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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疆天帝》


第一章 一重浪灭一重生

大周,至圣元年,济阴县。

虽只是初秋,入冬尚早,但寒意入骨。

不见晨曦,只有淅淅沥沥秋雨从灰蒙蒙的天空坠下,淋湿了大地。

很快便大了起来,重重击打在鱼鳞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雨水沿着瓦缝汇聚成细流,从檐前滴下,绵绵不绝。

城南处的一户人家,一个少年起身走向窗前,推开窗子。

看着秋雨,有些怔怔。

不知过了多久,才伸手在掌心接了些滴落的雨。

手心凉凉的,少年一个激灵,将雨水甩落。

良久,少年眼中的迷茫复杂渐渐散去,明亮清晰起来。

这是个诸法显圣,百家争鸣的大世界。

自上古洪荒大破灭以来,世人承其道统,衍生出无数大道法门。

仙佛神魔,诸子百家,气运功德,如恒河沙数。不过大致划分,亦只是气、力两道。

修气者聚气炼神,洞彻万物,长生久视。至强者出入青冥,呼风唤雨,斡旋造化只是等闲。

修力者,熬炼筋骨,练就不坏,肉身成圣。至强者翻江倒海,摘星拿月,乾坤摩弄不过尔尔。

然而长生之路何等崎岖坎坷,漫漫荆棘,多少天纵奇才,上下求索,还是白头。

这个少年伏尘,轻叹一口气。

前世自己从地球穿入此界,得大气运,加之穿越者拥有此界未有之的经验与知识,靠着这底蕴积累,虽起步略有坎坷,但之后便一路扶摇直上。

只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切来得太易,以致迷了心智,蹉跎岁月,未曾真正珍惜利用自己得到的气运机缘。

虽也最终打破了凡人三关,挣脱了天人六锁,半步迈入长生十二重楼,但在大劫来临之际,这点修为,不过卒子而已。

于大劫中百般艰难求存,终还是被灰灰。

而今侥天之辛,一重浪灭一重生,得以重活一世,怕已是耗尽了机运福缘。以后的一切,都需靠自己去争,不能再有丝毫的懈怠轻忽了。

不过所幸,自己还有着两世积累与些许前知。

大劫之下,虽艰险万分,但未必不能披荆斩棘,险中求胜,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伏尘正凝思间,“嘎吱!”一声,略显斑驳的木门打了开来。

走进一个少女,十三四岁,发辫圆环,左右各一,端着铜盆热水与毛巾,有些吃力的样子。

身子矮小瘦削,肤色白皙,眼睛澄澈干净。虽还稚嫩尚未长发,但已可初见清丽。

见了少年,忙将铜盆毛巾放下。

关了门,取了衣裳,低声责备道:“少爷,天冷了,雨又这般大,怎么只穿了中衣就起来了?快点换上衣服,小心感了风寒。”

说着,鼓起小脸,服侍着伏尘穿上。看着少女,熟悉的面容和语调又唤起了前尘许多往事回忆。

少女名叫三三,姜姓。婴儿时便被遗弃在伏家门口,身上只有一块玉牌,上刻姜字。是年六月,天降飞雪,千里素裹。

母亲见此不忍,又遍寻不见其生身父母,遂将其收养长大。三三自幼便与他为伴,青梅竹马,已有十几年。

虽名为丫鬟,但彼此感情深笃,依赖信任,不足为外人道也。

着了衣衫,三三端来铜盆。水汽蒸腾而上,伏尘的面容倒映在水中。皮肤苍白,眉眼青稚,嘴唇微微抿起,倍显倔强。

眼前,前世今生面容,相互浮现交错,不由恍惚感慨。

伏尘将手没入水中,纤细瘦弱,青青脉纹隐约可见。

三三将毛巾浸湿拧好,细心为他擦拭面孔。伏尘眼神幽幽,前世自己散漫无状,虽最后醒悟,却失了时机,累得三三为自己身死,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以名状的失落与痛苦,悲哀与愤怒,如同被压抑着的火山熔岩,低沉而暴烈,无处宣泄,摧人心脾。

大劫压至,残酷现实,至今想来,心口依旧隐隐作痛。

正在想着,门弯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久,“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侄儿,是我,你兴叔!”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敲门声。

三三开了木门,一个蜡脸的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口。左右三四十岁,穿着青色棉袍,身材高大但却略显佝偻,鬓角微霜,带些气喘。

风夹着雨,还是很清冷,刮了进来。浸湿带凉,屋内显得更冷了,伏尘不由轻咳了几声。汉子瞧见,急忙将油纸伞在门外抖了抖,卸去雨水,放在一边,关上了门,走了进来。

眼神凌厉,瞥见三三,微微点了点头。

随手将佩刀和一个包裹放在桌上,一边看向伏尘,露出几分关切,低声询问:“身子近日可好了些?你自小身子骨就弱,既已入秋,更深露重,要多加注意才是。”

叔父黄兴,又号黄病虎,自幼失怙,吃百家饭长大,自家祖父在世时常常接济。

父亲儿时玩伴,两人自幼要好。后来十六岁就孤身一人独自外出闯荡,生里死里十数年,最后带着一身伤痛归乡安家。

因其一身武艺,补了城里捕快的缺。父亲去世后,多年来一直维护照料自己,视若己出。

伏尘起身,温声回应着:“近来还好,不过是昨夜温习经义,晚了时辰,有些乏力不适,并无大碍。”

停了停,又道:“叔父先坐着歇歇,待会儿还要到衙门里应卯吧。”

黄兴点头坐下,又皱眉道:“虽一月后便是童子试,学业重要,可抵不过身体,还是小心为上。”

“侄儿晓得。”伏尘应声答道。

三三烧上了木炭,火焰燃起,不一会儿,屋内就渐渐温热起来。三三给两人倒了茶,立到了一旁。

黄兴喝了口茶,手掌挪移间,可见骨节粗大,茧子厚硬。黄兴露出一丝微笑,温言道:“今日带了些肉食和银两,若是不足,就和叔父说。”

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缓缓道:“这是凉州百年白参,性最平和,补养身子,正好适用。”

“多谢叔父,可是……”,伏尘正准备拒绝。

“不要推辞,叔父我修的是兵家功法,最重杀伐,早些年损了经脉,经年累月,这白参,对我已经没什么大用了。”黄兴开口安慰道。

“白参每日用一片,你身子尚虚,要慢慢调理,好生休养才是。”

自己这侄儿自幼聪颖,学业出众,有兄长之风,经常受主持书院的辛先生夸奖,想必过童子试应是不难,可惜兄长却瞧不见了。

侄儿尚幼,自己需得好生看顾才是。

看着伏尘孱弱的身躯,心底又有些发酸。说罢,不待伏尘回答,便提了刀,出门去了。

大雨茫茫,撑着伞,转眼间就隐去了身影。

站在门外,目送了黄兴,伏尘转回坐在椅上,思潮翻滚。

此界乃洪荒大界,虽几经破灭大劫,道统依旧不绝,屹立诸天。

而今各大势力犬牙交错,自武周代唐以来,大周,大秦,大夏三大帝国天朝鼎立,威服天下。

玄门三宗为仙道之首,佛门三寺乃净土圣地,天下七尊从心所欲,妖魔六道纵横睥睨,皆为顶级势力。

而后有兵家、法家、墨家、农家等百家道统争鸣,开慧众生。

更有十三世家阀阅显赫,世代簪缨,镇守一州。

亦有诸侯立国,盘踞各地,小者数府,大者数州,称孤道寡。更次者,如天上繁星,地下尘埃,不可胜数。

自家原为中人之家,自父亲科举取了秀才后才渐渐有了积蓄,置了田产房屋。

前身赤子之心,事父事母至孝。

后来父母亡故,前身遇了奇人,福至心灵,几乎倾尽所有,为父母择了块风水奇佳的吉穴厚葬。

世人传之,以为至纯至孝,和他的聪慧一样为人称道。

日后伏尘才知,那位是天下七尊派之一,玄空易派四大堪舆师中的撼龙先生,性喜游历风尘。

为他人堪舆只看有缘无缘,只观有心无心。

上好的风水阴宅可藏风聚气,积福累德,可庇阴佑阳,泽被后人。前世自己之所以气运勃发,成一时之选,也赖此助。

散尽家中浮财,只余老宅一所,书肆一间。

老宅安身,书肆立命。

只是自己和三三尽皆年幼,不谙实务,便将书肆委托给他人代为打理,每年也都有些进项。

只是笔墨纸砚花费颇大,平日柴米油盐耗费亦不小,加之自己体弱多病,日日需以药膳调养身体,这更是个无底洞了。

赖得叔父时时周济,方才能勉力维持。

自己此时实力孱弱,人微言轻,许多事都受着掣肘。

若是出格出彩,却没有相配的名位实力,惹人眼红嫉恨,试探谋夺,风波诡秘,又何以劈开这明枪暗箭,证得大道?

况大道法门万千,但若欲成道,道心领悟不可或缺,所需资粮亦不可少。

力量真实不虚,武者炼身,熬炼气血,外药补物必不可少,否则亏空气血,损了身体,不但大道无望,日后更是暗伤频发,晚景凄凉。

法道炼神,亦需凝神香定神养灵,灵宝法衣,丹药符箓以卫大道。或金钱灵石,或福德气运,或万民念力,皆是助力,皆为资粮。

伏尘眼神幽幽,自己虽也可暗暗种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然大劫将临,片刻怠慢不得,哪有几多时间蛰伏等待,积蓄资粮。

童子试乃大周取士之始,取得童生身份是此刻最快也是最稳妥方便提高地位的途径。

甚至日后,亦可沿此拾级而上,谋得气运名望,以成大道。

第二章 八段锦功

窗外,雨渐渐收了,显出了晨曦。

细密的金光自小窗中投下,不很亮,是慵懒舒适的颜色。

映照在桌前,光华交织,氤氲出一片光泽,如诗如画。

打量着房间,这是卧室,四处的斑驳使得稍显破旧,显然这屋子已经有些年月了。

但显然有着人时时认真打扫,屋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木板铺地,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衾。

床脚又有个大花梨木书架立着,简单而精致。书架上满是书籍,里面大多都是三坟五典及其各家注疏,诸子百家的基础经学理念。

书桌靠着西窗口,窗户纸糊,案上文房四宝俱有,干净素雅,显是此处又兼着书房的作用。

伏尘铺开张张如薄如霜、妍妙辉光的左邑纸,用镇纸两端压住。

镇纸是父亲所遗,小石雕琢,青黑平正,温滑细腻。磨开了浓黑的松烟墨,又从乌木笔筒挑了只北狼毫,毛锋透亮,宜书宜画。

伏尘沉吟片刻,蘸满浓墨,执笔走龙蛇,悬笔而就。放下笔墨,额角汗水隐隐渗现。上书:“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伏尘倾身望向书案,注目于纸上。凝视良久,心中暗凛,神情有些苦涩。

此身年幼体弱,便是有着前世的积累成就,一时也多有不足。

虽看着形状尚可,但指腕虚弱,笔力不逮,难见风骨。

须知运笔写字主要靠腕部力量,但求力到毫端,骨筋、皮肉、脂泽、风神俱全。

《笔决》有云:“筋生于腕,腕能悬,则筋骨相连而有势。骨生于指,指能实,则骨体坚定而不弱。”

不过前世临池学书,经验犹在,莫说童生,这字便是放在秀才中,也可称不错了。

“少爷,该用饭了。”三三声音自后边传来,打破了寂静。

身后传来一阵肉粥香气,转身看去,三三正在厅桌上布菜。

桌上菜不多,只有两个,一碟豆腐,一碟咸菜。还有两碗牛肉粥,牛肉是刚送过来的,还很新鲜。

细细切碎,再配以粳米熬制,营养丰富,益气补脾。

菜很简单,但很用心。

细嚼慢咽,熟悉的味道与心意让伏尘比平日多用了一碗。

三三食量不大,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看着伏尘吃的开心,神情有些欢喜。

伏尘觉着目光,下意识看了眼这个目光殷切,因自己喜而喜,为自己悲而悲的女孩,心中隐隐触动,软化成一片,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三三白皙如玉的脸上顿时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长睫轻颤,感觉脸上有些烫烫的,心中却甚是欢喜。

十四岁的少女,虽还有些懵懂,但也隐约知道了什么。

安静中孕育着温馨,一室暗香浮动,院中只有百年老槐沙沙的声音。

用罢早餐,把碗筷残盘收拾了下去,三三又端来参茶。

先将人参切成薄片,与回阳救逆之附子同用,杂以生姜,流水二盏,慢慢熬煮成一盏便成了此茶。

可温壮元阳,益气补血。

《灵枢》曰:“人之血气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血气精神乃人体根本,身体越强大,精神越纯粹,血气就越是旺盛。

自己血脉郁积,气虚力弱,前世临考场,因精神不济,竟在考场之中昏了过去。

自是落榜,只得蹉跎岁月,再等五年。此举不但让自己错了天机时运,没赶上大势,更是使自己成为全县笑柄,名誉尽毁。

想到这里,伏尘眼光闪动,握紧拳头,此番,必不可重蹈覆辙!

若要强身,必须炼体。

力道、法道修炼皆有三大天堑,分别为凡胎三关,天人六锁,长生十二重楼。

力道三关为内壮,真气,元罡。内壮境熬炼气血,内壮强身,皮、肉、筋、骨、髓层层而进,强者可敌十多未曾修炼的结阵士卒。

真气境感应天地灵机,提取凝练体内血气为真气并壮大,威能大增,可敌数十军士。

元罡境进阶先天,真气纯化,生生不息,凝聚罡气,数百人中亦可来去纵横。

这个级别的军卒已是军中宝贵财富,独立成军,大周只有各大王侯麾下直属军队才有如此实力。

世间百派千门,法门无数,奠基,彻地,撼天,造化,神话,帝君,圣人……层层而上。

奠基级功法只能修至三关,前路便尽。

彻地级、撼天级最高则可修至天人六锁,运转神通,凝练法相,更上者神话人物,打破命星,挣脱束缚,滴血重生,历劫不死……

幸自己前世大气运,得了太古大能孔宣传承,《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至少是帝君级宝典,直指长生大道。

传闻孔宣乃五帝之师,五帝皆受过其点化。

然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修炼此法需要汲取庞大的五行精气,以补法则道蕴,所耗资粮十分巨大。

前世亦是因修炼此法,没有足够的资粮积蓄,自己虽坐拥宝山却不得其用,甚至拖累了修为进境。

自己并非大派嫡传,又不是天潢贵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自己去取。

伏尘目光灼灼,想得通透。

大道真传虽好,但自己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来日夜诵经背典,神思消耗之下底蕴更是稀薄。

骤然修炼,于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当下还是循序渐进、缓缓图之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饮罢参茶,伏尘不再多想,回到床上凝神静坐,摆正姿态,行八段锦导引法。八段锦是道门特殊导引法,乃玄门三宗之一的太上道秘传。

虽不入品级,无斗战杀伐之威,但对疏通经络,强健筋骨,补充气血,有着奇效。

练至精深处,更可调和阴阳,固本培元,颐养性情。

因其由八节组成,体势动作皆古朴自然,故名八段锦。

闭目致虚守静,呼吸自然。

叩齿集神,舌搅漱咽,手摩肾堂,托天按顶……一一行完,已经过了半晌。

闭目存思,但觉体内气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浑身上下活泼泼的,往日胸口气闷之感稍解,顿觉轻松舒畅。

伏尘从容起身,推开门出去。

北雁长鸣,风裹着凉意掠过。

院子里光洁平整的青石板被秋雨打湿,有温润的光泽。

柔和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升腾起最质朴的人间气息,恍惚间幻化出七彩琉璃般的光。

伏尘视线越过城里炊烟,远远眺望着北方隐约的山影。

日出而林霏开,遥遥望去,枫林满山,但见一片血红似火,在静寂空廖中熊熊燃烧。

第三章 悍然杀妖

火枫山,位于济阴县北郊十余里开外。

遥遥望去,艳艳如火,霜色流丹。

据济阴县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记载,其本为一普通石山。

后太古大战,巫神祝融的一滴鲜血自天外飞来染红此山,并化为一望无际的鲜艳枫林。

枫林万古长红,四季不凋不败,娇艳欲滴,如喷火蒸霞,乃济阴县一绝。

时常有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三五成群,吟诗作对。

不过洪荒界风雨不调,济阴已连绵下了一月的阴阴淫雨。

不过刚刚放晴几天,尚还有些萧索,因而现在并没有多少人前来赏景。

晨光彻透明亮,阳光透过树枝红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了斑斑点点,透着丝丝暖意。

伏尘腰间挎着剑,背着竹编箱笼,不疾不徐,慢慢地走在林中的蜿蜒小道上。

四面都是枫树,层层叠叠,团团簇簇,一片火红,如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脚下也软软的,是山林地面堆积的厚厚枫叶,绵软柔韧,踩上去很是令人适意舒服。

这里其实本没有路,但后来经年累月,慕名观景的人多了,渐渐也就走出了这条曲折迂回的林间小道。

捡起一片枫叶,掌状五裂,宽略大于长,颜色略显暗红,上面布满了参差错落的裂纹。

含有浓郁火灵血气的火枫灵叶,是雪州冰蚕最喜欢吃的食物。

冰火相济,阴阳相生。

用火枫灵叶喂养的冰蚕吐出来的赤雪冰丝堪称天地灵物,不但可制做霓裳灵衣,冬暖夏凉,备受王孙贵族的喜爱。

更有豪奢者以此制作灵符,威力无匹。

不过伏尘手上这片火枫叶其实并不纯正,原本具有的血气全数被抽干,早已经沦为了普通的枫叶。

据济阴县志记载,千年前有一星夜,火枫山上空突然之间天色暗淡,乌云几乎是瞬间密布,狂风大作。

苍穹之上无数刚猛凶烈的雷霆爆闪,惊雷落下,轰隆炸开,尽数轰击在枫林之中。

银蛇狂舞,光芒四射,闪透天地,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时间天地失色失声,只有刺目耀眼的银色光华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回响。

一夜之间大地龟裂,山体被轰沉三十三丈。

火红的枫叶落尽,漫天飞舞,全部凋零败落。

飘落的枫叶厚厚铺陈堆积在碎裂的山峦地面之上,如同遍地跃动的火焰,遮住了满目疮痍。

此后火枫山上的枫叶渐渐地长出,但长出来的枫叶虽然依旧绚丽美艳,然而其中却已不再蕴含血气精华,只能由赤雪冰丝织就的广袖流仙裙也就从此成了绝响。

一路怪石嶙峋,陡崖峭壁。微风吹过,轻轻抚动着叶尖。

没有鸟叫虫鸣,四下很是清静,甚至有些幽深。不多想,绕过一个小水潭,偏离了山路。

已近响午,伏尘从箱笼中取出面饼吃了。

烧饼外壳油酥,面上撒上芝麻,色泽金黄,酥香可口。

伏尘扶着山间漫然无际的岩石红枫,时停时歇,崎岖前行。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块旷地上,坡缓道平。

再行百步,有一山洞,不知其浅深。

有泉侧出,微波荡漾。

有一枫树侧立,曲折随意,斜出山峭,巍然挺拔。

伏尘眼神一凝,正欲离开。

“孺子,你且先站住。”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伏尘转身一看,就见着一葛衣老道自洞中走了出来。

鹤颜童颜,素发垂领,足踏芒鞋,一身青色道袍,大袖飘飘下更显飘逸神态。

“不知道长叫住我有何事?”伏尘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不动声色地作了个揖,徐徐问道。

葛衣老道拄着手中竹杖,顿了顿,含笑说道,“老道乃一终南练气士,云游至此,见你资质尚可,与我又有师徒之缘,欲收你为徒,不知可愿随我潜心修道,长生逍遥?”

“不瞒道长,我俗世尘缘未断,怕是有负道长厚望。”伏尘闻言沉默,突叹一口气,上前一步解释说着。

葛衣老道听了,先不说话。

仔细看了眼伏尘,又抚着颔下白须,轻声笑道:“无妨,我等修的是入世道,历三千红尘,经七情六欲,求太上有情无累,不断尘缘因果。”

“这……”伏尘上前两步,显得有些犹疑。

“如此,你还不愿意吗?”葛衣老道深深看了眼伏尘,眼中隐约掠过一道戾气,声音有点转冷,幽幽问着。

微风掠过,枫林深深,四周传来阵阵沙沙之音。

地面落叶轻轻颤着,伏尘一凛,觉着有些寒意。

“如此,便多谢道长了”伏尘不露行迹,作欢喜状,忙上前一口应着。

“痴儿,还不快叫师……”葛衣老道嘴角微扬,欣喜道。

话音未落,‘噗!’地一声,电光一闪,一截泛着冷冽寒光的剑尖自老道左胸直直穿入,杀气凛然。

锋锐冰冷的剑刃隐隐闪过白光,毫无阻滞地刺入心脏。

伴随着‘滋滋’如同硫酸腐蚀血肉的声音,剑尖穿过身体,透骨而出。干脆利落,狠辣非常。

葛衣老道一呆,胸口又是一痛,哀嚎一声,接着软软瘫倒在地上。

望着伏尘,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深深怨毒,“为什么?!”老道恨恨问道。

伏尘脸色沉郁,冷冷一笑,眼神中闪着寒意,并不回答,手持着剑柄,慢慢拉出了剑。

“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神兵利器,道藏典录,力量权利,甚至是永生!”

“如何?只要你放过我,一切应有尽有!”老道仰面苦苦哀求,没有人愿意死,特别是本就经历了无数苦难才造就的生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活着,长生,是每一个生命最根本的渴望。

“是吗?到现在还不死心吗?”提着长剑,伏尘面上没有半点动容,眸子幽冷,冷酷肃杀道,“既是这样,那,借你性命一用。”

无视老道痛苦扭曲的惊骇表情,伏尘将身子一伏,又是一剑。

向下用力一压一搅,坚定而无情。

风吹着地上落叶,有种轻微的声音,显得森森。

凝视着老道充满痛恨和恐惧的眼神,伏尘毫不在乎,露出一丝冷笑,声音有些残酷,“虎有害人之心,却不知人亦有伤虎之意吗?”

老道死死盯着伏尘,嘴里呵呵冷笑着,眼中的仇恨,彷佛利剑,恨不能将伏尘刺个通透。

一阵瑟瑟山风吹过,红叶萧萧。

伏尘低头一看,老道的身体缓缓变成了灰白烟雾,随风飘散。

头,脚,四肢,全都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有空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不甘怨恨的呻吟。然而不一会儿,也就消失不见了。

阳光透过枫叶照在了伏尘的脸上,定了定神,感觉有些温暖。

伏尘怀着复杂的心情,心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又有些感慨。

这老道原是祝融精血所化的一株枫树,承了祖巫祝融的血脉遗泽。

又因日夜沐浴日月星辰精华,久受天地灵机浸染,感四时风雨霜雪,最终灵性渐发诞生了灵智,成了精怪。

千年前抽取凝练全山枫树体内的灵血,想要一举化成人形,脱离树体的束缚。

不过异类成道,天地自有雷劫降下考验。跟脚越深,禀赋越好,雷劫就越强大,不过渡过后益处也就越大。

无数煌煌天雷劈下,枫树历经艰险,终究是强行渡了过去。

不过自身也是因此而元气大伤,损失惨重,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沉睡。

耗费千年时光修养生息,才终于凝聚出一丝神魂幻化出人形。

不过因为山体树形的束缚,实力未复,孱弱的神魂分身并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据前世封刀卫卷宗记载,再过数日就会有人偶然来到此处,被其引诱蛊惑,修炼了他所给的残缺有漏的巫法。

最后被他暗中下了巫咒,受制于他,成为不能自主的巫仆。

巫仆犹如虎之伥鬼,受他的压榨驱使,暗中引诱别人前来,诛杀以为火枫树的血食。

最后火枫树脱困而出,行踪诡秘,残暴无比,肆虐龙河府境。

机缘巧合之下,竟又拜入了妖魔六道之一的血海神教门下。

血海神教得承洪荒大能冥河老祖衣钵,修炼血道,化身血海修罗,最是嗜杀,一向为大周所警惕不容。

因为他巫术诡异,又练有血神分身——血神子,最是难缠。

行踪飘忽不定,官府难以追查,将其抓捕击杀。

最后惊动了驻守龙河府的天子近卫——封刀卫,镇压一州的长生境金衣刀卫亲自出手,演算天机,溯其根源,才一刀将其彻底劈死。

第四章 伐树得宝

天青如洗。

山中,峭壁高崖,深谷幽幽。

伏尘四下打量,老道身死,幻像自然消解,哪里还有什么深洞泉流。

放眼望去,只有一株枫树自斜坡生出,虬曲如龙。

根扎石中,高有三丈,通体血红。枝叶细细密密若龙鳞,道纹俨然,千姿百态,勾勒成画。

轻风一吹,碎影摇动,玉音脆脆。

天光映照之下,血色光华氤氲流转,隐隐欲滴。

血色枫树灵智虽消,但本能尚存。

伏尘移步走上前去,血色枫树感应到伏尘杀机,枝叶不禁轻轻抖动,发出哗哗声,如泣如诉,似在求饶。

伏尘眉毛一扬,有些叹息,喃喃自语道:“今日你求我放过你,但异地处之,难道你会放过我吗?”

沉默良久,随即定了定神,洒然一笑,“生死争命,你输了,就是输了。”

不再迟疑,找着当年雷劈留下的裂痕,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

伏尘循着缝隙,剑光一闪,随心而动,一剑刺入。

剑是前身父亲留下来的,秀才是国家之“士”,有挂剑之权,官方赐下佩剑,以示身份。

大周好武崇文,不禁刀兵,允许持有弓箭,但在城里弓箭必须下弦,禁止用弩,特别是强弩。

例如墨家研制的诛妖灭魔弩等军用强弩,一旦私藏被发现,就是满门诛绝的重罪,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限制。

剑本来只是普通的云纹钢剑,但是由官府赐下,自是沾染了一丝帝国天朝的人道堂皇之气。

又随身常伴着秀才左右,久经浩然文气的熏陶,因而渐渐有了些许神异。

其性最是克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隐隐白光闪现,“嘶嘶”声响,笔直的剑身深深插入树体。

伏尘将其猛然拔出,剑身上的精美花纹已经被磨灭,其上布满裂痕,如同历经了千年岁月时光的洗礼。

这剑寒光不再,老旧磨损,却是已经损坏了。

与此同时,血色枫树犹如被榨干了体内的所有水分。

树皮干燥枯裂,内部传来隐隐雷震之声,随后又发出咔咔崩裂的声响。

似乎是这一剑点燃了导火索,导致火枫树再也无法压下体内蕴藏的雷火之气。

树体无火自燃,寸寸碎裂成屑,散发着浓重的焦火气。烧的很快,转息间血色枫树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风只一吹,灰烬便都一同飘散消逝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色珠子。

血珠晶莹剔透,温润纯粹。珠体表面殷红血色流转,散发出浓烈的血香,沁人心腑。

这,便是此行的最大收获了,祝融精血!

伏尘拾起血珠,血珠红光氤氲,握在手中暖暖,然而此刻心下却有些冰凉,觉着一阵寒意。

伏尘垂首不语,心神激荡,一时有些怔怔怅然。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血枫亿万年的日夜积累毁于旦夕,苦苦修行终了还是成为他人脚下踏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伏尘突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慨叹和悲哀,天意茫茫,天数渺渺。

道途之中,因果命运交缠之下自有无量劫难临身。

劫难无数,有天劫,有地劫,有人劫,有心劫,有魔劫……

修道者每行一步,都需克服这重重的坎坷磨难。

层层关锁层层阻,步履维艰,半步踏错不得。

漫漫长生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天纵奇才,惊才绝艳者,回头看,最后又有几人能走到尽头?

苍天之下,横贯古今,只有走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条道路究竟是何其险,何其艰,何其难!

长风烈烈吹过,伏尘恍然惊醒,淡淡自嘲一笑,眉目锐利,有些领悟。

将手中的莹莹一点血珠放入玉瓶中遮掩了气息,长袖一挥,没入了林中。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前路再是困难又如何,何须畏首畏尾。

大丈夫自当乘风万里,急流勇进,蹈锋饮血,奋起而杀!

我,自行我道!

…………

下了山,这时夜幕降临,天已经黑了,牛车也早就先行回转了。

弦月皎洁,清辉普照,白霜铺地,四周有些冷清。

翻过一座小山丘,就可以看见一条河。

这条河名叫小清河,发源于龙河府内大江——怒江,蜿蜒东来,在火枫山折而向南,是它的诸多支脉河流之一。

河水清澈怡人,安静流淌,乃是济阴县内的第一大河。

沿着小清河,没走多久,就见着了一个渡口,旁边还种着排排古柳。

一条白篷船,还侯在原地,这是上山之前就与船家说好的。

这种白篷船的船身两头尖翘,船舶覆盖着半圆形的船篷。

篷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篱,上涂桐油清漆。

船身老旧,却隐隐带有光泽,这是船身数十年浸水所形成的保护色。

伏尘上了白篷小船,船家挥浆,荡起层层细浪,打破了沉沉寂静。

很快小船就驶离了码头,缓缓滑动,飘向夜色深处。

一路顺风顺水,十分舒适平稳。

船舱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固定在桌上的油灯,发出了幽幽暗暗的光。

桌上有些米饭,还有一盆鱼,用料虽简单,但却极鲜美。鱼片嫩黄爽滑,鱼汤色白如乳,是船家刚端进来的。

鱼汤还很是滚热,伏尘将浓郁的汤汁浇在饭上,味道很是不错。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累世经年之下人们总是能够积累出许多生活的经验与技巧。

船头微微沉漾,平静的水面顿时荡起阵阵涟漪,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月光的映照下之下波光粼粼,静谧安详。一路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县城的轮廓在视野里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待靠近了码头,船家泊好船,伏尘付了最后一部分船资,纵身一跃就从船上下来,踏上了岸。

济阴县城并不实行宵禁,因而此时进出无阻。

穿过两重城门,就是大街。

济阴县在帝国虽只是个北方小县城,但人口也有数十万之多。

因而长街笔直,宽达三十步,并不显狭小。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开着酒馆,茶楼,当铺,作坊。

临街的屋檐高高低低交叠在一起,鳞次栉比。

已是深夜,所以路边并没有多少人。

遥遥望去,只有稀疏两三点烛光不灭,那是正在通宵营业的酒楼妓馆。

大街连着小巷,南边小巷两边是破旧古朴的长满青苔的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的青褐藤蔓。

北边小巷则多是深宅大院,绿瓦红墙,飞檐突兀横出,金铺屈曲,门口镇着石狮。

济阴县南贫北贵,居住在城南的大多是贫苦或中人之家,城北则多被富绅豪贵盘踞。

以前伏尘住在城北,后来父母离世,伏尘也就卖掉了房子,同三三一同搬回了城南老宅。

乌云遮住了星月,街道漆黑而又寂静。

伏尘提着灯笼,灯火微弱,身子大半隐在重重黑暗之中,模糊看不清神情。

耳边远远传来巡夜更夫的竹梆锣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伏尘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门前,但还没来得及敲门,三三就从门后闪了出来。

似乎是一直等候在那里,三三一看见伏尘,就立刻红了眼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扑进伏尘怀里。

“少爷……”少女担心卸下,眼中微微模糊,有些激动欣喜。

两人朝夕相处,以前从没离开过彼此这么久,自是恋恋,心里放心不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伏尘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柔和。

“不是说了么?晚上就会回来的。”伏尘轻轻拍着少女纤弱的背说道。

“可是,我……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三三低着头,带着些哭腔,声音哽咽,弱弱说道。

伏尘转头看着她柔弱的情态,沉默一下,有些怔怔。

谁又能想到,这个柔弱的少女日后会为了自己而变得怎样的勇敢与坚强?

伏尘暗暗想着,微微一叹,心里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事的,不要担心。”伏尘感觉着少女心事,轻声缓缓安慰。

三三咬着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后又渐渐缓和,似乎沉醉其中。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伏尘说着,五指收拢,紧紧握着三三柔嫩的手迈进了家门。

门外,寒风吹来,呜呜声中在院中卷起几片落叶。

第五章 一夜入道

半夜,寂静空廖。

星辰罗列,大星垂光。

皎皎明月光落下,水一样的柔和。

伏尘躺在榻上,从怀中掏出白小玉瓶,轻轻一倾,血珠就骨碌而出被倒在手心之中。

血珠入手温润,指甲大小,通体流转着血色光芒,散发着迷人清香,让人嗅之忘俗。

昔日盘古涅盘,元神分化三清,分别为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身体血脉则化为太古十二祖巫,蓐收、句芒、共工、祝融、天吴、玄冥、强良、翕兹、帝江、烛九阴、奢比尸、后土。

火神祝融为十二祖巫之一,他的精血,可以说是天下顶级固本培元的珍贵灵粹,服用可以补全根基,使人脱胎换骨。

更可贵的是历经天地灵机洗礼,雷霆洗练,其中的暴戾凶悍之气全都被净化了,十分纯粹。

服用它对身体没有半点副作用,只有着莫大益处。

不再多想,伏尘把上身衣服褪下,将血珠放在胸口。

轻轻一压,不见伤痕,血珠便如入水般融入心脏之中。

祝融精血奇异,里面蕴含大量的精气生命力,以现在的实力直接吞服会直接把身体撑爆。

只有这样将它化在心脏之中,含而不漏,借助心脏血液自然循环的力量,不停地冲刷它,它所蕴含的生机才会源源不断地融入到全身血液,乃至皮肉骨髓之中。

从而达到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效果。

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思。

人为小天地,天地之五行即人身之五行。

人身之五脏五行为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

五行循环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自己前世所修的《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是太古流传下来的功法,修五脏五行,练到精深处便可凝聚先天五色神光神通。

五色神光按五行划分,分青、黄、赤、黑、白各色,对应木,土,火,水,金五行。

相生相克,一绞之下,无物不收,无物不刷。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又共分为五经。

《黑帝真水经》凝北方水德黑帝颛顼法相,《青帝不灭经》凝东方木德青帝帝喾法相,《赤帝焚天经》凝南方火德赤帝帝尧法相,《黄帝载物经》凝中央土德黄帝帝舜法相,《白帝斩仙经》凝西方金德白帝少昊法相。

史料记载,洪荒界诞生至今共经历四次破灭大劫,因而后世也以此划分时期。

定义远古,太古,中古,上古四大古纪元。

天地有阴阳,世界亦分阴阳两面。

阳面为众生所处,阴面为众生不平的怨念杀气嫉恨所凝。

须知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没有着长生之机的世界倒还罢了,人人在死亡面前尽皆平等,也就无此怨气可言。

但在求道长生的世界,明明有着长生之机,却因资质,资源,功法等原因难以走上长生之路,甚至入不得门径,众生心中又怎能不怨不恨?

这本就是人心正理,谁都无可指摘。

众生这暗暗怨恨嫉妒的不平恶念之气,再加之历经大劫征伐而生的杀气怨气,亿万年来从洪荒界诞生之始便逐渐积存蓄累。

乃至具化为滔滔黑水沉聚在世界阴面,化为无底无边的死寂罪孽黑海,不断吸收着世间弥漫的恶意和罪孽而壮大。

中古纪元,里世界阴面不稳迫近阳面,致使阳面法则紊乱无序,五行颠倒错乱。

气运催发之下,五帝横空出世,身化五方神灵,调理镇压五方五行,庇佑众生。

真正的长生宝典具备真意,蕴含大道。口不能言,笔不能写,只能通过识珠类传承宝物进行真意传承。

幸而前世多年修炼,观想图的真意神韵早已深入骨髓,刻入脑海,无需再进行传承。

现在有祝融精血,正好可以开始《赤帝焚天经》的修炼。

据经内记载,南方火德赤帝帝尧曾得祖巫祝融传承,凝聚火神祝融法相。

待日后功深,便可勾连南方火德法则,凝聚真意,从祝融法相之中化出帝尧真身,纵横洪荒。

伏尘闭上双眸,收敛精神,心念安定,沉寂冥冥。

观想火神祝融法相,存于心中。

闭目凝思间,似有心火萌发。

心念沉入一片无尽火海,这是心之火力的显化。

心念契合外物,祝融影像慢慢浮现在心中。

高数百万丈,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

浑身火焰熊熊燃烧,光芒遍照周遭,旁边都有些扭曲变幻起来。脚下两条火龙仰天发出怒吼,朦胧而远古的气息,弥漫而出。

周围火海的火焰不断地融入到火神祝融庞大无比的躯体之中,使其身影越发凝实。

幽幽房中,恍恍惚惚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伏尘心脏皮肤处有火神祝融图腾印记隐隐勾勒浮现,栩栩如生,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一呼一吸间,火炽的心脏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血气,迅速地被每一个饥渴的细胞给吞吸,融入到血脉筋骨之中。

在这不断的暖流冲刷洗涤之下,伏尘全身的筋骨肌肉乃至内脏,都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的强壮和坚韧。

伏尘蓦然睁开眼,双目莹润,光华流转。

周身气血在体内缓缓的流动,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欣快感,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却是已经在祝融精血的帮助下初步踏入了力道炼皮境界。

而剩余的血气精华则与伏尘的心脏融为一体,深藏其中。

在呼吸之间徐徐散发至全身,易筋洗髓,加固根基。力道内壮境功有五重,皮、肉、筋、骨、髓,层层递进。

一重炼皮,通过功法锻炼和药物滋养,做到皮肤坚韧若牛皮,刀剑难伤。

二重淬肉,以活泼气血淬练肉身,使得肉身更加强壮坚实。

三重易筋,炼全身之筋,使其伸缩强劲,爆发凶猛,练成后身形灵活似猿猴,奔跑跳跃如流星。

四重锻骨,淬炼全身骨骼,使得骨骼如铁似钢,坚硬无比。

五重洗髓,锻骨大成后,骨力凝炼,以秘法振荡骨骼,引起骨髓共鸣,炼髓如霜。

人体气血厚积薄发,由表及里,同时也由内而外。

生命循序渐进的进化,最终产生质变,凝练出真气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力道修炼需要消耗大量的气血,那这气血又从何而来呢?

或天地灵粹,或妖兽灵物,再不济者也必须要进食大量的普通肉食,花费巨大。

若没有外界充足的血气补充,强行修炼下去,就必须要消耗自身的气血。

不但徒自损伤身体,更是断了日后的道途。

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多少人穷其一生积累,也无法打破这凡胎第一关,孕育出真气。

可见修行何其艰难!

第六章 赴考入场

光阴荏苒,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变凉,很快就到了童子试的日子。

城中鼓楼上的更鼓敲响。

天还未亮,天上繁星点点,垂下丝丝微弱光华,窗外依旧笼罩在浓浓夜色之中,一片寂静。

伏尘起身洗漱完毕,三三就递过一只书箱,乌黑的大眼睛扑闪,笑靥如花:“这是老爷当年用过的,一定能保佑少爷这次高中。”

入手沉沉,打开一看,里面有毛笔、墨锭、砚台、笔筒、笔架、镇纸、盛水竹筒,还有烧饼烧鸡等各类熟食果脯,甚至还有着两个红鸡蛋作为吉祝。

伏尘心中一暖,看着三三笑道:“我家三三最好了。”

三三红了脸,笑着将伏尘推出门去,“少爷快去吧,小心误了时辰。”

说着,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个糖浆炊饼,拿油纸包着,热乎乎的,“这是在路上吃的,少爷可要趁热吃啊。”

伏尘挥别三三,出了门来,孤身前行,径往考场而去。

考场在县衙不远处,因县衙领一方水土,牧一方子民,所以官府座落于城池中心,距离城南倒并不是很远。

大周有制,亿万疆域按山川形势、交通便利分为十三道,南七北六。

道下设州,州下设府,府下再设县,县又辖乡。

洪荒界州三百,大周占四十六。

有府两千六百二十八座,县十万八千五百七十三座,乡更无数。

县里考童生,府里考秀才,州里考举人,道里考贡士,神都考进士。

童子试是县中组织考试,由此入选者,不但能得到童生的身份,而且能获得参加秀才考试的资格与名额,可谓是科举之始。

大周律法:童生以上才有在县中担任吏的资格!

当然,哪怕是童生,也只是说是初具了资格。

真正而言其实未必能够担任吏,你可以向官府申请,但若没有实缺的话,只能排队一直等候。

到最后,除非是你有着莫大名望,县里闻名,否则能补上吏员的不是身后有家族背景,就是以厚币贿赂,亦或两者皆备。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虽说有着神通道术治世,可人情律法,总是默默的在一定允许的范围内交杂,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不过若是伏尘考上童生,以他平日闻名县乡的纯孝聪颖声誉,十年之内必能补上吏员差额,得享大周气运滋养。

不过如果这样,也就断了日后科举之路,上升艰难,伏尘自是不取。

大街上,人流多了起来,路边卖吃食的摊贩也渐渐的密集。

皂儿糕、馓子、豆子粥、重阳糕、春卷、丁香馄饨、油酥饼儿、三鲜面、笋泼肉面……

各色吃食沿街叫卖。

这些小贩有的是彻夜未眠,做晚间生意,有的是早早便起,受着这秋寒重重,只为多挣些家用。

伏尘吃着糖饼,糖饼还温热着,酥脆香口。

甘甜的糖浆流入嘴里,十分美味。

一路前行,很快就看到了考院的轮廓,影影绰绰。

伏尘到达时,学子们正陆续前来,神情都带些紧张,谁也不敢冒进,气氛似有莫名的沉默。

大周数十万年来积累下的威严秩序,不得不让人凛然生畏。

放眼望去考院前一片熙熙攘攘,黑压压一千余人,袍服各色。

其中既有三四十岁的大人,也有十来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孩童,但如同地球科举之中白发苍苍的老考生却是没有。

究其根本,科举虽是大周最宽广最光明但也是最曲折的一条路。

艰辛而荣光,历代出相入阁者,非科举出身极难。

不过此界道法广布,此路不通还有他路,虽然比不上大周日后重点培养,青云直上,但也可一博。

因而到了一定年纪,若还是无望,自会另谋他路。

自家管理书铺的就是位三四十岁还未考上的老生,最后入了小说家。

只要他能写出大家喜闻乐见的小说,也可凭此积攒凝聚众生念力,入道前行。

考院占地五亩,里面青砖覆地,外面高墙连绵,墙壁都是用长方形灰白石条砌成,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大门厚实坚硬,附着铁皮,涂朱红漆,钉着黄铜门钉。

上有铺首,兽面衔环,铜色青青。

有兵士带刀巡逻,黑衣黑甲,沉默不言,目光森然。

行动间衣甲相撞,铮然作响。有甲兵按刀伫立,神情冷漠,一丝不苟。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显然这都是临时调动的驻军精锐,令行禁止。

按大周律法,县丞主考,另有三名同考官在旁辅助监督,暗中还有着神灵监督,规矩可谓无比森严。

排着队拿着考牌一一验明正身进入考场,井然有序。

考牌是入场资格,县衙领取,里面封有本人的影像和文字介绍,传为墨家所制。

通体黝黑,呈长方形,巴掌大小,上面刻着考生姓名。

将其插入嵌有灵石的灵机匣中,便可于虚空中映照出本人影像和籍贯、性命、年龄、三代履历等资料。

童子试若要进考场,全凭此牌进入。

无有令牌,也无特许,擅闯考场者,格杀勿论!

曾有开国王侯之子仗恃身份,不持牌而强行闯入,被当庭悍然击杀。

此后,血染威严,千万年来无人再敢越禁池一步。

考场实是一个大殿,白壁黑檐。深邃殿堂,高高穹宇,下面铺着木板,踩上无声,颇感舒适。

只见县丞这时戴着银冠,服深青裳,脚踏官靴,端坐在大殿之上,不怒自威。

大周有制,文武三品以上服紫色,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成千上万年来万世不易,一直沿革不变。

县丞官居八品,官服只能服深青,上面并无图案花纹。

因只有七品以上官员才可服花纹绫,县丞自不可逾制。

桌上,还放着一个铜制大印。

“镇法大印!”伏尘心里一凛,思潮翻滚。

这镇法大印代表着大周的威严和权柄,里面含有一丝大周龙气,群邪避易,万法不侵。

煌煌人族天朝威严,自可镇压一切。

有此物镇守考场,除非像考官一般得到大周龙气的承认允许,否则道术神通在此都无法使用。

一旦有人强行使用神通法术,龙气反制,行迹立显。

大周凭此便可杜绝舞弊的现象,确保考试公平公正。

等考生全部进场完毕,考场大门关闭落锁,隔绝内外。

堂上击云板声大作,四下顿时肃静。

一叠由神都发下的考卷,这时才由县丞用特定的小刀拆封。

拆封时,小刀和封卷,明显都有着一道灵光闪过,这是拆了道法封印。

寒风呼啸,但考场上依旧暖暖,这是消耗灵石供能墨家机巧,提供着地暖。

伏尘坐在指定座位上,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然后打开试卷。

将试卷一翻,但见一叠素纸作为稿纸,一叠呈文纸作誉写的正卷。

纸张质量都极好,毕竟大周以文取士,对此自是重之又重。

第七章 考场四题

窗外,青竹掩映,清清澹澹。

伏尘先打开第一卷,看了一眼,了然在心,还是“墨义”。

所谓的“墨义”,其实就是填空题,不考经义解析,只考记忆和书法。

从圣贤书上抽出一段为题,让你默写下面句子,一字不错,字体笔法又尚可者,就算通过。

抽取的内容一般都在三坟五典之中。

三坟五典分为三皇五帝传下,文以载道,字字珠玑。万古春秋皆贯于其中,可谓曲尽天地之理,然而只纯叙大道,至高至远,并不含力量法门。

三坟,对应于三皇,即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

三皇所作的经典是三坟,即《山坟》、《气坟》、《形坟》。

五典对应于五行五帝,即《颛顼典》、《帝喾典》、《帝尧典》、《帝舜典》、《少昊典》。

这世界以三经五典为科举内容,先熟读人族至高经义,开启民慧,揣摩真意,戡发性光,积累道性,再渐渐沿溯而上。

其中又经童子试、府试、州试、道试、殿试五场,而考察其对大道的认知。

最后优质者可入朝廷挑选功法典籍,选定道路,这就是本世界的进身之制!

各大道派,诸子百家也都会对出色者进行拉拢传道,诸生皆可择一而投靠。

伏尘前世精研,已有举人水平,背诵的名篇更是无数,再加上这些时日反复温习,三坟五典早已熟烂于心。

心里有数,又翻起了第二卷,这卷是论述题。

分析论述经意典理,难度虽有所提升,不过千百年来,这些论述都有诸多前人底稿,新意并不多。

第三卷,却是一道小策论,给一个题目,然后以此发挥写一篇文章,最是重要。

最后一卷,是创作诗词。

大周虽然重经义,明大道真理,但诗词依然重要无比,并非小道。

因其不但最显才气,还深具着力量。

诗可杀敌,词能灭军,吟咏之间勾连大道,具化出实物,或甲兵铁骑,或风暴雷霆,或刀山剑林,威力十分巨大。

因此不要说是童子试,一路往上,即便是在殿试之中,都依然会有诗词考卷。

因为诗词创作需求的是天赋天命和悟性,语语天成,非斧凿所就。

因而此卷也只是起着勉励督促之意,并不做很高要求。

在考试中所占比重并不大,做的不好也无很大妨碍。

不过若是做出好诗词,便能自诸生之中脱颖而出,十分出彩。

只要其余三卷皆在水准之上,便可享受超然拔擢的待遇。

读书明道开启民慧,可以说这世界的童子试,其实已相当于地球封建时代的秀才水平了。

秀才开发心光,举人明其真理,贡士阐述大道,进士别出机杼,有自己的理解认知,十分考验着考生的水平。

总体而言,童子试只要求基本熟颂,重在记忆注疏原文,秀才则要了然经典表层意思。

举人需深刻理解其真意,贡士要对经典有自己理解的道理并能够自圆其说,进士要别出心裁,由此及彼,有所创新甚至再立一道。

据说诸子百家道统皆由此而来,先贤领悟三坟五典之大道真意,而后脱离窠臼,走出自己的道来。

因而科举有成者,备受诸子百家重视,一旦入其门下,都会着重培养。

因为选举出来的,不是迂腐浅陋,不知变通的呆书生,而是真正有慧心有毅力的大道英才。

历代科举,虽最精华部分大多被朝廷吸取容纳,但聪慧有根器者,还是有不少被诸子百家所拉拢纳入。

伏尘略一沉吟,提笔疾书,下笔如有神。

字体瘦挺爽利,笔法洒脱,畅快淋漓,一气呵成。

不仅字字无误,而且风骨俨然,若要评级,当可入八品上等。

洪荒界传承悠久,琴棋书画之道皆有评级,共分九品,一品至三品为上品,一品为虚设,至今无人能达到,即便是闻名天下的大周草圣张旭也只是评为二品上罢了;

四品至六品为中品;七至九品为下品。其中各品又分为上下两等。

八品上已入品级,内含书道真意,便是在秀才中也不多见。

可以说,单凭这字,伏尘就能得个秀才。

一张张考卷写就,字隐隐泛着白色毫光,这是书道下品异象,虚室生光。

若是此时去掉了镇法大印,一室之内都会被白光照彻。将其放在家中,便可镇压妖魔邪祟,护佑宅院。

史载万年前万妖祖庭妖族八部中的蛇部大妖九首蛇相柳逆乱大周边境,草圣张旭饮酒时听闻,索笔挥洒,落笔成书,成一斩字,大放光芒,照彻万里。

随后化成一道寒光划破虚空遁走,立斩亿万里外相柳一首。

之后草圣张旭又大笑一声,将坛中剑南春一饮而尽,挥笔书写出一个镇字。

此字一出,神异自生。

立即遁破虚空,化为铁锁铜碑,勾连地火将大妖相柳镇压至扶桑国圣岳——富士山之下,永世灼烧。

至今依旧囿于藩篱之中,未能脱困而出。

县丞察觉到镇法大印气机运转变化,心中讶然,不由深深望了眼伏尘。

能在镇法大印下显出这等光芒,想必书法已入八品。

书道入品不易,哪怕是自己,自幼专研书法,此时也不过刚入七品,位列七品下,不想此地竟有此书道之才。

心中有些欣喜,自己主管县里文风科教,治下出了人才,县令固然功不可没,但自己训导一方,亦有教化之功,想必今年的政绩考评至少也能得个中上评价。

大周之制,官吏每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

小考只定等第,存档记入考状备案。

大考则是综合几年来小考的等第来决定官吏的升迁黜罚,以便宣明优劣,劝善戒恶。

考绩共分九等,即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列于中等以上者,可升迁加禄。

反之,中等以下的昏碌无为者,就要降级罚禄以作惩戒。

若是有官员犯下贪污渎职、鱼肉百姓等罪过,考评过低,甚至会被刑部悬镜司问责调查,罢官判刑。

半个时辰过去,第一卷便已写完。

暂时搁了笔,伏尘随手擦了擦额际微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具身体过去长久羸弱,虽说有祝融精血锻体之功,但循序渐进,难以立竿见影。

因而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也并无大碍。

至少,不会像前世一般因此昏厥在考场,让他人以为自己悚场至此,招致风议嘲笑。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想。

伏尘一边将写好的墨义小卷放到一旁,用镇纸细细压住,一边从新提起笔,默默思虑,开始论述经典。

先行取过一张草稿纸打着草稿,待写完后又逐一检查,随后增删语句,平衡结构,以使其结构谨严,脉络通贯。

伏尘端正坐直,重新检查一遍,待无错漏后,就尽数誊写在试卷上了。

不消多久,就全部誊写完成了。

但见第二卷逻辑周密,不枝不蔓,简而有法,满卷宝光。

“此卷在稳,无需作惊人之语,但求述而不作,言简意赅,道尽题中之意。”

“整篇文章四平八稳,毫不越矩,虽无多少新意,但想必便是再严苛的考官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伏尘笑了笑,心中满意。

又重新检查了下,确定无一错漏后才将第二卷用镇石安心压好。

一千余考生,县试录取名额不过三十人,伏尘不得不慎。

“这两卷自己都觉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小策卷了。”

第八章 怡然作答

日渐正午,秋意恰好。

殿外,古藤萧萧,云卷云舒;殿内,阳光映照,光影斑驳。

时辰已到,钟磬三响,三位考官渐次起身,作着宣告:“午时已到,即将发送饮食,期间可以休息出恭,但不可喧哗吵闹。”

考官并未强调不可舞弊,这是因为几十万年来,虽初期有着科场舞弊之事,但被考官捉出后不但自己革去功名,永生不得再考。

还会连累子孙后辈三代之内也无资格入考,断了晋身之阶。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让人敬畏。

加之监考的考官都身具深厚的修为,慧眼如炬,暗中又有着官方正敕神灵受令监巡,神目如电。

因而这么多年下来,科场难以舞弊、不可舞弊已成共识,鲜有人再敢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考官语罢,众生有的停下笔来,取出吃食,有的仍然执笔皱眉凝思,有的依旧下笔不停,不肯浪费分毫时间,有的起身出恭,在兵士看守指引下前往厕所。

不一会儿就有着诸多的缄默兵士从厨房内搬来吃食,是一筐筐的大饼和些许竹筒盛装的清水,这些都是免费的,不收任何费用。

至于为何官府不愿提供比这更为丰富的饮食,这并非因为官府吝啬钱粮,承担不起这花费。

实则是荤腥易使人体肠胃不适,家境不好不常沾荤腥的学子更是容易如此。

若是因饮食而使考生出了问题,责任又如何?

因而官府考场只提供素食,已是不成言的惯例。

不过自己携带的则无妨,出了问题自是由自己担着,怪不得他人。

到了这时,大家也都饿了,有的吃自己带来的饭菜食物,有的吃现在发下的烙饼清水。

伏尘自顾自从书箱中取出了烧饼和果脯,就着清水吃了。

果脯是城南老铺稻香村的,听闻掌柜是百家中的农家子弟,制作果脯所用的果实都是上品。

再加上祖传的特制技巧,做出的果脯味道上佳,肉质丰富,酸甜可口。

不但在济阴县供不应求,十分受欢迎,就连旁边诸县也有闻之,一般不排队是买不到的。

饼则是三三彻夜未眠在厨房做的,用的是全素食酥油,加了核桃仁和花生仁,香酥浓郁。

伏尘用得很开心,不但味道很好,还因这些都是三三的可贵心意。

少顷,伏尘已感到有了七分饱,就停下了。

将多余吃食放回书箱,伏尘吐出一口浊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看第三卷小策论题目。

“若想要拿下此次童子试案首,这篇小策论至关重要。”

伏尘仔细看着,不过一会而便心中大定。

这题论虽略有些偏门,但大致还在大纲之内,并未太过出格。

对他而言并无多少难度,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该用哪篇文章了。

前世自己手不释卷,揣摩经典大家文章,记忆中背诵过的名篇经典浩瀚如烟海。

即便是现在尚未现世的也足足有三万之多,其中定出档次,有的只是略有新颖,县内传抄,有的则再开一路,举世闻名。

不过此时伏尘自不会取死将那惊世道篇抛出,若是利令智昏,现在就将能震惊天下的进士三鼎(状元榜眼探花)名篇抛出去。

一时虽可攫取巨大名气,但吸引了天下人的眼光,随之而来的试探阴谋,也不是一个童生名位所能护得住的。

犹如小儿只身一人闹市持重金,只会让自己身处莫测险境罢了。

什么样的名位修为做什么样的事,在众人理解范围之内表现自己,徐徐图之,博取资源倾斜,这才是老成持重之道。

至少在自己还不具备羽翼力量的时候,展现了惊世之才却没有能力守卫,只能成为自己速死之因,半途夭折。

伏尘思忖片刻,心中就有了十几篇,又一斟酌,遂选定了一篇文章。这是一篇府试,也就是秀才试中的出名文章,藻丽而富,但文理道韵却稍有不足。

当然,这只是对秀才而言,可即便如此也能够得上府试的法眼,用在这里可以说是牛刀小试了。

当下不再犹豫,伏尘提笔而书,将其抄录在稿纸之上,这还只是初稿。

接下来就是对照自己过往心中所学,再将这篇文章修改增减,整理排列以使得文从字顺,流畅自然。

修改完之后,伏尘又一字一句严格检查一遍里面有没有犯讳的字词。

全都确认无误后,又再看了上去。

只见整篇文章字迹可谓是字字精神,笔底龙蛇,平正中见险绝,骨气内蕴通达。

文章内容则雄深雅健,文理精粹,与前世这篇花团锦簇有余不同,内容道理更是简炼明净,俯仰尽意。

相比前世旧篇,此篇显然更胜一筹!

细细磨着墨,一股淡淡的墨香传来。

伏尘剔除杂念,清心净念,用笔蘸了蘸墨,从容落笔。

只见伏尘坐直身子,灵台空明,手中笔下晕光,落笔不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开始还罢,随着纸上的文字一段段自然流淌而出,字里行间灵光渐发,凝而不散,光华满纸。

灵光喷薄,冲天而起,然而这时冥冥中就有着法令律条显化威严,化为细细密密的金光锁链,从上往下,将灵光死死压制锁住。

可即便如此,纸面灵光依旧冲起半尺之高。

这等气机变幻,异象生成,自然隐瞒不了他人,县丞和在场之人看着都心中惊愕,复杂难名。

若是在平时,这自然无需大惊小怪,优异童生的佳文皆可显出这等异象。

但这可是在科场法禁之中,镇法大印的压制封锁之下,文章居然能显出这等气象,这所能代表的意义,大家都心知肚明。

龙河府内辖三十七县,人口数千万,天才层出不穷。

可即便如此,此人也足以位列府内前十,可谓天纵奇才。

看其年岁轻轻,举人也有着很大的希望成就,日后说不得甚至有望一窥贡士风采,闻名一道,想不到这小小济阴县竟出了个真种。

金乌缓缓向西,时间慢慢而坚定地流逝。

四下寂静无言,除了轻微呼吸,只有笔墨与纸相触的细细摩擦之音……

不知不觉,已写到最后一句,“苟非自弃,皆君子也。”。

伏尘搁笔静坐,身姿挺拔,心中满意。

“三卷都已写完,剩下的就是诗词卷了。”

因只是童子试,应制之诗词,诗词题目并不会显得很难。

故而只要求考生能扣题押韵即可,其余的五绝、五律、七绝、七律不限,词牌、字数皆不作限制。

两个主题都十分常见,考生在夜和雪任选一个为题即可。

当然若是能力允许的话,亦可兼而有之,这自然就更佳了。

伏尘前世翻过的诗词鉴赏无数,一看题目,一首诗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心中。

当下落笔,泼墨挥毫。

《夜雪》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这是地球时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一首五言绝句,清新淡雅,别有韵味。

用在这里,却是简约而不简单,恰到好处。

第九章 欣然出场

殿内,寂寂幽幽。

诗成,宝光冲天,重重锁链顿时显现,首尾环环相连缠住卷子,这是王朝规矩在压制约束喷薄的琉璃灵光。

诗词卷似是有些不忿,宝光一转,骤然凝聚显化出大雪压青竹的异象。

只见大雪厚厚,层层堆压在碧绿青竹之上,但青竹枝叶虽偶有断折,躯体却愈挫弥坚,弯而不折,更显坚韧。

另外三卷此时也一明一暗闪烁着光芒,隐隐有着节奏,似在相互呼应相和,只差一丝不能勾连相通。

俄而,青竹一挺,其上压着的厚重积雪顿时簌簌落下。

纷纷落雪掉在周围,锁链立即发出了淡淡的咔嚓冻音,链条上同时也隐隐出现了细小裂痕。

青竹顺势笔直朝天挺立,直指着锁链,冲破了束缚。

与此同时,另外三卷文章也猛的一亮,灵光运转,缠缚着周身的锁链顿时条条崩裂破碎开来。

四卷文章同时大放光明,纸上云烟仿佛炊烟袅袅,在空中升腾结成,凝而不散。

县丞一惊,考场内之所以会有镇法大印的束缚一是为了避免舞弊现象,二就是为了镇压文章显化的灵光异象,以免明光迸发,纷呈的异象干扰到他人考试。

没想到这一位考生居如此厉害,文章异象竟能冲破县级大印的阻隔,其资质文气可谓济阴百年一见。

县丞连忙将体内浩然正气加持于镇法大印之上,只见法印微微嗡鸣,一道威严金光从表面一闪而过。

随即锁链重新凝聚出来,金光闪烁,更显坚实稳固,牢牢箍在了试卷周身,锁住散溢的灵光。

县丞见此,忙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有些欢喜。

“诗成达府,甚至只差一步便能抵达鸣州。”

诗词共有六等,分别为出县,达府,鸣州,闻道,镇国,传天下。

能在县试中打破法印规矩束缚的至少是达府诗词,甚至于观其峥嵘气象,已是很接近鸣州了。

须知作诗不等同于文章,灵感悟性机缘最重,哪怕是府试中举人,平日也很难能有此佳作,更遑论是在森严考场之中了。

济阴出此大才,可谓是文运鼎盛了!

伏尘答题结束,见还未有着考生交卷,当下也不动作,静坐冥思,修养精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自己先前已经很是出彩,若此时再第一个交卷,则太锋芒毕露了,易招人嫉恨。

羽翼未丰前,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才是正经的处世王道。

县丞见此,更觉其不骄不躁,有沉着镇静的士子之风,心下更觉满意。

日影渐移,慢慢就有着考生陆续写完交卷,鱼贯而出。

伏尘见了,就收拾好书箱,拿着整理好的考卷在后面随着交卷。

“检查仔细了吗?”县丞看着伏尘,一边接过考卷,一边温声问道。

伏尘上前一步,展臂扶手,正色作揖谢道:“回少府的话,已检查仔细了,应无多少缺漏。”

县丞翻卷看了看,此时的考卷在法印的镇压之下已无异象显现。

但一望去,入眼还是字字精神,隐隐灵光,让人赏心悦目。不由眼前一亮,“好字!”

只见发笔转折干脆利落,风骨隐现其中,却是已成格局。

考场之上,不好多看。

将卷子收起放在一旁,县丞心中满意,看着伏尘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道:“那好,你先回去吧!”

此时已是黄昏将近,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斜照大地。

天边晚霞似火,片片红金光晕,中间又夹杂着淡蓝深紫光芒,色彩缤纷,变幻无穷。

伏尘背着书箱,走出大殿。

金光洒下,遍地金黄,柔柔微风拂面,伏尘心情不由一畅。

大步绕过殿旁的绿池假山,穿过周边伫立的冰冷静穆甲士,伏尘就踏出了了宽阔坚固的考院大门。

外头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诸多学子的家眷,书童,仆人,车夫此时都在院外空地等候着。

旁边又停着牛车马车等各式载具,车水马龙,嗡嗡一片。

密密麻麻的人**头接耳,或喜悦欢欣,或忧虑皱眉,神情不一,众生百态。

伏尘稍稍在门口站定,就见到了三三的纤细人影。

却是正站在租赁的牛车前等待着,一脸的紧张忧切。

三三一眼望见伏尘,就马上迎了上来,仰起头看着他。

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清丽的面上还是作出欢喜的神情,笑着问道:“少爷,还好么?”

看着三三笑颜,伏尘有些暖暖,又有些惊艳,一时竟怔住了。

自己何德何能,有此佳人相伴。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日后的三三是怎样的绝代风华,怎样的高贵骄傲。

自己也不会忘记,她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为了自己,哪怕是她的生命,她也没有过丝毫犹豫。

这一世,再不会让你为我承受那么多了。

三三见伏尘呆在原地,没有着回应,心情顿时就黯了下去,鼻子一时有些酸酸。

大周制度,童子试五年一次,此次不中便要再等五年。

并且名义上三次不中后一般不会再取,这是因为道蕴领悟十五岁到三十岁为佳。所谓“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读书即为明理参道,研法究理,测的就是对于大道的资质悟性。

过了年纪且三次未中就说明资质道性不足,难堪造就,日后便很难再取中了。

那些三十岁以上的考生也不过是抱着一丝执念和侥幸之心在坚持罢了。

虽为了阶级流动的权利考虑,避免民愤,官府不得不接受其报名,但其实谁都知通过希望渺茫至极。

除非你真的才华出众,闻名遐迩,才会有着破格之举的可能。

但不客气的说,要是真有着这不凡才华,又怎么会蹉跎至今?

大器晚成者,自古少之又少。

因而对每个人而言,每一场考试都十分重要,攸关前程。

“哎呀……”伏尘不动声色,作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先看了看周遭,后又摇了摇头,重重叹道。

三三一见,内心登时更加难受沉痛。

低眉耷眼,垂着个小脑袋,一言不发。

过了会,又不时抬头望着伏尘侧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到口却又吞了下去。

等上了牛车,伏尘瞬间低声笑出来,说道:“很好!”

“啊?什么?”三三原本心里正筹措着言语,想着该如何安慰伏尘,一时没回过神来。

“什么很好啊?”三三下意思问道。

“就是考的很好啊。”伏尘见此先是轻笑,随后又马上一本正经的回答。

三三脸上的神情先是由惊诧茫然变得疑惑,最后又变得羞怒,轻咬嘴唇忿忿道:“什么嘛?!少爷,你也太坏了,居然捉弄我!”

“好过分,以后不理你了。”三三瞪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着脸气愤的说。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三三最乖了。”伏尘陪着笑脸,目光看向三三,向着三三道歉。

“哼!”三三鼓起俏丽的小脸,盯着伏尘,努力想做出生气的样子。

但其实任谁来都能看得出她此刻发自心底的欣喜与愉悦。

牛车挂有黑色帷幔,四面遮蔽,坐着平稳而舒适,不会像马车那么颠簸。

精瘦的车夫一抖缰绳,车轮便稳稳转起,载着两人渐行渐远。

木质的车轱辘缓缓碾过坚硬的地面,并没有留下辙痕。

只有一路的空中,似乎还依稀飘荡着阵阵告饶声和不依的盈盈笑语。

袅袅的炊烟在城中四处升起,让人有种温馨踏实的感觉。

第十章 县试第一

夜中子时,月色朦胧,冷露无声。

殿外甲兵未散,默默伫立。

挂着的灯笼灯火黯淡,只隐约照出了下方的人影,看不清铁葵下模糊的脸。

四周格外显得幽沉宁静,万籁俱寂。

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照破了四周的黑影,里面传来隐约人声。

一根根粗大的松蜡点燃,松香弥漫间,烛火光芒满室,驱散了迷离的夜色。

这时三位考官面前已摆了一千余份卷子,卷子并未糊名弥封。

地球上的糊名制度就是将考卷上填写的考生姓名、籍贯等一切可能作弊的信息用纸糊起来,密封以保证阅卷的公平公正,防止着舞弊行为。

甚至还有着誊录法,即差使吏员将考生试卷全部誊抄过录一遍,使得阅卷官只能看到誊抄过后的试卷,杜绝通过字迹、暗语等方式进行暗箱操作的可能。

但在这个世界,却一直都没有这个习惯。

这是因为道法显世,自有着种种手段防止。

试卷在前,但众考官都没有急忙开始阅卷,而是先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同考官对着县丞恭敬说道:“大人,是否可开始了?”

县丞微微颌首道:“可。”

当下并不多言,县丞对着案上的金色铜印一躬,随后就撤去了加持。

但闻虚空中一声龙吟,声虽细微,却内含着让人敬畏的威严浩大之力。

随着这声音,铜印内龙影一闪而过,然而瞬间便隐去了身形。

四周归于平静,铜印原先灿灿的光辉也黯淡了少许,这是放开了法印限制。

“诸位稍等,法印压制已解,文气自显,片刻便好。”县丞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

从早到晚一直主持着禁制,维持秩序,哪怕已入了天人之境,却也仍旧略感疲惫。

县丞是儒家子弟,善养浩然正气,刚正宏大,专具破魔镇妖,但论到对身体的养护与延寿却是不如玄门道家。

另外几位考官听着县丞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县令是考试的主考官,又是府中郡望名门出身,众人自不敢不敬。

片刻过后,一千余卷中都冒出丝丝文气,开始时都是缓缓飘出,色白,淡薄如烟。

随后渐渐变浓,然而只是过了不久,就有着一部分考卷停止了增长,静静不动。

诸人看着,知是文气正在外发显露,都是沉着等待。

又过了片刻,白气逐渐浓厚的考卷就再一步分化。

有的更进一步,显出缕缕赤色,有的止步不前,不见丝红。

宽阔大殿之内,各色文卷交相辉映,璀璨瑰丽。

其中却有一卷通体金黄,光芒绚丽纯正,犹如鹤立鸡群,备受瞩目!

众人见了都是一叹,这是秀才之才,天生的举人种子。

根据往年记载,中童生者大多白红,秀才则红黄,优异者纯黄。

此卷若是无误,便是在秀才府试中也能惊人。

按照规矩,县丞此时可自去休息。

一是为了避嫌,因县丞是本地官,为免去私相授受之嫌疑,二则也是恩旨,以表体恤之意。

县丞也不矫情,看了眼那光辉瞩目的考卷,向其他几位考官点点头示意,就径直去往偏殿小憩了。

接着就是筛选了,三位考官根据颜色深浅判定,从一千两百余份考卷中选出三百份,将其余九百来份白色淡薄的文卷放在一旁。

若无意外,这些便都是要黜落的弃卷了。

很快,三百份考卷就摆在了三位考官眼前。

和地球上的科举考官不一样的是,这三位考官都有着秀才名位,修为在身,精力充沛,因而分辨卷子的速度极快。

三百卷考卷,有污点、犯明讳、未完成者都将被直接扫到弃卷当中,不做考虑。

这样一来,就只剩二百三十七卷子了。

剩下的两百三十七份考卷,诸位考官都一一仔细甄别其是否扣题合意。

须知写得好,有才气是一回事,但若是不合题意,也是要依律贬落。

毕竟,谁知那是否是场外捉刀之作呢?

又细看文章是否有着笔误错漏,最后按照文章的经意义理反复衡量商榷,直至深夜,才终于选出了前三十卷。

这时几个考官都自动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伸了伸腰,语气轻松道:“已经选好了。”

另一个也是点头颌首,说着:“是可以了。”

“既如此,那便去请大人过来吧。”最后一个考官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向着旁边甲士吩咐道。

“是。”甲士点头回应,说着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没多久,偏殿就传来了轻微声响。

不足片刻,殿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韵律齐整,淡然从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迫近门口。

而后转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余的官员,着深青官裳,气度俨然,正是县丞杜仲。

几位考官见着都是起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县丞官居正八品下,而府上派下的考官都是从八品下吏员,相差着两级,见面按律应当行礼。

“有劳诸位费心了。”县丞对着几位考官拱手回礼,正容说道。

“国之大事,岂敢渎职轻忽?这都是应有之义。”考官恭敬回道。

“此话却是正理。”县丞微微颌首,踱步到桌案前坐定:“诸位可都已议定?”“前三十名皆已议定,还请大人最后确定是否无误。”考官指着桌上一叠文卷回答。

话说县丞为避嫌,虽在这遴选过程并不能干涉,但是却有着最后名次序列的决定权。

县丞若有异议,可与考官商议。若无果,两者皆可直接上报府内,府内自会另外派人前来核实勘察,厘定是非对错。

县丞当仁不让,伸手拿了摆在最上面的一份,心里知道这就是案首了。

当下声色不动慢慢看了起来。

这卷远远望去便觉赏心悦目,县丞杜仲还没有看名字,心中就浮现出一人影像。

再一一细看墨义、论述和策论,不觉有些惊喜。

只见字迹天然洒脱,骨气内蕴,墨义、论述皆是圆满无漏,竟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策论文章更是华丽而不失明净,文理精粹,已是能入他这个举人法眼了,不由捋须微笑。

下面就是诗词了,杜仲不由自主读了下去:“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反复看了几遍,许久没有说话,半响后,才吐了口气,说着:“真是好诗!”

自己虽说是举人,但诗词天成,这么多年来,却也没有几首敢说能比得上此诗。

“不写雪而写雪,前面句句写人,却处处点出了夜雪之大之寒,处处扣题,却又不着痕迹,立意不俗。”

县丞杜仲不由赞叹,“从触觉、视觉、感觉、听觉四个层次叙写,冷、明、知、闻,一波数折。”

众位考官听了都是点头,赞同说着:“大人一语道破此诗妙处,初看时并不觉起眼,但细细一品味,便能觉出其平白浅切有深意,生动自然无斧凿。”

“大人治下出此人才,当真可喜可贺。”一个考官附和说着。

县丞杜仲点点头,也是心情舒畅,不胜感慨,“济阴县有此人才,必能大涨文风文名。”

说着,又有些心情低落,苦笑道:“细细算来,自那位后,济阴已有三十年未曾出过举人了,我领此地的文事教化也已有十年,却未曾有着丝毫建树,实在是惭愧。”

“大人何必苛责,科举之路层层筛选,天资悟性机缘一点不可少,成就举人,何等艰难。”一个考官闻言也有些感慨。

“不错,济阴县身处北地,习武参军者众,文风本就不盛,济阴又只是下县,能有今日已经实属难得。”另一个考官点头赞同道。

杜仲点了点头,又看起了其他卷子。

阅卷速度很快,毕竟是举人,这些童生文章虽各自都有着可取之处,但也就那样,当下只一目十行,扫过就是。

看完后又从弃卷中随意抽取了几卷,瞥了几眼,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我无异议。”

诸位考官都是点头应是,取了一张榜文来。

这是一张金黄色榜纸,约八尺大小,边上录有流云纹,蜿蜒舒卷,祥瑞随意。

最上面则是一排黑体大字,用正楷写着大周至圣元年七月十五日,济阴县童生榜!

录取的诸生姓名皆在其上,世人所谓金榜题名,便是此意。

杜仲看了看姓名,皆是无误,便小心取出一印盖了上去。金黄纸面顿时留下印章痕记,灵光闪烁。

榜上的三十个名字顿时一亮,这是说明这三十人已得了童生位格,自此脱了白身。

县丞见事毕,心下也是一松,口气顿时缓和许多,“既如此,此榜便明日张贴吧。”

顿了顿,又对着其余考官和颜悦色道:“夜已深,想必各位也都乏了,别处另备着小宴,一同去吧。”

诸位考官也是笑了笑,卸下了无形中沉沉压力,都觉轻松。

众人也不推辞,当下便都一同都去了。

众人徐徐步出,出了大殿不久,就转到了一处小厅。

菜并不奢靡,只五菜一汤,并着一壶清酒。

菜式很是简单,都是家常小炒,但味道却也都不错。

几人都一边用着一边交谈,说着些朝堂上的逸事趣闻,气氛一时融洽热烈起来。

窗外,风雨骤至,凉风吹入,带来阵阵清爽,不由令人心旷神怡。

第十一章 血魔神念

秋天的暗夜,寒风呼啸,格外的阴沉萧索。

济阴县,火枫山。

无尽枫林,黑黑的一片幽影,仿佛有着一层森然的阴雾笼罩。

风摇动着枝桠发出莫名声响,有种难言的压抑感,叫人害怕。

一道凌厉血色遁光若流星般划破夜空,落在一处峭壁下。

血光散去,就在原地现出一位白衣男子,墨色长发,面容邪异俊美。

血色瞳孔深邃幽沉,犹如暗红色的红玉精心雕琢而成,妖异神秘,不可捉摸。

微微细看,恍惚间眼中竟似有一片无穷尽的汪洋血海。

血海滔天,尸山骨海沉浮其中,让人不寒而栗。

白衣男子站在地上,看了看四周凌乱的痕迹,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天机显示机缘就在此处,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么?”

一边说着,一边循着地上痕迹审视周遭,走了几步,就到了原先火枫妖树的扎根之地。

目光一凝,就停住了脚步,弯下腰在地上捻起一撮泥土。

白衣男子将指尖的泥土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土中似乎还残留着火枫妖树寂灭后的细微的血腥与雷火气息,脸上就有了冷笑。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居然敢动我厉觉明的东西。”白衣男子语气生冷阴鸷,看着远方县城的黢黑幽影,恨恨说道。

说完,将手狠狠一握,就有血色火焰自掌心生出,泥土瞬间便被猩红血焰炼化为灰烬微尘。

厉觉明身形一动,身子就化为一道赤红色流光。

血光循着冥冥中的气息感应,破开虚空,一路迅疾如电,速度非常快。

转瞬之间便落到了县城三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止住了脚步。

四周的时空一阵扭曲变化,不过几息时间,血光便又凝聚成人形。

人影一现,就有着一股阴寒之意透出弥漫,林中四下显得更加僻静幽深了。

厉觉明看向县城,微微皱眉,脸上阴沉沉。

踌躇顿了顿,心中一动,就有了动作。

暗暗将体内法力运转,使得瞳力汇聚双眸之中,眼睛一眨,瞳孔中就泛起诡异的血色纹路。

接着纹路又紧缩一变,在眸子深处化为两团急速旋转的血色光晕,如同螺旋形的大海漩涡。

双目深邃神秘,似乎能洞彻世间一切。

这是九阴血焰法眼,只有入了天人第三锁——凝煞境后,采集血海深处的九阴血煞才能炼成。

可望天地,察气机,观气运。

乃是血海神教的秘传神通,非核心弟子以上不得修习。

厉觉明双眼直直望去,神情微微一变,顿时动容。

只见有赤光弥漫,犹如一张大网从县衙中心铺开,纵横交织在了一起,覆盖住了整个济阴县城。

甚至还有的冲城而出,蜿蜒向着远处乡村延伸而去。

这是大周刑律所化的浩瀚威严法网,法度严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的便是这人道天朝的严密法网。

县城各处气运蒸腾,万民丝丝缕缕的白色气运不断升腾而起,联成一片化为红色,凝而不散。

而后又逐渐汇聚成涓流,缓缓流入县衙之中。

县衙上空是一片浩荡的气运云海,正中却有一枚四方的官印悬浮着,吞吐气运,仿佛实质。

其光华明亮,冲天而起,直上云霄,照彻四方。

这是官府权柄所化,守护一方百姓,镇压一地气运,乃城中枢纽所在。

倏忽后大印又化为慵懒卧虎,半眯半寐,口鼻间缕缕气运不断汇聚进入,使得硕大虎躯越发凝实,让人凛然敬畏。

城北有一片七彩流转之光,氤氲云烟中有庄严人影,隐约之间有着重重神唱传出,深奥玄妙。

厉觉明心中了然,那里应该便是此处的城隍庙宇了。

大周有制,县有城隍,乡有土地,可护佑一方,司权福德。

太古破灭之时,太一帝俊相继陨落,妖族十不存一,妖庭自是崩裂不存。

随后昊天上帝横空出世,建立天庭,称帝治世。

又并其余诸位大能进行封神之议,统御诸天亿万神灵,通过神灵来监察天地秩序,调理世间阴阳。

此后洪荒便土有土地,山有山神,河有河伯,水有水神。神灵可凭借守卫一地而积蓄香火,造得善功,增长自身道行。

这凝而不散的七彩云烟正是众生的香火愿力,亦可称之为信仰之力。神灵凭借着汲取香火信仰,得以长生,光中的人影正是此地城隍的香火金身。

可惜成也香火,败也香火。

神灵因众生之念而长存,受着天下众生的念头供养,但也因此而被众生所束缚和桎梏。

一旦神灵自身德行不佳,不依照着职能庇护百姓,满足大多数信众最基本质朴的愿望,神灵信众减少,百姓的怨愤之力便会将其拉往里世界的无底黑水之中,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直至彻底陨灭消亡。

厉觉明法眼远远望去,只见整个县城在黑夜之中光芒四射,璀璨如烟火。

百姓气运、神灵愿力、文士文气、县衙官气、武者血气充斥天地,交织错杂,共放光芒,瑰丽无比。

人族天朝之强盛繁华,由此便可初见端倪。

突的,似感觉到了窥伺。

县衙大印所化的卧虎猛然站起,作势欲扑。

半眯着的眼睛同时霍然张开,顿时露出了威严,看向了厉觉明所在位置。

这一霎间,厉觉明耳边只听得猛虎一声怒吼,眼前一切便瞬间破碎消散。

眼睛立时又是一痛,似乎要流下泪来。

厉觉明心中一震顿时明悟,自己方才窥探大周气运,现在却是受了气运反噬。

苦笑一声,心下大凛,立即关闭了法眼,不敢再细看。

厉觉明皱着眉,沉默片刻。

“只能暗中前往了。”

厉觉明默默想着,就收敛了自身气息。

不过眨眼功夫就化作一条手指长的赤红血线,循着城门间的细小缝隙,悄然潜入了县城之中。

血线灵活的飘浮在空中,但一飞进县城,便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好像有着什么人在拉扯一般。

然而体内法力缓缓的运转,抵消着这压力,因而血线一顿便也就止住了下坠之势。

这是县城中恢恢法网无处不在的禁制压迫,大周威严规矩所化,性质正大光明,威严浩荡,天然克制妖魔邪道。

自己修炼的《血神真冥经》却是正好被其所抑克。

哪怕此时并无人主持,只是法网自身威能的无意识散发,自己体内的血元法力也呆滞难动,感觉被压制许多。

难怪妖魔大多不愿进入人族的城池领域,这种被遏抑束缚的感觉,实在是令妖魔不适与厌恶。

血线远远地避过县衙和城隍庙,轻灵迅捷,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城南,伏尘门口,一道血线飘忽不定,在门缝间隙处一闪而过,一下遁入。

血线并未直接化成人形,而是维持原状,这是避免着法力波动被发现。

循着气息,就确定了伏尘身影,血线细长的影子一闪而逝,瞬间便直直扑向伏尘欲要吞噬其一身精血。

不料伏尘心口处的祝融图腾红光一闪,图案栩栩如生,散发出了太古神魔的苍茫气息。

凶残暴虐,悠远神秘。

一股灼热之气传来,血线急忙一转退后,有些犹疑不定。

“祝融神意护体么?”血线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心中疑惑。

“只不过一个凡人,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和祖巫祝融精血如此契合,是身上有着巫族血脉还是的确天资纵横?”

血线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有些恨恨。

“可恶!若不是处在县城之中,不敢引起灵机波动,一个无意识的魔神虚影焉能挡得住我?”

“不过既然如此,正好将其夺舍,炼成我的身外化身。”

一念至此,血线不再犹豫,停滞在伏尘影子中不再游动。

“血光透影太阴神术。”

此法为血海神教秘典《血神真冥经》中所记载的一门出神夺舍之术,湮没无音,既无异象,也无声响。

和其它诸多夺舍侵神的法术相比更为不着痕迹,不会引起太大的灵机波动。

最是诡异莫测,在旁人不知不觉中侵入其魂海,十分难以防备。

厉觉明将自身神念遁出,化为一线裹着阴影的淡薄血丝,瞬息间就从伏尘眉心祖窍钻入。

不过厉觉明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进入祖窍的那一刻,伏尘眼皮一动,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恶意。

第十二章 灵柩宝灯

灰暗夜幕之下,不见月光。

窗外清寒的秋风扫来,有些令人凉。

小屋内则更显幽幽,惨淡淡一片死寂。所有声音都没了,异常的安静,不知里面在发生着什么。

祖窍又被称之为天心玄关,人一身之神所在。

魂魄藏神之地,亦为出神之所。

祖窍之中,恍若混沌,漆黑一片,无法看清。虚空幽暗,深邃空旷,这里无天无地,无时间,无空间。

一切都是处于一种虚无,无有东西南北,不分上下左右。

血线遁入祖窍,神念重又显化为血色人影,眉眼躯体皆清晰可见,恍若实质。

周身血光萦绕鼓动,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哀嚎,似乎有无数魂魄被禁锢其中,诡秘邪异,让人不由森森。

厉觉明阴着脸色,举目四望,莫名有些不安。

这是祖窍魂海,只有神念魂力才能涉及的神秘之地。法道修行者最重要的命门关窍,他们最强大同时也是最脆弱的根基场所。

在这里,于法道修行者而言犹如神灵之神国领域,蕴含大量的神魂之力,能极大增强自身神魂强度,同时对他人进行压制遏抑。

哪怕对手强大许多,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除非一举能将其击破,否则只能被慢慢耗死。

且本命神魂十分脆弱,又是法道修行者的大道根基,都是珍而重之,视为禁脔。

一旦有损,不但需要耗费极大精力补全,甚至损失过多都极有可能断了前路,再也无望大道。

因而除非实力碾压,又或者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修行者会直接闯入对方祖窍魂海。

因为这对任何修行者而言都实在太过危险,也有太多的不可预知了。

“不过自己并不用担心惧怕,此子并未修行法道,力道修行也不过刚刚入得门槛。”

“观其家室门楣,破落寒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寒门士子,并非豪门巨室,簪缨之家,岂能阻挡自己?”

“是自己太多心了。”

厉觉明意念转动,按下心中莫名忐忑,伸出左手,无中生有,在掌心处凝聚出了一盏琉璃灯。

这灯通体漆黑如墨,密密麻麻遍布着莫名铭文。

浑身亦布满了裂纹缝隙,不知经历了什么,其间道韵或弥漫或阻隔。

底座丰满浑圆,灯身精巧纤细,但浑身密布的裂痕使它显得十分残破,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彻底的碎裂开来。

上首有盘,内壁有一圆环,散着古朴久远的气息,似乎经历了无数沧桑。

黄豆大小的灯芯,有一簇跳跃的灰白色火苗正在其上轻轻地摇曳晃动,灰白之中又隐隐带着鲜红血色。

火光只有寸许高,散发出蒙蒙的昏暗灯光。

看着似乎恐怖非常,但却并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反而有着一种正大光明的奇异美感。

这盏灯静静地燃烧,微微跳跃,无声无息。

仿佛瞬间便要熄灭消失,但又似乎亘古永恒,万世不尽。

厉觉明催动灯光,正要去搜寻伏尘灵魂所在,耳边突然清晰传来一道冷冷声音。

“你是……在找我么?”

厉觉明只觉眼前一晃,伏尘的身影居然凭空出现在了前面不远处,扬了扬眉,目光淡漠投视过来,透出彻底的冰冷。

厉觉明瞳孔一缩,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复杂,眼神稍微有了些阴翳。

但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瞬间神念运转,催动灯火。

如同骤然间添油鼓风了一般,灯中的火焰猛然一亮,如若海潮般澎湃涌出笼罩在厉觉明身上,眨眼间就护住了周身躯体。

随后猛然一挥手,从那灯中就又爆发出一道灰白色的火焰。

火焰在空中裂解成无数条火焰锁链,悬浮空中,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挥舞游走,挪移不定。

随后立即旋转飞射,直直奔向伏尘,迅疾而凌厉。

层层锁链落在伏尘身影之上,将其密密紧紧的缠绕,向内卷住。

就在这时候,伏尘身上一道红光泛起,逐渐化为一个魔神虚影显了出来。

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浑身火焰滚滚升腾。

不过只和锁链一触,就见火神祝融虚影稍稍阻得一瞬,不甘咆哮一声,却不得抗拒,不堪重负的立刻崩裂破碎开来,消失无踪。

厉觉明笑容中透着轻蔑,嘴角冷冷翘起,轻轻笑道,“当真可笑,巫族不修元神,不过是灵魂染上的一丝气息所化成的区区虚影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外面不好动手,在这居然还想拦住我?!”

厉觉明一声嗤笑,随着此念,火焰锁链又要紧缩。

然而火光一顿,烈烈火焰之中又显现出一株庞大的青竹虚影将伏尘牢牢护住,同时四周不断有着大雪从虚空生出飘落。

雪落在火焰锁链上不断发出“嗤嗤”的声响,锁链微微地抖动摇晃,似乎有些受不住这冰冷寒意。

“这就是你的倚仗吗?有点意思,不过只是这些的话,可还不够!”

厉觉明脸上闪过一丝惊容,有些讶异,但心下反而一松。

诗成达府,神意庇护。

这虽然厉害,但自己并非不能破。

不过转念又是惊疑,这等才气诗词,难道此人是稷下学宫子弟?

不,应该还不是。

否则自己不过是本体斩下的一道惧念,刚一近身便会被至刚的浩然正气所震慑,更遑论说畅通无阻的进入其魂海夺舍了。

不过即便如此,做出了这等上佳的诗词,想必此子现在也已经崭露了头角,怕是正受着大周官府和稷下学宫的注目。

厉觉明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忌讳,若是普通凡人也就罢了,夺舍此子的事一旦事发,上了封刀卫的黑籍档案,被列入其猎杀序列的话,自己这次惹上的就不止是麻烦而是祸害了。

虽自己是神教的真传弟子,有着门派的撑持背书,不会有着大能直接对自己出手,但时时警惕也实在费事,大道之途无疑凭空添了许多不便。

厉觉明脸色有些难看,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但瞬间眼中又掠过一道戾气。

既现在已经得罪,就只能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以绝后患。

这时若不果断除去,以后恐生事端。

厉觉明念头转过,眼神冷酷,脸色也随之淡漠下来。

当下狞笑一声,扬手用力一握灵灯。

气机流转勾连之下,灯盏上的铭文一齐闪动,灰白色火焰顿时自灯首之中狂卷而出,向着伏尘扑去。铺天盖地的火焰,瞬间将周围世界化为一片灰白。

火威渗人,气息恐怖。

一层层灰白火焰不断的冲击着伏尘灵魂躯体,落下的大雪刚一生出便被火焰生生焚灭,了无痕迹。

一股股强大无比的束缚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伏尘周身的青竹虚影猛地一滞。

魂海之中的青竹虚影不甘心的全力抖动挣扎着,拼命的想要挣脱这份沉重的束缚。

可是无论它如何的挣扎,却始终都难以抗衡,无法从那犹如附骨之疽的锁链之中挣脱出来。

灰色的火焰不停地吞吐,浸染舔舐着青竹,碧绿而坚韧的竹身逐渐变得焦黄干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在这份紧紧束缚与炙热灼烧的侵入之中,青竹慢慢变得萎靡破裂,气息也渐渐的低落直至消失。

看着伏尘即将被火焰炼死,厉觉明松了口气,眸子微微一眯,笑容又有点讽刺。

自己手上所持的灯盏乃是昔日燃灯佛祖的本命至宝灵柩灯,虽然在此处的只是其一点灵韵所化,但威力依旧。

论伤元破神,通幽搜魂之能,无出其右。

区区一介凡人,螳臂当车,如何能挡得住这伟力?不过徒劳而已。

然太古大能之遗威历经万劫而至今犹存,其莫测宏大之伟力,实在是令人心驰神往。

“长生境!”厉觉明目光灼灼,诡异霸烈的血色瞳孔之中似有烈火燃烧。

第十三掌 万墟神镜

眼看着马上就能一举炼化吞噬伏尘的魂魄,占据其肉身,厉觉明目光转动,脸上就不禁露出轻松和满意。

然而危险警兆再一次从厉觉明心底生出,冥冥中让他有些悸动不安,心中暗暗寻思,却又不知这不祥的预感到底因何而起。

忽然这时,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宝镜突然自虚空之中具现而出。

如日初生,冉冉升起,立在了伏尘背后,照射虚空,至高玄妙。

五色霞光横空,无量神辉氤氲蒸腾,万丈宝光冲霄而起,充斥在这深邃幽冥之中。

道道金光耀耀生辉,团团霞光灿灿一片,层层叠叠之中光辉交织,照彻大千世界。

古镜其质非金非玉,非木非石,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

看似隆起,然而再定睛一看却又无痕,非刻非绘,宛若天成。

正面边框刻有大道轨迹,紫气萦绕其间。

光滑镜面之上映出青蒙微光,无穷道韵法则汇聚其中,万世不灭。照见一切时空,贯通古往今来。

光辉运转之中,亿万万颗星辰在镜中若隐若现,若明若暗,宛如星空。

无量星光闪烁,大大小小的各色星辰在镜中星空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运转。

星辰运行看似极慢极慢,似乎非常简单浅易,但细看又能发觉其内含着种种莫名规律,繁复至极限,玄妙无穷。

周天星辰五颜六色,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有的火热,有的冰寒,有的平和,有的暴戾,有的嗜血,有的慈悲……

然而仔细一看,镜中星空倏忽又是一变。

漫漫时光凝成一条浩瀚长河,万千世界沉浮其中,数不胜数。

有的微若尘埃,转瞬陨灭,有的大如星辰,超然万界。

诸多世界如同一个个光点,或黯淡衰颓,或璀璨繁华。每时每刻都有着星辰或诞生,或演化,或陨灭。生灭轮转,无止无休。

时光长河无头无尾,无穷无尽,内中光霞绽放千万重,演化重重天地。霞光随时转幻,变幻莫测,包罗万有,显化万千。

一眼望去,光影变幻,古往今来,有如画卷般一一展现。

有十方佛祖拈花不语,法理玄妙。有真宗道尊布道天下,泽被苍生。有惊世大魔吞天噬地,无人能制。有荒古巨妖纵横洪荒,不可一世。

有长生武者指碎星辰,人尽敌国。有白衫剑客一剑惊天,风云变色。有太古帝皇定鼎天下,人道煌煌……

古镜只一出现,在这漫天光华无声无息的垂落流转之下,纠缠在伏尘周身的火焰顿时一触即溃,一片片一团团齐齐碎裂湮灭开来。

同时厉觉明手中的灵柩灯也步了后尘,直接炸裂,支离破碎。

当然这只是祖窍内意念的显化象征,真实是灵柩灯在此的一点灵韵硬是被古镜光辉给生生抹去了。

灰白色的火焰零星飘闪,片刻后便悉数散去,从中显出伏尘从容的身影。

厉觉明一惊,神色骤变,惊疑而又震恐,厉声问着:“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你说呢。”伏尘淡淡一句,神态自在,话语从容,眸子中却闪过冰冷寒意。

厉觉明一时震撼后心神却反而冷静下来,眼中隐隐有刀光划过,直接就将所有的念头斩落!

“呵,你以为胜券在握了吗?”厉觉明按捺住了心中惊悸,听着伏尘的淡淡冷语,脸上就带了狞意,再也无法忍耐,厉叫道。

当下把心一横,目光中带着寒意,不再迟疑。

双手暗扣结成法决,就口颂着佶屈聱牙的古老言咒,似乎在对某个冥冥中的存在做着祝告。

冰冷而空洞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中传出,带着一股可怕而古远的气息。

随着咒语,厉觉明眸子深处两团血光大作,瞬息之间好像就有着伟力加持其上。

滚滚血雾从虚无中产生,滔天盖地,将四周渲染的无比恐怖,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只见他的身后,突浮现出一道近乎千丈高的血色虚灵,带着一股可怕的凶煞威压,从虚无中踏足出来,站立在他的身后。

这是真意显化,元神法相的雏形。

“阿修罗!——”

血色虚灵发出怒吼,在这巨大的咆哮声中狰狞的阿修罗虚灵突然就笼罩到厉觉明的身上,与他的整个身躯相合。

隐约之间,伏尘好像就听见了无数充满杀意的喃喃低语从其中传荡涌出!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尽不平证太平,以杀止杀,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杀尽万物,证破我道!”

“阻我道者,皆杀之!”

仿佛来自九幽之底,地狱深处的凶厉绝伦气息降临,一尊高达数十米的狞恶阿修罗握着一柄妖异长刀从血色的雾气中站立了起来。

长刀薄如蝉翼,通体血红,散发着冰冷的滔天杀戮气机。

刀光吞吐不定,跃跃欲试,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看着这一切,伏尘若有所思。

只见阿修罗盯着伏尘,目光锐利,身上浓烈的杀意横行无忌,近乎凝成实体向着伏尘压去,冰冷而锋锐。

“给我去死吧!”

没有一点的犹豫,阿修罗一刀横劈而出。

恐怖森冷的刀气自长刀中猛然迸发而出,散发着毁灭的气息直直向伏尘斩去。

正在这瞬间,伏尘眼角轻抬,神情镇定,看着厉觉明似笑非笑,带着点点玩味,向着厉觉明单手遥遥一指。

“万墟神镜!”

心动之间,一丝丝杀机弥漫,星河逆流倒转。

镜面上的宝光一亮,突然一层光华浮现,汇聚形成一道青青明光射出,猛地就向厉觉明所在之地照了过去。

青色明光从天而降,瞬间就将他和刀气笼罩了起来。

厉觉明瞳孔紧缩,一阵心悸。

在这镜光照射之下,就感觉到身体骤然一僵,身上沉重的恍如压了座泰山,再也无法动弹丝毫。

刀气也一同被封印住,停滞在虚空之中,维持着原来凌厉的形态。

“不好!”

这刻,明明华光中,厉觉明心中升起前所未有危机,再也无法压制下心中种种负面情绪,使尽力量激烈挣扎反抗着,但这时在这华光中却根本毫无作用。

“不!你不能杀我!”

厉觉明口中绝望的嘶吼着,满是愤恨与恐惧,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伏尘自不会留情,静静望着面目狰狞的厉觉明,脸上淡漠如冰,没有一丝表情。

无穷的浩荡力量自镜中接引落下,如若亿万星辰在一同磨灭着。

厉觉明长声惨叫,还要挣扎,然而身躯却再也维持不住,和虚空中刀气一齐不由自主的在刹那间寸寸分解,惨叫呻吟嘎然而止。

“徒呼奈何啊……”伏尘见此,沉寂一下,冷笑的说了一声。

这话落在空处,再也无人应答。一丝丝玄之又玄的力量自崩解的碎片中溢出,被裹着的青光不断汲取转化着。

青光温润如水,湛湛生光,显得越发神异。

第十四章 七杀星现

与此同时,伏尘老屋外,就在之前厉觉明做着祝告的一瞬间。

洪荒界的茫茫天宇之上,在无数人惊讶目光中一颗硕大的血红色星辰猛地一亮,大放神光,璀璨夺目。

其色殷红如血,染红天际。

浓郁的血光弥漫扩张开来,无边无际的杀戮之气充斥着星空。

破坏,杀戮,肃杀,锋锐,逆乱,酷厉……

劫气滚滚向四方辐射,显现出了人世间所不该有的苍凉异象。

天地之中,天机逐渐紊乱起来,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这是气机牵引,天地交感,引起了天象的变化。

这异象的生成让许多人都心生感应,怀着各异的心思暗自揣测。

有的一脸阴沉,心思叵测,暗暗冷笑;有的面无表情,沉吟不语,默默想着;有的神色一变,惶惶不安,心中悚然;有的眼神炽热,仰天狂笑,欣喜若狂。

“天道异变,七杀凶星临世,纪元量劫之兆吗?”

“命运交织,因果错乱,多事之秋啊!”

“这一次,到来的又将会是什么……”

“哈哈哈哈,我的机缘终是到了,杀!杀他个天翻地覆,不杀,怎么能有我的位置!”

“大道今朝成矣!”

就在洪荒界因为七杀星的事情而暗中汹流涌动的时候,在一处不可知之地,一个血的世界,一个红色的世界。

一团无比壮阔的滚滚血云笼罩下来,遮天蔽日,仿佛挂了一块暗红色的幕布直接遮蔽了整个世界。

天上不见日月辰星,入目的几乎只有血红一片,死寂、血腥、罪孽、混乱、邪恶……

这邪恶的气息让人压抑无比。

血海滔滔,弥漫着浓浓的凶厉煞气,普通人只要闻到一口,就会迷失神志,化为一团尸水。

即便是修士,稍有不慎亦会被其中充塞的煞气、邪气和怨念所污染侵蚀,坏身彻骨。

根基浅薄,心志不坚者立刻形神俱灭,骨化形销,整个人都化作血海的一部分。

道行精深者,亦会被血海于无形中慢慢的同化,化作邪僵血魄在血海中游荡徘徊,冤魂痛于幽冥。

无穷的幽冥血海中央,有着庞大到难以形容的高山直插云霄。

这是无尽血海中的镇狱山,诸天生灵闻之色变的至凶至恶,至污秽至邪恶之地,同时也是血海神教雄踞之所。

山体濯濯漆黑,上面并没有着任何草木水泉。

通体都是光秃秃的,除了与山体相连的突兀嶙峋怪石,只有着无尽绵延的壮阔宫殿坐落其上。

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死寂黑暗气息,仿佛世界将陨的落寞,让人发自灵魂的心悸与战栗。

如果有着人能透过血海向下看去,就能发现伫立在血海上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粗粝的山体无止境的向下方延伸而去,深不见底。

巍峨山体一侧有着巨大的凹陷,似乎是曾被什么无比庞大的东西直接砸开,周围一片焦黑。附近弥漫的煞气一靠近,就发出滋滋的声响。

传说巨山底下就是一个里世界的黑海泉眼,与血海连通,远古大战之时被冥河老祖用元屠剑镇封着。

阴风怒号,血海滔滔,急速翻涌,仿佛可以将世间一切都吞噬腐蚀。无尽煞气凝结成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罡风呼啸席卷,发出阵阵怪啸声。

肆虐猖狂,无情的撕扯着眼前的一切一切。

镇狱山旁,翻涌的血海之上,有着一个摄人心魄的锋锐身影。

腰间一柄血色长刀光华内敛,盘坐在无尽浩瀚的血色海洋之上,岿然不动。

一袭白衣飘飘,浓墨一样的长发狂舞,薄薄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无情。

血红的瞳孔幽暗深邃,森然阴冷,不带有丝毫感情。周围隐约间还有着一轮几不可察的黑色圈纹路,奇异妖艳。

瞳孔的深处则不时流露出一丝暴戾,好似里面关押着一尊随时苏醒的绝世凶兽。

头顶上悬浮着一团猩红的太阴赤血神焰,正中祭炼着一浑身裂缝的灯盏。

周围的血气不断朝着血焰汇聚,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血云。

血云被迅速的炼化,一道道血色的精气不断疯狂的涌入灵光黯淡的灯盏之中,持续温养着,同化着。

每过一会儿,灯盏中的灯火都更亮一丝,其上的微小裂痕也有慢慢弥合之势。

突的,灯盏一黯,隐隐颤动。

接着这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震,乍然睁开眼,目光如有实质的看向了远方。

下一瞬,一丝丝明悟瞬间涌上心,稍有些意外,不过转眼就恢复了常态。

当下有着心思,却只是沉思不语。

过了片刻,才眸眼微沉,喃喃说着:“拿我应劫么?”

右手平静一按,眼中点点杀机酝酿,天罗刀气顿时沛然勃发。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刀气陡然爆发劈开千里血浪,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久久难以愈合。

……

这时夜已深了,寒风萧萧,豆大的雨啪啦啦打了下来。枝叶在风雨中摇摆,响成一片,衬得房间特别的安。

伏尘心中一动,双目睁开,翻身坐起。

怔了片刻,披上外袍就起身到了窗前,长身而立。

打开窗子,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夜色沉沉,茫茫黑色水幕,远处都蒙在黑暗之中,却是混沌不清。

天穹一片灰暗,已看不见群星,远远望去,只见着天际隐隐映着一片淡红。

“七杀星主啊……”伏尘目光悠长,带着几分无奈缓缓说着。

心里凛凛,一时就带着不甚感慨之意,起了诸多念头。

乱世有星降!

洪荒界有着太古星辰无数,大劫之时天地交感,气运催发之下就会勃发而诞生出星辰真命。

星命在身,自是天赋异禀,资质远超他人。

“七杀星”,南斗第六星,主肃杀,乃大凶之星

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前世此子正应了七杀星命,一路杀伐上去,一发不可收拾。

凶名赫赫,成为了黄金时代的弄潮儿。

伏尘沉默良久,痴了一样站着。想起前世的事,眉头紧皱,许久才颓然一叹。

看来前世那血枫树是被此子分神夺了造化,以杀证道,成就七杀道果。

自己凭着先知,先行一步,夺了他的机缘,却在天机轮转,因果牵合之下对上了此人。

日后,说不得还要再做过一场,了此一番因果!

大劫渐起,虽表面一时还风平浪静,尽皆寂然,但暗中却已是躁动不安,汹流涌动,只待一时爆发。

联想着前世风云际变,还真是天意难料……

想到这里,伏尘仰首望着天际泛着的红光,微眯着的双眼凭空添了几分冷冽。

第十五章 炼皮大成

缓缓自历史遐思中清醒过来,伏尘先是自失一笑,而后心头又是一凛。

心气不改现实,没有着力量就是再有雄心壮志也只是空谈,枉然罢了。

伏尘目光冷静,先没有说话,踱了几步,许久才吁出一口气,微微一叹。

伸手一招,一面残破的古镜就凭空显在手中。

握在手中,一股清凉的感觉就直透身心,顿觉爽朗畅快。

伏尘静默不语,将古镜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凝神仔细端详着。

只见淡淡的光泽在古镜晶莹剔透的镜面之上流转着,变化无穷。丝丝玄妙的气息弥漫铺散开来,仿佛万物之根源。

玄奥,神秘,古老……

只是镜面布满了裂隙,却是比之前世更加残破了,这是再次重生的损耗么?

伏尘想了想,脸上神色变化,心中有些领悟。

可一可二而不可三,自己怕是再也无有福缘重来一次了。

这古镜正是前世自己穿越的缘由,带着自己破开时空来到这方世界。

自己前世一直暗中苦苦追寻着这面宝镜的真正来源,却因着地位实力太低,不敢暴露古镜,始终难以了解到真正的秘闻。

否则一旦泄露重宝之秘,只怕无穷无尽的灾祸立马就会降临。

伏尘眸子幽深如渊,良久,才微不可闻的幽叹了一声。

由于一直未曾了解到这面古镜来历,因着前世慢慢摸索出的功用,自己也就称呼其为“万墟神镜”。

伏尘抿了抿嘴唇,心念一动,就转动镜面往着地面上的幽约影子一照。

镜面宝光一闪,只是须臾一瞬,影中就显现出了一道血线。

镜光又是一摄,血线瞬间就消失无踪,这是血魔的化身躯壳,此时却是被收入了镜中空间。

前世血魔之名赫赫,光耀一代,对其诸多术法,伏尘自是有着耳闻。

若是此时不将其除去,它就会自动深深遁藏在人影之中。

一是为主体作着定位,二是作为日后相逢斗战的一个后手,主体近距离便能操纵它趁人不备突然暴起,噬其精血。

古镜内有乾坤,自成须弥芥子,随着自己实力的增长就可逐渐扩大其存储空间。

方才古镜汲取了一线七杀本源,回复了些许,故而才有着小小空间。

空间真的不大,只有着一个立方米大小,不过此时放置血线却是绰绰有余了。

有着古镜镇压,倒也不怕它作难,日后正好可以用到此物。

收摄血线后,伏尘就感觉头一晕,昏昏沉沉,略微有些疼痛。

伏尘无声的吐了口气,用食指按压着下头部,知道这是自己神思消耗过度所致。

运用古镜需要神念之力,自己此时实力太低,又尚未修习着法道,未能壮大神魂。

神念不足,即便古镜经两世轮回已被自己彻底炼化,与自己休戚相关,但这时驱使着却还是深觉力不从心。

自伐树之后,自己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县城规避着风险,没想到还是来了反噬。

伏尘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思索,心中就暗叹,果然气运浅薄之时,就难以承受住这夺宝因果。

若是这时气运功德浓郁深厚,自可凭着削去部分福德气运,冥冥中躲过这反噬因果,不会与他人结下因果梁子。

幸而厉觉明来此的只是其斩下的一道邪念分身,不敢惊动官府神灵,而行着夺舍之事。

古镜本体原是深深潜藏在魂海,受其一激,才立时显化了出来。

因在着自己主场,加之古镜之力,自己方才度过了这一劫。

伏尘眼中波光闪烁,闪过了寒光。

手一招,古镜就由实化虚,沉入魂海之中。

现在的境界下无法完全发挥出这个等级灵宝的全部威力,只能稍稍借得一线伟力。

当下只有先提升自己境界,待道行精进后才能真正显出这至宝威力。

不过即便如此,有其在身,也能帮助自己遮蔽些天机,加之如今大劫将起,天机渐渐模糊错乱,难以测算,倒也不怕会遽然对上这杀星之主。

伏尘闭目仰天,心中沉吟。

大劫,既是劫数,又是机缘。

天命大潮之下,何须避其浪锋,退则失据,自当应天机时运,中流击水,迎难而上。

二世为人,难道还有着什么困难不能一剑斩之?!

待到日后,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伏尘醒悟过来,睁开双眸,面带冷厉,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

第二日,此时朝阳升起,天色微亮。

晨曦澄澈如水,秋色正清,四周一片静寂。

树荫婆娑之间,伏尘面色红润,身体昂然而立,摆开架势,站在院中。

脚下扎根,如同一株山中千年老松,树根狠狠的盘扎进刚硬石岩之中,寂然不动,坚定不移。

随后伏尘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意相合,身形随之一动,按着记忆中的法门打起一套拳来。

振臂弯腰,力从地起,动作如若行云流水。

以脊骨大龙为中心,身体全身筋肉抖动,起伏拉伸,带动着周身皮膜隐隐震动。

每次震动,就像铁匠以特有的奇异频率锻打铁块一般,逐渐的将皮膜中各种各样的细微杂质锻打震散出去,向着更深境界迈进。

心脏深处的祝融精血源源不断生出一股活泼热力,随着血液的冲刷洗礼,滋养着身体上的每一寸筋肉。

伏尘一时无法无念,物我两忘,犹如化身荒古巨神,一动一静之间,水火交融,刚柔并济。

心念通达,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蕴含天地之阴阳至理。

时而紧,时而慢,动如火瀑乍发,雷霆震怒,定若泰山不动,老树盘根。

气随心动,周身充盈的气血在四肢百骸之间不断游走。

浑身热腾腾的,冒出丝丝白气,但并不燥热,全身暖洋洋的舒服。

伏尘长出一口气,眼神猛然睁开,慑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旺盛精力,停了下来。

这一停,伏尘顿时就觉着精神奕奕,浑身上下无比的畅快和谐,生机绵绵,似乎每一处都在欢呼跳跃。

伸出了手,只见着手上皮肤犹如新生月余的婴儿,莹洁润白,光滑紧绷。同时变得越发致密,犹如穿了层薄薄铠甲。

肤色若冰玉,坚韧如牛皮。

伏尘身上渗出了大量汗珠,但这时却并不显得酸臭,轻轻一闻,反而泛着缕缕清香。

积累月余,自己终是踏入了炼皮大成境界,打通周身无数细小毛孔,连通天地,无尘无垢,圆满无漏。

此后再运使拳法,便可缓缓吸收外界灵机,为下一步淬炼筋肉做着准备。

第十六章 根基之重

自己生来体弱,元气虚浮无根。

幸而有着祝融精血日渐温养,补充精气,加之八段锦徐徐淬身,才在近日完全改善过来,得以有着精气元力修习《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中的奠基拳法。

祝融乃太古祖巫,这拳法就是以其神意为主,鼓荡气血,体其动静皆夺天地造化之机,合大道自然之势。

火神韵味流转,自然而然的就锤炼周身百脉皮膜,温养气血,使得筋骨越来越强健,十分玄妙异常。

纯以真韵锤炼,使得气血通畅、筋骨和顺,而不拘泥于招式框架,这就是最顶尖的炼身功法。

大道难寻,世间奠基功法无数,若恒河沙数,然而大多皆不入品流。

诸多小门小派,奠基法门都十分粗浅,收敛精气,只锤炼身体部分。

譬如在世间流传甚广的铁砂掌,以铁砂、药物作为辅助,修行日久,一双手便筋骨坚实,犹如精铁,具备着开砖裂石之力。

但只纯炼双手,对身体的其他部位并无任何淬炼之效。

若是修习此类法诀,不但修炼效率上有着天差地别之异,而且实力会逊色同境界他人不止一筹,待得根基彻底奠定之后,前路更将是荆棘难行。

最高也只是到元罡境,入不得天人之境。

故而只有不入流的帮派弟子自知前路无望,又无其他更好选择,为了斗战搏杀,才会选择修行这类功法。

只求一时杀伤之力,顾不得将来前景如何。

至于更精妙的法门,都是深藏在大门大派之中。

大道从不轻传,世间流传出来的不是平庸至极的法决,就是些残招断篇,炼之则暗疾在身,有明日之忧。

“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

虽诸子百家横耀百代,玄宗圣门无数,但若无天资表现,最初入门所给予的也只会是粗浅法门,不会有着真正的宝典秘功。

而科举其实就是最能证明自己天资的途径,优异者不但会被朝廷吸纳,授予法门,其余门派无论玄魔外道亦是十分看重,倚为门派中柱坚石。

周匝叶影飒飒,影影绰绰。晨曦明光照入眼瞳,明灭不定。

伏尘眉宇平静从容,心思流转。

修行想要有所成就,除了直通大道的法门外,还少不得平常日积月累的时间消磨。

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修行者,才能积蓄出供其越走越远的底蕴。

无论修习着什么道法神通,都不可能无中生有,凭空生出力量。

所谓餐霞饮露,辟谷绝食,亦只不过是吞食天地灵气用以代替凡间的食物罢了。

食日月之精华,汲天地之灵气,这其中自少不了循序渐进的引纳转化的过程。

无论是力道还是法道,其实都是沟通天地灵气,“炼万气”以成己身。

区别在于力道修士练气入体,壮大肉身本源,一力破万法。而法道修士则是练气入魂,壮大神念魂海,御使天地灵机。

而所谓万气,其实就是天地间的一切灵气。

而这灵气其实就是大日紫气、山脉地气、川流水气、草木精气、阴川鬼气、罡煞魔气……等等。

所谓以一介凡人之躯一朝悟道后就能法力滔天,就能摘星拿月,这实在是天大的谬论。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汲取,转化,积蓄,再汲取,再转化,再积蓄……这才是修行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过平日积累虽很重要,但修行并不是纯粹嗑药,只一味堆积资源便能上得去的。

不明真理,不知大道,就是有再多资粮摆在眼前也是无用糟粕,毫无价值。

法侣财地,心性、悟性、机缘、毅力,任何一个都不可或缺。

这也是为什么洪荒界天才妖孽无数,但千万年来能迈进长生境十二重楼的巨头依旧屈指可数的原因。

自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证就道果,成就长生,谈何容易?

