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小皇叔 - xp1024.com
《无敌小皇叔》


1.神武

“请领取一岁大礼包。”

大周皇宫之中,正准备被抱去抓周的当今皇弟夏广,脑中突然跳出这么一行字。

如果他不是穿越人士,怕是根本听不懂这句话,毕竟他自从出生以来,每天除了喝奶睡觉,听着女人哼着曲儿,其他什么也不做。

然而那个女人却不是他故去的母亲,而不过是个早熟的小丫头,按照这一世的辈分,自己当唤她声皇姐。

和其他穿越者不一样,夏广穿越之前的记忆很模糊,所有一切都像隔着迷雾。

但他至少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自己从未去过什么轮回台,也没有什么弹窗让他选择“YES”或“NO”的选项,更没有遭遇救人被车撞、门前遭雷劈、生死大逃杀等等...

好像是一条河?

也许不是河...

只是如同水流一般,而给了自己这个感觉。

一想到这个,他脑中就开始缓缓遗忘,而前世的那层浓雾,则是更白了几分。

“小广,小广...”

柔声的呼唤将他带回了现实。

夏广睁眼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少女,优雅鹅蛋脸儿,懵懂大眼珠子,面容姣好,但眸子里却透着掩不住的紧张之色,她身形瘦如豆芽,原本还算合身的藕色长衣稍有些偏大。

这位名为夏洁洁的皇姐见他睁开眼,就立刻俯首在他耳边不停低声说着:“小广,千万别拿简册绶带,更别碰玉印,别碰别碰别碰啊,你不是小皇子,千万别碰那些东西。”

她今天已经说了的第一百遍了...

夏广看着这瞎操心的少女,嘟嘟的婴儿嘴咧开笑了起来。

皇姐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而挤出些笑容,然后在他粉嫩脸颊亲了一下,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道:“没事的,到时候你往姐姐站的地方爬就是了。”

“请领取一岁大礼包。”

脑海里这声音又在继续响起。

夏广想了想还是没选择接受,万一这大礼包是个什么很震撼的东西呢?

比如婴儿科学怪人的反物质湮灭炮?

比如召唤系虫族母穴参上?

比如绿巨人试剂?

夏洁洁抱着怀里刚满周岁的婴儿,站在了一座宫殿门前,然后悄悄的推门而入,然后挑了个小角落就站着等待仪式的开始。

随后,又是走入了几名极美的佳人,各有奴婢相陪,气场盎然,一入屋内,便是各式花样打招呼,花样比拼气场,整个宫殿内似乎空气都要燃烧了。

夏广再感受了自家这里,空空荡荡,排场小的很,空气也冷得很。

似乎这皇姐就是个想要混做同类,故作勇敢,站在一群娇艳的母老虎中间的小绵羊。

难怪自己住的地方门可罗雀,连烧茶端饭这些事都要洁洁姐一手操办...

皇姐啊,不是我说你,你可是有些怂的过分了啊。

终于有人搭讪过来了,那是一个抱着小公主的嫔妃。她名唤珍妃,为人不争,曾经深得当今皇上宠爱,但养了个女儿之后就突然变得不孕了,之后逐渐就被“喜新厌旧”而更替掉了。

如此,珍妃也乐得清闲,甚至借此机会跳出了“气场厮杀圈”。

此时,这位妃子笑呵呵的看着有些“瑟瑟发抖”的姐弟俩:“小皇叔也来抓周啊,可要让让小侄子,小侄女们。”

夏洁洁紧张地呵呵笑着:“一定一定。”

夏广捂住了脸,转了个身往里侧了侧,姐,你不仅怂,还缺心眼儿啊。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那在夺嫡之战之中几乎杀了所有同辈的皇帝,才会饶我们姐弟俩一命吧。

三言两语之后。

抓周开始了。

三个小皇子,两个小皇女,加上一个凑数的小皇叔,被放在雕龙木桌的六边,而中央位置放着诸如珠贝、象牙、犀角、简册、绶带、玉印、木剑、铜板等等...

皇帝已经来了,他登基才一年,其余参与夺嫡的兄弟都已被他或明或暗的解决了,除了这个当年还在胎中的小皇弟。

此时他目光一转,然后自有太监尖锐的嗓子扯起,宣布“抓周开始”。

六个小婴儿顿时茫然起来,不知自己要干啥。

但其中五个是真的茫然,还有一个自然是在等。

珠宝一类等同于贪好享受的纨绔。

简册绶带象征着好学求知。

玉印是至高权力的象征。

木剑是将军或者侠客。

铜钱是商人。

对于夏广来说,并不难选择,先排除掉求学好知,权力,这种上进的选项。

再然后也排除掉珠宝。

纨绔意味着很大几率在天子脚下,留在京城。

伴君如伴虎,再搭上个如此怂、如此缺心眼的姐姐,怕是不知何时就被阴死了。

将军侠客,皆是皇家手中狗。

商人位低,却是有些丢人。

很快,在各怀诡胎的妈妈团的鼓励下,小宝贝们开始爬动了。

夏洁洁站在一块大的珠贝后面,弯着腰,瞪大了眼,似乎在召唤着自家小弟赶紧从这千军万马中杀出血路,然后拿走着别家的娃都不要的犀角。

很快,结果出来了。

三个小皇子,分别拿了玉印、绶带、简册。

两个小皇女,则是拿了珍珠,美玉。

小皇叔却是拈了把木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笑着。

皇帝对这个结果却很满意,顺势举行了周岁的宴会,宴会上夏洁洁带着熟睡的夏广,噤若寒蝉,只是低头默默吃着饭,连菜都不敢夹远处的。

夏广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家冷宫的床上。

红烛未熄,床帘放着。

而皇姐似乎趴在屋内中央的木桌上睡着了。

“请领取一岁大礼包。”

声音又在响起了。

夜深人静,正是领取大礼包的好时机。

夏广在脑海确认了接收。

“获得神级天赋:神武;使用间隔:一个月。”

同样的冰冷声音继续响起。

神武?

夏广一边舒了口气,这么安安静静的收取大礼包令他生出愉悦之感,于是他在脑海里询问:“具体有什么作用?”

那冰冷声音没有继续响起,而是一份自明的信息传入夏广脑海里:“常人修炼功法,需要循序渐进,若是急于求成,便会走入火魔。

而神武天赋者,一旦触碰功法原本,只需从头到尾翻过,即可立刻臻至本功法所记载的最高境界,若只是手抄本,那么只要书籍记载完整,也可直接臻至九层巅峰。

无论招式亦或内力,皆分为一到九层,之后需要相性才能臻至圆满。”

夏广立刻就想试试,但是这里除了床边的一本三字经,就再无其他。

反正一个月一次,他抱着试试的态度,小手摸到床头的三字经,看也不看就是哗啦啦的翻了一遍。

但什么也没有获得。

自明的信息继续跳出:“本天赋仅对于招式类或内力类功法有效。”

夏广又问:“那若是我直接触碰神级功法,然后直接臻至九层,是否会爆体而亡?”

他脑海里跳出自明的信息:“不会。”

从始至终,那声音似乎就响过一次,然后包容着一揽子的相关信息全部都灌输到了自己身体里,没有额外对话,额外交流。

这令夏广暂时放下心来,毕竟不像是有人在直接对话,顶多就是给自己种下了颗“种子”。

这礼包的由来只能等以后再探索了,只是它所赐予的金手指,却是不用白不用。

如果这礼包背后真的有着不怀好意的存在,要么自己不过是它广播种的其中一颗,要么就是它在沉睡,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若是前者,自己只需少使用即可,若是后者,自己需要及时斩断这金手指的使用。

一切还需要后续的试探。

略一沉吟,夏广又试探着问道:“如果...这功法是错误的呢?那么修炼之后,我会否也走火入魔?”

很快,自明的信息在他脑海里浮现:“不会,只要是功法原本,即便再残缺,甚至内容颠倒,也可以直接臻至最高层次。

而若是抄本,在残缺颠倒之处,就会自动停下,而不会造成任何损坏。”

夏广继续询问:“那什么是功法原本?”

自明的信息回复:“创下功法之人,或是彻底领悟了该功法之人的手书留世之作,即为原本。”

夏广又细细问了些问题,然后才缓缓停下。

2.皇姐迷惑了

婴儿毕竟精力偏弱,很快夏广就沉沉睡去。

他开始期待一本功法,可以给自己练练手。

但婴儿的生活,实在是身不由己,每天就是喝奶,听皇姐哼着各种五音不全的歌,然后时不时抓着自己的手,在冷清的小院子里让自己学着走路。

树梢杨柳新绿,给这如囚笼般的小院子增添了些暖意。

而皇姐似乎也在无聊的生活里寻到了新的乐趣:念佛。

不知从哪里领了一串沉香木佛珠,烧了三柱檀香,恭敬地插在青铜鼎中。

然后隔三差五的往回带佛经,每次夏广都会把她带回的佛经翻上一遍,可始终没有收获。

对此夏广也是抱着随缘的心,没心没肺的过着。

反正他还没到会说话的时候,就算到了,他也不准备开口。

沉默是金,这句话在皇宫里尤其正确。

冷宫自有冷宫的好处,已经最糟糕了,也不会被牵扯入什么纠纷之中。

终于某一日,皇姐兴高采烈的捎了本佛经回来了,听她对着自己这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唠叨了半天,夏广也能明白,这佛经是前五祖亲手注释版的《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从宫外送来交予皇帝,绿萝禅院献上古册,大抵抱着希望皇帝能够仁心,又或者是做出一国之教该有的姿势。

慈悲为怀,这句话鬼才相信。

皇上不信,又听闻自己的小皇妹最近信佛,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他就令人将这本注释般《楞伽阿跋多罗宝经》送了过来。

所以,这位今年才十三岁,本该雀跃在阳光里的皇女,就像是得到了救赎般,捧着这本大部头经文“叽里咕噜”地念了起来。

夏广自是寻找了机会,如往日一般,将这什么《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突然,他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流冲击入自己的经脉之中,使得自己如同沐浴在暖洋洋的木桶温水里,惬意至极。

而眼明耳聪,周围动静竟然变得都能察觉。

同时,因为阳气太过充足,男婴绝无可能产生反应的某个部位,也是骤然树起了小小旗子。

他自己感觉舒爽,但是夏洁洁却觉得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个太阳,滚烫炽热,似是蚕被都要被烫个洞。

她睁开眼,察觉到高温来自于自家弟弟,不禁花容失色,再然后看到了那个竖起的小旗子,好奇的瞅了瞅。

夏广一时间颇有些“悲愤交加”之感,心想着,你若敢弹,老子以后有你好看。

夏洁洁摸了摸弟弟的额头,仿是触碰到了滚水的炉子,手如触电般弹起。

她面露悲伤,又六神无主,自己连个婢女都没有,要么冲出去喊太医吧?

可太医住哪儿的呢?

平时不认路的皇姐,此时遇到了大麻烦。

终于,她咬了咬牙,从舒适的被窝里爬起来。

夏广自然清楚,这是自己走了狗屎运,摸到了一本内里藏着功法的佛经。

那些高手果然喜欢在佛经里夹稀奇古怪的功法。

只是这金手指也忒不靠谱,连什么功法都不告诉自己,更不说修习到了第几层。

不管如何,这等情况可不能让太医知晓。

于是,他忍不住开了口,喊道:“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夏洁洁身子僵住,泪流满面,“小广小广,没事的,姐姐这就去喊太医,宫里的医生水平可高了,他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特么没病啊。

夏广想了想,用简单的一个字先拖住她再说,于是一岁多的男孩道:“水...”

六神无主的皇姐,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独立完成的事,于是她奔跑着到了桌边,倒了杯水,呵了呵热气,再用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

温度适中。

感觉可以了,皇姐立刻遵从指示,将杯子凑到了自家弟弟唇边:“水来啦,来啦。”

夏广喝的很慢很慢,他在尽力调整着体内多出来的气流,使得体表的温度迅速下降,然而虽然臻至九层,但是要说立刻熟练也并不可能。

所以当男孩喝完茶后,他额头还烫着。

于是,他又道:“还要。”

但这一次,皇姐似乎突然聪明了起来,她觉得喝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认真地盯着自家弟弟可爱的脸庞道:“小广小广,你忍耐一会,我去叫太医,很快就过来。”

夏广只觉经过这几番拖延,身上温度也在在很快消散,正准备再用“水字诀”拖上一拖,但蓦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屋顶有脚步声!!

踏踏踏...

如猫一般轻盈,从屋顶向着屋檐方向去了。

夏广心中一惊,这种大晚上在皇宫不走寻常路的,通常都是不怀好意,只希望这人是路过此地吧。

但见到自家弟弟沉静,皇姐还以为出了事,咬了咬牙,抱着一股“老娘拼了”的想法,拉也拉不住地就往外冲去。

夏广心里咯噔一跳,糟了。

急忙开口,稚嫩的声音呼唤道:“姐姐,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皇姐已经裹着睡衣冲出了大门,然后反手关上门扉。

夏广抬起眼,最后一幕却是道黑影从屋顶落下,悄无声息,如幽灵一般站在了皇姐身后。

而皇姐,却是毫无察觉!

夏洁洁此时一心想着去喊御医,做长公主混到这种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原本还有个宫女派来服侍的,但是那宫女特讨厌,所以后来闹了几番,才赌气说宁可不要了。

结果...她不要,宫里还真不给她派了。

裹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开始往门外跑去,可是蓦然间,她只觉身子一麻,然后整个人不能动弹。

同时,一道黑影从她身侧缓缓走出,那是个蒙面的黑衣人。

他左肩的衣衫已经渗出不少血迹,步行之间竟毫无声息,贴地的刹那整个人便是一个赖驴打滚,点了这小姑娘的穴道,然后迅速拉着她作为挡箭牌,对准了屋门。

黑衣人略一判断,便得出这小姑娘应该是宫女之类的吧?

只是宫女绝不可能独自住一间小屋,那么屋里肯定有个主子。

夏洁洁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此时自然感到身后有什么在推着她。

宫中怪谈不少,此时她只觉遍体生寒。

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心里则是慌忙念起了佛经。

夏广自然也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就在皇姐那匆促的脚步声停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

只是不知道皇姐是否被杀了?

他穿越前...应该也是个正常人,而此生在一个娃娃身上也是看遍了宫里的世态炎凉,唯有这皇姐对他是真的好。

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他眸子有些冷。

皇姐若是真出了事,他一定会让整个皇宫跟着一起陪葬!

此处是冷宫,如果是在皇宫中央之地,刺客哪敢如此逗留?

但这些仇恨的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无论如何需要先撑过这一关再说。

吱...

一声轻微的响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割着纱帐,夏广看到夏洁洁如木偶般被机械的推着入了门。

黑衣人右手抓着夏洁洁的背后,然后以之抵挡在前,一步一步的走着,同时警惕地看着四面。

方一入内,便是迅速关闭了屋门。

同时,整个人翻滚在地,如同一团无法辨识的黑影,瞬间便是抵达了床边,然后左手一扯,便是拉开纱帐,右手便是已经运力抬起,正欲落下。

但黑衣人抬着的手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入眼是个男婴。

夏广闭眼装睡。

而另一边被点了学到的夏洁洁见此情况,却是突然有了点期望,毕竟再凶狠的刺客,也许都会存下一点善心。

但黑衣人却是冷笑一声:“原来还是个龙种啊,看来我运气还算不错。”

皇宫之中的孩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子啊!

所以他根本无需判断。

随后他来回踱着步子,沉声道:“我玄冰客本不杀女人孩子,但是这狗皇帝欠了天下人的债太多,今夜又将我教兄弟全部杀尽,唯有我一人逃出。

眼见杀这狗皇帝是没希望了,若还不杀你取点利息,我师兄师弟在地下岂能瞑目?!”

他声音越来越恨,一步一步向着床边走去。

夏洁洁急了,可是她被点了哑穴,却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只能期待着搜查刺客的官兵能够破门而入。

她小耳朵动了动,那喊着“抓刺客”的声音,似乎还在极其遥远的地方。

而刺客距离小广只有两三步距离,一时间她只觉如坠冰库,心也沉入了谷底。

张开嘴,却只是发出痛苦却无奈的嘶哑声。

平日里念佛的所有虔诚,以及所期待着的庇佑并没有发生。

她突然产生了怀疑。

那自称冰玄客的黑衣人越走越近,缓缓抬起了手,手上寒冰真气聚集,而使得五指闪烁着冰晶般的白泽,“杀了你这孽种,老夫也算是没白来皇宫一次啊。”

夏洁洁眼泪已经流下,心中在狂吼着:不要啊!我们生活的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是不是因为我们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所以连卫兵一时间都无法寻来。

如果是其他小皇子,小皇女,怕早就将刺客拿下了吧。

“来生不要投错胎!!”玄冰客冷哼一声。

冰寒真气覆盖的手掌已经重重拍落!

同一时刻,那男婴却也是翻了个身,细嫩的小手似是无意识的挥舞了出去,恰恰与那包裹寒气的手掌撞在了一起。

突然空气里发出细微的“冰入沸水”的声音。

“这是...”

玄冰客双眼瞪圆,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的男婴。

此时男婴的眼睛正亮着,其中带着决然神色已经缓缓变成了戏谑。

黑衣人只觉一股极其雄浑的炽热内力,从那男婴小手里传出,顺着自己的手掌狂冲而上,那内力如此庞大,就如夏季江堤溃败,万千洪流滚滚而下。

携带着无以言说的天威,直冲他五脏六腑!

“这...”

他无法再思考,因为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倒飞而出,七窍之中缓缓溢出血液。

而因为他背部的遮挡,夏洁洁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的这一幕,令她满脸都是问号。

3.诡异

皇姐眼珠子如大葡萄般,咕噜噜转了转,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床上的男孩依然在呼呼大睡,脸色红润。

皇姐:???

并不聪明的脑袋开始急速转动,很快她心里得到了答案,哎哟妈呀,佛祖还真的保佑了。

于是,她觉得自己抽个时候该去还愿了,毕竟刚刚还怀疑了人家佛祖,真挺不应该的。

待到穴道解开时,天色已明。

一缕秋初的金霞,从窗棱缝隙刺入,男孩打了个哈欠,然后自然而然的哇哇哭了起来。

夏洁洁只觉得腰酸背痛脚抽筋,但是男孩的哭声使得她觉得该喊奶娘来了,但那什么玄冰客还死在地上,如蜈蚣般炸出了不少血,悚然可怖。

很快,宫中侍卫过来人了。

这群侍卫还是会摆出主仆的礼仪,恭敬地单膝跪地,向还是少女的长公主,以及还在窗上躺着的未来王爷请安。

待到看到地上死去多时的玄冰客,侍卫们则是显然愣住了。

这个刺客实力挺强,昨晚交手可是凭借着寒冰真气,伤了不少兄弟,现在还都还在疗伤呢。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死在这姐弟两的房中?

最正确的结局不是姐弟两死了才对嘛?

虽然这个想法大逆不道。

但是一众侍卫确是如此想着。

下面,皇姐觉得是该自己出场解释的时候了。

于是她跑出来,用自认为简洁的方式,进行了细致而详实的描述,譬如说“她在心中默念着佛祖保佑,然后突然之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接攻击在了这刺客的身上,而使得其一命呜呼。”

譬如说“心诚则灵,自己还需要寻个日子,挎上那串佛珠子,带上上好的两盘香,去寺庙还愿。”

她表现的很形象,似乎真的看到满天神佛在庇佑着自己。

害的一众侍卫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

但头顶是灰扑扑的房梁,因为疏于打扫而存在些蛛网,便是连藏人都不可能,更别说什么神佛了。

于是侍卫们在稍作检查,发现该刺客是因为内力充斥,而血管爆裂导致七窍流血而死后,便是完全无视长公主的描述,而在脑海里补出了最恰当,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名刺客,乃是力竭而亡。

他与宫中侍卫厮杀,虽然逃脱,但是已经耗尽全部力气。

“是大头领做的吧?”

“这贼人先被大头领一剑刺中,又被拍了一掌。”

“那应该是没错了。”

侍卫们七嘴八舌,很快定了基调。

宫中大内高手,侍卫大头领“一剑光寒”石九州曾是绿萝禅院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掌剑双绝,内力雄浑。

被大头领先刺中了左肩,本已是受了伤,又挨了一掌,想来确是内力伤了五脏六腑,加上不顾一切的提气狂奔,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长公主,小王爷受惊了。”

带队的侍卫再次道歉,然后便率众离开,很快宫女们也赶来清理。

可是,皇帝夏治却没来查探,毕竟又没出事。

何况在他看来,自家兄弟都在夺嫡时候被自己弄死了,留下这俩已经很够意思了,就是做个“纪念品”。

“纪念品”既然没死,那么自己日理万机,有什么来看的必要?

