有人都对后续治疗前景充满了希望。

但是梁初却明显的瘦了。

原本就单薄的身体，现在隔着衬衣都能看到她的蝴蝶骨，小小的脸越发显得尖尖的，衬得眼睛更大，眼下还有一团明显的淤青。

先生好几次实在看不下去，驱赶她放下工作回房间休息，可她总是笑笑的说“不累”。

是的，至少半个东远的未来，压在她仅仅23岁的稚嫩肩膀上，她怎么可以累？

对研究也不想中断，幸亏有路恩一直在心无旁骛的做着这项工作，比她这样抽空研究的不知道前进了多少。于是她干脆暂停手中全盘推翻式的，延寿针剂研究，而是暂且改为由路恩主导，她做副手，大家力往一处使，一起研究出怎样更高效的，不伤害混种健康的，提取出延寿针剂的配方。

所以，每一个夜晚，要么在自己的实验室，要么在路恩那里，别人休息的时间，她都用来进行自己的科研。

于是，在清晨时分，韩珍常常在实验室台上，唤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趴着睡着的她。

虽然一直着急她成长，可是，看着她原本清亮干净的眼睛，此刻满布着红红的血丝，面庞上多了许多和她年龄不符的坚定沉稳。现在，他忽然开始怀念那个穿着嫩黄的夏裙，一蹦一跳踩着树间投下的光斑，甜笑的走到他面前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

从春到夏，夏又至秋，先生的身体虽然没有好转，但在她和医生团队的悉心照顾下，也没有再恶化。

下午，她去总部与股东们开完了每月一次的董事会，刚刚走下飞车，就见裴少堆着一脸笑意朝她走过啦。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倒也让人送过几次小礼物，一看就知道是让秘书买的通用款。另外还发过几次诸如“吃饭没有？”“好好休息”一类不咸不淡的问候，但是梁初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有空搭理这些无聊的问话。要不是先生坚决不允许，她连和他维持表面的男女朋友关系都想拒绝。

“回来啦？初初，我都等了你好半天咯！”他明朗的笑着走过来，身手准备牵她的手。

初初你个头！抖抖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的把手装进裤兜里，裴少伸过来的手落了空，随即很自然的一转手，也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面上不显一点尴尬。

真淡定。她暗赞一声，然后十分官方的笑着：“裴少爷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啊？”

“初初，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之间嘛，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来，你来看，我今天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这个东西你肯定喜欢！”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上了台阶进了宅子，往她住的的西楼方向走。

梁初跟在他后面不置一词，随你出什么幺蛾子，送什么我接受什么就是了，反正裴少家的钱虽然不敢和东远比肩，但是长期盘踞军方的大族，也堪称是富甲一方。

进了娱乐室，原先空空的屋子中间，放了一个巨大的，淡粉色半圆形的游戏仓。足足有大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配置了两套最新款的感应服和头盔，看上去薄如蝉翼，十分轻便。

“这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喜欢吗？”裴少十分得意的扭头看着她，“本来游戏吧那样的地方就不适合你这样的人去，今后咱们可以躲在家里玩，听说最近你特别累，我抽空经常来陪陪你！”

嗯，是曝光度已经够了，现在开始转战室内了？然后再被媒体拍到什么深夜离开先生宅邸，是不是就坐实东远女婿宝座了？

现在她早已经不相信什么偶发，什么不小心，凡事都尽管往险恶处想，反倒是一猜一个准！

“嗯，谢谢。不过最近忙，大概没空陪你玩，你还是另找别人的好。”她不咸不淡的说完，转身准备走。

“哎，别嘛。”他赶紧伸手一拦，“初初，咱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份了？难不成几个月前那事你还在生气？不至于吧，小事而已，要不要这样？”

她也挺无奈，“没有，真没有。你都说了，小事而已，我怎么会生气？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我也早就明白了，任何时候都应该考虑利益最大化，否则，就不是生意，是人情了。”

他瞪着黑黑的大眼睛盯着她的，想要从中判断她这话有几分真心。

看了半天，对着她亮晶晶的无害的眼神，他终于宣告放弃，“哎——你们女人的心思真复杂，嘴上说不生气，但是行为却表里不一，可怕！”

第一百零八章 争执二

“哪里可怕了？”她不服气的说，“告诉你，人情永远大于道理，只要人情到了，道理说不说都不要紧了！”

“哟，有意思！”他凑近前来，“几天不见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言下之意是在怪我，这么久了都没来陪你，所以，咱俩的情不大够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她切了一声，推开他横档的手就往前走。

“哎——要是因为这个事情，我向你解释啊！”裴少追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你知道的，明年开始就是戒严期嘛，这些日子事儿一件接一件的，我爸都让我搬回部队里住去了，唉，还得天天跟着那些低级军官训练，累死我了，可不没空来找你了呗！”

“干我屁事！知道你忙得不得了，你快回去忙你的去，我正好也没空陪你聊天，要聊天改日吧！”她直接下逐客令。可是这家伙假装听不见，牛皮糖似的，梁初走到哪他都跟着，烦不胜烦。

“哎，我今天一点也不忙，不就是要培养感情嘛，行，今后我天天联系你，陪你聊天，陪你玩儿，只要你吩咐的，我都照做。哎你瞧这小脸，都气歪了！”

“拜托裴少爷，感情这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培养的，您老人家有空我还没空呢。再说了，就咱俩这样的，要真是天天凑一块儿，准能打起来！你饶了我吧，人道是相见不如怀念啊！”

“别啊，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咱俩这样的人不合适了？我倒是觉着咱们挺般配啊！你看吧，身高差距不大，你漂亮我也帅气，年龄我大你五岁正好，家庭嘛，哈哈，越说越觉着，放眼望去咱们就是整个星际最般配的金童玉女啊你说是不是？哈哈，除了我，还有谁比我更优秀更完美，你找得出来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无语问苍天做扶额状，“是的是的，您说的对，特合适，特般配，我很激动很幸福，好了好了，您快放放心心的回去吧，我真不生气了，是真有事要忙啊！”

“那你说说，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大家说开了，只要我能改正的我一定注意！”他不明白她干嘛还是这么敷衍他的口气，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

她烦不胜烦，“你这家伙，说了我没生气，怎么听不懂呢，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不成？感情这东西，是说有就有吗？”

“有没有咱们慢慢培养啊，算算咱俩也认识小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忽然眼睛一亮做恍然大悟状，惊叹拍手道：“难不成你心里另有其人？哎呀，难怪你这么油盐不进的！换别的女人，我就是对她笑一个就立马贴过来了，哪像你这么难追的！哎，说说，到底是谁？”

这话把她听得一愣，下意识的瞬间，原以为自己第一会想到的是先生，因为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是脑子里忽然有瞬间的迷茫，迷茫中还有一个模模糊糊傲然而立的身影……

她被自己的迷茫吓了一跳，呆了一秒，也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不耐烦起来，“你抽什么风呢，胡说什么，让开，别挡道，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这短短一秒被敏锐的小狐狸捕捉到了，他大发现似的的把脑袋凑过来，对她阴恻恻的笑：“果然——那个男人是谁？别怕没事的，谁还不能有几个喜欢的人，我开明得很，只要咱俩结了婚你别给我戴绿帽子就成。谁，告诉我呗？”

“你够了吧，说了没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睁一眼闭一眼的修养土崩瓦解，忍不住对裴少喊起来：“裴大少爷，我怎么想关你什么事情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别说我跟你只是名誉上的男女朋友做做秀而已，如果是真的有什么关系，那我也想问问你，裴少爷，您老人家那床上会不会太挤了点？”

走廊上远远近近还站着许多佣人垂首侍立，被她这么一喊，裴少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他站在原地皱着眉愠怒的看着梁初，梁初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两个人对峙了好几秒之后，最终裴少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收起情绪调整神色，又和气的笑起来：“你看你，脾气怎么这么大呢，我不就是有点着急嘛！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太在乎你不是？你看，咱们都成年人，谁还没个喜欢的人？你喜欢就喜欢呗，我不问了，今后咱俩好好的再不提了，啊？”

“说了没有这个人你听不懂吗，给我闭嘴！”梁初气呼呼的大步朝书房走，裴少锲而不舍的追在后面：“没有就没有呗，生气做什么呀，你一向不是挺冷静的嘛。哎——对了初初，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介意我旁边那些女人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跟她们就是玩一玩的事情，从来不当真的。你看你，你这么优秀一个姑娘，怎么能拿自己跟她们比呢，这不掉价吗！

哎别瞪我呀，我答应你了，我今天回去就把这些女人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你放心，将来你嫁进来我们家，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滚————”一声河东狮吼，外送一声巨响——书房大门被狠狠甩上……

第一百零九章 进展

本想着顺着先生的意思，盲婚哑嫁算了，谁知道，原来政治联姻也不让人省心。

那天过后，裴少好像自以为悟到什么，见天的往梁初这里跑，大有一副“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架势。

梁初在不想见他他就去找先生聊天，反正他是个跟什么人都能聊得上的话唠脾气，先生又一向随和，一个说一个听，两人可以在起居室里一坐就是半天。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混了半年，裴少常常蹲守公宅的消息很快被媒体传得沸沸扬扬，关于两人即将订婚，公、裴两家即将联姻的传闻甚嚣尘上。

作为故事主人公的梁初一出门就被各路媒体围追堵截，实在是烦不胜烦。因此除了去总部代先生处理必要公务外，她完全不出大门，媒体只能从裴少那里打听消息，弄得像是裴家在自导自演似的。

时间久了，裴家也开始着急了，让裴少有意无意暗示梁初一起出门约个会、旅个行什么的，证明两人交往得如火如荼，而不只是裴家在一厢情愿而已。

刚开始，裴少拐弯抹角和她商量，理由是她工作研究太忙，别累坏了，不如两人一起去度个假什么的，梁初借口先生身边离不开人，东远事情多，所以走不开。

相同理由说多了，裴少给逼急了，直接扬言“太空母舰落成之日，就是两人订婚之时”，到时候给两家和外界一个交代。这么火急火燎在梁初跟前提军备，还是第一次，她禁不住冷笑他们对这桩联姻的目的，更不情愿配合他。干脆下次裴少再来的时候，她远远躲到路恩的小楼里图个清净。

情场一塌糊涂，至少研究上进展顺利。在路恩孜孜不倦和梁初共同努力下，两个人取得了很大进展。

两人合力终于研发出来一种全新针剂，既能让混种析出的髓液中的有效成分达到99%的提取，也能一定程度提升延寿针剂药效。相比原来的提取一半浪费一半来说，可谓是划时代巨大的进步！

只是目前，该药剂还缺乏大量的佐证，因实验体只有小楼里的混种夫妇而已，一款新药的研发到被人认可，需要大量的数据做支撑。

于是，梁初决定利用东远总院二号基地的一百多号“药人”作为自己的实验对象。

先生对她的研究本来就不太支持，所以她决定自己说干就干，第二天，梁初带着一箱新研发的析出药剂，身后跟着包的严严实实的路恩，意气风发的走进了总院药人基地。

总院院长大人早就领着一群医院高管，毕恭毕敬站在基地大门口，远远看见梁初一行，大步迎了上来，干瘦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梁助理，欢迎欢迎！这么热的天还劳您大驾光临，是不是先生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有事情您嘱咐一句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这么大热的天，多累呀您这是。”

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甚至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上级这么恭敬，她面上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和煦又落落大方的笑道：“不敢不敢，老领导您这么说可是折煞晚辈了！先生那里倒没什么，我这次来纯属私事，所以，还要拜托您通融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一听不是先生吩咐，院长马上直起背来，慢条斯理笑着，“梁助理太客气了，但凡用得上老朽的事情，您只管吩咐！只是，老朽权利有限，怕不堪驱策。”

梁初心里暗哼一声，面上笑着哪里哪里，胡扯了半天表明来意——要借用基地半个月，所以这半个月原料得断供。

果然，老院长马上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满脸愁苦：“梁小姐，按理说，您提出的事情我没有不照做的。可是您也知道，咱们的客户都是些得罪不起，很多十年前就在排队了。您这一断供，好些个客户就得延期了，后面预约的也得跟着重新约时间。

您自然是不怕的，可我一个小小的医院院长，我实在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呀！这延寿针剂的事情是上头直管，是咱东远最重要的业务，要不这样吧，您先直接跟先生请示请示？”

这是拿先生来压自己呢！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一个孤女偶然得势，其实在先生面前也没什么分量，所以才这么嚣张？

梁初冷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本呢，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是我要这些人有急用。据我所知，总院的药物储备总是有的，是不是留着照顾那些个关系户了？”

梁初这话一出口，院长立刻瞪大了眼大声抱屈，就差指天发誓了。

梁初也不和他争辩，电子笔记里调出一份东远的各个有资质设计延寿针剂医院的售出记录，然后，又调出一份她通过自己的渠道统计到的名单。

两份名单明显数量不对版，除了东远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订制延寿针剂，这足足上百人的差距，只可能是东远内部有人捣鬼！

一看到这两组详细的统计数据，院长脸色白了白，一瞬过后又一脸坦然的说：“梁小姐，没想到您居然有这么详细的统计报告？难怪先生大人这么信任您，如今老朽也不得不心服口服，果然办事周到得很！

这样吧，您把这两份名单给我，我一定好好彻查下去，绝对不让这样的蛀虫在东远任何一间医院待下去！”

第一百一十章 周旋

老狐狸，推得倒干净！年事渐高，那你怎么不赶紧卸任？好像您老人家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吧？

梁初不疾不徐道：“院长大人说哪里话，您这样的肱骨之臣，先生每每提起您，都赞叹东远医疗系统幸亏有您，怎么还没查就自责了呢？这事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都不敢贸贸然跟先生提，您知道，先生最近……唉，只有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多为他老人家多分忧罢了！”

一席话说得不软不硬，把先生抬出来震慑一下这个老头子，顺带要挟他要找先生告御状，梁初在心里悄悄对先生说句抱歉。

果然，老头子马上收起了敷衍，沉吟一刻。

以为她不过是凑巧被先生用来和裴家拉关系的花瓶而已，没想到情况似乎不这么简单。

毕竟他屹立东远医疗系统那么多年的一棵不老松，背后的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他怎么可能被这么个小姑娘轻易扳倒。但是如今看来，她在先生跟前还有些说得上话，要是小姑娘在先生跟前吹吹风什么的，他这前途就……

这……看起来也没那么好敷衍……

“呵呵，先生面前多亏姑娘美言了！要不这样吧，既然您都开口了，我就自作主张，斗胆借您半个月，您……呵呵，这份名单事关重大，我务必对全院上下严加整顿一番，所以，梁小姐，能不能借我一观？”

梁初淡淡一笑，诚恳的说道：“您说哪里话，这么一份栽赃陷害的名单我自然是不信的，可不能影响咱们东远的团结。这样吧，今天当着您的面，我即刻连同原始文件一同销毁了，我以我的名誉发誓，今后再不会叫这种不实的东西脏了您的眼，您说怎样？”

院长惊讶又惊喜的嘿嘿笑起来，连夸梁初懂事，当初就看出来这孩子不错，聪明能干有前途，所以那一次才吓她一吓，难得梁小姐识大体，不错不错。

梁初暗笑当初要不是先生来得及时，我现在不是个脑残就是个疯子了！嘴上不住的哪里哪里，感谢感谢。

双方对话在和谐友好气氛中进行了很久。最后，老院长大手一挥，慷慨道：“半个月哪够梁小姐用的，梁小姐要做的一定是大事，老朽别的帮不上，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要不这样，这个月我让他们全部回研究院，基地您慢慢用，要是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办到！”

终于关上屋门的一刻，梁初才卸了一口气塌了笔直的肩背，揉着酸痛的脸直呼：“累死我了！”

路恩默默走上前来，放下药箱，递过一杯水去。

梁初感激的赶紧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感叹“还是搞研究幸福啊，不费脑子！这个老狐狸，狗眼看人低，哼，你给我等着，当初那么坑我我总是要还回去的！”

路恩一边收拾实验台，一边静听她抱怨，淡淡问了一句：“刚才你发那么重的誓，难道真把名单给删了？”

梁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趴在实验台上杵着头，无辜的望着他：“是呀，做人要讲信用嘛，当然是真删了啊！”

路恩也瞪着湖水般银灰的眼瞳，意外的朝她望过来：“之前你搜集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接着查下去？那么大的亏空，证据确凿，你连报告都不往上报告一声，就给删了？”

梁初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一句话没有——不聋不傻，不做家翁！这可是古中国一位皇帝说的，我一个小助理而已，这些事更不要去较真啦！”

路恩还是不解，“可是，这么巨额的亏空，足够买好几架太空战舰了，你真不打算查下去了？”

梁初继续杵着头，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在台面下一晃一晃的，十分闲适，“呵呵，你呀，就是个只适合搞研究的料！哎，算了，我来启发启发你吧。你想一想，足够买好几架太空战舰的钱耶，他一个联邦总院的院长而已，敢贪污那么大一笔巨款？这上面还有多少级的高官，还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好，你明辨是非，你嫉恶如仇，你去揭发，可是然后呢？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他的上级为什么会一点苗头都察觉不到？连我都可以查到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管？呵呵，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现在有能力解决那些盘根错节吗？

查下去，最好的结果，无非是把这个院长拖出来顶缸而已，问题就能解决了？

所以啊，路恩，这点情报，够让他大大方方借我基地用用也就够了，动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真要跟他们认真起来，谁先死……不，不用考虑了，当然是我死的比较难看啦！”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常年做研究不问世事的路恩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有些木呆呆的听完她这一通长篇大论，终于难得的对她竖起了一个拇指：“梁初，你果然是长进了。”

梁初苦笑一下，垂下头，手指抠着光滑的台面缓缓说道：“算了，快别夸我了，你心里肯定还是有些遗憾吧——路恩，你还记得咱们为什么认识吗？当初你被人打，我还去帮你呢，你记得不？可是你这家伙还不领情，让我这种人滚！”

说起往事，路恩一向冷淡的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丝笑意——

“是啊，当时，我就总觉得你好烦，明明是个最好体质的人类，偏要凑着我这个过街老鼠，是不是有病啊！不过现在回想，就凭我这种讨人厌的脾气，要不是你，咱们也不可能……”

梁初也笑着：“我也不懂那时候为什么见不得你被人歧视，总觉着我就是盖世英雄，而你是小绵羊……”

话没说完，一支钢笔从天而降准确的砸到梁初的大脑门上！她咯咯笑着，揉着脑袋：“好好好，你是盖世英雄，我是小绵羊，行了吧！不过你看，现在又换你替我着想了，这些日子全多亏你替我没日没夜搞研究，要没有你，这款针剂……”

路恩马上又抓起台面上另一支铅笔，作势要扔，梁初赶紧笑着举手告饶，停下话题。

空旷的研究区里瞬时安静下来，她缓缓收起笑脸，有些落寞的又垂下头去：

“可是，路恩，当初学校里那个路见不平一声吼，敢怼人、敢打架、敢钻垃圾道的小姑娘上哪去了？你看，这才几年时间，我就已经变得事故圆滑，再也不会嫉恶如仇，再也不敢站出来伸张正义了……”

她幽幽说完这一席话，路恩不由自主的朝她走近几步，抬起手，安慰的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这不能怪你。这些日子你更不容易，所以，你成熟了，不是吗？”

梁初抬起头，向他勉强的笑了笑，长叹一口气“是啊，成熟。可是成熟，也未必是一件正确的事，它只是，一件让我能够好好活下去的事，而已。”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研究

两人倚着实验台两个角侧站着，挨得前所未有的近，一阵阵清淡的微香传过来，一丝一缕飘进路恩的鼻孔，敏锐的嗅觉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路恩不由自主的微微往后仰了仰头。

但是，越不想要在意的，就偏偏深深扎在心里拔不出来，她的体香在鼻端前所未有的清晰，细白的耳廓像一轮玄月，细长的手指撑着脸颊，他所在的角度刚好可以俯瞰到女孩同样细致白皙的脖颈，线条柔软的，一直延伸到白色衬衣的领口之下，有些暗淡的灯光下，修长的脖颈上纤毫毕现，如同晕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不由很想看一看这样美好的弧线之下会延伸出怎样美丽的风景……

路恩不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忽然清醒过来，被自己刚才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咚的一声撞上另一个实验台，幸好没有撞倒东西，梁初意外的朝他看过来，他赶紧慌乱的转过头去，“走，走了。又耽误这大半天，不干活了？”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知道啦！科学狂人，偷个懒歇一会儿的功夫也不行啊！”嘴上抱怨着，梁初同时已经跳下实验台，同路恩一前一后朝着后面关押“药人”的区域走去。

一百多名“药人”照旧关在一米多宽的玻璃盒子里，只能站或坐，每天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而已。短短半年多不见，又至少三分之一的人被换了新人。

那些旧人去了哪里，梁初当然知道，却不敢告诉路恩，只能自己咬着下唇，把眼眶里的泪意憋回去。

路恩第一次进到这里，以前虽然已经听梁初委婉描述过，但是亲眼所见毕竟和想象当中感受完全不同。

梁初站在旁边小心的观察他的反应。不愧是冰山脸，见到这种把同类当炼药器的惨况，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推开门的瞬间只是愣了几秒，就继续大步往里走，一副我就是来工作，别的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她由不得在心里替他长叹一声。

“现在是要做什么？站在那发呆吗？”他清淡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只是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耐。

梁初回过神，赶紧“噢”了一声，提起药箱快步跟上。

“咱们先把原先的析出药物全部关停，让他们休息48小时，把体内的药物代谢完，然后咱们再酌量用咱们的药，你说怎么样？”

“你说了算。”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一台台机器前，仿佛看不到眼前大袋大袋刚刚析出的，尚且温热的同胞的血液，就像是面对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娴熟的开始处理这些东西。

在他的带动下，梁初也来不及感叹，快步走到控制器前面，忙自己的工作。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如果不能在此期间完成药物最后的实验、配比、检验，那么，将来再找这样的机会就几乎不可能了。

两个人争分夺秒守在实验室和“药人”基地里。一项药物的完成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困难。又没有其他帮手，两人轮流盯着实验数据和照看“药人”，连睡觉都是在实验区靠在凳子上打个盹就行。

半个月过去了，当初的实验结果初见成效，经过两个人不断的改进、优化，新一代析出剂最后提取出的新一代有效成分，足足比原来的，提高了三倍提取量！

而且由于这种析出剂更加有的放矢，所以对混种的身体伤害更小，经过一天的析出提取之后，只要休息一周，身体就完全可以恢复如常！

有了这样重大的研究成果，两个人都欣喜如狂，梁初灵机一动，为它取了一个新的药名——miracle，简称me。

相信不出三个月，这批新一代的析出剂me就能做到量产，以后，只要做到对“药人”适量提取，在完全不改变现在产量的前提下，这些“药人”还可以把死亡率降到接近于零！

半个月的成果马上就要收到实效，他们激动却同时保持着清醒。

me不能有任何纰漏，进入最后的检验阶段，他们把100名“药人”分为7组，每天提取一组，七天一轮回，这样，一个月期限到的时候，已经有充足的数据支持，东远医疗那帮大佬肯定也会乐意用这种更高效的析出剂，那每晚偷偷摸摸处理混种尸体的事情就不会再有！

有了方向，两个人干活更加卖力。路恩更是成天泡在实验室里，明明自己银灰色的瞳孔里已经全都是血丝，还要把同样累得不行的梁初赶回去休息。

梁初不满，他就朝她瞪眼，两个人对峙到最后，路恩仗着自己体能好，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不听话的姑娘就是一个打横抱起，然后趁着夜色，拉开基地大门，朝矮树丛里就是一扔——梁初喊得之哇乱叫，揉着屁股故意喊疼，他老人家大手一摆，大门一关，自个儿进去了！

气得她捶门也不能，回去又不甘，最后还是保镖们看不下去，直接把她架上飞车走人。

随着太空母舰一日日建造得越来越像个样子，裴少的催婚之路越来越被提上日程，知道自己头上顶着“军备”二字的梁初一现身就要被锲而不舍的记者追问至死。所以药人基地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她趁机“躲进小楼成一统，任它春夏与秋冬”。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副作用

me的研究，目前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两个人争分夺秒在准备最后的实验报告。

两组实验已经结束，析出的药量比原来三个多月收集的还多。只差最后的一步论证，路恩已经轻车熟路，一个人在药人区忙碌，而实验报告等等书面文字则由梁初来完成。

这天中午，梁初正在戴着脑电波头盔，靠在工作椅里脑力输入实验数据。本该泡在里间的路恩蹙着眉头，手上拿着最新一组的数据，朝她走过来。

“梁初，你这里先别写，停一停，看看这组报告。”

“怎么了？有问题吗？”梁初一惊，屏幕上正在一行行飞速输入的字立刻乱了好些，“路恩，都到最后验证阶段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还是看看再说吧，报告先别写，这个……看上去不太对……”路恩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原本冷淡的面庞上浓云密布。

将信将疑的接过路恩手上薄薄的电子记录本，她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可是，越看眉头越深，越看越心急，看到最后，梁初“啪”的关了电子本，凝目看向路恩：“什么时候发现的？”

路恩紧紧皱着眉道：“第二轮实验的时候我就有一点怀疑了，他们似乎开始对咱们的药物产生了一点轻微的耐药性，析出没有第一次的量多。我以为只是之前体力消耗太大，可是现在，每个人注射到第三次的时候，这种耐药性就很明显的体现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原来，这款新药无论在药效还是副作用，都比原来的析出剂要强上数倍。但是，几轮试验下来，新的析出剂却会让人产生强大的抗药性，这批“药人”目前开始第三次注射me，但是析出量已经不足30%！