这其中经历实在可说是包含了太多的困难艰辛,太多的机缘巧合,太多的不可思议。

伏尘仰首看着碧蓝如洗的寥廓天穹,背着手,心中默默考量。

肉身为渡世宝筏,内蕴天地之秘,包含宇宙之机。

不说太上道的鸿蒙金身、玉虚宫的八九玄功、大雷音寺的丈六金身、苍天魔宗的不灭真身,哪怕是十三世家中的大夏冥氏,秉承五方鬼帝道统,号称鬼帝世家,也不敢说直接就弃此一身臭皮囊。

其修行初期亦是以肉身精粹哺育自身神魂,待到功成至境之后,才会点燃眉间孕养的一点本命冥火进行自我炼化,脱离桎梏,成就鬼道至尊道果。

力道修行,首重肉身根基,修行初始需一步一步慢慢的耐心打磨,夯实根基。

不能操之过急,这样日后才能裨益终生,才能走得更远,看得更高。

伏尘苦笑一声,双目熠熠生辉,若有所悟。

自己前世出身寒微,虽仗着金手指一路搏杀上去,但还是不明白许多修行关窍。

前期急于求成,未能奠定厚实基础,虽一时春风得意,但到后面却也让自己备尝艰辛,吃尽了苦头。

每进一步,都需要付出较之他人更多的勤苦努力,这其中滋味,实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后来蓦然醒悟发觉,却已是悔之晚矣。根基已定,木已成舟,回天乏术,不可挽回。

自己侥天之幸,此生重来,自当弥缺补憾,牢牢的打着基础,铸一无漏道基。

伏尘眼神幽幽,自踌躇满志中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吐出来。

说再多最终还是需要着资粮,若非有着祝融精血,自己一介凡躯,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怎能一月就炼皮大成,还无着后患?

当然,若是一味只追求勇猛精进,只凭这火神精血便可让自己三月之内破开凡胎三关,入得天人之境。

但境界虚浮不稳,既无呼风唤雨之威,又无人尽敌国之力。

加之前路屏绝,此法,伏尘自是不取的。

伏尘眸子深沉,想的透彻。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只见三三自厨房转了出来,手上端着早食,明媚清丽。

第十七章 糖葫芦到

四下,柔柔天光自深邃苍穹坠入,掠过深深老槐,留下满地碎阴,澄空静透。

屋后烟囱炊烟不再冒起,显是此前三三已熄了这人间烟火。

“少爷,饭已经好了,快回屋去沐浴洗漱罢。”伴随着柔婉清音,三三俏生生站立在屋檐下,看着伏尘,巧笑嫣然。

回望着三三娇俏身影,伏尘眼睛一亮,走上前去,轻轻拭去佳人白皙脸上的一处黑黑草木灰。

再一看,当下却是更显清丽出众了,让伏尘蓦然一怔。

三三感受着这不经意间的温柔与凝视,螓首不由低垂。

白嫩的耳根顿时就如火烧般灼灼的热,染上了绯红,显得异常乖巧可人。

静静望着眼前佳人,伏尘心中重重的思虑散去,心情不由一畅。

三三这时抬起头来,脸颊上还带着羞赧红晕,盯着伏尘,认真说着:“已经放好水了,快点去吧,不然就凉了!”

伏尘定了定神,含着笑点了点头,不再迟疑,转身就进了屋子。

伸手掀起门帘,就见着正中置着一个木桶,以香柏木制成,可保持水温,使其温度更为缓慢的下降。

木桶里面已注满了热水,蒸汽氤氲,袅袅升起,还带着点澡豆的清香。

澡豆是这世界的洗涤用剂,类似于地球时期的肥皂。

乃是以毕豆粉等天然去污原料添加各种药材香料制成,既有粉状也有细丸状。

富贵豪绅者将沉香、真珠、玉屑、麝香等珍物研磨成粉混入其中,而一般人家则是添置白芷、芎、皂荚、萎蕤、冬瓜仁、栀子仁等较为常见之物。

其清臭除秽,既能用之洗脸,也能用之浴身。

用途广泛,因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家中都常备着。

诸子百家中的医家基础药方补遗——《千金翼方》中就有所提及:“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过来,就见竹帘掀开,却是三三进了屋来。

见着伏尘站立,连忙上前帮着脱了衣裳。

不足片刻,细微窸窣声就停下了,将衣服挂在一旁的木架上,伏尘全身就脱得精赤。

三三看着,虽说两人日夜相伴,早已习惯,但少女羞涩天性还是让她不由红了脸,有些不自然。

伏尘一踏进浴桶中,水位就剧烈的上升。适度的水温正好合适,让人只觉全身一暖,所有的疲劳烦恼和忧虑都渐渐远去。

丝丝热气升腾缭绕,水的蒸汽起伏,渐渐的模糊了周遭。

重重的吐了口气,伏尘一仰,背靠着光滑细腻的桶壁,就躺在了浴桶之中。

伏尘将全身都完整浸没在温热水之中,只露出头部来。

三三坐在身后,将有些冰凉的细腻纤手搭在伏尘肩上,开始按摩起来。一下,一下,隐约带着一种特别节奏,时而轻时而重,时而急时而缓。

捶拿揉按,力度大小,无一不恰合着心意。

伏尘微眯着眼,心中安然惬意,静静歇息着,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伏尘就洗浴完毕了。

用干净的毛巾擦完带着水珠的身子,换上另一套宽松袍服就同着三三一齐去用早食。

伏尘刚进内屋,就闻到了粥菜的扑鼻香气。

是两碗熬得粘稠软烂的小米粥,旁边还有着几碟酱制小菜,起着开胃下饭的作用。

看着这虽简单却极用心的饭菜,伏尘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当下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就和三三坐下一起用了。

就着小菜喝着香甜米粥,伏尘细细品味,只觉绵香可口。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部暖暖的。

过了一刻钟,两人就都吃得干净了。

见三三起身收拾着碗筷,伏尘一笑,也一同帮着整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仔细一听,还有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尘哥儿,尘哥儿!”

“我去吧。”

伏尘听着呼喊声,走到门前,就踱了出去。

风裹着微微凉意掠过,徐徐迎面,让人浑身清爽。

抬首一看,就见着一群人。

当中醒目着的是一个圆圆的身体,浑身都是白肉,粗短的脖子都快胖没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球。

伏尘仔细一看,却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胖子。穿着天蓝色的宽大长袍,摇摇晃晃的,将肥大的臀部重重压在身下的大马上。

圆圆的脸很大,衬托得眼睛越发小了。但一眼看去,却并不让人觉得油腻,反而有种可爱憨厚,让人不由心生欢喜。

伏尘看着,心中就莫名的冒出了一个会功夫的胖胖国宝形象。

看着这胖胖身影,伏尘突想起来了,唐福禄,济阴县土豪唐家独子,家业甚广,听闻其产业触角甚至涉猎到了州府一级。

自己前世好友,自小就和自己同在一个学堂学习,感情深厚,日后甚至在一场劫难中为救自己而死。

前世今生,再度重逢,两个身影在眼中重叠交错,伏尘顿感复杂难言,一时心里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然而当下却也顾不得许多感慨,带些惊喜,笑着就迎了上去。

这时唐福禄显也是看见了伏尘,连忙将手上的糖葫芦一口咬尽,鼓胀着嘴巴就想从马匹上翻身下来。

肥胖的身子向右微倾,小心翼翼的慢慢探身下来,显得有些艰难。

就在这时,似乎感觉有些不耐,这匹高大的骏马突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前肢不安分的轻轻踢踏着。

唐福禄一惊,笨拙的胖胖身子一抖就从马身上狠狠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伏尘连忙上前,拽着他沉重的身躯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唐福绿一起来就对着伏尘憨憨一笑,似乎想说些什么,接着又反应过来,将口中塞满的糖葫芦用牙狠狠嚼了几下,就全吞了下去。

“尘哥儿,你看,这是我刚得的赤焰马。”唐福禄连忙指着正高仰头颅,抖动着浑身火红鬃毛的马儿兴奋说道。

伏尘上前看着,只见这马口阔大而筋骨粗壮,鼻孔中不停吞吐着剧烈气流,十分神俊,只皮毛有些稀疏,显出了老态。

顿时就是一叹:“是匹好马,可惜已经老了。”

突的,又想到了什么,惊讶问着:“黑旗军赤焰营的战马?”

第十八章 放榜之日

秋光,万物空明,槐阴深深。

黑旗军是十三世家中幽州薛氏的禁脔精兵,赤焰营更是其中精锐。其骁勇善战之名,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唐福禄嘿嘿一笑道:“尘哥儿,这可花了我好大价钱才买来的,足足五十块灵石呢。”

说着又砸吧了嘴,十分后悔的样子:“这可是我一个月的额度花费,能买多少糖葫芦,多少好吃的呀。”

拍了拍自己臃肿的肚子,隐隐心痛。不过想了想,就又释然了。

不算成色的话,在大周金市场上一般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也就是一万枚铜钱。而一两黄金也就能兑换一块下品灵石,还常常有价无市,难以兑换,需要浮价。

故而五十块灵石也不少。不过用这价钱买一匹赤焰战马,哪怕只是退伍的老马,也已算廉价了。

伏尘听了就皱了皱眉,面容一肃,盯着唐福禄沉声说着:“葫芦儿,你从哪儿买来的这匹马?”

唐福禄见伏尘突有些严肃,不自然的扭了扭硕大身子,挠着头,有些疑惑不解,道:“在路上碰见的,头上插着标,想着你不正好缺一代步的吗?就给买下了。”

“我试了下,性子还是挺温顺的,就是有时会有些躁,不过熟了之后就好了。”

“济阴县怎么会有着人卖赤焰马?”伏尘审量着马,目光沉暗,凝神沉思。

沉吟片刻,又压低了声音,问着:“卖马的是谁?”

唐福绿一怔,有了些不安,回想了下,说着:“是一个驼背老汉,当时我就随口报了个数,他也没和我还价,立马就应下了,好像有着什么急事一样。”

“怎么,这马有问题吗?”唐福禄深吸一口气,声音苦涩,有些害怕。要真和大周薛氏麾下的黑旗军扯上什么重大的官司干系,那可就麻烦了。

赤焰马,驼背老汉,前世,封印……

伏尘一怔,脑海突闪过一点灵光,是他?

当下就放下心来,端凝的面容现出笑意,就说着:“无妨,这不会有事,不过,你能找到他吗?”

听伏尘这么一说,唐福禄就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找是能找着,只不过需要些时日,毕竟他也没留下地址信息什么的。”

“等会儿我差人去找就行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我们还是先去看榜吧。”

“要是过了,我的月例就能涨上一截了!”唐福禄笑呵呵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伏尘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就点了点头。

“那这马,养在哪儿呢?”唐福禄挠挠头,看着这简陋房屋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于是讪笑道。

“就先放你那吧,待找到那位老者再说。”伏尘哑然一笑。

当下进屋和三三说了声,就转身上了牛车。

牛车是唐福禄从家中特地带来的,里面空间很大,容下三四个人还显宽敞。

唐福禄艰难钻进车厢,一坐下全身的肉就是一颤,紧接着牛车也跟着一沉。

“去衙门!”唐福禄心里想着月钱,激动无比,直接就吩咐着身后青衣仆役。

总说自己还小,不要铺张浪费,要节约灵石。

哼!等我考上了,就去找爷爷,爷爷说过只要自己考上了童生,就给自己买墨家精良出品的法器级战车飞舟,唐福禄一边笑着,一边美滋滋想着。

壮硕车夫应了一声,一抖缰绳,牛车起行,其他仆役连忙紧紧跟在车后,一同在明亮晨光中渐行渐远。

突一处转弯,牛车就转出小巷口,到了大街。一路碾着齐整的青石板,沿街而行,人流就渐渐的密集了起来。

伏尘这时掀起牛车垂帷,一眼看去,只见暖暖阳光洒下,照着大街上一片喧闹,这是北地难得的好天气了。

街道周围有着各种房舍店铺,一间挨着一间,鳞次栉比,依次顺序排列。

路旁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买卖,小贩的叫卖声在长街旁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上,其音悠长沸扬,别有声韵,显得十分热闹。

虽周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熙攘嘈杂,但道路修的十分宽阔,故而一路前行倒也还算通顺,并不阻塞。

待牛车停下,抵达县衙,这时已到了巳时。同地球时间换算的话,就是刚过早上九点,正是万民生息劳作的时候。

此时还未放榜,甲兵把守县衙左右,有些考生正在旁边等候着。

下了牛车,两人就近寻了一家酒店,仆役都在外候着。

伏尘看了眼上面牌匾:远稻亭。

十里飘香远道停,倒是雅俗共赏。伏尘心中了然,淡淡一笑。

举步进店,只见这店门面着实不小,宽敞一楼参差给摆了十数张束腰方桌。

此时大堂已有着许多客人,桌上摆着各色瓜果零食,有的不停吃酒,有的故作闲谈,有的沉默不言。

堂中氛围有些压抑,淡淡的平静表面中蕴藏着火热激动与忐忑。只差石砸水中,掀起阵阵汹涌波涛。

此时还未至午时,显这些其实都是在此等待的考生或其家属。

店里戴着小帽的伙计一看见两人,将手中白布巾习惯性地往肩上一甩,笑着就快步迎了上来。

一边弯腰做着迎客手势,一边热情说着:“两位公子,请进。”

唐福禄脚步停下,看着店伙计,问着:“有单独的房间吗?”

“有着,有着。”伙计一边忙不迭回应着,一边躬身在前引着路。

两人上了楼,就进了一雅间。

四周都布置的清雅,正中是一个老黄花梨木方桌,通体素洁简致,只简练的雕刻了些花鸟山水纹饰。

两人坐定,伙计就笑着说:“客官,你要点些什么?我们酒店可是有着不少招牌菜,山鸡丁儿、酱泼肉、浇鸳鸯、烧鱼头、烩腰丁儿、素炝春不老、什锦锅子都有,还有着新鲜的时令瓜果,枣子、葡萄、石榴、柿子、香水梨、山楂一类,店里也有供应,不知道两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唐福禄摆摆手,冲着伙计吩咐着:“不用多说,刚才说的这些都来一份罢。”

说完又随手抛过一锭银子,伙计伶俐接下,口里应着是,殷勤一礼就退下了。

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就有着一道道冷荤热盘端上来,摆满了一桌。

伏尘此时却没什么胃口,虽菜肴味道还鲜美爽口,但也只草草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又稍稍饮了一口桌上清酒,慢慢就踱到了窗前,双眸幽深,看向了窗外。

只见底下远处都繁华一片,锦绣成堆。数十万年的休养生息,历经风云变化而璀璨不改,谁都不知道这吞吐山河的泱泱天朝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积蓄了多少底蕴。

伏尘细细忖思,不由凛然,不由震恐,不由颤栗。

第十九章 第一首元

远处,满目繁华,软红十丈。

这时,伏尘正想着心事,远处街道突的传来一阵大喊。刺破了平静,顺着一阵轻风,陡然传进了房间。

伏尘身子一震,惊醒了沉思。

不由皱眉,往下一看,却是一个小厮正在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发案了,发案了!”

县试放榜又称发案,伏尘知道,这是官府要张贴榜文公布童生名单了。

此话一出,就像一滴凉水溅到了滚烫的油锅中,整个楼下都炸了开来。

一时间,群情鼎沸,喧嚣不已,楼下顿时都激动不已的乱作一团。

唐福禄此时也从一桌美食中抬起头,停下正在鼓动的腮颊,顾不得胖乎乎的手上还抓着的一只油而不腻烤猪蹄,小小耳朵立马侧着作出倾听的样子。

等到听清楚是将要发案之后就立马拍案而起,一脸的激动和狂热。

连嚼了两下,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吞进肚子。

随后就顿时迫不及待的对着站在窗口边上的伏尘激动喊道:“尘哥儿,放榜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又乐呵呵站起来,将手中快啃完的烤猪蹄随手扔在桌面上。

抹了一把嘴,却又从一旁的叫花鸡上撕扯下了两只酥烂肥嫩的鸡腿,将其中一只递给伏尘。

“来,尘哥儿,这看起来可好吃了。”

伏尘转身淡淡一笑,就说着:“你吃吧,我之前已经用过了,还不饿。”

“走吧!”伏尘手指敲打着窗沿,洒然说道。

“啊,那好吧。”唐福禄说着就是吧唧一口,嘴巴大嚼,感受着口腔中的嫩香软滑,一脸的享受。

话不多说,唐福禄边啃着手中鸡腿,边腆着吃的更显滚圆的大肚子,屁颠屁颠的就跟在伏尘身后下了楼。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锣响,几个穿着黑沉公服的衙役护着两个小吏就来了。

榜文前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摩肩接踵。考生、家属、还有看热闹的众多过客此时全都混杂在一起。

众人心中激动忐忑,但这时再有心思都暗暗压下,只翘首望着,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榜文很大,两个小吏共同踩着高椅才将长长的金黄榜文高高张贴在墙上。

因为字很大,贴的又高,因而人群无分内外其实都能看得清楚。

但都心中急切,想要看的更清晰些,唯恐错漏,故而里外都围了数层,人头熙熙攘攘,来得晚了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因而人群很快又沸腾起来,一片喧哗之中,众人或悲或喜,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故作淡然,有的眉开眼笑,有的不甘失落,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喜极而泣。

世间人生百情百态,此刻尽显。

但心里再是苦涩无奈,再是落寞愤懑,也无人敢借机闹事。数十万年的森严规矩,敬畏早已深入骨髓。

科举如万里艰难长途,虽日后对很多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他们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而已。但就是这一步,却是关键,却是门槛,却是转折,却是一次社会地位的初步提升。

众所周知,只要过了县试,就是童生。

虽不像秀才一样见官可以不拜,但一般官员见了都会给予着厚待,不用多礼,以显重视之意。

而且哪怕录取的童生无法补上县中小吏的空缺,但也有了建立启蒙学堂的资格。

譬如济阴县,不过是大周一下县,人口却已过百万。

县里辖乡,乡下有村,细数何止千百。而童生呢,五年三十人,哪怕以百年计,也不过是区区三千人。

再除去身有家业的,在科举路上走得更远的,补上了空缺职位的,另有其他营生的,留下来的不过千数。

而若是一生只止步于童生位格的话,以天资而言一般是入不得天人之境的。

天人一境一百寿,而不入天人,也就无法增益寿元。除非获得莫大机缘,得了诸如不死草、长生香等延寿灵物,否则寿元不过百数。

因此,童生还是凡人,不增寿元,就意味着无法通过时间积累,就意味着稀缺少有。

所以,在大周取了童生就代表着此后一生无忧。无论入何乡村,都会被夹道欢迎。

只要立下了学堂,启蒙学子,都能得到其一村一乡的全力供养,并且受人敬佩。

哪怕不愿立学堂,教书育人,也会有着许多县内势力对其进行着拉拢,衣食无忧是毫无问题的。

伏尘停下心中沉思,抬头凝望,正要细看着榜单,自拥挤人群中就奔出了一个青衣小厮,却是早早就等待在榜文前的唐家仆役。

约莫二十来岁,看起来有些糊涂笨拙,脸上堆着笑连忙对唐福禄说着:“恭喜少爷,贺喜少爷,高中济阴县二十三名童生。”

唐福禄用袖子擦了擦油光满满的嘴,先是一喜,后又突皱着眉,低声问着:“还有呢?!”

小厮怔了会儿,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当下就声音一滞,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我一看到少爷你的名字就马上过来了,没有瞧仔细呀!”

唐福禄拧着眉,眼睛一瞪,就要训斥。

伏尘摆摆手阻止,眼神明静,“无妨,这里也能看到。”

就在这时,一个眼神犀利的报喜人就瞧见了伏尘,看了眼寻索画像,心里顿时一喜。连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高喊着:“恭喜济阴县伏尘伏老爷,高中首元,位济阴县廪生。”

喜报呈上,伏尘淡然一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就是打赏。

这时唐福禄也是咧嘴一笑,想着马上就要上涨的月钱和快到手的墨家战车飞舟,越发高兴。

“也许,自己还可以再要个战甲或者傀儡?”唐福禄默默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伏尘这时也是笑着,心中却一动,识海中的万墟神镜也随之隐隐颤动。

于是冥冥中就有了感应,只隐约听着一声细微龙吟,随后一丝丝无形的万民念力就自周围天地之间凝聚而下,入得魂海之中,被神镜缓缓吸收。

第二十章 中山之狼

周围一片喧嚣繁杂,人来人往,悲喜交杂。

伏尘心中却是一片自在安宁,如宁静之海,如深沉之渊。

县试童生之首称案首,府试秀才之首称茂才,州试举人之首称解元,道试贡士之首称道元,会试进士之首称状元,也称之其为殿元。

而大周之所以会将第一名特别赋予称号是有着原因的,取了学首之名,不仅意味着能获得更多的声望,更多的万民念力,还有着一个隐形福利。

那就是会有着一丝龙气加持于身,以示天恩优渥。

当然这在开国之初是只有世家大族才知道的暗地隐秘,普通学子是无从得知的。

然而几十万年光阴辗转过去,很多藏着掖着的不成文的秘密都渐渐浮出了水面,流传于世,其中就包括着这一条。

这一丝龙气虽说不多,但却也可护持周身,裨益魂魄。

所谓不入长生境,不为长生人。相比于世间芸芸众生,真正能得大逍遥的长生者寥寥无几。

而神灵其实就是另类的长生者,哪怕是品阶最低的九品村土地,也能有着五百寿数。

更别说其上的城隍、天神,所能拥有的寿元更是悠久。

传说中那位涅槃后的昊天上帝自上古破灭以来便与世长存,数十万年来万劫不灭,俯瞰众生。

因而成为神灵,这对许多无望于长生的修行者而言都无异于是重活一世。

而这丝龙气在考土地、考城隍的时候其实就是个加分项,相比他人更能有着隐性优势。

哪怕不愿去考官成为神道真灵,转世投胎之时,这一丝龙气也能起着护佑魂灵的作用。

须知自上古大战之后,九幽阴曹破灭,三十三天陨落,投胎转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简单。

普通人的魂魄未受天地灵机过多滋养,十分虚弱。

轮回之时就会被九幽之地的风暴撕扯磨灭本命灵光,削弱其先天禀赋,转世之后灵光微弱,道性浅薄,入道更是艰难。

轮回越久,长生也就越发的无望。

若想保留一世所修得的底蕴,不是有着先天灵宝护身,就是要有着大功德大气运去抵消轮回时的磨灭之力。

若是有着神灵想脱离神位束缚,再世为人,轮回之时凭借其历年来所积累的功德气运就能留得一点灵光不昧,天资不凡,轻易得以入道。

甚至真正的大能大功德者,不仅生来就天资横溢,更能将其一生的修为道果暂且存于过去时光长河之中。

待再世修到长生境时破开命星,找到过去,就能承袭前世遗泽,一步登天。

而这一丝龙气其实就相当于一道护身符,一个弱化弱化再弱化的先天灵宝,能为自己保留更多的底蕴,保留更多的希望。

故而,学首之争一向激烈,因为这不仅关系着自己的脸面与声望,更关系着真正切实的利益,关系着自己的后路与长生之望。

“伏兄,伏兄!”突有人在高声的叫唤,将伏尘从脑海一段段流淌翻滚的记忆中惊醒。

这声音里似乎透着兴奋与高兴,然而只要细细一听,仿佛其中又隐隐压抑着说不出的不自然与古怪。

“哼,是孙盛那个家伙!”唐福禄憨厚和气的笑顿时不见,面容严肃,低声道。

伏尘转身向后张望,就见着一个身着绸衫的少年,三角眼,鹰钩鼻,尖下巴。

带着一脸的狂傲与自信,让人一见就心生不悦,好心情顿时减了七分。

“哈哈,伏兄,恭喜恭喜啊。”这少年一面笑着说,一面快步向伏尘走来。

走到跟前就微微隐秘一眼上下打量了下伏尘,看其眼眸黑亮,剑眉入鬓,潇洒从容之资更胜往昔,眼角顿时不禁抽搐一下。

但此时面上笑容却是依旧,甚至更浓了,一脸关切的问道:“伏兄近来身体可还无恙?”

“若需什么银两药材,只管和我说,无需客气呀。”这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笑意盈盈,作出十分关心的神情。

伏尘眼神一凝,脑海中记忆碎片不断翻涌而出,瞬间就记起了这少年的来历。

这少年名叫孙盛,是现今济阴县县令之子,亦与自己同在本县一学堂求学。

因为自己天资聪颖,学业常常都压其一头,并经常获得主持学堂辛先生的夸奖。

孙盛便心存嫉恨,将自己引为大敌,常常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但平日却并不表现出来,反而表面曲意逢迎,欲与自己结为好友。

自己前世懵懂不觉,反而不如唐福禄赤子诚心,觉察出其狡诈阴狠之心。无知的将其引为知己,直到上了一个大当后才反应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错已铸成,难以挽回。

据后来所知,之所以自己在童子试时的悚场能在短时间内就轰动一时,传为笑柄,后面就有着孙盛的暗中鼓动,推波助澜。

其后更是多次当众讥讽,给着自己难堪,想要以此来磨灭自己的心气与信心,让自己从此一蹶不振。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此子其情其心,不外如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伤之不得。

伏尘眸若寒星,带着柔笑,回以平静目光,从容应着,不动声色的道:“多劳孙兄惦念,我一切安好。”

说完,又假装不经意问着:“我还未曾看得榜文,不知孙兄此次如何呀?”

孙盛笑容顿时一滞,舔舔唇,隐隐不甘的呵呵说道:“哈哈,才学浅薄,忝为县试第二罢了,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还有着急事,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待伏尘回答,当下一笑,就转身走了。

其身后一旁垂手侍立小厮奴仆见了,也都随着去了。

刚转身,孙胜脸上就铁青一片,沉凝不语。

周围小厮觑着孙胜脸色,心里琢磨,顺着意思说着:“少爷?”

“日子还长着,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孙盛哼了哼,随即阴恻恻一笑,龇着牙冷声道。

“尘哥儿,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厮可不是个好东西!”唐福禄斜睨着孙盛远去的身影,挑了挑眉,双手插着腰,不忿的说道。

伏尘这时眸子带着幽幽的光,笑容转成冷峻,眸子闪过寒意,说着:“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冢中枯骨罢了。”伏尘眼睛微眯,喃喃自语。

第二十一章 放榜访师

“走,我们去哪儿啊?”

“去酒店庆祝吗?去哪吃?”唐福禄一脸懵懂,不解的问道。

“我知道有家酒店的酱肘子和烧鹅特别好吃,要不咱们就去那家吧?”说着,唐福禄嘴里好像分泌出了唾液,不禁吞咽了两下。

“去辛师那,你忘了吗,弟子之礼?”伏尘哑然失笑。

“啊,我居然差点忘了!”唐福禄一拍额头,一脸的懊恼。

“尘哥儿,你可别告诉辛师啊,不然我就惨了。”唐福禄一脸凄凄,哀求道。

说完,又不禁羡慕道:“要是我像你一样被辛师看重就好了,从来都不会挨罚。”

“你呀,少把心思放在吃喝上,又哪里会老被辛师责骂。”伏尘也是无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尘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一直都这样,世代好吃肥胖,改是改不了的了,我也控制不了啊……”唐福禄一脸的委屈,小眼睛亮晶晶望着。

“好了好了,走吧,现在去应该正好赶上午休下堂了。”伏尘见着叹息,也不多言,大袖一摆,转身就走了。

“等等我,等等我,别那么急啊。”唐福禄一边连忙说着,一边迈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紧紧跟着。

辛师的学堂距离官衙并不很远,因而并不需要乘坐马车代步,步行即可。

转过大街小巷,很快就顺利到了一个小湖旁。

时值清秋,天气正好,因而湖面并不显得颓唐,反而澄净透明,光可鉴人,如若明镜。

河面还有着朵朵冰莲,蓓蕾初开,娇俏可人。这是雪州特产,虽不是天地灵物,却也有着奇异之处。

通体洁白晶莹,不在夏日绽放,而在冬雪傲立。越是寒冷,就开放的越是美丽。

此时一眼望去,白白一片,羞涩之中初见壮美端倪。

可想而知,待到了寒冬,风雪交杂之时,一汪湖白的透明的雪莲迎风而立,是怎样的诗情画意。

绕着湖边走,很快就到了学堂门前大石处,上用隶书篆刻着几个大字——“莲湖学堂”。

看其斑驳字迹,至少也经了三四十年的风吹雨打了。

这时正好是午时。也无需门役通报,就轻车熟路的进去了。

这是一片被青砖围砌的庄园,里面坐落着一幢幢草堂,虽然简陋,却也清雅。

细数大致有十几间的样子,参差错落,乱中有序。

此时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想必是都已出去用餐了。

因学堂坐落城中,招取的学生也大都是住在济阴县城里的,很多都会回家用餐,并且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

六岁蒙学,两人七八年来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并不有着丝毫陌生。

径直就走向了最里面的一间幽静小草屋,简洁雅致,素色清静。

整体看上去,四周种着诸多草木药材,但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格局协调,颇有出尘淡雅的高洁之风。

门口还贴着两句话,伏尘知道,这是先贤所作的自醒之句。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

向右转过门口,走了半圈,就见着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

约莫六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眼睛中精光四射,显得十分硬朗有精神,精气神十足。正是两人蒙师,辛灵滨。

此刻身上罩着青袍,脚登麻鞋,正弯着腰给身前的盛开兰花浇水。

辛灵滨这时也见着了伏尘两人,将手中花浇放在一旁,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问着:“可都还好?”

“不辱师恩,弟子幸被取了首元。”伏尘深深一礼,正容说道。

“弟子不才,县试二十三位。”唐福禄此刻也收了性子,跟着行了一礼,站的端正,郑重说着。

辛灵滨面孔上浮出笑容,双目望着两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但口中还是鞭策。

“既如此,日后还当更加勤学,不负学首之名才是。”

“还有你,福禄,这次过了更要勤勉才是,不要整天沉迷于吃喝之中,否则以汝之天资,何以止于二十名开外。”

“日后勤恳用功,未尝没有希望更上一步。”

伏尘两人当下都是点头称是,恩师恳切肺腑之言,自是感激受之。

说着,辛灵滨瞥了眼两人身后仆役手中的四色礼品,这是方才两人在路上买的。

对着伏尘道:“你是寒门出身,积蓄不易,以后就不要这么破费了,照顾好自己即可。”

“你若是真的有心,以后取个举人,那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礼物了。”

话既此,伏尘自是应诺。

辛灵滨听了,手抚着颌下长须,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欢喜之意。

三人又交谈了片刻,辛灵滨含笑就说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想必家里人也都等的急了。”

两人于是告退,出了院门,回望着这个自己历经寒暑之地,不胜唏嘘。

“尘哥儿,我送你回罢。”唐福禄嘿嘿笑着,献着殷勤。

“不了,也并不很远,我走着过去就行了。”莲湖学堂正是坐落在城南与城东的交界之处,距离伏尘老宅并不遥远。

“可是……”唐福禄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显得有些犹豫。

“难道你不想要你的战甲飞舟了吗?我可是听说,最近墨家又推出新型号了呦。”伏尘促狭着说道。

看着唐福禄有些心动的样子,伏尘笑笑,接着又说:“这可是你被禁足一个月才换来的,不想要了吗?”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唐福禄的心理防线。

“那,那我就先走了……”支支吾吾说完,唐福禄就马上跳上了身后带来的马车。

这时又马上显出心急如焚的样子,发着号令:“快些快些!”

“等我涨了月钱,个个有赏。”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向伏尘挥了挥手。

牛车粼粼而去,传来淡淡对话之音。

“八宝,念你此次无功却有劳的份上,等我涨了月钱,你回去也有赏。”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这时一个欢喜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声中还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惊喜。

“还是个孩子啊……”,伏尘摇摇头,莞尔一笑。

第二十二章 白衣送酒

一路走来,都是熟悉的酒楼店铺,都是熟悉的河道石桥。

伏尘突的想起前世大劫来至之景,万物崩坏,乾坤倒转,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在急速的改变。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只有跟得上时代的才能久远长存,而剩下的,落后于时代的都将被灰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被人遗忘。

伏尘想着,目光越发深沉,飘逸的身姿也不由带上了些凛冽。

一路穿街过巷,终于到了城南的鼓楼街上。

这是一条较为幽静寂寥的小街巷,说是小,其实却也有着七八步宽,这宽窄足可以过得马车了。

四周并不显得奢华豪阔,只有着许多参天大树从青砖院墙里伸出来,搭在两边的道路上,已经稀疏的叶遮住了秋日的澄澈清光。

淡淡的朴素中,透着一股平静韵味。

慢慢走过,很快就到了街巷尽头拐角的一处小酒馆,于是繁华人声又渐渐多了起来。

伏尘从檐外走过,突的,只听从那酒馆内传来一阵喧闹。

下意识转身看了过去,这时就见着三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出。

前面的看来是一对中年夫妻,前面是一个醉醺醺的汉子,面黄肌瘦,做着屠夫打扮。身上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显得很不合身。

面皮泛红,目光迷离,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肚子涨的十分滚圆,与瘦弱的身子十分不相符。

那夫人则是布衣荆钗,十分朴素,虽不十分美丽,眼角还有着细微鱼尾纹,却自有一种娴静的气质。

此时搀着汉子,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与愁苦。

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垂髫女童,脸蛋瘦黑,身子小小,只一对乌黑的大眼,让人心生喜意。

秋日清爽微风从一旁吹过,轻轻晃动着店门外挑着的酒字旗幡,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漫长而久远的时光早已让素青的旗布泛黄破损,上面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只略微有着一个酒字的形态,让人不由暗暗忖度。

只有闻着从店内弥漫而出的劣质酒香,才会让人恍然大悟。

这是大周最下等的酒馆小肆,前店后宅,世代传家。

四周渐渐也聚集了人,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

伏尘力道炼皮大成,听觉灵敏,无需凝神,就听着了这些对话。

“说起这申屠家,还真是苦命啊。”一个人压低声音感叹道。

“好好一个人居突然得了这等拙病,嗜酒如命,原本殷实的家底全被折腾光了,还欠了一身的债。”

伏尘一回头,就见着了一个满头沧桑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一边摇着头,一边感慨说着。

“谁说不是呢?幸好家里还有着贤妻,这几年才终究是苦苦支撑了下去。”旁边一人接着话,啧啧说道。

“可这一病,又几时才能得好?再撑下去,我看难喽。”一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摇头叹息说道。

“是啊是啊……”当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伏尘在一旁默默听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静静看着眼前道路,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还是迈动了脚步。

就在这时,汉子摇晃了下身子,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妇人听了,顿时下意识提高音量,忍不住哭喊着:“你还要喝酒,还要喝酒,你知道吗,半夏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你还要喝酒吗?!”

说着说着,妇人不禁垂头低声呜咽哭了起来。

伏尘止步,转过身来,定睛望去。

只见旁边的小女孩两只手紧紧握着母亲的裙角,微仰着小脸,双目噙着泪,细声细气说道:“娘亲不哭,娘亲不哭,半夏不饿,一点儿也不饿。”

“你别怪爹爹了,好不好?”声音微颤,弱弱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汉子此时听见了,迷迷糊糊的眼睛里也有了些清醒,低着头,不再吭声。

伏尘眉头一挑,眯着眼睛,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哪怕前世对着敌人再是无情,有着铁石心肠,面对着这无关于己的人间悲苦,还是会心生怜惜的吗?

或,这就是百炼钢成绕指柔?

青天之下,这颗心终究还是温热的么?

看到伏尘忽然走近,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女孩,顿时紧张了起来。

眼睛盯着伏尘,躲在母亲身后轻轻摇动着母亲裙角,怯怯说道:“娘亲……”

妇人察觉到女孩动静,此时也停下了哭泣。

抬起头,微白的脸色还有着明显泪痕,疑惑的看向站在跟前的伏尘,轻声问着:“这位公子?”

伏尘微微一笑,一礼说着:“见过夫人,我是今年县试案首伏尘,您相公的病情我略知一二,或可有着解决之法。”

妇人听了,神情顿时一变,似喜似忧。

“可,可我家中钱财早已耗尽,怕是……怕是难以……”妇人嘴唇有些发干,犹豫片刻才鼓足勇气说道,颤着声音,带着些不安。

“无妨,我分文不取。”伏尘低头看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睛,温和而认真的说道。

顿了顿,又道:“先去家中吧,这样方便治疗。”

申屠家离这不远,就在伏尘刚刚经过的小巷里。

一路帮扶着过去,很快就到了小院门口。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用青砖围着,里面还有着一株老槐树,地面落满了叶羽状的槐叶。

木门门上的黑色漆皮大都已经脱落了,露出了里面木质斑驳的纹理,只零星剩下着几块黑皮还顽强的粘在上面,像是狗皮膏药。

走进院门,穿过院子,就是大堂了。

光线昏暗之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荡荡的。

里面没有桌子,只简单摆设着两张木制的方椅,上面雕刻了些走兽花鸟的图案。

四周窗户上都糊着一层淡黄色砂纸,起着隔风防寒和透光作用。

但此时很多地方都有着脱落破损,显是许久都没有换过了。

“先用食醋烧几碗醋汤,给他徐徐服下。”伏尘吩咐说着。

“我再去外面买些稍后要用到的东西,马上就回来。”说完,伏尘衣袖轻摆,木屐清脆,转身大步就走了。

第二十三章 酒虫难耐

秋风渐紧,庭叶纷纷而下,风声在树叶枝干间轻绕,发出轻响,显得格外安静幽深。

万物生发衰亡,阴阳轮转,观一叶之起伏便可知之。

伏尘一脸平静推开小院木门,目不旁顾,脸色有些苍白。

一手拎着个厚实葫芦和吃食,一手拎着一盘粗绳。缓步踩着满地的槐叶,就到了四处都积着灰尘的大堂内。

此时却不见妇人的影子,一看,只有着汉子木然瘫躺在椅子上,头微微仰着,满脸的汗水。

半夏瘦小的身子站在一旁,踮着脚,正费力擦拭着父亲额头乃至脸颊的汗珠。

伏尘走上前去,低头望向半夏青涩的脸庞,露出令人心折的微笑,轻声说道:“半夏,哥哥带了些吃食过来,现在就去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另一张空着的椅上放下手中的吃食和杂物。

申屠半夏看着伏尘,紧紧抿着小嘴,有些怔讷。眨着大眼,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怯怯的退缩。

“不,不用,半夏不饿……”半夏双手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白巾,不安的扭动着,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没事的,等会我会和你娘亲说。”伏尘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将昏暗的堂内都照亮了几分。

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就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自然的拂过了半夏,安抚着她那颗惊动不安的心。

说完,伏尘就将手中的青菜粥递了过去。

这不是伏尘吝啬,而是饿久了胃有损伤,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

青菜粥粘稠适口,又极为养胃,此时却最是适合不过了。

半夏见无法拒绝,就乖巧的点点头。

瘦小的的双手就慢慢伸出前去接过,低着头,将粥碗捧在怀中。

伏尘见着叹息,有些心酸。

这时旁边转出了一个身影,手上端着个粗陋青瓷碗,正是半夏的母亲,申屠李氏。

只见憔悴的面容上微微展颜,眉宇间的那抹暗色轻微消去,又有了些光彩,伏尘知道,那是希望的颜色。

走进前来,就传来一阵浓郁的醋酸味,是碗里的醋汤。

“用了几碗了?”伏尘低声询问着。

“已用了两碗,这是第三碗。”申屠李氏声音微哑,轻声应道。

“好,待喝下这一碗就不用再喂了。”伏尘点点头说道。

顿了顿,又道:“我买了一些吃食,夫人如不嫌弃的话,等会儿就一起吃吧。”

“这,这怎么过意的去?”申屠李氏不由连忙推辞,说道,“公子已帮助我们这么多了,我们怎还能?”

伏尘展颜一笑,神情认真说道:“这又不费什么,不必多礼,吃吧。”

申屠李氏见伏尘坚持,推辞不下,这才受了。

稍过片刻,伏尘见自己三人都用完了,就说着:“依我所见,他这病有些时候了吧?”

申屠李氏点点头,解释着:“已经有四五年了,自从患上这怪病后,就日日喝酒,不但家产如流水般哗哗出去,就连这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渐消瘦,原本壮硕的身子变成了今日这样。”

“也不是没有去看过大夫,但都说找不出症结病因,药石无医。”

“幸得公子此次施以援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说着,眼里又不禁泛起了泪花。

伏尘怅然若失,叹了一口气,就吩咐着:“将他绑上,过会诊治就好。”

伏尘的话让人微微一怔,有些不解,但这时都没有人质疑,取了伏尘买来的粗绳,依着做了。

很快,汉子就全身被紧紧绑住,仰躺在地面青石板上,束缚住了手脚。

伏尘蹲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平静,心念一动,右手手指缓缓伸出就向着汉子胸腹间点去。

就在修长白皙手指与衣物相触的一瞬间,只见手指微微用力一振,气贯指尖。

如骤雨打芭蕉,随着一阵沉闷的噼啪声,动作不断变换,上下翻飞,轻松随意。

渐渐地,一股浓郁的酒气就慢慢弥散开来,叫人吸一口气,便有微醺的醉意。

这是伏尘配合着其体内血脉的自然运营,用着运力之法逼出了他体内残余的酒气。

伏尘起身,又拿来一旁椅子上放置的黄皮葫芦。

将口轻轻旋转一拧,液体倾倒在粗瓷碗中,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透了出来,其中隐约还有着奇异馨香。

这酒本是普通的九霞酒,但里面却掺杂了伏尘血液,火灵精气蕴含其中,故而才酒香四溢,闻之不凡。

目光看去,只见酒香进鼻,汉子就瞳孔剧缩,咽中奇痒难忍,馋火上升,又燥又渴。

肚子如同活物一般,一阵蠕动抽搐,像是有着条虫在爬。

这时从心底传来强烈的渴望,脸色煞白,顿时就癫狂颤抖起来,像疯妇般尖叫着:“给我,给我酒!”

伏尘双目幽深,岿然不动,并不理会。

过了片刻,只见随着汉子口中一声痛呼,一条白线就从他的口中喷出,直直落到了酒碗之中。

众人目光投去,只见青白瓷碗内赫然有着一条通体白嫩的异虫,半寸多长,很像是一条蚕宝宝。

门外阳光照彻进来,折射在它的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莹莹光华,圆润晶莹。

两只眼睛很小,就像是两颗黑小芝麻,镶嵌在圆滚滚的脑袋上,显得十分可爱。

酒虫,酒中真精,无酒不欢,可寄人体,勾人酒欲——小说家《归来梦记》补遗,《拾异录》。

众人霎时全都变了脸色,看着碗中白胖异虫,有震惊,亦有不解。

伏尘眼帘微垂,从容平静,解释着:“这是酒中精灵,可寄宿于人体之内,勾人酒欲,也就是这怪病的症结之因了。”

体内的酒虫被勾出后,汉子顿时如梦初醒,变得清醒很多,松开绑,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看着。

“想必得这怪病之前,你是喝过陈年老酒了吧?”伏尘见着就问。

汉子点点头,后怕说着:“是有过,偶然得的一壶老酒。”

“这就是了,这酒虫出现毫无定数,不分好酒劣酒,只有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而出。”

第二十四章 留银夜宴

一篷秋光从天际洒下,透过重重枝叶和屋檐,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微风徐徐拂动,穿堂而过,带来阵阵凉爽,十分宜人。

“此物于我有点作用,我将其买下如何?”伏尘低声询问。

此物虽说不是什么神物,但也有着奇异之处,用得好了,也不失为一件宝物。

“公子这不是羞煞我等吗?”一旁脸色苍白的汉子一听,苦笑一声,顿时开口回应说着。

“我申屠宏虽说只是一介屠夫,但也知仁义礼智信,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如今大恩大德尚无以为报,此物于公子有用拿去便是,此时与我言利,我实在惭愧!”申屠宏表情坚毅,语气诚挚。

说完,身体微微前倾,双腿一屈竟就要跪了下来。

伏尘见着,连忙弯腰扶着将他止住,看着一脸认真执拗的汉子,微微一笑就和声说道:“是我想的岔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你这时也不容易,我这有些银子,权且周转一二吧。”伏尘稍一停顿,用清亮的声音转言道。

申屠宏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话,伏尘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稍一沉默,气氛有着微微凝滞,申屠李氏此时站在一旁,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

伏尘眉尖微蹙,缓言劝说着:“就当是我借予你的,日后宽裕了再还我,这样可好?”

申屠宏还是不说话,摇了摇头,站在那里,就像海边伫立的一块石头,一块坚硬的石头。

伏尘蹙眉看着眼前廋黄的中年屠夫,忽然有些头疼,捂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仗义每多屠狗辈,或,这就是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坚持么?

“你现在身无分文,百废待兴,是过得了今日过不了明日,哪怕你能吃苦忍受,半夏她们又如何?”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说要吃的多好,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吧?”

“你若实在执拗坚持,就当这是我给半夏的见面礼罢。”

伏尘平静目光越过申屠宏瘦削的肩膀,看着半夏的眉眼,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柔和起来,认真继续说道。

申屠宏听了,一时间怔了许久,沉默不语,有些迟疑。

伏尘怅然叹道:“这对我来说已并不算什么,银两也不多,只是暂且解个燃眉之急罢了。”

说完,不再犹豫,自顾自将瓷碗中的酒虫连着酒一同倒入了青皮酒葫中,旋紧木塞。

酒虫存活需要饮酒,无酒便死,化为一团酒气散于天地,不复存在。

虽也能以劣酒为生,但是一旦用着次等酒,这需要供给的量那就大了,每天至少都得要数坛。

不过此时这葫芦里的酒含了火灵精气,足以供给支持其一两月的消耗了。

伏尘弯腰笑着摸了摸半夏微黄干燥头发,凝视着她的大眼睛,轻声怜惜说道:“以后要好好听爹爹娘亲的话,要好好的……活下去!”

伏尘说完,沉默了片刻,接着眉梢微挑,洒然一笑,将怀中银两掏出放在了椅中。

腰间挎着葫芦,干净利落一转身,秋风动白衫一角,踏着夕阳大步离去。

半夏眨眨眼,眼底流出恋恋不舍。

看着伏尘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的,半夏忍不住就哭着冲了出来。

瘦小的身子站在破旧的院门前,眼中泪光闪烁,大声喊道:“大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半夏青雉的声音顺风传来,呜呜呜的哭声里夹杂着感激眷恋与不舍。

伏尘心头微温,笑容一展,转头挥手示意,却不再多说什么,向着远方走去。

此时一阵微凉的秋风自天际外吹来,吹到身上轻薄的白色大袍之上,泛起了阵阵波纹。

一路径直前行,并无它事发生,顺平无波。

等到伏尘转进小巷,身影显出,此时已是黄昏将尽,日暮西沉,无垠的天空变得越发深邃。

伏尘大袖飘飘,急步向前,留下一地清脆的木屐声。

只见离着老宅还远,就远远有着人不停往这边张望。

待得近了些,伏尘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邻里乡亲。

却是早有报喜人过来通知伏尘中了济阴首元,为济阴县廪生。

为此左邻右舍都十分欣喜,因为哪怕这不是自家子侄,却也是这一片的童生,自会有着不少的好处。

于是依着惯例,都呼朋唤友,众筹来开了酒席。

当下有提供桌凳的,有拿鸡蛋来的,有拿青菜来的,也有拿着肉食来的。各种都有,十分热闹。

等到伏尘过去,就见有着一群人涌了上来,口中不停称赞,说着吉利话。

一阵喧闹过后,乐声大作,就放了鞭炮。

鞭炮声连绵清脆,不一会就响完,这过后就是正式开席面了。

狭小的小院里此时已经摆满了桌凳,甚至一路延伸,将院门口整个直直街道的大半也占住,只留下狭小的过道。

各色菜式这早已经整治好,菜香弥漫,不用等待,一开席就可直接开始用了。

这时众多席面中就有着一个青年不解问着:“二爷,你说这兴师动众的,又不是自家人,这值得么?”

“蠢货,童生是我大周天朝最底层的核心力量,甚至可以这样说,大周就是靠着这一代代的童生启蒙着大千众生,才最大限度的挖掘出人才,使得沧海无遗珠,乡野无遗贤。”

“正是靠着这源源不断的人杰精英,才使得这煌煌天朝日益强盛,铸就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不衰盛世。”

“当然,这其实和我们并无多大干系,可是你想,一旦他在此开办学堂,我们都会有着便利,子侄入学就降低不少门槛。”

“你想想,济阴才有多少个童生?人多水少呦。”

“即便是不立学堂,也会有着一丝香火情,这总是好的。”旁边的白发老翁一边嘬着手中细长木质烟杆,一边含糊说着。

“原来是这般,还是二大爷懂得多呀!”青年一边恍然点头,一边感慨道。

“哎,其实我这大多也是听说来的,不过你仔细这么一琢磨,还不就是嘛?”老翁眯着眼睛,嘿嘿笑着,缕缕的白色烟气弥散在四周。

第二十五章 白云文书

夜渐渐深了,很快,宴席就结束了。

各自都领了喜钱,笑意盈盈的也就散了。

这喜钱其实并不多,各自领到的只有几文。

黄澄闪亮,是三三新兑的钱。

但这是吉祝的祥钱,重不在量,而在于其上的文气和喜气。

得了就可用着一根红绳穿上,挂在自家的蒙学稚子颈上,沾沾喜气,讨个好彩头。

喧闹的声音渐渐停息,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去的时候已是暗影朦胧,霜蟾照夜了。

伏尘看着月光照不破的沉沉夜色,有些怔怔。

“辗转辛劳月余,这第一个台阶终还是被自己踏上了。”

“虽还只是基础,但有了这名位身份,很多事都可做得了。”

忽然这时一只柔荑就探了过来,悄悄抓住了他的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伏尘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明眸。

只见此时三三依旧笑得和煦开心,醉眸微醺,面上微微泛红,显是方才也喝了不少酒了。

伏尘微微一笑,宠溺地揉了揉三三的脑袋,说道:“怎么喝这样多?”

“三三高兴呀!”

“等以后少爷中了秀才、举人,三三还要喝,喝的更多……”

三三一边喃喃说着,心情有着小小激动,言语之间满是欣喜,一边酒劲就涌了上来,有些晕眩。

伏尘搀着摇摇欲倒的三三,哑然失笑。

“你呀,不会喝还喝的这么多。”

说完无语,抱着双目已经迷离的三三,就将她送到了里屋。

这时三三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伏尘双目柔和,凝视着她安静柔顺的姿态,一时感慨莫名,心中不由暖暖。

十余年的日夜相伴早已习惯让彼此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你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你。

想到这里,望着三三小小身影,伏尘目光越发柔和。

细心的将少女头上首饰和身上外裳鞋袜除去,周身盖上软绵被子,伏尘就出了这幽静房间。

这时外面突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径直穿过院子,很快就到了大堂前。

伏尘缓步过去,只见伴着一阵气喘,月色下依稀显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黄兴叔父又会是谁?

双目有神,隐隐透着股威煞之气,但此时看见伏尘,已经有些沧桑的容颜顿时挂着淡淡的笑,身上气质立时就柔和了起来。

伏尘原是站在门内,这时抬首见着连忙迎出来就说着:“叔父,快些进来罢。”

黄兴微微一笑,跟着伏尘一前一后就进了会客大堂。

这时天已黑透了,堂内也是黢黑一片。

很快,伏尘就将搁在案桌上的一盏铜牛灯点亮,昏黄而柔和的灯光顿时就布满了四周,驱除尽这迷离的黑暗。

黄兴此时还穿着黑色公服,显是刚刚才值班归来。

伏尘见了就有些疑惑,当下就问着:“叔父,不是申时散衙么?近来有着什么变故吗?”

黄兴听了,皱着眉就是一叹,片刻后才说着:“县外近日不知为何阴煞气大盛,隐有妖魅踪迹,县令于是便责令我等巡察县城内外,看能否找出源头来。”

伏尘闻言,有些不解:“阴阳不调,城隍庙那边找不出原因吗?”

黄兴笑着摇摇头,缓缓出言解释着:“你有所不知,这阴煞之气接连了地脉,不好直接探查,恐伤地气。”

“加之庞公受限于庙火,不便出城细查,故而才令我等巡察内外,看能否觉出端倪。”

庞公其实就是本县大族的庞氏先祖,名为庞安。

元武七年定州贡士,因其对百姓宽厚仁慈,施政有方,累官至朝议大夫。死后受敕封神,护佑一方。

伏尘听了,就是一怔,脑海中记忆一幕幕浮现。

莫非,是那件事?但怎么可能?按说还有着三月才会爆发,难道是说提前了?

是蝴蝶效应?还是因为七杀现世?

伏尘眼眸一凝,当下就是沉思,深深难测。

黄兴说完,摆了摆手,话音就是一转:“不说这些了,这次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你考上了童生,还是首元,这就很好。”

“若是有心,先不用急着选择道路谋生,还可再往上冲冲。”

“日常的开销花费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这已足够了。”

说完,黄兴顿了一下,轻轻一叹,望着伏尘有些怔怔。

时光一闪而过,当年那个稚嫩小童也已长成这样卓然出众的少年了。

这样想着,黄兴言语中带着些落寞,口中又是感慨:“惜乎你父母不在,倘若他们能看到你今日成绩,必定是为你十分自豪快慰的。”

“侄儿自当勉力,不负父母叔父厚望。”伏尘诚恳的说着。

见到这场景,黄兴也一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不假年,又能如何呀!

整理了下伤感思绪,良久,黄兴指着桌上带来的包裹才说着:“东西都在这了。”

“这是赐下的白云服,我先给你拿过来了。”黄兴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桌上的红绸包袱。

平铺开来,先显出来的,就是两件雪白的衣衫。

和一般普通的白衫有所不同,这两件袖口衣领还印着特别的吉祥云纹,在灯光下隐隐流转着白色的荧光。

“这是朝廷恩渥特赐,那些白云纹之下其实就隐藏勾勒着的法阵阵纹。”

“不仅可以隔尘调温,还有着一定的防御能力,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件最低等的灵衣了。”

若是偏远小国之民此时见到了必定会惊呼,因为哪怕是最低等灵衣也价值不凡。

大周天朝之富庶强盛由此便可见一斑!

“这既是圣天子的奖赏勉励,同时也是童生的证明。”

“不过官府只发下两件,破损毁坏之后除非另外交上一笔银子,并且有着童生位格,才能补上,否则只能自己去修理。”

伏尘听着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大周广袤,童生亦是众多。再是如何家大业大,也不可能无限量对许多人提供着这等资源。

旁边还有着一份官府文书,摊开一看,白底黑字,上面还盖着金印。

第二十六章 先天奠基

门外一片寂静沉暗,偶尔有着冷风吹过,庭院内就响起细细叶声。

大堂之内,灯光温暖柔和,照耀在文书的金印上,灵光隐约泛起,一闪而逝。

这时黄兴脸上就带着笑,继续说着:“这是正式授功名的文书。”

“保管好了,这很重要,以后报考府试还需要用着。”

黄兴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文书底下翻出一纸道篇。

乍一看去,上面细细密密撰写着玄妙道文。但仔细一瞧,却又都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伏尘心知肚明,这是上了法禁,只有凭着自己的气息灵机才能破除打开。

他人一旦强行摧毁禁阵,这一纸道文便会自燃消解。

“这是官府传下的奠基道篇,培基筑灵章。”黄兴笑着解释。

“吐纳炼身并重,可通气脉,养性灵,一步一步的积累元气,最后功成自然。”

“虽说不上是极上等的道决,无丝毫斗战之威,但胜在中正平和,极为正宗,不偏不倚,哪怕修炼,也不会有限定道路之忧。”

顿了一顿,黄兴又缓声解释说道:“因任何人都可修炼,对资质资源都要求不高,且日后哪怕转修它法也不会有着丝毫阻碍,故而才成了我大周童生阶的御赐道法。”

“现在你既已成了童生首元,要记住,日后不但要精研大道,更要开始为日后做着准备积蓄。”

“前期循序渐进,缓缓积蓄道性底蕴,待得以后择定了道路,厚积薄发,才可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伏尘点点头,心里自是清楚深刻,前世自己未得进一步的精妙道决前,长期修炼的便是此法。

虽说无甚威力,但论滋养身心,养益魂灵,延年益寿,此法还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法不轻传,一旦外漏,便是重罪。”黄兴说到这,面容一肃。

“但皇恩浩荡,还是有着一个蒙荫资格。”

“我自作主张,替你呈报了三三的名字,你若是不愿,我这就可以回去易名。”说到这,黄兴看着伏尘,脸上浮起一丝促狭,轻声说着。

伏尘心中不禁大喜,但面上还是讪讪一笑,回答着:“有劳叔父辛苦奔波,蒙荫三三,我自是愿意的。”

“那就好,你叔父我啊,可不想好心办了坏事。”说到这,黄兴哈哈一笑,脸上洋溢着笑容,十分开心。

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烛火不时跳跃着,映照着晕出两人身影,时间慢慢过去,阵阵的谈笑声隐约就透着窗纸传出。

看了看时光,见着天色已晚,黄兴起身就取了桌上的黑色单刀别在腰上,口中嘱咐着:“你好生歇息养炼,若是乏了,近日秋光不错,也可出去走走逛逛。”

黄兴说完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接着语气又有些低沉凝重,认真关切说道:“不过切记要小心些,近来我总有些不安。”

伏尘正色点头称是,口中恳挚说着:“风波险恶,叔父亦要当心。”

黄兴微微点头,摆了摆手后就径直自门口出去,示意不用相送。

此时风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夜风吹着,穿梭于屋檐街角,呼啸低鸣,让人不由得有些悚然战栗。

黄兴默默前行,动作缓慢而坚定,身影渐渐被远处黑暗覆盖。

伏尘目光直望,心中怅然若失,眼睛一酸,思潮不由翻滚而起。

叔父先前那些年在外与人争斗,伤了经脉肾气,不得生育。

前世罹难,也未能留下一子一女,哪怕自己日后有所成就想要报答,可斯人已逝,后人不存,也只能空对叹息了。

想到这,伏尘沉默片刻,眸里带着寒光。

此生再开道路,断不会让前事重演!

这时烛火空燃,四周都寂静一片,幽幽没有人声。

伏尘心一动,就将那张道篇自桌上拿到手中。

只觉触手便微微冰凉,坚韧中隐含柔软,不像是纸张制就,反倒有点像软玉。

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模糊一下,随即其上字迹就顿时清晰起来。

字字珠玑,泛着白色豪光,字里行间灵光连结成一片。

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刺眼,反而和目无比。

白光入眼,只觉心神沉定无波,字字皆深入心中,无比深刻,让人顿时就领会其中真谛。

伏尘闭目冥想,整篇道诀便字字从心中浮现流转而过,无一错漏。

睁开眼再向下细看,只见眼前纸面字迹一变就彻底消失不见,一团先天之气缓缓旋转之景就此浮现出来。

沉心细看,只见其中蕴含着一中玄妙的神韵,莫可名状。

冥冥中就刻入脑海,让人难以遗忘。

这是功法观想图,观想先天真一之气,用以培育灵机,孕养精气。

伏尘双目明亮,眸子一转,又向着手中玉纸看去。

只见上面原本辉耀流转的灵光已经黯淡了许多,伏尘心知,这就是传法的消耗了。

只要再阅得一次,灵光便会全数消散,上面撰写的法阵一运转,玉纸就会全体崩裂自燃,痕迹不存。

伏尘看着就是淡淡一笑,黑眸透出欣喜神色,不论如何,终是给三三得来了一部功法。

想到这,伏尘敛起笑容,沉思了些,不由一叹,又是苦笑一声,

自己前世历尽艰险,虽说最终成就不高,未成大能,但也曾叱咤一方,着实得了不少机缘。

其中就包含着不少宝典道录,然而虽记忆里深刻熟悉,但无奈自己此时实力不足,难以凝聚其间真意打入书页之中用以传承。

“天机异变,后续变化亦会连绵产生,虽说大势不改,但自己也得加快脚步,以应时势。”

“此次若再跌落尘埃,就是万劫不复了……”

伏尘抬起首,深深吐了一口气,默默想着。

伏尘在堂内渐渐踱着步子,走到门槛处,抬头看了看夜色。

只见天幕暗沉,群星隐匿,一切都笼罩在黑夜之中,幽幽暗暗,不见光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还是等到明天吧。”

伏尘怔怔望着夜空中一处虚无,目光一闪,心里有了决意。

第二十七章 鬼魅踪迹

清晨,城南老宅。

此刻,这小小院落里,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身形正不停移动,演练着拳架子。

定睛一看,正是伏尘。

却是天微微亮,还未鸡鸣,伏尘就已早早的起床,修行着功法。

正所谓,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特别是在初期铸就根基之时更是不能怠惰急躁,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耐心水磨工夫,深入细致,才能成就上等的根基。

只见庭院之中,伏尘眸光熠熠生辉,脊骨挺拔如剑。腾挪之间,筋骨自然而然发力。

动作虽舒缓,但举止开阖之间,却是大气凛然,沉浑异常。

大巧不工,有种难以描述的韵味。

长长的墨发轻扬舞动,一身青色的长袍虽不显华贵,但穿在伏尘身上却自有一种让人一见忘俗的出尘风姿。

周身血气犹如熔炉,火神真韵流转其中,不断的将四周灵气通过全身打通的无数细小毛孔接引汲取进来。

天地灵气一丝一缕的被伏尘周身气机缓缓牵引渗入体内,仿佛置于熊熊烈火之中,百般萃取凝练后用以供养壮大气血。

伏尘心中一动,周身气血鼓荡运转不休,无形中就慢慢锤炼着全身血肉。

犹如锻兵大匠淬炼精铁以铸神兵,千锤百炼,始得真宝。

小半柱香后,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如火,煌煌泱泱。

伏尘抬头望去,只见一层层光辉覆盖下来,光明普照,万物生辉。

伏尘不由一声长啸,周身空气一阵扭曲,气流涌动,竟凭空就汇聚出一股微风,将地面青石板上落下沉积的灰尘吹拂出去。

打了几遍拳架子,这时停下来,伏尘就感觉全身血肉酥麻畅快,精力充沛。

血气翻滚,全身火热,这却是已经初步抵达了炼肉境界。

“少爷?”身后传来三三的声音,伏尘应了一声就向后回转身。

这时就见三三推开房门,向着伏尘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玉纸,正是培基筑灵章。

“少爷,这是什么啊?”三三有些疑惑望来,不解的问,“我一醒来,就看到它在床头。”

伏尘微微一笑,凝视着三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声说着:“这就是送给你的。”

“你凝神再看着它,自然就知道它怎么用了。”

三三依言专注的往手中玉纸望去,只觉脑袋一沉,就似乎多了许多东西。

过了片刻,三三自怔怔中惊醒,抬起小脸,看向伏尘,眼中满是惊奇。

“少爷,我脑海里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东西。”三三皱着眉,有些诧异,就不由说着。

说话间,手中玉纸居凭空就碎裂成粉,漂浮在空中。

莹白的火光顿时出现,如冰如雪,一下子就将空中悬浮的玉屑燃烧成虚无。

其间偶有一点粘在身上,却仿若无物,没有丝毫的灼烧感传来,身体毫发无损。

三三很是稀奇,偏着脑袋想了良久,还是不明白。

伏尘温和一笑,出言解释着:“这是功法传承,官府传下的,你也可随我一同修行。”

“不过切记,此法不可外传,哪怕是文字,也不能泄露,明白么?”伏尘目光柔和,低声嘱咐着。

律法森严,不得不慎。

“三三知道了。”三三连忙答道,神情十分欢喜。

谁又能知道,其实她最大的愿望不是别的,就只是这样平平安安一直陪伴在少爷身边呢?

如果硬是要给这份陪伴加个期限,她希望,是永远永远!

两人正说着,一个胖胖的肥硕身影就渐渐出现在了小院门口,正是唐福禄。

只见他身上罩了件颜色喜庆的红色大袍,衣襟微敞,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白云服。

这红白一衬,乍看过去,居然还有些眉清目秀

唐福禄面有异色,看到伏尘后,就火烧屁股一样跑来,到了跟前就压低嗓音道:“尘哥儿,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一边说着,还一边瞧瞧身后四周,有些惊疑的样子。

伏尘皱了皱眉,沉声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说完,也不等唐福禄回答,就又说着:“先进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进了屋子。

唐福禄一看,忙跟着也踏过了脚下木质的门槛子。

唐福禄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深呼出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

“尘哥儿,我这次来可是有急事。”唐福禄低声说着,一脸的神神秘秘。

说完似乎觉得还有些热,就一把将身上的衣襟彻底敞开,显出了里面明净的白云服。

唐福禄身上热气腾腾的,像是一个大蒸笼。

此时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不由抱怨着:“这白云服也太不济事了,一点用都没有。”

伏尘听了有些讶然,不明所以。

虽说白云服勉强只算得上是最低等的灵衣,抗不了过高的强温,但也不至于连调节这点温差都做不到才是。

“你开启了上面的法阵么?”伏尘想了想,不由问道。

唐福禄面色一变,露出几分讶异,惊疑问着:“怎么?还要自己开启法阵么?不是自动的?”

伏尘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无言。

“凝神沉思,心念自会勾连体外法阵,发挥作用。”伏尘不禁抚额,但还是出声解释道。

唐福禄凝神静气,心念一闪就勾连了衣上法阵。

袖口衣领处的白云纹顿时就浮现出一道道灵光细线勾勒而成的法阵,灵光一闪而逝,伴随着的是唐福禄一声舒畅的呻吟。

“太舒服了!”唐福禄闭着眼睛,不禁感叹。

伏尘哑然失笑,就问着:“你不是找我有着急事吗?究竟是什么事啊?”

唐福禄面皮抽动一下,顿时正容,口中说着:“他是我的表哥……事情是这样的……不知为何,他近日来总是做着噩梦。”

“似乎可能是说恶鬼缠身,所以他托着我帮他寻找一个能人,除去这噩梦。”

“不过他说此事不宜张扬,最好是找个信得过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好找尘哥儿你来商量商量,给我出出主意。”唐福禄说到这,嘿嘿一笑。

伏尘听了一挑眉,念头急转而过,心中一动,魂海中的万墟神镜就绽放出神光。

第二十八章 恶鬼佳人

“雷眼,开!”

伏尘睁眼一看,双眸瞳孔深处电光一闪而过,这是借了神镜之力暂时开了雷眼。

雷水洗目,这是伏尘前世所学的一门瞳道法术,不但可察阴气,亦可灭鬼煞。

威能在众多瞳术中不高不低,但此时用在此处,却是正好应景。

片刻后伏尘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你身上确是沾染了些阴煞之气,不过并不多。”

“看来的确和邪魅有些干系。”伏尘平静说着,心里暗暗思忖。

唐福禄点点头,赞同道:“我昨晚去了趟他的别院,他因为童子试前夜喝醉了酒,误了考试,所以这些天都被责罚勒令不能踏出院子一步,直到下一次开试时才能离开。”

“又或他此后立誓不考,愿意成为管事,直接出来给家里做事,只接手家中部分生意。”

“这虽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不到最后,又有几人能甘心放弃呢?”

“童生童生,一步就是一景,地位终究大不一样啊。”唐福禄摇着头感慨说道,接着似乎口渴了,胖大的手抓着桌上的茶壶就是往口里一灌。

“我昨晚前去看望他,他就有些不对劲,我问他,却也不肯细说,支支吾吾的,只说有着恶鬼入梦,让我赶紧去帮他找个人来。”

唐福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的过夜茶水,拧着短小蚕眉,疑惑不解的道。

伏尘若有所思,此时却不多说什么。

只瞥了眼一旁还在往嘴里灌着茶水的唐福禄,笑道:“放心吧,先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嗯。”唐福禄连点头。

三三送两人到了院门口,此时门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

只见车夫一声吆喝,前面骏马鼻中就打出一个响啼,嘶鸣一声,就稳稳地拉着马车走了。

辘辘的马车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街巷拐角。

两人一路不做停留,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城外。

随着马车渐渐行驶,周围亦慢慢寂静下来。

伏尘挑窗向外看去,只见周围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金色的华光。

但却并没有让人感觉温暖舒适,反而十分萧瑟。

一望去,连阳光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看得久了,便觉压抑深沉,似乎连身体周围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气息,让人不由寒栗。

“阴煞迷天,已经满溢到了这等地步吗?”

伏尘心里有些吃惊,但面色还是沉静无波,看不出一点喜怒。

很快,两人就都来到了一处别院外。这里四处都没有人声,显得寂静清幽。

别院不大,但很精致,临湖而建,背后还靠着一座山。

伏尘前世虽说并不精擅风水之道,但见多识广,触类旁通之下还是有着一些了解。

这是依山傍水局,虽然山是小山,水是小水,但也可说得上不错了。

藏风纳气,虽不得大富贵,但也可怡养性情,调理身心。

但此时张目四顾,只见人踪难觅,无比空落冷清。

小山上树木稀疏,枯枝断叶,零落无比。

寒风乍起,拂在清绿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一阵阵的波浪涟漪。

如同死水,不起微澜。

伏尘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挂在门口“饮绿轩”牌匾,就径直和唐福禄一齐往院内而去。

还没过多久,刚走过一条鹅软石小道,对面就迎来了一个瘦弱身影。

“二少爷。”前面引着路的别院仆役连忙恭敬行礼。

瘦高男子微微点头,只见他脸上没有一点肉,只罩着一层青黄薄皮,骨瘦如柴,活像一根火柴棍。

此时苦着一张脸,面色煞白,带着愁容,神态有些憔悴,眉间有一抹深深暗色凝聚不散。

直到此刻看到唐福禄才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恢复了些生气。

“二哥。”两人脚步略停了下,唐福禄大声叫道。

“福禄,怎么样?人找到了吗?”细高条青年‘甘冲’看着唐福禄,不由眼睛一润,有些湿意。

天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其中另类艰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时他也看到了伏尘,不由一怔,有些狐疑。

“二哥,这就是我为你找来的帮手。”唐福禄一脸兴奋介绍着伏尘。

“这……”甘冲心中有些犹疑。

实在是伏尘年纪太轻了,一般少年在这个年纪,不拔苗助长的话,别说降鬼诛妖了,能入道都算是天资横溢,一时俊彦。

唐福禄似是未觉,炫耀式的继续说道:“尘哥儿可是我们济阴今年的学首,天生的秀才种子。”

甘冲听了就是一惊,在这个年龄别说取得学首了,就是考中都很是艰难。

自家清楚自家事,便是没有醉酒,自己这次十有八九也是考不上的。

连忙就施了一礼,嘴里说着:“有客远来,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恕罪。”

伏尘微微一笑,说着:“无妨,是我们来得及了,未能提早通报才是。”

“哈哈,我们进屋再叙。”甘冲一边笑着,一边又对着身旁的丫鬟仆役吩咐道,“去取些新鲜瓜果过来,再沏一壶上好的小红袍来。”

“不知伏尘兄可知我这病症何在呀?”甘冲试探着问道。

伏尘瞳孔一缩,眸子湛亮,隐隐雷光闪烁其中,目光宛如实质,犀利刺人。

甘冲只觉全身一震,好像一切都暴露出来,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似乎可看穿红尘人心,照彻世间邪祟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甘冲不自然的笑了笑,干咳一声,向着伏尘关切问着:“可找出原因了么?”

片刻后眸光敛去,伏尘喟然一叹,就说着:“身上邪阴之气缭绕不散,气血亏空无补,此乃体内阳精被大量汲取之相。”

话音一落,甘冲顿时变色,唐福禄则一脸懵懂,不知为何。

甘冲目光一凝,神色惊疑不定,肃然问道:“不知伏兄可有法救我?”

伏尘淡淡一笑,却并不回答,话音陡然一转:“怕是缠着甘兄的,不是个凶残恶鬼,而是个俏丽佳人吧?”

第二十九章 心魅狂草

甘冲脑子一懵,僵硬着身子,一时竟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甘冲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讪讪一笑,不由说道:“还是伏兄厉害,目光如炬。”

说完声音就是一顿,心里暗暗有些踌躇,不过很快还是就下了决定。

“的确,近日来每夜都有着一个妖娆绝色入梦而来,与我颠倒衣衫行周公之礼。”甘冲脸色沉重,慢慢说着。

“初时沉迷其中,只以为是个美梦,甚至心中还有些窃喜。”说到这,甘冲有些郁郁。

“但后来其日夜索取无度,我的身体亦是急剧衰弱下来,甚至在梦中明明有着清醒意识也无法挣脱醒来,美梦变成噩梦,我这才觉得不妙。”

甘冲语气苦涩,接着又说道:“也曾想过告禀家中,但又恐再受严厉责骂,这才托了福禄,让他帮我想想法子。”

说完,甘冲摇摇头,眼中有些希冀,问着:“不知伏兄可有解决之法?”

伏尘听了,眉毛一扬,并不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们可知道什么是魅吗?”

甘冲疑惑的摇摇头,唐福禄亦是不解,不由出声问着:“魅?这是什么?妖吗?”

“妖魅妖魅,直接将其混为一谈,不过是世间误传而已。”

伏尘眸眼深深,敲了敲黑沉沉的木桌,说着:“妖是妖,魅是魅。”

“烫一壶烈酒来。”伏尘转头对着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听着命令,就是一礼,随后便转身忙不迭离去。

伏尘这才继续说着:“山精野怪为妖,七情六欲成魅。”

“世间懵懂万物承天地灵机,偶得机缘开启灵智后便称之为妖。”

“而红尘之中汇聚的七情六欲机缘巧合之下亦能感而生灵,这便是魅。”

伏尘声音沉静,娓娓说来。

正说着,就有婢女端着白玉酒壶进来。

伏尘接过酒壶,对着甘冲说道:“将衣服解开,露出心口来。”

甘冲依言行事,低着头,两手用力一扯就将左边衣襟拉的大开,露出了心口位置。

伏尘将酒壶倾下,倒了一杯就直直往甘冲的心口处泼去。

“滋滋……”

仿佛滚烫烙铁浸入冰冷寒水的声音传来,甘冲低头一看,青黄的皮肤上一团漆黑模糊的黑影就蓦然映入眼帘。

黑影无声,像夜一样的静谧深沉。

细细一看,中间好像还有着一个扭曲的人影,黑的通透,不停的蠕动着,让人不禁心寒。

甘冲面色一白,脊背上冒出一身冷汗,双目瞳孔急剧收缩,惊愕的看着。心神恍惚一下,回过神来眼中就浮现出恐惧,有些胆寒。

一旁的唐福禄这时见了也是惊异讶然,不由出声问着:“这是什么?魅吗?”

“是也不是。”伏尘先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魅的显化,真正的魅其实是在你的心中,无影无形,无迹无踪。”伏尘沉声道。

“你们应当知晓七情六欲殿吧?”伏尘问着。

“我知道,天下七尊之一,不过传闻其门人稀少,但各个都有着通天彻地之能,同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唐福禄这倒是了解,连忙出声急道。

“莫非这魅竟和七情六欲殿有着干系?”甘冲一愣,声音干涩。

“不错,七情六欲殿中的大多都是魅,执念所化,至情至性,至颠至狂。”伏尘慨然又道,“人分好坏,魅亦有善恶。”

“遇见善魅,把握的好甚至能得到一份大机缘。”伏尘说道。“遇见恶魅,十之八九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滋养其恶念,增长修为。”

“然而无论好坏,一旦能自我解脱,消解执念,就能脱离藩篱,证得大道逍遥。”

“不过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伏尘摇摇头,啜了口桌上清茶,感慨说着。

“那我这魅就是恶魅吗?”甘冲心中一紧,按捺不住,一跺脚,连忙急着问道。

“是,不过只是最低等的心魅。”伏尘轻轻笑着,“还在孕育之期,不用太过担心。”

“还真没想到这魅居然能和世间最顶尖的宗门——七情六欲殿扯上关系。”唐福禄听了,不由感叹道。

“世间顶尖的宗门势力,其渊源自太古以来便错综复杂。”伏尘目光幽幽,款款而言,“譬如那位踏破凌霄的齐天大圣,感欲见情,遂而灵通,不就是七情六欲殿出身么?”

“后而学道,最后入佛,证就斗战胜佛果位,这其中的崎岖复杂,实非一言所能尽。”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也是怔怔,万种心绪涌上心头,前世记忆如水一样流过。

“还有天皇伏羲之徒——凤族孔宣,先是点化五帝,后又轮回化为孔圣,立下儒门一道,创建稷下学宫,这其中的因果渊源,岂能片刻算尽?”

伏尘眼眸微闪,说罢兴尽,不再言语。

三人沉默了片刻,消弭了心中感慨,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此番还望伏兄出手相助,我甘冲必有厚报。”这时甘冲起身对着伏尘深深一揖,出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中藏了一丝急切。

面对甘冲的期盼目光,伏尘微微一笑,说着:“此事既与福禄有关,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把笔墨拿来。”伏尘缓缓出言。

这话一落,不过多久,就有着伶俐侍女上前,手上捧着笔墨。

伏尘眼神平静,踱到案前,静静望着身前的纸卷。

略一沉忖之后,铺纸研墨,提笔落字,挥洒自在,随意而行。手腕微动,笔锋起落之间风骨隐现,余韵不浅,锋利自如。

一笔而成,笔停,伏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毛笔放在一旁,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时时勤练,到得今日,这一笔书法终究是更近一步了!

甘冲小心翼翼接过,入手便觉微沉,心中不由一惊。入品之字?

书道以字承载大道,力量一旦外漏显化就有了重量。

同为书道大家的大秦廷尉李斯就曾经赞叹草圣张旭,“一字之重,沉于泰山。

这显是这纸承载不住其上字的真意,道韵微漏,使得纸张重量略微增加。

甘冲微倾身看去,仔细端详,只见手中这张雪白纸卷上墨汁淋漓,一股极其放肆奔扬的气息跃然而出。

纸上赫然只用狂草写着三个大字——火焰山!

第三十章 悲慨莫名

“当真是好字!”甘冲乍一看见这三个字,就觉浑然天成,汪洋恣肆,不由啧啧赞叹一句。

他天资虽说有些不足,但耐不住家境殷实,看过的字帖书画不知多少。虽不敢说个个都是大师,但有着真材实料的也不在少数,自是有着一番好坏的辨别能力。

随着观看,甘冲的眉头就越来越皱。

随后长吸口气,凝神细细看去,只觉心神恍惚一下,纸上字迹竟全都消失不见,白茫茫之中一抹刺眼的猩红破开云雾,渐渐浮现在眼帘之中。

至高而至远,至大而至强,这竟是一座陡立的巨山!

巨山顶天而立,自己渺如蝼蚁,置身其中,甘冲不由战栗。

山体濯濯,通体赤红,上面寸草不生。只稍一凝神看去,便觉一股炽热的气流翻滚上升,迎面扑来。

甘冲神情一愣,额头布满汗水,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吸气道:“神意化形入目?这是七品字?”

伏尘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展颜一笑,微微点头。

写字极耗精气神,好字更是如此。别看这只有着三个字,却已经是耗尽了伏尘此时心力。

甘冲无声吐了口气,这时心神一定,羡慕中透着点酸酸就说着:“伏兄大才,我实不能及也。”

甘冲说着,也不犹豫,当下就对着伏尘一礼,郑重拱手道:“甘冲厚颜,还请伏兄将这幅字赐予我。”

“小事罢了,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将其送与你,自是无妨。”伏尘听了就是一笑,负手在后,也不多话,淡淡回了这句。

甘冲这时听到这里,顿时面露喜色,对着伏尘又是深深一礼,带着兴奋,点头沉声道:“多谢伏兄,酬金我过两日便会送到府上。”

放下心来的瘦高青年,笑逐颜开,不做停顿,又乐呵呵道:“伏兄不必推辞,千金易得,一字难求,我得此字,若能渡过此次劫难,我在所不惜。”

说着,甘冲犹豫了一下,干咳一声,声音低了下去,说着:“此事尴尬非常,不足为他人道也,还望伏兄……”

伏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甘冲不由自嘲一笑,诚恳说着:“多谢伏兄。”

听到这里,伏尘又换了正容,嘱托说着:“晚上睡觉之时将这幅字挂在床头即可无事。”

伏尘深深看了眼甘冲,品了口茶,又继续说着:“另,日后还得诚心正念才是啊。”

接下来伏尘却不再多言,过犹不及,点到为止即可。

乍会之间,交浅言深,愚也。

甘冲听了就是讪讪一笑,微微点头,连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时事毕,三人又再说了几句,伏尘和唐福禄就辞了出去。

甘冲起身怔怔望着伏尘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挪不开目光,心里百感交集。

不由苦笑一声,有些伤感,低声感慨道:“真是大才,囊里盛锥,其末立见,这等人才终能崭露头角,自己还得交好才是。”

“只可惜,自己却无这等天赋才情。”

“或,这就是市井所说的老天爷不赏饭吃?”甘冲怔怔想着,心里一股酸热就涌了上来,悲慨莫名,一时竟难以自制。

“既这样,那就不能吝啬了,就拿那样东西吧。”想到这,甘冲又有些心痛,不过转瞬就下定了决心。

“不趁着此时还未彻底勃发,尚处于寒微之际倾力结交,待得日后,哪还会有自己位置。”

这时看着手中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三字,又一时心喜起来。眼睛发亮,顾不得多想,急走两步转进卧室,小心翼翼的就将其挂在了床头。

饮绿轩外。

暮色四合,苍云低遏。

晦暗的天色下枯黄的草被风吹着伏在地面上,远处小山丘上的枯木萧索零落,偶尔有败叶落下,也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远远的。

低咽的呜呜风声传来,厚重的云层低垂飘荡,好像要倾覆着压下来,让人暗暗有些心惊胆寒。

这时风越来越大,一阵阵的刮过,吹得伏尘的青色长袍飘荡,猎猎作响。

伏尘站在别院外,眼神淡漠,举目眺望,轻叹一声,细细分析着记忆,心中有些沉抑。

“穆清之世啊……”

两人坐在疾驶的马车上,很快就到了济阴城外。这时就不能再疾驰了,大周有着律令,除非军情加急,否则一律不得冲撞街道闹市。

违令者,刑罚加之。

马车一路徐徐而行,穿过繁多的街道小巷,待得夜幕降临,转过一个东西向路口就到了家中。

院子清冷寂静,伏尘转回屋中,这时里面正烧着木炭,驱逐寒意,暖暖的。

这天夜里,伏尘洗漱完后没有读书或者睡下。而是冥目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才睁开眼慢慢踱步到了窗前。

也不掌灯,轻车熟路推开窗子,就有着一股冷风吹来,伴着树叶微晃的轻响,让伏尘精神不由一震。

他深深吸了口寒冷空气,不由抬头看向远处天幕。

只见整个天穹都是淡墨青色,万古长存的璀璨银河横跨于天际。

星汉灿烂辉煌,星光如炼,照下光华,让人神迷。

“时机已至,是时候了!”伏尘眼中闪着幽幽的光。

“自己力道修行已入门径,法道却无一建树。”

“前世自己半步踏入长生境时,侥幸得了一道龙气,以龙气催动引发,那时才知道宝镜之内居内含乾坤,记录着炼法宝典。”

“可是为时已晚,自己那时迫切需求实力,便兼修了法道,待得到直达大道的宝录后法道根基已然铸成,魂魄定基,法相成型,只能空守金山而不得用。”

想到这,伏尘缓缓走了几步,眯着眼睛,目光有些暗淡,心中自嘲。

将手一招,万墟神镜就浮现在手中,轻轻摩挲,光晕流转之下心湖就渐渐平静下来,生不起半点涟漪。

“记忆中前世杜仲在十年后便一路飞黄腾达,成为了一府之首,主持秀才大考。”

“为了得到这道学首龙气,自己这才特意选定了他所取中的文章,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占得先机。”

第三十一章 帝星紫薇

漫天星河灿烂生辉,屋内却是寂静沉沉一片。

力道动以锻体,法道静以明理。

两者相辅相成,又相生相克。唯秉持中庸之心,不偏不倚,才能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当下不再多想,伏尘盘膝坐在床铺上,潜心涤虑,凝神定气。

心神沉入幽幽魂海之中,凝出魂魄真形,只见周围漆黑一片,恍如混沌未开,不见光明。

法道凡胎三关,第一关便为养性关。其又可细细分为定神、观魂、养灵、出窍、驱物五个层次。

定神即为沉静心神,相比于力道炼皮入道却是容易得多。不过相应,实力也是弱得多。

法道第一关修身养性,其实都是为着第二关做着准备。

对比力道修士,位于第一关的法道修士无疑是十分孱弱的,可以说除了更加耳聪目明之外便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观魂便是能沉入魂海之中,凝聚出自身魂魄真形。养灵便是孕养魂灵,使其壮大。出窍便是魂魄强壮,足以短暂离体,有些天生魂魄强大的人无需养灵便能出窍。

小说家的《归来梦记》,取的便是荒诞不经如梦之意,其中多是一些神游天地所见的荒诞不经之事,托之以梦,叙之以实。

驱物其实就是拥有了能以自身魂念勾连驱动法器的能力,虽魂念不足,法器威能只能显露出一丝,但这却是日后神通绝天之始,神仙踏天第一步。

伏尘将手伸出,深藏于魂海之中的万墟神镜便在手中由虚变实,立刻显现了出来。

低头一看,只见镜面上布满着无数或大或小的裂痕,道韵法理四溢,有种惊心动魄的残缺美。

镜身上有着一道道的绚烂霞光,七彩流光辉映四周,让人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伏尘心神一动,将手一转,宝镜表面的温润光华顿时流转,照彻在伏尘魂魄之上。

“昂!”只听得一深沉龙吟响彻四周,一道虚幻的龙形虚影便显现在了伏尘头顶,蛇身、鳄首、蜥腿、鹰爪、蛇尾、鹿角、鱼鳞,细细长长的胡须飘动,身形不断上下飞舞盘旋着。

伏尘眸光一凝,心神牵动之下镜光一凝,再次向着虚幻龙影笼罩而去。

栩栩如生的龙影在镜光中一滞,尚来不及悲鸣一声就在青青镜光中彻底崩解开来,化为千百绚烂的光点。

密密麻麻,如同空中璀璨的繁星,千秋生光。

镜光一摄,浩瀚飞舞的光点就如同一条萤火斑点组成的长河,从头到尾,一点一点的,全被摄入到镜面之中。

镜光无声流转,很快,伏尘的眼前就凭空浮现出了一片无垠的星空。

其中各色大小星辰循着玄妙永恒的轨迹运转,正是《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的核心主旨——周天星辰观想图。

不过须臾,只见星海猛地往里一缩,凝聚成一个熠熠光点迅速就往伏尘的眉心投去,瞬间就没入其中,如滴水入海,不见丝毫踪迹。

镜光一转,破损的镜面上无尽神辉就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伏尘魂魄周身也绽放出道道星光,两者交汇融合,相映生辉。

刹那间,光辉摇曳,伏尘只觉心神一恍惚,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笼罩着一层厚厚光辉正在进行空间挪移,穿越着一层层空间的阻碍,不断的在往前进……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当穿越了不知多少层空间的阻碍隔断后,伏尘终于进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冷寂虚空,在这广袤辽阔虚空的最深处正有着一颗无比巨大的紫色星辰。

周身有着无尽紫色云气缭绕的巨大星辰,散发着亘古而久远的尊贵气息,浩荡无极,遍及诸天。

当伏尘身影靠近的时候,紫色的硕大星辰隐隐抗拒,然而万墟神镜蓦然在身前浮现,同时魂魄表面斑斓光辉亦是一转,传来的抗拒意念顿时就消失不见,转而成为一种天然亲近的姿态。

紫色云雾吞吐之时,隐隐与伏尘周身的光辉相和,似在欢迎,似在怀念,似在欢喜,似在悲伤。

伏尘眺目望去,只见众星拱卫,北极居中,如坐王庭。

这正是诸星之主,群星之首,紫薇帝星!

《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有着数个阶段,第一关就是点星,凝聚星辰神韵,引星辰之力进入魂海。

第二关便是不断的强化本命主星,待得达到一定强度,便是建立星宫,依次点亮诸天星辰,拱卫主星。

每点亮一颗星辰,实力都将较往昔更强上一分。

不再多想,伏尘这时定了定神,在幽幽虚空中盘膝坐定,面朝着紫星,细细感应。

以神召神,以气合气。

所谓的感应,其实就是凝聚星辰真意,相互交感之下,与星辰建立联系。

无尽虚空中,只见头顶上的万墟神镜光芒一闪一闪,照耀着伏尘周身空间。

伏尘双眸深深,用着心神去静静感应紫薇帝星,体会着它那博大包容一切而又至高无上的道韵真理。

漫长时光如同千古春秋流过,但真正论来,其实只有短暂的一瞬。

伏尘心中微动,一声浑厚威严龙吟在耳边响起,一点晶莹紫光就在眉心处凝聚,光芒透彻出来,澄澈光明。

面前的帝星一滞,光芒似乎就要彻底绽放爆发出来,显出惊天异象。

这时伏尘一惊,念头一动,青青镜光就落下,连忙收敛隔离了伏尘周身透出的紫色光芒。

下一刻星辰运转,流畅无滞,之前波动,仿佛幻梦。

去时艰难,来时却很轻易。伏尘只觉轻轻一恍惚,魂魄瞬时就回到了躯体之中。

闭目凝神,心神再次沉入魂海之中。

只见魂海正中央有着一点紫色生成,缓缓旋转运行,散发出的光芒照耀四周的黑暗之处。星光照耀之处,洗涤凝练魂灵,无声无息间就将这魂魄中的杂质一点一点的淬炼出来!

这点星辰神韵现在气息虽然还很是微弱,但却极其正大尊贵,臻微入妙,无形的帝皇威仪迎面而来,让人凛然。

犹如一颗初初入土的种子,微小而宏大。

谁都不知道,随着漫长岁月的浇灌,这颗种子在将来会开出怎样的瑰丽花朵,展现出怎样的神奇伟力。

第三十二章 真武玄元

此时深夜冥冥,天穹青墨。

小小庭院之中寂静,月华似水,霜白如纱。

伏尘按着记忆,缓缓凝思运行着功法,只见一丝丝星光自周围天地间接引而下,无数的点点星光在身体周围环绕汇聚,不断的涌入,凝练着通明纯粹心神。

无数的星光点点灿烂,密密麻麻,如夏夜的萤火般,照亮了空旷幽深的屋内,一时间满室生辉,画面绝美。

星光无声绚烂,在空中缓缓萦绕着伏尘旋转,轻柔曼妙,恍惚之间,似乎是在遵循着某种莫能名状的玄奥轨迹。

伏尘身影朦胧,浮光明辉照映之下愈发庄严肃穆,空灵神圣,一如头上守护了洪荒亿万年的无尽灿烂星空,让人凛然敬畏。

时间一点点过去,伏尘睁开眼,深深吐了一口气,眼底一丝尊贵浩然的紫气一闪而逝。

只见窗纸已是微微透亮,伏尘起身推开门去,就见着外面都笼着一层薄薄白雾,扑面而来,让人神情气爽。

伏尘舒展筋骨,打了几遍拳架子,用过早饭后就回屋做起了日常功课——练字。

小小书房之中,伏尘注水入砚,端身而立,握笔而书,正神诚意,圆融而下。

他的字铁画银钩,风格多变,刚则力透纸背,如剑展锋芒,入木三分;柔则笔画缠绵,如美女簪花,仙露明珠。

书法,技法纯熟只是下成,真正的上等书法需要有魂,没有着灵魂神韵的字哪怕字体再是好看,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也只是一堆无用的枯枝朽木,不值一提,没有着丝毫价值。

而一旦有魂,就像是人被赋予了生命,一切都鲜活生动起来。

与僵硬死板的凡字不同,其间距离,若天地之差,不可以道里计。

写字时,意在形先。若是字被赋予了灵魂,神意挥洒自然,哪怕看来如孩童画沙,痕迹流淌间丝缕不清,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字。

练字,其实也是修行的一种手段。摄心养性,道成自然。

据伏尘前世所知,稷下学宫内就有着一部道典秘录,名唤《永字八法》。

“永”字具备八法。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

以八法之势,一以贯之,便能贯通一切。

这既是无上的练字秘诀,亦是无匹的剑法秘录。

“伏尘公子,伏尘公子……”伏尘正想着,门外就突传来一阵阵的呼声。

伏尘眉毛一挑,搁下笔就缓缓起身,推开房门朝外踱步走去。

是一个青衣小厮,年约二十来许,看起来十分机巧伶俐。

这时见了伏尘,连忙停下了呼喊,脚步匆匆就上了前来。

不等伏尘说话,青衣小厮脸上堆着笑,弯腰就行了一礼,随后轻声说着:“我家少爷甘冲,命小的给伏公子送来此物。”

青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不敢怠慢,此时恭敬万分,从怀里取出一白玉瓶子献上。

这时翩翩少年身边轻轻拂过一阵清风,鬓角如墨发丝被吹得飘荡,雪白大袖亦是飘垂如翼,恍如神仙贵子,不可方物。

“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就说,礼物我收下了,我很满意。”

伏尘接过瓶子,随意看了眼,瞧见瓶身处篆刻的五个小字,眼神瞬间就锐利起来,目光一闪而逝,随后笑了笑,若有所思,点头说道。

青衣小厮这时恭谨垂着手,不由看了一眼,只见伏尘身穿白净宽袍,足踏高齿木屐,双目幽幽,此时淡淡扫来,心中立时便感到一股沉重压力袭来,让人心神震慑,不敢放肆。

青衣小厮心里不禁暗想:“真是英俊威严……”

“若非这就是槐叶巷口那个说书先生评书中曾经讲到的寒门陋室所出之贵子?”

一边想着,一边动作却不慢,听了伏尘的话,谨慎不敢多言,只低头应了一声,对着伏尘深深一躬,说着:“公子若无吩咐的话,那小人就告辞了。”

伏尘听了,也不多言,只微微点头。

见着小厮走远,伏尘沉思着就要回去,视线幽幽,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少爷。”这时传来耳边三三轻柔声音,伏尘转身看去,就见着一个身影俏生生立在槐树下,不施粉黛,天真颜色。

虽身子还是单薄,但俏丽姿容却已展露开来,绰约生姿。

此时大日初出,明辉折而下澈,寸寸而入,清清亮亮。

树影斑驳横斜,枝叶如洗,竟一时有些剔透起来,似乎随着秋风消逝的生命气机都回转来,甚至显得生机勃勃,苍翠欲滴。

伏尘心里转过千百念,微微一笑,就对着三三说道:“三三,过来,送个礼物给你。”

少女脆生生地应了声,脸上立刻光彩流溢,抿了抿唇,走过去,黑白分明眸子期待的望着伏尘。

伏尘手一动,就将手中玉瓶递给了三三。

三三俏脸上含笑,有些惊愕,伸出纤细白嫩手掌,接过了玉瓶。

转了转瓶身,就瞧见了瓶身上刻着的五个小字,心中一动,就不由念了出来。

“真武玄元丹?”

“少爷,这是什么?”三三疑惑不解的问道。

“三三你可知道真武派吗?”伏尘含笑说道。

“真武派?就是我们定州的那个支柱大宗门吗?”三三想了一会,随后答道。

“不错。”伏尘点头,“真武派虽在当今不是什么顶尖大派,但在定州算来却也是扛鼎宗门之一。”

“承真武大帝遗泽,源远流长,可谓是大道正宗。”

“这是真武派的奠基丹药,内含一点真武遗韵,可培元筑基,助人领悟真武动静阴阳之道。”

伏尘顿了顿,又继续说着:“炼制这真武玄元丹,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难的是药料难寻,别的倒还好说,其中主药中的黄芽无根水和玄武遗石殊为难见,除真武山外别无可求。”

“因此这真武玄元丹其实就是真武派的独门奠基丹药,虽说炼制手法简单,但由于用料不凡,流传不多,故而也可说是价值不菲了。”

三三这时听了,脸上有些奇怪表情。

伏尘见她沉默下来,立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失笑。

从小相伴成长,彼此熟悉,自己一看她的神色,不用如何细细揣摩,就能知道她的心意。

第三十三章 殒身不恤

微风吹过,碧绿槐叶轻轻摇曳晃动,地上斑驳的碎影也随之错落起来。

伏尘神情微微恍惚,心中出现一点热流,看着三三轻声说着:“这真武玄元丹,珍贵之处不在别的,就在那一点真武遗韵之上。”

“由动静而合阴阳,由阴阳而生化先天太极,用了这丹,便能以道印道,先天真一之妙用,自然会通,于培基筑灵章的修行是大有裨益的。”

“我已入道,这点真武遗韵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就不同。”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又摇了摇头,再次出言解释着,“你刚刚修行,有着这个就能更快的转化道基,累积底蕴。”

伏尘欣赏着眼前美丽身影,想了想,又继续小声提醒说着:“另外,也不用过急,宁可道业进境迟缓些,也不要急功近利,根基越扎实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拥有着越走越远的底气与实力。”

“长生艰难,若是走到最后连你都不在我的身边,成了孤家寡人,那这孤独的长生于我而言又有着什么意义呢?”伏尘轻轻掐了掐三三娇嫩的脸,静静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身影,心里柔软起来,细细说着。

想着前世今生,一时感慨莫名。

看着伏尘温和怜爱的目光,三三一怔,小脸通红,雪白的耳朵亦是红霞微染,但这时凝望着伏尘感慨神情,心中却蓦然的宁静起来,冥冥中似乎有着一种安全的坚实力量。

“少爷……”三三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突眼圈一红,竟不由落下泪来。

伏尘伸手一拉,怀抱着娇弱少女,喃喃说着:“我不求别的,三三,只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看这世间的风景,陪我到最后。”

“嗯!”三三将头埋在伏尘胸口,重重答应下来,语气坚决而果断,充斥着不可质疑的决心与力量。

伏尘笑了笑,心中却不由有些忧虑。

别看现在自己根基初成,一切尚还算顺利,但在浩世大劫面前,这点实力不过是微尘蝼蚁,还在底层辛苦挣扎。

别说自己,哪怕是那些苦修数十万年的佛陀道宗,不也一样被灰灰了吗?!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苦笑,皱了皱眉,心中凛然。

……

市井繁华熙攘,伏尘稳身坐在牛车上,却不由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沉思。

“自己如今得了县试学首,按理说是衣食无忧了。可若想再积蓄往上,就立不得学堂,做不得繁杂实务,只能安心脱产读书。”

“可现在父母积蓄早已告罄,虽叔父承诺全力供给自己,但自己已然麻烦了他许多,怎好再这样下去?”

“且三三亦已开始修道,总得雇佣个婆子或丫鬟将她从这家中琐事解脱开来,这又是一笔开销。”

“这还只是初期,待得修炼日深,无论是自己还是三三,需要的资粮都将越来越多,一旦缺失不足,就会拖累着修为进境,到时错失时运,悔之晚矣。”

“正好用那个办法,不但能获得一笔钱财,还能取得声望念力,用以修补万墟神镜。”

“不过现如今,还是先去看看吧。”

伏尘想着,不过片刻,这时牛车也到了目的地,缓缓停下。

此时不再迟疑,伏尘起身下了牛车,就径直往前走去。

老学斋,是伏尘父亲留下的一间书肆,青砖砌成,占地不大,只是一个小店。

此时书肆中,空旷异常,除伏尘外,就只有着一位中年书生打扮的人在清扫书肆。

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身着微微泛白的青衫,形容有几分憔悴。

此时抬头看见伏尘进来,连忙上前就微施了礼,口中说着:“少爷,你怎么来了?”

这中年书生正是代伏尘打理书肆的委托者,沈约,为人清正方直。

当初考了许多年还未考上童生,就入了小说家,看能否寻求到自己的机缘。

可惜,这些年来书虽写了不少,但反响却是寥寥。

不过他倒是一直感念伏尘曾经收留他,并允许着他可自费出书,只收取成本损耗银子。

“过来看看。”伏尘神色不动,点了点头就又继续问着:“近来生意可都还好?”

沈约听了这话,就是一怔,面带惭愧之色说着:“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

伏尘静静不语,移步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间小书肆,清静寂廖。

四周的白墙上挂着一些书画字幅做着装饰,中间则摆着几个老花梨硬木书架,色泽黄润,文静柔和。

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的都是书籍,古色古香。

伏尘随手抽出几本,都是些三坟五典及其注疏,要不就是经史诗词,再或着就是小说家的一些志怪传奇。

“沈叔你是小说家弟子吧?”伏尘收回目光,将手中诗集轻轻放回书架,转身说着,“我这次来,其实还有着别的原因的。”

“是,不过只是挂名录籍罢了,尚未入道,只是个最低等的弟子。”说到这,沈约就有些感慨,“辛苦十载,还是一事无成,实在是羞愧。”

伏尘摇了摇头,缓缓出言宽慰着:“沈叔何必自惭,小说家弟子千万,但真正能入道的又能有几人?”

“写书不易呀,读者的喜好更是难以把握,殚精竭虑转头空,心血付之东流者,数十万年来早已不计其数。”说到这,伏尘感喟不已。

“真正能创生世界,迈入长生道境者又何其少也。”

沈约这时听了,亦是有些感伤:“这又能如何呢,相比道家兵家之流,小说家已算是门槛最低,所需资粮最易得的了。”

“总算是个念想,总算是个希望。”沈约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苦笑一声。

伏尘听了微微点头,大道虽说不易,然而一旦灰心惰意不去开辟,那就真连一丝微薄希望也没有了。

前世地球就有句话流传,“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从绝望之岭劈出一块希望之石。”

细细想来,我辈修行者不也正是如此吗?

大道当前,前仆后继,殒身不恤,所求的,不就是那一块珍贵至极的希望之石?

第三十四章 气运八斗

此时已近黄昏,纤云澄净,夕阳缓缓而下,温和的秋阳透过浅浅的窗棂照射进来,铺成一地的碎金。

这时四处都静谧无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窗外的喧闹声似乎渐渐的小了下去。

伏尘站在窗前凝望远处,入目的风景人物,陌生而又熟悉。

“如我未记错的话,沈叔似乎是小说家浮生圣人沈鹤的后裔吧?”伏尘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缓缓出言打破了四周沉寂,轻声问着。

沈约一愣,讪笑一声,说着:“是的,不过只是支脉之一,自先祖圣证道以来,数十万年沈氏后裔不绝,开枝散叶,香火绵延不断,似我这等的后裔子弟不知多少。”

“虽说我这支祖上也曾煊赫过,不过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家道由盛而衰,早已是风吹雨打去,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备尝艰辛,蹉跎多年落到这等地步。”说到这,沈约就是一叹。

伏尘神情从容平静,当下并不多言,从怀里掏出一叠文稿来,转身就说着:“我在空闲之余,写了几篇短文,还请沈叔帮我斧正斧正吧。”

沈约怔一下,伸手就接过了。

这一接过,看着纸上字迹就觉的顺眼舒服,沈约眼睛一亮,聊斋志异?

当下也不说话,目光投注于上,仔细翻着细细看了。

不过片刻,随着翻阅,沈约面上就微微变色,似乎一时乱了心性。

过了许久,伏尘这才缓缓出言问着:“沈叔,你觉得如何?”

沈约听了这话,慢慢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冷峻威严少年,神情一黯,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当下神情还有些恍惚,不由掩卷将其放下,幽幽一叹,怔怔就开口回应说着:“描写委曲,述而有序,世事人情皆入文章,嬉笑怒骂都是学问。”

“更可贵的是,幻灭荒诞中可窥人间真意,平常趣味令人欣然,猛然转折又令人警醒。”

沈约这时越说越是高昂,不由慷慨淋漓继续说道:“曲高而不和寡,阳春白雪却又兼之下里巴人,俗者见俗,雅者见雅,雅俗皆可共赏。”

“若全文皆是这等标准,虽不敢说其能成为传世经典,但风靡一时,州府传抄却是很有可能的。”

伏尘听了就暗暗点头,心里十分明白,虽说自己拿出的是前世经久不衰的万世之作,甚至有人称之其为空前绝后之作,但这世界小说家子弟可都不是蠢货。

哪怕说是文章见性天成,非强求所能得就,但数十万年以来的积累,自还是将这鉴赏上限拔高了许多。

别看只是传抄州府这四字,有些轻飘飘,若是寻常人入了小说家,倚靠着这慢慢发酵产生的万民念力不说踏入长生之境,至少天人六锁都可一路破开直达上三锁。

日后数百年再徐徐积累,得些机缘,不是没有着一线长生之机。

“此文,我实无可改之处。”沈约说到这里,心中感情顿时难以言喻,思起自己半生起伏,酸热一时涌上来,竟不由泪湿满襟。

伏尘见了就不由暗暗感叹,苦求半生而不得一篇,徘徊门径而终不得入,别说光耀门楣,再起家风,便是求得一时平常富贵都不可得,此时骤然见之佳文,却非自己所做,难怪乎会如此失态了。

想到这里,伏尘不再犹豫,开口说着:“沈叔,不用我说,你也应当知晓这其中的分量与意义。”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踱步挥袖,手指着案几上的文章。

说罢顿了一顿,神情一肃,伏尘才又继续说着:“我有意在编纂人上附署上你的名字,不知道沈叔你意下如何?”

沈约听了就是一呆,身影都随之一滞,满心都是难以置信的感觉,恍惚间竟顿时没了言语。

良久之后,沈约这才醒了过来,深深吁出一口气,心里思量。心里谨慎斟酌着言辞,犹豫中带着不解说着:“公子,这……”

伏尘眸光一闪,摆摆手说着:“我欲将此书出版,在短时间内推广传播开去,施于四众,可我又志不在小说家,这你可明白?”

伏尘说着一顿,踱了几步,就又继续正容说道:“这书我已上呈官府备案,出版名上亦可刻录小说家的名称,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想必小说家到时不会不明白。”

这却不是伏尘不愿自己刻绘出版,而是世间的印刷坊与售书书肆大多都是小说家把持着,也只有小说家才有能力将书籍短时间内就传于四方,不限州府,甚至不限于一道一国,尽皆闻之。

当下大劫将临,时机稍纵即逝,若在平常倒也罢了,现在自己哪有时间精力去慢慢等待?

沈约毕竟是沈家人,虽说不知是隔了不知多少代的旁系,但还是有着一线香火情。

就像地球时汉昭烈帝的中山靖王之后的名称,平时看着无用,还是颠沛潦倒,但一到风云起变的关键时刻还就是需要着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用以成就大业。

有着沈约的背书,加之版权在自己手上,自己亦是承诺分润些许声名给小说家助其增长气运,容不得小说家不同意。

“此书气运若共一石,我独占八斗,沈叔你亦可得一斗,小说家共分一斗。”

伏尘微微一笑,语气缓和,恳挚说着:“沈叔,你我相识多年,兢兢业业,自是有着一份情谊,这一斗,可也不少了,不但可供以入道,便是天人境亦可一窥其间风采。”

“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约听了这话,不再犹疑,脸色潮红,立刻便郑重俯身拜下,不由恳切说着:“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公子既不相弃,我沈约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你可知一旦附署上你的名字,就打上了我的烙印,等同于我的弟子门生,永世不得变节反叛。”

伏尘眸眼幽深,注视着地上的沈约,声音低沉:“诸子百家,特别是小说家可尤其看重尊卑辈分,沈叔你可仔细想好了?”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沈约肃然回答,“荷蒙公子厚恩提携,沈约万死不辞。”

第三十五章 灵石金珠

窗外的风徐徐吹来,清凉渗体,令人爽然。

伏尘微微一笑,话到这里连忙就将沈约扶起,诚挚说着:“沈叔言重了。”

“这两日就有劳你去联系商议了。”

顿了一顿,伏尘微微笑,却带着些许冰冷继续说着,“记住,此事急矣,越快越好,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

沈约听了,顿时就听出了里面隐隐的寒意,心里一凛,连忙深深躬身,说着:“我明白了。”

“这就不用再多说了,相信你是能办好的。”

伏尘微微点头,转身站在窗前将深远目光投向远方,双手负后,凝视良久,最后转了话题:“沈叔,你可知道为何你十年来日夜辛苦,却始终难有建树吗?”

沈约顿时一怔,有些不解,不由上前躬身,轻声答着:“这……我却是不知,还请公子教我。”

伏尘沉吟片刻,笑了笑,叹着:“你既已入我门下,日后休戚相关,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论文才,你是有着,十年磨炼,这笔力格调嘛,那也有了。”

伏尘说到这,转过头来,“只可惜初时太过孤高,故而难以盛行市井之间,后来更是久久蹉跎,惆怅失落,心气便又迟暮了,有自怨自艾之嫌,为人所不喜。”

“你说这般下来,如何能有着成就?”

沈约怔怔听了,良久不能言语,心中原还有些疑惑,这时都冰解开来,心中一片空明。

待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一声,心中有些佩服,神色一正,恭声说着:“谢公子提点。”

说着,又有些慨然:“看来还是我的心性不足。”

“这是人之常情,换在谁身上,会没有着不甘和怨望?”伏尘笑着摆了摆手,“我知你有着抱负,这是好事,若没这向上的野望与心愿,人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但单纯有心不够,还得有着力,只讲心而无能力,这才是大祸。”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轻轻扣击着木质的窗沿。

“我辈修行就像登山,当你登上脚下身处的这座山的山顶时,就会发现前面还有着一座山,举目抬头望过去却只能发现被挡住了目光。”

“日后有我,自不会亏待于你,但你若还想站的更高,看看山那边更美的风景,自己还得勤勉才是。”

沈约静静听着,心中百味陈杂,行了一礼,恳切说着:“属下明白了。”

伏尘摇头笑了笑,咳嗽一声,手指着桌上的文稿,缓缓说着:“你说这文雅俗共赏,这却是真正说到了点子上。”

“小说小说,不就是稗官野史承继而来,不就是闾巷风俗、遗闻旧事之呓语梦话?”

“浮生浮生,取得不就是虚空而不实吗?”说到这,伏尘微微冷笑,“圣人早已洞彻,后继者却还是迷茫糊涂。”

“细细数来,自小说家出世立道,数十万年来多少的聪慧之士都囿于此,困惑不解,不得而出。”说到这,伏尘目光幽幽,亦是有些感慨,于是越发激烈慷慨。

“文笔好?那又如何?还不是一生穷困潦倒下去?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抔无人铭记的尘土?能有什么?能剩什么?”