还是不寒暄两句?

可是和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以及才虚岁两岁的小孩,有什么好寒暄的。

他自身受到了刺杀,本已是雷霆大怒,忙着扫荡京城。

至于这两位纪念品,他的旨意很简单,不过四个字“加强值守”,如是而已。

没有谁在乎满园春色的花圃角落里,悄悄生长的花。

因为百花争艳,自然惹人怜爱,又有谁会把视线挪移开,投向有些荒凉、悲伤的角落呢?

很快,这次刺杀风波就平息了。

过了段时日,待到秋浓,夏广觉得自己应该会走路了,于是他就会走了。

夏洁洁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成功了,偷偷从御膳房拿了一壶酒,一碟菜。

没人在乎她,自然也没人愿意浪费口舌来这里质问“成何体统”。

又过了段时日,待到冬日愈渐严寒。

有一日皇宫里确是张灯结彩,夏洁洁这才知道又过了一年。

皇帝似乎在处理什么要事,也没来参加家宴,而由皇后代为主持,那端庄大气的女人倒没为难这姐弟俩。

但无论对于夏洁洁,还是夏广来说,这都只是一次平平淡淡的用餐。

亲情,是没有的。

宫中夜禁,家宴之后,瘦削、带着些儿愁容的少女抱着男孩,匆匆走过皇宫的巷道,回到院子里,洗漱之后,上床便是歇息了。

万籁俱寂。

想来时间已经到了午夜。

而突然之间,一股极度心悸的感觉袭来,沉睡的夏广眼睛在黑暗里猛然睁开。

然后瞳孔便是急剧收缩。

即便是他,此时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身旁的皇姐竟然全身呈现金色,宛如一尊正卧躺而眠的雕塑。

夏广急忙推了推身边少女的胳膊。

纹丝不动!

这究竟是??

夏广急忙观察四周,房间依然是房间,布局丝毫没有改变。

但是无论面前的雪白纱帐,还是屋子中央的圆木桌,还是侧边的一道绘着“蝶恋花”的屏风,又或是古色古香的茶桌...竟全都给他一种死寂、诡异、阴森的感觉。

好像这里不是给活人居住的屋子,而是笼罩了不详灰白的死物之地。

他视线急忙投向入屋的暗沉朱红门扉。

什么也没有!

要知道他自从得到了佛经中的内力,早变得耳聪目明,非同寻常。

而此时,他耳中也竟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哪怕是冬夜的风声,也没有!

再看向屋门,突然之间,他幼小的心脏狂跳起来,那是一种本能,像是这个以另一种方式在提醒着他,门外的不详。

但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多久,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就恢复了。

夏广再眨了眨眼,身侧黄金雕塑的皇女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肤色,屋内屋外所有的一切像是回到了人间。

白纱帐不复惨白,门扉也不再给人棺材红的念头...

似乎一切又重新活了过来。

“姐姐。”

男孩推了推身侧皇女的胳膊。

夏洁洁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啊,小广,你饿了吗?还是要嘘嘘...”

她的表现很正常。

夏广装作迷迷糊糊:“姐姐。”

然后翻了个身又不动了。

皇姐一愣,然后笑了笑:“原来在说梦话呀。”

4.午夜时停

从那一天之后,每个午夜时分,夏洁洁都会按时变成黄金雕塑。

第二天,夏广按耐住心脏的跳动,盯着身侧的黄金少女默默数数。

六十秒!

时间一到,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第三天,夏广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做了个小小的实验,那就是搬动物件。

在皇姐变为黄金雕塑的刹那,他立刻将自己的枕头撕得粉碎,然后甩了出去。

时间一到,枕头居然又拼组完成,而且依然在原本的位置。

第四天,夏广终于把魔手伸向了身侧的皇姐。

睡前,他可以的揪着少女的一束头发,不肯松手,而夏洁洁自然也是由着他。

而待到那诡异的时间再次降临。

夏广便是运起灼热内力,对准那束头发便是拦腰斩下!

然而头发纹丝不动。

夏广皱起了眉头,他又尝试着推动这黄金少女雕塑,也是纹丝不动。

似乎这样的躯体就是如此的占据在了这方空间,而永亘不变。

一天天的尝试下来...

夏广终于明白那诡异的时间段是什么了。

是时间停止啊!

每到午夜,就会彻底停下的时间,只是这时停的范围究竟有多大,而这时停止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为何会时停,而时停后的这个世界里是否只有他一人,时停和非时停的世界边界又是如何,这些夏广并不清楚,也暂时无法弄清楚。

而对于门外究竟有什么,他心里却充斥着些恐惧。

最令他疑惑的是这午夜停止的一分钟时间,是否占据了一天的二十四小时?

如果是的话,根据之前实验的结果,物体会回到一分钟之前的状态。

换句话说,这一分钟,所有的东西很可能都是没有变化的...

那么,很可能对于别人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对于自己,却变成了二十四小时零一分钟...

夏广试探了许多,但却终究没敢出门,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

深冬过去,而天气渐暖。

杨柳爬上枝头,晓寒绿烟,轻薄似雾。

夏洁洁终于想起了还愿,于是开始抽着时间去申请出宫手续。

皇帝似乎终于被烦透了,让这两名纪念品在外面安分点,随后安排了两名大内高手随行,以保皇家尊严。

于是,夏洁洁就带着弟弟轻装简衣,出了宫,往京城北侧的菩萨道场“绿萝禅院”的分院而去。

马车驶离冰冷的皇宫前,珍妃却是带着小公主,跑来说是也要去菩萨道场,夏洁洁想想反正马车也坐得下,那就好的吧。

珍妃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一个失了势的妃子在外的倚重十有八九也是废了。

于是,这位可以做夏洁洁阿姨的女人,一路上说这说那,天南海北的聊着,夏洁洁只是“嗯嗯”的点头,勉强撑起一副“一刺即破”气场。

珍妃也是在大风大浪里混过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生下小公主后,就变得不孕不育,但是还能活下去。

所以,她自然洞察了长公主紧张的心情,于是她也专门挑些长公主能接上话题的事情聊,说些佛门趣事,说些京城之中近期佛门举办的活动以及日期。

很快,两人就聊上了,就剩下小皇叔与小公主大眼瞪小眼。

只不过前者是装迷茫,后者是真迷茫。

小公主自然也姓夏,名令月。

绿萝禅院分院,坐落在京城北侧的佛教名山上。

在两名侍卫的护佑下,珍妃带着三个孩子拾阶而上,绕过了几排黄墙,端庄宏伟的大殿便是出现在眼前。

珍妃点燃着香,神色非常虔诚,而眼瞳之中带着悲意,望向那光明智慧的菩萨,她深深鞠躬,然后叩拜。

夏广自然是四处乱走,搜索着所谓的“机缘”,虽然可能不大,但难得出一次宫,拉着姐姐跑跑总是好的。

何况那每日午夜的时停,令他觉得这个世界远非如此简单。

身怀雄浑无比的炽阳内力,夏广奔走都毫无问题,所以很快他甩开了皇姐,在身后“小广小广,你等等姐姐”这样的声调里,他迅速的深入了这慈航寺院的深处,只需要转到藏经阁,凭借着皇家熊孩子的背景,冲入其中,随意翻上一本书,那么就是真的“这波五五开,不亏”。

但藏经阁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直将这慈航寺院大多地方都绕过了,也没发现。

最后一个巷道,夏广依然是跑了进去,两侧黄墙古朴而光明,足下青砖瓦缝间,几簇枯苔露了头。

皇家熊孩子奔跑在这样的道路上,很快就是到了头。

尽头是一个拱门,门中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夏广眼睛一亮,他知道地方到了。

于是放缓了脚步,慢慢踏入其中。

可是才行至拱门的边缘,却是有一股柔和的内力推向自己,像是一阵清风,令人感到和煦,可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退?

还是不退?

这是个问题。

夏广选择了退,然后身子故意装作失去平衡,便要向冰冷坚硬的青砖瓦撞去。

老和尚。

你是救?

还是不救?

这是个问题。

门里的扫地僧人却也没有选择,他身形如风,一袭白衣如洗的僧袍随风如波涛,左手轻轻拖住了小男孩的腰,右手还倒拖着扫帚。

“小施主。”

老僧神色悲苦,白眉拖长从眼角外垂落,他并没有因为来者是个可能不会说话的孩子,而露出任何轻视。

众生平等,何况幼童?

“和家人走散了?”

老僧又问。

夏广实际上一路都在思考,如何和这些深谙佛道的僧人打交道,此时他看着这老僧的模样,却已有了答案。

于是,他轻轻竖起了一根指头,放在自己与老僧中间,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回应道:“没有走,也没有散。”

老僧轻声一笑:“倒是老衲着相了,那么小施主来此作何?”

夏广用粗糙的言辞表达道:“这里漂亮。”

老僧愕然:“漂亮?”

夏广迈开小腿,然后蹲在了院内角落里,墙角正有一簇深秋的淡菊绽放,他轻轻弯腰撅起屁股,把小脸庞凑过去嗅了嗅,然后露出了微笑。

午后的天光里,将他半边身子沐浴在金色里,而竟显出某种沉静和禅机。

老僧悲苦的神色逐渐舒展,他似乎也感受到了男孩的欢喜。

那是属于花的香味。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雨天收衣服,晴天晒被子。

月有光,花有香。

只要抱着一颗平常心,那么何处不能欢愉?

即便这世间恶人甚多,便是金刚怒目,手持戒刀,却也斩不尽杀不绝,但只需抱有一颗慈悲心,一颗平常心,那就足够了。

老僧竟然道了声佛号,叨了声阿弥陀佛,“老衲无花。”

然后皇家熊孩子起身道:“我叫夏广。”

“带我看看书。”

夏广道。

“好。”

无花笑道。

遇到这样一个忘年之交,有何不可呢?

何况这样一个孩子,能看什么书?

5.无花

无花闯荡一生,游历半世,带上人皮面具,改去邪花之名,隐居于此多年,朝朝暮暮做老僧清扫经文阁前,还不是为了求得心里一个安宁。

或许还等着那永远不会到来的...一封信。

如今,自己那苦闷半世的执念、日夜被拷问的痛苦,竟然在这孩子三言两语之下,出现了一点转机。

他深深默念了一遍“夏广”的名字,然后举手托起他,便是如清风般进入了经文阁。

经文阁里大多是经书,但众多前朝孤本,而使得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老僧左手托着孩子,右手却是随意指点着,介绍着。

在夏广的坚持之下,他站在了门前,看着这个孩子自己伸手缓缓抚摸过书架上藏经,像是手指探入梵唱的经文长河,在枯禅的光影里寻找着过去、现在、未来。

无花开始沉思。

人难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这样的天赋,真是令人嫉妒啊。

但他并不知道这位看似深谙佛道禅机的皇家熊孩子,其实只是在试探经文里有没有功法夹层...

转了一圈,夏广空手而归。

果然,佛经里夹着功法这种事不是正常人能遇到的。

但孩子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失望之色,他从头到尾甚至没有抽出一本书观看。

可是,当他走到经文阁门前时,却是用稚嫩的声音道了句:“阿弥陀佛。”

无花微笑道:“阿弥陀佛。”

然后侧身让开,便在此时他忽然脑海里生出个无法淹没的念头。

自己半生所学还未又传人,何不试试?

所以,无花道:“小施主请留步。”

夏广停下身子。

下一刻,白袍老僧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手掌上却是托这一块殷红色的皮卷,皮质缝缝补补,细密透明冰蚕线丝交叉穿过,令人联想起整理遗容的缝尸。

待到皮卷摊开,从远处却能看到,这殷红皮卷大致是由三块所组成,其上则是蝌蚪般扭曲的图形,显出某种诡异与狰狞。

“小施主,你看到了什么?”

老僧面色淡然,但瞳孔里却是有着期待与鼓励的神色。

这门九阴邪经,可是天下至阴内力,当年佛道天门、剑道山盟、江南道的人可是为了销毁这功法而大举进攻魔门,彼此试探之间,最终在以至于掀起了江湖的腥风血雨。

最终,他们夺走了一份仿制品,正品却早被自己偷梁换柱,给带走了。

凭借着这门功法,他自是完成了血海深仇,并且完成了完美的现场伪装。

他为恶,作恶,所为却是除恶。

最终目标完成了,剩余的却是满手血腥、声名狼藉、无尽空虚。

所以才青灯古佛,想要求个安宁,却始终沉迷于执念魔念之中,不得解脱。

九阴邪经乃是自己半生寄托,若是要随自己带入地下,无花终究不甘,所以他才拿出,以示于人。

何况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幼童。

“小施主?”

无花看着夏广的手缓缓抚过整个皮卷,随后后者却是露出迷茫而悚然神色:“这个东西,看起来好恐怖,真是令人好害怕啊。”

便在这时,巷道里传来皇姐的呼唤声“小广小广,你在哪里,别吓姐姐。”

无花轻叹一口气。

也许此物终究是需要失传吧。

此功甚邪,天道不容,也是常态。

很快,他调整好了心态,淡淡道:“小施主家人寻来了,还请离去吧。”

夏广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神色淡然,内心却喜滋滋的走开了。

按理说,刚刚一股极阴寒的真气,几乎如同莅临冰渊之寒风,可冻彻血液、凝结神魂,一旦领悟,整个人周身寒气气场,便会笼罩四野,使得这深秋直接变成了凛冬,无花不可能不察。

但巧就巧在夏广体内那股浩瀚的炽热真气。

炽热对上极寒,两相抵消,所以什么也没发生。

已经虚岁三岁的夏广并没有等到来什么“两岁大礼包”。

他一极阴一极阳的两门“无名”内功已经修炼至了巅峰,体内真气充盈,按理说应当双目炯炯有神,甚至逐渐显出虎背熊腰等特质,但全部没有。

甚至因为说话较少、来往宾客的缘故,在小范围的圈子里得了个“小皇叔有些傻”、“说话有点迟”的名声。

夏广无所谓这些无聊的名头,他天天想着能进入皇家的储存历代搜刮功法的宗动阁一观。

毕竟有如此金手指,若还不能求个平安,寻个长生,真是不如转身撞死在墙上了。

皇宫卧虎藏龙,江湖格局以及和皇宫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自己所在的这大周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块地域,地域之外有没有邻国相争、又或者有没有更高势力,这些他也还是一无所知。

除了通过上次《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他明白绿萝禅院是国教之外,再多就没了。

但此次绿萝禅院的京城分院一行,看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寺庙,除了那老僧,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特别印象。

另外,那什么玄冰客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被反弹死,也让夏广微微有些得意,毕竟闯皇宫想着刺杀皇帝的还是高手居多。

但也不排除,这玄冰客是个二愣子。

想了想,他自己此时还只是个虚岁三岁、毕生使命就是混吃等死的小孩而已。

“姐姐,我要吃烤鸭。”

院落里,夏广巴巴看着正在数着佛珠子的皇姐。

皇姐已处于豆蔻年华的末尾,但是营养不良,加上动不动就受到各大气场的碾压,所以身形瘦削,该发育的地方全都没有发育,且性子怂的一塌糊涂,就是皇宫里的小婢女都能看出来长公主外强中干。

只是这个用来撑场面的“外强”到底有多强,估计就那么一点点点。

“不是刚吃过午饭吗?”

听到自家弟弟提要求,皇姐觉得还是念经、摸珠子的世界更安全点,所以有些不乐意跑去御膳房。

夏广道:“皇兄说了,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

夏洁洁:???

皇帝啥时候说的?

夏广拍着桌子道:“上次家宴上,他抱着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时都说了,你自己不好好听。”

夏洁洁:...

我们都坐的那么角落了,你怎么就听得到?还记得住?

不过提到“长身体”,皇姐又慌了,她觉得母亲既然因为难产而死,生下弟弟就撒手西去,那么做姐姐的就要尽到母亲的责任。

哪有母亲不顾孩子长身体的。

这是大事,得管。

于是,夏洁洁放下佛经,深吸一口气,“我去喊个宫女来照顾你。”

夏广道:“不要,这里没人来,我不乱走。”

夏洁洁仔细想了想“自己能不能叫动宫女”这件事,觉得还是自家弟弟的建议更靠谱点儿,于是就应了声,随后匆匆出了院子。

走前,还是小心的锁上了门。

6.阴影皇庭

夏洁洁一走,三岁的皇家熊孩子终于寻到了机会尝试自己的功法,这段时间虽然未曾过分运力,但是极阴极阳的两道真气却未曾发生太大冲突,此时竟已如日月般水乳交融,使得他觉得体内充满了和谐。

日月当空,而他的身躯则是那天空。

闭目调息,左手上忽然滚滚寒气涌出,甚至五指都变得狰狞、呈现出不吉祥的惨白色。

右手却是炽热阳气沸腾,五指略涨,期间似乎流淌着滚烫的熔岩,又或者是炉火。

可谓左手太阴,右手太阳的小皇叔就这么茫然站着。

因为亏就亏在没有招式啊,就像是空握着两枚飞弹,但却没有发射器一般。

皇家熊孩子眼角拐到院角小花圃边的一块乱石堆,他神色一动,便是大步走去。

左手惨白,右手熔岩,拖出两道瑰丽的长尾。

凝视着成人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石块,夏广右手一把抓了上去。

沙沙沙...

石块近乎是瞬间就成了石屑,夏广的小手搓了搓,石屑竟然细成了沙子,从他指尖流下。

这算什么水平?

夏广不太清楚。

他决定再试试左手。

惨白如恶鬼般的左手,散发着森然可怖气息,但这样的手却长在一个虚岁三岁的幼童身上,实在是充满震撼,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

片刻后,夏广看着手中毫无变化的石头,有些无语。

但测试还得继续,现学现用,他右手小手指化作灼热的火刀,随意划开了这石块,然后就看到了石块中央的虚无。

那并非是变为粉尘,而是彻底的消失了。

就如被掏去了心儿的核桃。

随意将这石块“毁尸灭迹”,碾碎成沙后,夏广对这两门内力的特性有了个初步了解。

简而言之,那炽热真气就是从外而内的碾压,而极阴真气却是从内而外的吞噬。

可惜时间并没有允许夏广继续试下去,并没有多久,匆匆忙忙的皇姐就跑回来了,手里小心端着一小碟烤鸭,大约是正常烤鸭的四分之一吧。

能在非用餐时间,在御膳房搞到烤鸭,看来皇姐是真的用了心。

夏广跑来,手就向着烤鸭抓去。

但半空却被一只瘦弱的小手抓住了。

夏洁洁道:“洗手。”

但下一刻,她却露出了疑惑之色:好干净的手。

没有汗渍,没有粘稠,光滑无比。

夏广道:“我提前洗过。”

说罢,便是挣脱开皇姐的手,抓着烤鸭就啃了起来,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是将剩余半边完好的烤鸭递给了姐姐:“你吃。”

皇姐神色舒展开了,她胃口不好,于是道:“小广吃,姐姐不饿。”

夏广自是不客气的全都笑纳了。

数日后。

宫中统帅大头领“一剑光寒”石九州竟然登门,索要之物却是之前的那部古注版《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他乃是奉皇命而来,所以瘦弱的长公主跑到杂乱的后院,翻翻找找,终于寻出了那本经书。

“这本我还没看完,用完了能不能还给我?”

夏洁洁有些舍不得,看的时候没觉得,这会要失去了,才觉得珍惜。

“卑职会代为转达长公主的意思。”

石九州声音平稳,然后双手接过这本佛经便转身离去,留下怅然若失的长公主。

但并没过去多久。

石九州就返回了,“皇上旨意,长公主既然诚心向佛,经文便依然存放于长公主处。”

说罢之后,这位内里穿着薄甲,外罩绣牛藏青服又道:“皇上宅心仁厚,卑职也是感动不已,还望长公主能够时常诵读,为皇上的江山祈福。”

夏洁洁失而复得,心情不错,满口答应着:“一定一定。”

一旁靠在竹躺椅上呼呼大睡的夏广自然也听到了两人对话,他连查看都不需要,就知道那《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中的内功秘笈肯定被掏走了,皇帝留经文无用,便是送回。

至于宅心仁厚,也就骗骗皇姐这样的黄毛丫头。

当天,夏洁洁是真抱着这本经文看了一两天。

可也就是一两天而已。

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忘了昨儿随手丢开的佛经放在哪里了。

——

深夜,御书房烛火长明。

大太监轻轻叩门,喊了声:“皇上,人来了。”

屋内传来沉稳而极有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吱嘎...

