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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我的少帅鬼夫》


第1章 棺材里的声音

清末民初。

窑城。

这里因前朝出产官窑而得名。

今日是督军之子纳兰墨染的新婚之喜。

督军府上操办婚事,本该热闹非常,可这场婚礼却截然相反。

这是一场冥婚。

两日前,纳兰墨染遭人杀害,横死街头,与他私奔的婢女不知所踪。

尸身被运回督军府后,双目圆瞠,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就在昨天夜里,守灵的靳小六忽听有怪声从棺材处传来,咔吱作响,就像是指甲用力抓挠木头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耗子啃棺木,轻咳两声欲吓走它。

可声音非但没停,反而愈发急促。

细听下,这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头传出来,仿佛少帅的尸身在极力抓挠着棺壁,想要破棺而出一般。

想着少帅死不瞑目的样子,靳小六激灵一下,跌跌撞撞跑出灵堂,正巧撞上守在灵堂外头的副官郑长东,霎时瘫坐在地上。

“你找死!”

郑长东条件反射地掏出枪,见是靳小六便不由骂了一句。

靳小六跪在地上,惶恐的回眸看了看灵堂的位置。

灵堂里亮着一盏并不明亮的电灯,一口漆黑的棺材在昏黄灯光下异常醒目,叫人见了不免瘆得慌。

靳小六平复着心底的慌乱,颤着声音说:“棺……棺材里头有动静……”

郑长东顿时皱紧眉头:“满口胡言,死人怎么会发出动静来?!”

“小的没胡说,小的方才真的听到里头有声……”

见靳小六说这话时身体抖得像筛糠,郑长东也不由脊背凉飕飕的,立马将枪口对准他,威胁道:“你再胡说,当心我一枪崩了你!”

这话才说完,灵堂里的咔吱声再次响了起来。

伴随着这诡异的声响,一阵阴嗖嗖的风吹过来,高高悬挂起来的电灯被吹的轻轻摆动,灯光也开始忽明忽暗。

靳小六惨白着脸从地上爬起,顷刻躲在了郑长东身后,结结巴巴的说:“副官您听……就……就是这个声音……”

郑长东也一脸惊悸,可他毕竟身为副官,应有的威严是不能少的,反映自然也不似靳小六那般夸张。

他握紧了手里的枪,不知不觉间,掌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靳小六又颤着声音在他耳边说:“小的听说,未婚配的人因故死了,会变成厉鬼来折腾人,要想安抚它,就得给它娶房媳妇儿,不然这督军府里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

郑长东故作镇静的说:“你在这守着,我去禀告大帅!”

-

郑长东来到前厅时,纳兰柏岩正与夫人阮姵商量结阴亲的事情。

他没敢打搅,便候在一旁等着二人的话题结束。

不多时,纳兰柏岩转眸睨向他,他这才行了军礼,说:“大帅,少帅那边……不大好。”

纳兰柏岩浓眉紧锁:“把话说清楚。”

郑长东遂即看了眼阮姵,继而说:“夫人担心的事情,似乎……应验了。”

纳兰柏岩微微一惊,阮姵则轻拭了下脸上的泪,走上前来。

询问一番后,她忍着悲恸,看向纳兰柏岩。

“大帅,当务之急,是替墨儿把婚事办了,这样他泉下有知,才能保佑您尽快追查出凶手!”

第2章 谁敢抗命

闻言,纳兰柏岩微微点头。

阮姵敛去眼中的泪花,遂即从旗袍斜襟里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

又将帕子展开,拿出里面的一张纸。

“这是墨儿在世时,那些想与督军府联姻的商宦送来的,都是他们自家千金的生辰八字,墨儿之前被那小狐狸精迷了心智,对这事一直不上心,我也就搁置了下来。”

说着,阮姵便有些哽咽,又轻拭了下眼中的泪,继续说:

“今儿个请游方道人看了看,总共有三位姑娘的八字与墨儿般配,分别是东城金家、南城吴家、还有永安银号的千金,您看,我们选哪个?”

见阮姵痛心的模样,纳兰柏岩长叹一口气。

即便是个刀枪弹雨里走过来的人,仍旧难逃丧子之痛,眼睛不免也湿润了。

纳兰柏岩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说:“你做主吧。”

阮姵微微颌首。

斟酌片刻后,她吩咐郑长东:“明日一早,你带着聘礼去东城金家提亲。”

“是。”

“好了,你退下吧。”纳兰柏岩道。

郑长东领命,正要退出前厅,阮姵似突然想起什么来,赶忙又叫住他:“长东,你等一下。”

郑长东顿住脚,又折返回来:“夫人有何吩咐?”

阮姵遂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精小的锦盒,锦盒盖子打开时,两颗类似黑珍珠的珠子展露出来。

“夫人,这是……”

纳兰柏岩与郑长东满腹狐疑的看着这两颗珠子,不明所以。

阮姵立刻说道:“差点忘了,这是那道人临走时交于我的,说是让墨儿将其中一颗含在口中,能保尸身不腐、阻止精气外泄,大婚之日再含一颗便可行房,说不定还能给纳兰家留个后。”

纳兰柏岩不由皱起眉头,脸上的狐疑更胜:“真有如此神奇?”

阮姵将珠子交到郑长东手中,说道:“试了总没坏处,万一灵验,那便是老天开眼了。”

-

翌日一早,郑长东便按照阮姵的吩咐,带着丰厚聘礼去了城东金家提亲。

结果吃了闭门羹。

担心事情办不成惹怒大帅和夫人,郑长东又带着聘礼去了另外两家,无一例外,没有一户肯把女儿嫁到督军府守活寡。

无奈之下,郑长东只好将聘礼原封不动的抬回到督军府。

阮姵得知后不免恼怒,在纳兰柏岩面前愤然道:“这几个奸商真不识抬举,以前巴结您的时候一个个都想把闺女嫁到督军府,现在反倒极力的想与大帅您撇清关系了!”

见阮姵恼了,郑长东忙又说道:“不然属下再去试试?”

“慢着。”纳兰柏岩叫住他。

纳兰柏岩很明白,要想让他们将自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死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他们之所以能在窑城乃至整个省里站住脚,还不是仰仗着督军府的庇护?

现在倒好,督军府需要他们的时候,反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静默片刻后,纳兰柏岩心里已然有了一番盘算。

他微微眯缝了下眼睛,一丝危险从中迸射出来,遂即吩咐道:“带上三队人,挨家去绑,我倒要看看,谁敢抗命!”

第3章 他已经死了!

傍晚时分。

酆(feng)府。

二楼卧房内昏暗如斯,寂静的落针可闻。

复古欧式铁艺床上坐着位姑娘,乌黑秀发零乱披散着,白色蚕丝睡袍裹着那抹羸弱的身子。

左侧肩头隐约有殷红的血迹从柔软丝绸中渗透出来,如同一朵雪中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冶中弥漫着死亡气息。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像个假人。

门边立着一道高挑身影。

他一袭深棕色条纹西装加身,怀表链子荡在胸前,昏暗中极力迸射出几簇金色光芒,彰显它主人身份的高贵。

酆靖南。

西城酆家的酆三少,留过洋,经过商,年纪轻轻见多识广。

因他左右逢源,商业手腕高明,在官窑最不景气时,酆家窑厂仍能屹立不倒,深得酆老爷子欢心。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酆三少,仍旧有无比挫败的时候。

就像现在。

酆靖南的目光始终落在床边静坐的姑娘身上。

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大哭一场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就连下人们送来的饭菜也没能动上一下。

酆靖南很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这种时候只怕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对她而言,都于事无补。

眼见着她两天滴水未进,酆靖南实在心急,正苦思冥想该怎么劝她吃点东西时,她却突然开了口,似喃喃自语。

“我还记得……他临死时的样子……”

酆靖南静默着,没言语。

姑娘继续幽幽的说:“他挡在我身前,死死地抱住我,我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响,随着那每一道枪声,他都会更用力的抱紧我……”

她眼中突然透着一丝慌张。

“血……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终是体力不支,倒在我身前……我哭着唤他,他却眼神涣散的笑着对我说……别怕,我不会有事……”

姑娘说着,那眼睛里的悲切又染上了几许恼怒。

“他是个骗子,他说他不会有事,我居然还傻傻的觉得,他真的不会有事,骗子……骗子……纳兰墨染,你这个骗子!”

她越说越激动,羸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酆靖南唇齿微张,正要说什么,姑娘倏然站起身。

“我要去见他。”

话音落,姑娘转眸看向酆靖南,那双大大的瞳眸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灵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红血丝。

即使这样一双无神的眼,那里头溢着的坚定仍是让酆靖南心下一紧。

酆靖南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拦住她。

“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从没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可他已经死了!”酆靖南拧紧眉强调。

他本不愿再提这事,毕竟纳兰墨染的死,对她来说是个无比沉痛的打击。

可面对她坚决的样子,酆靖南还是咬紧牙,狠了狠心,继续说:

“他死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关系吗?督军府上上下下都恨不得将你抽筋剥皮,你现在去就等同于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姑娘仰起头看向酆靖南,泛白的嘴唇微微勾了一下,不在意的说,“那又怎样?”

第4章 窑城出大事了

“那又怎样?”

酆靖南恼了,扳过她肩膀,一双墨炯直视她的眼。

见她痛苦的蹙了下眉,酆靖南才恍然意识自己触到了她肩头的伤口,触电般松开了手。

他敛去眼底的担忧,恼怒的说:“既然我把你救回来,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救我?”她冷嗤,“我求你了?”

酆靖南被噎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只听那原本虚弱的声音顷刻高了几个分贝。

“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两个就能一起身赴黄泉了!”

他看得出她在说这番话时,眼底所溢出的坚定,这让他不由回忆起两天前救她回府的情形。

那天傍晚,雨淅沥沥的下着,街道上偶有几辆黄包车匆忙经过。

他的私家车路过某处巷口时,突然听见一道枪响,紧跟着是一阵女子的尖叫与哭喊声。

因着声音有几分熟悉,他便命司机停了车。

车刚刚停下,便见到一伙蒙面人从巷口冲出,不多时就跑得无影无踪。

他不顾司机劝阻,匆忙下车跑进巷子里。

他看到那抹娇小羸弱的身子跪坐在血泊中,看到她死死的抱着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看到她为他哭的撕心裂肺。

原来是她。

而她怀里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督军之子纳兰墨染。

他来不及多想,上前将她拽起。

她极力反抗,无奈之下,他只得击晕了她,把她带回到酆府。

酆靖南收回思绪,拧眉看她:“雪映,你醒醒!”

她突然愣了一下,干裂泛白的嘴唇微微蠕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雪映……”

是的,她叫雪映。

犹记得与纳兰墨染初遇的那天,雪花如絮漫天飞舞。

她瑟瑟发抖地跪在他面前。

他问她叫什么,声音虽稚嫩,却格外动听。

她不敢抬眼看他,只怯懦的摇摇头。

他看了看飞舞的雪花,突然灵光一现:“你就叫雪映吧!”