沈约听到这里,不由得呼吸一滞,心神掀起大浪。

“流于市井之言,大行其道者,不惟有警世醒世之雪涕恒言,亦必有喜闻乐见之逸闻趣事。”

伏尘说到这,突叹息一声,手指着窗外,“曲高则和者寡,这你应当是知晓的。”

“公子谆谆之言,沈约铭于肺腑,必时时念之,不敢或忘。”沈约正容,深深呼吸一口,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沉声说着。

伏尘点点头,一时意兴阑珊,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沈约亦是沉默,不敢多言,心神震动,跟着陷入沉思当中。

“尘哥儿,尘哥儿……”不过片刻,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喊。

伏尘眉毛一挑,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不禁往门口看过去。

正好瞥见一个胖呼呼的身影奋力的挪进来,晃晃悠悠,浑身肉抖。

这时这胖乎乎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目光,一抬头,也看见了伏尘,顿时眯着眼,憨憨笑了起来。

伏尘连忙过去,笑了笑,问着:“葫芦,你怎么来了?”

唐福禄此时呼吸急促,连忙深深吸了几口气,回着:“尘哥儿,你不是要找那个卖马的驼背老汉吗?”

“今天终于给我找着了。”说到这里,唐福禄擦了擦额头汗水,一脸的兴奋。

伏尘目光一凝,不由低声问着:“在哪?”

“就在城南口过去那个山神庙旁边。”唐福禄摸了摸肚子,郁闷说道:“居然不在城里,要不是八宝眼尖,在药堂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找到何时呢。”

“好好好,辛苦你了,下回请你吃稻香村的糖葫芦,可以了吧?”伏尘无奈一笑,心里却十分欢喜。

“那我可要两串,不,我要三串!”唐福禄眼里闪着光,不由吸了吸嘴里快要流溢而出的口水。

伏尘不禁哑然。

“山神庙?是了,就是那里!”灵光闪过脑海,伏尘心中一动,有了决断。

“走吧,我们过去。”伏尘一边心里暗暗思忖,一边说着。

“现在就过去吗?”唐福禄眼睛睁大,有点发愣。看看天,已经是黄昏将尽了,现在过去,到达势必要天黑了。

伏尘点点头,心中百念转着,转身又对着身后的沈约嘱咐了几句,就长身而出,大袖披垂,洒脱自然。

唐福禄紧走了几步,跟着也去了。

直到伏尘远去后,沈约还是恍惚望着,眼中盈润,不由心中叹息,不由心中赞叹。

牛车辘辘,一路朝着济阴县城南门驶去。

伏尘从掀起的帷窗看去,只见天色微黑,人声隐隐约约,远处已有着零星几点灯光亮起。

“对了,尘哥儿,这是表哥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筹备着花了些时间。”唐福禄突心中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旁拿出来一个黑檀木盒子,连忙说着。

打开一看,却是十枚晶莹剔透的中品灵石,流光溢彩,美丽非常。

中品灵石较之下品灵石,里面所含灵力更为纯粹,更易被吸收,故而价值也更为高昂。

十枚下品灵石方可兑一颗中品灵石,还时常兑换不到,需要溢价。

这还不止,旁边还有着十颗拇指大小的金珠,价值亦是不低。

看着盒中金珠,伏尘眉毛一挑,有些玩味。

“倒是个妙人。”

第三十六章 夜入神庙

伏尘收回目光,随手就将盒子盖上,放到一边,轻声问着:“他还有说什么吗?”

“这倒没有什么,就是说叫你闲时时可前来一晤,他必扫榻相迎之类的。”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身上掏出一袋糖炒栗子做着零食,一股香而甜润的栗子清香味顿时就在车内弥漫开来。

“吃吗?”唐福禄说着就将手中包着的鲜红香甜栗子递了过来。

伏尘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着:“不用,你自己吃吧。”

“那好。”唐福禄听了也不再强求,呵呵一笑,美滋滋就吃了起来。

伏尘心中一动,有些疑惑,不由问着:“葫芦,你表哥他月钱有这么多吗?”

唐福禄嘿嘿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月钱嘛,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过也不少,存个几月倒也差不多了。”

“不像我,我的月钱比他可就要少得多了。”说到这,唐福禄的脸立即就皱了起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家在济阴不是一顶一的富贵吗?”伏尘听着,有些不解,不由惊异问着:“怎么还不如他?”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唐福禄一边吃着,一边陷入了感慨。

“听我母亲说,那还是我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有个过路的癞头老和尚,说什么‘令公子是个福厚之人,然福厚须惜福,福薄应积德,还需珍惜不费才是,不然日后有命无运,恐有大祸临身。’”

“这下就把他们全都吓住了,一个个慌得很,日后虽也不曾短我一般的吃食,但也不过多的予我什么,就唯恐我哪天就像那老和尚说的那样遭遇不测了。”

“要不是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穷追不舍,他们还想一直瞒着我呢。”

唐福禄嘴里含着栗子,慢慢含糊说完,顿了顿,将栗子咬碎咽下,两眼隐隐泪光,苦大仇深恨恨道:“都怪那个老和尚,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个。”

伏尘听到这里,见着唐福禄咬牙切齿,不难猜想他此时郁闷悲切心情,微微一笑劝解着:“他们这也是为你好,事出有因,怕也不是什么恐吓之言,你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伏尘说罢,见着唐福禄点点头,心中定了定神,若有所思。

自己虽说有着前知,但前世自己因错失童子试而沉郁,很多事发生时都不大清楚。

有如雾里看花,不甚了了。

后面再想要探查其中究竟,却也只得了些只言片语,似乎很多都被人抹去了,知情者都讳莫如深,不多言语。

到了山脚之时,天幕已是深沉,月华如水照下降临到大地上,给这片寂静大地披上了一层莹白。

山路是一条清冷的羊肠小道,崎岖非常。牛车狭窄难行,故而两人都下了车来,开始步行。

所幸这山并不高大,只是座很稀松平常的小山,因此这时行走其间倒也并不感觉十分恐怖艰难。

没过多久,伏尘就见到了前面立着一座小庙,举着火把过去,只见上面斜挂着一块破木匾。

上面字迹早已被风吹雨打消磨的模糊不清,都看不清晰,辨不出刻写着的究竟是什么。

唐福禄看着,心中有些疑惑,说着“这怕是已经有好些年了吧?”

伏尘点点头,又问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庙吗?”

“山神庙啊。”唐福禄说完挠了挠头,又继续说着:“不过是什么庙就不知道了,就连这座山,好像都没有着姓名。”

“怪了,这种山怎么会有山神庙?”唐福禄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哪路神灵会看上这种地方?”

“山体荒芜没有灵气,更没有多少山民,山小没有猎物,也不会有着猎人入山捕猎祭拜,这怕是连神道最基本的九品位格都难以支撑吧?”

唐福禄一眼望过去,就看着四处破败不堪的惨淡场景,心中一时迷茫,不禁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哪处逃逸而来的山妖鬼怪的非法淫祀?”

唐福禄喃喃自语,不由举着火把走了进去,看着供桌上厚厚的香灰和四处还残留着的浓重烟熏痕迹,还是困惑不解。

“这也说不通啊,这里如此靠近县城,别说巡狩天下的封刀卫和专管祭祀的礼部青天鉴,哪怕是历代的县衙官署也不可能对其视而不见,失以节制,纵容这么多年吧?”

“不通不通,还是不通。”唐福禄想到这里,不由望向了伏尘,开口欲要询问。

就在这时,空荡的门口突然一阵冰凉夜风吹来,似乎只一步,一个人影就倏忽踏了进来。

火光摇曳不定,影影绰绰,映着一个满头霜雪的魁梧老人,虽说背还微驼,但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凝如山气势。

老人微微眯着眼,目光冷若兵锋,落在两人身上。

见着这震人心魄的鬼魅情景,唐福禄此时也顾不得方才疑问,双脚如同生根,彻骨寒意袭来,有些怔怔惊恐。

此时他半边脸隐在重重的黑暗之中,声音沧桑雄浑,还有点暗哑,直截了当问着:“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地有何事?”

“我们两人是济阴童生,此行专为寻先生而来。”伏尘上前一步,施了一礼,言语从容。

唐福禄这时也缓过神来,深深呼吸一口气,迟疑了下,讪讪说着:“老先生,是我呀,买你马的那位。”

“找我?”老者走上前来,深深望了眼两人,粗犷的脸上似笑非笑,道:“找我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径直就走到了香案前。也不整理上面堆积的尘灰,将手中捏着的三根香一搓,无火自燃,就要插入香炉之中。

“先生不想救您的儿子吗?”伏尘平静看着老者,淡淡开口。

老者手一顿,猛然转头,如狮如虎,目露凶芒。

“你知道什么?”老者的眼神刺人,瞬间便沉声喝道。

伏尘笑了笑,若无其事点头道:“略知一二。”

说完,又似是不经意的轻声转了话题:“不知先生今夜来此又是为何?”

第三十七章 火树银花

此时,天阴阴沉,黑得幽深。

檀香袅袅,豆焰点点,火把无声燃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寂寂摇曳。

老者心思潮涌,表情阴晴不定,目光一闪,仔细盯着两人,阴阴中就带了点肃杀之气。

“阴阳纠缠,乱为一麻。”伏尘毫不畏惧盯着老者凛然的双眼,语气淡然。

老者眼神一凝,说道:“看来公子的确是知道一些。”

老者心中有些急切,但还是按捺住了此时杂乱的心绪,心里思量一番,转眼就恢复了常态,款款回答着:“今夜来此自是为了敬神上香。”

“神已不存,神庙亦是荒废日久,老先生为何还要来此上香?”伏尘皱了皱眉,有些困惑。

老者轻声道:“身为守庙人一脉,自是需时时上奉,不敢或忘。”

伏尘点头恍然,但还是问了一个问题,“既是守庙人,那赤焰马,老先生又是从何而得?”

“罢了。”老者沉默片刻,后洒然一笑,“既你们想知道其中委婉,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事。”

“你们既是童生,通礼制法度,那都应当知道守庙人吧?”老者眯起眼睛,抬头凝视庙中早已倾塌的神像,缓缓问道。

“按神道礼制,一庙必有庙祝,领管香添火之责。”

唐福禄看着老者气势缓和下来,空洞冰寒的双眼也平和许多,心中顿时如释重负,点点头继续说着:“其与神灵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可借得神灵一丝威严,承神灵一线香火功德恩泽,因其有着日夜守护神庙之责,故而民间又称其为守庙人。”

“不错,这就是守庙人。”老者点头赞同,“那赤焰马是我发配充军所得。”

“昔年无知,虽说身为守庙人一脉,平安有福,衣食无忧,但我却不愿和历代先祖一样守着这小小神庙度过一生。”

老者说到这,看着神庙四处隐约的烟熏火燎痕迹,有些无奈感慨。

“也许是上天对我心不在此的惩罚吧,我夜间守庙时烛火翻倒,我却因喝酒误事,醉而不醒,没能及时扑灭火苗。”

“幸好我儿及时赶到,才免去神庙被毁于一炬,但神庙却也已经被烧毁了大半。”老者叹了口气,“为此我被官府问罪,发配充军,入了定州罪囚军。”

老者说道这里,自嘲一笑,微微眯着的眼似乎藏着一点火光,默默无声地剧烈燃烧着。

“似乎是有着神灵的冥冥庇佑,三十年来浴血沙场,刀光剑影,虽数次濒死,却终究还是挺了过来,最后慢慢累功被提拔入了黑旗军赤焰营,前些日子才得以退伍还乡。”

伏尘听了越发有些糊涂不清,不由问着:“神庙起火,神灵自会预警,哪怕有着律令法条,勒令神灵等闲不得化灵显圣,但非常时行非常事,这等关头,神力稍稍显露,又何以至此?”

“莫非这神灵有着什么问题?”

老者摇头苦笑一声,白发飘动,“我也不知,虽说守庙人与神灵一向联系紧密,但我这一脉所供奉的神灵却从未显灵托梦过。”

“据祖辈那里隐约流传下来的一些片言只字,当初似乎是官府直接封敕,建了这座小庙,并让先祖担任守庙人,供香点火,延续千年。”

“那老先生你这……”唐福禄这时看着老者满头的沧桑白发,不由奇怪,不过三十年充军,按理说不该如此苍老才是。

老者苦笑一声,出言解释道:“军中行伍,难免受伤流血,我又急功近利,强行修行练功,这是催发生命气机所致。”

“因侥幸步入了天人境,所以现在尚还能苟全性命,留得余身。”老者顿了一下,言语中带着淡淡的自傲。

老者顿了一顿,有些惆怅的说着:“当我回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了,不知为何,神庙并未重建,我儿也早死,只留下一个孙儿,大病缠身。”

说到这,一阵冷风忽从身边刮过,带来几分冷冽寒意。

老者看了看伏尘,笑着说:“不是儿子,是孙子,只不过,所说病症倒是大致无误。”

伏尘尴尬一笑,心中震动,不由暗道惭愧,这是谁以讹传讹传来的消息,差点误我。

“之前公子说能救治我家彘儿,不知是真是假?”老者仔细盯着伏尘看了一会,认真问道。

“让我看看,应有几分把握。”伏尘心里一凛,生出寒意,当下却不迟疑,平静说着。

“那好,若能治好,哪怕只是说出一二缘由来,我朱铁崖亦感激涕零,必定奉上绵薄之礼以全心意。”老者沉声说着。

“但若不然,两位是我大周童生,我不会为难你们,但此处多有不便,到时也请两位尽早下山。”

伏尘点点头,脸上显露笑容,毫不在意的轻松说着:“还请老先生带路。”

若是救治,自己还无万分把握,但只是说出一二缘由来,不说有着前世为此事寻获的记忆背书,就是自己风雨多年,所见所闻不计其数,也不虞会一无所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这里,三人再不言语,当下都是出庙,在老者朱铁崖的指引下,绕过神庙向后行去。

正走着,这时天穹上忽然阴云密布,一个闪电横空,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就将四周照得雪亮。

伏尘转头一看,就见着一颗异常高大挺拔的槐树寂寂立在神庙后,树身不动如山。

滚滚雷声中,又有着阵阵大风刮过,只听伴着鬼哭狼嚎的心悸声,树叶哗哗,枝桠乱舞,却始终不见有一片叶落。

“那早已枯死很多年了。”这时朱铁崖回头看见正望着老槐陷入怔怔中的伏尘,不禁停下来开口说道。

“我先前看了下,至少有十多年的光景了。”朱铁崖顿了一顿,又继续感慨说着,“沧海桑田,三十年过去,这里几乎一切都变了。”

这时唐福禄也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伏尘两人都是不动,不由开口喊着:“尘哥儿,快走吧,大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这时伏尘也回过神来,冷冷一笑,摆动大袖,就跟着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一点波澜后又恢复平静,只有句喃喃自语似还掷在原处。

“预兆初显,火树银花吗?”

第三十八章 室火星命

很快,前面就出现了一间木砖屋,形样古老,至少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

入了这百年老屋,就见着一盏油灯默默亮着,昏黄的灯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照耀着房梁、墙壁以及紧闭的窗沿。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躺卧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身材魁梧但却形容消瘦,皮肤上透着一种病态的蜡黄。

此时满头大汗,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面上充满着痛苦和不安的神色。

伏尘踏步上前,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不由就在床边坐下,将手放到少年脉搏之上,细细听起脉来。

前世浴血征战,虽说不比医家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但一些基本的望闻问切之术,日久之下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掌握。

伏尘一触及少年腕部,就不由眉头一皱。

这个少年好像从骨子里就渗着丝丝寒气,伏尘指尖所及之处满是冰寒,一如寒冬腊雪时节屋檐结下的冷冽冰条。

闭目细察,只觉脉搏微弱时恍惚如烟雾,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强盛时则如雷公擂鼓,闪电划鞭,震撼人心。

伏尘睁开眼睛,存神凝思,一时默默不语。

“公子,可曾看出些什么?”一旁稳重沉默的老者看着陷入沉思的伏尘,这时犹豫了一下,心中焦急,还是不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伏尘转头看向老者,面上没有表情,轻轻说着:“阳气深藏,阴气缠身,经络不调,气血大乱。”

顿了一顿,心中亦是疑惑,又不由开口说着:“体内似乎潜藏着庞大的火阳精气,但表面肌肤甚至肺腑却又有着驳杂混乱的阴邪之气深入纠缠,的确是很古怪。”

“莫非又是魅?”唐福禄不由开口问着。

“不是,魅哪有那么容易凝结,再是低等的魅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济阴现在能有着一只就已算是难得了。”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踱步,眼神却不经意瞥到了墙边摆放着的平剑状神牌,槐木所制,有些年头了。

看着上面灵光黯淡,字迹简单,只有三个字,伏尘露出一丝诧异,心中一动,就问着:“这神牌难道就叫山神牌?”

朱铁崖沉默一会,嗯了一声,微微点头,沉声回应着:“不错,这就叫山神牌。”

“这与礼制不合啊?”唐福禄有些惊疑,“山有山名,水有水名,既有神灵驻守护佑,于情于礼于理,都不该无名才是?”

朱铁崖摇摇头,苦涩一笑,说着:“这,我也不知,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了,似乎关系着一些隐秘,我之前守庙时也曾因不解而询问过,但别说家中父辈,就连官府好像都知之不详,说不出个子卯寅丑所以然来。”

“山神,守庙人,火阳精气,莫名的阴气……”一切都在脑海里过滤、筛选、串联,这时一道惊雷绽放,伏尘目光一凝,看向木床上的少年,认真的脸上有些犹疑。

心念闪动,魂海中的万墟神镜镜光耀耀颤动,紫薇星力亦随之一动,紫气氤氲布满双眸,以紫薇帝星之力催发雷水洗目之术。

伏尘将威严深沉的目光投注于少年身上,眼前模糊一下,竟凭空浮现出一只霸气生猛,桀骜不驯的野山巨猪形象。

此时獠牙尖利,双目通红,身上缭绕着熊熊的不灭烈火,状极凶悍。

但伏尘却能感觉到它此时的虚弱,只见赤红的烈火之中还浮现着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线状黑烟,甚至这幽沉的黑甚至逐渐蔓延到周身躯体之上,犹如不停蠕动的玄奥魔纹。

巨猪咆哮一声,烈火顿时燃烧的更加猛烈,黑烟似乎被湮灭了许多,稀疏了起来。但下一刻,虚空中弥漫的阴气一阵涌动,居又重新凝聚出无数黑烟绳索,交织错落如同大网,当头罩下。

巨猪立时发出一声哀鸣,身上的黑烟更加浓郁更加多了,身上的黑色线条也越发深沉,蠕动着似乎要钻彻进去,深入肺腑肌理。

星命,室火猪!

自己修《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紫薇帝星统摄群星,杀之即可凝聚二十八星宿中的室火猪星宿。

伏尘眼中突闪过一道寒光,杀机毕露。

这时痛苦挣扎中的巨猪似乎感应到了伏尘的杀机,通红的眼珠蓦然凝视过来,但一见到伏尘隐隐散发的无上尊贵气机,就像老鼠遇到了猫,一改凶悍蛮横姿态,瑟瑟发抖起来。

“公子。”伏尘耳边突传来幽幽冷音,竟是朱铁崖悄然站在了伏尘身后,脸上带着笑,眼眸针一样的缩着,带着冰寒刺骨的杀机,语气渐冷,让人不由头皮发紧。

唐福绿站在一旁,这时见了不由心一寒,额上一片冷汗。身子暗暗向伏尘处倾着,双手紧握,目光死死盯着老者,一动不动。

伏尘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心情渐渐平静。

突和煦一笑,浑身冰冷气机顿时烟消云散,像阳光一样的温和气息洒满了屋子,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见着伏尘脸上微笑,这老者却面色不变,冷笑着问道:“怎么?公子有所发现?”

伏尘不动声色,微微点头,“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治疗令郎。”

说完,径直上前,将手点在少年眉心,默默催动体内神镜之力,旁人看不见的青青镜光一刷,就将其体表的黑烟湮灭不见,只是魂海内视,原本浓郁的镜光此时也稀薄了少许。

少年脸上的狰狞痛苦之色立解,呈现出了宁静祥和的神态。

老者见了,脸色稍霁。

“现在只是稍稍缓解了他的病症,但我可以治好他。”

伏尘转身,望向魁梧老者黄铁崖,微微一笑,“只是,老先生,您,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黄铁崖面色难看起来,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声音转寒,“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和他为我效劳十年。”伏尘指了指床上的虚弱少年,意态自若,黑眸深深。

自己二十八正曜尚还未立,星宿更是尚早。此时杀之,不说有着阻拦,还是暴殄天物,价值不大。不如收在麾下,待其成长,日后渡劫争杀,亦可护道左右。

老者冷冷一笑,眼中凶芒爆闪,“你想要我们为你为仆为奴十年?”

“我乃大周童生学首,叔父亦是城中捕快,莫非,你敢杀敢擒不成?”伏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与之淡然对视,毫无畏惧。

黄铁崖气势一滞,不言不语。

童生学首非同小可,能在一县之地成为捕快的亦是不可小觑,不是背后亲族势大,就是本身实力强横。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伏尘微微冷笑,“这个道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我也坦言告诉你,要治好他,我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伏尘顿了顿,又说着:“十年与他性命想比,孰轻孰重,老先生应当清楚。”

烛火无声照着老者沟壑交纵的侧脸,霜白的鬓发泛着淡淡的银光,一时沉默无言。

伏尘转身看着虚空中不断浮现的黑烟,叹息一声,“这次只能暂时遏制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旧病又会复发。”

“若你同意,自可去济阴城南的老槐巷找我。”

伏尘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九章 因果由来

天幕沉沉,一道道银色霹雳横空闪耀,落在虚空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狂风呼啸,裹挟着无数细碎的草叶吹动着身上的大袍,垂落的衣摆向后拖曳飘然。

顺着蜿蜒曲折的小山道,伏尘快步向前,步履轻健,大袖飘摇。

又是一阵风刮过,伏尘眯了眯眼,看了看天,转身对着后面落下的唐福禄喊道:“快点,就要下雨了!”

唐福禄点点头,此时身体似乎骤然敏捷起来,一路小跑,马上就追上了伏尘。

伏尘大步向前,一道闪电劈下,银光照耀之下,伏尘坚毅的眼神顿时平添了几分冷冽寒意。

前世自己未曾参与此事,对其中关节并不了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直到后来黄兴叔父在此役战死,自己才开始追查了解。

但那时早已经是为时已晚,众人对此大多缄默不言,市井偶有些只言片语流出,也不清晰,甚至有些错漏。

直到现在,置身其中,加上前世痕迹,自己才终于算是理清思绪,看清楚了这大半布局。

“尘哥儿,刚才你看出什么来了?”唐福禄气喘吁吁,想着方才房中的反常氛围与对话,心中疑惑非常,还是不由开口问道。

伏尘脚步不停,看了眼困惑的唐福禄,声音沉着清晰:“你知道为何我们县城叫济阴县,而不是旁的名字吗?”

唐福禄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沉思一会,看着前方山路,凝眉说着:“之前似乎是叫镇阴县,千年前有位龙河府府君请示圣命下令改名,圣天子予以同意,此后就叫济阴县了。”

伏尘点点头,开口解释着:“上古诸子浩劫之时,洪荒动荡,空间破碎无数,连时空都有着部分区域紊乱,错综杂乱,过去、现在、未来一同上演,时时变幻,似假似真。”

“其中济阴县就有着一道时空缝隙,连接到了里世界黑海之中。”伏尘一边整理着思绪措辞,一边说着。

“里世界黑海?”唐福禄额头见汗,想着卷帙浩繁经史上的记载,哪怕本身也有着一些修行,但此时脸色还是不由有些苍白,“就是那个万罪之源,众生所恶之所?”

伏尘踏步而下,默默点了点头,脚步轻灵,犹如风吹落叶,似缓实疾。

“为了镇封这道缝隙,有位大能就将一块火焰山碎片置与此处,作为镇压之物。”

“漫漫时光过去,火山渐渐孕育出灵,与此同时,封印亦是渐渐松动,有不稳之像。”伏尘说道这,悄然加重语气,“为了稳固封印,同时防止火焰山诞生的灵性被污染魔化,当时的龙河府君朱小清就上请封敕其灵为山神,以人道愿力浸染教化,使其归于大周所用。”

“因其灵智初生,如若懵懂孩童,不晓世事,无法履行山神梳理山脉地气,护佑民生之责,”

唐福禄听了,心中颤动,先不说话,后灵光闪过脑海,突然问道:“朱小清?小清河?”

伏尘点点头,有些感慨说着:“就是开凿小清河的那位,当时济阴县封印松动,阴阳对冲失调,这位府君亲上怒河龙宫,与怒江龙君商议,龙君体恤,无有异议,并以神灵权柄倾力相助。”

“最终诸方用力之下,运使神通,开山凿道,改易地气,硬生生从怒河借来了一河清澈之水,以河水为边界,调和阴阳,才稳定下了封印,并延续至今。”

唐福禄听到这里,突有些恍惚,不由变色,“人道神道之威,果然浩瀚。”

顿了一顿,心中一动,就又问道:“那,刚才那家人?”

伏尘笑着应着:“不错,就是其子孙后裔了。”

“机缘巧合之下,可能是千年香火祭祀吧,或是什么别的缘由,火焰山之灵转生,命运牵引之下造就了那位少年。”

伏尘看着唐福禄脸上震惊动容之色,不由出言解释着:“不过这也并非是其谋划,当初这户也不过旁支罢了,护其后辈一生平安,积福累德,以求来世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下了山。这时一辆黑帷牛车还侯在原地,等着两人归来。

不再多言,两人都上了车,很快,在车夫的吆喝下,牛车前行,直奔济阴城南门而去。

伏尘掀起车帘,望着夜幕下的小山渐渐消失视野里,只余一点幽幽黑影,若隐若现。

这时天地间又是一道闪电掠过,划破了黑暗的天空,撕裂了方才的沉闷。

飘泼大雨顿时直接倾泻而下,天地间一片水幕,呼啸声中,似乎孕育着让人心悸的不详……

城北靠着,有着一片宅子,装饰素雅,却是富贵内敛,别有洞天,无声处可见奢华。

这是当代县令所居之地,一县之首,自是不同,但哪怕是大周最清正的言道科官,也不会对县令享用这些凡尘富贵有着苛责,上言其有盘剥之嫌。

究其缘由,修行者的道路是金山银海铺就,但这金山是功德之山,机缘之山,银海是气运之海,心性之海。

哪一件真正上等级灵物宝丹,都不是些许凡俗金钱所能购得。

哪怕是最低等的灵物,价值也超过这片宅子十倍百倍,故而并不会有着言论舆情。

这时,在一座临湖水榭之中,有着一个三四十许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围栏前凝神沉思,有些怔怔。

“父亲。”身穿一身紫袍的孙盛站在中年男子身后,恭敬行礼。

中年男子穿着黑色大袍服,深沉凝练,威严自生。这时转过身来,睁开的眼睛微微眯着,幽幽的眼底闪过一丝宠溺。

正是孙盛的父亲,当今济阴县县令,孙文。

孙文双手负后,面上声色不动,问着:“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站着的孙盛满脸恭顺,这时既无平日明面之虚伪狡诈,也无暗地之阴狠毒辣。

“那就好。”济阴县令孙文笑着,“若能求得这桩婚事,你日后的前程出路,我就不用再担心谋划了。”

“父亲,那辛灵滨真有这么大能力吗?”孙盛侯在一旁,一时不解,这话不由脱口而出。

第四十章 结亲之意

孙文皱了皱眉,深邃目光盯着孙盛,突然正色沉声道:“要叫辛师,若明日你还是这般不知大小尊卑,怕是不但结亲不成反而成仇。”

孙盛闻言一凛,眉眼低敛,说道:“是,父亲,孩儿晓得了。”

孙文叹了口气,痴痴向天幕望去,唏嘘解释道:“我们不比他人天生富贵高门,我是寒门出生,几十年来寒窗苦读日夜辛劳才换来一个举人名位,这辈子,若没有别的变故助力,最多也就是再能往上提拔个一级两级,这就已经是到头了。”

这时一阵凛冽寒风吹来,风一过,孙文衣袂鼓荡,眼睛不由微微眯起,良久才缓缓开口,“辛灵滨则不一样,你别看他只是个小小蒙师,但他可教导启蒙过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你也知道,我大周以开其智慧,养正为功,师生关系首重蒙生。”

孙文说道这,顿了顿,又说着:“加之辛灵滨为人清直,有慷慨悯人之心,对贫苦人家不收取束侑,甚至时时周济学子,若不然,以大周蒙师之贵,他那莲湖学堂何以过得如此清苦?”

“这一救济,居然就救济出了个龙河府君来,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孙文露出了一丝冷笑,“府君感念,时时不忘,每逢佳节良日,必遣仆役送来礼物,以全其心意。”

孙盛闻言顿时动容,不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道:“就是现今那个号称凝聚了济阴五百年文运的龙河府府君张若虚?这我倒是没有想过他和辛师有着这等干系。”

孙文点点头,重重叹气一声,心有戚戚,久久后才说着:“你别看他也是寒门出身,但无论是才华还是才干,却都远盛于我。”

“不但诗词敏捷出众,更有着治世之能,还在底层历练时就有着能吏之名,后来更是一路青云,成为一方要员,掌管一府之地。”

说到这,孙文定了定神,有些唏嘘感慨,扫了眼怔怔然中的孙盛,道:“近来甚至传闻其被定州刺史看重,欲提拔其为别驾从事,总理众务之官。”

见着孙盛脸上变色,若有所思,孙文不由冷笑着:“要不然,济阴虽说秀才蒙师不多,但多少却也有着几个,我又为何偏偏将你送往莲湖学堂那清贫之地?”

孙盛这时听了大喜,压抑着心中喜悦,心知飞黄腾达在此一举,不由说道:“多谢父亲,还望父亲为孩儿取得这桩婚事!”

孙文看着远方压抑沉闷的黑沉夜色,缓缓吐了口气,心中雪亮,说着:“别看一县之长,市井俗语中甚至有着千里侯的号称,但这时我却不好用着强权迫之。”

“只能好声好语,诱之以利,晓之以情,徐徐图之。”

孙文顿了一顿,目光一凝,威严投注于孙盛身上,说着:“先前我就叮嘱你,力戒骄傲,不得在学堂放肆,要尊师重道,和睦同窗,给辛师留下一个好印象,这些你可都做到了吗?”

孙盛闻言心就一颤,额头一片冷汗渗出,说着:“孩儿牢记父亲训导,行事一向兢兢,不敢放肆冲撞先生。”

孙文微微点头示意,看着孙盛惶恐情态,又不由心下一怔,皱了皱眉,暗暗叹息一声,自己往日是否太过严厉苛责了?

这时一声惊雷落下,细密雨幕层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汽,孙文看着就沉默良久,说着:“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筹谋,你这次取中童生,这就很不错。”

说完,沉吟一下,又继续说着:“就这样,回去好好准备,且先退下吧。”

孙盛此时心中大定,自己父亲贵为一县之长,更是直接领治济阴,辛灵滨亦是在其治下。

自己现已取了童生位格,秀才名位也是有着一些把握,不说是大才,但放在济阴算来,也可说是一时之选了,自己又与其有着多年师生情意,不怕他不同意。

想到这里,孙盛心中明白喜悦,这时却不敢表露出来,暗暗压抑着翻滚的心绪,恭敬施了一礼,强作淡然说着:“那好,父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了。”

说完,慢慢转身,沿着湖边水榭浴水而出的小石阶就退了下去。

看着孙盛缓缓离去的身影,孙文揉了揉酸胀眉心,幽幽一叹,神色黯淡。

盛儿,父亲费尽心思为你绸缪,却也不知能帮到你多少,助你到何时了。

孙文收回视线,双眸幽幽注视着前方越来越大的水幕,回想过去,恍恍惚惚,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雨滴重重落在湖中,石上,瓦间,一片错落喧闹声中,心中却是沉静无比。

出得水榭,孙盛行走于走廊之间,幽幽冥冥。

少年突然停下,扭头看着廊外不知何时已是滂沱而下的雨幕,面上淡淡笑意收敛,一时有些怔怔。

“卑贱鄙陋之人,看你这回,还怎么和我争!”

“学首又如何?再是杰出又如何?哼!”

面色狰狞的少年冷笑一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弯腰低头,居高临下凝视着脚下踏石,冷森森戾气毕露,重重踩下。

过了片刻,似乎是泄了胸中久藏未抒的一口恶气,少年渐渐平静,脸上毫无表情。

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沉寂一下,孙文面露和善笑容,抬起脚,大踏步往前而去。

雨夜不息,老槐阴阴,待伏尘穿过横纵交错的街道,回到家中,踏步而入,已是深深暗夜了。

这时却睡不着,沐浴过后注视窗外依旧连绵不停的清寒秋雨,默默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融融暖意,一时不由陷入沉思之中,有些明悟。

自己现在已经是炼肉境界,这些时日有着祝融精血的日夜滋养,加之自己亦是勤练不辍,火行根基已是浑厚无比,增无可增,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将手一招,沧桑古朴的宝镜就浮现在手中,青光耀耀。

双目灵光一闪,就见着丝丝缕缕的万民念力如烟如雾从四方虚空中汇聚而来,落在清冽镜光之中,被缓缓炼化,青光蒙蒙,越发涤目。

虽先前暂时为朱铁崖之孙拔除阴邪之气而损耗少许元气,但此时却也足堪一用了。

这时打定主意,伏尘不再迟疑,盘坐在床铺之上,心神就沉入神镜之中。

第四十一章 太平公主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璀璨的星辰长河,无数各色星辰闪烁着或大或小,或黯淡或明亮的光芒,星辉万千,照彻寰宇,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伏尘神念化身看着眼前一切,不由有些怔怔。

虽说前世早已熟悉,但每次见着这恢弘景象还是不由为之震撼,为之心折。

伏尘微微眯起双眼,心念一动,星河长辉就照彻在自己身上,无数的晶莹丝线顿时凭空浮现出来。

双目凝视,只见这些丝丝缕缕的丝线有粗有细,有虚有实,一端连在自己身上,另一端则蔓延而去,隐匿于虚空深处,不知通往何处,但却能隐约感觉得到似乎链接着什么。

伏尘目光一凝,心中细细思量,不由有些感慨。

“前世懵懂不知,为一时见识出身所困,不明白这是什么。后来自己慢慢琢磨尝试,才终于明白了它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造化。”

“这其实就是众生因果线!缘生因果,众生相连,乃无上大道之一。”

想到这里,伏尘醒了过来,沉吟着一叹,双眸幽幽,目视着轮转不休的星河,当下就轻车熟路,口中轻声道着:“大周太平公主,李令月!”

这话一落,伏尘周身光霞绽放,无数丝线顿时全都隐匿消去,只余一条莹莹细线由虚化实,渐渐在身前清晰起来。

这是因果关系在逐渐地建立加深,冥冥之中,一些东西在悄然的改变。

伏尘心中一动,伸出手轻轻一触,眼前丝线便立时微微颤动起来,朦胧模糊。

这时却没有一丝声响,正是大音希生,大象无形。

浩瀚星河顿时停顿流转,其中一颗硕大的星辰虚影一亮,大方光明,与此同时爆发出铁血不屈的浩大气息,让人不由心颤惊悸。

此时时空凝滞,一切都静止下来,陷入无声之中,安静得难以形容。

但不过一瞬,只恍惚一息,迷幻色彩退去,眼前就都恢复正常,星河依旧缓缓流转,似乎亘古永恒。

……

大周神都洛阳,四象大街通衢之心,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之中。

大唐公主李令月瞳孔闪着微光,身穿大红鎏金袍,玉面凤眉,手扶着装饰精美的窗棂,凝望上方星空,陷入沉思。

这时却没有雨,夜幕深深而寂,但无数星光月华倾泻而下,照得四处却十分明亮。

抬头一望,恍惚间似乎此处的众多星辰,都比他处显得更为光亮,更大一些。

这时一位俏丽侍女穿过远处华贵殿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白玉盘,盘中还有着一黑木瓶,散发着淡淡黑色莹润光泽,见之便觉不凡。

“公主,丹药已取来了。”

这时见到窗前的曼妙身影,忙躬身一礼,轻声说道。

这话打破了方才久久的沉寂,李令月转身回顾,淡淡扫视过来,狭长的眼睛显得份外的漂亮,娇媚无限,若有心志不坚者,必欲火立起,内心蠢蠢欲动。

然而眸子俏中含煞,只微微一扫,就不由给人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欲念顿消,再无影踪。

侍女感受到投注于身上的目光,不由感到一阵战栗,顿时将头垂得更低一些,身子紧绷,将手中玉盘丹药高高呈上,备显柔顺乖巧。

众所周知,太平公主无论是长相,性格都极为酷像当今圣天子。时而残酷冷漠,时而又宽宏有量,雷霆雨露,时有变幻,让人敬畏非常。

李令月微微点头,目光淡漠,但这时见着玉盘中央的黑木瓶子,却不由一喜,冷漠无情的目光也顿时柔和起来。

伸出玉手将黑木瓶拿在手心,触手温润细腻,竟不似木质,不由细细凝望。

只见手中木瓶黑亮,上有着细密水波纹理,凝神细听,居还能在这深宫静院之中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潮之声。

侍女微微抬头,看着李令月正观摩着手中木瓶,想起先前嘱托,不由开口解释说着:“公主,据医圣张家所言,这是药王谷培育的海昆木,乃是太古奇木——通天建木遗种之一,富于神性,丹药贮藏其中不但无损药性,更能时时以水韵济之,使其药性更为缓和。”

太平公主微微点头,面上流露出满意之色。

“医圣张家乃医家三大家族之一,药王谷药王孙家更是其中最擅于培育灵药灵植的,他们倒是有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拨开了同样材质的黑木瓶塞。

瓶塞一打开,以木瓶为中心,一股和熙春风顿时就向四周弥漫散发开来,伴随着的似乎还有阵阵奇异悠远的香气。

春风暖暖,拂过四周,使得四下都生机勃**来。

这时似乎此处的生命元力凝聚到了极致,一颗空灵秋兰平地而起,绿色的素华光芒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感染着一切,清新怡人。

“平地生秋兰?”太平公主目光一闪,嘴角微扬。

“不愧是医家仙品灵丹,果然不同凡物。”太平公主忙将木塞盖上,以免走失了其中药性。

此时心情甚好,面上就有了淡淡笑容,看着眼前恭敬侍立的婢女,竟不由破天荒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这长生补天丹能治好裹儿吗?”

侍女心中惊愕莫名,但这时却不可不回答,忙下跪在地,惶恐说着:“这……奴婢实在不知,望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而后陷入沉默,回过神来无奈笑了笑,自嘲说着:“罢了,我也知道,裹儿这非是寻常先天之症,命格缺失,连陛下都想尽办法,无可奈何,更何况我呢。”

“只是虽说如此,但还是不禁心怀着那一点期望呀,我这当姑姑的,欠她太多了!”

太平公主幽幽一叹,看着眼前跪伏于地的恭谨少女,将手中黑木瓶小心置于玉盘之中,就吩咐着:“起身吧,快些把这丹药送过去,不要出了差错。”

“是,奴婢明白了。”侍女听着命令,恭顺站起,一礼后忙不迭转身离去。

第四十二章 灵宝遮天

太平公主莲步轻动,站立在窗前,重又凝视着空中皎洁的冰鉴玉盘,轻轻一叹,“裹儿啊裹儿,你若真真能安宁快乐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夹杂着淡淡紫气的青青光辉凭空出现,一下就将她笼罩起来。

太平公主这时恍惚一下,就恢复了神志,眼前渐渐的清晰起来。

“你醒了?”忽然,一道淡然从容的幽幽之音传入了太平公主耳朵里。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而后便是大惊。

这时猛地抬头,左右一看,就见到了周围环绕着浩瀚的星河,璀璨闪耀,一种压迫感觉传来。

一个浑身被如烟似雾般的白蒙蒙气体笼罩着的缥缈身影站在前方,朦胧模糊一片,难辨性别,难识神情,备显高远神秘。

李令月顿时一愣,看着周围的陌生景物和莫测人影,瞳孔如针一般紧缩,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怖。

这倒不是因为这周围的宏伟雄壮景象,这位一向霸道漠然的大周公主身份尊贵,自小便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灵宝神物,洞天福地没有见过?

无知者方无疑,无知者方无畏。

她惊异失神的是居然有人能将自己凭空从守备森严的深宫禁院中摄来,且有如春风化雨,不着痕迹。

自己也算是应运而生,得天独厚,哪怕此处被摄来的只是一缕神魂,但之前自己竟无所察觉,毫无还手之力。

这等不可名状的手段,细细想来,不由不让人深感震怖惊悚。

抬了抬手臂,李令月看着自己略显虚幻的身影,沉默了一下,表情依然凝重,默不作声,严肃非常。

轻轻踏了踏脚下虚空,一层层波纹如水涟漪荡开,脚下用力,却传来坚硬凝实如若大地的触觉。

李令月抬头望向前方越发显得浩大高邈的模糊身影,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我大周皇室中人?”

除了这个解释,哪怕诸天寰宇藏龙卧虎,大能无数,她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大神通之人居然能有这种通天手段,能直接越过大周气运神龙的庇护,对自己这个大周天潢贵胄做着手段。

伏尘低笑了一声,身上的因果线早已全都消失不见,无影无形,看着眼前的修长妩媚身影,低沉说着:“不是。”

说到这里,看着李令月面上浮现的疑惑不解神情,伏尘顿了一顿,短暂沉默了几秒,脚步轻移,语气不快不慢的道:“我这次,不为别的,只是想与你做个公平的交易。”

“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多想也无益。”

李令月眼角一挑,心中却无多少忐忑,目光明亮,恢复了平日言语,“前辈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自己身后站着的是天下最顶尖莫测的一个身影,身为她的女儿,自己无论身处何地,都无需畏惧,也不能畏惧。

伏尘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看着眼前的天之骄女,表面却不动声色,斟酌着说道:“我有一物,你看如何?”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右手,只见绚烂星光一闪,一道殷红血线就凭空浮现在手心之中,如同一条小血蛟,在视线里不停飞快的盘旋游曳,灵动敏捷。

只是不论它如何努力,都无法脱离手掌之间,仿佛手掌边缘有着不可见的厚重屏障,又像是大雷音寺的掌中佛国,可见而不可触,可望而不可即。

李令月见此,心中隐隐悸动,暗暗惊讶,沉寂一下就开口说着:“七杀本源?”

伏尘微微点头,也不多话,直接就问着:“如何?”

“破军星主”,后面这四个字伏尘在心中默念,却没直接讲出来。

破军,七杀,贪狼,皆是绝世凶星,见之常分生死。

自古史记载以来,虽历数次乱世浩劫,众多星辰降世,但紫薇真命却似乎从未真正出世过。哪怕是那位为天下士子所景仰的至圣先师,编纂的《春秋》古经之中也未曾提到过分毫。

而当破军,七杀,贪狼,三星合一,便可代领一丝紫薇之运,当今三大人道天朝之一的大夏,便曾有一任帝王承贪狼之命,接连袭杀破军、七杀,使得三星合一,开创了不世帝业。

李令月下意识吸了口气,微微一怔后脸色反而显得平静非常,凛然凤目扫过,当下就沉声道:“你想换什么?”

“五色封土。”伏尘缓缓踱步,凝视着眼前的婀娜身影,自顾自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语气从容自若。

“你要它做什么?”李令月皱了皱眉,嗓音有些沙哑,“五色封土乃是供奉在神都社稷坛上的青、赤、白、黑、黄五色之土,乃是大周东、西、南、北、中五方亿万里疆域象征,你要之又有何用?”

伏尘听了沉默片刻,后幽幽回应说着:“这你就无需理会了,只问你,换或者不换?”

李令月闻言一凛,摇了摇头,眸光微不可见的锋锐起来,挺拔的鼻子显出刚强不屈的性格,语调冷冷说着:“五色封土关系重大,请恕我无法答应。”

“七杀本源虽重要,对我也有着用处,但这里不过一丝,太过稀少,意义不大。”

“你是想待价而沽吗?”伏尘声音冰冷,看向李令月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无情。

若不是交易只能心甘情愿,不能强迫,伏尘还真不吝此时得罪这骄傲倔强的太平公主了。

李令月昂着头,修长白皙的玉颈微微前伸,就像冷傲的白鹤,出尘而孤高。

伏尘想了想,心中一动,想着前世偶得的隐晦秘闻,微笑道出四个字,“安乐公主。”

李令月猛然凝视着伏尘,死死盯着伏尘身影,锋锐的目光似乎要直直刺穿其周身的蒙蒙白雾般,声音隐含激动,认真说着:“你有办法治好她?”

伏尘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缓缓道:“不能。”

李令月玉齿紧咬,有些心灰意冷。

这时伏尘悠然平和的声音突又从耳边传来,“不过我有法子可以让她更好一些,不会那么虚弱和痛苦。”

“一言为定。”李令月神情一震,长呼出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悦,毫不犹豫就沉声说道。

伏尘听了,心中大定,一边整理着脑海记忆,酝酿着措辞,一边就温声说着:“无极星宫处有一把遮天伞,天青色,骨长三尺三寸三分,非丝非绸,包裹阴阳,含蕴生死,乃万物之机交错织造而成。”

“有着此伞,便可蒙蔽天机,隔绝气息,使安乐公主暂时不为世所伤,但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伏尘一边感慨说着,一边突叹了口气,“况无极星宫是天下七尊之一,要取得他们的镇宮灵宝,可不容易。”

第四十三章 五色封土

不分远近一颗颗各色的星辰在虚空中闪耀着肉眼可见的光芒,微光倾洒,将四周微微染成一片七彩,光泽清澈流动,恍惚如仙境。

高挑端庄的太平公主站在伏尘面前,这时双眸也浅浅辉映着一片七彩霞光,眨了眨眼,就开口说着:“任何东西都有价格,大小不同罢了,不是吗?”

说完,不待伏尘回应,望着染遍周身霞光,嘴角微扬,自顾自说着:“我李令月要的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志在必得,无论多么坎坷难寻,终究还是会落到我的手中。”

语气淡淡,不缓不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

说完,这位万人之上的太平公主巧笑嫣然,如三月春光乍泄,无边花开。

伏尘此时并不惊奇她势在必得的决心,身为大周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哪能没有这点心气自信。

当下心念转过,就哈哈一笑,沉声道:“既如此,那我也该收取我应得的报酬了。”

心念一动,煌煌神威显现,面前时空就扭曲颤动起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时空涟漪,不断涌现,不断幻灭。

李令月脸色一变,看着眼前急剧转换,滚滚涌动的浩瀚无尽的七彩美丽霞光,心中莫名有些惊悸,似乎灿烂的重重霞光中孕育着无限恐怖,直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伏尘眼神炙热,神采飞扬,再次爽朗一笑,不知何时早已伸出的一只手微微一握,下一刻,一颗怪异的半颗珠子循着无形的因果线就凭空浮现,悬停在手中。

说它是珠子,其实也不是,大约手心大小,通体颜色青黑,天圆地方,万象森罗均含其中。

这珠子一出,就有一股莫名气韵弥漫而出,方圆之间水乳交融,混元一体,隐隐有一股紫气流转在其上。

同时耳边细细呢喃之声响起回荡,似是祷告,似是祈望。初一听,清晰无比,仿佛近在耳边,然而凝神细听,却又朦胧模糊,似乎远在天边,飘渺难寻,隐隐不可闻,神秘莫测。

伏尘低头凝视着托在手中那半粒珠子,缓缓收回视线,笑意洒脱,“五方疆土,以方圆规矩治行之。”

“执方圆,以行天下。执大象,则天下往。”

看着伏尘手中的半粒珠子,李令月神色复杂,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嘴唇,有如水潭兴起波澜,心绪一时难平。

“每位大周皇室自出生之时便会由礼部祭天,从江山社稷坛中奉出一块五色封土,捏成天圆地方之形,陪侍身边,一是起着规矩教训之意,二来也是作护佑之用,以万民育生之功避免皇子皇女幼年而折。”

感觉到了李令月的视线,伏尘抬首,眯起眼眸,正大光明打量着眼前让人见之心折的高贵女子,突然一笑,不由感慨说道。

“不错,但还有一个作用,前辈却是没说。”李令月静静倾听,闻言后就在旁边笑起来,看着眼前被朦胧光辉覆盖的身影,微一倾身,“那就是这五色封土承万民社稷之重,与我大周煌煌国运冥冥之中就有着一丝牵连。”

“凭此便可施展手段,咒杀龙脉,斩断国运。”

说罢,李令月压住心思,别有深意望着伏尘,目光幽幽跳着,意蕴颇深。

伏尘微微一笑,见着李令月此时表情,心中雪亮,说着:“曾有大能凭太古异术——钉头七箭书,欲以五色土为媒介诅咒大周龙脉,行斩龙破运之事,结果最后国运丝毫无损,其却被反噬而死。”

说到这里,伏尘突冷笑一声,“亿万万生民念力心愿何等庞大,沛然不可挡,岂是一人所能作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秉承一国真运的天子面对这滔滔的人道大势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更遑论其他人了。”

“除战战兢兢,敬而远之,还能有着什么想法?”

李令月就沉默了,刚才情急之下断然答应下来,这时回过神来,虽然不会后悔,亦自负以强盛大周之威,不会有着什么大问题。

但一思及眼前之人难以名状的匪夷所思手段,还是心一沉,可怖可畏,不由出言试探。

过了片刻,伏尘转头见着李令月沉吟不语,摇头一笑,摆摆手就坦言说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用这筹谋什么,只不过是一时修炼所需罢了。”

李令月听了,顿时就放下心来,如释重负。这等经天纬地的大神通者,言出法随,哪怕是邪魔外道,也断然不会悔诺,使得道心蒙尘。

“好了,事既已毕,就这样吧,你可回去了。”伏尘想了想,有了决断,直接开口说着。

“是。”李令月微微一礼,风情万种,娇媚无限,却又带着一股让人凛然生畏。

伏尘心念微动,就断掉了两者之间的因果联系。

“日后有缘,你我自会相见。”伏尘笑了笑,语气有些温暖,雍雅从容。

转瞬之间,远处一颗星辰又是一亮,恍惚间一股冥冥中的拉扯之力突然出现,李令月的身影就越发模糊虚幻起来。

瞬间,虚影就彻底破灭,与此同时,伏尘身旁不断飞速游走的如蛟血线亦是蓦然消失不见。而四处的星河却依旧缓缓流转,恢复了往日平静,悄无声息,亘古如一。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平平常常,方才所思所见,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荡然无存。

李令月这时恍惚一下,就回过神来,清亮的纯粹星光再次映入眼帘,看着四周堂皇威严的玉楼金殿和身前被殿内法阵束缚着的停滞不动血线,低低感叹一声,久久无言。

与此同时,伏尘张开眼眸,亦是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望着手中宝镜,脑海中记忆翻滚,思绪纷纷,心中自是暗叹。

前世虽也曾发现宝镜这等功用,但那时却显得十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无法强迫买卖,只能给出双方合意价码才能成交,但前世后面自己不过是过河小卒,又能有着什么筹码与他人做着交易呢?

凝视着手中宝镜,这时镜面青光微微闪烁,但光芒却已稀薄许多,不再像之前一般凝练如实质。

显是此次看着举重若轻,但其实并不轻松,却是已经消耗了大半先前积累的元气底蕴。

第四十四章 麒麟神相

油灯还在燃烧,散发着柔和的光,扩散开来就照亮了整间幽邃静室。

窗外风雨还是不停,只不过此时已小了许多,略显疲惫的噼啪雨声似乎笼罩了整个济阴,悠然声中一阵微微寒风轻轻从窗缝渗透进来,灯火缓缓摇曳。

伏尘心念一动,清濛镜光闪烁之间,五色封土就浮现在身前,悬于虚空。

垂下头仔细端详,用尽目力也就勉强只见厚重青黑之中还隐隐流动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淡紫意,除此之外便再无异象,如同一般俗物。

却是在镜光的摄伏之下,五色封土神物自晦,灵光内敛如常。

轻轻一嗅,似乎还有着幽幽冷香袭来,让人心神不由一荡,却是经年累月随侍左右,染上了佳人一丝幽冷气息。

这时伏尘眸子幽深,看着眼前五色封土,心潮起伏,嘴角不由流露一丝笑意,真实欢悦。

人身之五脏五行分别为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依五行循环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轮转不休。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以五行为基,倚之为大道根本,如今自己火行根基已大成,增无可增,那就到了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了。

火生土,接下来就是依循五行相生规律来奠定土行之基。

想到这里,伏尘吐出一口气。

《褚氏遗书·平脉》中就有言:“既受命矣,万物从土而出,惟脾为先,故尺上之关为脾。”

所谓“诸血皆运于脾”,这心脾之间,养气益体,实乃两相维系,相辅相成之关系。

心火生脾土,伏尘灵犀所致,缓缓运转浑身气血,气血腾发,越来越热,犹如火炉一般。

凝神收摄,将灼热的气血之气收束在皮肤表面,肌肤泛起微微红意,如若蒸霞。

力道修士气血旺盛,其气血极为克制妖魔鬼怪等阴邪之力,若有长生境武圣,只需其气血微微鼓荡,其弥散而出的炙热气息便能将万千妖鬼化为寸寸灰烬,神魂俱灭。

当然,若是妖魔修为超过力道修士,其一身的阳刚血气亦是上好的灵丹补品,可助长修为道行,同时化去体内阴煞魂渣,纯粹己身。

不过五色封土自然不会是什么阴邪之物,伏尘以浑身气血之功,此时为的只是将其炼化入得己身罢了。

没有丝毫犹豫,心意一动,气血之息就直接渗透进手中的五色封土之中。

五色封土其实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地土壤,只不过作为大周无边疆域的符号象征,统摄万土,众生心念汇聚之下才渐渐生出神异来。

因而十分顺利,带着伏尘念头的气血之息就直接渗入到五色封土之中,从外而内,每一处每一点都染上了伏尘的气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随着气血的渗透,伏尘就默默运行《黄帝载物经》,这时封土表面紫气盎然,仿佛瞬间就成了液体,形态在方圆之间来回转换。

不过多久,便又化为肉眼可见青黑色氤氲流转的气体与伏尘周身气血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这时气血凝重如山,似乎带上了一丝苍茫大地的气韵,伏尘立时感到一种压力袭来。

深呼吸一口,伏尘满脸涨红,嘴唇颤抖,心口亦是微微颤动,心跳声这时听着如天上雷公擂鼓般震天的响,费尽心神,才徐徐收摄住沐浴周身的气血之力。

清晰可见的,在一股无形的力的牵引下,这些气血丝丝缕缕,缓缓的被肉身吸收,如滴水入海般,渗透进去,不留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待周围缭绕的青黑气体全都消失不见,再无一丝,伏尘一喜,心下微松,“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

当下就沉神凝思,安定心念,观想中央土德麒麟神相。

冥冥之中,就有着沉积的土行之力从全身各处慢慢凝聚于脾脏,犹如点滴的细壤汇成大陆。

心念沉入其间,就见着一块无边无际大地,这是土行之力的显化。

这时心念微动,气血生化,一股奇妙之极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瞬间,一只摇头摆尾的巨大麒麟瑞兽就自大地之中一跃而出。

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目如水晶,身披龙鳞,尾若牛尾,背上还有着斑斓五彩的纹路,腹部有黄色绒毛,浑身光彩焕发。

周围土行之力不断沿着朝着麒麟汇聚而去,使得其身影越发的凝练,神目如电,这时十分欣喜欢悦,嘶鸣一声,浑身闪耀着土黄色的光芒,就发出炸春雷一样的轰隆巨响。

伏尘身躯同时一震,此刻,力道,炼肉大成!

黑沉沉夜幕之中,外面寒风掠过发出微微的啸声,却又很快就淹没在不绝的雨中。

灯火静静燃着,微晕出昏黄的柔光,伏尘端坐于床铺之上,呼吸均匀,神态安详,渐近自然,犹如小睡。

几乎就在土脾之中麒麟凝聚出身形的同时,伏尘脾脏之处的皮肤上亦有着中央土德麒麟印记勾勒浮现,栩栩如生,一呼一吸间,闪烁着微弱的土黄色毫光。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五色封土蕴五行于土,以大地浑厚刚毅之德承载万物,正好以此为枢纽,奠定土行根基,勾连五行,统摄五方。

五色封土已初步被炼入全身,接下来就是用着土脾统摄诸气的作用,缓缓将其炼化,在加固自身根基之时,同时提升着身体的先天禀赋。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声嘶吟,随着这声音,伏尘就感受到,冥冥中有着一丝微小却深不可测的气运涌了过来,加持在自己身上,天目自视,却是一缕尊贵的淡紫气。

伏尘一怔,突有所悟,心里暗暗想着:“远古年间征战,麒麟几近灭族,存活后世者寥寥无几,自世间最后一只麒麟消失无踪算来,已经有几十万年的时光了。”

“麒麟为至仁瑞兽,于天道有功,力道修行者到达天人第四锁——地变境时,就能拥有短暂变化神兽的能力,几可等同于神兽,故而自己此时就冥冥之中继承了麒麟一族的天道遗泽。”

伏尘想着,心中欢喜,睁开双眼转头望去,只见窗纸透亮,大笑一声,却是已夜尽天明!

第四十五章 无功而返

第二日清晨,正值清秋,波光粼粼,隐隐的水流声传出。

沿着清澈的小湖泊,一辆牛车缓缓而行,最终在莲湖学堂门前的大石前停下。

从牛车上牛车先下来一名中年人,稳住身形,正了正衣冠,就径直往里而去。

孙文脚步稳健,走得并不快,但学堂不大,甚至相比于他处学堂还有些狭小。

因而不到片刻,孙文几人就都到了学塾草堂之外,这时放缓脚步就听到了一阵阵稚嫩齐整的嗓音学塾传出,“维天之命,於穆不已。”

孙文听了淡淡一笑,有些玩味。

似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诸人,须发斑白的清癯老者没有惊扰正在背诵蒙童,轻轻走出了屋子。

“辛师。”孙文率先拱手一礼道。

辛灵滨一袭青袍罩身,看着孙文亦是还礼。

“辛师,还请借一步说话。”孙文神色热络,一语未终就又连忙说着。

辛灵滨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说着:“那就请先到陋室小坐。”

说罢,进屋同学生们嘱咐了几句,就在前引着两人往学堂深处而去。

辛灵滨和孙文在一间僻静幽深草堂分宾主坐定,孙盛则满脸恭敬之色站在一边。

孙文身体向后倒去,靠在身后那张老竹椅青中泛黄的光滑椅背上,环顾四周,看着布置得简单而雅致,微微一笑就先是赞一句,说着:“清雅怡人,辛师此处真乃修身养气的好地方啊,比之威严肃穆县衙,别有一番滋味。”

“寒舍简陋,大人不嫌弃就好。”辛灵滨淡然一笑,“大人一向公务繁忙,不知此次来访,是为了何事啊?”

孙文抖了抖衣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温醇,“我此次前来,一是拜访辛师,谢您开慧教化之功,犬子此次能中得童生,实是全赖辛师之助,二来嘛,也是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就示意一旁的仆役将手中捧着的的礼物呈放在竹制茶几上。

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小罐子,罐子不知用着什么灵木制成,泛着可爱喜人的绿光,见之就觉不凡。

将罐盖轻轻打开,一股怡人的清香就弥漫出来,布满整间草堂。这时深呼吸一口,心肺之间,就满是清新茶香

“这是云州特产——云雾茶,虽不是什么上等的灵茶,对修行并无多少助益,但于清心涤体,延年益寿却是有着一些不俗的效果。”孙文一边微笑,一边解释介绍着。

“心意我领了,但这礼太过贵重,稍后还是请大人带回吧。”辛灵滨目光一凝,看向一旁侍立的孙盛,若有所思,“至于不情之请嘛,既然是不情之请,那我想大人还是不说的好。”

孙文脸色微变,犹豫了下,勉强一笑,还是直接了当就说道:“我儿心仰霜莲姑娘久矣,这次来其实也是想来向辛师商量下两人婚事,还望先生成人之美。”

孙盛听了,身子一直,脸上神情真挚,赶紧上前一步,口中就恭敬说着:“学生对霜莲小姐情有独钟,非她不娶,希望先生此次能成全学生,将霜莲小姐许配给学生,学生必会好好待她,一生不改。”

辛灵滨爽朗一笑,看了孙盛一眼,挥挥手,摇头说着:“此事却非是我不愿,实在是不能。”

“我与内人老来得女,内人一向视其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切都顺着她的意来,唯恐她有一星半点的不高兴。”辛灵滨有些无奈,“况她又一向自主好强,极有主见,我也不好直接就替她做出决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两人自小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盛儿又是您的学生,您也算是知之甚深,此时何不就亲上加亲,好上加好,成就这天作之合呢?”孙文思量着答道。

辛灵滨微笑不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孙文脸色如常,并没有恼火辛灵滨的不识抬举,只是再次郑重恳切说着。

顿了顿,就又继续着先前的话题,“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希望先生能好好想想,衙门还有着公务,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孙文缓缓站起身,望着辛灵滨微微一礼后转身就出了房门,默然离去。孙盛紧随其后,低头快步而行。

一出学堂,孙文就皱着眉,脸色晦暗,显然此刻心情并不轻松。

孙文一顿就停住了身形,这时后面孙盛见了也连忙止住脚步,孙文向后淡淡一扫,流露出威严神色,沉声说着:“你在学堂到底表现如何?”

孙盛心头一震,脸色微白,有些心虚,但此时不敢假言,只得老实回答:“爹,我大错没有犯过,哪怕有些小错,也不会如何。”

“肯定是伏尘在辛师面前搬弄是非,中伤诋毁我,才让辛师对我不喜。”孙盛神色黯然,不由恨恨道。

“伏尘?就是这次的案首?那个天生的举人种子?”孙文皱了皱眉。

“不错,父亲就是他,仗着天资聪颖,在学堂处处压我一头。”孙盛忙道,“辛师也对他另眼相看,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想将辛霜莲许配给她。”

“这……孩儿实在是心有不甘!”说到这里,孙文深深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看着自家儿子苦涩委屈样子,孙文眉头一拧,就要训斥,最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无奈道:“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日后你要好好的,哪怕只做个表面样子,也要在辛灵滨面前把戏给我做足了!”

孙盛松了口气,连道:“是,孩儿知道了。”

孙文看着眼前恭谨低头的孙盛,沉默良久,最后一叹,眼底一丝杀机闪过,含着冷笑就说着:“至于那个伏尘,你不用担忧,该是你的机缘就是你的机缘,谁也抢不掉,夺不走!”

“修行路上白骨皑皑,这世上,莫名其妙夭折的天才太多了,而死掉的天才,就不再是天才。”说到这里,孙文眼神有些阴冷。

顿了一顿,不待孙盛回应,孙文就又说着:“我衙门还有着急事,就先走了。”

“你也好好反省下,不要再有下次了。”

说罢,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直接走了几步,就上了一直等侯在一旁的黑帷牛车。

牛车粼粼作响,碾过地面光滑的青石板,一路向着县衙而去。

孙盛站在原地,细细琢磨着父亲的话,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不由露出笑容。

第四十六章 三人评语

草堂幽幽,四下寂然,只有着风吹草木的沙沙之声从窗外缓缓传来,伴着习习的凉风,让人不由深感惬然。

“出来吧!”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辛灵滨轻轻抿了一口茶,转过头,笑眯眯道。

门“吱呀”一声开启,就从后面侧门转出来一个少女,亭亭玉立,如冬天书院旁迎着寒风绽放的玉莲,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灵气,干净纯粹。

“爹,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少女微微一笑,有些娇嗔。

“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辛灵滨呵呵一笑,“从小到大,哪次我训斥你,你不服气跑外面去,最后不都是被你娘找着藏到里屋,等我气消再出来的吗?”

“对了,刚才那些谈话你都听见了吧?”辛灵滨瞥了一眼少女,促狭一笑,“怎么,你觉得孙盛那人如何啊?”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狼子野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少女眸子有些冷意,微微扬起下巴,不屑说着。

“难道爹还想把我推进火坑不成?”

“你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做父亲的还不会为自家女儿考虑吗?”辛灵滨微微摇头,啜了一口清茶,“从小到大,哪次我真正的动过怒?还不是大化小,小化了,结果呢,后面你是越来越有恃无恐,连我的话都不听喽。”

“您的话我都听了呀。”辛霜莲眉目低敛少许,有些委屈,“不过,闻见欲众,采择欲谨,这不也是您教我的吗?”

“这听是听了,但做与不做,那就要看我的了。”说到这,辛霜莲眨了眨眼。

辛灵滨听了不由莞尔,这个女儿啊,总是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话,有主见,但也太过有主见了,甚至有些死倔。

辛灵滨微微摇头,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继续说着:“好好,那孙盛你看不上,那伏尘和唐福禄呢?”

辛霜莲这时听了就有些恍惚,没有言语,想起某个雪夜中的青稚小小身影,心中有些暖暖。

“怎么,你还不满意吗?”辛灵滨站起身,看着女儿此时神态,心中一动,有些好奇,试探着问道:“孙盛、伏尘、唐福绿,不说品性为人,但就资质悟性而言,却都是一时之选。”

说道这里,辛灵滨站起身,沉吟片刻,想了想就又说着:“孙盛祖上阴德累积延绵,后一时勃发,终是出了个县令孙文,虽说没什么大才,但也是不错了。”

“只要在任上渐渐累积,日后说不得能被降恩封敕为一方小神,泽被后世,庇及后人。”

“有着这,加之孙盛本人天资亦是不差,若无意外,日后成就必是不差。”

“至于唐福禄嘛,虽说惫懒好吃,但却有着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至少,你嫁过去是不会受苦的。”

顿了顿,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恍惚神情,辛灵滨就又继续点评说着:“而且别看他家不显山不露水,但我总觉着,有点特殊。我曾翻查过县志,他们在济阴定居不过千年,千年前突然来此,也无经历多少波澜就在济阴扎下了根来,成为县内有数的大族。”

“虽说这也与他们和气生财,立场不偏不倚有关,但其来历神秘,细细一思,怕是也不简单。”

感觉有些口渴,辛灵滨随手端起桌上的清茶就饮了一口,踱着小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伏尘,我是最喜欢,也是最看中的。”

听着这个熟悉名字,辛霜莲蓦然回过神来,不由凝神细听下去。

辛灵滨这时却没有在意,脚步慢慢踱着,继续说道:“他的履历很清楚,上溯几十代祖上都生活在济阴县中,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哪怕是父亲中了秀才,虽说不错,但真算来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去的早,并未留下什么。”

“但家况虽说稀松平常,没什么出奇的,但伏尘这个人我却实在喜欢,待人诚挚,心存善意,会为了别人的不幸而难过感伤,有着恻隐之心,不像孙盛那样表里不一,戾气深重。”

“但君子不救,其又深谙权衡取舍之道,遇见不幸,会有着不忍人之心,但却不会为了他人而过于损害自己利益干系,关键时刻拎得清,看得明。”

顿了一顿,辛灵滨面上浮现一丝笑容,悠悠畅谈:“紧要时期,却又能使着雷霆手段,不吝杀伐,不像唐福禄一样太过单纯良善,不够果决刚毅。”

“加之平日尊师重道,学习亦是勤苦不辍,不论早晚,若无意外,日后必成大器。”说到这,辛灵滨摇了摇头,有些唏嘘,“可惜自小身子骨太差,恐其早夭,一身才情天资不得施展。”

“爹,就没什么办法吗?”辛霜莲听到这,心弦一紧,忍不住就插口说着。

辛灵滨转头看向女儿,身体微微前倾,笑道:“怎么,看上他了?”

“爹!”辛霜莲有些恼怒,轻轻跺了跺脚。

这要让外人看见了必定十分讶然,谁不知道这莲湖学堂的少女清冷性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何时有过这等的小女儿娇俏情态。

“罢了罢了。”辛灵滨摆摆手,看着女儿难得的娇羞情态,不再继续诘问为难,重重呼出一口气就说着:“你也知道,我学过一些相面相人之术,虽谈不上精通,但也说得上有些了解了。”

“先前入学堂时,我就看他气运淡薄,祖上又无多少福德遗留,加之身体先天虚弱,有早夭之相,心中惋惜不忍,也曾向他人讨教过解决之法,但都说除了一些专门洗练身心的天材地宝之外,只能够静养,缓得一时。”

辛灵滨苦笑一声,有些遗憾惋惜,“我们原也只是小富之家,加之一直资助学子,家中积蓄不多,有心无力,哪来这许多的银钱去购置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生灵物。”

“我也只好格外对其关照,尽可能的在课业上多照顾他。”说到这,辛灵滨又是有些感慨,“没成想,自他父亲亡去之后,他的气运反而渐渐增长,而且不像是一时勃发,倒像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气运在添油加水一般,一点一滴增其本命气运,庇护身心。”

“看他有着这气运恩泽,那之后,我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辛灵滨有些乏累,顺势就坐在一旁椅子上,手指一顿一顿轻轻敲击着旁边的桌面,“前些天见他,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风姿出众,且无病虚之相,想来这先天体弱之症是好的差不多了。”

“如何,觉得伏尘怎样?”辛灵滨看着此时认真倾听的女儿,不由一笑,“你若愿意,我这就为你去说说如何?”

“您是知道的,我现在,志不在此,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提了。”辛霜莲眉头微蹙,静默一会,想到了儿时的那个承诺,突然有些失落,直接就说道。

“我去看看外面种着的那些药草。”

说完,少女就直接出了房门,拐个弯就不见了纤细身影。

辛灵滨望着手中青白茶盏,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想着自家闺女执拗的性子,有些头疼。

第四十七章 香山雏凤

经昨日雨后一洗,济阴县此时的天空显得无比澄净透澈,清清亮亮,不染纤尘。

时间点滴过去,这时县城大街小巷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整座城市仿佛自安静沉睡中醒来,到处都流淌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伏尘和唐福绿两人慢慢悠悠顺着街畔随意闲行,漫无目的,徐徐散步。

“葫芦,你说哪里的胭脂水粉,三三会喜欢?”伏尘双手负后,走了一段距离,转头就随意说着。

“胭脂水粉啊,这我也不知晓。”唐福禄有些愁眉苦脸,自己哪知道什么胭脂水粉,要让自己背背三坟五典还行,这个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当下只好尴尬说着:“从来没用过,也没买过呀!”

正头疼着,四处打望一下,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店铺鎏金招牌,唐福禄眼睛一亮,手一指就提醒着:“这家金玉颜似乎就挺不错的,要不就先去看看吧?”

伏尘看过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就赞同说着:“也好,就先去瞧瞧。”

也不迟疑踟蹰,脚步不停,来到店铺门前就径直往里而去。

这是一间不小的店铺,至少与伏尘的老学斋相比是大了不只一星半点。

随意扫视了店内几眼,看着店内装饰伏尘就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艳而不俗,甚至可以说有着几分雅致,不同于一般的胭脂小店。

店内明净秋光透进来,照亮了四处的架子上摆着的各色胭脂水粉和墙角摆放着的应景花枝。

这时就有着人迎上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女子,脸上画着淡妆,虽不十分美丽,但眉眼温柔,曼妙的身子裹在轻衫之下,细细腰肢轻摆间颇有妩媚徐娘风韵,不经意间就能引起他人许多遐想。

“两位公子,可有心仪之选呀?”女子微微一礼,轻身询问着。

伏尘眉头微挑,微微一滞,就准备开口言语。

女子见着伏尘脸上异样神情,连忙笑着遮掩过去,说着:“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问您是为谁买的了。”

“两位公子必不是为自己买的吧,请问佳人年方几许呀?”女子眼波流转,微笑望着两人问道。

“哦?”伏尘微微一怔,倒也不怕他人笑话自己无知,毕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也不行那不懂装懂的隐瞒糊涂事,直接就坦诚问道:“难道这年龄和所用的胭脂水粉还有着什么干系不成?”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女子脸上微笑,缓缓解释着:“这里面道道可多了,年纪小些的用素雅的便可,比如白玉珠帘这类,不事雕琢,重在衬其天真颜色。”

“年纪大些的呢,则不同,需用黄香梨、墨锦艳这样更艳丽些的款式,以显其妩媚多姿。”

顿了一顿,见着两人凝神倾听,面无不耐之色就又继续解说着:“除此之外还得看各自气韵,或清澈秀丽,或艳冶妩媚,或恬静纯美,这气质韵味不同,这选择自然也就有着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肤色、发色、身材、搭配等等等等,都有着干系影响呢。”

唐福禄听了不禁咋舌,“这个,简直成了一门学问哪。”

伏尘亦是不由抚额,叹息一声,恳切说着:“我对此不熟,还是烦请您为我们挑选一二吧,多谢了。”

“这自是无妨。”女子一笑,摆了摆手,“为客人挑选推荐,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可当不得公子一个谢字。”

伏尘微微一笑,也不再客套多言,就一一阐述道明。

“嗯……”女子听了就沉吟片刻,转身就一边踱着脚步,一边将视线投向周围立着的木架上的一个个胭脂小盒子。

“有了。”女子眼前一亮,快步走向左前方的木架子上,伸手就取过了一个小漆盒。

“香山雏凤,这款是新出的上等胭脂,用料珍惜,香味清雅,最是适合公子所说的那位小姐了。”女子看着漆盒,开口介绍着。

这是件极精美的小漆盒,黑漆间隐隐勾勒着精美的图纹,细细一看,却是玉兔捣香图。

伏尘打开一看,就见着里面胭脂颜色的确是纯粹干净,同时一股幽幽怡人淡香送到鼻间,不禁点点头,吩咐道:“那好,就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是,公子。”女子温和回应,心中亦是喜悦。

自家虽说卖的都是上品的胭脂,但价钱同时也是昂贵非常,济阴是下县,能买得起的也不多,加之还有他处铺子竞争,卖出也是不易,此时有着生意,心情也不由更愉快些。

……

一辆牛车穿街过巷,碾着地上还残着些许昨夜水迹的青石板,缓缓行于纵横交错的街巷巷道之间。

车帘掀开,孙盛眼睛一亮,余光就暼到两个往日令自己厌烦的身影,从前面一旁店铺走出,往这边过来。

“停车!”孙盛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忙大声喊道。

牛车应声停下,孙盛跳下车,就径直快步来到两人面前,还不等停下身形,就满脸笑意,遥遥抬手一礼道:“伏兄,唐兄,近来可好呀?”

唐福禄听着耳畔响起令人厌恶的嗓音,下意识就望向正快步走开的阴鸷少年,顿时收敛了笑容。

伏尘定睛一看,也就见到了一脸皮笑肉不笑孙盛,心下不由一哂,还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没那道行,还硬要邯郸学步,让人别扭至极。

也不等两人回话,孙盛就又急说着,嘴角刻意浮现笑意,“哈哈,两位近日可还好啊?。”

唐福禄微微仰起头,冷哼一声,不由出言讥讽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呀?”

孙盛一滞,脸颊不由抽动一下,但想着父亲昔日警告,不准招惹唐家,因而还是死死压抑着心中沸涌的戾气。

过了片刻,孙盛收了收心情,这时也不回话,只呵呵笑着,一脸神秘。

“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看你满面春风,是有什么喜事吗?”唐福禄冷冷看着眼前的阴冷少年,浑身不舒服。别的他或许怕,但这个人,他却不惧。

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孙盛一笑,就不经意的说着:“也没什么,就是我父已向辛师提亲了,怕是近日就……”

说到这,孙盛笑嘻嘻的,不再言语。

这时听到孙盛的言语,唐福禄一脸惊讶,心里泛起一阵激动涟漪,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可能?”

伏尘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思急转不定。

“我自有方法,两位静候佳音便是。”孙盛低声一笑,自信傲然,瞟一眼伏尘,就又说着:“慧极必伤,秋日虽好,但伏兄怕是无福消受,还是应当在家好好休养才是。”

说罢,快意一笑,脚步轻盈,大踏步离去。

视线尽处,微风阵阵,吹拂得少年鬓角发丝微扬,随手一挥袖,此时得意。

第四十八章 亲亲仁民

遥遥注视着远去的孙盛,唐福禄呸了一声,微微涨红了脸,眉拧成一团,冷哼一声,“小人得志!”

“怎么办?先生不会真把霜莲许配给他吧?”唐福禄想了想,深吸口气,脸色凝重问道。

伏尘心里盘算,微微侧身扫视一眼,轻声就说着:“议亲是真的,但成不成却是两说了。”

“这怎么说?”唐福禄有些不解,“看他得意洋洋,似乎胸有成竹啊?”

“他再胸有成竹,也得过先生那一关才是。”

伏尘随意笑了笑,摇头说着:“别看先生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对霜莲那可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他知道孙盛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断不会轻易就答应的。”

“那就好。”唐福禄听到这眸子亮起,点头笑道,“她与我们一起长大,虽说性子清冷,后面深居简出,和我接触也不多,但真要是落到孙盛那种人手中,那就太可怜了。”

伏尘点头不语,脑海中一幕幕回忆闪现,有些感慨。

“呵呵,还和我们夸下海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唐福绿说着,突然眉头一皱,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他爹可不大好办。”

“我爷爷和我说过,别看这人平时道貌岸然,其实啊,为人奸狠,心思深沉叵测,背地里指不定会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来。叫我小心些,不要与那一家相交过深。”

伏尘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就边走边看吧。”

说罢,想着前世经验就有些怔怔,自己前世的确是听唐福禄说过县令提亲这档子事,但这件事后面似乎并没有结果,不了了之了。

不过联想到前世风云突变,自己此次重来所历亦与先前有了不小变化,这件事难免不会生变。

天意莫测,最终谁又能料尽天意?看来,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了。

想到这里,伏尘脸色默然,眯着眼,闪过了寒光。

……

“石叔,是不是觉得我太莽撞了?”孙盛稍稍转移视线,瞥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高大护卫,微笑说着。

护卫十分壮硕,特别是手臂极其的粗壮,浑身泛着一股浅浅的青色,如若深山硬石,此时张口欲言,想要解释。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孙盛就又继续说着:“呵呵,我告诉他又如何?他知道,他又能如何?”

孙盛眉飞色舞,对着男子毫不遮掩自己心情愉悦,轻蔑一笑,直接就说道:“哪怕再是天才,也得有着时间慢慢展露,时不由他,哪能就一步登天?”

“我就是想看看他此时有心挽回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就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却没有办法。”

孙盛说到这脸色阴沉下来,带着刻骨的恨意,脚步一步一步缓了下来,“平日里在学堂压我一头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夺走我的县试案首!”

“国家选才大典,郑重至极,加上县丞杜仲又一直与我父不对付,我父亲没有办法动手脚,以至于我与县试案首失之交臂,错过那一丝龙气大运。”

“不给我,这就是他的错!”孙盛咬着唇冷笑。

壮硕男子叹了口气,视线微微低敛,略作犹豫说道:“只怕是夜长梦多。”

“他们翻不起什么浪的。”孙盛听了,摆了摆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有些自嘲:“真论起来,诺大济阴,又有几个同龄人谁能与我相比?”

“我父终究是济阴县令,一县之首,哪怕不能以势压人,但这并不代表说话就没有分量。”

说道这里,孙盛有些唏嘘感慨,“哪怕是伏尘,虽说有些才能,但论到家世遗泽,却是远不如我,没有着前人的荫庇,单凭自己,若想崛起就注定免不了坎坷重重。”

孙盛双手负后,低着头自言自语,“至于说唐福禄,家境不错,也许有些神秘之处,但心思太过直接简单,真论心机城府,他迟早被我玩死。”

身为早年孙文的护卫石仆,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因而并不为意,觉得少年阴戾是一件不好的事。

反而对于早已心硬如石的石妖来说,这样的少年他觉得在这充满人心鬼蜮、笑脸魍魉世间反而会活得更滋润。

只是看着少年的冷漠脸色,身为他从小到大侍立护卫,自是深知自家少爷秉性,知道此时孙盛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因而壮硕男子此时明智选择了沉默不语,并不插话。

“况疏不间亲,等我迎取辛霜莲之后,到时候我和他们相比谁亲谁疏?谁近谁远?”孙盛露出一丝笑意,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辛灵滨难道还会偏袒他们吗?”

“连圣人都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由己及亲,后才是世人万物,难道辛灵滨还会为他们而找我的麻烦吗?。”

“日后,没了辛灵滨的庇佑,我何须要怕他们两个?”孙盛嗤笑一声,脸色冷漠,淡然道,“只不过有的人就像靴面上沾着的的一块烂黄泥,虽说不会碍什么事,但看着却实在膈应人,不除不行。”

说了这些,孙盛似宣泄出了胸中一口闷气,眯起眼看向前方,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摩挲着悬佩在腰间的一块通体暖白莹润的玉佩,心情渐渐舒展开来。

……

星夜沉沉,没有着密密法网和灵纹大阵庇护的县外之地,此时天地之间的阴气就越发浓郁起来,让人心情不由低落压抑,甚至烦躁起来。

山神庙后,一个有些破落的木屋内,一个身形魁梧但却显得病态消瘦的少年仰躺于木床之上。

少年双目紧闭,额头上不断有着细汗渗出,双手紧紧抓着床被,身体微微抽搐,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恍惚间身边竟似有重重鬼影欲要幻化成形,让人不由心惊胆寒。

一个微驼的老者在屋内转着步,满脸疲倦,眼眶满是血丝,看着床上少年,心情愈发凝重。

又在房内走了几圈,走到床边,将手覆在少年额头,只觉触之冰冷刺骨,如若寒冰,但汗水却不凝结冰冻,似乎蕴含着炎热的阳气,缓缓的消失弥散,如冬日最后一抹斜阳正从大地逝去。

老者想了想,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纠结犹豫,将墙角斜靠着的一柄黑刀悬挂在腰间,又将旁边的木箱打开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就挪到床下藏起。

接着微微屈身,动作轻柔的就将昏死不知人事的少年背在身上,遥遥望向远方的县城,星夜前行。

第四十九章 医者仁心

黑暗中,此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许多店铺酒馆都歇业了。

只一阵微寒夜风吹过,伴着随风飘落的细雨丝,青石板道上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朱铁崖腰间悬挂着一柄黑鞘长刀,孙子朱沛阳则趴在他厚阔的背上,昏昏沉沉中随着他一同跨进济阴县城中。

这时四周都已陷入黑夜的沉寂之中,除了细微的风雨声,只有远处庭院传来的槐叶沙沙让朱铁崖莫名有些心安。

济阴的夜晚是寂静安谧的,也是深沉黑暗的,如同玩闹了一天的孩童此时在自家的床铺上睡得沉沉,一切都笼罩在一股徐徐轻缓的氛围之中。

洋洋洒洒的雨丝飘落下来,老者浑身罡气散发,轻易就凝结成一个透明的罩子,护住了自己和背上的孙儿,滴水不进。

朱铁崖脸上毫无表情,望向四周,只远处零星还有着几点灯火闪耀着光芒,这都是彻夜不息营业的店馆,其中就有着医馆。

就像稷下学宫以横渠先生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要旨追求,医家亦有“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生长全,以养其身”的总纲纪要。

医家修仁心修仁德,以救死扶伤为毕生追求。

因为病来无时,为防患者急病拖延以成重症,所以这方世界大部分上档次的医馆夜间都会有着大夫坐堂营业,以备患者不时之需。

朱铁崖这时心一动,就不由看向县中央,只觉那里隐隐传来浓郁的威严气机,使人震慑不敢探测。

朱铁崖顿时心一凛,暗暗吐了口气,知道那里是一县之心县衙所在。

没了白日众多民众杂气的遮掩,这时威严宏大的人道秩序之气就全都显露了出来,哪怕是初入天人境的修士,面对着这堂皇的人道灵威还是不由震恐心惊,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摇了摇头,朱铁崖不在多想,护身罡气自体内往外勃发,维持着避雨护罩的存在,毫不拖泥带水就径直向着黑夜之中一处仍闪耀着的灯火的地方行去。

轻车熟路,因多次前往那处为孙儿看病抓药,所以朱铁崖并不陌生前方的大街小巷。

一路穿街过巷,很快,朱铁崖就来到了一家医馆前,微微抬头一看木质匾额,上面正刻着济仁堂三个大字。

上面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微光,微光下澈,同时映照出两边刻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

紧了紧身上的昏迷不醒的孙子,朱铁崖没有犹豫,身形不停,跨过门槛就径直往大堂内而去。

这是一个颇大的房间,中间空了出来,三面靠墙处都按上了药柜,里面放置着各类药物。

前置是连台,大夫药童配取药物的地方。侧面则是安置了一些椅凳桌子,这是供患者及其家属等候的地方。

此时药堂之中本来少有人,空荡荡的房间里现在只坐着一位清癯的中年大夫,这时见着朱铁崖和他背上的少年走进来,连忙起身紧走几步到了面前,帮着朱铁崖就将脸色微白的少年放置在一旁的长凳之上。

中年大夫一望,就有些皱眉,连忙将手搭在少年脉搏之上,没过多久,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越来越严重了。”中年大夫不由一叹,沉声说着。

朱铁崖点了点头,心乱如麻,面上就有些沉重,“严大夫,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严大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说了,他这是阴邪之气入体之症,虽然可用珍贵药材暂时压制甚至驱除,但找不到病源的话,一切都是枉然。”

“拖延再长时间,也不过是吊命罢了,最终还是……”说到这,大夫摇了摇头,不由叹息一声。

朱铁崖虽对此早有觉悟,但此时听了心还是不由一紧,声音低沉,“那,还请大夫先暂时为他稳住病情。”

“可以,不过哪怕用这里再名贵的药材,这时也只能暂时稳住一时,毕竟不是什么天地灵物宝丹,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大夫轻声道。

朱铁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缓了缓,没有说话,

严姓大夫见状,也不在多言,取了药材称量定数后就到后面的馆内制药所,煎制熬煮药物。

老者站在病弱少年一旁,有些怔怔,但心情自大夫说彻底没有法子之后反而沉静下来,内心彻底下了某个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阵苦涩的气味,大夫端着一碗药就过来了。

少年昏迷无法吃药,但这并难不倒行医半生的大夫,手指微微运力在胸腹处一按,朱沛阳就不由自主张开嘴来,一点一点喝下了苦褐的汤药。

说来也怪,一碗汤药下肚,不多久,少年周围顿时就弥漫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微白寒气,似乎是被逼了出来。

少年眉头渐缓,面上也有了一丝血色,似乎舒服了许多。

大夫看了一叹,心中却并不怎么高兴,神色一肃,“这只是体内积蓄寒气被药力逼了出来,真正的阴邪之力已经深入肺腑五脏,难以拔除了。”

“这方子,只能用最后一次了。”

朱铁崖微微点头,有些动容,还是感激道:“多谢您了,明日便一齐结清诊金吧。”

大夫摇了摇头,说着:“按药材本钱给我就行,诊金就算了,你也不容易。”

“若不是使用的药材太多,价格又有些昂贵,我也负担不起,要不然,全免也是可以的。”

朱铁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却想起一事,不由就问着:“您知道伏尘这个人么?”

严大夫一愣,想了想回应说道:“就是今年的县试案首吗?”

看着朱铁崖点了点头,大夫顿一顿就继续往下娓娓道来:“我所知也不大多,只知道他似乎自小失恃失怙,倾尽家产求了一个吉穴安葬,后来听说是什么撼龙先生点的,最后一直跟着县里有名的秀才蒙师辛灵滨学习,直至今年一举夺下县试案首。”

严大夫说道这里,就有些感慨:“其纯孝聪颖,传为济阴一时佳话呀。”

朱铁崖凝神静听,心中飞快整理着思路,这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中精光一闪,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撼龙先生?”

“嗯。”大夫稍奇怪打量他一眼,思之不得解,只当他可能在别处听过这个名字,随口说着:“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了,也不知这是道号还是自称,大家也都不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在济阴待了一段时间也就走了。”

朱铁崖听到这里,脸色有点凝重,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暗暗思量:“难道真是那位撼龙先生?”

“军中成员复杂,来自大周八方各地,驻军闲谈时自己也因此得知了一些不是秘闻的秘闻,其中就有着玄空易派四大堪舆师的一些趣闻逸事”

“不过若真是那位撼龙先生,怎么可能会到济阴来,还亲自为人点穴?要知道,除非是大周皇室,否则哪怕是一般的王公贵族也不会,也不敢做此妄想,让一位修为通天的堪舆圣师去为自己寻龙点穴!”

“不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听闻那位随心洒脱,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那伏尘真有这般的大气运大造化?”

朱铁崖皱眉想着,眯缝着眼,还是惊异到难以置信。

第五十章 红袖添香

夜色里,雨丝飘飘洒洒落下,水雾笼罩着,慢慢的就浸湿了济阴的大地和其间无数的屋檐和墙瓦。

房内一盏灯火幽幽燃着,光芒蔓延照射在四周,无声无息就驱逐了降临的黑暗。

伏尘面容平静,伏案疾书,虽说还只是少年,但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凝气质。

这些天,每天晚上只要没有着别的旁事相扰,伏尘都会抽出一到两个时辰书写文章,并且加以整饰修改,粉饰润色。

伏尘原本聚精会神,沉迷其中,突然就嗅到了少女淡淡的体香,细细一闻,还有另一种甜而不腻,清而不冷的缕缕幽香掺杂其中,两者相合,更显清韵。

其清幽爽神,深深吸一口,顿时就觉得心胸一清,精神爽然。

不由转头过去,目光一闪,就见着一个娇俏熟悉身影走来,肌肤似雪,此时身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襦裙,清丽中又带了几分可爱,不是三三又会是谁?

伏尘定了定神,笑着打量她一眼,声音从容清晰:“三三,你怎么来了?”

少女举着手中的茶盏,嫣然一笑,就说着:“给少爷你送茶来了呀!”

说罢,就走到了伏尘身边,弯下纤腰将手中捧着的茶送到桌案边上,向前凝视了一下,看着桌上的文稿就有些惊奇。

茶是参茶,有着益气养身的功效,此时轻轻拿起茶盖,就有着丝丝袅袅的白雾热气蒸腾,清香怡人。

伏尘端起茶,这时还有些微烫,轻轻吹散热气,微抿了一口,只觉一股甘冽弥于齿颊,透于心脾,不禁就赞道:“不错,芳香甘醇,的确是好茶。”

“三三你煮茶的技艺是越发纯熟了,我这个师傅看来都快要被你比下去了。”伏尘促狭一笑,目光相触,恍惚了片刻,仍是熟悉明眸。

灯火摇曳,映照出少女俏丽脸庞,有种莫名的让人心动的气质。

三三偏首瞧着伏尘,不由抿嘴一笑:“少爷喜欢就好,我呀,就是少爷的小丫鬟,少爷满意我就也开心了。”

伏尘微微一笑,握了握她柔软的手,柔韧清凉,只觉得此时心渐渐的就平静了下来。

少女这时静静倚在伏尘的身侧,目光投注于桌案上的文稿,抿了抿嘴,心中就有些好奇。

这些时日少爷几乎每天都笔耕不辍,自己自是都看在眼里,因而心中也就有些疑惑少爷这些天专注写的都是些什么。

伏尘注意到少女好奇目光,就是一声笑,按了按额,随手就将一旁整理好的文稿递上。

“三三,愿不愿意来给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

“当然愿意。”少女嗯了一声,心中欢喜,小脸上含着笑,手中动作不停就将文稿接过。

自己虽说没有精研道经典籍,但陪在少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识着字,经年累月之下甚至对一些文章的好坏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判断。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聊斋志异》?

清丽少女一看,就怔得一下,有些迷茫,下一刻不由就开口问道:“小说?”

伏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前些日子自己拿出去给沈约看的只是一部分,后续还有许多篇那时还未曾写出来。

《聊斋志异》将近有五百篇,自己这时既需要注意其中是否有着犯讳的字词,更要删改修减以使得符合当今世情,这实在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少女静静看着手中文稿,神态十分认真,这时慢慢看下去心神就渐渐沉浸其中,同时眼眸也不由亮了起来。

待得将手中的几章都看完,回过神来,三三深深吐了一口气,收回稿纸上的视线,含笑望着伏尘,嘴角微微弯起了弧度,不由夸奖道:“这的确写的很好,少爷很厉害呦。”

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眸子期待的望来,澄澈眸光流转之下,伏尘就有些心虚汗颜。

虽身为穿越者,为着争抢大劫先机,应得时运而不得不做这位文抄公,内心对此也并不讳言,但这时遇着这亲近之人的由衷赞美,对上她的纯粹眼神,却还是不由有些惭然。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自嘲的一笑,但心中感慨之余,此时却不动声色,转言说着:“三三你说好,那是哪里好呢?”

伏尘说罢起身,站直了身子,在房内踱着步,方才写了许久,自己也有些疲了,此时正好运动下舒展筋骨。

将窗子打开,一阵风扫过,带着雨丝就轻轻扑在面上,伏尘不由一震,目光渐渐变的深远,恍惚中就有些莫名感觉泛过心海。

少女想了想,突一笑,吐了吐舌,“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趣之中还有着一些别的东西意味,用少爷以前的话说,嗯……或,就是叫做警戒顽愚?”

伏尘正沉吟中,听了这话就很是赞同点首,微微一笑,不由开口说着:“不错,笑骂之中成文章,平常无奇处窥见真意,既俗又雅,雅俗共赏,这就是这些文章的最大特点了。”

少女听了俏皮一笑,但这时一道疑问却又浮上心头,眸子一转,颇感兴趣的问道:“少爷为什么要写这本小说呢?是准备要走小说家么?”

伏尘这时正关着窗子,以闭寒风,此时听了就转身微微一笑,注视着少女清丽的容颜,就开口解释道:“为了我们的以后呀。”

看着三三还是疑惑不解,伏尘伸手刮了刮她瑶鼻,“还有就是,挣钱给我家三三买胭脂水粉还有好吃的哪。”

少女笑着眯起了眼睛,脸色微红,心里就有着一丝甜蜜。

这时却没有再继续深究,心中一动,只笑意盈盈说着:“少爷,我来磨墨吧。”

这时细微的风雨声隐隐透过窗纸从耳边传来,如小溪静静流淌一般,有种让人心安的宁静力量。

伏尘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拒绝少女此时的心意,往椅上一坐,吐了口气,就去掉了所有的别的心思,专注凝思,捉笔而书。

少女在旁边默默看着,待到墨水干涸,便再细细研墨,以供伏尘书写。

就在这静谧气氛中,伴着阵阵的少女幽香,时间缓缓流过。

却正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第五十一章 文渊四阁

大周,神都,文渊阁内。

虽说此时已是深秋,但此处似乎被某种力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并不能觉察出丝毫的寒意,温暖如春,香气升腾,似乎亘久恒定。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空间,此时无数金灯浮于上空,像一个个小太阳般,璀璨的光芒丝丝垂下,绚烂而不刺眼的明亮光辉带着些许的暖意,就照彻了金灯下方一排排整齐排列蔓延无边的书架,幽幽深深。

书架不大,但很多,四下打量,一眼望过去就全是形态各异的书架,或木制,或石制,或金银制,甚至还有着水晶制和莫名来源的兽骨制,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此时立在坚硬洁白的汉白玉地板上,散发着迥异的气机意念,或妖魅,或魔意,或仙然,或庄严。

书架上满是书籍,材质同样也是不一而足,有竹制,有纸制,有兽皮制,有贝叶制……自然而然绽放出斑斓的千百毫光,交织如锦绣,如烟似霞,变幻无形。

若是修士在此,就会发现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毫光弥漫,冥冥之间空气中还飘荡着各种道音,有美艳妖魔靡靡魅惑之音,有山间精灵如泣如诉之曲,有一剑截天的通天修士铿锵剑鸣,有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的庄严巨响……

若是凡人在此,哪怕无有灵觉感应,也会莫名觉得四面八方都涌来莫大的压力,呼吸之间,直指灵魂。

这是浩瀚文明所汇聚的智慧灵光洪流,哪怕只是部分,也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宏大力量。

这时人不多,只有着寥寥几个,也是行迹匆匆,似乎每在此地待上一秒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似的,再是留恋不甘,此时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渴望,忍痛离去,不敢再望向书架一眼,深怕自己忍不住这绝大的诱惑。

这时却有个华发老者不紧不慢,背负着双手,犹如闲庭散步般,怡然自得,丝毫不促。

突然,老者似乎发现了什么,心念一动就停下踱着的脚步,转过身,面上就带着一丝微笑,饶有兴趣。

身上灵机流转,没有一丝声响,伸手就破开了一旁冷光幽然的守护灵罩,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通体泛着淡淡金光的兽皮制书籍。

或说是破开其实也不符,更应该说是灵光罩犹如生出了灵智,像是忠诚护家的看门灵兽遇见了自家主人,并不会阻止,而是亲昵的乖乖让出前行通道,使其一路无阻。

老者手指轻轻在书籍封面轻轻摩挲,手上传来犹如大周最顶尖绸缎的丝滑触感,还略带些冰冰凉的寒意。

“大人。”一个恭谨声音传来,老者转头一看,双目炯炯望了过去,就见着一位中年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小冠,面目四方中正,眉毛浓黑而齐整,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肃穆的沉重压力。

老者微微点头,这时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重新将目光投注于手中得书籍之上,看着封面上的威严大雅三字,就有些怔怔。

《三皇纪》

老者低头手一翻,华光闪动,书上的文字就缓缓在眼前流动,叙述一件又一件震动洪荒的太古重事,伏羲测天机,神农尝百草,轩辕定天下……

老者沉默片刻,却没有再继续翻下去,而是缓缓闭上双眼,面上有些沉凝,幽幽问着:“山涛,你说,三皇究竟去哪了?”

素来稳重的中年人听着这淡淡的话,面容顿时一肃,种种考量只在心中转过,却不思其解,当下只得老实沉声说着:“据典籍记载,太古三皇仁慈,为洪荒众生计,皆身入暗面黑水之中,镇压反面天道,以护众生。”

老者摇了摇头,有些苦笑,“可之后呢,三皇究竟如何?是逝去坐化,还是身与道合,甚至离开这方世界,谁又能给出个真正的答案出来呢?”

“这……”中年人有些踌躇,但这时还是鼓起勇气咬牙回道:“无论三皇何去何从,其都必将永驻于我大周亿万世人之心。”

老者目光一扫,微微一笑,“没想到一向端谨的山涛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啊。”

顿了顿,却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转言道:“我小说家除四文阁为总阁,不理他事外,另还有四大分阁总领诸地,以传道统。”

老者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就将手中书籍放回原位,心念一动,坚不可摧的灵光罩顿时就又现了出来,笼罩着书架周身。

“大周立文渊阁,大秦立文津阁,大夏立文朔阁,而文澜阁则面向三大皇朝之外的其他各州府。”老者双手负后,踱着步,缓缓出言,“这些年来,文渊阁可是建树不多呀,时时倒数,或用文雅些的话来说,就叫做敬陪末座?”

中年人微微涨红了脸,这时却不敢出言反驳,只低声应着。

老者笑着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徐徐说着,“我知道大周之前是经历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对道统文脉是有些影响,但人心思定,现在也渐渐有更胜往昔的兴盛之象了。”

“不谈过去,但若是文渊阁再这般沉沦下去,不见起色,我就该考虑拿去文渊阁第一阁的名号了。”说到这里,老者目光森森,声音少见的严厉。

山涛闻言心中一惊,额头不由渗出冷汗,第一阁的名头不仅代表着其小说家中人心所向,更是底蕴实力的象征,对他人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不仅所领本地人才以入第一阁为荣,甚至其余各地亦是心向往之,不远万里,前来相入。

其中又还关系着各种资源的调配倾斜,因此不容有失,一旦错失,自己可就成了文渊阁的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中年人脸色凝重,深深一礼,沉声做出承诺:“山涛必不负圣人所望。”

老者眉头挑了挑,神情不变,“我知你不易,但还是要自行勉励之才是。”

说罢,老者双目一转,看着远处隐现书架透射出的晶莹光辉,脚步不停,就又转了话题:“近来可有什么好文章没有?”

山涛沉下心略一思索,心里一动就有了主意,赶紧躬身回答:“是有一本还算是不错,说来和您也有点关系呢。”

说罢,山涛双手一捧,一叠文稿就现在手中,恭敬递上。

老者听了目光一闪,脚步停下,目光回转落在山涛身上,神情似笑非笑。

山涛连忙低首,避了开来,假装没有看见。

老者这时却也未说什么,顺手接过,视线就落在了上面。

《聊斋志异》?

第五十二章 一念衍世

金灯灵照,书音隐隐。

老者目光一凝,看着封面字迹就有些兴趣,微微颔首就说着:“字倒是不错,虽此时看着还有些稚嫩生涩之处,但格局已成,前路隐现,更难得的是还别有一番灵动气象,假以时日未尝不可登堂入室,一窥书道真意。”

“这是谁写的字?”老者饶有兴趣,目光一瞥在旁恭谨侍立的文渊阁阁主。

山涛微微低头,恭敬回着:“是定州一个叫伏尘的童生,下面呈送来的消息说其还是今年一县之地的案试首元。”

“首元?那倒是不错。”老者虽是这样说,但语气淡淡,显是并未将这个大周众人艳羡的名头挂在心上,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但却并不倨傲的前辈看待后辈的心态表示一种认可与欣赏罢了。

这倒也是,自证道以来,岁月悠悠无尽,哪怕其大多时间都沉浸在悟道参玄之中,但漫长时间积攒之下自还是见过不少的人杰英才,更别说其自身就曾是别开生面,另辟一道的惊世道种,故而无论是谁,能得到老者哪怕再漫不经心的一句赞赏也足以自矜自傲了。

中年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但这时却并不骤然出言,只静静等着问话。

“字不错,就不知这后面究竟是笔底烟花还是白话八股了。”

老者说罢,顿了一顿,一边看着手上的书稿,一边就又随意说着:“他是我小说家子弟吗?”

山涛心中一凛,但目光还是沉静,“回圣人话,不是,其还未曾择定道路,仍在奠基之中,或是还想更上一楼,取得更高的名位。”

老者点点头,脸色如常,并不在意。

一县首元不想着更进一步才是咄咄怪事,至于之后的待价而沽就更是人世常情,无可指摘,众道脉宗门都以之为稀松平常。

略微翻阅了几篇,老者若有所思,目光里就稍有了一丝欣赏,咦了一声,“似乎有点意思?”

老者一时激起兴趣,心念一动就伸出指来,对着手中文稿一点,只听“轰”一下,好像混沌初开,世界诞生的第一声巨响,瞬息之间,纸稿徒然一震就突然炸裂开来,化作粒粒光辉喷涌而出,散向四方虚空。老者一招手,只是在刹那之间,伴随着虚空一阵涟漪,四射的点点光辉重聚,在空中化作恢弘难明的数十面光幕,一道道规则在其中不断地衍生,幻影重重,似在演化无尽的岁月史诗。

视野所及,最后定格在一幕幕如画之景中,有荒凉幽暗的夜观古寺,有鬼火狐鸣的累累千坟,有碧瓦飞甍的堂皇宫殿,有清丽自然的山野村景……

老者哈哈一笑,心中动念,手指随之一点,一团玄之又玄的造化念头分化成数十道天机雷霆,猛然射出就直直扑向如镜光幕,分别没入其中。

“分理阴阳,造化始生!”恍惚之间,玄妙道音荡漾,整个天地都好像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一直静止不动停止演化的光幕似乎突然就焕发了勃勃然生机,其内凭空就现出许多身影,有拈花微笑的天女,有赤发盨须的鬼怪,有素发垂领的道门高人,有容华绝代的花妖狐魅,有憨痴善良的君子书生……

老者随心所欲一挥手,光幕刹那间就马上生出变化,灵光流转,光明大作,只见其中自然衍化,人物一举一行,交谈动作,皆合情理,悉如外人。

老者缓缓闭上眼,似乎心神沉于其中,与内中人物一齐体验一生中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山涛望眼过去,见此虚空异象,神情稍一恍惚,脸上就流露出神往之色,不由心中暗暗慨叹。

“一念衍世界,还是数十方世界,哪怕只是虚拟的小千世界,但随手之间自然造就,这等圣人手段当真是不可测度。”

“若非圣人并非此书之主,冥冥中就有着大道桎梏,怕是转念之间都能练假成真,虚实转化,真正的将这些世界化生出来,供己驱使征伐。”

光幕之内情节转换很快,不过片刻,就似乎到了尽头,徒然停止,再一转,就又回到了初始景象,如若轮回,再演一遍。

老者慢慢睁开眼,这时似乎心情不错,面上就带了一丝微笑。这时忽然左手一翻,虚空中光幕顿时就又重新碎裂成璀璨的星点光辉凝聚在手中,化成原始文稿。

“这书的确很不错!”老者转头望向山涛,眯起眼睛,心情很是愉悦,不由笑起来。

“是。”山涛见着老者回望过来,不敢放肆,连忙躬身点头。

老者微微一笑,心中一动,目光盯着文渊阁阁主,徐徐就问着:“先前你说此书与我有点渊源,我问你,这渊源又从何而来呀?”

中年人先是一躬,随后说着:“这编纂人上附署之姓为沈,名为约。”

老者目光一凝,如有实质,“我的后裔子弟?”

山涛背后不由渗出一片冷汗,这时丝毫不敢犹豫,连忙拜下就说着:“圣人明鉴,此书历经县、府、州、道四道关卡层层举荐,才送至山涛面前,山涛此举实是并无徇私邀好之意。”

老者微微点头,心知肚明,哪怕并不刻意徇私,但单凭着这个沈姓,此书也可凭空得到许多资源倾斜,无论是前期的评书举荐还是后期的宣传推广都能有着十分大的便利。

但这时自己却不好苛责,人心如此,若是一味的苦苦较真,反而会寒了众人之心,只好叹息一声,许久才说着:“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者自失一笑,一边将文稿递给山涛,一边感慨说着:“这却是个好苗子,可以培养一二。”

山涛一愣,手里捧着文稿,面上就有些迟疑,却是不知这说的究竟是人还是物。

犹豫一下,还是出言问着:“请教圣人,需要引其入道吗?”入道为人而非物,言下之意不名而明。

老者微微一笑,目光幽亮,转身徐徐散着步,声中隐藏着一丝淡淡的恶趣味,“顺其自然。”

山涛停在原地,怔怔想着,一时还是捉摸不透。

第五十三章 餐霞道士

天穹阴沉,雷声震震,空气中十分湿冷,下了一夜的小雨刚停下不久,转眼就又见丝丝缕缕的雨丝落了下来。

无声无息,将整座济阴县城都笼罩在一层迷蒙的淡淡水雾之中。

这时一辆牛车过来,一边碾过街口的湿痕青石路面,一边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微细响,穿过稀稀疏疏的来往人群就抵达到了孙府门口。

牛车止住,不一会儿,就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中年道人。

这时门口早有着仆人等候,见着道人下来就连忙上前一礼说着:“可是餐霞道长?大人已在府内等您了。”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不由微微瞥向了道人。

只见道人身材高大,一身青色长袍,发丝被挽一个道髻,中间用一通体碧绿簪子束着。

虽面容看着不过三四十许,但两鬓却已生出白发,眼角也有着一二细微皱纹,显出老态,让人不由惊奇。

相貌其实平平无奇,唯有双眼清湛有神,泛着水盈盈的奇异光泽。

瞳孔里染着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深邃褐色,就像此时徐徐入骨的秋雨般,晶莹中却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让人印象深刻。

听了这人的话,道人脸色冷漠,目光淡淡一扫,就说着:“前面带路。”

道人目光一扫而过,与此同时这人就不由生出些许的小鸡皮疙瘩,犹如冬夜里赤身站在寒风之中,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在看向这位道人的眼中,就不由多了一丝惊悸之意,低着头,脸色发白,不敢再望向那双让人莫名生寒的眼睛。

这人低声应了一声,神态恭谨,引着道人就径直往府内而去。

一路往里,穿过深深庭院,就见四周布着假山奇石,又有着各色花草树木点缀其间,虽不说一步一景,景景动人,但也称得上是独具匠心,雅致非常。

路上遇见些丫鬟仆役,一见有着人来了,都是连忙敛气静息退到道旁,不敢有丝毫打扰,待人远远走过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府内颇大,沿着走廊向前,转过一道月门,就到了一个澄澈的小湖。

沿湖而起的是一座有三层高的小重楼,灰黑色木制,精致绝伦,此时坐落在湖边,雨丝浅雾浸润着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泽。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细微的风雨之音,这时望去,烟雨中的小阁楼于典雅精致中更添了几分冷冷的肃穆。

仆役没有停留,引着道人,沿着盘旋的硬木梯就直上了三楼。

这时门没有关,道人迈步上前就进了屋,四下扫过,就见屋内布置。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但以道人的目力还是看的纤毫毕现,十分清晰。

屋内布置很是清雅简单,只旁边靠墙立着一个小小博古架,上面陈设着各式古玩、器皿,以供把玩。

旁边有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方则搁着一个精美的鹤嘴香炉,里面插着已燃了大半的檀香,香气袅袅呈螺旋状升起,使得满室都笼罩在一种令人安神静气的清香之中。

正中则是一套桌椅,桌上有着红泥茶炉,炭火暖暖,波滚浪涌,水汽升腾而出。

却是一俏丽侍女正立在一旁,神情专注注视着眼前茶具,手中动作不停。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一气呵成,显是纯熟此道。

目光再一转,就见着了济阴县尊孙文,一身便服,此时眯着眼睛,透过重重雨幕,看着窗外的淅淅小雨轻轻落在远处的池塘,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水波涟漪,有些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道人的到来,孙文挥了挥手,就吩咐着:“都下去吧。”

“是。”旁边的侍女仆役尽皆退下。

孙文转过头,看着一脸沉静的道人就不由笑了笑,连忙轻声道:“餐霞道长来了?来来,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移步过去,自己也坐在了椅上。

中年道人也不客套,向着孙文微微一礼也就径直入了座。

虽表面上隐隐有些敬重,但却全无半点拘谨,显然并不惧怕面前这位一县之尊,甚至言行举止显得有些随意。

毕竟同为天人境中人,自己甚至修为还高出一筹,若非有重事相求,哪怕自己只是旁门左道之人,比不得他为一言通天的名家弟子,功法杀伐不及,但也不至于在其麾下,为其驱使。

“不知大人急召贫道,是想要询问事情进展吗?”中年道人不由问道。

孙文先没有回答,见茶已经煮好,微微一笑,将桌上的茶汤倒入品茶杯,才轻声说着:“这倒不是,不过道长既已提起,此事又关系重大,还望告知一二。”

顿了一顿,轻轻将茶杯送到道人面前,面色温和,就又继续说着:“济阴周处阴气渐盛,其来历如何,起于何处,我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前些日子方才会委任你去调查。”

中年道人听着此话,点了点首就沉声回道:“我探查走遍了济阴周边地形,用秘法望过大小山脉河流之气,也只能察觉到这阴气怕是与暗界有着一些关联。”

说着,中年道人沉吟片刻,望着孙文惊疑面容就又继续说道:“古怪的是,这股阴气之中却又蕴含着无比暴烈的火灵之气,地脉复杂纠连,源头又似乎被阵法笼罩掩盖,我亦是不便探查,寻不到真正的源头。”

说罢,道人用三指取过品茗杯,轻啜慢饮,细品着馨香醇厚的茶中真滋味。

孙文听着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轻低眼帘,摇头说着:“我也派人查过济阴县衙内的县志和各类卷宗,但也都暂时找不到头绪,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若不是以前的县衙也不知情,就是因着什么缘由而被刻意的隐去了。”

“县内没有,州府或有存档记录,大人是否将此事上报府内了?”被孙文称之为餐霞道长的道人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孙文听了,有些怅然,许久才说着:“现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故而此时我还未曾上报州府。”

说着顿了一顿,苦笑一声,“你也知道,四年大考评即将开始,虽这时上报上去不会有着丝毫责罚,但却免不了给人一个庸碌无能的印象,于考评是大大不利。”

“若是成功解决,找出源头,到时候呈上去,就又是一番景象了。”孙文扬了扬手中茶杯,眼里闪着光芒。

第五十四章 杀机暗藏

茶香渺渺,檀香袅袅,两者此时混杂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淡淡幽香。

房内一下安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风雨声都显得稀稀落落起来。

过了片刻,孙文放下茶杯,笑了笑,道:“罢了,先不说这个,除此之外,其实还是有着别的事。”

“哦?”道人有些疑惑,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制钟形杯,不由出声问着:“那是何事?”