门推开,屋外的寒气随着来人从缝隙里钻入,屋内烛火摇曳,使得长影紊乱。

待得落定了,却是个小童,约莫八九岁模样,模样俊俏,长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挽成个小辫子,而给人以洒脱放荡之感。

若非那一头长发全是雪白,而那俊俏的脸蛋上带着扭曲狰狞,以及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别人定会以为这小童再不济也是某个世家的大公子。

白发小童第一句话:“小山子,你下去吧。”

大太监偷看了看自己主子,后者却是点点头,于是大太监便是急忙匆匆走出御书房,然后极其自觉地走到无法偷听到任何话的地方,守在了门前。

白发小童随意坐在御书房侧边的椅子上,“你终于坐上梦寐以求的位置了,感觉怎么样?”

皇帝摇头:“不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白发小童笑道:“莫要以为我不清楚,整个大周的人都在说你是暴君,一意孤行,残暴不仁。

算了,不扯这些虚的,你叫我来做什么?”

皇帝轻轻将数张折叠好的枯黄色纸页递了出去,“这是能治好大哥内伤的东西。”

白发小童也不起身,只是抬手一吸,那枯黄纸页便是稳稳当当全都飞入他掌心,摊开看了看,纸张上字迹极小,密密麻麻,还配以些微的图示。

只是看了几眼,白发小童狰狞脸庞上露出喜色:“九阳玄经!夏治,做得好!”

皇帝眼角微微跳了跳,自从登临九五,就几乎没人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了,今天听到竟还是有些觉得陌生。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发作。

其一,这江湖之上,实力为尊,所谓的大周王朝,其实也只不过是最大的江湖势力,他这皇帝,说白了也就是这大江湖势力的头领。

别人弄不清楚,但他做皇帝的不能心里不明白。

那么说到江湖势力,必然有组成板块,除却大周的一些官府机构,真正的压箱底武力还是由三大块组成。

首先,是皇家集团。

从历代皇子之中挑选出天赋最强,最适合隐退的那一位,然后堆砌资源从小进行培养,并且灌输家族理念,但以防意外,这样的皇子通常会有两位。

白发小童名为夏惇,按辈分是当今皇帝夏治的亲大哥,但他很早就“不慎坠河而死”,然后修习了夏家无上秘功“八荒独尊功”,而隐居幕后,成为了皇权执行的最强倚仗。

此功法以精纯内力为基,极其强悍,但弱点却是每三十年需得返老还童一次。

夏惇四岁便被挑选,修炼此功法,三十四岁那年便是返成四岁模样,然后每过一日,实力便是额外恢复一年。

原本一切正常,只需过得三十天,夏惇就能恢复实力,且更上层楼。

但不巧的是,当时得到消息,说是妖僧邪花被困在京城外的某处,时间紧迫,机会难得,为夺得那本九阴邪经,夏惇不得不率领麾下,前去围堵。

那时,他才刚刚恢复到九岁的实力。

原本以为邪花身受重伤,自己所需的不过是伪装身份,暗中现场指挥即可。

但实际上邪花为人深沉阴狠,交手过程中,他略有不查,竟被掳作当了人质,而被邪花的九阴邪经所伤,那一股不死不灭的寒流钻入他经脉之中,日夜折磨,痛不欲生。

“八荒独尊功”也因此被迫停下,他的“发育”也就卡在了九岁时候。

前朝皇帝也是焦虑至极,四处寻找灵丹妙药,想要驱逐他体内那倒诡异的太阴之气,但最终却被告知“阴寒已深,唯有修习太阳真气,才可治愈”。

九阳玄经,就是修习太阳真气的至高功法之一。

7.刀神墓穴

大周皇室集团之中,除却历代隐藏在阴影里的黑天子外,还有夏家其余忠诚的皇室、供奉堂组成,外围势力则有太监、大内高手、甚至是“被皇室幕后影子遥控”的江湖势力等等。

其次,是军方。

大概说来,即是王下五虎上将,京城常驻一位,其余四位则是拜一方大将,而镇守各处要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五虎上将实力本身极强,所以不存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说法。

最后,便是水镜宫。

所谓将军厮杀,文士设阵。

这些或以谏臣,或以监军,或以谋主,或以老师称呼之人固然实力不济,但是却能利用天地风水玄奇,布置出奇门阵法,甚至一人而困千军也未必不能实现。

其余各个官府下属的捕快、侍卫等等,却都是稀松寻常了,或有高手,却不成体系。

其二,夏惇的利益与他是一致的,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冲突,可谓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兄弟姐妹都被自己杀光了,这群阴影里的皇室,就算想要再捧个帝王,也需要等那些毛孩子长大了才成。

其三,最近西蜀道有些异变,据当地官府消息,可能是前朝初期那一位绝代刀神的坟墓即将现世。

原本那出坟墓是藏在山间,但近期却是因为山洪暴发,而略有改变地势。所以在平息后,才有山民隔着悬崖察觉到异常,然后再上报官府。

夏治当场下达的回令就是“隐瞒信息”。

一位绝代刀神的坟墓没什么,但若是其中藏有功法,甚至是已经产生了灵气的神刀,那还是掌控在皇家手里,会毕竟稳妥些。

否则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动荡,或是增加江湖势力的实力,又或者...给群狼中多出一员。

皇家是虎,江湖势力乃是狼。

狼若多了,百兽之王岂能安枕无忧?

所以,夏治要派人前去,此事非同一般,阴影皇室的前代怪物大多在闭门修炼,他们修炼,不落于人,才能使得大周安稳如山。

所以真正能派出的能人并不多。

距离西蜀道临时吊桥的搭建还需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夏治真心希望这位影子皇兄能够恢复。

当今圣上与这位阴影里的皇兄,秉烛夜谈,直至天色将明,夏惇才推门离去。

想着自己这一代仅余的两位同辈,夏惇抱着“反正出来一次不容易,不如去看看,说不定能为皇家势力添砖加瓦”的想法,便是向着皇宫的西边快速走去。

皇宫之中存在禁道,更有地下回廊,所以夏惇此行并未被任何人注意到。

待到快走出时,夏惇随手拿了一身门前侍卫服换上。

此时,长公主与小皇叔又开始了一天的日常。

夏洁洁例行地走向御膳房,去端早点。

她还算乐观,想着“至少不要自己做,只要端一下就好”,虽然没什么人理睬她。

毕竟皇宫里的人都不是傻子,看看这长公主的性子,以及皇帝态度,就知道这货将来不是联姻,就是下嫁笼络人心。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是一个作为纪念品的妹妹?

雪白长发小童冷冷看着,忽的心里一动,便是压低帽子走上前,压低声音快速道:“华妃在天之灵,托我前来对你照顾一二。”

夏洁洁被人拦住正欲说话,此时听得这莫名其妙的开场,不禁满脸疑惑。

华妃是她与小广的亲娘。

那声音继续快速道:“你左肩之下三寸处有朵榴花胎记。”

夏洁洁震惊了。

然后雪白长发小童便是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塞入她手中,“你娘托梦给你的,照着练,不要懈怠,七天后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也不再多停留,整个人迅速走开,转入拐角,便是不见了。

之所以不去看看夏广,也纯粹因为没时间,没精力,一个两岁小孩也没到测试的时候。

这小皇妹虽然年过豆蔻,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但是皇室里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资源堆出一个高手多快啊,虽然潜力被压榨殆尽,前途有限。

但好歹也是自家人。

现在阴影皇庭非常缺人,老一代的都闭门修炼,新鲜血液又都是一批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毛孩子。

所以,夏惇只能寄微弱希望于这个小皇妹了。

毕竟他自己饱受这太阴真气之苦,而生怕独木难支,寻个同胞来搭搭手,也好做个防范。

只要七天之内,她能修习出气感,就算是一丝...

夏惇也决定带她入阴影皇庭。

只是令这位阴影里的大皇兄担心的是,小皇妹似乎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啊...

疑惑的夏洁洁回到了冷宫的小院子。

刚刚那个侍卫跑的贼快,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就消失了,如鬼魅一般。

宫中阴冷,灵异故事也不少,夏洁洁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宫里没人说话,她又憋不住,然后就盯着虚岁三岁的男孩,虚着眼问:“小广,你说皇宫里有鬼吗?”

夏广乐道:“有啊,前两天我还看到不少白衣大姐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一句话,就让夏洁洁体温下降了足足三四度。

她声音犹如蚊蝇:“你怎么不和姐姐说...”

夏广逗着她道:“白衣大姐姐们顶多就是趴在门前,用眼珠子看着门缝里,又没进屋,就没说。”

夏洁洁只觉手足发凉,如坠冰窟,四处吹来的风都变成了阴风,一阵阵摇曳着她脆弱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不问就会死”的怪圈里,所以继续道:“那...她们怎么不进屋?”

夏广只觉得这位皇姐确实蠢死了,于是又随口编道:“因为母妃不让她们进来啊。”

夏洁洁身子彻底冻僵了,大葡萄般的眼珠子都不转了:“母妃...不是...已经...”

夏广直接道:“托梦告诉我的。”

夏洁洁就问:“你咋知道母妃长什么样的?”

夏广继续圆:“之前画师的遗像里看到过,只是一眼,就刻骨铭心。”

夏洁洁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下来了,一直在大太阳底下坐到中午,才缓了过来,虚着眼顾左右而小声问道:“她们在吗?”

夏广道:“这会不在,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皇姐“哦”了一声,似乎到了该去端午餐的时候了,可是她不想动。

夏广反正也不饿,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然后,夏洁洁毅然地掏出了一本册子,肃然道:“这是咱母妃托人带给我的,说是让我照着练,七天后来检查。”

夏广正喝着奶,听得这个认真的声音,一口老奶喷了很远。

他三言两语,便是从“急于倾诉来缓解恐惧情绪”的皇姐口中,把需要知道的信息问的一清二楚。

皇姐的描述已经很详实了,比如“这今早的白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侍卫服的鬼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自己受到母妃在天的托付,要将让我练习这册子上的内容,七天后来检查。

突然!!他又消失了。”

她说的一惊一乍,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夏广用稚嫩的声音道:“姐姐,我要看。”

皇姐拿着那小册子便是到了夏广身边。

后者接过,他自然深谙“自己才虚岁三岁,不认识字”,所以就拎着册子从头翻到尾。

虽然有些假,但这个世界的文字毕竟和前世不同,自己确实只认识很简单的几个,所以也不算太过做作。

夏洁洁虚着眼,小声提醒:“小广,你拿反了。”

后者“哦”了一声,随意丢下书,他只觉体内又是一股真气诞生了,但这股真气相比自己体内那如日月般运转的阴阳二气,可谓是极其渺小。

就像是溪流入了大海,可有可无。

无论如何,他已确定这是一本修炼内力的功法,层次应该很低,但胜在精纯温和。

再联系皇姐描述的前因后果,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

正常推断是:某个藏在皇宫之中的高手,也许与自己的母妃有着善缘,此时携带着功法,想要拉一把自己姐弟俩。

这个高手的第一选择是教授武功,可是又不确定自家姐姐的天赋,所以有一本册子来检测下。

但问题是,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停留在皇宫之中的?

他为何之前不来寻找自己姐弟俩,偏偏现在出现。

再联想起昨天被取走的《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中的内功秘笈,想来是皇帝原本不清楚,以为就是本普通的佛经,之后也许被慈航寺院的和尚提醒了,才来取走。

然后,姐姐就遇到了这个高手。

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固然皇宫之大,变数之多,难以揣测,但夏广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

皇上他见过一次,完全没有习武之人的模样。

那么,假如皇上不习武,他取走的功法又是做什么用的?

或者直说了,功法是给谁的?

是这位突然出现在皇宫之中的高手吗?

只是一瞬间,夏广就做出了近乎接近真相的全部推断。

8.惋惜

“小广小广,这似乎是一本功法,看起来好高端的样子。”

夏洁洁研究着那本册子。

虚岁三岁的小男孩躺在一边,心里想着:不管如何,先帮她过了这关再说。

“还有调息、运气、周天、气感。”

夏洁洁充满了兴趣,一惊一乍的研究着,只是片刻就像是发现了个新大陆,然后冲过来对着自己唯一说话的对象解释一番。

但她殊不知,自己对这个小弟说的东西,令后者产生了一种“博士功成名就回乡,却被小学生误当做老农而炫耀知识”的感觉。

夏广看她兴趣这么浓,就鼓励了声:“加油。”

这一研究就是整个下午,皇姐搞定晚饭后,回到屋舍里先想哄夏广睡觉。

夏广觉得这特么是耻辱,就说:“你自己去练功吧。”

“挺无聊的。”

皇姐倒是老实,实话实话,过了开始那一阵,就连再翻一翻那什么功法的念头都没了。至于七日后的测试,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夏广道:“母妃的眼睛正注视着你。”

提到母妃...

夏洁洁顿时安静了下来。

并不是肃然,而是恐惧,她眼睛看了看窗外,然后猛然从床上爬起,老老实实开始盘膝而坐。

借着火烛明灭的光,一页纸张上赫然映着同样打坐的无面人儿,而气感则以流动的方式表明,其下则写着简单的几句心法,以引导和防备练岔了而走火入魔。

夏洁洁依样画葫芦,开始练习。

运行了一次,两次,三次...七次...

什么都没有。

夏洁洁侧头一看,似乎枕边的“监督者”睡着了,而母妃看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应该也满意了吧?

她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打算就此结束今天的练功生涯。

蹑手蹑脚的收起册子,然后缓缓躺下。

可是才一动,耳边便传来声音:“母妃...”

夏洁洁寒毛倒竖,几乎炸起来了。

原来是小广在说梦话,还好还好...

她轻轻吐了口气,原本已有凉意的初秋,此时更是多了些悚然之感。

夏广继续说着梦话:“母妃...进来呀...”

头已经贴到了枕头的皇姐立刻坐好,毕恭毕敬,然后把功法重新摊开,双手规规矩矩摆好运气的动作,继续开始了漫长的尝试。

即便如此,夏洁洁的天赋实在不怎么样。

第一天,失败!

第二天,失败!

...

第五天,似乎有了一丝气感,但依然失败!

第六天的时候,夏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这几日也算是看明白了,姐姐每次调息都卡在某个瓶颈之处,而冲过那里需要的其实并非悟性根骨之类。

只需要一点点坚毅,勇气。

这些东西,皇姐却是根本没有。

她可是一个怂起来连神仙都害怕的少女,但凡有一点可能冒险,可能练岔的地方,她绝不去尝试,打死都不去。

所以,当皇姐再一次抵达这个瓶颈时,夏广借着在床上翻身的某个动作,一脚踢在了她腹部,夹杂着极其少量精纯内力的气息随着这一踢,直接涌入了皇姐丹田之中。

夏洁洁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她只觉得自己的气息突然贯通了起来,周天循环而不息转动。

她心中暗喜,只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成功了。

不过既然成功了,那就洗洗睡吧。

夏广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于是又念了声“紧箍咒”。

“母妃...”

这一招果然百试百灵,皇姐立刻又做好了,开始了继续的周天循环。

第七日。

天色阴沉,秋雨随着山风,似欲要灌入这座京华。

秋雨萧瑟如牛毛,带着天地之间的冰寒,自然而落。

而那白发如雪的童子,穿着侍卫服,压低了伞帽,在黄昏时刻如约而至。

院子里,姐弟俩正在屋檐下看雨,成珠帘。

这童子来的很快,前脚才方踏地,身形便已在数米外,偏偏地面没有任何脚步声,显得突兀至极。

夏洁洁显然已经看到了他,顿时正襟危坐,而一旁看似恹恹欲睡的夏广却是微微眯起了眼。

“打坐,调息,运转周天。”

压低伞帽的白发童子看不清脸庞,他的声音则有嘶哑,而藏着金戈之声。

夏洁洁虽然顶着熊猫眼,但是却很快按照昨晚的感觉运转了起来。

这经脉既已被打通,自然不会失败,很快则是运转起来了。

夏惇掐着时间,静静凝视着这位他并不看好的皇妹,然后手指并起,带着一股细微的内力,缓缓伸出,触碰在了夏洁洁手腕之上。

那一丝自然运转的内力像是发现了外敌,而自然产生了对抗的作用。

夏惇才一触碰,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起来蠢,真练起来,悟性还可以,看这黑眼圈,也能肯勤奋,是个不错的苗子。

而他有意试探,这短短七日时间,在没有任何指导的情况下,皇妹究竟抵达了什么程度,所以他压低声音道:“专心运转。”

秋雨绵绵。

随风入暮色。

夏惇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欣喜,逐渐的,则是成了惊讶,而待到最后甚至变成了震惊。

他惊的抬起了头,猛然看向顶着熊猫眼的瘦削少女。

因为内力太少,所以他开始还没察觉。

可是经过刚刚的测试,夏惇却发现这少女体内的真气...可谓是无比精纯。

这...

这需要何等的天赋,何等的悟性,何等的根骨,何等的心无旁骛,又是何等的勤奋,才能凝出这一缕极纯,而毫无瑕疵的真气啊!

怎么可能!

短短七日的功夫,竟然能做到这等地步?

即便是当初的自己,也没做到过吧。

何况这小丫头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她怎么做到的?

这位阴影皇庭的黑天子,震惊了!

压抑着好奇心,他收手然后声音平静道:“你做的不错。”

夏洁洁舒了口气,看来终于通过母妃派来的人的测试了,下面她准备带着小广回屋睡觉。

但那白发童子却是继续道:“你怎么练的?”

夏洁洁道:“就是每天睡前练一会。”

她实话实说,除了第一天她挺好奇这功法,所以翻了整个下午之外,其余时候确实只有晚上才练。

然后在“母妃”这句紧箍咒下,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白发童子听闻这句话,幽幽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这一代的夺嫡之战最大的损失不是那些死去的皇子,而是淹没了这样一个天才。

如果这名为夏洁洁的皇妹能够一早就入阴影皇庭,那么就凭借着这样的天赋、悟性,怕是说不定都能踏入传说的“龙门”之中,鲤鱼化龙,一飞冲天。

但此时她筋骨已定,却是再无可能。

夏惇越想越是惋惜,竟再次长叹一声。

9.伤离别

夏洁洁也在看着这白发童子,因为她终于确定了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人,而不是白日里成了精的鬼魅。

阴影皇庭的这一代黑天子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是低下头来,然后神色愈发悲苦,凄凉笑道:“真是造化弄人啊,是天不佑我大周吗?”

他站在连绵雨水里,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而满脸痛楚,骨子里的寒气似乎随着这痛而趁机侵袭,使得白发童子重重咳嗽几声。

夏洁洁惊疑不定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夏惇却不答话,身形掠动之间,已经复又旋回雨水之中,踏步奔行之间,如鬼魅般,天空蛇电惊落一道,映照的他身形时忽明忽暗,而近乎刹那间,已从姐弟两人眼前消失。

次日,秋雨依然延绵。

午餐时候,夏洁洁打着桃花油纸伞却是很晚才回。

跟她一起返回的还有一名乖巧的婢女,瓜子脸,低眼顺眉,宫裙包裹,一举一动皆是符合礼仪,只是看一眼就明白不是那些滥竽充数的宫女。

“珮玉见过小王爷。”

婢女端庄有礼,并不以男孩的岁数而有任何不敬之处。

夏洁洁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倒是珮玉忙开了,服侍着夏广吃这吃那。

皇姐想要挑点儿刺,来提醒这宫女“自家弟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有什么习惯”,可是话到口边,却发现那宫女竟然事事做得都比自己好,根本无需自己提醒。

甚至不少地方,令她觉得自己才要学习才是。

夏广也有些好奇,这种级别的宫女根本不该在自己这院子,而是应当分配给新入宫的娘娘啊,美人啊,来形成风格多变的主仆组合,然后一头扎入宫斗的滚滚洪流中去。指不定运气好,主子就成了皇后,她自然也跟着一步登天。

可他还只是个孩子,所以自然不能去问。

直到一顿午餐吃完,皇姐用几乎哭丧着脸的温柔语气问道:“小广,珮玉姐姐漂亮吗?”

夏广抬头瞅了瞅小宫女,老实说相貌挑不出毛病,甚至发育也比自家这还是黄毛丫头的皇姐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他还是违心的回答道:“姐姐更漂亮。”

皇姐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年妈没白当,自己虽然懒,虽然笨,虽然胆小,但总算弟弟还是向着自己的,所以眼泪刷的一下就涌出来了。

花了脸,在并不白皙的双颊上流淌,丑死了。

今天中午去御膳房端饭菜,却是被皇帝的御用太监山公公直接叫走了。

开始时她是战战兢兢,但是皇上却对她很温和,然后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告诉了她“阴影皇庭”的存在。

那白发童子也是从帘后走了出来,表明了自己“黑天子”的身份,然后开始灌输皇室夏家的家族理念。

夏洁洁开始觉得挺奇怪的,这两人告诉自己这些做什么?