“雪映……”她颤着声音重复着。

“嗯,雪映。”

“为什么是雪映?”她迷茫的抬起头来。

时至今日,雪映仍记得那日抬起头迎上纳兰墨染眸子时,他装着几丝惊喜的眼神。

他说:“我叫墨染,纳兰墨染。”

然后他又说:“墨染……雪映……我们的名字刚好交相辉映。以后你就给我当丫头,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

就这样,她被纳兰墨染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了府上。

现在,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扎进雪映心窝深处,疼得肝肠寸断。

她逼退那些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继续用那坚定不移的眼神看着酆靖南。

斩钉截铁的说道:“酆三少爷,雪映从没如现在这般清醒过。”

话音落,她便毅然转身,伸手去开门。

只是还没来得及握住门把手,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三哥三哥,窑城出大事儿了!”

酆家四小姐酆靖茹在房门开启的一瞬,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差点将雪映撞倒。

第5章 你不要命了?

酆靖南立刻护住向后踉跄的雪映,抬眼看向自家妹妹,不失宠溺的责怪道:“一个姑娘家竟如此莽撞,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酆靖茹吐吐舌头,歉意的看了看雪映。

遂即半开玩笑半抱怨的说:“这两天窑城就跟大号戏园子似得,也就你整天窝在这里照顾雪映姐姐,外头的事儿全都不闻不问的。”

闻言,雪映毫无血色的脸上溢出几丝尴尬来。

“快说,究竟是什么大事?”酆靖南问。

酆靖茹鬼灵精似的抿嘴一笑:“督军府上办婚事,这算不算大事儿?”

雪映怔住。

酆靖南眉头一皱,怀疑的看着酆靖茹:“办婚事?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谁都知道督军府正在办丧……”

他又意识到雪映在场,后面那个字忙咽了回去。

酆靖茹遂即又说:“你爱信不信,不仅是在办婚事,而且还是抢的新娘子!”

酆靖南更是一头雾水,可见酆靖茹言语笃定,便又不得不信,待问清缘由,这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雪映,在兄妹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冲出房间。

“雪映,你去哪?”

身后传来酆靖南紧张的声音,可雪映就像是冲出牢笼的鸟儿,拼劲全身气力,飞快的跑出了酆府。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嫁给他。

哪怕是冥婚,也甘愿!

就这样,雪映穿着一件蚕丝睡袍,跌跌撞撞跑到督军府,却被门外的守卫拦住。

“哪家的疯丫头,不知道这里是督军府吗,滚远点!”

“军爷,求您让我进去,求求您了!”

守卫用力一搡,雪映便向后踉跄着跌在了地上。

肩头的伤口仿佛被撕裂了,钻心的痛感传遍全身,顷刻间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咬紧唇,忍着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从地上爬起,继续哀求守卫放她进去。

就在守卫用步枪对准她,随时可能扣动扳机时,靳小六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见到头发被汗水打湿的雪映,不由一惊。

“雪……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靳小六差点叫出雪映的名字,赶忙改了口。

“你们认识?”守卫不客气的问道。

靳小六忙点头。

“认识认识,一个远房亲戚。”他见守卫长长的步枪还对着雪映,忙又说道,“军爷,小心走火惊动了大帅和夫人。”

守卫这才收了枪,不客气的说道:“赶紧把人带走,别什么人都往督军府里领!”

“是是是,军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把人领走。”

说着,靳小六便拉着雪映朝一旁的胡同口走去。

“小六,你别拉我,我要进去!”

雪映挣扎着,可还是被靳小六拉近了胡同。

“姑奶奶,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要见他?”

“见谁?”

靳小六懵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神色也跟着慌了。

“你不要命了?大帅正派人到处找你,你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往这跑!”

第6章 被发现

雪映满脑子都是那一个念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凝着眉头,央求道:“小六,求你带我进去,你是他的跟班,肯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带你进去容易,可你万一被发现了,可就……”

“即使被发现了,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靳小六虽说胆子小,可也是讲义气的,怎么会怕受你牵连,我是怕夫人不饶你。”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尔后抿抿唇,说:“我已经决定了,小六,求你了。”

靳小六实在拗不过雪映,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安全,只得带她从后门进了督军府。

见雪映身上的蚕丝睡袍实在显眼,便给她找了件下人的衣服换上,尔后领着她朝灵堂走去。

还没到灵堂,雪映便已经听到一阵凄厉历的女子哭声,听上去像是几个女人同时在哭。

伴着这阵哭声,还能听到灵媒高声喊着:“一拜天地、再拜鬼君、三拜高堂……礼成!”

礼成二字说完,灵堂里的哭声更大了。

雪映随着靳小六溜到灵堂一侧的布帘后面,悄悄的看着里头。

一口黑棺前正跪着三位身穿红嫁衣、蒙着红盖头的新娘,正哭得泣不成声。

坐在上位的阮姵与纳兰柏岩对视了一眼后,对灵媒吩咐道:“把她们带过去吧,别忘了那颗珠子。”

“是,夫人。”

眼见着三位新娘子从面前经过,雪映有点儿慌了。

虽说纳兰墨染已经死了,即便她们嫁进督军府也不会真的怎样。

可雪映心里明白,纳兰墨染是不愿娶别人的,不然也不会与她私奔,更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

许是有些激动,她欲冲进灵堂,却被靳小六一把拽住。

靳小六压低声音道:“姑奶奶,你疯了啊!”

“我要去求大帅和夫人,让他们准许我留在这里守着他。”

“别傻了,大帅和夫人只会要了你的命!”

“那又如何,我若死了,正好下去陪他!”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你别拦我,当心被人见到牵连了你……”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僵持着,坐在灵堂上位的阮姵突然眉头一蹙:“谁在窃窃私语?”

靳小六心底咯噔了下,怕雪映说话,慌忙捂住了她的口。

若是自己一人走出去,雪映并不怕,可要是被发现她跟靳小六都躲在这里,难免会连累他,便也没再出声。

站在纳兰柏岩身后的副官郑长东也听出蹊跷,目光瞅着方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渐渐走了过去。

然后猛地撩起黑色的布帘,一眼便见到了一张略显惊慌却又透着坚定的脸。

郑长东遂即凝起眉头,攥着布帘的手微微收紧,僵在半空。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雪映,一时间不知该放下布帘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还是该回身禀告夫人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长东?”阮姵的轻咦声从灵堂另一端传来。

郑长东深知,这种情况下,是根本瞒不过去的。

片刻后,他终是松开紧抿的唇,回身禀告道:“回禀夫人,是……雪映。”

第7章 酆三少爷来了

郑长东话音刚落,灵堂内外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顷刻间,周遭的气氛更显压抑。

谁都知道,这个名字对于大帅与夫人究竟是多大的忌讳。

如今,这平日里连提都不能提的人,却活生生出现在督军府上,必然是要掀起一些风浪来的。

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看着那面被郑长东放下的布帘,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阮姵蹭地从椅子上站起,眯缝起眼睛看着郑长东,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谁?”

郑长东心情复杂的偏头回看了一眼,再次说道:“回夫人,是您一直在找的……雪映。”

阮姵的身子陡然抖了一下,握着丝帕的手也不由攥紧,尔后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郑长东身后的布帘走去。

侍奉的丫头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侧搀扶着。

待她来到跟前时,郑长东便再次掀开了布帘,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倏然出现在阮姵面前!

雪映抬眼看着阮姵,眸子里没有半分怯懦,反而多了几许祈求。

她想求阮姵答应,让她留在这里。

哪怕这辈子都守着那个冷冰冰的牌位,也心甘情愿。

“果然是你这个小贱人!”

阮姵咬牙切齿的说着,便疯了似得冲上来,一把抓住她头发,用力扯着,将她从布帘后面扯了出来。

“你害死我儿子这笔帐,今天就好好跟你算一算!”

本就虚弱的雪映被阮姵用力揪着头发,又接连扇了几个耳光,脑袋一时发懵,要说的话也全都卡在喉咙里,嘴角更是沁出一丝血来。

最要命的是,阮姵厮打她时,狠狠掐捏她肩头,那处缝合的伤口再次撕裂,痛感加剧,她直冒冷汗,险些疼得晕死过去。

可她没发出半点声音,就连求饶也没有。

她眼神涣散的看着那口黑棺材,满脑子都是被纳兰墨染护在身后的情形,他为她挡了那么多颗子弹,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郑长东赶忙上前,本想将阮姵拉开,可他又深知自己身份的卑微,便说道:“夫人,这种事情何需您亲自动手,当心伤了自己。”

丫鬟也在一旁劝阻。

可阮姵在痛失儿子的气头上,哪里肯听他们的话,依旧不知疲倦的撕打着雪映。

这时,半晌未言语的纳兰柏岩从太师椅上站起,命令道:“夫人,长东说的对,这种事情何需你亲自动手?”

听到纳兰柏岩的声音后,阮姵这才停了手。

她瞅着纳兰柏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帅,您千万要替墨儿做主啊,如果不是他被这身份低贱的狐狸精迷了心智,又怎会与她私奔,更也不会……呜呜……”

说着,阮姵便拭起泪来。

纳兰柏岩朝着她压了压手,遂即来到雪映跟前,视线落在她肩头时,眯起了眼。

“你受伤了?”

雪映疼得全身颤抖,摇摇欲坠,努力不让自己晕死过去,却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从外面走进来,禀告道:“大帅,酆家三少爷来了,说是来找人的。”

第8章 邪门的很

“找人?”纳兰柏岩轻咦一声。

士兵继续说道:“是,酆三少爷说,他新收的一房姨太太在督军府中。”

“胡说!酆府连婚事都没办,酆靖南哪来的什么姨太太?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我们督军府。”阮姵又转眸看向纳兰柏岩,说,“大帅,明摆着事有蹊跷。”

纳兰柏岩点点头,遂即吩咐道:“你告诉他,督军府里没有他要找的人,本帅现在也不便招待客人。”

“是。”

士兵走后,纳兰柏岩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雪映。

这一次,他眼中的耐心几乎消失殆尽:“说,你跟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雪映微怔,尔后意识到纳兰柏岩这话的意思,眼中不免溢出几丝诧异来。

“不……不认识。”

“不认识?”纳兰柏岩冷嗤一声:“那他们为何没有杀了你?”

“大帅,一定是她和那些人暗中勾结,骗墨儿出去将他杀害!您一定要为墨儿报仇,绝不能饶了这个小贱人!”

纳兰柏岩遂即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了雪映的额头,愤狠道:“你不说可以,本帅有的是办法能查出来,今天就用你的血来祭奠我儿亡灵!”

说着,他便扣动扳机。

“大帅,您且慢!”

郑长东有些慌了,可他依旧故作镇静,努力掩饰自己心底的慌乱。

“大帅,今日是少帅成婚的大喜日子,何必急于一时?”

见纳兰柏岩停了手,郑长东再接再厉道:“反正她就在督军府里,杀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等忙完了少帅的后事再用她的命去少帅坟前祭奠,岂不是更好?”

“不行!”阮姵见纳兰柏岩有所动摇,便立即说道,“这贱人必须马上处死,一刻也不能叫她多活!”