孙文声音轻快,显是此时心情也是不错:“大周允建宗门的资格文书已经有眉目了。”

话音一落,餐霞道人念头电闪,心里就跳动一下,直直怔得呆呆,有些不可置信:“真的么?”

道人一边情不自禁说着,一边清亮无比的眼睛内精光就是一闪,凛然生出不可侵犯之威。

孙文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的激动失措,“不错,若无意外,这些时日运转一二就可得来。”

“十几年时光,付出近乎全家积蓄,外加无数香火情,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实在是殊为不易啊。”说到这,孙文有些感慨,目光幽幽,盯着眼前道人,不由一叹。

道人心中一凛,面皮抽动一下,就连忙站起来,深深一礼说着:“大人恩情,贫道永世难忘,日后必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文连忙起身将道人扶起,呵呵一笑,声音转柔,“道长严重了,严重了。”

说罢,顿了一顿,诚恳说道:“你若为一宗祖师,必可享宗门香火功德而得长生,日后我若是谋得一方神位,你我还得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才是。”

道人微微一笑,缓缓出言表露心迹:“此次全赖大人之助,餐霞必不忘也。”

这时说着,就不由有些感慨:“大人也知,我原先宗门虽无征战杀伐之威,但法门却自有妙用,因而也凭此而享得一诸侯国供奉,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子国,但凭借着国君皇室的器重,道脉还是生活的不错。”

道人眼神一下恍惚,似乎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每日纯修悟道的日子,“虽不说蒸蒸日上,威名远播,但也无道统断脉之虞,甚至有着渐渐兴盛之势。”

“但自那位有一统宇内,混一天下之心的帝王称帝之后,大秦就连年征伐,破国并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宗门因此也被波及,与国同亡,一齐被覆灭,只剩下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逃了出来,苟延残喘至今。”

说到这里,道人眼眶一红,泪水就不由落了下来,“餐霞,餐霞,我如何敢忘宗门之名?以此为名,便是要日夜督促我身负着重建宗门之责,一刻一息都要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孙文听了怔怔,一时沉默,良久才叹着:“那位确是雄才大略,若非后面其余诸国都是惶恐,合纵抗衡,又有着诸子百家圣人牵制,怕是征战还是不休。”

道人扶着桌子,痛声说道:“生于宗门,养于宗门,最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见得凶厉兵士攻破山门,师傅长辈,师兄姐弟尽皆惨死,实在是痛贯心肝,悲不能言。”

“那时我尚还年幼,未曾出山,并未在外挂名,所以才让我承继香火,以传后代。”

说到这,道人眼中凶光一闪,恨声道:“若非为道脉计,我必不与之甘休!”

孙文听了不由微微变色,叹了口气,不由劝道:“虽这里是大周疆域,但圣威莫测,遍及周宇,道兄还当慎言才是。”

道人闻得此言,心中突是一凛,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身上,不由一寒。

身子一颓,就倒在椅间,叹息一声,苦笑说着:“我虽自负天资不错,但这些年来,都在为重建宗门而奔波,全部身家也都投了进去,供给修炼的资源寥寥无几,凭着以前的底子才勉力修到了如今境界。”

餐霞道人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双手就不由轻轻抚过了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皱纹,心底一颤,“再想前进一步,凭借着这被透支干净的身体怕是无望了。”

“此生,只盼能得大周封敕允许,择一灵气尚可之地,再立宗门,以保宗门道统不失,不负先师宗门遗命即可。”

孙文开始时还不动声色,这时越发听到后面,就越发动容,不由出言说着:“道兄只要立了宗门,死后亦可为一派祖灵,徐徐积累功德气运,哪怕转世投胎,未来未尝没有得道长生的机会。”

餐霞道人慢慢醒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就说着:“但愿事随人愿吧。”

孙文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踱步至窗口,怅怅望着外面的潇潇风雨,神色肃穆。

房内一时沉默,过了许久,孙文幽幽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关于我儿一事,如今也有了一些变化,这时还需道兄斟酌一二。”

孙文说完,就移步到道人身前,自袖中取出一张人物卷宗递给道人。

道人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就不由疑惑出声:“伏尘?”

孙文略一点首,说着:“我观这少年生运起伏,似是而非,颇有些古怪之处,故而想与道长相商,看其是否亦是大运之人。”

道人听了就皱了皱眉,将履历看完就轻声问着:“先前寻遍诸县,不是才选好那个天生福禄的唐家少年吗?为何突然要改?”

孙文叹息起来,面容上略有忧色:“之前你也望过,结果如何?”

道人沉吟少许,定了定神,回想说道:“是个大有福运之人,只是其滔滔福运之内却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蕴藏其中,隐隐传来一股吞吸之力,搅动这周身气运,我也看不真切。”

孙文踱着步,脚步却悄无声息:“唐家确是有着许多神秘之处,为了盛儿,我才不惜冒着风险,若现今有着更好选择,何不?”

道人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可夺运嫁接之事非同小可,有伤天和,先前筹谋十载,缓缓布局,潜移默化之下我才与之结下众多因果,可在施术之时与我抵消些许反噬,避免损了太多功德。”

孙文垂下眼睑,面上带着杀气,冷声说着:“这我也知,不过其于我儿婚事是一阻拦,大周法网之下,我亦是不敢对一县首元直接下手,只有用着那秘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缓缓消磨蚕食其气运,杀人于无形之中。”

一阵沉默之后,道人心中轻轻一叹,但想着先前的立派承诺还是只能应下,于是说着:“那好,我先去望下那少年气运,若是可以,那就依你所言。”

孙文顿时大喜,深深一礼,恳切说着:“多谢道兄!”

这时,窗外浓重黑云下打了一个亮闪,照亮了两人脸庞。

雨倏忽就下的下大了,苍苍茫茫的雨幕之中,杀机暗藏。

第五十五章 众生所恶

天越发的阴沉起来,四周一片阴暗,无尽天幕垂下的如线雨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风从上空倾泻而下,掠过地面,裹挟着无数的细小雨滴,就发出了微微的啸声。

城南老槐巷,一辆黑帷牛车转过巷口,就缓缓自雨幕之中走了出来。

车夫头上戴着竹制斗笠,只听得其一声轻喝,也不见怎么动作,牛车就在一老宅前慢慢止住了。

不多久,就见上面就下来了一个老人,身上还背着一个虚弱沉睡的少年,随手付了车钱,浑身罡气微微运转就凝结成了一个透明圆形护罩,将少年和自己周身护住。

一道银色霹雳闪耀,落在空中,就将下方景象照得一白,模糊水墨画瞬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风雨飘扬,挥挥洒洒,但一遇到老者身边的透明护罩时就自动滑向两边,绕了过去,水泼不进。

车夫见了就是一凛,心中暗暗羡慕,至少是凡胎第三关打通天地之桥的元罡境修士。有着这修为,无论是任职于一县大族为供奉,还是从军征杀博取前程,都有着不错的前景。

这等修为在济阴已可算得上十分不错,却不知来着穷酸破落的地方来做什么?

车夫看了眼身前破败的老宅院,有些不解。但这时无关自己生计,也顾不得他人,摇了摇头,觉得还是眼前的生活最重要,不再多想,牛车一转,就渐渐消失在远处暗沉的雨幕之间。

老者脚步不停,径直往宅院而去。

“咚咚!”老者腾出一只手来,敲门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却很沉稳。

沉闷的一阵响过后,就见斑驳木门吱呀一声就打了开来,一个俏生生少女就出现在眼帘之中,清雅灵秀。

看见这少女,老者目光一动,声音微显沙哑:“我找伏尘公子。”

少女点点头,少爷曾经与她嘱咐过,故而并不阻拦,在前引着老者就往屋内而去。

院子门口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正在练字的伏尘,微微一笑,随手将手中北狼毫扔进一旁的瓷笔洗,转身就出了房门。

一出门,就见着老者穿过院子,来到了大堂门口。

“快进来吧。”伏尘注视到老者背上的少年,连忙说道,一边上前,侧身帮着就将少年放在了床上。

“请问公子该如何救治?”老者双目微红,心里有些焦急忐忑,很直接的就开门见山问道。

伏尘知道他言下之意,显是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条件,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就说着:“不急,待我先看看。”

“三三,去取热水毛巾过来。”伏尘瞥了一眼少年眉宇间的那抹越来越显眼的暗色,不由微微皱眉,想了想就又说着。

“嗯。”三三柔语应下,转身就出了房门。

说罢,念头一动,眼中青光隐隐闪烁,“雷水洗目!”

下一刻,伏尘下意识就望了过去,就见着少年被一团黑雾笼罩着,黑雾形态不定,扭曲着不断传来深深恶念喃语,这是众生的愤懑不满怨念,黑暗、恐怖、阴郁、死寂、混乱……

幸而黑雾之外还有着一层层金光压制,在这金光之下,雾气也变得怠惰了起来,懒洋洋的,如同一潭幽深死水。

伏尘心念一动,收回视线,心中思忖,想起了一些事情。

根据前世记忆和今世的亲身经历来看,眼前这个阴气缠绕的少年其实就是火焰山之灵转世,因前世始终镇压着那一道暗面缝隙,久而久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极阴与极阳达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

后世再加之以小清河缓济冲和,这千百年来才一直平安无事。

至于为何封印提前爆发,怕是与自己也有着一丝干系,前世天象异动并没有这么早,自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七杀应命,洪荒天机改易,地脉也躁动不安起来,这才乱了阴阳平衡,使得阳火与黑水起了冲突,并且越加剧烈。

阴气四溢而出,并且机缘巧合之下,还与众生心念结合造就了一只魅。

朱铁崖看着伏尘久久不语,心中一沉,脸上神情就渐渐有些凝重严肃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了心中焦急,还是开口说道:“公子可有法子了?”

伏尘转过身点了点头,温和笑着说道:“送来的还不晚,等会儿便好。”

话音一落,老者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些许,心中虽还未彻底放下,但多少也心安了些。

“有劳公子了!”朱铁崖沉声说着。

伏尘微微一笑没有回话,转头目视着少年的苍白脸色就微微俯下了身子,体内土行元力一运转就渐渐活泼起来,右手食指伸出,轻轻点在少年眉心之间,顿了顿,重重按下!

如果说火是暴烈,是杀伐,土就是深藏,是仁慈,若要近乎拔根,就只能使用土行元力。

伏尘极力催发浑身气血,心口处祝融图腾印记红光隐约一闪,火生土,接着脾处麒麟神相亦是一道莹润黄光闪过,土行元力源源不断流出,自指尖渡向眉心,继而冲刷全身。

若说黑水是众生之所恶的恶念,那五色封土就是凝聚了众生之所善,对大周无尽疆土的敬仰、热爱、崇拜和祝福。

土行元力哗啦啦冲刷过去,就与黑雾煞气互相抗衡抵消着,如同奕棋时的兑子般,一同消散于虚无之中。

黄光之中隐隐传来吟唱颂赞之音,麒麟虚影模糊隐现,黑雾之中则深沉如渊海,滔滔海浪声传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声或高亢或低沉的叱骂诅咒。两者相冲,浩浩荡荡过去,便如两军对战一般。

伏尘目光一凝,奋起力量,黄光再次逼近,犹如秋风扫落叶,势不可挡。沉沉黑雾因县城法域限制,无有补充,后继乏力,渐渐不支。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才缓缓收回有些颤抖的手,这时其脸色略有些苍白,显是消耗了许多精力。

“好了。”伏尘抚了抚额,有些虚弱,“此次过后便无大碍了。”

朱铁崖看着床上的孙子面上再无半点痛苦之色,眸中微微亮起神采,转身看着坐在椅上有些疲倦神色孙文伏尘就不由感激说着:“有劳公子了!”

“蒙此大恩,我实是无以报答,日后愿为公子效劳。”

说罢,就要行个大礼,伏尘连忙制止,“先起来吧,先生不用多礼。”

顿了顿就又恳切说着:“十年之期一过,到时愿去愿留,全凭先生做主。”

正说着,三三就推门进了来,手上还端着铜盆毛巾,看着眼前一幕就有些疑惑,“少爷?”

伏尘微微一笑,这时却不好解释,微微示意后就端过了铜盆毛巾,热了热,就将雪白毛巾敷在少年额头上。

“眉心是人之祖窍重穴,久受阴气浸染,门户已然微开,普通寒邪之气易入,此时温巾敷之,可暂缓一二。”伏尘笑了起来,出声解释着。

正说着,这时就又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声响。

第五十六章 重购旧宅

没过多久,伴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就打破了外面的宁静,在大堂响了起来,“有人在家吗?”

“我先去看看。”伏尘说着,迈步就走了出去。

出去一看,就见着是一个中年人,此时满脸堆笑就迎了过来,看着伏尘身上的童生白云服,语气有些敬畏,当下就笑说着:“伏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说来也巧,那户人家的儿子听说在府城当了个小官吏,正要将家人接去享福,房屋正急着要卖,价格也很公道合理,只要三百两银子。”

伏尘听了点头,心中很是满意,自从为甘冲除魅得了金珠灵石,自己就一直想着将前些年为求点穴而卖出的宅子再买回来。

一来那毕竟是父母心血,自己也在那里生活了不少时间,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和三三能专心修行,不为外事所扰。

要将三三从杂事里解脱出来,就势必要再购下几个丫鬟婆子,而换一个大点的宅院来容纳就很有必要了,像现在的老宅子就太显逼疚狭窄了。更别说现在还有朱铁崖他们两人,换个大些的宅院是势在必行了。

“不过地段却是着实有些偏了,虽说也在城北一带,但要是公子能再等等的话,我还能再压压价。”那人脸上笑着,藏着一丝狡狯。

这人是牙行的牙人,其一手托两家,先找“上家”,再找“下家”,居于买卖两方之间说合,从中撮合交易的进行以获取佣金报酬的人。又叫牙子,牙侩,市侩说的就是这类人。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的牙就是指牙人,“两头瞒”,从中赚取差价利润。

伏尘听了,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说着:“无妨,待我去看看,无论这价格多少,都不会短了你的就是。”

三百两银子买那个宅院,虽说不很便宜,但也是略低于市价了,可见这牙人并未从中贪墨太多,故而伏尘也不与他计较,只要事情能快而好的办成即可。

至于其他,哪怕是地位再高的贵人,也明白再是严苛的律法也无法止住底下人的人心贪欲,一味的希冀水至清便只能无鱼,目标可以定着至高,毕竟“欲得其中,必求其上,欲得其上,必求上上”,朝着更好的方向努力即可。

故而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越过朝廷法禁雷池,大周对此倒也不会过于苛刻。

而对自己而言,若能多花些银子便省去诸多时间精力,倒是求之不得了。

“是,是,不过,公子不再寻别的宅子吗?”牙人听了忙点头,这时一脸谀笑就说着:“我手上另还有几间更不错的,要不,您也去看看?”

伏尘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沉声就说着:“不必了,等会去那间看看就行,其余的,不用再多说。”

牙人也是个心思灵巧之辈,虽心中百念不解伏尘为何如此执意,但这时觑着伏尘脸色也不再多说其他。

想了想,牙人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只好沉默踌躇了下言语,轻声询问着:“好,好,那您确定是今日就去?”

“嗯。”伏尘沉吟一下,想着事缓不如事急,迟恐生变,还是早些定下为好,当下就定下了。

正说着,就见三三转了出来,见着牙人心中也有些揣测,伏尘也曾和她说过重新购回宅院的事,故而眼眸微微一转,将询问目光就投向了伏尘。

两人自小生活在一起,自是无比了解对方,伏尘一看,就明白了少女意思,当下点了点头,笑着就说:“嗯,我等会就去看房子。”

少女听了,心里就泛起一阵心喜,想着那段时光,脑海中一幕幕回忆就闪现出来。

“尘儿,这里应该这样运笔,切入纸张时要略快,待笔按下到位时便要慢,指随意行,浓淡相宜。”老爷弯下身子,看着少爷这样教着。

说罢,又移了下脚步,到了自己身旁,凝神看了看,就不禁夸奖着:“三三写的也不错呀,不过,这里还是有点问题。”

“笔墨流淌之间还是有些凝滞,下笔不要犹豫不决,要一气呵成,笔意连贯。”

“嗯,知道了!”三三笑的眯起了眼睛,乖巧的应着。

这时对面还是孩童的少爷偷偷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越发浓郁了起来。

“你们呀,可得好好的练,我们家老爷旁的本事没有,但这书法一道,可是沉迷浸淫了几十年,这墨呀,我看都快溶进血里去了。”一旁的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刺绣,看着两人打着小差,温柔笑着说道。

……

三三心里想着,眼睛就不由酸热起来,眨了眨眼隐去了眼中泪光。

少女回过神来,看着窗外风雨还是有些担心,虽少爷近些日子身体看着越发好起来,但自己还是不免担忧,寒雨冷风袭身,万一感了风寒可怎么办?

故而少女虽一时心喜,但这时冷静下来还是不由恳切劝说着:“现在天气不大好,要不还是过些时日等晴了再去瞧瞧吧。”

伏尘听了一笑,心中一柔,将少女脸侧微乱的发丝理了理,轻声说着:“没有大碍的,不用担心。”

一旁的牙人见了一怔,迅速收敛目光,心里暗暗想着,看来今年这位县试首元倒是个风流种子,不过郎才女貌,倒也相配。

过了会,伏尘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着别人,目光与少女相触,笑了笑就温和说着:“花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在这好好照顾下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

少女小脸微红,这时听了嘱咐就点点头,低声应着:“嗯。”

伏尘微微一笑,转过身看着一旁低着头似乎在细细研究地上蚂蚁的牙人,轻轻咳嗽一下就说着:“我们走吧。”

牙人似乎这时才回过了神来,抬起头就笑应了一声,“是,车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伏尘撑起油纸伞就自门外出去,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上了院门口等着的牛车。

牛车在茫茫风雨中一路前行,风雨越来越大,呼啸而过,渐渐隐去了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第五十七章 邋遢道人

牛车正行着,阵阵风雨敲打在篷顶就发出轻轻的噼啪之音,一下一下,杂而不乱,有种奇异的韵律之美。

突然,一阵馥郁的酒香自帷幕透进来,伏尘挑了挑眉,有些愕然。

这等阴雨天,行人稀少,路边的各类酒馆也是客者不多,哪来这等奇异酒香?

对面正襟危坐着的牙人这时觑见了伏尘面色变化,连忙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事不顺心?是这车不大安稳吗?还是……”

伏尘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皱眉问道:“不是这个,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

牙人听了看着伏尘眼神有些发直,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有些犹豫就答着:“这个,似乎没有吧?”

说罢,鼻子还在空中嗅了嗅,确定自己所言不虚,心里暗暗腹诽着,这位首元怕不是个妄人?怎么古古怪怪的,这等时候,天雨洗地,哪来什么酒香?

伏尘也不多问,微微点头,这时察觉到酒香来自窗外,就径直掀开了在风中微微抖动着的青布薄帷,侧头看向窗外。

自力道修行入了门径之后,伏尘的耳目就越来越聪敏灵动起来,这时一望过去,就见着了一个邋遢道人,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老旧道袍,手中提着个黄褐色酒葫芦,此时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走来,踉踉跄跄,步伐摇晃飘忽,犹如一条醉酒不定的游走之蛇,

道人越发走进,伏尘鼻间的酒气就越发浓郁,竟有些熏熏之感,心中顿时明了,这酒香怕就是这位道人发出来的了。

道人似乎感觉到了伏尘目光,向右瞥了眼伏尘,迷离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伏尘见他望过来,微微点头一笑,无形之中,呼吸就有些沉重起来。

道人见了微微点头回礼,但却没有过多理会,不再看向伏尘,眼神迷离不定,摇摇摆摆的就与牛车交叉,重合,错过。

道人没有撑伞,这时沐浴在风雨中却仍自浑然不觉,头上盘着的道髻有些散乱,雨水顺着一旁披散蓬乱的发丝流下,眯着眼喃喃自语道:“麒麟才子?这是承了一丝麒麟遗泽还是文采化气?”

想了想,道人微微摇头,自失一笑,“万事销沉向一杯,罢了,罢了,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干……”

说罢,不再细想,邋遢道人仰起头,一股手指粗细的透明酒液就从葫芦口倾泻而出,夹杂着风雨,划过虚空就直直灌入口中。

“人间烟火呀……”道人咂了咂舌,却不知是在说雨中的酒,还是酒中的雨。

邋遢道人一边喝着,一边踉跄着就往前去,突然,道人心中似有感应,微微一笑,“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邋遢道人就来到了一个小巷子,一路摇晃着走进去就来到了一个青砖围砌的院落。

“是它的味道,酒虫!”

“不过味道怎么会这样淡?”

看着眼前木门斑驳纹理,道人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但这时也不再多想,脸上微微一笑,直接就推门进了去。

“咦,娘亲,你看?”似乎是看到了邋遢道人,一个小小稚嫩声音突然响起。

……

伏尘将手中青布帷幕轻轻放下,双眼幽幽,陷入了沉思之中。

之前那股酒气看来并不是普通的酒香,而是那位道人的气机外溢,牙人并未入道,无法察觉气机变幻,故而对此丝毫没有反应。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济阴呢?莫非前世出手的就是这位?伏尘心中沉思,默默盘算着,眼神中大有深意。

很快,牛车就行到了城北的宅院。这里说是城北,其实位置也略偏,不在中心地带,并不是很繁华热闹。

但也因此有了一桩好处,那就是僻静养心,无人声纷扰,若是平日在此读书写字却是极妙。

伏尘撑着伞就下了车,目光一扫,就见房屋门口是一个池塘,边上还零落的种着几株老柳树。

这时细细柳条如幕垂落下来,于烟雨笼罩之中随风飘摇,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美感。

宅门旁是倒座房,自宅门进去就是影壁,影壁后就是正房,左右则是东西厢房,其又都由抄手游廊贯通,房屋也都是十分的宽敝。

伏尘一边走着,一边就又几分感慨。

入目的皆是熟悉而陌生的景象,看看正房前的老槐树,抚过庭院的石桌石椅,踏过静静的游廊。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保存的很好。

伏尘止住脚步,心中很是满意,转头对身后紧跟着的牙人就说着:“就这个了,随后办好契约就可以了。”

牙人笑了笑,交易成功心里也是喜悦,当下就说着:“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伏尘点点头,又吩咐着:“另再请些人来打扫房屋,价钱不是问题,但要快些,同时也不能马虎,要做好。”

牙人点头称是,连连应许。

……

风雨还是不停,洋洋洒洒的,越来越大,落在庭院的小小水坑之中,就溅起点点水花。

“道长,快快请进!”这时一个妇人也看见了进入院子里的邋遢道人,连忙迎了上去,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害怕担忧的心绪。

这世界修行者众多,其中道家佛门更是主流,大街小巷时有些游方的道士和尚前来化缘,妇人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说妖道害人?若说在县外乡村等偏远僻静之地,法网难即,那还有着些许可能。

在县城,那就是真正找死了,县衙镇压,城隍暗守,哪个能躲?至于说惊世大妖什么的,又怎么会来为难这家徒四壁,无利可图的普通妇人,所以是想都不会去想。

道人哈哈一笑,也不拒绝,径直就进了房屋。

“这位道长,不知来此是要?”妇人看着道人手上并没有拿着化缘盛放饭食的“缘瓢”,就有些疑惑。

道人呵呵一笑,说道:“我来此,只是为了一物。”

说罢,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弄湿的脚下地面,有点不好意思,轻描淡写一挥手,水迹全无。

第五十八章 真武门下

妇人见了一惊,有意无意将稚小女童护在身后,语气不由就更为恭敬了些许:“不知道长所为的是何物?”

哪怕不怕道人害人,但这时骤然面对着身有法力的入道修士还是不免紧张,这却是人之常情了。

毕竟修行者众多,但道途茫茫,真正能有着些许成就的都是寥寥。

像是妇人自己,其实就修炼着《筑元术》这类不入流的的吐纳呼吸之法。

这类功法没有着观想图,寥寥百余言,勤练不掇,也只有着些微薄弱的滋润身体的功能,练不出什么妙法神通来。这些普世功法,又被大众称之为烂大街的法门。

不过妇人相夫教子,往日都是忙于生计,疲于劳作,本就没什么时间修习,加之知道自己天资不行,因此对于功法优劣好坏也并不怎么在意。

总之,不过是有胜于无罢了。

道人看了眼有些拘谨的妇人,又看了眼其身后正眨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问道:“不知你家中可有极为嗜酒之人?亦或是陈年的老酒佳酿之类的?”

妇人听了不由一滞,心中顿时一个激灵,没来由就想到了那只让他们家受尽苦难的白嫩小虫。

这时女孩也下意识仰起头就望向母亲,念头一转,就偷偷拽了拽妇人的衣袖,面上满是乞求之色,小声道:“娘亲……”

妇人不着痕迹的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这道人来历不明,是好是坏一时却也分辨不出来。酒虫已经被那位公子取走,这时若是将事情向眼前道人和盘托出,怕是会给恩人招来祸患。

故而转头望着道人温温一笑,这时面色平静,压下了心中忐忑就是微微一礼,半真半假说着:“道长说笑了,您看我这里一贫如洗的,都快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余钱闲银去购置那些老酒佳酿呢?”

“至于嗜酒吗?那就更是没有了,我们一家都不好这杯中之物。”

房外檐雨滴滴不断,落在光滑水润的青石板上,却没有丝毫声响,只有轻微的潇潇风雨之声透进来,但一时间房内却更显寂静了。

道人深深看了妇人一眼,道人游历红尘,看过了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他眼里,自是知道妇人所言有着不实之处,心中对此也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但这时却不便挑明,左手一翻,就将隐入了大袖之中,五指连连掐动,心中暗暗默念:“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

顿了顿,见道人没有说话,妇人长叹一声,就又继续说道:“小室家贫,没有什么可以招待道长的,还望道长恕罪。”

说着不给道人解释的机会,将乖巧孩子轻轻往自己怀中一靠,就又说着:“道长既要寻物,时候不早,那我也就不挽留了。”

邋遢道人听了,一边呵呵一笑,一边默默将翻动的五指停下,面上神色不动,心中暗暗腹诽:“什么掐算歌诀,一点也没用!”

顿了顿,心思又一转,懊恼想着:“看来我是真没测算天机的天赋,难怪这么多年山上这基础测算考试总是不过!真是头疼,头疼……”

“哎,这天机算数总是时灵时不灵的,罢了,不算了,不算了!”

可怜的粗心道人屡次通不过考试,历年来零零散散的学了一百三十二种基础算式,这时完全忘记了这掐算歌诀是专门用来寻找失物的,这物既不是他遗失的,用这法子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可谓是求神拜佛都上错香了。

道人轻咳一声,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说着:“其实我要那物不为其他,而是与我修行之路有些关联。”

“况那除我之外,其实对他人并无什么大用,因而若有消息,还望能告知贫道一二。”顿了顿,道人就又继续说着:“当然若真是不便,我也不强求,只当真是无缘了。”

道人说罢,抬起手中葫芦就又喝了一口酒,一口饮尽,随手就又掏出一张黄灿文书,递到妇人面前,以证身份,“看,这是我的道碟。”

妇人一看,身子一顿,脸上神色也随之瞬时一变。

一旁的小女孩这时亦是好奇,水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踮着脚就看了过去,墨字入目,就不由一字一句出言说着:“真……武……山……”

女孩之前也曾学过字,因而此时读着虽比较吃力,但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妇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心中犹自震惊,但还是微微一礼,缓缓出声说道:“没成想道长竟然是真武山门下,方才真是失礼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松了口气,微微放下心来。

真武山可说是定州宗门魁首,定海支柱之一,其门下弟子亦是以降妖除魔,救济百姓为己任,在定州风评一向甚好。加之这等大派灵物无数,酒虫虽说难寻,想必也不会因此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劫掠害人之事。

道人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说道“我名薛颠,却是真武门下子弟,因师命而来到济阴。”

说着,道人罕见的正了正衣冠,“我寻酒虫已经多年,现还缺少一只,故而一闻到你们这的酒虫味就冒昧前来,欲要求之。”

“如若可以,还请妇人告知贫道它的下落。”

妇人听了,一时还是有些为难,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道人瞧见她的脸色,知道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就开口说着:“我以太上圣人起誓,必不会恃强豪夺,予否全凭心意,必不强求。”

妇人听了不由一笑,心里彻底放下担心,哪怕是她也知道真武山是太上圣人遗脉之一,太上道之下历数各大遗脉也唯有蜀山派才能与之一争。事关圣人与宗门清誉,以此为誓自是真实无假。

当下便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就将来龙去脉和道人说了。

“伏尘?”道人问道。

妇人微微点了点头,一边就轻声安抚着怀中嘟着小嘴,犹自不甘的半夏。

道人莫名就想到方才在雨中见着的那位清俊少年,一时就来了兴致,喃喃自语道:“却是有趣。”

语罢,看着妇人怀中的小女孩,不由一笑,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位略有些瘦黑的女孩虽看着不很漂亮可爱,但却冥冥中就给自己一种很舒服顺眼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很合眼缘。

至于为何会如此,道人皱了皱眉,一时也想不明白。

第五十九章 代价几何

天穹上的阴雨还是绵绵而下,将一切都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水气缭绕,一切都宁静而又自然。

餐霞道人撑着伞就出了孙府内院,来到大门前,这时还有着一个仆役和一个少年,正在等候着。

道人在门口站定,冷冷目光一扫而过,就开口问着:“都办好了吗?”

那仆役一身车夫打扮,此时听了一怔,连忙上前,低声答道:“办好了,那人正在城北一处宅院里,似乎正在买房。”

顿了顿,偷瞄了下道人脸色,就又小心翼翼说着:“马车皆已备好,道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过去。”

道人微微点头,心中对此很是满意。

接着心头却倏忽又是一冷,一股寒意涌上来,动作这般快,怕是县令早就准备好,等着自己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死穴被人拿捏在手中,再是不愿,却也不得不就范,还有着什么可说,什么可做呢?

想到这,道人苦笑一声,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咳了几声,心口一阵绞痛,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旁白衣少年看见道人神态,就连忙上前搀扶着道人,开口说着:“师傅,您没事吧?”

少年的皮肤很白,就像大周的南方士子一般,显得灵柔潇洒。

双唇十分红润,简直就像涂抹了胭脂一般,但比之胭脂,这份红却十分自然。与清雅五官一配并不显得女气十足,反而有种妖异的俊美感,让人印象深刻。

道人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微微一笑,面色顿时柔和起来,摆了摆手就说着:“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了,况且,急功近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道人顿了顿,感觉心口痛感渐渐退去,轻叹一声就又继续说着:“欠下的总是要还的,记住我告诉你的话,修行要一步一步稳当的走,才能走的长远,哪怕一时慢些也没关系,看得到前路就行。”

“只要有耐心,总能走到最后。”说到这,道人有些感慨,“若是一味只图贪功冒进,待到前路断绝,到时那就是悔之晚矣了!”

少年一边听道士语重心长的说着,一边看着他鬓角白发,心中一阵酸热就涌上来,十来年如师如父让他情不自禁就说着:“师傅何以至此?再缓一缓不行吗?”

少年说罢,眼眶就有些泛红,道人将自己从乡村之中带出,从泥途里的一个百家乞儿到如今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走上玄而玄之的修行之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少年自是感怀深重。

道人伸手轻轻按在少年肩上,看着他犹自青涩的眉宇微微一笑,“再建宗门是我一辈子的心愿,为了这个,哪怕我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就算是生命,就算是道途!”

道人说着,目光就有些感慨复杂,近乎自言自语的又重复强调了一句:“就算是生命,就算是道途!”

语罢,似乎心情稍稍舒缓了些许,道人洒然一笑,就出言安抚着少年:“况也不是真就就没有了希望,虽肉身成仙无望,但宗门创立之后我亦是能得香火气运供养,或成宗门祖灵,或积攒气运再行转世,都是路子。”

“比之那些懵懵懂懂的红尘世人,沉沦的越来越深,道性渐渐消磨,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少年闻言,微微点头,心中知道道人是在宽慰自己,若能此世成就,又何必拖到下世,再行转世,又有着胎中之迷,前尘往事统统忘了,再行修行又是何等困难。

再说若非转世在大周这等煌煌天朝,但凡有天资,人人皆有着上升之阶,一旦转生到偏远小国,怕是连道都难闻,只得蹉跎天资,待到下一世,就又不晓得是什么光景了。

但少年心思细腻,此时却不说穿,毕竟说了也是无用,还不如让师傅放下心来。待得日后自己有幸迈入更深道途,甚至成为长生境中人,到时一切都好说,也好办了。

甚至弄来仙药,如当初的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一般,以莲花化身,重活一世,亦不是不可能。

道人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摆手,瞥了一眼一旁仆役就说着:“事不宜迟,走吧。”

仆役正愣着神,虽大众都有机会修行,但大多数人其实还是迷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没有着师傅言传身教,日夜熏陶,这时哪怕闻着了些许道途中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加起来却是一头雾水,似乎明白却又似乎不明白。

这时听了道人催促的话,就回过了神来,顾不得深思,连忙就恭敬的应着。

这道人是府上贵客,虽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县令似乎都极其慎重,以礼相待。孙府治下极严,哪里能容得自己在贵客放肆无状,自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了丝毫差错。

马车速度较快,只是比之牛车略微颠簸了些,但城中地况很好,铺着的都是块块相连的青石板,平整光滑,故而倒也并不像城外崎岖路上行的那样时时震荡。

再加之雨天行人车辆都是稀少,因此这时虽说是一路疾行,但马车整体还算是平稳。

马车里还备着些热酒熟食,外加些各色蜜饯糕点,这就是细微处的心意了。

但这时两人都各怀心事,并无食欲,故而却是未动分毫。

很快,没过多久时间,马车就渐渐的停下。

仆役转头隔着竹帘低声问着:“地方已经到了,道长是否现在就下车?”

“嗯。”马车里淡淡传来一句。

道人刚一下车,微微打量一眼就见着四周都是茫茫水丝,一股凉风带着水气迎面扑来,清爽之中却又含着丝丝透骨寒意,让人不由一震。

这时前面还有着一个人正在焦急等着,做普通行人打扮,见了道人下车就连忙过了来,沉声说着:“人已经进去一些时候了,想必马上便会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道人听着此人说完,微微点头,手一摆,就吩咐着,“都退下吧,不要跟来。”

说着,道人撑着纸伞径直就向前去,少年紧随其后,留下低声应是的车夫仆役。

第六十章 不得善终

道人缓缓向前,脚步很慢,风雨中却如同在闲庭漫步,高大的身材此时走在路边,飘飘然间风姿出众。

道人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兴致来了,就撑着一把伞慢慢踱着步过去,突然他脚步微微一顿,却不转身,直接就开口问道:“道真,你说,何为气运呢?”

身后妖异俊美的少年想了想,说着:“气运,就是运气吧?”

没有停顿,少年就又继续说道:“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时势顺利时天地都来助力,做事得心应手,然而大运一去,再是出众的人物也难以抵挡,陷入低潮之中,被他人欺辱。”

“戏文里说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道人听了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看着少年疑惑的目光就缓缓出言解释着:“气运其实就是天眷,天眷深厚者甚至走路都能捡到宝物,跳下悬崖就能得到前辈高人的传承,这些就像戏文里演的一样。”

说罢,老者顿了顿,转身看着少年轻轻一笑。

少年微微一囧,知道自己总是偷跑出去看戏文的事情怕是早就被师傅知道了。

老者摇摇头,并没有太过在意,少年自然玩心重,但只要功课没有落下,不误了正经事,那也就随他去了,过分压抑反而会不大好。

道人抬头看了看依旧连亘在天地之间的阴雨细丝,继续说着:“天道至私,每个人出生的秉性、天赋、气运都不尽相同,就像这下雨,天之恩露,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每处其实都有着差别,或大或小罢了。”

少年听了亦是有些疑惑,出声就问着;“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别呢?又该如何改变?”

道人轻叹一声,“天道至私而又至公,其既随心而为,却又有迹可循,就像累积功德,功德深厚者即便转世其天资悟性亦是不会差,有点儿像是投资,有点儿像是交易,又有点儿像是功过赏罚。”

道人慢慢走着,微微侧身看着一脸沉思的少年,“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境界不同,你所能看到的,所能想到的也都不同。”

“就像佛家讲的三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一样,你的理解会随着你的经历积累而不断的改变,所以,我的见解现在你不用太认真,姑且听之就可。”

顿了顿,道人话锋又是一转,“餐霞,餐霞,你来说说,为何我们门派名会是这个?”

少年想了想,灵光一闪,面上闪过一丝喜悦,就说着:“气运多彩绚丽如霞,所谓餐霞,便是倚仗气运之力修行。”

道人微微点头,“不错,我们宗门原在一子国修行,应命而相人相,相地相,受国家气运供养以修行。”

说着,道人苦笑一声,有些感慨,“可惜,再想回到那段时光已是不可能了。”

少年紧紧跟随者道人,踌躇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还是开口说道:“师傅您真的要帮他夺运吗?争天之运,怕是不详吧?”

道人瞥了少年一眼,心中一暖,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但有时总是事不由人,自己也是无法,有的事情是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

“我也知道,此法不祥,若非如此,这秘法当初也就不会被宗门束之高阁,封存不得面世了。”道人摇了摇头,出声解释着:“当初来到大周,我修为薄弱,又身负宗门传承,豪门贵族自是看不上我,修行浅薄的却又难以帮得上我。”

“只有他,能使得上力,却又心疼他那个宝贝儿子,有求于我。”

“故而此事,是不得不为了。”

少年默默听着,这时心思一转,就又有了好奇:“那么那被夺运之人,最后会怎样?”

道人听了顿时止住脚步,撑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话语却是冷酷如冰雪:“自是死了,便是连道性都会一并被削去,灵性消泯,下世,乃至下下世,都难以再闻道音,沉沦于尘世,不得超脱。”

少年听了浑身一冷,心里同时一颤,一时间竟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后果对任何一个修道人而言都太重,也太大了。

道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少年的震惊,深深的叹一声,沉吟良久而后出言说着:“若要成事,自是免不了牺牲,无论是我,还是他,我都在所不惜。”

他自是不会告知自己这位弟子,哪怕一时能抵过天罚之惩,但冥冥中亦会伤了自身气运,怕是最后下场并不会太好。

待得将其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宗门之主,自己安心之后,或就要断掉与宗门联系,自行消陨以求天悯,赎得罪过,以避牵连。

先前说的那些宗门祖灵之类的话语,不过是宽慰人心的言语罢了。

褫夺天运,能得善终,自己都不相信。

说罢,道人就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怅然不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也都来到了小池边,道人望着身前澄澈的湖水,柳树枝条在一旁轻舞,这时就有些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睛细眯,深处就有着一丝苍凉疲倦之意,似是回忆,似是感慨。

正想着,不远处门口就有了动静。

两人身上都有着修为,耳聪目明,故而哪怕在风雨之中也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况且这声音虽显得谄媚,却并不微弱,径直就穿了过来。

“公子,您放心,这事我定会办的好好的。”一边说着,一个中年人首先就踏了出来。

“嗯,那就好。”伴着这个清音,就见着一位翩翩少年转了出来,束着小冠,身穿雪白的云服,面上微笑着,简约而儒雅。

道人眼睛一亮,默默注视着,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一句,真是卓然出众的少年郎。

这时伏尘也瞧见了柳树旁的两人,目光一扫,却并没有在意。

牙人殷勤的将门帘挑开,伏尘微微点头感谢,身子一动,就要上车。

道人这时不再犹豫,眼中褐色光芒流转,凝结成无数细微不可见的莹莹咒文布满双眼,微微一眨,就看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天阴聚煞

这一看过去,县城各种形态的气运气息都收入眼底,有武者鲜红血气,有文士缤纷才气,又有县衙,城隍庙处的冲天气运灵光。

但道人微微凝神,其余各种或白或红或五彩光芒就全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剩下伏尘上面有着一片瑰丽景象。

道人渐渐看去,就见着了一丝紫气在其头顶外围游走不定,倏忽一下一只紫气盎然的小麒麟在一片蒸腾如白雾的云气之中欢快的腾跃着,十分活泼。

周边丝丝缕缕白气不断进入小麒麟的身体,滋润着它的身躯,让它的身躯越发凝实了起来,这时摇头摆尾,看似十分欢悦的样子。

道人心念一转,眼中无数咒文顿时消融化为一片黄褐光渗透进眼球之中,正待仔细往里细细的观察,就见麒麟虚影似乎发现了有人窥伺,神目一转,就直直对上道人莹润双眼。

道人心中一惊,但这时却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虚空中一声嘶吼,同时一道青紫光芒闪过,眼前的一切顿时都如明镜摔地般径直碎裂开来,不再得见。

道人眼前一黑,心口又是一阵疼痛,身子一软,连油伞都快拿不稳,竟要斜斜瘫倒在地。

这时身后的弟子见了,心中一惊,连忙上前一步就扶住了道人。

伏尘感受着魂海中宝镜微微异动,心中一转,就微微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道人和他身旁的少年。

少年这时见着伏尘望过来,不动声色,脸上连忙微微一笑,笑容纯净而无害。

伏尘眼眸一缩,知道方才是他二人窥伺着自己,但这时身处于县城之中,法令严峻,却无法顿时发作,只得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思虑着放下车子帘幕,不再理会。

“师傅,你没事吧?”待得牛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再也不见,少年将视线收回,连忙就问着。

“没事。”餐霞道人微微一咳,缓了缓气,轻声说道。

说罢,道人脸色微微一沉,出了一会神,心中感慨莫名,紫色麒麟气运,哪怕只是一丝,这日后成就也绝不会小了。

……

孙府,一间深藏在府内的静室,四处窗门紧闭。

孙文站在房中,里面的烛光幽微,脸上大半都被黑影覆盖,看不出喜怒来,这时目光微微下瞥就低声问着:“什么事情?”

语气淡漠,带着深深不可测度的寒意。

地下跪伏着的一个身影微微抬头,心中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一翻,手腕上的一根乌黑细环幽光一闪,一只青色小瓶就现在手中。

那人双手微微向上,将青色小瓶呈送给孙文,恭敬说着:“这是天阴聚煞瓶,来时大人曾吩咐过,说您见了自然知道应该如何行事。”

“另大人再三强调,此事关乎日后大计,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须得小心行事才是。”

孙文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就沉声说着:“回去禀告大人,就说我已经知道了,必不负大人众望。”

语罢,孙文微微踱了几步,心中思量一番觉得并无遗漏后就又摆了摆手,吩咐着:“就这样,你下去吧。”

“是!”地上的幽幽人影垂首应了一声,随后身子微微晃动一下,居就凭空消失不见,如同瞬间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

孙文见了微微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就轻蔑的低语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是可笑。”

“用这等人,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孙文冷冷一哼,随后马上就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身子一冷,看了看周围,闭口不再言语。

转过身,就向灯火处走去,原来那是个桌案,案上立着一个铜牛灯。

灯光虽弱,但还是照亮了桌案之上,却都是些清雅的文房笔墨。

孙文过去,气流一动,灯火摇曳隐隐就照着桌案后的场景,却是几个大书柜。

孙文目光微微一扫,没有理会桌案后的那些案籍书本,直接走到了案前,视线投在一旁堆积着的文件之上。

这堆文件的最顶端上已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看来已经是有些时候了。

孙文微微沉吟一下,就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文卷,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小字。

字迹工整,是大周最为正经的小楷,犹如雕刻一般,任是谁也无法由这字迹而推出是何人书写。

温和昏黄的柔柔灯光照在纸上却微微泛出一丝冷意,孙文沉默看着,过了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双唇一动就轻轻吐出一个字:“焚!”

瞬间,文卷无火自燃。

孙文神色不动,随手就将手中文卷抛出,文卷燃烧极快,还在空中文卷就化为了一堆黑灰,洋洋洒洒就飘落在地上。

孙文没有理会残灰的去向,转过身径直走到窗前就推开了窗子,双手负后,目光遥遥注视着远处的一处小山头,喃喃自语:“山神庙……聚阴……相柳……”

“真的是要救它出来吗?”

“交好妖族?太上道都不管这李家皇朝,妖族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孙文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已上了船,得了好处,这时哪里还有着退路选择?”

“当初是不得不为,如今也是不得不为啊!”孙文苦笑一下,“没有着当初投机,我一介寒门,又无惊世才能,哪能就走到这个位置?怕是早就泯然于诸多举人之中了。”

孙文将袖中青色小瓶放在手心,感受着它微微泛凉的触感,不由微微一叹,“多事之秋啊!”

……

伏尘坐上牛车,木着脸,心中就是沉凝,默默沉吟思考,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自己未曾夺得案首,故而深居简出,并未与他人有过什么冲突,也很少见人。

记忆中也从未曾在此时遇见过那古怪的两人,这世重来,虽说大势不改,但看来些微小势已然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自己还得小心才是。

不知那两人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要窥探自己?原来渐渐清晰的局面一时又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伏尘目光意味深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道人旁边的那位少年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似乎曾在前世见过,但细细一想,却又没有着一张脸能与其对上,实在是古怪……

第六十二章 封灵法阵

牛车缓缓而行,自大街小巷中穿行而过,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小院就又出现在眼中。

伏尘径直向内而去,这时已到了午时,屋子里就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往里一看,桌案上已经摆了几样菜,是一盆鲜鱼和一些肉食,另外就是些黄花菜之类的可口蔬菜。

伏尘走了进去,就见着一个魁梧少年从里侧一转,这时正正的就对上了伏尘。

少年见了伏尘就愣了一愣,立时便站住了脚。

目光从伏尘身上的白云服上一掠而过,随后就又马上回过了神来,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对着伏尘连忙深深行了一礼,就拘谨说着:“见过公子,沛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少年正是朱沛阳,朱铁崖之孙,先前朱铁崖已经与他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此他虽没有见过伏尘,但这时却也能猜的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对他这种舞刀弄枪还可,但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就犹如看到一个个墨字化兵化将铺天盖地的冲杀过来的人来说,见到伏尘这样的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却一举夺下县试案首本就心生敬佩,更遑论其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对于十年之约并没有什么排斥,甚至还有些喜悦。

这倒不怨少年自甘堕落什么的,实在是身为一个贫苦少年,自小便生存在小小济阴之中,眼界本就狭小,根本未曾有过走出去的想法,再除了身上有些蛮横的大力之外,一直也没什么特殊的过人之处。

似这等少年,若无意外不是去参军搏个前程就是去个大户人家做个护卫仆役,若是随心一点,就是混迹在市井之间乃至最后加入一些不入流的小帮派,靠着做些下九流的事混口饭吃。

因而能跟着伏尘在一般贫苦中人看来就已然是极好的出路了,听闻其还是举人种子,秀才可说是没问题的,举人也有些希望,更别说其年纪还这般小,前程远大,无数可能,日后究竟会走到哪里还是难说。

伏尘连忙将朱沛阳从扶起,笑容温和,就出言说着:“不必拘谨多礼,日后把这当做自己家即可。”

正说着,就见三三和朱铁崖一前一后也进了来,手上却是拿着铜盆、油灯之类日常用物,这却是为着日后生活做的准备了。

待得几人都用过午饭,伏尘将少年朱沛阳就唤到房中,望了他在冷光中微微泛青的脸庞一眼,思忖片刻后便说着:“之前我已将你体内阴邪之力祛除,但因果未了,哪怕有着县城法域的阻挡,但冥冥之间还是有着牵连影响。”

“既你现今已经醒来,那就可以再行施法了。”

朱沛阳呆了一下,心中有些坎坷不安,也不去理会伏尘说的什么因果,就忙出声问着:“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伏尘微微一笑,伸手就从袖中一颗取出流光溢彩的美丽灵石。

若是有人眼尖,自然就能发现灵石上此刻已被刻上了细细的符篆灵纹,这是阵纹师的手法。

贫苦少年朱沛阳看得怔怔,对于一般人来说,寻常用得都是铜钱,就连成锭的银子都很少见到,更遑论说这价比黄金的灵石了。

伏尘见了一笑,心里却是十分理解,前世的自己初见这天地灵秀姿态也没比少年好到哪去,故而也没有计较少年此时的失态,直接开门见山就说着:“这是中品灵石,上面已经被我篆刻了封灵阵,可封印你周身穴窍气机,保你一时无恙。”

“至于日后的问题,自是很快就有着解决之法。”

说到这,伏尘眸眼深深,顿了顿就示意少年坐下,将灵石递给他就又继续说着:“将它放在眉心之间,凝神勾连即可。”

朱沛阳闻言点点头,很是顺从的就将灵石摁在眉宇之间,意念微微一动就觉一阵清凉之息涌进来。

却是灵石之上微芒闪烁,其上的灵光篆文若流水一般自眉心蔓延而出,很快就笼罩了全身。

只见其身上篆文灵光一闪,隐隐就有着复杂阵纹浮现,但瞬间便又重新隐去,光芒全都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朱沛阳手上灵石上的灵光也尽数湮灭逝去,晶莹不再,失去了所有的鲜明光彩,顿时变得普通起来,就像河岸边最普通不过的石子一般,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不一会儿,朱沛阳就觉身子一轻,仿佛一块重石从身上卸了开来,顿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通畅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伏尘见了却是一叹,心里暗暗想着,自己还是实力不足。

若是此时炼出法力来,哪里还需要这般辛苦篆刻,心念一动,灵力自然而然便会被牵连而出凝成法阵,封住其周身窍穴,隔绝内外气息交连。

……

孙府。

冷风萧萧,但房门之内却还是温暖如春,却是早就燃着无烟木碳。

贮盆以满,此时满盆燃着不仅无烟,甚至还有着丝丝缕缕的幽香自鼻间飘过,这却是府内下人将一些可燃的昂贵香料细细磨成粉洒在了木炭间隙之间。

其与木炭一同燃着,徐徐散在空中,微微一嗅,就有着凝神静气,提神醒脑的作用。

“不知道长此次看得如何了?”孙文面上笑着,起身亲自给餐霞道人斟了一杯酒。

餐霞道人这时脸上有些木然,但看着孙文动作,心中轻轻一叹还是开口说着:“却是个大有气运之人。”

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话语中有些错漏,道人就又重新补了一句:“或也不能说大有气运,只是其身上似乎有着一丝麒麟紫运,虽说量不多,但单凭这个就已经十分不凡了。”

孙文一惊:“麒麟紫运?”

麒麟是天地瑞兽,气运中有着麒麟之相都是少见,更别说更是紫运。

紫色贵极,听闻当初太上圣人过函谷关之前,当时还是关令的文始真人尹喜见有浩荡紫气从东而来,就知道了将有圣人过关,果然不久之后老子就骑着青牛而来。

尹喜执弟子礼,向老子请疑求教,老子应其所求,便著了文意深奥的五千余言道德经,留传于世间。

文始真人道脉传承,这才有了今日雄踞蜀州,御剑乘风,出入于青冥之间的蜀山派。

第六十三章 十之一二

窗外风雨摇曳,明暗之间光影绰绰,枝枝青竹便映入眼帘。

餐霞道人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不错,不是文气滔天反哺气运而成就是天承灵运,潜藏气运微微勃发,要不就是与麒麟一族有着些许关联,从而得到了麒麟一族的一丝气运遗泽。”

顿了顿,道人微微皱眉,沉声道:“但无论如何,由此看来,这个少年都不会简单了。”

孙文笑笑摆了摆手,并没有太过在意道人的言语,“身上气运不凡之人又有哪个能简单了?”

“只是再是气运深厚又如何?没有着实力,一切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说到这,孙文微微冷笑,习惯性的就带上了一丝威严,说着:“天纵奇才,气运深厚却半路而折,这种人自古以来早就是过江之鲤,数不胜数了。”

“没有时间去成长,去将资粮转换为真实不虚的实力,这样的人,你我何惧之有?”

餐霞道人心中还是有些忧虑,但这时看着孙文意气风发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餐霞道人没有作声,孙文脸上就又浮现一丝笑容,心中一动,想了想就又继续试探着问道:“这秘法真就只能夺得其十之一二的气运吗?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获得更多呢?”

道人看了孙文一眼,有些讶然他的大胃口,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沉声说道:“夺运乃是大损功德之事,能夺得一二本就是侥天之辛,更遑论更多了。”

“我先前的宗门只是小脉,在一子国之中还能有些威望,但放眼大周乃至洪荒,就不够看了。”

话到这里,道人微微一顿,看着孙文犹自不死心的样子,就又开口缓缓说道:“故而能有着这等秘法已经是不错了,其中八九都得在过程之中遗失散去,这也是必须的损耗了。”

“其实单这一二,就已经是难得了,多少人苦苦以求,穷困潦倒一生都未必有着一二大运。”

“至于完整夺取气运,甚至是剥夺命格之法,或也不能说没有。”

说到这,道人见着孙文眼神闪过一丝炙热,微微一笑,将面前杯酒一饮而尽,就又继续说着:“但这就不是我这等小派所能觊觎拥有的了,遍数天下宗门道脉,怕也只有似无极星宫、玄空易派这等当世顶级大派之中才有着可能记录存有。”

“大人若是真的有心,倒也不妨前去借阅请教。”

这话说的隐隐带刺,甚至有些冰冷生硬,却是道人早有不耐怨言,此时就隐晦借此发泄着不满。

听得这话,孙文先一怔,挑了一下眉头,深深望了道人一眼,就坦诚笑说着:“道长说笑了,我若是真有着这通天能耐,又何至于蹉跎于此!”

说着指了指地面,停了停就又起身深深一揖,十分恳切地说着:“此事,终究还赖道长出手相助才是。”

这话说的和颜悦色,却是孙文心中明了,这次急促之间改易夺运人选,道人没有时间与施术人结下因果以此来抵消术法的反噬之力,道人必是要因此而更伤元气。

此举却是恼了道人,使得其心怀不满,只是因为还有求于自己,这时不便发作罢了。

孙文又觑了觑道人脸色,见其面色稍缓,就又急切问着:“事不宜迟,否则恐生变化,不知道长择定了何时?”

封印破除在即,自己此时受命在身,到时怕是难以分心,只得早早将此事定下,否则拖到后面,等到伏尘和辛灵滨之女有亲,那时怕就不好动手了。

毕竟一旦动作被其后面那人知晓,没有着姻亲关系还罢,有了这层关系还敢伸手那就是勿怪言之不预了,势必会出手干预的。到时哪怕成功,吃下去的也得吐出来,甚至还得连本带利的偿还。

就和自己受命一样,也只能暂时装聋作哑,装作不知道封印的样子,做出姿态来,将一些小动作伪装一二,这既是给真武山那尊大神的面子,也是以防其万一计较而牵扯出自己背后的人物。

只是可惜自己,却是不得不去做那过河卒子,未来下场如何,却是不好说了。

道人听出孙文这话的催促之意,良久无可奈何叹了一声,收敛心神,苦涩一笑后就说着:“就在今夜吧,只是希望事成之后,大人能不忘昔日承诺。”

孙文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诚恳,温和说着:“此事若成,自是不敢忘道长大恩,到时文书立刻双手奉上。”

道人心中静冷,当下站起身就说着:“既是如此,我这就出城施法,到时还望县令大人坐镇县衙,替我遮掩一二,以免被人坏了大事。”

说罢微微一礼,不愿在此地久待,转身就径直离去。

坐在椅上的孙文,从餐霞道人的背影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踱到窗前,微微仰气脸望向远处,露出一丝冷笑。

道人出了院门,看了看阴阴天色,上了牛车,就是暗自一叹,“为虎作伥,怕是日后报应不爽啊!”

随后不禁又是自失一笑,为之奈何?

……

与此同时,济阴县城数十里之外的荒野,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向着济阴而来。

只见她骑在一头青驴背上,腰间悬配着一柄黑鞘狭刀,左手上还套着精致小巧的连指紫金铃铛手链。

少女皱着眉看了看手中地图,又扬起脑袋望向远方,喃喃自语着:“济阴……就是前面了吧?”

说着,少女就想起来这些时日的迷路经历,顿时就有种惨不忍睹,不如了此残生的感觉。

辗转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县城,将济阴周边兄弟邻县全都跑了一遍居然就愣是没有找着正主。

想到这,少女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发现都是些杂草野木后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口说着:“还好还好,只要没被姐姐看到就好,不然又要挨一顿说教。”

没有着主人的操控,青驴就漫无边际的走着,待得少女回过神来就又是一惊,看了看四处景物没变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次没有一发呆就是半天,不然怕是又要迷路了,想到那天欲哭无泪的样子,少女心就是一颤,细思极恐!

收回思绪,再三确认方向没错之后,只听一阵银铃脆响,少女手一翻,一枚巴掌大小的银色腰牌就出现在手中。

轻轻一点,一道光幕就自腰牌中浮现,少女咬了咬唇,视线就落在一个名字上:“黄兴?”

第六十四章 邪术害人

夜深人静,天幕黑沉沉的,深邃墨染,雷霆声隐隐。

乌云交替重叠,雷光却在里面透不出来,紧紧密密的黑,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有股压抑之感。

在县城之东方向,有着一座幽静典雅的别院,名叫“梅园”,里面遍植梅树,姿态各异。每逢凛冽寒冬,霜凝大地之时,便会凌寒而开,暗香遥送。

这原来是济阴城中一位富商所有,后来知道县令孙文喜爱观梅,投其所好的就将这“梅园”赠送给了他。

这梅园里面颇大,株株梅树挺立其中,不过现在只是深秋,没有花朵傲放,只有着密密的细长枝条在寒风冷雨中轻颤,投影在地上,黑暗交织,莫名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梅园深处有着一间老屋,上面虽有着时光留下的痕迹,但还是看得出来被精心保护的很好,甚至时常有人修缮维持,因而并没有任何破损不堪的地方。

屋内幽幽灯焰在一旁发着光,映照出了餐霞道人神色不明的侧脸。

餐霞道人闭着眼,这时正经端坐着,面前的白壁上就挂着一个画像,羽衣星冠,飘飘似神仙中人。

“道真,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道人微微睁开双眼,一缕凛冽精光闪过,竟使得幽幽静室为之一白!

少年先将香炉点起,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出来,恭敬放在道人一旁,跪坐下来就轻声回着:“都已准备就绪了,盒子是县令方才派人送来的。”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就取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木质雕像。

屋内微黄灯光照着,少年本就肤白,这下就更显得晶莹剔透起来,然而殷红的双唇在此时又为其平添了几分妖异邪魅之感。

道人将雕像取在手中,凝目一看,却是个身材修长的清雅少年,头上带着冠,大袖飘飘,正是伏尘的样子。

这雕像连脸上神情都被丝毫不漏的描刻出来,十分逼真,显是这雕像并非出自一般匠人之手。

餐霞道人深深吐了一口气,挥手就示意身后少年退下。

这时冷风吹入室内,道人不由就打了个冷颤,心里思潮翻滚。

过了片刻,沉默的道人抬首望着璧上的祖师画像,脸色闪过一丝黯然,目光就变得有些阴郁。

自家门派虽说不大,但也算是正派清门,受命于堂皇国君,不入妖魔邪道之流,不行邪术害人之事,却没想到今日却要破例行这伤天害理,有干天和之事。

想到这,道人心情陡然凝重了起来,莫名沉痛如山积于心中,但茫茫天地,却终究是无人可诉。

道人身子微微颤抖着,双目无声泪流,重重向着壁上画像三叩首。

礼毕,道人抬起头,眼眸深沉,神态坚定,无论后果如何,我自一人担之!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想到这里,道人压下心中阴霾,不再犹豫,右手往头上一抹,无声的就将头上玉簪卸下,披头散发。

道人目光看了下去,这是一枚碧绿剔透的玉簪,玉质紧密细腻,极为不俗。

这时在微黄灯光的照射下,就映照出了一丝丝出尘的莹莹冷光。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人脚踏莫名玄奥步伐,口中念念有词,身子连连变动,越来越快,最后竟如鬼魅一般,让人看不清动作神情。

随着道人的步伐,房中四散着的七根颜色各异的旗幡无风自动,竟然飘立了起来,虚空中怪叫桀桀。

这是七煞幡,一经施展就能暂时聚集七种天地间的阴煞邪气,惑人心智,侵人魂灵。

过了片刻,道人陡然停住脚步,心念一动,七道颜色各异的煞气就全数自幡面中流出,灌入道人手中所持有的碧绿玉簪之中。

不多久,就见着玉簪色成七彩,碧绿润光大多消失不见,只偶尔透出来一丝两丝,也是渗人的幽幽碧光。

“去!”

道人大喝一声,口中居就喷出一口猩红鲜血淋洒在玉簪之上。

血液滴滴渗透进去,玉簪表面就浮现出一道道鲜红血丝,错杂交连,犹如人体血脉。

这时不再犹豫,大袖一扬,右手举起玉簪,径直就向木制雕像快速刺去,直入心口,狠辣至极。

只听得房外一声沉雷,“哗”的一声,大雨就落下来,如黄豆一般砸在大地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县令孙文此时端坐在县衙之中,蓦然抬起头,微微一笑,右手就缓缓自县令大印上伸回。

这时一个浩然宏大的声音就传来,这是城隍,“什么事?为何法网异动?”

“无事,只是方才似有人窥伺县城,我已然将其惊退了。”孙文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是狠厉,泛着幽光,有着森然的意味。

“哦,是吗?”这声音里带着些疑惑。

顿了顿,就又传来一道声音,“法网关系重大,还望大人慎重相待,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漏子,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随后,虚空中就陷入一阵长久的沉寂。

自己身为城隍,漫长时光积累之下,虽说修为更高,但名义上却始终受着县令的节制。故而虽说有着疑虑,但也不好动作,只好出声做个警告。

孙文依旧微笑着,但却没有回话,只是遥遥盯着城外梅园的方向。自己方才干涉法网,扰动了方圆百里气机,使得一片混乱,这下无人可以循着法力波动前去打扰施法。

此次,筹谋十数年之事,终是成矣!

……

深夜一个老酒馆外,这时一个醉酒道人躺在墙边地上,死一样的陷入了沉睡。

这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目一睁,嗅了嗅,喃喃自语着:“好像是术法的味道?嗯,是谁在掩盖气机波动?”

想了想,还是寻不到来源何处,道人苦笑一声,无奈摇摇头,罢了,自己修为大多被废,还是不想那么多了。

醉酒道人叹息一声,将葫芦紧紧抱在怀中,睡眼迷离,蜷缩着就又沉沉睡去,犹如一颗冰冷枯木。

……

“啊!”

正在房中低首写书的伏尘突然心一阵绞痛,面色顿时煞白起来,手中毛笔跌落在纸上,晕出漆黑的一团不规则墨迹。

伏尘眸眼一缩,心有所感,恨声道:“谁在害我?!”

第六十五章 黄土烈焰

大雨滂沱而下,打在了黑青屋檐之上,簌簌而声。

电闪雷鸣撕破了重重的黑色天幕,长长的条形雷电先后划破虚空呈现在眼中,雷声滚滚,震撼心神。

伏尘心口绞痛,脑中仿佛好像在被捣糨糊一般,险些就要痛晕过去。

这时体内火行元力、土行元力似乎自己就有意识般急剧的在身体内流转滋润,但除了稍稍缓解疼痛感外却没有了别的丝毫作用。

就在这时,一道青竹夜雪光影浮现,夜雪降下,青竹摇曳,伏尘脑中痛楚顿时消解许多。

伏尘这时勉力凝聚着心神,默运感应,手一招,万墟神镜就浮现在手中。

伏尘双目怒火炽燃,双手紧紧握着镜面,手背青筋绽起:“我倒要看看是谁再害我?是谁?!”

似乎感应到了伏尘的胸中不可抑制的怒火,神镜表面光芒闪烁,越来越急,只是光芒黯淡,似乎有些后力不支的样子。

却是因为先前连番使用,神镜转化的万民念力早已用尽,本就本源破碎的神镜,没有了能量支持来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威能难显。

看着神镜之上的黯淡光华,伏尘这时却再也顾不得心疼,决心一定,杀气顿起!

伏尘意念瞬息便沉入神镜之中,念头一转,一根猩红的散发着不详意味的因果线立刻便浮现在虚空之中。

伏尘微微冷笑,双手轻轻一拨动,意念顺着因果线沿溯而去,就降临到了一处大屋之中。

……

梅园。

餐霞道人双眼寒光闪烁,十分摄人,这时就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凝滞之感,却是玉簪已经是刺之不进。

这时道人只道人不自觉闭住了呼吸,心中一狠,又是一口心血喷出,涂满了碧簪,落在上面的血丝脉络痕迹上就渗透进去。碧簪之上的血丝脉络吸收了血液就通红起来,血色显得越发的深沉。

“疾!”

道人苍白着脸,大喝一声,碧簪之上血光大放,照彻四周,映得道人平日一向沉静的面容都狰狞起来,如同恶鬼修罗。

很快,凝滞感稍减,碧簪就又继续深深刺入木雕心口些许!

当伏尘降临时,看着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伏尘心中怒火亦是越发炽烈。

与此同时,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上逐渐被剥离而去,伏尘双眼清明,心中就是了然:“夺运之术!”

这时不再犹豫,伏尘手一伸,万墟神镜虚影就浮现在手中,微微冷笑,镜光一转对着道人就照彻过去。

就在这时,道人心中大惊,一股不祥预感就笼罩心头,仿佛大祸即将临头。

这时只听得自己呼吸,心脏急速跳动着却没有任何声响传来,似乎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寂之中。

“哗!”

倏忽,烛火微微摇晃一下,四周全都静止不动,连风雨声都消失不见。

只见风止住了身形,雨滴陡然漂浮在空中,连虚空中的雷霆闪电都静止不动,香炉袅袅升腾的的烟停在空中,一切都犹如一幅静止的鲜明的画,诡异的气息不可抑制的就在四周弥漫开来。

这自然不是时空凝固造成的异象,只不是在镜光的影响下,人的意识思维被加快所造成的幻觉。

突然地,镜光一扯,几乎瞬间,道人的虚幻身影就凭空浮现,却是道人的魂灵被镜光撕扯了出来。

道人虚影一现,这时望着熟悉的四周就有些迷茫,目光一转,就对上了冷笑着的伏尘。

道人这时望过去,眼眸一缩,心中骤然就是一紧,满满的不可思议,想不出伏尘怎么会在这里!

道人回过神来,心中电闪,张口正要说话,伏尘此时却不在意这些,眼神幽幽,身子一顿,犹有实质般,骤然发起攻势。

伏尘面容悠闲沉静,几乎瞬间,就到了道人面前。

在将碰撞前的一瞬间,伏尘一顿,只听虚空中一阵怒吼,一阵嘶鸣,手中就冒出红黄二色光气。

定睛一看,却是一柄以黄土为柄,烈焰为身的长剑,这是伏尘魂灵中的的火土二行的神意显化。

道人脸色一变,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时在神镜法域中被压制却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就看着伏尘将剑往前一送,刺入体内。

嗡——

这力量其实很微弱,但质量却极高,一道剑光亮起,伏尘直直刺入,没有遇到丝毫阻碍,只见道人魂灵一阵震荡后,还来不及挣扎,就片片碎裂开来。

伏尘见着面无表情,神态甚至还有些从容。正待将碎片全数湮灭,使得其魂飞魄散,就在这时,伏尘心中一动,青蒙镜光闪烁,一道因果线又自道人身上浮现。

顾不得道人身体自然吸纳收转魂魄碎片,伏尘眯着眼望着这道由自己连着道人,又由道人连着遥远虚空处的因果线就是一笑,中转站么?还想为他抵挡反噬?

右手轻轻拨动因果线,冥冥之中就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机,孙盛?

伏尘正要前去袭杀,这时头陡然一痛,身形也随之有些虚幻起来。

伏尘心一凛,顿时了然,万墟神镜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这般勉强下去恐怕就要伤及神镜根本了,到时若想要修复,付出的代价就太多太多了!

思及此。伏尘不再犹豫,心念一动就将手中二色长剑急剧缩小,变成一柄细针大小的小剑,青青澄澈镜光覆盖其上,立时就包裹住了剑体全身。

伏尘望着身前悬浮着的小剑微微一笑,随手向因果线方向一指,小剑忽然震颤了下,锋芒大涨,就发出一声声清清剑鸣。

“去!”

只见空中的飞剑犹如鱼儿般窜出,围着伏尘转了两圈,就顺着蔓延的因果线,向着远处急射而去。

几乎瞬间,有着因果线的传递,就闻着遥远虚空中传来碎裂之声,与此同时,一阵凄厉惨叫声也随之传来。

伏尘见了就露出一丝笑容,这时神镜之力再也维持不住,伏尘身形一转就随着镜光回转到躯体之中。

神念消耗过多,这时伏尘十分疲惫,几乎来不及睁开眼睛,趴在书桌之上就沉沉睡去,神态安然。

第六十六章 石妖石春

梅园。

当伏尘不支,意念回转身体之时,万墟神镜笼罩整个梅园的法域也是随之一同全部消失。

于是风雨声又从屋外透了进来,风继续向前掠过,雨滴自半空中坠落,直直砸向大地,香炉袅袅的烟升腾起来,又消散在虚空之中。

静止的画动了起来,于是就有了万象的鲜活气息。

方才看似凶险漫长的过程说来时间很长,但其实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火石眨眼间的事情。

只听得道人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就沉重摔跌在地,仰面不起。

屋外少年听了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师命规矩,马上推开门就跑了进去,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道人,内心顿时一阵不安惶恐就涌上心头。

“师傅,师傅!”少年跪在道人面前,看着道人苍白着脸色,双眼紧闭没有丝毫的回应,一时间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内心茫然失措,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突有个人影自暴雨雷鸣的屋外走进,脚步缓缓,但一步一步却很坚定,很快就来到了少年面前。

梅园平日少有人住,哪怕是县令孙文也不过只在冬日梅花怒放之际才前来住上几日。

因着施法的要求,今日更是屏退了仅有的一些维护房屋日常的仆役丫鬟,因而这时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应当再也无人才是。

名叫道真的少年抬起头惊讶看去,就隐约见着一个身材十分壮硕魁梧的大汉,肤色异于常人,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冷青色,就像深山险峰之下伫立着的历经无数风雨的嵯峨怪石。

“石妖?”少年微微一僵,感受着弥漫在空中不再自我约束的淡淡妖气,皱着眉,不由喃喃自语。

雨一直在下,大汉此时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身上流下,沉重脚步向前,就在木制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大汉目光冷毅,望着地上一躺一跪的两个身影微微一礼,嘴角微微翘起,对视着少年彷徨讶然的双眼就轻轻说道:“两位一路走好!”

这话一尽,杀机毕露!

“为什么?”少年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就十分不能理解,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明明是在帮他做事,为何还要杀我们?”

大汉恍惚一下,就想到了今日下午的一番谈话。

“石春,你跟我也有十几年了吧?”孙文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的风雨淡淡问道。

站在孙文身后的大汉低首谨立,一时不大明白为何孙文将自己从少爷身边召过来,于是只好老实答道:“已经有十八年了。”

孙文转过身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你在我身边待了十三年,一直恪尽职守,五年前我不放心盛儿的安危,这才将你派到了盛儿身边,免得他一时闯祸,被别人所伤。”

“虽名为主仆,但五年来,盛儿自小到大,又哪里把你当做一般仆役看待,早已是亲人一般了。”

石春微微低头,“大人言重了,实在不敢当!”

孙文笑了一笑,摆摆手,嗓音低沉,就继续缓缓道:“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石春低敛着目光,恭敬说着:“但凭大人吩咐!”

孙文满意点点头,说道:“今夜施法完成之后,你就将受伤的餐霞道人和他的徒弟除掉。”

“是!”石春直接应承下来,作为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奴仆,没有问为什么,也不用问为什么。

道人成了,为免泄密自是需要将其除掉;道人败了,那更是万死不足惜!

……

石春沉默看着,眸中冰凉一片,没有回应少年的疑问,双脚一踏,就横冲数步,体内妖气流转爆发,本就粗壮的双臂鼓胀一圈,几乎都要撑破衣袖,一拳凶狠的对准少年头颅狠狠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餐霞道人陡然睁开双眼,悄然无息。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刺耳音爆声传来,石春来不及任何反应,流光溢彩的碧簪就直接撕裂了空气,带着簪尾后的一条白线势如破竹穿透了他的胸膛。

随后‘噗’的一声闷响,玉簪死死钉在身后的墙壁上,沛然一击,深入白壁。

滚滚雷音中,几乎只一眨眼,势不可挡的大汉就止住了来势,全身都在颤栗,坚如精钢的身躯方才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心口一个硕大的黑洞清晰地透出了身后玉簪的身影。

哪怕是天生肌肉冷硬的石妖也抵挡不住一位同为天人境强者拼着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存的代价,凝聚全身精气神运使门派传承重宝的致命一击。

一损百损,大汉心口处的黑洞不断扩大,一块块小石子不断自身躯上掉落下来,几乎是只一瞬间,大汉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块冰凉坚硬的碎小石子,微黄灯光下,泛着死青的冷冷光泽。

少年看着,心中一喜,转头看向道人,高兴的说道:“师傅,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正说着,少年突然瞳孔猛的紧缩一下,就见着了道人闷哼一声,口中就不断溢出血沫子。

少年心中一慌,连忙急道:“师傅,师傅,你没事吧……”

道人脸上见不得一丝血色,望着身边的少年轻声说着:“道真,快走,离开济阴,离开大周,哪怕找一个小地方,一定要将道脉传承下去。”

“答应我!”

道人眼睛通红,一边沉声说着,一边双手紧紧抓着少年的手,死死盯着少年的双眼。

“是!是!”少年哭着点头,“道真知道了,道真知道了,师傅你快起来吧。”

道人胸口急剧的起伏,心中渐渐冰凉,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带着一股血腥的死亡气息。

魂魄碎裂之下还勉力一击杀死一位同为天人境界的石妖,哪怕自己境界更高,这时也已油尽灯枯,神仙难救了。

“痴儿,我早已经没救了。”

道人微微一笑,手轻轻放在少年的头上,“我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不过早晚罢了,不用难过。”

“记住,赶快走,远远的离开这里,一定将道脉传承下去。”道人惨然一笑,感受着意识逐渐在消散,慢慢闭上了双眼。

或,这就是报应吧?只是可惜,再也看不到刻着餐霞门这三个大字的门柱立在这广袤无边的洪荒之上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师傅!”少年跪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泣不成声。

第六十七章 怒火薪火

雷声滚滚,雨一直在下,甚至还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似乎要将济阴化成一片泽国。

就在伏尘将小剑递入虚空之中,远处传来一阵惨叫之时,县令孙文原正冷笑着,突的心中震动一下,一把拽下腰间莹润剔透玉佩,就托在了手心。

只见原本完美无缺的玉佩此时已然出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差一点儿就将其彻底分割成了两半。

这是双心玉配,共有两块,将人一丝魂念气息送进去之后,就有着护佑其身心魂灵的作用,亦是墨家除各类机关器械,亭台楼阁之外少有的玉制器物。

这玉佩有点像魂灯,一旦其中一块玉佩之主受伤,玉佩碎裂,另一块玉佩也会同样碎裂,以示警戒。

不过其自动护主的功能,就不是物美价廉的一般魂灯所能具备的了,因而价格不菲,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了。孙文当初也是花了很大力气和资源才能购得。

孙文面寒如水,这时顾不得还在县衙之中,心中急切直接就开口喝道:“遁!”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孙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随着琉璃遁光向着远方掠去。

县衙和孙府之间距离并不远,加之遁光快速,孙文全力施展,不足片刻,遁光就在一处装饰精美的房屋内停下。

孙文显出身形,急走两步就来到了床前,天人境,哪怕比不得一心锤炼肉身的力道修士,但在灵气法力的日夜滋养之下,其身体功能也不是一般凡人所能相比的。

故而哪怕此时没有点灯,孙文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投过去,就见孙盛此时仰面躺着,面色铁青,再一探气息,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孙文手轻轻颤着,难以置信:“魂魄尽皆碎裂,性命垂危,若非有玉佩护住,怕是早就当场死去!”

“究竟是谁在多管闲事,不但坏我好事,居然还如此因狠毒辣?!”

他倒是没有想过是伏尘所为,毕竟一个充其量初入道途的童生,哪怕再是不凡,还能挡得住天人境法道高手施法?还能隔空杀人?

孙文在房内转着圈,内心焦急却又毫无办法,魂魄碎裂,除非有着天地灵粹,还得是造化生机类的灵物才能收拢魂灵碎片,滋润肉身,不但能将其从不死不活的状态拯救出来,甚至还能因祸得福,天资根骨都更上一层。

但天地灵物哪有那么好得?更别说蕴含造化元力的更是难求。

“怎么办,怎么办?!”

孙文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心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都是爹害了你,本想让你无灾无难的过一生,苦苦求运,百般谋划,没想到最后却是造化弄人,落得这般田地。”

孙文怔怔想着,突然心中一动,山神庙?

不,不行,那太危险了,长生境大能的谋划布局不是自己能破坏的!哪怕一时自己夺了,怕是自己两人后面下场也都不会好。

可是……孙文看着昏迷不醒的孙盛,陷入了犹豫之中。

……

梅园。

这时姓谢名道真少年的少年已经止住了泪水,莹润的双目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丝丝的寒光,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让人毛骨悚然。

少年神情肃穆,重重对着地面上的道人磕了三个响头,就轻声言语着:“师傅你放心,道真立誓,定会将道脉香火承继下去,永世流传!”

说罢,少年一抬手,左手须弥戒表面灵光一闪,道人尸身就从地上消失不见。

少年见了心中就是怅然,但时间紧迫,再也顾不得其他,神色庄重的就将碧簪自璧内取下。

碧簪深入墙体,待得这时将其拔出来,已经是满身裂纹,其余的七彩颜色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黯淡的碧绿和其表面淡淡的无数微红血丝,整个簪子都散发着一股残破虚弱的气息,显是已经元气大伤。

少年握着碧簪,感受着上面的冰凉触感,突的,眼眶又微微湿润了起来。

师傅啊,你知道吗,天地虽大,但徒儿却已经是举目无亲,终究还是又成了一个孤儿。

少年心里一酸,过了会,收敛着心中难言的悲苦情绪,上前就又将壁上挂着的祖师画像郑重取下放入灵戒中。

扫视一眼,确定已无遗漏,少年手一动,就将桌案上的油灯直接扫落在地。

火油四溅,有的落在自梁柱之间的帷幕上,有的落在木质地板上。火无声蔓延着,映照在少年的眼中,是越燃越炽的焰光。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去,不再留恋,只在原地留下一幢房子,一幢燃烧着的房子。

火焰熊熊,既像是不甘的压抑怒火,又像是不屈的传承薪火。

……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渐渐的歇了,天光照彻下来,四周的屋檐,石板都是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在金光的辉映下,入目的世界似乎陡然又温和了起来。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关上门,大踏步就走出院门。

昨夜三三前来送茶的时候发现了伏尘沉沉睡倒在桌子上,在朱铁崖等人的帮助下,三三将伏尘搀回了床铺,却是免了其一夜的寒风冷雨袭扰。

这时街道还是僻静,虽也有些小贩临街卖物,但稀稀落落的,反而更显冷清寂静起来。

伏尘背负着双手慢悠悠走着,看着四周静谧景象,心中很是惬意。

“道人必死无疑,哪怕再是苟延残喘,也活不过昨晚,这相当于是断了孙文一臂。”

“孙文亦是难逃,哪怕好运,也得落个不死不活,痴呆一世的下场。”

“不过,前世为何自己没有发生这种事?是因为自己夺了案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因素?”

“还有,前世孙文为何失心疯一样的破开封印?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以孙文审时度势,腹黑狡诈的品性看来,实在是古怪,古怪至极。”

想到这,伏尘揉了揉眉心,心中实在不解,思之不透。

晨光里,有一位少女迎面走来,手上牵着驴子的缰绳,脸上欢喜笑着,左脸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终于到了,济阴!”少女突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第六十八章 病榻妇人

明亮的天光静静洒在少女的身上,让少女蓦然就有了种娴静安然,让人无比心动的气质。

少女原正愁着下一步怎么走,这时正好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伏尘,眼睛就是一亮,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总是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心中一动,少女连忙就是上前。

少女嫣然一笑,这时就已经止住了身形,向着伏尘首先开口问着:“哎,请问绿槐巷该怎么走哇?”

伏尘惊讶看着牵着小毛驴走过来的少女,愣了愣,向他问路这种事他还真是没有碰过几次。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与人为乐的好少年举目眺望了一眼,指着远方,当下就向着少女道明了方向,“看,就是那里,向左拐过一个弯,一直向前走,见着巷口种着两株龙爪槐的,那就是了。”

少女听着连连点头,视线顺着伏尘所指的方向望去。

待得伏尘说完,少女转过头来,突然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就说着:“谢谢。”

……

今夜无雨,清冷月光照下,在青黑屋檐与老木奇石之间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远远望去,就见冷光浸地,森森然的气息在虚空中弥漫,寒意湿重袭人。

孙文这时站在窗前,目光投在远方,怔怔着,还是难以决断,哪怕他已然在这站立整整一天了!

孙文轻轻一叹,眼神复杂难明,脑海中一幕幕回忆闪现,痛苦而又鲜明。

……

“相公,盛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一个躺在床上,苍白着脸色的妇人盯着孙文轻轻说道。

这妇人看起来很年轻,但面容却很枯黄憔悴,显是已然身患重病了。

孙文这时坐在床边,望着病榻上的妇人内心就是自责,如若不是自己常年游学在外,疏忽了家中,自己的夫人也不至于常年积劳思虑至此。

当下没有犹豫,孙文直接就对着妇人温言承诺着:“我知道,我会好好将他抚养长大的,一定让他成材。”

“你放心就是,好好休养身子,稍后济阴最有名的大夫就要来了,你撑住,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孙文说到这,声音竟有些呜咽起来,内心悲痛难名,但还是极力克制收敛着情绪,不让妇人看出来。

妇人微微一笑,哪怕此时重病缠身,面容憔悴了许多却还是能够依稀看出往日的温婉与美丽。

她轻轻握着孙文的手,淡淡一笑就说着:“相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了。”

“这时你能够回来,能够见着你一面,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到这,妇人笑了起来,面上很是喜悦,像是三月灿烂春光中盛开的花,纯粹而美好。

“对不起,对不起。”孙文将妇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脸上两道泪痕隐现,“我该早点回来的,我该早点回来的。”

妇人咳嗽了几声,脸色顿时就又苍白了几分,“相公你不要再自责了,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游学积累名声见识本就重要,更何况前些时候又是举子试的日子,我怎么能让你分心呢”

孙文几乎泣不成声,自己是寒门出身,妇人则是举人之女,不说大家闺秀,却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了,上门求婚的简直是过江之鲤,数不胜数。

没想到她却一眼相中了寒微之时的自己,不顾父母坚决反对,甚至被赶出家门,也要毅然下嫁自己这个童生,随着自己返回济阴。

此后一直勤俭持家,与自己生活的也是琴瑟和谐,十分美满。

不过为了求学上进而证明自己,自己时常外出游学求道,这一去就是一两年,甚至两三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光明正大的让夫人风风光光的回去。

没想到,在自己中了举人之后欣喜归来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想到这,孙文眼眶通红,越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更珍惜眼前人,哪怕自己多回来几趟,只要多回来几次,说不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妇人的手轻轻抚过孙文的脸和鬓发,优雅而温柔。

“我不求什么,只是这个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妇人轻咳一声,转头望向一旁的懵懂孩童,眼底藏着一丝浓的化不开的牵挂。

孩童见着最亲近的妇人看过来,脸上连忙甜美一笑。

他不知道什么是笑容,但他知道每次他这样做,妇人都会笑的很开心,有种阳光的温暖味道。

果然,妇人脸上浮现出笑容,暖暖的,深处是无限的怜爱与心疼。

“我不求他有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他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就行了。”妇人望着孙文和一旁孩童,心底满是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就是。”

孙文连连点头,颤声应许着,在外时常被人称赞沉稳如山的士人此时心中却只剩下了惶恐与不安,心情沉沉压抑着,使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妇人微微一笑,自此蓦然无声。

孙文低着头,深深埋在自己两臂之间,痛哭流涕,哭得就像个孩子。

孩童这时见了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突然有种想哭,但却有哭不出来的难受感觉,哪怕懵懂的稚子,此时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自己而去,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

孙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恍惚一下,缓缓的就回过了神来。

孙文叹息一声,脸上神情坚毅,沉默的转过身来到床前,替床上的儿子轻轻掖好被子,深深望了一眼,身形一闪而逝,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朦胧夜色下,绿槐巷里的一处人家,还在亮着昏黄灯光。

白日问路的少女此时依靠在椅上,目光平静,身旁则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却略显有些佝偻的身影。

少女轻轻将手中银色腰牌放入怀中,眼睛轻轻眯起,低声就问着:“黄兴?”

“是,大人。”一个声音沉声答着。

话音未落,一枚同样巴掌大小但却赤红如血的腰牌就呈现在少女面前,正是封刀卫——红衣令!

第六十九章 天下封刀

夜还是很寂静,这时已经有许多人睡下了,除了轻风拂过树木花草的微微声响,再闻不得外面半点人声。

按大周律,封刀卫共分七阶,其中灰衣刀卫实是其中的最下层,一般都是没有多少修为的谍报人员。

其中成员或是酒楼店小二,或是临街小商贩,又或是深宅中的仆役丫鬟,其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这一级的人员就像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巨大密网,不但遍布大周的广阔疆域,甚至还延伸到了更远处,作为大周的耳目,潜伏着,探听着。

天下消息,自灰衣卫起,从下往上,经过一级级的汇总挑选,或记录封存,或直接上报,其干系重大者甚至可直达天听。

灰衣刀卫之上则是黑衣刀卫,一般都会有着入道修为,可协助修为达至天人六锁中的下三锁红衣刀卫镇压一县。

至于银衣刀卫,则是府级的封刀卫,一般来说也都有着天人六锁中上三锁的境界实力。

不过既然说是一般情况,那就相对应也有着特殊情况,譬如黄兴眼前这位少女,不过是初入天人修为罢了,若不是功劳深厚,破格提拔,就是身后有着贵人,还得是封刀卫里的贵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着这可能。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蛮横如兵部,清贵如礼部也都很难对着这天子亲军指手画脚,其掌邢讯诛杀大权,巡察缉捕,驾驭不法,已然是个隐隐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庞然大物了。

至于再其上的金衣刀卫、紫衣刀卫、玉衣指挥使,不是镇压一州一道,巡狩监察,就是随侍皇宫,镇压神城。

在灯火的辉映下,火赤的红衣令上的光芒像血一般的缓缓流转不定,隐隐间,竟透出一股血腥味。

少女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很是满意,接着又是有些好奇:“既是红衣卫,那你这立下的功勋也不少了吧?”

黄兴点点头,沉声回应着:“属下十六岁外出闯荡,先是在市井江湖中混迹了一两年,后来觉这样下去只是虚度时光,并无大用,于是就毅然投军,在边关苦寒之地历练了几年。”

顿了一顿,黄兴看着少女脸上并无不耐之色,整理了下思绪就又继续说着:“后来承蒙另一位大人提携,将我招入封刀卫中,并让我脱离军伍,随其左右,与其一同四处游历,镇杀作孽的妖魔邪祟。”

少女饶有兴趣,她自小生活在神城之中,群邪辟易,别说是作孽逞凶了,就算是妖族大能、自在天魔来了也不敢说放肆恣意。

少女眼睛眨了眨,当下就出声问着:“作孽的妖魔邪祟?那是什么样的?”

黄兴看了少女一眼,有些诧异,心里暗想难不成这位还真是个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不是位驻颜有术的天人高手?

然而上司终究是上司,黄兴心里暗暗想着,口中却未曾迟疑,直接就说着:“我大周疆域宽广无边,除各大州府及其相应的县城村镇外,还是有着许多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

“这些地方沐浴天地星华灵机,天长地久之下,自然而然就生出许多的妖精鬼怪来,其中天赋异禀,或是福缘深厚者,甚至能够觉醒血脉传承。”

“妖怪有好有坏,好的自是纯修一颗道心,每日餐风饮露,汲取天地日夜精华修炼,有的甚至还会出山离林,到得红尘之中,积累功德,砥砺道心。”

听到这,少女越发的感兴趣了,想了想连忙就出言问道:“那么坏的妖呢?”

黄兴面无表情,声中却带些恨恨之意,“人类身为万物之灵,天地主角,那些恶妖凶性难除,又兼之心智低下,本能的就会捕捉猎杀凡人,以为血食,甚至有些天生强大凶横的直接就是屠村灭镇!”

说道这里,黄兴面目就有些狰狞起来,眼眶泛红,幽幽灯光下,让人不由生出一丝恐怖。

他呵呵笑着,声中却带着一丝寒意:“那些与人为善的自是无妨,无论是我等还是道家真人、佛门高僧一般见了都不会多管闲事,太过为难,至于那些为恶的,便是见之则杀,毫不留情。”

“用市井黑道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找到它,抓住它,然后杀了它!”黄兴说罢,眼底杀机毕露。

少女对着黄兴露出的杀机倒是不以为意,她所在的地方,既是最干净的圣洁之地,亦是最肮脏的污浊之地,作恶的妖魔鬼怪她没怎么见过,但是更胜于鬼蜮的复杂人心,少女已是洞若观火。

这时少女听出了黄兴的恨意,将手放在横放在自己膝前的黑鞘狭刀上,感受着冰凉细腻的触感袭来,眼睛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就出声说着:“档案上记载你似乎是因受伤才请命回的济阴,如若不然,按你的修炼进程来说,怕是现今已是银衣卫了。”

黄兴叹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苦涩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缘,在生死之中砥砺前行,可一不小心却也有命入黄泉之忧,就在一次围剿之中,陡然出了变故,那妖居突然觉醒了血脉神通,不但使得同僚死伤惨重,就连那位提拔我的大人亦是身死,最后就只剩寥寥几人苟活于世,亦都是身受重伤,病根久缠。”

少女微微一叹,心中却是了然。

其实正是这些封刀卫死伤不恤的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圣眷不衰,亦使得朝野之间哪怕对其掌邢讯诛杀,有先斩后奏的恐怖之权一直颇有微词,但向来也都是雷声大雨声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动不了其真正的根基。

少女心中一动,惋惜道:“凭借你的功勋,其实是可以破格在府城任一重职的,府城中不但医术出众者众多,便是连灵气都更为浓郁,到时若有机缘,未尝不能恢复身体,更进一步,何必回到这小小济阴呢?”

黄兴淡淡一笑,说道:“妖气随着伤势已入肺腑,犹如附骨之疽,普通药石已是难救,治愈希望实在不大,我在外漂泊许久,也想着安定下来,生于斯,长于斯,叶落归根,济阴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少女微微点头,思忖了会就又继续问道:“看你先前请命,欲以所有功勋为他人换得一个资格,虽然那资格是很珍贵,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真的确定了吗?”

顿了顿,少女又说道:“你所修的应该是卫里的《六法平妖录》的刀法一篇吧?不准备兑换后续的功法吗?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凭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再四处猎杀妖魔夺取功勋了,单凭镇守一县之地的那点微薄俸禄,可不好凑齐,说是遥遥无期也不为过!”

第七十章 血誓言咒

夜色下的山神庙十分安静隐秘,甚至有些荒凉幽冷的意味。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看着眼前荒无人烟的山神庙,孙文一时就有些伤感。

古有神通绝天的大能,偶至济阴,见得阴面世界缝隙,心中一动,兴致起来,便随手抛出一块已然孕育了灵性的火焰山碎片。

这位大能以天地山川河流为器,摆出了一幅阴阳太极图,欲以对冲缓济之局使得阴阳毁灭之力逆转为生生造化之气。

太极生阴阳,阴阳演造化,造化动静自然,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这幅江山阴阳图竟自然而然生出了天然阵法,遮掩天地,行迹不见。

县令孙文先前有句话没有对他的宝贝儿子孙盛说,那就是那位号称凝聚了济阴五百年文运的龙河府府君张若虚,其实年幼时便得了这大阵溢散出的一丝造化之力,这才天资非凡,拔于众人。

这些秘闻,自己身后的大人早就在这些年来摸得透彻了。

想了片刻,孙文就露出了冷笑,缓缓收回思绪,踱了几步就来到了庙后。

这里立着一颗槐树,异常的高大挺拔。

这些日子来,在阴气的滋润下,槐叶是反常的翠绿莹莹,颜色喜人,没有一丝在深秋枯竭无力的样子。

幸而这里是人迹罕至的荒山小岭,哪怕有着山神庙也早已是无人问津,少有人会来这既非好山,又无好水的破落地,不然定是会引得众人啧啧惊异。

天色依旧昏暗不明,淡淡的阴气弥漫。

一阵凄厉寒风吹过,只闻得叶声哗哗,却始终都不见有一片碧绿叶落。

千年老槐,苍劲挺拔,最是擅长镇阴养阴。

千百年来,这株老树早就已经和大阵融为了一体,成了阵眼之一。

孙文望着身前这颗用来汲取逸散阴阳之气的千年老槐,一时怔怔无言。

这一步踏出,就是九死一生!

然而不过片刻,孙文凄凉一笑,上前一步,将手贴在龟裂的树身上,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口中轻轻就吐出了几个字:“血誓,斩!”

言语是字的另一种表示,因此和书法一样,名家言咒之术追根溯源,亦是承自字祖仓颉。

以言语之力撬动天地法则,使得万物规律为我所用,一言可定生,一言可定死!

这三个字一出,就见孙文一声闷哼,脸色骤然间变得雪白,却是以精血催动了言咒之术,使得其威能大增,同时也使得自己寿命减少,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哪怕大阵早就已经临近破碎的边缘,但法阵奥妙自然,孙文这时悍然出手,还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以大力破之。

只听得一声‘咔嚓’之音传来,这株老槐顿时横腰被分成两半,被砍倒的槐树的上半躯体连着茂盛枝叶还不等落地倒下,就在空中碎裂成块,或大或小。

孙文轻轻随意一挥袖,下一瞬,空中的碎块齐齐一震,就都分解化成了细微尘埃,伴着一阵微风,烟消云散,全都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孙望身前半折而立的老槐,树身中央突然生出一抹荧绿的嫩芽,颜色可人。

嫩芽不断长着,几乎瞬息就长成了一株巴掌高的小树,生机勃勃,透发着阵阵灵机波动。这小树虽然不过巴掌高,但是蜿蜒虬曲如龙,通体赤红如火,上还有着天然的玄妙纹理,氤氲彩霞缭绕其间。

其枝叶则是细细密密,有若漫天的寒冰星辰,灿灿晶莹,有种说不出的神异之感。

一阵山风吹来,小树枝叶微微摇晃,就荡出点点的璀璨星光。

孙文见了就是一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炙热,这正是自己所求的天地造化,无双灵物。

正在这时,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荒草丛生的地面顿时传来震动,丝丝灰气不知从何而来,弥漫在空中,凝聚不散,颜色越来越暗深,使得天地都有种蒙上重重雾霾的阴森感觉,隐约不详。

与此同时,天空时不时也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擂鼓声响,似乎有着无数天罚雷霆在里面孕育生出,只待时机一至,就将以雷霆之怒将底下的一切都击打化为灰烬。

须臾之间,本来只是微微震动的山体地面突然一下子齐齐剧烈摇晃起来,犹如地牛翻身一般,巨大的石块瞬间滚落下山,地面亦是逐渐触目惊心的丑陋开裂。

伴随着这越发震天动地的响动,阴气铺天盖地,空中就传来澎湃的潮声,席卷四方。

世界仿佛要天地倒转般的晃动,震撼人心,动人心魄。

哪怕是法网再是不稳波动,这时也掩盖不了这冲天的阴气和地脉震动,镇守济阴的城隍庙神灵首先发觉,只见神光一动,快若闪电,巨大的香火金身就直接降临到了这处小小的山前。

“孙文,你干了什么?这里怎么会出现阴面裂缝?!”城隍庞安微微低头,睁开巨大的金色眼眸,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山神庙后的孙文,怒不可遏,威严嗓音瞬间响起,声震百里。

伴随着这句话,城隍香火金身之上赤焰流光绕身,庄重肃穆,神威凛凛不可侵犯。

孙文面不改色,这时冷酷而疯狂,方才他也曾试图取下小树逃走,但小树却如同落地生根一般,坚不可动,哪怕是再次使用着血誓言咒之术,也毫无反应。

这时大阵只是破开了一个缝隙,小树和大阵紧紧联系在一起,大阵不破,小树亦是万法不侵,神通难入。

黑沉沉夜色下,孙文微微抬头望去,目光闪烁了下,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骤然出声:“此处阴气裂缝已破开封印,若不加紧镇压,怕是济阴全县百姓一夜之间都将化为枯骨死尸。”

“不说你镇守一方的职责,便是你的亲族,浩浩荡荡数千人,怕是都在这济阴一县之地吧?”

孙文说罢,缓缓抬起头,眸子幽深,不可测度。

庞安瞳孔微缩,神色凝重。

这话却是直接就拿住了他的软肋,且不说大周法令严苛,便是一族性命都在自己身上,若是此时与孙文纠缠斗争,怕是阴气一旦喷涌,势不可止,到时便是悔之晚矣。

这时纵然气急,但也终究无法计较,庞安眼神锐利,心中不再犹豫,瞬间就有了决断。

狠狠地盯了孙文一眼,这尊金色巨人不再犹豫,转头望着地面上一道隐隐若现的幽深裂缝,身子一转,遁化流光,顿时就肃然危坐于其上。

第七十一章 惊闻鼓响

按理来说除非凭借玄牝珠、雪魄珠、乾天火灵珠之类的强大的天地灵宝灵物炼成身外化身、第二元神外,就只有天人第六锁的高人才能正儿八经的凝聚天地法相,或是称做元神法相。

但神灵却是个特例,其除了那些得天独厚的天生神灵之外,都是以汲取香火愿力而生。

故而就有个讨巧的走捷径的法子,那就是他们可以凝聚香火念力提前铸就香火金身,算是个伪法相。

虽然远远比不得真正天地法相的磅礴伟力,但却也能得其一二威能,而这一二,其实就已经很是恐怖了。

城隍庞安的巨大金身周身霞光缭绕,隐隐颂赞神唱就自重重神光中传来。

这时肃然坐在那道幽幽深深的缝隙之上,霞光就自然而然散发弥漫,光辉瞬间就冲彻苍穹,照见四方。

灰蒙蒙凄惨景象立刻随之一变,就连耳边那越来越浩大的海潮声都渐渐低迷了些许。

庞安皱着眉,他先前是知道济阴有着阴气弥漫,但没想到居然会和阴面裂缝有关,看来县令隐瞒了许多事。

想到这,庞安向着县城方向一挥手,一道流光就掠过虚空,向着县城直直奔去。

做完这件事,庞安心中稍安,巨大的庄严法相微微低头,金黄色的眼眸就望向了远处的孙文。

与此同时,一道威严浩然声音响起,话语震动虚空,“孙文,大周律法无情!你身为县令,应当更知大周威严不可触犯,这时若是回心转意,及时收手还能留有余地,若是一意孤行,怕是悔之晚矣。”

顿了一顿,庞安整理着思绪,就又缓声说道:“我也不计较你先前瞒我,此间事情我虽不知,但只要这时住手,无论什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巨大金人一边说着,一边似乎身上承受着莫大的无形压力,金身之外缭绕的神光不断微微颤动。

时不时就见有一缕漆黑如墨的黑线在其身边浮现,轰然扑向神光,神光一震,就将其生生震散为淡淡的阴煞之气。

但这淡黑煞气犹自不甘,仍旧弥漫在金身周围,将其身边渲染的黑黑一片,犹如阴森鬼府,地狱黄泉,一见就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同时在这无处不再的煞气浸染侵蚀下,神光越发淡薄起来,甚至连金身之上都有着肉眼可见的隐隐黑意浮现。

孙文哈哈大笑,双目开合之间精芒爆闪,神色自若:“庞安,你又何必好言诓我,犯下这等事哪还有活路可走?眼下,不过只剩下生死一搏而已。”

说完这句话,孙文不再理会一旁抵御镇压阴面裂缝的孙文,口中连连轻喝:“诸天律令,听我命令,斩,斩,斩!”

孙文每说出一个斩字,脸色就更白一份,浑身冷颤不止,看着很是狼狈。

这却是要将小树与大阵之间的无形联系斩断开来,只要一拿到小树,孙文便可乘着庞安被牵制之机,救活孙盛,到时不计一切运使神通遁走到一小地方隐姓埋名,暂时躲藏起来,未尝没有着一线生机。

思及此,孙文目光一动,心中冷静无波,但口中颂言却越发的急促了起来。

时间稍前的一会儿,就在城隍庞安惊觉到冲天的阴煞之气,自城中降临到山神庙之时,县丞杜仲此时亦是从睡梦之中惊醒。

县丞是儒家弟子,其胸中一口浩然正气,至刚至强,最是擅长破邪镇魔,因而阴煞之气一出,正气随之一动,县丞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感应,清醒过来。

杜仲眉头一拧,起身随手取过衣裳穿上,大步踏出房门,骑着马就向着县衙赶去。

他是儒家子弟,修行法道真诀,因而虽然比不得力道修士皮糙肉厚,但已经是天人第一锁——道基境的法道修士的他,却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

县衙中,大堂之内凛然含威,这时杜仲站在其中,身边还侯着一个值夜班的衙役。

杜仲看着空荡荡的县衙,微微皱眉,转身就对着衙役问道:“县令大人还没来吗?”

衙役恭谨回道:“还未曾,这时只有大人您前来。”

杜仲揉了揉眉心,沉思了会,就吩咐着:“事急从权,县令不在,那就由我代掌县令职权。”

顿了顿,感应着远处越发浓重的阴煞之气就又说着:“内衙击惊闻鼓,召集县衙众人,不得缺少。”

衙役一惊,“大人,这一击鼓可……”

衙役犹豫着,没有往下说,惊闻鼓乃县衙重器,无故敲击县衙惊闻鼓,惊扰了全县那可是重罪。

虽地脉异动,但县城有大阵庇佑,加之又主要是在城外,故而待地脉震动到达县城之时已是微不可闻,常人难以触觉。

当然,对于城隍这类修为精深,又与济阴县城紧密相连的神道真灵,再是微弱的地脉震动在他感觉来都是犹如惊天霹雳般,瞬间察觉。

杜仲目光微微一扫,感受着脚底的微微震动越来越明显,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就说着:“此事若有责任,我自一力担之,你依命行事即可。”

衙役讪讪一笑,深深一礼,说着:“大人言重了,我这就前去。”

说罢,衙役转身径直出堂,向着衙鼓所在方位行去。

不过多久,杜仲就听得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奇异鼓声自门外传来。

听着这鼓声,杜仲微微心安,无论出了什么事,哪怕就是一时天塌了下来,煌煌大周也有着底气顶住,对于这一点,每个骄傲的大周人都深信不疑。

这鼓声经过法阵加持,以县衙为中心,借着灵力的催发就迅速的向四周传递开去,越过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越过一间间一重重的鳞次栉比房屋,就传遍了整个济阴县城。

县衙在编的“经制正役”的捕快不多,只有三百来位,这却是因为凡是正役捕快每月都会得到一丝大周气运作为俸禄,以供给修行。

别看这一丝丝很少,但真正加以庞大的人数和漫长的时光,就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强大宗门和强盛皇朝都为之目瞪口呆,心惊胆颤了。

为了减少支出的气运,就必须精简人数,加之大周领域内一般无事,捕快也就是调节县内纠纷,真正的大敌来了还是要调动府城驻军,是不会倚靠县城捕快衙役的,故而县城正身核准的捕快衙役人数一般都很少,位卑而权重。

至于这三百来人如何将这硕大一个县城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就一半归功于大周律法深入人心,无人敢逾矩,平日事情也是不多,再则另一半就归功于数目庞大的白役帮手了。

按照规定,除编制内的正役外,另还有着白役帮手,其实就是类似于地球时的临时工一样。

其实这些白役帮手拿的钱也不少,但就是缺了那个身份,没有那丝正正经经的气运加身,比之正经的官差衙役,这地位就大大的不如了。

第七十二章 群起而动

这鼓声一过,济阴的捕快衙役一听这奇异声音,不管是还在睡觉,或是正在喝酒,或是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震动而正略微不安,这时都停了下来,望向县衙这惊鼓响处,面色惊讶郑重。

“什么事,居然敲打了惊闻鼓?”

“快走,律令规定,一旦听闻鼓声,必须聚集县衙,延误不至者,重处!”

“走,赶快过去!”

一时间,一位位捕快衙役暗夜前行,或骑马,或狂奔,沿着大大小小寂静街道,从四面八方向着县衙汇聚。

与此同时,一道溢彩流光破开虚空就落在县衙,一个威严声音垂垂而下。

……

绿槐巷,一处宅院。

黄兴听着从远处传来,却就如同在耳边敲响的沉沉鼓声,面色顿时一动。

少女这时也听到了,眉梢微微一动,站起身来就说着:“惊闻鼓吗?除了用万音妙螺听到过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少女跃跃欲试,将黑鞘狭刀随手挂在身侧,对着黄兴微微一笑,左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走吧,一起去看看。”

或许就是那件事了,赶得可还是真巧,少女心中默念。

……

与此同时,城南老宅。

伏尘蓦然睁开眼睛,感受着魂海中神镜的异动,沉默不言,神色郑重。

“居然就开始了吗?好快,这进程与之前世比,简直面目全非了。”

伏尘心中暗忖,“是自己的影响吗?越靠近自己,自己改动的就越多,能影响的也就越多,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所想要的么?重活一世,要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这所谓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若与前世对应,自己的叔父就是陨落在这场变故中的吧?!”想到这,伏尘面色沉凝,眉宇间杀气不减。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一声凄厉嚎叫,伏尘一惊,连忙起身就向着房外走去。

原来是朱沛阳,体型魁梧的一个昂然少年此时却蜷缩在墙角,全身发红发烫,如同被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者这时早就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着,见到伏尘过来就连忙上前,急切问着:“公子,是不是又复发了?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心急如焚的老者,伏尘面色沉静,微微点头就出言安抚着:“没什么事,不用着急,这关过去以后就彻底无忧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者感激点头,将身子让到一边,跟在伏尘身后。

伏尘原先一瞥心中就有些了然,这时上前两步仔细看了就更是确信,封印即将彻底破裂,阴面裂缝与火焰山各自牵制之力大减,阳火气息通过冥冥中的因果联系勾连引动了朱沛阳的室火猪星命之格。

这时三三也进了来,见到眼前景象就是一怔,惊疑问道:“少爷,怎么了?”

伏尘一眼看了过去,微微一笑,从容说着:“没事,先去我屋里将那盒灵石拿来,这边有着急用。”

三三见着伏尘言语淡定,原本心中慌忙也是瞬间稍缓,这时柔声应了一声,出门一拐,就消失在了房门前。

……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这时县衙之内也已经聚齐了人,三百余人一片齐整的站立,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县城杜仲上前站定,众人就是一齐行礼:“给大人请安!”

杜仲微微点头示意,声音沉凝下令:“今日事急,县城恐有异动,尔等巡视地方,若有着鼠辈借机造谣生事,兴风作浪,全部收监,若有抗捕者,杀无赦!”

“诺!”众人皆是点头,领命离去。

杜仲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身后的少女说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再派些人么?此行怕是有些凶险。”

少女微微摇头,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搭在黑沉沉刀柄上,平淡道:“不到天人境,难以插手,就让他们镇压地方吧,万一城内出了祸事,那可就是滔天大祸了。”

“是。”县丞杜仲欲言又止,若是别的银衣卫还好说,经验丰富,战力强大,但眼前这个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少女看了眼,知道他的意思,“你需要坐镇县衙,掌控大阵以镇压翻动的地脉,同时避免阴煞邪气渗透进来,责任重大,不可轻动。”

顿了顿,少女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嗓音低沉问道:“事情已经上报了吗?”

杜仲微微点头,下面这句让他安心无比的话同时就脱口而出:“文书已然通过灵阵传送到府内去了。”

少女抬头望向远处冲天而起的阴煞之气,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如山身影。

……

小山,山神庙后,县令孙文已经是满脸疯狂之色,他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浑身的法力都用来驱使言咒之术,这天地间弥散的阴邪煞气渐渐渗透他的躯体,自肉身而沾染魂灵,惑其心智,诱其堕落。

再一看,正襟危坐的城隍庞安亦是在勉力支持,神光已经被消磨殆尽,巨大的巍峨金身被厚重的阴雾包裹着,微微颤动,摇摇欲坠。

原本金灿灿的绚丽表面已经有着纵横斑驳的条条黑纹,肉眼可见,散发着令人厌恶恐怖的气息,显得十分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哪怕身为一县城隍真神,又兼之积累深厚,这时也渐渐压不住那越来越喷涌而出的浩荡阴煞之气。

若非这时自己就在济阴城外,算是就在自己的神灵法域之内,有着城内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支持,这样才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换做旁人,哪怕实力更强上一筹,怕是也早就煞气迷心,堕落沉沦了。

想到这,庞安微微转头,望向县城方向,眼神期盼。

只要府城甚至州城来人,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

伏尘小院,这时三三已经将灵石过来,伏尘取出,就在朱沛阳身旁布置了一个玄妙阵法。

这阵法一出,就见四散的周围的晶莹灵石之上光芒微微闪动。

随着这规律如同呼吸的闪动光芒,不断就有着灵气自灵石之中溢出,在一股不可见力的作用下凝成一条条白线,循着奇奥的轨迹就自朱沛阳的口鼻之间钻入。

随着白线的不断进入,朱沛阳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的痛苦之色。

“这是拘灵阵?”老者朱铁崖这时见了惊讶,好奇问着。

第七十三章 紫金铃铛

莹莹然灯光照下,与氤氲弥漫的玄阵灵光辉映交织,就有种朦胧隐约的美感。

伏尘微微一笑,擦了擦额际的微汗,呵呵回应着:“不错,拘灵阵是聚灵阵的变种,虽说不能借阵法聚集天地之间的灵气,但却能快速的将灵石中的灵气提炼出来以供使用。”

顿了顿,对上三三的好奇目光,伏尘缓了口气就又继续解释着:“这种阵法虽不能如同聚灵阵一般细水长流,但却胜在极其方便,只是灵石消耗却着实大了些,比较适合急用和……。”

说到这里,伏尘故意闭口不言,卖了个关子。

三三有些急了,她对这些一般人很少接触的修行密闻挺感兴趣的,眨了眨晶莹美眸就问道:“和什么啊?”

伏尘哈哈一笑,“比较适合急用和大户修炼呗,这还只是微型的拘灵阵,若是换成大型甚至巨大型的灵阵,那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哪怕是抱着金山银山都耐不住这种消耗。”

正说着,伏尘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微微摇头道:“不过真要换成大型,甚至巨大型的法阵,那汹涌澎湃的灵气就又不是一般人所能受得了的了,真正使得灵气液化甚至固化,能将实力不足的人给生生撑爆。”

少女听了有些沮丧,低下了螓首。这点灵石还是少爷前些天得来的,哪怕只是这种微小型的灵阵以后一时间也难以再摆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没有办法为少爷挣钱挣灵石,还使得他将丹药送给自己,为自己的修行谋划,俏丽的少女顿时就有些自责气馁。

伏尘目光一扫,就知道少女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就又解释着:“修行又不是堆积资源,资粮是必须要有,但相应的道心领悟也不可少。”

看着少女点着头,伏尘笑道:“况且除非是暴发户,否则哪怕是那些豪门巨阀,也不会蠢得直接用这种法子强行给后辈子弟提高修为,特别是在修行初期,更是注重其自身的点滴积累,步步踏实,否则不但一时间只能堆出一个满室漏风的花架子,以后更是后患重重。”

朱铁崖品味着伏尘的话就是连连点头,神色复杂,喟然长叹道:“公子所说不错,若非实在没有办法,这基础还是打得越牢固越好,不要像我一样,战场争杀之时,急于求成,最后道路只能越走越狭小,甚至半路断折消失,再也见不得前面的风光妙景。”

伏尘微微点头,这时看着朱沛阳的身体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心中一动,魂海中的神镜灵光微微闪烁,似乎在隐隐相和。

伏尘重重呼出一口气,望着仰卧于床上,浑身散发着火阳之气的朱沛阳,神色认真,“成败在此一举,到时候了!”