然后皇帝便是说需要她也隐入幕后,进入阴影,成为皇权在黑夜里最锋利的剑。

夏洁洁挺开心的,不管自己做到做不到,反正觉得自己姐弟俩的日子肯定要舒服些了。

直到皇帝说出“以后只能与帝王联系,而现实世界里你已经算死去了”这样的话,夏洁洁呆住了。

但皇帝与黑天子早就把她所有的心思全都算好了,威逼加利诱,大棒加萝卜,套路一环套一环。

黄毛丫头哪能抵挡得住这两人的攻势,三下五除二就被斩于马下。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这顿饭吃得很沉寂,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直到入夜后,夏洁洁坐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起身,长叹一声,欲要离去。

但是夏广却是突然翻了个身,然后睁开眼问道:“夏洁洁,你要去哪?”

早就察觉不对的夏广,根本不曾入睡,此时更是直接问出了问题。

皇姐不对劲。

深夜外出,更是有古怪。

只是若说是生命威胁,却也不像,否则按照皇姐这么怂的性子,怕是腿肚子都在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还唉声叹气。

那么,她此时是去会见什么人?

昨日那白发的小童么?

夏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利用内功前来测试的人。

但是这也不完全对,因为若是如此...她没必要再带个宫女回来。

除非...

夏广心里闪过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

“小广,你还没睡啊...姐姐...”皇姐转着眼珠子,一看就是“很少撒谎,而现在在临时想个办法”的模样。

“夏洁洁,你要去哪?”

夏广又问道。

皇姐“嗯嗯嗯”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嗯...肚子疼,那...小广,我能去了吗?”

夏广道:“我等姐姐回来睡觉。”

片刻后,夏洁洁又回来了,藏在被窝里,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会,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往门外走去。

但身后声音又叫住了她:“夏洁洁,你又要去哪?”

皇姐无奈笑道:“小广,你又醒了啊?”

夏广沉默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家姐姐蠢,所以他此时不再扮演稚嫩,而是直接问道:“夏洁洁,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要去哪?”

皇姐想要撒谎,但是对上夏广的眼睛,却是叹了口气,像做错了事,可是却无可奈何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别问了。”

“我怕你被骗了!”

“小广...”

皇姐蓦然转身,一把拥抱住了身后的弟弟,她抱得很紧,生怕永远再见不到,然后道:“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时间已经快到了。记住,不要来找姐姐!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们说过的话!”

夏广皱眉道:“什么时间?”

皇姐却已不多说,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推开门。

“夏洁洁,你有话说清楚!”

但是门已经打开了,屋外的秋风倒灌而入!

突然,一股惊悚的感觉袭上夏广的心头。

皇姐再次变成了金身!

时间又停止了。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因为...门,开了!

夏广的瞳孔收缩起来,他的脊骨只觉深寒无比,手足也是莫名地冰凉,因为门外的无穷黑暗里站着一个人!

天地死寂,声音骤然消失,只是落叶依然在剐着院落的地面,一切似乎都依然在动着,但偏偏没有声音,偏偏在一分钟后就会恢复原样。

而皇姐依然保持着推门的姿势,诡异无比。

但门外那人却没有动弹,下一刻,夏广舒了口气,因为门外的人也是金身,看样子似乎是白天的宫女珮玉。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可为什么自己会产生无法抑制的恐惧?

是因为自己看不到吗?

一分钟很快过去。

时间恢复了流转。

夏洁洁奔跑出门,然后把门扉抵住,看着面前的宫女珮玉道:“我有急事要出去。”

珮玉乖巧道:“长公主放心,我会好好陪着小王爷的。”

她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而夏广暗自舒了口气。

10.神隐

第二天。

宫中传来长公主失踪的消息。

再过几日,在深井中打捞到一具女尸,看衣着、身形正是长公主。

得到消息后,夏广站在依然落雨的屋檐下,默然良久。

天色灰蒙无边,裹着所有的阴冷沉闷,莅临在这北方皇城的上方,一抬头,全是漫天伤人的利箭。

皇姐没有死。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了这个判断。

取走经文,内力测试,安排宫女,最后的晚餐,午夜的告别。

几个简单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连成一串,回想起那天黄昏里,雪白长发的童子模样。

“这个人就是线索了。”

夏广坐在屋檐下,静静看着远方。

不知何时,他已经握紧了拳头。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无关依赖,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不管是谁,又是什么原因,但是敢让自己唯一的亲人与自己被迫分开...

那么,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孩瞳孔之中闪过一道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厉芒。

亲人,这便是他的不可侵犯的区域!

女尸脸庞浮肿,无法辨认,所以夏广只是直接参加了姐姐简单的葬礼,尽管如此,他却明白姐姐应该确是平安无事,否则依照她那么怂的性子,在分别前夜就不是哭泣叹气,而是瑟瑟发抖、面无血色了。

皇帝也不会这般只是走个过场,好歹夏洁洁也是他留下的,何况破绽如此之多!

如此看来,皇帝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

“小王爷别伤心了,长公主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上了天庭,位列仙班享福去了。”

珮玉推开屋门,站在屋檐下柔声劝慰。

夏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雨水垂下珠帘,似断还续,抬眼望去,却是满地白花。

珮玉又道:“皇上今儿也来问了,说是小王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哗啦啦...

雨越下越大。

夏广冷然一笑,这是给自己补偿来了。

但他回过头时,名为珮玉的宫女却是看到了一张璀璨的笑脸,似乎笑得整个天都明媚了。

“那好,去告诉皇上,我要去宗动阁。”

宗动阁,即便是皇宫藏放历代秘籍的地方。

然而,过了几日。

夏广宗动阁没去得了,倒是被安排入了上书房。

同岁的三个皇子,两个皇女正襟危坐,山羊胡子老头儿持着戒尺,摇头晃脑,吟念经文,深深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皇女之中的夏令月与夏广熟悉,见到后者到来,眼露欣喜之色,一副“想做小尾巴”的模样。

得了,皇帝这是要自己先认字。

这也合理,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进宗动阁?

秋去秋又来。

时光荏苒。

很快便是两年过去。

三岁大礼包,四岁大礼包也没有如约而至,只是每日午夜,时停的时间分别延长到了两分钟,三分钟。

似乎是每过一年,便会增长一分钟。

这种增长会否递增,却不得而知。

话分两头,期间那作为唯一线索的白发童子却是再没见过,夏广也试探着问了问夏令月以及其余皇子,但这群小孩却是纷纷摇头。

他像是消失了一样,带着皇姐的所有讯息。

夏洁洁,似乎真的从人间蒸发了。

但夏广却坚信着,她肯定还存活在某个地方。

入上书房的大概半年之后,皇帝似乎雷霆大怒了一次,据说第二天大病一场,早朝都不上了,过了足足一周才稍微缓过来,具体原因却是无人知晓。

皇子皇女们其实都消息灵通的很,整天窝在自家母妃母后的身边,只要有心,小耳朵竖起来,什么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们对于皇帝的那一次大怒大病也是不明不白,顶多只是说那一次之后皇帝都没去他们母妃母后那里过夜。

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三个月,但皇帝却似乎因此落下了病根,那就是咳嗽。

御医说这是心神皆伤,只能调理,而无法用药,劝皇帝多多休息。

五岁那年。

夏广终于再次听到了脑海里传来的平静声音。

“请领取五岁大礼包。”

挑了个安静的时候,支出了珮玉,夏广选择了接收。

“获得神级天赋:神隐;使用间隔:无。”

同样的冰冷声音继续响起。

又是天赋?

继神武之后,又是神隐?

这礼包是把自己按照神的节奏在培养啊。

思绪集中到神隐这个天赋之上,而自明的信息顿时传入脑海之中,让夏广瞬间明白了这个天赋的作用。

但作为小小的试探,他还是在脑海里吐槽道:“怎么又是天赋啊,不能给我来一颗长生丹吗?就活个一百年,怎么完成成神的大业嘛?”

那平静的声音没有回复。

夏广继续吐槽:“送我一个随意门也好,至少能想去哪就去哪,这么被关在皇宫出不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平静的声音依然没有回复。

夏广继续又以吐槽的方式许了诸多愿望。

他相信,如果这个礼包之后,真的有什么老魔在偷偷控制着的话,那么下一次礼包,很可能就是自己许愿的诸多物品之一。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自己真的不再动用这个天赋,而是作为以个普通的小皇叔混吃等死、平平静静过完一辈子吗?

毕竟如果命都没了,身子都被夺舍了,强大有个屁用啊。

可是...

“夏洁洁...”

男孩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做完这一切后,他则才开始沉思这神级天赋“神隐”的作用。

简而言之,神隐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隐藏自己的实力,不仅如此...

“真是太丧心病狂了,这挂开的...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夏广叹了口气。

神隐的第二个作用,居然是可以隐藏招式效果,简而言之,就是你刺出了了一剑。

这一剑可以毁天灭地,风云变幻,充满毁灭万物的气息。

剑还未出鞘,别人就已经感到了无穷的杀机。

待到剑出鞘一寸,别人就已是面无血色,骇然无比。

而若是完全出鞘,那真是剑气纵横了。

但只要有神隐在,就完全可以控制成“你轻轻的刺出了一剑”这样的效果。

...

当晚,时停从原本的三分钟,直接跳跃到了五分钟。

11.巴蜀迷踪

次日。

冷宫小院。

夏广随意寻了个理由,支开了小宫女珮玉。

然后左手运起太阴真气,右手运起那炽热的太阳真气。

顿时,一惨白一赤红从他手上浮现,左手慢慢变得森然可怖,一道道气息仿佛恶鬼冤魂攀爬其上,右手五指则是红润剔透、微微涨开,其中隐约流淌着熔浆。

男孩心念稍动,便是发动了自身的神隐天赋。

下一刻,两只手上的“特效”居然全部消失了,回复成了两只白嫩而没有丝毫老茧的手。

这样的手给人感觉便是连缚鸡之力都没有,更别谈杀人。

夏广从花圃乱石堆中挑出一块约莫人身大小的石头,凝神看了看,便是右手先按下了。

至于周围是否有人,他只觉自己五感通明剔透,数百米之内的风吹草动,路人对话都能听清,所以根本无需担心。

两只嫩白的小手按向了大石块粗糙表面,昨夜秋雨的凉意还没散尽,在巨石缝隙里依然残留着些微湿漉漉的水渍。

他没有过于用力的拍下,也没有运力握紧抓住,只是轻轻的触碰其上。

两只手掌还没完全触碰到石块,但是右手的水渍却是在迅速的消失,左手的依然残存着。

夏广有些好奇,于是略微撤回了自己的“神隐”天赋。

然后,“真实”的一面露在了他眼前,右侧那些水渍哪里是消失,而是不堪他炽热,纷纷化作氤氲的蒸汽,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细蛇往天而去。

同时因为右手还贴在石块上,周围的水渍也开始受到影响,而使得右边石块笼罩在朦胧的薄雾里。

左边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石块凹凸不平的缝隙之间,凝结着丝丝白霜,星罗棋布,像是错乱的蛛网。

那蛛网依然在蔓延,使得左侧石块像是被白绳子五花大绑。

“看来如果物质本身没有了,那么在神隐天赋下,就会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相反,若只是转变成了其他形态,则会依然保留。”

继续使用“神隐”天赋。

夏广的右手先按下,所到之处,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只是巨石纷纷化作石沙,像是一块橡皮在擦掉字迹。

只不过他的右手却是在抹除这石块的存在。

没有太大声音,没有任何特效。

左手继续按下,石块毫无反应,而中间却是已经彻底被冻结吞噬,而归于虚无。

随意将这石块“毁尸灭迹”后,夏广决定再试一试阴阳合一之后的内力,究竟会有什么作用。

之前因为担心暴露,而不敢尝试。

如今,既然已经开了“低音模式”“动画消除模式”,那么他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尝试一番。

门前那颗老树,他注意已久了,如今嘿然一笑,便是走了过去。

双手运起阴阳合一的纯正内力,小心控制着不外泄,然后则是抱住了“需要六个他合围”才能圈住的树身。

轻轻运力往上提了提,那老树的整个树身突然被整个拔起,夏广只觉自己脚底的泥土都彻底松动了,隐约还能看到树底的一个深坑,坑中的那虬结树根则是断裂了不少。

才过五岁,虚岁六岁的男童,小心翼翼地倒拔出了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巨树,这画面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只是男童似乎不想让别人也震撼,所以他又小心翼翼地将老树再按了回去,然后将周围的泥土压实抹平,待到感觉没什么痕迹了,才离开,然后懒散的躺在竹椅上。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寻到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功法。

而经过刚才的一番实验,也许可以等待机会尝试一番。

——

“剑乃百兵之首,乃是君子之剑,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佩剑者甚多...”

皇宫演武场上,一名身穿儒服的中年人正负剑而立,面白无须,而风度翩翩。

中年人姓孔,名双,乃是京城大世家孔家的著名剑师,能为皇子皇女们启蒙剑法,对于他来说,也实在是值得自傲之事。

皇后皇妃们穿的漂漂亮亮,看着自家儿子女儿穿着皮甲拿着剑,站在台上。

当今皇帝夏治自然也在,他轻轻咳嗽着,脸色并不太好,想来之前的郁积已落下病根,而无法治愈。

可是,他怎可能安心?

三年前,黑天子修习“九阳玄功”,稍稍压下体内寒毒,使得就已停止发育的身体开始了继续生长。

但“九阳玄功”极深奥妙,夏惇便是天赋异禀,加上丹药堆积,也不过堪堪领悟到第四层,四层的太阳真气本不足以抵御他体内阴寒,只是随着实力恢复,原本的八荒独尊功的内力也发挥了作用。

在艰难的尝试之中,九阳玄功与八荒独尊的真气,终于与那体内积存的阴寒之气分庭抗礼,战成平手。

而随着后续的生长,夏惇原本的实力也在逐渐恢复,终于,这位黑天子在临出发之前,已经恢复到了三十四岁的模样。

只是实力,比之之前,却是终究不如了。

夏治也曾担心此时,但是思量之后,考虑到此时隐秘还未流传于江湖,巴蜀道当地官府配合,以及那前朝初期的绝代刀神的名号,他还是请黑天子出了京城,带着阴影皇庭外围的一些成员,便是快马加鞭前往了巴蜀道。

只是,黑天子这一去,却是再也没回来。

夏惇为人深沉,行事老辣,夏治甚至觉得如果当时这名大皇兄没有被送至阴影皇庭,而是参与了夺嫡之战,最终谁是皇帝还未可知。

只是这样一个人...

却是一去无回。

万幸的是,随着巴蜀道官府的秘密搜查,只是寻到了些随行高手的尸体,而未曾找到黑天子的尸身。

那些高手死状极惨,暗奏中的描述便是“伤口细腻,众多,如鱼鳞倒翻,宛似凌迟,骸骨骼之中也有斩痕无数”。

皇帝得此消息自然是心中凉了半截,狂怒之中便是连夜批复:查!彻查!不惜一切代价!

派入那刀神墓地的人自是不明其中真相,只以为去搜寻一个失踪的钦差大臣,但不论去了多少人,却都是无一折返。

12.此言当真

阴影皇庭前代的老怪物们还在闭关修炼,而且按照规矩,皇帝也只能在国之将亡时,通过黑天子才能请他们出山,无奈之下,夏治已经准备联系巴蜀道的戍边军方大将,令他们派人协助。

可就在这时,那刀神墓地所在的山峦却是再次爆发了山洪。

泥石封路,而山体移位,原本隔着悬崖,走过吊桥便可抵达的刀神墓地,再次被隐藏在了群山之中,不见踪迹。

搜查从未停止,但是那刀神墓地像是消失了一般。

夏惇,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皇帝失去了自己藏在黑暗中的利剑,自然是心神皆伤。

但更令他头疼的是黑天子若是失踪三年,需得另寻他人继位,这继位的规则却也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说了算。

若是当代无人,那么便是前代之中推举出一人来暂掌此职,直到新一代黑天子出现,同时前代阴影皇庭的人会怀疑当今皇帝的能力,甚至考虑罢黜。

罢黜是不会了,兄弟姐妹都被自己杀光了,要罢黜,也没人选。

可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新任黑天子,也没人选了。

夏治脑海里浮现出那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的模样,不禁露出了大大的苦笑。

只是一眼,他就看透了自己那个皇妹。

首先是,蠢!

然后是,怂!

再然后是,懒!

对,不是他夸大,凭借他从小到大的以成为皇帝为目标,皮厚腹黑,坚毅隐忍,经历过大起大落,最终在夺嫡之战中杀出一条血路,将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杀戮一空。他掌握好时机,直接气死了老皇帝,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以及之前算无遗策的布局,迅速登临九五,掌控皇权。

以他这样的眼光,看一个人,只需要第一面,甚至第一眼,就能知道推出许多东西。

当然也有不少人心机深沉,需要日后试探。

可是这些人绝不包括自己的皇妹。

又蠢又懒又怂!!

刻在骨子里了,改不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下这么个皇妹。

只是,现在...

这个皇妹竟然要按老祖宗的规矩而成为新任黑天子!!

作孽啊!真是天亡我大周啊!

皇帝心中在滴着血。

绝望归绝望,该做的事还是不能拉下。

所以,他才在今天挤出了时间,来此观看自己的儿女们,以及那个和儿女同岁的弟弟。

如果找到合适的,还是赶紧挑个出来,然后送到阴影皇庭去吧。

实际上,他还是耍了个小花招。

京城孔家固然是江湖大世家之一,只是着孔双玩的不过是花架子。

这也是他的测试之一。

...

孔双告退离去后。

六个孩子围站在夏治身侧。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然后问道:“今天跟着孔剑师练剑,感觉如何?夏桦,你先说。”

几人虽然年龄相仿,但在皇子皇女中,夏桦却是最长。

这位粉嫩,眼神清明的男童忙道:“回禀父皇,孔师剑法精湛,儿子学习之后受益良多,但依然存在不少迷茫之处,想来在日后的学习中才会弄明白。”

夏治眼睛抬起,看了眼男童身后的皇后,后者一脸端庄和蔼,仪姿得当,正带着微笑。

套路,都特么是套路。

中规中矩,说了等于没说。

不用看,肯定是你教的。

皇帝又看向右侧第二名皇子道:“夏炎,你呢?”

这位神色虽然懵懂,但棱角却有些坚硬的男童道:“回禀父皇,儿子觉得不怎么样。”

夏治眉头一挑道:“为何?”

夏炎不卑不亢道:“儿子觉得这是强身健体的舞蹈,而非真正的武道。”

二皇子才刚说完,他身后一名相貌艳丽的妃子便是骤然抬头,神色紧张,自家儿子平日里很有主见,她是清楚的,但是却没想到在皇帝面前也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她只觉心跳加快,只需皇帝稍有蹙眉,她就会上前道“皇上恕罪,但炎儿还小”之类的话。

但皇帝却没有发怒,反倒是饶有趣味的问道:“那依炎儿之间,武道从何开始?”

夏炎却是愣住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只是诚心的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感觉,而后续却是不清不楚。

但是皇帝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转头看向第三名皇子道:“亨儿,今日练剑,你有何收获?”

这名相貌俊俏可爱的三皇子却是恭敬道:“回禀父皇,孔师剑术高深,孩儿一定会好好学习。”

皇帝等了片刻,却是没等到三皇子继续。

于是他又看向下一个皇女:“小雨雪,你觉得怎么样?”

名为夏雨雪的皇女相貌甚为可爱,宛如天工雕琢,她甜甜道:“父皇,女儿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学无止境,在这条道路上,需要不停的探索才是。”

夏治只觉无趣,又看向自己最后一个女儿道:“夏令月,你呢?”

这位有些瘦弱的小皇女紧张道:“回禀父皇,孔...孔师教的很好。”

皇帝没好气道:“有多好?”

夏令月紧张道:“就是很好...父皇安排的都很好。”

皇帝轻笑一声,也不再问,然后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个男孩身上。

三个皇子,两名皇女也不禁转动视线,看向了小皇叔。

端庄的皇后,或妩媚或艳丽各个做了妈妈的妃子,也忍不住看向了这个很特殊的孩子。

自家孩子以后的兄弟姐妹可能还很多,但是这小皇叔却是真正的独一无二了,按照辈分,自己也得喊这孩子一声小叔。

皇帝看到这位自己仅存的弟弟,就想到了新任的黑天子,然后就心烦了起来。

“夏广,你呢?”