郑长东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前的细汗,正苦思冥想着再说些什么时,方才带着三位新娘子去洞房的灵媒已经折返回来。

她匆匆来到阮姵跟前,在她耳边说道:“夫人,吉时就快过了,可三位新娘子哭得厉害,谁也不敢把珠子喂给少帅。”

“这几个没用的东西!”阮姵一听便恼了,继而又吩咐说,“让下人喂进去。”

灵媒摇摇头,又说:“其他人与少帅八字不匹,况且,她们也近不了少帅的身。”

“什么意思?”阮姵问。

“少帅是横死,怨气深重,又服食了游方道人的丹药,现在邪门的很。”

灵媒没有细说,可阮姵已经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她凝眉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灵媒想了想,说:“老奴在想,或许是没有少帅中意的女子。”

阮姵的眉头越蹙越紧,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来,目光倏地落在雪映身上,那双透着满满憎恶的眸子里又染上几许复杂。

在来灵堂之前,雪映就在靳小六那得知了一些内情,也明白今日嫁进督军府的新娘子的使命是什么。

虽说她不信那颗珠子真有那么神奇,也不信已死的人能与活人行夫妻之事。

可万一灵验了,至少她还能见到一个虽死犹生的纳兰墨染。

所以,她想试一试。

第9章 就让她做个妾吧

迎上阮姵并不友善的目光时,雪映没有丝毫怯懦。

她看着面前身穿黑色旗袍高贵无比的阮姵一眼,目光微转,又看向站在阮姵一旁的纳兰柏岩,突然跪在了他们面前,磕头恳求道:“恳请大帅与夫人准许雪映试一试。”

阮姵看着雪映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憎恶,那眼神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冷嗤一声,嫌弃的说:“你?你有什么资格?!”

阮姵还欲说什么,纳兰柏岩便朝她压了压手。

“大帅,您……”

阮姵的话再次被纳兰柏岩打断:“夫人,切莫意气用事,让她试试也无妨。”

闻言,阮姵这才没再言语。

纳兰柏岩遂即对灵媒说:“你看看她的生辰八字,是否与墨儿匹配得上。”

“是,大帅。”灵媒颌首,转眸问雪映,“姑娘,你可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雪映回道:“我只记得是戊午年七月十五。”

听罢,灵媒掐指算起来。

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灵媒时,郑长东却心情复杂的看着雪映,似是有许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却又碍于彼此的身份,不得不把那些话烂在肚里。

片刻后,灵媒欣喜的叫道:“对上了对上了,大帅、夫人,这位姑娘的八字与少帅十分般配!”

阮姵竟也似突然放松下来,遂即吩咐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她送过去!”

“夫人,现在还不行,她还缺一个身份。”灵媒道。

阮姵瞬间拧起眉头来:“难不成还要让她跟墨儿拜堂?”

灵媒点点头,耐心的解释道:“没有合适的身份,是不能送去冥婚洞房的,这场婚礼也就无法完成。夫人,您别再犹豫了,不然吉时一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阮姵看了眼纳兰柏岩,见他脸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没再阻拦。

遂即不甘的说道:“那便收她做个妾吧。”

就这样,雪映穿着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在灵媒的指示下,与纳兰墨染的灵位拜了堂。

走出灵堂前,阮姵一脸嫌弃的看着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告诉你,要是不能顺利的把珠子喂给墨儿,你依然要死!”

雪映只抿着唇,微微颌首,尔后便跟着灵媒走出了灵堂。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督军府中到处可见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本是喜庆的颜色,此刻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到了,姨太太,把这个拿好。”

说着,灵媒便将一只小巧的锦盒交到雪映手里,待她接过后叮嘱道:“进去之后尽快喂进少帅口中,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雪映攥紧锦盒,耳边还回荡着那句姨太太,她终是嫁给了他,哪怕只是妾,她也心甘情愿。

雪映对灵媒颌首道:“知道了。”

转身,雪映轻轻抬手,门被推开时,传出吱呀一道长响,在寂静的夜幕下分外刺耳。

雪映迈进门后,灵媒便匆匆地将房门关上了。

下一秒,她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第10章 要我含着喂你,你才肯吃吗?

灵媒锁好门窗便去给阮姵回话了。

阮姵听后满脸狐疑,皱着眉头问:“真没哭闹?”

“是的夫人,先前几位少夫人才进去就又哭又嚷的,唯独这位姨太太安静的很。”

听了灵媒的话后,阮姵并未表露出欣慰来,反而继续说道:“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给我好生看着,别让人跑了。”

“夫人请放心,门窗都已经上了锁,任她有天大的神通,也逃不出去的。”

闻言,阮姵微微点了点头。

彼时。

婚房中亮着灯,却并不比院子里明亮多少。

跃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些透着喜庆的大红色。

只是房间里越发寂静了,寂静的仅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雪映转眸看向内屋,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安静的躺在里面。

不知不觉的,雪映抱着灵位与攥着锦盒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进到内屋后,她便将灵位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上位,下意识的轻抚着上头的名字,嘴角淡淡抿起。

转身,她看向那张挂着红色纱幔的木床。

因着灯光昏暗,她并不能立刻看清床上的人,只隐约见到那里有一抹人形隆起,知道他身上还盖着艳丽的喜被。

越是接近他,雪映便越是有些不敢靠近他。

她的胆怯不同于那些哭着嫁进来的女子,她只是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临死时的模样。

她只要微微阖眼,就能回想起当天傍晚的情形。

他断气时是睁着眼的,那双涣散的瞳眸里全都是她的影子,以及对她的不舍。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床边。

纳兰墨染此刻的样子与她想象中不同,他不再是双目圆瞠的模样。

他竟微微阖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鼻梁依旧高挺,薄唇依旧如生前那般轻抿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开口说话似得。

艳丽的锦被盖至他腋窝处,露出上半身的衣裳,这是一件黑红相间的寿衣。

他此刻正双手相交置于腹部,一副安然睡着的模样。

雪映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那双相交的手上,他的指甲竟微微泛着黑,又仿佛比之前长了些许。

她以为这是尸体渐渐腐败的正常反应,可房间里却又没有半点尸臭味。

她缓缓坐在床边,轻轻的握起他的手,这是一双冰冷的没有半丝温度的手,却柔软的不像个死人。

“墨染,你只是困了,睡着了是不是?”说着,她将脸凑近他的手,“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醒来,多久都会等。”

当脸颊触碰到他手的瞬间,隐忍了许久的泪水也一并涌了出来。

雪映突然想起灵媒说不能误了时辰,连忙擦了擦眼,将他的手放回原处,遂即打开锦盒,取出里面那颗‘黑珍珠’。

纳兰墨染皮肤虽柔软,可牙关却紧紧的闭阖着,雪映试了几次,都没能将珠子喂进去。

回想起他生前,两人曾有过的甜美时刻,雪映流着泪,强颜欢笑的说:“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一定要我含着喂你,你才肯吃吗?”

第11章 尸体动了

“从前你这般戏弄我,我从未如你的愿,今日我便依了你,你也依我一次,乖乖把它吃了,好吗?”

雪映苦涩的勾了下唇,将黑色丹丸含在口中,又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凑近纳兰墨染。

她第一次与他唇齿相撞,第一次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竟让她红了脸。

那殷红的小舌探入他唇间时,她在心底祈祷,他能准许她撬动齿关,将丹丸顺利喂进去。

她绝望的以为,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原本紧紧闭阖的齿关,竟真在小舌轻轻的撬动下,欠开一条缝隙。

雪映又惊又喜,继续卖力的撬动着。

只是接下来不论她怎样努力,那条窄窄的缝隙却再没有变宽分毫。

雪映有些着急,只得将丹丸在口中嚼碎,混淆着她香甜的津液,一并送入他口中。

待做完这些,雪映伏在他上方,仔细查看着他是否有变化。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

伴着滋滋的电流声,室内原本并不明亮的电灯开始忽闪起来,就连烛台上燃着的龙凤蜡烛也摇摆不定。

一阵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像是猛兽的喘息,令人心悸。

雪映慌张的四下看了看,门窗紧紧的阖着,声音也不似从外面传进来的。

她似意识到什么,目光蓦地落在纳兰墨染身上。

“是你吗?墨染,是不是你?”

尸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纹丝未动,雪映不免有些失望。

可那古怪的声音依旧在回荡着,像是响彻在耳中,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哗啦啦……

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突然响起,因着声音明显高出几个分贝,使雪映不由惊了一下。

她立刻看向传出声音的窗,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不免紧张起来。

“是谁?”雪映慌张的问道。

酆靖南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雪映,是我,别怕,我来救你了!”

雪映一惊。

这里可是督军府,即便酆老爷子与大帅有些交情,也由不得酆靖南擅闯。

要是被发现了,一定少不了麻烦。

雪映欲起身上前,劝他快点离开督军府。

可刚刚站起一点,衣摆似勾到了什么,她被一股外力牵着,重新坐回到了床上。

雪映的心脏也随着这一坐开始狂跳不止。

她垂眸去看,便见到那只有着黑色指甲的大掌,正死死的抓着她的衣摆。

雪映惊得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捂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雪映,快点跟我走!”

在雪映愣怔时,酆靖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经撬开窗户的锁,跳进房间里。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雪映跟前,牵起她的手便将她往外拉。

那只紧紧攥着雪映衣摆的手,因此滑了下去。

雪映慌张的挣脱着酆靖南,压低声音道:“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你快走,不要管我,要是被发现了,不只是你,只怕酆老爷也要被牵连。”

“你是我新纳进府的妾,我来带你走是天经地义,即便被发现了我也不怕!”

第12章 你会后悔的

酆靖南的话让雪映怔了一下,尔后触电似得立刻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

“酆三少爷,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妾?”

明知这只是权宜之计,可看着她失措的模样,酆靖南嘴角不由勾了勾。

故意继续说道:“如若不是我在爷爷那表了心意,他老人家又怎会准许我救一个来历不明且受了枪伤的姑娘?”

“你……你的意思是……”

迎上酆靖南笃定的眼神,雪映又惊又恼,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阵风吹过,敞开着的窗随风摆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雪映慌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推着酆靖南来到窗边。

“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酆靖南警惕的看向窗外,见外头没什么异样,便不紧不慢的站在窗边,任由她一双小手儿抵在自己胸口。

转眸看看内屋,纳兰墨染的尸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儿。

想着眼前花样的女子若真留在督军府,为纳兰墨染守一辈子活寡,不免替她不值。

“难道你就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吗?”

“甘心!”

“你!”酆靖南被噎了一下。

见她冥顽不灵,又担心待会儿被发现,酆靖南目光一凛便扬起手朝她颈间劈去。

只见她灵巧的侧转,轻易躲过他扬起的手,尔后恼怒道:“酆三少爷,您还准备故技重施吗?”

“我……”

酆靖南刚开口,雪映便拉下脸说:“酆三少爷,您尽早回吧,雪映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不值得您这般待我,况且,如若被发现了,您还有酆老爷撑腰,可雪映只怕会被装进猪笼里沉塘了!”

闻言,酆靖南更是哑口无言。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酆靖南神情也紧张起来。

他深深看了雪映一眼,见那眼中仍是满满的坚定,知道现在无法劝动她。

要是被发现了,更也会污了她的清白。

如此想着,便只得悻悻的翻窗离开,并撂下话说:“你会后悔的!”