窗外,微微凉风吹拂而过,深深槐叶之间光影摇曳,沙沙作响。

那株不知道被种下多少年了的老槐,此时正和济阴全县所有槐树一样,挺拔树身之上点点莹润红光若隐若现,枝叶也已经泛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黯淡银光,并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逐渐蔓延,逐渐璀璨,甚至微微刺眼起来。

……

天空灰蒙蒙一片模糊,一声闷雷远远在天空上炸响着,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沉抑之感。

少女已经将她那头小青驴暂时寄放在黄兴家中,这时和黄兴勒马于小山之下,仰视着死寂的上方,鸟鸣不闻,兽踪不见。

“山神庙就在上面了,据杜仲所言,县令孙文也在上面。”黄兴沉声说着,神色郑重。

先前城隍庞安给杜仲传音让其将讯息尽快上报府城并且保护县城,这些事,杜仲在少女赶到县衙之后也就对她一五一十的说了。

少女微微点头,这资料本是州级秘闻,若非千年前济阴封印就有松动之像,使得时任龙河府府君的真武山弟子——朱小清卷入了其中,在府内留存了档案,不然便是府级封刀卫也不知其中因果。

当然,只要少女愿意,自然就有着许多渠道能让她知晓这些对于旁人而言隐秘中的隐秘。

小山路径难行,少女和黄兴陡然翻身下马,各自施展着身法急速向着山顶飞奔而去。

只见少女是蜻蜓点水,脚尖轻轻一点,就飞出去很远,在空中久久不落,身法巧妙犹如仙人凭虚御空,看着很慢实则却迅疾如若闪电惊雷,显然其所修功法十分精妙,非是一般的破落小宗门弟子。

黄兴则简单直接许多,只见其双脚连踏,就猛然跳起向着空中砸去,紧接着轰然一声,就像巨石落地一般狠狠的砸在坚硬的地上,然后再次跃起,腾空飞扑向远方,风驰电掣,像是一只在山涧中捕食跳跃的迅疾猛虎。

“有人来了,是府城的人么?不,不可能,传讯法阵我早就凭借县令身份做了手脚,可让讯息延缓很久,他们没那么快,到底是谁?!”山上的孙文目光盯着远处,脸色骇然。

城隍庞安此时正被重重黑雾包围缭绕着,巨大的金身全部都隐匿在其中,见不得一星半点的光芒透出。

这时似乎也感觉到了山脚下的轰然震动,庞安心中一动,目中神光就如柱生出,向下一看,就刺透厚重迷雾,露出两个硕大的窟窿来。

见着黄兴身上的公服,庞安心中一喜,顾不得此时浑身气机明显就是天人境的修士为何身上却穿着普通公服,威严依旧却已经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顿时就自虚空中响起,“两位道友小心,我镇压此处,已经撑不了许多时间了,还望速战速决。”

少女微微眯着眼睛,不言不语。

这时左手一伸,手中精致绝伦的连指紫金铃铛手链顿时就被祭出,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股凛然威压镇向幽深缝隙。

这铃铛手链虽小巧,但一浮现在上面就急促响动,伴随着阵阵悦耳铃声,紫色霞光自铃铛中自然而然生出,不断向着四周蔓延,映照了半边天。

滚滚不断溢散的汹涌阴煞之气先是瞬间就被铃声震成虚无,随后紫色霞光又覆盖在裂缝之上,像是一缕柔柔轻纱,看似薄弱不堪,但却就将阴煞之气牢牢的锁住。

庞安顿时松了一口气,身旁缭绕的煞气黑雾在一层层璀璨紫色霞光的逼迫下暂时退去,豁然开朗就露出了破败不堪的硕大金身。

只见自腰间之下,原本金灿灿的纯粹金身早已经被染的如墨漆黑,腰间之上,也有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显眼黑色纹路死死印刻在其上,破坏了原本金身的纯正美感,显得丑陋无比。

第七十四章 武以止戈

石崖凹凸不平,原先高不见顶的深邃夜空已经被重重阴雾乌云挡住,击鼓雷鸣之音远远透过来,越发沉闷震耳,让人有种本能的畏惧害怕。

这是天地的自然感应,一旦阴面黑水缝隙完完全全在这方天地暴露出来,连绵的浩荡雷火天劫就将降临此地,将方圆百里化为一片灰烬。

想到这里,少女眼神深邃,没有丝毫分犹豫不决,身影闪动间骤然发力,径直化为一条线扑向前方的孙文,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黑鞘狭刀陡然出鞘,双手紧握刀柄,当头狠狠劈下,模糊刀影闪过,杀机凛然!

孙文这时也见到了来袭的少女,眼睛微微眯起,感应着少女的气机深浅,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力道精魄境?”

孙文头颅微抬,心中古井无波,这时面向少女,眼中寒光闪过,轻轻的就吐出一个字,“血誓,镇!”

这话一毕,孙文看着原本势如破竹的少女骤然迟缓下来,嘴角就勾起一丝笑容,与此同时,他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也越发的鲜艳明显起来。

少女身影一沉,尚还保持着疾行的姿态就被迫止住了前行脚步,只觉得从四面八方都传来沉重的压力,原本白皙粉嫩的脸庞这时已经涨得通红。

这时紧随着少女的黄兴瞳孔一缩,眼睛射出一抹夺目精光,高大身影划过长空,轰然落在孙文面前,一迈步,不见丝毫平日的佝偻虚弱姿态,手一抬,腰间长刀突然出鞘!

带着一股呼啸的刀气,黄兴就好似一只凶猛恶虎向着猎物扑击而去,这时他已经不再像平日一般收束着浑身气血,只见其气血磅礴而出,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一道精气狼烟就似烽火一般滚滚直冲天际,笔直而立,风吹不散。

孙文一惊,身上寒意刹那间生出,立刻色变。

“精气狼烟,天人第二锁——气魄境,似乎还是兵家的杀伐路子?”

孙文心念一动,四方原来被缩成小孩拳头大小挂在腰间的县令大印,这时随其心意祭出,悬浮在头顶,瞬间就涨大几圈,同时印身微微一晃,就有着万千明亮光华丝丝缕缕垂下,凝聚成一道稀薄的红色光幕,将其周身包裹护住。

长刀携着凌厉的银白色刀气划过,一闪即逝,罡风激荡,空中撕裂一样出响声。

“轰!”

眨眼间,凌厉刀气破空而至,与薄薄的光幕猛然相撞,光幕泛起一丝涟漪荡开,锐利无匹的刀光同时微微一顿,瞬时就粉碎开来,化作点点璀璨锋芒流光四射飞散。

下一刻,黄兴一声闷哼,身子便倒转而回,整个人滑出去十余步才止住,身上的气息狂躁絮乱,脸色骤然间就变得雪白,口中顺势吐出一口血来。

孙文眼睛一亮,心中了然狂喜,哈哈大笑着:“天助我也!原来只是个银样蜡枪头,若你这时完好无损,凭借兵家霸烈杀伐之力,以我此时状态还奈何不了你,但你早已重伤成病,深入五脏肺腑,现在居然还敢过来阻我?”

孙文说罢,口一张,体内法力流转,就要出言运使用言咒法术击杀黄兴这个突兀的不速来客。

正在这时,一旁的少女脸色已经平静下来,这时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右手轻伸,就又向着不远处的孙文扔出一道银白色令牌来,定睛一看,这令牌浑身银白,灿烂生光,这时在空中滴溜溜转着,正是银衣令腰牌。

只见她将狭刀向下插入地面,蹲下身,闭上眼睛,双手繁复掐诀,口中就轻声喝道:“敕命,吾独孤宝宝以银衣封刀卫之名,剥夺尔济阴县令之位!”

少女一说完,睁开眼眸,脸色就又红润起来,却不知这红霞满面是因为这身上依旧沉重的压力,还是因为内心深处的羞涩。

伴随着少女话音落下,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着的银质腰牌顿时定住身形,让人得以一窥其全貌。

只见其巴掌大小,一面刻着八个大字“武以止戈,天下封刀”,字迹既雍容霸气,气象恢宏万千,又婉转流利,有飞仙潇洒风采。

显然这八字所书之人不但是书道大家,书法技艺炉火纯青,更是胸怀乾坤日月,腹藏锦绣诗书。

一面则雕刻着一条黄金巨龙,躯体隐现在重重的云雾深处,只偶尔露出个一鳞半爪,不见全身。神圣龙首也有部分隐藏在缥缈云雾之中,淡漠的双眸半睁半闭,显得越发高远、神秘、威严起来。

只听得虚空中一声悠长龙吟,银色令牌之上奇异光芒微微闪烁,悬浮在孙文头顶的大印顿时生出感应,气息牵连之下,印身轻轻一颤,笼罩孙文周身的光幕扭曲一下,就又散为丝丝缕缕的晶莹光芒被收回印中。

说来很慢,其实一切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孙文看着虚空中摇摇欲坠,自封灵光,已经不再为自己心意驱使的县令大印,冷哼一声,心念微转,就将大印掷在一旁地上。

孙文眼神微变,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一时间寒意浸骨,神色肃穆沉声问道:“银衣刀卫?”

娇小少女顶着周身奇大无比的压力,无动于衷似的,缓缓而坚定的站起身来。

这时听得孙文郑重问着,少女稳住身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眸子冰寒一片,脸上却有了些笑意,款款说着:“怎么,怕了?不过,现在怕是晚了!”

孙文突然笑了起来,眯起眼眸看着这张稚气犹存的小脸,两袖鼓荡猎猎作响,声音没有任何颤抖,“我怕?银衣卫又如何?不过是初初踏入天人境的小辈,任你天赋异禀,功法玄妙,这时又能奈我何来?!”

孙文说着,收回视线,脸上神情愈发平静冷漠。

冷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微黄的枯草微微伏下了身子,森森然树木摇曳,虚空中浓浓的煞气再次凝聚,隐隐凄厉鬼叫自其中传来。

与此同时,一个满身醉醺醺酒气的身影自远处踏步而来,乍一看,只觉其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但是每一步跨出,一步的距离都长达十来丈,身子一摇一晃之间,闲庭信步一般轻松,很快就来到了山下。

这人停住身形,摘下腰间黄褐色葫芦饮了一大口酒,仰望着看向前方,身影微微一动,瞬间就自原地消失不见。

第七十五章 扶桑忍者

天穹越发的阴暗起来,一阵风自远处刮过,带着一阵呼啸声就卷起地上的灰尘草屑与落叶。

孙文这时站在残破的山崖上,身躯挺直如山巅孤松,这时将头颅微微抬起,就见一个青色小瓶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微微一笑,对着无人的前方轻声就说着:“诸位,你们再不出手可就晚了!”

这话仿佛落在了空处,沉寂无声一片,四周都没有传来回应。

顿了顿,孙文眯着眼睛,幽幽深深不可见底,这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你们是想等封印悄无声息自行破裂之后再行事,这样既不会真正得罪真武山的那位,能留些香火情面在,又能达成目的,两全其美。”

说着,孙文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不过,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了,封印已经提前暴露破裂,再这样下去,等着各方都反应过来,可就再没你们什么事情了。”

不远处,少女眼睛如冰一般尖锐刺人,她左手拄着身侧的狭刀刀柄,白皙细嫩的手一拧,狭刀顺势就随之一转,刀锋凛凛向前。

少女目光闪动着,向下就握紧了刀柄,身子微微下沉向前倾斜,体内气血之力轰然运转,随后再次迅速前冲,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脚印,随后少女高高跃起,身子腾空,左手一横,带着前冲之势就向着孙文斩杀过去。

狭长的冷冷刀身上杀机吞吐,引而不发,刀锋所过之处便是连风都被悄然无息的被一分为二,透了过去,锋锐异常。

另一边,黄兴平复了胸中翻涌的气血,眼神坚毅,随着少女发动攻势,目光亦是投注在黄兴身上,知道此时必须速战速决,猛一咬牙,同时双脚一踏,拔地为起,直直向前冲刺,体内力量汹涌流动,手中长刀气势汹汹就斩向了前方的孙文,威猛精悍!

孙文迎面看去,只见少女和黄兴两人这时就像两只穿透虚空利箭一样,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凛冽气势破开空气,在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中一左一右向着自己奔来。

孙文这时表情很平静,只眼神阴沉,显示其心中亦有些许波澜生出,口中含言待吐,将发未发!

就在这时,山林之间有黑影瞬息而动,如影如雾,一道诡异身影瞬间就出现在少女身后,一刀横斩,杀机悄然而至!

孙文精神一振,抬望过去,心中一定,不再压抑着兴奋,顿时大笑。

少女突然间心悸不安,背后就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这时毫不犹豫,在一瞬间身子随着心意就是一沉,身体前倾,重重一弯腰,双脚落在地上,体内气息瞬间就紊乱不安起来,但却也因此躲过了身后身影的一刀袭击。

那身影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转,手中如剑短刀改斩为劈,刀锋如影随形跟着少女后背向前。

少女眼睛眯起,脚尖一点,脚踝随之一拧,身子腾的就翻了过来,左手横刀在前正好抵住了来袭刀锋,双刀一触,少女只觉对方刀锋软绵无力,她诧异一下,右脚轻踏地面,发出‘啪’的一声,仰面而起,同时身子一侧,左手轻伸向前,狭刀横斩而过,隐隐如泪光芒在少女狭刀之上流转,对方刀身立折。

“双泪?!”

那人吃惊一下,顺势退回,没有再与少女缠斗下去,身子一晃,就又隐藏在四周重重黑影之间,行迹不见。

与此同时,黄兴背后亦是冷锋划过,相比少女,黄兴则是简单许多,身上精气狼烟一凝收回体内,身上罡气猛然勃发,就直接将身后袭击来人震退出去。

那人同样不与黄兴纠缠,身形微动,气机消失就隐匿在了周围幽深环境之中。

孙文见了就冷哼一声,头微微向左一偏,阴恻恻说道:“为何要留手?他们已经知道此间事了,若想要不泄密,就得现在除之,否则后患无穷!”

孙文左边一个身影缓缓自静谧黑暗中浮现,身上穿着迥异于大周的灰色装束,身上散发着凌厉而黑暗的气息,淡漠无情的眼眸望向孙文,这时就说着:“大人又何必为难我们,你知道的,他们是封刀卫,天子亲军,这时若是杀了,那才是泼天大祸。”

孙文一时沉默无言。

这时那人就又说着:“况且您也看见了,那少女手中的可是双泪,虽不知为何和传言中的威力有些不符,但我们都见过兵鉴图录,的确是它没错,这人背景必然不凡,说不得就是哪个顶尖世家宗门子弟,我们如何敢伤?”

顿了顿,那个身影就对着孙文深深一躬,“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事情的确是有了变化,但这变化本就是因您而起,若非您一意孤行,事情又何以至此,论起来,这罪可落不到我们头上!相比较我们,大人应当更急切吧?”

孙文冷笑一声,摩挲着手中青色小瓶,感受着它细腻冰凉的触感就缓缓出言说着:“是,这罪的确是落不到你们头上,但是办事不利,不论怎么说,这罚,总是会到你们头上吧!况且,任务不成功,不是你们那的禁忌吗?”

那人瞳孔一缩,神色就是大变,这时似乎感受到其心中怒气惊惧,其身后渐渐浮现出来两个身影,定睛一看,其身形气机,正是方才阻止少女和黄兴的两人。

黄兴眼睛微微眯起,强行将口中一口上涌的热血咽下,看着那人装束打扮,就出言讥讽说着:“忍者?你们是扶桑国哪位大名手下?居然胆敢插手我大周天朝之事,是活得太安逸,现如今不想活了吗?!”

说罢,黄兴轻蔑一笑,身为纵横沙场,捕猎邪佞的兵家子弟一向对藏头藏尾的阴险刺客十分没有好感,一是每年都有不少兵家子弟未曾死在沙场之上,反而是被实力远逊于自己的刺客用毒药或暗杀机巧憋屈杀死,二来就是黄兴曾与一扶桑忍者共过事,小小被其阴了一把,虽事后百倍报复过来,但此后就对扶桑忍者没有了丝毫好感。

第七十六章 酒道罪过

世间的修行法门有万万种,但归根结底还是修身或修神,又称力道或称法道。

修身者磨炼肉身,倾向于近战搏杀,其中有名的就是二郎神君、齐天大圣这类人物。

修神者纯粹神魂,领悟万物法则,呼风唤雨以为己用,御使法术可杀人于千里之外,一般百姓眼中和小说传记里乘风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神仙人物就是这类,法天法地法自然。

扶桑忍者,或者说隐者除了学习暗杀下毒等特殊技巧手段外,另还要学习五行遁术等诸多杂术,因其所学驳杂不精,虽说五行是世间大道,但扶桑所学衍化至今的皆只是旁门左道的一些旁枝末节,皮毛而已,其又纯为杀伐而生,催生潜力以求速成,故而就像玄门道兵一样,皆为他人手下小棋子。

不比其余修行者,特别是法道修行者,清贵自矜,向来高人一等。

不但证道长生的难度相较同境界修士要大上许多,大道难望,便是寻常寿命也要短很多,不是在执行任务时失手被杀死,就是身体衰竭,自行内伤冲突爆发,半路夭折,少有善终者。

不过纯论拼杀能力而言,除了比不了那些顶尖宗门子弟,倒也并不会逊色一般修士太多。

忍者小队一般而言有三人,其中以一人为首,其余二人为辅策应,潜行执行刺杀或盗窃机密等特殊任务。

这时先前与孙文交谈的领头者听了这话,冷漠无情的目光就看向了黄兴,声音有些沙哑说着:“先生说笑了,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黄兴冷冷一笑,不顾胸中越发沸腾紊乱的气血,紧了紧手中已经有些裂痕的大周官府普通制式长刀,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那株自半折而断的老槐身上长出的巴掌大小的小槐树上面的氤氲光华越发浓郁起来,只见其树身之上烈焰缭绕却给人一种气势沉凝如山的异样感觉,而树叶枝条则是泛着彻骨的冰凉寒光,光泽弥漫,晶莹剔透,犹如千年的北海寒冰雕刻而成,美丽异常。

忽然,小槐树上细腻如冰雪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与此同时,怪石嶙峋之间,有着突兀的活泼泼生机勃发弥漫,使得四周阴暗颜色一时都明亮起来。

孙文凝视而去,这时一个激灵,心中就是大喜,“灵槐与大阵的联系终于断开了?!”

这时转头对着一旁熟悉的的暗夜忍者就说着:“鹤田君,我只要这株灵槐,你们帮助我夺得此物,我安心之后自会完成大人交予我的任务,以天阴聚煞瓶收纳黑水,如何?”

名为鹤田的忍者瞳孔一缩,冷声道:“这株灵槐上面大人先前可没下令说要动,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孙大人不会不明白吧?自作主张的旁生枝节,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孙文苦涩一笑,目光悲痛沉沉:“我自是知道真武山的那位神威莫测,不是好惹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别的我都顾不上了!”

说罢,孙文不再言语,小槐冷光照在他身上,惨白一片,一时竟有些凄惨颓败之感。

鹤田忍者对他的凄楚言语并不为所动,但这时斟酌了下,自己原只是封印将碎之际上面临时派来保护协助孙文的,具体运使天阴聚煞瓶的法决自己并不知晓,若要想完成任务此时就必须依赖孙文,因此还是缓缓点头同意。

“呦呵,怎么,还没问过正主就开始瓜分东西了?”这时一个声音缓缓自远处传来,伴着这个玩笑不羁声音,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邋遢道人。

名叫独孤宝宝的少女一见这个道人心中隐隐猜测,不由就是一惊,这时不禁出声就问着:“真武山,酒道人?”

邋遢道人身上酒气弥漫,望着少女手中的刀就是一笑:“双泪?不简单吗?”

少女这时也从震惊中回转过来,恭敬说着:“前辈说笑了,再不简单也比不得您呀,真武山千年以降最杰出子弟,甚至传闻您早已步入长生境,自此长生久视,不知今日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酒道人呵呵笑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戴罪之身而已,莫说长生,如今能洗脱这一身罪孽都不得,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独孤宝宝听了不由一叹,似乎想到了一些隐秘传闻,原先只当是笑话,今日一看却是真切的实事了,当下就出声说着:“前辈何必如此认真,错并不在你,况您也散去一身修为以作自惩,何不就此放手呢?”

酒道人挥挥手,饮了一口酒就说着:“当日是我救了它,将它带入大周,没想到它却凶性不改,反而害了千余人性命,这错,这罪不由我铸成,但若不是我,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发生。”

说罢,道人抬头看着前面另一边城隍庞安的硕大金身,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只见庞安的香火金身上自头部几乎全都变得墨黑,面部也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雾气,其身上绚烂神光不存,散发着一股令人厌恶恐惧的气息,却是阴煞之气几乎将其全部浸染侵蚀,再过不久,哪怕有着城内香火支持神位,也难免不会落得一个堕落幽冥,神魂被拉入黑水之间永世沉沦直至消陨的凄惨下场。

……

城内,只见以县衙为中心,大阵玄妙灵纹逐渐亮起,使得整座县城都笼罩在一层淡淡光辉薄罩之内。

县丞是县令辅官,换言之就是县内二把手,县令不在或出事之时就有着权利代替主持总理县城之内的一应大小事务。

所以县丞杜仲这时就端坐在内衙,前面摆着自己的县丞大印,调节梳理灵阵,全力维持着县城大阵,以隔绝镇压阴煞之气的侵袭。

“灵石都准备好了吗?”杜仲出声问着,体内气机勾连着大印,细细感应着法阵运行是否有生涩凝滞之处,随时准备着调整与补漏。

“回大人的话,县衙库存已经都调过去了,若只是像这样小功率的话足以支持大阵运行一天,县内大族也都回了话,若是不够他们也可支援一批。”县丞旁一个小吏躬身,低声回应着。

“嗯,这样应该足够了。”杜仲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

“大人,真就到了必须开启法阵的这种地步吗?”这小吏心中不解,俗话说大阵一转,黄金万两,特别是这类守城大阵,哪怕有着地脉灵气支持,但地脉不可过伤,只能缓缓收纳,汲取不如消耗,因此灵石也是消耗巨大,所以这时就小心翼翼提醒问着。

第七十七章 因果嫁接

这时济阴县城已然看不见了半点星光,浓浓的煞气弥漫在天空中,灰蒙蒙的,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沉沉乌云还是四溢的阴煞邪气。

杜仲缓缓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拉开了窗口,望着远处的幽深天穹微微一叹就说着:“你有所不知,这并非是寻常阴气,其乃是阴面黑水所化,若非被抵消稀释了许多,怕是现在济阴全县百姓瞬间就要为其所迷,心智沉沦,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恐怖,其实已经无大碍。”

顿了顿,随着这话的说出,杜仲心中沉沉压力稍缓,一时也有了些许谈性,于是就又继续往下说道:“开启法阵为的不是阻拦现在的煞气侵袭,实话说了,便是现在撤去也无妨碍,单凭我们县城内所聚集的万民阳气,武者血气,士子文气和县衙法网的阻挡就足以将其冲刷的一点不剩了,我所担忧的不是现在,而在后面!”

小吏顿时一惊,脸色骇然,显然对于阴面黑水的可怕之处也有过耳闻,“不是说阴面连通我们这里的诸大裂口隧道不是被彻底湮灭,就是被诸多大能施展手段镇封起来了吗?怎么还会有后续?”

杜仲眯了眼,心中亦是有些不解,或是想到了某个原因,却迟迟不肯相信,那么多年下来都是相安无事,莫非真就那么巧,现今就又要爆发了么?

想到这,杜仲心中一凛,背后不禁微汗,脸色一时竟比窗外透进来的凛冽寒风更冷了。

沉默许久,杜仲话音一转,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又在空旷的大堂上响起,“县里的各乡各村都通知下去了么?”

“是,都已经通知下去了,各地神灵都已凛然受命,敞开法域以作屏障庇护。”小吏听得这话,瞬间从沉思中警醒,忙小心应着。

目光自黑沉沉苍穹收回,杜仲微微点头,心中微安,只要在黑水彻底爆发之前能够解决,单凭诸地神灵累年积蓄的浑厚神力就足以抵挡得住这被稀释又稀释的杂质邪气了,不会对百姓身体魂灵有着什么损害!

与此同时,遍布县城的原本普通至极的槐树上的异象也越发明显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了山神庙那株灵槐的几分神采,树身散发着火一般的朦胧红光,枝叶则是色泽莹润,泛着冷冷寒光,犹如晶莹剔透冰雕。

……

城南老宅院。

伏尘眸子中青意流转,目光投注在床上躺着的朱沛阳身上,见着他此时神魂波动越发的强烈,当即不在犹豫,手中掐个玄妙道决以助静心凝神,默默勾连着脑海中的万墟神镜。

只见心意一动,魂海中万墟神镜之上的青青镜光就随之一闪,一道旁人见不到的澄澈镜光就照在了朱沛阳身上。

倏忽,一道因果线就又自虚空中浮现出来,其上散发着莹莹白光,净若琉璃,散发着璀璨的光明。伴着这澄澈灵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道韵弥漫在虚空之间。

“以契约之名,尔之因果,吾代之!”伏尘微微仰起头,念头电转后,心神重又恢复沉静无波,口中喃喃自语。

这话一落,因果线也随之颤动起来,微微动着,虚空中一声野兽嘶吼,朱沛阳的身上一只山间野猪虚影浮现,巨大双牙狰狞突出,身上赤红火焰熊熊升腾燃烧,这时头部微微晃动着,似在犹豫,似在反抗。

伏尘双目幽深,心中暗暗思忖,“以主仆之名还是不够吗?”

沉默了下,心中就有了主意,坐镇魂海中央的威严肃穆帝星一动,尊贵至极的紫气光芒闪烁,浩然无上的气息隐约就弥漫了出来。

这室火猪虚影一感受到这不可思议的浩然威严气息降临,呜咽一声,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顿时就深深低着头趴伏在地,做出了一副甘愿臣服的柔顺姿态。

帝星坐镇星空,看似作用不大,无所为,其实却是无所不为。

就犹如人道皇朝中俯视众生的帝皇一样,履至尊而制六合,调理、控制、和指挥着一国方向,看似没有像能吏干臣一样具体做出某些实事,但却是在无形中牢牢把着帝国前进的方向,梳理着国内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种种关系,使得其共处于一地,既有竞争,又有合作,在竞争与合作中使得国家稳稳发展,随着时间的流逝逾发的壮大,兴盛起来。

伏尘目光一动,眼中氤氲紫气隐隐,就见朱沛阳身上一道焰火般因果线就又缓缓浮现出来,一端连在他的身上,另一端透过虚空,连在遥远不可见的远方,看这方向,恰恰正是山神庙那边。

伏尘深吸一口气,魂海中帝星和神镜光芒在自己心念的催动下一同闪烁,不再犹豫,顿时就是大喝一声:“敕!”

这时再看过去,就见赤红因果线连在朱沛阳身上的那一端顿时应声而断,漂浮在虚空之中,无依无靠。

伏尘这时不敢大意,缓缓催动着镜光就将因果线续接到自己身上。

这因果线一连在伏尘身上,他就觉身上瞬时一暖,紧接着虚空中的阳火之精和原就有的阴煞邪气顿时一涌而上。

却是封印即将碎裂,原本潜藏在地底和山体内部牵制阴煞邪气的火焰精气亦是缓缓散发出来,只是与直接敞开的阴面裂缝不同,其溢散的速度十分缓慢,故而一般只能看见阴煞邪气漫天而出,火焰精气几乎微不可见。

只是这时到了紧要的最后关头,就像洪水泛滥,河岸决堤的缺口一般,初始很微小,河水几乎只能慢慢渗透,后来一点一滴将缺口冲得越来越大,汹涌澎湃的河水洪流肆意而过,只差最后一刻,就能将河堤彻底冲垮淹没,狂涌而出,再无约束!

看着扑身上来的阳火精气和阴煞邪气,伏尘眉头一皱,青蒙蒙澄净镜光一刷,就将灰蒙蒙煞气逼退在外,不得近身。

对于阳火精气则是来者不拒,伴随着阳火精气的涌入,伏尘面色红润起来,一呼一吸间身上顿时就觉得暖洋洋的,全身精血滚滚流转,活泼泼的,浓郁充盈。

第七十八章 紫微紫薇

阳火精气本是辅助修行的绝佳好物,特别对于精修火道的修士来说更是如同灵丹妙药一般,可以不留后患的助长修为。

只是不同于伏尘,朱沛阳的身上毫无修为,哪怕天赋异禀,也只是普通的凡人之躯,没有跨过仙凡门槛,加之又没有修行功法可以消耗使用阳火精气强健身体躯壳,一旦蜂拥而入的阳火精气充沛其间,再也容纳不下,就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害,有着很大的的弊端害处。

若是伏尘猜的不错,朱沛阳前世不是在修行道路上未曾被人发现挖掘就半路夭折,就是在此时早早被体内充沛沸腾的阳火精气点燃,导致内焚而死,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何朱沛阳明明有着室火猪的真灵星命,前世却籍籍无名这件事。

毕竟室火猪星命可不是数如恒河之沙的诸多杂星,哪怕在无尽星辰之中,室火猪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有名星宿。

若只是命中稍带一点星灵也就罢了,但朱沛阳却是正儿八经的星宿真灵,向来每次只有一位降世,秉承一方星宿的真命,资质绝佳,一旦勃发,相比他人艰苦的修行,其却是可以一路顺风顺水。

因此许多宗门皇朝都会对其趋之若鹜,一旦收入门下就会引为真传,只要不半路被他人腰斩,待得乘运而起,不久之后,就是一个战力滔天的中流砥柱。

伏尘感受着魂灵与远处一个充满炙热火焰熔浆之地的冥冥之间联系,心中顿时一喜,面上就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功告成!”

伏尘心神一动,魂灵浑身包裹着青青的澄澈光华,就自眉间祖窍遁了出来。

以他的境界本来魂灵是与肉身之间是密不可分的,有着肉身精气滋养魂灵才能维持成型,乃至逐渐淬炼强盛,而有着魂灵主持肉身,才能锁住肉身的浑身精气,使得其不逸散流逝,提前衰老死亡。

特别是在修行初期,两者相依相生,调和相济,缺一不可,就像人生了病,精神自然就会颓靡无神,灵魂受了损伤,也会反应到肉身失常一样。

以法道为例,只有到了凡胎第一关养性境第四重——出窍境,魂灵才能在譬如凝神香之类的外物帮助下暂时遁出,不过也就短暂的几瞬罢了。

究其原因,一是魂灵与肉身之间有着冥冥牵引,束缚者魂灵远离,二就是魂灵在外面世界脆弱不堪,一线煌煌阳光、一声浩然雷霆、一阵细细微风都有可能对其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伤及修行根基。

不过有着神镜护持着肉身和魂灵,伏尘这时自然就无需担心了,自祖窍遁出的人形魂灵上眉心上有一点紫意,如珠完美镶刻于其上,坐镇魂魄,起着稳定中枢作用。

伏尘魂灵外表散发着莹白细润的毫光,外裹着护住周身的淡淡青光,此时站在房中,眉目清晰,宛若真人。

这时伏尘畅意一笑,将肉身留在原地,抬目就向着山神庙方向望去,下一刻,整个人犹如一道璀璨的光柱,直接就从地上拔地而起,一闪而逝,直接破开空气就向着山神庙而去,气势惊人。

……

就在伏尘运使紫光稳定中枢魂灵,飞遁于浩荡虚空之际,无尽苍穹之上的硕大紫星亦是同时生出感应,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弱波动缓缓自紫色星辰上散发开来,弥漫于八荒四海。

一处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一片连绵的宫殿辉煌而立,此处似是隐藏在空间叠层之中,哪怕宫殿绽放着灿烂的万重神光,外人也难以察见一二。

只见恢弘宫殿金碧辉煌,周边有着片片瑞云彩霞浮空,精巧绚丽的玉楼金殿之间袅袅白色浅雾缭绕,烟气升腾,其中更有各色奇花瑶草隐现,日精月华铺地流淌,异彩辉映,迷离如梦,满地皆是生机勃勃。

宫殿深处,一位身着彩衣罗裙,绰约高挑的身影缓缓步出宫殿,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宫门口站定,晶莹剔透的眸子在天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忧伤,目光望向远方天际,不知是在望些什么。

恰好在这时,高高的苍穹之上,紫色帝星传向四方虚空的隐晦波动荡过,叮铃铃清脆声响,栽种在一旁的紫薇树无风自动,绽放的血色花蕊之上有着氤氲光彩浮现。

一身华贵服饰的身影这时轻咦一声,玉足轻移,彩带绕臂,裙角随风飘扬飞舞,连忙走过去就站到了有异象浮现的紫薇树前。

天光空明,彩霞映照,就显出了这个身影的模样,这时细看过去,却是绝色少女模样,气质翩然,雍容端丽,却又不同于普通的青雉少女,有种看破红尘的睿智与淡然的气度。

这紫薇树高约有六七米,其上紫薇花朵朵娇嫩绽放,花色艳丽而不俗,枝叶茂盛密密,大如篷盖,覆盖在少女顶上,一时望过去如诗如画,似真似幻。

少女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枝叶轻轻颤动的紫薇树,情不自禁就将手伸了过去。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在紫薇树干之上,少女感受着手心的熟悉触感,目光闪动,内心突的就泛起一阵惆怅忧伤,“紫微,还是说紫薇呢?最后,又是谁,能秉承你的遗志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少女的怅然,一阵风吹拂而过,如血的紫薇花瓣嫣红片片就自枝头落了下来,铺陈在白玉地上,远远望去,犹如烈烈的燃烧火焰,犹如赤红的泛波血海。

……

济阴。

伏尘身上缠着青光,同时虚空中亦有源源不断的点点阳火精气向着身上不停扑去,伏尘也不抗拒,只见赤红光芒轻而易举就渗透进魂灵中去,一时间青红二色交相辉映,绚烂非常,须臾之间就在天空之上划出了一条纵横天穹的光线虹桥。

随着伏尘越来越靠近山神庙,山神庙所在的无名小山亦是随之震颤起来,山体波动幅度越来越大,越发的激烈,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脱离封印迷阵的束缚,重现人间。

一点感言

首先感谢下责编大大北河,对我一直都很支持看重,也很宽容大度。然后就是三江的诸位编辑,谢谢支持。再然后就是诸位书友了,感谢大家支持。

更多的感谢的话就不说了,留在上架的那天吧。

其实这篇感言本是没有的,但实在不吐不快,忍不住也就和大家谈谈吧。

首先,我写这本书最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自嗨,当然还有诸如承诺誓言和纪念什么的。自在书店租书看小说起,细细数来也有十来年了,最初看的那本名字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情节大致还是知道一二,现在想来,还是感慨。

我这人看书很杂,无论是通俗小说还是严肃文学都有涉猎,哪怕是不怎么看的体育也都啃过一点,算的上是个老书虫了。

也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无书可看了。书荒,加上那时候时间充裕,想着自己曾说要写一本,所以也就有了这本书。

写书念头有了,那要写什么呢?

我最喜欢仙侠和虚拟武侠,《高手寂寞》和《踏破虚空》当年都让我如痴如醉,但因为版权的问题,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就只有仙侠了,那要写什么样的呢?我就想到了教主,教主是我这两年才遇见的,特别是《青帝》,当时一见,惊为天人,无论是行文风格还是主角个性都让我很喜欢,虽然最后还是没看完,不过印象还是很深刻。

所以最后就决定写个像教主笔下一样睿智的主角,再加上三三,这也是最大的借鉴地方了。至于世界背景,其实更多是洪荒流,因为这曾经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流派,但是框架容易写死,也就设定为洪荒封神之后的破灭世界了。

至于我写的黑水世界,大家不觉得有西方星界的特质吗?

以上,就是解释行文风格为何有些与《青帝》相似的地方了。

哎,写着写着突然又发现一些无语的事情。本来十几天前一个月前就已经吐槽怼过这本书的人居然又再次来怼了,还一副第一次看本书的样子。我也是醉了!

说实话,上三江最初我是蛮高兴的,毕竟这也算是一种认可了。但事情却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人气虽然涨了不少,但感觉戾气也重了许多。

我本以为大家都是来交流的,就像夜陌冰书友一样(这里感谢一下,从几章的小幼苗追到现在,基本每天都是稳稳九张推荐票,实在是感谢),觉得哪里有瑕疵缺点,平心静气提出来就是。

言之有物的话我自然虚心接受,哪怕改不了也是笔力不足,没有办法的事情,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书呢?哪怕大神也不敢这么说吧。

但是有些书友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没必要这样一次次初见似的来怼,我又不欠你的,你也没掏过一分钱,大道朝天,我们各走一边可好?

其实这一周我事情特别多,特别是明天加后面几天,这些事还都很重要,关系重大,原本打算再忙熬夜这段时间也是要加更的,但是实在心情沉闷,今天从早到晚,也就写了一千字,心中有些话实在是沉在心中,不得不说。

我希望大家能在一个温馨的环境相处,不喜欢点掉就是了,不必指手画脚,苦苦相逼的。

写着写着,本还有许多话,突然却又没了心劲,就这样吧。

第七十九章 天人天降

随着越来越接近城外的山神庙,伏尘身上的红色光芒原本只是淡淡一点火星,这时扩展开来就变得越来越光明璀璨,甚至将伏尘全身都渗透化为赤红色,赤红色蔓延出来就渐渐化作火焰。

远远看去,覆盖在身上犹如穿了一身炎焰衣裳,火焰越来越大,越烧越旺,从小小微弱火苗变成气势惊天的大火,磅礴的尾焰拖曳在后成一条横穿在天地之间的光芒巨柱,在黑暗一片的夜空中越发的耀眼醒目。

伏尘眯着眼睛,浑身气势骤然暴涨,感受着身上越来越炽热的亲切火焰,心中快意十分。

“哗!”

一阵惊风骤起,这时在山神庙周边的诸人也都察觉到了远处天际的异动,齐齐抬头向着县城方向望去,就见远方一团越来越大的火焰之光向着此处奔来,映照在眼眸之中越发的明显。

诸人心中都是一惊,“好恢弘庞大的力量!是天人境?而且气息似乎还在持续不断的增长之中?是哪位正在赶过来?”

“轰!”

伴着一阵轰天巨响,没有丝毫停歇,一个人影就落在了山神庙前,猛然砸入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一道赤色光柱直冲天际,强大的火焰气息如海如潮散向四方,竟然压得众人胸口一阵气闷。

“尘儿?”黄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惊讶出声,他想都没想过自己的侄儿居然会携着这样恐怖的威势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此时!

赤色巨柱里,伏尘朦胧的身影悬浮其间,周围火焰缭绕,流转不休,不断地散发着汹涌的热浪,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一种沉沉的威压感。

火焰里的躯体净如琉璃,无尘无垢,里面有着万劫不灭的火焰气息透出,似乎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天地至理,无形之间,让人双目都微微感到刺痛。

伏尘静下心来,竭力收束着周身的火焰,使之容纳进躯体之中,不再外露许多。

这下伏尘的身影就露了出来,只见其全身赤红,哪怕原本如墨的眉毛头发这时都是炙热的红色,身边还是有着淡淡的火焰缭绕,照亮着周边,相比往日的翩翩公子贵气,此时更是增添了几分凛然之威。

伏尘对着黄兴微微点头,这时却来不及多说,右手一扬,一道火焰长剑就凭空现出,轻轻一踏,弹身而起,化作一道火红色的闪电,就直直向着孙文破空而去。

哪怕有着神镜护住肉身与魂灵,但一旦两者互相脱离太久,还是会有着不小的弊处,所以伏尘这时只能速战速决。再加上神镜久经催动,原先伏尘为其积累的资源底蕴早已经耗尽,此时后力不足,一旦拖延,在肉身自然牵引之下,事情就将十分麻烦棘手,

“伏尘?”孙文看着突然直射而来的剑芒心中悚然,一时竟有些仓皇失色。

“血誓,护!”这时容不得丝毫犹豫,孙文一声怒吼,额头上汗渍隐隐浸出,显得十分吃力。

再细细一看,只见其脸上皱纹隐现,鬓间白发都瞬时多了一些,面容一时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伏尘眼眸里有的只是一片平静,越发汹涌澎湃的火焰元力必是被牢牢收束在体内,涌动着向心神凝聚的火焰长剑涌去,一时间,火焰长剑越发的凝实起来,其上玄妙的古怪咒文隐现,散发着令人恐惧战栗的气息。

“巫咒?巫族后裔?”一旁的少女眼神一凝,心中揣摩着,惊疑不定。

巫族是洪荒界太古强族,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因其自古就与人族通婚结好,无数年下来,许多人族体内亦是蕴含有着巫族种种血脉。

不过一般而言这些血脉都十分稀薄,不会在凡人身上直接彰显出来,只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而出,有点类似于妖族的神通觉醒。

一旦血脉激活成功,就相当于凭空就有了天赋能力,视其血脉的种类不同,觉醒的天赋能力也不同,或能控水踏波,或能生雷降雨,或能飞遁于空。

激活了巫族血脉的人,可以选择不断纯化体内的巫族血脉,直至化身为太古祖巫,甚至重凝盘古真身,以力证道。

当然,这话说的轻松,但这其中之艰辛曲折,其实难言。

自太古十二祖巫相继陨落以来,哪怕远有后羿、夸父,中有刑天、蚩尤,近也有白起等诸多强横大巫流传史册,威镇诸天,但却从无再有一人能凝聚真正的祖巫之身,更别提盘古真身了。

故而这争霸太古的一代大族哪怕现在依旧威名赫赫,巫神宫依旧贵为天下中的顶尖宗门,但真论起来,已经给人以日薄西山,江河日下的沉沉暮气之感了。

邋遢道人这时也注意到了伏尘手中长剑古老咒文,目中莹润光泽一闪而逝,呵呵一笑,眼神有些玩味,“有趣,这是觉醒了体内的巫族血脉么?不过,为什么却又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说来时间很长,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随着孙文话音落下,一道凝实光幕就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伏尘的去路。

伏尘面容沉静,这时将剑一提,几乎只是瞬间,剑尖就骤然刺入光幕。

随着赤红剑尖刺入坚韧光幕,伏尘就感觉一阵凝滞感从手中传来,剑身一顿,仿佛陷入泥沼中一般,难以前进。

孙文心中一喜,立刻对着旁边厉色扬声道,“快救我,我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旁扶桑的鹤田忍者听了,心下顿时就有了决意,无论如何,任务最重,这时不再犹豫,手向前一挥,作了个向前进攻手势,率先就隐入重重黑暗之中。

其身后的跟着的两位蒙面忍者见了,瞬间心中领会,身子一屈,亦是一同隐在了幽沉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三道隐晦气息向着伏尘潜行而来,杀机暗藏!

伏尘冷冷一笑,手中长剑随着自己心意瞬间微微就震动了千百次,只听得‘咔嚓’一声,花费了孙文巨大代价的坚韧凝实光幕立时就被破开,以剑尖为中心,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似的细小裂缝顿时就浮现在光幕之上。

下一刻,伏尘手腕一拧,剑身随之一转,面前的光幕立刻就碎裂开来,片片光辉散向四方,犹如飞舞的璀璨萤火。

伏尘双目幽幽,这时毫不留情,不管不顾,身影去势不减,直直就向着身前的孙文刺去。

第八十章 势如破竹

风一吹,四周呜咽声传来,草木枝叶微微动摇,一片冰冷刺骨的肃杀阴寒之气顿时生出,连伏尘周身浮动的焰火光明都压不下去。

细微的火焰缭绕在身边幽幽舞动,微微闪动着血腥的红光,映照在黢黑的深夜中,反而衬得周身场景越发的恐怖噬人。

“这怎么可能?!”

孙文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伏尘,脸色顿时一变,额头渗出汗来,心中颤栗不安,他没想到伏尘居然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破去了他耗费五年寿命才布置下的灵力法障。

要知道这法障虽说看着只是薄薄一层,但却在他的言咒之术的催动之下和周边无处不在的天地法则勾连着,威能内敛,牵一发而动全身,撼动它,无异于于撼动这一方小天地,哪怕这处天地再小,甚至不足五米方圆,但纯以蛮力破的话,不懂其间精巧,哪怕是天人境的高手也要消耗巨大的的精力法力,一时难以寸进。

伏尘面上现出一丝轻笑,自己前世久经战场,与他人争杀无数,又是天人上三锁巅峰,不过半步就能迈入长生十二重楼,长生久视,无论是见识眼界还是杀伐经验都可以说甩孙文这个安逸的下三锁不知几条街。

实力弱小时这些道蕴经验积累自是填补不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现在耗费火阳精气临时提高实力,已经不逊色于孙文,这时居高临下,完美驾驭着这具临时凝聚的火灵之躯,种种法则,洞若观火,循着其间间隙,自是轻而易举就直接使得破碎开来,零落难存。

下一刻,孙文目眦欲裂,喉间一动,张口就待言语,施展言咒术法。

伏尘收敛心神,默默驾驭着体内涌动的精气洪流,这时势如破竹,动作轻盈灵动,身子毫无停顿的直接上前挺近。

一念之间,丝丝缕缕的的火焰精气自身体内猛然喷涌流出,百海入川一样,径直就灌入手中的火焰长剑之中。

只见长剑一阵欢快嗡鸣,形体凝练如实质,赤红璀璨光芒笼罩其上,急急掠向孙文,伴随着刺破虚空的呼啸声,虚空之上凝聚的沉重阴晦之气顿时一扫而空,威势逼人,摄人心魄。

“去死吧!”伏尘漆黑红瞳眼睛里好像有团赤红烈焰在烧,这时再不迟疑,只听得‘嗤’的一声,一道赤色闪耀的锋芒剑光在孙文眼里一闪而逝,在他的恐惧与不可置信中,剑尖直指,闪电一样贯穿躯体。

“啊!”孙文胸口炙热一痛,身体剧烈一震,顿时就发出一声响彻山林的哀嚎惨叫,这时望着不停进逼而来的伏尘,眼神充满了恐惧惊骇。

“止!”

刹那之间,孙文一声凄厉怒吼而出,原本煞白脸色,顿时变成了愈发恐怖阴森的青紫色,眼角的皱纹再次加深了许多,头发霜白一片,一时间看过去不止充斥着沉沉的老年暮气,更是如鬼似魔般可怖,浑身散发出疯狂凶戾的气息,全无半点平日掌管一县之地的沉漠威严。

漆黑的夜幕之中,孙文用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剑身,面容这时已经痛苦扭曲到不成样子,死死盯着伏尘的淡然从容面庞恨声问道:“怎么可能,你明明就只是个凡人?!”

伏尘冷冷一笑,眸子幽冷摄人,这时一言不发,手中持剑而上,毫不留情的就是一拧,剑身亦是随之一翻,锋芒剑刃上红暖光芒闪烁,顿时就削去了孙文死死抓在剑身之上的指掌,搅碎了周边躯体。

瞬息之间伏尘近身,浑身散发着凛冽气息,再次用力向前一压,一下子就把笔直剑身全部推进去,深深插入,直至剑柄。

“嗤嗤……”

伴随着这渗人的声响,空中渐渐弥漫出一股异样的烤肉气味,孙文眼神涣散茫然,软绵绵就瘫倒在地,满怀着怨恨不解,身上生机渐渐消散,再无声息。

无论是来历神秘的少女、大家出身的酒道人,还是久经沙场的黄兴这时见了眼神都是瞬间变化,心神摇曳,几乎不可置信,兔起鹘落之间,一位坐镇县城的一县之首居然就这么干净利落被一个少年给斩了。

哪怕这位县令只是下等寒门出身,积蓄不多,身上并无多少护身法器灵宝,哪怕这位县令连连消耗精血生机催使法术,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能在几息之间就一剑杀之,已然堪称恐怖了。

黑沉沉静默夜色中,鹤田忍者见了亦是心神一动,震惊无语,但这时再无其他选择,只能竭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浮躁不安,悍然前行。

只不过这次身影无形之中就沉重了一丝,显然心境泛波,还是受到了影响。

下一瞬,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伏尘背后,与此同时,一道冷冷寒光无声落下,直指心脏要害,狠辣非常!

伏尘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丝毫意外,这时心意一动,眉间就生出一抹极淡杀意。

这时伏尘手中长剑早已经自孙文体内拔出,剑身干净如常,上面附着的新鲜血液也已经被灼热火焰燃尽。

魂灵之身轻灵异常,伏尘神情平静而自信,脚步干脆利落,一转一移之间,侧身就避过了背后冷锋。

这时伏尘神情如常,抬头望过去,眯着眼睛,如一潭幽水,手一扬,一抹赤红的凝纯剑光突起,静静辉耀着照亮了一地荒凉的山石冷木。

鹤田忍者一惊,颊上肌肉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目光闪着异色,就眼睁睁见着手中刀光就擦着伏尘身子错过,落在了空处。

与此同时,一抹炽热的火焰流光自下而上,浩浩荡荡迅速划过虚空,在他眼底越发的清晰起来,杀机乍现!

这时也已经来不及,鹤田收力不住,身子前倾,中门大开,毫无防守能力。只听得虚空啊’的一声惨叫,传向四周,身体就被伏尘拦腰截断!

其余两位隐在黑暗虚空之中正要上前近身刺杀的忍者心中一惊,极力收敛着周身气息,与周围黑暗溶于一体,连忙退身离去。

第八十一章 分身幻术

墨云浓重不散,四周都是静悄悄黑沉沉的,先前大放光明的城隍庞安金身躯体几乎已经全部被黑暗隐没,面上的金色光芒也是若隐若现,微不可见。

除了脑海中的一点神道灵光还在坚守之外,这享有了济阴数百年香火,底蕴深厚雄浑的城隍真神只差一步就要永坠黑海沉睡,直至灵性消陨泯灭,不得翻身!

自少女抛出的精致绝伦的紫金铃铛手链里溢出的的紫色霞光在阴煞之气连绵不绝的侵蚀下也已经的渐渐微弱起来,犹如风中的残烛,只要再有一阵狂风,就能将其彻底湮灭不见,放出被其锁住的阴煞之气。

这时伏尘立在沉寂黑夜的嶙峋山石之中,浑身光明火灿,手中长剑照彻四方,莫名给人以一种的沉稳安心之感。

空中一阵淡淡的奇异波动闪过,却是两位退去的忍者在以心念暗语交流。

这心念交流之术在黑暗谍间之间十分流行,几乎凡是有点名气的黑夜组织都会有自己一套特有的心语。

这就有点像是地球战争时期发电报所用的密语,不知道具体的规则,旁人哪怕能够听到截留,却也无法破译理解,十分的隐秘方便。

因而自大夏密卫天狱里的某位巡天使提出来这个想法之后之后,此法便大行其道,可以说是‘大受好评’。

瞬息之间,波动就在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有两道身影相视一眼,又同时奔上前来,一左一右,直接暴露身形,急速自侧翼向着伏尘包抄而去。

自伏尘落地到县令孙文被一剑诛杀,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加之黄兴和少女与孙文之间都有着距离,看着伏尘天人突降,亦是心中震惊,一时眼花缭乱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时见着剩下的两位扶桑忍者再次逼近伏尘,此刻也都坐不住,一提手中刀,纷纷上前来。

只见黄兴右脚一踏,‘轰’的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如一颗被金甲力士掷出的大石头一般轰然砸过去,双手紧握长刀,狠狠下劈,空气撕裂一样出着响声。

少女亦是不甘落后,手中狭刀森冷光芒乍现,她微微弯下腰来,身子弹身而起,犹如鬼魅般迅速而悄无声息,直直奔着前方忍者而去,将其截下。

黄兴后发先至,双目一凝,凶戾长刀自上而下,向着前面背身的蒙脸忍者狠狠劈下。

蒙面忍者维持着疾行向前的姿态,这时避也不避,躲也不躲,就见着长刀悍然划过,呼啸声中没有感觉到一丝阻碍,蒙面忍者身影应声破碎。

与此同时,另一边,少女刀光一闪,前面的身影亦是瞬间就碎裂开来,犹如泡影。

“分身幻术?”黄兴转头看去,心中讶然,同时胸中一阵气闷,体内经脉阵阵刺痛,当即张嘴,情不自禁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忍者幻术他也曾见过一两次,但能这么逼真如实,连身上气机流转都一丝不差的分身幻术他还是第一次见。

下一刻,随着一张撕裂成两半的卷轴飘然落下,一道隐秘身影自伏尘背后虚空中毫无征兆闪现出来,刀光一闪,直指要害。

“尘儿,小心!”黄兴回过神来,连忙喊道。

伏尘微微一笑,随着火阳精气的不断涌入,自己身上的气息还在不断提高,这时看也不看,手中一动,微不可察的剑风在森冷林间响动,赤红坚实剑光灵活陡转,如梦如幻,自其脖间一闪而过,直接就其斩首。

论修为实力,自己现在暂时高出他们不知一筹,论杀伐经验,自己前世一路争杀过去更是尸骨累累,他们亦是比之不上,这一加一就起到了大于二的作用。

自己和扶桑忍者两者之间差距,已经到了实在难以弥补的地步。

然而就在伏尘将自己身后忍者杀死的那一刻,另一道身影突自虚空而现,猛然出现在孙文尸体旁,只见其身子一蹲,自地上将青色的天阴聚煞瓶捡起,下一瞬间,身影又融入虚空中,了无痕迹。

伏尘神情如常,这时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一掷,凝实火焰长剑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光焰火线,锋锐如实质,刺破黑夜下虚空,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噗!”

远处一声利器入肉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炸响,火花四溅,元气激荡,一个身影微微停顿,突兀就自远处虚空中落下,面色狰狞,胸口露出一个硕大窟窿,手中的天阴聚煞瓶从手中无力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再不动弹。

见此,邋遢的酒道人收回视线,无声将手中所掐印决解开,体内汹涌流转法力亦是徐徐平息下来。

“这样的杀伐果断,这少年可真是不简单呀!”

邋遢道人打了个酒嗝,目光幽幽看了眼伏尘,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着。

伏尘对这目光似有所觉,眸光流转,转头望了邋遢道人一眼,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原只是隐隐震动的山体陡然加剧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天旋地转之感。

伏尘脸色微变,察觉到周身温度在极速的上升,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就对着黄兴他们大声喝道:“这是山根震动,快跑!”

山有山根,水有水脉,一般都是深藏在山底河深之处,蕴藏着一山一水之精华,与周围地脉紧密联系着,常人难以撼动。

但一旦有所异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地脉互相牵扯之下就十分危险,常有山崩洪涝之灾。

此山虽只是一座小山,但却是火焰山精华碎片所化,里面蕴藏着极其狂暴躁乱的火焰灵力,一旦喷涌出来,就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可摧毁周边一切。

黄兴心中亦是焦急,大声喊着:“尘儿,你也快些走!”

伏尘神情肃然,沉声回着:“我没事,我会竭力收束着这里的火焰灵机,你们快点走吧,不要拖延。”

少女听了皱了皱眉,“你……”

伏尘先前也算帮了她,这时要她独自逃走离开,对她这种有恩必报,有仇必还的性子来说实在难以办到。

酒道人双目精光一闪,感受着伏尘身上越来越强大的气机灵息,心中隐隐就有了猜测,“快走吧,他留在这,说不得还是一桩缘法。”

黄兴、少女两人听了此话,又见着伏尘点头,这时不再犹豫,或飞纵,或腾空,或疾行,各施手段向着山外掠去。

第八十二章 尘尽光生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一声惊心大震,宛如山崩海啸。

伴着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小山的山体表面在剧烈的震动之下层层剥落倾泻。

山石移位,古树拔根,矗立于山间的巨大石块也随之快速滚落下去,地动山摇,处处倒塌的泥沙树木与石块像倾泻的洪水巨流一般淹没了山脚,并不断向着远方蔓延而去。

一时间,灰尘漫天,草木凋零,就连平稳厚实的大地都渐渐的不稳起来,四处望过去都是不安躁动一片。

地脉相连,这震动远远的也传到了县城中,哪怕有着护城法阵的镇压,这时都也渐渐现出了端倪。

坐镇县衙,心神系于大阵之上的县丞杜仲首先察觉,沉静内心突一凛,面色就有些不好,瞬间睁开眼,不由暗叹一声,“还是来了!”。

这时动静越来越大,大地颤抖,县城地面微微晃动着的感觉,十分清晰的呈现出来。

伺候在一旁的吏员身子被带的一动,心中吃惊一下,毫无防备之下顿时有些无措,待过了会,稳住了身形,就不由拿眼睛瞅了眼县丞。

县丞杜仲皱着眉,沉思瞬间,暗忧双目顿时一变,骤然锐利起来,把手一摆,沉声就吩咐道:“速速调动灵石,全面启动大阵。”

杜仲慎重考虑了下,眸光一闪,就又加重了语气,“另,通知下去,全县衙役捕差镇守各处街道,一旦有人闹事,不论轻重,皆可先行抓捕!”

这严肃声音在空旷房间里回响,带着淡漠的沉重威严,令人沉抑。

“是!”吏员一悚,连忙应了一声,压下心底疑惑,接了命令后一个躬身毫不犹豫就快步走了出去。

“看来真是要发生大事了。”

走出衙厅的吏员若有所思,情不自禁双目就向着头上天穹远远凝望过去。

只见一层莹莹的淡薄半透明光幕像一个罩子般覆盖全县,而隔着层光幕,还是能见到外面是一团模糊的漆黑。

黑云重雾沉默弥漫,充满着整个天穹,星月之光黯淡不见,一切显得朦胧,给人一种十分阴沉不祥的危险之感。

这位吏员浑身一个寒战,背后冷汗就流了出来,陡然醒悟过来,心突突跳,脸色微白着不敢再恍惚迟疑,大步踏出去,身子一转,几息之间就飞快消失在了前面的屋门拐角处。

灵石毫不吝啬的倾斜过去,坐镇大阵的县丞杜仲这时终露出了一丝笑容,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神微动,控制着法阵灵机一吞吸,只见呼啸声中,就见一块块灵石上莹莹灵光瞬间湮灭,灵气如雾般被拉扯而出,汇聚成一片片,风云卷动,化作大阵支持灵源。

与此同时,堆积的价值不菲的颗颗灵石亦是化成一块块的普通无奇河石,再无用处。

站在一旁看守的小吏员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抽搐疼痛,单单论起来,这一个呼吸所耗费的资源,几乎就比他的全部身家还多上许多。

这等护城大阵若要全速启动,真可以说是在用金山银山填个无底窟窿!

过了片刻,付出了小山般的灵石被付之一炬的代价,大阵停止了吞吸灵气的举动,倏忽一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阵就渐渐的全部启动开来。

遍布县城的玄妙奇奥阵纹渐次亮起,甚至有些灼目耀眼,灵气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凝实,上面密密麻麻的御邪抗魔符文若隐若现,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以莫大的威慑压力。

杜仲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至窗前站定,深邃目光望过去,怔怔见着璀璨辉耀的护城坚实光罩,心里突就松了口气,阴影渐渐淡去,喃喃道:“希望没事吧。”

……

屹立着的小山表面沉积的泥土石头崩解开来,就如同明珠尘尽光生一般,露出了里面赤红带着灵晕光辉的不凡石质。

只见小山之上火焰冒出,腾腾燃烧,山体上面残留的还未落尽的山石树木一触这赤红如血的火焰便成滚烫热汁,再一触焰,汁液还为落地就尽皆被焚烧化成灰烬,一点不剩!

山体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浩浩荡荡的明光照透着天际,就犹如在地平线上又升起了一轮辉煌的大日。

一时间,热浪滚滚,以赤红石山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周边方圆百里都感到温度在急剧的上升,原本更深露重的深秋时节竟然瞬间就逆转成了炎炎盛夏,时季颠倒,火炉一般的燥热难耐起来。

凝练纯粹的酷热光辉散向四方,如海啸一般,瞬息间就将火山周边的大地布满,如同一条巨大的光毯,紧紧铺展在起伏的大地上,一点一滴,不留一丝缝隙。

大地经这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光明之光炙烤,腾腾白色雾气上升蒸发,水气散尽之后,大地便无可奈何的逐渐干裂起来,道道虚幻青烟升起,自小山周遭密布蔓延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尽处。

远处,黄兴停下狂奔,站住身子往回一看,神情讶然,舔了舔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由喃喃:“好恐怖的火焰山,哪怕只是一点精华居然都有这么大的威能,若是真正的火焰山,又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这时少女和酒道人也都停下,来到他的身旁。

少女听了他的话,一时也有些感叹,“这还只是火焰山精华的残余而已,千百年来,其与黑水所化的稀释杂气相互牵制消耗,虽然火焰灵力在这过程中被淬炼的更为精纯,但磅礴的力量却也因此而被消耗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前,这异象波动影响的怕就不止是区区百里了,便是千里、万里也不是不可能。”

酒道人听着点了点头,打量着远处的火山唏嘘道:“自经历几次大破灭之后,虽我洪荒百家道脉不绝,渐渐兴盛起来,但那些在惊世大战之中毁坏的灵山大泽却都没办法再复原,譬如这赤焰焚天的火焰山和茫然似海的通天河,都被打得山根破,水脉断,只剩下一片荒凉遗迹,不再复往日无上的瑰丽风采了。”

说着,道人伸出一根手指,凌空点了点远方漫天绽放着无尽强烈光热的小火焰山。

黄兴却突然顾不得感慨,心中担忧一时都涌上来,侧身望着真武山的神秘酒道人不由就开口问道;“前辈,他真的不会有事吗?不知怎的,我的心始终都静不下来。”

说罢,天地间温度又再次上升了些许,呼吸间腾腾热浪自口鼻涌进,一片滚烫似火,直直让人感觉五内如焚。

黄兴不由咳嗽两声,身上罡气稀薄难以护住全身,这时在这酷热的环境下,体内伤势再度加重,口中血腥味隐现。

第八十三章 山水神灵

天地之间原本一片阴沉沉惨淡景象,经火焰炎光这么一光明照透,不但崖壁丛草之间生出的雨露寒气顿时被一扫而空,便是处处凝聚不散的阴煞寒气一时也都消散稀薄了许多,天地间那股令人沉闷压抑气息刹那间就少了许多,让人浑身都为之一松。

酒道人呵呵一笑,看着黄兴有些抵不住这酷烈阳气的狼狈,这时微微摇了三摇手中酒葫芦,就见一条白线闪电一般从葫芦口飞疾而出,喷云吐雾。

不一会儿,伴着一股淡香酒气,周围温度猛然就降了下来,自成一方小空间,与逾发酷热的外界隔离开来,让人倍感舒适惬意。

黄兴顿时松了一口气,透身而出的薄弱元罡顿时就从体表撤去,再服用一颗少女给的温养肉身,恢复伤势的百草回春丹,用以调和体内剧烈的气血冲突,原本越来越重的伤势就这样渐渐稳定了下去。

定睛仔细一看,这在缥缈白雾间摇头摆尾,悠然游曳的正是酒虫模样,只是相比普通酒虫,细看之下,这个却是额头隆起,峥嵘初露,有了一丝不凡的蛟龙气象。

这时酒道人见着黄兴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宽慰着就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与此处的火焰山有着深厚缘法,说不得就是这小火焰山灵转生,此刻不但没事,更有可能从里面得到莫大的好处造化,作为前路修行的积累资粮。”

黄兴一听酒道人这句确凿肯定的话就放心下来了,他没有子嗣,这些年下来,一向视伏尘为己出,感情深厚,非同一般。

少女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不由讶异轻声问道:“我先前也曾见过他,不过入道而已,怎么修为突然就变得这般强大?这是服用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还是什么秘法?”

酒道人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他来到此处的只是魂灵之躯,因其前身是火焰山灵,天然就是此山之主,故而借着大阵濒临破碎,火焰山不稳之际可以借着冥冥中的因果牵连暂时催动此山威能,犹如山神之于其山一般,生杀予夺,威能系于一心之间。”

“不过,此火焰山本就是残片所化,躯壳不全,天生就无法收敛灵力精气,就像冬天漏风的火炉子,只能向外界不断溢散挥洒自己原本存蓄的本钱,若非有着原先的阴阳大阵压制,迫使得其只能徐徐散发与阴煞邪气调和归一,怕是这火山本钱再是雄厚,家底再是充实,也抵不住这日积月累的消磨折耗,早就化成了一普通石山,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沛然威能。”

酒道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叹息说着:“等到火焰山彻底稳定下来,残余的火焰精气全数散尽,灵山化作普通荒凉小石山,山神之位不存,他这时暴涨的修为自然就会降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少女嗯了一声,这时狭刀早已入鞘,声音缓慢而清晰,“这其实也是好事了,真要是贪图一时之快,哪怕现在骤然轻松上去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根基虚浮不定,哪怕日后好运受命被封敕为更大的灵山大川神灵,他也承受不住,除非以后日夜打磨根基,耗费百倍心力苦熬,否则再难有所寸进。”

黄兴默然,看了少女一眼,心中暗暗有些咋舌,果然是豪门大阀出来的娇女,眼界就是不同。

别看少女说的简单,但真要是让人用一生修为不得寸进去换这个山水神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毕竟再是孱弱的天人,那也是天人,多少人苦苦一生都不得入道门径,只能在原地徘徊,哪怕自己也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付出了莫大的代价这才侥幸入了天人境,和自己一同进入罪囚军乃至封刀卫的同伴,早就死了一批又一批了,哪能轻轻松松,一点苦难不受直入天人。

更别说一地的山水神灵较之普通的天人修士寿命更为悠久,虽说香火不如城隍庙神一般兴盛,但却也凭空少了许多的繁杂事务,平日除了梳理山川地气,镇压气运外也就没其他事情了,责任小,清闲轻松,平日除了香火也有着山川灵气可供汲取修炼,着实是个好位置。

孙文这一县之首毕生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死后封神,对他来说,哪怕只是个灵气稀薄的小地山神也都心满意足了。

毕竟洪荒山水虽多,但人口亦是众多,这样一茬茬,一代代过来,这神位虽不说是稀世罕有,但也是僧多粥少,若非有着莫大功绩,轻易求取不得。

黄兴微微喘着气,仰面望着远处威势横空的赤红火山,这时就有些惆怅黯淡,“真是可惜了……”

“轰隆隆……”

一阵乾坤崩塌似的巨响之后,火焰山上没有了一丝声音,只有着浓郁的火焰精气充斥其间,如海水浪潮一般剧烈的翻滚涌动。

伏尘这时却没有逃离,而是正襟危坐立于山巅之上,修长身躯在周围漫天如浪涌的茫茫火海掩衬下,身影越发显得缥缈朦胧,发丝微微飘拂,神情平静无常,有卓然出尘之姿态。

他摒弃一切杂念,凝神静气,将周身百窍张开,滚滚的火焰精气化作一道道火焰流光自四面八方汇聚,源源不断向着伏尘体内涌入。

如百川归流一般,伏尘周身耀目火光缭绕,身形不断涨大,直至最后形成一尊旺盛火焰铸就的巨人身影,气势亦是随着体型的变大而攀升,体表暗红火焰翻滚沸腾,转瞬之间就攀升到了天人上三锁之境。

伏尘一睁眼,赤红莹润双瞳乍现,里面氤氲霞光浮动,顾盼之间,庄严威势自生。

周身则涌动着赤红色的绚烂流光,平静中酝酿着狂暴无比的爆炸性力量,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极致的美丽中带着极致的危险。

伏尘心神一动,一个青色小瓶就倏忽漂浮到眼前,微微思忖一下,青蒙镜光一闪而逝,将其收入神镜开辟的须弥空间之中。

这时再转头一望,就见着山那边城隍庞安还是平安无事,侵袭其体内的阴煞邪气一心一意与体外的旺盛火焰阳力相抗衡,一时间竟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反而护住了其周全。

第八十四章 镇封灵阵

伏尘头颅微微抬起,仰视着天穹,只见雷声滚滚,浓重阴云之间粗大的闪电时时划过,时隐时现,轰击在虚空中,有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不安感。

伏尘思忖一会儿,大袖一展,就将城隍庞安的巨大香火金身挪移到了远方,同时一道火焰自庞安身上凭空生出,附着在他的身上,不断游走,犹如一条生机勃勃的火焰游龙,帮助其镇压已经侵袭进体内的浓郁阴煞邪气。

“庞安所在的庞氏一族是济阴县大族,在济阴根深蒂固,不但在县城诸多行业都有插手,影响力极大,便是在县衙也有些书吏捕快是其家族子弟,世代都出有童生乃至秀才,更加之此族风评甚好,没什么欺行霸市的恶劣行迹,此时随手交好,也算是种下一个善因。”

伏尘正沉思着,突然周边的黑水海潮之声越来越澎湃浩荡,却是因为没了庞安香火金身的牵引,单凭紫金铃铛手链已经挡不住这决堤而出的阴煞邪气。

只见精致绝伦的紫金铃铛手链一阵颤栗,急促响动着,氤氲生彩的紫色霞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不一会儿,覆盖在漆黑裂缝之上的层层紫色霞光流光溢彩的碎裂成一星星、一点点,如同夏夜流萤,又似漫天群星飘舞在空中。

一阵微风吹过,就都随风湮灭在远处的虚空之中。

与此同时,紫金铃铛手链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循着与少女心神间的联系立时飞遁到少女身边,微微一顿,自动套在她的左手之上。

少女抬起手,看着套在手上的紫金铃铛手链微微皱着眉,只见手链上面灵光黯淡,显然已经元气大伤,顾不得心痛,这时开口就说着:“此物需要心神再度祭炼养炼,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

“怎么办?前辈。”少女有些头疼,“真要让这裂缝扩大,可就是大祸了!”

酒道人苦笑一声,无奈道:“我也没法子了,我修为一朝尽丧,现在重修也不过是初初入了天人而已,蕴养的酒虫时日尚浅,这时也不堪大用,哪怕眼界经验尚存,但没有直接的力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若真是现在直接过去,怕是几息之间护身罡气就会被浓郁煞气侵蚀影响,神志陷入疯狂之中,更别提封印镇压。”

黄兴脸色苍白,这时不禁转头问道:“前辈是真武山门人,既然真武山派您前来,想必也有什么后着吧?”

酒道人喝了一口酒,默默点头,沉吟片刻后就向着两人解释道:“本来天机测算是几个月后封印才会松动破碎,但没想到先前七杀星异动,导致天机大变,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下悄然改变,天象牵引之下,封印提前碎裂,这让我也是措手不及。”

“不过今夜我已经以秘法通知师门,若是师尊能及时出关的话,一切也都无碍了。”说到这,酒道人罕见的有些严肃起来,不复先前笑嘻嘻的浪荡酒鬼样子。

少女看了酒道人一眼,突然开口问道:“长生境大能一次闭关就是千百年,能及时收到灵讯吗?若是不成,那怎么办?”

酒道人放声大笑,柔声解释道:“这阵法其实就是我师尊当年来到济阴布下的,算是一次崭新尝试吧,虽不知效果如何,但她对这里的情况一直以来都很关注,有关这的消息都有着特权可以直达送去,再说仔细算来出关也就这几日了,上次天机异动就将她惊醒,这个把月不过是次总结罢了,不是闭死关,不妨事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朝廷吗?”

听到这里,少女和黄兴心中都略安下来,阴面怨气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举县沦落,就是震惊朝野的惊天祸事!

“下面,就是看这位少年能争取到多少时间了。”

想到这里,酒道人微微眯着眼,顶着刺眼的焰光望向远方矗立的小山,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巫族,火焰山灵,娴熟的战斗技巧,狠辣果决的心性,这是哪位大能的后手,或是觉醒了血脉,就连里面的战斗经验都汲取了?”

伏尘望着自幽深裂缝中不断喷涌而出的浓烈阴煞邪气,一声轻笑,庞大的火焰身子一跃而起,就仿佛下坠的流星,悍然砸下。

这时只听得虚空中一声怒吼,伏尘身后狰狞魔神虚影一闪而逝,轰然下坠的身子一稳,炽烈的火焰就自脚下蔓延而出,扑向四面八方大地,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带着浓重冷意的阴森秽气顿时被一扫而光,

伏尘神色不动,无视冥冥间魂灵与肉身越来越大的牵引之力,双手掐诀,心念一转,遍地的漫漫火焰顿时就生出了变化,凝结成众多玄妙奇奥的赤红阵纹符印。

这些繁杂的灵符咒文互相勾连汇聚,层层叠叠组合就化作一道附着在大地之上的镇封灵阵,火焰灵气在法阵之中流动运转。

整座法阵不像先前遮掩此处的大阵一般无声无息,自然而然的巧夺天工,也不像护城大阵一样恢弘大气,遍布整座县城,而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刚猛霸道感,带着一股纵横蛮荒的气概,将里面溢散的每一丝阴冷煞气都尽数炼化,死死镇压着火焰巨人脚下的黢黑裂缝,不留一丝缝隙。

“十方焰炼阵?”酒道人眸光一闪,喃喃念道。

这法阵源自巫族祝融一脉,虽说远远比不上都天十二神煞大阵这等顶尖大阵,但也算是威力不小的秘阵之一,不难得,却也不易得。

“看来这少年不是身后有巫族大能,就是觉醒了巫族血脉,或,就是因为身为火焰山灵,天生亲近火行,所以诱发血脉显现?”

看着阴面裂缝逐渐稳定下来,耳边愈发高涨的浪潮声也低迷了下去,伏尘就微微放下心来。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再过不久,那位大能就该出手了。”

伏尘心中一定,这时不再抗拒肉身的自然牵引力量,被火焰精气淬炼得愈发纯粹的魂灵一缩,顿时就自火焰巨人眉心遁了出来,澄澈的青青镜光裹住全身,化作一道流光,迅疾消失在天际。

第八十五章 不疏小漏

在极致速度下,一切都是瞬息而过,伏尘现在的魂灵还未曾真正蜕变,无法敏锐感受和接收周边瞬间传来的繁杂信息,因而在魂灵本能的自我保护下,周围一切景色都被压缩拉伸为一条条七颜六色的模糊彩带,一闪而逝。

不一会儿,伏尘魂灵所化的流光就到达了县城墙处,这时护城大阵已经全功率运行,恢宏大气的莹莹防护光罩笼罩全县,铺天盖地,不留一处间隙漏洞。

伏尘甫一靠近,璀璨耀眼光罩就察觉到异常气机,玄妙复杂的虚幻金色符文顿时密密麻麻浮现,熠熠生辉,与此同时,一股让人凛然敬畏的威慑压力无形扑来。

伏尘魂灵所化流光在护城大阵前微微一顿,裹住身躯的青蒙镜光轻轻一闪烁,流光立时就消失在原处,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只空间微微波动一下,伏尘就无声无息就在护城光罩另一边闪现出来。

万墟神镜虽说破碎不堪,底蕴流失严重,但哪怕只剩下一点点威能,却也足以毫无悬念的碾压这下县的护城光罩。

当然,这里说的碾压是质量上的取胜,真要想将完完全全将护城大阵破开,就非得有沛然不可抵御的大力不可,这就不是单单凭借着质量上的优势取巧就能稳当完成的了。

熠熠流光一现,没有了法阵的隔离阻挡,就要循着冥冥感应凌空直直奔向城南老宅。

伏尘心意一动,止住了蠢蠢欲动流光,四周时空一阵扭曲变换,不过瞬息,就现出了魂灵身形,三寸长短,有着背后光罩辉耀掩映,常人便是目力再好,一时也难以发觉。

与此同时,一柄通体赤红如火的小剑顺着伏尘心意凭空凝聚而出,悬浮在眼前,约半寸长短,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猩红精芒,浑身散发着炙热灼烫的气息。

伏尘心念一转,赤色小剑顿时收敛凌厉的威势煞气,又将剑身鲜明赤色隐去,如若透明虚无,这时锁定了远处的一道微弱气息,默默轻颤两下,蕴着恐怖力量的凝实剑身闪电般就电射而出,无声凛冽,瞬间消失在远处天际。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伏尘冷漠目视着小剑离去,脸上神情沉着冷静,心里默默想着,“无论是正史籍册还是稗官野史之中,因一时疏忽,养虎成患的事件历来有之,层出不穷。以史为鉴,不疏小漏,斩除后患遗根之举,当是人间至理!”

这时伏尘不再抗拒肉身越来越强烈的自然牵引之力,虚幻身躯飘忽一下就决然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孙府。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鸣啸,一股恐怖无形的力量侵袭而入,撕破夜空,直冲而下,透过房门间隙,带着一丝冰冷杀意,直指床上昏迷不醒着的孙盛。

赤色小剑在房内刹那显现,冷凝剑光一闪,漂浮着的剑影就携着风雷剑啸之势重重扎进孙盛心口,‘噗’的一声轻微闷响,激射而来的小剑深深扎了进去,透身而出。

呼啸声中,孙盛瞬息间就是一痛,心口贯穿破开一个血洞,殷红鲜血从里面泊泊流出,狂涌不止,像一条血色的溪流般流淌着就浸湿了衣裳被褥。

死亡边缘时身体本能反应,孙盛口中痛呼一声,紧闭的双目刹那圆睁,面目狰狞恐怖。

孙盛生机还未彻底散尽,插进床板的小剑剧烈颤抖一下,倏忽间就爆炸开来。

赤色焰火点点,蕴含着恐怖绝伦力量,飘散向四周。

火苗渐起,急剧蔓延向四方,刮刮杂杂的烧着,风助火势,火焰熊熊燃起,不一会儿就吞噬了整间宅院。

城南老宅。

屋里亮着柔和灯光,油火发出轻微的哔剥声,在沉沉的黑暗夜色之中,让人内心莫名的就感觉到一股沉稳安定的力量。

伏尘闭阖双目瞬间睁开,精芒隐射,这时起身站立起来,投落在纸窗上的影子就飘摇了两下。

“公子,你醒来了?”

三三在一旁耐心等候着,明眸中有些焦虑,这时见到伏尘突兀起身,愣了愣,连忙就问道,声音里满是惊喜之情。

伏尘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就问着:“刚才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三三摇了摇头,轻声回到:“家里倒是没什么,不过外面街道已经全面禁严,各处都有巡视的捕快和白役差手。”

三三顿了顿,突又醒悟过来,记起了什么,忙又说道:“还有,院子里那颗老槐突然生出了异象,树冠银光若冰,树身却是赤红似火,十分的神奇。”

默默站在一旁的朱铁崖亦是微微点头,皱了皱眉,应声道:“我在院门口向着外面看过,旁近种着的几株槐树也都是如此,不单是我们这边,我问了下巡视路过的差役,其他地方种着的槐树也都是如此。”

“这槐树异象波及范围如此之广,官府又如此郑重其事,怕是牵涉颇大,不过这槐树是官府以前勒令种下的,现在显现出这等异象,应该也与其有关,只要官府提前有准备的话,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朱铁崖一一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说到这里,神情自然的肃穆起来,语气里含着一股坚定无疑的力量,连微微佝偻的背脊这时看过去都不禁挺直了几分,昂扬十分。

大周自开国崛起到现在,风云变幻,屹立于人道之巅,不是没有碰到过困难艰险,不是没有经受过穷途绝路,但每一次,都是以挡路巨石粉身碎骨而告终。

于迷雾荆棘之间,大周硬是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哪怕为此付出了莫大的牺牲与代价,也无人有半句怨言。

就这样一步步,无数前仆后继的英烈之士铸就了世间最鼎盛繁华的锦绣国度,铸就了大周宽厚谦逊皮囊下最骄傲最自信的自由灵魂。

伏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沛阳,见他安然无事,缓缓踱步到窗前,止住了步。

伏尘长出了口气,熟悉的院子立时映入眼帘,周围却没有半点人声,只有一株老槐静静立在院中,银红亮色交织辉映,显现出不凡气象来。

第八十六章 甘霖普降

透过晶莹剔透的护城光罩,可以看见外面天色还是乌沉沉,灰黑云气密布,笼罩着一片死寂的灰暗,压在人心上。

天上又响过一阵雷声,噼里啪啦的炸响,让人更加的沉抑惊颤。

猎猎风声之中,院中树影摇曳生姿,郁郁冰寒之气自细细密密的枝叶里生出垂下,若朦胧缥缈凉烟,飘飘然笼罩掩映下方。

空气流动着,袅袅白雾连成一片,赤红树身在其间隐约浮现,火辉照影,晕出迷离的光彩。

伏尘目光在老槐上停住,弯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木制窗沿,怔怔沉思着,“槐树性阴,汲阴气而旺,济阴槐树最先其实就起着汲取溢散阴气以达到镇阴压邪的作用。”

“又加之槐树为树,天生就有着汲取地脉之气的能力,因而在聚阴集煞的同时,每时每刻也都在扎入地底的繁密树根作用下,摄取火焰山临近地脉的火焰精气,阴阳相济,气韵通达,不复纯阴至邪之质。”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累积下来,济阴却无一颗槐树能生出怨灵阴魂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老槐上流转的光芒愈发璀璨,伏尘感受到魂海中的神镜微微颤动,这时搭在窗沿上的手指渐渐停下,抬首望向远处小山方位,若有所思,“算算时间,现在也都差不多了吧?”

就在这时,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自真武山越过了无尽时空,将视线投向了小小的济阴。

刹那间,流水时光停滞,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当中,一股宏大的意志降临而下,与此同时,伏尘魂海中神镜抖动一下,收敛周身散发的威能气息,静静着蛰伏不动。

“嗯?又失败了吗?”虚空中传来一声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轻叹,清冷女声中带着一丝可惜。

不过只恍惚一瞬,时空就又都恢复寻常,这时一庞大无比的手掌凭空探出,巨手晶莹修长,如冷玉雕琢而成,散发万丈辉煌光辉,带着一股万劫不灭,永恒不朽的大意境。

甫一出现,周围的深沉黑暗虚空就是一片灵气潮汐的激烈震荡,如大海拍潮,连绵不绝。

与此同时,虚空中风云雷霆汇聚变幻成庞大龟蛇双盘相缠的虚影,充塞于天地之间,铺天盖地,演化无尽玄奥真理。

顶天立地的龟蛇法相仰天咆哮一声,无边的大力在不断积蓄酝酿,倏忽一下,虚空陡然一震,玉手自上而下,犹如重重巨岳压顶,带着一股庞大而恐怖的凛然威压,镇压下去。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玉手就重重的压在幽深缝隙之上,一时间大地震动不绝,周围风云卷动,地动山摇。

下一刻,玉手轻移,微微一动,就像拂去衣裳上的微尘一样轻易,瞬间就抹平了不断喷涌着阴煞之气的深深漆黑裂缝,再无丝毫异象。

“咦?千百年后,没成想能开出这样花,结出这样的果,倒是一个好缘分。”伴随着隐隐一声愉悦轻笑,虚空中一道宏大意念自济阴县城一扫而过。

玉手跟着一顿,紧接着微微一弹指,火焰山内的无尽火焰精气顿时被打入济阴县城周边的地脉之中,原本小山顿时褪去赤红色,灵光不存,变得再普通不过。

“先前累得你们担惊受怕,这些就算是个小小补偿吧。”

这声音刚尽,就见玉手一挥,在天上滚动的隆隆雷音顿时随之低沉下来、

瞬息之后,天际陡然降下一道璀璨金光,盘旋在虚空之上的浩然龟蛇相缠之影一扑,就将金光吞入体内,而后顺着某个浩大磅礴意念的命令就自动跃入乌黑云层之中,躯体瞬间消散开来。

玉手再一挥,溢彩流光的灵槐就自动化为一道流光,浮现在酒道人面前。

酒道人顿时一愣,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信息,凝神听着,不一会儿,眼神就变得了然。

见事毕,大如山岳的玉手就自虚空中隐去,只余原地残留一丝淡淡的时空波动。

随着龟蛇神光在乌云之中辉耀闪烁,云层之中的连绵雷声亦是渐渐昂然起来。

只是不同于原先的霹雳阵阵的骇人景象,这时却是显得欢快起来,顷刻之间,天穹就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从虚空中降落下来,就洗去了弥漫在虚空四处的灰黑煞气,天地顿时为之清明一色。

这雨不同于一般的雨,挥洒下来就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内中有一丝淡淡荧光散发,落在大地上,就浸透进去,深藏其中。

渐渐的,地牛翻身导致四处裂开的地面重新愈合起来,连上面的枯草都不禁有了点点绿意,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春天的生命气息,使得整个济阴焕然一新,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损伤一般。

黄兴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着空中点点天雨淋洒在身上,不但不觉寒冷,反而感觉无数股细微的温暖气流从体外传进,如阳春三月的暖风吹拂在身上,舒服到了极致,连体内的伤势都隐隐有了些许好转,脸上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着黄兴有些讶然,酒道人微微一笑就解释道:“方才雷霆本是天罚,是天地自然感应而生出,目的是毁灭镇压在此的阴面裂缝,但师尊在雷霆降下之前就湮灭了这道裂缝,于是天降功德,而后其驭使天地元气凝聚的龟蛇之灵吞取,再散尽龟蛇灵气精华,就将生机元力完美的容尽雨水中。”

“甘霖普降,这对济阴可以说是个大机遇了,不但可将先前阴煞之气对人身的损害影响一举清除,还能裨益身心,更别说还有别的作用了。”酒道人一边说着,一边远远眺望着县城方向。

这雨下的很快,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下完了。

这时漫天的雷霆乌云尽数散去,天空上一切恢宏万千气象也都消失不见,满天的星辰又重现在眼中,熠熠生辉。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梦幻,只远处的县城中,灵光冲天,照亮了天穹,昭示着不凡。

第八十七章 裨益百世

洋洋洒洒的云雨一销,一时间,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遍植在县城大街小巷各处的槐树顿时就像脱离了久久的束缚压制一般,周身灵光生辉,大放光彩,远远看去,如日月灼灼彰显,澄清光线充盈于天地之间,耀彻四方。

只见曲折的百枝繁叶皆是晶莹剔透的冰块模样,表面泛起着雪亮光晕,氤氲霜寒灵气悄然四散,顺着微风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不由一振,灵台清明。

偶有点点碧绿喜人的生机流动于冰凌结晶的枝叶脉络之间,浮光生姿,纯洁无暇,散发着沛然灵机。

嶙峋苍劲的挺拔树身则如烈火铸就,上面氤氲光华流转,几乎凝成实质,勃勃气机升腾而上,生生不息,若喷火蒸霞,一片火红,如同熊熊燃烧起来的跃动火焰,光辉耀眼,绚烂美丽。

万千澄澄的月光星芒自苍茫天穹一落,地面银红二色交错辉耀,连成煌煌一片,将整座县城都浸染在澄澈灵动的粼粼波光之中,恍如白昼。

苍茫天穹之下火树银花的瑰丽奇景,远远望之,若无垠大地之上豁然铺出的灿烂锦绣,若幽深海底之中陡然生辉的皎皎明珠,璀璨光华,闪耀夺目。

伏尘双目青光一闪,收回沉凝目光,感受着周边隐约上升的灵气浓度,眼中神色莫名,心思翻滚不休,震撼的无法言语。

沉吟了几息,伏尘渐渐的冷静下来,冷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伏尘深吸一口气,默默心念道:“前世懵懂无知,凡尘蒙眼,只当是一时瑰丽的奇景异象,这时隔世再观之,细细揣摩深究,方知长生境大能之伟力浩然。”

三三和朱铁崖两人这时也都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冲天灵光异象,怔怔无语。

过了一会儿,朱铁崖首先回过神来,他在军中许久,也算见多识广,这时神色犹疑不定,不由轻声就问着:“这是,哪位大能出手了吗?”

伏尘微微转头看着迷茫震惊的两人,不由喟叹一声就说着:“这是真武山的一位大能出手了,不但瞬间聚气生元,凭空就凝聚出相当于天人境高手一生心血的阴阳动静元神法相,而且还以功德与法相为媒介,瞬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化毁灭雷霆为泽世甘霖,生机普降,焕洗一县尘埃病痛。”

“并且居然还生生将火焰山残余的灵气全部打散,无一丝损失遗漏,完美无缺尽数封入济阴县地脉之中,使得其深藏地底,火阳精气只能随着时间缓缓向四处逸散,潜移默化,无形之中就改易一方地气,泽延后世子孙。”

伏尘怔怔看着外面绚丽景色,眸子有些深沉,自肺腑里长长透了一口气,不胜慨叹,继续解释着:“若说甘霖之降是利一时,那地脉地气的提升就是裨益百世了,又有满城槐树久受灵机侵染,也渐渐生出了不凡,虽说远远称不上天生灵物,但庞大的数量在吞吐灵机之时还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覆盖全县的宏大聚灵阵。”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脉灵气的提升无形中也会提升那方水土里人的资质与潜能,这其中对未出世的婴儿影响最大,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无论根骨还是悟性一般而言都会比灵气贫瘠之处的孩子要好上一截。”

“这时还不明显,待过些时日,哪怕到时济阴名义上只是下县,但真正论潜力与灵力浓度,怕是也不会逊色于一府仅有的那几处傍着灵脉的上县。”

……

济阴县外。

在经过蕴含着造化元气和缕缕功德的雨水冲刷之后,城隍庞安巨大的香火金身由漆黑墨染重又变得金灿灿起来。

待得最后一丝墨色从香火金身上彻底消失,庞安身躯猛然一震,氤氲神光自然从身上焕发而出。

硕大的金身看上去不但再无半点颓然神色,甚至气息圆润内敛更胜往昔,显然平安度过此劫,从中收获不小。

庞安双目睁开,眼中神光隐现,微微转头望向远处县城的冲天灵气,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他是济阴的县城隍,与济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济阴灵气上涨,人杰地灵,气运功德自是也会比往日多上许多。

他镇守此处,水涨船高,亦能提升神灵位格,从中收获不小的的益处,对此自是喜闻乐见,欣喜万分。

龙河府城。

府衙之中有一吏员急急忙忙小跑着,手中持有一份公文,面上看起来惊惧十分,哪怕迎面有着平日相熟的同僚靠近打着招呼,这时也不敢停留寒暄,只微微点头含糊回应一下,身子就一转绕过,速度不减,继续快速前行,转眼间就消失在曲折走廊拐角处,再不见身影。

“咦?怎么回事?平日里陈茵不是最稳健持重的吗?怎么今日这么匆匆忙忙?”那人转过身,怔怔看着这位素有干练之名的同僚不复往日稳重守礼风范,心中讶然十分。

大殿开着,临近十步一岗,都有甲士按刀笔直站着,神情冷漠,目光森然,带着凛凛杀气,显然都是大周军中的精锐之士。

陈茵在门前站定,一路走过来,心里也沉静了许多,这时匆匆整理了下衣冠,直接就进了门。

里面灯火辉煌,陈茵定了定神,顺着往日熟悉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着一个人影端坐在主座之上,伏案低首,正处理着案上的诸多公文。

府君是一府之首,总理着一府大小事务,府下诸县犹而不决之事都需上报府衙,由其定夺,任务之繁,权柄之重,可谓是盖压一府。

当然,府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着节制,不但有府级封刀卫虎视眈眈,更有军队常驻巡视,下也有众多属官有着监察之权。

陈茵只瞄了一眼,当下不敢再细看,直接就是肃然拜下:“下官收到济阴加急灵讯公文,还请大人一览。”

陈茵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恭敬将公文奉上。

张若虚抬起头来,只见他看起来三十许的年纪,面如温玉,相貌十分俊朗儒雅。

“嗯……”张若虚想了想,目光向下扫过,沉吟一声就说道:“起身吧,将公文一同呈上来。”

这言一出,陈茵立即起身,上前几步,将加急公文送到前面的精致桌案上。

张若虚将公文拿起,微微扫视一眼就又重新放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陈茵一顿,面上就有些犹疑,略低着头,鼓起勇气轻声提醒道:“大人,这可是……”

第八十八章 山水舆图

这时已经是入夜了,星斗垂光,清澈洁净的月光星芒静静向下挥洒,整座府衙都沉浸在一片淡淡的沉静银波中。

屋内则是灯火通明,光辉满屋,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琉璃灯笼,光明照彻着四周景物,驱除阴沉黑暗。

桌案一旁还有精致小香炉燃着,袅袅青烟静静升腾,弥漫扩散直至消散在虚空中,与此同时,四处暗暗送来一股提神醒脑的异香。

张若虚瞥了一眼陈茵,知道这位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心腹意思,这时心情不错,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说道:“我知道,黑水裂缝之事嘛,事情已然解决了。”

张若虚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右手轻轻一指,虚空点了下放置在堆积文书旁边的府君大印。

轻描淡写之间,只见硕大的府印上灵光一闪,一道煌煌光幕就凭空闪现出来。

仔细一看,却是一幅山水形势舆图,整个龙河府的名山大谷、川河水系、大小道路乃至各县居民点和驻军地点都按照比例规则缩小,标刻其上。

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无一不准,十分精美详细。

《管子·地图》有云:“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

市井民间亦有传闻,当年大禹治水之时就有着天生神灵——河伯,献上青石河图,为大禹开山破石,疏通川流水脉,成功治理滔天水患立下了汗马功劳。

无论是衙署行政一方,还是大军征伐袭邑,知己知彼都是最先放置在主官案头上的最紧要之事,而一份详细的山水形势舆图其实就是最简单方便的了解渠道之一。

因此每隔百年,大周礼部和工部都会遣派地师和墨家子弟一同合作,踏遍大周疆域,查看山川泽流,厘定地气灵脉,判定百年间山水是否有移位动迁,而后执规矩调整山水形势舆图,以供天子御览和各州府备案查询。

在方便一疆主官总理山河的同时,亦有着居安思危备战,以及凭此考核当地神灵功绩,以便礼部青天鉴决定其陟罚臧否,是升迁还是黜落的作用。

无数微小型的山水县城都挤在一起一幅有两丈长一丈宽的山水舆图上,看过去是密密麻麻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江川流早已经变成了一根根连绵不绝的丝线,或雄伟,或秀绝的起伏千山也变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黄豆。

缩万千疆域为斗室一图,可谓鬼斧神工!

这也是大周被众多属国尊称为天朝上国的原因之一,哪怕每百年探查灵脉地气走向只是检查补漏,但所需的地师和墨家修士对其余人道国度而言依旧是个庞大无比的数字,花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更是让其余诸国目瞪口呆,望尘莫及。

张若虚微微抬头,心意一动,虚空中显现的舆图就立时随之生出变化。

只见大部分山水城县都瞬间隐去,留下大片空白,只留下一处小点依旧闪烁着莹莹灵辉。

倏忽一下,那孤零零无援的小点瞬息就急速扩大,很快就蔓延占据了虚空中山水形势舆图的整个硕大篇幅。

山水之间有县城,定眼一看,旁边还有着三个大字——济阴县,楷书写就,形体方正,规矩整齐,这是最最正经的大周官体。

各处山川河流遍布其上,不同于方才全府微缩形成的一个个小点线条,这时看过去,如同层次感十足的精致小模,肉眼可观,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这是府君珍藏的山水舆图,不同于市面上售卖的普通地图,上面的各类山水都有着灵光透出来,或深或浅,或浓或淡,颜色各异。

譬如山脉,大多是土黄色,表面还有着淡淡绿芒笼罩,这是山体本身的土行之气和表面树木丛林的木行之气,偶有异色自山体透出,那就说明里面蕴藏着不小的且已经被探明的矿藏,那是金行之气的外显。

根据颜色的种类、深浅、大小,以及透出的气机,就基本可以断定矿藏的种类和储藏大小,究竟是金矿、银矿、还是铜矿,甚至是灵矿,都可一目了然,八九不离十。

当然,根据大周律法,除非买下山头,或经特许,否则无有开矿采矿之权。那些矿藏皆属于国家储备财产,私自采矿一经发现,轻则被贬为刑徒流放,重则牵累全家,甚至株连九族。

历史上也曾有着享誉州府的大派私自采集珍惜灵矿,然而大周一查实,便是铁血大军骤然压至,一夜之间夷灭一派,道脉不存。

对于普通百姓,大周有意无意之间总是仁慈许多,而对于宗门大族,则多是铁腕手段,一旦犯法,绝不轻饶,以铁与血画出这方天地的规矩方圆。

交错连绵如网格的水脉则显蓝色,有的灵气旺盛些的则是蓝中透着一抹黑意,隐约之间就有水流滑过河道的幽幽声传来。

这些灵光彩泽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不停流动转换着,如同人之气血营养,流通交换不断。

因此舆图内有着地师摄取的缕缕山水气机,感应之下才能有着时刻显现的能力。

当然,这种感应十分微弱,只能看个大概,并不是很真确,并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逾发失真,故而大周才以百年为期,以作更新换代之用。

陈茵久在府衙,并不是没有看过山水舆图,因此这时并没有太过关注于这些对于寻常人难得一见的舆图奇景,而是看着上面还残留些许的隐隐约约黑色痕迹,陷入了沉思。

陈茵沉吟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就是济阴的阴面裂缝吗?”

里世界阴面之恐怖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不但常见于卷帙浩繁的官经正史之中,便是小说乃至各类戏剧都时有提到,滔滔黑潮之凶名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但真要说见到,那还真是没有过一次,故而陈茵亦是胆战心惊之中藏着一丝深深的好奇。

上架感言

嗯……突然上架了,有点措手不及,本来以为是强推过后,星期天或是星期一的。

下面就是正式的感言了:

首先,感谢责编北河大大,对我可以说是简拔于泥涂之中了,而且一直都很支持,甚至因为更新慢,给了不止一轮的推荐,白首心里实在是感激与羞愧了。

这本书,怎么说呢,其实开书没多久就有书友劝诫我,说我这不大合市场,很难有什么好成绩。

这个确实是实话,我心里也明白,这本书其实蛮吃力不讨好的。写的很慢,很累,但却并不很符合大众口味,前景的确很难说乐观。

但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呢?

我写的都是我希望经历的一些事,譬如主角的功法,就是因为我很喜欢五色神光和周天星辰,但写这两个,并且为主的小说,的确不多,符合自己口味的,那就更少了。

还有里面的一些,或是人名,或是宝物,其实都是寄托了自己的一些情怀在里面,就比如说紫金铃铛手链,当看到有人猜到的时候自己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也没全猜中了……

一路走来,也多亏了诸位书友的支持,有很多名字都很熟悉。

就比如说夜陌冰、天地少师、咪咪哄、俺是老李、木圭木圭、paohui、埃韦顿dr、x逍遥子x、理解万岁、光pp的牛、龙玄宇、宸蔺、洒圣1234、肖无道、星莲居士、传说中的霸天、走动的几百、噢噢噢sss、南渊故剑、春风十里不如我、用一世换你回眸、小小zzg杀神、0盛夏的剩下0、天使脸着陆、网灵科技、灵酆(找不到后面那个字。。。无奈。。。)闲时弄月、那些年错过的v、玉篁、同款、猫愿三角恋戮赫、一苍栗、太乙青华真君、笑话消化不良、点娘孤儿院院长、一念^_^乱天机、李笑我、这世间我来过、常州地铁书虫、听风画秋雨1、武夜鸟(抱歉,你这两个字我实在找不到。。。哭)、倾城蓝雨、·兔子·、韶卿、杨海鑫、苍穹-龙骑、璇曦、西风啸白马、初念尘、李冲时代、连城瑜、本命致年、太虚道藏、九贱神僧、我说,我们一生不变!、suger3、逗比的作者、紫莲散人、山舞银蛇1、暗月无锋、懂少,,,、史上最帅的帅哥、李子啊、周天星辰大阵、aeo、银凰杨行云、染青j、齐志斌、想爷1、祖玛古魔……还有以前的-浮生、盘古开天辟地……

以上都是平日投票、打赏或者评论抢沙发比较多眼熟的了,当然还有很多书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时间太晚了,明天七点还要起床,睡太晚会头疼。

另,以上名字有些错漏,因为有的可能是记错了,有的是找不到。有的是白首马虎了,万分抱歉。

另外,还有收获的第一次万赏,感谢神界飞天猫。

总而言之,多谢大家支持,多谢。

乍见之欢不易,相处不厌更是难得,不知大家能陪白首多少时候,总而言之,无论如何,谢谢大家的同行。

说来羞愧,白首打字很慢,极限是半个小时五百,但基本上没有一章是两个小时内完成的,所以更新不多,毕竟有着其他事情牵制,仅仅凭借业余时间很难保持太多更新。

现在稍微好一些,以前真的是经常熬夜到两三点才写完,当然,那时候挺开心的,精神上一时也不觉得多累。

最怕的时候是有天早上突然发现眼睛里有了血块,那时候真的是害怕出问题,好在刚好放假,休息了几天,缓过来也就好了。

有时候眼睛盯久了屏幕也实在难受,一直在眨,还必须码字,的确挺难受的。

也是多亏了大家支持,才最终走到了现在,再次感谢。

写书刚开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真要每天维持更新,单凭兴趣爱好,真的是很难做到。

说实话,同期本书的情况说不上多好,有比本书成绩还好上不少的几本书都因为各种原因进宮了。

能维持到现在,我也有点小自豪呢。哈哈……

明天中午就是上架的日子了,可以说一本书的订阅量就是一本书的生命线,决定了这本书究竟能走多远。

当然,白首不会太监,不过,若是成绩不好的话,会考虑缓更,到时候就是随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白首也需要生活,也需要娱乐。

当然了,若是成绩好的话,白首也会考虑加更。

现在收藏一万八千五,到明天上架应该也差不多一万九了,若是首订能达到两千的话,白首日后会考虑两更,至少两天三更是有的。

若是有三千的话,那就必定会双更了,当然,这可能性不大了,就当是立个目标吧。哈哈……

另外,盟主的话,也会有加更,长期有效。也当是个目标吧……哈哈

总之,还望大家能多多支持,白首多谢了!

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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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行之路

寂清的夜里,淅淅小雨轻轻落在屋檐外。

秋风吹过,就送来一阵清凉,让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伏尘双手捧着微温的精致红泥茶壶,望着窗外的薄薄雨帘,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伏尘才缓过神来,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放在桌案上的经籍,眼中神色莫名。

这些天来他沉下心来,日夜研习三坟五典,受益颇大。

特别是五帝所遗的五典,将其和自己现在所修的《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相互对照之下,更是时有妙思领悟跃出,让人不由沉迷其中。

“根据前世所知,这《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乃是太古大能孔宣所留,然而里面的五行功法却又与中古五帝有关,显然是孔宣在五帝成道之后又再次整理归纳而得。”

“这也说得通,毕竟史料记载孔宣转生孔圣,乃至创立稷下学宫,甚至以身化道为浩气长河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上古时期,时间完全对的上。”

伏尘沉默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内心还是继续思忖,“但问题是孔宣乃是天生神圣,又是有名的太古大能,以他那时已然证道的实力为何还要去整理乃至细化出这一篇无上经典来?”

“若说是为了方便转生后的孔圣重新修炼,那也说不通,毕竟从未听闻过孔圣使出过五色神光。”

“这篇功法是前世自己偶然所得,但这是究竟是偶然间的幸运,还是卷入了大能之间的博弈布局?”

雨一直在下,顺着宅顶的瓦片屋檐慢慢流淌而下,凝成薄薄的透明水帘。

伏尘摇了摇头,轻轻一叹,喃喃道:“罢了,没什么好想的,无论是偶然间的幸运,还是深远的布局,无论这是好还是坏,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左右的。”

“唯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底气,无端的猜想揣测不过是徒劳浪费时间而已。”

伏尘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红泥茶壶,细微的晃动水声透过壶身传到耳边,韵律隐隐与外界雨声相应。

伏尘心中细细盘算着,“大道领悟决定修行所能达到的高度,资粮则决定在达到瓶颈前修为进境的快慢。”

“若论对大道的领悟,有着前世的积累,长生境前自己都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查漏补缺,步步夯实根基,不像前世那样心浮气躁,以求速成便行了。”

“但是资粮自己却着实有些不足,不过家境如此,无法苛求,那也就只有奋力向外而求。”

夜渐深,灯火幽幽燃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室。

伏尘撑着下颌盯着窗外不息的雨帘,怔怔看了许久。

“不谈别的,单单是《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就需要以顶尖的五行灵物奠基,以此入道化出真意。”

“不是不能用更低等级的灵物,但这样一来就无法在起点就超过寻常修行者,哪怕功法更胜一筹,但日后要与那些世家大族的顶尖子弟争锋的话,就必须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心血去补全,反而得不偿失,适得其反。”

伏尘伸手一招,白皙修长的手上凭空显现出一面残破的古镜,清凉的感觉直透身心,让人精神一振。

伏尘低首看着布满裂隙的镜面,微微一叹,“远远不够,还是需要积蓄修补,那条谋取资粮的路子自己暂时还不能走。”

“况且,以现在自己的位格去做这件事无异于火中取栗,太过危险。”

“哪怕成功,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并没有很大的益处。”

想到这里,伏尘心念一动,古镜就又消失在手中,蛰伏在幽幽魂海之内,汲取着四处而来的潺潺念力缓缓修复自身,积攒底蕴。

“这条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谋夺奇遇了。”

“大多数的仙藏古迹自己暂时都不能去,因为这些不是还未到出世的时候,就是位于险地绝地之内,凭现在自己的实力前去只是送死罢了,没有丝毫意义。”

“不过单单只是要五行灵物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五行中自己斩杀树妖得了祝融精血,又和太平公主做了个交易而得到了五色封土,五行已经得其二,只差金、水、木三行。”

“幸好恰逢大争之世,天地灵机变化,无数人杰应运而生,许多太古上古先贤留下的遗迹宝物也都会受激出世。”

“这些宝物有些落到原主转世之人手中,算是物归原主,有些则是主人身陨,落到某些幸运儿手中。”

“悲惨些的原主转世以后若是实力不济,甚至会活生生被人夺走,成为他人护道宝物。”

“千奇百怪,纷纷瑰丽乱象,一时间都如烈火烹油,混乱而热烈的呈现开来。”

伏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

感受着唇齿间茶的清苦滋味,伏尘眼神平静,嘴角却下意识扯了扯,显出了自嘲和感慨。

“说来自己前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气运之子,大大小小的奇遇也都得了不少,可最终还是一步错,步步错,实力被前期的薄弱基础拖累的太多,甚至止步不前以至于被灰灰。”

“这一世五行灵物必须聚齐,而且不能草草了事,辜负了这世人求之不得的功法。”

伏尘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在房中踱着步。

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对于底层的修行者来说更是至理。

哪怕伏尘有着气血运行,但毕竟还未强大到一定程度,久坐劳思而不活动经络的话,肌骨久而久之就会酸痛,埋下隐患来。

这和地球时期那些耗思劳神,久坐而不运动的上班族一样,身体机能渐渐减退,陷入亚健康的状态,严重者甚至有猝死的危机。

当然对于洪荒界的修行者来说倒不至于如此,但肉身为渡世宝筏,终究也是对修行不利,自然该注意时还是需要注意。

“还有几日就要出发前去龙河府,记忆中龙河府有什么还未出世,但又风险不大,容易谋得的五行灵物吗?”