这相貌有些普通,神色有些惫懒的孩子开口道:“皇兄,三年前我就说了。”

皇帝心烦道:“什么?”

夏广定神道:“我要去宗动阁。”

皇帝失笑道:“夏广,你连武功的皮毛都没掌握,还要去翻阅历代的存书?”

夏广道:“我已经能认字了。”

皇帝低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夏广道:“我要去宗动阁。”

皇帝道:“可以,你若是一心向武,朕倒是可以给安排你拜入江湖名门大派。

你是朕的弟弟,自当勤奋苦学,而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举起那演武场门前的金狮,朕就允你去宗动阁闭关三月,其中功法任你参阅,只是不能抄录带走,也不可私自传授他人。”

夏广道:“此言当真?”

13.力拔山兮

京城,大周皇宫,演武场。

皇帝抬眼看了看远处那金狮,心里估量了下,这等程度的雕像,怕是军中以力量著称的猛将,或是内力宗师才能举起,待你真到能举起这石狮的时候,怕是至少已经是十多年后了。

到时候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皇帝毅然道:“君无戏言。”

夏广道:“好,君无戏言。”

说罢,他就直接往演武场的高台下走去,拾级而下,竟然是大步走向了入口门前的一双金狮子。

皇帝好奇的抬起了头,皇后以及妃子们也不便出声,只是看着那男孩的背影。

皇子皇女们则是觉得这小皇叔有些奇怪,但胆子倒是不小,反正在父皇面前,他们是不敢动的。

他这是要干嘛?

是礼仪没学好,说完话就走了?

但很快,男孩停了下来,他站在了金狮子前,那金狮子雕刻精细,而黄金厚沉熠熠生辉,高度竟是多过男孩大半个头,以至于后者只能仰望。

皇帝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但却是抚须笑了起来,顾左右妃子道:“朕的弟弟这是要仿效前朝霸王举鼎啊。”

皇后妃子们自然是抱着“皇帝说啥就是啥”的念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应和着。

演武场里,还有驻守的侍卫,之前还都目不斜视,此时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之前那什么孔师舞剑,纯属花架子,这些侍卫根本连看都不愿看,但此时这一幕,他们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周仅剩的小王爷五岁举金狮,成功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失败了,也是个可以在宫里流传的故事,或者说是笑话。

但无非落个不自量力、跳梁小丑的谣传。

珍妃素来与夏洁洁夏广姐弟交好,此时倒是有些不忍,于是开口柔声道:“陛下,不若派人唤回小皇叔吧。”

皇帝侧头看了看她,视线再一转,自然也是见到了周围的侍卫们。

心中也是顿时明白,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确实有伤皇室尊严。

天子,乃是真龙,而夏广也有皇家之血,若是这般举金狮子失败了,却是不大妥当。

于是他咳嗽一声,肃然道:“夏广,切不可逞...”

但他的强字还没有说出来,演武场门前就是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尘土飞扬之间,那幼小的男孩袍袖卷起,右手抓住金狮子脚,低喝一声,便是猛然将重逾三千斤的金狮子举过半腰。

再一爆喝,金狮子已是过了头顶!

夏广那一双惫懒,恹恹欲睡的眼睛此时却是明亮无比,他此时体内那太阴太阳真气融为一体,极其雄浑,但却在神隐的作用下而变得毫无动静,似乎只是他的力气一般。

似乎还不尽兴,托着三千斤的金狮子竟向左而去。

皇帝:...

皇后皇妃们:...

皇子皇女们:...

侍卫们则是激动起来了,他们都是在沙场上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实力高强,但也佩服好汉。

此时见小王爷单手举起金狮子,只觉胸腔之中热血沸腾,心中无不夸赞一声“真是一条好汉子”!

只是想到这一等一的好汉子今年才五岁,他们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夏广并不停留,他一步一步傲然走着,而身子缓缓弯下,装出一声闷哼,然后左手又是提住了另一只金狮子的脚。

“起!”

再次爆喝一声,他那弱小的身躯里,像是藏了龙象的力量,左手右手,一手举着一只三千斤的金狮子,便是大踏步向着演武场走去。

每一步,地面都传来清晰的响声,以及震感!

哒...

哒哒...

夏广站在演武场中央落定后,上下举提金狮子又是数下。

皇帝,皇后皇妃们以及皇子皇女们,已经是震惊的近乎于痴呆了。

五岁的孩子,两尊三千斤的金狮子。

如此不协调的对比,形成了心灵之中终身难以磨面的画面。

而另一边,便是连侍卫也是真的傻住了。

无论江湖,还是沙场,在史书记载之中,评判一个人强弱的最多用词就是“力量”!

这力量在江湖之上,可以是内力。

而在沙场之上,则是笼统归于膂力。

小王爷...

这已经不是怪力了。

而是真正的天生神力啊!

五岁便有此等力量,等到成年上了战场,有哪个是他一回之敌?

东海之外有落日扶桑,北地存在前朝欲孽,西蜀往外则是犬戎鬼方,中原之地正邪佛道相争、世家割据,更毋庸谈海外仙岛、传说秘境、怪异迷宫等等等等。

侍卫们并不知晓这么多,但也知道强敌林立,大周于此之间立足,也是纷争不断,但有了小王爷,怕是真的可以稳如泰山了。

“皇兄,我可以去宗动阁了吗?”

男孩声音虽然稚嫩,但此时却是掷地有声,谁都无法忽视。

夏治这才回过神来,面色之上震惊之意还没退去,深吸一口气才道:“当然可以,朕一言九鼎,皇弟既然力举双狮,那三月之约,自然也变成了六个月!”

他此时心里是近乎狂喜。

卧槽,我老夏家终于出了个这样的传奇人物。

以前总是在史书里听说这个,听说那个,这次总算是见到真的了。

同时他又暗暗留了个心眼。

很简单,夏广可是和他儿子女儿们一样大。

换句话说,他们都可以继承自己的皇位!

有勇无谋,是把神兵,但兵器如果有了自己的思想,那...

天子眼里闪过一道隐晦的寒芒。

——

宗动阁观阅,历来作为对功劳甚高的大臣的奖励。

坐落之处,乃是一座碧湖心儿里的岛上,来往不过一浮桥。

众人眼里,五岁的男孩便是缓缓踩踏上了这浮桥上。

初冬北方京城甚凉,已经裹着狐裘的夏令月站在入口处,“母妃,小皇叔他以后不与我们一起去上书房了吗?”

珍妃凝视着那男孩的背影,心里却是暗道:你举起了金狮子,却也卷入了天下风云,人终究无法永远幸运,而风云变幻,世事难测...小叔,这就是你自己选的路吗?

湖心岛外自由侍卫常年把守,此时则是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那越走越远的小王爷。

这几天,宫里都炸开了。

甚至消息飞速传递,宫外京城的江湖上也是传遍了。

天子皇家出了个怪物。

力拔山兮气盖世!

年方五岁,双手就能力举六千斤金狮子,举若轻重,才刚认识了几个字儿,便是求入宗动阁一观。

14.山雨欲来一封信

京城北地的绿萝禅院分院,深巷经文阁前,白眉老僧依然在扫着地,尘土静逸,而无丝毫飞扬跋扈,全都笼罩在他的扫帚之下。

挣不脱,逃不了。

这些日,他自然也是听说了那怪物的消息,此时却是抬头,脸上原本的悲苦之色也淡了,颔首道了声“阿弥陀佛”,视线却是看向皇宫方向。

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三年前那小童拈花而笑的姿态。

当初相遇,无花也曾猜测这小童可能是大周皇家子弟,但他并不在意,尽管数年之前,他与大周遣派来截杀的高手正面对过,还虐杀了不少人。

严格来说,他与大周确实是敌对的,而且他的身世和可能的使命,也注定了他与大周绝不可能站在同一阵营。

只是对于那小童,他却没有任何的厌恶。

老僧如是想着。

“也许很快就可以再见了,只是那时我却不再是如此模样了...”老僧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苦笑着摇摇头。

顺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但笔画之间却是邪意盎然:邪花兄,一别十年,别来无恙否?

黑天子困于西蜀,生死不知,继承者却是远远不及,我教红莲圣使即可阻挡。

皇失其锋,阴影溃散,而皇子皇女皆幼,此时正是你我行大事之时机!

杀天子!

无人继位!

天下必然大乱,揭竿起义,顺应天时,迎真空家乡,而皇室得诛,岂非你我毕生所愿乎?

半年之后,白莲令会如约而至,想邪花兄必不会令我失望而归。

末尾落款,则是白灵。

这信的意思很简单。

黑天子出了事,后继无人。

皇帝自己杀了所有能继承皇位的兄弟姐妹,他死了,只剩下还没断奶的皇子皇女。

这时出击,杀了皇帝必然天下大乱,然后造反,必然是最好的时机。

而这位名为白灵的人却是谨慎的很,即便如此情形,却依然要花费一年时间去观察,也是去布局。

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老僧放下扫帚,信中提到了红莲圣使,他也是想起了那个少女的模样。

瓜子脸,低眉顺眼,一举一动,皆有礼仪,像个小宫女似得,但这只是她的一张面具,而疯狂起来,一手火焰焚莲刀便是屠戮的尸山血海。

她与那西蜀余家的仇恨,似乎是早已结下了。

但余家势大,与皇室关系密切,便是她是白莲教里的圣使,也不敢轻易去报仇,也许因此,才将所有的恨糅杂在了武功里吧?

她的名字...

似乎叫...王九影。

是个真正的神经病。

——

宗动阁。

夏广在看书。

但他看的不是四书五经,不是经纶要义,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大周搜刮的江湖功法。

对于夏广来说,甄选辨别出哪本功法厉害是最重要的。

甄选完了,翻一遍,就要再等下个月了。

这些别人也许历时一生,甚至经过生死才能领悟的功法,对于他来说只是翻一遍的功夫,对比下来,真的很气人啊。

宗动阁合计三层。

夏广想也不想,直接跑向最顶楼。

然而二楼三楼之间却是有一扇单独的厚重铁门,门上有锁,而从外观之,一楼二楼皆有窗户,三楼却是封闭式的。

似乎三楼根本不是盛放功法之处,而是个密闭的可以令人窒息的囚笼。

附耳与那冰冷铁壁之上,却是听不到门后又任何声音,最合理的推断就是:这应该是个存放特殊功法的地方,需要帝王之家的恩赐之中的恩赐才能入内一观。

夏广很想开启神隐,然后在静音模式之中轰开这扇门。

但略一沉吟,却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开始观察二楼。

首先的感觉,就是二楼与一楼的藏书量不同了,与一楼那功法放在一个架子上的做法不同,二楼的功法都是单独存放,甚至有些功法被加锁封存在玉盏之中,外面附以抄本以及历代参悟者所留下的一些笔记,想来是一些古籍。

这些古籍笔法晦涩,对他一个才学习了这个世界文字三年的人来说,有些字甚至需要连蒙带猜。

夏广自然也不会去一一观看,他的想法很简单:先找到最古老的那本再说。

所以很快,一本烂的如被水洗过,再放在搓板上来回了几次的功法出现在了他面前,可惜是存放在玉盏里,加了锁的。

夏广拿起一边的抄本,暂时关闭了“看到就学到最高层”的神武天赋,然后细细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放下了,不是因为不识字,而是因为这抄本全是拓印,所以其中字迹是隐隐约约,模糊至极,甚至像是鬼画符。

按照神武的天赋特质,自己应该是学会功法所描述的最高层次,但是这等连残破都说不上的书,能学会什么?

他又拿起抄本之下的一本笔记。

略作翻阅,却是好奇的眯起了眼,这笔记里的参悟者只写了一句话“异脉真的存在吗”,这句话之后则是打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再拿起一本笔记。

那笔记则是以日记的方式进行描绘,“吾尝立功而得以入宗动二楼,见此古本而心中甚喜,承蒙皇恩而得以一览古籍,籍中描述文字奇异,便是暗自记下,待后在观之”。

再翻过一页。

日记里继续描述:“二十年后,再次入此阁楼,吾已确信书中所载绝非文字,故而此番吾试以真气随之而行。”

再过一页:“走火入魔征兆,但不知为何却应约感到山穷水复之际,未必没有柳暗花明,调息半日,服以小金露丹三枚,当再试之。”

再翻一页:“三日后,终于穿过此屏障,而却感体内渐感焦灼,内力如火,以神为油,焚之生生不息,心神煎熬,运冰心诀,无效!”

再翻一页,却是已到了末尾,章节上之际潦草,显示出当年书写者心里的烦闷:“体内只觉火炎焚烧,无日无夜,唯有散功,才能平息,后来者还望慎之!莫要染指!”

夏广沉吟片刻,将前后连贯起来,大概明白“这个好奇心很重的武痴,也不知是练对了还是练错了,最终练出了个不散功就活不下去的结局”。

但无论如何,这本功法应该是针对内力的,很可能是残缺不完整的,所以他随手放下,丢在一边。

15.将近的蹄声

第一天,他并没有做出选择。

珮玉特许过来送饭。

夏广匆匆解决后,就是靠在宗动阁,望着上方那星光落下的铁窗。

墙壁上青瓦烛台也突然闪烁起来,环绕成一条如火龙般的蜿蜒,使得一层二层的书籍,全都沐浴在暖色调之下。

夏广并不想翻书,更不想感悟。

但前朔数百年,在后延数百年,有哪个好武之人,来到此处,却不抓紧时间去修习?

除了他。

因为他本不需要翻书,也不需要感悟,他需要的只是挑选。

如此而已。

可是,此时他也不挑选。

他只是在等待,看着午夜降临。

第三层,他一定要去。

而午夜,就是他的时机。

五分钟的时间,他只需要破门,冲入,然后再利用三分钟时间挑选,再然后学会,再出门!

按照午夜时停的规则,一切死物会在时停结束后恢复原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悚然气氛突然弥漫起来,书架蒙上了曾灰色,屋顶似乎在飘落灰色的雪,细细一看,却不过是尘土。

即便没有人变为金色,夏广也知道时间到了!

不仅是世界的色调,心里的感觉,还有声音。

所有声音就在这一刻消失了。

起身,左手太阴而使得煞白之气弥漫,右手太阳而使得五指充涨,足尖一踏,整个地面扩散出圈圈烟纹。

男孩黑发狂舞,露出其后那双明亮道略显邪意的瞳孔,右拳捏起,左拳低伏,犹如一红一白两团光球。

轰!

刹那之间,雄浑的极阴极阳两团真气轰砸在了铁门上!

卡拉卡拉...

拳头与门交壤之处,先是裂开数道,然后则是瞬间攀开了蛛网似的纹,纹理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男孩站在门前,身子笔直,右手食指轻轻一点,那铁门便是化作浓灰的尘埃,堆砌到地面。

“不对...”

夏广心中闪过莫名的悚然。

刚刚自己无论运力踏地,还是双拳破门,居然产生了巨大的响声。

犹如在死气沉沉的深夜,突然有了爆炸一般!

声音远远扩散而去...

他之前并无机会在时停时实验功法效果,所以此番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超过了某个界限,就会造成巨大响声!!

这响声很快也逐渐平息下来,如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但夏广的心却没有因此平静,因为他听到...仿佛千军万马的声音。

或者说是极其密集、极其快速的蹄子声。

那声音起初还在极远之地,但却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像是死神拿着镰刀在快速跑来。

夏广没有丝毫迟疑,因为他还有目标,脚步轻轻踏地,整个人便是直接冲上阶梯,入了第三层的门后。

他目光迅速掠过。

屋内装饰一场简单,全封闭,没有灯光,身后二层的通明烛火将他背影投射其中,拉长,扭曲!

隐约,夏广看到了三本功法的轮廓,想也不想,他一把抓向中间那本,借着身后的光,他自是撇了一眼名字:八荒独尊功。

“就你了。”

夏广来不及细思,此楼既然封存,其中又只放三本功法,即便不是天子家最好的,也差不多了。

而且,他耳边那“踏踏踏踏踏”的诡异蹄子声,越来越近,这使得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随手一翻,这八荒独尊功的功效,以及其中的秘法,内力夏广便是全部融会贯通。

“返老还童?!寿命延长?”

他心里略一错愕,这世界还有这种武功?

但下一刻,他就不去想了,因为他听到蹄子声忽然缓了下来,以一种四处查看的速度走着,它或者它们在第一层!

夏广面色如常,心跳的飞快。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被自己轰击所造成的声音吸引来的吗?

他不敢外出,甚至一种本能的恐惧令他身子发抖。

踏...

踏踏...

蹄子声,以及尖锐的似刀尖在金属上来回划动的声音,缓缓的开始爬上楼梯。

书架开始崩塌,楼梯被框猛刺穿,烛火壁灯一个个被划开,而青铜瓷片漫天砸落,落地再成粉碎,这些没有任何声音!

有的,只是划破声、戳击声!

以及一步一步逼近的脚步。

夏广不敢再下楼,他侧身躲在了第三层唯一放书的木架后面,体内太阴太阳,加上刚刚获得的八荒独尊的内力在迅速流转。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但总感觉这三股内力,虽然性子不同,但勉强算是旗鼓相当,八荒独尊功自然是最强的,但其余两股真气,居然也不落多少。

在这个看名字就可以大概了解功法强弱的世界里,夏广觉得“八荒独尊”这种...唔,应该算不错了吧?

那么,另外两本功法其实也不错。

自己身兼三大内力。

可是,却还是不敢外出一战。

这是怂么?

当然不是。

夏广知道,自己现在出去,除了被秒杀,没有第二种可能,那种感觉,就像只瘸腿兔子面对着一只凶悍的饿龙般。

这还是武侠世界吗?

夏广只觉手脚冰冷,血液都冻僵了,因为那蹄子在第二层转了一圈后,向着第三层来了。

他能感受到楼梯正在被一个个个刺穿,那不知名的存在也越来越高。

时停快结束啊!

否则,那种刺穿,也许会从自己的头顶贯穿吧?

夏广体内三股真气猛然加快了流动,如果可以透视,完全可以看到一红一白一青,三股流正在他经脉之间,飞速串行。

但莫名的...

夏广突然觉得自己更恐惧了。

这种恐惧,完全无法自制。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否则必死无疑。

眼光随意掠过,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捏着那本功法,于是,他运力轻轻一弹。

功法顿时在黑暗里飞上半空。

但夏广却同时猛然动了,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并不射起,而是围绕着盛放功法的桌子,绕了半个弧,往另一边而去。

原因很简单,他扔出功法,只有功法与他手指脱离的刹那,才发出了声音,而一旦脱离,即便在半空中翻动着书页,却已是再无任何声响。

怪物既然遵循响声而动,那么攻击点...一定是自己的手!

果然,近乎是刹那间,一根深黑的厉芒如电似乎的贯穿了夏广刚刚手停放的地方。

若是他略微迟疑半点,估计手掌已经被钉住。

夏广绕过了桌子。

怪物居然也绕到了另一边。

看看外面的阶梯,夏广心中算算时停...

却是有了办法。

深吸一口气,然后左手抓起另一本功法,甩开之后,电速缩回,然后立刻开启神隐,隐去了所有功法造成强大声响,唯剩寻常的踏地声。

三道雄浑内力从足间骤然爆发,他似狂风一般卷向阶梯之外。

但这一次,那怪物却是聪明无比,并没有再去追击那发出声音的功法,反倒是看向了反方向,似乎是从刚刚的失误中得到了教训。

然后,夏广就看到了一道深黑的无可名状的影子,带着狰狞,而欲要从黑暗里现身。

他身子还在半空。

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但是,那影子却突然退后了,像是畏惧着什么一般。

当夏广落地的刹那,时停结束,第二第三层的铁门再次完好如初。

但午夜里,男孩瞳孔里却是带着深深的疑惑。

那个东西...在怕什么??

16.校准时间

夏广不明白,想了一天才隐约得出了几个猜测。

其一,是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令那个怪物惊惧不已。

其二,自己无意之间触发了什么,而令那个怪物开始后退。

要么怕自己,要么害怕其他什么玩意。

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第一个选项自然先不去考虑,因为没什么好考虑的,横竖都是被秒杀,一个可以秒杀自己的怪物与一个更厉害但依然可以秒杀自己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第二个选项就值得自己深思了。

起初那怪物可是跋扈的很,被声音吸引而来,疯狂追击自己的踪迹,对自己频频攻击。

那么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做了什么与之前不同的事情呢?