酆靖南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雪映立刻来到内屋,刚迈进门槛,想到方才被抓住衣摆的瞬间,便有些不敢近前。

她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尸体片刻,发现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不由秀眉紧锁,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外面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雪映回眸看看,一个人影正贴附在门缝处。

雪映知道那定是大帅夫人派来监视她的,便故意轻咳两声,叫外头的人安心。

灵媒的声音遂即从外头传进来:“姨太太,今日是您和少帅大喜的日子,若您能顺利为督军府添丁,您将来定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明白。”雪映回道。

灵媒又说:“明个儿一早会有人来服侍您洗漱的。”

“多谢。”

“应该的,若没其他吩咐,老奴先告退了。”

“好。”

雪映知道,服侍洗漱只是幌子,她们的目的是检查她有没有与纳兰墨染行房才是真的。

第13章 滴血的眸

雪映并不是特别胆大的女子,只是在面对一个深爱的人时,即便他是一具尸体,甚至是一只厉鬼,也无法让她觉得恐惧。

她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纳兰墨染。

他虽没有半丝气息,可那模样宁静的,就像是正在熟睡中的人。

她缓缓坐在他身边,执起他放在腹部的大掌。

方才就是这只手紧紧的拽住她衣摆,仿佛担心她会离开似得,将她拽坐在他身边。

可现在,他却安静的任由她握着。

她多希望他能再像刚才那样,紧紧地抓住她。

雪映轻轻摩挲着纳兰墨染的手,看着他如刻的眉眼,菲薄的唇瓣,说:“墨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雪映牵强地扯着嘴角,继续说:“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开心吗?”

回应雪映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想着灵媒临走时的话,雪映长吸口气,无奈的笑笑,又说:“明日一早,他们就会过来查房,你再不醒来,我该怎么交代?”

纳兰墨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儿,没有半丝反应。

雪映叹息一声,将他的手放在原处,倾身上前,去解他寿衣前襟的盘扣。

“夫君,夜已深了,妾……伺候您宽衣。”

当盘扣被一颗颗解开,雪映的心脏也不由自主的一阵乱跳,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新婚女子,在期待着被丈夫宠爱。

她暗骂着自己,明知道纳兰墨染已经死了,明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为何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雪映平复着小鹿般乱撞的心跳,继续解着那些盘扣。

待所有盘扣解开,雪映轻轻敞开寿衣衣襟时,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只因她看到纳兰墨染胸前,密密麻麻的散布着许多大小相同的圆形伤口,有的伤口处还能见到未取出的子弹。

虽说已经没有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来了,可那画面让人见了,依旧触目惊心。

纳兰墨染中枪时的画面再次涌入雪映的脑海,她不由湿了眼。

她颤着手,轻轻抚上他胸前的伤口,忍不住哽咽。

“你怎么这样傻?那些人明明是冲着我来的啊,如果你把我交出去,你也不会……”

说着,雪映便泣不成声。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因为她曾答应了纳兰墨染,要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知道。

就连救了她的酆靖南,雪映也只字未提。

雪映很明白,纳兰墨染是不想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才在临死前逼她答应保密的。

如果纳兰柏岩与阮姵知道纳兰墨染是为了救她才死的,只怕她有再大的利用价值,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雪映趴在他胸口,不停的哭诉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傻,为什么……”

“墨染……墨染你醒醒好不好……”

“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呜呜……”

寂静的婚房中,尽是雪映压抑着的哭声,凄厉历的透着无助。

而此时,在雪映看不到的位置,纳兰墨染猛然间睁开眼,一双滴血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上方。

第14章 他,不记得她了

雪映正伏在纳兰墨染胸前嘤嘤而泣,顿感身下的尸体似是动了一下。

她立刻止住抽泣。

待抬头看向纳兰墨染的脸时,正巧迎上那沁了血的双眸,心下骤然咯噔一下!

雪映瞠大眼,条件反射的想要坐起身,可下一瞬,她纤细的腰肢猛地被一条如藤手臂紧紧圈住。

她就这么被纳兰墨染再次摁回到胸前。

那张略显惊慌的小脸儿也狠狠的撞在他结实坚硬的胸膛,零距离感受着他身体传出的冰冷。

“墨……墨染?”

雪映定了定心神,勉强扭动颈部,看向纳兰墨染的脸,可她现在身处的角度仅能看到他若削的下颚,根本见不到那双充血的锐眸。

寂静的空间里,雪映紧张到粗重的喘息着,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那噗通噗通的每一次收缩,都仿佛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她轻唤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他突然安静下来。

若不是腰间还压着他的手臂,雪映都快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因着自己太思念他,而产生的幻觉了。

被他摁在身上,一个姿势久了,雪映便觉身体酸痛。

她本想挪挪身子,却在还没来得及动时,腰间一紧,身子猛地被翻转,紧接着一个冰凉且沉重的身躯便附了上来!

他的动作粗鲁极了,雪映肩膀处的伤口狠狠撞到床上,疼的她冷汗直冒,身子更是抖得像筛糠。

可这样的姿势,也让她看清了上方的脸。

此时此刻,正有一双沁了血的戾眸与她对视着,那眼里透着冰冷与陌生。

雪映被惊了一下。

她忍着肩部的疼痛,轻轻扬起手,抚上纳兰墨染的脸,泛白的嘴唇轻启,念着他的名。

“墨染……你……”

“哧——”

一道布料撕裂的声音划破房间里的寂静。

雪映惊叫一声,外衣已经被纳兰墨染一把扯破,露出里面的白色肚兜,以及凝脂般的肌肤。

少量沁了汗水的碎发贴在颈窝处,将颈间的红绳映衬的越发妖娆。

“你……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雪映啊……雪映……”

雪映呆呆的看着纳兰墨染,看着那双陌生的眼,心里却已经明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她完全没想到,那颗黑珍珠般的丹药真的会如此神奇,竟能让已死的人重新动起来。

只是,她更加没有想到,他虽动了,却好似失了心。

他,不记得她了。

纳兰墨染青紫的薄唇紧抿着,那双血红的眼依旧死死的盯着雪映。

片刻后,他倏地俯下身来,冰凉的唇瓣贴上她的颈窝,吮允啃噬,动作粗鲁,没有丝毫温柔可言。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履行着某种任务般,在她身上索取着。

仿佛这样仍不能满足他,只见他又用力一扯,顷刻将她胸前仅存的布料扯下。

一丝凉意袭来,雪映几乎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他面前。

雪映突然很怕,很想尖叫。

可她又明白,她已经没有退路。

这就是她能留在这里,留在纳兰墨染身边的使命。

第15章 平安扣

如此想着,雪映便做好一切准备,屏气凝神的盯着上方的纳兰墨染。

只是,当她等待着他更进一步的动作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雪映狐疑的看着他,然后意识到那双血红的瞳仁正落在自己胸口处。

而那里,是一枚用红绳缠绑着的白玉平安扣。

雪映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着手捏起平安扣,在纳兰墨染面前晃了晃,说:“墨染,你记得它吗?”

雪映定定的望着纳兰墨染,期待这枚白玉平安扣能唤起他的一丝意识来。

她还记得当时纳兰墨染将这枚平安扣送给她的情形,在那之前他曾多次送她首饰衣物,全都被她一一推辞了。

她自知只是督军府里的丫头,配不上那些名贵的东西。

纳兰墨染还因着被她拒绝,跟她怄气了几日。

后来,他将自己贴身佩戴多年的平安扣赠予她,并撂下狠话,若是再拒绝,便是嫌弃他。

雪映只得收下,只因这是他贴身之物,即便不能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也好留作日后睹物思人。

这也是纳兰墨染死后,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雪映看看纳兰墨染,他的视线依旧落在这枚平安扣上,眼睛里的冰冷似乎染上些许温度,少了一些锋芒。

“墨染……你想起来了吗?这是你曾送给我的,你说它能祛邪免灾,保出入平安。你还说,它是圆的,我们两个也会同它这样圆满。”

说这番话时,雪映紧紧的盯着纳兰墨染,期待着他能做出一切反映。

可是那双原本血红的眼睛突然间黯淡下去,而下一瞬,欺在她身上的纳兰墨染也朝着一侧倾斜,顷刻倒在床上。

雪映慌了。

她忍着肩上的痛,猛然爬坐起来,搡了搡他的臂膀:“墨染?墨染?”

纳兰墨染一瞬之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任由雪映如何推搡呼唤,都不再有半丝反应。

夜已深了。

烛台上的龙凤蜡烛已经燃尽,屋内仅剩电灯还散发着昏黄光亮。

雪映屈膝坐在床的角落,静静的看着眼前纳兰墨染的尸体,静静的等着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渗进几缕光亮。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紧跟着便是开锁的声音。

灵媒以及跟阮姵陪嫁而来的乳娘吴妈,领着一个年轻婢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婢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定是没见过死人的,连头也不敢抬,只默默的将手中盘匜摆放在床边,颤着声音说:“姨……姨太太,奴婢伺候您洗漱。”

雪映没言语。

吴妈接下话茬说:“夫人叮嘱过,咱们姨太太不比那些千金小姐身骄肉贵,无需下人伺候。”

婢女忙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两人说话时,灵媒便看了眼婚床上的狼藉。

见纳兰墨染的尸体衣襟半敞,而坐在床角的雪映也头发凌乱,一副倦容,遂即与吴妈相觑一眼。

吴妈阴阳怪气的说道:“姨太太,把裤子脱了吧。”

第16章 羞耻

雪映怔了一下。

正迟疑的当儿,吴妈继续用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重复道:“姨太太,请您把裤子脱了吧!”

这样的情形是雪映一早便意料到的,只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羞耻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现在,要命的已经不是她将那么隐秘的部位袒露给她们看,而是她依旧是完璧的身子,若是被发现了,她或许会被立刻处死。

她不惧怕生死,只是她还贪恋着纳兰墨染这具不腐的尸身,还期盼着能再见到他如活人般动起来,哪怕毫无意识。

可一旦她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见她犹豫着依旧坐在原处,吴妈耐心全无,走上前来,不客气的说道:“同是下人出身,都知道做下人的不易,您就别难为我们了,是您亲自动手,还是让我们来?”

见吴妈说话间便作势要上床来扒她裤子,雪映慌乱且虚弱的说:“不……我……自己来。”

吴妈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那就赶紧动手啊,没工夫跟你在这耗着!”

雪映已经两三天滴水未进,又身中枪伤,身体虚的很,若不是因着纳兰墨染而撑到现在,只怕她早就已经昏死过去。

她咬着泛白的嘴唇,听天由命的把心一横,忍着肩上的疼痛,缓缓挪动了下身子,着手褪着裤子。

见她动作迟缓,吴妈便越发的不耐烦了。

在她才褪下一点时,猛地扯住她肥大的裤管,将裤子扯了下来。

雪映惊呼出声,已经来不及护住下身,一丝凉意席卷而来。

她遂即被吴妈搡着躺在纳兰墨染身边,双腿屈起,被吴妈肆无忌惮的查看着。

雪映羞耻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厄运的降临,可房间里却平静的不像是会有大事发生似得。

带她睁开眼时,便见到吴妈与灵媒正面面相觑,而年轻婢女则是站在一边,怯生生的望着床上的位置。

吴妈冲着灵媒点点头:“身子丢了,伤口是新的。”

说着,她又似想起什么来,开始在被褥上翻找着什么。

被褥上映着许多斑斑点点的血渍,已经分不清哪处是雪映肩头伤口流出的血,而哪处又是处子血了。

因此,吴妈便起身道:“姨太太,把裤子穿上吧。”

说完,吴妈便轻蔑的睨了雪映一眼,与灵媒离开了。

雪映失魂了一般的撑着自己坐起身,缓慢的整理着衣物,心底却升起一丝疑惑来。

她昨晚明明没有和纳兰墨染真的发生什么,为何吴妈会说她身子丢了,而且伤口也是新的?