“这么说，一个人只能析出两次，就再也不能用了？”梁初瞠目结舌的望着路恩，冷汗涔涔而下。“这些人可是咱们借来的啊，尤其me，可千万千万别有事啊！”

两个人再详细看了一遍这半个月的数据，没错，事实证明析出剂me的安全性是很好，但是会让人产生很强的耐药性，这种耐药性是机体自己产生的，无法改变！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身朝“药人区”奔去。

第一批挨个再注射me，全都产生耐药性，身体不再析出大量有效成分……

完了，me一定不会被东远高层采用——副作用大小根本不是他们重点考虑的，人死了只要再花高价去买就行了，可是，谁会采用一种只能用个一两次的新药？

第二、第三批人尝试注射原来那种的析出剂，却产生了比过去更强的副作用，有些体质弱的直接陷入昏迷！而且，此刻再用回去，提取量也大为减少，还不足原来的50%！

就算不用me，也必须完好如初的把“药人”还给他们，可现在，注射过me的药人也不能用了……

怀着满心的不甘，她再安排第四、第五组实验，结果仍然一样！

怎……怎么办……

她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瘫坐到了地上。

这批“药人”被自己玩坏了！

“不……不行……”梁初准备爬起来，再去拉第六、第七组来实验——不到最后，她怎么也不甘心自己那么长时间的努力，居然，全都要付诸东流！

“你给我坐下！”一道坚定的声音响起，路恩忽然走过来，强硬的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呆在原地：“就别再去折磨他们了，你要试，拿我去试，试多少遍都可以，试到你彻底承认这件事实为止！”

他一边坚定的说着，一边捞起白大褂的袖子，递到梁初面前，莹白的手臂在实验台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洁白得像是天山上最纯净的雪，刺痛着她满是血丝的双眼……

她呆呆看着眼前肌肉分明的手臂，看着，看着，眼睛渐渐痛得流下两行泪来，“路恩，我们……我们失败了，对不对？”

她流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路恩，银发遮盖住眼前男子的半个洁白面庞，辨不出任何神色。

她就这么眼巴巴望着他，乞求的，想从他眼里看出一道希望的光来——可是没有，良久之后，男子轻轻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十分、十分艰难的，低低说道：

“梁初，承认吧，我们，失败了……”

“呜呜……”

她低声啜泣着，这项研究是她一直以来支撑下去的希望和意义。

她一直在拼尽全力努力、争取、坚持，期待用事实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存在于先生身边的意义，而不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养女，一个以物易物的物件，一个依附他人而存在的，无足轻重的女子……

虽然她必须去学习那些她原本不擅长的逢迎阿谀、争权夺利，再把自己打包卖掉。但是科研一直是她心内的一方净土，她只有在这里，才是那个最真实，最纯净的梁初。

但是，现实还是无情的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她开始迷茫了，也绝望了……

她压抑的哭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陪着她这样一路磕磕绊绊走来的人心疼不已。

身边，路恩足足犹豫了一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蹲下身来，把她的脑袋轻轻揽向自己肩头。

梁初一把泪一把鼻涕的揩在他的白大褂上，有轻微洁癖的他一动不动的，以一种极不舒服的蹲跪姿势——

即使你看向我的目光从来坦荡，纵使你有多么辽阔的天空可以飞翔，哪怕你会去到的远方我从来踮起脚尖也目不能及，但是，只要你回头的时候，目光里还有我的一角，只要你还需要我陪你一程，我，都在……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闯祸

哭了一会儿，就在路恩以为她要趁机好好发泄很久的时候，她的哭声忽然的，就止住了——她就是有这种办法，痛极了就哭，哭完马上止住，该干嘛立刻就去干嘛，从来不耽误功夫。

在路恩疑惑又不放心的目光里，她扯扯嘴角，给他一个安慰的表情：“你还愣着干嘛，烂摊子一大堆，除了你还有谁帮我？你是不是想偷懒了？告诉你，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跑不掉的哦！”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路恩无奈叹口气，站起身，陪她一起忙碌起来。

尽量的清除“药人”体内的残余药物影响，收集这些天得到的大量数据报告，打包……

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研究成果就要全部当成垃圾删掉，她心酸了半天，还是不忍心，“路恩，留着吧，me再不好，也是咱们的孩子，留到有一天，咱们研究出新的药剂，也许它也能做一个参照，是不是？”

“对。别删了，留着吧，将来咱们再换个课题研究，也许能用上呢？”他难得的挤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安慰她，“这么久你也累坏了，休息一些日子，咱们再定课题吧！”

她黯淡的摇了摇头，“你休息吧。事情还没完，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去负荆请罪……”

是的，这批“药人”看样子已经不能用了，二号基地整个被她玩坏了，这次篓子算是捅大了。路恩无可奈何的看着她，面对自己想要默默保护的女人，却毫无能力，实在很让人挫败。

“还是……跟先生直说吧……毕竟这么大的事，除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他酸涩的给她出主意。

梁初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好……”

回去的时候，夏末秋初的雷雨下得特别大，梁初下了飞车，停车坪和宅子还有好一段距离，拒绝了保镖递过来的自动跟随飞伞，一个人木木的走在雨里。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么久忽然失重的感觉，就像一切又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执照考不上，没有未来，没有亲人，没有目标——不，那时候的目标是考上基因工程师，而现在，一事无成的她，还桶个大篓子，真不知道自己活着在干些什么！

就这么落汤鸡似的进了屋，佣人们看她这么一副呆呆的样子也不敢问，望着她湿漉漉的朝先生所在的东楼走去。

推开门，先生一如既往的在起居室的轮椅上坐着。

清隽的眉眼，安详的神色，挺直的鼻梁上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瘦得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薄薄的电子文件本——自从梁初天天泡在基地开始，除了可以由魏助理和秘书们完成的部分，很多原本梁初的工作先生又开始亲力亲为了。

这一刻，她才忽然有些明白，先生之前，从来没有把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助理来对待，而是真正让自己接触核心的决策层，只是，自己太不长进，什么事都做不好……

她颓丧的走过去，静静走到先生跟前。

一双湿漉漉的白色平底鞋出现在他眼里，先生有一点意外的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这个样子的她，深幽的眸子里是无言的关切，却什么也不问，不说。

她也这么静静看着他鬓边半年来新添的几根银发。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有多失败？说自己一事无成？说自己闯了祸，现在找您求救来了？

她轻轻蹲下去，把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先生又瘦了，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他，先生他，又瘦了……

她忽然眼眶有些发酸，赶紧把脸埋在他膝盖之间，先生已经很累很累了，自己不可以让他不安……

就这么趴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愧疚的开口：“先生，我错了……”

小脸仍旧埋着，听起来声音闷闷的，先生理解的笑了笑，伸出手来抚摸她墨缎一般的漆黑直发。

这孩子，头发又长了啊，记得前年刚见她的时候，只是过肩发，喜欢扎一个马尾，蹦蹦跳跳的时候，马尾在脑袋后面得意洋洋的甩来甩去，那么恣意和青春张扬。

两年过去了，这孩子忽然就长大了啊，长长的头发经常盘在脑后，画精致的妆容，讲精心准备的话语，做前思后想的事情。就连恋爱，都明明白白透着一股分寸和忍耐。

是谁把她变成这个样子啊……呵，是自己吧，是自己生生把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逼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可以为了东远，为了他，牺牲掉自己一辈子幸福的人。

他何其残忍，又何其无可奈何。

所以，她那些顾全大局之后的小反抗，比如冷落裴少，比如坚持要搞研究，比如维护混种人——他虽然不赞成，但是从来不去反对她的这些小任性。哪怕裴家已经跟他抱怨多次，这个姑娘有多不配合，要不就把她换掉，这个世上漂亮聪明，而且想成为先生养女的孩子多得是。

他一听到这话就难得对他们动了气，表示任何条件都可以谈，唯独这一点，想都别想。他裴家不要，大可解除合作，东远另择佳婿就是。

没想到先生如此态度强硬，所以裴以轩立马上门和解，忍受她的冷落，做小伏低，努力维护两方平衡。所以，这些日子裴以轩也挺不容易的。

可身处这样一个圈子里的人，谁又是容易的呢？

慢慢想着，他抚摸梁初乌发的手，又添了几分怜惜。

梁初并不知道这些后面的为难，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当中，失落完了，又是忐忑。

“先生，我……闯祸了，祸还闯的不小，所以……只好来向您认错……”她直起身，半跪的趴在先生的膝盖上，低着头，像一条乞怜的小狗。

“唔，说说看，怎么闯祸了？是搞实验，把基地炸没了？”先生的口吻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笑，手仍旧轻轻抚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一个佣人递来的小吹风机，气定神闲的吹着，就像是她闯了天大的祸，也不及她的头发湿了这么重要。

软软的风轻轻吹着头发，她焦躁的心情也缓解了很多，“也差不多吧……我的药产生了一种耐药性，所以不但不能投入使用，一百多名药人，全，全不能再用了……”

“哦，这样啊。”先生继续耐心的替她吹头发，“所以你的实验失败了？”

“是……”她很沮丧。

“唔，是挺让人难过的。”他继续提着她发梢的湿头发认真的吹，“所以你是来我这里哭诉的？”

“不不，我不是来哭诉的，自己学艺不精，有什么资格哭。我……我闯祸了，所以来负荆请罪……”她越说越声音低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漫不经心的语调下，她好像，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呵呵，就是为了这事？”连发梢也吹干了，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这点事情就够你又哭又闹还跑去淋雨？那，我这个老头子天天操心那么多事，是不是早该去投河自尽了？”

“您不是老头子……呃，我是说，我闯的祸难道不麻烦吗？”她抬起头看着他。

“是吗？”他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想了想，微笑着说：“好像是挺麻烦的，又得花钱了。看你，闯这么大祸，待会儿告诉管家，下个月不许给你添新衣服了！”

听出来先生是在嘲笑她，她羞愤的站起身来，“早知道就不找您了，没得被您笑话！我，我回房去了！”

先生温和的笑着，终于认真的说道，“你是该回去了，洗个澡好好休息几天别再乱跑了。这事儿我会让人处理，不用你担心。今后，你还是安心跟着我吧，你那些实验什么的，也可以暂时停一停了。”

“谢谢先生……”她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你要记住，梁初，只要用钱、用人可以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你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

“好，我懂了！”她深深鞠了一躬，退出门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偶遇

虽然先生告诉她没关系，他会处理，但是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多天以来难得睡一个整觉，梁初还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先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忍不住的想。

他那么强大，什么事只要交给他就一定不会有问题。她在心里一遍遍这么劝说自己，但是还是不断的胡思乱想。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叫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

这么折腾到了夜里一点多，她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想着出去走走算了。

穿了家常的衣服，披着外套走出门来，下过一天的雨之后，夜色晴朗，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这一片是整个的富人区，空气质量最好，还能看见几颗星星闪烁。

她在月下不安的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的小楼这里。大概因为这段时间天天来找路恩做研究，已经下意识的就会往这边来。

整个小楼已经沉入一片黑暗，只有花园灯自动亮起，迎接她的到来。大家都睡了，自己总不至于一个心情不好就去把路恩叫起来吧，她自嘲的笑了笑，准备往回走。

“阿姨——”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是伊万。

“伊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她诧异的看着墙角走出来的男孩。

“嘿嘿，我习惯了。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时候去运动场上练几圈，这时候安静，不吵人！”男孩憨厚的笑着，红红的小脸上挂着运动之后的汗珠。

原来这样。屋子后面空置着一片运动场，平时偶尔会有人去而已。虽然梁初交代过不要限制他们行动，但是伊万碍于自己的身份，白天从来不会出这栋小楼一步。

毕竟还是一个爱跑爱跳的孩子，一定是趁着大家都休息了，不会影响到别的人的时候，才肯去运动场上练一练。

她疼爱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抱歉的说：“阿姨最近太忙了，答应送你去部队历练，也给搞忘了。过几天阿姨一定替你安排！”

“没事的！”他继续开朗的笑着，“你和叔叔那么忙，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这么练也挺好！而且，路恩叔叔抽空也在给我上课，我最近长进了很多，不信改天我背书给你听！”

“嗯，那就好！”梁初也笑，“那你快回去吧，太晚了，当心着凉，阿姨明天再来看你。”

“那这么晚了，阿姨你一个人要去哪里？”他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唔……阿姨有点事情，左想右想不太放心，得去看一看。”她诚实的说。

“阿姨，事情很急吗？”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不去看看的话，阿姨这一晚上恐怕都睡不好了。”

“那我陪你去吧！”伊万欢快的说。

梁初皱了皱眉，“你一个小孩子，不好好睡觉，跟着大人瞎跑什么呀？”

伊万不服气了，“我都九岁了，再说，之前在矿上的时候，我什么地方去不到啊，那时候哪有人说我是小孩这不许那不许的，你就是爱操心！”

倒也是，这个孩子远超人类孩子的早熟和早慧，从小环境所迫，没有机会让他慢慢长大慢慢享受童年，太早就开始漂泊。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像看着一个小小的男子汉那样，郑重的说：“可是，阿姨要去的地方你之前没有去过，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唔，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们遭遇的很不好，你看见的场景会让你很难受，你还是要去吗？”

伊万认真的想了想，答道：“路恩叔叔常告诉我，我们现在的日子都是暂时的，因为还有很多像你一样关心我们的人在努力，我们的未来会越来越好。阿姨您放心吧！”

真没想到，不知不觉路恩教会了这个孩子这么多，让他有强大的精神力面对不公，也坚定的相信光明到来的一天。

其实梁初并不知道，真正让路恩，伊万，以及像他们一样生而卑贱的人能够看到一线曙光，有勇气相信未来的，正是梁初她自己！

只是，现在她的光还太弱、太小，只能照亮身边有限的这几个人。直到未来的未来，她终将会散发出强大的光和热，温暖这个星际每一个寒冷的角落……

两个人偷偷摸摸到了基地附近，用钥匙开了门，夜晚的基地里灯火通明。

无数人工作人员被临时调集到这里，到处堆满了一个个一米见方的箱子，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大家正在收拾东西，没顾上看这边，她去更衣区换上自己的浅蓝大褂，戴上口罩和帽子，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在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名普通的研究院来帮忙的医生。又给伊万换了一套“药人”的病号服，看上去虽然个头矮一点，和其他的“药人”也无大异。

她拉住旁边一起工作过的王医生，向他打听这是在做什么。王医生见是她，很觉得意外，“梁医生连你也来帮忙吗，还是先生大人派你来看看？没事的，我们一会儿就弄完了，这些人今晚就能运走。”

“运走？哦哦，是哦，你看我一忙就糊涂了。”她掩饰的笑，“要运到哪里知道吗，是放他们回去还是怎么办？”

王医生耸耸肩，遗憾的说：“怎么可能放了，这些人真是可怜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能用了，全部要换新人。

刚刚听说是要安乐死的，毕竟焚化炉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要运到什么地方统一处理吧。算了，反正他们也跟废人一样了，给他们个痛快也好。”

梁初一惊，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王医生还在忙，急匆匆的拿起两瓶药水，边往回走边熟络的招呼她：“今晚人手不够，梁医生你要是不着急的话要不要来帮忙呀？”

“哦，好，就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探

“阿姨，现在怎么办？”一旁的伊万着急的摇着她的衣摆。

“伊万，先别慌，你，你等我想想。”她嘴里安慰他，自己也急的不行。

“阿姨，这些叔叔阿姨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死？你，你能不能帮帮他们？”伊万已经带上了哭腔，哀求的仰头看着她。

“不会的，阿姨不会见死不救的。伊万，你相信阿姨，咱们一起想办法，好吧？”梁初一边安慰他，一边想着主意。

既然是先生的意思，那现在去求他已经没用了。先生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更改，再说，一来一往的时间这些人也许就没了。

现在只有靠自己了！

对伊万交代了一些路线、流程等等问题，一大一小两个人就混进了装箱的队伍。

搬运“药人”主要是杂工的事情。医生分为两组，一组负责拔管、装箱；一组负责配药。梁初混到配药的一群医生里，看了看大家手里的针剂——果然，全都是执行安乐死的药剂！

她心急如焚，只有一边假装忙着配药，一边和旁边的今年新来的小医生聊天。

小医生是今年执照考的榜首，能来这里工作十分开心，今晚还被抽调上很是受宠若惊，再见有医生来主动跟自己搭话，恨不能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

她看看梁初制服上的梁医生，兴奋的说：“哦哦，姐姐你姓梁啊？您好您好。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当初咱们这一位也姓梁，叫梁初的老师？”

老师？想不到自己在这个晚一年的学妹跟前已经称得上老师了！

不等她回答，小学妹继续叽叽呱呱，“她可是咱们这被提拔最快的人物呢！所以啊，我也要向她学习，争取早日晋升！你知不知道，在学校里那时候她就是一个风云人物呢，比我大一届，成绩特别好，而且，特别爱帮助同学。曾经啊，还破过大案要案……”

要是平常时候，她很乐意听别人夸一夸自己的风云事件，但是，今天她是有火烧眉毛的事情的，等不及小学妹继续夸她，她赶紧打断她：“你说，咱们配好这些药，要去哪里注射啊？”

小学妹茫然的摇摇头，“听说待会儿有车来一起拉走，只带几位医生过去打针就行了。哎呦，姐姐我告诉你我可不想再跟着去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呀！”

旁边几位医生马上不赞同的反驳她：“说什么呢，这些是混种，又不是人类，比畜牲还不如。畜牲你给个窝给口饭吃，它还跟你亲，他们的祖先，可是杀了咱们多少人呢！”

“对呀对呀，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怎么对咱们，咱们也怎么对他的后代！”

“就是，怎样都不为过！马上就要戒严了，希望这次咱们的军队能把这些畜牲一网打尽，赶出咱们太阳系！”

“对！所以咱们东远才要资助太空母舰啊，这次呀，咱们这次一定能赢了！”

……

一群医生们八卦起来一点不比菜市场的阿姨们差，从此次任务几点结束，一直八卦到到全星级最大的钻石王老五、神秘的先生大人究竟是什么模样，长得帅不帅，为什么还不结婚……一条条一件件说得头头是道，得连专业娱记都要自愧不如，要不是知道能进这间基地的，都是手握最高等级执照的生命工程师，梁初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一百零八支针剂全部准备完毕，放入恒温药箱，大家纷纷散去。

毕竟搞注射死亡这种事，一般不是心理特别变态的还是不太乐意干，于是，抽调的六名都是不认识的年轻医生，梁初自告奋勇替换刚才不想去的小医生，也上了车。

两辆卡车同时出发，伊万已经被安置在后面一辆车内。趁人不注意，临行前她用自己的身份卡偷偷划开了伊万的箱子，让他能见机行事。

车头内三名医生累了一晚上，都昏昏欲睡着。负责看着自动驾驶系统和监控的保安在和梁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车厢里还有两名警卫和警犬，每辆车都配备了三名警卫。

一路上梁初都在想办法，这么多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想打败他们，简直是毫无可能。

走了很久很久，眼看前面的路越来越荒凉，雾霾也越发的重了，要不是自动驾驶，人的视线能见度还不到两米，根本无法通行。这里是被严重污染的无人区，远离人类居住区，没有人会来这里常住，除非他不想活了。

怎么办，快到了，怎么办！

她低着头拼命的想，视线落在一直抱在自己手里的药箱。

刚才出门也想不到好办法，就把储物柜里的这东西给带上了。当外科医生久了，又经常遇到意外，她常备一些保命药。可是，小小的药箱里每种药剂都不多，可以干什么呢？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窗外将明未明，雾沉沉的天气上。要不，试试看？

“大哥，这雾霾也太重了，咱们下车的时候可得当心啊！”她对身旁的警卫抱怨的说。

“是呀，这鬼地方污染的，连草都长不出来，就剩几棵歪脖子树。唉，真是的，倒霉！干完早点回吧！”警卫苦笑着摇摇头。

梁初安慰的笑笑，“没事的，咱们这是医疗车，车上肯定有防毒口罩，比咱们这种普通口罩强很多。你等我去找找，工作重要，健康也要紧嘛，您说是不？”

“对对，刚才出门急也没想到这个。还是你们医生想得周到，那就谢谢咯！”

“客气什么，小事一件！你等我找找！”一边说，梁初一边打开储物箱，翻箱倒柜起来。

果然，医疗车上基础的配置还是挺齐全，她翻到了五个医用的防毒口罩。后面那辆车也是这个配置，那么算算两辆车一共六名医生六名警卫，勉勉强强算是够用吧！

又开了好一阵，到了一个山坳里，天色阴阴沉沉，污染严重的山谷里影影绰绰，看不出来已经是早晨了。车子终于在一个巨大的天坑前停了下来，大家都疲惫的从车上走下来。

第116章 救人

“来来，大家都休息一会儿，不过这污染也太重了，咱们把防毒口罩戴上吧！”梁初热情的招呼大家，一边说一边把五个口罩分发给自己车上的众人。

大家感激的接过来，赶紧戴上。

这时候，第二辆车也过来了，梁初赶紧往车上探头，“你们准备多的口罩没有？我们这车只有五个，但是咱有六个人，你们看，我就没轮着！”

第一位开车的警卫大哥十分过意不去的把自己的摘下来递给她：“小医生，用我的吧，我身强力壮的，这点污染不算什么的！”

“那哪成，您身体也要紧的，我这里再找找，兴许还有呢！”梁初赶紧推脱。

两个人搭话的时候，第二辆车上的医生也把防毒口罩找到了，大声喊：“我们车上也是五个，也还差一个呢！”

警卫大哥更不收了，劝梁初戴上，众目睽睽之下她戴了口罩，转身对第二辆车的医生们道：“要不咱们把这几个口罩的三层过滤芯拆下来，看看能不能再拼一个？”

几名医生赶紧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在这种共同作业的时候，让一个人暴露在不安全环境下，谁都过意不去。

就这样，几个医生凑一起拆拆补补拼上医用口罩，很快又做出几个口罩，这下，大家终于可以开始干活了。

梁初先钻进后一辆车，看了一眼伊万的箱子，确认里面已经空了，才放下心来。调了一下恒温器，然后招呼其他几名医生：“咱们先从这辆车开始好吧？两个人一组，三组一起进行，又快又不容易疏漏。”

唯一的一名带队医生打着哈欠点点头，“行，就这么干吧！大家上车，一个一个箱子的开始，注射完一个，你们就抬走一个！”

六名警卫也点点头说好，赶紧把人弄死扔进天坑走人，折腾这么一夜，谁都想早点完事。

于是，“杀人小分队”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工作。

梁初故意慢慢吞吞，大家也都懒洋洋的，朝每个小箱子的洞里伸进手去，把一只只骨瘦如柴、浑身无力的手臂拉出来，对着静脉血管缓缓推注准备好的致死剂。

车内空间很窄，很闷，很热，温度渐渐升高，每个人都喘着热气在工作。就连一趟趟来回搬运尸体的警卫也抱怨车上热得不得了，连说是不是恒温器坏了，赶紧去看看。

带队的医生刚刚站起身，朝恒温器走过去，只见他身形忽然一晃，似乎脚下一软，只听“咚”的一声，不知怎么，居然软趴趴的栽倒在车厢的尽头。

其他几名正在干活的医生也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管站起身，刚要问怎么了，也是身体一阵虚脱，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也“咚”、“咚”的栽倒在地！

“怎么了？”来回搬运的五名警卫赶紧爬上车来查看，还没走到六名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医生身边，也觉得身体一软，手脚都使不上力来，不知怎么，“啪”的一声，跪倒在热烘烘的车厢里。

他们在车厢里待的稍微短一点，还没有真正的晕过去，心里大喊不好！只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连呼喊声听上去，都像是蚊子哼哼。

门外察觉不对的警卫头子赶紧吹了一声哨子，一人两狗朝着车厢猛冲过来，冲上车才发现车内的医生警卫全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名离车门较近的，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警卫头目气急败坏的喊，一边喊一边凑近地上那名大个子同胞，想听听他说什么，还没弯下腰去，就觉得身后有人迅猛的爬了起来，紧接着还不等他回过头去，屁股上就是一痛——凉凉的液体瞬间穿透全身，他，直直往前“嘭”的一声就栽了下去！

“伊万！”梁初尖叫一声，手里还握着随身防御的小针管，两只机械犬眼见主人被袭，已经凶狠的朝她扑了过来！

尖尖的牙齿冒着蓝光，被它们咬上一口，不撕掉你一块肉也要被电个半死！

她尖叫得嗓子都破音了！

这时候，只听轻微的两声激光手枪声响——一直藏在箱子后面伺机而动的伊万，已经趁警卫倒地的瞬间，机灵的扒下两把指上手枪——此刻，一头警犬被打中头部要害应声倒地，另外一头虽然被击中身体，但不知痛觉的它只短短停顿了一秒，立刻又凶狠的朝梁初扑过来！

“啊——”她惊呼一声，完了！

就是这短短的一秒，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朝她猛地扑了过来，电光和血光瞬时在梁初眼前一划而过，溅了她一脸的血珠子……

“伊万——”她赶紧抱住面前男孩瘦小的身体，顾不得传导过来的巨麻，抖着手死死拽住警犬的脑袋，企图从它嘴里，夺下伊万那一整条手臂！

“嘭！”

又是一声轻微的枪响，剧痛之中，伊万扣下了另一只手食指上的扳机，警犬的嘴终于松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被从狗嘴里抽了出来！