尽管此时已过午夜,但男孩却无心睡眠,他靠着冰冷的墙壁,仰望着窗外刺落的幽蓝光泽。

脑海里则是开始慢慢复盘。

一遍又一遍...

而终于,答案浮现了。

“神隐...”

起初的自己只因觉得在一个时停,且万物会复原的世界里,使用神隐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就没有使用。

但在最后,自己绕过那怪物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的使用了出来。

因为人在面临未知,逃离恐惧时,总是会本能的去屏住呼吸,放轻一切动作,所以他用出了会带来“低音效果”的神隐。

可是低音效果,还是会有声音。

这怪物会被声音所吸引...

那么怎么想也不是会被低音所吓走的。

“到底是什么呢?”

夏广开始对一个一个元素进行深入的探究,但皆无法解释。

期间,他也思考过神隐的第二效果,那就是隐藏自己的实力。

只是那怪物总不会是被自己隐藏实力,变弱后吓到了吧?

男孩沉思片刻,觉得此事已经超过了理智的范围,于是寻到这宗动阁的静思阁楼,而盘膝打坐。

他体内三股内力极其充盈,便是片刻的功夫就能恢复精力。

但想着长夜漫漫,自己又是个孩子,于是夏广依然选择了睡觉。

至于其他选项,比如夜探皇宫去寻找失踪的姐姐...

他并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现在做太急了。

至少等待自己寻一门易容缩骨类的功夫,再配上绝世轻功,然后再去试试这皇宫的水深水浅,以及自己那唯一的亲人所在。

欲速则不达,他等得起。

次日。

天晴。

因为选择了《八荒至尊功》,所以夏广只觉自己即便不修炼,内功每日都在增长,满盈则亏,也许这就是每隔三十年需要返老还童一次原因吧。

那么对于自己而言,返老还童就是直接落到五岁的时候,然后每一日额外恢复一年的功力,直到百分百功力为止。

这样便会突破某个屏障,而继续增强内力,延年益寿。

神武的使用间隔为三十日。

而这三十日,夏广并不能离开宗动阁,除非他自己想舍弃这个机会。

每天除了珮玉会给自己送饭,除此之外再无人来此。

这位有着瓜子脸的小姑娘起初还有着隔阂,但才过了几个月,也竟真有些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待的感觉。

她经过的是“辅佐小主上位”的礼仪训练,被派来照顾一个小孩,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小主上位”这种危险的活儿,真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所以,她既叹息,也庆幸。

何况,若是她全家没有被西都余家截杀,她弟弟估计也是这么大了吧。

宗动阁是皇宫的禁地,非允许不得入内,外出了也不得再入内,同时视为对皇室恩赐的亵渎。

天子赐福,岂能辜负?

宗动乃是天下武者心皆向往之地,若非武痴,若非有大功劳者岂能入内?

入内而出,岂非笑话?

三能“岂能”能够说明一切。

但这三十日是真的无聊,夏广借着需垂钓来感悟的说辞,通过珮玉向宫中索要了一套渔具。

然后这小小的男孩,便带上遮阳的斗笠,盘膝在湖心岛屿边。

宗动高阁阴影投落,将他埋在其中,使得整个身形都变得深沉安静。

宛如垂落水中天的那一缕钓线。

夏广眯着眼,明明该活蹦乱跳的熊孩子年龄,他却在钓鱼。

钓鱼却不求鱼儿上钩。

只是待到勾儿上的饵被吃下后,他便再重新换上一只新的肥饵,再次掷线入水。

天上有云。

水能倒影。

那么,云也在水中。

别人以为他在钓鱼,却不知他想钓的是那天空的云。

这三十日的时间,夏广准备好好研究一番时停后的世界。

那个世界太诡异,太危险。

未雨绸缪,否则保不准发生什么,而错过了最好的准备时机。

午夜再次降临。

诡异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而沉寂落下。

阴森森的尘埃,从屋顶扑簌簌,像是夜色里古老的小雪。

夏广做了个简单的实验。

他并没有待在宗动阁内,而是在午夜即将到来时,整个人跃到了二楼的窗外,然后运用内力,一根小指隐秘的挂在窗沿。

此时,他向着阁楼内悄悄投入目光。

屋里什么都没有!

看来那恐怖的怪物并不在原地。

而昨夜已经极度毁坏的时停世界,已经恢复成与现实一致的模样,似乎之前所有的破坏,所有的毁灭,都是虚假的一般。

那么那个怪物还在第三层里面吗?

毕竟作为一个狩猎者,在发现猎物原地消失后,应该在附近追踪才是。

若要试验,那就需要坐好试验前的准备。

所以,夏广从时停的第一秒就开始心里默数。

他什么都不做,就是默默数着数。

二百七十一...

二百七十二...

...

二百七十三...

时停突然结束,一切恢复了正常。

“慢了二十七秒。”夏广皱了皱眉,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计量时间的仪器,而即便有...也许在时停的时候,估计也未必会正确计量时间。

“一切还得靠自己才行啊。”

第一天实验完毕,睡觉。

第二天,继续钓鱼,同时以一种适应性的、颇有节奏的、刻意间隔着的默念,在心里重复着数数。

如果要探索那个恐怖的时停世界,那么一定要掌握好时间。

因为“世界恢复”是他唯一的底牌。

这不是游戏。

没有人可以代入重来。

他,只有一条命!

17.第一次实验

“多了二十秒。”

“唔...这一次又慢了十五秒。”

“今天不错,只多了三秒。”

...

“今天正好在三百处,时间完好,但依然需要校准,一秒的误差,也许带来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夏广坐在秋日的纷飞落下下,秋鱼肥美,但他无心钓鱼,只是不停思考着完全校准的方式。

他现在身兼三门内功,尽管年幼,但体内蕴藏力量却如江海波涛,汹涌澎湃,体现到躯体上,也是思绪敏捷,耳聪目明。至于他瞬间的爆发力更是恐怖至极,只是无机会尝试而已。

数数,如此枯燥无味的事情,他硬生生是将自己的心变成了精确的钟表。

又经过了数次尝试,夏广终于完全确认下了时间不会有任何偏差。

然后,白日里,他不再钓鱼,而是开始奔跑,甚至是出拳。

他并非习武,而是在这激烈的运动之中进行校准。

同时,在时停的时间里,他也开始适度的跑步。

声音低至某种程度,便是彻底的寂静,所以并不会引来怪物。

又花费了几日,夏广终于做到了,无论多了激烈的运动,甚至是精力耗尽,他也可以完完全全的对上时停的三百秒。

“转眼之间,竟然已过去了二十多天,这简简单单的数数,没想到要校准完美了,竟是这般的不易。”

夏广随手拈住一片叶子,看着远处的水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今晚开始,就是真正的探索了。

时停。

万物诡异,百般寂静。

唯有永恒不散的灰尘,被无风自动地吹起、跌落,带着古老气息。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那怪物,在不在第三层里。”

夏广自言自语着。

这些日子,周边根本没有发现那怪物的踪迹。

他心中默默数着,直到第二百八十五秒时,他直接取下墙灯里,笼罩着灰色的烛火,极为土豪地点燃一摞功法。

第二百九十五秒时,他开启神隐,然后右手运上内力,顿时一团炽热包裹在拳头上,如人头大小。

心里默数着,在最后两秒时,右手猛然轰击两层三层之前的墙壁,而左手则顺势丢出一那一叠熊熊燃烧的功法,功法飞散,而灯光虽然昏暗,却也随之炸开,使得整个三层的屋子明亮了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也是最后一秒的功夫,夏广看到那团诡异的黑影,嗖地一声从密室里,爬了出来!

那速度快的惊人。

风速,音速,或者是光速?

甚至是瞬间?

算错了。

一秒,居然还是给的太多了!

夏广心中骇然,原本他想着的是那怪物来临前“踏踏踏”马蹄般的征兆,那蹄声由远而近,显然是奔跑系的怪物。

只是现在看这副架势,简直是火箭啊!

匆忙之中,他立刻启动了预案,右手迅猛地击向铁门,以此声音来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

哪怕右手废了,也比没了命好。

这年方五岁的男孩,已经有了壮士断腕的觉悟。

所以,他瞳孔里,无悲无喜,无伤无忧,只有绝对的冷静。

嘭!

沉闷的金属声音传来。

夏广收拳,如蛇影般急速后缩,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总得试一试。

然而,那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攻击。

刹那巨响之后,毫无后续,更无回音。

“这是??”

夏广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这一瞬间,仅仅不过一秒。

而须臾便逝的一秒里,男孩与怪物已经在生死的阴影里竞逐了几个来回。

最后一幕。

是夏广正对着那怪物。

黑影携带着极度恐怖的气息,却没有攻击!!

它从窜出,到落定,然后安静蹲在夏广身边,好奇的睁大闪烁光芒的瞳孔,盯着面前的人形。

不过刹那!

光是金光,其间不见瞳仁,便说是神灵的眸子也无人怀疑。

但这样的一双金色眸子却生在猿猴的身上。

龇牙咧嘴,其间是焦黄的獠牙。

而它尾巴极长,不是毛茸茸的那种,而是如一道可以刺杀一切的双刃枪,来回舞动,则是镰刀,而刺出则可贯穿万物。

想来之间的刺击都是由这只尾巴完成的。

更为夸张的是,它一双粗糙的大手正在撕扯一条鱼,那鱼双目赤红,鳞片如尸,正咧嘴无声地吧嗒吧嗒着嘴,似乎很痛苦。

啪!!

怪鱼被骤然扯成两半。

在一人一猿对望的刹那,被金眸猿猴递到了夏广面前。

时停结束。

最后那一秒里发生的事情,令夏广简直觉得是奇迹。

一秒的时间,可以做什么?可以发生什么?

太快了,所有的动作,都近乎是刹那间完成,刹那间通过光而投影入眼珠里。

但,这些都没什么。

他确认了几点,其一,那诡异的怪物就是金眸猿猴。

只是那马蹄般的“踏踏踏”究竟是由一只猴子发出来的?

其二,那怪物始终停留在第三层,没有离去。

它在等什么?

其三,它对自己充满了友好。

但并非开始就如此。

食物,对于动物而言,就意味着生存,而它居然肯将食物对半分,并且赠给自己一半?

男孩轻舒一口气,排解掉过度冷静而造成的压抑,然后开始沉思。

之前自己猜测的第一种可能,至此几乎可以排除。

那就是自己身后并不存在,一个什么更可怖的怪物,否则那金眸猿猴该逃跑才是。

但它没逃,而是做出了友好的动作。

那么,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神隐!

夏广脑海里闪过自己的这个天赋,这一次他是故意使用了神隐天赋。

那么该再确认一番了。

再思索了一番,是否有什么遗漏信息,夏广这才沉沉睡去。

白昼里。

五岁男孩又穿上了蓑笠坐在湖边。

头顶,打着旋儿的是梧桐叶,巴掌大小,堆了一叠又一叠,直到地面金黄。

湖面也金黄...

瓜子脸的小宫女如约而至,挽着精致的三层饭盒,“小王爷,今天我和御膳房的师父打了招呼,特意以这奇特的烹饪方式,给油炸了几只鸡翅膀。

您喜欢吃这个。”

珮玉裹着浅黄色的宫裙,与站在满地金叶间。

夏广看了这名为珮玉的小宫女一眼,自从姐姐消失后,之后她的任务都由她接过,起初,她做事说话还有些矫情,慢慢的也就露出真性情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只是这个小姑娘,此时却用爱怜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看着自己的弟弟。

“珮玉,以后不要叫我小王爷。”

小宫女盈盈道:“是,小王爷。”

夏广轻笑一声道:“你也算我亲人,无需这么多礼,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听听。”

小宫女忙道:“珮玉不敢,小王爷是皇室血脉,奴婢哪敢说什么亲人。”

她何尝不想有个亲人。

只是小王爷此时尚幼,或许此时真得和自己亲,但是再大些,那就说不定了。

现在贸然的答应,以后未必不是大祸临头。

所以,珮玉不敢应。

但她话头一转,开始回答后面的问题:“奴婢原名王九,家族在西蜀遭遇劫匪而遭逢不幸,唯有奴婢逃出,而之后则因伶俐乖巧,而被当地官府看中,选做宫女送入了京城。”

她说的很简单,也很自然,那些所有的生生死死,全都一句带过,糅杂在礼仪的话语里。

夏广点点头:“王九,以后若有机会,我为你报仇。”

小宫女吃了一惊,匆忙抬头,而眸子里,那男孩穿着与年龄不符的斗笠,鬓角黑发垂落,随秋风而飘零。

鱼竿平举,不晃不摇,而垂钓着一湖的...水云。

18.垂钓诸天

午夜。

夏广算好时间,背靠在宗动阁外。

月色突然变得血红,满地的黄叶也笼罩上了一层灰色,而极目远眺,远处灯光下的护卫则是变成了金身。

依然默数着时间。

在距离返回现实还剩下三十秒时,夏广开始往宗动阁外空地漫步而去。

约莫还剩下三秒时。

他猛然取消了自己的神隐天赋,随后右手握紧,灼热滚烫的红流随着拳头,轰砸入地面,整个地面的灰尘似乎那么雀跃的弹了下,旋即,巨响瞬间传递向四面。

轰隆隆...

“三...”

夏广神经绷劲,在心里默数。

便是数数刚起,便是“踏踏踏”极快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夏广视线的余光察觉到那声音的来源,而微微向上。

血月里,红光凶煞。

而一只漆黑的猿猴,拖着蟒蛇般的长尾,从宗动阁的二层窗户跃出,巨大诡影从空投落。

它焦黄的獠牙之间拉长了涎水,而双目犹如开在脑袋上的两个洞,璀璨着金光!

来者不善。

这时夏广第一感觉。

而又在刹那的时间里,他感觉出了强大的杀意。

所以便是第二秒未曾数完,便是即刻开启了神隐。

然后,他瞪着的瞳孔里,只看猿猴脸上露出了奇怪之色,似乎想不明白,原本扑击向自己的姿势在半空凝固,仿佛受到了什么的限制。

笼罩在夏广周身的杀意,也是顿时消失,转而变成了一种畏惧。

动物很诚实。

所以,它细微的神色对于夏广来说,几乎就是心理转变的所有描述。

“一...”

金眸猿猴落地了,瑟瑟地看了站在不远处深坑前的夏广一样,甩着膀子...竟然溜了。

时停结束。

夏广站在完好如初的正常世界里,秋风虽然寒冷,但却少了没有生机的恐怖。

“看来这神隐真是开关啊...没开前,只要自己发出巨大声音,那怪物就一副要来做掉自己的模样。

而一旦开启,那怪物居然害怕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

夏广沉思片刻,写下了两种可能。

其一,神隐本身带有令金眸猿猴恐怖的气息。

其二,神隐使得自己具备了令金眸猿猴恐怖的原因。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神隐很可能真的是由这个世界隐藏的某个大能、妖魔赐予自己的,而这金手指上附带着它的气息,并且将自己标志为它的私人物品。

所以,金眸猿猴不敢触碰。

这种情况...就有大问题了。

夏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那么,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神隐促使自己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减弱攻击画面...

还有,男孩眉头微微眯起,“隐藏自身实力。”

他在正常世界的月色下来回踱着步子,终于说出了自己无法相信、且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答案:“自己实力变弱了,所以它才感到恐惧?!!

但这不合情理,因为即便没有施展神隐之前,自己的实力相对于它也是极其弱小,开启了神隐不过是更加弱小。

那么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弱小或者强大。

而在于隐藏。

又或者说是通过隐藏而变得弱小。

换句话说,那只强大的可以秒杀自己的猴子,害怕通过隐藏而变得弱小的自己?”

夏广:...

这什么答案。

但是,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便再荒谬,却也是真实。

对于第一种可能的测试,绝无可行之处。

那么,夏广想到了两种办法,来测试第二种可能。

交流!

以及,在完全神隐后,慢慢放开自己的实力。

白日里,依然钓着鱼,打着盹儿。

静坐到午夜,他开始行动。

这一次,他直接开启了神隐,然后试探着走到了宗动阁的二楼。

顺着灰暗、阴沉的阶梯上行,壁灯的光泽带着死亡的冰冷,而一个黑黢黢的背影正对着阶梯出口。

夏广想了想,便是轻轻用手拍了拍扶手。

啪...

啪啪...

三下之后,男孩就昂着头,看着远处,按照这些日子的实验,他已经可以确认,神隐状态下的自己不会遭到攻击。

金眸猿猴回过了头,与梯口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嘭!

它如触电般猛然弹起,挪开位置,然后两只袖长的毛手掸掸地面,将中央位置上的尘土扫开,一副“您坐”的模样。

夏广早已做好了准备,虽然心跳很快,但是只是点点头,步速不缓不快地往那里走去。

走到那里,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坐了下来。

那金眸猿猴见他坐下,喜不胜喜,修长的毛手是抓耳挠腮,大嘴咧着,虽然无声,但夏广知道这是欣喜的神色。

只是他欣喜个毛。

男孩不懂,但他需要给出交流。

于是,他就冷着脸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笑?

笑容,可能会令这猿猴觉得自己弱小。

友善是建立在强大的基础上,否则就是一块傻兮兮的肉。

夏广没有强大,但既然猿猴怕他,他就装!

猿猴见到他点头,似乎更开心了。

蟒蛇般的长尾便是猛然一刺。

夏广眼皮跳了跳,这货的尾巴消失在空气里了,就像是没入了水里一般。

然后这货开始跳秧歌舞...

扭着屁股...

姿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而很快,它的屁股猛然一拔,长尾从空气里显出形状,而末尾的那如刺般的黑尖上,正贯穿着一条尸气森森的怪鱼,红眼凶厉,利齿如针,头部极大,而颚下则是生出诸多触须,尾部相比头部就显得很小了。

整条鱼头重脚轻,偏偏又带着令人心悸无比的气息,其间凝聚的尸气,简直就如堆叠而起的尸山血海,充满了阴冷可怖。

夏广心跳了跳,但是面色不改,神色不变,似乎你特么就算掏出一个核弹来,自己也安若泰山的模样。

金眸猿猴咧着嘴,看着那红眼尸鱼在尾巴上挣扎,上前便是一巴拽住它的身子,极其狂蛮地一把从尾巴上扯下。

黑血串连成一线珠子洒落,化作诸多有着人脸的惨白影子,无声尖叫着飞快逃离,在宗动阁地面爬了一会,就成了黑色蒸汽,飘落到屋顶,化为尘埃中一员。

见尸鱼还在挣扎。

金眸猿猴便是熟练的捏起拳头,如同锤子一般狠狠砸了那红眼尸鱼的头部,那鱼尾反复拍击,但空间毫无波动,但只是几下,便是彻底不动了。

这时金眸猿猴才双手分别握住鱼头和鱼尾,捏爆之后,唯留下“肥美”的鱼身。

然后,它咧着嘴,发出无声的“呵呵呵”,将那红眼尸鱼鱼身双手呈现在男孩面前。

这是给自己吃的?

这是在讨好自己?

夏广自然不甘示弱,抬手便是去抓那尸鱼,只是还没触碰到鱼身,便觉得体内的极寒之气开始疯狂运转,似乎在害怕,恐惧。

于是,男孩唇边勾起一点弧度,啪的一声便是甩在猿猴的手背上,似乎要将它手上的鱼打飞。

但...

金眸猿猴的毛手纹丝不动。

它好奇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存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难道说,这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于是,它也反手欲要打男孩手背,但被后者恶狠狠地眼神给瞪回去了。

19.诡异的师徒

之后的几日,夏广越来越感觉到那金眸猿猴的恐怖。

那禽兽毫无意识的一个动作,都充分体现了大能的架势。

把尾巴伸出未知世界里钓鱼也就罢了...

而动不动,就连头也探进去,双手像是撕裂棉花一样,撕裂空间,然后时不时抓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往嘴里丢。

有一次,夏广看到身穿神明铠甲、周身缠绕雷电、而左手捏着柄紫电萦绕短锤的男人...

那男人一看就特么不是人,如果不是演戏,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真是神。

不知为何,夏广倾向于后者。

然后这个神,就被那金眸猿猴撕成两半,照旧把“肥美”的那一份递给自己,在他义正言辞的拒绝后,金眸猿猴则是欢天喜地地将整个食物,完完整整的吞下。

又有一次,金眸猿猴揪出一个背后有着光轮的和尚...

又一次抓出有着八扇羽翼的天使...

有一次,抓出了一团光球...

有一次,又抓出了无可名状、满是触手的怪物...