“姨……姨太太……您……不害怕吗?”

婢女怯怯的声音在一旁传来,打断了雪映的思绪。

她知道自己此刻正坐在一个死人身边,定是惹得婢女害怕,便扯出一丝不在意的笑,说:“他就这般安静的躺着,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做恶的活人。”

婢女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说:“您先洗漱吧,奴婢这就给您去拿吃的。”

“嗯。”

雪映暗暗坚定信念,她要好好活着,这是纳兰墨染对她的期许。

第17章 把那贱人给我叫来!

彼时。

阮姵正焦急的在大厅里踱着步子。

纳兰柏岩见她一直在眼前晃,不免拧眉叫她停下。

阮姵哪里停的住脚,整个心思都在纳兰墨染是否与雪映行房这件事上。

这时,吴妈与灵媒匆匆赶来前厅,将自己检查的结果告知阮姵。

阮姵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喜极而泣,立刻转身对纳兰柏岩说:“大帅,老天开眼,咱们纳兰家就快有后了!”

纳兰柏岩悲中带喜,欣慰的笑起来。

灵媒遂即又说:“大帅,夫人,师兄临走时交代,少帅接连三日在吉时与女子行房事,必然会令其怀孕,三日后,尸身便可安葬。”

阮姵敛去眼中悲喜交加的情绪,随口问道:“那个贱人现在怎么样了?”

吴妈接下话说:“肩上的伤许是裂开了,身子也虚得很,要是不采取措施的话,只怕熬不了几日。”

阮姵眼中闪过一丝痛快。

可她转念一想,还得指望着雪映为纳兰家传宗接代,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纳兰家的损失?

然后阮姵不情不愿的说道:“找个郎中给她瞧瞧。”

“是。”

灵媒与吴妈遂即退了出去。

这时,副官郑长东从外面走进来,向纳兰柏岩行了个军礼后,说道:“大帅,酆家三少爷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纳兰柏岩眉头紧皱。

郑长东回道:“说是……他的姨太太被大帅您掳进府,给少帅配了冥婚。”

“胡闹!本帅掳进府的都是些商家小姐,谁会给他做姨太太?”

自打督军府出事后,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也不敢来招惹纳兰柏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唯独这酆家三少一再挑衅大帅的威严,纳兰柏岩气到跳脚。

阮姵却突然想起一人,来到纳兰柏岩身边,轻抚着他胸口道:“大帅,您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说的人,八成是雪映。”

“不管是谁,督军府也容不得他胡闹!”纳兰柏岩恼怒的吩咐郑长东,道:“去把他抓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在这里把人带走!”

“是!”

“且慢!”阮姵叫住郑长东。

纳兰柏岩狐疑的看着阮姵,后者耐着性子说:“大帅,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被点醒了一下,纳兰柏岩立刻明白了阮姵的意思。

酆家虽是商宦人家,在窑城的声望之高、地位之显赫,也是鲜少有人能及的。

更何况,在纳兰柏岩的军队占领窑城时,曾得到过酆老爷子的鼎力相助,这份恩情让他铭记于心。

而且酆靖南只是个晚辈,要真的与他较真儿,也有失他身为一方霸主的气度。

阮姵见纳兰柏岩迟疑,便遂即吩咐道:“把他赶走便是,这种事情别再来通禀了。”

郑长东领命后离开前厅。

郑长东走后,阮姵又说:“大帅,您说,雪映怎么会和酆三少爷走到一块儿了?”

“夫人的意思是……”

“这里边儿一定有什么蹊跷!”阮姵笃定道,尔后目光一凛,对着厅外吩咐说:“把那贱人给我叫来!”

第18章 愿我人间炼狱,换你地府安康。

雪映洗漱后,强撑着坐在桌前。

才喝了一口粥,房门就被大力的推开,吴妈苍老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姨太太,夫人请您到前厅问话。”

雪映不免紧张起来,心想着会不会是她们突然发现,她其实并没有与纳兰墨染行房的事?

她很想拒绝,可现在的她寄人篱下,身边又没有一个能替她说话的人,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

雪映缓缓放下手里的粥匙,起身时,身子虚软的晃了晃。

婢女立刻上前搀扶,却被吴妈狠狠剜了一眼,只得怯生生的松开雪映。

“我没事。”雪映勉强站稳。

吴妈冷嗤一声:“没事就好,赶紧走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雪映随吴妈来到前厅时,阮姵正坐在太师椅上阖目养神,年轻的丫头在给她揉着太阳穴。

“夫人……嗯……”

雪映才开口,小腿便被吴妈踢了一下,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坚硬地面狠狠撞在一起,疼得她直喘粗气。

阮姵缓缓睁开眼,对身后的丫头示意了下,丫头才退到一边。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跪在大厅中央的雪映,质问道:“你和酆家三少爷是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问题雪映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会问昨晚的事,没想到会问及酆靖南。

雪映虚弱的说:“没有关系。”

“没关系?”阮姵一脸的不相信,“可他说你是他才过门的姨太太。”

雪映惊了一下。

阮姵轻蔑的看着她,继续说:“墨儿才被害死,你就又勾搭上了酆靖南,真是好手段啊。”

“请夫人明鉴,雪映真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既然没关系,他为何会那样说?”阮姵的耐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雪映遂即说道:“或许,他觉得雪映是个可怜人,一时犯了恻隐之心,才会编出这些谎话。”

“你可怜?”阮姵蹭的站了起来,走到雪映跟前,狠狠掴了她一巴掌,“你有我的墨儿可怜吗?”

雪映仍旧跪在那,脸颊被打的火辣辣的疼,可她一下都没有动。

对于纳兰墨染的死,她始终都在责怪自己,今天被阮姵这样对待,反而让她轻松一些。

可雪映越是这样雷打不动的模样,就越是激怒阮姵,让她感觉自己每一下都打在棉花上,心里的怒火无从发泄。

她的目光遂即落在雪映肩头,原本素色的布料已经染成暗红色,此时颜色已经干涸。

她阴狠的勾起嘴角,朝着雪映肩头狠狠捏了下去。

“啊——”

雪映忍不住惨叫一声,尔后狠狠地咬住嘴唇。

阮姵面目狰狞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

“嗯——”

豆大的汗珠顷刻布满雪映额头,发丝全被汗水打湿,她疼得直发抖,跪都快要跪不住,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雪映觉得这是她欠纳兰墨染的,是她该受的。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份祈愿:

墨染,愿我人间炼狱,能换你地府安康。

第19章 看她那副鬼样子

就在这时,大厅里吹过一阵风。

伴着这阵风,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仿佛随时会下起雨来。

吴妈不禁打了个哆嗦,警惕的四下看了看,须臾来到阮姵跟前,拦下了她。

“夫人,您跟这扫把星置气不值当的,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怎么得了?”

说着,她便又对阮姵使了个眼色,示意阮姵看看骤变的天色。

现在的督军府不比往日,自从纳兰墨染死后,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

试问,连死人都能洞房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吴妈当即就觉得这股风来的邪门儿,因此才有意拦下阮姵。

可阮姵一心只在痛失儿子的气头上,似是没有明白吴妈的真正用意。

吴妈又不好明说,只得在一旁继续为阮姵找着台阶下。

“夫人,她就算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又能多活几日?等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还不是随您处置吗?”

听到这话,阮姵才停手,心里的怒火也稍稍平复了些。

尔后,她看着雪映,眼中噙着几丝讥讽与得意的说:“姑且让你多活几日,滚回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

雪映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步履维艰地走出前厅,一步步的朝着她与纳兰墨染的别院里走去。

“啊!”

刚刚踏进别院,便听到一阵女子惊慌的尖叫声,就响彻在耳边。

雪映微微抬头,迎上一位衣着华贵,年轻貌美的姑娘,此刻那姑娘正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姑娘身边的丫头遂即恼怒的骂道:“哪里来的疯子,全身血淋淋的在院子里头晃,你是想吓死我们小姐吗?!”

在短暂的愣怔后,雪映便意识到,这定是昨晚嫁进府里的某位千金小姐了。

她并未理会丫头的咒骂,转身朝着自己与纳兰墨染的房间走去。

身后响起主仆俩的对话声。

“小姐,原来她就是那个姨太太,看她那副鬼样子?奴婢见了都不免慎得慌,方才定是吓坏您了。”

金裕雅轻抚着自己的胸脯,瞅着雪映离开的背影,眉头几乎拧的几乎打了一个结:“真是晦气!”

“这种货色嫁给死人才是绝配,就是委屈了您。”丫头嘟着嘴巴,继续说,“既然已经有人顶替,您何不让老爷去求一下大帅,放小姐回去?”

金裕雅心情烦闷的说:“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爹自然也想得到,只是,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

“姨太太,您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丫头怯生生迎上来,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雪映便迈进屋里。

见丫头一脸惊慌的模样,便说道:“你不必进来。”

丫头感激的连连道谢。

雪映关上房门,不远处主仆俩的窃窃私语声因此隔在了门外。

她来到床边,纳兰墨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儿。

雪映坐在纳兰墨染尸体旁边,执起他冰凉的手,委屈的落下泪来:“墨染,我好想你,你若心里有我,今晚便陪我说说话吧。”

第20章 印在墙上的影子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自从纳兰墨染横死之后,督军府中先是棺木中传出异响,紧跟着是为死人配了冥婚,再然后便是尸体与活人行了房事。

督军府中虽无人敢嚼舌根子,可背地里头都是人心惶惶的。

白天别院里都鲜少有人出入,到了晚上,被掳进府的三位小姐与各自的下人全都门窗紧闭,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走动,生怕沾染了晦气。

雪映坐在复古的红木桌前,看着新来的丫头怯生生的点燃蜡烛,须臾说:“素月,以后你把日常所需的东西放在门口即可,不必进来服侍。”

素月自是感激的不得了,连忙叩谢。

雪映看得出,素月对她的恭敬并不是因为自己姨太太的身份。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如今的处境并不好,素月的恭敬只不过是对纳兰墨染尸体的恐惧。

既然素月这么惧怕尸体,雪映也没必要非让她在屋里伺候着。

况且阮姵对她恨之入骨,也容不得有人照料她,而她也想清静的与纳兰墨染呆在一处,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素月粗略收拾了下,便逃难似的出了房间,房门关闭的一瞬,一股阴风吹进来,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止。

雪映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墨染,是你回来了吗?”

烛火突然停止剧烈摆动,恢复如初,雪映有些失落。

她走到内屋,来到床边。

纳兰墨染的尸体还静静的躺在床上,雪映痴痴的细细打量着他。

鼻梁依旧高挺,只是眼窝处似是比之前颜色黯沉了些,嘴唇也越发青紫了,还有那双长着深黑指甲的手。

除此之外,他便与往常无异,好似熟睡中一般。

雪映缓缓坐在床边,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呢喃自语:“不是要行房三日吗?你今晚,还是会来的吧?”