“伊万，伊万！你怎么样？怎么样？”她惊慌的哭着，一边胡乱寻找着自己的药箱。

“没事……阿姨，没事的……”伊万忍住巨大的疼痛，努力挤出一个万事大吉的笑来，“你看，咱们居然成功了，救了这么多人……真棒……啊！”

“对，伊万最棒了，小小年纪就干了这么大的事，你真是个英雄！”梁初一边哭，一边找到药箱，拿出急救药物开始替他包扎。

“当然……”小小的伊万很坚强，“阿姨快别哭了，我没事的。你快去看看那些人，赶紧把他们放了吧，恐怕一会儿就会有人发现了。”

梁初不敢耽误，草草止住血，就赶紧把两辆车的箱子都一一打开，专门腾空了其中一辆，让剩下的这不到90名幸存者挤了上去。

大家都对她感激不尽，“小医生，谢谢你，谢谢你啊！”

“是啊，你真是大好人。真没想到，这辈子，我还有出去的一天啊……”

“药人”们怀着满腔的感激坐上车去，她匆匆把他们安置好，设定好了自动驾驶，又拆掉定位装置，车子就向着茫茫夜色的深处驶了出去。

剩下空荡荡的车里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梁初十分抱歉的蹲在地上，向着还清醒着，只是被麻醉动弹不得的几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救这些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恳请大家谅解。”

她摘下口罩，露出白净的小脸来，“大家马上就能查到我是谁，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就是梁初，当初和很多人一起共事过。

我刚才在各位的口罩滤芯里加了少量硝酸铵晶体，所以遇热就挥发成了一氧化二氮，当然大家肯定已经猜到了。抱歉抱歉，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将来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就找我吧！我干的事我自会去找先生领罪，绝不会让各位受牵连！”

第107章 上架加更

道歉的话说完，车子开始启动，梁初扶着受伤的伊万，在半道上下了车。

打了飞的回到宅子，不等等了她一夜的管家询问，梁初就背着浑身是血的伊万朝花园小楼狂奔。

“路恩你在哪，快，快点出来啊！”她急吼吼的冲到二楼，路恩正坐在实验台前面鼓捣什么，转过头一看她俩的狼狈样子，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话没说完就冲到梁初面前一阵打量，确认满身的血大部分是伊万的，才稍稍松了口气，又质问她：“你又带他干什么去了，就不能消停几天吗！昨晚又跑哪去了，伊万怎么受伤了？”

梁初来不及回答，把伊万往手术台上一放，就喘着气冲路恩喊：“快去准备1000cc的ad型血液，他目前失血过多！还有，准备动脉血管缝合，肌腱被狗咬下来了，开放性创伤！”

路恩快速查看了一遍，回过头恼火的瞟了她一眼，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又不得不赶紧去准备手术器械，边忙边说，“外科手术是你的强项，你自己来吧！有本事把人弄出去，就把人好好带回来！还以为这几天你该懂事了，结果，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失踪一天一夜也就算了，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天一夜等得多……”

忽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他猛地住了嘴，低下头去把柜子里好久没用的手术机器人搬出来，开始调试。

“嗯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她抱歉的耸耸肩膀上手去帮忙，“我来我来，你先准备手术，等我先换件衣服消消毒去。”

手刚伸到水管面前就“嘶”了一声，她抬起手臂查看，刚才不觉得，现在沾了水才发现自己也受伤了。

同时路恩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过她的手——小臂上一道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应该是和警犬抢夺伊万的时候咬伤的。之前为了伊万没有在意它，还以为身上是伊万的血，现在才感觉出钻心的疼来。

路恩冷着脸拿过药箱来替她处理。

她皱着眉嘶了一声，“疼……”他举着棉签消毒，下手一点也不心软，梁初忍不住往后缩。

“疼才好，疼就知道下次别冒冒失失的了！”他继续一下一下，用生物伤口胶往创口里挤，“来不及仔细弄了，伊万那边耽误不得，我先用这个固定住了，待会儿你自己缝！“

“啊？这是手耶，我自己怎么缝？”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委屈巴巴的。

“对，就让你自己缝，最好缝的歪歪扭扭的，你才知道长记性！”

毒舌男！她扁扁嘴，任由他简单裹了伤口，就去替伊万手术。

虽然嘴巴恶毒，但是考虑到她不方便，路恩还是走上前来同她一道手术。她歪过头看看他一副看吧你还是不忍心的样子，他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说：“我是怕你把人家伊万的血管缝歪了！人家还是小孩子，禁不住你这么祸害！”

手术很快进行了大半，路恩终于从沉默中发话：“你就不准备解释解释，这一天一夜的，你们跑哪里去了？”

“哦。”她手上不停操作，嘴里漫不经心的敷衍他：“也没什么啦，不就是把那批药人救了呗！放心，我闯的祸我担着，你就别操心了。”

“救了？”他手上一顿，看着她。

“是呀，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紧急，要不是我出手，他们就让那群人安乐死了！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哎呀，幸亏我和伊万机智啊，足足十几个医生警卫，还有两条恶犬，就凭我们两个人……”

“等等……”路恩打断她，“那你们……你们杀了那些警卫和医生？”

“哪有啊，我这么好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去杀人！”她不高兴的反驳，“我把所有人都放了，那些警卫和医生只是被笑气麻醉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混种也都放了？放到哪里去了？”他追问。

“当然放了呀，难不成还能带回来？我把车子路线设定到第三世界入口，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家跟家人团聚了！哎，这么多年咱们人类欠了人家的，今天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了！”说起这些，她脸上漾起一股满足，尤其是临别时候那些人对她发自内心的感激，让她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

路恩却停了手上动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开始皱着眉沉思起来。

梁初这边终于把伊万的伤处理完，然后开始自己给自己缝针。开玩笑，外科小快手的称号咱可不是浪得虚名，不就是左手缝右手嘛，又有机器人帮忙，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唯一就是自己对自己，虽然打了麻药，但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最后一针终于缝好，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刚要剪线，忽然，路恩一脸严肃的走过来抓住她握剪刀的手——她大叫，“哎呀，路恩，你干什么呀！差点就伤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梁初！”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现在立刻去找先生，向他认错，再请他帮忙，要快！”

她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催我一会儿就会去的！这件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要骂要罚，或者生气了干脆把我赶出去都行。不过我一个人换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值得了！”一边说一边满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状，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路恩异常认真的看着她，“你快去找先生想想办法吧，今天这件事闹大了，也许很快……不，应该是现在就已经闹出来了！“药人”的秘密肯定已经传开了，盟军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的，肯定会煽动混种，也许还有人类……不能再耽误，现在能压住这件事的，恐怕只有先生他了！”

梁初有点懵，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救人的事情，不是帮了混种吗，怎么就被盟军拿来煽动了？

足足想了半分钟，她才终于明白过来，瞪大眼大呼一声“不好！”连手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包上，立刻拔腿就向着宅子的方向冲！

但愿……没事吧……路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能暗暗为她祈祷。

进了大门，来不及问人，梁初就往先生的东楼方向飞奔。还没到楼梯，就被老管家坚叔拦了下来，“梁小姐，你是急着找先生吧？先生不在家，刚才急匆匆就出去了。”

“出……出去了？”梁初喘着气急得要命，先生这半年多深居简出，开会都是召集大家采用全息投射在家里会议室，要不是有大事情怎么会出去？

“先生什么都没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接了电话之后，就带着人赶回总部去了。”坚叔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忠诚，但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事情还是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梁初连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都不得不打消了，转过头，朝着自己的飞车跑去。

到了总部，女秘书告诉她先生正在和各位董事召开紧急会议，进去之前先生交代了，如果梁初来了，就让她在会议室外的接待室里等着。

是什么样的情况，连她这个贴身助理都不能进去旁听？虽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她知道肯定都是因为自己闯的祸，只能老老实实坐到接待区等着。

就这么忐忑不定的坐着太难熬，梁初点开了接待室的新闻投影，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还好，接待室里立体显示的，都是一些撞车啦、灾害啦、污染啦、小规模暴乱啦……这些都是天天上演的新闻，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这个星球连空气里都暗藏一股蠢蠢欲动的不安，各种各样的事件层出不穷，只是她一直被照顾得太好，要么在象牙塔里读书，要么直接进入金字塔的最高层，那些苦难、躁动离她的生活很远很远，就算经常听说，因为不需要她操心害怕，所以也无关痛痒。

无聊的看着新闻，她心里的焦虑一点点放松下来，会不会是路恩多虑了？她怀着一丝侥幸忍不住想。

第118章 发酵

未夜城正文卷第118章发酵梁初正渐渐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坐着等先生开完会，正等得不耐烦，接待室内投影画面一静，新闻主播的头像忽然切播进来：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据本台刚刚得到的消息，由东远医疗刚刚偷逃回到第三世界的一批混种爆料，他们之前他们被东远以高价诱惑，以雇佣的名义为东远某医院录用，当时家人也得到相当一笔酬劳，可谁知，自从离家后就与家人、朋友失去联系。

今天才得知，这些混种人到达医院后，受到了惨无人道的非法拘禁和虐待，据当事人称，入职后对方拒不签署任何劳动协议，将他们长期囚禁于一个暗无天日的玻璃罩内，每天仅提供少量营养，却要每日抽取不少于800毫升的血液，用于提取延寿针剂！

更让人震惊的是，抽血之前所注射的提取药剂会让人体倦乏力，渐渐虚弱，最后丧失行动能力，直到死亡。”

后面的描述越来越不堪，东远如何草菅人命，如何看待他们如血牛一般，活活放血而死……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是通过一系列修辞和描述，让任何人听来都觉得无比胆寒！

这些报道之后，是虚弱的混种人和他们愤怒的家属……

一位枯瘦的混种老太紧紧搂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孙儿，用充血的绿色眼睛怒视着镜头前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混种，你们讨厌我们，像讨厌一只赶不走的苍蝇、老鼠！但是，我们躲在地下，每日里做苦工、过苦日子，什么时候招惹过你们？你们却要……却要不依不饶，谋夺我们的命，用我们的血，做你们长命的药……”

老太太声嘶力竭，感天动地，也感染了大多数普通人的情绪……

不喜欢他们，平时看不起他们，甚至欺负欺负他们，这些都可以，但大可不必凌辱至死，这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想法。尤其，当别人凌辱的时候自己未能凑上一脚，每个人心中都闪烁着圣洁的光，自己都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

更关键的原因，是提取这些人的体液只是为了满足少数一层人关于延寿的梦想，大多数人类并不能获益，这样的贫富差距本来就是贫富阶层横亘的一条鸿沟，只不过一直藏在暗处没有真正触动到而已。

今天，令整个混种掀起滔天仇恨的，是富人阶层，但是所有混种谴责的，却是所有的人类！

和我无干的事，为什么我要背这个锅？

所以，这件事引起所有混种的震怒，已经毫无意外。

但是现在，更加震惊和愤怒的，不仅仅是混种了。

所有听到这条新闻的人类，已经燃起熊熊怒火，纷纷倒戈指责东远是有多么不人道，居然对另一个智慧生物做出这么残忍的举动，比禽兽还不如！

哪怕原先他内心藏着再多的黑暗，凡是自己无缘参与的恶，指责起来，都可以十足的道貌岸然，都可以十足的悲悯善良……

梁初紧紧攥住拳头，翻来覆去看着一条条新闻……

几乎所有的广场上，无数的街道上，公共交通上，普通的民众都在议论和指责着这件事，指责富人阶层的为富不仁，指责东远阴暗卑鄙的行径，无辜的自己，真替他们感到不齿……

各个媒体采访中，镜头同样对准了高价注射过延寿针剂的高阶层人类。

本以为他们至少会在口头上支持点什么，但是她还是高估了人心来自周围的重重压力下，他们的口径居然出奇的一致我们从没想到公一明先生研发的针剂，居然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得到的，要是早点知道，哪怕就是免费的，我们也肯定不会接受！东远太过分了，太伤害我的感情了，此刻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沉重，我们一起向公珩讨要一个说法！

一时间，舆论四起，甚嚣尘上……梁初坐在这里不停换台的时候，东远智能其实已经做出最快的反应，短短十分钟内，就关闭了所有关于此事件的讨论帖，暂停最先爆料的电视台，但是，现在的私人电视台网站那么多，民众可以从各种渠道了解此事的进展，又有不知名的势力一直在背后挑动，东远一切遮掩都成了欲盖弥彰……

太可怕了……

整个事件的发展完全就不受控制的发酵着，升温着，完全不在控制范围内！

明天，后天……民众会怎么反对东远？第三世界的人将会作何反应？盟军挑动之下，局势会乱成什么样子？

梁初连想都不敢想，不敢再看相关报道，“啪”的一声，关掉了新闻。

她，终于为自己的幼稚和所谓侠气，犯了最蠢、最不可饶恕的错……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沙发的一角。现在是懂了，但是当时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蠢，就算不忍心，能不能去问问先生再说，或者，自己花钱，她又不是没钱，去找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再把他们赡养起来，软禁起来，反正他们已经长期因为药物丧失了劳动力，根本跑不掉，何必要放他们去和家人团聚！

过后什么都明白了，但是谁都不能把时光倒回去，不是吗？

但是生活不是游戏，玩坏了可以从头再来，今天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人会谅解她的莽撞，现在已经不是她站出来认个错，就可以挽回的了……

她就这么蜷缩着，懊悔着，甚至连跳楼的心都有了。要不是知道自己从这座最核心的楼上跳下去，只会为东远增加一个“畏罪自杀”或者“拉一个小姑娘出来顶缸”的罪名，她真的就已经跳下去了！

窗外，天渐渐黑了下来。

会议室里边一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各位高层的秘书助理，踩着高跟鞋急急忙忙的、焦躁的扯开领带的，进进出出飞奔着，去完成各自上司下达的最新指令，只有她这个始作俑者，还像没事一样，无所事事的坐在外面等候裁决……

就在她一百零一次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门去，在先生和大家面前引咎自尽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

第117章 风雨欲来（上架加更）

道歉的话说完，车子开始启动，梁初扶着受伤的伊万，在半道上下了车。

打了飞的回到宅子，不等等了她一夜的管家询问，梁初就背着浑身是血的伊万朝花园小楼狂奔。

“路恩你在哪，快，快点出来啊！”她急吼吼的冲到二楼，路恩正坐在实验台前面鼓捣什么，转过头一看她俩的狼狈样子，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话没说完就冲到梁初面前一阵打量，确认满身的血大部分是伊万的，才稍稍松了口气，又质问她：“你又带他干什么去了，就不能消停几天吗！昨晚又跑哪去了，伊万怎么受伤了？”

梁初来不及回答，把伊万往手术台上一放，就喘着气冲路恩喊：“快去准备1000cc的ad型血液，他目前失血过多！还有，准备动脉血管缝合，肌腱被狗咬下来了，开放性创伤！”

路恩快速查看了一遍，回过头恼火的瞟了她一眼，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又不得不赶紧去准备手术器械，边忙边说，“外科手术是你的强项，你自己来吧！有本事把人弄出去，就把人好好带回来！还以为这几天你该懂事了，结果，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失踪一天一夜也就算了，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天一夜等得多……”

忽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他猛地住了嘴，低下头去把柜子里好久没用的手术机器人搬出来，开始调试。

“嗯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她抱歉的耸耸肩膀上手去帮忙，“我来我来，你先准备手术，等我先换件衣服消消毒去。”

手刚伸到水管面前就“嘶”了一声，她抬起手臂查看，刚才不觉得，现在沾了水才发现自己也受伤了。

同时路恩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过她的手——小臂上一道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应该是和警犬抢夺伊万的时候咬伤的。之前为了伊万没有在意它，还以为身上是伊万的血，现在才感觉出钻心的疼来。

路恩冷着脸拿过药箱来替她处理。

她皱着眉嘶了一声，“疼……”他举着棉签消毒，下手一点也不心软，梁初忍不住往后缩。

“疼才好，疼就知道下次别冒冒失失的了！”他继续一下一下，用生物伤口胶往创口里挤，“来不及仔细弄了，伊万那边耽误不得，我先用这个固定住了，待会儿你自己缝！“

“啊？这是手耶，我自己怎么缝？”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委屈巴巴的。

“对，就让你自己缝，最好缝的歪歪扭扭的，你才知道长记性！”

毒舌男！她扁扁嘴，任由他简单裹了伤口，就去替伊万手术。

虽然嘴巴恶毒，但是考虑到她不方便，路恩还是走上前来同她一道手术。她歪过头看看他一副看吧你还是不忍心的样子，他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说：“我是怕你把人家伊万的血管缝歪了！人家还是小孩子，禁不住你这么祸害！”

手术很快进行了大半，路恩终于从沉默中发话：“你就不准备解释解释，这一天一夜的，你们跑哪里去了？”

“哦。”她手上不停操作，嘴里漫不经心的敷衍他：“也没什么啦，不就是把那批药人救了呗！放心，我闯的祸我担着，你就别操心了。”

“救了？”他手上一顿，看着她。

“是呀，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紧急，要不是我出手，他们就让那群人安乐死了！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哎呀，幸亏我和伊万机智啊，足足十几个医生警卫，还有两条恶犬，就凭我们两个人……”

“等等……”路恩打断她，“那你们……你们杀了那些警卫和医生？”

“哪有啊，我这么好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去杀人！”她不高兴的反驳，“我把所有人都放了，那些警卫和医生只是被笑气麻醉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混种也都放了？放到哪里去了？”他追问。

“当然放了呀，难不成还能带回来？我把车子路线设定到第三世界入口，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家跟家人团聚了！哎，这么多年咱们人类欠了人家的，今天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了！”说起这些，她脸上漾起一股满足，尤其是临别时候那些人对她发自内心的感激，让她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

路恩却停了手上动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开始皱着眉沉思起来。

梁初这边终于把伊万的伤处理完，然后开始自己给自己缝针。开玩笑，外科小快手的称号咱可不是浪得虚名，不就是左手缝右手嘛，又有机器人帮忙，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唯一就是自己对自己，虽然打了麻药，但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最后一针终于缝好，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刚要剪线，忽然，路恩一脸严肃的走过来抓住她握剪刀的手——她大叫，“哎呀，路恩，你干什么呀！差点就伤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梁初！”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现在立刻去找先生，向他认错，再请他帮忙，要快！”

她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催我一会儿就会去的！这件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要骂要罚，或者生气了干脆把我赶出去都行。不过我一个人换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值得了！”一边说一边满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状，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路恩异常认真的看着她，“你快去找先生想想办法吧，今天这件事闹大了，也许很快……不，应该是现在就已经闹出来了！“药人”的秘密肯定已经传开了，盟军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的，肯定会煽动混种，也许还有人类……不能再耽误，现在能压住这件事的，恐怕只有先生他了！”

梁初有点懵，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救人的事情，不是帮了混种吗，怎么就被盟军拿来煽动了？

足足想了半分钟，她才终于明白过来，瞪大眼大呼一声“不好！”连手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包上，立刻拔腿就向着宅子的方向冲！

但愿……没事吧……路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能暗暗为她祈祷。

进了大门，来不及问人，梁初就往先生的东楼方向飞奔。还没到楼梯，就被老管家坚叔拦了下来，“梁小姐，你是急着找先生吧？先生不在家，刚才急匆匆就出去了。”

“出……出去了？”梁初喘着气急得要命，先生这半年多深居简出，开会都是召集大家采用全息投射在家里会议室，要不是有大事情怎么会出去？

“先生什么都没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接了电话之后，就带着人赶回总部去了。”坚叔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忠诚，但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事情还是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梁初连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都不得不打消了，转过头，朝着自己的飞车跑去。

到了总部，女秘书告诉她先生正在和各位董事召开紧急会议，进去之前先生交代了，如果梁初来了，就让她在会议室外的接待室里等着。

是什么样的情况，连她这个贴身助理都不能进去旁听？虽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她知道肯定都是因为自己闯的祸，只能老老实实坐到接待区等着。

就这么忐忑不定的坐着太难熬，梁初点开了接待室的新闻投影，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还好，接待室里立体显示的，都是一些撞车啦、灾害啦、污染啦、小规模暴乱啦……这些都是天天上演的新闻，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这个星球连空气里都暗藏一股蠢蠢欲动的不安，各种各样的事件层出不穷，只是她一直被照顾得太好，要么在象牙塔里读书，要么直接进入金字塔的最高层，那些苦难、躁动离她的生活很远很远，就算经常听说，因为不需要她操心害怕，所以也无关痛痒。

无聊的看着新闻，她心里的焦虑一点点放松下来，会不会是路恩多虑了？她怀着一丝侥幸忍不住想

第119章 发酵二

这一刻，她之前好容易鼓起来勇气又没有了，恨不得找个柜子躲进去，谁都不要看见她，就让她愧疚至死吧。

但是，魏闵槐引路，一个清瘦儒雅的身影坐着轮椅缓缓走出会议室大门。先生侧靠在轮椅之上，揉着额角，满脸的疲惫。后面跟着的，是三位部长，也同样是一脸倦容。尤其分管医疗的吴叔叔，浓眉深蹙，一脸愁苦。

其实其余十几位董事的表情也差不多，只是大家在看见梁初的瞬间，都是一顿，神情都怪异的变了变。

有满脸怒意的，这她能理解；有厌恶又古怪的打量她的，她更理解；但是有更多的人一脸高深望着她，居然还有，还有两个人拼了命想对她挤出一个亲切的笑意，这……这梁初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这些人，是要当着她把全世界的表情都演一遍吗？

梁初保持着她那一副犯了大错的苦瓜脸，嗫喏的，慢吞吞移到先生旁边，小声得自己都快听不见：“先生，我……我错了……”

昨天刚道了歉，今天又来这一出，她，她实在是没脸啊……

先生慢慢撑起头，轻轻的，凉到梁初心里的，叹了口气：

“你没错，错的都是我，你也不用自责了。”

这是……要羞愧死她吗？梁初蹲下来靠在先生轮椅跟前，一副痛改前非状：“不是的先生，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莽撞，不该自作主张，自己已经闯了祸，您替我善后我还不领情，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唔，看样子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好吧，你接着反省，别停。”先生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倒把一肚子话的梁初愣了一愣。

“啥？”

“我让你接着反省啊！我如果骂了你，你是不是就觉着轻松了，解脱了，反正都被教训过了，以后又能胡来了，又能阳奉阴违了，是不是？”

呃，好像，好像自己一贯是这样呀……

阳奉阴违的梁小姐认真的想了想，每次闯了祸都是事后诸葛亮，后悔得一塌糊涂的，但是类似的事情再来一遍的话，她应该……也不会长进多少吧……

仔细这么一想，梁初更加愧疚得头都要插到大腿里了。

先生好像终于决定放过她了，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起来吧，地上凉。要是真有改正的决心，就去学着承担更大的责任。

但愿你记得，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站出来承担，不能拒绝不能撂挑子不干。因为这个担子，我已经挑不动了”

什么意思？梁初一脸懵圈的直起身来，迎上先生一只瘦骨如柴的大手，她下意识一伸手，便被他从地板上扶了起来。

“天塌了也要扛起来，记者们已经等很久了，走吧。”

“嗯嗯。”自己闯祸自己承担，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怕什么，走吧！她跟在一行人后面走进外层环形的总部大楼里。

最大的会议厅现场已经被布置好了，三百多家最主流的媒体接到邀请就立马飞奔过来——出了这么大事情，没想到东远这么快就做出反应，让大家很意外、很惊喜！

惊喜的现场嘈杂一片，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猜测东远会作何回应。推诿？认错？安抚？好像哪一种都只是挠痒痒，民众的愤怒不是你说几句对不起，就能平息下来的吧？这回，东远算是惹了大麻烦了！

从先生的轮椅进入大厅的一瞬间起，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东远这位神秘的商业霸主，过去关于东远的一条条新闻、一次次发言都是由他的下属代劳，这位全星际最大的风云人物向来不抛头露面，堪称全世界最神秘的大佬。

闪光灯全都集中在这位看上去仅仅中年的大人物身上，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目光，清瘦、俊朗、睿智而且儒雅……任何高贵的辞藻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坐在一辆轮椅上。

跟在他身后的梁初也难得出现在媒体面前，刚才的间隙，秘书已经为她换上了得体的深色套装，盘起长发，薄施脂粉的脸颊除了有些苍白，仍显得唇红齿白，清丽灵动。

但是此刻，她很难挤出一丝笑意给大家，她木木的跟着先生那辆会随着主人意志前进转弯的智能轮椅。

一行人终于落座，果然，记者们的发问如同连珠炮一样，一点不客气。

记者招待会是全球直播，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多少普通百姓、混种，正坐在客厅的屏幕墙面前、广场的大投影面前看着这一幕，等着看这位叱诧风云的人物如何狡辩，或者下跪求大家原谅。

对于记者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舞台——他们要挖掘出这个星球今年来最大的新闻内幕，他们要以正义的名义，讨伐一直占据统治地位的东远财阀，他们要博得最多的眼球，换取最大的利益，那么今晚，将是他们不畏霸权一鸣惊人的最好时机！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披着民意的外衣，他们就是最强大的战士！

所以，没有一个人不慷慨激昂，没有一个问题不尖锐，没有一条指责不声泪俱下撼天动地……

先生的两名发言人轮流招架着，他们事先已经得到他的授意，不解释，不辩解，更不争执，只做一件事——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向所有人类、混种人类道歉！

当然，道歉有用吗？没有，民众见惯了政客的这些手段，几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怎么可能俘获人心？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接下来，东远医疗总监吴元齐代表东远医疗，签下巨额的赔偿，补偿每一个在此事件中受到伤害的混种和他们的家人！