夜深人静,伏尘一边踱着步,一边沉思着,干净清俊的的眉眼透着清澈如水的味道。

“金……木……水……”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伏尘忍不住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时间实在太久远,洪荒界奇遇又如此之多,不说耳闻过的,便是自己亲身经历或是一念之差错过的都不在少数。”

“虽然谈不上是如恒河沙数,但细细数来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要从这里面找出容易得到,又适合自己的还真没那么容易。”

伏尘拍了拍额头,还是静下心来,缓缓按着标准自记忆长河中挑选着合适信息。

突然之间,伏尘猛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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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祭奠之行

天蒙蒙亮,这时街头巷陌还没有多少行人,十分静寂,只有一辆黑帷牛车沿街而过。

雨水很凉,细雨在秋风的卷袭下击打着牛篷,时紧时慢,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硕大的木质车轮碾着地上早就已经淋湿了的硬冷青石板,伴随着一阵阵的粼粼之声,留下浅浅的两道辙痕。

然而不一会儿,就又被空中绵绵不断落下的秋雨洗刷的不见丝毫踪影。

洪荒界就是这样,自经历四次破灭大劫后,界域之内法则紊乱,天气亦是因此而变幻莫测,极端异常。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不说那些神通绝天的长生境大能,便是那些强大些的天人境高手都有着搅动一方天域,损伤一方地气的实力。

历经四次破灭大劫,无数次的大战小战,在各方激烈争锋之下,洪荒界久而久之也就变得元气混乱,天气不调起来。

因此大劫过后,各大天朝与众多顶尖宗门强族心照不宣,共同禁止麾下长生境大能随意出手,以免造成洪荒界更大的崩坏。

长生境大能有着这种约束,又加之他们本来大多数时间就要花在领悟道则上面,所以也就都蛰伏在各自的洞天福地之中,轻易不会露面出手。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洪荒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无论是大宗还是小派,都默默遵守着这条规定,以免对一方地域造成难以修复的伤害。

不过幸而有着龙族镇压四方海域,行云布雨,又有着各地山水神灵镇守山根水脉,调和地气水元,稳定诸气。

故而在漫长时光的修复下,洪荒界也是渐渐恢复了元气,天象不再像先前那样混乱不堪。

此时是烈日曝晒,汗流浃背,下一刻却又立时是暴雨浇灌,风雪如刀。

迷蒙的风雨中,牛车渐行渐远,一路越过偏街、城门,走出县城,一直往北走,直到最后来到了一处小山岭前才停下。

牛车稍停,两个人影就渐次从车上下来了。

一个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个包裹,另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则撑起了油纸伞,同时护住了两人。

透过蒙蒙的稀薄阴雨,仔细一看,正是伏尘和三三两人。

牛车留在原地,伏尘和三三则沿着山间小路一直往上走,直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荒芜之地,四下无人,都没有着人烟的痕迹。

就像先前那无名的山神庙所在的一处小山头一样,这里一样的清寂空渺,远离凡间的烟火红尘气息。

这里还有着两个小型坟墓,用青砖砌成,紧紧依偎在一起,干净整洁。

小雨渐渐的停了,但天依旧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没有什么光亮。

伏尘缓缓蹲下身,手中所持包裹敞开,将祭祖一应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好。

除了一些香烛、纸钱外,就是父亲喜欢喝的春风素酒,母亲喜欢的水果点心之类。

香烛纸钱都是从城南马家的灵纸铺买来的,十分正宗,在济阴是一等一的祭奠用物。

灵纸铺的历代掌柜听闻都是阁皂宫的外门弟子,而阁皂宫的扎纸符箓之术又是闻名天下,因此这价格也是不菲。

修行之道早已经深入凡尘的方方面面,与世间众生紧密联系在一起。

不止是阁皂宫的灵纸之术,还有太上道的丹药、蜀山和龙虎山的斩妖除魔之行、医家的救死扶伤、瑶池仙宫的天衣无缝……

由此可见世间修行之人并非完全隔离红尘,而是保持着一种既疏远又紧密的关系。

一方面一心镇守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之内,修行向道。

一方面又四散派出资质不足的外门子弟,以洞天福地内产出的各种珍贵资源作为桥梁,沟通着外界,或换取所需的修行资粮,或是积攒功德福缘,或是招收门徒子弟。

既是出世,又是入世,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恰好位置上。

既不会因外界繁华的红尘万丈而干扰心境,耽误修行,又不会因为与外界缺少沟通,故步自封而被落后淘汰。

伏尘燃起香火,烧起纸钱,转瞬之间,就见青烟袅袅而起,浓烈的香烛气息向外扩散开来,让这宁静之地平添了几分庄重肃穆。

纸钱烧尽之后,就是烧‘包袱’了。

这‘包袱’并非寻常羁旅之人随身携带的布包起来的衣物包裹,而是用白纸糊的一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纸做的吃穿用度之物。

都是些“元宝”、“衣物”、“宅邸”之物,烧尽之后便可横渡阴冥,送到先人面前。

雨停以后,三三就收了伞,将其放在一旁。

这时也是蹲下身子,用木枝搅动着火堆,使其焚烧干净,这也是传下来的规矩传统。

一阵秋风吹过,三三垂下的鬓发不由微微晃动着,地上的灰烬亦是随风而起,向着远处飞去。

伏尘眼中紫气隐隐,微微凝神。

只见在灵眼观照之下,香烛纸钱烧完之后就有淡淡却纯正的阴气升起,隐隐凝聚成了元宝、马车、宅院等模样。

伏尘目光一动,心中自是清楚明白,这是火焰触动了灵纸上的符箓玄阵,聚阴成形,化为阴魂用物。

虚空中阴气凝成的元宝、马车等物盘旋飞舞着,似乎要寻找到主人所在。

然而似乎久久寻觅不到,一阵微风吹过,那些阴气凝成的物件就又都如青烟般,随风飘散,不见踪影。

自九幽破灭之后,这些纸钱用物除了在各自的阴宅福田之内还有些许用处之外,就没多大意义了。

这时世间众人烧来,只是自古以来养成的习惯传统使然罢了,求个心安,尽人事而听天命。

伏尘点燃三炷香后,面朝着坟茔拜了三拜,然后插在湿软的地上。

香烟袅袅升起,与此同时伏尘头顶淡淡一丝常人不可见的气运灵光顿时就脱离出去,遁入虚空中,不见踪影。

不同于之前难寻路径的阴气用物,这缕气运灵光却是可以裨益所有。

无论是魂飞魄散,生命印记散落四方,还是转世投胎,重新一世都能起着裨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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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吉穴龙气

雨没有落下,但天穹还是显得阴沉沉的,四处寂寂无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雾气。

伏尘眯起眼眸,放眼望去,只见四周空冷清寂,全然没有半点风水奇佳的吉穴样子。

再一看整个山体,也只是个寻常的小山丘,灵气不低,却也不高。

虽然称不上是灵气节点全无的荒僻野地,但也算不上是什么灵气深藏的宝地。

至于为什么说当年付出几乎全部身家才换来这样一个地方,这自然不是那位玄空易派的大堪舆师——撼龙先生在欺骗伏尘,实则是此地另有玄机。

想到这,伏尘心念一动,头上气运灵光微微波动一下,耳边就隐隐传来一阵虚弱的龙吟之声。

借着这冥冥中的联系,深藏在伏尘魂海之中的古老神镜表面清清镜光一闪,虚空震颤一下,眼前景象就又不同起来。

只见虚空中祥云瑞气弥漫,坟墓之上有一条金光小蛟隐藏在重重云雾深处,看不分明,只能瞧得到一鳞半爪,窥不见它的全貌。

它静静不动,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力量散发着。

这时看着伏尘直直望向它,在天然的感应下就昂首发出一阵阵虚弱的龙吟。

下一瞬,伏尘双目中紫意隐去,眼前瑰丽奇异景象又都消失不见。

伏尘想着方才所见场景,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这处山丘其实原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很久以前有一条真龙陨落在定州,其中就有一丝龙气逸散到了济阴,依附于这处籍籍无名小山丘之内。”

“因为龙气潜藏不发,寻常堪舆师难以窥见此地奥秘,只当此地灵气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因而此地也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了无尽岁月,直到天下四大堪舆师之一撼龙先生的到来。”

“作为顶尖的堪舆圣师,别说这一道潜藏的龙气,便是再隐秘的风水秘局都能看穿,自是一眼就看穿了此地的不同凡响。”

“加上机缘巧合之下与幼时的伏尘相遇,撼龙先生观察检验了自己几番心性之后也就顺水推舟,随手就将这对于寻常人来说的滔天机缘送予了自己,造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气运之子。”

“至于为何此处只有自己父母坟茔,而不见有其他‘人’来借光,这自然不是因为人们恭俭礼让,而是龙气只有一道,除了这道潜藏已久的龙气外,这地方便再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若是想要霸占那道显露出来的龙气,也不可能。毕竟龙气有主,且墓穴吉地又是撼龙先生布下,真正的豪门大族看不上这点龙气,想要这点好处的却又苦于没有那个实力手段,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伏尘用心观看自身气运,只见头顶一片蒸腾如白雾的云气之中,有一紫气盎然的小麒麟欢快腾跃着,十分欢悦。

“这是自己修炼出麒麟神相后,麒麟一族冥冥降落的遗泽。”

伏尘瞧着一叹,心中一道霹雳闪过,“记得前世自己气运勃发之后,头顶气运灵海里显现的并不是麒麟,而是一条头角峥嵘的小龙。”

“这蛟龙气运就是眼前这道龙气所赠,前世也是靠着它,自己险些就得到了一处大机缘。”

“虽最后还是擦肩而过,但一路走来还是助益自己不少。”

“可惜今世,自己气运大半被削,若是想要取得那处机缘的话,就需要更多的心力精气去谋划。”

“不可能再像前世那般,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凭空就得到获得大机缘的机会。”

一阵风吹过,伏尘思绪翻滚,突然莫名想到了一件事,心中不由就有些庆幸。

“这道龙气若是放在某个末法时代,足以让自己成就一方大诸侯,甚至运气好些,直接就能以一介布衣之身,一剑削平天下,登上无上至尊之位。”

“但放在这个浩大无比的世界来看,这道龙气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龙族不说数量庞大,但也有着不少。而世间万法,只要有着龙珠等物,能人工制造福地灵穴的术法也不十分罕见。”

“因此别说一道龙气了,对于神通滔天的大能来说,若非龙族本身势大,又有着镇压四海的功德,无论于天道还是人道来说都是功勋卓著,不得轻辱,直接就能杀龙取珠,人工制造福地吉穴,裨益后辈子孙。”

伏尘目光闪烁不定,心中默默思量,“即便如此,历经四次破灭大劫和无数大战小战的龙族,在漫长时间累积下,战死的龙族还是有着不少。”

“再加上时而有之的性情暴戾的孽龙,搅动水域,为恶四方,自也会被大能堂而皇之的击杀。”

“这些战死的龙族和被他人诛杀的孽龙,虽然他们的龙珠及其尸骸大多都会被龙族回收,但还是有着一部分遗落在洪荒各地,造就一位位崛起的传奇。”

“因而气运为龙在有着真龙存在的洪荒界并算不上什么禁忌之物,只能说你资质潜力不错,有着培养的价值罢了。”

“因此皇家不但不会杀之,反而会多有看重,因为大周的护国国兽其实就是龙族,国之旗帜亦是五爪金龙旗,龙族地位还是称得上崇高二字。”

“对于龙族来说也是一样,只要你的龙气不是偷杀龙族抢来,而是机缘得到,它们也不会追究,反而会将你视为半个龙族之人,多加笼络投资,以便扩大龙族在人族之内的影响力。”

怔了片刻,伏尘自失一笑。

想到方才灵眼观照之下在坟茔上空浮现的衰弱小蛟,就明白此世自己气运大折,甚至拖累到了龙气本身。

前世坟茔所化的是一身形凝实的小龙,现在却只是一条下一刻就险些要崩溃身形的虚弱小蛟而已。

原先上好的吉穴现在也只能称得上不错,已经并不能给予自己多少气运上的资助了。

“不过,这又如何呢?”

“大劫之中,风雨来袭,奇遇无数,没有了天生的大气运,宝物机缘从天而降,但还是可以徐徐图之,争出一线大道之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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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级舆图

很快,所有的纸钱和纸包袱都烧完了,原地只留下一堆黑色的灰烬。

一阵微寒的秋风吹来,地上的灰烬晃动一下,便被风裹挟着远去了。

伏尘站直身子,打开放在一旁的春风素酒,轻轻倒在身前。

这酒是城里一家老酒铺特制的酒,度数低,喝了后不会上头醉酒,只会有些熏熏然,让人如沐春风,因此名为春风酒。

这酒并不名贵,称不上是什么好酒、灵酒,但或许是那种淡淡的滋味恰好合了父亲的心意吧,他却极其喜欢,所以伏尘也就特地买了此酒带过来。

淡淡的酒香弥漫在鼻间,伏尘刚放好已经空了的酒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声响。

“老爷,妇人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少爷一切顺利啊。”

“旅途平平安安,最好能成功考中秀才……”

伏尘诧异侧头看去,就见三三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中轻轻念叨着。

伏尘力道早已入道,况且在祝融精血和五色封土的日夜滋养下,身体每日都在逐渐增强,底蕴远非常人可比,听觉、嗅觉、触觉等感觉亦是比之他人要敏锐许多。

因此这时三三的呢喃虽极其细微,但伏尘凝神细听的话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出来。

不过伏尘并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心意放在心里知道也就行了。

祭奠完毕,两人就沿着小径下了小山。

狭小的山路经过秋雨的浸润洗礼,微微有些泥泞。

然而无妨,不说伏尘,便是三三也在修炼官府下发的《培基筑灵章》,因而一路顺遂,不多久就到了山脚下。

来时的牛车还侯在原地,这是先前早就与车夫说好了的,往返两程。

然而除了这辆,旁边又停了一辆,一个身影站在伞下,向着山路这边张望着,眼中有些怅然感慨。

“叔父。”

伏尘走了过去,看着熟悉的高大汉子,眼中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黄兴笑了笑,掩去心中触景生情的百感交集,说道:“没什么,你过两日就要前往府城了,所以就来给你送件在路上用得上的东西。”

“不过我去宅院那里,有个年轻后生告诉我说你今日来祭奠了,索性这些时日无事,所以也就赶到这里来了。”

伏尘无奈道:“您身体这才刚好,本就应该多加静养调理,在这阴冷天怎么还跑到这里来。”

黄兴笑道:“没什么大碍的,想着也有段日子没来了,刚好今日也可来看看。”

一边说着,黄兴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伏尘。

“这东西你回去一看就知道了,多少都能派上点用场。”

黄兴转身从身后的车厢取出香烛纸钱等祭奠用物,说道:“我也该上山了。”

微微顿了顿,黄兴感慨说道:“一年年过去,晃晃眼,没想到就这么久了。”

伏尘说道:“那我也陪您一起去吧。”

黄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说道:“不用,你回去就好。”

说罢,男子大步离去,这么多年一步步走过来,特别是这几月的变化,也让他心中生出了许多感慨话语。

伏尘目送着身影远去,直到视线尽头。

过了一会,在车夫的吆喝指挥下,牛车缓缓向着县城而去。

牛车很是沉稳,车厢里,伏尘将纸袋子打开,就出来了一张图。

伏尘刚一把图取出,就有清新墨香荡漾开来,弥漫在车厢中。

展开一看,图上山峦起伏不定,河流蜿蜒绵延,旁边还有着小字标刻。

三三坐在旁边,瞥了一眼地图上的山山水水,轻声问道:“这是地图?”

伏尘点点头,说道:“是龙河府的地图。”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崭新地图上的山名地名,“你看,这就是济阴……这是小清河……”

三三点着头,想了想,但还是不由疑惑问道:“我们不是买了地图吗?为什么兴叔还要将这专程送来呢?”

伏尘笑了笑,解释道:“这地图可不是普通的地图,这是官府的二级山水形势舆图。”

三三惊疑道:“山水形势舆图?那不是官府秘藏么?”

“二级又是什么意思?”

伏尘魂海中神镜灵光一动,一枚晶莹灵石就出现在手中。

伏尘将灵石放在地图上,只见灵石上灵光一闪,图上暗刻的玄妙阵纹依次亮起,地图蒙上了一层灵光。

伏尘伸出手,轻轻一点地图表面上的一座高山,不过瞬息,一道影像就凭空浮现地图上方,正是这座山的模样。

伏尘指了指浮现出来的山体3d影像图,说道:“这就是二级山水形势舆图,比之一般市面上流通的山水舆图更为精准详细,但却没有一级山水形势舆图的灵气节点以及山根水脉的具体分布。”

“因灵气节点和山根水脉都是国之秘事,关系重大,所以一般只有官府才能知晓。”

“而没了那些隐秘的二级山水舆图,虽然对于一般人而言还是机密,属于管制物件,却也允许小范围内流通。”

“只要有着权限,付出代价就能得到。”

话虽如此,其实这龙河府全境地图也不是一个县城里的捕快所能谋得的,怕还是叔父用了他先前抵御阴面裂缝时获得的功勋,才能越权取得。

自己先前原也想在封刀卫渠道内兑换,但由于自己还只是个黑衣刀卫,权限限制,若要购买的话需要耗费更多的功勋。

就像是一个县级官吏想要提前享受府级官吏的某项特权福利一样,虽封刀卫功勋点至上,允许这种僭越,但这县级官吏还是要付出较之府级官吏更大的代价,也就是更多的功勋点。

自己功勋大多都用在自灰衣令提升到黑衣令的权限地位上,所剩无几,因此最后还是只能放下。

现在有着这个,后面的旅途无疑会更轻松些。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历史上不是没有着倒霉蛋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结果途中一头扎进深山密林之中。

错过考试事小,一不小心迷了路,再也出不来,最后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那才叫坑了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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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远游之始

卯末辰初,正是破晓之时,大日从远处天边慢慢升起,辉光照彻,照亮了半边天穹。

很快,唐福禄就到了,身边还跟着两仆一婢。

两个仆役中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看起来有些糊涂笨拙,正是一直跟在唐福禄身边的小厮——八宝。

另一位则是个老仆,头发花白,但身材却极其高大魁梧,特别是两臂更是粗壮,肌肉隆起,线条惊人,显然力量非凡,不可小觑。

婢女年龄大约十六七,相貌虽不美艳夺目,却也清秀可人,显然是唐家派来伺候唐福禄,照顾其起居饮食的侍婢。

朱铁崖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将伏尘唤到一边,将手中的用黑布缠着的匣子状的物件递给了他,轻声说道:“少爷,此物有些干系,我本来不便拿出,只是你此行路途遥远,有此物也可起着防身之用。”

朱铁崖微微顿了一下,郑重说道:“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将此物交予少爷吧,不过切记,不要让太多人人知晓此物,否则可能会有些麻烦。”

伏尘这时也不打开来瞧,感受着黑布内传来的触感,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点头道:“朱叔放心,我晓得的。”

看着朱铁崖欲言又止,伏尘笑道:“沛阳我会将他完好无缺带回来的,朱叔放心就是。”

朱铁崖松了一口气,说道:“沛阳那孩子父母去的早,我也没怎么管教过,若是有什么疏忽或是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少爷多担待一下。”

“不过若是他顽劣不听话的话,少爷您尽管教训他就是了,不用留情面。”

伏尘微微点头,说道:“我和三三都要前往府城,家里的事,还要朱叔多多照料看顾了。”

本来伏尘并不想带三三去,毕竟路途遥远,现在她也开始了修行,有着叔父和朱铁崖的保护,在这济阴小县城中足够护得了她的周全。

然而三三并不愿意,执意想要跟在伏尘身边,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在照顾少爷,朱沛阳笨手笨脚的,照顾自己都麻烦,更不用说服侍少爷了,因此还是带上自己最好。”

伏尘也不勉强,虽在县城安全,可沉心修行,但外出也可增长阅历见识,于修行修心都有好处,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黄兴叔父和婶娘这时也来了,婶娘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用白布蒙着,堆得鼓鼓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伏尘连忙迎了上去,施了一礼,说道:“叔父、婶娘,你们怎么来了?”

“这么早,赶来也不方便啊,况且叔父刚升任捕头,不是还要点卯吗?”

黄兴走过来,说道:“没什么,等会赶过去就行,我已经和衙里的人说好了,晚些也没事。”

“况且你婶娘花了一夜才做好这些饼,干脆也就一起来了。”

妇人扫了黄兴一眼,责怪他多嘴。

随后妇人将手中的篮子递到站在伏尘旁边的三三手中,眼眶微红着说道:“婶娘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做些你喜欢的吃食带在路上吃。”

温婉的妇人抹了抹眼泪,叮嘱道:“若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逞强,万事都先想一想,斟酌一下,不要冲动知道吗?”

“在这世上,性命最重要。”

她的父亲就是在济阴外夜行赶路时被一个初生灵智的妖怪所掠杀的,虽最后由丈夫前去诛灭了那只妖怪,也算是报了仇。

但逝者已逝,每每想起,妇人还是觉得心悸不已。

伏尘微微点头,笑道:“婶娘放心就是,我会平安归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脸,伏尘团团施礼道:“叔父,婶娘,还有朱叔,不必再送了,都回去吧。”

随着车轮滚滚作响,黑色的马车穿过大街小巷,缓缓驶出了济阴县城。

牛车虽然平稳,但在山路荒野之间行走不便,因此远游的话一般都是选择马车,速度更快,也更为适应地形。

马车共有三驾,都是唐家提供的特制马车,比之普通车马行的马车不但更为宽敞坚固,车厢里面更是铺满了名贵的被褥,十分软和。

即便路面凹凸不平,车轮震动,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太多的颠簸。

此时伏尘坐在马车上,旁边还有着三三。

“是糖浆炊饼。”

三三掀开了篮子上覆盖着白布,露出了里面一块块垒着的白面炊饼。

炊饼还热乎着,腾腾冒着热气,一股独属于食物的甜丝丝的麦香味弥漫在车厢中。

“没想到到现在婶娘都还记着。”

伏尘感慨一句,这炊饼是自己第一次跟随父母到叔父家里去婶娘拿出来吃的,当初吃完后随口说了句“真好吃!”。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婶娘却一直放在心上,每逢过年过节她都会亲自做好一大叠的烧饼送过来。

看这炊饼热气腾腾的样子,显然不是提前做好的。

这些吃食虽不名贵,但这时想来却满满都是心意。

车马辚辚,很快就远离了县城。

距离县城不远的官道旁,突然现出两个身影,一胖一廋,一男一女。

体态臃肿的男子站在硬冷的土地上,侧身轻声安慰说道:“有着袁老在,你就放心吧,福禄不会有事的。”

妇人并不十分美丽,但身材却很不错,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这时听了这话,妇人双目一瞪,嗔怒道:“你个没良心的,感情他不是你儿子啊!”

妇人眼睛通红,“可怜福禄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这次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的下?”

“天冷冻着了怎么办?吃得不好饿到了又怎么办?”

妇人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琐碎言语,越说越伤心,最后竟抹起了眼泪。

肥硕男子的面容与唐福禄有些相似,无奈道:“不是还有八宝和绿漪照顾吗?哪里说得上是一”

男子刚要继续说下去,看见妇人猛然抬起头,凌厉目光扫来,最终还是选择明智的闭上了嘴巴,暂时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男子不忍心见自家媳妇落泪,轻声安慰道:“八宝自小就和福禄一起长大,虽说做事糊涂了些,但忠心耿耿,绿漪细心伶俐,也是你细细挑选出来的,足够照顾好福禄了。”

“再说还有袁老呢,一路上的安全也不需要担心,你就放心吧。”

“刚在家走的时候你就哭了一遍,不放心跟来再看一眼,就别再哭了。”

妇人抽噎着,低声说道:“我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哪,他还那么小。”

怔怔朝着远处马车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直到马车一点影子都瞧不见,妇人总算舍得离去。

不过她没注意的是,男子在她狠下心离去之时,却不禁自己回头望了一眼,眼眶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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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赤焰连弩

秋风飒飒,但都吹不动掩盖着车窗的厚重黑色帷幕。

风呼啸而过,寒冷都被挡在外面,半点都透不进来。

车子里有着暖炉,因此纵然行驶在荒寂寒冷的野外,车厢里的人也不会感觉一丝半点的寒意。

伏尘盘坐在车内,将朱铁崖临别送予自己的物件取过来,放置在膝上。

伏尘解开缠绕在上面的层层黑布,就露出了一个黝黑的木匣子,正中还刻画了一个熊熊燃烧着的赤色火焰标记,正是赤焰营的标志。

“赤焰玄机匣!”

伏尘目光一动,看来自己若是猜的不错,里面应该就是赤焰连弩了。

将匣子打开,伏尘双目一亮,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各种精巧的连弩配件。

匣中空间被小巧木板隔断,分成一格格的大大小小空间,这些配件就被整齐的安放在空格里面,纹丝不动。

对于连弩,伏尘自是不会陌生。

连弩虽然射速比较慢,在发射完一次之后,就需要消耗较多的时间填充弓箭,再度上弦。

但是它却胜在可以长期保持着开弓的状态,然后根据战场的情况随时准备发射,不需要损耗自身力气。

无论在攻城战还是野战中都用得上,在军中是一种十分受欢迎的犀利武器。

前生伏尘也曾使用过,因此这时轻车熟路,没过多久就将赤焰连弩组装了起来。

虽说赤焰连弩只是小型弩,然而这时组装完成,一股无形的威煞之气就迎面扑来,让人胆战心惊,心神不得安定。

狰狞的外表上有着天然的神秘灵纹,连接在一起就成了遍布机身的火焰状花纹,美丽而妖艳。

伏尘眯了眯眼,瞥了一眼看见黑匣中还安放着一支支的短小弩箭。

细细一数,里面居然整整还有着二十支。

伏尘随手从其中取出一支赤红色的弩箭,箭是木质的,上面天然有着神秘的火焰状花纹,材料和弓弩所用的完全一致。

弓箭咔嚓一声,瞬息之间就被装入了弩匣中,结合之间严密无缝,宛若天成。

弩箭一装进去,整个连弩就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若说先前是沉睡着的凶兽,现在则像是一头被唤醒了的凶兽,浑身散发着比先前还要猛烈的铁血凶煞之气,欲择人而噬。

只要伏尘一扣机括,蹦的一声,弩箭就会射出去,在玄妙法阵的作用下,以无比狂暴的力量摧毁眼前的一切。

三三微微有些不适,她修为尚浅,又自小就生活在县城中,哪里见过这等威势镇人的铁血杀伐武器?

少女目露惊奇,看着赤红如血般的妖艳而致命的武器,疑惑问着:“少爷,这就是连弩吗?”

像济阴这样的下等小县,连弩数量并不多,而且属于管制物品,一般都是放在看守严谨的仓库中,寻常人接触不到。

其实别说寻常人和那些白役帮手,哪怕是正经编制里的捕快除了受训外,一般来说都很少接触。

只有在县令或是县丞临时代权的情况下发号施令才能打开仓库,发放弓弩以及与之配套的定量弩箭。

这些都是因为连弩威力强大,却又没有着操纵门槛,哪怕一个小孩子都能操纵使用,为免误伤,加上小县城治安也不大需要用到,所以一般像连弩这样威力强大的武器都是存放在特制的仓库中,作为战备物资。

不过在重镇要塞和冲突多发之处,这要求就会松动许多,威力巨大的连弩甚至成为常规性武器,威慑镇压四方。

无论是散修武者还是妖魔鬼怪,都不敢轻举妄动,安安静静蛰伏在大周的滔滔铁骑和无尽弓弩之下。

伏尘点了点头,先将弩箭卸下,随后就将连弩递给了三三。

三三接过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弓弩的尾端篆刻着四个小字:赤焰连弩。

“赤焰连弩?和赤焰营有什么关系吗?”三三惊讶说道。

黑旗军、赤焰营,这些在定州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字。

即便三三不大关注这等军队之事,但这些名字早已经随着历史上一场场血腥而神圣的胜利而威名远播,深入到千家万户之中。

因此耳濡目染之下,三三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错,就是赤焰营的连弩。”伏尘点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想法。

这赤焰连弩以他童生的身份若是在使用途中被人自然会有些麻烦,毕竟连弩属于管制物件,特别是威力强大,攻击范围广的弓弩,更是容易触动大周的雷池。

想必朱铁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迟迟犹豫着,直到临走前才下定决心将连弩交给伏尘。

而且还细心叮嘱,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免得到时麻烦缠身。

不过自己是封刀卫的黑衣刀卫,封刀卫属于大周的暴力机构,别说连弩了,便是诛妖灭魔弩、大破灭弩等对城巨弩,只要身份位格到了,或是临时任务有着权限,都可以调用。

因此自己倒也不需要担心或者束手束脚,当用时便用就是。

“赤焰连弩是由任职工部的墨家子弟特制,所用的木材也都是只有南方炎州火山群才能产出的赤焰灵木。”

伏尘伸出手指点了点弩身上的火焰花纹,道:“这些赤焰灵木上的火焰花纹天生就有着汇聚火焰灵力的作用,是极好的制作火焰型武器的良材。”

“而且你看,这上面不止有着天生的火焰灵纹,还有着由阵纹师刻录上去的玄妙法阵。”

三三将连弩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弩身上除了火焰花纹外,还篆刻着细细密密的符文咒印。

这些细密繁多的符文咒印连接在一起就组成了奇阵,远远看去,就像是盛开的火焰之花晕开的层层火焰一般,瑰丽无比。

伏尘继续说道:“只要将与之配套的特制弩箭放入箭匣中,轻轻扣动机括,法阵就会激活。”

“不但箭矢能射的更远,射中后箭矢上附着的火焰灵力还会暴裂开来,摧毁周边一切,威力十分巨大。”

“而且若是力道修炼到了真气乃至元罡境,法道修炼到了凝气或者法力境,哪怕没有了实体箭矢,也可勾动法阵使得真气化箭或者灵力化箭,威力一样庞大,只是自身消耗就会大些。”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自三三手中取回连弩,将其拆卸开来,整整齐齐放入赤焰玄机匣中。

只要不是紧急情况,不用时都应该将赤焰连弩拆卸放入特制的赤焰玄机匣中。

这样做一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二则也是为了保护连弩配件,不使得其磕碰之中受到损伤,甚至磨灭阵纹师篆刻在上面的符文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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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野赤狐

从济阴县到龙河府城如果是徒步而行,直接跋山涉水抄近路的话大约有一千三百里。

但马车虽较牛车方便快捷,但也有着限制,不好直接翻越山岭,蹚水过河,因此最好还是走平整宽阔的官道。

那样就需要绕道,需要多走两百多里,再加上伏尘对路线的微调,全程估计要走一千七百里的路程。

不过伏尘等人坐着马车,每天匆匆赶路的话也可行个一百余里。

因此若是只算赶路的时间,那么花费半个多月的功夫也就到了。

然而事实上距离府试还有许多时日,留给众人时间很是宽裕。

因此一行人并不急切赶路,走走歇歇,也就是多花几日的功夫。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大片粗壮、浓密的荒草灌木覆盖在道路两旁,土地、荒草和远处的山脉远远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土黄。

视线尽头,一片荒芜。

自空中向下看,原本宽阔的道路在这广袤苍凉的天地间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线。

这是一条偏僻的官道,人流量不多,这时只有载着伏尘、唐福禄一行人的三辆黑帷大马车默默碾着黑黄色土路,缓缓向着远方行去。

“差不多就是这一块了吧。”

伏尘眯着眼睛,将视线从窗外景色收回,对比了一下手上摊开着的地图。

三三也看到了外面的荒凉景象,怔怔望了许久后放下手中拉着的黑色窗帷,开口说道:“公子,这里怎么这么荒凉偏寂?看这地形,好像以前都是农田啊?”

伏尘将地图细细折叠放在一边,笑呵呵道:“这块地带原本盛产鲜虾蛇鳖,味道极好,与别处不同,别有滋味。”

“因这虾鳖之名越来越盛,使得闻名而来者越来越多,商贩云集,喜好美食者也是络绎不绝。”

“有需求就有供给,因此捕蛇、捕虾之人也就多了起来。”

“人汇聚的越来越多,此地也就慢慢变得繁华了起来,甚至盛极一时。”

伏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可惜成也因此,败也因此,随着时光漫漫过去,此地鱼虾之属也恢复了正常。”

“虽味道还是不错,但却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滋味,因此此地也就渐渐的落寞了。”

“后来江河改道,村庄小镇失了充沛水源,原来的村民也是陆续离开,此地也就彻底荒废,”

“除了那些零星的过路行人会途径此地外,此处基本上算是无人问津,属于偏远的荒地。”

三三坐着,手托着下巴,皱了皱眉疑惑问道:“那些大能不是可以移山倒海吗?将河道再改易回来不行吗?”

伏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回答道:“做是可以那么做,但是却没有那个必要。”

“改变河道并不是以法力神通蛮干就行,这其中涉及到地脉水脉的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周边地域都有着很大的影响。”

“术业有专攻,有的大能虽然战力卓绝,却不善于修缺补漏,做细心工作。”

“地脉水脉的流动以及大小里面都有学问,不是直接搬挪河道就能解决的,一不小心甚至可能会损伤地脉水脉,影响周边生活的人道百姓,造下罪孽。”

“况且天地万物,生长消亡,自有其规律。”

“除了特别的缘由外,很少有人会擅自改易河道山脉,凭空担上这么大的因果干系,冒这种大风险。”

伏尘耐心解释着,这些是修行界半公开的隐秘,普通人难以得知。

一个合格乃至成功的修行者并不是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打坐练功就行,它涵括了方方面面的素质,包括心性领悟、资源倾斜、出色的根骨、丰富的阅历见识等。

一味的枯坐修行只会让人走入死胡同,在红尘之中砥砺道心心性,增长见识阅历,这是每个合格的修行者都需要身体力行去做的。

黑色的马车在黄色道路上渐渐行着,而在道路旁茂盛的荒草灌木之间,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追逐。

一只小狐狸奔跑在枯黄的野草之间,跌跌撞撞,十分慌乱的样子,好像身后有什么凶残的野兽在追捕它一样。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小狐狸心中急切,但速度却无可奈何还是越来越慢。

它的右后肢此时正流着血,血液自伤口流出,点点滴滴落在的冰冷的枯草冷石之间。

这时虽还是能灵巧避开前面挡着的灌木石块,却远远不如先前那般轻松写意,得心应手。

“现在怎么办?它就要追上来了?”

小狐狸一边奔跑,一边着急想着。

就在这时,前面的杂草渐渐稀疏起来,隐隐出现光亮。

“是官道。”

后有追兵,火红小狐狸来不及多想,猛地一跃就窜出草丛。

然而一落地,受伤的后肢碰触到硬实的黄土地,却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烈疼痛袭来,小小身形随之一顿。

小狐狸泪水汪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敢再迟疑,它刚准备横越道路,进入前面的草丛中躲避,就发现眼前一花,一道黑色鞭影如闪电般出现在自己前面,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是一条大蛇!

这蛇身体有碗口粗细,长三四米,浑身棕黑。

此时盘在一起,居高临下盯着小狐狸,猩红的蛇信子一吐一吐,十分渗人。

这黑蛇也不动作,只是死死盯着小狐狸,但只要小狐狸往跑,它就会快速拦住小狐狸的去路,将小狐狸完全困死在了裸露坦天的道路之中。

两者僵持了许久,小狐狸后肢鲜血不断留下,就在小狐狸精力快要被完全耗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车声。

“糟了!是人类!”

小狐狸一急,想起父亲先前的叮嘱,就要驱动法器变幻成人形。

然而法力早已耗尽,只见小狐狸身边空气中一阵涟漪泛起,光线折射一下,很快就又恢复平常。

硕大的黑蛇此时也显得有些急躁惶恐,顾不得迟疑,就想飞速跃到小狐狸身旁,将其用身子缠住,拖往草丛之中,隐蔽身形。

然而这时却已经来不及,黑色马车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最后慢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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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救狐止血

天色苍茫,烟云浩渺。

辽阔无边的黄色大地上,赤狐黑蛇,还有三辆黑色马车分成两边,遥遥相对。

黑蛇看着马车停下,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甘愤怒。

它想要上前,但却突然感到一种天生的恐惧,这种恐惧让它天然就想要逃避。

不敢有丝毫犹豫,黑蛇突然嗖的一声,转身一钻,就进入了道路旁茂盛的荒草丛中,再也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伏尘原本在闭目凝神,这时感觉到马车逐渐停下,不由睁开眼出声问道。

在外面赶马车的是朱沛阳,本来伏尘想要雇佣一个车夫,但朱沛阳坚持要自己来,说自己以前帮工的时候也曾做过一段时间车夫,熟练得很,因此伏尘也就随他去了。

朱沛阳看到了刚才的经过,便回答道。

“回公子,方才前面有一条大黑蛇盘踞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现在它已经不见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伏尘点点头,目光一闪,心中喃喃道:“蛇吗?”

“除了蛇,还有什么?”

“还有一只红狐,看来是那大蛇的猎物,此时还在路上,没有离去。”

“嗯。”伏尘随意应了一声,“我下去看看。”

“是。”朱沛阳应了一声,随后从御者的位置上跳了下去,恭敬拉开车帘。

风很大,吹得路旁大片的枯黄野草都伏下了身子。

零星的几片枯黄的落叶也在呼呼的风中被卷起到半空,向着远处飘去。

伏尘四处望了望,的确不见黑蛇身影。

八宝伸出手指了指路旁的浓密枯草丛,面上还有些惊悸之色,说道:“刚才那条大黑蛇就是消失在这里,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顿了顿,八宝忐忑不安说道:“我们快走吧,不然那条蛇又来怎么办?”

唐福禄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八宝的肩膀,笑道:“八宝你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太小,需要练一练。”

说到这里,唐福禄越发来劲,神采飞扬,手一扬作叱咤江湖状,说道:“不用怕,不就是一条大蛇吗?我还正想尝一尝蛇羹的滋味呢。”

八宝身子一僵,哭丧着脸,“到时候蛇来了不还是我上吗?”

唐福禄如遭雷击,默默无言。

胖胖少年咳嗽一声,极其生硬的转了话题,“话说这个蛇羹啊,味道可好了,营养还十分丰富……”

“怎么做呢?就是将它宰杀,剥皮……然后入蒸笼用中火蒸……最后再……”

地上趴着的小狐狸似乎听得懂几人说话,感同身受,听到剥皮去骨的话语顿时吓得一哆嗦,灵动的双眼充满了恐惧之色。

三三跟在伏尘身后紧走了几步,来到了红狐面前。

“是受伤了啊?”

三三望见地上的点点鲜血,心中恍然,“难怪见了生人都不跑。”

看着红狐眼眸里的痛苦惊惧之色,三三恍惚间呆滞一下,竟然有种眼前不是红狐,而是一个可怜的人的错觉。

三三回过神来,心中一动,望着红狐的眼神就多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公子,我们可以救下它么?”三三心中动了恻隐之心,转头望向伏尘,轻声询问道。

三三起了恻隐之情,想要救下这只小狐狸,但又怕会给自家公子带来麻烦,所以这时还是开口询问,征询他的意见。

伏尘点了点头,他知道三三一向如此。

心地善良,在济阴时就时常救助小动物,或者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孤寡老人和吃不饱饭的乞行者。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帮助那些可怜的人的时候也可以帮助少爷积攒福德,一点一滴,以后会有好报的。

现在还是荒僻野外,自己等人虽然有着马车帐篷等物,但终究还是有些不便。

况且夜间湿寒,最好还是找到一处小庙或者遗留下来的村庄,那样就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一时栖身之所。

因此过了一会,伴着几声吆喝,车轮辘辘作响,马车就又缓缓启程,向着前方驶去。

车厢里很温暖,也很舒服,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

被三三抱着的小狐狸原本还很惊惧紧张,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由渐渐安定了下来。

小狐狸身子娇小,通体赤红,无一丝杂色,闪动着华丽的光泽,像团炽烈燃烧的鲜艳火球,十分美丽。

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望着两人,受伤的后腿微微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三三把小红狐放在怀里,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口,心中有些疑惑,道:“奇怪,这好像是利器造成伤口,不是被蛇咬伤的。”

说罢,她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这些。

伏尘找来一瓶“止血散”和一卷绷带,这些都是自己临行前去拜访童师辛灵滨时,他赠予自己的。

三三将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将止血散洒在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绷带一层一层包扎好,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止血散属于凡品丹药,作用是止住血液,愈合伤口。

因其应用广泛,一般的药铺里面都会有卖,那些跑商队走江湖的人几乎人手一瓶,堪称旅行良药。

不过辛霜莲炼制的却不一样,加了一些名贵药材,又是以炼丹师的手法炼制,品阶已经达到了黄品,疗效更为出众。

大些的药铺里也会有卖,但是价格却远远比之普通止血散要昂贵,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很快,止血散就起了效果,小狐狸感觉剧烈的疼痛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淡淡的痒痒的感觉,这是伤口在逐渐愈合。

小狐狸眼睛里的惊惧怀疑渐渐退去,然而先前早就已经耗尽了精力,这时心里一松,疲倦感就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小狐狸不再强撑着,眼睛慢慢闭上,心情安定,陷入了沉睡。

三辆马车继续前行着,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官道上。

而在方才众人停下的位置,一只大黑蛇慢慢自茂盛的枯草丛中蜿蜒爬行出来,无声无息。

它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子,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睛里透出一股摄人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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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夜借宿

夜幕降临,赶路时却突的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车厢上,时紧时慢。

过了不久,闪电雷鸣,夜雨就大了起来。

黄豆大小的雨点在萧瑟秋风的卷袭下砸在车厢,连绵不绝的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处也都很冷清荒凉,一片枯黄,一时竟然找不到山洞或者寺庙之类的地方栖身。

路边偶有几颗树也是歪瓜裂枣,多半枯死腐朽,没有半点绿意,躲避不了这声势吓人的倾盆大雨。

就在众人准备停下,凑合着过一晚的时候,突然发现目力穷尽之处,居然依稀出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好像是灯火的亮光。

旁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团灰影,应该就是宅院房屋。

众人都是心喜,伴着几声吆喝,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向着朦胧灯光处驶去。

幽幽夜雨之中,电闪雷鸣,连车粼马嘶之声都盖住了,若有若无,听不真切。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终于到了灯火光亮之处。

这里是一处宅院,青砖黛瓦,门口还有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石狮子坐镇,看起来是一处家底殷实的门户。

宅院的大门口上还高高挂着两个圆圆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灯火辉耀照亮了一地。

众人方才在远处所见的朦胧灯光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样富庶人家的宅院居然会坐落在这荒僻无人之处。

朱沛阳这时也不想许多,下了车就赶紧使劲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朱漆镶钉大门才吱吱呀呀的敞开一点,在灯火的辉映下,露出了一张俏丽明媚却隐约带着忧虑的脸庞。

是一个年约十七八,气质温柔的少女!

伏尘踏步上前,揖了一礼,说道:“我们是赶路的旅人,今夜适逢大雨,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一时的落脚之处,还请小姐帮帮忙,容我们借宿一宿如何?”

少女眉头微锁,看着众人,咬咬嘴唇,显得有些犹豫。

这时她微微转动眼睛,目光一扫,忽然看到了在三三怀里抱着的昏睡小红狐,眼神先是一滞,随后就流露一丝欣喜之色。

少女眼睛眯起,目光晶亮,点了点头,说道:“进来吧。”

说罢,她让开了身子,让伏尘一行人陆续进门。

“嘭。”

少女见众人都进了来,警惕张望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就迅速的关上了大门,同时将粗大的门闩放了下来。

这栋宅院不小,应该是三四进的大院。

宏敞精丽,四面墙壁都是用细砖砌成,雕花窗棂、檐上兽首做工都十分精致,显然家底颇丰。

少女领着伏尘一行人朝着第二进的大院厢房走去,将他们安置在那里的几间空房之中。

到了房间,环顾四周,一切就都收在眼中。

厢房都很宽敞,布置精致细巧,有红木桌椅和精致青花瓷器,里面居然还有着炭盆,里面的炭也是新添的。

少女从身上拿出油纸包裹紧密的火折子,将竹筒盖子拔掉,晃一晃就燃了起来。

很快,炭盆里的炭火就被点燃了起来,原本有些寒冷潮湿的房屋也逐渐温暖了起来。

少女见火盆已经燃起,叮嘱了几句后院有着女眷家属,不要随意走动的话,也就告辞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朱沛阳打开门四处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已经走了。”

刚要把门关上,旁边厢房突然又传来响动,是唐福禄,身后还跟着仆人八宝和侍女绿漪,最后面的则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仆——袁老。

“尘哥儿,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唐福禄大步走了进来,面上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伏尘脸色平静,伸了一个懒腰,随意回道。

“你想啊,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人烟,怎么会有一座这样的大宅院呢?”

唐福禄皱着眉头,心中惴惴不安,有意识的放低嗓音道:“说不定是撞见什么鬼怪精魅了……”

八宝原本迷迷糊糊正想睡觉,这时一听鬼怪惊魅四个字顿时就是一激灵,眼神明亮,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不会吧?”八宝满脸苦涩,欲哭无泪,“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头一次出来就碰上了鬼魅?”

他虽然读书没读过多少,但是闲暇时在茶楼却着实听了不少评书戏言。

像伏尘公子这样相貌俊美,文采出众的书生才子,碰到这种神奇的鬼怪之事不但无事,反而会有艳鬼魅狐一见倾心,托付终生。

哪怕是自家公子这样姿容相貌不甚出众的书生也好说,运气好,侥幸总能活下来。

最苦命可怜的就是自己这种在故事里当背景板打酱油的小小仆役,一旦遇见鬼怪就是十个里面九个死,还有一个疯疯癫癫,凄凉无比。

为了避免遇到这种邪祟之事,他还特意去庙里上香祈祷了一下,却没想到今日还是躲不过。

侍女绿漪脸上也有些慌乱,毕竟是自小生活在安全县城里的一个小婢女,虽然也曾听闻过不少鬼怪之事,但亲身遭遇还是头一遭。

虽她也练了一点粗浅养气功夫,但并不成气候,这时心里没有底气,难免也有些打鼓。

至于袁老则是肃穆站在唐福禄身后,面色不改,也不多言,保持着一向的沉默寡言。

伏尘面带微笑,安慰道:“没事的,安心就是,即便是鬼怪,也不一定是害人的鬼怪。”

在进入这间宅院之前他就望过气了,里面并无污秽残暴的血腥罪孽之气,反而是轻灵飘然,颜色纯正,福德深深。

“咚咚咚。”

谈话间,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朱沛阳过去开门。

门一开,也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迎着众人过来的温婉少女。

少女形体窈窕,这时站在门槛外,也不进来。

施了一礼后,少女就笑着说道:“这里一向少有客来,我家老爷夫人听闻诸位来访,心里十分欣喜。”

“又想着各位旅途劳顿,怕是路上没吃多少东西,因此特地备了一桌酒席为诸位客人接风洗尘。”

“还望诸位能够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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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赴宴悬剑

夜雨凄迷,秋风阵阵吹来,使得门外的少女裙裾飘扬,手中所持的灯笼也是随之微微飘荡。

这一幕本来正常,但在本就心存怀疑的八宝看来却是鬼蜮气氛又浓烈了一分,越来越像评书中的所描述的场景,阴森而恐怖。

因此这时就一脸乞求看向自家少爷,希望他能够一口回绝,毕竟这一去可就不知是吃宴席还是变成宴席。

唐福禄微微皱着眉,心里有些犹豫。

伏尘见状说道:“既然主家如此盛情,那我们也不好拒绝,只是我们中有些人旅途疲惫,想要先行休息,怕是不能赴宴。”

少女盈盈一笑,道:“无妨,随后我们会再整治一桌酒席送来,诸位可先行小憩,稍后再饮用。”

伏尘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谢过了。”

顿了顿,伏尘转头道:“我去就行,你们留下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三三摇了摇头,心里放心不下,道:“少爷,我可以一起去吗?”

说罢,看了看伏尘。

唐福禄笑呵呵说道:“恰巧,我也饿了,就一同前去。”

站在后边的八宝听了这话,忍不住偷偷拽了拽唐福禄的衣服,小声提醒道:“少爷。”

看着唐福禄没有反应,八宝苦涩着脸附和说道:“既然少爷去,我就也去。”

见到伏尘点了点头,少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随我来吧。”

院中甬路相衔,清幽秀丽。

庭院中还植着一些奇花异草,哪怕在这等时节依旧鲜艳如春,十分美丽。

在少女的带领下,众人经过几道曲折回廊,来到一厅前,里面灯火辉煌。

伏尘一进去,便看到厅内主位上坐着一位面相慈祥的富家翁,旁边还有着一位风韵尤存的美妇人,亦是面容和熙,笑盈盈看向率先走进来的伏尘。

那老者迎上来,笑容满面连道:“快,快请入座。”

“来者是客,大家无需拘泥,随意就好。”

“这些菜虽然都只是乡野小菜,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就引着众人上了座位。

伏尘目光一闪,施了一礼,施施然坐下,“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过老先生的款待了。”

“哈哈。”

老者一笑,热情道:“我这里少有客来,平日里也是凄清寂寞的很,诸位能来,实在是让这里蓬荜生辉,热闹了许多。”

桌子上的菜虽然都不是什么灵膳,但也都是色香味俱全,比得上州府里酒楼的掌勺师傅了。

伏尘用心品味一下,滋味还相当不错。

老者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看着伏尘身上的白云服笑道:“看公子身上服饰似乎是童生,此行途径这荒僻无人,也无美景的地方是为了赴考吗?”

伏尘点了点头,指了指唐福禄,回道:“正是,我们二人都是此次济阴县录榜的童生,路过这里也是因为要前去龙河府城,参加二月份的府试。”

老者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县试名额五年中只有三十个,两位年不及弱冠,居然就能得中,实在是令人钦佩。”

唐福禄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运气好而已,哪像尘哥是一县之首。”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童生首元可以说是秀才种子,每年的秀才之选中,至少有一半都曾是县试首元。

若说童生基本上已经衣食无忧的话,那么秀才则是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在一县之地可以称得上是有头有脸,无论是谁都需要敬三分的存在。

美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唐公子你也别谦虚,这个年龄就能得中童生,已经是很不易的了。”

“能自那么多的学子之中脱颖而出,可不单单靠幸运两个字就能做到的。”

她们在此地也有些日子,这里虽说人烟稀少,但过路的人稀稀落落加起来还是有着不少。

自这些人口中她也是知道大周科举之难,每一个名位得来都不容易,竞争十分激烈。

“这只红狐不知小友们是从何得来?”老者指了指三三怀里的红狐,微笑问道。

伏尘道:“这是我们在路中拾到的,旁边原来还有一条大黑蛇,不过一见我们就逃掉了。”

“后来三三见它受伤可怜,就把它带到身边治疗。”

老者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三三姑娘了。”

老者微微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红狐原本是小女的宠物,一向顽劣。”

“今天不慎走丢,小女十分伤心,以至于食不下咽,我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今承蒙诸位找回,实在感激不尽,不知伏公子和三三小姐可否割爱?”

老者微笑道:“当然,为了表示感激之情,稍后自会有厚金奉上。”

伏尘和三三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厚金我们不需要,只是想讨教一些事情。”

“这自是无妨,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以道来。”

老者面上一喜,连忙吩咐旁边的侍女接过三三怀中的红色小狐狸。

“不知公子想问些什么?”

伏尘微微一笑,说道:“晚辈也无别的疑问,只是想问下不知老先生可知道这附近哪处蛇类聚集,又靠着一座遗弃的村庄?”

老者听了一笑,说道:“倒是巧了,这个你问别的可能不知,但是这个我却正好知道。”

“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庄,名叫悬剑村,不过已经被废弃了许多年,附近就有着许多蛇类聚集。”

伏尘眼睛一亮。

看来就是此处,自己奠基所需要用到的金行之物就在此处,远远比前世要强大的多的奠基之物!

老者皱了皱眉,提醒道:“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要询问,不过除了普通蛇属之外,还有几条成了精,开了灵智的蛇妖盘踞在那里,十分危险。”

伏尘淡然一笑,道:“多谢老先生提醒了。”

微微一顿,伏尘眼中紫气隐隐看向老者,意味深长低声道:“有这么一个邻居,想必老先生也是多有不便吧?”

老者在这目光之下顿时一个激灵,好像被看穿一般。

老者心中琢磨着伏尘的话,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时只得强自镇定,勉强笑着敷衍道:“还好,还好。”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众人用菜,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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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驱物真器

夜里子时,四周静寂无人,唯有灯火和桌案上的安神香还在燃着。

灯火幽幽,香烟袅袅,伏尘静静坐在床铺之上,双目紧闭。

若是有着灵眼观看的话,就能发现在伏尘面前有着一个虚幻的小小人影,漂浮在虚空之中,沉稳无比。

仔细一看,这人影居然也是伏尘的相貌。

这个正是伏尘的出窍魂灵。

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这本是极其普通的现象,但在魂灵感觉来却是耳边呼啸声不绝,眼前扑来阵阵凌厉罡风。

罡风穿过层层叠叠的紫色烟雾,虚空涟漪就随之荡漾而起,拂过伏尘的魂灵之躯。

这风吹到身上,就丝丝缕缕的渗透进去,将伏尘魂灵内的杂质化成细微的灰黑色轻烟带出来,随后就在虚空中消失湮灭。

与此同时,遍布一室的紫色光华源源不断融入魂灵之中,起着修补和稳定的作用。

过了许久,渐渐的,伏尘魂灵身躯越来越凝实纯粹,面目也是越来越清晰,不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初次使用太阴月华和天地罡风淬炼神魂时,全身针刺一般的冰冷感和宛如千刀万剐的凌迟痛楚。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炼,自己的魂灵越来越强大纯粹。

因此这次不但没有痛楚,反而清风环绕一样舒适清爽,浑身感觉轻轻松松,十分舒服惬意。

突然,魂灵身躯突然传来一阵空虚疲惫感。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简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不断袭来。

“魂灵已经达到今晚淬炼的极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透支潜力,反而得不偿失。”

伏尘镇定心神,心念一转,如烟如雾的魂灵就化成一缕轻烟,顺着魂灵与肉身之间的天然联系,轻飘飘遁入眉心祖窍之中。

魂灵一归窍,伏尘就感觉一阵暖洋洋,身体心脏砰砰跳动,浑身气血缓缓流动,无时无刻都在滋润肉身。

“养炼,养炼,说的就是边养边炼,一松一弛。”

“只养不炼则无威能,只炼不养则透支潜力,前路黯然断折。”

伏尘蓦然睁开眼,眼睛闪过一道氤氲紫气。

“像一些没有家世资源的贫寒之士,或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或是迫于无奈,往往都会在前期勇猛精进,不懂得收敛。”

“这样子进境虽然快速,但却无形中摧残透支了自身潜力,打下的修道根基也是脆弱无比。”

“日后不但修为境界会被世家子弟迎头赶上,战力也是逊色一头,从此低人一等。”

“哪怕侥幸成为长生大能,也是里面的垫底存在,战力渣渣。”

伏尘站起身来,心中一动,就自神镜的须弥空间中取出一个青色小瓶。

小瓶入手,微微泛凉,这是先前在山神庙处取得的天阴聚煞瓶,可汇集天地间的各类煞气。

法道天人第三锁就是凝煞境,借用天地间的各种煞气淬炼己身,砥砺神魂,打磨法力。

因此这类储备煞气的法宝在天人境中并不算太罕见,甚至可以说凡是天人境的第三锁修士手上都有一个。

不过法宝皆有等级,品阶不同,效用自然也是不同。

像是有些劣质货,品次太低,不但装载不了高品质的煞气,甚至还有破损漏气的风险。

伏尘目光落在青色小瓶上,若有所思。

“不过自己手上这个天阴聚煞瓶在储备煞气的各类物品中应该可以算得上品质上佳,十分好用,不然也不会被用来收集阴面煞气。”

伏尘心念一动,就见青色小瓶上青光隐隐闪现,与此同时四周空气隐隐震荡,虚空中传来风的呼啸之声。

“法道第一关的最后一层——驱物境!”

伏尘面上一喜,终于到达驱物境了!

“法道第一关——养性关其实主要就是定心养性,感应灵气,为汲取天地间灵气做准备。”

“其中驱物境界已经有了以魂灵影响现实的能力,可驱动一些小沙碎石之类的细小物件,同时也可稍微运用法器,借其一丝威能,显出灵异来。”

“江湖上那些替人捉鬼驱煞的道士法师至少都要有着这个境界才算入门。”

“因为只有在这个境界下借助法器的威能才能影响现实,真正起着效用,否则都是纸老虎。”

伏尘正想着,突然之间脑袋隐隐传来眩晕之感。

“到极限了!”

“没有着法力支持,单靠魂灵自身消耗去启动法器,哪怕只催动一丝丝的威能,损耗还是很大。”

伏尘默默算了下时间,足足过去了十几息。

“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换成这等境界无资源无功法无势力的散修,能坚持一息的时间都算是天资不凡。”

“哪怕那些府城里的大家族子弟,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息。”

“不过若是换成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族,自己现在还拉不开真正的差距来。”

伏尘目光闪动,“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以后的路还很长,差距也是一步步逐渐拉开的。”

想到这里,伏尘心神一动,将手中握着的青玉小瓶放在眼前,仔细摩挲观看。

只见它温润细腻,古朴素雅,表面在灯光的辉映之下泛着一股奇异的光泽。

伏尘呼出一口气,眼中神光隐隐。

“虽然刚才没有深入到青玉小瓶内部,但气机牵连之下自己还是感应到里面存在着禁制。”

“观禁制繁杂浩大气息,不是先天真阳神禁就应该是天罡禁制。”

“不过天阴聚煞瓶自己前世也曾得到过,虽然品质没这么好但也知道其中一二。”

“这瓶是青州一个大帮派所产,用一种特制青玉炼制而成,属于量化产物。”

“虽然很是珍惜,但一般而言能成为蕴养出天罡禁制的真器就不错了,成为蕴养出先天真阳神禁的灵宝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除非用大功德大念力滋润,帮助其衍化天地本身烙印,才有着一线登天之机。”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怔怔一笑,“不过应该没人那么奢侈吧?”

“但是按理说真器已孕有一丝真灵,略通人性,然而自己手上这个却有些死气沉沉,似乎灵性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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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女九妹

后院,这里是此宅主人的居所,外人少有能来。

夜已深,然而这里却还是灯火辉煌,人声隐隐自窗内透出来,显然里面此时有着不少人。

先前招待伏尘一行人的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和美妇人也在里面,两人旁边还围绕着七八个身影。

身材窈窕,衣裙光彩耀眼,都是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有的清澈秀丽,有的艳冶妩媚,有的温婉柔和,各具特色,相貌俱是不俗,先前为伏尘开门领路的温柔少女也在其中。

这时诸位少女簇拥在老者和妇人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狐狸,表情忧虑,心中十分担心。

“九妹不会有事吧?”一位袅娜风流的女子开口说道,眼神十分关切。

“不会的,刚才父亲不是说过吗,现在昏迷只是因为法力精力耗尽了而已,没有什么大碍。”旁边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出言说道。

“可是九妹腿上的伤?”一位娇小可爱女子皱了皱眉,开口插话。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小九腿上的伤是被法器割伤的,应该是他手下的黑蛇首领。”

“不过这伤口虽深,却并没有附着毒素,加上后面伤口又处理的好,用的伤药也不错,所以只要小九安心的调养几日便好了。”

听得此话,床边环绕的诸位少女心中大石都是落了下来,面露笑容,十分欢喜。

虽然说小九有时顽皮捣蛋,但她本心却极好,加上又是老幺,所以无论是父母亲还是姐姐们都真心疼爱她,自小就见不得她受半点苦。

“我就说过,九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哪里是吉人自有天相,明明是吉妖自有天相,四姐好没道理。”

“好你个小七,几天不教训你,又不知天高地厚了啊。”

“好了好了,要玩出去玩,小九还要睡觉,你们在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都出去。”慈祥老者皱了皱眉,开口轻声喝道。

此话一出,嬉闹的诸位少女立时就安静了下来,声嚷顿消。

看着一向温和慈祥的父亲罕见的语气严厉,众女对视几眼,这时都不敢再多话。

“是,父亲。”众女回了一声。

说罢,少女们齐齐施了一礼,随后鱼贯而出。

一出门口,少女们就齐齐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抄手游廊处就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父亲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啊。”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率先开口说话。

“肯定啊,这次小九外出这么久,又受了伤,不生气才怪呢。”旁边一个女子笑道。

开门送伏尘一行人进来的温柔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叹道:“怕不只是因为这个,从今天九妹遭遇看来,那边逼得是越来越紧了。”

袅娜风流的女子脸上也有了些愁色,恨恨道:“他们走他们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大家各自安心修行就是,何必这般苦苦相逼。”

清丽女子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哪有那么简单,九妹资质出众,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脱离血脉桎梏的,难免会惹得他觊觎。”

“况且即便没有九妹,像他们那种野修,没有什么像样子的功法,也已经觊觎我们的修行功法很久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以前他虽然修为足够,但其功法却粗糙不堪,也没什么好的神通法术,这才奈何不了父亲,反而被父亲的精妙幻术耍的团团转。”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一力降十会,现在父亲也敌不过他。”

“若非有着这间府邸护御,我们……”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就叹了口气,面露忧色。

众女一时也是消沉,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房间中,妇人嗔了老者一眼,道:“说话就说话,语气那么重干嘛。”

老者苦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言语。

妇人叹了口气,问道:“真的要离开吗?”

老者听了沉默片刻,才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步步紧逼,这次万幸小九被人搭救,只是受了点伤,没有被掳走。”

“虽然待在府里,我们也不惧他,但是我们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这次是小九贪玩跑出去,要是下次是其他女儿跑出去呢?”

“我们两个还好说,女儿们可还年轻,天地这么大,总不能让她们跟我们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地方吧?”

妇人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忧道:“可是去,又能去哪呢?”

“这里有他,但别处也有大妖盘踞,擅自过去恐怕会撞个头破血流。”

老者笑了笑,道:“无妨,我们也不求什么灵洞福地,只要个安身之处而已。”

“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来真的,凭借你我的修为和这间府邸,哪怕敌不过,到时候也能走得掉,不用太过担心。”

老者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忧虑,说道:“现在我不担心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

“倒是今天那位伏尘公子,我心里却有些疑虑。”

“怎么了?我觉得挺正常的啊。”妇人有些疑惑,“虽然说资质很好,中了童生首元,修为也入了道,但也就是这样,没什么奇怪的。”

老者摇了摇头,道:“就是这样才奇怪,今晚听他言语,似乎有弦外之音,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而且还打听悬剑村的下落,这就更奇怪了,一个刚刚入道不久的资质出众的童生首元,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事有反常,我感觉这位少年并不那么简单。”

“这有什么?可能他的祖辈就是那里的村民,也有可能有故人朋友与那里有关。”

妇人笑了笑,没有太在意,“可能性太多了,不管怎样,去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若他真的不简单,总会有蛛丝马迹,我们就在府邸里,也不怕他骤然发难。

“若真是有那个能耐,我们在府邸中也敌不过他,那也就不用担心他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反正我们都无法反抗,只能认命。”

老者遥看伏尘居住的厢房方向,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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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妖怪胡老

厢房之中,灯火幽幽,伏尘还没睡下。

“自己手中的天阴聚煞瓶或许是因为某种缘故,灵性被人磨灭殆尽。”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若是遇到一个相性不合的真器真灵,反而不美。”

“毕竟单单凭借自己现在实力还不足以直接压服一件真器的真灵,哪怕这真灵只有一丝,灵智不全,只是略通人性。”

伏尘正想着,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了。”

伏尘心中一动,迈步向门口走去。

开门一看,果然就见到在先前宴席上招待众人的老者。

“快快请进。”伏尘说道。

老者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方才在宴席上他之所以语焉不详,隐隐试探就是为了引老者到来。

老者哈哈一笑,问道:“伏公子可住的习惯?若是不习惯,我可安排再换一件厢房。”

“谢过老先生美意,不过这一间房间已经很不错了。”伏尘道。

“哈哈,你满意就好。”老者笑了笑。

忽然,老者鼻间闻到一阵清醇雅静的奇香,使人心定意澄。

眼角余光一扫,果然就看见桌案上的香炉之中插着一根快要燃尽的檀香。

这檀香通体赤红,却有一丝金线在表面生出,蜿蜒缠绕其上,像是繁复而美丽的花纹。

袅袅紫色香烟自檀香端螺旋升起,然后弥漫在空气中,带来阵阵安神定气的香气,绵延不绝。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他也得到过一次机缘奇遇,里面就有书籍介绍各种常见的天材地宝和各类有益于修行的宝物。

因此他虽然长久居在荒僻少人之地,但见识却是不低。

这时自然就认出了桌案上燃着的正是价值千金的神道特制之香——安神香,而且这香还不是普通小土地凝聚的劣质低等香,而是摸到了府级门槛的纯正神香。

“果然不简单,是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子弟吗?”老者将眼中惊色隐去,声色不动,心中暗道。

“哈哈,我今晚来一是看看伏公子住得习不习惯,二是有一事想要向伏公子请教。”老者说道。

“老先生请说。”伏尘脸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老者微笑道:“不知道伏公子想要寻找悬剑村是为了什么?那里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老朽实在想不到什么原因能引得伏公子这样的人杰到访。”

伏尘淡淡一笑,没有隐瞒,“也不为什么,只是那里有一件我需要的修行之物,我得到讯息,所以这次顺道取之。”

老者面露了然之色,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洪荒大地奇遇宝物众多,前辈留下的洞府遗迹也是不计其数,像是自己就是因为偶遇机缘,获得了前人遗泽,这才有了一线修道之机。

而像一些大家族,实力强大的家族长辈发现了机缘却不会得之,而是将其告诉后辈子弟,让他们去取得。

这样一是因为这些奇遇机缘对实力强大的他们而言属于鸡肋,可有可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二则是以此来历练家族后辈,培养人才。让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们知道所得资源不易,需要珍惜的同时经历外界风雨人心,历练成长,最后成为家族栋梁。

老者就将伏尘当成了这样大家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因此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谁也指摘不了什么。

老者点点头,心里有了底之后就不再犹豫,起身告辞。

伏尘看出了他的去意,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不想一劳永逸除去这个恶邻吗?”

他耗费心机将老者引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一言两语,这时候哪里能让老者轻而易举就离开。

老者身形一滞,转过身来面向伏尘,疑惑说道:“公子什么意思?老朽不太明白。”

伏尘淡淡一笑,手指无声敲打着桌案,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胡——老先生。”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冷了几分,眼中幽幽碧光闪烁,厉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与此同时,他心意一动,这间府邸表面淡淡灵光一闪而逝,玄妙阵纹在厢房四面八方浮现,重重威压向着伏尘迫去。

“灵邸?”

伏尘面色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心念一动,一块巴掌大小,乌木哑光的令牌就凭空浮现在手中。

老者看着令牌一愣,随后顿时色变,不可置信低声喊道:“封刀卫?!”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他隶属妖族八大部落之一,但也只是名义上的族人而已,并没有太多关联。

何况在大周底下讨生活,别说是他这样的散修,就连那些深山大泽里的大妖都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行事。

因此招子就必须放亮点,知道什么可以招惹,又有什么万万不能碰。

有需求就有供给,这样也就诞生了一些榜单名册,上面都是一些修士总结出来的不得随意招惹的各大势力以及强横人物。

榜单名册售卖四方,不少修士着实靠这个发了一笔横财。

这些榜单有的很粗浅简陋,有的却很精细详尽,有局限于一县一府之地的,也有列举了大周各大超凡神圣势力的。

而无论哪一份榜单,封刀卫都是名列前茅,凶名赫赫。

对于老者这样的异类出身而言,更是畏之如虎,唯恐招惹上一星半点。

伏尘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老先生合作而已,不过我所知不多,不过一二而已,因此还请老先生将详情告知于我。”

老者目光闪动,脸色阴晴变化不定,良久之后才平静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伏尘点点头,洗耳恭听。

“我本来只是一山间野狐,后来恰逢机缘,偶然得了一位修行前辈的衣钵传承,这才开启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路。”

伏尘微微点头,虽说妖类开启灵智有许多种方法,但凭借前辈修士留下的机缘而启灵开智却是十分常见,很多妖类修士都是这样走上修行之路。

另外还有懵懂之中契合了大道,沐浴在日精月华之中,经历长久积累,一举由凡化妖。

不过若是好运碰上了天降帝流浆,受其精气,那就可以缩短这个过程,省下许多苦工。

也可以经大能点化,被其收为弟子童子,这属于出路比较好的一种。

不但有着正经功法和许多资源可以利用,而且有着靠山,社会地位也比较高。

不像那些野修,没有功法和好的资源,还有动辄被人打杀的危险。

不过除去那些bug一样的法宝利器,在同境界对比战力而言,在艰苦环境下自无数妖众厮杀而出的妖怪要强出那些安逸的童子童女不止一筹。

这也正常,毕竟修士整体战力除了依靠好的神通功法,杀伐果断的心性和坚持不舍的毅力也很重要,还有娴熟的斗法技巧,这些都是战力的组成部分。

更别说妖族在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还可以觉醒本命神通和血脉记忆,补上这块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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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夜覆灭

房间内灯火无声燃着,照亮了一室,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和墙壁上。

老者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因为我得到的传承法诀属于正统的道家玄门一派,清净纯正,所以我修行之后也是行善积德,不曾害过他人性命。”

“之所以将府邸设在此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往旅人多有不便,所以我们也就在这里安置府邸,免费供给食物住宿,给予过路行人方便。遇到困窘饥寒之人,还会额外赠送盘缠钱粮,以便他们渡过难关。”

伏尘微微点头,妖族修士有很多,像自己眼前这位就是属于比较温和的一类。

当然,这和其所修功法宝诀也有关系。

像是魔道邪道之类的功法,需要借助魔煞阴气修行,长久接触这些,性情难免就会受到一些影响,算是仙侠版的环境影响人生。

因此和玄门佛门恬淡寡欲、自调自度不同,妖魔行事大多偏激霸道,邪戾乖异,喜怒随心,让人难以揣度。

“为什么不在人烟稠密的地方行善积德,以求谋夺更大的功德呢?”

这个问题伏尘没有问出,普通人不知道,他却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一是因为人道禁制,人烟越稠密,那地方的人道禁制就越发强大,像是济阴县,就有着人道法网,约束震慑着治下诸多妖魔鬼怪。

这些禁制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或者说利剑一样每时每刻都悬在那些妖魔头顶,因为这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恐怖感,许多妖魔若非必要都不会逗留在县城府城这样的人烟密集之地。

当然,那些家养被驯化好几代的妖魔就另说了,有着大家族背书,其本身也习惯了这种环境,并不以为意。

二则是害怕那些斩妖除魔的玄门正道子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给灭了。

像是蜀山派,凶名在妖族中就十分大。

他们积极入世斩妖,既是为了济世救人,求取功德资源,也是为了获得妖怪内丹,砥砺培养本命飞剑。

很多积年老怪,都倒在了蜀山派弟子的剑下,成为他们的修行踏脚石。

不过像胡老这样常年积德行善的妖怪,已经称得上‘是家有余庆,福德深深’。

一般门派子弟是不会动他的,因为这样不但没有着功德可得,反而会大损门派和自身的功德气数,十分不利。

不过凡事就怕万一,自己面前这位看着也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敢太靠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样风平浪静生活了一些年,结果后来有一异种血蛇突起,盘踞在悬剑村附近,才渐渐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开始还好,以我的修为也不用怕他,可是近来这些时日,它的实力突飞猛进,我和他交手了几次,都不敌他。”

伏尘皱了皱眉,疑惑道:“那血蛇来历是什么?为什么又一直来找你的麻烦?”

老者摇了摇头,感慨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原来蛇类众多,蛇妖也是不少,甚至出了一位修为超绝的大妖。这位大妖整合此地蛇族,盘踞一方,成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妖族势力。”

“这大妖因不忿人族捕杀它的族人,于是凶性大发,接连吞食了数个村庄中的全部人族,最后甚至集结势力攻打进入县城,结果彻底触怒大周,使得大周内部大能出手,将其彻底灭杀。”

“这蛇妖死去之后,大周就派出了众多精锐军士和随军修士,欲将此地成精的蛇类斩尽杀绝。”

“听到这消息,附近诸多门派也都前来分一杯羹,交好大周的同时也可以获得妖族势力积攒的资粮财富。就这样。原本隐隐成了一些气候的蛇族势力就彻底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深沉冷冽,杀气冲天的恐怖军队和铺天盖地,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不吝杀伐的修士。

那一夜,天空中雷声阵阵,各种奇异的神通法宝层出不穷,无数绚烂的灵气光波犹如七彩烟花一般,灿烂了肃杀的一夜。

索性他当初只是一个修为浅薄的小妖狐,又不曾害过人,还时时行善积德,因此侥幸躲过了那一劫。

自那以后,他就越发小心谨慎,唯恐触碰禁地雷池,使得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老者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娓娓道来:“那夜风雨过后,此地盘踞的蛇族势力烟消云散,别说成精的蛇类,就是普通的蛇都越来越少见。”

“而那条血蛇,说实话,我也不知他的来历。”

老者想了想,说道:“或许也是因为得了某些机缘吧?或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老朽我也不是很清楚。”

“至于说他为什么一直来找老朽的麻烦,这最初是因为想要谋夺老朽获得的功法,以作参考修行。”

这个伏尘能够理解,虽说妖族源远流长,万妖祖庭更是屹立于洪荒之巅的顶尖势力,其中蛇部、狐部也是威名赫赫,大能辈出,贵为妖族八大部之二。

但像血蛇和胡老这样大周治下妖族野修,名义上属于蛇部、狐部,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着太多关联。

除非找到组织,上溯血脉认祖归宗,找到靠山,亦或是自身资质绝佳,有着培养的希望,否则并不能得到什么雨露关照,只能靠着八部名头唬唬其余妖类罢了。

这样的话,妖族野修若非天生大气运得了许多机缘奇遇,否则基本上什么都缺,无论是修行法决,还是丹药、法宝,都很稀缺。

因此修行界中,妖族野修也是出了名的劫路强盗,时常纠结相识的好友在野外打劫过路修士,以此获得继续修行的资粮。

眼前胡老得到了前辈修士传承,观这灵邸,应该是继承了全部家当,在妖族中算得上是混的不错的了,妖修之中又是强者为尊,难怪那血蛇妖怪想要打家劫舍,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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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定计蛇穴

灯火无声燃着,幽幽烛照一室,明暗之间更显寂静,连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风雨声都渐渐淡了下去。

老者苦笑一声,开口继续着前面的话题,说道:“而后来呢,便是因为我的小女,也就是公子你们送来的那只小红狐。”

“她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她九个姐妹之中资质最好,最出众的一位。”

“公子是封刀卫中人,应该也知道,我这一族的境况。”

老者脸色尴尬,没有往下多说。

伏尘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就回过神来,明白了老者的言下之意。

狐族一般而言,无论男女相貌都十分俊美,甚至有的可以说是天然媚人,动人心魄。

就像是曾经的九尾天狐苏妲己一样,其天然魅力甚至能够迷得一国君主为之神魂颠倒。

因此无论是君主诸侯,还是大妖巨魔,都想要拥有一个狐族女子作为自己的侍妾或者道侣。

就这样,狐族凭借着自己本身的实力还有长袖善舞的手段才最终坐稳了妖族八部的位置。

狐族也因为众多的娇媚侍妾和英俊面首,而享誉洪荒。

伏尘目光闪烁,心里暗暗思忖,“自己所见的是红狐,而眼前这位原型却是黑狐,看来那只红狐是脱离了血脉桎梏了,难怪血蛇会如此垂涎。”

“九尾狐中白者最佳,红者次之,黑者最下,这是资质禀赋的划分。”

“但这却并不是说没有着改变的方式,一旦脱离本身血脉桎梏,那就将得到莫大的好处。”

“狐族美人除了媚骨天成,是无上恩物之外,修士与之双修还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伏尘倒也不在意老者的这点隐瞒,护犊之情,乃是天理,伏尘对此还是能够充分理解,因此这时也没有多说。

老者微微沉默,觑了眼伏尘的反应,还是不由开口道:“听公子方才意思,是想除去那条血蛇?”

伏尘把玩着手中的乌黑令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那条血蛇行事如何?麾下势力又怎么样?”

老者想了想,低声回道:“先前还好,它们一直安分守己,但这些时日来,似乎有些不安分。”

“至于麾下也只有一黑一白位首领可堪一用,达到了凝气境,其余的都不成气候。”

伏尘摩挲着手中的黑色令牌,半眯着眼睛,“不安分?”

老者畏惧看了眼伏尘手中令牌,点头道:“是,我近来曾见过它捕杀过路的零星旅人,虽然也想救下他们,可有时实在是有心无力。”

伏尘眉头皱了起来,“地方县城没管吗?”

“是了,除非有着明确的线索和证据,否则县衙是不会得知此事的。”

“毕竟凡人生命脆弱,旅途中随便一点意外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官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对每个失踪死亡人口都进行探究查明?”

伏尘马上反应了过来,“人口太多,疆域太广,朝廷的力量哪怕再强大也难以深入到荒郊野外的每寸土地,只要保证领土内的妖族势力不踩到自己设定的红线上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老者不向县城通报此事,以除去心头大患?”

伏尘暗自一笑,心里十分清楚。

“那自然就是因为妖族内部的制衡了,就像所谓的黑暗势力一样,内部争杀是内部的事,一旦主动向官府报告黑料那就得罪了整个黑道团体,就相当于是二五仔,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除非说本身就是线人,或者在官府找到了靠山,否则一般妖族之内是不会牵扯官府进来的,否则就会受到周围其他妖族的敌视和排斥,脱离于群体之外,寸步难行。”

老者本身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他虽看不惯血蛇的所作所为,但思量再三之下还是息了报官的心思。

只能尽力保护过路行人的周全,能救一个是一个,同时寄希望于官府自己能早日发觉。

伏尘沉默片刻,灯火映照在他的眼中,犹如熊熊燃烧火焰一般。

“那件东西一定要拿到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到哪里去找适合自己的顶级金行灵物完成筑基?”

“这件已经是自己最容易得手,也是最适合自己的,这次不容有失!”

“可是应该怎么获得呢?悬剑村旁边就是那条血蛇的老巢,要想得到那件灵物就必须先行将他们除掉。”

伏尘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没有势力,没有实力,厚积薄发之中,哪怕有些可供自己取巧的记忆,开始起步还是太艰辛了。”

“不过这次还好,至少还有着一个不小的助力。”

伏尘看向面前的老者,心里有些欣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单凭自己,说不得就只好报官了。”

“但是官府彻查之后,悬剑村的秘密恐怕也就保不住,凭借自己的实力,还是难以从官府手中分得一杯羹,到时候就是两手空空的悲凉下场。”

“有了!”

伏尘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四处都遍布着蛇,大的小的,花的绿的,应有尽有,仿佛这块地区的蛇类全都集中到了此地一样。

它们蜿蜒蠕动着,十分密集,有的甚至互相纠缠在一起。

偶尔也会有攀附在洞穴顶部的蛇突然掉落下去,和下面的蛇潮混合在一起,瞬息之后,就再也找寻不到。

整个洞**骨悚然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洞穴深处,这里仿佛禁地一般,无论外面蛇潮如何汹涌,都本能的畏惧这里所散发的气息,不敢靠近。

这里只有三个身影,或者说三条蛇。

一条蛇盘踞在高处,全身血红,身子不大,只有三尺来长,目光恶毒锐利。

另外则是一黑一白,匍匐在血蛇前面。

黑者碗口粗细,长三四米,显然是身强力壮,天赋异禀之辈。

白者则是筷子长短粗细,口中尖细雪白獠牙吐出,张开嘴时涎水下滴,地面发出滋滋声,同时升腾起阵阵毒雾。

仔细一看地面,居然已经出现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

此蛇,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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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妖蛇化龙

“什么?你说她跑了?”

血蛇黑亮的眸子中浮现一缕血色,口中蛇信轻吐,发出的竟然是阴恻恻的人声。

接着不见任何动作,就见地上趴着的黑蛇身上突然有猩红血色丝线自其体内浮现,上面血光明暗闪烁。

与此同时,黑蛇突然张大嘴巴,发出哀嚎声,好像承受酷刑一般,挣扎翻滚着硕大身子,使得四周碎石飞溅,轰鸣声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过了许久,黑蛇身上的血色脉络才渐渐消失,隐入躯体血肉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血蛇微微点头,心中满意。

这是它的血煞之气,内含精气,对妖族十分有裨益,特别是对于同样的蛇类而言,效果更是显著。

它以此来喂养蛇群,使得蛇群开灵启智,提升天资禀赋,诞生妖怪的几率大大增加。

然而这血煞之气在成就它们的同时也会限制它们,自己可以凭借血脉上的联系形成禁制,操纵它们的生死,一念生,一念死。

“大王息怒,属下错了。”

黑蛇将微微颤抖的身子伏在地上,十分谦卑,口中发出了嘶嘶声。

这是蛇语,它还没有耗费灵力炼化喉中横骨,又没有着法器加持,因此这时还不能发出人声。

旁边的细小白蛇轻蔑一笑,在旁边添油加醋上眼药,“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枉费大王耗费心血栽培。”

“说什么来人不明,不好动手,明明就是害怕人类,当年那场浩劫,怕是把你吓傻了吧?”

“大王将此事交给我办理就好,定不会负大王期望!”

它和黑蛇都是血蛇手下首领,一向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时候有着机会落井下石自然就不遗余力。

听了这话,黑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这时却不好动作,只能暗暗记着,等着下一次机会。

它低着头,颤颤巍巍回道:“还望大王恕罪,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能将她擒来送给大王!”

血蛇在黏而潮湿的洞穴深处蜿蜒游动着,心中有些犹豫。

“先不着急,时刻盯着那老狐狸的府邸,看事情如何发展。”

“这次你们两个一起去,不可大意。”

黑蛇白蛇皆是连连点头,说道:“是。”

看着两蛇离去,血蛇有些担心,但是随后却又不再在意。

他已经傍上了大腿,有了靠山,以前老狐狸那些家当还可以说势在必得,但现在也不过是得之有益,失之也没有什么大碍。

方才之所以生气只是惩罚黑蛇办事不利,树立上位者的威严,并不是真正在意那只小狐狸的去留。

“不过,若是能得到那也不错,一则借她可以侵吞那老家伙的财产,二则日后也可以尝尝狐族美人的滋味。”

“斗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我赢。”

想到这里,血蛇阴冷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随后不再多想,血蛇盘踞在洞穴高台之上,默默冥想着深深刻画在脑海中妖气冲天的巨大身影。

《妖蛇化龙决》。

“虽然只给了自己功法前面几重,但是却也足以让自己从法力境突破到天人境了,只要再有几日的功夫。”

血蛇眼中血光闪烁,周边灵气受其牵引而缓缓汇聚,被其吸收同化为自身的妖力。

与此同时,一丝丝赤色烟雾自血蛇身体散发出来,并且逐渐弥漫出去,很快就扩散在整个洞穴之内。

远处,蛇群汹涌。

一只浑身花花绿绿的蛇吸收了一点血雾,眼中就浮现出淡淡的血色光芒。

很快,眼中颜色越来越深,最后竟然犹如晶莹血玉一般。

这蛇不安的扭动着身躯,拍打着尾巴,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下一刻,它终于忍受不住,惨烈嘶鸣一声,身子就彻底爆炸开来,血肉溅射在洞穴的每一处。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重了,蛇群也越发的兴奋起来,吞噬着散落在四周的零散血肉。

洞穴里蛇群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甚至堆叠在了一起,让人既感到害怕,又觉得恶心。

有的蛇身体承受不住血煞精气,爆体而亡,成为他人进阶的踏脚石;有的蛇则是经受住了考验,在血煞的滋润培育下,眼中多了一份灵动的神采,身上的花纹也更艳丽,甚至泛着如玉的莹光。

整个过程,犹如养蛊一般,优胜劣汰,胜者为妖!

……

第二天清晨,三辆黑色马车离开矗立在荒野中的府邸,渐行渐远。

远处茂盛的野草灌木丛中,潜伏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凝气境蛇妖。

“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动手?”黑蛇有些犹豫。

“等他们走远点吧,这样稳妥点。”白蛇摇了摇头,“老狐狸在这,万一它出手怎么办?”

顿了顿,白蛇犹疑问道:“你刚才看见那只小狐狸上车了吗?”

黑蛇点点头,肯定道:“看见了,还是由那个姑娘抱着,不会有错。”

“这样啊……”

白蛇望向府邸方向,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心里暗暗思忖,“那老狐狸怎么不将他女儿收回去,还是让那几个人类带着?莫非也是被人类吓破了胆子,不敢动手?”

“若是不放心的话,等下我去追他们,你在这里看守就行,事成之后,功劳分你一半。”

黑蛇看向白蛇,心里有些不耐烦,它现在只想尽快弥补差错,其他的已经顾不了许多。

白蛇点点头,同意了黑蛇看法。

“我在这里看着,你去那里,切记不要再出差错了。”

黑蛇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在茂盛的野草里伏下坚韧粗长身子,无声无息向着马车行驶方向游弋而去。

白蛇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反而喜滋滋的。

“事成之后,大王想必就会赐下更多血煞精华,到时候我的实力又将更上一层楼。”

它虽然也知道血煞精气是血蛇操纵它们的方式,但既然已经踏入陷阱,吃了诱饵,就很难再出去了。

就像是地球流传的那句话一样,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尽情享受吧。

而白蛇如今就挺享受的,甚至已经食髓知味,乐在其中。

相比辛辛苦苦枯坐着汲取日精月华和天地灵气,汲取血煞精气要简便快捷的多,不但能飞速的提升实力,甚至还能强化血脉,增强自身资质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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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蛇袭来

这时虽然是早上,但天色还是显得阴阴,过了一夜,天地间的寒气越发重了。

小雨无声自昏暗苍穹坠落下来,洒在路旁形成的小水洼中,泛起阵阵细微涟漪。

裹铁木轮碾压着湿软的黑黄泥地,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两条辙痕。

“要想除去血蛇,就必须先除去它手下的黑白二蛇,否则双拳难敌四手,难以抗衡。”

“蛇族本就擅长敛息之术,更何况听老狐狸说这两条蛇也有些奇异之处,要是一心躲藏,实在难以发觉。”

“故此,就只有引蛇出洞了。”

伏尘端坐在车厢之中,闭目思索。

突然,虚空中生出一股大风,向着车队袭来。

与此同时,茂盛的草丛里一颗重石划破空气,带着低沉的啸音从侧面砸向车队。

重石破空而至,沿着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可阻挡的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狠狠砸击中第一辆车厢。

石头刚至,一条黑色鞭影也随之裂空高速袭来,空气中发出撕裂一般的声响,鞭影闪电般狠狠砸在最后一辆车上,凛冽非常。

然而预料中的闷响和断折声却并没有传来,鞭影受处无力,宛如虚空,来不及收力,携着风雷之势直接划过华丽车厢,眨眼间就轰击在地面上。

伴着两声巨响,在大石和黑鞭的重击下,湿软润滑的黄泥地瞬间就溅射出无数小泥点。

地上,巨石大半深陷在泥坑中,鞭影却倏忽抖了两下,将上面的泥浆草叶抖落,停住了身形。

巨响过后,虚空中‘啵’的一声轻响,空气隐隐震荡一下,马车就全都消散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两个身影。

一个手上撑着伞,丰神俊朗,十分有气质。

另一个则是位老者,面相慈和,手上捧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蓝色水珠。

老者看了眼手中光芒黯淡了几分的宝珠,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

这是他自那位前辈传承中得到的宝贝,名为幻神珠,虽然只是下品宝器,但却十分合心意,一向珍之重之。

他先前和血蛇争斗过一番,可惜终究还是不敌,甚至逃跑之时还被旁边窥视的白蛇偷袭,咬了一口。

毒液入体,纵然他比之那白蛇境界更高一筹,但法力几乎耗尽的他,还是不免让毒液侵入身体,修为大损。

这些时日来他一直都是在府邸中闭门不出,镇压驱除体内的霸烈毒素,准备一旦修为恢复就搬迁移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过这时有着伏尘这位封刀卫在,他就有了一搏的勇气。

像这样年轻的世家子弟,即便没有着护道人暗中护持,手中法宝后手也定是有着不少,加上自己,即便不敌,也完全有着逃脱的希望。

因此他这才愿意出手,希望一劳永逸,彻底将血蛇这个觊觎自己已久的敌手解决掉。

黑蛇身体颤抖两下,尾巴更是传来一阵酸麻之感,原来方才袭来的鞭影正是它的躯体。

黑蛇缓缓直起腰身抬起头颅,死死盯着两人,眼中既有惊悸,也有疑惑和痛恨。

“糟糕,中计了!”

“不过,你们又能如何呢?”

黑蛇凝视着两人,嘴巴微微裂开一条缝隙,好似讥讽冷笑。

它轻轻嘶鸣一声,体内血气微微颤动,一股无形波动就散向远方。

老者看在眼中,这时顾不得痛惜手中宝珠的损耗,连忙沉声提醒着伏尘,“小心,它们之间有种特别的联系,可以互相沟通。”

“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它,否则等血蛇白蛇一起来了就不好动手了。”

老者面上带有一丝急切,自从自己受毒伤潜修府邸之后,血蛇一般都是潜藏在洞**修炼,若非修为提升,想要尝试攻打府邸,否则轻易不会出现。

然而血蛇沉于修炼,却会派黑白二蛇轮流看守,看是否有着可趁之机。

自己修为即便损失一二,但也不怕这黑白二蛇。

只不过这两蛇一者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另一个却是小巧灵活,剧毒无比。

它们奈何不了自己,自己却也难以在短时间击杀它们,只需缠住自己一时片刻,血蛇就会到来。

到时候三者夹击,受伤后的自己能否逃出生天都是个问题。

因此自己虽感憋屈,却也只好龟缩在府邸之中,不敢外出。

“不过有了这位伏公子就大大不一样了,虽然看着修为浅薄,但必定有着绝佳的宝物或者符箓。”

“只要能将黑白两蛇击杀,只剩下一条血蛇,到时候二打一,胜算很大。”

“哪怕到时候这位公子见事不可为,拍拍屁股走了,只有自己,也是进能攻,退能守,余地这就大大的有了。”

老者眼睛眯起,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伏尘点点头,眼神明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要想获得那处天大机缘,血蛇就必须除去。而要除去那条血蛇,其麾下的黑白二蛇就要先行铲除。

此时两人目标一致,因此也就不在意老者心里藏着的一点小心思。

黑蛇晃动一下头颅,骤然向前袭击伏尘。

“柿子要挑软的捏。”

不止人类懂得这个道理,妖怪也晓得。

伏尘面色不变,眼眸平静。

这时见着黑影袭来,忽然左脚踏步向前,身子一转,腰腹骤然发力,猛然一拳正撼黑蛇头颅。

轰然之中竟然响起金石之声,黑蛇头颅倏忽一下后仰,竟然有些晕眩之感。

伏尘也是不由移步后撤,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深痕,湿泥飞溅。

黑蛇心中一惊,而后马上又是一怒。

妖怪比之人类,除了寿命悠久的优势外,就是体魄天然强大,同境人类修士往往不及。

黑蛇更是时常以自己强大肉身为傲,哪怕是白蛇,除了迅疾的速度和霸烈的剧毒,单论肉体的强大也是远不如自己。

而现在居然一个修为不及自己的人类敢和自己正面硬刚,还让自己吃了个小亏,实在是让它愤怒无比。

黑蛇阴冷的目光投注在伏尘身上,口中鲜红蛇信轻吐。

它决定不再留力防着旁边的老狐狸,下一刻就要全力以赴将眼前这个人类小子砸个稀巴烂,以他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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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力碾压

天穹越发的昏暗,坠落下的凄寒雨丝也是越来越急,如丝如缕,接天连地,天地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莹莹水波一样的光泽。

黑蛇体内气血顿时如江河迅速流转,滋润渗透着血肉身躯。

不过一瞬,黑蛇就筋骨伸展,身形肉眼可见的涨大了一圈,层层冰冷鳞片如钢铁甲胄一般,泛着幽冷的光芒。

凝气境界的妖怪虽然还不能凝聚妖力,但却已经可以缓慢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强化自身妖躯,因此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身体坚韧度都远超定神境的妖怪。

此时它将身躯盘缩在一起,头颅高高竖起,冰冷双眸死死盯着伏尘,十分狰狞可怕。

空气中渐渐升腾起迷蒙的淡淡雾气,伏尘眸眼一动,视线有些模糊。

黑蛇觑见机会,心中一喜,嘶吼一声,化身攻城巨弩,以头为箭迅猛俯冲而下,再次蛮横直直冲撞扑杀而去,快若闪电,势如破竹。

伏尘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帘微垂,身形瞬间由动转静,不退反进,笔直向着前方冲去。

他一身气血急速流转,抬起右手,紧握成拳,毫不犹豫向着黑蛇头颅正中悍然砸下。

黑蛇迅猛来势为之一顿,然而还不等伏尘动作,一道粗壮的黑色鞭影就又随之破空挥舞袭来。

坚逾铁甲的尾巴携着恐怖的力量如泰山般压顶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能轻易的将伏尘砸成一滩血肉碎末,气势凌厉而张扬。

虚空中呼啸声响,伏尘没有丝毫犹豫,犹如事先预知一般,双脚交错,身形灵活一闪,就横移退到了一旁。

黝黑鞭影裹着冷风雨珠悍然砸下,然而却只砸到了一片虚空,最后猛然落地。

“轰!”

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平地骤然生起一声惊雷!

在猛烈的撞击下,黄土地面向下凹陷,溅起一篷泥水,黑蛇身形亦是随之一滑一斜,微微一僵。

雨一直在下,伏尘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雨水汇聚成一滴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落在泥泞的地上。

伏尘身体微微前倾,眼眸熠熠,一身气血迅速流转,全身精气神无比充沛凝聚,战意昂然。

伏尘没有任何停滞,脚踩湿漉漉的泥地,身形一转,左脚稳稳向前,右脚用力蹬劲一踏,湿软的泥地上就显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溅起一篷浑浊水花。

伏尘脸色沉毅,欺身向前,这时暴吼一声,刹那之间左手一挽,就用力勒住了黑蛇的粗大脖颈。

伏尘白皙的手上青筋隐露,手腕猛然一拧,骤然发力,拳出如龙,毅然决然狠狠锤打在硕大黑蛇的七寸心脏处。

黑蛇受此猛烈一击,硕大的身体微微颤抖,气血一滞,一时竟然使不出力来。

伏尘得势不饶人,趁着这个间隙,双臂间血气汹涌流淌,一手死死控制住黑蛇头颅,一手陡然攥紧成拳,接连不断击打在黑蛇七寸处,凛冽狠辣,嚣张霸气。

伏尘势大力沉的重击打连绵不绝,黑蛇如刚如铁的鳞甲此时也护不住它,上面幽黑的玄光渐渐黯淡下去,七寸要害处的整齐鳞甲都被打的渐渐移位,散乱破损。

黑蛇硕大的头颅无力垂下,只感觉自身如同被巨锤不断撞击,气血震散,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酥软无力。

伏尘的劲力不止是精准击打在七寸要害处的鳞片上,还有暗劲勃发如针,自错位的鳞甲缝隙处潜入,损其心脏内腑。

黑蛇心中满是绝望,原先眼中无害的羊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凶恶无比的狼,明明只是个修为不如自己的人类软柿子,肉身怎么会如此强大。

然而黑蛇已经无法施展,现在只能默默承受着越来越显疼痛的重锤击打,鲜血缓慢自口中渗出,一滴滴坠落在泥浆土地中,晕染出一片鲜艳。

这过程说时很长,然而自黑蛇出现到现在丝毫无还手之力也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

老者看得目瞪口呆,眼中震惊之色久久不散,这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原来以为这个神秘的世家子会以强大的法宝符箓取胜,谁能知道他竟然能和高他一个境界的黑蛇大妖面对面硬刚。

而且不但不落下风,甚至还占据了主动,看着样子,怕是黑蛇要被活生生打死。

“简直比妖怪还要妖怪。”

老者心中暗暗腹诽,要知道,妖怪的肉身往往比同境界人类修士要强大许多,更别说黑蛇本体也不是什么孱弱之物,而是天赋异禀的黑蛇。

他却是不知道伏尘修炼的本就是这世间顶尖的法决,奠基用得更是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顶级灵物,虽说现在还只是奠定了火、土两行根基,但肉身却已经十分强大。

祝融精血源源不断提供着充沛精血滋润身躯,五色封土稳固周身骨骼血肉,单单论气血浑厚和肉身坚固程度,已经可以媲美凡人第三关的修士。

更别说伏尘本身的临阵反应,战斗技巧,对敌心态都是一等一之选,空有一身大力却不能精妙控制的黑蛇怎么能敌得过他?

“只要这伏公子不半路夭折,凭借这天资根基,不出几年,怕是就能踏入天人境。”

老者心中暗暗思忖,凭借自前辈修士留下的秘录典籍和这些年修行界的闯荡经历,他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判断。

“像这样根基雄浑的大家族子弟,前期修为进境虽然不快,但一旦过了奠基这个门槛,后面就可势如破竹。”

“不但战力远远胜过那些根基不定的修士,修为进境还能迎头赶上,不会走进死胡同,一辈子在里面打转出不来。”

“若是这位伏公子机缘好些,未尝不能一触长生境界门槛,若是福缘天降,甚至可以一跃龙门,从此成为长生久视的神仙中人。”

老者心中一哂,自己也是想多了,入长生境哪有这么容易,这破障难度甚至比从凡胎一关到天人六锁巅峰的难度全部加起来还要大,真正可以称得上是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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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千钧一发

阴雨连绵,但雨丝却都自动从老者身边滑开,好像身上有个透明护罩护着一般,风雨半点透不进去。

身为法力境的妖怪,哪怕此时修为折损些许,但是小小一个避水诀还是施展的出的。

毕竟是狐族,哪怕是老者也避免不了爱美的天性,宁愿消耗一些法力也要保持姿态,不愿意成为一个落汤鸡。

老者看着伏尘,心中不由一叹。

“这等人物即便不能入长生境,但几年的时间也就能踏入天人境,也实在是令妖怪心生艳羡。”

人族羡慕妖怪的寿命悠久,肉身强大,但殊不知妖怪亦是艳羡人类天生灵慧,修行一日千里。

往往一个修炼了数百年的老妖却敌不过一个修道不足百年的人类修士,这不是笑话,而是真正的现状。

这不单是因为人族传承更为紧密详细,修炼的法决乃至手中的法宝神通都要更胜一筹,更是因为妖族修炼十分艰难漫长。

天地万物,皆可通灵成妖,然而越是冥顽之辈,就越难生出灵性,成妖之后,修行也极为缓慢。

就像是草木树石这类,要自混沌懵懂之中生出灵性来尤为不易。

突然,老者目光闪烁,嘴唇微动,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雨水越来越磅礴,铺天盖地自阴沉天穹落下,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水幕。

伏尘狠狠一拳砸向黑蛇,黑蛇口中鲜血如泉涌一般流淌在地上,和浑浊肮脏的泥水草片混合在一起,猩红一片。

伏尘松开左手,黑蛇就如破布败革一般无力跌落在地,身躯颤抖哀鸣,口中破碎的脏腑碎片混着鲜血流出,血腥气弥漫四周。

伏尘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哪怕肉身有着祝融精血和五色封土滋润支撑,但黑蛇鳞甲坚如精钢,这反震之力还是不可小觑。

在伏尘舒展筋骨,放松心神的时候,毫无征兆一道白影自旁边草丛中高速飞窜而出,踪迹诡异,悄无声息穿透雨帘,向着伏尘射去。

下一刻,如箭矢一般锋锐非常的白影就出现在伏尘颈后,气势惊人,杀意凛然。

白影显现出了踪迹,却正是血蛇麾下的另一首领——白蛇。

白蛇冰冷眸中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意,嘴巴张开到极致,口中尖细獠牙莹白如玉,清晰可见。

这时狠狠咬向少年,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它身形矫捷,府邸距离此处也不是很远,因此在黑蛇散发血脉信息之后就飞速来到了这里。

之所以没有提前出手,选择在一旁窥伺,避开伏尘和老狐狸的感知,一是看着黑蛇已经半死不活,正好借着伏尘之手将这个竞争对手除去,以后就是一蛇之下,万蛇之上,地位稳固无比。

二来也是想迷惑伏尘,以黑蛇之死换取伏尘瞬间的心态松懈,以求趁其不备,一击致命。

毕竟若说黑蛇是战士,皮糙肉厚,冲锋在前,那么白蛇就是隐藏于黑暗中的刺客,迅猛的速度和霸道无比的毒液结合在一起天衣无缝。

只是白蛇肉身孱弱,不想像黑蛇一样坚韧刚硬,难以损伤。

方才看着伏尘一拳拳暴力锤击黑蛇已经让白蛇心寒无比,这等大力只要一击,就能让它骨断筋折,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现在……”阴险狡诈的白蛇暗自得意,“只要一击,就不信你身中我的毒液之后还能活下来。”

白蛇口中蛇涎乃是酷烈毒气凝结,流淌滴落下去,连土地都被腐蚀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洞,周边一片青黑色,隐约还可见灰色毒雾蒸腾上升,让人脊梁发凉。

就在这生死之际,背对着白蛇的伏尘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惊惧神色,一片镇定,仿佛没有察觉,又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骇人至极的白蛇张口欲咬,然而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眼前的伏尘身影虚幻一下,就消失不见。

“糟糕,是假的!”

“该死,是老狐狸!”

白蛇心中一阵惊恐,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针对它设下的陷阱。

白蛇身形一拧,想要回转移动身躯,然而虚空中无处受力,一切都是虚妄,身形还是不可控制的向前落下。

老者手中温润宝珠蓝色光芒一闪,真正的伏尘就在一旁显出了身形来。

千钧一发之际,伏尘面色微寒,眼神锐利之极。

这时手臂直伸,五指攥住纤细的白蛇头颅,手腕轻轻一抖,白蛇瞬间就浑身酥软无骨,没了力气。

伏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将其掷在地上。

白蛇随雨水颓然撞入泥坑水洼之中,溅起一篷浑浊水花。

滚动之中,白蛇浑身都裹上了一层泥浆,白蛇微微抽搐两下便静止不动,死寂沉沉,彻底没了声息。

伏尘微微松了一口气,若说黑蛇还可以面对面硬刚,即便不敌也有许多后手法子的话,那么白蛇就只能追求出其不意,一击必中。

凝气境的霸道毒液,以自己的身躯强度可以抵抗一些时候,但却难以消除,势必陷入消耗苦战,被白蛇耗死。

幸好先前白蛇来时看到黑蛇惨相心神不定,气息微微外泄了一丝,被老狐狸发现,事先告知自己,这才将计就计,一举将这更为难缠的白蛇彻底解决掉。

伏尘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体内气血缓缓流动,回复着精神和体力。

别看刚才只是一瞬,但就是这样才考究一个人的临阵反应和心理素质。

需要计算白蛇的去势轨迹还有速度,还要手疾眼快,一击即中,拿捏住它的要害,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对伏尘而言,这短短一瞬间比对付黑蛇更为耗心费神。

突然,哗哗的雨声中风声大振,空气微微一振,撕裂一般出了响声。

伏尘猛然回头望去,眼神骤然紧缩,只见一道血色鞭影悍然袭来,抽向自己头颅。

转瞬之间,伏尘只来得及双手护住头颅。

下一刻,闪电一般的鞭影重重击打在伏尘手臂之上。

凭借着巨大的反震力,两者一触即逝,各自向后退去。

伏尘闷哼一声,身形一阵颤抖摇晃,脸色苍白,嘴角鲜血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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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星星之火

荒野府邸之中。

三三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空间,心中焦急万分。

唐福禄在房中来回转着,心里同样忧虑难安,静不下心来。

八宝站在一旁,看着坐在三三对面的妇人,有些发憷。

见到妇人笑望过来,八宝打了个冷颤,连忙低下了头,目不斜视,默默不语。

伏尘已经和他们说了来龙去脉,因此八宝也就知道了这间矗立在荒野之中的府邸果然不正常,眼前的妇人也并不是人类,而是正经的精怪——狐狸精。

八宝转念一想,狐狸精还好,名声不错,也是那些深山古寺之中才子小说的第一女主,一般很少害人。

不像鬼怪,一般都是吸人精气,食人血肉。

虽然也不乏凄苦的爱情故事歌颂可怜女鬼一类的,但整体还是风评不佳,让人生怖。

“况且听伏公子所说,这一家常积功德,想必自己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八宝心微微一缓,暂时放下心来。

他鼓了鼓勇气,然而刚缓缓抬起头来瞥见妇人轮廓,就又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了头,这低头速度远比方才抬头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这不是自己胆小,听闻狐狸精擅长幻术媚术,只要和他们对上一眼就不知不觉着了他们的道,深陷幻境而不自知。”

“咱们这些做书童仆人的还是要谨小慎微才是,这样才能最好保护自己家的主子。”

八宝低着头,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妇人见状不由一笑,能够理解八宝的做法。

虽说人道天朝镇压寰宇,但那是属于组织的庞大力量,底下的人民还是凡夫俗子,没有着力量。

毕竟修行除了根骨、悟性之外还需要充足的资粮,豪奢富户自不必说,只要得宠,哪怕是猪都能培育成一个修行天才。

出身寒门贫苦之家的修行天才也能靠着跻身宗门组织,奉上忠诚余生,成为枝繁叶茂大树中的一份子从而获得资粮投资。

那些资质不足的普通人就都只能靠自己,有着机缘奇遇还好说,没有的话也就只能埋首于锅碗瓢盆之间,为着市井生计而筹谋计划,破不得三关,斩不了六锁,成不了得享大逍遥的长生之人。

谁不知道修行关系着寿数性命,谁不知道巅峰山景之美?

然而大多数凡人囿于资质和资粮,还是只能像申屠半夏的父母一般,即便有着修行功法在手,然而生活才是主要,修行只是偶尔为之,调剂身心的事情。

真要是沉迷于此,不认清现实,不自量力的强行修炼,那就是破门毁家之难。

甚至别说家庭,哪怕自身都极容易练得形体枯槁,血死髓坏,一命呜呼去也。

大周这种天朝还好,选拔人才机制完善,全民都有着修行之机,沧海之珠总能绽放光彩。

像是其他的弱小混乱国度,再是劣质的功法都是属于稀缺资源,没有着机缘福气,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你资质绝佳,还是只能在生活之中慢慢蹉跎,劳于形役,显不出真正天资来。

没有着力量,抗风险能力就极其小,生命就显得脆弱,心里没有着底气,畏惧能威胁到自己的神秘族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不是哪位都像那位封刀卫一样,小小年纪就沉稳淡然,能与陌生妖怪谈笑风声,甚至计划筹谋。”

妇人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叹息一声,“或,这就是常人所言的良才美玉吧?”

唐福禄转了几圈,脸色有些难看,不由低声说道:“他们不会有事吧?毕竟是三条成精大蛇,这里面风险可不好把控。”

三三看着虚空没有回答,只是紧紧蹙着眉头,眼里的朦胧水雾越发浓郁。

这一刻她深恨自己能力不足,若是此时她有着高深修为,就不用干等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妇人微微一笑,宽慰着众人说道:“我夫君乃是法力境妖怪,伏公子又是资质出众,哪怕诛杀不了那三条蛇妖,也总能脱身而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话虽如此,但是妇人眼底深处还是藏着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毕竟自家夫君负伤,那位伏公子虽说来历神秘,可能有着不少底气,但妇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耳鬓厮磨百余年,相守相依,这其中感情深浅,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心中挂念,实是常情。

唐福禄挠了挠头,霍然眼睛一亮,认真问道:“夫人,你说你这是灵邸,那你能主持这间府邸吗?”

妇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回道:“只能略微影响,这间灵邸虽然内布困阵、迷阵、杀阵,但是连我夫君都只能发挥一二威力,我就更不用说了。”

“我实力不足,又没有着灵石填充补益,开启维持阵法消耗太大,我支撑不了多久。”

“放在以前还好说,现在血蛇实力大涨,能支撑多久,我也不清楚。”

面对着这个不理想的答案,唐福禄有些心灰意冷,略一沉默,目光落在一旁的魁梧老人身上,沉声问道:“袁爷爷,你怎么看?”

袁老是他家的老仆,在他出生有记忆之时就在唐家呆着,资历十分老。

虽说是仆人,但父母隐隐间却对其十分敬重,不像是一般仆役。

他离家之时父母就曾有过叮嘱,说是事情不决之时可询问袁老意见,万不会错。

高大老人看出了少年所想,说道:“夫人叮嘱过我,一定要贴身保护好少爷,万不可有半点错漏损伤。”

他见唐福禄还要说话,想了想,只得更加直白说道:“况且伏公子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其用意,我若出去,万一那些蛇妖来袭,破了灵邸,反而不美。”

唐福禄扯了扯嘴角,默默点头,没有再说话。

“实力!”

“若是有着实力,哪里会不得已,哪里会无可奈何。”

少年心心念道,眼神炽热。

第一次出门经历风雨的少年,第一次对实力有了迫切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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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法天象地

天上阴雨积云不散,晨光被死死遮挡住,半点都透不进来,天地间一片昏暗惨然。

随着一声闷雷,大雨哗啦啦就从天穹上直直落了下来,积水汇聚,地上的小水洼也随之渐渐多了起来。

朦胧水汽弥漫周遭,视线一时都有些模糊起来,看不见太远的地方。

伏尘手臂微微颤抖,有些乏力,酥麻痛感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不用看伏尘也知道,承受了方才纵掠如电的血蛇猛然一击,自己的双臂之上必然已经红肿一片,甚至出现淤青之色也属正常。

不过好在手臂挡住了,不然若是以头颅直接承受这一击,自己势必会被重创,无以为继。

哪怕身体有着五色封土和祝融精血这两大天材地宝的护持,但自己毕竟还只是凡胎第一关,神物威能内敛,自己尚不能完全将其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只能略微运用其一丝潜能奠基。

面对着第三关的妖怪,身躯强度有所不及是理所当然的事。

伏尘暗暗思忖,体内气血却在滚滚流淌,滋润周身躯体,缓解着痛苦,有一点大冬天晒着暖洋洋阳光的舒适感觉。

“有着五色封土加固身躯,祝融精血驱动气血,只要不瞬间将自己打死,自己就还有着底气翻盘。”

伏尘抬起右手,擦掉嘴角的鲜血,微微一笑,眼神明亮。

三尺来长的血蛇微微抬起头颅,目光锐利看向伏尘,心中震惊莫名。

虽然说为了保险起见,刚才只是小小的一次试探,自己并没有用全力,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入境修士可以抵挡得下的。

“这个少年,身上肯定有问题。”

“莫非,是身怀异宝法器?或是吃了什么天地灵物,巩固根基?”

血蛇想到此处,心头顿时一热,眼中有些贪婪炙热。

若是异宝法器,就可倚为成道利器。

不论是杀伐之器还是辅修之器,都可以让修士有底气走的更远。

毕竟异宝法器难得,对于不擅长炼器炼丹的山间野修来说更是如此,走过路过,死都不会错过。

若是吃了什么天地灵物也无妨,灵物灵气内含其身,其气血必然纯粹无比。

对于妖怪来说,这种气血纯粹强大的人类修士,就相当于一个人形大灵丹,吞之便可省却多年苦修。

“若是自己吞了,怕是立刻就能破开凡胎第三关,直入天人之境,修行神通,呼风唤雨,成为一地大妖王。”

“不过……”

血蛇看了一眼瘫倒在泥地里,再没有了声息的黑白二蛇,冰冷无情的眸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和心疼。

想要在实力为尊的法外修行界混得好,吃得开,没有一身超绝的实力,背后就必须要有强大的羽翼势力。

虽说对黑白二蛇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血蛇多年来花费无数心血培育而出,这两个在蛇群中也算是天资聪颖,一向被血蛇倚为干将心腹,希望日后能有着大用。

现在说死就死了,多年心血付之东流,血蛇自然心中愤恨心疼。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行试探清楚这小子的底细。”

血蛇一向谨慎,这时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打定主意,决定先看看这小子身后有无后台,身上又有着什么底气。

免得招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失足成千古恨,多年苦修一朝散尽,那可就亏大发了。

“若是没什么来历,呵呵,失踪个把人想必大周也不会死抓着不放。”

“就算有些来历,只要家族在这龙河府内,还是可以筹谋一二,毕竟自己也不是没有着靠山。”

血蛇心中冷笑不已,锐利目光锁定伏尘,蛇信轻吐,阴恻恻说道:“少年,你是何人?为何要诛杀我手下两员大将?”

“我们无冤无仇,只是找那个老狐狸的麻烦,你无端搅和进来,还是要给我一个理……”

望着盘踞在前方的血蛇,伏尘双眼清澈,古井无波,如禅定之僧,平静淡然,毫无烟火气息。

大敌在前,万不能乱了阵脚。

一旦心慌意乱,露出破绽,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敌人的雷霆一击,无数次的生死之战,早就磨炼出了一颗处变不惊的纯净道心。

看着血蛇还在喋喋不休,伏尘没有多说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双脚骤然发力,身躯笔直向前冲去,如离弦飞箭,迅猛而有力。

虽说这时候拿出封刀卫令牌,血蛇或有可能迫于封刀卫威势暂时退走,但自己所要之物就在其卧榻之测,不将其彻底解决掉,有着这么一尊第三关的蛇妖在一旁窥伺,自己实在难以心安。

财帛尚且动人心,何况又是那件宝物。

再说黑白二蛇已死,孤家寡人的血蛇也已经现出行迹,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焉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看着直直冲来的身影,血蛇微微错愕,随后就是一阵恼怒。

“简直找死!”

“给我大!”

瞬息之间,只见血蛇的身躯开始急剧变大,转眼就变成了一条巨蟒。

身躯有水桶粗细,口似血盆,牙如剑戟,猩红的蛇信吐露,浓重的腥气从大嘴里散发开来,极为骇人。

硕大的血蛇嘶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就蛮横的以头撞击而去,如巨锤攻城破山,声势雄浑骇人。

伏尘眼见着巨蛇凶猛扑下,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压来,没有半点畏惧。

伏尘轰然一跺脚,身子一扭,气血急剧流转,右拳凶狠砸在血蛇头颅正中。

“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伏尘右手一震,心口一闷,咽下涌至喉咙的一口鲜血,凭借着庞大的冲击力迅速向后退去。

血蛇头颅微微后仰,晃了一晃,似乎也在适应身上的变化,一时间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法天象地?”

伏尘狼狈落地,眯起眼眸望向血蛇的庞大身躯,喃喃自语。

血蛇听到此言,张了张嘴巴,恐怖獠牙露出,心中十分得意。

他原是自己摸索修炼,不久前天降机缘,竟然被一大妖收为座下弟子,传下真法,这才实力大涨,将老狐狸逼得躲在灵邸中不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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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缠斗搏杀

血蛇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伏尘,心中暗暗自得。

山野妖怪大多是沐浴天地灵光,久而九之抓住冥冥中的一线大道生机从而得以成精化怪。

因此山野妖怪在修行界是出了名的悲凉凄惨,号称三无,即一无后台背景,二无资粮法宝,三无真传妙法。

除了一些天降大机缘,得了前辈传承的幸运儿,大多数的妖修其实都是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苦苦追寻着成道机缘。

有的妖修会选择劫掠其余修行者,借其法决宝物以弥补自身不足;有的妖修则会托身他人门派,成为其门下驱役,以此换取资粮,谋得机缘生机;又或是谄媚上宗大阀,只要从他们手里落下一点,就足够普通妖怪受用不尽了。

血蛇觉得自己趁了大运,居然能拜入那位大妖门下,这下子修行功法和背景就都不用愁了。

修行大妖传下来的法决之后,血蛇才真正发现自己揣摩的功法,实在是粗鄙简陋之极,修炼效率极其低下,与神妙绝伦的大妖真传是云泥之别,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修行真传法决打下的根基不但会更牢固坚实,日后受益无穷,在同境界修士中更是占尽便宜。

那些修行断章残篇或是自己摸索的浅薄粗陋功法的修行者,哪怕境界高一些,也难以抗衡那些修炼真传宝典的天骄。

要不是血蛇自修行《妖蛇化龙决》来法力日渐增长,心中傲气自信也是水涨船高,生性谨慎的它才不会贸贸然就对伏尘出手,即便一个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一个是修行浅薄的人类小子。

“小子,怕了吧?”

血蛇张了张嘴巴,目光阴冷,不怀好意的嘿嘿冷笑了两声。

“若是识相,就把身上的宝物交出来,弥补我折损两员大将的损失,还有刚刚冲撞我的无礼。”

血蛇晃了晃头颅,污秽的蛇涎不断自大嘴中流淌下来,腥臭至极。

闻着这气味,伏尘皱了皱眉,头脑微微晕眩,一阵乏力感顿时就涌上心头来。

这蛇涎滴落挥发,混合在空气中,一时间竟然让人有种阴冷浓重瘴气迎面扑来的感觉。

伏尘微微冷笑,看着血蛇庞大的身躯不屑道:“我还以为是法天象地,不过是其一二皮毛的天赋罢了,有形无神,糊弄一下别人还可,还想糊弄我?”

说罢,伏尘催动体内滚滚流淌的灼热气血,心脏处的祝融魔神红光微微一闪,转眼间就将侵入体内的微薄毒气逼出体外。

下一个瞬息,伏尘不退反进,一个踏步借力,飞速如箭矢般就又来到了血蛇跟前。

伏尘衣袖猎猎作响,此时脚尖一点,矫捷的身子如搏天飞鹰腾空升起,随后双拳如锤,轰然砸下。

血蛇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头颅不偏不倚,居然结结实实承受了伏尘的大力一击。

轰然巨响中,血蛇硕大头颅猛的下沉些许。

然而伏尘面上却不见丝毫喜意,眼睛微微眯起,转瞬之间手一撑,身子就向一侧猛然移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瞬间,一道凌厉劲风朝着伏尘袭来,杀机毕露!