没有得到回应,雪映扯了扯唇角,轻轻的躺在了纳兰墨染的身边,疲倦的闭上眼睛:“墨染,我就在这等你。”

许是太倦了,雪映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周身一阵冰冷,整个人冻的就像是被剥光了丢进冰窟里,不停的打着哆嗦。

雪映睁开眼。

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房间里一片昏暗。

迷迷糊糊间,一个高大的黑影在窗棂处站着,勉强能看出是个穿着大褂子的人形。

它像是印在了墙上,一动不动。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即便是影子,也该映在正对着窗棂的地方,而非窗棂之上。

雪映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在片刻的慌乱过后,似是意识到什么,忙下床朝着窗边走过去。

“墨染,是你吗?”

影子依旧未动,也看不出模样,可雪映就是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那无形的目光既阴冷又陌生,竟让她没来由的脊背发凉。

就在雪映小心翼翼的来到窗边时,印在窗棂与部门墙面的黑影突然消失不见。

雪映还来不及惊慌,身后便传来一丝异响。

她猛地回过头!

第21章 坐在他腿上

在雪映回头的瞬间,原本躺在床上的纳兰墨染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如水的月光洒在床上,将那张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染成了青白色。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雪映还是不免心悸。

她强压下心底的紧张,轻轻唤着纳兰墨染,后者似是听见声音,身子未动,头却缓慢的转了过来。

他转头的动作十分诡异,脖子仿佛被扭断了似得,发出咯咯的骨节错位声。

这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房间里,更显诡谲。

更骇人的是,当他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雪映只从那双血色的眸子里见到凶狠目光。

雪映反复喘息,一遍遍在心底暗示自己,眼前的人是纳兰墨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惧怕。

“墨染,你……来了。”

说着,雪映便朝着纳兰墨染走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纳兰墨染突然单手扬起,雪映腰间一紧,就像是有根无形的藤蔓缠住她的腰,将她拉向纳兰墨染。

转瞬间,她已经被拉上床,竟坐在了纳兰墨染的腿上。

雪映反复吐纳,平复着突如其来的惊慌,定定的看着纳兰墨染。

那双血红的眼眸正落在雪映的脸上,在狠戾的眼神之外,还有一丝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像是一团火,即刻就要将她吞噬。

不知怎的,雪映竟红了脸。

而他们此刻这暧昧的姿势,更让她的心跳乱了章法。

若是从前的雪映,每每面对纳兰墨染故意的挑逗时,她总是矜持的不予理会,或者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

可是今天,她突然很想抓住这样的机会。

因为纳兰家所希望的事情,也是雪映希望的,她想生下纳兰墨染的孩子,让那个小生命来延续纳兰墨染的生命。

如此想着,雪映便鼓起勇气,伸手勾住了纳兰墨染的脖颈,尔后小心翼翼的将脸凑向他,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

而下一瞬,纳兰墨染突然翻转身体,将雪映欺在身下。

他并不与她过多的亲近,而是目的性极强的撕扯着她的衣物,动作十分粗鲁。

雪映忍着身上的不适,逼迫自己去迎合他。

然而,当他就要闯入她时,却猛地停住了动作。

雪映喘着粗气,狐疑的看着突然停下来的纳兰墨染。

此刻的他就如昨晚一样,正盯着她颈间的平安扣看,那双血眸里的狠戾与陌生染上了几许柔和。

雪映垂眸看看那枚落在自己胸前的平安扣,又看看纳兰墨染,只见他忽然抬手,将平安扣拿在手里。

雪映深信,他即便无心,却似乎依然记得起这枚平安扣。

看他握着平安扣,雪映遂即轻声念道:“光素无纹洁白玉,保卿平安度华年。不求富贵平安好,越活返童越少年。”

那双血眸微微颤动了下,须臾,纳兰墨染身子一歪,倒在了雪映的身边。

“墨染?墨染,你醒醒!”

无论雪映怎么叫他、搡他,纳兰墨染不再有任何反应。

雪映捏起平安扣,心中疑惑,难道纳兰墨染接连两晚没有与她行房,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第22章 不,我不愿意

就在雪映狐疑着这些时,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里头还夹杂着轻轻的脚步声。

就仿佛有个人,正躲在窗外探听屋内的动静。

雪映不免有些心慌。

这院子里的人都忌讳主屋里躺着个死人,平时都鲜少有人出入,晚上更是不会有谁赶出来,更也不可能有胆子在主屋外面偷听。

会是谁呢?

雪映在片刻的慌乱过后,不禁联想到灵媒,或许是灵媒在屋外监视她是否与纳兰墨染行房?

如此想着,雪映便不由转眸看向自己身边的位置。

纳兰墨染的尸身一动不动的倒在她身边,今晚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雪映遂即将床幔放下,这样便不会再有人能窥觑到床上的画面了。

只是床幔刚刚落下后,窗外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雪映?雪映?”

雪映不禁愣住,只因她听出这声音竟是郑长东的。

郑长东是大帅的副官,却也是与雪映一同被纳兰墨染买进督军府的下人。

雪映成了纳兰墨染的贴身丫头。

郑长东起先只是个杂役,后来自荐参军,一次偶然机会舍身救了大帅一命,因此受到重用,成为副官。

他们两个虽见面机会不多,可不论过去多久,都没能忘记曾一同遭受过人贩子的毒打与谩骂,情义自是比督军府里的其他人要深厚一些。

雪映匆匆下床,来到窗边。

推开窗便见到身穿一袭飒爽军装的郑长东,狐疑的问道:“长东哥,你怎么来了?”

郑长东一脸愧疚的看着雪映,说:“雪映,你怪我吗?”

“为何要怪你?”

“昨天在灵堂里面,我救不了你,也不得不告诉夫人你在幔布后面。”

雪映长叹一口气,说:“我为什么要怪你,你身为副官,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况且,昨天那种情况,也不是你想瞒就能瞒得过去的。”

见雪映没有怪他,郑长东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雪映警觉的看看周围,立刻又说:“长东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也赶紧回去吧,万一被人看到传进大帅和夫人耳朵里,只怕你前程不保。”

“我不怕,雪映,我今天来这里是准备带你走的。”

雪映一惊,狐疑的拧紧眉头:“带我走?”

郑长东笃定的点点头。

雪映立刻拒绝道:“不,我不走!”

“他已经死了,你何苦为一个死人作践自己?”

郑长东有些恼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雪映的想法,多少人对这个避之不及,唯独雪映这个傻姑娘甘愿嫁给一个死人,守一辈子活寡!

“长东哥,你不会明白的。你还是快走……”

雪映的话还没说完,郑长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吓得雪映身子一颤。

还不等雪映再说话,郑长东急切的说道:“雪映,从前少帅喜欢你,我争不过也不敢去争,可今时不同往日,只要你愿意,我就带着你离开窑城。”

“离开窑城?我们能去哪?”

“天南海北,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雪映立刻将自己的手从郑长东掌中抽离:“不,我不愿意。”

第23章 一抹冰凉附在她身上

“不,我不愿意。”雪映接着又说,“长东哥,我劝你也尽早断了这个念头!”

郑长东拧眉看着雪映,现在的她满脸倦容,身子虚弱不堪,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灵动少女的模样?

“你若执意留在这里,指不定夫人会怎么折腾你……”

郑长东的话还没说完,雪映立刻打断他:“你放心,就算夫人恨极了我,可我现在毕竟是纳兰家的希望,至少在我生下孩子之前,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居然真的要为一个死人生孩子?”

“不许你这么说他,他在我心里,虽死犹生!”

郑长东无语至极,胸口憋着一口气无从发泄,他强压着心底的不甘,耐着性子说:“就算夫人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以为那些千金小姐能放过你吗?如果你真有了孩子,她们能容得下你?”

“是她们不愿的,为何不放过我?”

“你太天真了,即使她们不愿,可同是督军府中的寡妇,如果你有了纳兰家的种,直接威胁到她们的处境,必会遭来妒忌!”

郑长东句句忠恳,雪映也终于明白自己在督军府中的日子,怕是要步履维艰了。

可她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更改的,遂即说道:“我会小心的。”

郑长东觉得自己的话全都白说了,恼怒极了,可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多呆上一会儿就多一丝危险。

他只得深深凝着雪映片刻,愤然转身离开。

雪映关好窗,回到内屋。

她坐在红木桌前,点燃蜡烛,呆呆的看着轻轻摇曳的烛火,似突然想起什么来,将脖颈间佩戴的平安扣拿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接连两晚,每当纳兰墨染见到这枚平安扣就会突然停下,不消片刻便没了动静。

纳兰墨染生前将平安扣送给她时曾说过,它能祛邪免灾,保人平安。

难不成是纳兰墨染的魂魄害怕平安扣?

雪映又不禁回想着纳兰墨染看到平安扣时的样子,那眼中的神色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他甚至还会细细的盯着这枚平安扣看,不可能是惧怕这东西的。

可不论怎样,她若想怀上纳兰墨染的孩子,平安扣是断不能再戴了。

雪映遂即找出一方红帕子,将平安扣包裹起来,放在梳妆镜前的匣子里。

做完这些,她才上了床,躺在了纳兰墨染的身侧。

夜里,雪映朦朦胧胧中,一抹冰凉附在了她的身上。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的好似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

她想问是不是纳兰墨染来了,可废了好大力气,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雪映只觉得,自己的衣裳被一层层剥落,而此时此刻,正有一只冰凉的手在她身上游弋,一下下触碰着她敏感的肌肤。

他的动作竟出奇的温柔,使她一阵阵颤栗。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他吃干抹净了,欺在身上的男人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俯身凑近她耳畔。

低沉暗哑且无比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等我。”

第24章 你该不会喜欢雪映姐姐吧

“墨染!”

一声惊呼好似冲破了重重阻碍破喉而出,雪映也顷刻间坐起身来。

刺眼的光亮让她眯起双眼。

待她适应了这光线后,不禁转眸看向身边的位置。

纳兰墨染的尸体还静静的躺在那,姿势不曾变过,甚至,连他身上所穿寿衣上边儿的褶皱也都没什么变化。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雪映的衣物也完整的穿在身上,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只是太过思念他,才会做了一场梦。

可是,身上被他触碰过的感觉依旧清晰,而他说的那句‘等我’也一遍遍的在雪映耳边回荡着。

那么真实的感觉,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姨太太,您该起床洗漱了。”素月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雪映应了一声后,便起身下了床。

推开门,迎上素月的目光时,雪映见到她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惊讶。

雪映正疑惑素月的目光时,却听她说道:“姨太太,您今天的气色好了一些。”

“是吗?”

雪映只淡淡一笑,接过素月手中的盘匜,便回了屋。

她先是将手巾打湿,为纳兰墨染擦拭了一番,尔后才轮到自己。

洗漱之后,她想着素月方才的话,来到梳妆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脸上虽还挂着倦容,可气色却明显比昨天好了一些,甚至她突然意识到,肩部的痛感也稍稍减轻了些许。

她在一点点的痊愈。

雪映扯了扯嘴角,要是纳兰墨染也能一点点痊愈该多好。

-

彼时。

酆府。

酆靖南跪在祠堂中,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却无心思过。

他整个脑子里都是如何将雪映从督军府里救出来,让她脱离苦海。

自昨前两天去督军府要人被酆老爷知道后,便罚他不准出门。

今天一早酆靖南得了空,准备偷偷出府,可还是被精明的酆老爷逮个正着,因此罚他在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准他起来。

酆靖茹从外面走进来,来到酆靖南身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三哥,你就跟爷爷认个错嘛,他老人家那么疼你,肯定不会再难为你的。”

“认错?”酆靖南有些无语,“你也觉得我错了?”