东远医疗的损失是惨重的，抵不过它实在太有钱，这点钱还赔得起。

但是真正让东远损失的，是吴元齐当面宣布，今天开始，延寿针剂暂时停供！

这个消息只有少数人不满意，比如那些豪富阶层。不过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们只能选择闭嘴。

人类的怒火稍稍平息下去一点——

人性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宁愿别人也得不到，哪怕那东西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东远的诚意让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一点，但是还没来得及让人松口气，一个一直以关注混种生存闻名的记者，马上把一段画面切播进来——

画面上是第三世界，那里的人们身穿花花绿绿、看上去很廉价的服装，正在纷纷走上街头，对着记者声嘶力竭的哭喊——有人控诉东远的残忍让儿子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有人控诉东远的压榨每天薪水还不够全家吃饱，有人哭诉他们家徒四壁，而丈夫却刚刚被东远裁员了……

这时候，没有人想起来，这座地下之城，是当初东远出巨资为他们建造的容身之所。

大多数人类都是第一次看到暗无天日的第三世界，过去只听说“未夜城”三个字，今天才知道还有这样衰败、颓废，毫无生气只有钢筋水泥的世界。

没有阳光，没有花草，没有秩序，建筑物破破烂烂直抵天际，大厦之间的廊桥密密麻麻摇摇欲坠，交通狭窄混乱不堪，古旧的电动汽车在楼间肆无忌惮的穿梭，对行走其间的老人和孩子看都不看一眼。

住宅像火柴盒子一般被分割成小小的空间，十几亿人分布在12个地下城市，每个城市都拥挤得像蚂蚁的巢穴，黑暗又潮湿，一家好几口人住在小几十平方的屋子，连转身都困难。

镜头里还时不时出现一张死灰一般的脸——枯瘦、颓败，空洞的眼眶里毫无一点生命的希望，佝偻着，麻木的穿过镜头的注视，向最近的救济点慢慢挪动……

习惯了阳光、空气、植物和井然秩序的人类在画面前惊呆了，他们无法想象这样逼仄的空间怎么可以生活，知道混种人被隔离开来，但是，没想到他们过的，居然是这样毫无生气的生活……

第120章 宣布

虽然屏幕上未夜城的镜头不长，但是在每一个人心里，都留下难以磨灭的震撼……

大厅里沉默了许久，几乎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刚才看到的场景。

首先是先生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家才回过神来——这时候他们眼中充满着怀疑，戒备，以及指责——不是一直都说妥善安置这些人了吗，不是说东远负责建盖那个世界吗？这样的生活，可以被称之为妥善关照？

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似乎很容易的，就又被点燃了！

口头上的讨伐总是轻而易举，闪烁着圣母光华的人类，又开始向先生的画面挥舞拳头，怒斥东远道貌岸然，对人命的罔顾，对社会责任的背弃！

梁初忍不住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善良的年轻人，因为同情下班路上一位乞讨的老人，于是，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替老人带一份营养搭配充足的食物，以免他饿肚子。

久而久之，老人一到时候，就会蹲在年轻人下班回家的路口，等待那份晚餐。两人长期以来，已经达成默契，年轻人默默的给，老人习惯的收。

直到有一天，年轻人的公司裁员了，他失业了。

他颓丧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一如既往守在路边的老人。老人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上什么吃的也没有，于是抱怨道：“年轻人，我的晚餐呢？”

年轻人沮丧的说：“对不起，今天给忘了，因为，我失业了。所以，可能我下个月的午餐在哪里都不知道了。”说完好心的递给了老人一个铜板：“你用这个铜板去买一个普通的面包吧，我得走了。”

老人看都不看铜板一眼，愤怒的斥责他说：“你的午餐不是我操心的事，我知道的是，你承诺过的丰盛晚餐我今天没有吃到，你这个恶毒的，不守信用的家伙！”

不过心里想想而已，面子上梁初一直在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等待最后审判。

所有人都在吵吵嚷嚷，记者问的问题也一点不留情面，还不等这边回答，下一个人又开始发难了，简直不知道怎么收场。

喧闹中一声尖锐的鸣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大家回过头看声音的来源——先生握着球形的悬浮话筒，伸手把它凑到了最近的音响跟前。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大家都带着复杂的神色看他怎么开口，公珩先生平静的，调整好了话筒高度，扫视台下一圈，缓缓的开始他今晚的第一次发言——

“非常高兴各位媒体朋友第一时间来到我们东远，了解第一手的真相；也非常感谢此刻守候在屏幕、投影前的民众们，感谢你们多年的信任和支持。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公珩，难辞其咎。

多年前，我记得我尊敬的老师——公一明先生曾经教导过我这样一句话：

阿珩，大家最想知道的，其实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你人心的走向；你越急着辩解，恰恰越在解释你的愚蠢。

自从先生离世，将这么一个庞大的东远交到我手上。这么多年，我带领所有东远人，经过无数起起落落，砥砺前行，夙夜不敢倦怠，未有一刻忘记恩师的嘱托。想来数年之后，我与恩师泉下相遇，我尚且可以告慰他老人家，弟子我勉力至今，今日的东远，尚算得没有辜负老师。”

听着他低沉缓慢的语调，在场的人并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只静静听着，也不觉有些伤感起来。

“今日之事，实属我本人之责任，东远之罪，就是我公珩之罪。我罪有三：

一是知法犯法之罪；二是无能无力却长期忝居其位之罪；三，则是明明有人劝阻，却一意孤行之罪！”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转过头，温和的看向身后静立的梁初，梁初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先生这一眼，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只听他继续对着台下道：“这次之事，责任全在我，不该牵涉其他任何人。作为东远ceo，我说得再多，事后再如何补救，也难辞其咎！

所以——”先生努力的撑着轮椅扶手，微微曲着腿，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站了起来：

“我宣布——我，公珩，引咎辞职，从即日开始生效！”

“哇——”这无疑是最大一颗重磅炸弹，全场立刻炸开锅，会议室大屏幕的画面里，所有民众也没料到居然这么严重，最后居然逼得东远总裁引咎辞职！这绝对应该是整个联邦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新闻了，没有之一！

台上坐着的董事们都沉默着，面上表情各异，沉痛、愤愤、忧伤……但是都克制的没有发作出来，这个问题董事会上已经讨论过了，无论大家如何劝阻，先生都执意要这样，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等台下稍稍静了一些，先生又开口说道：“关于东远下一任继任者，相信大家都非常好奇和期待……”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大张着嘴，等先生揭晓谜底。

是啊，整个星际最大财团的继承人，动一动手指都会引发星际海啸的核心人物，没有人会不关心这个话题！

先生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只是平静的坐回了轮椅上，喘了口气，就以他一贯平缓的语调说道：

“大家记得这次事件当中，拯救了近百名混种人生命的那个小医生吧？她勇敢，智慧，善良，而且有着常人少有的侠气！她一直都是一个温暖、正直的孩子，是一个不畏强权的战士，我们东远，也许被我固化了太久，因为太信奉老师的教导，一直不敢求新求变。

所以我为你们找到了一位足够坚强，足够聪慧，尤其是足够体察世情的继承人……”

所有直播屏幕上的画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换成了梁初解救混种当天的种种监控画面：从她潜入基地开始，到跟车出发，再到装药，战斗……监控画面被剪辑得更加扣人心弦，而梁初的形象经过特效处理也越发高大和敏捷，一举一动都让人不由为这个女孩捏一把汗。

直到她全身而退，搂着浑身是血的混种男孩无声哭泣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她一起抽痛，忍不住为她叫好，也忍不住揪着心……

这个故事终于结束之后，又开始了她成长的画面——在孤儿院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大眼睛女孩，虽然长得单薄瘦弱，但是勇敢的站到嘲笑其他女孩的大个子男生面前，伸出稚嫩的小手，要求对方向身患残疾的女孩道歉！

中学的篮球场上，隔壁班同学中暑，宁肯自己被迫弃权，也要背着对方同学往医务室冲……

大学的校园——勇敢的怼高高在上的教官；帮混种同学伸张正义；跳进垃圾通道；夜诊混种；未夜城打工救治病人……

无数的种种，一点一滴都是小事，做的时候都是发自本心，搜集在一起，才更显得更加真诚可爱。

涓涓细流汇成江海，在剪辑和音效的配合下，整个地球联邦的人于此时此刻都认识了，这个心存正义，勇敢抗争的善良女孩……

梁初在一旁一直默默的流眼泪……因为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成长点滴一直被先生观察着、收藏着，她原以为孤单的前半生，原来时时都有人关注……

画面终于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起了头，直播现场忽然响起了几声鼓掌。掌声不大，但是足以带动起在场的人，于是，整个联邦的民众都看到了，东远直播间里，掌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真诚。

屏幕前，投影前，人们也被感染，自发为这个女孩鼓起掌来，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来历，但是这样一个单纯正直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原本对人类非常抵触、甚至痛恨人类的第三世界民众，也因为她帮助混种，所以在心里默默为她鼓起掌来，只是碍于周围就有一双眼睛在提醒你，一定保持冷静、要记得那些血海深仇，所以大家把刚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

现场，先生满意的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很好，很完美。

趁着大家掌声稍停，他举起手来，示意大家：

“请大家暂时安静一下！”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经过董事会决议，我郑重宣布，我，将把今天的东远，发展的东远，强盛的东远，交给这位勇敢、善良、睿智的女孩，也就是——梁初小姐！下一步，将由她带领大家，构筑更强大，更美好的未来！”

话音刚落，全场彻底沸腾起来，有赞赏，有惊讶，更多的，是质疑和难以置信！

堂堂东远集团，庞大的东远集团，最举足轻重的东远集团——居然——要交给——这个二十出头、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第121章 不接受

整个联邦来说，这个宣告无异于一场核爆炸，世界沸腾了，民众哗然了，事态真正被推向了高潮！

有惊讶，有质疑，更多的，是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镜头全都对准了，此刻还盈着点点泪痕的，有些愕然的梁初，她现在终于理解进来之前，先生那句“担子交给你”是什么意思了。自己种的因，就得自己收获果，此刻的她知道这个担子代表的，不只有荣耀、富贵和声望，更多是沉重、压力、如履薄冰。

她带着恳求的语调小声说：“不先生，我不要，不可以……”

先生温和的看向她，目光幽深，眼里是终于完成了任务的解脱，“这些原本就是你的，抱歉，只是因为事出紧急，之前没有和你沟通好。”

她小声的哀求着，“不是的，先生，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这样，我不能接受的……”

“不。”他的口吻里是不容推拒的坚持，“现在你只需要直视台下微笑就好，其他什么话都别说！”

全世界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虽然还没有真正调整过来，但是机敏如她很快就从震惊、愧疚中醒过神，整理了了自己的表情，马上以一种最稳重，最具有说服力的从容，看向所有转过来的镜头。

她觉得自己绷紧的神经快要断掉。

大家噼里啪啦拍了无数角度照片后，终于满意的放下镜头，这时候先生又不急不缓的发话：“鉴于梁初小姐刚刚上任，因此，在她完全胜任新工作之前，我会指导她接手所有工作。”

此话一出，大家都大大松了口气，其实东远的老大姓甚名谁并不是民众们最关心的。

老百姓在意的是自己的饭碗，只要他有能力让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保证联邦的富裕安宁，大家就会支持他。其实继任者是阿猫还是阿狗，私生活怎么样，都只是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而已，无关痛痒。

只要先生还在，大家就觉得安心。虽然前一秒就是自己逼他引咎辞职的。

看，人心就是这样，只要不关自己的事，其实什么都可以过去，都可以被忘记。

后面就是股权继承的问题，公珩先生宣布，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分批的，无偿的转到梁初小姐名下。直到他离世为止，梁初将成为这个星际间最富有的女人。

后面的内容将由先生的发言人向大家详细解答，已经异常疲惫的先生，由梁初推着轮椅，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前离场。

今晚两名最大的新闻人物终于缓缓消失在门后，直到最后的缝隙合拢，身后的闪光灯都没有断绝过。在重重安保护卫下，加长飞车的车门终于关闭的时候，梁初一直紧绷的肩背才终于垮下来，整个人累得瘫坐在座椅上。

休息片刻，她坐起身细心的为半躺在座椅上的先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此刻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难得安静一会儿，她不说话，准备用这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沉默了一会儿，先生语音控制把车速放慢之后，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她等她开口。

她也这么静静看着先生，想试着从他不变的神情当中，看出一点端倪。可是没有，先生的神情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似喜非喜，温文尔雅，你都不知道他下一秒会生气还是微笑，心内是喜悦还是忧伤。

面对这样一个先生，她真的没辙了，她只能投降。

“先生，给我一个原因。”她沉着脸色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不您用告诉我是我的聪明和善良打动了你，更别把刚才夸我的话再说一遍。为什么一定是我，您只要告诉我为什么？”

尽管一直以来如堕梦端，惊喜惊讶一个接一个，但她难得还保持清明，“先生，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就从万千人当中选中了我。没有备选，没有怀疑，更没有一点挫折和考验，你就是要选择我！”

先生静静看着她，目光澄澈，心境平和，显得她的激动毫无道理，只是在故作姿态拒绝对方好意一样。

这让她更加焦躁，她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天上掉了多大个饼，地上就一定有多大个坑，她不能白白伸手接着这个饼，她要知道，现在也有权力知道，她脚下有多大一个陷人坑等着她。

她又不是十三岁的小孩子，以为灰姑娘会遇到王子，以为烧火丫头会变成女总裁，她二十三岁年的动荡生活，从来就不会允许自己做那些幼稚的白日梦！

她继续问：“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甚至除了医学方面，我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定时炸弹，但是您想都没有想，就把我拽到了这个瞬息万变的风暴中心。

对，之前是您一直护着我，不让我走出暴风眼，为我安排了最适合我的工作，为我指定了一个您认为最好的乘龙快婿，可以在未来协助我。

这不合常理，对不对？

而且就算世上真有这种好事，但是我不是个木偶，接过您给我的东西就会按照您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我是人，是一个在野外恣意生长惯了的野草，您过去对我那些安排就算我不喜欢。可是为了您，我也愿意去将就，去学习。因为那些我只是我一个人小情小爱，一个人喜乐的小事。大国面前无小人，只要是东远需要的，我都可以。

可您忽然就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我，我不适合，您知道吗？

我一下子肩负了上亿人的饭碗，背负了整个联邦二十亿人类、十几亿混种的希望，我却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我不接受！

我没有您期望的那么好，那么能干，我怕您会失望，更怕整个联邦因为我陷入动荡，那我，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要么，您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要么，我拒绝您这么大的馈赠！”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从错愕里恢复理智，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思虑周全，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这么快就反应得过来的。

要是换做任何人，要不还在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所以她是最好的，他一直都知道。因为，她那么像那个人呀！不，她就是那个人的孩子，所以当然应该这样好，这样强才对！

先生含着赞赏的的目光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直到她终于又用那双亮晶晶的漆黑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坐起身体，开口了：

“理由？不错，你分析得很对。我安排的所有这些事，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只有我和你知道的理由——

梁初，不，应该是公梁初。因为你，是公一明先生，唯一的——骨肉。”

第122章 身世

公一明先生……的骨肉？

就是那位传说中医学、政治经济的大神，铁血强硬派，把东远集团推向历史巅峰，建立了现今地球联邦格局的……公一明先生？

等等，她现在脑子真正有点乱起来，她需要再想想……

公一明先生？他不是终身未婚吗？不是没有后人，所以才指定了公珩先生继承东远吗？

难道自己的身世真是……

难怪她自打出生就拥有最高的a200体质，难怪公珩一直在资助她、关注她……

前后联系起来，她面上的神情由最初的震惊，到怀疑，再到了悟……表情不可谓不精彩，不可谓不复杂。

公珩先生一直望着她，等她把这条消息消化完毕。

但是，她恢复得还是比他预计的要快，十几秒之后，她忽然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公先生：“那么，我母亲又是谁？”

他看着她，目光坦率又无奈，“我不知道，真的，也许她死了。虽然多年以来，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很遗憾，我做过无数比对，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的人，几乎快把人类基因库掏空了，仍然……没有找到。”

居然有东远找不到的人？

东远掌握整个人类、以及一部分混种的医疗，所有人从出生，到就医、入学、工作都会留下基因信息，这就是一个身份识别系统。

再加上东远智能，同时也是一个储存所有人隐秘资讯的大存储库，想查的东西，几乎没有查不到的。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比对不到自己母亲的基因？

除非她是未夜城里从来不留下讯息的混种。当然，这个想法想都不要想就被推翻了，她是纯得不能再纯的人类基因，这一点毋庸置疑。

怎么可能找不到？

死死盯着对看了很久，她终于泄气的从先生坦然的视线中撤离开来，看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想了一会儿，她提出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他总知道吧？

“为什么，我不在公……好吧，暂且称呼我父亲身边长大，而是被送到那个什么孤儿院去，他……不想要我吗？”

这点他可以十分肯定的回答她：“不，不是的，他很爱你，非常的爱。但是，当时你失踪了。”

这本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弄丢了爱女的父亲，有着全天下最荣耀的身份，本可以找回自己的爱女，重续天伦，但是，一场意外终止了这一切。

还记得那天，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公一明先生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他看上去憔悴而颓丧，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和目空一切，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这名自己最信任的下属，最亲密的爱徒，一字一顿的说道：

“阿珩，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他不明所以，但是这样的老师让他不安，他胡乱回答了一句，就紧张的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先生沉重的摇了摇头，良久，才终于开口：“我……也许活不长了……”

怎么会！老师最先为自己注射过延寿针剂，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还不过百的年纪，正是壮年，怎么会……

但是公先生没有向这位下属解释，只说道：“阿珩，你是我最亲密的下属，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家人一样看待。连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都是我为你取的。所以，我走之后，阿珩，东远就交给你了……”

公珩刚要推拒，他立马摆摆手，继续交代他：

“你不要拒绝我，除了你，我已经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但是，我把东远给你也是有条件的，因为我有一件事必须交给你来办。阿珩，我——有一个女儿，她出生才两个月，可是，刚刚弄丢了……”

老师居然，有一个女儿？他还没有从一连串意外里回过神来，就听公一明先生以十分悲痛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现在流落到哪里，我暂时还没查到。但是我知道只要她活着，总有一天，她会被你找到。所以，阿珩，我把我在东远所有的股份都交给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不论多久，一定要找到她！”

公珩无比郑重的点头，“是，老师，我以我的生命对您起誓，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把您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来继承！”

“不，不必了。”老师艰难的笑了笑，笑得无比的苦涩，“找到她，然后看护着她，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再也不要卷进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来。因为，我已经欠她们太多太多了，让她自由自在的过一生，恐怕也是她的遗愿吧……”

他不懂最后这个“她”是谁，但是，他郑重的再次点头，“我会的，老师，我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她，爱护她，而且尽量不打扰她。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让她幸福。”

老师疲惫的点点头，往后仰靠下去，“是的，就是这样。除了给你的股份，我自己还有一笔钱，把我的这份个人财产留给她，就让她做一个平凡的富人吧。所以阿珩，东远这副重担，就只好拜托你来扛了。”

……

一语成谶，两天后，东远财阀ceo公一明先生，因车祸意外离世，举世震惊……

事后公珩认真调查过事故原因，飞车被人为动了手脚，但是是谁，他不得而知，只能根据一些细微痕迹，推断是盟军所为。苦于没有证据，而且盟军藏匿太过隐匿，一直没有办法彻查。

于是，东远从此对待盟军更为铁血，只要一发现有盟军出没，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个，比如之前的矿岛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盟军对东远的破坏也越来越疯狂，甚至直接导致了公珩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双方结下深仇，斗得不死不休。只不过一方在明，权势滔天；一方在暗，不断破坏、煽动，搅得人类没有一天安睡。

但是至少，他没有辜负老师的再造大恩，在这个女孩四岁的时候，他在一间孤儿院里找到被养父母再度抛弃的她。

那时候她穿着脏兮兮的裙子，个头又矮，瘦巴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睛越发的大，越发的倔强。这孩子几乎不跟人说话，和一大帮孩子挤在一间屋子，因为a体质原因被其他孩子排挤，没有人跟她玩，她成天就一个人坐在一边摆弄唯一的玩具——一只废弃的针管。

原来，她就是老师的孩子啊……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她有一头乱蓬蓬的漆黑头发，笔直的鼻子，倔强的嘴巴，依稀可以看出来老师的模样。那双扑闪着灵光的大眼睛，白瓷一般的皮肤，是来自她那个早早去世的母亲的样子吗？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人关怀，就像他自己一样，孤苦伶仃的，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可未来还有多少风雨等着她，谁又知道呢？

他很想好好拥抱一下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可当他刚要抱起她的时候，她吓得直往墙角缩，因为从来没有被拥抱过的孩子，本能的害怕肢体接触。

他觉得心疼，但是又不能接她回来，让她生活在自己身边。这不仅仅是老师的嘱托，也是为了她的安全。她父亲的死是有针对性的谋杀，如果那些人知道公一明居然有个孩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再让她遭遇危险。

他不能给她一个家，但是至少能让她过一个平安富足的童年，所以他立即资助了那间孤儿院，整个改建一遍，让她能够像普通富裕人家的女孩子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能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如今他健康每况愈下，不得不辜负先生的嘱托，让她卷进这个漩涡，但是保护好她的安全是他最后的底线。

故事不长，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徐徐说完，飞车已经到了宅子停车场。

听完这个故事，梁初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望着他凄苦的笑了笑——“可是，你还是把我一步步带进这个是非圈了。”

他歉意的笑笑：“对不起，我不得不食言了，因为我命不久了。这些原本就是你的，在我死之前，必须要还给你。”

他神色安详的看着远处的城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已经二十三年了，我把老师的东西保管得很好，不久以后，可以去九泉下向他交差了。”

话刚说完，车门被人拉开，一群人上前来簇拥着他，往宅子的方向而去。

梁初泄气的背靠在座椅里，看着远处庞大空寂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先生一直都只是把自己当成公一明，不，自己那个父亲的管家而已。无欲、无求，从不为自己多要一分，就连公一明先生喜欢的辉煌大气的巴洛克风格装修，好静的他二十三年来都不曾改动一下。这个宅子，包括整个东远集团于他而言，就是一个代人保管的物件，他，只是另外一个坚叔而已。

所以，他没有一分钱的私产，每一分都无私的捐助给了这个星球。

他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梁初是他的养女；所以，每次梁初表示感激的时候，他总说这就是她的，无需在意。

现在，他报恩已了，终于，可以把它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了。

这于他，何尝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第123章 一夜

未夜城正文卷第123章一夜夜已深沉，梁初却毫无睡意。不知道今晚，和她一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几人？

睡不着那就起床吧，否则空寂的夜晚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明天，她将以全新的身份面对坎坷，今夜，她不想提前自伤。

走到花园里，月亮依旧明亮，可她无处可去，无人可诉，除了前面小楼里，唯一亮着的那盏灯。

驻足看着那扇橘色的窗户很久，久到窗内的人等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发声：“折腾一天还不累吗，想上就上来吧！”

两个人的屋顶很安静，但是这样的安静，却因为身边坐了一个人，显得温馨和惬意起来。

真的很奇怪，只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一个人，一个让你无比放松的人而已，世界瞬间就温柔了起来。

梁初侧过头，望着身侧坐着喝啤酒的背影，胡思乱想着。

直到背影忍无可忍，把一罐冰啤酒塞到她手里，附赠一个简短的单音节：“喝！”

好吧，喝吧，大不了明天的首次股东会就放大家鸽子吧，谁叫咱是公一明的亲闺女，而不是靠自己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

作为一枚尽职尽责的超级富二代，就要拿出点富二代的自觉来！

这就好比你从记事开始就决心一定要读清华，不读就去要饭，然后你拼了命卯足了劲读书，等你一路厮杀过关斩将，只等最后高考那一关了，你老爸忽然蹦出来告诉你：傻孩子，何必那么拼呢，你老爸我就是清华校长，你高考都别参加了，走，我带你读清华去！

遇上这样的人生大反转，你觉着你是该哭呢？还是该笑？

于是，她没有哭，也琢磨不到笑点，只能坐在这里喝酒感叹人生难预料啊，难预料！

她坐在地上靠着栏杆，灌下一整罐啤酒，捏扁了罐子用来一下一下拍路恩的后背，“喂，我亲手设了个局把先生给赶跑了，取而代之变身女总裁了，还是超级的那种，你怎么看呀？”

“不怎么看，恭喜你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就这样？”她端正了坐姿，伸过头去观察他的表情，可是，冰山就是冰山，果然万年都是那个冷样子。她看得有点失望，有点挫败，“喂，你不觉得，今天这个局面显得我很腹黑吗，步步为营成功上位的孤女，明天不知道有多少家拿我当原型编故事呢。现在到了这种时候难道我不应该痛哭流涕一场，力证清白，然后表示坚决不接受？”

“这么做有用？”

她撇撇嘴，“虽然没用，至少你们大家会觉得我比较白莲花一点嘛！”

他瞥她一眼，眼睛里都是嫌弃，“我认识的是梁初，是那个没有心机率直勇敢的梁初。不是腹黑梁初，也不是总裁梁初。无关的人怎么看你，你在意得过来吗？把自己的事做好了，等大家认可你之后，慢慢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谁还会关心。”

哦哦，好有道理哦，纠结郁闷瞬间舒服很多，她发誓明天开始好好面对新身份，将来一定不能辜负先生信任！！

心情好一点开玩笑的心情就来了，她锲而不舍追问，“那路恩同学，请问你现在看我的时候，有没有一种瞬间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呢？”