血蛇尾部迅猛砸下,呼啸的风声中伏尘身子一偏,但左边肩膀还是被掠过的血影擦到,

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伏尘身子一顿,随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以更快的速度向一旁落去,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泥坑。

血蛇见此,冰冷的黑眸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意。

实力的绝对差距,可不单单是熟练的战斗技巧和勃发不止的战意能够弥补的。

若是都只谈唯心的话,那还要境界实力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圣人早就不知道被哪个疙瘩角出来的修士给拉下来了。

血蛇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嘲笑一番伏尘的不自量力。

“勇气可嘉,然而实在愚蠢。”

不过血蛇的眼中也有些犹豫,伏尘的不凡他看的出来,能在凡人第一关就能承受他的几次重击而不死,怎么可能普通平凡?

有着这份底蕴,再加上其显露出来的战斗技巧和沉稳心性,此人不是大家族大门阀的子弟,就是哪家宗门高人苦心培养的嫡系亲传。

普通的寒门子弟哪怕有着滔天机缘,一时间也难以转化成自己的实力,更别说耳濡目染下的不凡的见识和眼界。

“不过事已至此,得罪已经得罪了,别人背景不简单,难道自己还是孤儿不成?”

“只要除去这个人类少年,吞噬其精血筋骨,得其法宝器物,天人境界就近在眼前。”

“哪怕身后势力背景不如,大不了自己逃逸出龙河府乃至定州便是,天人境界的妖怪,只要愿意伏低做小,小心行事,天涯海角哪处去不得?”

血蛇稍微想了一会儿,斟酌利弊之后决定不再顾忌许多,直接将伏尘杀死再说。

血蛇不再犹豫,血盆大嘴张开,低下头颅径直向地上的伏尘扑去。

伏尘仰面朝天,身体微微颤抖。

骤然强行发力之下,不但使得气力一时不济,肌肉也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尤其是后肩,更是如同骨头寸寸碎裂一样,让人疼痛难忍,体内气血亦是凝滞难行,运行速度缓了许多。

在危机的逼迫下,伏尘心脏急剧跳动,深藏在体内的祝融血珠散发出大量的精气生命力。

一呼一吸间,源源不断的精纯血气向着伏尘周身冲刷而去,暖洋洋的热流渗透进血肉筋骨之间,躯体就在这不断修复过程之中变得越发强大坚韧。

只要再有几息时间,伏尘就能恢复气力,重新搏杀。

然而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血蛇转瞬便至。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一旁的老人顾不得疼惜手中宝器,运用法决一摧,手中的幻神珠就绽放出一道湛蓝光辉,耀眼夺目。

与此同时,血蛇眼睛瞬间迷茫,身子不由一偏,竟然向着旁边扑去。

“砰!”

如被攻城巨石撞击,大地仿佛都晃了一晃。

硕大的蛇首轰然倒在伏尘一旁,大口中塞满了大量的泥土,滑腻的泥浆飞溅,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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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雷令牌

滂沱的大雨中,一切都好像瞬间陷入了静止。

伏尘周身气血滚滚流动,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

一呼一吸间,伏尘身上的乏力感就如冰雪消融,转瞬就消失不见。

澎湃的气血冲刷着伏尘全身,就连后肩传来的剧烈痛苦这时都减弱了许多,充盈的气力再次回到躯体里。

眼角瞥见血蛇砸倒在一旁,一时间懵懵还没有缓过来。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一脸平静,漆黑的眸眼里却是战意勃发,如平静海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流,宁静中却蕴藏着绝大的力量,危险至极。

没有丝毫犹豫,伏尘手一撑,便翻身而起,向着旁边的血蛇直直扑去。

伏尘拳出如虹,呼啸风声中,带着红黄二色淡淡光芒的拳头再次狠狠砸在血蛇头颅正中。

“轰。”

砰然巨响中,血蛇微微一僵,刚抬起些许的头颅再次被狠狠打落进深坑,泥浆飞溅,污水横流。

血蛇此时终于自幻境中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阴狠之色,硕长的尾巴霍然移动,携着凛冽的风雨再此向伏尘身后袭去。

伏尘早有预料,脚尖一点,身形随之一动,便向旁边侧滑横移丈许。

粗长的血色鞭影从伏尘身边掠过,然而除了掀起一阵狂风,毫无建树。

伏尘眼睛死死盯着血蛇动作,面色平静,这时不进反退,双脚一踏,再次向前直冲而去。

方圆之间,伏尘腾挪随意,身上蒙蒙罩着一层淡淡的黄光,这是土行元力护身。

与此同时,伏尘浑身气血流淌无滞,隐隐红光自皮肤下透出来,特别是拳头上,红光肉眼依稀可见,散发出炙热的祝融气息。

每一拳打在血蛇身上,都好似一枚烧红的烙铁一样印在其身上,即便是坚逾精钢的血色鳞甲也抵挡不住这神意气息的侵袭。

灼热的拳意不断叠加累积,血蛇只觉得体内犹如有一个个熔炉猛烈燃烧。

极致的炙热带来极致的痛苦,使得它气血翻滚,越发癫狂,攻击没有了章法。

伏尘背后祝融魔神虚影隐约浮现,荒古凶霸的气息弥漫周遭。

大雨落在灼热扭曲的虚影上,空气中竟然升起了白色朦胧烟雾,衬得伏尘如魔亦如神。

血蛇速度太快,伏尘即便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是神通不敌天数,偶尔躲避不及,只能被轰击中身子

然而伏尘身上黄光弥漫,挡下了血蛇撞击在身上的大部分力道,剩余的力道最多只能让其体会到五脏移位般的痛苦感,却已经不再致命。

再加上伏尘心脏处的祝融精血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精气血气,时时修补损伤的肌肉筋骨。

因此在这猛烈的撞击轰击之下,伏尘除了需要承受着体内的剧烈痛苦之外,肉身体魄反倒在这样的磨炼砥砺之中一点点强壮坚韧起来。

看着和血蛇缠斗不休的伏尘,老者微微张大嘴巴,心中震撼不已。

“怎么可能,凡胎第一关的人类修士居然能和第三关的妖怪硬刚肉身强度?”

“虽然一直都是落在下风,但能和天赋异禀的血蛇缠斗这么久,我还是只能说……”

“变态,真是变态!”

老者目眩神迷,过了一会儿,心中不由苦涩道:“这就是名门大派子弟的风采吗?普通修士和强大天骄的差距就是这么大的吗?”

老者感觉三观尽毁,他虽然囿于一亩三分地,但也不是不知道天骄的强大之处。

不过扪心自问,他还真真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强大的凡胎第一关的人类修士。

“即便在地域广大的龙河府,这位伏尘公子的资质怕也至少在前五之列吧?”

“假以时日,就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老者怔怔想着,心中滋味复杂,五味杂陈,不知是羡慕,还是苦涩,亦或是嫉妒。

突然这时,一声大喝传来,“快,就是现在!”

老者一怔,随后便瞬间反应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老者法决一掐,一道令牌眨眼间就化为一道虚影自其大袖之间飞掠而出,在血蛇头顶半空盘旋飞舞。

令牌通体由雷击枣木制成,长五寸五分,阔二寸四分,厚五分,正面雕有龙蟠剑身,背面则刻有雷令符文,四侧周围雕刻有二十八宿名。

“敕!”

老者手指向前一点,一道霹雳雷霆就自玄妙令牌上浮现。

令牌微微一颤,上面缠绕的电光雷霆就径直落下,向着下面的血蛇劈去。

“五雷令牌!”

血蛇一惊,就催使法力使出防护法术。

只见虚空中无数晶莹雨珠微微一顿,就要凝聚成水光护罩。

然而血蛇法力本就不多,方才又维持体型和伏尘缠斗了许久,早就消耗了许多法力,这时居然后继乏力了起来。

“轰!”

下一刻,闪电雷霆及身,血蛇身形不由一顿,只觉浑身酥麻疼痛,气血一滞,一时间居然控制不住了身躯。

伏尘觑准时机,手掌一翻,赤焰连弩就凭空出现在手中。

伏尘一扣机括,弩身上细细密密的符文咒印依次亮起,耀耀发光。

与此同时,嘣的一声,一道极细微的机簧声响起。

赤红短细的弩箭毫无征兆地瞬间消失在赤红连弩上,闪电一般,以极恐怖的速度撕裂重重雨帘,向着血蛇极速飞掠而去。

“嗖。”

极细微的破空风声被哗哗的风雨声掩盖,显得无声无息。

坚硬锋锐的赤色符箭直接射入血蛇的大口中,坚硬的皮膜和肌肉此时如同玩具摆设一般,丝毫抵挡不住箭矢的汹汹来势。

“噗。”

电光火石之间,箭矢深深没入血蛇口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箭矢消失的地方一篷血花飞溅出来。

再一次感受到剧烈的痛苦袭来,血蛇不由仰起头颅发出凄惨悲鸣。

弩箭一停,箭身上的奇阵就被触发,火焰状花纹瞬间亮起,狂暴无比的火焰灵力刹那间就从符箭上喷涌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

赤红如血的火焰之花层层绽放,轻而易举就将血蛇的头颅炸成粉碎,血蛇的哀鸣声瞬间随之停息。

啪的一声,血蛇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上,砸在伏尘的身前,溅起了一地的泥水和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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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真龙血煞

水桶粗细的巨蟒横躺在泥地中,它的头颅已经完全爆裂开来,炸开的血肉和白骨都凌乱的四散在泥泞地上,周边血水横流。

赤红色火焰如跗骨之俎,在附着到的血肉鳞片上不停燃烧着,阵阵奇异的烤肉香气不断传到鼻间来。

老者低头见到这幅景象愕然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纠缠许久的老对手终于死了,老者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一想到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妖怪就这样死了,百年苦修付之东流,老者顿时就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来。

除了哗哗不停的倾盆雨声,四周陷入一片沉寂沉沉,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静了下来。

伏尘收起手中持着的的赤焰连弩,闻到鼻尖传来的炙烤烧焦味,心里微微放松了下来。

“总算是死了。”

对于伏尘和老者而言对抗血蛇并不难,难的是要将其彻底击杀,不给它逃跑的机会。

不然血蛇逃跑之后,以他第三关的实力在一旁窥伺,无论是伏尘还是老者都难以防备。

就是为了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伏尘才会和其不断缠斗,消耗其法力,并将祝融拳意打入其身体中,灼烧引动其气血,勾动其怒火,使得它陷入疯狂颠乱的境地,忘记逃跑。

磅礴的秋雨哗哗落在大地上,伏尘从乱糟糟一片的泥地里站起,这时浑身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他身上的白云服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破损不堪,上面的吉祥云纹被撕裂损坏,其间勾勒的法阵阵纹也已经无效,这件堪称低级法器的衣服已然是完全报废。

即便能够修补,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银两金钱,还不如上报官府,凭借童生的身份以优惠的价格重新购得一件划得来。

不过府试在即,伏尘只要通过,官府自然会有更高档的法器灵衣赐下,以显圣天子和朝廷对士子的优渥恩宠。

伏尘走到老者身边,看见他面上隐隐浮现出一缕灰意,不由微微皱眉问道:“毒气又发作了吗?”

老者抬起头,视线投在伏尘身上,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原先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这时看着居然有些冷冽逼人。

若说老者先前是看在伏尘封刀卫的身份才高看他一眼,心中还仗持着高出伏尘不止一筹的修为而隐隐有些傲气的话,现在那些傲气已然全数收敛消散了。

无论是熟练狠辣的战斗技巧还是缜密无比的心思考量,亦或是扎实骇人的修行基础,这些都让老者大开眼界,心中震惊不已。

老者扪心自问,若是单对单和伏尘捉对厮杀,他还真没有信心能成为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语气温和回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催使法力,使得原本镇压下去的伤势又有点复起,多调养几日就好了。”

老者说罢,手一招,悬浮在虚空中的五雷令牌就又回到了手中,珍而重之的收到袖子里。

这五雷令牌和幻神珠一样,都是老者得到的前辈遗物。

不过相比幻神珠子,五雷令牌品阶还要更胜一筹。

修行者的道行修行有高低上下之分,修行者的手中所持的法宝器物亦有品阶之分。

凡器、法器、宝器、真器、灵宝……层层而上。

凡器乃是普通凡兵,寻常匠人皆可打造的物品,其中上佳者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不过其中并不含禁制,法力无法催动加持,威力有着局限性。

法器则是禁制不全,里面含有些许符箓,略有些灵异,普通世间有些能力的道人做法事时所用的就是此物。

至于宝器,制作所用的材质较好,这也是宝器这个词的来源。

这个等级的法宝只有上百年乃是数百年的老庙传承中才有,属于代代相传,精心培育的法宝器物,至少蕴养有一道完整的地煞禁制。

真器则是已孕有一丝真灵,略通人性,一些小门派的镇山之宝也不过如此了,十分难得,至少内含一道天罡禁制。

伏尘手中的天阴聚煞瓶就属于真器,只不过其中真灵散尽,等阶超过宝器,却又算不得真器,算是处于两者之间的半真器。

灵宝则为先天奇珍,有天地本身烙印,内含先天真阳神禁,可遇而不可求,许多修士甚至终生都未能得见一面,堪称神话中的物品。

无论对于哪方势力而言,灵宝都可镇压自身和宗门气运,永远都嫌不够多,一旦出世,就能掀起一场浩大风波。

这些法宝每阶又分四层,分别为下品、上品、珍品和绝品。

幻神珠是下品宝器,五雷令牌则隶属于珍品宝器。

单单就这两件法宝来说,老者就可称得上富得流油了,更别说他还有一座安身立命的灵邸,内含玄妙灵阵,既可阻敌杀敌,亦可汇聚周围灵气,加快自身修行速度。

难怪血蛇会一直找老者的麻烦,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止是人类社会,妖怪之中也是有着仇富心理的。

这等身家,别说身无长物的血蛇了,便是天人境界的妖怪见了心中也要起邪念。

只不过血蛇太过贪婪,想要独吞宝物,加上老者又是谨言慎行,极少露财,除了血蛇这个老邻居外谁也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富有。

不然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者早就不知被四面袭来的妖怪给死撑粉碎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或许,这也是因为老者积善行德,所以天地护佑?

伏尘瞥见地上的庞大蛇躯,心中一动,就从神镜的须弥空间中取出了一只青色小瓶。

伏尘心念一动,就见手中的青色小瓶上青光隐隐闪现,与此同时空气微微震荡,虚空中就传来呼啸震荡之声。

过了几息,就见血蛇庞大的身躯逐渐变小,同时身躯上逐渐弥漫出一股赤红血雾,在虚空中一股牵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向着瓶口移动,最后没入其中。

渐渐的,血蛇再次变回了原来的三尺长短身形。

只是相比开始的样子,这时候的血蛇不但头颅彻底消失不见,身躯也是干瘪瘪的,上面的血色如玉鳞甲也是变得黯然无光,仿佛经历了长久的岁月而逐渐风化。

先前除去的黑白二蛇也是一样,身上浮现淡淡血雾,逐渐被青玉小瓶汲取储存,身形也在逐渐变得干枯起来,没有先前的不凡模样。

很快,略显干瘪的尸骸中再也没有了血雾浮现,所有的血雾都被集齐到了伏尘手中的青玉小瓶中。

伏尘低头一看,只见血雾凝结,居然化作一条通体血红的独角小蛟在瓶中悠然游曳。

见此情景,伏尘眼睛一亮,心中不由一喜,喃喃自语道:“真龙血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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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如月弯刀

“不,这还算不上是真龙血煞,只是血脉精气之中混杂了一丝真龙血煞罢了。”

“真龙血煞乃是强大的真龙陨落后精气溢散,与地脉煞穴勾连结合所形成的煞气精华,乃是七十二种上品地煞之一,数量稀少。”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中暗暗忖道:“天人境界的修士修行需要用到煞气,以煞气淬炼己身,砥砺神魂体魄,打磨法力,低等级的煞气还好,洪荒地大物博,普通的煞穴地脉也并不难找。”

“但那些高品质的,乃至于七十二中最上品的煞气就极为难得了,不是数量稀少就是被各大顶尖宗门霸占着,天人境界的修士往往求之而不得。”

“因此这类修行必备物品在黑市仙坊中价格十分高昂,普通散修除非得到了大机缘,寻觅到一处天然煞穴,否则是用不了这等高品质的奢侈煞气的。”

“自己手中的也并不是纯正的真龙血煞,数量也稀少,但无论是用来融墨入符,还是炼制丹药都有着不小用处,价值也算不小。”

“更何况,这对自己来说还有另外一重作用,这倒省去了自己日后的一番功夫。”

想到这里,伏尘微微一笑,心情十分愉悦。

这时念头一动,青色的天阴聚煞瓶就自伏尘手中消失不见,被放入了万墟神镜的须弥空间之中。

天阴聚煞瓶乃是专门用来收纳煞气的法宝,自己手中的又是件半真器,所以倒是不虞会有法宝禁制被浓烈煞气污损消磨,以至于破损漏煞的风险。

老者将五雷令牌收起来之后,就来到了身形干枯的娇小白蛇身旁,法力一引,白蛇旁边一个米粒大小的碎片就被其摄入了手中。

老者法力贯入,上面原本就因为主人身死而越显脆弱的精血禁制立时就崩溃开来。

瞬息之间,米粒大小的白色碎片便扩大开来,变成一柄如月的骨质弯刀,妖异之中透出逼人的杀气。

老者姿态很低,一边将骨质弯刀递给伏尘,一边解释道:“这便是那血蛇的法器,有时也会赐予给他麾下的黑白二蛇将暂时使用,我小女腿上的伤便是此物所致。”

“想必此次血蛇就是将此物暂时给予了白蛇使用,然而白蛇死的太快,却是没有使用的机会。”

伏尘接过弯刀,仔细观摩,只见这弯刀乃是由一洁白如玉的灵骨制成,似乎是蛇类的牙齿,上面有着天然的玄妙灵纹浮现。

灵纹上还零星散乱刻画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符箓,破坏了灵骨整体的美感,这是血蛇祭炼之后留下的粗糙痕迹。

伏尘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只是一件上品法器。”

“材质不错,只是可惜祭炼的手法太过粗糙,不但没有充分利用灵骨的本身灵性和威力,反而画蛇添足,以粗糙浅陋的祭炼符文破坏了灵骨本身的符文烙印。”

“若是放在炼器行家手里,不说真器,一件好些的宝器总是能炼制的出来的。”

老者惊奇看了伏尘一眼,笑呵呵道:“公子所言极是,观这灵骨,应该是一位强大的妖怪死亡后所遗留,材质极佳。”

“只是可惜这血蛇没有什么好的炼器手法,却是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材料。”

说到这里,老者心中也是不由叹息。

伏尘想了想,将弯刀递给老者,说道:“此次能诛杀血蛇一行,你的功劳也是甚大,这件法器你就收下吧。”

“日后若是能寻得炼器行家,未尝不能洗去血蛇留下的符箓痕迹,真器是不奢望,但是一件上好的宝器却是有很大一番把握的。”

对于这件法器,伏尘并看不上眼,等会他要去取的就是一件无匹的杀器,怎么还会将这放在眼里。

至于三三、朱沛阳他们,不是与此物相性不合就是刀身上妖族痕迹太重,凶厉之气犹存,并不适合他们。

老者摆了摆手,笑着拒绝道:“公子此行帮我除去了大敌,老朽感激还来不及,怎好贪婪收下这件法器,再说我身上也并不缺什么法宝器物,有着幻神珠和五雷令牌就足够了。。”

伏尘望向老者,哑然失笑说道:“你虽有这两件宝器,但树大招风,修为不到一定程度还是不要轻易露出才是,否则容易招致杀身之祸,这件弯刀法器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老者闻此,也不再拒绝,伸手接过将法器收好,施了一礼就恭敬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顿了一顿,老者又道:“公子是否现在就要前去悬剑村?老朽知道路径,可带公子前去。”

伏尘眯着眼睛抬头望向远方,摇头道:“不用,你毒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借助灵邸镇压治疗,不然越是脱得久,治愈起来就越是繁琐麻烦。”

老者点了点头,白蛇肉身虽然脆弱不堪,但这毒液却着实厉害,因此这时也不矫情多言,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天降大雨不歇,然而伏尘心中却是一片炽热。

血蛇的血脉精气之间互相有着联系,方才伏尘使用天阴聚煞瓶收取煞气精华之时就感应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血煞气息。

大雨中伏尘辨了辨方向,向着先前感应到的地方大步直行。

不多久,伏尘就来到了一处洞穴前。

闻着鼻间传来的一股腥臭之气,伏尘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感应到洞**没有危险气机后,伏尘想了想,内心保持小心警惕,行动举止却是干净利落,直接大踏步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阴寒之气就混合这腥臭味扑面而来。

伏尘眉头微微一挑,“难怪那血蛇会盘踞在此处,除了悬剑村对它的本能吸引外,这洞穴本身有着奇异之处。”

“洞府天生阴寒,虽未形成天然煞气地脉,里面的阴寒玄煞之气却也不少。虽纯度不够,但对于蛇类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处宝地。”

“不过对于凡人而言,这阴寒玄煞之气却是大大有碍自身寿命,即便是修士,除了那些修行毒功魔功的另类之外,也少有喜欢这等环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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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长生妖魔

洞穴里面阴暗潮湿,望眼过去,四处都遍布着蛇类,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应有尽有。

只不过这些还未化成精怪的普通凡蛇此时都寂寂无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都已经死透了。

“血脉禁制么?”

“因为血蛇死去,所以在血脉联系之下,这些蛇也都一同死亡了,这血蛇倒是好狠的心性。”

伏尘目光微微一动,注视到这些凡蛇和黑蛇白蛇死后一样,身上都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色丝线浮现。

这是血蛇给予它们的血脉精华,既可以如同天材地宝一般提升蛇群的天资禀赋,使得蛇群之中诞生妖怪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也可以凭此而有着血脉上的联系禁制,一念生,一念死,死生都系于血蛇一蛇之身。

“这血蛇出身不凡,手下又有着天资上佳的黑白二蛇将,再加上这能催生妖怪的血煞之气和控制之法,若是没有我此时出手,数百年之后这血蛇说不得还真能修成正果,成为盘踞一方,叱咤风云的大妖王。”

“毕竟自身不凡,麾下又有着诸多羽翼势力,只要有点时间慢慢积蓄实力,出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

伏尘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摇摇头,“即便没有我,有着前世那件事,这血蛇还是没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哑然一笑,“这血蛇还真是倒了血霉啊,明明有着这样的好条件,却两世都出不得头,最终籍籍无名死去,这运道,还真是不济!”

伏尘心中感叹一番,不再犹豫,手一动,青色的天阴聚煞瓶就又出现在手中。

万墟神镜虽说损伤颇重,一时还缓不过气来,无有征战杀伐之用,但这储存取物不需耗费神镜多少元气,却是可以用得。

似乎有着天然的吸引,青玉小瓶一浮现就散发出一股吸力,瓶身上青光闪烁,空气呼啸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虚空中的牵引之力,洞**的无数小蛇身躯上都逐渐弥漫出一股或微薄或浓郁的血色雾气,向着瓶口移去,随后没入其中。

天阴聚煞瓶中的独角小蛟一声欢鸣,没入瓶中的血色雾气就自动向着小蛟身边汇聚,融入其躯体之中。

过了几息,空气中的呼啸鸣音就渐渐淡去。

与此同时,洞**的无数小蛇的肉身也都干瘪了下去,原先融入躯体的精血煞气此时全被抽离出去,身躯上的血色线条也随之黯淡下来,几不可见。

很快,空气中就不再有血色雾气浮现,所有的血煞精华都被天阴聚煞瓶吸取容纳,洞内的呼啸之音彻底湮灭散去,小瓶身上的清光也收敛不见。

洞中异象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伏尘低头看去,只见独角小蛟身形比之先前又涨大了三分,此时在天阴聚煞瓶中悠然游曳,显得十分欢欣愉快。

它身上的细细鳞甲如红玉晶莹,上面神光闪烁,越发显得峥嵘不凡。

伏尘心中微微一喜,将天阴聚煞瓶收入神镜的须弥空间中,暗暗忖道:“有了这些血煞精华,应该就不用担心不够用了,即便还有着一些缺口,也容易想办法,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心力。”

将天阴聚煞瓶收好,伏尘就开始在洞**搜索起来,看看有没有修行可用之物。

诛杀妖魔之后,搜战利品往往是最令修士激动的。

若被诛杀的是个身家富庶的妖怪魔修,修士得了它们的全部家产,往往下面几个境界的修行资粮都有了。

蜀山的大剑仙们都是这样发家致富的,缴获到的物资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在坊市出售变换成可用的修行资粮。

这样一步一步,虽说是风里去,血里来,但也能攫取到充足的资粮喂养本命飞剑,不会因为要养成本命飞剑的缘故而落后其余修士境界太多。

同时这样还能打出自家威名,蜀山剑仙杀力之大、杀性之强闻名四方,各处妖魔皆是闻风丧胆,丝毫不敢造次。

不过很可惜,伏尘运道不好,血蛇很穷很穷,是一个典型的妖族苦哈哈。

洞府里既没有即将成熟的天材地宝,也没有威力巨大的法宝器物。

伏尘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了几个破损的钱袋子,里面都是些琐碎的银钱,这是被血蛇捕杀的凡人所留下来的。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道令牌,一面雕刻着一黑色大蛇,周身细鳞,身边幽幽黑水环绕,如若万水君王,摄人心魄。

另一面则是一只巨大黑蝎,赤目九尾,周边黑云翻腾不休,尾端狰狞的弯钩隐匿其中,若隐若现,十分恐怖骇人。

“蛇蝎二精?”

伏尘见到令牌,心中不由就是一惊。

这两位可都是长生境界的万年大妖魔,别说现在了,便是对于前世半步长生的自己来说,那也是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强大存在。

“不,不对。”

伏尘皱了皱眉,脑海中记忆闪现,口中喃喃自语道:“距离他们脱困而出还有一段时间,不可能是他们两个。”

“若说记错,那也不大可能,毕竟这两位都是妖族高手,来历又非凡,脱困而出一事可谓是轰动一时,自己断不可能记错。”

“既然这样……那么……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暗手了。”

“手下的势力吗?”伏尘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这样的话,情况就好得多了。”

“只要过得一段时间,自己倒也不惧这两个凶焰滔天的大妖魔,况且这两位还未脱困而出,单单只是手下势力的话,自己却也不怕。”

伏尘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心中暗自思索着。

“只要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身份位格,凭借天赋才情引起大周朝廷和封刀卫重视,自己身上就有了一道护身符,无论谁想动自己,都得考虑朝廷和封刀卫发怒的后果。”

“再者说,即便是那两位手下又如何?阻我成道者,自当不吝杀伐,焉有优柔寡断之理?自然是当断则断。”

“一步慢,步步慢,即便再让自己选择一次,这血蛇,自己也必要诛杀绝灭!”

想到这里,伏尘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沉静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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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悬剑古桥

大雨如瀑,落在苍茫的大地上,耳边尽是哗哗雨声。

不一会儿,伏尘就出了蛇洞,循着道路痕迹,来到了一处破旧的人类村庄。

这村庄十分破旧,里面大多是茅草屋,其间点缀着几间质量好些的泥砖房,甚至还有着占地颇大的青瓦房。

不过这些房屋大多已经坍塌了,留下的尽是些残垣断壁,没有丝毫人声人烟,一派荒凉残破的景象。

不过村口还是有着一方石碑,石碑也很是破旧,半倒掩映在憔悴的荒草野树之间。

也是伏尘敏锐,换做寻常人来看,怕一时还会错过。

拨开覆盖在斑驳石质碑面上的枯黄野草,三个古体篆字就赫然映入伏尘眼帘。

“悬剑村。”

伏尘心中一喜,“村子在这里的话,那么东西就应该是藏在那个地方,悬剑村的西北方。”

再拨了拨碑角的野草,又有几行小字露了出来。

“冉贤。”

辨认出字迹模糊的几行字里的这两个字,伏尘再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开,向着西北方向前行。

大雨中伏尘向前疾行着,地方很近,没过多久,伏尘就来到了附近一处波涛汹涌的壑谷前。

这河水浑浊,波浪汹涌,黄豆大小的雨点噼啪砸落下去,泛不起一丝声音。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暗忖:“记得前世也就是在这一两年,一道剑气便自此处冲天而起,若雪白虹光,照彻四方,辉耀定州。”

“方圆十里之内,剑气所至之处,尽数被犀利磅礴的剑气碾成齑粉。”

“这还是有着数位深不可测的长生境大能联合出手,在剑气爆发之前便将其约束削弱,乃至接引至域外虚空之中,否则整个龙河府都要被毁去大半。”

“出了此事,龙河府急忙呈报上去,圣天子大怒,责令定州官府严查,各级门派协同调查,不可疏忽怠慢。”

“然而此事似乎涉及重宝隐秘,天机混乱,因果交杂,寻常修士难以卜算,最后还是由玄空易派一位擅长梅花易数的风水大师出手,才最终查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伏尘回过神来,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行搜索探查了一下周围。

此处也有着一处石碑,但却更为破旧,已经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石块,若非整体还拼凑在一起,勉强有着大致轮廓,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块石碑。

石碑破损风化严重,上面的字迹已然辨认不清了。

四周都没有人类和妖物活动的痕迹,只有一些小动物留下的足迹。

这些足迹也并不多,此处看起来没有丝毫异象,仿佛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处湍急河流。

伏尘心中微微放下心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还没有人或者妖物发现此处,筹谋许久,终是要有收获了。”

伏尘不再犹豫,寻了一处地势不那么险峻的小坡下去,纵身一跃,就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河水之中。

“噗通。”

浑浊昏黄的河水中溅起一朵水花,伏尘身子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伏尘不断下潜,一丈,两丈,三丈……

越往下,天光透不进来,周围视线就越是黑暗模糊。

冰冷的河水不断向着伏尘压迫而去,在压力的迫使下,伏尘心口处的祝融精血不断逸散出精气元力,随着血液的流动冲刷全身。

伏尘体内的炙热气血充沛,滚滚而动,水中阵阵寒气刚刚逼近,就自动消融,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片刻之后,伏尘双脚触到一片湿软,却是到达了河底。

“雷水洗目!”

伏尘心念微动,目中雷光闪烁,灵光隐现,却是催动了魂海中的万墟神镜。

只要不行镇压杀伐之事或是自亿万里外牵引人的魂灵来到神镜之内,就无需花费神镜本身太多元气,像这样稍微借用其一二威力还是可以偶尔为之。

雷水洗目之术乃是瞳道中的一门系列法术,这门法术除了有雷水洗目之外还有金水洗目、木水洗目等等。

虽说名称很多,其实也是一脉相承,大体运行脉络是一样的,只是淬炼所用原料不一罢了。

譬如金水洗目,目中就可凝聚兵戈之气,绽放金芒,统摄神兵,刺人杀人,无往不利。

木水洗目亦是如此,可以御使木行元力,乃至于衍生出一系列的木系神通。

而雷水洗目虽无兵戈之利,也无磅礴生机催使,却可御使雷霆,于镇邪压鬼一道有着奇效。

此处虽无鬼怪现世,但瞳道法术本就有着提升目力的效果,因此这时伏尘眼中雷光隐隐,四周黑暗便瞬间退去,一切都纤毫毕见,十分清晰。

河底满是厚厚的湿软淤泥,旁边还有着一些水草和不知名的陌生鱼类。

伏尘保持警惕,虽说血蛇和其属下都已经被自己除去,但这里保不准还有着其他妖怪潜藏。

小心使得万年船,大意之下,阴沟里翻船的例子可是屡见不鲜。

不过还好,此地一片平静,除了水流声,再没有别的精怪出现。

很快,伏尘就发现了几块硕大的巨石,上面还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此时静静躺在河底,如同沉睡一般,宁静而祥和。

“千年前悬剑村原名余阳村,另一边则是洪泽村,两村隔江相望,两岸百姓亦是隔江相望。”

“因两地有着通商和联姻关系,所以时常有百姓互相来往。本有着一桥连通两方,结果桥年久失修,渐渐难堪大用,百姓行走其上十分危险。”

“此地有一名为冉贤的富户,见此不忍,便联合诸方出资,主持义修。”

“桥梁修建完成之后,有一道士云游来到此地,言三十年后此地有蛟龙作祟,此桥必遭劫难。”

“冉贤将信将疑,但为了两地百姓考虑,还是出言恳求道士赐下解难之法。”

“道士感其心诚为民,便留下了一把法剑,言将其悬挂于桥拱正中,便可消除此难,随后飘然离去。”

“冉贤原想奉金留名以作感谢,但道士不为所动,径直便离去了,既没有收下钱财,也没有留下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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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走蛟化龙

“见道士不求名利,冉贤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于是便依言行事,将道士所留法剑用铁索悬挂在了桥拱正中。”

果不其然,三十年后此地雷雨大作,山洪瀑发,洪水泛滥,一蛟龙欲由此而过,走蛟入海,化成纯正龙身。

这蛟龙性子骄戾,一路行来都是兴风作浪,导致水漫沟壑,浪打良田,泽野千里,冲垮百姓家园。

偶有江中行船碰见,便会被卷入巨浪漩涡之中,落得个颠覆沉没,支离破碎的凄惨下场。

恶蛟一路呼风喝浪行来,很快就来到了冉贤主持修建的石桥前。

见石桥拱正中悬挂的法剑,恶蛟心中震慑不安,便盘卷于峡沟涧壑之间,想要堵水翻桥而去。

不过有着法剑加持作镇,神通难行,此举谈何容易,恶蛟见此无法,只得于桥拱之间冒险穿越。

电闪雷鸣,蛟龙穿行桥洞之时,法剑感妖气而动,深深刺进蛟龙之身。

蛟龙大惊大怒,奋力挣扎之下使得链接法剑与石桥的铁索断裂,蛟走剑亦随之去,不知踪影。

村民虽不得见此异象,但在雷雨之夜却也闻得野外蛟龙哀鸣之声。

没有蛟龙施法,第二天很快便雨过天晴,村民来到石桥前,见法剑不知所踪,便知三十年前道人所言不虚,正是他所赐下的法剑保住了这连通两地的石桥和自家村子。

“为了纪念道人和冉贤的功绩,余阳村更名为悬剑村,洪泽村更名为无名村,并各自在村前和桥头竖碑铭文,记叙此事来由,以为功德。”

伏尘走上前,抚摸着巨石上刻着的吉祥云纹,心中喃喃自语。

“此后,桥低悬剑之法逐渐流传开来,甚至成为一种习俗传统。”

“特别是在水系发达,水患众多之地,更是时常请法师道士前来做法,并留下作镇之剑,用来使得蛟龙无法作祟,风调雨顺。”

“虽说这些法剑威力不一,但只要是有着真正道行的法师道士留下来的,即便没有斩龙屠蛟的威力,也可对一方水域下修行有成的龟鳖蛇妖起着震慑作用,保护四方平安。”

“不过真正厉害,显现于红尘的法师毕竟不多,为了保护桥梁和一地平安,也会有当地百姓向官府请愿,请求赐下法剑,用来震慑妖邪。”

“官府则是会考虑斟酌,对于那些真正需要的地域便会赐下人道法剑,虽无兵戈利器之威,却也有着人道愿力附着其上,足以警醒那些凶戾的水中妖物。”

“而这些法剑,也都被称之为‘斩蛟剑’,或者‘斩龙剑’,在这些法剑的时时警醒震慑之下,性格猖狂凶戾的蛟蛇在走蛟化龙之时都会注意收敛自己的凶性,不会肆意使出驭浪驱风的神通,兴风作浪。”

“这样既避免了江河暴涨,洪水泛滥,百姓良田被淹,家园被毁的结果,也避免了蛟龙自己作恶太多,最终被高人斩妖除魔的下场。”

“至于蛟龙和插入龙身的斩龙剑去了哪里?”

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凝实感,伏尘微微一笑,心中透明,“应该就在此处了。”

伏尘移了一步,弯腰一抚,浑浊河水中就见一截粗大狰狞的白骨显现了出来。

“果然。”

伏尘这时不再吝惜神镜威能,连连催动神辉,很快,一颗灰白色的巨大头骨就自河底沉积的淤泥老沙中完全显露了出来。

蛟龙遗骨!

伏尘目中灵光闪动,冰冷黑暗中的一切此时都是纤毫毕见。

硕大的头骨静静地横在枯寂的河底,空洞的眼眶足有着磨盘大小,尖锐而狰狞的龙齿如剑戟般肆意纵横交错,水中弥漫着一股冰冷森然的寒意。

“根据前世披露出来的传闻,这头恶蛟受到重创之后再也无力走蛟化龙,只得半途而废,想要寻觅一处良地治疗伤势,回复生命元气。”

“不过那一夜蛟龙哀鸣之声响彻千里,早已经惊动了周边许多修士,桥下悬剑和蛟龙受创一事也很快就传播开来,尽人皆知。”

虽说蛟龙非是纯正龙族,却也是龙之属,更别说还是这等即将化龙的巨蛟,真正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蛟龙血可炼丹入墨,蛟龙肉食之可以强健躯体,增强天赋禀性,蛟龙骨也可以用来制器炼宝。

还有蛟龙丹,吞食之人若是机缘上佳,甚至可以衍生出天赋神通来。

“龙族虽说现在势微,不再有远古之时任天地主角的霸气傲然,但在洪荒中却也算得上一方底蕴深厚的顶尖势力,何况其又有着镇压四海的庞大功德护身,旁人难以轻辱。”

“即便是修为通天彻地的大能,若是没有着由头也不会擅自捕杀一位纯血龙族。”

“当然,那些性情暴戾,为害四方的孽龙并不在其内,众人都能堂而皇之对其出手。对于这些屠龙者,龙族表面上也不会有着为难问责之意。”

不过犯错的龙族不好寻,犯错的蛟龙却是着实不少。

究其原因,便是蛟龙性格大多暴躁易怒,特别是在走蛟化龙之时,更是风雨随身,动辄便能将周边地域化为千里泽国,所犯罪孽深重,除之不但能获得其全身家当,更能收获一大笔人道功德,何乐而不为?

“也是为此,除了那些平日行善,走蛟时有着功德自行护佑身心的蛟蛇外,大多数走蛟化龙的蛟蛇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龙族对此十分苦恼,虽说它们认为蛟龙的血脉不纯,并不视蛟龙为自己的一份子,但走蛟之后化成龙身却可以收入龙族麾下,增强自身实力底蕴。”

“不过有着斩蛟剑镇压警示走蛟之时的蛟蛇,却也使得不少蛟蛇竭力收敛心性,唯恐触犯大周威严。”

“这些蛟蛇免了杀劫,最终走蛟成功,化为龙身,投入龙族势力麾下。”

“因此龙族也是十分感激那位赐下法剑的道人,虽说损失了一位即将化龙的强大龙属,却冥冥中挽救了更多蛟蛇的性命,对于龙族气运,有着不小的裨益作用。”

“桥下悬剑的风俗之所以能如此快速风靡大周各地,其中怕也少不得龙族在后面推波助澜。”

“不过天朝在里面应当也发挥了不小作用,毕竟江海湖泽大多被视为龙族的自留地,悬剑此举无异于将威风树在了龙族面前。”

“只不过人道势大,且人族与龙族关系一向不错,加上此举又的确有益于龙族,所以这才同意,甚至最终主动起来。”

“譬如将龙首雕刻在桥梁之上,用来喝阻蛟龙,使得其不敢为恶,这等风俗背后,或就有着龙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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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灵骨宝书

冰凉荒寂的河底,曾经强大无比,泽野千里的恶蛟此时身化白骨,一动不动,没有了丝毫的生气。

“蛟龙受创之后,定州修士都是闻风而动,欲屠蛟龙,并且寻得龙身上的强大法剑。”

“不过恶蛟本身就是半步化龙的强横存在,神通不小,其身上的法剑似也有不沾因果之能,寻常修士难以卜算。”

“真正的大能一则有的看不上这点好处,二则似乎其中牵扯到的也非常人,故而也就没有出手,任蛟龙隐逸而去。”

伏尘微微摇头,“没有着真正的强力大能出手,一群普通的修士哪怕将此地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发现蛟龙痕迹,许久之后,修士们见无法建功,只能不甘离去”

“至于蛟龙,虽没有大能对其出手,但其本身日子也不大好过。”

“法剑刺身,犀利剑气如浩大山岳镇压其上,蛟龙难以将其拔出。”

“龙躯上的伤口也是血流不止,毁灭性的剑气萦绕在伤口上,驱逐镇压一切力量,蛟龙纵然有一身滔天神通也不能治愈。”

“蛟龙无法,只得再次回到石桥处,看看有无机缘除去体内法剑。不过千年之后,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蛟龙最终还是死在了此处。”

“按前世说法,千年之后,石桥年久失修已经彻底断裂,蛟龙布下的遮掩身形的阵法也都散去,尸骨和法剑这才都露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而后断桥旁有妖类斗法,法剑自鸣,牵连之下爆发出惊天剑气,毁灭周边地域,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永久性伤害,这才最终惊动了圣天子,派人前来彻查此事。”

伏尘目光幽然,“那相斗的妖类是一血蛇一黑狐,应当就是血蛇妖和狐老。”

“至于涉及到那位道人的信息却没有完全被披露出来,参与调查此事的修士和官员都是讳莫如深,刻意的回避了。”

“不过结合前世的只言片语,自己倒是隐隐了猜测。”

伏尘靠上前去,可以看见灰白色的巨大蛟龙头骨上密布着很多神秘繁复的纹路符文。

“是灵骨宝书!”

伏尘摩挲着蛟龙骨上的神秘符文,内心喃喃自语。

“可惜千年之后,灵骨已经腐朽,上面的咒印符文也都模糊不清,难以显现,无法揣摩其间的宏奥深义。”

伏尘手上触及的骨文脉络很是粗糙,有的变形,有的中断,有的甚至大片大片的消失不见,上面附着的力量也都消散,这灵骨已经是彻底报废无用了。

但凡血脉非凡或是实力强大者,其体内都会生出灵骨。

灵骨上面的纹路符文记载着道纹,血脉非凡者可以继承先辈遗泽,天生就能拥有灵骨,实力强大者也可以在后天修行中逐渐强化骨骼,潜移默化在上面烙印下自己道的痕迹。

灵骨有多有少,有强有弱。

多者遍及浑身,少者甚至可能只有一只指头,强者记载的神通宝术可以焚山煮海,力拔山河,弱者也许就是一阵微风,一团水雾,差别极大。

通过观摩灵骨上的符文烙印,不但可以从其中领悟出强大的神通宝术,甚至可以逆推出该强大种族的天赋神通,人族很多神功宝典最初都是在这样的观摩领悟中逐渐摸索出来的。

伏尘微微一叹,心中有些遗憾。

“一条走蛟化龙的强大蛟龙,身上灵骨铭刻的法则道印必然无比强大,即便自己前世半步长生,眼界再高,也定能给予自己不少启发和收获。”

“不过相比那件法剑,这灵骨就算不得什么了。”

“灵骨铭刻的法则道印再强,也终究有着替代品。”

“况且自己现在实力未复,眼光虽存,实力却是不济,哪怕灵骨完好摆在自己面前也是有心无力,得不到真正的好处,只能领悟一些旁枝末节,边边角角。”

“那柄法剑却不一样,虽不说仅此一把,却也是世间少有,若论两者珍稀程度,便是十条蛟龙也比之不上。”

“世间有无数金行奠基之物,这法剑堪称其中顶尖,自己得之便是大幸,至于别的,倒是都不重要。”

伏尘放下心中惋惜,眼神一凝,就瞥见了蛟龙口中纵横交错的锋锐龙齿。

伏尘心中一动,数了一下蛟龙口中龙齿,发现果然少了一根。

“看来机缘巧合之下,那根缺少的龙齿脱落龙躯之后便被冲离此处,最后却是被那血蛇给拾到,炼制成了自己的法器。”

“一饮一啄,倒也是因缘际会。”

龙骨灰白无光,再无丝毫灵气,伏尘自龙首起,顺着龙躯起伏的痕迹往后细细探查搜寻。

不过几步,伏尘就见到一柄长形剑条斜插在蛟龙颈后,剑刃深入龙骨,前后通透。

幽暗无光的水中,长剑黝黑,为淤泥水草所盖,难辨身形,看不出丝毫不凡来,就如同一柄再寻常不过的被遗落在河底的劣质长剑。

“光华内敛,神物自晦吗?”

伏尘了然,心中一喜,刚要走上前去取剑,一股凶煞之气就自剑上绽发,扑面而来。

伏尘心里一惊,不由停下脚步,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痛苦怨恨的哀鸣之声,脸色有些难看。

“难怪那位会将这剑留在此地,原来即便是他,最终也未能祛除这历经无数杀戮所孕育出来的浓重煞气吗?”

“或,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失败的尝试?一个劣质品?”

伏尘面上有些犹疑,不过随后神色就又立马变得坚定起来。

“筑基灵物自己可以寻得,但大多是普通寻常之物,真正的顶尖灵物哪有那么容易寻得,都是天地间有数的存在。”

“若非那场旷世大劫的存在,自己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获得此物筑基,哪怕只是碎片。”

“想要收取降服法剑,就必须扛过剑身上的煞气迷劫,这既是考验,也是反噬。”

“过了便可得到至宝筑基,打下无人能比的修行基础,不过便要煞气迷心,沦为剑奴,永世不得翻身。”

伏尘眼睛微微眯起,走到蛟龙骨架之上,凝视着面前的长剑,微微一笑,伸手就握上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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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诛仙剑器

“轰!”

瞬息之间,伏尘就感觉手中刺痛无比,好像此时握着的不是剑柄,而是锋锐冰寒的剑身一般。

眨眼间,伏尘手中一热,肌肤瞬间便被犀利剑气割裂,赤红的鲜血不断涌出来,但还来不及在水中散去,便被剑身汲取,没入其中。

“已经变成了一把凶剑?”

伏尘目光一凝,鲜红的血液自手上的伤口不断溢出,飞速流向所持长剑。

与此同时,长剑嗡鸣,一股可怕骇人的凶煞之气,直直冲向伏尘的幽幽魂海。

祖窍魂海之中,混沌一片,唯有正中央有着一点紫色生成,缓缓旋转运行,晶莹星光照彻四方黑暗。

冲入魂海之中的凶煞之气凝成了一头体型庞大的狰狞蛟龙,浑身血红,周身弥漫着股股黑气,张牙舞爪,十分张狂。

一双充满暴戾混乱气息的血色眼眸觑见远处的纯粹明亮,蛟龙不假思索,咆哮一声就向着镇压中央的紫色星辰飞去。

紫色帝星乃是伏尘凝聚帝星神韵和帝星之力形成,内含伏尘魂灵,是伏尘最根本的法道之基。

一旦紫色星辰破灭,伏尘不但法道根基被毁,还会伤及魂灵,严重者甚至会痴痴呆呆,从此沦为一个疯癫妄人,再也难以清醒过来。

血蛟几乎瞬息便来到紫色星辰面前,星辰很小,只有血蛟的眼睛大小,这时一只被无尽怨念、罪孽、煞气所笼罩的硕大龙爪往下一拍,瞬间便要将星辰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伏尘身形自紫色帝星上显现出来,身形朦胧光亮,面目也都笼罩在璀璨星光之中,模模糊糊,让人看不大真切。

眼见蛟龙扑来,伏尘伸手一点,无尽神光转瞬间就自星辰上绽发。

蛟龙被漫漫神光一照,微微一止,惨嚎一声便十分慌乱的瞬间往后退去。

血蛟身形微微散乱,然而过了几息,身上污秽血光闪烁,消散在虚空中的凶煞之气重新汇聚,稍微破损的身形立刻就又变得完整起来。

不过蛟龙虽无事,但望着前方越发璀璨的星辰光芒,还是踟躇不敢前进。

“这血蛟乃是罪孽杀伐之气所化,里面还掺杂了千年前那头蛟龙临死时候的怨恨不甘,虽说没有诞生出灵智,却仍旧残留着一丝生物本性,本能畏惧着更为强大的力量。”

伏尘站在星辰之巅,遥遥看向远方的血蛟,心中了然。

“帝星力量品级极高,单论质量足以碾压蛟龙残念,但是无奈魂海中存储的星辰之力数量太少,杯水车薪。”

“现在只是暂时恐吓住了蛟龙,要想真正对其造成致命性的不可修复伤害,还是力有未逮。”

虚空之中,血蛟突然一声大吼,一道犀利的剑气就从其眉心显现。

有着深藏体内的剑气相合助力,血蛟胆气一壮,克服心底的本能恐惧,身上血色神光缭绕,黑气弥漫,便又再次扑向前方的尊贵星辰。

伏尘目光一凝,手一挥,手中就凭空出现一面明亮宝镜。

这宝镜的光滑镜面之上映照出青蒙微光,无穷无尽的法则道韵凝聚其中,衍化出亿万周天各色星辰,衍生出亿万大千小千世界,映照出无数惊才绝艳的天地人杰。

道神祖佛、剑仙人皇、大魔巨妖一一出现,有的肉身横渡星河,有的一剑斩破天穹,有的张口吞食亿万生灵。

伏尘神情平静自信,轻轻转动宝镜,迷离镜光无声无息的自然挥洒映照下去。

只见在宝镜照耀之下,血蛟瞬间便被定在原地,随后寸寸碎裂,化成一团黑红血雾。

剑气不甘,隐隐颤动身形,想要脱离空间束缚。

犀利的剑气虽然量很少,但质量却是极高,神镜在其挣扎之下,也是神光流转不休,镜身微微颤动。

伏尘见此心念微动,脚下帝星紫光汇聚,就遁入手中神镜之中。

紫光进入,神镜光芒就是一盛,充满杀戮气息的剑气瞬间就被摧毁,自动融入血蛟的残念之中,点滴不存。

“想要借体重生?”

伏尘微微挑眉,面上带着点点玩味之色。

没有犹豫,青青镜光再次接引落下,将黑红血雾团团裹住,碾压磨灭。

黑红血雾中隐隐约约有长剑成型,然而镜光一落,只听得一声惨叫,长剑就彻底崩灭开来,湮灭不见。

“这蛟龙也是大佬了,居然能想到用全身精血反向炼化法剑,残魂入住法剑之内,李代桃僵,化成法剑剑灵。”

“难怪被那位重新炼制之后,这法剑的凶性还会这么大,看来是上面的禁制被蛟龙炼化出了一个小缺口,导致里面封存的煞气逃逸出来了一丝。”

“就像是一栋房子,原本窗门紧闭,里面的东西都被锁着。”

“但现在有一个小偷想要成为房子里的主人,那就必须要打开房门才能够进去,在里面烙印下自己的痕迹,掌控里面的一切。”

伏尘彻底明白了,“不过蛟龙最后还是功败垂成,身死灵灭,只能将残魂附着在溢散出来的一丝剑气上,期待着能够夺舍重生。”

“可惜,却是碰上了自己。”

“有着神镜镇压魂海,帝星统摄诸方,除非有着针对魂灵的重宝仙器,单单只是一片残魂,哪怕是蛟龙恶魂,也能完全镇压下去,不受损伤。”

在青青镜光的不断碾压下,黑红血雾不断崩解消失,身形渐渐变小,转化成一丝丝玄之又玄的力量被镜光汲取。

原本淡薄的镜光渐渐变得浓郁起来,温润如水,青翠如玉,湛湛生光,越发显得神异。

伏尘心中一喜,“看来这次不但能够补全动用神镜消耗的元气,甚至还能有剩余,可以有着补益。”

伏尘睁开双眼,掌控肉身的感觉再次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手心阵阵的刺痛,即便没有了蛟龙残念的故意引导,但长剑还是本能汲取着伏尘的鲜血。

“是感受到了血液中的祝融精气么?”

伏尘见此,反而一笑,“看来前世传言果然不虚,此剑未能诞生剑灵,亦或是剑灵被人生生抹去,否则上清剑宗和玉虚宫怎么都置之不理?”

“即便品阶再高,威力再强,没有着剑灵主持,此时还是如同死物一般,无法反抗。”

伏尘哈哈一笑,掐动法决,一层血红色的光辉就自其手向着长剑蔓延,将长剑笼罩了起来。

这是伏尘前世偶得的一门以血炼器的法门,虽说不是正道大途,但剑走偏锋之下还是有着一定效果。

血炼之术一使出,长剑就停止了汲取血液,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了那种嗜血疯狂的感觉。

感受着冥冥间和长剑的一丝联系,伏尘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着这丝联系就好办了,只要日后逐渐加深炼化,自然便能将此剑化为己用,供自己驱使杀敌,随己心意。”

思虑片刻,伏尘回过神来,手一抬,便将长剑完全从蛟龙骨中拔了出来。

长剑一出,灰白色的蛟龙骨架就好像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力量,逐渐碎裂崩解成细小的骨沙,散落堆积在原地。

伏尘一抖,剑身上的污泥烂垢便全部脱落下来,露出了银白色的剑身。

与此同时,两个字赫然就映入眼帘,“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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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云中道君

荒野灵邸之中,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渐渐的收了,只有微风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带来阵阵寒冷。

然而冷风刚刚吹拂进来,便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很快就被屋内暖炉散发的热气消融,让人察不出半点寒意。

灯火幽幽燃着,烛照一室光明。

伏尘盘坐在榻上,身上与血蛇一众搏杀时穿着的白云服已经破损不堪,便交给三三丢弃了。

此时重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黑丝金边锦服,眼眸黑亮,剑眉入鬓,风流韵致中透着淡淡的威严和贵气,让人见之忘俗。

伏尘将古朴长剑放在双膝之上,只见昏黄灯光照耀,修长且锋利的剑身上银光隐现,看上去杀意十足,锋锐无比。

“诛仙。”

伏尘摩挲着剑身上篆刻的这两个小字,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喜色。

“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这便是诛仙四剑的诗偈了。”

伏尘伸手握住剑柄,气息感应之下,长剑表面光晕流转,森寒锋锐之气隐隐透出,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昔日盘古涅槃寂灭,元神分化三清,分别为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又可称之为老子、元始、通天。

这三者为盘古元神所化,乃是盘古正宗,天生便有大功德、大资质、大机缘,拜鸿钧道人为师之后,便分别立教证圣,掌有天道权柄。

其中老子立人教,元始立阐教,通天立截教。

因截教有教无类,广渡世人,所以势力渐渐壮大,最后为三教之中最为鼎盛者,号称“万仙来朝”,风头一时无两。

“诛仙四剑便是截教的立教至宝,当这四把剑和诛仙阵图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能组成截教的护教大阵——诛仙剑阵。”

“诛仙剑阵执掌天道杀伐,号称“天地杀伐第一”,杀性之强、杀力之大,无与伦比。”

“剑阵之中变化莫测,里面杀机无限,危险万重,一圣立之,非四圣不可破。”

“稍有不慎,即便是圣人也会被斩破圣躯,伤及本源,有碍大道。”

“不过,自己手中这个应该只是赝品。”

伏尘看着自己手中的古朴长剑,仔细观摩端详,只见剑柄处果然有着一朵祥云图案雕刻其上。

祥云图案隐藏在剑柄繁密的灵纹图案中,若不事先知晓,仔细寻找,常人极难发现。

“云中道君。”

伏尘不由促狭一笑,“果然是他的盗版。”

云中子乃是洪荒有名的大能,虽说战力不是顶尖,但却是一等一的福德真仙,历经大劫而不灭,其滔天的福运机缘令无数大能艳羡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除了其滔天的福运之外,这位大佬最出名的便是喜欢炼制法宝,堪称阐教门下最擅长炼器之人。

单论名气威望,圣人之下能与其媲美的炼器大家就只有通天道人的亲传大弟子,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不过云中子炼制的法宝大多都是盗版,番天印、捆仙绳、八卦紫绶仙衣等许多大名鼎鼎的法宝都曾被其仿制过,可谓是山寨盗版之始祖。

听闻其曾经为了炼制番天印,特地跑到北海去寻找到了一处无人仙山,撅山根,收灵脉,最终成功炼制出了一件有着番天印七八成威力的仿制品。

也是由此,云中子盗版山寨之名传遍洪荒,被后世专门仿制法宝灵物的徒子徒孙奉为这一脉的祖师爷。

不过想必云中子也是苦笑不得,他仿制法宝一是个人喜好,二则也是为了自身大道,在炼器之中体悟大道真理,从而增进道行修为,所炼制的法宝不说有原版的十分威力,但也有着七八成。

而现今这些人呢,只是为了满足许多修士的猎奇与虚荣之心。

所炼制的法宝别说有原版的七八成威力了,有的压根就没有丝毫威能,只有无比强大的光影视听效果,华而不实。

所以在路上碰见有人手持混沌钟,头顶玄黄塔,脚踏太极图,诛仙四剑身边绕时千万不要怕,这位八成是个骚包的富二代,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

云中子炼制番天印时还有着一件小趣事,在洪荒广为流传。

他所寻觅到的那块无人仙岛并非无主之物,而是北海龙宫一位老祖宗的心爱物。

那位龙族老祖宗一回来,看到自己的仙山宝地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当场便要发作。

幸而云中子与那位龙族老祖宗也算是相熟老友,最后赔礼道歉,方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大劫倾覆之下,天道受损,诛仙剑也是破碎陨灭,化成无数细微碎片洒向洪荒大地。”

“其中就有着部分碎片被云中子得到,手痒之下,云中子便想要重新炼制一把诛仙剑,以证己道。”

“自己手中这柄,应当就是其初次练手,炼制失败的废品。”

伏尘心神沉入长剑之中,只觉长剑之内蕴养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箓禁制。

这些纷繁复杂的灵纹符箓组成浩大的先天真阳神禁,足足有着一十六重。

这十六重先天真阳神禁犹如十六条锁龙巨链,将正中一点豆粒大小的寒星团团围住。

这豆粒大小的寒星散发着浩瀚炽热的剑气,铺天盖地,只是由于被剑身内的重重禁制死死禁锢囚禁,因此威能半点都透不出来。

“不,还是有着破绽。”,

心神可以感应到,完美无缺的禁制出现了残缺,有着一个小缺口,只是由于旁边禁制的封禁牵引,破灭诸天的剑气一时才寻不到路径,透不出来。

“这是恶蛟以其毕生修为血肉为祭,破出来的缺口漏洞?”

“不,不可能。”

伏尘皱了皱眉,“虽说恶蛟也是神通绝世,乃是可以镇守一域的绝世妖王,但真要和云中子这样强大的神话仙人比较,无疑是蝼蚁与大象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或,就是此剑本身炼制就不完美,禁制之间未能完美联系在一起,有着残缺缝隙,这才被蛟龙钻了个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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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诛仙法相

灯火照亮一室,四处都是寂寥一片,除了透进窗的风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忖:“诛仙四剑乃是先天至宝,强大无比,单论威力品阶,便是在圣人法宝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即便破灭之后,本身材质也极难融化,回炉再造。”

“因此云中道君这才设立了这等奇异禁制,以禁制的封绝之力隔绝残破剑身威力,到需要时再引导出来,诛灭诸天仙魔。”

“就如同地球时代的核电厂一般,诛仙剑碎片便是其核反应堆,十六道先天真阳神禁便是限制和引导核能转换的装置和设备。”

伏尘叹了一口气,“禁制本身并无威力,只是起着限制和传输诛仙剑碎片威能的作用,平时是围墙,用时则为通道,通过调节禁制便能释放并且调控诛仙剑碎片的威力。”

“只是云中道君还是棋差一招,诛仙剑威力太大,所含凶厉之气过盛,竟然使得原本应该完美无缺的禁制运转出现了不协调。”

“这一丝不协调很微弱,甚至不是炼器高手都发觉不出来这一点瑕疵。”

就像是一栋坚固的牢房,原本应该水泼不进,风雨不漏,但有一处房体却偏偏搭错了一点,房体薄弱了一点。

若是平时自然也无碍,但是偏生里面关押了一头绝世凶兽,这点瑕疵就成了最终的破绽。

“蛟龙的血祭只能说是扩大了这种瑕疵裂缝,然而即便没有蛟龙,千年万年之后,这柄法剑的禁制也将逐渐消解,释放出里面的诛仙剑碎片来。”

“对于云中道君而言,这样的作品只能称之为失败品。”

“何况诛仙凶厉,这柄法剑禁止约束不了它的煞气凶气,终究还是会堕落成一把凶顽魔刃,不合云中子的福德之性,自然也就不吝拿出,玉成好事。”

“不过,即便法剑再是废品,里面的诛仙剑碎片终究还是真实不虚,自己最需要的也就是那一点至高至强碎片。”

伏尘看着掌中长剑,满心欢喜,“对于自己而言,有着强大禁制约束其凶厉,再有一丝缝隙供自己汲取金行之力进行筑基,简直再是适合不过。”

“何况汲取完里面的诛仙剑碎片的金行元力之后,剩下来的长剑对自己而言也是珍惜无比,强大坚韧,锋锐无比,可以作为自己的随身兵刃。”

“不过,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借诛仙宝剑完成金行筑基,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伏尘期待着,“火、土二行已经完成,金行近在眼前,至于剩下的水行以及木行,自己也都有眉目了。”

“五行相生相克,一旦奠定了五行大道,对于世间的绝大多数法术神通自己都可快速上手修习,后续发力更是远超同辈,毕竟五行之间可不单单是一加一的关系。”

想到这里,伏尘不再犹豫,开始收摄心意,沉心静气,陷入冥想之中。

人为小天地,天地之五行便如人身之五行。

伏尘默默运行《白帝斩仙经》,观想的却不是深刻在脑海中的霸气长刀,而是细细揣摩手中长剑中蕴藏的那一点诛仙杀神,破灭诸天的意境,在脑海中逐渐形成观想图。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乃是五行大道纲领,既可以汲取五行之气遵循前人步伐,修炼前辈法相,也可因地制宜,自行发展。

只不过若是因例循旧,大道便畅通无比,前面境界一览无余,因为前人已经走过,一步步都已经十分清晰。

而若是不止依靠筑基灵物筑基,更是要领悟其真意,将其化为自己根本大道的一部分,便是脱离了前人窠臼,再次走出一条道来。

诛仙剑乃是最为顶尖的杀戮金行灵物,以其为自己的五行大道根基之一,必能铸造出更胜一筹的根基。

诛仙四剑,分别为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以及绝仙剑。

其中诛仙最利,无物不破,戮仙最凶,触之则身消神融,不得超生,陷仙最快,剑遁无双,绝仙诡变,变化无穷。

“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这诗偈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四剑各有特色,亦是象征了当世四大剑道,即利、凶、极、化。”

“诛仙为利剑,取的便是杀伐剑道中的锋锐之意,无物不破,无物不斩,挡在前面的一切防御堡垒,都要在剑锋下支离破碎,沉沦永寂。”

“即便是虚空,也可斩给你看!”

伏尘引动着法剑内的一缕诛仙剑元入体,进入身体时,便感觉身体经脉一阵刺痛传来。

锋锐无双的诛仙剑元在体内经脉通过时,便自然而然将深藏在经脉中的杂质碾碎湮灭,令经脉在剧痛中迅速的成长,变得更为的开阔和坚韧。

诛仙剑元进入肺部后,便沉积于此,化为一个充满无数锋锐金气,但却沉寂无比,一动不动的皓白世界。

伏尘沉神凝思,寂静心神,观想西方金德诛仙法相。

冥冥之中,充满锋锐金行元力的皓白世界突然活了起来,无数金行元力向着中间汇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柄造型古朴,充满凛冽杀意的通天仙剑。

周围的金行之力不断朝着古朴仙剑汇聚而去,使得其身形越发的凝练清晰。

与此同时,仙剑本身也会吐出丝丝缕缕的锋锐金力,这些都是经过仙剑炼化,听从伏尘心念的金行元力。

伏尘心念微动,散发着凛冽气息的金行元力就自肺部开始向着周身经脉行去,破灭杂质,扩充经脉。

力道三重炼筋之境,终是达成!

黑沉沉夜幕之中,外面的寒风惊掠而过,留下阵阵不绝的风声。

昏黄的灯火柔光中,伏尘蓦然睁开眼,眼中神光隐现,锋锐逼人。

伏尘张口吐出一口白气,白气脱口而出,冲出三尺有余,虚空中传出微微啸声,良久才消散不见。

“金行筑基已成,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逐渐汲取法剑内含的诛仙元力巩固金行根基,充实底蕴便行。”

“这却是水磨工夫,半点急躁不得,自己也正好在这段时间,寻找到接下来修行所需的木行和水行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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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剑元魔刃

黑色夜幕之中,伏尘旁边的厢房,有一人影伫立在窗旁,此时双眼望向伏尘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诛仙四剑的气息?”

人影深邃目光望过去,口中喃喃自语,“对,不会有错,如此磅礴的,可以破灭一切的毁灭杀机。”

“不过,这怎么可能?”

“明明先前十几年看着都是很普通的样子,一个小县城的人杰罢了。”

“难不成他是这次大劫的应命之子之一,只是一直以来都是隐而不发?”

高大魁梧的人影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不解。

“袁老,已经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唐福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不知道明天尘哥要不要走,天气这么冷,在这里休息两天也是好的,不过就是伙食太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没什么特色。”

“嗯?袁老,你在看什么?”唐福禄见没有回应,不由问道。

袁老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笑了笑道:“没事,刚才我见这窗户被风吹开了,这才过来关上。”

“嗯。”唐福禄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只是吩咐着:“那就这样吧,早点休息,这一路虽不说风餐露宿,但也着实颠簸苦闷,”

“这里是灵邸,自然有法阵预警守护,又难得有软床暖炉,无需太过小心谨慎。”

“是。”老仆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

屋内一片寂静,窗纸却微微明亮,透出了光来。

盘膝坐着的伏尘睁开眼,眼睛有着奇异莹润的光泽,他的皮肤上也都有着光彩闪烁,晶莹无瑕。

身上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促使他不断进化,五脏六腑、皮肉筋骨髓,所有的一切都处在蜕变进化之中,缓慢而坚定。

这是祝融精血,五色封土,还有诛仙剑元的共同作用,他的身躯越来越强大,即便是现在五行筑基还未完成,但是单论肉身强度,一般的真气境强者也比不上他。

伏尘望向手中长剑,只见感应之下,其内藏的锋锐杀伐之气已经减弱了一丝,这是由于诛仙法剑里面的至纯剑元被伏尘汲取了部分的缘故。

剑元乃是诛仙剑的本源,五行属金,最为锋锐肃杀,也是这柄法剑最珍贵的地方。

“剑元被汲取完之后,法剑就不能再孕养化出诛仙剑气,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空空的剑壳。”

“不过这样反而对自己有利,诛仙剑元被汲取之后,自己也不用害怕法剑禁制会突然崩毁,定时炸弹突然爆炸,里面的诛仙剑气跑出来,‘砰’的一声将自己炸个粉碎。”

“诛仙剑至精至纯的本源被自己汲取完之后,其身上杀伐无数的凶煞之气却会留下来,逐渐浸染同化法剑禁制,使其变成一把至凶魔刃。”

伏尘眼睛发亮,心中暗忖:“魔刃虽然凶险,但更多却是考验道心一类,只要道心无瑕,撑得住煞气侵袭,心神心性反而会在磨炼之下更加坚韧晶莹,对日后的修行也有莫大好处,更别提还能御使魔刃,护道卫道。”

下床。

伏尘将手中的长剑收入神镜的须弥空间中,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诛仙法剑事关重大,哪怕盗版货众多,一般人不会过多在意,但保不齐就有着眼尖的行家里手。

因此在找到合适的封匿剑鞘之前,最好将法剑放置在神镜的须弥空间中,省的横生风波,到时候反而不美。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上清剑宗可一直都在搜寻诛仙四剑的碎片,何况自己手中这柄法剑不止和上清剑宗有着渊源,还和玉虚宫有着纠缠。

若非上一世诛仙剑气彻底爆发之后,诛仙碎片也是元气大伤,对于上清剑宗和玉虚宫已然成了鸡肋,这两派怎么会平平淡淡的就那样收场,早就在上一世就掀起一场风波,相互纠缠,相互扯皮起来。

天边已经微亮,大日虽还未升起,却已然亮出了一道金边,悬浮在天际,逐渐蔓延开来。

雨已经彻底收了,伏尘看向周围,青石板上还是湿漉漉的,不时还有着一两滴雨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噼啪掉在台阶上摔成粉碎,为大地再添一分湿润。

伏尘望向旁边种植着的花草树木,只见上面也是挂满了水珠。

偶尔一阵微风传来,细枝嫩叶承受不住,便左右轻轻摇摆,上面的水珠便滴落下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感应之下,伏尘只觉得花草纹理清晰可见,雨水露珠的滴落速度也比以前感觉的要慢了一些。

伏尘微微舒展身躯,只觉全身筋骨强健,气血澎湃勃发,身体强度比之昨日又强大了许多。

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因为诛仙剑元在淬炼全身筋骨的同时,亦会影响淬炼到皮肉,相当于再次巩固了前面两重境界的根基。

待得五行奠基完成,五行轮转之下,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遍及全身,淬火砥砺,五行之力交融于一身,身躯还会加强。

相当于他人只筑基一次,伏尘却是足足筑基了五次,而且还都是以顶尖的法门,顶尖的灵物完成筑基。

这样的雄浑无比的修行根基,即便是在无比辉煌的黄金大世之中,也是最为顶尖的。

而像是其他一些二三流宗门,即便修为比伏尘更高,达到真气境,甚至是元罡境,单论身体强度的话,都只是相当于伏尘筑基火行根基,或者火土两行根基的强度,更别提伏尘完成完整的五行根基之后了,两者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须知,越在后面,筑基造成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不止是开始的身体强度会有差距,还会影响到真气、元罡的精纯度,乃至后续法术神通的威力。

一步差,步步差,这些差距逐渐累积到一起就会成为天壤之别,一者在天,一者在地,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同样境界的修士,战力却天差地别的原因。

哪怕同为顶尖传承,也有上下好坏之分,而伏尘这样的传承,无疑是最为强大顶尖的,日后修炼出来的神通法相,也将远远强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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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交好之举

另一边,灵邸的深处,有一间占地颇大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炼器炉,足足有着两人高。

房间的地砖上烙印有繁密复杂的阵纹,这是收集灵气,驱动真火的玄妙法阵。

炼丹炼器不比画符写字,十分耗费精力灵气,花费的时间也特别的长。

低品阶的可能只需要几个时辰,或者十天半月,一件凡器就出来了,但是高品阶的,宝器、真器一类,动辄便是几年,数十年,更有甚着甚至以千年万年为单位,才能孕育造化出一件灵宝来。

这么漫长的时间,别说凡人,就是天人境界的修士都换了几波,哪怕是长生大能,面对这等时间和修为消耗都得肉疼。

因此除了需要炼丹炉、炼器炉这等器皿来辅助外,还需要额外的法阵灵纹收集四方灵气,以此来驱动所需要的真火。

否则单单凭借一个修士,一时间维持炼丹炼器所需的稳定真火还可,时间一久,便后继乏力了。

这时候就需要外界的支援,以外界灵气为薪,燃出火焰来。

不过此时房内并没有燃起炉火,房间里面篆刻的阵纹也都没有完全启动,只有着部分灵纹亮起,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这是属于收集灵气的那一部分法阵启动了,法阵一动,便能使得四周天地灵气向此处汇聚。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隐隐幻化出迷离的七色光彩,美丽无比,让人心迷。

盘坐在丹炉旁边的老者此时闭着眼,脸色微微苍白,周边灵气弥漫氤氲,甚至隐隐有着雾化的趋势,这是被法阵收摄而来的灵气。

阵法在老者的调控下,让浓郁灵气收束在自己周边,不会溢散出去,这样便能够最大限度利用摄取而来的灵气,不会造成铺张浪费。

四周灵气无形而来,进入老者的身躯,与此同时,老者面色就逐渐的红润了起来,周身散发的气息也在逐渐从萎靡变得强大。

“呼……”

老者蓦然张开眼,张口就吐出一口黑色的沉沉浊气。

黑色浊气散发着腥臭之味,在空中盘曲扭动着,竟然隐隐要化成一狰狞恶蛇模样,让人见之惊惧不喜。

老者皱了皱眉,手一点,一团赤中带青的火焰就凭空出现,包裹住了虚空中的黑色浊气。

“滋滋”声中,恶蛇发出一声凄惨悲鸣,就逐渐在猛烈火焰的灼烧下彻底消失不见。

“好猛烈奇特的毒性。”

老者不由一叹,“竟然还蕴含了一丝法力烙印在里面,看来那条白蛇距离法力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难怪这么难缠。”

“不过白蛇已死,这法力烙印也失去了那一点灵性,这才在今日连同毒气一举被我给逼出来了!”

正感叹间,老者心意一动,看向面前,“嗯?”

远处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看见妇人走进来,老者连忙站起来,一挥手,房间内灵纹就瞬间黯淡了下去,原本氤氲的灵气也都被收束储存在一起,留待下次取用。

“伤势怎么样?恢复了吗?”妇人眼中露出一丝关切之色,轻声询问着。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毒气已经都被逼出来了,只是元气有些损伤,不过休养几天也就好了,没有大碍。”

妇人面上露出轻松之色,心底悬着的石头这时也就全部落了下来。

虽说自家相公是法力境妖怪,这点毒伤不足以致命,然而这就毒伤怕纠缠反复,成为沉疴重症。

长久这样下去,不但耽误修行,更是有伤寿数本源。

须知妖怪的寿命虽然比人类修士普遍要长久,但狐族却不是树族、龟族这类长寿种。

狐族和猴族一样贵在灵性,容易自懵懂蒙昧之中诞生完整灵智,族内诞生妖怪的几率比普通妖族要高出许多,单论寿命其实并没有很多。

“怎么了?”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自家夫人并不是不知轻重之辈,在自己修行疗伤时从不会轻易打扰,此次前来,必定是有着什么事情。

见着自家夫君没事,妇人就道:“那位伏尘公子说要告辞,临行之前有要事相商,所以我这才赶了过来。”

“既然这样。那我这就过去。”老者点了点头,道:“这位伏尘公子为我们救回了小九,又除去了血蛇这个大敌,可不能怠慢了。”

微微顿了顿,老者继续道:“而且其出身不凡,资质又这般出众,日后必成大器。虽然我们是妖族,也不打算寄人篱下,托庇他人门下,但适当交好留下一些香火情还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妇人点头,赞同道:“既然这样,那总得给些东西当做礼物吧。”

妇人想了想,就又继续说道:“虽当初说厚金重谢,但那时只以为他们是寻常旅客,现在看来,以他们的身份,单单送金银什么的,反而是侮辱,怕是交好不成,反而成仇。”

老者闻言也是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说道:“可是又能送什么呢?除了金银外,我们也没什么了啊。”

“虽说我们继承了那位前辈的遗留,但这些年来修行花费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座灵邸和两件法宝。”

“灵邸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所,再说这对其而言也不是什么珍惜之物,怕是看不上。法宝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人物,哪里会缺趁手的法宝?”

妇人皱了皱眉,“那,送灵石?灵石总是修行必须吧?他现在也用得上。”

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话虽如此,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下来,灵石我们已经所剩无几。”

“修行要用,炼器要用,疗伤要用,即便再如何省吃俭用,当初获得的那点家底也快空了,现在哪里能拿得出手?”

妇人抚额,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呢?”

老者沉思片刻后,眼睛一亮,喜道:“有了,就送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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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神霄玉书

灵邸之内。

老者和妇人商议完成之后,便不再犹豫,径直向着大厅行去,

大厅之中,伏尘轻轻踱着步,时停时走,仔细观摩着挂在墙壁上的字画,静静沉思。

这些字画悬挂在四周白壁上,为亮堂的大厅增添了几分压制气息。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字画所书所写都与雷霆相关,字内蕴含霸烈雷霆的浩荡气息,图像也多是雷震子、闻仲,还有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等雷部诸将。

“供养诸天雷霆真神,这是神霄派弟子的灵邸?”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神霄派曾经也是当世大派,乃是与真武派齐名的存在。

不过与真武派以法力二道齐修闻名不同,神霄派乃是以雷凶悍法著称于世。

神霄派修行神雷秘法,号称“万雷总司”,驱雷役电,威力无穷,单论杀伤力,甚至可与剑仙比肩。

不过奇怪的是,这样强大的宗门却是一夜之间便全数覆灭,只有部分在外修行的弟子得以侥幸存活。

残破不堪的宗门秘地里留下了无数的珍贵典籍,引起诸多修士争抢,掀起了一场修行界的轩然大波。

正思量着,一位黄衣少女就走了进来,气质宁静,手中还端着茶水。

这时女子见了伏尘就笑意盈盈道:“公子久等了,这是我刚沏的茶水,先请用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盈盈,投注在伏尘身上,充满了好奇,心里思潮翻滚。

血蛇妖是父亲的心腹大患,一向和自家纠缠不清,少女并非少不更事,心里也明白血蛇并非等闲之辈。

这时突然听父亲说血蛇被眼前的清俊少年除去,少女不由就心生好奇,特地跑了过来,想要一睹风采。

伏尘微笑谢过,神态从容,伸手就将白瓷茶盏轻轻端起。

茶盏素白雪色,上面还印着几株俏梅,显得分外雅致。

杯盏之中,青色的沫饽漂在淡碧的茶汤上,诸色相配相宜。

茶香幽远,茶水入喉,只觉清冽馨香在口中回旋不去,口鼻生香。

伏尘微微点头,不由赞道:“果是好茶。”

这茶艺虽还未曾入道,但在凡俗间已然算得上佳品,不逊色于一些府内家族里供奉的茶艺师傅。

黄衣少女面上浮现一丝微笑,心中很是受用,她对别的兴趣不大,唯独这茶艺却是十分喜爱,钻研了许久,甚至还请过先生前来府内教学。

不过这时少女虽心中欢喜,却还是自谦着:“公子说笑了,不过一二微末技艺,登不得大雅之堂。”

伏尘微微一笑,正要继续说着,这时门口就传来一阵女子的喧闹嬉戏之声,没过一会儿,就听得一声低沉训斥,嬉戏声顿时就消停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伏尘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人自门口转了进来,正是老者和妇人。

见着黄衣女子在屋内,老者眉头就不由一皱,正要开口训斥,就看见了伏尘端在手中的雪白茶盏。

老者皱起来的眉头就微微松了一些,望向黄衣少女温和说道:“小四,你先出去。”

黄衣少女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微微施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去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又再次传来女子温柔娇媚的嬉戏之声。

“怎么样,怎么样,模样好看吗?”一个声音急切的问道:“刚才正要看看,父亲就来了,还说教了我们一番。”

“小六,你又发花痴了。”另一个声音取笑道。

“哼,还说我,你就不想知道吗?”最开始出声的女子嗔怒道。

声音顺着风传了进来,老者闻言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哼了一声,门外的打闹声这才渐渐远去。

老者施了一礼,道:“小女们自小顽劣,我们夫妇二人也是疏于管教,这次惊扰了公子却是我们的不是了。”

伏尘抬了抬手中的茶盏,笑道:“胡老说笑了,令爱活泼美丽,还沏了这一杯好茶给我,何罪之有啊?”

老者笑了笑,道:“公子喜欢就好,我这些女儿,修行之事不太在意,反倒是茶艺花艺这些一个个都兴趣盎然,可把我愁坏了。”

伏尘看向老者,说道:“世间诸多路途,皆可证道入圣,若是能在这些方面有着成就,反而会有不一般的威力。”

老者哈哈一笑,就转了话题:“我在修行上有些疑惑,不知道公子能否为我解惑?修行之途,一步一个关卡,我出身低微,虽也曾蒙受大机缘,却一直无人指导,一路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公子见识不凡,想必能为老者解惑一二,因此厚颜,还请不吝赐教。”

“请教修炼法门?这老狐也是法力境妖怪,怎么会想着向我请教?”伏尘目中惊奇,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这时却不动声色,只出言答应着:“那好,若是我知道,必然相告。”

老者微微一笑,手上须弥戒灵光一闪,一张白玉色绸卷就出现在了手中,伸手递给了伏尘。

白玉绸卷薄如蝉翼,看着坚硬,摸在手里却是如水一样柔软光滑,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正中是一道霹雳雷霆,散发着凶狠霸烈的气息。

“神霄雷霆玉书?”

伏尘一眼就看到了绸卷上的经文名字。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还请公子观看一二,也好为老朽解答。”

伏尘目光一动,他已经知道了老者的意思,看来请教疑问是假,借机献宝才是真。

“好。”伏尘微微点头。

《神霄雷霆玉书》又可称之为五雷玉书,内含五雷大法,乃是神霄派真传,神话级功法,讲述的是攒聚五脏之气,会聚为一,召唤雷霆之道。

“不过这里只有最前面的基础修行秘法,接下来的内容却是没有了,也没有讲述神通种子的凝聚之法,这样价值就大大降低。”

“然而即便是这些,也称得上是价值不菲,特别对自己而言,更是可以额外多出一种强大的攻击手段,好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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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不吝赐教

大厅里一片沉寂,白玉绸卷上密密麻麻的灵文散发着淡淡的紫色雷光,映照在伏尘眼中。

“呼……”

伏尘长出一口气,不愧是神话级的功法,即便只是第一卷也让自己受益匪浅。

雷法一向号称“天地枢机”、“天之号令”,在各种法术神通中杀伤力都是顶尖,更何况这还是神霄派的真传。

“自己也曾修过雷法,可惜都是不入流,拿来对付修为比自己低的人还好说,一旦对上同等级乃至修为更高的人就会陷入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没有足够的杀伤力。”

“这雷法现在只有第一卷,但据自己所知,日后有一处拍卖行就有这功法的后续,而且因为没有前面最重要的基础修行之法,价格也是也不高,自己到时候却是可以捡个漏子。”

伏尘将白玉绸卷放下,笑道:“这玉书我已经看完,确实是博大精深,可惜只有第一卷,不然堪称是无价之宝。”

胡老哈哈一笑,解释道:“这玉书和那五雷令牌一样,都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像这等大派内的真传功法,能有一卷都已经是侥天之幸,我也不敢奢求太多。”

伏尘点点头,问道:“不知胡老有何疑问不明之处,可说来与我听听,我虽也是懵懂,但却也可一同探究一二,或能有些收获。”

胡老笑了笑,随意就点了一处,但却不是他的疑问不解之处,不过寻常问题罢了。

这就是胡老的心思了,自己本意就只是送宝而已,哪里还会在此时特意为难,万一问的深了,伏尘答不上来,还不是令人难堪,反而结仇?

不过问的太简单也不好,有蔑视他人的嫌疑,到时候也是不美,这其中进退思量,说来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

狐族心思诡变机巧,由此便可窥见一斑。

因此胡老特意选了一处既不简单轻易,也不生涩玄奥的一处提了出来,权当走个过场,并不太放在心上。

听得胡老问题,伏尘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却也不说破,只是细细阐述解释了一番提出的疑点。

胡老原本面上虽是恳切询问,但其实心中却是不大在意,心想一个筑基还未完成的少年修士罢了,战力再强,也得囿于自身的经历见识,没有真正达到那个境界,是很难体会到其中的奥妙深意的。

就像是一篇文章,你小时读来是一番感受,长大后却又是一番感受,文章本身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人,变化的是你的眼界和见识。

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困苦与磨难,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慢慢沉淀为你的底蕴,让你对世界,对人生,对那一篇不变的文章又有了新的体悟和感受。

不过随着伏尘的细细阐述,胡老和妇人面色也是越发的郑重起来。

他们发现伏尘所言很多都是他们未曾想过的,有些是堂皇正道,让人闻之则喜,有些又是荒诞不经,但细细想来却又自有一番道理,让人指摘不出错误来。

最后当伏尘说完的时候,老者还一时沉醉,只顾得记忆思考,没有立刻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属于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但真正的要说透彻说清楚却不容易的那种。

相比之下,老者觉得自己所想的简直是错漏百出,与伏尘所讲述的完全没有可比性,心中不由又敬服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知是否是巧合。

带着一丝感慨和惊叹,老者道:“公子所言俱是我未思未想,发人深省,见识之广,着实令我佩服。”

顿了一顿,老者又指出了一处他不懂的滞碍疑惑,想要试试伏尘方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确实是天纵奇才,论道之领悟,居然超过了自己这修炼了数百年的妖怪。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个明显要艰涩许多,哪怕是老者当初也是琢磨考虑了良久这才心中有了一点见解。

伏尘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就这个问题阐述了起来,讲的还是和方才一样,深入浅出,透彻明白。

过了许久,伏尘讲完了,老者还是沉迷其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眼中带着震惊和敬佩,老者彻底服气,心中不由暗自叹道:“现在的人族天才都这么妖孽了吗?相比较而言,自己这些年简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人族能自孱弱中崛起,直至一举奠定天地主角,的确不是偶然。幸而人族虽天生灵慧,但寿命却有限,不然哪有其余种族的立身之地?”

老者是野路子出身,虽然有着大机缘,但是却没有名师教导,很多都是自己摸索过来,修行的认知体系就有着许多漏洞和不足,也是因为如此,修为才一直卡在法力境,不得寸进。

这时候碰到了伏尘这样的名师,哪里有不请教之理,因此也没有顾忌法力境妖怪的面子,直接就向伏尘请教了起来。

伏尘有着前世的经历眼界,高屋建瓴之下,面对老者的疑问自然是轻松解答。

过了一会,妇人也忍不住参与了进来,说出自己在修行过程中遇到的疑问难题。

伏尘也不吝啬,有问必答,不吝赐教。

不过还没多久,老者就没了下文,这倒不是他修行的问题全部解决了,而是有关于《神霄雷霆玉书》的疑惑他都问完了。

这神霄玉书只有第一卷,后续下落老者自己也不知道,哪怕知道,多半也不是他能得的。

因此虽然明知这功法等级极高,是不可多得的道典法籍,但老者还是没有主修此法,只是观摩借鉴,略有涉猎。

老者已经问完了先前观摩时积累下来的疑惑不解,剩下的就只是消化吸收,将伏尘所言转化沉淀为自己的东西,然后再次深究,才能发现自己真正的问题和疑惑。

“不过……”

老者看向伏尘,眼中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老者不露痕迹和妇人对视了一眼。

妇人先是一怔,想了想后便轻轻点头。

老者见此,眼中犹豫散去,眼神变得坚定,就自须弥灵戒中再次取出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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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炼器初解

这是一枚玉简,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芒,和识珠一样,都是用来储存和传授知识的传承器物。

胡老将玉简递给伏尘,道:“这是我主修的功法,也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

顿了一顿,老者又道:“实不相瞒,那位前辈是神霄宗弟子,不过在其入门之前,还另有奇遇,便是这祖传的玉简。”

“他本是此地之人,家中先辈有幸得了这件宝贝,可惜后辈资质不足,都没有什么成就,直到他出世之后,这块玉简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后来他修行初成,便走出此地,外出闯荡,机缘之下拜入了神霄宗门下,后来与人结仇,虽然也将仇敌诛杀,但争斗之下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即将坐化。”

“或许是思乡之情,想要叶落归根,那位前辈也就回到了祖地,在一山间洞府身死坐化。”

“后来遮掩洞府行迹的阵法出现了破绽,被我侥幸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这才得以开灵智,化生成妖,一路修行到现在,倒也称得上是幸运。”

伏尘点头,多数没有后台的妖怪的日子还是很苦哈哈,像胡老这样的富裕的,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儿。

老者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是修行哪里是闭门造车就能成就,没有一位好老师指导,很多关隘都是懵懵懂懂,难得寸进。”

“今日承蒙公子厚爱,不吝指教,我万分感激,所以斗胆将此法拿出来,还望公子指教。”

伏尘笑了笑,并没有太过在意,要真是一下子就拿出自己的看家功法,这才是脑子秀逗。

若非困于境界良久,为了更进一步,是没有哪位修士会将自己修行的功法给予他人看的。

这不止是敝帚自珍,更是因为从修行功法就可以窥探出你的弱点和破绽,不到不得已,自然都是珍而藏之,严严实实。

玉简触手温润,伏尘将其摁在自己的眉心上,瞬间,无数信息就如泄洪之水突然涌了过来,顿时头疼欲裂。

慢慢的,涌来的信息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与此同时,伏尘的头疼之感渐渐的消退,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玉清仙法?云中子炼器初解?”

伏尘精神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老者。

《玉清仙法》是阐教的大众功法,也是最基础的修行功法,几乎所有的阐教门下都知道这门仙法,许多阐教子弟也都是以此法筑基修炼,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中正平和,为大教之基。

《云中子炼器初解》就更不得了了,身为洪荒界有数的炼器达人,即便这本只记录了一些基础,但还是让伏尘略略一看就感觉收获甚大。

老者点头,解释道:“我主修的就是《玉清仙法》,虽然这门功法也不全,没有后面长生境的法文,品阶也不如《神霄雷霆玉书》,但却胜在稳扎稳打,纯粹凝练,是难得的道门真法。”

“而且不同于《神霄雷霆玉书》珍惜难得,后卷不知下落何处,《玉清仙法》还是有很大希望可以获得,无论是探索仙人遗迹,或是拜入现今的玉虚宫门下,甚至出高价求取,希望都要大上许多。”

伏尘点点头,心中理解,《神霄雷霆玉书》虽然更珍贵,品阶更高,杀力更强,但却苦于没有后续,神霄宗也是分崩离析,而修行《玉清仙法》却是有着拜入玉虚宫的机会。

即便不能抱上大腿,旁人见其一身玉清法力,也会礼敬三分,不会轻易喊打喊杀,这也算是狐假虎威,给自己上了一道保护符。

针对老者的疑问,伏尘也是尽心尽力,没有怠惰。

毕竟人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自己也得忠于职守才是,当下便一点一滴的揉碎了讲解给他们听。

所讲述不止局限于他们的问题,更是还牵涉到了炼丹书法一道,旁征博引,听得老者两人皆是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一位半步长生境的大佬给两个天人境界都不到的小妖怪亲自讲解功法疑问,这待遇,便是府城中的嫡系子弟都很少有,对于老者而言,可以说是赚大了。

对于伏尘来说,《玉清仙法》和《云中子炼器初解》也相当于扩大了他的见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细细钻研两书之间内含的奥妙道理,对于他自己日后的修行也有很大好处。

须知,修行并不是亦步亦趋跟着前人的步伐就行,到得一定程度,就必须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走出自己的道来,否则只能成为他人的影子,一辈子也超越不了前人。

而要有自己的理解并非一味苦修就行,还需要扩宽自己的见识和眼界,唯有事先打下了无比深厚的基础,量变引发质变,才能最终抓住来临的那一点灵光和机遇。

当这一场讲法过去,不知不觉天色都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窗外夜幕沉沉,繁星点点,绚烂的星光普照,屋檐、大地全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老者恍了恍神,自沉醉中醒来,脑海中翻滚着的都是伏尘所阐述的修行道理。

不过这时许多还不能立刻完全理解,老者也只有死死记在心中,待日后再细心揣摩,才能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不过即便只领悟了部分,老者也感觉许多疑问滞碍之处都消失了,就犹如一条路,原本上面满是荆棘坎坷,马车难行,现在却是全都被清理掉,自己轻装上阵,一路坦途。

感受着身上蠢蠢欲动的法力,原本如铁城峭壁一般的关隘也是隐隐松动了许多,老者喜不自胜,心中暗暗忖道:“自己本就积蓄深厚,只是碍于功法不明之处甚多,走了许多岔道,修为这才一直止步不前。”

“只要将这次所得消化完毕,潜心修行几日,自己就能迈进天人境界,生命层次得到进化跃迁,不但可以凝聚本命法器,寿命更能大大延长。”

想到这里,老者看向伏尘的目光顿时更显热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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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蛇蝎九尾

晚餐早已经备好,一直在厨房热着,因此这时很快就上好了。

菜只有四五个,外加一汤,菜式虽然简单平常,但吃起来却也是别有风味。

另还有一壶酒,也是温热的,酒香浓郁,味道绵甜可口,尝起来十分不错。

老者敬了一杯酒,笑道:“今日还是多亏了公子,不然我怕是还要困在荆棘迷宫中,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伏尘摆了摆手,笑道:“胡老莫太客气了,阅了这几篇玄门正宗的道法秘录,我也是收获甚大,虽这时还看不出来,但对于日后的修行道途却有着不小的助益。”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云中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传闻他曾经见朝歌城内妖气直冲云霄,知道城中有着狐妖作祟,于是便取一根老枯松枝削成木剑献给了纣王,用来镇压妖邪。

虽然最终狐妖妲己并未因此而死,但也受了伤,两者结下了因果梁子。

没想到现在反而是狐狸精怪得了他的隔代传承,虽说这传承只是一些基础,但这时想来还是不由让人觉得世情世事变幻,的确是有趣的紧。

或,这就是所谓的“积善行德,福报可期”?

顿了一顿,伏尘又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想要告知二位。”

“哦?公子这是要告辞吗?”老者皱了皱眉,开口挽留道:“要是有什么不尽意之处,公子尽可以告知,我马上着手安排,只是还希望公子能够多留下几日,让我夫妇二人也好尽些地主之谊。”

伏尘笑了笑,摇头道:“已经在此地逗留许久,怎么还能叨扰?我们还要前往府城科考,虽说时间宽裕,但路途情况不明,指不定就会碰上什么事情耽搁,所以还是尽早上路比较好。”

听见伏尘这样说,老者内心虽是不舍,却也不好再行挽留,科举是大周的进身之阶,即便是那些豪门贵阀也都很看重,自然不能轻忽随意。

“另一件事就是这个了。”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将须弥空间中的令牌拿了出来。

这令牌一面刻蛇,一面雕蝎,上面的蛇蝎模样俱是威风赫赫,摄人心魂。

老者一怔,有些疑惑,而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微变。

伏尘一见,便出言问道:“胡老,你也曾见过这枚令牌?”

老者微微摇头,回道:“这倒没有,不过没有亲眼见过,但却曾经耳闻过,这是妖族内的一个神秘组织,名字叫做蛇蝎宫,势力遍及龙河府,可以说是这一府之内有数的妖族大势力了。”

老者停顿了下,面色郑重问道:“公子是怎么发现这块令牌的?”

伏尘点头,道:“我是在血蛇的洞府里找到的,除了这块令牌,就没别的了。”

“血蛇?”老者一惊,喃喃自语道:“莫非他拜入了蛇蝎宫?是了,难怪他之前实力提升这么快。”

“这下可糟糕了,听闻这蛇蝎宫一向气量狭小,阴狠毒辣,血蛇是其门下,这次死了,势必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伏尘点头,问道:“那二位有何打算?”

老者想了想,最终苦笑一声,说道:“别无它法,看来只有搬离此地了。”

他刚才也曾想过要不要托庇于伏尘手下,但其性子实在不愿意被拘束,因此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此地。

血蛇虽死,但其未达天人,在蛇蝎宫也算不得多重要,趁现在蛇蝎宫还未发现,逃离此地,想必也不会费尽周章的去寻找自己。

“嗯。”伏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血蛇因自己二人而死,自己知道其背后有着势力必然应当告知胡老,不然若他留在此地,总有一天会暴露,会被找上门来。

当下也不多说,就是用餐聊天,谈些修行中的趣闻逸事,一时间倒也是宾主尽欢。

……

第二日。

伏尘一行人早上启程就走了,唐福禄临了却突然又有了不舍,眷恋这里的温暖床铺,想到日后又是风餐露宿,脸色就不由苦了下来。

八宝倒是十分开心能离了这狐狸窝,这几日虽然没出事,里面的小姐姐一个个也都很好看,很有气质,但他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早上起来就被生吞活剥了。

晨光熹微,黑色马车碾着仿佛无限长的黄泥官道渐渐远去,澄澈的光照落下来,宁静而安详。

老者收回视线,看向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儿女,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父亲,我们去哪啊?”一位少女开口问道。

妇人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家。”

“家,我们的家不就是在这里吗?还要去哪?”少女疑惑不解。

老者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追忆之色:“我是山间野修,但你们娘亲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出身,是一方妖王的女儿,宝青坊的大小姐。”

“当年我也在那里做事,为四方妖怪炼制法器,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你们的母亲。”

“不过当时我修为浅薄,她家中并不同意这门婚事,甚至还将我赶了出来,你们娘亲不弃,私自跑了出来,之后携手一同在修行界闯荡。”

“生下你们之后,为了安稳生活,我们就来到了此处,积德行善,将你们养育成人。”

一个穿着红衣小姑娘眼中充满光芒,口中哇喔的一声,惊讶道:“没想到父亲、娘亲你们还有这样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呀,居然私奔!”

妇人脸上一红,假嗔道:“小九,瞎说什么私奔,性子老是这么跳脱不安分,还偷跑出去,要不是伏尘公子,你看你这次回得来吗?”

红衣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身子娇小的她看起来年岁不大,长相可爱,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魅惑性感。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我现在只想再见他们一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我们。”

老者宽慰道:“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他们也都消气了,母亲见到我们这么多漂亮女儿一定会高兴的,上回她不还是寄了东西过来给女儿们吗?”

“可是,父亲那里……”妇人叹了口气。

“担心什么。”老者握住妇人的手,笑道:“父亲不是一直因为血脉的事情有心结吗?小九已经突破了血脉禁锢,自黑狐蜕变成了红狐,父亲他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九尾天狐一脉,白者最佳,红者次之,黑者最下。

虽黑狐也可修炼至高境界,但却囿于血脉原因,无论是法术神通还是资质悟性总体而言都要弱于红狐、白狐。

也因此,白狐一族地位最高,红狐次之,黑狐则被视为血脉低劣的下等品,备受歧视,哪怕修为相等,身份地位也要低他人一等。

小九突破血脉禁锢,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地位跃迁,证明了自己的资质才情。

像这等自黑狐中突破而来的红狐,血脉的浓度和精纯度在红狐族中都是顶尖,而且相比他人,更有可能再次蜕变晋升,在族内一向是备受器重。

老者面向灵邸,手中印决连掐,一层层玄妙符文在面前浮现,飞向灵邸中,消散不见。

过不了多久,就见灵邸上阵纹浮现,通体晕染出一层莹莹白光。

随后便随着印决的不断打入,灵光越来越盛,府邸的体积也是越来越小,直至最后缩小成巴掌大小,自动飞入老者手中。

老者额头上汗珠隐现,面前这时只剩下了一片空地,平平整整,仿佛刚才立在上面的宅院是一场梦一般。

见灵邸缩小完毕,灵光隐去,老者不由就松了口气。

灵邸上虽有缩小阵纹,但要启动也着实需要花费不少法力,若非老者昨日修为更进一分,甚至还会更加吃力。

将手中缩小后的灵邸放入须弥戒中,老者擦了擦汗,就又自须弥戒中取出一辆纸制马车。

老者向前一抛,白纸马车迎风涨大,很快就变成了普通马车大小。

老者法力输入,白纸马车颜色一变,纸制的马车看起来竟然化成了真正的包铁木制,前面拴着的纸马也变成了看起来通体透黑的活马,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纸人同样也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车夫。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斡旋造化、转死为生的大神通,只不过是一种幻术罢了,这也是为了出行方便考虑。

这马车是灵纸所制,上书符文法阵,有着玄妙功能,输入灵气法力就能驱役行驶,和别的真正的马车没有什么两样。

老者呼出一口气,招呼着众人就上了马车。

车厢看着是普通大小,但马车上刻着的灵纹却扩大了里面的空间,因此众人倒也不挤,反而颇为宽松。

在老者心神的操纵下,眼神略显呆滞的车夫吆喝一声,挥了挥手中鞭子,车轮就转动了起来,向着远方行去。

这一别,不知相见又会是何时何地,彼此又会是身处何等境地。

红衣的可爱妩媚小姑娘掀开窗帘,看着身后的荒凉一片,心中突然有些怅然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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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夕阳村庄

夕阳西下,远处的大日摇摇欲坠,霞光漫天,映照在地上,绚烂无比。

“还没有看到村庄吗?”唐福禄一把掀开车帘,探出脑袋问道。

景色再美,颠簸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心思观赏,现在他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吃饭洗澡睡觉,别的他都不在乎。

八宝微微转过头,无奈道:“少爷,这荒山野岭的,碰不碰到的村庄都是个问题,再等等吧,实在不行,就只能搭棚子或者在车厢里过一宿。”

“唉。”唐福禄苦叹一声,说道:“要是我们也有灵邸就好了,随行使用,比现在可就舒服多了。”

八宝撇撇嘴,劝道:“少爷,灵邸可不便宜呢,听说最便宜的都要一千枚下品灵石,要是换成黄金,那可是足足一千两,太贵了。”

“再说灵邸也要法力启动,少爷你现在还在筑基阶段,就是给了你,你也用不了啊。”

八宝和唐福禄自小长大,两者感情一向不错,何况唐福禄也是个温和不计较的性子,因此八宝虽说忠心耿耿,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倒也并非全是主仆,偶尔也会开开玩笑,吐槽吐槽。

两人正说着,八宝突然觑见了远处出现的一个小黑点,渐渐靠近,一座村庄的模样就慢慢显露了出来。

八宝一怔,随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喜道:“少爷,前面就是村庄,马上就要到了。”

唐福禄也是精神一振,催促道:“还真是巧了,快,再快点,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还会有美。”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舔了下嘴唇,似乎又想到了前两天在一处村庄吃的辣脆萝卜,又辣又脆,吃在嘴里,再配上香甜的小米粥,那滋味……啧啧……

距离离开胡府已经过了十多天,几人途中经过了几个小县城,还有许多村庄。

有的村庄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却有自己的一套整治方法,唐福禄从小山珍海味,哪里吃过这种带着乡野的粗犷气息的菜式,顿时就迷上了,胃口更是大涨,简直犹如饕餮一般,将招待众人的村民吓了一跳。

车轱辘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没多久,村庄的轮廓就渐渐的清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小村庄,里面的房屋整齐有序,有新有旧,有大有小,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同。

粉红色的霞光自天际铺展到村庄上,整个村庄仿佛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里面还有着孩子在追逐打闹着,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村子外也立了一处石碑,按照法制,这上面应当书写村名,奇怪的是,上面空白一片,平滑齐整,居然什么也没有。

众人正看着,这时突然来了两个大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妇。

男的面相憨厚,皮肤黝黑,身材粗壮,见了众人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十分内敛,似乎不大擅长和别人交流。

女的也是粗衣布裙,但却十分干净齐整,眼睛明亮,看见众人在这就连忙打着招呼过来了。

“我们两位少爷是前往龙河府的学子,现在路过这里,想要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八宝笑嘻嘻迎了上去,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他主动询问,因此这时候也是驾轻就熟,丝毫不见生涩。

妇人热情一笑,说道:“想要借宿是吗?当然可以,村里还有许多空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来了反倒多了许多生气。”

当下聊了几句,妇人就引着众人往村子里面走,男子跟在妇人身后,憨厚笑着,不怎么说话。

越往里走,四处玩闹的小孩就越多,有四五岁的,也有七八岁的,追逐玩闹,阵阵嬉戏声传荡在村内,十分开心的样子。

看到伏尘一行人过来,也都十分好奇,不过眼中隐隐有些畏惧之色,不敢过来,似乎是害怕生人。

三三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不由就开口问道:“这里怎么都只有小孩,不见大人呢?”

妇人微微一叹,说道:“都走啦,只留下这些可怜的孩子没人照顾,我们不忍心,就留下来看顾他们了。”

三三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些大人都去哪了?这样一座全是孩子的村子,你们照顾起来肯定很不容易吧?”

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说来都是很无奈的事,也都是各有苦衷吧,只是苦了这些孩子。至于我们辛不辛苦,那倒还好,虽说有时候是很累,但是看到这些孩子开心,我们也就很开心了。”

三三点头,没有继续再继续深问。

伏尘眯了眯眼,看着在远处嬉戏的孩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哪里有些不还对经。

妇人将伏尘一行人带到了她的房子处,这间房子在村中不大,甚至有些破旧,显然家境也不大好。

房间里此时有着一个小女孩,静静坐在房中,长得粉嫩可爱,扎着双辫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美丽。

“英儿,可以把这些客人带到你家吗?我这里地方太小,住不下呢。”妇人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和熙说道。

小女孩英儿点了点头,朝这妇人笑了笑,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妇人眉头微微一动,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见远处五个人影走了过来。

当前的是一位道人,头上戴着一顶道冠,手上捧着个罗盘。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护卫,都是虎背熊腰,腰间佩刀,神色警惕望向四周,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是?”妇人疑惑问着。

“我是勘察地脉风水的风水师,这次到这里是受人所托,前来勘察此地的风水如何,这不将夜了,看着这里有村庄,就想来此借宿一些时日,还请行个方便。”

道人顿了一顿,继续说着:“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

说着手一挥,身后一位护卫领意,上前一步,就自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银光闪闪,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银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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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荒废宅院

妇人一惊,连道:“只是住一些时日的话,这些就太多了,我们这都是些粗茶淡饭,用不着这么多的。”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拒绝,她只是个乡村农妇,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当下心中也有些恐慌,下意识的就拒绝。

道人哈哈一笑,和颜悦色道:“我等为贵人办事,这点银钱不值什么,你放心收好便是。”

见道人如此,妇人也就不再坚持,只好收下了这袋银锭。

“秀秀,我和英儿带他们过去,你先在这里准备饭菜。”陪伴在妇人身边的憨厚男子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沉静。

秀秀点头,说道:“那好,大山你先去,我马上做好饭菜端过去。”

语罢,男子大山就要带着众人离开。

道人突然开口说话:“且慢,我们一行人住这里就好,不需要别地。”

秀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好心劝道:“道长有所不知,英儿家是这里的富户人家,家中宽敞,家具一应陈设也都很齐备,可比我这里要好多了。”

道人沉默了下,看了眼小女孩英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也好。”

众人就跟着男子大山和小女孩英儿身后一同离去。

途中,道人走了过来,看了眼伏尘和唐福禄,施了一礼,笑道:“贫道灵清,乃是一位散修,在此处勘探风水,看两位公子气质不凡,不知是要到何处去啊?”

伏尘微微笑道:“我们是童生,这次是要到龙河府去参加此次府试。”

灵清道人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恭祝两位公子考试大捷了。”

伏尘哈哈一笑,谢道:“谢过道长吉言,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能否考中就看天数了,努力过便好。”

灵清道人微微点头,笑着恭维说道:“公子豁达,却是恰合自然之心境,想必最终成绩必然是不错的。”

一路走一路说,很快众人就到了一处较大的宅院内,这房子粉墙黛瓦,青砖砌成,虽然比不上济阴县中的富户豪门,但在乡村之中,已然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门户虽大,却好像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庭院内种着树,不过叶子已经掉光了,残枝败叶散乱的分布在庭院中,带来了一丝荒凉与孤寂。

四处的门窗紧锁着,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时光的痕迹,大山打开门,沉闷的空气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感觉一阵不适。

屋内的桌凳地面也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此地已经很久都没人来住过了。

大山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的压抑沉闷气息顿时消散许多。

大山转过身来笑一笑,说道:“英儿父母已经出去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因为我们害怕英儿一个人会害怕,所以就让她搬到了我们那里去住,这里就一直荒废空着。”

看见唐福禄皱了皱眉,大山笑着解释道:“不过这里东西很全,东西也都没什么损坏,收拾收拾就能住,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

夜幕降临了,只有远处的山脉尽头还残留着一抹辉光,另外一边,月亮已经很明显的挂在了天幕上。

大山见此,就点燃了桌案上的蜡烛。

蜡烛灯火微弱,但还是布满一室,带来了许多光明。

大山说道:“这里的房间都没有人住,你们任意挑选一处就行,不过还要注意不要损坏这里的家具器皿,不然等英儿父母回来之后,我们就不好交代了。”

伏尘点头,答应道:“我们知道,会小心注意的,您放心就是。”

大山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知一声,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婆娘还在做饭,我得去给她搭把手,不然的话,就又要骂我偷懒不干活了。饭菜的话,等会就送来。”

唐福禄眼睛一亮,忙道:“要不要我去帮忙,别的不说,厨艺这方面我还是有些心得的,这样也能快一些。”

唐福禄好吃,不好动,但若是为了吃,他也从不吝啬自己动手。

对于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唐福禄都会问出配方做法,然后自己做出来,免得以后自己想吃却吃不到。

有些配方秘法是独家秘方,为了那些配方秘法,唐福禄可说是付出了大量钱财,甚至还在济阴县闹出了一个笑话。

有一家“清蒸竹鱼”做的特别好吃,唐福禄十分喜爱,不过因为这秘法属于祖传,那家店死活不肯交出来。

唐福禄也不仗势欺人,就是死磨硬泡,别人一看,只好放出话来,说想学可以,不过必须在店里做一个月的学徒,才能破格传授。

本来心想,你一个济阴大家族的嫡子,怎么可能跑到一家小酒楼做学徒,必然会迷途知返。

没成想,唐福禄居然应下了,第二天就麻溜麻溜的跑过来上班。

这下店家一看,也没辙了,只好说:“我的唐大少爷,这些活你就别干了,我们这一天的收入都还抵不上你的一件衣服,弄坏了弄脏了,我们可赔不起。这样吧,你的心意我们也都知道,活您就不用干了,方法我们教,只不过别传授给他人就行。”

这下反倒是唐福禄执拗起来,认真说:“说好了一个月,那就是一个月,你放心,衣服坏了脏了,你们也不用赔。”

第二天,唐福禄就换上了普通衣物过来,勤勤恳恳干上了一整天。

这期间,别的大家族子弟都在看笑话,说这个唐福禄也是一个没出息的浪荡子弟,不过一食物罢了,利诱不成那就威逼呗,怎么这么死脑筋,还真去做学徒小工。

整个济阴县都等着唐家来将唐福禄拿回去,训斥一顿,为此还有人开了庄,下了赌注。

没成想唐家最后传出来的消息却是这样,“福禄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干尔等何事,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此言一出,议论也就慢慢的消失了,不过唐福禄的荒唐和唐家的溺爱却是再次广为流传。

为此其他家族感到很不解,你们唐家都这么任性的吗?

至于其余的家族子弟对于唐福禄,也是心生艳羡嫉妒有之,嗤之以鼻不屑者也有之,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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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 虚无鬼城

昏黄灯光中,大山摇头拒绝道:“你们是客,怎么能让你们打下手帮忙呢?有我去帮忙也就够了。”

说罢,大山就带着小女孩英儿转身离去。

道人望着大山和小女孩离去的背影,眼神莫名,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不过谁都没有发现。

当大山和英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宅院的时候,道人转过身,对着伏尘笑着说道:“这间厢房就留给你们,我们另寻一间。”

说着,道人率先离去,身后的四个护卫紧随其后。

不过相比之前大山和英儿在时,可以感觉到几位护卫气血流动的速度变缓了下来,警惕的神情也微微松了些许。

这些变化虽然微弱,但是伏尘却能自细微中察见真意,临敌征伐无数次,自微妙的变化之中察觉出敌人的虚实,已经成了伏尘的某种本能。

“果然有问题。”伏尘心中暗忖。

“那些护卫,不太简单哪。”唐福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我家中也有护卫,但是却没有他们的那种气质,这种气息不是修为的强大,而是一种铁血凝练的气息,有点像是军士,不过却又不那么纯粹。”

伏尘点头,道:“这里有点古怪,那位道人看来也不是简单的歇息落脚,不过现在还是先休息再说,什么事,只要做了,终究会露出行迹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说我们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意味着我们怕麻烦。”说到这里,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另一边,道人来到了一处偏房内,这里刚才那间厢房一样,房间里也是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冷寂荒凉。

“道长,刚才那群人该怎么处理,是不是要?”其中一位脸上有刀疤的领头护卫上前一步,出声询问。

这领头的刀疤护卫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快速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凛冽煞气。

道人眼眸沉静,沉声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先打探清这里的情况,再说那群人中有两位童生,看其言谈举止,出身也不是一般人家,我们虽然不怕,但要隐瞒下这里的事,就不能将动静闹得太大。”

“当然,若是他们发现了这里的蛛丝马迹,那也不要犹豫,必尽数杀之,不可留有后患。否则消息走漏,大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谁也别想好过,知道吗?!”