酆靖茹蹲在酆靖南面前,嘟嘟嘴巴,小心翼翼的说:“难道没错吗?”

闻言,酆靖南一脸的气恼。

“三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酆靖茹赶忙又说:“我昨天才知道你救回来的雪映姐姐,原就是督军府里的丫头,而且纳兰墨染的死跟她也脱不了关系,爷爷不允许你接近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该跟爷爷置气。”

“你说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雪映姐姐了吧?”

酆靖茹话音落,酆靖南便微微怔了下,须臾说道:“别胡说,我只是同情她而已,我的婚姻必定是要与酆家利益挂钩的,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

“当真不喜欢?”

“这种蠢话别再问了!”酆靖南烦躁的说。

第25章 他不会来了

酆靖南烦躁的说:“以后这种蠢话别再问了!”

酆靖茹委屈巴巴的闭上嘴,心中不免腹诽: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雪映的心思,就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

不过这层窗户纸没有戳破,对三哥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雪映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他想太多,以免徒增烦恼。

“少爷!”

酆靖南的跟班左旋从祠堂外面走进来,见酆靖茹也在场,微微怔了下,须臾唤了声四小姐。

酆靖南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左旋看看酆靖茹,后又凑近酆靖南耳边,小声说道:“明天一早纳兰墨染的遗体就会下葬,那个时候督军府里的人都要忙着这事儿,怕是没人顾得上雪映姑娘。”

酆靖南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悦色,意识到酆靖茹还在场,立刻敛去笑意,轻咳两声说:“靖茹,我这就去跟爷爷认错!”

话音落,酆靖南便站起身,飞也似的跑出了祠堂。

安静的祠堂里,只剩下酆靖茹一人懵懵的站在那。

方才左旋说话的声音很小,酆靖茹没能听清主仆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可三哥突然就说要去跟爷爷认错,这事儿的确有蹊跷。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呢。”

酆靖茹见丫鬟一脸喜色,不免问道:“什么事情啊,看把你高兴的。”

“夫人说,老爷已经答应让你去女子学校念书了!”

“真的吗?”

“千真万确!”

酆靖茹难掩悦色,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酆靖南的事情,立刻跑出祠堂,一边兴奋的说着:“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女校念书了!”

-

相比起酆府,督军府中依旧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

好在都忙着明天一早安葬纳兰墨染的事情,阮姵无暇顾及雪映,更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这一天倒也过的清静。

入夜。

雪映将蜡烛吹熄,来到床边,躺在纳兰墨染身边,静静等待着吉时,期盼着能再见到他。

“墨染,明日一早你便要入土为安了,今晚……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你若放不下我,就让我怀上你的孩子,也好给我留个念想。”

话音落,雪映往他身边凑了凑,轻轻的搂住他。

他的身体冷冰冰的,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仍是让她感觉到由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不知在他身边躺了多久,屋里的西洋钟响过数次后,雪映有些慌了。

现在吉时已过,可纳兰墨染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更别说扯她衣服要洞房了。

雪映坐起身,看向窗边。

昨天夜里,纳兰墨染的魂魄就站在窗边,可是今天,那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雪映慌了。

他今天不会来了吗?

直到窗外渐渐泛起青白,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房间里,雪映终是绝望的跪坐在床边,嘤嘤而泣。

屋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雪映立刻止了抽泣。

下一瞬,房门被人推开,灵媒领着几名家丁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人直奔内屋。

第26章 梁上的红纱幔

“你们做什么?!”

明明知道今天一早要面临些什么,可雪映看着几人径直来到床边时,还是不免惊慌失措。

她想要拦住他们,奈何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身上又伤着,被人轻轻一搡便跌坐在了地上。

“不,不要把他带走!”

“姨太太,我劝你还是安分些,误了下葬的时辰,大帅和夫人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灵媒说着,便又对几名家丁吩咐道,“别理她,赶紧把少帅抬出去!”

雪映不理会灵媒,爬起身,疯了似得冲上去,却又被两名家丁拦住。

担心她误了下葬的时辰,家丁更是将她架起,控制在了一侧,不让她靠近。

“墨染!墨染!”

雪映无助的唤着纳兰墨染,他的尸体被罩在锦被下,那张熟悉的脸也一寸寸的消失在她视线里。

直到尸体被抬出房间,家丁才将她放开。

“墨染!”

雪映挣开束缚后,疯了似的冲出去。

她追着尸体来到灵堂时,阮姵见了不免拧紧眉头,不悦的问道:“她怎么跟来了?”

身边的吴妈立刻给两名家丁使眼色,家丁便上前桎梏住雪映,欲将她拖出灵堂。

“大帅,夫人,求求你们,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你没资格送墨儿!”阮姵遂即高声吼道:“赶紧把人给我关起来,别让我再见到她!”

“不要,你们放开我,放开!”

“墨染!墨染——”

不论雪映如何挣扎,都没能挣开家丁的桎梏,她绝望的看着纳兰墨染的棺材被一群杠子手抬出灵堂,哭得撕心裂肺。

雪映被家丁推进房间里,房门顷刻落了锁。

她不停的拍打着门板,一遍遍喊着纳兰墨染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没了动静。

仿佛随着纳兰墨染的棺材被抬走,整个督军府都安静了下来。

空前的绝望在雪映心底蔓延着,现在的她,才是彻底失去了纳兰墨染吧。

雪映哭累了,人也安静下来。

她长叹一声,强撑着爬起身,无力的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疲倦憔悴的自己。

“我们大婚当晚,我也是这般模样,怕是被你嫌弃了,你才接连三日没有碰过我。”

她打开镜子前的胭脂盒,精心为自己画着眉眼,尔后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女子。

“墨染,我现在……好看吗?”

说着,她又拿出昨天放在匣子里的平安扣,重新戴在脖子上。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来到那张空荡荡的床边,用力扯下床上的纱幔。

她又将凳子放在桌上,拿着纱幔爬了上去。

喜庆的大红纱幔被挂在了房梁上,雪映将它打了一个结,轻轻的把头钻进去。

凳子被踢开时,她仿佛看到那年冬天,雪花漫天飞舞,一位偏偏少年如神祗般走进她的生命。

“你就叫雪映吧。”

“为何是雪映。”

“我叫墨染,纳兰墨染。”

“墨染……雪映……我们的名字刚好交相辉映。以后你就给我当丫头,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

第27章 天意

强烈的窒息感侵蚀着雪映的神经,让那些曾经的过往如水中绽放的波纹,一圈圈散开。

她无力的阖上眼,有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自脸颊滑落。

罢了,事已至此,她也了无牵挂,能安心随他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雪映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一片黑暗,让她分不清自己身在哪里。

周围安静极了,甚至连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都听不到。

她想,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吗?

“你怎么这样傻?”

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雪映神情一惊,立刻转身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漆黑的空间里,她看到一抹颀长伟岸的身型立在那,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精致深邃的五官。

而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寿衣。

眼泪倏地从雪映眼中滚落,她不由分说便朝着他跑了过去。

可他所在的位置始终不远不近,却又无法抵达。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跑不到你身边?墨染,墨染……”雪映急哭了。

纳兰墨染依旧站在那,凝眉望着她,眼中尽是担忧之色:“你怎么这样傻?值得么?”

雪映流着泪,无助的摇头:“值得,只要能看到你,我做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不该这么傻……”

纳兰墨染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他的人也渐渐变成一个虚影,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不要!墨染,不要离开我!”

雪映猛地从床上坐起,刺眼的光亮晃得她睁不开眼。

耳边再次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已经不再是纳兰墨染了。

“你醒了,干嘛这么傻呢,为他这样值得吗?”

雪映眯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酆靖南的脸在她视线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雪映微微怔了一下,尔后转眸看看周遭的环境,这是一间古朴的木屋,对她来说无比陌生。

雪映再次将视线移到酆靖南的身上。

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并没有死,她又一次的被酆靖南救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许是昏迷了太久,此刻喉咙发干,雪映说话的声音也沙哑了许多。

酆靖南长叹一声:“醒了就好,这里是我奶奶生前斋戒的木屋,放心,不会有其他人来,你可以安心住下。”

雪映没有理会酆靖南说的这些,而是继续问:“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酆靖南问。

“天意?”雪映苦涩的笑了笑,“天意就该让我下去陪他。”

酆靖南担心她还会再想不开,便又说道:“你这样做对得起纳兰墨染吗?”

雪映微微愣怔。

酆靖南继续说道:“他为你挡下那么多颗子弹的初衷是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雪映无助的闭上眼睛,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涌出来。

“你这么轻贱自己的性命,对得起他的付出吗?”

雪映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酆靖南接着又说:“况且,你难道就不想查清楚杀了他的那些人是谁,为他报仇吗?”

第28章 难道,只是她幻听吗?

闻言,雪映定定的看着酆靖南。

“如果到那时,你还想寻死的话,我就不再拦你。”

见她有所反应,酆靖南抿了抿唇,转眸看看木桌,继续说:“你要是想通了就吃点东西,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能有力气为下一步做打算。”

“我真的可以吗?”雪映自我怀疑的问道。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本事,没有了纳兰墨染,她便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查清楚凶手,又何谈报仇呢?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只要人还在,总会找到办法,若是人死了,便真的什么办法都没了。”

雪映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桌边开始吃东西。

她要活下去,她还要找出凶手为纳兰墨染报仇,到那时,她才是真的了无牵挂,再随他去也不迟!

“雪映,你终于想通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彻在雪映耳边,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听上去不甚真切。

雪映转眸看看,酆靖南还坐在床边,此刻正一脸欣慰的看着她。

可她能肯定,方才那个声音根本不是酆靖南的。

只是声音太过虚幻,一时间让她听不出究竟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难道,只是她幻听吗?

吃过东西后,雪映也多了些力气,酆靖南见了很是高兴。

“这是上次洋医生开的药,你走后我也没扔,现在总算又派上用场了。”

酆靖南将一些药放在了桌上,分为两份。

“这份是外敷的,这份是内服的,西洋药见效极快,用不了多久,你的伤就能痊愈了。”

“谢谢你。”

雪映想起阮姵的质问,以及上次酆靖南夜闯督军府时说的话,不禁抿抿唇,难以启齿的说:“酆三少爷,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我……我们……”

酆靖南见她踌躇的模样,不禁笑了,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让她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实话实说道:“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雪映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雪映何德何能,竟让您三番几次相救。”

“说到底,我们也认识时间不短了,我拿你当朋友。”

的确,雪映很早前就认识酆靖南了,那时她还是督军府里的丫头。

酆靖南的母亲与窑城里其他名门太太们,时常相约在督军府里陪大帅夫人打麻将,她偶尔也会被传去伺候着。

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接酆太太回家的酆靖南。

“朋友……”

雪映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她从没奢望自己会有一个朋友,况且,酆靖南又是这样家世显赫的一个人。

“别想太多了,你现在只需养好身体。”

酆靖南遂即将候在外面的丫头叫进来,一边对雪映说道:“督军府正派人到处找你,我不能时常呆在这里,以免暴露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阿罗说,她会第一时间转达给我。”

雪映感激的看着酆靖南,说:“酆三少爷,什么感谢的话此刻看来都显得苍白,雪映唯有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待来日加倍报答。”

第29章 神秘的竹林

雪映看着酆靖南离开,才缓缓的收回视线。

阿罗甜美可人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姑娘,你有什么吩咐阿罗的吗?”