他目视前方，四平八稳道：“从来就是高不可攀的，再高一点又有何妨？对我来说……你永远都一样。”

嗯嗯，很有道理。不过，怎么听起来空气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自己还一堆事想不清的梁初自动忽略掉那些有的没的，回到惆怅状态，“那你说，如果我现在说我其实很害怕很受伤，会不会显得很矫情？”

“会。”这一点他很肯定的点点头。

“滚！”啤酒罐呈抛物线划过，自由落体砸到他头上。

“但是，你如果想哭或者笑的话，我尽量不看。”他补充。

好吧，这个没良心的。

于是，梁初华丽丽的45度角望天，在身边雕塑的陪伴下，喝掉了整整一箱啤酒。

喝了酒她开始自说自话，从小时候没人理，到长大了奋发自强成长为一名四有青年，以为自己可以过上平静生活，却被东远这只怪兽打扰了，好不容易相信榜上东远再无风雨了，谁知道这风雨都是东远带来的……

好吧，她认命吧，谁让自己倒霉催的没爹没娘，爹娘合力带给她的，是风雨晦暗的未来。

算了算了，自己捡了便宜就别卖乖了，惊吓一下也就算了，矫情完了明天还得挑起重担，因为这是天生命里带着的，怨不得谁。

她允许自己最后，最后再放纵一晚。

话越说越多，酒越来越少，她很需要这么一场发泄，发泄掉身不由己的疲倦和无可奈何。

记得谁说过，醉酒也是奢侈的一个行为。因为在醉酒前，你得先想好身边有没有人会把烂醉的你扶走而不是留宿在马路上，然后这个人是不是能让你放心的倒在床上，而不会第二天醒来发现丢了钱包手机，以及清白这种越来越比钱包手机还不值钱的东西。

所幸，在觉得自己醉倒之前，她对身边这个雕塑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所以，她奢侈的醉了。

喝醉酒的她比清醒的她要话唠和做作十倍还不止。如果把当时的情况录下来的话她可能会把路恩灭口。幸亏路恩还没有这么缺德，所以他能够好好活着，还收获一句轻飘飘的感谢。

她记得她是被路恩抱下楼的，不太记得路恩只是回房喂她喝点水而她硬是抱住路恩不肯放开，更加不记得路恩要把她送回去而她像只八爪鱼一样，把路恩和被子一起固定在了床上，导致路恩姿势僵硬的躺了一晚上。

所以醒过来的时候，她丢脸得想死。

与她不同，对于路恩，这一夜是他毕生如梦境不可多得的一个夜晚。他很感谢。

他记得，她深深浅浅的呼吸妥帖的慰藉着他的耳廓，他的脖颈，他的肩头，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他记得，她不断告诉他，我喜欢看着你，我喜欢你抱着我，我喜欢现在这样，很喜欢。

虽然他知道，她说的你，不是他自己。

他更加记得，他失控的紧紧搂住她的肩，她的背，她不盈一握的腰，他手划过的地方，有着有着滑腻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有着最蛊惑人心的线条。

他也不断告诉她，我爱你，我喜欢看着你，我喜欢你终于抱着我，我喜欢现在这样，喜欢到心尖都在颤抖……

他知道，他说的就是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尖真的在不断不断抽着疼。

但这是梦，他知道，她和他隔着的，何止是天堑和鸿沟，只要轻轻一阵风，他就连她的裙角都再挨不着。

所以，他无望而沉默的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他把这一夜，当成上天最慷慨的馈赠，好好收藏。

直到晨曦初降，直到她颤抖着睫毛将要醒来，他才赶紧移开贪婪凝视了一夜的视线，展开手臂，任梁初把他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压着，懵懵懂懂中醒来。

第124章 就职

她顶着黑眼圈和蜡黄的脸，准备去迎接最没有准备的总裁就职第一天。

但是到了现场，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没人关心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子。最后一问才知道，昨天夜里，居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魏闵槐郑重其事的告诉她，昨夜，前方发来重大消息，火星上的异种蠢蠢欲动，经过多年的筹备，异星军队完备，已经整装待发。

昨晚总统先生已经签署命令戒严令，宣布地球进入战备状态。时隔九十年之后，预计就在今年年底，人类和异星人第二场殊死大战再起！

今天开始，地球戒严！

平静的生活宣告结束，东远财阀作为人类军队最大的资助方，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今天新总裁就职典礼也就显得很仓促。

几乎所有人比她还没有准备、还没有精神，黑眼圈比她还大。连同“殚精竭虑为东远忧心了一夜”的她，发布会现场如一帮打扮精致的丧尸在搞聚会。

于是，原本底气很不足的梁初忽然就足了，就精神了，就气场强大了。

她身着深紫色套装，星目璀璨，神色端庄，款款走上发言台，面对全世界的媒体，先是深深环顾台下挤挤攘攘的人群一圈，清了清嗓子，然后推开仓促就任的总裁秘书连夜赶工出来的，厚厚一摞就职宣言，持重而严肃的，发表了她简短的就职演说——

“昨夜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同在场的你们，心情是一样的——是惶恐的，是紧张的，也是不知所措的。我想，此刻的东远集团才真正到了与我们的国家并肩战斗的阶段。

今天摆在我面前的，绝对不是坦途，它是一场极为痛苦的严峻的考验，在我的未来，我将面对一场漫长的战争和苦难。我们的军队正在和异星人，进行战争的准备，在这危急存亡之际，我要向所有屏幕前的你们说一句，我，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我有的，只是热血，辛劳和与你们并肩战斗的勇气。

你们问我，将来的政策是什么？我只有一句话，我们的政策，就是用我全部的力量，和所有敢于挑战人类自由，平等，独立的种族，说一声不！

因为没有胜利，就没有生存；没有胜利，就没有人类联邦的存在！

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苟利国家生与死，*******。

过去的我，在暴力和强权面前，从来没有退缩过；今天的我，手握着东远的未来，更加不会畏惧！

今天，我要代表东远，号召大家，握紧你们手中的枪，你们不会听任我们的军队遭受失败，你们不会听任我们的星球遭受凌辱，我们将继承九十年前璀璨英烈们钢铁的意志，以血肉之躯，一道前进！”

发言完毕，梁初款款走下台来，落落大方的朝先生走去。也许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丝的紧张。但是，当看到他露出赞许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了充足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岁月。

先生，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对吗？

直播结束之后，梁初的支持率从最初的不被信任、质疑，到瞬间高涨，东远的股价也在一天内快速飙升！

大约没有一个人的就职典礼，有她这样波折，她就任的不是和平时期的一个企业总裁。此时她要面对太多期许，太多刁难，太多别人需要她去完成的梦。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过后，世界的眼睛都将要看向她，看向这个勇敢无畏，关心国家兴亡的，浑身充满着希望的女孩。她对战争的关注，就是东远对战争的关注，就是大战必胜的号角，让刚从宣战阴影里走出来民众又燃起信心！

公元2571年11月13日，人类重新进入战备状态。

联邦军队在集结，士兵们全部严阵以待，将官们各自归位，厉兵秣马，只等最高统帅一声令下，即刻开拔前线。

就职晚宴遇上这样的非常时期也不得不一拖再拖，她也一直忙忙碌碌学习接手新工作。12月，直到庞大的太空母舰经过日夜不停的精心建造，终于完工，只等通过最后的调试阶段，就送到前线服役。

东远新总裁的就职晚宴暨太空母舰落成晚宴，终于举办。

宴会当天，几乎所有的政商名流和高层军官都被邀请，作为主办方的东远财阀，把现场布置得极尽奢华。但是，宴会气氛由于迫在眉睫的大战，被染上一抹凝重。

除了其余受邀的达官显贵，现场泾渭分明的分为两派——裴家为首的军政一派，和东远为首的商界一派。

从前，这两派都有着各自的阵营，彼此小心翼翼的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备着。对立与合作交替，循环往复。

但是直到今晚，这种对立也许即将被打破，因为，两个阵营的大佬们终于达成了一种共识——大敌当前，大家放弃陈见共御外侮，而联结这种稳固合作关系的，就在于两个年轻人：

裴家独子裴以轩先生，和东远新晋总裁梁初小姐。

因此，当这两个人并肩迈进宴会厅的大门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

今天的梁初身着一件墨蓝色的缎面礼服，一字肩的曳地长裙，颈间搭配一粒莹润的天然黑珍珠，把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衬托得越发高贵，黑曜石一般灵动的双眸，端庄乌黑的发髻，一米七的窈窕身姿，与身穿黑色晚礼服，打着与她同色系领结的英俊男伴，两人耀目得像是最璀璨的光芒，让所有人为之艳羡、赞叹。

崭新的金色花纹地毯为为他们铺设，甘美的香槟为他们打开，整个星际的媒体更为他们聚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是一对全世界最般配、最有价值的情侣！

她举止得宜，粉面含笑，在最短的时间内，已经习得最恰当的社交礼仪。他一改往日的轻佻，沉稳而清贵，妥帖的照顾身边的女伴，应酬每一个走上前来的贵宾。

他们那么好，那么……合乎理想。

开场第一支舞响起，他绅士的躬身邀请她一同开舞，她优雅的伸出纤纤玉手，同他滑进舞池。

“今晚，你真美！”他先开口，脸上是完美的笑。

她也精致的笑着，说声谢谢，与他一样表现完美，只是同样没有情绪。

他们是最合拍的演员，真好。

第125章 晚宴

一曲结束，热烈掌声中她任由他牵下舞池，与他默契的甜蜜着，直走到人群的外围，才赶紧放开他的手。

“你饿了吗？需不需要要我去帮你拿点什么？”他礼貌十足的问她。

梁初摇摇头，轻声回答：“不用了，来不及，一会儿还有好多应酬要忙，而且，吃了东西又要补妆去了，今天我得警醒点。”

他笑着点点头，很满意她的成长，自她就职以来，再也不跟他为些无聊的话题争执了，似乎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最有涵养的淑女。

裴家长辈眼看着她顺利继任，终于放下心来，最近天天催他赶紧向她求婚，千万别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所以……他捏了捏刚才父亲像交军事密令一样郑重交到他手里的锦盒，里边放的什么他也没顾上看一眼，不过，父亲的秘书安迪的眼光向来不错，他不需要操心。

嗯，就是今晚了，等宴会接近尾声，他就把她带到幽静的水边，上演一出求婚。

对了，求婚成功之后要记得吻她，深吻那种，千万别遗漏了，因为四周早就安排了一大群记者，他要表现得更深情一点。

心里筹划着这些，有人又朝他走过来了。转过头看梁初，才发现身边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小姑娘又躲哪里去避人了吧？他无所谓的笑笑，端起杯子迎着来人走过去。这个女人还是上不得台面，算了，反正自己只负责娶她进门，怎么调教成进退得宜的裴家媳妇是老爸要安排的事情，让他操心去吧。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结婚，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娶个女人回去真麻烦。不过想想她陪嫁的那一整艘太空母舰，他就舒畅得想笑，东远，呵，多么棒的东远！未婚妻这么有钱，做婚前财产公证的时候，得为裴家再争取点什么。不过那样的话，他得先彻底征服这只执拗的小野猫才行。

梁初倒不是怯场躲起来了，是因为，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老熟人。

在这里再次见到欧文教官，她很开心。从上次海里获救以来，她还没好好跟他说一句感谢的话呢。所以，当看见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无聊的喝酒的时候，她甩开凑过来的人群，提着裙子朝他快步走了过去。

“嗨，教官好！”她落落大方的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取过细长的一杯香槟，朝他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碰了碰。

像是终于发现她的存在，欧文上校懒懒的举起杯子，简单的说了一句：“恭喜。”

她慧黠的眨眨眼，含着抹笑追问，“是恭喜我一夜之间变成这个世界最豪的土豪呢，还是我终于择得良配了呢？”

欧文勾了勾唇角，反问：“良配？”

好吧，她假装听不懂他口气里的嘲讽，转而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要开拔？你好像是特种部队的，应该会比别人更早就位是吧？”

“嗯，两天后就走，所以，弄不好咱们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口气淡淡的，却让梁初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你……千万要保重，别逞强，记得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等你回来。”

他点点头，“好，我会的。”

“还有，如果有任何需要一定记得告诉我，不管多远或者多难！”

“嗯，好。”

她还是收不住话，忍不住就想叮嘱几句，“你知道的，我还是当年那个梁初，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他有些郑重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的点了点头，“是，你还是梁初，我知道的。”

终于有一个人还能把她当做那个梁初来看，愿意像过去一样看她。这让她很高兴。

不是先生那样，因为她的父亲才爱护她；也不是路恩哪样，总是疏离又克制；不是所有人那样各有目的，而是因为她是她。

因为难得，所以弥足珍贵，因为弥足珍贵，所以感动。

她傻傻的望着欧文，露出了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个憨憨的笑。

直到欧文上校已经看不下去了，拍了她的头一下，“傻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你也不是我的老师了，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好不好！”她笑着抱怨。

“哦，这样啊。但是你没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所以我永远都是你的长辈。”

好吧，她不服气，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气鼓鼓的抱怨：“教官你好像也才比我大八岁吧，有这么年轻的父吗？”

话音刚落，只见教官变戏法似的，从脚下的袋子里捧出一个东西来，“送你件礼物。不用谢！”

她错愕的看着教官手里的东西——一只黄澄澄、毛绒绒的电子小鸟！

“这，这是……”

“之前那只叫阿灵的侦查兵的升级版，那只被你弄坏了是不是？现在就要开战了，这个你用得到。”他平静的说，又把小鸟往她跟前递了递。

好棒呀！她感激的接过来，把小鸟捧在手心，一下一下抚摸它毛绒绒的身体。

“教官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照顾它，不乱给它吃东西，不乱扔，一定保护好它……”

他淡笑着，摇摇头，“那些不重要，不过要记得随身携带，关键时刻也许它派得上用场，那点小用处也许就能救你一命。”

“嗯嗯！”她赶紧点头，十分珍惜的把它塞进自己的手袋里。

这时候只见裴少远远朝这边走了过来，快速到了她身边，十分绅士的轻轻牵起她的手，然后对欧文说：“很抱歉打扰二位聊天了，但是有几位长辈我想替我的女朋友引荐引荐，你不介意吧？”

欧文教官点点头，“当然。抱歉占用了你女伴这么久，我们聊得很好。”

“是吗？真不错，那欢迎下次到我们家来做客，你们可以慢慢聊。”

欧文不羁的笑了笑，不打算回答裴以轩这种幼稚的挑衅。可这种股笑意更让对方不爽。

怎么空气里有种渐渐蔓延的火药味？知道两家向来不合，梁初赶紧拉了拉裴以轩的手，“裴以轩，咱们过去吧，别让长辈久等了。”

裴少看了她一眼，客气的和欧文道了别，拉着她向着场中间走，他边走边愤愤的说了句：“shit！”

“什么？”梁初不喜欢他对自己的教官说脏话，背着也不行。

他转过头看着梁初：“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说：“叫裴以轩啊！不然叫什么，裴少帅吗？”

“为什么不可以是以轩，或者，轩？”

“呃，求你别说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猛的用力，手劲大得梁初一下子弯下腰，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他勾着唇角坏笑，“现在知道厉害了？你这小姑娘就是欠收拾。”

“你！”她眼睛里包着一包眼泪，却不能当场发作。

第126章 求婚

两个人正在对峙，前面安德烈元帅和夫人端着酒杯，朝他俩走了过来。怕梁初的神情被人看到，裴以轩猛的一拉，就把梁初揽进怀里，紧紧扣住她，然后笑着和元帅夫妇打招呼。

“哟，二位感情真好啊，什么时候都是卿卿我我的。”穿着银色长裙，年过九十因为延寿和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的元帅夫人调侃道。

“哪里，初初刚喝了点酒，现在头有些晕，我扶她休息一会儿。”裴少笑着说，“倒是二位贤伉俪，这么多年来相敬如宾，值得我们做晚辈的学习才是。”

安德烈元帅是裴家阵营的最重要一员悍将，这么多年把持联邦军队，几乎是看着裴以轩长大的，所以两家说话也更随意。

他们闲聊之际梁初也赶快调整好了状态，配合的贴着裴少转过身来，笑着抱歉失礼了。

几个人又聊了些关于战争的准备，梁初对打仗完全一窍不通，傻站着含笑点头。

安德烈元帅再次向她确认了一遍，只要等过几日太空母舰调试完毕之后，东远就会把它送到太空交给他统帅，然后十分高兴的称赞了一通东远。几个人碰杯的时候，他别有深意的对裴少眨眨眼，才领着夫人满意的离开。

晚宴进行到了最后，很多人已经散开到阳台、花园、园林各个角落单独交流起来。

有久未谋面的老友、亲戚，或是卿卿我我的情侣，大家的空气中的的氛围少了很多热情和暧昧气息，更多是依依不舍的话别。

因为开战在即，谁也不知道这一去，究竟是荣誉勋章，还是死亡告知书会先送达。

梁初也感染了这样低沉的氛围，慢慢在花园里散步。身边裴少陪着她，看她这么沉默，半开玩笑的问：“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样子。你不会是在担心我一去不回来吧？”

她听得心酸，不觉也放柔和了声音说：“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说是不是？”

他闷闷的走了一段，也情绪低落下来：“谁知道呢，就算是留在指挥舱里也保不齐不会被异种一网打尽。你知道的，九十年前那场大战，死了多少最优秀的将领”

“不会的，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有事，你放心。”她赶紧说，“不过，还是得照顾好自己，毕竟是在战场上，子弹无眼的。”

“嗯，我知道。”他笑着说，“不过，难得见你对我说句好话，我都不习惯了！要不，你还是怼我几句我还舒服点？”

她白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三句话就不正经，那些话当她之前没说！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觉走到了一片人工湖边，这个私人庄园占地面积很大，包含了一片林子和这片开阔的湖面。”

裴少站定下来，难得温柔的望着她，“所以，其实你还是会舍不得我，对不对？”

她尴尬的转过头去，看着平静的湖面说，“裴少爷，拜托别自作多情啊，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得叮嘱一句的，何况……”

“何况什么？”他坏笑追问。

“何况你个头，何况你的命比较值钱，你死了好多人要被你连累，明白吧！”她恶狠狠的说，不过这种恶狠狠看在他眼里又多了层可爱腼腆。

他忍不住有些动情的伸手拉住她的，说：“梁初，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你放心等我回来。不过，在我走之前还有件事情叫我放不下。”

“什么事情？”她果然一脸单纯的回过头看着他。

他放柔了声音说：“就是，我还没有真正得到你。所以，我很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够听到你亲口对我承诺……”

他忽然对着虚空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紧跟着，梁初就看见周围漫天的烟花飞了起来，组成一朵朵玫瑰花盛放的形状，有红，有黄，有淡紫……缤纷的花朵瞬间就把他们俩这一片湖面绚烂的包围起来……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聚集过来许多人，有她认识的，更多是今晚才初次见过。还有无数媒体，所有人都围着他们俩，脸上洋溢微笑，整个湖边热闹又喜气洋洋。

裴少已经单膝跪了下去，手中托着一枚硕大的粉钻戒指，深情款款的望着她——

“梁初，请你答应嫁给我，让我用我的余生好好爱你，照顾你，好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这一对璧人，在战争来临的前夕，大约再没有比这两个人的结合，更能稳定人心的了！

媒体都抢着报道这件世纪求婚，此刻家家户户屏幕前，大家都在观看这次直播现场。

自从前些日子梁初出现在大家视线开始，一举一动都占据了各家媒体头条，目前看来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深得人心，使她的支持率一直飙升，最初的不信任一点点减少，她慷慨、正义、端庄识大体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如果这次再携东远财阀和政府军方面并肩作战，那么，本世纪最深得人心的姑娘当然非她莫属！

周围嘈杂声都停止下来，只有烟火啪啪的声音想着，梁初立在人群的最中间，意外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乌发，俊颜，古铜的肤色在烟火绽放下闪闪发光，此刻更亮的是他的眼，有一股胜券在握的喜悦在满溢。

她知道她应该惊喜羞涩几秒，然后再感动的说“好，我答应你。”周围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明天东远的股价就会暴涨，一干元老、东远所有人、普通民众就都会把她夸上天。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就是有一股倔强在拉着她，让她不想这么草率，让她现在就是开不了口。

气氛诡异的僵持着，裴以轩的脸已经笑得有点僵了，但他得撑着，现在越诚恳，裴总统能收获的支持率就会越高。

第127章 湖底

她明亮如星的眼睛深深注视着他。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裴家和先生都会难堪，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难道还能有其他选择？她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准备接下那枚夜色下闪闪发光的戒指。

裴少的笑容又增大了一个弧度，手往前递了递。

一声响亮的像烟火炸裂的声音传来，吓了大家一跳，梁初准备拿戒指的手抖了抖，可是才刚刚碰到锦盒的边缘，就听见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爆炸了！那边爆炸了！有炸弹啊！”

周围人群立刻像煮开的水沸腾起来，大家仓皇的四处逃窜，再无暇顾及这场浪漫。

梁初错愕的抬起头，就见不远处宴会厅方向升腾起层层烟雾。

裴少比她先一步看见，立刻站起身来，一边从怀里拔枪一边大喊“有刺杀，保护好总统！保镖呢，立刻跟我过去保护总统！”一边大喊一边举着枪朝宴会厅的方向奔跑！

原来，总统今天居然也来了？是来等儿子的好消息的吧！

周围瞬时空无一人，留梁初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但是，刚才逃窜的人群里，几个穿着侍者服饰的男子逆着人流朝她奔过来。

保镖在求婚前被隔在人群外面，大部分被裴少带走，剩下两个暂时挤不过来，朝她冲过来的两名“侍者”此刻已经掏出两把老式手枪，目标明确要刺杀东远这名女继承人！

梁初尖叫一声就朝旁边树丛的方向奔过去，那片矮树林生长茂密，暂时可以躲一躲子弹，应该马上就有人赶过来救她。

可还是慢了一步，耳边划过空气的一声厉响，刚险险避过，下一声枪响就已经传过来，她觉得同时腹部一凉，心道一声“不好！”

可是，树丛还有一段距离，第二个人已经举起枪！

这下完了……她想。

电光火石之间，身侧极速飞奔过来一个墨色晚礼服的身影，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狠狠的，“咚”的一声推到旁边的湖水里……

初冬的湖水非常非常凉，正好冰凉了她烧灼的腹部。一个男人的臂膀紧紧搂着她，快速朝湖底划动了一阵，然后就把她压在湖底一动不动。子弹射入湖水发出一声又一声怪异的声音，所幸夜里看不出湖底动静，那两个人只能漫无目的的狂射一通。

梁初落水之际还没有来得及吸气，此刻，顾不上其他，单是憋气就憋得肺快炸了，但是，就算憋死她现在也不能动！

我快淹死了吧，她一边想，一边神志渐渐恍惚起来，紧紧缠住男子胳膊的力道也慢慢松了。

忽然，一道柔软的触感贴上她的唇部，柔软中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硬，一道气流压迫进入她的口腔。

她下意识贪婪吮吸着那股救命的空气，不论它来自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枪响终于停下来，那只手臂开始托着她从湖底浮了起来。

终于冒出脑袋的她猛的呼吸到一大口客气，清新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身边搂着她的人这次终于看清楚了——居然，原来，又是——欧文教官！

还来不及说话，远远岸边就是一团火光亮起，爆炸声紧跟传来，呼叫声嘶喊声隐约可闻，凄惨无比。

看样子对方这次居然动用了大规模武器，这是拼了命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与此同时，下一枚炮弹带着火光从遥远的天际发射，准确砸进了湖面，爆炸激起巨大一团水幕，在此之前一秒梁初猛吸一口气，和欧文教官很有默契的一头扎进湖水里，两人瞬时就不见踪迹。

这是非把她炸死在这里，不死不休！

马上又有两枚炮弹落到湖里，“嘭”的两声巨响水花直冲夜空，整个湖水都被搅动了，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随着湖水飞起来、落下、又猛烈翻滚，虽然幸运没被打中，还是接连呛了几口水，马上又有新的炮弹飞过来，她腾空、落水、翻卷……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没命。

忽然，一双大手铁钳一般牢牢抓住她两只手臂，把已经晕菜的她带出爆炸漩涡的中心，拼命一直朝着前面游。

虽然已经要晕过去，还好残留的意识迫使她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来，卖力的随着他拼命往前游。没想到她泳技还行，对方很满意她的求生意志，于是放开她的手脚，拉着她朝一条湖水的分支游过去。

原来这是一个天然湖泊改建而成，有一条很深的出水河。两个人顺着河道奋力往前游，但是导弹越来越密，非要把她炸死在这里不可，湖泊周围都落下好些，她紧紧跟着他没命的一直在朝前游，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渐渐远离人群，爆炸、射杀被抛在身后。

但是腹部的伤口越来越痛，运动当中血液流失更多，拼尽全力游了很久，很久，她渐渐体力不支。手脚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喘不过气，她拼尽全力划出的每一步，越来越短，越来越短，直到精疲力尽……

前面一直紧贴她游动的欧文马上发现了，回过身来，拽住她，继续往前划动。

这里是空旷的无人区，有多只盟军的迷你无人侦察机在旷野里、河边搜寻她，没有看见她的尸体之前，他们绝对不会罢休。

她仅仅露出嘴巴，仰面躺在水里，由他一只手搂着。他就像一条生长在水里的鱼一样，矫健，迅捷，全然无声无息的在湖水里划动，远远看去，就像一叶长长的游鱼，在河水里恣意徜徉，惊动不到近在咫尺的侦察机。