它就是枯坐在自己身侧,天天把头探到不知何处,翻箱倒柜,寻觅食物。

夏广已经麻木了。

他看多了,就突然也产生了一种“万物皆可食”的诡异念头。

交流是无法交流的。

夏广只知道这货害怕他。

在一次进一步的实验里,夏广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依然是站在血月下,宗动阁外的空地上,默数到最后十秒。

他开始稍稍放开神隐。

同时运起三股强大的真气,覆盖在拳头上,轰砸地面。

原本他觉得还颇为强大,有些炫酷的招式,此时竟变得如此不堪,这种招式...有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金眸猿猴听到声音,再次破窗而出,然后看到是夏广,便是露出疑惑之色。

随着夏广慢慢放开神隐,它脸上的狰狞越来越浓。

而随着抵达某个临界,它终于按奈不住了,身形如一枚炮弹,轰鸣一声,近乎刹那便是冲来。

踏踏踏!!

夏广再次使用神隐。

那货便是来了个急刹车,整个地面随着它的急刹而晃了三晃。

男孩默然看着巨猿,巨猿也看着他,露出怂怂的神色。

神色里早已经不复凶煞。

见鬼了。

在时停结束前,夏广嘀咕了句。

之后的一些日子,他一直在沉思如何交流的问题。

直到某一日,他在时停的时间里,无意间将一本功法盖在自己脸上,然后躺在地面上休息。

那金眸猿猴似乎是极为好奇,很快也学着他的模样,蟒蛇样的长尾刺穿了本功法,盖在了狰狞的脸上。

一个词突然跃入了夏广的脑海里。

模仿!

再然后,就是学习!

这金眸猿猴如此恐怖,那么学习能力总归是有的吧?

既然它无法与自己交流,那么就教它文字啊!

只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自己倒真是没学多少。

前世的一些语言倒是还记得。

该死,前世自己是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还会记得语言?

而且还特么是哑语!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神武的时间获得了刷新。

夏广则是直接从第三层的阁楼里掏出了另一本功法《战龙赋》,听起来像是诗词歌赋之类,但实则却是一种需要强大内力配合的步法。

利用足步独特的内力使用方式,配合心法,则可以做到内力有多强,踏步就多远多高。

只是一旦使用,效果极其震撼。

如若内力足够强大,奔行之间,简直就是山崩地裂,人形挖掘机。

而若是敌人在这踏步的附近,则会视情况,而被造成某种精神的恍惚。

若是奔行至敌人面前,携带着余威,敌人甚至可能闻风丧胆,而失去斗志。

这就是战龙!

亦是皇家的秘传功法,霸气无双,于战场上使用,简直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但通常来说,黑天子隐于幕后,所以这门功法很少赐予他人,除却开国之初战火纷飞的时候,曾给了当时的武国公,便是未曾再赐予第二人。

如今,倒是被夏广直接学会了。

他学会,只是为了速度...

速度快了,是不是就可以甩开被秒杀的悲伤?

话分两头。

第二个三十天,夏广给自己制定了个目标:做老师。

他的学生只有一个:金眸猿猴。

老师从数字开始教起,他开着神隐,所以猿猴也乖乖跟着学习,甚至露出喜滋滋的神色,而若有所得,则是抓耳挠腮,喜不自甚。

于是,这奇怪的组合就开始了学习之旅。

金眸猿猴将老师一把丢到肩上,拖着恐怖如巨蟒的长尾,攀爬到宗动阁顶部,夏广比着手势,指指点点,指月,指山,指水,指着远处的宫殿...

而一人一猿的师徒两人很快就开始了远行,尽管每日只有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但对于金眸猿猴而言,空间不是问题。

夏广起初还撑着面子,在九阳玄经、九阴邪经、八荒至尊功三门强大内力的支持下,运用战龙赋中记载的步伐,以每步数百米的速度前行。

但很快,那金眸猿猴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指着他哈哈笑个不停。

它似乎也和这位小师父混熟了,所以心中敬畏少了些...

很快,它耍起了顽皮,以尾弹跳,而四肢抱成一团,前行之间便是发出“踏踏”地蹄子声,转瞬便是数千米,然后长尾戳地钉住,撑起整个身子,然后学着男孩之前的模样,双手抱头,靠在虚空里,看着自家老师一蹦一跳的赶来。

然后待他赶到了,又是一阵无声地哈哈大笑。

如此,一人一猿以宗动阁为中心,将整个皇宫都几乎踏遍了,有这金眸猿猴在,所到之处,所有的阴森恐怖居然都退散了,就如光明所至,黑暗消失。

夏广已经时刻维持着神隐的状态,在这时停空间里活动了,他知道,自己一旦撤去,怕是下一秒就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玩意。

杀自己。

一秒,就足够了。

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但不妨碍夏广直接使用这个工具。

终于,在这第二个三十日的末端,夏广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真相。

那是一次经过皇宫奇珍异兽园的时候,园中的仙鹤之类,也皆是化作了金身,而蓦然抬头,却是见到天空之中翱翔过一条苍茫的神龙。

20.能秒杀自己的徒儿

鹿角、驼头、兔眼、蛇项!

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这是一只纯正的龙。

它全身密布黄金鳞片,显得异常威武,但金眸猿猴却是带着不屑之色,便是跃跃欲试,而就在这时,一只毫不起眼的灰色小麻雀飞了过来。

金眸猿猴居然露出了恐惧之色,然后瑟瑟地躲到了夏广身后。

夏广不太明白为何这货刚刚还在垂涎着天空的龙,却害怕那一只弱小的麻雀。

但没多久,他就懂了。

因为,那条金龙被麻雀给吃了!!!

准确来说不是吃,而是吸。

能想象麻雀嘴把整条黄金龙,当做一根圆滚滚的、富有营养的粗粮面条一般吸入口中的快感吗?

咻的一声...

黄金龙从尾到头,抖动了两下,便全入了灰麻雀的肚子。

夏广再看看那麻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多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草啊...

即便夏广再冷静,此时也不禁发出如此感慨。

如果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如何吞下一只体型大过自身数万倍的怪物。

“你怕?”

夏广用手语比划着。

金眸巨猿停顿了下,似乎在脑海里复习了一遍,弱弱比划道:“有...老师在...不怕!”

草啊...

夏广觉得自己石化了。

我连你都怕啊...

不谈你了,就是你从诸天揪出来的那些食物,我都怕啊...

他的神色落在金眸猿猴眼里,顿时又是高大威武了几分。

高人从来都是神色不动。

猿猴数个维度变迁之前,曾经见过一个背影...

但内个似乎是个母的。

夏广神色吓得不敢动,随后就真的不动了,他脸皮上的僵硬缓缓的调整,利用双唇边的力量微微勾起自信的弧度,夸张一分显得浮夸,而少一分却显得紧张。

不多不少,才是高人风范。

夏广做到了!

他为自己感到自豪!

作为一个恐怖怪物的老师,夏广觉得头可破,血可流,秒杀可以不躲,但是...气势不能差了。

所以,他负手傲然而立,神色漠然,望着那灰蒙蒙的高空,又似神色坐落在天外,看着永无止境的轮回,与因果。

唔...这个很容易,只要控制眼神就可以了。

至于看到什么,这不重要!

那灰色小麻雀刚吞了条金龙,肚子却是鼓涨的很,似乎扑朔着翅膀飞不动了,而缓缓落下。

豆粒大小的眼睛好奇地盯了一眼地面,眸子里映入那傲然昂首的男孩。

麻雀又看了看缩在男孩身后的金眸猿猴,便是缓缓下落,双足抓在了一根黑暗的枝头,微微晃荡的树枝立刻停了下来。

然后,金眸猿猴与灰色麻雀,进行了一段极其诡异的交流。

期间两只不知还能不能叫动物的货,频频看向傲然而立、一副视万物为刍狗架势的男孩。

很快,金眸猿猴开始比划:“老师,它也要跟着您学习。”

夏广心里呵呵一笑,学就学吧,一个怪物也是教,两个也是教...

被一个秒杀也是秒,被两个秒杀也是秒啊...

没区别的!

所以,没关系的!

于是,他似是思索了片刻,就闭目,微笑,轻轻点头。

然后,金眸猿猴贼兮兮比划道:“老师,您教的...莫不是那个地方的文字吧?”

夏广心里愕然,鬼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于是他咧开嘴,故作高深的笑了笑。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笑就是了。

呵呵呵...

而这个笑容,落在金眸猿猴与灰色麻雀眼睛里,简直就是一种默认。

草啊...

发了...

两名绝不可貌相的诡异存在心里闪过类似如此的想法。

没多久。

第二个三十天又迎来了尾声。

又到了挑选功法的日子了。

夏广自是毫不迟疑,先把皇家宗动阁第三层密室的最后一本学了再说。

这是一门戟法。

唤作《神怖无双戟法》,据说是前朝霸王的功法,那霸王舞长戟破山河,所到之处,便是千军万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若是带兵进击,无论颓势有多大,都可以逆天而转!

但他最终还是惨死在白马海畔,但如何战败死去,史书上并未记载。

在夏广看来,这不过是未曾到达可以解限的时机。

这或许又是一段夹杂着密辛的血泪史,而被春秋笔法寥寥几笔,不带感情带过。

所有的任性、理由、冲动、疯狂、喜怒哀乐,都只是成败两字,就可概括。

谁在乎当年发生了什么呢?

夏广也不在乎。

但无论如何,这门技法的强大,是由此可见一斑了。

只是学完之后,夏广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神怖无双戟法》虽然他已经臻至了最高层次,似乎并不完美,好像还欠缺了什么,那就是所谓的抵达巅峰,却未能圆满。

是因为不相性么?

还是缺少了什么条件?

又或者需要实战?

这些暂且再丢到一边,夏广的全部心神依然投入在时停后的空间里。

深秋过。

而初冬渐至。

北地雪落的早了,但小宫女儿却没来迟,天天挎着精致的饭盒,笑着于宗动阁外的护卫打招呼,然后踏过冰冷坚硬的浮桥,拖着宫裙裙裾,看向远方。

远方有天,有云,有阁楼。

还有坐在湖畔钓鱼的...亲人吧?

饭盒四层,第一层铺着秘制排骨,第二层是什锦蔬菜,第三层是米饭,最底则是蘑菇汤。

还有些携带的小蜜饯,则是用袋子装着。

小雪飞舞着,没有完整的六棱,而似盐粒子,簌簌而下,落入热气腾腾的汤水里,也沾染乌丝成白发。

夏广一口一口吃着,小宫女则是蹲在忙碌着,饭盒打开,聊聊皇宫日常,说说一些趣味的事儿。

男孩五六岁是最顽皮的时候,可谓熊孩子,上天入地,斩妖除魔,除了坐不住,啥都能干。

但自家的这位小王爷,却是带着斗笠,在湖边垂钓。

一钓就是两个月了。

期间除了自己,再没人与他说话。

小宫女原本话也不多,在宫里讲究的是个“分寸”,多了少了都容易掉脑袋。

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位亲人的性子开朗起来,所以她变成了话痨。

21.多么的弱小

“小王爷...”

“说了不要叫我小王爷。”

“好的,小...”

“咳咳。”

珮玉或者说是王九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最近皇宫里事情可多了,皇上又要添上七个子嗣了,娘娘们都腆着肚子呢。”

夏广随意道:“七个...很勤奋啊。”

王九笑了笑:“什么勤奋呀,这是天赐洪福,保佑我大周。皇子公主们看到你那一日的表现后,现在一个个在上书房可认真了,大皇子还好,越来越知书达理,身上也逐渐具备皇家威严,宫女们远远看到,都有些发抖呢。”

夏广道:“夏桦不简单啊,年纪小小就把皇家面具带上了。”

王九道:“那是知书达理,皇室威严。三皇子则是中规中矩,天天勤奋苦读,这会他们还在添霜亭里作诗来迎接今年的初雪呢。”

夏广道:“夏亨是个废物,这是政治上玩不过夏桦,在走才华路线。”

王九瞪了他一眼道:“哪有,这是才华横溢,文曲护佑。”

然后,小宫女又继续道:“两位公主也是很喜诗词歌赋,但比起令月公主,雨雪公主则显得更冷清点儿,令月公主现在是经常和亨皇子在一起,研究古文典籍。现在,也在添霜亭作诗呢。”

夏广想想自己对于两位同龄小侄女的印象,“你说反了吧,夏雨雪和夏桦可是一路人,两个都是那种可以戴着面具,从上场笑到下场的人。”

王九道:“没有啦,雨雪公主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刺激,开始每天练习武功了...说不定过几日,皇上还特许她来宗动阁挑选功法呢。”

“说了半天,夏炎呢?”

王九摇摇头:“二皇子...消失了。”

夏广冷笑一声:“是不是坠河而死,面容模糊?”

王九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但却不敢多问,甚至多猜测,作为宫中人,莫要乱猜测,否则就是赶着去投胎了。

良久,小宫女才问:“是不是想起皇姐了。”

夏广点头坦然道:“是有点,皇姐她实在不是个能令人放心下来的女人。”

王九“哦”了一声。

收拾了碗筷,很快踏着漫天雪而离去。

添霜亭的吟诗弄月,依然在继续。

夏亨与珍妃家的小公主夏令月,身侧各站着男孩女孩,看衣衫打扮,却都是权贵,想来可能是大臣们的子女。

裹着貂皮绒衣,一个个站在雪下,持笔研墨,然后一蹴而就,你拼我斗,不辱斯文。

皇帝夏治则带着皇后,坐在亭中。

另一名妃子,则开始拨弄琴弦,琴声淡雅,裹着每一粒落下的雪花,还有每笔拖过的一撇一捺。

“雨雪,在发什么呆呢?”皇帝难得清闲,哈哈一笑,然后招招手。

画栋边,裹着狐裘的小姑娘正独自坐着,她神色里闪烁着异常的深邃,那深邃完全不同于女孩的年龄。

“是,父皇。”她简洁道。

而夏治却是有些好奇:“我记得朕这个女儿一向喜欢研读史书,甚至是上古神话,小屋里也全然不同女儿家的样子,书架上摆满了古籍,有些甚至才刚出土的。

这样的一个女儿,何时变成如今这副孤冷桀骜的模样?”

他露出作为一个父亲关心的神色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夏雨雪摇摇头:“前些时候,我看小皇叔双手举金狮,突然心生向往,女儿心中也有豪情壮志...”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却是面无表情。

皇帝皱眉笑道:“居然崇拜朕的弟弟?你可知道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如何评价那夏广吗?”

夏雨雪道:“请父皇赐教。”

皇帝哈哈大笑道:“匹夫之勇而已!前朝霸王何其凶猛,最后还不是惨死白马海畔,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武力固然重要,但刚极易折,你需要的首先是一颗好的脑子。”

夏雨雪似是带着疑惑,喃喃道:“匹夫之勇?”

皇帝道:“不错,你眼中的弟弟妹妹,确实实在吟诗作对,但水镜宫中哪位不是此中高手?吟诗,需得感悟天地,作对,需得笔墨如龙。

你以为这是不务正业?

错了!

我皇家不需要要一个能征善战的皇子,或是皇女。

你明白吗,雨雪?”

皇帝说完,心里又加了句,这些都由黑天子去完成了。

武可攻,阵可守。

攻需一腔热血、一鼓作气,而守则需要算无遗策、毫无破绽。

所以,阴影皇庭就是皇家的攻击手段,而天子皇室,甚至水镜宫,便是这最强的守护之盾。

无人能破京都,只因京都有大阵运转,生生不息而已。

夏雨雪沉静的看着威严的皇帝,小女孩的唇边露出委屈的神色,然后硬硬一拉,则成了坚毅,“父皇答应过雨雪,再过些时日,就可以去宗动阁挑选功法,可还算数?”

夏治冷哼一声道:“你去吧!”

“谢父皇。”

夏雨雪闭目点头,然后礼貌的退下。

她原本保受史书熏陶的气质,更添加了些冷若神明的气息,那是孤独的、令人无法接近的。

脸庞冰冷,天工雕琢,沉浸在雪光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雪里的午夜。

血月依然升起,而雪花成了殷红色,带着凶煞的色泽飘零。

夏广决定试着释放自己的力量。

这些是白昼里无法做到的。

他开启了三道真气,随意拔起一棵树...但那树却是突然睁开眼,露出一张悲惨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男孩想也不想,左拳轰的一声砸在那树脸上,顿时树闭了眼,不敢再睁开。

和金眸猿猴,与灰色麻雀在一起待久了,作风也受到了些影响。

换做以前,他肯定是丢开树。

开启战龙赋,一足踏地。

轰然一声,以他立足之地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蛛网炸开了,飞速四散蔓延。

烟尘里,男孩整个人已经飞跃到了高达十多米的空中。

双手握树,神怖无双戟法顿时施展开来。

树非戟。

但却在他手中被舞的狂暴无比,道道凶影便是随着舞动而共出。

或刺,或舞,或斩,或勾...

纵跃,俯冲,战龙赋配着这前朝霸王的戟法,男孩简直是魔神再临!

但一边闻声而来的金眸猿猴却是无语的看着天空,血月里那小师父的身影,多么的...弱小啊。

难以想象的弱小。

22.老师喜欢复古

金眸猿猴又开始和灰色麻雀进行诡异的交流。

“老师如此强大的变态,为何喜欢食物们的幼儿级舞蹈?”

金眸猿猴不解。

灰麻雀喳的一声,啄了啄金眸猿猴的脑袋道:“你傻呀。能进入这里的,哪个不是终极?”

金眸猿猴目光闪烁道:“隐藏气息,改变形体,气息越弱的则意味着越强大...这已是此地的第一法则。老师那气息弱的...荷荷,简直连食物都远远不如。

好几次都瞒过我,让我信以为真。

真是一个可怕的变态呀。”

灰麻雀鸟嘴动了几下,似乎想问“你真这么想?”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喳的一声,再次啄了啄金眸猿猴的头道:“你傻呀。这样你还问?”

金眸猿猴怒道:“够了,别以为你是专吞圣人、创世神之类的悖论生物,不死魙凰,我就怕你!”

灰麻雀喳了一声,继续啄它的头:“你不就是头小小的从灵明石猴进化成的撕鲲鬼猿王嘛...就欺负你。”

金眸猿猴瞬间怂了,它知道如果愿意,面前这只小麻雀可以轻松的,像吸面条一样把自己吸掉,“那怎么办?”

不死魙凰这种变态...

根本是不该存在的玩意。

不死之凰,死而复生,周转不止,规则就是令它无法死去,所有的伤害,甚至令它灰飞烟灭,都不过是一场大梦,一次沉眠而已。

但魙,却是死亡深层维度里的怪物,是死了又死,死了再死,但依然存在的怪物。

不死凰不死。

魙,却死。

这是一个完全充满了悖论的变态。

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灰麻雀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老师一定是个怀旧的人,这说不定是他还是幼儿的时候,练习的舞蹈。”

金眸猿猴道:“所以捏?”

灰麻雀道:“老师既然怀旧,那我们也要做一些迎合他怀旧的反应才对。”

金眸猿猴道:“然后捏?”

灰麻雀是一个睿智的怪物,它循循善诱道:“想想你吃的那些食物,有没有想起什么?”

金眸猿猴沉思片刻,恍然道:“难道说,给他抓一万只食物来,按在虚空里,看着他跳舞?

就像当年那食物开了山门,摆了七张椅子,授道天下一般?”

灰麻雀摇了摇鸟头。

金眸猿猴道:“那献祭一个文明,来召唤他?让他感到爽?或者所谓的还被人记得...”

灰麻雀喳的一下,又啄了啄它的头道:“你傻呀。难道你就看到不到...其他什么?”

金眸猿猴道:“你是说...老师身上缠绕着的那根黑线?唔...看起来有点像这里的那些“想着逃离、想着降临,而投下的诱饵”的土著食物呢。

老师为何会缠绕这样的黑线?

唔...它们那里,似乎喜欢自称金手指?”

一瞬间,猿猴发现了疑点。

灰麻雀再次发动啄击,“你真傻,老师这样的变态,就喜欢装作被小食物们缠绕住,然后...嘿嘿嘿。”

金眸猿猴震惊道:“学到了,学到了,真是学到老,活到老,改日我也去找一个土著丢我个金手指。”

麻雀道:“你可拉倒吧,金手指看到你还不躲得远远的,只有老师这样的强者,才能骗过它们。”

金眸猿猴连连点头,然后又回归原本话题道:“那...老师在跳幼儿舞,我们该干啥?”

灰麻雀道:“鼓掌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

金眸猿猴连那巨蟒般的诡异刺尾,都甩起来了...

灰麻雀也是扑朔羽翼,羽翼之间若是细细看去,竟然是上亿的闭目白脸,密密麻麻!