“是。”四位护卫都是凛然应声。

道人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看向越发静谧的沉沉晚夜,心中越发压抑,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影。

他叹了一口气,一向淡然的声音中罕见蕴含了一丝怒意,沉声说道:“你说你们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了一切低调行事,不要张扬,不要竭泽而渔吗?怎么还会落得这个地步?老太公马上就要到寿限了,府里一直都很急,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当真以为府内会一直纵容你们下去吗?”

刀疤护卫低头,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和怒气,语气却是沉着,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府里要的量太大,县城白天有县令坐镇县衙,把持法网,晚上也有着城隍镇守,神目如炬,巡视四方,我们不敢有着异动,就只能在乡镇上想办法。”

顿了一顿,刀疤护卫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不过乡村虽无城隍,却也有土地神和祖神庇护,我们也只有以利诱之,缓缓收集,加上原本控制的自留地供给采集,这才勉强够用。不过前段时间府里下了严令,要求的供奉比往日整整多了十倍,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道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冷笑一声,良久之后,才又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留下两个在门口守卫,另外两个在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就这样,退下吧。”

说罢,道人不做理会,自顾自就闭上了双眼,调息了起来。

“是。”

四位护卫走出房门,留下两个守门,另外两个结伴而行,沿着幽幽深深的道路,向着旁边走去。

道人蓦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疑惑道:“怎么回事,心怎么总是静不下来?”

寂静的宅院中,刀疤脸护卫和另一位年轻些的护卫并肩走着,淡淡的月光洒在小径旁边凋零的草木上,气氛显得枯冷而静寂。

“哼,什么东西?不就是一时得势,仗着大少爷在背后撑腰吗?居然还敢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年轻护卫恨声道。

身为家族中悉心培养的家仆死士,一向备受看重,府内甚至还耗费苦心的安排自己等人进入军中训练,哪怕是大少爷也都是和颜悦色,少有脾气发泄到自己等人头上,何曾被人这样无视?

刀疤护卫也是一脸郁郁,假笑一声,便冷声道:“他也就是在我等面前逞威风,若是刘大人来此,看他还怎么威风?”

刘大人是自己等人的上司,也是府内培植的一股嫡系势力。而灵清道人一脉则是外来,两者之间一向不对头,只是府内有事需要用到灵清道人一脉,自己这一脉才一直没有发作。

两人正说着,突然感觉有些奇怪,这间宅院按理来说并不大,自己两人在这里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尽头。

刀疤脸护卫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压抑,但又说不清来自哪里。

年轻护卫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右手不由紧紧握着乌木刀柄,神情有些慌乱。

过了一会,两人居然走回了起点偏房,只是这时却没有见到守在外面的另外两位护卫。

刀疤脸护卫率先走上前去,一推房门,出乎意料的,没有碰到一丝阻力,吱呀一声,木门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

不过里面空无一人,道人也不在里面,刀疤护卫一惊,连忙向外面走出去。

只见随着自己一同来的年轻护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四周升起了浓浓的白雾,隔断了刀疤脸护卫的视线。

此处,空寂无人,恍若虚无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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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阴气怨气

阴寒湿冷的房间中,朱沛阳点起了炭盆。

不过或许是炭火放置的有些久了,微微受潮的缘故,炭火并不旺,散发的气味也有些刺鼻难闻。

但这微弱的炭火还是让房间内稍稍温暖了些,不至于那么寒冷。

三三在一边收拾着东西,伏尘则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伏尘微微皱眉,但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门外风声呼啸不停,树影参差摇曳,看起来宛如张牙舞爪的狰狞鬼怪。

伏尘走到门口,想要推开门看看。

“嗯?”伏尘微微用力,房门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纹丝不动。

伏尘面色一沉,运转浑身气血,炙热气血犹如熔炉燃烧,猛然用力一推,房门吱呀一声顿时开启,没有受到一丝阻力。

门外空无一人,没有丝毫人影,只有淡淡的月光从天际洒落下来,照在院中枯瘦憔悴的花草树木上。

凛冽寒风之中,凋零枯败的树枝不断摇曳摆动,投落在地面墙上,幽幽如妖魔鬼怪。

伏尘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丝毫发现,便再次退回了房间。

“少爷,怎么了?”三三走了过来,面容上有一丝忧虑之色。

虽然她也是修行之人,在真武玄元丹的作用下也已经入了道,但以前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神鬼之事虽然偶有耳闻,但也只是耳闻,哪里真正遇见过?

进村之时她就感觉到这里有一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当是自己旅途劳顿,太过疲倦产生的错觉。

不过随后来到的道士,还有这里的种种奇怪的事情,都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

为何这里大多只有小孩,大人都去哪了?

哪怕是青壮年外出打拼,也不可能全部离开,但是她一问,秀秀却又不言,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就只好暂时将怀疑按捺在心中。

“没有什么发现。”伏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两人正要说着,嘎吱一声,门忽然开了,大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食盒。

大山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自顾自打开,说道:“这里偏僻荒芜,也没什么好菜好酒吃,就只有一些自家种的小菜劣米,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就只能将就着吃了。”

话说完,桌子上就摆上了四碟小菜,一碗汤,还有一大盆饭。

菜的确不丰盛,就是简简单单的农家小菜,不过在这种地方有的吃就不错了,而且看的出来烹饪的也很用心,香气扑鼻。

伏尘迎了上去,道:“出门在外,能有一顿热饭热菜就已经很难得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能有这些,我们都很是感激。”

大山腼腆笑了笑,摆手说道:“没什么感激的,一点乡野小菜而已,你们不嫌弃就好了。”

微微顿了下,大山继续说道:“我要走了,你们先吃吧,吃完碗碟放在这里就行,我过一会儿就来收拾。”

说罢,大山身子一转就出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关闭。

伏尘眼中紫光隐现,望向桌子上摆放的几碟小菜。

只见饭菜上萦绕着淡淡的黑色血色气息,散发着不详的意味。

过了几息,伏尘眼中紫光散去,瞳孔恢复了正常。

伏尘转过头和三三对视两眼,正要说话,这时门忽然又开了。

是大山!

夜色深沉,黯淡的灯火照耀不了太远,大山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站在门外,面上有些犹豫,过了几息还是开口道:“公子,这里晚上可能有些不太平,你们最好不要外出。”

说罢,不待伏尘回答,大山手一带,吱嘎一声,房门再次被关上。

过了一会,伏尘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大山的踪影已经不见了,到处都看不到灯光,漆黑一片。

伏尘反手关上房门,重新回到昏暗的房子里,说道:“这些饭菜不要吃,吃我们自己带来的干粮就好。对了,干粮还有剩余吧?”

三三点了点头,道:“东西大多都在马车上,我只随身在包裹里带了几张烧饼。”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这也够了,今天先对付一晚,明天再说。”

三三蹙眉道:“这些饭菜有毒还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吃啊?”

伏尘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说道:“毒倒是没有,不过这些饭菜上却都附着了一丝淡淡的阴气怨气,吃了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对身体还是会有一些损害。”

“阴气怨气?”

伏尘点点头,道:“这点阴气怨气很淡,但既然能够附着在饭菜上,那就说明这些菜原先应该就种植在阴气怨气深重的地方。”

“譬如若是将蔬菜种植在乱葬岗这类地方,日久天长之下,蔬菜就会沾染上那里的阴气和怨气。普通人食用这些蔬菜,不但无益,反而会有害身体健康。”

伏尘想了想,又道:“沛阳,你过去告诉一下福禄他们,不要吃这些食物,他现在还在锤炼身体,筑基过程不可混入阴气怨气,不然一时耽误修行进度还是小事,甚至还会作为杂质,影响筑基效果,使得道基不纯。”

“三三,将饼给沛阳带一半过去。”

“嗯。”三三点点头,自包裹里取出饼来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朱沛阳。

朱沛阳应了一声,恭谨接过。

虽说三三名义上只是伏尘的侍女,和自己地位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三在伏尘的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所以朱沛阳也从不敢拿大,一直恭敬有加,不敢怠慢。

朱沛阳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告知唐公子他们。”

朱沛阳一向胆大无畏,因此即便知道此处有古怪,但面上还是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大概过了盏茶的功夫,朱沛阳却还是没有回来,外面也是空荡荡的,除了越发尖厉呼啸的风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伏尘有些担心,转过头对三三道:“怕是出了问题,我去找找看。”

微微顿了一下,伏尘想了想,又道:“你也和我一起去吧,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三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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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失踪之人

房子的角落放着一只白灯笼,伏尘抖了抖,将上面沉积的灰尘抖落,拿出打火石,点亮了灯笼。

打开门,外面的风很大,呼啸着从耳边吹过,伏尘手中的灯笼也随之摇摆不定,晃晃荡荡。

索性这灯笼虽然许久没有用过,但质量还是不错,因此风再大,也始终没有熄灭。

灯笼散发的朦胧微光照亮了前方,伏尘走出房门,沿着小径向外走着,三三跟在旁边,手中持着灯笼。

庭院里黑压压的,没有半点人声,也看不到半点灯光,一片寂静,荒凉冷寂的感觉悄然袭来。

在风的剧烈吹动下,庭院中堆积的枯黄落叶哗哗作响,翻滚着来到两人脚边。

伏尘走上前去,转了一个弯,就来到了另一处厢房。

厢房之内有烛光隐隐透出,这里是唐福禄他们三人选的房间。

伏尘推开门走进去,吱呀一声,门就轻易地被打开了。

烛火的微微黄光照亮了一室,里面没有人,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伏尘目光一扫,只见桌子上的饭菜和自己那边一样,也是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盆米饭,不过看着都没有动过的样子。

“没有吃。”伏尘一眯眼,心中暗自忖道:“是沛阳过来了,还是他们也发现了饭菜有问题?”

虽然没有证据,但伏尘却莫名想到了跟在唐福禄身边的那个老仆——袁老。

“自己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冥冥中却能有着感觉,这位袁老并不简单。”

“不过若是他的话,唐福禄现在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哪了。”

想到这里,伏尘皱了皱眉,查看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这屋子里的灯笼也不见了。

“走吧。”伏尘见没有什么发现,就沉声说道。

一边说着,一遍走出了房门,三三则紧随其后。

不过奇怪的是,三三现在反倒没有了害怕之情,心中无比冷静镇定。

莫名的,甚至还有一丝不知从哪儿来的悲切之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出门,伏尘再次沿着路径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远处树枝枝叶摇晃,底下却突然现出了几个人影。

伏尘走过去,这时那边的人也看到了伏尘过来,露出了防备的架势。

“是谁?”

伏尘眼睛一眯,原来是一同住在此处的道人和其身边的护卫。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道人身边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了两个,另外两个则不见了踪迹。

看见是伏尘,护持在道人身边的护卫不由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了一丝,不过神情还是戒备着,显然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伏公子,你也是出来寻找失踪之人的吗?”灵清道人沉声开口,眼中神色莫名。

“失踪之人?”伏尘目光一动,沉着问道:“道长那边也有人不见了?”

灵清道人微微点头,解释道:“我有两个护卫出去之后久久未归,我发觉不对,便出来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既然公子那边也有人不见了,为安全起见,我们就一起寻找吧,这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伏尘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吧,不知道长有没有什么寻人的法子?”

“有,你看,我这罗盘不但可以勘探风水地脉,还可以寻人追物。”

灵清道人点点头,说道:“先前为了以防万一,我用罗盘摄取了他们的一缕气息,有着这个,就能催动罗盘,找到他们的方位。”

伏尘低头一看,只见道人的手中果然持着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隐隐透出一丝银光,显然不凡。

顺着指针的指引,众人一路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地窖入口。

“就在这里了。”灵清道人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伸出手指了指地下。

一位护卫上前,一把抓住地面上的石板拉环,狠狠向上一提。

“呼。”

一股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皱眉。

等里面的臭气散去了一些,一位护卫便率先进去了。

灯笼光亮微照,伏尘往下一看,隐约可见地窖里面躺着几个人影。

“果然在这里。”伏尘目光一动,也随之跳了下去。

里面有着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朱沛阳。

伏尘检查了一下,发现朱沛阳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这时就微微放下心来。

朱沛阳是室火猪星命转世,天生便享有大机缘,大气运。

但此时他还未曾觉醒,气运蛰伏,龙蛇不辨,就像一个寻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化险为夷的特殊能力。

周天星辰繁多不可数,即便是有名有姓的主星也有不少,但自历次大劫看来,并不是每位星命之主都能混的很好。

很多星辰真命一旦运气不佳,命数不好,很容易便会在崛起初期,甚至还未崛起时便销声匿迹,没能留下自己的传奇神话。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资质悟性不够,而是时运不济,尚还未来得及勃发起运,便沦为他人踏脚石,泯然众人矣。

只有等到气运勃发之后,才会进入快速发展期,成为洪荒又一代崛起的天骄人才。

至于最后是绚烂一时的流星,还是照耀千古的恒星,就要看各自发展的际遇境况了。

朱沛阳是室火猪星命转世,哪怕在诸多星宿之中,也是响当当的,十分有名气,潜力无穷。

若是等到他觉醒之后,伏尘就能得到一个能够快速增长战力的下属,无论是组建羽翼,还是日后筹谋大计,都能起着很大作用。

一个接一个,底下的三人就都被抬了上去。

“煞气迷心?”灵清道人皱了皱眉,疑惑说道。

“道长可有办法?”伏尘出言问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且看我的。”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怀中掏出一道黄纸符箓。

这黄纸符箓上面用朱砂书写着玄妙符文,道人手一指,黄纸符箓就无火自燃,瞬息之间便成飞灰。

与此同时,飞灰之中就显现出一道灵光。

道人心念一动,灵光就分化为三道,各自向着三人眉心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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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诡异莫名

莹莹灵光遁入眉心,不一会儿,就见三人依次自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嘶,头好疼。”

“少爷,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朱沛阳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陌生的环境,还有站在面前的伏尘。

“这里是地窖,怎么样?没伤着吧?”伏尘沉声问道。

“还好,就是头有点晕。”朱沛阳检查了一下,点头回道。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嘛?”伏尘放下心来,出言问道。

朱沛阳揉着头想了想,说道:“一出去走了几步就发现周边起了浓雾,顺着记忆走,最后却发现一直都在兜圈子,然后脑子突然一晕,后面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一醒过来就在这里。”

伏尘微微皱眉,眼中紫气隐隐,视线投注在朱沛阳身上。

但是却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血气精神有些萎靡,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

煞气阴气侵袭身体,只有那些修行魔道妖道或者鬼道的修行者才会甘之若饴,以此增进修为。

而对于其他吞吐纯粹灵气修炼的修行者而言,无异于杂质毒药。

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这个道理,消化利用不了这类杂气,就会被其磨损气血精神,使得人萎靡不振。

不过幸好这煞气根种不深,也很快就被灵清道人的符箓拔出,不然后果就不是这点了。

像是一些古战场和乱葬岗等地,积蓄了庞大的煞气阴气,普通人一旦误入其中就会心智被迷,气血被消,再也走不出来,身死殒命,为凶地再添一丝凶戾的邪煞之气。

伏尘百思不得其解,“奇怪,既然将朱沛阳他们迷昏,怎么可能会一点手脚都不做?”

想到此处,伏尘心一动,目光转移就转向和朱沛阳一同从地窖里出来的那两个护卫。

过了几息,伏尘瞳孔一缩,心中寒意一阵上涌,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全身血气凝滞,生气不显,体内恐怖的煞气却是深藏不露,这分明已经不是活人,化为另一种奇异的生物了。”

伏尘想了想,眼中氤氲紫气隐去,决定暂时不说此事。

“灵清道人虽然现在并没有对自己不利,甚至还表现的很是热络,但自己却能察觉出他内心深处的戒备,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敌意和杀气。”

“况且道人一行人来历神秘,观其举止动作,不像是因为勘探风水而偶然借宿在此,倒像是知道一些什么,故意前来查看的。”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按兵不动,看道人和这个诡异地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正想着,不远处的房屋拐角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寂静漆黑的夜中,脚步声渐渐清晰,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回响,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灵清道人身边的护卫抽刀上前,目光警惕,死死盯着前方。

突然,一抹灯笼散发的朦胧白光浮现,几个人影也就同时现了出来。

是唐福禄!

唐福禄本来转身一看也是身子一紧,有些紧张,后来见到是伏尘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尘哥,你们怎么在这?”唐福禄快走了几步,语气中带着些莫名意味。

“先前我发现饭菜有问题,上面蕴含着一些阴煞怨气,于你筑基修行不利,就让沛阳过去告知你一声”。

“结果沛阳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和三三一起出去寻找,路上就碰见了灵清道长他们。”

“他们也有两个人失踪不见,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一同寻找,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最后在这里发现找到了沛阳他们。”

伏尘顿了顿,奇怪问道道:“你们怎么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唐福禄挠挠头,说道:“本来我是想吃的,可是袁老提醒我饭菜有问题,所以我就没有动筷。”

“再后来就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们就想着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同时通知一下你们饭菜有问题。”

伏尘点点头,目光一转,不由就看向始终跟在唐福禄身后的老仆。

老仆微微一笑,目光不动,就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胎境武者。

“这里的村庄很有问题。”

灵清道人站在一旁,沉声说道:“大山他们肯定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我准备去他们那里看看,伏公子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伏尘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此处诡异莫名,一起去看看也好。”

见着伏尘同意,唐福禄也就没有了别的意见,当即也是点头同意。

众人一同动身,只不过伏尘有意无意之间却是走在中间,将道人一方和自己一方隔了开来。

唐福禄看了看周边,一片幽黑冷寂,月光越发的淡了,简直都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幸而有着灯笼散发的微光照耀尺寸之地,所以众人才得以继续前行。

唐福禄身子晃了晃,靠近伏尘,压低声音说道:“尘哥,刚才我们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伏尘继续走着,脚步不变,只是微微侧脸,目光问询看向唐福禄。

唐福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些颤栗,说道:“我们在一间房里发现了三具尸骨,两大一小,看样子都是被强杀的。看尸骨样子,显然已经死了几天了。”

伏尘眯了眯眼,低声问道:“还有什么?”

唐福禄吞了吞口水,额头隐隐有着汗珠渗出,声音越发的低沉,说道:“那具小些的尸骨上面,穿着的衣服和我们今天看到的英儿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脸,也是一模一样!”

“还有那双辫子……”

唐福禄目光惊恐,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珠。

伏尘愣了下,脚步一顿,喃喃自语道:“那么我们今天看到的英儿,又会是谁?”

村庄很小,伏尘来不及多想,大山秀秀的房屋很快就到了眼前。

在深沉的夜色中,这间小屋子静静地的立在原地,仿佛和夜色融入到了一起,散发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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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无头土地

朱沛阳上前推了推门,门是关着的,只有点点滴滴的微弱烛光从门缝之间透了出来,昏黄黯淡。

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就嘎吱一声,豁然开启。

“怎么是你们?”开门的是大山,他看到众人脸色就是一变,低声出言问道。

灵清道人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们发现这里有些不太寻常,所以就前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怎么回事。”

大山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说道:“别站在外面,快点进来吧。”

众人依次进屋,入了大堂。

秀秀也在里面,看到众人进来也是面色一变,神情有些忧虑。

“两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吗?”道人施了一礼,率先出言问道。

秀秀给诸人倒了茶,这时听着这话,犹豫一下看了眼大山,见着大山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发觉,那我们也就不再瞒着了。”

“几十年前,此处突然来了一方妖魔,要求我们每年奉上一对童男童女,供其驱使。”

“村子自然不从,想要上告县城府衙,但那妖魔却在半路拦截,所有外出上告的人全都被其暗害斩杀,没有一个能回来。”

唐福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村里没有土地庇护吗?若是有土地的话,土地自己就可以向上级城隍发送灵讯飞告,不需要村民徒步前去吧?”

秀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解释道:“土地公自然是有的,可是在那妖魔显露踪迹之前,这里的土地公泥塑突然头部断裂,整个都掉了下来。自此之后,土地公再也没有显灵过,应该就是被那妖魔给暗害了。”

唐福禄越发的奇怪了,说道:“土地公哪怕等级再小,也是正经的神道神灵。神限寿命到来,或者功德积攒足够,转世投胎是应有之义,但是在任上被人诛杀暗害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能够震动县城乃至府城的大事。”

“一般的妖魔不可能这么猖狂,这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挑衅神道和人道威严了,按理按制来说,后续肯定会有人道强者或者神灵前来调查的,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秀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后面并没有人前来,只有一二旅客途经此地。也曾经有人暗中告知旅客,希望他们能带走消息,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旅客死了,告知旅客的村民也死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还包括他的妻儿老小,也全都死了,死的无比凄惨。这之后,村子也就只好无奈屈服,一年选出一对童男童女去供奉。”

三三皱了皱眉,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那些供奉出去的童男童女怎么样了?”

秀秀苦笑一声,说道:“不知所踪,没有一个回来的,生死不知。”

伏尘也不由叹了口气,虽说人道势大,但在城池之外这些法外之地,却实在难以管束约制那些狂妄无知的妖魔鬼怪。

毕竟除了县城府城这些人口众多的要地之外,还有许多村庄。

这些村庄有的只有十几户有的几十户,有的则有数百户甚至上千户。

这些村庄散落在大周各地,像是一些大村庄还好说,有着土地祖灵的庇护,出了事一般也能报警,县城府衙自然会派下人来解决。

而一些小村庄,人数稀少,祖灵弱小,别说妖魔侵袭迫害,自己都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失。

这类村庄就很难督查消失究竟是因为妖魔之类的外力迫害,还是自己的因素原因。

“不过这里有着土地神,哪怕土地神瞬间被灭,消息传不出去,但神位缺失,按理来说县城府衙应当会派人前来查看究竟是为什么。”

“毕竟哪怕是自己想要重新转世投胎,也应该上报人道朝廷和神道天宫。”

“这样一是方便将此事记录在案,以作备用,二来若是神灵在任职期间勤勤恳恳,有着功劳苦劳的话,或许还能有着机会得到一些名额,可以增强自身魂灵禀赋,或是抵消轮回之地的风暴袭扰,为投胎提供便利,增大下一世成道的几率。”

秀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此后的几十年,就一直是这样,按着抽签的选择,送去童男童女。”

“后来呢?”道人语气幽幽。

大山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后来,其实我们也不大清楚,只是有一天醒来,就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村的小孩留在这里。此后我们就一直照顾他们,一直到现在。”

唐福禄手中握着杯子,却不敢喝下去,毕竟这里的菜肴都被煞气浸染了,保不准茶叶也会有问题。

唐福禄虽然有些粗枝大叶,但也不是完全轻重缓急不分,这时候正是筑基的关键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唐福禄开口问道“为什么大山你们提醒我们说晚上不能出去?是这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大山摇了摇头,说道:“要说异常,其实也没别的,就是有的借宿的客人会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不过只要待在房里,心术正气,就不会出事。”

灵清道人问道:“待在房里,心气正就会没事,为什么?”

大山沉默了下,脸上有些迷茫,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冥冥中有这种感觉,或许是神灵的嘱托吧?”

“神灵?”伏尘皱了皱眉,说道:“土地神消陨之后,有其他的神灵来这吗?”

大山摇头,说道:“并没有,这只是一种的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伟大存在在冥冥之中守护着这座村庄。虽然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显露出踪迹,但我们就是知道。”

秀秀点了点头,面容正色道:“虽然这可能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却就是这样,这种感觉不可明说,却十分强烈。知道就是知道,明白就是明白,是很难描述,却让人从心底信服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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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泥塑头颅

夜渐渐深了,唯有屋里一点烛火燃着,照破了沉沉黑夜。

灵清道人盯着眼前的大山和秀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沉声说道:“既然这样,能不能带我们去那土地庙看看,或许能有些发现。”

秀秀面露难色,说道:“天已经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土地神庙虽是小神庙,但也是正经神庙,但凡是普通人都会存有敬畏之心。

即便是无知小孩也很少会在神庙周围嬉戏打闹,以免触怒神灵。

现在土地神陨落,村民更是忌讳莫名,本能有着一种恐惧,很少会在神庙旁边逗留。

灵清道人摇摇头,坚持道:“事不宜迟,早些发现总是好的,迟恐生变,还是现在就去吧。”

秀秀想了想,看见灵清道人这么坚持,周围又有这么多人,胆气也大了些,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土地庙距离不远,其实就在村口边上,只是伏尘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太仔细观察,所以才没有发现。

土地是神灵的最底层,属于名副其实的“芝麻官”,因此神庙很小,也没有什么守庙人,就只有一个砖木构建的半人高的小神庙。

神庙里面有着一个泥塑雕像,占了里面的大半位置,这就是土地神的神像。

不过神像的头部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身子,显得有些惊悚骇人,让人不寒而栗。

神像身上的彩漆也都剥落了许多,斑驳破旧,露出了里面的暗黄泥质,很是狼狈萧条。

神像的前面摆放着一尊黝黑的古朴香炉,但是里面并没有插着供香,只有一团黑黑的像淤泥烂土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沉积凝结的香灰。

“神光消陨,这里的土地果然不在了。”伏尘隐去眼中紫气,心中暗自忖道。

人有灵光,或血气,或文气。

神也有灵光,照破一方黑暗,构建一方神域,庇护一方子民。

和人一样,神灵之光也有强弱之分,但哪怕再弱小的神,也会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点灵光。

神灵将自己的所有领悟精华都凝聚浓缩在一起,就会铸造出一枚道果。

用西方的神灵话语来说,其实就是神格一类的东西。

道果可绽放神辉,驱邪除恶,有着莫大的威能。

一旦灵光隐去消亡,就说明神灵不在,已经身死道消。

三三上前一步,手中的灯笼就照亮了前方。

唐福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神像头颅,不由问道:“土地神的头呢?怎么不见了?是风吹雨打之后消亡了吗?”

唐福禄正要说着,眼角突然瞥见灵清道人做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两道耀眼刀光骤然闪现。

大山和秀秀还没反应过来,凛冽刀光就狠狠劈砍在身上。

刀锋入体,微微一滞,然而此时篆刻在刀身上的驱邪镇魔符箓也随之瞬间发动,绽放出微微光芒。

滋滋声响中,刀锋势如破竹,深入肉身肌体。

大山和秀秀只感觉自己身体一痛,鲜血立即喷溅出来,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不过奇怪的是,血液喷洒出来之后居然瞬间就变成了黄泥浆,倒在地上的大山和秀秀身子也迅速的缩小转化,变成了碎裂的泥塑头颅。

灵清道人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微笑,朗声说道:“怎么?还不肯出来吗?英儿。”

远处突然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看着道人,目光有些迷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

灵清道人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一边说着,道人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伏尘和唐福禄他们。

事情虽然还没完全暴露,但已经留下了痕迹,一旦让伏尘他们出去,泄露了这里的秘密,那可就真是功亏一篑。

不如就将这些人一起除去,终究只是县城里的家族童生,哪怕再是不凡,自己背后的主家也能压的下去。

自己等人收集童男童女心头血炼药延寿的事情一旦败露,那可就是震动府城,乃至州城的大事。

这事态的严重程度,可不是死了一两个童生所能相比的。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除去这些人,才能天衣无缝,将一切都掩藏在死亡的灰尘之下。

然而话音未落,看见大山和秀秀死亡的英儿突然眼睛一红,浑身戾气爆发,身边竟然出现了滚滚黑雾,缠绕在其身边。

与此同时,刀疤护卫和他旁边的护卫也是眼睛一红,好像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这两位护卫手一挥,腰间刀出鞘,居然向着前面的同仁砍去。

前面的两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翻在地,鲜血从身上喷洒出来,溅射到了地上。

痛呼声中,眼睛红的像火烧一样的两位护卫又发疯一样的将倒在地下的护卫连续劈砍,直至再无声息。

眼睛里血火一样护卫转过身来,口中发出不像人的嘶吼声,没有丝毫犹豫,向着灵清道人飞奔而去,身手敏捷,甚至超过以往。

“尸傀?”灵清道人看着直冲而来的护卫,心头一颤。

来不及犹豫,灵清道人解下腰间绑缚着的乌黑绳索,向前随手一抛。

乌黑绳索在空中舒展自由,如一条灵蛇一般,瞬间便将冲来的两位护卫绑缚在了一起。

两位护卫身子被绳子牵连捆在一起,脚步不协调,两者瞬间便跌倒在地,像粽子一般,难以动弹。

不过两位护卫身子逐渐涨大了起来,乌黑的绳子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显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灵清道人见此,不敢犹豫,转身一动,就向着村外跑去。

灵清道人之所以坚持要在土地庙来,一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二则便是为了此时,方便情况不妙逃跑。

无论是鬼魂还是怪异,像这样长久困于一地的,都和地方有了长久的牵连关系,很难脱离地域的限制。

就像是地缚灵,地域在成就它们,庇护它们的同时也限制了它们的举止行动。

然而灵清道人还没跑几步,身后一道剑光闪烁,直接就刺穿了道人的身躯。

是伏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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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魅与怪异

“杀!”

伏尘面无表情,眼中冷冽寒光闪烁。

霸道锋利的诛仙剑气迸发,剑煞轰鸣之间,周围人的心神都被震慑凝滞。

剑光一闪,道人身体内的一切生机都被破灭。

“啊!”

虚空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晶莹的人形光影,此时发出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被一道明亮剑光斩为两半。

无数晶莹的光点自伤口处迸发出来,然而还不等光点散向四方虚空,一股吸力传来,就全部融入银白色的诛仙剑身上。

与此同时,道人身体一阵抽搐,纯粹精血自身体四方汇入诛仙剑中。

瞬息之后,诛仙剑身之上,血色光芒微微一闪,发出低沉的嗡鸣之音,似乎从原本的死寂沉沉中焕发了一丝活泼泼的生机。

灵清道人倒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

他的身体微微干瘪,皮肤也失去了原本的莹莹光泽,变得枯黄干裂,上面甚至还泛起了丑陋的层层褶皱。

伏尘缓缓拔出剑,神色淡漠平常。

伏尘感应敏锐,灵清道人方才对自己一行人动杀机时就感觉到了。

加上对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有了一点猜测。

这是前世闹出轩然大波的一件大事,强大的妖魔收集童男童女精血,甚至不惜制造屠村惨案。

只不过这件事似乎也有府城内的高层在遮掩,所以一直未能暴露出来。

还是几年后,一处移动的怪异出现,封刀卫介入调查,真相这才逐渐浮出水面,最终在上层掀起了大风浪。

伏尘前世也算跻身于定州上层,所以也隐约知道了一点内幕。

若是灵清道人出去,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外泄,捂在被子里,其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自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只要道人死在此地,死无对证,别人一时也难以调查自己等人知道此事,就能获得时间和转圜余地。

“不过有意思的是,根据前世内幕,蛇蝎宫似乎也牵涉其中……这还真是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啊,呵呵……”

伏尘笑了笑,目光转向英儿,眼中神色怅然。

“尘哥,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唐福禄脸色有些发白。

他可不是伏尘,有着前世的历练,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虽说见识不小,但那全是从书本上得来,并没有真正体验过。

就像是史书上记载的一场战争,战胜者荣耀加身,战败者凄凉收场。

人们能够想象的出胜利者的辉煌耀眼,却难以想象到尸横遍野的恐怖血腥,死亡的人数只是数字,哪怕明白它代表着什么,却终究难以明白它真正的残忍和血腥。

书生意气自然可以挥斥方遒,指点天下江山,但只有真正上场临战,涉险面敌,才能真正看出乃至历练出一个人的无畏胆色。

伏尘看了一眼远处的英儿,叹息一声,解释道:“应儿不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因为怨念,她已经变成了鬼怪,这里也在怨念的催使衍化下变成了一处奇异的存在。”

“是怪异?”唐福禄惊讶出声。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就是怪异,世间之物吸取七情六欲而形成,难以甚至根本没法被消灭,稀少而强大,是魅的一种。”

“只不过相比普通的魅,这种魅大多混乱而邪恶,而且机缘之下与一方景物结合在了一起,化身成了怪异,十分难缠,只有七情六欲殿才有特殊的法子应对。”

“也是因为这样,一旦某地出现怪异,若是没有大能出手的话,就会委托七情六欲殿出面解决。因为七情六欲殿本身就和魅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七情六欲殿也乐的如此。”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无言的袁老不由深深看了眼伏尘。

七情六欲殿身为洪荒界最顶尖的宗门之一,人数又是最为稀少,向来是云遮雾绕,旁人难见真面目。

七情六欲殿和魅以及怪异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知道的。

“单单这份见识,这位公子就不简单。”袁老心中暗自盘算着,“或许,他背后有着什么不得了的师承?”

因为灵清道人的死亡,缠绕在两只尸傀身上的乌黑绳索没了主人的驱使和灵力支持,逐渐在尸魄的大力挣扎下松解开来。

尸魄是死物,只是在煞气的操纵下行动,一但解开绳索,本能的就会寻觅活人的气息,并且展开攻击。

伏尘停下话语,看着冲过来的尸魄不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手腕微转,诛仙剑光明亮连连闪烁,两只尸魄就交错倒下,不复动作。

与此同时,因为汲取了两只尸魄的煞气,诛仙剑身上的剑光隐隐间又明亮了一丝。

但是无声无息之间,周围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

这些身影小小的,隐藏在重重黑暗之间,包围住了伏尘一行人,此时向着伏尘他们慢慢行进。

虽然灯笼火光微弱,但伏尘目力不错,借着单薄微弱的火光还是看清了那些小小的身影。

是一个个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此时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血腥的红色光芒。

“是那些死亡的孩子的残念灵魂,原本有着土地神最后一点灵性镇压守护,驱除他们的邪念,让他们在这座小村里快乐无忧的生长。”

“但是现在土地神最后一点灵性也消陨了,这些残念魂灵就没有了束缚。”

伏尘正说着,远处的英儿脸色却是时好时坏,变幻无常,好时宁静安详,无忧无虑,坏时则满脸狰狞扭曲,充满憎恶怨恨。

“快走!”

“不,别想跑,你们都是坏蛋,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英儿突然大叫,面上充满了挣扎之色。

“快走,你们快走!”

“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英儿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她在竭力控制着其余残念魂灵的行动和自己内心的躁动。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小孩身影停了下来,面上也有些茫然挣扎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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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神灵烙印

黑压压的天穹上,月亮只剩下一点模糊不清的轮廓,越发显得深沉黑暗。

淡黑色的云雾缭绕在上空,月光透不下来,稀薄的几乎没有。

唯一的光明来源就是众人手中所持的灯笼,但光芒也显得十分微弱,散发不了多远就被黑暗完全泯灭。

伏尘皱了皱眉,感觉到鼻中传来一丝丝焦灼的火焰气息,再一见远处陷入挣扎的英儿,大声说道:“快出去!”

重重的黑暗似乎连声音都能吞没,传播不了多远就消陨殆尽,犹如被吸收了一般。

不过众人此时都在伏尘身边,因此都还听得比较真切清晰。

没有再理会此处奇异的变化,伏尘一马当先,带着诸人齐齐向着村口奔去。

出了村落,受限于地域,伏尘他们就能安全下来。

“休想逃走!”一声凄厉咆哮突然自伏尘身后传来。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显化出黑色雾气来,这是诸多怨灵的七情六欲所化。

浓重的黑色雾气遍布村庄,将天穹之上的淡淡月影彻底遮掩,半点光芒都透不进来。

这里彻底沉沦,冷寂的黑夜,如同万年不见天日的海底深处,荒冷寂寞,沉沉的压力压在心头,让人难以喘息。

黑色浓雾向着众人涌来,想要将众人吞噬进去。

无穷黑暗中,无数小小的身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冰冷的气息萦绕在伏尘周边。

“都留下来吧,你们这些坏蛋!”英儿此时的声音充满憎恨和厌恶。

这一刻,怨念所化的重重黑雾布满了整座村庄,紧跟在众人身后,只有靠近村门口的尺寸之地没有被吞噬。

唯一的出口就在眼前,可是已经没有了时间,下一刻,伏尘等人就要被拖曳进黑色浓雾之中。

就在这时,伏尘心念一动,手中所持的诛仙剑身上光芒一闪,无形的冰冷凛冽煞气就自剑身弥漫出去。

煞气之中蕴含一丝真正的诛仙剑气息,黑雾一碰,就被深藏在其中的浩大气息吓到了,纷纷后撤,不敢上前,显得有些犹疑。

见黑色雾气暂时被吓阻,众人就寻着这空隙冲了出去。

刚一出去,伏尘就感觉身边一亮,一股自然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由沉醉,紧绷的身子也随之一松,连压抑的心情不可思议的都明亮了几分。

天边明晃晃的挂着一轮明月,澄澈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无边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华衣。

当众人冲出去的时候,身后破败阴森的村庄却是逐渐起了变化。

原本是黑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突然庄子四处起了许多火星。

火星原本微弱无比,但几息间便大了起来。

火焰向着四处蔓延,很快就将整座村庄点燃了起来。

红色的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焦灼的木炭气息萦绕在伏尘鼻间,肌肤也能感受到烈烈的火焰气息。

伏尘面色沉凝,盯着面前燃烧的村庄,一动不动,眼中紫气隐隐,泛着莹润光华。

猛烈燃烧的火焰逐渐在眼前虚化退去,村庄里面的情况在伏尘的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焚烧的火海里,尸体在里面燃烧着,还有建筑,许多都半塌了,墙壁熏的一片乌黑。

里面有许多人影闪动,有老人的,有小孩的,也有青壮年的,皆是身着粗布麻衣,作村民打扮。

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持刀的人影,耀眼刀光闪动间,刀锋破开皮肤骨肉,猩红鲜血喷溅出来,一个个村民扑倒在地。

残破的身躯无力瘫倒在地上,鲜血如泉水一般在黄泥土地上流淌,湿润了大片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持刀人影逐渐退去,只剩下炽烈的火焰在小村中不断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过了许久,火焰逐渐熄灭,原地只剩下一片荒凉废墟。

废墟之中,诡异的氛围渐渐升起。

一丝丝的生灵怨念凝聚,如同一道帷幕屏障一般将化成废墟的村子包裹起来,天光不进,风雨不吹。

随着时光的流逝,原地渐渐出现了一个村庄,和原来的村子一模一样。

里面也出现了人,不过都只是孩子,一脸茫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村口处的一座小庙里摆着一个土地神灵,完好无缺,只是头颅和脖子之间有着一丝不协调,仔细看看,原来是一道裂缝。

受到了村子力量的牵引,泥塑的土地神像也起了变化,深藏在神像头颅内部的一点神灵烙印闪闪发光。

神灵烙印犹如有生命般,一呼一吸间,莹莹光华逐渐自烙印处流出,很快就遍布头颅。

下一息,头颅就化为两道光芒,落在地上,化成了一男一女。

是大山和秀秀!

恍惚间,伏尘眼前的火焰再一次炽烈起来,朦胧的光亮渐渐清晰。

伏尘一晃神,眼中紫气就消散而去,眼睛不由感到些许疲劳和酸涩。

这是伏尘运使瞳术太久了,超过了此时能够承受的度,所以才会有些疲倦。

等到日后伏尘修为增长,将瞳术修炼至精深处,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伏尘揉了揉眼睛,心中暗自思忖,“这处村庄并不是真正的实体,而是介于虚实之中的一种奇异存在,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

“那群人为了收集童男童女的心血,居然生生屠了这座村子。却不料机缘巧合之下,在怨念的催使下,居然生出了魅,甚至演化成了怪异。”

“不过土地虽死,但却残有一丝神灵烙印。有着这丝神灵烙印,这土地未尝不能蛰伏一时,等待朝廷派人来或者自身遇到机遇,从而得以涅槃重修,名录神籍,再造神灵金身。”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

“怪异难以铲除,并且十分凶戾,进去的活人少有能完好无缺出来的,往往在朝廷发觉之前便造成了许多杀戮。”

“有的强大的怪异甚至还能自由移动,一旦移动到人流密集,没有灵阵守护的地方,便会造成屠村灭镇的惨案。历史上甚至有州城府城里的百姓被怪异尽数侵蚀,全部覆灭的惨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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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无忧乐园

面前的村庄继续燃烧着,大火不断,处处冒着浓烟,不时还有着建筑倒塌的声音传来。

伏尘眼神沉凝,心中继续推测着前因后果。

“眼见村子居然要催生邪恶怪异来,为免生灵涂炭,同时也不忍自己所庇护的孩子被邪恶混乱侵袭,彻底堕落,此地的土地神居然放弃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化为大山和秀秀,镇压孩子残念中生出的罪孽憎恨。”

“虽然土地神只是神道中最低级的神灵,但终究是一位正正经经的神灵。”

“再加上这位土地神庇护此地久矣,与这方水土还有这方水土所养育人冥冥之中都有着深刻的联系,这才能够压制住英儿她们的怨气愤恨,让她们不至于化成怪异。”

“若是就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英儿等人郁积的怨恨不愤就能慢慢被净化消除,怪异也就不能成型。”

“可惜,此处的变化最终还是被灵清道人身后的组织发觉,最后派出道人前来解决。”

伏尘呼出一口气,心中不免惋惜。

“土地神虽然使得此地不能化成怪异,但却不能完全压制此处的凶性。”

“魅是七情六欲凝聚而成的精灵,对人心善恶变化最是敏感。”

“若是善的还好,不会引起村庄什么变化,一切如常,但若是恶的,就会使得英儿觉醒一丝凶性,恶人往往便不得好死。”

“就像是自己等人,对英儿她们并无什么恶意歹意,因此哪怕朱沛阳被煞气惑心,失去了心智,英儿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灵清道人一行人就不一样,一开始就为了探查此地变化而来,心中怀有恶意,自然就被英儿针对。”

“用煞气怨念灌注落单的两位护卫的身心,摧毁他们的神智,控制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化为尸傀。”

伏尘叹息一声,心中感慨万分。

“灵清道人应该就是别人的客卿一类,为了解决此地异常,隐瞒这里发生的事而来,没想到却是如此不明智,居然将大山和秀秀给杀了,想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此地问题。”

“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没了土地神像头颅化身,大山和秀秀的镇压感化,童男童女惨死的怨气就遏制不住,准备彻底化为不灭的凶戾怪异。”

伏尘望向眼前的熊熊烈火,面色沉重。

唐福禄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走了过来。

他目中闪过一丝后怕,疑惑问道:“村子怎么会突然起火,变成这样?”

伏尘眼神凝重,说道:“土地不存,这是此地的魅在勾动天地法则,将此地彻底转化为怪异。变成怪异之后,此处就很难再根除解决。”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村口旁边,“你们看那里。”

三三咬咬嘴唇,将目光投过去,就见着原本平滑齐整的石碑渐渐起了变化。

四个血色大字在灰白色的石碑正面浮现,血腥而诡异,不安的气氛弥漫开来。

碑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没有完全浮现,但这时大体还是分辨的出来。

“无忧乐园?”三三一边看,一边开口说了出来。

伏尘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这座石碑就是此处的界碑,界碑成形,也就象征着这里的怪异彻底成形。”

神秘沉默的老仆看着碑面上浮现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大袖垂下,藏在里面的手指微微欲动。

与此同时,此处天地法则微微一动,居然要再起变化。

然而高大的老仆看了眼唐福禄,心中思虑一下,大袖之中微微抬起的手指悄然又放了下去。

下一瞬间,一切都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一切都只是梦幻。

老仆来前就接受了嘱咐命令,除非唐福禄有生死危机,否则不能擅自行动,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变化和事端。

伏尘浑身一震,心中微微一动,刚才的天地法则变化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凭借着万墟神镜一瞬间就感应到了。

不过伏尘虽然能够察觉到这里的法则差点发生了变化,但却不能察觉到源头。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伏尘看了眼诡异莫名的小村,为免发生意外,便开口说道。

众人也都是点头。

等到众人都上车,伏尘看了眼大火依旧燃烧着的村落,收起了手中的留影石。

留影石乃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可以刻录下周边的场景,输入灵气之后就能将场景再现。

很多门派都会利用留影石这类法器宝物将自家门派的风光胜景,还有仙子天骄的风姿记录下来,出售出去。

这样一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灵石资粮,二来也是为了打响自己门派的名气,扩大影响力。

伏尘端坐在马车中,目光深邃难测。

“自己手中的这个品阶并不好,所能刻画留存下来的场景讯息有限,但现在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还有这个。”

喃喃自语间,一蓬黄泥土就出现在伏尘手中。

“这是神像头颅的一部分,里面的神灵烙印虽然不存,但神力气息却还在。”

“有着留影石,再加上这些神像残骸,足以引起封刀卫重视,着手调查此事。”

伏尘眼眸深沉,“若是别人可能还害怕这件事背后的主谋迫害,想着藏着掖着,井水不犯河水,盖过此事。亦或是胆大包天,想要与虎谋皮,凭借手中证据要挟谋取利益。”

“且不说藏着掖着与道义不符,即便退却,也只是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至于与虎谋皮,更是取死之道,两者力量差距那么大,有什么底气敢和别人讨价还价,不过速死罢了。”

“但自己却不需要如此,封刀卫就是自己最大的后台。”

“将此事上报给封刀卫,既可以为无辜枉死之人报仇,也可以护得自己周全,甚至还能利益最大化,提高自己在封刀卫里的地位和话语权。”

“此可谓,一举数得!”

伏尘心念一动,土地神像残骸就瞬间消失在手中,被放进了神镜的须弥空间中。

长夜漫漫,伏尘不再多想,闭上双眼,开始静心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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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同福客栈

远远的,随着马车的前进,一座县城的轮廓就逐渐在伏尘眼前呈现出来了。

距离无忧乐园村庄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见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行人也都放下了心来。

“新城?”唐福禄掀开帘幕,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上的大字。

“一路上都在野外,没碰见什么像样的县城,大家也都累了。府试还早,就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养养精神再出发吧。”伏尘伸了伸腰,感觉身子有些疲倦。

他虽然气血强盛,但旅途最是消磨精力,即便这特制的马车比寻常的舒适,但一路上还是让人感觉烦闷单调,身心倦怠。

三三点了点头,心中也很是欢喜。

女孩子天性爱洁净,这一路上吃喝不愁,但却也是风尘仆仆。

这时候到了县城,自然就能好好洗个热水澡,因此心中自然就很是欢喜。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身心疲倦,听得这话,也是面露喜意。

队伍中只有两个话事人,一个是伏尘,另一个就是唐福禄。

不过唐福禄也不处理杂事,不发表什么意见,所以一路上的行程安排都是伏尘做主,一言而决。

众人一进城,就见着十几人围了上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灯笼。

灯笼上还都写着黑体大字,“同福客栈”、“吉祥客栈”、“云来客栈”……

伏尘心中了然,这些其实都是客栈中的伙计,等候在此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客栈招徕生意。

“客官,要不要住宿?”

“我们客栈可好了,有大厨坐镇,房间也是干净明亮,去我们那里吧。”

“我们客栈可是老字号,最近几日还有优惠活动,公子你们去我那儿吧。”

十几人围在一起说话,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伏尘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心中一动,就对着一男子说道:“就去你那,上前带路。”

其余人见此,便不再纠缠,向着另一行人奔去。

这伙计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笑着说道:“好,各位客官和我来。”

说着,伙计便引路向前,将众人带到了一件二层楼的客栈前。

“同福客栈?”伏尘看着客栈上悬挂着的招牌,不由露出了一丝促狭笑意,想起了自己地球时期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老白,佟掌柜还有吕大侠他们?”

这间客栈不大,有上下两层楼,下面一层楼摆着几张黑漆木桌,这里是用餐的地方。

此时已经有了客人在里面,饭菜的香味萦绕在大堂。

上面则是一排客房,虽然不说多么奢华豪贵,但也都是古色古香,窗明几净,明亮的天光自窗口照进来,显得宁静安详。

伏尘有些小失望,掌柜的并不是风情万种的佟掌柜,而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跑堂的也是个寻常面孔,没有什么出奇。

伏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心中暗暗忖道:“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还真是恍然如梦。若真是出现了,那倒还真是有趣了。”

“不过若按此世的武力值算来,这小小客栈若真是潜藏了这些能够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自己前世也应当听到一些风声才是。”

摇了摇头,伏尘不再多想,选定了靠在一起的几间上房,取了房牌,就住了进去。

里面一应物事俱全,内间还摆放着一个大木桶,这是洗澡所用。

“客官,你们要不要一日三餐?”小二简单介绍了下房间布置,接着问道。

像这类客栈,除了可供住宿之外,还可提供餐饮,不过这就需要另外收费了。

不过客人要是不愿意在店里吃,客栈也不会强求,一切都凭自愿,不会强买强卖。

伏尘点了点头,道:“要。”

“客官稍等,一会儿就给您将饭菜和热水都送过来,您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小二笑着说道。

“没有了,就这样,你先下去吧。”伏尘挥了挥手,小二见此就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小二就敲着门,将饭菜和热水一齐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这是一间房间的配置。

饭菜有荤有素,味道尚可,价钱也不昂贵,这间客栈可说是十分不错了。

用完餐,见三三有些乏了,伏尘就说道:“你先在此处休息,我去外面逛逛。”

“好。”三三点了点头。

伏尘出了客栈,就顺着街道一直往北走。

长街笔直,上面铺着齐整的石板,青亮光滑。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馆、作坊、茶楼、当铺……应有尽有,十分繁华。

县城管辖一地,下辖镇、村,既是一方地域之心,也是最为安全的庇护之所。

洪荒遗界妖魔众多,洪荒异种也是层出不穷,虽然人族势大,大周更是贵为三大天朝之一,但由于地域太过广袤,乡村一级的防护力量并不太强。

若是有着强大妖魔失了心智作乱,最先遭殃的便是这些乡村集镇。

反观县城,有着县令和城隍庇护,又有着护城大阵和人道法网覆盖城池,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远不是乡村可比。

伏尘问过几个路人,一路打听,走过临街高高低低交叠在一起的屋檐,最后走进小巷子,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一处店铺前。

“刘氏米铺。”

伏尘看着店铺挂着的招牌,暗暗点头,心中忖道:“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了”。

没有犹豫,伏尘就径直走了进去。

“您要买米吗?”伙计迎了上来,热情的问。

伏尘摇了摇头,直接开口说道:“淘东西。”

这家是米铺,但是暗中却还兼着小押生意。

小押是典当业中的一种,没有字号、不挂招牌,只在暗中营业,算是当铺的一种。

这种小押当铺为了谋取暴利,什么可以质押,小如茶壶、茶杯、贴身衣裤,大如床柜,房产以及地契,胆大的甚至可以质押男女人口,号称“三不管”。

“指物借钱,无论何物均可抵押,物值十而押五,坐扣利息,几月为期,限期不赎,变卖折本。”

这说的便是小押的经营宗旨,也因为小押不是正途,里面藏污纳垢,因此一向不为朝廷所认可,只能在暗中进行,是一门“地下的生意”。

不过因为这种小押虽然利息非常高,但却可以当得更多的钱,因此生意还是不少,朝廷屡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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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十二神画

伏尘此言一出,一位瘦小老者就掀开店铺内间的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伏尘低声道:“里面请。”

伏尘跟着老者进了里面,却是个杂货铺样的摆设,靠着墙边摆着几个货架,上面摆满了各色物件。

锈迹斑斑的铜镜,古色古香的茶壶,缺了一角的残破青花瓷器,神秘绚丽的皮影脸谱……

正中则是一方长桌,上面也是摆满了各种器物,零零散散的,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不知公子想要何种物件?”瘦小老者出声问道。

像这类小押店铺,虽然利息高,但却能够当得更多钱,所以适合死当。

若是以后想要赎回来,一般人都不会在这里典当,最好还是去正规当铺。

死当的物品自然不可能一直积存在手中,需要找渠道卖出去,这也就催生了淘宝人这一类人物,拨沙淘金,依靠着自己的慧眼买到好东西。

就像是在古董街买卖古一样董,只不过在古董街属于合法行为,受大周保护,而在小押中则有许多是赃物,见不得光,因此不为大周官方承认。

伏尘移步向旁边的木质货架,看着摆在架子上的杂乱物件,随意说道:“我先看看。”

伏尘慢悠悠挑选着,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细细查看,细细分辨。

瘦小老者在一旁看着心中暗笑,不以为然,心想估计这又是哪个富家公子得了本奇志异怪的小说,看到主角在小押淘到了宝物,从此发迹,踏上修仙巅峰,所以心痒痒,来试试看了。

洪荒遗界强者如云,宝物如雨,漫长的时间累积下,便有许多宝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于红尘市井之间,神物自晦,不为人知。

而若是淘宝者足够幸运,有着机缘机遇的话,说不得就能得到宝物青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历史上这种例子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有很多,但是一与这漫长的时光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比较,无异于沧海一粟,寥若辰星,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小押虽然不像古董街,有那么多假货,但收来的一般也都是家家户户用到的寻常物事,少有什么有价值的神秘物品。

瘦小老者可不信就这样巧,偏偏就让眼前这人捡了漏,只当又是一个妄想登天的傻子。

伏尘也不在意,瘦小老者又不是自己,有着先知优势,知道哪件东西是宝物,提前在那件宝物出世之前就前来截胡。

若老者真是知道那件宝物的价值,自己别说和他买卖了,怕是连瞧上一眼都不可得。

伏尘低下头,忍住心中的激动,只是装作认真查看着架子上的物品。

不过过了半天,看完了架子上的所有物品,伏尘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怎么可能,难道自己记错了?或者那件东西现在还没被典当在这?”

“可是记忆之中也就是在一两月之后,那件东西就被一位淘宝客发现,从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最后在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中,被东海龙宫花费重金买下。”

“那位淘宝客也因此一步就跻身于富豪之列,日日纸醉金迷。”

“只可惜这位走运的淘宝客纵然有着滔天财富,却没有着守护相应财富的能力。不过一年,疏忽之下,就被一伙魔修歹人害了性命,取了他的财富。”

伏尘抬起头,面上有些兴趣索然,不满说道:“这些都太平常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物件?”

伏尘此话一出,瘦小老者就嘿嘿一笑,做了个要钱的手势,说道:“别的自然还有,但是这价钱嘛?”

伏尘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瓷碗重新放回架子上,说道:“若是能让我满意,价钱自然好商量。”

瘦小老者心中窃喜,面色却是一整,对伏尘说道:“公子请稍等。”

老者说罢,就从墙角拖出了一个大的黑木箱子。

打开箱子,类型各异的珠宝玉石就映入眼帘,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晶莹光芒。

这木箱精细机巧,共有三层,老者将侧板往地上一放,再横向一拉,底下两层木板就显现了出来。

“您看,这都是上好的物件。”瘦小老者面上一笑。

最上层摆着的是各色珠宝玉石,有金钗玉钗,有玉佩吊坠,还有成块的,未经雕琢加工的晶莹通透玉石。

第二层则是放置着一些古籍字画,第三层东西不多,伏尘略略扫了一眼,大多是木雕刻像一类。

伏尘眼角一扫,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这时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却是显得波澜不惊。

瘦小老者觑见伏尘脸色,深怕伏尘不满意,便主动介绍说着:“您看,这幅画如何?这可是我从一个破落户家里收来的。”

说话间,瘦小老者就展开了手中持着的一幅画。

伏尘抬眼一看,只见此画布景繁密,层峦叠嶂,有杂木长松高立,生于其间。

半山之间,有碧水一潭,潭水一平如镜,潭边有一石壁峭立,平整光洁,如玉如镜。

伏尘看了几眼,便摇了摇头,显得不是很满意。

伏尘暗暗忖道:“《天池石壁图》是济北阎氏的十二神画之一,若是真品,自然是无价之宝,便是强大修行者临摹的赝品若能有其一二韵味也是威力无穷,有着助人悟道之功。”

“但这幅有形无神,虽样子和真品差不多,但却没有一丝真正的悟道韵味。”

“没有真品那种精气神,就只能算是工艺品,附庸风雅还可,但与修行却无半点益处。”

接下来瘦小老者又展开了几幅字画,但是都不怎么样。

不是毫无神韵的仿制之作,便是虽有一丝韵味,但还未曾真正入道入品级。

瘦小老者将手中字画放回箱子隔层中,心中暗暗腹诽。

这里面几个仿制的字画都是他故意收进木箱,专门用来蒙骗妄想前来捡漏的人,没想到伏尘居然没有上当。

看见伏尘对字画好像兴致缺缺,瘦小老者略一沉吟,再次从箱子底取出了一个观音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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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买椟送珠

看见伏尘对字画好像兴致缺缺,瘦小老者再次从箱子底取出了一个观音木雕。

木雕手臂长短,左手持钵,右手执杨柳枝,是洒水观音立像,造型优美典雅,观音的面相栩栩如生,木雕表面泛着幽冷沉静的光芒。

“这木雕是我最近才收来的,是个老物件了,您不妨看看。”

瘦小老者说着,就将观音木雕递给了伏尘。

伏尘伸手接过,只觉这木雕入手就是一沉,外表光滑细腻,手感颇好。

像这类神像木雕,即便不是法器法宝,也未曾经由高德大僧开光祈愿,但只要祭拜的人多了,或者祭拜的时间久了,也能渐渐生出一丝灵异来。

百年之庙可能神像只有潜移默化驱除周边邪秽之气的作用,但千年之庙的神像就有可能生出灵异,镇邪压鬼,堪比法宝。

当然,这中间不能断了香火念头的祭炼。

伏尘微微低了低头,眼中紫气一闪而逝,将视线投注在了手中的木雕之上。

只见木雕身上原来看着寻常,但伏尘这时以瞳术看过去,却发现观音木雕身上出现了莹莹白光,光明神圣,散发出令人沉静心安的气息。

“有灵光,但实在太微薄了,最多只有数十年的光景,而且祭拜的人也不多。”

“勉强沾了一点法器的边,将其放置在府邸之中,会有镇府驱邪的作用,但灵光过于微薄,效用太弱,只能说聊胜于无,比没有好一点,对自己却是没有什么作用。”

伏尘将观音木雕还给了瘦小老者,眼角余光一闪,突然发觉箱子似乎有着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咦,莫非这里除了自己要找的,还有什么宝物不成?”伏尘目光一动,一时就来了兴致。

是一个黑木剑鞘!

伏尘拿起剑鞘,只见其表面漆黑,显得古朴沧桑,上面没有丝毫繁密花纹,看着没有那么华丽,但却给人一种大气感觉。

瘦小老者看见伏尘目光落在剑鞘之上,心中一喜,眼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将剑鞘伸手拿了起来,说道:“怎么?公子,是看上这个剑鞘了?”

“这可是黑玄檀木剑鞘,说不得曾经就是哪位大剑仙曾经使用过的呢。”老者出言蛊惑道。

伏尘嗤笑一声,直接说道:“黑玄檀木是地品材料,表面不但呈现黑色,更会有细微金线夹杂其间,犹如人之血脉。这个剑鞘表面并没金丝细线浮现,明显不会是黑玄檀木。”

瘦小老者听了一愣,嘿嘿笑着,脸上没有一丝谎话被揭穿的难堪表情,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公子并不好糊弄,这下可难办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里虽有许多真物,但多是寻常物件,最多就是古老一些,真正不凡的哪里会落到自己手中,随便拿去哪个拍卖行都能卖出高价。”

正当老者心中暗自思量要如何忽悠伏尘的时候,伏尘将目光投向了木箱的最上面一层。

这里都是些银钗珠宝之类,做工不说粗糙,但也精细不到哪里去,用得材质也都是一般货色,这也是为什么瘦小老者不把这些介绍给伏尘的原因。

既然是来淘宝,寻求机缘的,自然要找些和修行之事扯得上关系的,越是神秘不一般最好,反观这些珠宝,即便都是真货,但却不会符合寻宝之人的口味。

伏尘低头看了会,强忍着不让自己看向木板最角落的一块玉石,而是先拿起这里最出彩夺目的一只花鸟钗,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放了下去。

几番之后,伏尘最终拿起了静静躺在木板角落边上的一块红色玉石。

这玉石核桃大小,表面血色鲜红如淋漓之鲜血,星星点点分布,像梅花开放一般,这是鸡血玉中的梅花血。

鸡血玉虽谈不上是什么灵玉仙石,但在凡间也算的上是一种不错的玉石,按理来说也算是价值不菲。

只可惜的是这块鸡血玉内中却呈现出一抹明黄色,极大的破坏了整块玉石的美感,同时也使得这块鸡血玉价值直降。

伏尘再次运使瞳术,眼中紫气一闪,恍惚间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明亮了需索,眼前万物也随之一变,身上带上了或大或小的灵光。

伏尘凝神向着手中鸡血玉看去,但是却没见到鸡血玉上有任何灵光浮现出来,就犹如普通玉石一般。

伏尘将瞳术撤去,眼睛不由感到一丝酸涩。

伏尘眨了眨眼,心中却不感到惊讶惊慌。

事实上这才正常,神物自晦,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现端倪,哪里还会有许多宝贝神物蒙尘,辗转沦落于世俗之间,早就被人发现取走了,怎么还会留到现在。

“根据前世那位淘宝客后来披露出来的消息,地点和鸡血玉样子都符合描述,应该就是这块鸡血玉。”

伏尘转过头,指了指地下的黑色剑鞘,说道:“这剑鞘我要了,你给个实在价吧。”

“二十两银子。”瘦小老者打量着伏尘的面色,沉吟了一下,试探性说道。

这剑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不肖子弟抵押在这里的,听闻其祖上还出过一位人物,但老者并不在意,不过是名头罢了。

开局一件物,后面全靠嘴,老者也是此道中人,最后也不过花了五钱银子就将其买了过来。

老者话一出口,就看见伏尘皱了皱眉,心中不由一惊。

这时老者瞥见伏尘拿在手里把玩的鸡血玉,就又说道:“另外再加上这块鸡血玉石。”

这块鸡血玉石属于劣质玉石,也就比那些家用的瓶瓶罐罐要好一些,老者收进来也没花几钱银子,积压在手中一直都卖不出去。

因此这时看见伏尘似乎对鸡血玉石有点兴趣,就想将这玉石作为甜头,给打包送出去,一了百了。

伏尘点点头,直接拿出钱袋数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了老者。

瘦小老者嘿嘿一笑,伸手接过,说道:“我们银货两讫,交易已成,板上钉钉,不能再变更。”

伏尘点点头,当着老者的面不好用神镜的须弥空间,只好将鸡血玉放在怀中,再把剑鞘提在手上,告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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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祖龙龙元

客栈中。

伏尘盘膝坐在床铺上,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只香炉,里面点着通体赤红,表面金线缠绕的护魂安神香。

檀香袅袅升起,如云雾般铺展在房间中,若隐若现,带来阵阵安神定气的香味。

伏尘将乌黑的剑鞘横在膝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这剑鞘所用材料虽然不是黑玄檀木,但也是一种灵木——黑寒铁木。”

“黑寒铁木属于黄品灵材,生长于水系灵力众多的地域。定州多水,因此这类灵材在修行界倒也并不少见。”

“这剑鞘为黑寒铁木所炼制,内含符文道箓,但是却还差一丝才能形成一道完整的地煞禁制,因此只能算是一件绝品法器,还算不得宝器。”

伏尘心念一动,一柄银白宝剑顿时就出现在了手中,正是诛仙法剑。

伏尘将诛仙剑插入剑鞘之中,剑入鞘后二者浑然一体,严密无缝,却是恰到好处。

“先前因为诛仙法剑事关重大,所以不便直接露出,所以才将其放在神镜的须弥空间之中,只有修炼或者对敌的时候才能拿出。”

“这剑鞘有金木水三种属性,金者蕴养剑锋,木者含蕴剑气,水者封锁灵机气息。”

“现在有了剑鞘遮挡,却是可以免了这个顾虑。”

伏尘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法剑日夜贴身随侍,自然而然就会沾染上自己的气息,长久之下,不但能加快自己炼化诛仙剑元的速度,同时也有利于彻底掌握这柄凶厉的法剑。”

将法剑放在身边,伏尘手一动,就从怀里掏出了表面殷红如血,点点似梅花绽放的鸡血玉来。

看着手中的殷红玉石,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果决的神色,不再犹豫,一道道神镜光辉就在手心浮现。

轻而易举的,伏尘手中的殷红玉石就寸寸碎裂,化为无数细微的灰烬尘埃。

“呼。”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心念一动,神镜光辉便尽数散去。

与此同时,一道明亮耀眼,令人心动无比的金黄色就映入伏尘眼帘。

这抹金黄色极其耀眼,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韵味,尊贵,高傲,强大,荒古……

“祖龙龙元!”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同时脑海中快速的闪现出一道道念头。

“祖龙为龙族始祖,号称万古第一龙,倾天大劫身陨之后,其一生精华道果凝聚的龙珠也一分为几。”

“一部分不知所踪,下落不明,一部分为四海龙族后裔所得,另一部分则被昊天大帝所得,置于天庭宝殿之首——凌霄宝殿之内,作为宝殿的镇殿至宝。”

“时光漫漫过去,盘旋在凌霄宝殿镇殿神柱上看守镇殿龙珠的天神——三首神蛟却动了欲念,盗取镇殿龙珠,逃亡下界。”

“女神瑶姬下凡捉拿,却不料爱上了金童转世的凡人杨天佑,最后生下了三个孩子,即大哥杨蛟,二哥杨戬,以及三妹——华岳女神三圣母。”

伏尘渐渐平抑住心中的狂喜,恢复平常的心境。

“而在这过程之中,杨蛟意外身死,杨戬夺得镇殿龙珠之后,便使用镇殿龙珠聚魂归魄,化死为生,使杨蛟逆天活出了第二世。”

“不过杨戬获得的龙珠并非全部,其中有一部分提前被三首神蛟分割,藏匿封存在了一块寻常的鸡血玉石上。”

“三首神蛟不敌杨戬,最后被降服,化作了其随身兵刃——三尖两刃刀,而那块鸡血玉石也是神物蒙尘,辗转流落于红尘世俗之间。”

“千万年之后,这块鸡血石落在了新城的小押店铺里面,最后被一淘宝客得到,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重见天日,再次造就一个超级幸运儿。”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微微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坚定。

“不过自己却是不会将此物卖出,天大地大,再多再强大的资源财富都远不如自身的实力来的可靠。”

“灵石有很多途径可以再赚,但祖龙龙元却几乎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思及此,伏尘不再犹豫,口一张,径直就将金黄色的龙元吞下。

瞬息之间,伏尘就感觉一股清凉袭往全身,精神同时一振,浑身都感觉十分舒适愉快。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相克,轮转不休。”

“肺金生肾水!”

伏尘暗暗运使《黑帝真水经》,沉神凝思,拂去心境尘埃,观想北方水德祖龙法相。

功法运转之间,伏尘体内的龙元就自然而然向着肾脏处凝聚而去,犹如百川归流,倦鸟返家。

伏尘心念沉入其间,就见着一方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这是水行之力的显化。

伏尘心念微动,黑色大海之中顿时就汹涌澎湃,波涛四起。

一股奇妙至极的感觉猛然就涌上伏尘心头,瞬间,水面动荡,一头全身巨大黑色鳞片上黑光涌动的巨龙就自海中浮现,一飞而出,横于天穹,仰天咆哮!

巨龙弯角峥嵘,眸子深深,硕大的龙角如同分叉的古树,神秘之中透出锋锐优雅的美感。

巨龙一出,八荒震颤,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龙威凛冽,撼人心神,让人生畏。

伏尘心神一动,巨龙就又瞬间缩小,隐匿遁藏于大海虚空之间,不复得见。

“龙之为物,能合能散,能潜能见,能弱能强,能微能章。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一头巨大的神龙翻滚着,嬉戏着,掀起浩浩荡荡的巨大波浪。

与此同时,周围的水行之力不断朝着巨龙汇聚而去,使其身形越发的凝练清晰,周身散发的凛凛威势也在逐渐的增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伏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人声寂寂。

伏尘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打开了窗子。

只见远处大日将落,柔软的霞光铺满天际,霞光自窗口映了进来,将房间渲染的一片绚丽,让人不由心生无限欢喜。

“金木水火土,五行道基已成四,现在只差最后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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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龙君之位

龙河府外,有一大江自城边流过,波澜壮阔,惊涛拍岸,正是定州有名的大江——怒江。

远远看过去,怒江就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广阔的大地上,大气磅礴,充满无尽的威势。

远远的,滔滔水浪底下,一个黑影沿着宏大幽静的河道蜿蜒游弋。

过了一会儿,随着距离城池越来越近,黑影似乎是感应到了城池内灵阵的庞大威压,不由悄然浮出了水面。

哗啦水声之中,赫然现出一条浑身雪白的白龙。

白龙的金黄色瞳孔默默凝视着远处的煌煌大城,在凡人来看一切平平常常,但在她看来却是冲天的法阵灵光和磅礴的人道威压在肆无忌惮的散发,威慑镇压着周边广阔的地域,使得妖魔蛰伏,不敢妄动。

“人道,真是越发的繁荣强盛了呢。”

过了一会儿,白龙回过神来,念头不由就是一转。

“平常还好,水神之位虽然稀少,但还是可以等待。”

“不过最近天地异象频繁出现,恐怕大变即将来临,自己时间不多,这怒江龙君之位……自己还得好好筹谋才是。”

“君父说过,约定已成,路已铺好,就看此次自己能否拔得头筹了。”

……

钱塘江是大周境内的顶尖大江,因此钱塘江龙王在水系神道中的地位,也只低于四海龙宫之主,和云梦泽龙王一般,皆是龙族有数的封疆大吏,权利重大。

钱塘江龙宫。

淡青色的天穹无边无际,向着远处蔓延而去,高不可攀,如若真实天空一般,给人梦幻一般的错觉。

青穹之下,是一片绵延的华丽宫殿,雕栏玉砌,柱子撑天,上有盘龙缭绕,尽显巍峨大气。

莲花宝灯挂在四周墙壁上,灵辉洒下,将四处都染成一片柔和而绚丽的色彩海洋,美轮美奂,让人目眩神迷。

隐隐的水流声缓缓滑过,龙宫之内金砖铺地,琉璃作瓦,晶莹珍珠颗颗成串缀成流光帘幕,四处灵光辉耀流转,奢华气派,如若天宫。

灯火煌煌,通体明亮,沉沉水底之下,恍如白昼。

钱塘江龙王半倚在软塌之上,鬓角微白,但面相却还是中年模样,不见丝毫老态。

他身边有着俏丽侍女服侍,用青葱柔软的手细心将灵果剥好,然后一一放入其口中。

他嘴巴不停,目光却是望向场中,在那里有着数十姿色上佳的彩衣少女盛装精致,翩翩起舞。

曲音婉转,余韵绕梁。

香风阵阵之中,彩衣少女们身姿曼妙,光影缭乱,环佩声声,让人不由入迷。

“君上。”一下人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东流少君已经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嗯。”龙王眼眸一扫,轻咳一声,没精打采说道:“那好,让他进来吧。”

“是。”下人沉声应着。

不多时,脚步声起,一位头发赤红,身着龙纹灵衣的龙子走了进来。

……

神都长孙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还烧着上好的兽炭,温暖宜人。

“南星,定州怒江龙君之位空悬,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皆有嫡系子嗣想要代领这龙君之位,执掌水道权柄,砥砺自身修行。”

“东海龙宫内的一位龙王与我相熟,托我派人相助,你可明白?”坐在位置上的老者淡淡说道,气度斐然。

这老者初时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看去,却又如坠雾中,令人看不分明。

“孩儿明白,只是这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都是四海主宰,虽说神位珍贵,但凭借它们的实力,难道还拿不出其余的大江河流出来吗?”一位眉毛淡金的少年在旁边恭谨侍立,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思索,这时不由疑惑问道。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一河一江之位虽然珍贵,但那两家也不是拿不出来。”

“只不过龙族寿命悠久,水系河脉大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另外拿出来,就得动别人的位置,这别人又没犯大错,无缘无故的被拿去位置,难免会使得龙族内部族人生出不满,这是其一。”

“其二嘛,自然就是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年轻一辈的交锋了。四海之主,统领天下龙族龙属,这份气运,这份殊荣,谁不想要?”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神光,语气幽幽道:“我们这些老家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擅自出手,势力之间的争锋需要保持在一定范围之内。”

“再者说,大劫将临,气运勃发,龙蛇陆起,我兰陵长孙氏的威名,最终还是要靠你们撑起来。”

长孙南星神色恭敬,俯身说道:“父亲大人说笑了。”

老者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虽说是帮忙,但其实也是一桩机缘,若是能助其功成,你自己也能有着不小裨益。”

“况且怒江和二郎真君有着联系,此时种个善因,日后说不得……”

老者沉吟一下,大有深意瞥了长孙南星一眼,继续说道:“不止这个,族中推算出来,你在那里还有一处机缘可取,或能帮助你将神珠洞府稳定下来。”

长孙南星目光一炙,情不自禁就要出声问询。

老者目光轻扫,目光落在长孙南星身上,说道:“这处机缘并非族中安排,只是与你有缘,如今天机变易,难以测算详细。”

老者说完这些,感觉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先下去吧。”

“是。”长孙南星俯首拜扣,随后转身离去。

见少年离去,老者怅然叹了一声,望向神都的中心,眼中神色莫名,喃喃自语:“多事之秋啊。”

……

无极星宫。

一位面目俊雅的白衣少年自煌煌宫殿中走出,正要踏上飞舟,这时一个娇憨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易青师兄,师傅和你说什么啦?”

白衣少年回首一笑,摇了摇手中折扇,神态甚是潇洒,说道:“是师妹啊,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去定州办件事。”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眯了眯眼,目光望向定州,轻声说道:“这事,看起来还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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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周天星斗

秋光下照,天地明亮。

客栈小小的后院中,伏尘目光微凝,浑身气血澎湃涌动,身形不停挪移转动,演练着拳架子。

自从开始修行之后,伏尘每天都坚持拳架子的演练,没有一日停止。始终坚持着。

修行不是一朝一日之功,真正的大能大神通者少有一步登天的,都是坚持不懈,长年累月一点一滴积攒自身的底蕴,积沙成塔,最终才造就自己的强大实力,成就自己的神话传说。

庭院之内,伏尘筋骨舒展发力,举止开阖之间如行云流水,有种难以描述的玄妙韵味,让人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

有时如烈火,肆意张扬,不可一世;有时如厚土,寂静深沉,滋润万物;有时如利剑,锋芒犀利,让人望而生畏;有时如大海,或是沉静,或是肆意。

伏尘周身气血犹如熔炉,血气翻滚,气机隐隐与整个天地相契合。

下一瞬,伏尘浑身一震,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抵达了力道锻骨境。

伏尘慑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精力气血,动作缓缓变慢,最后彻底停下。

站在庭院之中,伏尘长出一口气,呵出一道白雾。

“这么多天来,自己勤练不缀,再三打磨根基,这时终于突破至锻骨境了。”

“锻骨境乃是淬炼全身骨骼,使得骨骼如钢似铁,骨力凝练,坚硬无比。”

“自己资粮不愁,前行也无关隘,待得积蓄足够,得到最后一件木行灵物,锻骨境的突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伏尘想到这里,心情愉悦,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三三和朱沛阳此时就在庭院旁边站着,这时三三见到伏尘修行完毕,就连忙将手中的毛巾递了过去。

伏尘伸手接过,擦了把脸,这时就瞥见站在一旁的朱沛阳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沛阳,有什么要说的吗?”伏尘看了他一眼,关切说道。

朱沛阳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公子,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伏尘面上露出一丝奇异之色,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星空之下,最后天边星辰一亮,居然幻化呈现出一只巨大的周身燃烧着烈火的野猪。”

“还有呢?”伏尘目中露出一丝喜色。

朱沛阳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然后这火猪就突然自星空落下,向着我飞奔来,再后面我就突然醒了。”

说到这里,朱沛阳面上露出一丝迷惑不安的神色,询问道:“少爷,我不会是又得了什么怪病吧?”

伏尘哈哈一笑,安慰道:“放心,没什么事,你这是昨晚才突然梦见的吗?”

朱沛阳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从那天晚上在小村庄昏迷之后,我就时而会梦见星空,但像昨晚那样完整,还是第一次。”

伏尘点了点头,笑道:“那看来你却是因祸得福了。”

三三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明白,便问道:“因祸得福,这是为什么?”

伏尘耐心解释道:“沛阳是室火猪星命,每一位真命都有着星宿授予的传承功法,不过这功法被封印在魂灵之中,除非觉醒星命,否则便得不到传承功法。”

“传承功法?室火星命?”朱沛阳有些迷惑,“可是我不记得有什么功法啊?”

伏尘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这还是觉醒的前兆,不过彻底觉醒想必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每逢大劫,都会有星命降世,随着星命降世的,还有铭刻封印在他们魂灵之中的神功宝典。

这下神功宝典都是星宿大道凝聚而成,最为契合星命之人修行。

当然,其余人修行也可,只是效果会差许多,没有星辰真命那样得心应手。

历史上也不乏修行功成的星宿真命创建门派家族,留下自己的传承功法,至今香火不绝。

十三世家中的大夏褒氏听闻就是一位曾经登临巅峰的太阴星君留下的香火道脉传承。

朱沛阳是室火星命,虽然比不上太阴星,但也不俗。

有着足够玄妙的高阶功法,再加上觉醒之后,朱沛阳的天资禀赋也会逐渐展露出来,可以说日后朱沛阳的修行几乎是一片坦途。

“需要考虑的,也就是资粮了。”

“为什么许多星宿真命本身有着功法却还要入门入派,加入他人麾下,成其羽翼势力?”

伏尘微微一叹,“除了可以受其庇护,得其解惑之外,就是因为这修行所需的庞大资粮。”

“得了木行灵物之后,自己身上便有着五件顶尖的天地灵物,修行《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所需的资粮暂时足够,这时还不用担忧考虑。”

“不过《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所需的资粮,自己却需要考虑了。”

“虽说《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吸收的是星力,但天地间的星力四散在洪荒各地,不够浓郁,若是靠自己慢慢的点滴修行的话,实在太耗时间精力。”

“有着灵石就好办多了,可以用灵石布阵,吸纳四方地域的星力于一处,修行速度便能大大加快。”

想到这里,伏尘又不苦笑一声,“若是有着周天星辰幡就好了,布下周天星斗大阵,不但能汇聚周天星力,还能攻伐随心,无往不利。”

“不过首先炼制周天星辰幡就需要用到庞大的资粮,即便是法器级别的,若要对应诸天亿万星辰,所需的资粮也是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巨大数字。”

以周天星辰幡组建周天星斗大阵,自古以来真正成功的,只有曾经雄霸洪荒的妖族天庭。

其余的,不是残缺,就是弱化版本,能有大阵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威力就不错了。

“不过不追求成阵法的话,自己倒也可以先炼制几柄法器级别的,也不需要多少资粮。”

“这样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杀伤威力,但对于汇聚星力还是有着一定作用,可以裨益修行。”

“小县城里灵材难寻,等到了龙河府城,再去那里的墟市等地搜寻炼制所需的灵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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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龙女灵膳

怒江。

幽幽深深的河底,一道白色龙影一闪而过,神秘而高贵。

最终,白色龙影在河底一处青碧石壁前停了下来。

白龙身上灵光一闪,原地就现出了一位容貌绝丽的苗条少女,她身着一身雪白衣裙,肌肤莹润如玉,腰间束着一条金色丝带,灿然生光,如若仙女一般。

她看了看前面布满青苔的陡峭石壁,手中一晃,一颗宝珠就出现在她温软嫩滑的手上。

宝珠散发出莹莹光芒,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就见宝珠光芒更甚,将周边黑暗驱除,五光十色,十分美丽。

“就是这里了吧?”

少女心中一动,宝珠就立生变化,绽放出一道绚丽多彩的光辉。

与此同时,青黑石壁上突兀出现了一个黑幽幽洞口,里面没有光芒,也不知道通往何处去,深不见底。

“空间隧道?洞府果然就在这里!”

少女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时身形一变,就化成了一条白龙,向着幽深洞口飞去。

“糟了,洞府法则不稳,这条空间隧道要坍塌了!”

少女刚进去一会儿,就看见远处空间塌陷,惊呼一声,身形向后一转,重新向着青黑石壁的出口飞遁而去。

但是还是来不及,空间坍塌造成的空间风暴已经袭来。

黑色的风暴割裂空间,散发出极致危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

龙女身上的护身法宝灵光一闪,就升起了一道青光闪烁的灵光护罩。

趁着空间风暴为灵光护罩所阻,白龙一声闷哼,催动秘法,本就达到极限的速度竟然再次上升。

这是一种激发潜能的解体秘术,极其耗费精血,非到危急关头不会使用。

“到了。”

龙女金黄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喜色,身形飞快,转眼之间就到了空间隧道出口。

“啵。”

正欣喜间,随着一声轻响,龙女身上的灵光护罩顿时碎裂开来,晶莹的青色灵光点点飞散,最终湮灭不见。

龙女发出一声痛吟,目中却充斥着坚定果决之色,身形没有一丝迟缓,转瞬间就遁了出去。

伴着轰隆隆声,黑沉沉的河底一道白影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白影身后气泡蜂拥,浪花翻卷,淤泥河沙搅动升腾,恍如爆炸一般。

龙女勉强逃出,没有卷入空间风暴中,但却还是被空间风暴湮灭后的余波蹭了一下。

“砰!”

龙女只觉身上如被攻城重锤击中,脑中不由一阵空白,身上鳞片支离破碎,带着金色的鲜红血液转眼间就渗了出来。

祸不单行,还不等龙女缓过来,方才催动燃血秘法的后果立马就又显现了出来。

法力耗损严重,浑身气力枯竭,身体一阵阵的乏力,没有一点精神,只想要沉沉睡去。

“伤到神魂了。”

她勉力提起一点精神,身上法力涌动,眉心间神秘龙印一闪而逝,雪白的龙躯顿时就迅速缩小,身形一阵变幻,最后原地出现了一只灿烂金鲤。

龙女意识渐渐消散,陷入沉睡,金鲤却循着生命本能,向着河面上空游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在远处缓缓升起,照亮了半边天穹。

河中的金鲤茫然游动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太阳渐渐升高,显得越发明亮起来,耀眼的阳光驱除了清晨的寒意,照射在宽广的河面上,泛起一阵闪闪的金光。

辉光照彻,透射进河面,经过河水的折射,幻化成朦胧的奇幻光彩,美丽的恍然如梦。

金鲤徜徉其中,意识渐渐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眼神也随之逐渐清明。

“哗啦”一声,一张老旧的褐色渔网突然从上空罩下,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无声。

金鲤躲避不及,便和周边的鱼类一起被收入网中。

消瘦的老人轻巧的将渔网收了上来,呼的一甩,网中的鱼便扑啦啦全部摔落在船里。

老人呼出一口气,感觉有些疲倦,他的年纪已经有些大,虽然技巧纯熟,但体力远没有年轻时那样充沛,不知疲倦。

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远方。

只见广阔的河面之上,是大大小小的船,有的是渔船,有的是货船,有的是客船,不远处便是龙河府城。

……

车轮滚滚作响,黑色的马车自远处缓缓驶来。

“这就是龙河府城吗?果然繁华恢弘!”三三掀开门帘,明眸望向河面的百舸千帆,还有伫立在远处,寂寂无声的巨大城池,不由感叹道。

伏尘坐在马车中,诛仙剑器随侍身边,这时听了三三感慨,笑着就说道:“龙河府城是一府之中心,自然繁华,更何况紧临怒江,水系发达,交通便利,相比普通的府城,更有着十分大的地理优势。”

正在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灵鱼啦!出灵鱼啦!”

“这赵老三可真是幸运,居然被他捕捉到了灵鱼!”

“是啊是啊,一个凡人居然能够捉到灵鱼,这运道,真是……”

唐福禄眼中冒出一丝精光,掀开门帘,露出肥胖的脑袋,大声喊道:“快停车,快停车!”

“吁!”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下。

唐福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面色欢欣说道:“尘哥,有灵鱼,我们去瞧瞧吧!”

伏尘瞥了他一眼,不由笑道:“急什么?不就是灵鱼吗?你吃的难道还少了?”

但凡有灵气蕴含在身的鱼类,便都是灵鱼。

说直白了,便是通了灵窍,体内蕴含灵气,凡人食之可以强身健体,培元固本,修士食用则能助长修为,裨益修行。

世上助益修行道路千万条,但最主流的也就是两条,一条是借用丹药,将灵药炼制成丹,吞服之便能助长修为,强大肉身,壮大筋骨。

不过丹药有一个缺点,便是丹药不够纯粹的话,吞服多了就容易在体内积累杂质丹毒,到时候反而会有碍修行。

这也是为什么同一种丹药,纯度越高,价格便越昂贵的原因所在。

第二条路则是灵膳,用各种灵材灵兽烹饪成蕴含丰富灵力的美味珍馐。

既无比美味,可以满足口舌之欲,还无多少杂质丹毒,可以说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之物。

只是灵膳虽好,但真正优秀的灵厨师却极其稀少。

一位真正优秀的灵厨师,必然也是一位真正强大的修士。

加之灵膳相比丹药,耗费的时间心力更要多上许多,因此灵膳价格一向是居高不下,真正极致的灵膳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虽说蕴含灵气的都叫灵鱼,但灵鱼也有品阶之分,高的便是天地灵物,价值无穷,低的便是只机缘巧合沾惹到了一丝灵气,没有多少价值。

“品阶高的灵鱼实力也很强大,这等灵鱼用力一顶,都能将普通船只掀翻,拍成粉碎。”

“普通人若是遇见强大的灵鱼,躲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捕捉到?”

“只有修士驾驭着灵船,才能在江海之中捕捉到,用其换取修行所需的灵石资粮。”

因此伏尘并不大在意,普通灵鱼助益修为的效果十分弱,只是因为灵力的存在使得其肉质更加鲜嫩美味,所以才备受富商贵人喜爱。

正想着,伏尘突然感觉蕴藏在身上的龙元微微一动,目中不由露出一丝惊奇之色,“这里有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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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龙门金鲤

河风自旁边吹来,耳边也传来一波波河浪翻卷的声音。

嘈杂的人群簇拥在一起,伏尘跳下车,就径直走了过去。

朱沛阳和八宝在前面开路,为伏尘唐福禄开了一条路出来。

被推开的围观百姓心生不满,正要指责两句,就见到了一身白云服的伏尘。

“是童生?”

投注在伏尘身上的目光纷纷避开——童生虽然只是科举之初,但却已然不是白身,身份地位都不是普通人可比,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为此而招惹上麻烦。

伏尘停在摊前,目光就不由落在摊子上。

摊子上有几只竹编的小鱼篓,胖肚小口,里面分别装着十几条鱼,在里面悠然游曳。

其中一只竹篓只装有一条鲤鱼,大小不过巴掌长短,浑身金灿灿的。

“龙门金鲤?”唐福禄看了眼鱼篓中的金鲤,不由惊讶出声。

鲤鱼乃是龙属之一,金鲤更是其中佼佼者,观这条金鲤的黄金鱼鳞,可以说是血脉较为纯正的金鲤,已经足以跃龙门,尝试那一步登天的机会了。

龙门乃是龙族镇族秘宝,能够帮助龙属净化龙族血脉,使得其进化成真龙。

每到一定时期,江海中的诸多大鱼都会顺着江流河水,跨越千山万险,在滚滚江浪之中云集一处,最后逆流而上,拼尽全力尝试着跃过龙门。

成则身化真龙,败则遍体鳞伤。

虽说所有含有龙族血脉的鱼类都可以尝试跳跃龙门,但真正成功者,十之八九都是龙族血脉足够浓郁,天赋异禀的金鲤。

久而久之,凡间也就将这类龙族血脉浓郁的金鲤称之为龙门金鲤。

唐福禄看向摊子后面的老者,不由笑着说道:“你这老丈,倒是好运道!”

摊子后面的是一位消瘦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布满皱纹,这是时光侵蚀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双手布满褶皱伤疤,这是拖曳一些河中大鱼时,双方较量角力所勒出来的伤痕印记。

他腼腆的笑了笑,看起来并不是很擅长言辞。

伏尘感受着体内龙元微微的颤抖,不由有些疑惑,“龙门金鲤虽说血脉浓郁,但按理来说也不至于让龙元生出感应。”

“毕竟血脉再是浓郁,也是相对其余鱼类而言,终究还是未能脱离鱼身樊笼。”

“要让龙元生出感应,至少也得是四海龙宫的嫡系子弟。”

伏尘皱了皱眉,目光就不由投向鱼篓内的金鲤上。

金鲤似有所感,竟然朝着伏尘方向看了过来,眼神灵动非常,十分有灵性。

敖曦望向伏尘,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股十分亲切的意味,让人信赖心安。

“这种感觉,他也是龙族吗?”

金鲤摆了摆身子,有些迷茫,“是西海龙宫还是南海龙宫的龙子?也不对呀,莫说这两家提前就说过此次不参与争夺,即便是龙宫少君,也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心安宁静之中还有一股让人隐隐间想要臣服的威压?难道是我龙族游戏人间的前辈?”

正想着,突然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老丈,这多少钱?”

伏尘转身看去,却见着是一位青年士子,身着儒衫,面目白皙,虽不十分俊俏,但也称得上是清秀。

他身上的衣物虽然有些破旧,但却十分整洁。

老丈想了想,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文?”青年士子一愣,他出来前母亲只给了他二十文,说是买一条鱼足够了。

不过为了节省几文钱,他还是特意跑到这里来,希望能便宜一些。

还没等老丈开口,周边人就起哄了起来。

“呦,还三十文,这可是灵鱼,随随便便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以上,欺负人家哑巴不会说话是吧?”

“笑死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群有认识青年士子的人说话了,“呦,这不是曾家子吗,以前还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心这么黑呀!”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亏还是个圣人子弟呢。”

周围一片哄笑声,青年士子不由涨红了脸,知道自己闹出了个笑话。

他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扑在三坟五典,经史子集上,哪里买过几回菜?对这市场价可以说是一点不知。

自父亲故去之后,家中境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母亲支撑。

只不过这么些年,实在是天资不足,哪怕再是勤劳刻苦,还是成效不大,至今未能得中功名。

今日母亲身体劳累生病,实在不支,这才让自己出来代她买菜。

伏尘灵光一闪,脑海中记忆翻滚,“是他?”

曾平,龙河府城的一位穷苦士子,后来在怒江边偶然购得一金鲤,路途中因见金鲤流泪,心生不忍,便将其放生江中。

没成想那金鲤却是龙宫龙女,龙女心怀感恩,在龙女的暗自帮助之下,曾平青云直上,不但改易资质,家产丰富,日后更是参与到了封正江神的大事之中。

可惜烂泥扶不上墙,曾平此人善心有之,但却不堪造就。

居然在龙女封正江神之时出了大岔子,累得龙女功败垂成,最终错失怒江龙君之位,被北海龙宫责罚,只得闭关苦修,等待下一次机遇。

没了龙女的庇护支持,曾平没得意多久,便被怀恨在心的钱塘江龙子设计,身死族灭,下场可谓十分凄惨。

当然,这些都是秘闻,伏尘也是后来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接触到了定州高层之后,才了解到了一些始末。

“既然这样的话……”

伏尘眸光一闪,未免夜长梦多,直接说道:“老丈,十两银子可否?”

一般的鱼一条也就是十几文、二十几文,灵鱼要贵些,但也看是什么种类。

这条金鲤血脉从外表看来虽说血脉浓郁,但实在太小,体内没有积蓄多少灵气,因此价格也就十分局限,十两银子不很多,但也是不错的了。

伏尘不是没想过给更多,但是怀璧有罪,对于老者而言,太多的银钱反而会引来他人的窥伺,不如取个适中值,反而更恰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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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金鲤到手

捕鱼的老者一听,连忙的就摆了摆手,这意思就是拒绝了。

伏尘微微皱眉,排除掉这金鲤是龙女这层身份的影响,单单对这品相的金鲤而言,自己出的这价可说不错了,甚至还有些溢价,老丈要是再想要更多,就可算是贪心了。

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催促着老者应下。

老丈见此,就指了指地上装载着金鱼的竹编小鱼篓,比划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两?”唐福禄试探性说。

老丈涨红了脸,连忙又摆了摆手。

“不会是三百两吧?”唐福禄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算是狮子大开口,三百两都可买得一个宅院了。

龙门金鲤虽贵,但也看是什么,这鱼这般小,灵气稀薄,也就是比寻常鱼类美味些。

此处是定州府城,紧临怒江,灵鱼并不是很稀少。

普通人难以捕捉到灵鱼,但修士却可以,因此灵鱼昂贵,但也还在一定范围之内,三百两,着实超出范围了。

老丈一听,说不出话来,手足无措的样子,只得连忙摇了摇头。

“三两吗?”伏尘一怔,回过神来说道。

老丈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唐福禄奇异的看了眼老丈,一时有些呆滞,心中暗自咋舌不已,“这年头,居然还有主动压价的?是该说他实诚,还是……”

伏尘微微一笑,说道:“这金鲤可能市场价只值三两,但对我来说,却不止这个数。”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三三拿出银两来,取了十两银子,递给了老丈。

老丈一愣,显得有些犹豫。

伏尘将银子塞入到老丈手中,笑着说道:“就这样吧,若是觉得多了,就将这装鱼的鱼篓一起送予我吧。”

不待分说,伏尘提起鱼篓,转身就走了。

老丈停在原地,一时也有些愣愣。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点银子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不值一提,但对老丈而言生活可能就能改善许多。

况且就这金鲤对自己的价值而言,也远远不止这个数。

“龙族,可是一条大船呢……不但自身实力强横,羽翼众多,在人道体系之中也举足轻重,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能够和龙族有着联系,自己日后行事就方便的多了。”

伏尘大步自围观的人群中走出,眸眼沉静,心中暗暗思量。

青年士子曾平看着伏尘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好像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但随后不知为何,心底似乎又隐隐松了一口气,连照在身上的阳光一时间都感觉温暖了许多。

曾平摇了摇头,抚平心中的杂乱思绪,掏出十几文买了一条不错的肥鱼,转身也就没入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袁老看着这一幕,目中不由露出一丝奇异之色,“明明金鲤是和那位青年士子隐隐有一层因果联系的,少爷也是因为天生福运,这才心生感应,有着插手干预的机会。”

“机缘嫁接?这位伏尘公子,神秘之处颇多,我竟看之不透啊。”袁老微微皱眉,但思及嘱咐,还是决定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静观事情发展。

伏尘上了马车,唐福禄也随着挤了过来。

看着伏尘手中的鱼篓,唐福禄有些兴奋:“尘哥,这鱼是清蒸还是红烧?清蒸淡了点,红烧又不够嫩。”

说着,唐福禄叹了口气,遗憾说道:“可惜这金鲤太小,一两口就没了。”

伏尘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这可不是用来吃的。”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伏尘掀开门帘下车却见是一个掌柜模样的老者,年五旬左右,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

这时见了伏尘和唐福禄下车连忙就上前两步,躬身一礼,说道:“青云酒楼掌柜见过两位少爷,先前主家传了信来,因此我便在此地等候两位少爷的到来。”

唐福禄笑了笑,说道:“风大气寒,你等候在此地,倒是辛苦了。”

掌柜笑了笑,恭敬说道:“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伏尘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像老者这样的掌事者,自然不会一直在此处等候,八九是派了伙计,轮流在此地守候,看自己一行人是否到来。

而掌柜的本人,只需要等候在附近的房中便行了,一旦伙计来报,便能提前在路上等候接待,博个好印象。

这种套路或者说技巧,伏尘前世已经见的多了,或,这也是一种尘世生存的智慧吧。

掌柜的搓了搓手,说道:“已经为两位少爷准备好了上房,且随我来吧。”

说罢,众人继续上车,掌柜也上了他带来的一辆马车,指挥着在前面引路。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三三掀开帷幕瞧了一眼,只见高高的城门宛如龙口一般,吞吐着所有的来往不息的人群和车辆,繁华若锦,比之济阴,又是另一番非凡景象。

马车穿街过巷,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两间小院,距离考院不远,步行也要不了多久,里面装饰也极素雅,干净整洁,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整理过,里面还有着一口小井。

伏尘看了看,不由点了点头,这掌柜却是用心了。

“厨子也都备好,是我们酒楼的掌勺大厨,少爷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可以吩咐。”掌柜的带着众人转了一圈,就说着:“少爷们可还有什么需要吗?”

唐福禄微微点头,说道:“很好,就先这样,有事我自然就会找你,先退下吧。”

“是。”掌柜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整顿完行礼后,伏尘便将鱼篓打开,将里面的金鲤放入了水井之中。

他并不怕金鲤会一走了之,因果已经结下,即便金鲤离开,最终两人还是会在未来有着交集。

或是了结因果,从此不再相欠,或是羁绊更深,成为大道途中彼此扶持的道友伙伴。

伏尘背着手,目光望向府城中心,“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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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拜访府君

龙府城,摊子盈街,小贩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周边店铺也都开着门,人们进进出出,人流如织,场景看起来热闹非凡。

人流之中,文人士子缓缓而行,富家贵子奴仆成群,美食小吃的诱人香味扑鼻而来,伏尘穿行其间,神态潇洒。

唐福禄亦步亦趋,跟在伏尘的身后,手中拿着已经吃了一半大的糖葫芦。

“少爷,礼品都买齐了。”朱沛阳和八宝手上都提着东西,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伏尘两人,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说道。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说罢,伏尘大袖飘飘,就向着城池中心走去。

“张府。”

伏尘顺利来到府门前,报上了自己和唐福禄的姓名。

“原来是伏公子和唐公子,快进来吧。”门房一听是济阴来的,便不敢怠慢,自家老爷是济阴出身,说不得就有什么关系牵连,因此这时也十分客气,没有丝毫之意为难。

“两位公子稍等一会儿,我先去通报一声。”门房将几人领到一间待客室,奉送上了茶和果点,随后便离去了。

不多时,门房就回了来,这时就更为恭敬了,将伏尘和唐福禄引着往里去。

“学生伏尘,见过府君。”

“学生唐福禄,见过府君。”

两人将手上提着的礼品交给旁边的下人,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是伏尘和唐福禄啊。”张若虚坐在小亭中,相貌十分俊朗,姿态甚是儒雅,这时见着两人,面上就浮现出一丝笑容。

张若虚站起身来,将两人扶起,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笑着说道:“恩师早就与我多次提及你们,言语中多有称赞,说你们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呀。”

“恩师实在是谬赞了。”伏尘谦虚道:“相比起府君,我们差的可太远了。”

“哈哈,这可不是恩师故意夸赞你。”张若虚微微一笑,“你们的文章我也都看了,虽有些地方还有些不足,但已经很不凡了。”

“特别是你。”

张若虚目光转向伏尘,赞叹的说道:“文章内容简练明净,我都难以在其上再加以修改,而且还有敏捷诗才,书法也是上佳。”

微微顿了一顿,张若虚继续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可真是了不得。”

别人看不出来,张若虚却从伏尘四平八稳的文章中体味出来了一丝意犹未尽之意,似乎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刻意收敛着。

“府君言重了。”伏尘自不能大咧咧应下这夸赞,只好连忙谦虚回道。

张若虚微微一笑,看到了旁边的礼品就说道:“下次你们就不用再破费了,正是筑基的关键时候,每一点都应该用在刀刃上,不然一步差,就是步步差。”

张若虚说到这里,心中就不由有些唏嘘感慨。

他是寒门出身,虽然说资质出众,但却苦于没有资粮供给,前期修行可谓是备尝艰辛。

还是后来幸运,正式拜师之后才逐渐将修为进度提了上去,发挥出了自己的天赋资质优势。

伏尘微微点头,笑着说道:“这些也不昂贵,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礼品,略表心意罢了。”

“对了。”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张若虚,“这是恩师让我们转交给您的。”

张若虚伸手接过,这时也不直接打开看,只是关切问着:“你们找到落脚处了吗?若是没有,可在我这里暂且住下。”

“谢过府君,我们已经找好住所了。”

唐福禄连忙插了一句,住在这里自然是好,但却太过束缚,一举一动都要顾及府君的存在,不能放肆任性,总会让人感觉不大自在。

张若虚沉吟一下,“这样啊,那好吧。”

当伏尘和唐福禄走出张府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漫天,大日将沉之时。

“府君是一府之主,有了这层关系,足可以震慑许多了,若有人想动自己,就得斟酌一二。”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心中沉思道:“哪怕本身并不畏惧府君,也得顾及动了自己,是否会引来府君的注意。”

“无论是龙河府内蛰伏潜藏的妖魔大势力——蛇蝎宫,还是暗中炼制以童男童女精血炼制延寿丹药的腌臜刘府,都得顾及到这一点。”

唐福禄伸了个懒腰,说道:“天已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你们先走。”

在彩霞的映照下,伏尘眼中熠熠生辉,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

“唔……”唐福禄沉吟一下,随后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到唐福禄等人离开,伏尘脚步一转,向着另外一边走去。

不多久,伏尘便转进了一家茶楼,里面桌子不少,单单一楼就摆了十几桌,客人也不少。

虽然里面没有全部坐满,但对比这个时间段,生意已然可以算的是十分不错。

伏尘刚走进去,里面的店小二就迎了过来,殷勤的将伏尘引到位置上,笑着说道:“客官,您要点什么吗?”

“嗯。”伏尘想了想,说道:“来一壶晓夜春,再来几样点心便可。”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吆喝一声,便离去了。

不多久,一壶晓夜春茶就和点心就送了上来。

伏尘尝了尝,这茶味道着实不错,若甜若涩,一口下去,满齿苦香之间,让人难以忘怀。

有的茶馆里内设花架,布置异槐奇松,稀缺花卉,敲锣卖歌以招揽四方顾客,最后按不同的季节时间卖应时茶汤;有的则是房间布置精致细巧,内有各类乐器班、歌唱班,专门教授富贵之家的公子;有的甚至还会在楼上安置妓女,名为“花茶坊”。

除了花茶坊之外,茶馆还有着好几类,譬如书茶馆、酒茶馆、园林茶馆等等,皆是各具特色。

这间茶馆乃是书茶馆,客人可以一边饮茶,一边欣赏说书先生的说演。

伏尘抬头向着前面看去,果见一位说书先生坐在高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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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聊斋大火

这说书先生大约四十来岁,身着蓝布衫,手中持有一柄折扇,面前的桌子上摆有一枚紫黑色的醒目尺木。

只见说书先生提起醒木在黑沉沉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嘈杂的环境瞬间就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说书先生言罢定场诗,顿了顿,便言道:“宁采臣,浙人……解装兰若……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

“回顾,则小倩也……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这说书先生说的正是《聊斋志异》。

说的只有几则,所以很快,不多久说书先生便全部说完了。

下面的人连忙就起哄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书先生笑了笑,抱拳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只有这么多了,大家也知道,这报纸每天连载就这么多,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也没了法子,只好作罢。

不过话题一出,下面自己也就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哎,你说这小说家也是,天天就知道发广告,就不能多更几章《聊斋志异》吗?”一人心中有些不满。

“是啊,是啊,这一天天的,等的可苦了。”旁边的人应声附和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报纸篇幅就那么大,哪有那许多空间?”一个胖胖的商贾解释说道。

“要是这《聊斋志异》能成书就好了,那就能够一次看个痛快了。”一位士子模样的青年摇了摇头,不由感叹道。

商贾笑了笑,出言说道:“应该也快了,按照这样大火的趋势,单独成书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

“这笔名以前可从未见过,也不知这留仙究竟是哪位文豪的马甲。”青年士子感慨说道。

“或就是个新人呢。”旁边一人笑道。

“不大可能吧,以这文笔文风看来,可不是个普通新人写的出来的,而且有哪几个新人一发书就是在全定州连载的?”

“难不成是卧龙先生?这种文风与他颇有些相似之处,况且听闻他也是极力赞许这本书,说其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呢。”

“哦?卧龙先生也出面了?他可是好久都没露面了,听说一直在寻找突破到长生境的机缘。”

“长生境哪……若真是突破了,那可就是我们龙河府,甚至整个定州的顶梁支柱。”这声音艳羡之中又带着一丝与有荣焉,天人境高手各州府都有着不少,但突破长生境却实在寥寥。

哪怕是在一等大宗门,门下有人突破至长生境也是值得广邀同道,大肆庆祝的喜事。

每诞生一位长生境,都意味着宗门又增添了一份底蕴,如同地球时代的核弹一般,对于他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威慑力,不敢轻启战端,贸然挑衅。

“哪有这么简单,长生之境的门槛实在太高太高了。”一个声音感慨道。

“嗯……不过卧龙先生可说是现今我们定州最有希望突破的了,他难得荐书,若是《聊斋志异》能够出版,定要买一本细细体味。”

“是啊,是啊。”

伏尘听罢,饮了口茶,将店小二招了过来,和其低声说了几句。

小二听着面色一变,有些狐疑,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二就回转过来,言道:“请公子随我来。”

伏尘微微点头,便随着小二一同上了二楼,转了几转,就来到了一个厢房前面。

店小二推开门,躬身一礼,道:“公子请进。”

伏尘面色平静,径直就踏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房间,四处都摆着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样书籍,多是志怪异闻。

有一个身影站在书架前面,低着头,手中还拿着几张报纸,看得十分入神的样子。

“夫人。”店小二目不斜视,恭敬道。

这身影抬起头,却是一位面容娇艳的妇人,身材窈窕诱人,让人见之心中就不由一荡。

美妇人点点头,随意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店小二恭敬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你就是《聊斋志异》的作者留仙?”美妇人仔细打量了几眼伏尘,目中不由掠过一丝讶然之色。

“虽然先前知道作者年纪不是很大,但这么年轻,还是让我很吃惊呢。”美妇人感叹说道。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身为龙河府城的小说家主事人,各类天才也都见得不少,但这么年轻就能写出《聊斋志异》这等作品,还能让诸葛卧龙先生特地为其周转破例,直接就在定州一州之地发售作品,这样的天才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白玉娆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入座吧,这样站着也怪累的。”

说罢,美妇人坐在了桌边,顺势就将手中的纸张放在了精致的木桌上。

纸张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正是《聊斋志异》。

“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一事。”伏尘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文书。

白玉娆一看就明白了,开口道:“是想要结一下报酬么?”

伏尘点点头,将契约文书递给她,说道:“不错,修行耗费资粮,哪怕是在前期,也是花用不小。”

白玉娆也点头,修行四要素,财侣法地,财在第一位,最是重要。

普通的修行者还好说,所需的资粮质量不用太好,量也不多,但天才就不一样了,所用的资粮不但需要质量高,量也十分的大,堪称无底洞。

有修士计算过,培养一位战力能够以一抵十的天才所需的花费足足是普通人的十倍甚至百倍,至于那些更加强大的天骄,就更是不用多说,一个个都是饕餮。

往往一些小宗门培养一位天骄出来都是倾尽全力,甚至于倾家荡产,只希望其有朝一日,能够成才,反哺宗门,带领宗门走向强盛。

历史上不少宗门就是通过这样强大起来,当然,更多的宗门则是因为天骄身死,资源也被用尽,宗门无以为继,最后渐渐没落下去,传承断绝,再不复闻。

大宗门里面资源众多,但天骄同样也多,山头林立,彼此竞争也是十分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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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签订契 约

白玉娆拿起桌上的文书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道:“那好,稍后核算一下,我便将稿费支出来。”

为了方便起见,每一位有着契约文书证明的作者都可以在任意一处小说家旗下的书店、茶楼等地兑换出自己的稿酬。

当然,这稿酬是要上报的。

譬如伏尘,《聊斋志异》是登报于定州报纸,那么支出报酬给伏尘的当地书店或者茶楼,都可以在小说家例算之际,将此事报给上面,让定州报纸返还钱财。

微微停顿一下,白玉娆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伏尘笑笑,出言问道:“哦,玉主事有何事?”

白玉娆目光往伏尘面上一扫,娇笑道:“留仙公子也知道贱妾姓名?”

伏尘哈哈一笑,恭维道:“龙河府城玉主事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自然是知道的。”

伏尘自是认识白玉娆,不过却不是在这一世,而是在上一世。

白玉娆是小说家在龙河府的主事,伏尘前世出版小说时便与其打了许多次交道,自是熟悉。

她虽然修行资质不足,但却极为擅长商业的运营筹谋,龙河府城原本在定州的小说界处于末流位置,十分不起眼。

但在她执掌权位之后,便接连发掘了好几本还算不错的小说,更是通过运营手段将这几本小说最大推广了出去,不但充分发挥出了这几本小说的潜力,甚至使它们更上一层楼。

这不但让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出了几个天人境的修士,更是因此而赚了个盆忙钵满,将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地位一下子拔高了起来,让别人不再敢小觑。

她亦是因此而彻底掌控了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势力,说一不二,备受尊敬。

“叫主事就生分了,还是称呼我为玉夫人吧。”

白玉娆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媚态十足,笑吟吟地道:“自从《聊斋志异》在定州报纸上连载以后,立时就火了起来,不但让定州报纸的销量一时多了许多,街头巷尾传颂,就连其余州城,都有人专门派人来购买定州发售的报纸,以求得阅览的,留仙公子真乃大才呀。”

顿了一顿,她看了一眼伏尘,见其面色不变,就又继续说道:“不知公子可有想过将此书出版?”

伏尘点点头,道:“这自然是有的,玉夫人对此有意吗?”

“这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白玉娆点头。

《聊斋志异》在报纸上大火,出书自然是势在必行之举,可以说稳赚,几乎没有扑街的风险。

只是作者神秘,哪怕是白玉娆这样的一府主事,也只能知道些只言片语,更具体的,上面是一点都没透露出来,完全联系不上。

小说家架构松散,里面派系也是众多,定州各个府城背后都站着不同的小说家内部势力。

若能将一本优质小说抓在手心,不但能获取大量利益,更能提升自家书局派系的影响力,打造自我品牌。

譬如邻近龙河府城的青阳府城,他们的书局就叫青阳书局,主打精品优品,每年出书的数量不多,但都是品质不错的书,世人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记住了青阳书局宁缺毋滥的名声。

一旦青阳书局出书,就有许多拥簇者前去购买,形成了品牌效应,让书的效益更上一层楼,这也吸引了更多的优秀作者投稿其间。

一本火爆一州的书能带给书局的利益不言而喻,因此众多府城主事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唯恐作者被别人抢去,自己落不到半点好处。

伏尘看着白玉娆,说道:“愿意自然是愿意,只是不知夫人愿出哪个价码?”

白玉娆略一沉吟,想了想,随后说道:“一般作者的版税都是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之间,正常的是百分之八,优秀的则是百分之十二十三的样子,这样,我出百分之二十,你觉得如何?”

“百分之二十?”

“嗯。”白玉娆微微点头,又加了一句,“而且这本书出版一定时间之后,我们还可以和其余书店商量共同推进这本书,覆盖全州。”

伏尘目中闪过一丝惊色,这个价可以说是极高了,若是按照这样的版税和条件,书局别说赚大钱了,能不能挣到钱都是一个问题,说不准最后还要亏本。

别看百分之二十不高,不过是五分之一,但出版书耗资也是巨大,无论是耗材,人工,乃至铺送至各地,这其间流动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数目一点不小。

伏尘点点头,笑道:“既然玉夫人如此有诚意,那我自然不能不知好歹。”

白玉娆出的价钱可说是十分高了,再加上前世自己出书时其对自己也是照顾颇多,提携有加,因此这时也不卖关子,设门槛,诸多试探,径直就答应下来了。

白玉娆听闻此言,面上不由就露出一丝喜色。

别看出版《聊斋志异》这本书,书局最终得不到什么可观的收益,甚至还会赔本。

但白玉娆看中的却不是这一点银钱,而是出版这本书能给龙河府城书局带来的巨大影响力和名气。

龙河府的小说家相比定州其余诸府,一直以来都是萎靡不振,效益不佳,自白玉娆掌事以后,才渐渐有了起色,在定州有了些地位和话语权。

但是这还不够,龙河府城的书局若想再定州更上一层楼,就不是简简单单一本或者几本质量不错的书可以带来的了,必须得有一本真正的精品小说。

就像是但凡有名的有底气的大宗门,门内都必须要有长生境高手一般,出名的书局也需要一本质量远超同辈,能够传承悠久的小说作为底蕴,提高格调和知名度。

接下来就是签订契约了,不过这次却简单许多,并没有用到精诚石这般宝物。

这一是因为是精诚石金贵,价值非凡,二来也是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彼此都无惧对方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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