随着爆炸声，无人机轻微的嗡嗡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少，渐渐的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第129章 手术

未夜城正文卷第129章手术她用超出任何人的强大意志力，配合他慢慢寻找……

见惯了血肉的欧文，对着这血肉模糊的创洞也忍不住一阵阵头晕，可是她的顽强刺激着他，她的痛，他感同身受。但现在她能依赖的，现在只有他，所以他只能忘记她的疼痛，专注的寻找……

终于，那颗小小的弹头被他找到了！

“左边，两厘米。”

“对，再向下方5毫米。”

他伸出手，替她握住小小的“手术钳”，两个人合力，不敢有一丝意外的，从腹部深处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弹头！

听到弹头落地的“叮”那一声，她瞬间被抽空力气一样浑身一软。

“教……教官，快，喊我名字，不然，我怕会……晕过去……”她喘着气，撑着眼皮，气若游丝的求他。

他怎么……

但是，不忍心也要做，否则前功尽弃！

他使劲拍打她比纸还白的脸颊，大声叫着：“梁初，你给我起来，起来！我是教官，再不起来我就要罚你了，我命令你不许晕倒，立刻给我起来！”

大约学生时代被虐的记忆太鲜明，在他不断的拍打催促下，她居然又挣扎着醒转过来，被他扶着，几乎是整个人抱在怀里撑起来，伸手又接过了消毒药水……

消毒，用纱布浸透了消毒液硬生生塞进创口内，已经不需要咬木头，她虚脱得根本已经咬不住了，全靠一股意志力吊着……

欧文替她把鲜红的、被血液浸得饱饱的纱布一条条从肚子里拉出来，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土地。大颗大颗的汗水滴下来，浸湿他肌肉紧实的手臂和前胸。

然后，她艰难的握住一根掰弯的普通针线，对着自己一层层缝合……

夜幕再次降临，梁初身体彻底一软，手术已经结束，她，终于可以晕过去了。

欧文保持着这个曲腿的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低头安静看着怀里这个顽强的姑娘。

勇士，不一定是在战场拼杀，也可能就在于一次常人都不能忍受的疼痛；自古刮骨疗伤，执刀者是别人，受者还能排遣，而她，完全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清醒残忍，不能软弱退缩，连晕过去也不行……

见惯杀戮的他，此刻情绪却无比复杂，他静静搂着她，一动也不动，，让她用尽量舒服的姿势好好休息一下。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置身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几个医疗机器人还在不停忙碌，窗外晨光乍现，岁月似乎重回静好。

她听到先生和欧文在外间缓声交谈的声音，一个人温润中带着恼怒的寒气，一个人不卑不亢言谈清晰。

“果然是他们！那几个侍者都是盟军的人，除了为首一个是人类，其余都是植皮过后的混种？”是先生清冷的声音。

欧文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硬果断，一句句说着：“根据我的情报网的消息，盟军已经和异种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这一次的刺杀直接针对东远和总统先生而来。当时大部分火力都是对准梁初的方向。”

“哼，早料到都是一群白眼狼，居然和异种勾结！裴宏手下这些废物，安保不是由他们负责吗！如果真让她出了什么事……唉……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先生不必太担心，她暂时没有大碍了，应该一会儿就会醒。至于总统先生，听说只是爆炸的时候受了点轻伤。”

“我管姓裴的那个老东西做什么，要是小初出了什么事，我要他给我……”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全部咽在狠厉的语气里。

欧文垂下眼，想了想继续说道：“幸亏激光手枪管制得很严，盟军他们使用的是老式手枪，没有打中要害，没

有造成穿透切割。我们在野外的时候，梁初已经自己把弹头取出来了。”

“嗯”先生慢慢点了点头，提起梁初，他的语气变得温和柔软很多，“这次她受苦了……这次多亏了你，梁初几次都蒙你搭救，等她好了，一定让她和小裴亲自登门向你致谢。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也只管提。”

欧文顿了顿，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这都是身为军人应该做的，何况，她和我还有师生之谊。先生言重了。”

先生赞许的点点头，“好，将来有用得上东远的时候，你只管开口。那，咱们先进去看看她吧！”

轮椅的扎扎声在屋里停住的时候，梁初睁开眼来，委屈的望着先生：“先生……”

先生眼睛里也是满满的疼爱：“我知道……你辛苦了，小初。”自从公开了她的出身，两个人似乎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公珩对她再无隐瞒，她也真正明白了，公珩从来对她关照只是出于她父亲的嘱托。

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只是她的一场自作多情，再无别的可能，还好，她向来理智，她已经决定把他当成大哥哥一样看待。

所以她像妹妹一样对大哥哥撒娇抱怨。

“先生，你放心，我很勇敢的。你看见没有，这都是我自己替自己缝的，哦，当然了，教官也有帮忙啦，你代我谢谢他没有？”她乖巧的笑着，故意显得轻松，只是不想看他们把眉头皱的那么紧而已。

看她这么希望自己放心，先生也放缓了声调，像一个长辈一样故作轻松的拍拍她的小脑袋，“小初当然很棒，我都看见了，也替你谢谢他了，你赶快好起来自己去向他道谢。这些天你就什么也别操心了，这些年我操心惯了，你看我这几天一闲下来，还真是不习惯。”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先生叫她小初时候的口气，太像太像一个长辈在关怀小辈，她忍住心里残留的酸意，故作开心说：“好啊，那就拜托你了，其实我早就想休息几天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有忙得完的时候。”

欧文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对话，温馨中又总有一点怪怪的气氛，他笑了笑，把刚让手下从湖里捞回来的小鸟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向二人道别。

梁初唤住了他，“教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有个混种男孩，九岁。你知道，现在没有学校肯收留他，我想把他送到你们部队，让他读部队的学校，平时拜托你多关照关照。”

他他无所谓的摆摆手，“小事一桩，明天你让人把他送来就是了。平时让他跟着我的人，只要他有兴趣，作战什么的他们会教他。”

说完正要出门，只听身后梁初特别认真的声音传来：“教官，你……一定要保重啊！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还有，叫上老八他们！”

他微笑着回过头，硬朗的脸上有股温柔的笑意，“当然，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吗？那就说定了，回来请我吃饭！”

她重重的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第131章 暴动

未夜城正文卷第131章暴动剩下的几天时间先生都让她在家安心养伤，东远的事情有他在。

这次两个大人物遇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全世界震惊，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盟军完美的恐吓了全人类，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他们的猖狂嚣张。

而经此一事，所有混种的信心空前高涨，认为有盟军撑腰，背后还有火星上的异种人作后盾，自己被奴役被欺压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于是这些天以来，第三世界所有12个区都不同程度的骚动起来，一股反叛的暗流在徐徐涌动！

异星人和人类双方已经正式宣战，几乎所有的联邦军队一周前已经调派到前线，驻扎在太空母舰及其周围。

前方要准备迎敌，后方又有混种在蠢蠢欲动，整个人类世界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前的恐慌不安。梁初每天在房间里看新闻，都能感觉到外面世界风云变幻的动荡局势。

这天午后，梁初照例在房间边看文件边听新闻，经过十来天一整个医疗团队的调养，她的身体基本恢复了。这些天局势不稳，东远的事情多如牛毛，她准备过两天就回去上班。

这时，整墙屏幕里忽然女主持神色严肃的插了条消息进来——

“插播一条本台刚刚得到的消息：据悉，由于受到所谓盟军组织的挑动，今天，第三世界十二个区的民众们，统一自发的汇聚于各自所在区的中心广场，一同向联邦政府武力示威！

他们手持棍棒、刀具，专门砍杀人类警察和公务人员，目前已经造成上百名人类受伤、死亡！

临时从第一世界调派了大批军队下去镇压，但是混种人数过多，现场发生了大面积骚乱，原驻扎全部人类警察、公务员都已经撤离第三世界。

目前政府军还在镇压过程中，后续进展请等待后续报道！”

话刚说完，镜头就切换到了未夜城的画面，广场上人头攒动，无论男女，手里都握着充当武器的刀枪棍棒，正在和身着防爆服的军警、武装机器人混战成一团，地上已经倒下很多人，大部分是混种。

但是混种人数、体力毕竟占优势，不一会儿，人类这一方倒下的人渐渐越来越多，大群愤怒的混种马上围上去，警察、士兵手上的枪被缴械，衣服被扒下来，惨叫着，瞬间就被暴乱的人群淹没，再无踪迹……

天呐……

这不行，梁初匆匆换了衣服，就准备回东远。现在局势这么乱，东远内部还不知道乱成什么呢，她必须回去！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被坚叔和韩珍合力拦住了。

“不行，小姐，先生交代了，这几天外面局势太乱，你不能出门！”坚叔态度恭敬中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自从她执掌东远开始，坚叔和一干下人终于把她当成女主人看待，而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所以现在都称她为“小姐”，但是毕竟还是先入为主，认为先生才是他们最大的主人。

梁初气结：“先生不让你们就不让我出去了？我说的话你们就可以不听了？这是什么道理！”

老管家不为所动，继续耐心的劝解：“先生这也是为了小姐着想，小姐还是听先生的话，好好留在家养伤的好。”

“我已经好了！”她急得不行，“先生是你们主人，我也是啊！再说了，将来我还是你们长长久久的主人，你们就不怕我给你们穿小鞋啊！”

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真是！对着这么块木头说也没用骂也不行，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转过去软磨硬泡半天，韩珍只听坚叔的，拽着她就是不让走。

得，明着不行我来暗的，她气鼓鼓一扭身，“行了行了，听你们的我不出去了，我去花园里散步还不行啊！”说完朝着路恩所在的小楼走去。

到了路恩研究室，她瞬间就变回最放松的梁初，趴在实验台上看他永无止境的工作。

“喂，me不是宣告失败了吗，你这会儿又是在搞什么呢，也不休息几天？”

他淡淡一笑，“你倒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们当初的计划了？除了析出剂，更重要的是设计出更好的延寿针剂，能够脱离对混种的依赖啊！”

哦，对哦，自己这一忙，差点忘了这项重要工作了。

“有进展了吗？”她问。

“很难。但也不是全无方向，延寿最关键的是靠一种酶，我已经成功提取出来，下一步是分析，最后如果能人工合成就算是成功了。”

嗯嗯，是的，方向大致是有了，但是离成功还很远很远。

她百无聊赖的趴在实验台上叹了口气。

“怎么了？”路恩偏过头看看她，这些天难得她休息的好，身体恢复不错，尖尖的小脸上也多出来二两肉，脸颊红红的嘟了点，配上她现在微微撅着嘴趴着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他脸微微一红，心突突跳起来，忍不住又想起那天她在他怀里红着小脸睡着的样子，赶紧不自在的转回头去。

她没有看见他的不自然，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担忧里，“唉……还是你这里好啊，不问世事，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他确实不知道，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简单说了说最近的新闻和现在正在发生的暴乱，问他的意见。

路恩放下手里的工作，神情严肃的想了一会儿，紧紧皱眉说道：“很有可能，现在联邦政府已经准备放弃十几亿混种了。”

她一愣，脱口而出：“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讥嘲的对她笑了笑，神情冷得像冰，“混种的存在本来就是累赘，不管，不行；管了，又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这下好了，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放弃这个种族了，反正现在要开战，留下这个毒瘤，终究是个祸患！”

梁初实在接受不了他这个论断，忍不住替人类辩护：“可是，他们一直都是重要的劳动力来源啊！很多基础工作都离不开他们，只要大家各司其职不要惹什么大乱子，人类不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确定不会吗？”他反问，眼神是完全不相信的讥诮。

不……不会……吗？她忽然回答不出来了。

如果放在三年前，她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这几看遍了利益交割、勾心斗角，人性的残忍在她面前展露无遗，她容忍的底线不得不一降再降，人命，尤其是外族的命，不名一文。

人类灭掉混种，也许，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已。

“他们会怎么办，路恩？”她没有理由再怀疑，神色凝重的望着他。

路恩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今天这个局面表面都是盟军一再挑衅造成，但是你分析过没有，好像人类也一直在步步紧逼。从政策打压，到大批的解雇混种，再到把他们赶回未夜城。

直到今天，盟军挑动这场暴动之前，地下监控那么严密的情况下，政府居然会一点也不知情，从来就没有提前预防过，你相信吗？你不觉得，好像一步步都有……一个目的？”他微微眯着眼，望向窗外，沉思着。

梁初也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她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

“对！瓮中捉鳖！”

两个人同时一愣，对望了一眼，默契的想到了一块儿。

他沉吟，“对，现在几乎所有的混种都在未夜城，趁这次暴动，人类已经全部回撤，确实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路恩，你说……他们会对未夜城做什么？”梁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微微的颤抖。

“未夜城确实是一个坚固的地下城市，但是它最大的缺点，也正在它的坚固。

你看，除了十二个区每个区有两个进出口、四个运输通道以外，完全没有别的通道可以到达地面，如果把进出口彻底封住的话……”

梁初听他说到这里，背后一阵寒意。

“怎么……可以阻止他们？”

路恩此刻却看向她，“这就要问你了。”

对啊，未夜城当年全部都是由东远负责建造，所有通道机关，内部运营都一直掌握在东远的手里，每个混种只需要支付很低廉的价格就可以从东远手里租到一间小房子。

那么，开启或者封闭未夜城，也一定是由东远来执行！

梁初激动得从椅子上一下跳了起来，扯到还没完全愈合的创口，忍不住疼得呲牙咧嘴，还不等疼痛过去，就见她抓起小包朝门口冲，一边跑，清脆的声音还远远传来，“路恩，谢谢你，我赶着救你千千万万的同胞们去了——”

第132章 钻

难怪借口养伤不让她出门，哼，知道她会阻止对不对？梁初一边跑一边想，说什么让她来接任东远，真正遇上大事的时候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

跟她商量了这事还能干吗？她确定的摇摇头，是的，干不成了。先生知道她的脾性，所以故意瞒着她。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让出门？那我就不走门呗！

这片宽阔的城堡庄园看起来没几个人，实际上东远智能的安保做得滴水不漏，天空也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网，连飞车飞到上空都会失灵坠毁，所以，往上爬墙是万万行不通滴！

那就往下吧，据她所知，安保还没做到上公顷的土地都掘地三尺装上钢板，只在低矮的围下面做了好几米防护，那么她的机会就在这里。

各位看官，以为梁初大人要操起洛阳铲开始刨坟了？不不不，您错了，她体力没那么好，又是单兵作战，这种耗时耗力的事情她是不会干滴！

于是，她豪情万丈的决定——姑娘我能屈能伸，我要——钻狗洞！

狗洞长，35公分；狗洞高，25公分。但凡肩宽超过35公分人士，均不推荐尝试。

而梁初恰好试过——肩宽36公分的她养伤期间散步时，正好发现这个离佣人住宿区不远处的狗洞一个，估计是某位管事的狗主人安排掏的，位置隐蔽，还装有狗狗专用的安保系统。

她当场趴下来量了量自己——缩一缩，挤一挤，刚刚好能出去，要是换其他人，那绝对不要想了，怕是刚钻过头的时候就卡住了。

当时只觉得好笑，自己堂堂双学位高材生、东远女富豪，哪里沦落到钻狗洞去了，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真是世事难预料啊、难预料。

于是晚饭后，偷摸了一个肉包出门散步的高材生梁初，运用她丰富精湛的医学才华，三下五除二就用麻倒了弱狗一条，取得了狗脖子上的身份识别铃铛，替自己挂上，然后顺利的趁着夜色偷溜出了号称星际安保最严格的公家宅邸……

实在不能不让人唏嘘——古往今来无论科技如何变迁，肉包子打狗永远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推开总部顶层会议室的大门，很意外的，除了先生，军方、还有总统内阁的成员居然都在，看样子，讨论的主题一定和这次暴乱有关。

大家一同向她看来，梁初一言不发，十分得体的笑笑，然后朝先生身边走过去。

先生看了她一瞬，淡淡道：“小初，你身体还没好，先去休息室坐一坐，我们这里一会儿就好。”

梁初看了他一眼，带着尊敬坚持道：“谢谢先生关心，我已经好多了。这次的事件我也知道了，虽然接管东远没多久，不过这么重要的会议我也有权参加吧？”

其余的人看了看她，虽然犹豫，考虑到毕竟将来还是要和她长期打交道，于是劝道：“先生关心梁小姐身体，不过这次的事情不是小事，梁小姐新执掌东远，也让她像先生学习学习吧？”

先生不好再坚持，只能让梁初的新助理andy为她在旁边加了个位置。

大家考虑的话题果然是这次的暴乱。前面的环节已经讨论过了，现在剩下的是最后、也最关键的一个议题——如何防止盟军煽动混种造成更大的混乱。

果然和路恩分析的一样，多数人的想法一致——主张趁现在把藏在未夜城的盟军，连同这些混种彻底隔断在未夜城。甚至有一半的人都赞成不再提供生活必需品，阻断淡水和氧气供应，把他们慢慢憋死在地下！

这……单是想象十几亿人在地下忍受饥饿、干渴，挣扎求生、然后易子而食……最后连空气都越来越稀薄，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她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千万不要啊……她看向旁边的先生，希望他能主动说“不”，毕竟未夜城可以说是东远的财产，最后怎么办还是要东远拍板。

但是她失望了，作为强硬派，先生并没有阻止，而是微微笑了笑，向着众人道：“今天最后一项决议，关于阻断12区、二十四个通道，以及如何处置这些人，既然没有达成统一意见的话，我们就采用投票表决吧。”

说完每一方的桌面都缓缓升起一个圆形的表决器来，“大家投票吧，超过60%选票的一方获胜。”

每一方都有一名代表按下了投票器，每一票都不断显示在桌子中间的全息投影上：6票同意处死，两票弃权，四票反对，那么，还有东远的两票占据了决定权。

同意，十几亿混种为盟军陪葬；不同意，他们生。

梁初死死的望着先生，用眼神请他不要投，不要投。

先生静静的抬起手来，被梁初一把抓住，恳求的望着他，无声的求着。

周围的人笑了笑，说：“看样子东远内部分歧很大啊，这个好办，好像先生持有的股份目前已经转了很大一部分到梁小姐名下吧？二位各投一票就是了。”

梁初只能同意。

她果断投下反对，先生也是不假思索，按下了赞成票。

最后结果除去弃权票，58%赞成处死，没有超过60%！

梁初还来不及欢呼，就听先生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关闭所有上下第三世界的通道，减少输送食物和水，条件是他们把盟军全部指认出来交给我们。”

这个提议得到了几乎全票通过，立即执行。

这个结果总比立刻处死的好。

梁初闷闷的回到办公室，通过东远内部专属频道，看着事态进行。

有东远新旧两名总裁签字的文件立刻开始执行——总部大楼地下总控室内，一道道闸门被拉下，一部部沉重的运载电梯像喘着粗气的牛，“咣”的一声巨响之后，这些曾经日夜不停运送无数混种奔赴各个岗位的老旧电梯，九十年来第一次停止了工作。

欧洲板块下的、澳洲板块下的、美洲板块下的……六大板块、十二个地下城市今天开始，全部封闭。

只剩少数货运电梯运输很少的食物，地下的普通民众大多数并没有参与到今天的游行当中，这个时候，还在不明所以的打听，为什么超市里的货架忽然就空空荡荡了。

少数刚刚得到消息的民众开始难以置信、惊慌失措，反应快一点的急急忙忙朝超市、集市奔跑，可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超市里的食物还没走出仓库，就已经被更快得到消息的有钱混种们囤积一空，等食物吃光的时候再拿出来卖天价。

因为留着钞票不能饱腹，面包才可以。

第134章 混乱

与未夜城的混乱在同一时刻发生的，是太空母舰内的首次阅兵大典。

此时此刻，宽阔得可以容纳几十万士兵和战舰的太空母舰第一层上，三军列阵，铁甲生辉，几十万官兵正等待三军统帅安德烈元帅的检阅。

这是太空母舰落成后，联邦军队驻扎之后首次盛大阅兵，受阅官兵列阵沙场，以战斗姿态接受全世界民众的检阅。

由陆军、空军、特种部队三个军种官兵组成的护旗方队，护卫着联邦国旗和军旗，拉开了阅兵分列式的序幕。

士兵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手握枪械，斗志昂扬，向入侵的外族展示着人类坚韧不拔不畏强势的气魄。

一架架新式战舰闪电一般穿过浩瀚的太空，排成整齐的队形，发射、冲刺、攻击目标、回航……以各种姿势展示士兵们高超的驾驶技术。

机尾上除了联邦旗帜以外，东远集团的蓝色标识也在黑色的天幕下闪耀银光，因为这些最新式的战舰都全部是由东远出资建造而成。

这场事关人类生死的大战中，在东远财阀的带动下，各家有实力的企业纷纷解囊相助，联邦上下一心共御外侮，全力确保人类军队必胜！

阅兵台的贵宾席上，总统裴宏、安德烈元帅、公珩、国防部长四个人坐在首排位置，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保持高度的戒备和全力以赴的决心。

中途的时候，总统带着一丝笑意侧过头对一旁的公珩先生说着什么，先生轻轻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赞许的目光，这一幕被眼尖的记者看到，马上捕捉到这个画面，不超过五分钟，所有媒体都报道了这“世纪一笑”，标题纷纷都是“政商联手，全民抗敌，联邦必胜”一类的鼓舞人心的标题。

普通民众得到这样的讯息，原本消沉的社会氛围再次被激励，民心不再浮动不安。

与被安抚的民心完全不同的，是第三世界混种此刻的处境。

所有人类在通道关闭前已经撤离，每天只运来少量食物淡水。混种们无论老幼，纷纷走上街头，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在指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谩骂，但是骂也好，哭也罢，全都无济于事。

人类世界好像从他们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没有电视，网络断掉，通讯也完全不通，b\c型混种得到的待遇都一样，一样缺吃少喝。就像是被遗弃在一座荒岛，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这种感觉真的很差很差，渐渐的，混种们越来越害怕，除了咒骂和哭泣，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发生暴乱。

最开始是一部分人主张挖出藏匿在这里的盟军，也许这样人类就会原谅普通人，他们的生活还可以恢复原样。

当然，盟军那一方决不会坐以待毙，而是开始武装抵抗。

双方开始火拼，越来越多的人牵连进来，然后，街巷战伤及普通平民，再然后是老人孩子受伤……

混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死或者伤。但是人类社会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没有人插手，没有军警来镇压，似乎巴不得他们越乱越好，死得越多越好。

大家忽然希望之前那些镇压他们的军警再过来管管他们，可是，没有，他们就像被彻底遗弃的孩子，死，还是生，全凭他们自己……

失望……绝望……十几天过去了，所有的盼望变成漫天的仇恨，食物短缺，物价哄抬，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要么因为斗殴受伤，无人医治；要么，就是丧失生活能力的c型人，因为抢不到食物不断饿死……

胆小的人小心翼翼走到无人的摄像头跟前，悄悄告诉“上面”的人——我告诉你们，我的亲哥哥保罗，他曾经加入盟军，你们快来抓他呀！对了，我叫艾尔，住在……

胆子大的，直接纠集一帮人，把认识的盟军朋友押送到原来的政府门口，自然有机器人会收下这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家伙，至于这个往日的好朋友最后会被怎么样没人关心，他们只关心说好的一大包营养粉的承诺会不会兑现。

妻子举报丈夫，父亲指控儿子，邻居相互猜忌、殴打……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曾经发誓要反抗人类统治的“盟军”小伙们一个个被揪出来，无辜的人也被诬陷，十二个区全部乱成一锅粥。

人类冷酷的笑了，嘲弄的望着这片昔日祥和的“未夜城”——

你见过地狱没有？就在这里啊——无伦无常的修罗地狱……

第135章 电话

未夜城正文卷第135章电话我们的主人公每天坐在她的新总裁办公室里，享受着最精美的食物和咖啡，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忙忙碌碌的处理各种各样多如牛毛的事务。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工作越来越流畅，不过助理andy发现，年轻的上司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笑过。

她总是把办公室里占据一整面墙的大屏幕开着，却不关心各地新闻，也不看前方士兵精神抖擞操练备战，屏幕上永远都是第三世界那些乱哄哄、血淋淋的实况。

这些人那么丑，身强力壮又好斗，让他们乱去，乱到最后盟军就被瓦解干净了，东远也好联邦也好，心头大患被除掉，是举国欢庆的事情，她为什么会……不开心？

安迪不敢问，只敢不断不断把一杯杯浓咖啡端上去。敬业的总裁这一个月都没有回过家，天上的事也好，地下的事也好，每一件都要操心，她现在压力太大，连睡觉都基本上省了。

揉揉额角，好像这个动作还是先生惯做的，现在被她学会了。先生在前线视察，这些天整个东远只有她，不只是这样，好像所有人都去了前线。

没人知道真正的战斗哪天开始，人类和火星的战舰在两颗星球中间的行星带上临军对垒，双方虎视眈眈等待对方最先发起进攻。人类比90年前那场战争底气强了很多，有太空母舰做能源补给可以大大弥补人类技术和体能上的劣势。而且母舰就像一把大伞，牢牢挡在地球上空，使战火没那么轻易蔓延到地球。

想起跟着部队到前线去的伊万，快一个月了，不知道他适应得怎么样，欧文教官训练一定很严格吧，教官一向都不留情面，不知道他受得了不。

把安迪叫过来吩咐她，“替我联系一下伊万，我想跟他聊聊。”

助理有点为难的说：“可是，他们在前线备战，伊万没有职务好像不可以和外界联系的。”