雪映转眸看向阿罗,她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十分俊俏,那甜美的笑容像是一道阳光照进她视线里,驱走些许的阴霾。

雪映笑笑,说:“没有。”

“唔……”阿罗想了想,又说:“那我带姑娘熟悉下这里的环境吧!”

“好。”

雪映随阿罗出了木屋,一股清新的竹香扑面而来。

她这才发现木屋周围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大片的竹子罩在上空,遮挡住阳光,使竹林看上去神秘莫测。

阿罗说:“老夫人生前最爱楠竹,这些都是她老人家亲自种下的。”

雪映没言语,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竹林,不知为何,看到这片竹子,心里就莫名的踏实。

阿罗又说:“老夫人年轻时便时常礼佛,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看破红尘了,非要一个人来这里清修。”

雪映难得有了反应,微微蹙眉,狐疑的问道:“难道是和酆老爷子闹了矛盾?”

阿罗摇摇头:“我听说,酆老爷和老夫人是青梅竹马,虽说酆老爷曾因为家族利益娶了几房姨太太,但他和老夫人却十分恩爱。那年正赶上少爷出生,少爷的名字便是取了‘楠’字的谐音,也能说明他心里是有老夫人的。”

雪映点点头,想起酆靖南说不会有人来这里,便不由问道:“既然酆老爷这么爱老夫人,为何不来这里?”

阿罗嘟嘟嘴:“老夫人来这里清修后便要求任何人不准来打搅,就连酆老爷也不准,说来也奇怪,酆老爷真的没有再来过,就连老夫人过世时,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

“你听说的事情真不少。”

阿罗有些不好意思。

“酆家家大业大,下人又多,摊到每个人手里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做,不做工的时候,三五人聚在一起便是议论这些来打发时间了。”

阿罗又意识到什么,忙说道:“不过我们可没有说主子的坏话,姑娘千万别跟三少爷说。”

雪映难得舒心的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两人又朝着竹林里走了一段,阿罗突然叫住雪映:“姑娘,前面不能再走了。”

“怎么了?”

“那边是老夫人安葬的地方。”

“哦。”雪映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如今住在老夫人的地方,理应去拜祭一下的。”

阿罗一脸惊慌,摇着头说:“姑娘还是别去的好,老夫人生前便喜静,死后更是不许人打搅,我们这样擅自过去,怕是会惊扰了老夫人的亡灵。”

雪映本心还是觉得应该去拜祭一下酆老夫人的,毕竟她现在住在人家的地盘,可阿罗既然这样说了,她便也不能执意再去,只得作罢。

离开竹林时,雪映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方才阿罗的神情十分慌乱,生怕她会过去,这不免令雪映疑惑,难道老夫人的亡灵还在这世上吗?

若是真的,那么,纳兰墨染的灵魂是否也能在人间寻到?

第30章 竹林深处的坟冢

窑城天气多变,昼夜温差较大,虽正值盛夏,可夜晚的风依旧凉飕飕的。

雪映才睡下,迷迷糊糊间便感觉到一阵冷风直钻脖颈,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将薄被向上拉扯了下。

可那凉飕飕的风依旧在脖颈处吹着,让她寒进骨里。

雪映遂即起身去关窗,刚刚来到窗边,便见到窗外似是有人影晃动着。

那影子就像是漂浮在半空,正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说不出的诡异。

雪映心下一紧。

待意识到那人影有几分熟悉后,便不由摒住了呼吸。

距离虽远,可她还是在片刻的惊慌之后,看出了那件黑红相间的寿衣。

而这寿衣的主人除了纳兰墨染还会有谁?

“墨染……”

雪映不顾肩上的伤,立刻翻窗出屋,直奔着人影的位置跑了过去。

可不论她怎么追逐,人影却距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竹林深处。

“墨染!”

雪映猛地惊醒!

她坐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像是真的追着纳兰墨染跑出去很远似得。

待气息喘匀了,雪映转眸看看窗户,发现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木屋内也没有任何凉风吹过。

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方才经历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雪映困意全无,满脑子都是刚刚见到纳兰墨染的情形,她清楚的看到,纳兰墨染消失在竹林深处。

难道……

这是墨染在暗示她什么?

雪映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外屋时见到阿罗睡在小床上。

她轻声唤了唤阿罗,见她睡得正香没有反应,便独自出了木屋,直奔竹林。

自打白天从竹林回来,雪映始终狐疑着阿罗紧张的模样,仿佛生怕她会闯进去似得。

而她方才又偏偏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冥冥之中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指引着她,叫她一定要去竹林里面探个究竟。

周围很黑,雪映仅凭着白天的记忆朝着竹林深处走。

竹林里面经年累月鲜少有阳光照射进来,阴暗潮湿,越是朝着里面走,周遭的温度就越是森冷。

雪映下意识的收了收衣领。

不知走了多久,雪映发现周围变得越来越安静。

方才还能听到几声虫鸣与鸟啼,这会儿竟全都不见了。

响彻在耳边的,是她喘息与不规则的心跳声,除此之外,还有双脚踩在枯叶上深浅不一的莎莎声。

这些声音在此刻听来,更显阴森可怖。

对未知的恐惧叫雪映心生怯意,可每每想到纳兰墨染的模样,那一丝丝怯意很快又化为如磐石般的坚定。

好在还有少量的月光穿过竹叶间隙照射进来,不至于让雪映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又走了一会儿,经过身边的楠竹变得稀疏起来,有更多的月光照射在地面上,雪映远远的便见到前方出现一片空旷的地方。

她加快脚步,一口气出了竹林。

这才发现,这是在竹林深处人工留下的空地,而空地中央竟是一座修砌精良的坟冢。

一块石碑孤零零的立在坟冢前。

第31章 是死,亦是生

雪映在原地呆呆的愣怔了片刻后,慢慢地朝着坟冢走了过去。

放才站在竹林边缘时,看到的仅是坟冢与墓碑的轮廓,待走近了,她才借着银色的月光看清眼前的坟冢的确是年代久远了。

墓碑上面布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上面的字被蛛网覆盖,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雪映轻轻的将蛛网揭开,上头的字才清晰的显现在眼前。

酆仝(tong)氏之墓。

在这几个大字下方还有两排小字,写道:佟佳钰婉,一八五九年三月初七~一九一一年腊月廿五。

这是酆老夫人的长眠之地无疑了,可雪映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是位格格,而她去世的那天刚好就是满清覆灭的一天。

雪映收回思绪,退后几步,跪在墓碑前,为墓主人扣了几个头。

正要起身,耳边突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一路踩踏着枯叶而来,距离她越来越近。

雪映以为是阿罗来寻她,不免有些慌乱,霎时起身躲在了墓碑后面。

半晌未听见阿罗的声音,可脚步声却距离她越来越近。

雪映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便见到一个人影在墓碑前停住。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眼前竟是一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妇人,妇人盯着墓碑看了看,眼中生出一丝狐疑来。

尔后,妇人又四下瞧瞧,最终将目光锁定到墓碑处,声音压抑中透着沙哑的问道:“谁在那后面!”

她的声音很古怪,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似得,粗粝的让人发慌。

雪映更慌了。

她心想,这是遇到酆老夫人的鬼魂了吗?

雪映在害怕的同时,也暗暗庆幸,至少,她知道酆老夫人的鬼魂可以存在于世,那么,纳兰墨染也同样可以吧!

或许她之前做的那场梦,就是纳兰墨染对她的暗示,叫她来找酆老夫人。

如此想着,雪映心里便没那么害怕了。

她从墓碑后面走出来,顷刻跪在了老妇人的面前,颤声说道:“酆老夫人,雪映无心冒犯,若是惊扰了您,还望您宽宥。”

佟佳钰婉微微怔了下,不完全是因着被她识破了身份,而是她的名字。

雪映……

佟佳钰婉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尔后继续用那沙哑粗粝的声音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不快点走,就不怕我夺了你的舍,让你成为孤魂野鬼?”

雪映心下一惊,可还是故作镇静的说道:“若雪映真的成为孤魂野鬼,或许未必是件坏事。”

佟佳钰婉眉头一蹙,说道:“你不怕死?”

“是死,亦是生。”雪映道。

“年纪轻轻,竟这般看淡生死。”佟佳钰婉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姑娘。

雪映继续说道:“没有他,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若有他,即便是死,亦如新生。”

“哎,又是个情种。”

佟佳钰婉不由感叹,一时间竟忘了压抑自己的声音,一道温婉慈祥的妇人声音从她口中溢出。

雪映霎时怔了一下。

第32章 第墓室

雪映霎时怔了一下,抬眸看向立在身前的老妇人。

皎洁的月色下,老妇人的脸跃入她眼中,这是一张很难令人恐惧的脸,甚至每一个神态都透漏着慈祥。

雪映这才注意到,老妇人脚下是有影子的,这就说明她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您真的是……酆老夫人?您……还活着。”雪映定定的看着她,到现在为止,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佟佳钰婉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并没有丝毫慌乱,表情依旧淡定自若。

她未承认也未否认,只答非所问道:“三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雪映踌躇着说:“我说了,不知您是否会相信?”

“你先说说看。”

“我今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挚爱之人的亡魂消失在竹林里,所以……就……就……”

雪映越说越没底气。

毕竟是她擅自闯入这里,有错在先,而她这番说辞也定是不会叫人信服。

谁知,佟佳钰婉突然笑了起来。

雪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问道:“您笑什么?您是觉得我在编故事吗?”

佟佳钰婉笑着压了压手,说:“你的心上人可是复姓纳兰?”

雪映顿时瞠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佟佳钰婉,迫切的问道:“您怎么知道?”

佟佳钰婉讳莫如深的一笑。

“难道您真在这里见过他吗?”

雪映立刻站起身,来到佟佳钰婉跟前,拉住她的手,急切的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只是,佟佳钰婉的手冷极了,就像是数九寒冬在外面站了许久似得。

那冰冷的温度从雪映手指,一寸寸蔓延至全身百骸,最终沁出骨髓,竟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雪映立刻慌乱的松开手:“您……您的手……”

雪映神色里的惊慌被佟佳钰婉尽数捕捉在目:“你怕了?”

“不……没有怕。”雪映故作镇静。

佟佳钰婉又是莫测一笑,说:“既然不怕,就跟来吧。”

说着,她不等雪映做出回应,便朝着墓碑走去。

雪映正差异着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墓碑微微抖动,地底下竟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墓碑竟自动的向后挪去,原本立着墓碑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入口。

借着银色的月光,雪映看到入口处有着一条极陡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地下。

入口大小有限,她除了这条阶梯,便看不到里面的构造了。

雪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也在心底短暂的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真的跟着佟佳钰婉走进去。

可佟佳钰婉却不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在入口开启后,便径自走了进去,那苍老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雪映视线能及之处。

雪映来不及多想,把心一横,便也走进了入口。

待她进去后,脚下传来一阵动荡,耳边轰隆隆的声音越发清晰,片刻后,上方的墓碑回到原位,月光被阻隔在外,周围霎时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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