哦，她差点忘了，为了确保前线信息不被泄露，高级军官以下的人不可以擅自联系家人朋友。

那……她想了想，接着吩咐，“那就联系欧文上校吧，他们应该在一起。”

说完她低下头接着处理公事，安迪问：“正在接通，是要通话还是投影。”

“投影吧，我看看他长结实点没有。”她心不在焉的忙着手上的事情，头也不抬的说。

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她快要忘记打电话这件事的时候，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凭空响起“你找我？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前高大的男子在通过投影正望着她，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军用迷彩裤，裤腰松松的垮着，紧实的六块腹肌展露无遗，再往上……她不敢看，只敢朝上望向他坚实宽阔的肩膀，浅麦色的皮肤包裹着恰到好处的层层肌肉，在母舰内明亮的灯光下泛着亮光，汗水在光滑的皮肤一颗颗上滑落，满满都是浓烈的雄性气息……

她的脸忽的就泛起一层红光，有点不知所措的抬高视线，让自己对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有些不自在的说：“教，教官，你这是还在训练啊，不好意思打扰了……要不我换个时间打过来？”

“还好，什么事你说吧。这几天都在训练，不碍事。”他无所谓的继续看着她，“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还是东远有什么情况？”

她故作淡定的语气说：“没有没有，不急，一切都好，我只是问问伊万的情况而已，没别的事。”

“伊万啊，这孩子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就是年纪小了点，我交给老九他们带着学学搜集情报什么的。你等等，我让人把他叫过来。”

“哦，好。”欧文安排人找伊万去了，等他的空档又是一阵沉默，她无话找话的说：“教官你……要不要先去穿件衣服，这样说话好像，呃——”

“我一会儿还要接着带他们训练，换着麻烦。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欧文奇怪的低头左右看看自己，好像对自己结实匀称的体型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忽然，他勾起薄薄的唇角，抬起头朝她笑了笑，“部队除了医疗兵又没有女人，大家都这么穿习惯了。是不是……你还不太适应？”

梁初扯了扯嘴角，眼睛四处乱看，“的确……是有点不适应。”

他笑容更大了些，故意挺起结实的胸站得更笔直些，“这样啊，那你适应一下。”

“……”

伊万到来终于解救了这场尬聊，他刚刚走进视频范围，就兴奋的朝梁初叽叽喳喳。什么母舰超级超级大像一座城市啦，太空里多么多么漂亮啦，每天的训练虽然辛苦但是很有意思啦……

梁初和欧文就站在原地听他说，这孩子很乐观，可以想象在全是人类的前线部队，他一个混种的存在有多扎眼，有多容易引起敌视，但是不开心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提，专拣开心的告诉梁初。

这孩子真的很懂事，当然，也是因为欧文教官把他保护得很好。

梁初感激的看了一眼教官，真诚的说了一句：“教官，真谢谢你。”

欧文望了她一眼，毫不在意的说：“有什么好谢的，是这孩子自己不错，不然谁也帮不了他。”

她灿烂的一笑，有一种自家孩子被老师表扬的骄傲。

他接着说：“倒是你，现在后方局势这么乱，出什么事千万不要擅做决定。你那个遇事就冲动的毛病该改改了，现在已经不是在学校，出了事没人替你兜着。”

“嗯，谢谢教官，我现在很懂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欧文耸了耸肩，淡淡道：“现在你有先生教导，听他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不过还是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嗯嗯！”她不迭的点头，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全然没众人面前女boss沉稳睿智的形象，又像回到学校的女学生，认真聆听师长教诲的时候。

欧文勾起唇角笑了笑，虽然是虚拟人像，还是伸出头拍了拍她的脑袋，聊天到此为止，两个人说再见。

“教官再见，伊万再见！”

“阿姨，要记得保重身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啊？”伊万担心的插嘴。

她宠爱的朝虚拟的小脸摸了一下，“阿姨身体很好的，等你们打了胜仗回来，阿姨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一定哦，阿姨说话算数！”伊万还没去过人类的餐馆，很期待。

“当然！你们千万要保重，再见！”

两个人影瞬间消失在视线里，梁初一个人窝在椅子里想了想，拉开面前的抽屉，把欧文教官送的那只嫩黄色的小鸟取出来，捧在手心里端详。

小鸟也叫“阿灵”，为的是纪念为她捐躯的前任。但是比原来那只体型更小一点，信号也更强。阿灵啾啾的叫着，在主人手心里欢快的跳，像是讨好的一下一下啄着她的手心，痒痒的，很舒服。

“阿灵，你说他们会平安回来吧？”她不无担心的瞅着它，一下一下抚摸它毛茸茸的身体。

“啾啾，啾啾！”阿灵听懂了，认真的安慰她。

对，一切会好的，她相信。九十年前，人类在那场毫无准备的大战中最后不也还是惨胜了？但是代价就是地球人口锐减近半。这一次，有这么充足的准备，应该……会更容易胜利吧？

她捧着阿灵，用脸颊挨了挨它柔软的脑袋，默默祈祷：“希望我爱的人，我想要守护的人，全都平安归来……”

祈祷完毕，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一天，梁初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她永无止境的工作。

第136章 密室

未夜城正文卷第136章密室当第一颗导弹划破天际的时候，正是子夜时分。

整个城市在夜幕下沉睡，没有人预料得到战争什么时候打响，所以，大家还是如同以往的每一天，结束一天的工作，疲惫的回到自家床上休憩。

所以，当四颗最先进的中子导弹穿过人类重重防导弹系统，准确无误的降落在人口最密集的居民区的时候，从睡梦中惊醒的民众们还在茫然不知所措。

战争，好像一直就是前方部队的事，深夜的民众第一次体会到，战争和死亡原来也可以离自己这么、这么近！

战争开始之前，人类其实就已经启用最新型的防导弹系统，但是面对异星人更加先进的武器，人类的科技好像只能做到尽量早一点预警，但是对于拦截还是显得束手无策。

滴滴的警报在中子导弹降落之前就已经响起来，梁初仓促穿上外袍，只来得及被韩珍和保镖拥着坐电梯到达一楼，异星来的礼物就在不远处燃爆。

梁初冷静的的想了想，直觉敌人的目标选得很奇怪，爆炸地点既不是军事要塞，也不是总统府邸这一类重要建筑，单单为了屠杀几个平民，犯得着动用四枚尖端武器吗？不是说火星上能源很匮乏吗？

她想了想，还是不太能理解，于是镇定的推开其他人的重重护卫，赶回到书房，马上让秘书联系总统官邸。

电话很快接通，总统大人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停有人来汇报战况，所以梁初和他的通话不停被打断。

“梁小姐，刚才的事情已经安排人去救援，我刚刚已经签署命令，由安德烈元帅在太空马上展开反击战，转移对方的火力。你们别害怕，只要前线火力够猛，估计短时间他们没空再对地球发动空袭。

对了，我们马上要组织反击战，现在前线局势这么乱，我让人火速把先生送回来，你不用担心。“

看样子前线比地球更乱，那里是真正的战场，可想而知马上开始的战况会有多惨烈，地球上的这点情况根本就是小事。梁初对军事一窍不通，唯一能做的就是稳定民心，别再给前线部队添乱。

“好，总统请放心。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才刚刚开战而已，对方就会先对平民发动攻击？”

总统神色严峻的对她说道：“我们初步分析，这次的突袭不是单纯对我们人类的恐吓。除了造成恐慌意外，更主要的目的是异星人正在对地球上的某些势力释放信号，要让他们里应外合对抗人类。在我们分析看来，这一次的战争能不能胜利，不单单只是在于太空里的那场战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咱们人类后方是不是团结一致。所以，梁初，咱们内部一定不能出任何状况！”

梁初也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同先生商量对策。人类当然是希望我们的部队大获全胜。但关键是控制好第三世界的混种人，要让所谓盟军那帮人没有机会对人类下手！”

总统满意的嗯了一声，未夜城一直是东远的财产，现在，只能靠他们死守住了。他沉吟一刻道：“梁小姐，万事一定小心，如果真到了必要时刻，千万不要姑息！”

她明白总统所指，想了一瞬，重重点了下头，“总统放心，我懂得！”

第二天一大早，先生果然风尘仆仆从太空赶回来了。

换了件衣服，来不及等梁初向他汇报昨晚的突袭造成多少平民伤亡，东远协同军队第一时间组织救援，先生就吩咐她同他一起往东远总部赶。一路顾不上同她说话，先生一直在安排人手，目的地都是第三世界的各个出口。

梁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直觉很不好。

到了总部，先生马上召开董事会议，这次会议又没有让梁初参加，只是要她去调派物资安排人员参与空袭后的救援。

救助平民当然很重要，救人又是梁初的专长，她没有理由拒绝，赶紧回自己办公室调派人手。但是一直在留意会议室的动静。

会议一直到下午才结束，先生的助理魏闵槐过来告诉她，先生现在想见她。

梁初跟在魏闵槐后面，一路沉默的乘坐直达顶楼的的私人电梯，来到顶层先生专用的宽敞办公室，。

先生正沉默的对着一面墙壁发呆，见她进来，转过头和蔼的对她一笑。神情疲惫又透着莫测高深。

梁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规规矩矩站在办公室中央。先生先摈退魏闵槐，然后，脑电波指挥着轮椅走到空白墙壁一边，伸手用掌纹开启墙上一个按键。

只见这面墙壁缓缓退后，原来内有乾坤。墙壁的后面，打开了一间玻璃隔绝的密室，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看得到里头三面墙都是装满精密仪器的控制台。

银色的控制台上方，是一整片环形大屏幕，先生开了玻璃门，走到控制台跟前，上方的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原来，这里能看到的，是所有第三世界的出入口，包括载人的电梯、运货的通道，跟梁初办公室能看见的第三世界城市场景不同，这里看的是一个个关隘。

上千个小画面在屏幕上不停播放，每个小画面可以任意放大，或者切换成立体投射模式，在密室上空演播。

可以看得到，载人通道早已经关闭，屏幕漆黑。只有十二个区的几百个货运通道仍旧在忙碌。各种菜蔬、日用品、营养粉……全都要通过每个至少有六个集装箱那么大的货运电梯，向有着十亿人口的地下城市输送。

因为那座城市终年没有阳光、土壤，连用水和空气都要靠地面上输送，所以，地面上的补给决定了他们的一切。

他们在地下各种各样的人力工厂里辛苦劳作，把源源不断的回收制品、小商品、手工产品、一部分地下矿产源源不断输送到地面，换成虚拟货币，再由这数百个货运电梯源源不断的，把生活必需品运送下来。

原本，这个世界的秩序就是这样井井有条，大部分的混种在这里生活、工作，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离开未夜城。只有少部分混种被陆地上的企业雇佣，但是也都是去到人迹罕至，没有人类愿意去的区域，比如海岛矿山。

在他们赖以生存的地下城，他们是生产者、制造者，同时也是消耗者，这些电梯就是他们和地面的全部纽带，一旦切断这些通道，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第137章 密谈

梁初这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总控制间，头一次完整的欣赏到这个城市的忙碌、和消耗。

混种、人类、机器人，都在上下货运码头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像小山一样的货物在不停的上上下下。混种的优秀体能在这里最大的发挥作用，有些明明可以让机器完成的工作，这些身强力壮的混种都拼命抢着去干，不停让同伴将自己背上的货物码的老高，重到极限。

因为他们要急着证明自己比机器有用，比机器干得多，才能拿到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他们每天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受不受得了这么繁重的劳动，而是自己干的这点体力活，会不会某一天就被人类用机器替代掉。

因为有更先进的机器人的威胁，他们就算满身伤病，就算永无止境的加班、加班，也绝对不会露出一丝半点不满。

当然，码头上也有少数几个人类，人类的主要工作，是管理监视这些混种，每天都要实枪核弹穿着防爆服，时刻盯着那些干活的混种不要有任何异动。

形形种种，梁初看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先生，您让我看这里是？”

只见先生淡淡笑了笑，像欣赏自己创造的一件艺术品一样，满意的看着上方的屏幕，“这里就是第三世界的总控制阀。”他指了指控制台上那些不同颜色的按键，平静的说道：“只要按下这些，整个未夜城的混种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他的手轻轻往虚空中划了一下，做出一个杀死的动作。

梁初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但还是忍不住走到控制台前面，对着那些按键仔细研究——

有的上面标注了某区水源，有的标注某区客运电梯，有的标注货运电梯，甚至，还有标注通风管道的。

她伸出一根指头，试着在一个标注电梯通道的按键上按下去——只要将这个按键点亮，它所代表的三区就能恢复通行，那么，混种就又可以手执出入许可，进入地面世界！

但是按了几下按键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是熄着灯。

身后先生轻轻笑了一声，对她说：“按再多也不顶用，哪有这么容易，这里可是主宰两个世界连接的系统。这套系统只认一个主人，每次使用之前，都要通过三重、四个认证！”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控制台跟前来，一边示范一边对梁初说：“看好了，将来等把这些不听话的人料理好了，我再把这套系统转交给你。”

说完，他对着中间那小片闪着蓝光的空白的台面探过头去，台面闪烁起五彩的光，只见先生把眼睛对着台面的正中，一道和缓的语音报告响起：“第一重认证开启，虹膜识别完成。”

台面不停变换颜色，只见先生伸出左手，轻轻放到上面，马上，语音再次响起：“第二重认证开启，掌纹认证完成。”

然后，台面中间慢慢陷下一个小小的凹槽，只有樱桃那么大的一处。

先生伸过头去，用指尖沾了一点唾液，抹到凹槽里。然后再伸出另一个食指，朝凹槽旁的一根极细的小针上，微微用力按了一下，一点血迹渗出。

到此时，四个动作做完，语音第三次响起：“基因认证完成，尊敬的公珩先生您好！”

整个控制台的灯都亮了起来，系统开始启动。

梁初愣愣的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最高的安全等级了吧，指纹、虹膜也许还可以复制，但是还有当场采血，和口腔内壁取样做基因检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人复制得出来了。

那些谍战片什么的，比起这个也太小儿科了吧！

所以，梁初现在才真正理解，只有这套最精密的系统才是真正手握未夜城生死的上帝，先生只需要凭借它，就能死死扼住十几亿混种的咽喉！

“先生，您今天是想告诉我什么话，您就直说吧。”看完这一系列演示，她终于问道。

先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用意。这里马上就是东远对这些不受控制的混种，最后的一道杀招了。”

最后的杀招？

她静静看着先生，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先生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没什么不忍心的，你要记得他们是最凶残的敌人，是潘多拉盒子里的魔鬼，一旦你对他们心软，释放出这些人，就一定会招致全人类的覆灭。

我以为，经过那么多事情，你已经懂得这些道理了。”

梁初垂下头默然。她刚刚答应总统先生不能姑息，这话里的一丝她明白，但是明白不等于全盘接受，她希望的，是一个折衷的方式。

“你直到现在，还在心存侥幸？”先生望了望她，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真该让那几枚中子弹在你眼睛面前爆炸，你才知道现在局势有多紧迫！

异星人已经对盟军彻底释放信号，也许就是今晚，最多不过明天，这些混种就会开始暴动，就会源源不断从地底钻出去，然后，混种就会手执武器出现在街头，你相不相信，不会超过三个月的时间，这些肮脏的物种就和火星上的异星人结为同盟，屠杀人类，攻占地球！”

这……

梁初大睁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先生。

第138章 密谈2

一场大战的顺利，需要很多人的智慧、勇气，和无私奉献，也许这其中，很快就会有你的。

我自来都是一个守成之人，没有老师的大智慧，更没有他的大魄力。但是所幸东远在我这些年勉力维持之下，运行还算良好。”

公珩忽然转过头，定定看着她，嘴角惯常噙的那抹笑意全无，一派严肃：

“但是，公梁初，你与我不同，你更积极，更愿意打破旧世界，建立新局面，这些也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期待。不要拘泥于我制定的规则，虽然你现在还不够成熟周全，但是，也许经历了这场战争，你会多一些磨砺，多一些取舍，以及真正心怀大局的慈悲。

从来没有一条路是好走的，只是，从你降生那刻就注定了，你的路会比别的人更多坎坷、孤独，甚至绝望。

我但望没有我在一边扶持的路，你一个人可以走得更好。”

一番话如同遗言，既庄重又饱含悲伤，只听得梁初心头发冷。

她轻轻弯下身，半跪于先生轮椅一侧，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泪光，说道：“不会的，先生，您一定可以长长的活下去，和我一起等待这场战争胜利那天！您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我还什么都不会，东远更离不开你，先生……”

他温和的转过头看着她的头顶，声音无比温柔，“小初，不论你想不想长大，这一天总要到来的。

你父亲的一切终究要由你来继承，你和他一样聪明、有决断，而且，你比他更加善良。我相信你能做好。我已经立好遗嘱了。等过了这几天，暴乱过去，我就准备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养老去了。”

“不，不要！”她不安的一把抓住先生的袖口，另一只手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腕，似乎他现在就要离开一样。

先生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笑了笑，换了一副调侃的语气，“我又不是要去寻思，你拉着我做什么。这份工作这么累，我干了二十几年早就吃不消了。剩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我早就想回去晒晒太阳，享享清福去了，怎么，你这丫头还想把我累死在这里不成？”

她“扑哧”一笑，但是笑着笑着又滚出几滴眼泪，抬起袖子抹一把脸，强压着泪意道：“先生真是的，早说过让你不要这么累，回家安心休息就成。

还好，您今天总算是想通了？好吧好吧，您快回去吧，最好今天就去！遗嘱在哪里，干脆现在就拿给我，明天我就是世界女首富了，呵呵，单是想想就好爽！”

先生也笑起来，疼爱的点点她鼻子，“现在就敢赶我走？嗬，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现在就把那份遗嘱烧了去！”

“你敢！”

又说笑了几句，眼看先生脸上都是浓浓的倦色，只是一直在强撑而已。

梁初担心他这些天在太空母舰上休息不好，今天又是急匆匆赶回来，身体千万别再出什么问题。于是赶紧替他关上密室大门，打开隔间休息室，帮着他在床上躺好。

临走，她不放心的交代先生，“您好好休息，那些事情先别想了，我替您盯着，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报告。”

先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点点头，平静的闭上眼睛。

她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瘦削的睡颜，一直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轻微的呼吸声传来，才轻轻关上门离开。

自从上午听了先生那些话，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以先生的估算，盟军得到警示，一定会在近期发动进攻。坐以待毙等待人类的施舍或是反攻，的确不是他们的作风。

这些日子，不断减少未夜城的供给、发动密告，居然都没有逼得他们发生大规模暴乱，看样子这些人只是在暗中等待一个时机，而那几颗中子弹，也许就是他们暴乱的暗号！

梁初惴惴不安着，既担心先生说的话实现，又急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有大事发生，万一人类猜测错了呢，万一没事情发生呢。

显然军方没有她这么心存侥幸，到了傍晚时分，梁初就接到了裴少的电话。

他在投影下穿着一身笔挺的墨蓝色戎装，配少将军衔，比起他平时油滑又阳光开朗的形象，平白多了几分沉稳。

“有什么事情？”梁初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不时抬起头看他。

“小初呀，我走了这么些天你也不联系我，咱们都隔了这么久才第一次通话，你就这么硬梆梆的，这是一个未婚妻该有的样子吗？”他口气里越说越委屈，活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梁初有点过意不去的对他笑笑，放下公事公办的调调，改口问他，“对不住了，我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都好些天没回去了。你呢，这些天忙不忙，听说已经开战了，你自己也要当心一点。”

他弯着眼睛笑起来：“这还差不多，总算像个未婚妻的样子了。我要说不忙也是哄你，其实还真挺忙的，那些混蛋用的好些都是我们见都没见过的新武器，昨天刚一开战就打得我们措手不及的。”

“伤亡怎么样？那你们可要当心点！”她担心的说。

“没事。”他摊摊手，“只是先头部队损失了几艘战舰而已。其实我们也不差，只是情报跟不上，吃了他们好几次暗亏。不过胜在咱们有这么座坚固的太空母舰，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拿咱们没办法。”

这就好，梁初松了口气。

裴少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顿了顿，说道：“大约就在这两天，地下那些混种恐怕就会有异动，梁初，你那边千万当心一点！”

梁初点点头，神色也郑重几分，“先生也同我说过了，我会留意的。”

裴少摇摇头，说：“单单留意还不行，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带了一个陆战部队，大概今天晚上就会抵达各处运输通道和载人通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万要给我守好各个通道口！”

梁初神色郑重的点点头，“好。这样最好，万一有情况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些部下。”

“好。”裴以轩也伸出手，在虚拟中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担心，我父亲已经着人升级地球防的御系统，下次再发生空袭，说不上百分百拦截，但是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嚣张了。而且，只要它一进入大气层咱们就可以提前预警，安排撤离，至少人员伤亡不会这么严重。”

她高兴的使劲点头，“好，这就太好了。至少人可以先撤出去，大不了让它打坏几栋建筑就是了！”

这半天难得看她终于舒展开眉头，有了点笑意，裴以轩也得意洋洋的伸过脑袋递到她面前，“要感谢我不？感谢的话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亲一个！”说完就把嘴凑到梁初跟前。

虚拟投射的人像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把梁初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后退一大步，做到椅子上假装很忙的样子，“这里是办公室呢，你干嘛啊。让开让开，我还忙着呢！”

裴以轩坏笑，“你这是不好意思了？不会吧，这么纯情？呵呵……”

她大眼瞪他，“谁不好意思了，你这也不分场合的，安迪还在门口坐着呢，当心叫人家听见！”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办公室就行了？那还不简单，等我晚上再联系你……”

“滚——”她脸微微一红，作势要挂电话。

“别挂别挂，我跟你说正经的！”裴少赶紧喊，“小初，上次跟你求婚你最后是准备答应了吧？其实我都看出来了，只是生生被那群该死的混蛋打断了。要不这样，等前线不那么紧了，我就抽个空回来，咱俩直接把婚事办了吧？我那里都是现成的，战争时期也不讲究那么多，咱两家长辈高兴就成……”

不等他说完，梁初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现在正忙着呢，那些话改时间再说。我就先挂了啊！”不等他说话，她便匆匆就切断了投影。

第139章 异动

挂断电话，再联系他们的部下安排好各处守卫的部队，时间已近午夜，梁初匆匆来到先生的办公室。

刚走出私人电梯，就见几位重臣元老都在这里，大家围着先生正在讨论着什么。

看梁初进来，大家都礼貌的朝她点点头，然后同先生继续刚才的讨论。

虽然名誉上东远的掌舵人现在是梁初，但是毕竟先生还没有公开遗嘱把全部股份交接给她，更重要的是，大家多年来习惯了由先生做重要决策，一时半会儿对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是不那么信任。

梁初安静的坐在先生身侧，听取大家的意见。

原来刚刚接到最新消息，经过这些日子的清剿，盟军已经决定在明早之前做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反攻。他们暗中煽动了大批的激进分子，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压迫和物资短缺，很多混种已经对人类怀着刻骨的恨意，只要稍微点上一把火，就会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所以，东远正在讨论，在混种做出反攻之前，是不是先发制人。

“无论他们最后的反攻方式是什么，我主张趁现在就把他们一举拿下，不管是不是参与到其中，这些混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今晚就采取行动！”

这话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对，都不用再等了，干脆现在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主管未夜城建造维护的元老路易斯还有些不忍，“也……不用这么绝对吧，混种当中大部分也算得上老实，要不咱们加派人手，只要守住各个通道口不放他们出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妇人之仁！”胡子花白的另一名董事立刻站起身，伸出手指着他道：“当初咱们就是因为心存侥幸，以为他们知恩图报，所以才建了未夜城。到最后怎样了，你也看见了，我们养虎为患，只好现在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你居然还要姑息替他们说话，你，你——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想想九十年前的大战，就是因为异星人落到地球上最初的时候不警惕，才有今天这个局面，于是大家都指责路易斯，他张了张嘴，一肚子也不敢再说下去。

梁初看看这阵势，快到嘴边的话也跟着咽了下去。

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先生保持他一贯冷静的态度，任由大家发言，他只做最后的拍板决定。

又争论很久，大家的讨论基本已经确定，万万不能对混种心存侥幸，趁现在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彻底炸断所有通道，停止输送货物和水分，把他们全部困死在地下城！

眼看方案就要达成统一，梁初大惊失色，顾不上其他人怎么看，从椅子里站起身拦住正准备发话的先生，“别，先生，您三思啊！”

她乞求的望着他，也深深望一眼众人，“我知道，这些话大战当前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不赞成处死。这些人尽管流着异星人的血液，可他们也是我们人类的后代。这么多年，他们安分守己住在最差的环境，拿最低的工资，也为咱们人类做过很多贡献。古话说扫地尚且不伤蝼蚁，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咱们不可以这么草率决定！”

“草率？”许多人都不同意，“梁小姐您还年轻，不知道他们的险恶！大战当前对敌人的残忍不是残忍，是为了自保！今天您同情他们，将来谁同情咱们人类？梁小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可他们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敌人啊！”梁初着急的分辩，“现在说的暴动也好，反攻也好，都只是情报而已，也许情报有误啊？如果最后他们什么也没做呢？咱们就白白断送整整十亿人的性命吗？”

很多人沉默了一瞬，因为她这个理由也很有道理。为了一个情报就枉害十亿平民的性命，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一大部分的激进派还在喋喋不休，坚持绝对不能姑息养奸，等情报成真就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会议室里吵作一团。

“好了！”嚷嚷半天，先生终于冷着脸开口制止。

“梁初说的也有道理，单单凭着莫须有的猜测，就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似乎也有不妥。但是梁初，上一次你说让我给他们机会，机会我已经给过了，结果，他们就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他语气沉沉的说完这些话，环顾大家一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两种主张折衷，目前，严密观察第三世界的动静，把各个通道口守好了！但是，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动，我们绝不会再姑息！”

他深深看了梁初一眼，接着沉声说：“到时候，不光是封闭所有客运通道和货运码头，还有，立刻切断所有通风管道、水源，在一天之内，就能把未夜城变为一座死城，我们会让这些叛徒知道，他们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控制之内，不听话的，就让所有混种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一番话说得狠厉无比，难得看见和煦如风的先生说这样的话，在场每个人都是寒毛一竖。

梁初深深望了先生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再也没有理由反驳。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赞成。早一刻晚一刻，这些混血的命都捏在东远手上，反正跑不了。

先生立刻接通总统办公室，裴总统沉吟一刻，也赞成了这个提议。

为此，总统当面召集内阁，商讨之后郑重的签下了一份最高级别的总统令。

大事议定，每个人都忐忑不安的静待其变。

梁初也好，先生也好，这些天都在办公室安了家，谁都不准备回去休息。

几天以内，也许，就能知道结果。而她，在赌一个谁都不相信的幸运。

大战开始，各种事情多如牛毛，又忙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梁初才终于躺在办公室休息间的躺椅上，准备闭一闭眼睛。

“叮”一声响，手上的戒指震动了一下，这是有重要信息的提示。

她翻身坐起来，点开手机，小小一条镭射信息悬浮于手机上方：“未夜城有异动，千万小心。”发信人是欧文上校。

她立刻弹起来，大步走出隔间小门。

跟着她也不得休息的助理安迪听见动静，赶紧过来询问有什么安排，梁初一边披外套，一边往外走，“发生了紧急情况，赶紧通知裴以轩，让他加派人手！再通知……”

她想了想，又说，“算了，什么也不弄清楚就找他，别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的。让他忙他的吧，远水解不了近渴，先跟我去见了先生再说！”

到了顶层，先生一个人还在休息室休息，梁初顾不得等他休息好，就急急忙忙请他出来。

先生瘦削的肩上搭着厚厚的毛毯，坐在轮椅上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不等梁初汇报，便径直打开了墙上密室的大门。

控制台上的屏幕重新一一亮起，所有通道的画面一个个展现在他们眼前，梁初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看不出任何端倪——看起来码头上的夜班工人依旧忙碌，pm时间的城市依旧繁忙拥挤，每个人神情麻木，机械的工作着，物质匮乏带来的焦虑和迷茫都清楚的写在脸上。

梁初紧紧盯着屏幕，她不相信欧文教官的情报会有误，当初在学校，她就因为替他们疗伤，同他的那些下属接触过，当时不懂，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回头想想，欧文教官应该是拥有一个自己的秘密情报网，手下那些形形色色身份不明的混种，其实都是潜伏在各处的情报高手。

如果人类还有一个人比这些冷冰冰的监控更了解混种一举一动的话，她相信，那个人一定是欧文教官。

第140章 屠城

究竟是怎么回事？梁初很疑惑。

眼前的屏幕上，四台拉营养粉的货运卡车已经卸完货，开回到升降梯跟前。码头工人将货箱打开，安检人员爬上车，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异常。然后，按动手里一个通行键，庞大的升降梯降了下来，四辆沉重的货车缓缓开上去，压得升降梯轻微晃了几下，然后又有安检机器人最后扫描一遍，升降梯关闭，加速，以极高的时速上升。

下一个屏幕，也在重复相同的动作，安检员、押送员、工人，都没有任何异常。

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看得眼睛酸涩也没有发现异常。先生早已经联系了现场负责守卫的部队军官，那边也汇报说没有发现异常。

可是欧文教官再联系不上，与此同时已经接到消息，异星人又再次发起小规模进攻，前方部队已经开始迎战。想来作为先头部队的他，已经驾驶战舰出战去了。

怎么这么巧，就像是……异星人和盟军约好了，一起发动进攻？

梁初心急不已，又不断安慰自己先别慌，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发生，自己这么急吼吼的来找先生，太杯弓蛇影了？

或者，欧文教官的情报有什么误差？不会的，他一定是收到盟军异动的情报，但是具体怎么做他出发前还没弄清楚，所以才让她留意。

心里一个个想着每一种可能，又不断推翻。地下那么深的距离，除了这些通道，完全不可能轻易就开掘得了新的通道。

她眼睛盯着几十个屏幕，不断的浏览，浏览完一页，又翻页，最后干脆嫌太慢，让先生把上千个摄像角度立体投射在整个密室里，如同搭建一个巨大的魔方，她置身其中间，不断快速的扫视所有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明就要到来，可是她还是不知道盟军究竟会以哪种方式对人类反攻。

忽然，她的眼睛一顿，凭借直觉，她的目光折回到刚刚过去的一个画面之上——那里又是四辆拉货的的货车，正在一辆辆缓缓开上升降梯。

第二辆上去了，升降梯一晃。

第三辆，也是一晃……

不对。她心头冒起这样一个念头，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

先前仔细观察过的那次运送情景浮现在脑子里，对，升降梯也是这样一晃，但是……

“先生！”她大喊一声，来不及解释，立刻对着面露疑惑的先生大声叫起来：“先生，快，拦下那部电梯！”

先生反应也是极其敏捷，立刻手掌拍下控制台，语音接通那部电梯所在的第九区总辖区——

“立刻关闭第九区所有货运通道！”语气毋庸置疑的坚定，甚至都没有问梁初是为什么！

控制台反应迅速，货运电梯刚刚开始进入轨道便猛的刹住，悬在空中

梁初立刻调出十二个区所有货运通道的监控，在虚空中显示，一边轮椅上面的先生也不断命令回放、搜索……

越看越是让人冷汗直冒，大约半小时之内，几乎所有区的货运卡车都有问题！

这些运货的卡车都被做了手脚，也许是车壁内，也许是车里的货箱，也许就在车底，都藏了武器或者就藏了一大波混种！

所以，这些被替换的货车在登上升降梯的一瞬间，本该比下来时候更轻摆幅更大的电梯箱，都被沉重的车体压得重重沉了一下！

安检每次检查的都是货箱，这些卡车一直都是东远自己在管理，没有人会去留意发现这个不同。所以，数百辆运输车被在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而幸亏这个细微的差别，让心细如发的梁初发现了问题！

虽然问题找到了，但是，半个小时，十二个区已经有数百辆货车平安登上陆地，开向一个个未知的城市角落！

他们就像是火种，携带危险武器，带着最有号召力的盟军首领，去点燃这片大陆六个大洲的每一个角落！

先生也与她同时明白过来，事出紧急来不及召集下属商量，他阴沉着脸不停在控制台上一阵拍打！

十二区的货运通道在几十秒内全部被关停！

很多升降梯还悬浮在漆黑的地下通道内，内里囚禁着盟军的先头部队，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活活饿死在车厢内。

梁初也在第一时间拨通了裴少的紧急联系电话，快速向他解释情况，那头，裴以轩也难得严肃着脸听完这通解释，来不及多讲，只扔下一句“你们别急，先关掉所有通道，陆地上我立刻派人追查！”说完就挂断投影。

安排完这些，梁初紧张的看向先生，问题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只见他一言不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扶着轮椅的扶手，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撑着站立起来！

“先生！”梁初担心的快步上前，想扶他一把。

先生甩开梁初的手，轻轻吩咐道：“你，先到门口等着。”

梁初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但也不能违逆，只好乖乖走到密室外面。她刚一走出，玻璃门便在她身后紧紧关上。

关门的瞬间，突然隐隐明白了一点什么，她惊恐的回过头，透过玻璃门，死死盯着先生的一举一动。

先生望着头顶的监控屏幕，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口中一字一字说着——凭借口型，梁初看出来他说的是：“愿后世诸人，宽恕我！”

话音刚落，睁开眼，先生抬手向着控制台上还闪着蓝色、红色、黄色亮光的按键，一个一个拍了下去……

密室里不断响起语音——“第一区货十四条水源关闭，第一区124个通风管道关闭……”

“第二区货二十条水源关闭，第二区165个通风管道关闭……”

“第三区……”

“第四区……”

……

门外，梁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断不断发生，像看见上帝之手，一下，一下的，拍打在整整十亿人的咽喉之上，狠狠扼住了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而那些人，偏偏柔弱如斯，丝毫动弹不得！

那么多的平民，连挣扎都不能有，就要化为齑粉！

这是……屠城啊！

梁初惊惧万分的拍打那扇厚厚的玻璃门，可是，防弹的玻璃连激光手枪都不怕，任她用手、用椅子、用一切尖锐的东西去敲，去打，都纹丝不动……

她拼命拍着门，喊着，哭着，求着……

透过玻璃，轻微的语音不间断的一直在响，随着这一声声来自地狱的声音，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不断在梁初眼前幻灭——

蓝医生……老八……老九……

他们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说过的话，带着笑意的眼神，清晰得宛如昨天。

那么多善良的大叔大婶们，美丽的混种姑娘们，疾病缠身还在努力活下去的c型病人们，还有当初她亲口许诺总有一天要带他们去地上看一看的孩子们……

还有还有，无数无数个像路恩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母亲们……

这一天忽然就要失去他们，单是想想那些她亲手挽救过的生命，还来不及好好享受生活，就要被人为终结掉性命！她，不能接受！

她惊恐的哭着，拍着玻璃乞求先生赶快住手，可是，玻璃门内的语音没有一瞬间停顿，控制台亮着的灯光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一盏盏都彻底熄灭……

第141章 误会

不知道是多久，其实也就是短短一会儿，控制台被彻底关闭，屏幕熄灭，密室缓缓藏到了墙壁后面，先生走了出来。

梁初还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瘫坐在地，失神的望着门打开的方向——此刻高高在上端坐轮椅的先生，浓眉微蹙，唇角紧抿，苍白的面孔如冰雕而成，冷肃，威严，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怜悯。她呆呆望着他，如同望着地狱走出的恶魔。

这是她最尊敬的人，是她一心爱慕的人，是她不忍心忤逆的人，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他真正冷酷起来的时候，根本……不是人……

她就这样失神又怨恨的呆望着他，望向他身后窗外已经彻底亮起的天空——

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一生，也没能仰望过的天空……

“梁初……”

先生低哑的声音响起，很沉，很压抑。也许，梁初想，他的内心会不会也有那么些沉痛吧？

他想伸手扶她起来，但是，手刚伸出去，梁初就下意识的一缩。

此刻，他在她明亮如星辰的眼里，清清楚楚的看到浓浓的惧意！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安静望着她。可是，心里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冷。

多年勉力支撑的力气一下全都抽空了，她，不原谅他。瞬间感觉自己已经苍老，苍老得再也不想看见未来。

但是，他一丝一毫都不后悔，他愿意做这个最后的恶人，给梁初一个朗朗乾坤。

他静静看着呆滞的她，等她平复，眼里全是纵容的疼爱。

“梁初——你的手那么干净，还要用这双干净的手接下将来的重担。这些事，你不会做，也不应该去做，所以，这个坏人我来替你做。”

先生坐在轮椅上，向后仰过去，深深陷在椅背里，无力的说：“我这一辈子，功过都有，但至少任务已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至少，我给了你一个安全的后方，一个强大的东远，我——问心无愧。”

梁初呆坐着半天，终于有了点反应，聚拢视线，又狠狠的瞪着先生。你给我的这种后方我不要！不要这样所谓的安全！

先生不看她，只是继续说着：“我的遗嘱已经交给我的首席律师汪城先生，他会把我所有的财产以及股份都交给你。我已经签过字了，明天，我让他来见你，你完完全全成为东远的主人……”

“我不要！”梁初忽然大喊一声，用满是怨气的眼神瞪视着他。

先生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你父亲的遗产，一直存放在联邦银行****号保险柜。等你需要的时候，只要当面去证明和他的亲缘关系，就可以打开它。那是你父亲临终前就存在那里的，这么多年了，就等你去……”

“说了我不要，你听没听见啊！”她大吼，“什么东远集团，什么心怀天下，你们怀的天下只有人类的天下，没有其他任何人种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是，你的使命是完成了，你可以安心退休了，让我来收拾剩下的烂摊子，去收拾一整个未夜城的尸体！公珩，你没有心，没有人性！”她使劲吼叫，口不择言讲出一连串恶毒的话。

“公珩，你口口声声继承我父亲的意志，但是他明明为这些可怜的家伙建了这么一个庇护所，就算是辛苦一点，生活过得艰难一点，但至少，他们还有家可回，有亲人可以见到。而你呢？你从移植脑子那天起，就只是把你冷冰冰的脑子弄过来了，你这破身体里没有心，没有感情，没有一点点善良！”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啊！整整十亿人，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

任她不停谩骂，先生一动不动闭着眼，神色不动分毫。直到她骂得喘气，才控制轮椅，缓缓一个人朝休息室的方向行进。

梁初见状大怒，冲他喊：“不许走！公珩，你给我回来！你立刻就去打开控制室，把那些按键打开！”

先生根本不理她，继续往前。

她情急，撑起身子站起来准备追上去，轮椅立刻一个加速，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往前一大截，眼看就要进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门一锁更逮不到他了，不能就这样算了！

梁初急得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喊“站住”，休息室大门已经打开，轮椅载着先生即将消失在门后，她一瞬间灵光一闪，一边跑一边拉开衬衣袖口，转眼，只见她纤细的食指就套上了一支小枪！

“公珩你站住，我要开枪了！”她大喝一声，这把枪是她一直随身的麻醉枪，经过改装之后，剂量可以随意控制。

喊话同时，她已经把最小剂量的麻醉剂推到了枪膛内，这点剂量至多只能让人昏迷半小时。

轮椅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她这种不依不饶的行为在他看来就像小孩子耍赖一样，根本不用搭理。

他只准备躲进休息室清净一会儿，等到了明天，第三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她再怎么闹也没用了。

“嘭！”就在门刚要关上的瞬间，耳后一声轻微的枪响，他只觉得后背一凉，然后身体就是一麻——他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姑娘，正瞪大了眼望着他，举着枪的手微微在颤抖。

这孩子，又把她那玩具枪拿出来了。

然后，只见先生面上宽容又无奈的笑了笑，头一歪，便在轮椅上晕了过去。

她呆愣愣的看着先生慢慢滑下去，滑倒在轮椅上不省人事，再看看自己的手指，简直难以置信。

她……居然向先生开枪了！

向她最尊敬的先生！

她疯了吗？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她沉默了几秒钟，正准备上前去查看一番，忽然就听见办公室门口“咚”一声，是什么人摔倒在地的声音，梁初一惊，赶紧朝办公室门口望去——

办公室大门和助理专用隔间之间的通道，散了一地的文件，梁初的助理安迪小姐此刻正发着抖坐在地上，以一种惊恐万状的眼神，死死望着梁初……

她怎么会在这里……对了，好像是自己带着她上来的，之前和先生争执的时候，她也在门口听着呢吧。

想了想，梁初深深吐出口气，挤出一丝尽量和蔼的笑，走上前想宽慰她几句。

还没等梁初走近，安迪就一边怪叫，一边撑在地上惊慌倒退，退了几步，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夺门就往外面跑!

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梁初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朝她追过去，安迪姑娘见她过来更是大声尖叫，语无伦次的喊：“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说完，就像看见鬼一样，拼命拍打电梯按键，背靠电梯门瑟瑟发抖！

唉，真叫这姑娘误会了！

梁初无奈的大步朝她走过去，伸出手里的枪，对着安迪解释：“安迪你误会了，这是一把……”

谁知道安迪见了枪更是吓得怪叫连连，“别，别杀我，别杀我！”

眼看梁初越来越走近，这个强壮的白人姑娘大喊一声“救命啊——”，大力挥出一拳，“咚”一声，正正打在梁初脸颊上！

梁初还没说完的话也被这狠狠一拳揍飞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眼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载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安迪，和她那句发着抖的：“我……我不会乱说的……”消失在门里。

这……

梁初无奈的摸了摸嘴角，很痛，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唉，这姑娘该是有多害怕才敢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啊！

算了，等先生醒了，一切误会就都解开了。

她无可奈何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摔痛的膝盖，朝先生办公室走。

她现在，还有大事要办。

第143章 警报

未夜城正文卷第143章警报“嗯嗯，我知道。”感觉他说得那么郑重，梁初赶紧收起玩笑的心，认真点头，“好，我信你。不过，我们现在是去哪？”

路恩想了想，“无论去哪，不出一个星期你就会被他们抓回去兴师问罪。所以，就当是出门旅游一趟散散心吧，一周时间想去哪里？”

梁初扯下手上可以被定位的戒指，满脸都是无所畏惧，“我就偏不让他们找到！你知不知道搞不好这次我得上军事法庭了，趁出事之前出去逛逛也好，等他火气撒完再回来，到时候就看先生原不原谅我了！”

说完眼珠骨碌一转，用玩笑的口吻说：“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他们是饶不了我了。路恩，要是我被抓回去了，你可得记得替我送牢饭噢！”

没见过要坐牢了还这么轻松的，路恩白她一眼，准备同她认真讨论下一步怎么取得先生谅解，尽量替她遮掩一下，忽然，车内的显示屏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东远集团全体人员请注意！东远集团全体人员请注意！

前方战场发现四艘敌军最新型隐形战机，已经绕过太空母舰，进入地球大气层，军方正在全力拦截！经最新测算显示，此组战机的目的地应该为东远总部中心区域！

预计战机将在五分钟之内抵达，请所有东远集团人员尽快撤离！尽快撤离！”

同样的播报响彻东远整片地域，每一栋建筑顶端都闪着红灯，每一片区域都响起刺耳的警报，人们在最快的时间冲出房子，奔向一辆辆飞车。五分钟时间内动作快的话，足够所有人撤离中心区域。

这是裴少上次说到的最新预警系统，只要敌机进入大气层，系统拦截的同时就会发出预警，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警报发出，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飞车腾空而起，地面上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飞车上，刚听到警报的梁初呆愣愣的望着路恩，路恩也望着她，几秒之后，还是路恩最先反应过来，赶紧问她“梁初，到现在有半小时了吗？”

“什么？”她呆呆的。

“我说先生啊！”路恩着急问她：“距离你，嗯，打伤先生的时间有半小时了吧？”

“有，有吧？”她不确定的看看时间，算起来先生倒下的时间距离现在刚刚过了半小时，他应该……醒了吧？

路恩望着梁初不太确定的样子，不放心的问她：“你确定他醒了吗？现在能听见警报不能？要不……你电话联系看看？”

梁初赶紧翻出戒指，拨通先生电话，一边拨电话，一边赶紧吩咐飞车往回赶。

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先生没有接电话……

按以往，梁初的电话他从来不会不接，难道这次是真生气了，还是……

她心急火燎，拼命指挥飞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但是，腾空而来的飞车实在太多太多了，两个人之前已经飞到这座城市边缘，现在逆着飞车群回去，还是空袭目标的最中心，那么远的距离五分钟根本不可能，不，就算来得及，也无疑是回去找死！

但是梁初再也顾不上这些，现在她一心只有先生安危。路恩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折回去，不劝阻一句，就好像梁初要他去送死，他也绝不说一句反对。

飞车预订轨道路线乱了，自动驾驶受阻，她就疯了一样扑到前排，升起方向盘，打开手动模式自己来开！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平时几乎从不练习开车的她在空中游鱼一样穿梭，逆着车流腾云驾雾开得飞快，吓得逃命的车都纷纷一个急刹为她让道！

她脑子乱作一团，根本顾不上其他，半小时，半小时，按理说这点剂量还不到半小时，正常人已经可以完全醒了，但是对先生的体质而言……

脑神经受损的他平时连酒都不沾，这种剂量的麻药，对先生只怕就难说了！

她痛恨得只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但是，她不能有任何分神，现在必须全神贯注，必须赶回去救先生！

语音播报还在继续，战机被拦截了一架，还剩三架……

一分钟后，又击落一架，还有两架……

当语音里播报仅剩最后一架战机的时候，东远总部最核心的那栋塔楼已经遥遥在望……

可是，预计时间只剩下五十秒……

第144章 第轰炸

未夜城正文卷第144章轰炸路恩一路紧抿着唇，紧紧抓住座椅两边扶手沉默着，就好像哪怕梁初带他去送死，他也义无反顾跟随。

直到此刻，他忽然抬起头，举起望远镜靠他比梁初更敏锐的眼力朝天空看了一眼，低声说：“梁初，快来了，掉头吧！”

梁初不搭理他，完全听不见的样子，只顾死死盯着前方使劲踩电门，仪表显示飞车的速度已经到极限。

语音播报里倒计时不断，50秒，40秒……

终于，飞车一路狂奔飞到了塔楼上方，梁初猛的踩下刹车，飞车几乎是狠狠的朝停机坪撞上去！

落地一个巨大的冲撞，梁初根本不管飞车还在滑行，拉开车门就要往外冲。

“不行！”路恩大喊一声，一把推开梁初，“来不及了梁初！快走，导弹已经过来了！”

梁初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已经空无一辆飞车的天空之上，凭借路恩的肉眼就已经隐隐看得到一道白光，不，是三枚导弹携着三道白光，后面紧随着一架战机，朝着他们的方向飞速远远坠落……

她知道来不及，但是，她不甘心啊！

“不行——”她大吼，倔强着不肯关门！

路恩咬着牙，第一次对梁初动用武力，狠很拽着她的手往车里猛力一拖！梁初不管不顾，翻身站起来还要挣扎，路恩立刻把门一关，弹出安全绳，将她的座椅往背后一转，伸脚卡住，然后趁她还来不及爬起来，就朝飞车控制台上狠狠按下“跃起”键！

飞车凌空一跃，重新箭一般射向天空！

“不要！！！”

梁初大喊，解掉安全绳，跳起来扑向路恩！

但是她哪里会是一米九五的混种的对手，路恩反手一扣，便将她脸朝下按在椅背上！

“救先生，路恩，救先生啊！求你了，路恩，去救他啊！”她脸被椅背挤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边哭边骂，边撕心裂肺的喊，路恩恍如听不见，一手强按着她，一手手动把车速提到最高，幸亏这辆车是星际数一数二的好车，加起速来没有一丝迟缓，短短十秒之后，塔楼重又被远远抛在了脑后！

“路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先生再怎么对你们不好，也至少给了你们未夜城多少年的太平，你不能见死不救！路恩，你给我回去，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梁初还在撕打不休，就算是路恩也招架不住，被她挣脱了好几次，身上抓挠出好几道血痕。

他任由她打，拳头、脚踢，被打得再重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不让她扑到方向盘这里。他不在乎她恨他，他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越远她才越安全……

“轰——”

“轰……”

三声巨响从身后传来，飞车被气浪推得狠狠颠簸了一下，梁初猛地一顿，蓦然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战机狠狠撞在冒着巨大火光的塔楼中间！

象征着东远最高权力的，一百年来巍然直矗天际的中心塔楼，在火光和烟雾中，如同脆裂的积木一般，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语音播报同时响起——三枚威力巨大的导弹携战机准确命中环形的核心大楼与中心塔楼，导致塔楼彻底倒塌……

倒塌……

她停下所有动作，猛地扑到后车窗，呆呆望着后面烟雾腾起的方向……

良久，她木木的声音响起，沙哑，透着彻骨的寒凉——“路恩，回去，我要找他。看不见他尸体我不走。”

路恩没有动，飞车静静悬在半空，不前进也不后退，远处的烟雾渐渐弥漫开来，后面的火光也好，警报红灯也好，什么都看不再清楚。

“走，路恩，回去。”她喃喃。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透着一股沙哑，“不。”

“回去，我必须回去！”

“不！”他口气坚定起来，终于想起来自己承诺守护她的责任，“盟军的目标是你和先生两个人，我们要马上走，离开这里。”

“空袭结束了，没有危险了，我要回去找他的尸体！”她异常的坚决，有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倔强。

“你一个人怎么找，靠你的手吗？靠你这双拿外科手术刀、握笔的手吗？你现在应该照顾的是你自己！搜救的人马上就会到，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好！”路恩坚定的看了她一眼，义无反顾开始发动飞车：“你知不知道，盟军现在正在满世界搜索你？还有一架战机在天上等着，你的车这么明显，咱们留在这里目标太大太危险，得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再说。你放心，”

说完，飞车又一个飞跃，卯足了劲朝前腾空而去。

“不要——路恩，你给折我回去！先生他需要我，他还在等我！”

“不！”他也动了怒，对着梁初大吼一声：“他决不会希望你现在回去，绝不！”顿了顿，他缓下声，看着她焦急慌张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的口吻，一字一字的向她说：“梁初，如果有一天，任何人，包括我，同样遇到危险，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回头，一定一定要往前跑，因为，我们的牺牲只是为了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梁初呆呆看着他好几秒，看着看着，长长的睫毛渐渐湿润起来，她咬着唇，不甘心的，回头望着茫茫的后方……

后方，东远自己的救援队伍车顶的红色灯光已经远远可见，大型飞车驮着救援器材，有着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和工具，正在朝烟雾的方向飞去。以现在的技术，不需要太久，搜救结果就会出来。

梁初木木的，空洞着眼神跪在后排，一直倔强的脊背绷得尤其笔直，在轻轻发着抖。她在等待，更是在隐忍，在祈祷没有任何大事发生，却竖着耳朵在等最新的新闻播报……

看着她这副失神的样子，路恩深深叹了口气，开了自动驾驶，转身坐到梁初身边。

不说话，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拍着她薄瘦的背。

他懂得她此刻的怕，因为懂得，所以不劝。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