两名存在神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只是为了复古,以及学会老师的语言,也是拼了。

鼓掌的累了。

两名存在又开始撕裂空间,去诸天之中寻找食物。

反正那些试图寻找世界尽头与真相的人,多得是!

练完一套之后。

夏广气也不喘,感觉挺不错。

但是侧目看看坐在皇宫边,在一脸虚情假意“鼓掌”的弟子,他嘴角都抽搐起来了。

可抽搐只是前半的动作,后一半这抽动的神色就平复下来,而变成了一种淡然,和怀念的神色。

男孩幽幽转过身,负手立与漫天红雪中,仰头望着穹苍中央的血月,月光洒落,死气沉沉而诡异无比。

两名弟子交流着,老师果然是在思念家乡,只是不知是诸天里的哪一处?

时停结束。

夏广吐了口气...

来宗动阁已经过去两个月半月了,而时停世界的进展远超当初的想象。

后续的一些日子,他继续教导这小麻雀与小猿猴的语言,这个语言在他印象里似乎是穿越之前的哑语。

为何自己连上辈子是什么都忘记了,却还是记得这门语言呢?

一定是个哑巴。

夏广推断道。

这不过就是一门普通的哑语而已,通过简单的手势动作来互相传达彼此的意思。

算了。

能忽悠住行。

两名弟子越学越认真,从起初的顽皮,到最后的肃然起敬。

待到半月之后,自己又多了第三名弟子,是一条小蛇。

小猿猴说这条小蛇是刚来的,但以前与它曾有友情...

夏广自然好奇是什么友谊。

小猿猴就道,当时自己喜欢到处找人比力气,这条小蛇力气不错,所以就有了友谊。

夏广又问是怎么样的比试方法,他觉得了解一下,有助于知道弟子们的水平。

因材施教嘛...

了解弟子是必须的。

只有知道了弟子们的性格、爱好、实力,才能相应的教导嘛。

这也是老师应该做的。

但出于语言不通,交流并不顺畅。

后来在两位师兄师姐的帮助下,小蛇努力学习,终于能够交流了。

当夏广再次问道这个问题时。

小蛇不好意思用蛇尾比划道:“小时候比较能吃,所以就长个不停,直到环绕住了整个世界...猿兄与我比力气,它喜欢打爆,我喜欢勒爆。”

夏广心中呵呵笑着,面色如常道:“所以徒儿就勒爆了那个世界?”

小蛇忙道:“不,徒儿吃了那个世界。”

夏广奇道:“你们不是比力气吗?”

小蛇羞羞一笑,与金眸猿猴相视一眼道:“其实,我们更爱吃。”

夏广想了想,那一个世界无数生灵,被一张血腥张开的巨嘴吞下,连同土地、天空、海洋,所有的文明,都黯然,都归于了虚无,成为了这条诡异长蛇的养分。

无论如何挣扎,无论如何抵抗,在那真正灭世的蛇口面前,都是毫无作用,只能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一切,只是因为“爱吃”?

假的吧?

这些弟子一个比一个能吹牛逼吧。

你们怎么不上天啊?

23.女帝的鸿图霸业

凛冽寒冬里,阳光弥足珍贵。

粉嫩玉啄的公主却神色萧索,踏过漫长浮桥,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三层高阁,阁前金匾上笔走龙蛇,书宗动二字。

阳初起,而阁楼阴影西落,一寸寸伸长,向着湖边垂钓的蓑笠人影而去。

夏雨雪停下了脚步。

微眯冷冽的目光里,终于在见到那熟悉背影的一刻,带上了点温和。

这位公主心里五味陈杂,百感千续竟然同时涌上心头...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夏广。

既然我从五十年后回来了,那我一定不会再让那些悲剧发生。

她,乃是大周最后一任女帝。

被逼迫登基时如此仓皇,之后更是焦头烂额,最后陪同在她身侧的,只有是小皇叔。

她看着那孤独的身影。

思绪又飘远...

大火,焚了皇城。

八方敌至,东落日扶桑,北前朝欲孽,国土之内白莲,而最为致命的则是西方的犬戎鬼方。

那时候,夏雨雪才明白平日里抵抗的都不过是犬戎鬼方表面的实力,待到它们深处那些极其恐怖的力量倾盆而出时,大周不过是个纸糊的城堡,被一掌就拍了个稀烂。

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五虎大将相继死去,水镜宫的文人们大阵堪堪拖住恶魔步伐,但却抵挡不了。

绿萝禅院背信弃义,她荒废朝政,跪拜在佛前三天三夜,但禅院却淡淡回复两字“走吧”。

她又问道门,召天下英雄,但应者却是寥寥无几,人头攒动,但不过都是小猫小狗。

女帝不明白这是为何。

但在弥留之际,小皇叔才扶着她坐在帝位上,轻声告诉她:“我们被放弃了。”

已为女帝的夏雨雪面色苍白,金袍染着血迹,而一条宛如红霞的流从嘴角溢出...

她脸上依然有疑问。

她的问题也很明确,她知道扶着她的男人应该知道。

佛道放弃我们?那天下迎来异族统治,他们岂会不受影响?

小皇叔沉默片刻,却是温和笑了笑,那蓄着短续的脸庞显得魅力十足,宫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大火的热浪一道又一道,便是冬日的冷都扭曲了,视线变得弯折,世界都模糊了。

夏雨雪依然在盯着他,她希望知道答案。

“皇上,臣去去就来。”

小皇叔起身了,昂起了头,一身压抑的气势突然澎湃着爆发出来。

“夏广!为什么会这样?”

女帝质问着。

那蓄须的男人停下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女帝又问:“有什么事你非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吗?我不能知道真相吗?”

男人已然停着脚步,他全身杀气凛然,灼热滚烫的空气在他周身旋转、环绕,逐渐沸腾。

“告诉我!”

女帝歇斯底里喊着。

但那声音依然温和,从前方传来,“皇上,荣华富贵,千秋大业,就当是场梦吧...梦里悲欢离合,何必当得真?”

“皇叔!”

女帝叫出了许久未曾喊出的称呼。

“雨雪,有些事,臣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

说罢,那男人却是再不留步,握紧金蟒缠日的刀鞘,大踏步向已成炼狱的门外走去,他再不回头,似乎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痛苦都扛在了身上。

沉甸甸,孤零零。

他现在是去践行女帝登基时的诺言了。

“谁若想要动陛下,唯有踏过臣的尸体。”

没多久,金銮殿外便是传来一阵厮杀声,似狂风骤雨急促,刀声狂啸,却是戛然而止。

大殿上,青铜香炉里,安神的一根烟还未熄灭,紫金色的红点上,蓦然烟雾凌乱。

门已开!

三四米高的惨白巨人矮着头,带着狞笑掰开金銮殿上的雕龙门框,左手提着颗人头,右手握着巨大的黑铁蒺藜,一双悚然的眸子直看向端坐在帝位的漂亮女人。

看着那人头上平静的神色,夏雨雪心中悲伤欲绝,她深吸一口气,理好龙袍,然后启动机关,从龙椅下的抽出一把刀,以及一个婴儿拳大的碧玉匣子。

你说朕是皇帝,应当以大局为准,以天下苍生,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从不让朕碰刀...

女帝神色温柔,看着那被提着的人头,“但现在你已不在了,那么朕便是用你教导朕的刀法,也没人再管了吧?”

左手芊芊素指启动那碧玉匣子,从中拈出血红色、流转熔岩纹理的丹药,想也不想便是抛入樱唇中。

夏雨雪只觉一股撕裂的疼痛传遍身体,无论是皮肤,还是五脏六腑都像被寸寸凌迟,那巨人开始变矮,亦或是她在变高。

来吧,把这份痛深深镌刻在朕的灵魂里吧!

若有来世,朕便要提着刀,横扫东南西北,斩尽天下神佛!

朕,说到做到!

——

此时还是小公主的夏雨雪回过神来,走到了垂钓的男孩身侧。

她不开口,不打招呼,不说什么“你好”。

她一屁股就坐在了男孩旁边,金色长裙勾勒出双腿的曲线,虽然还不完美,但却已初具大长腿的御姐风范。

抱着膝盖,静静盯着远处那垂钓的鱼线。

线与水交触期间,不动也无涟漪。

她的眼睛也不动,只是缓缓的舒展开了,那是一种放松。

突然,那水面开始荡漾,鱼线也开始乱晃,显然有鱼儿上钩了。

但是,蓑笠装扮的男孩,与一袭金色长裙的公主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那鱼线停止了摇晃,夏广才将鱼竿抬起,看着已经失去了诱饵的鱼钩,以及钩上那一点微弱的红,他摇了摇头。

随即又从身侧的铁捅里拿出新饵,挂在鱼钩之上,再次甩出。

水云破碎,而男孩再次眯起了眼。

那三名弟子...

实在是太凶了,和它们在一起,真是令老夫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啊。

如果想要演的真,就要先把自己都骗过去。

所以夏广自称老夫...

他觉得自己需要在正常世界里,多待一会才能回过神来。

于是,继续垂钓。

或者说喂鱼。

身边这小公主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察觉了,她才刚踏上浮桥,自己就能听到她的呼吸了。

但是她既然不开口,自己也没必要开口。

毕竟她来不就是为了向自己请教些功夫,这些事情,那化身话痨的小宫女儿早就告诉他了。

不得不说小宫女儿耳目确实灵通,皇宫似乎就没她不知道的事情,每天给自己送饭,能从上到下一刻不停的说。

请教功夫没什么...

可是我今年才快六岁,除了力气有点大,其他也是一窍不通啊。

对,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理清楚思路之后,夏广又淡定下来。

24.我抓到你了

湖心岛上。

男孩垂钓,女孩抱膝,水云倒影,一时有些唯美。

直到小宫女儿王九的到来,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一份冰糖梅子蜜饯,一份开胃山楂条,以及三宝蒸鸭,片牦牛,撕鸡等...

“小王爷,小公主。”

王九显得有些惶恐,不知怎么分配才好,毕竟她来时并不知道小公主会在这里。

或者说是装作并不知道小公主在这里。

因为...一个消息太灵通的宫女,却没有背后的娘娘,这并不算一件太好的事。

夏广看着小宫女笑道:“今天又给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可是量也太大了吧。”

王九道:“小王爷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是在习武,怎能不多吃些。”

夏广眨眨眼,在这亲人面前,他才感到一丝放松。

脑海里想起那个豆芽菜一般的姐姐的模样,快四年了...

边想边吃。

王九道:“小王爷,雨雪公主还在旁边...你...”

夏广手一拦道:“一个人的份,我才不和人分享。”

王九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一边的公主,只是公主身侧温和,突然间,公主野蛮的探出手,一把握紧蒸鸭的大鸭腿,刺啦一声便是撕扯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没人反应过来。

小宫女瞪大了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受到尊贵皇家礼仪教育的小公主,竟然会有如此一面。

夏广也一愣,不是应该大声质问,或者气呼呼的站起来吗?

这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作风,从何学来?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说你是小女子啊,都一样的。”

夏广搬出一句话质问道。

但夏雨雪面不红,心不跳,一边沉默一边吃着蒸鸭,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地解决了整只鸭腿,而方一完结,左手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出去。

但这一次,夏广早有准备,手一抖,瓷盘便是挪开三分。

那只手却是不依不饶,左抓右抓,速度极快、极准。

夏广一愣,急忙拿着瓷盘往后扬去。

而裹着金裙的小公主斜并的长腿,竟是借势一蹬,跃起而扑出,右手极尽延长,而抓住了那瓷盘里的另一只鸭腿。

夏广只觉双腿上一沉,便如覆盖上了金色的软被,带着冷冽的发香。

“抓到你了。”

夏雨雪说出了来此的第一句话。

她没说“你好”,没说“请赐教”,没说“一同就餐”等等等...

这位拥有良好教养,粉嫩玉啄,集天地灵气的小公主脸上突然绽放笑颜,她的右手握紧鸭腿,油腻腻的汤汁正顺着玉藕般的皮肤流下。

抓住你了...

五十年前的夏雨雪,喃喃着。

夏广看着身侧眼睛都有些红了的小公主,心道:没必要吧...

就是一只鸭腿。

一旁的小宫女也呆住了。

“一起吃吧。”

夏雨雪在短暂失态后,便是恢复过来了,落落大方地盘膝而坐,她看着这和自己一般年幼的小皇叔,心里充满了好奇。

毕竟从雨雪之前的记忆里,得知小皇叔三月之前,在演武场拎一对三千斤黄金狮子,举若轻重,令人震撼。

但前世,小皇叔并没有天生怪力啊。

十岁之前,他可谓都是傻乎乎的,有些内向,直到十岁之后去了次巴蜀,才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从此用刀。

一世用刀。

刀就是他的道。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引起了改变?

牵一发而动全局,何况是重生?

威严而可爱的小公主一时间寻到了答案,或者说是暂时的答案。至于这是不是真正的答案,小公主不置可否,她还需要时间,等日后再说。

“你怎么了?”

夏广奇道,“听珮玉说,你想来这里挑选功法...”

一旁的小宫女连忙道:“奴婢也是在御膳房,听路过的山公公说的,并不是嚼舌根,还请公主不要发怒。”

夏广说来本无心,而听得小宫女如此急忙的辩着,这才醒悟过来。

但夏雨雪并不生气,她抬起好看的脸庞,看着有些惶恐的宫女。

宫女的瓜子脸上写满了担惊受怕...

“珮玉...”

夏雨雪露出温和的笑,张大了眼,像是没有藏着任何心事的透明,“别介意,你也一起来吃点吧。”

王九道:“奴婢不敢。”

夏雨雪声音越发温和、亲和,“来吧,你带的分量太多了,我们两人都吃不完呢。”

说完之后,她露出了璀璨的笑。

那笑与其说可爱,不若是一种令人受宠若惊的鼓励。

王九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低下的眸子里却是带上了一丝异色。

“珮玉,你先回去吧,饭盒晚上再来取就是了。”

夏广帮她解围。

王九颔首,轻轻应了声“是,小王爷”。

夏雨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心里却是冷哼一声,原来是你呀,这么早就已经在此了,难怪一年后皇宫会有大火,而白莲教会入宫行刺。

“好了,人也走了,吃完,我带你去挑功法。”

夏广出声道。

夏雨雪道:“不用了。”

夏广静静看着这可爱而高贵的皇女,只等着她的下文。

夏雨雪道:“我不选功法。”

夏广奇道:“那你总不成是来游玩吧?”

夏雨雪道:“我不来游玩。”

夏广不问了...

一分钟...

两分钟...

...

夏雨雪道:“小皇叔,你怎么不问了?”

夏广道:“吃完饭,要抓紧钓鱼了。”

夏雨雪想想他用鱼竿、鱼饵,垂钓喂鱼的样子,神色平静,也不多辩,只是点点头应了声。

于是蓑笠的男孩,与裹着金裙的女孩再次坐回到了湖边。

垂钓。

钓着漫天的云。

那一线落入水中天,清风徐来,涟漪散又复回,思绪却似随长风赴宴。

去往不知什么地方。

水中的天逐渐暗沉,瑰色的晚霞燃烧而起。

正当夏广愁着这位姑娘不会也要在此过夜的时候,夏雨雪却是站起了身,她走入宗动阁一楼,看也不看便是随手拿了本书,“父皇答应我拿一本,所以就这本了。”

夏广眼神好,一眼就看到那本功法封皮描着“左手刀”三个字。

可是她只进去了片刻,而且她还是个右撇子...

你是认真的吗?

“小皇叔,小心你的宫女。”

夏雨雪淡淡说出这句话,然后也不等回答,便是转身离开,她顺着来时的吊桥,昂首离开。

夏广摸了摸下巴,他总觉得这妹子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钓鱼。

但自己明明就是在用鱼竿、鱼饵喂鱼...

但她却似乎挺开心的,尤其是那一句“我抓到你了”,还在夏广耳边回响。

她抓到的可不像是一条鸭腿啊。

而是...所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沉重。

25.为了考试而灭世

时停再至。

一切人全都化身黄金雕塑,无法移动,也无法被破坏。

而在这孤独的时间里,夏广并没有任何孤独感。

因为他有三名徒弟。

一个看起来像猿猴的变态,一只看起来像麻雀的变态,还有一条看起来像蛇的变态。

诡异气息弥漫,寂静无声里,陈旧古老的灰色尘埃,在无风自动着,来回徘徊。

今晚的月并不红,而是也变成了灰色。

天地失去了一切色泽,唯独单调的黑白。

夏广打着手势,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三名聪明的令人绝望的徒儿已经可以与他正常交流了。

“今天考试。”

夏广言简意赅,把自己的狼子野心全部遮掩在考试之下。

金眸猿猴大惊失色,顾左右,身侧两位则都是露出喜滋滋的模样。

这妥妥的学渣与学霸的区别。

但它们的对话,却没有渣和霸的区别。

三名存在进行着诡异的交流。

猿猴道:“吾草,我已经三百多亿年没考试了,记得还小的时候,在什么斜月三星洞...考过一次。”

小蛇喜滋滋道:“考试能吃吗?”

灰色麻雀冷冷道:“猴子,没想到你还用时间来计算变迁,太蠢了。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看上你的?”

夏广看了看天空,也不知在测算什么,心里的秒钟却是一秒不拉的在计算着时间。

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一分钟内,默写出一篇你们认为最强的人类功法。”

夏广说出了考试的内容。

猿猴什么也不说,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破开原本世界,看到的奇异石壁上的一门绝学,通过了那巷道,就进入了更高层次的维度。

当时,它还很紧张,所以记住并研究了石壁上的文字。

这是它唯一记得的功法,希望是人类的吧。

另一边,小蛇则显然是记得不少功法,于是想了想,便是低头开始默写。

灰色麻雀则是瞪着秀丽的鸟眼,不停询问着身侧的两位:“人类是什么?”

猿猴考虑到这只麻雀最厉害,于是提醒道:“就是前几天,我们吃的那个。唔...和老师有点像的那种食物。”

灰色麻雀眨了眨眼,若有所悟,然后举手。

夏广示意:“你说。”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要上厕所。”

夏广道:“还有三十秒。”

灰色麻雀猛然转头,刹那之间便是不见踪影,然后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它张开了羽翼,面前空间顿时如火烧绒布一般,烫出了个洞。

洞穴之外,是诸多星辰正在旋转。

羽翼里,无数贪婪而诡异的闭目脸庞,突然张开了眼,然后发出无声的戾叫,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飞出。

各方皆有天道。

灰色麻雀并不想彻底开战,所以它只是抱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的想法...

时间不多了...

一道道灰白色的诡异长尾,拖行在这诸多星辰之间,横亘时空,不停炸裂,闭目脸庞分散。

一裂万,万裂亿...

刹那间,这整个空间就被白色所充斥。

这方宇宙之中的深处一双双沉睡的眼忽然睁开,看向虚无的空,那是苏醒的神明们。

突然而至、毫无预兆的浩劫,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布局。

神明们眸子深邃无比,但其中倒影的星辰轨迹散乱,白魇漫天飞行却从所未见。

魇为恶鬼之极,而鬼由怨生,只需净化这怨,或是断其源头,那么鬼自然散却...

但是只是刹那的试探,神明就察觉了一点。

这些白魇没有源头!!

又或许是他们探查不到源头。

难道,真的要灭世了吗?

或者说是天道需要更替,而进行清洗更迭?

想到这一层,高高在上的神明们全都面露恐怖之色。

在更强的力量面前,神明也不过是野兽而已。

此方,乃是狂兽宇宙。

立于至高的,最接近合道的乃是一只糅杂了各种神兽血脉的天之骄子,兽傲天!

兽傲天早已感受到这股力量,它虎躯一震,这...是从未知的异域伸来的魔爪,能隔着宇宙进行袭击,这种力量已经不是它能够想象的了。

但它毕竟是兽傲天,虽然隐藏在宇宙某个角落,但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方宇宙的最强神明。

蓦然之间,他只觉一股难以相容的恢弘力量充斥在它周身,似乎它举手抬足,就可以割裂维度,甚至冲破这个宇宙,逃离宇宙毁灭重生的轮回。

兽傲天苦笑着摇摇头...

它抬头,看向星空里的惨白。

不是它不想利用这股力量逃离宇宙,而是实在做不到。

因为这力量,乃是这方宇宙的天道赐予它,令它代为出战,去抵御这外来的袭击。

这力量是强大的匪夷所思,但却是这方宇宙给予的。

可以给予,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

兽傲天深深明白着这能道理,所以他别无选择。

抬头,握爪,咬紧獠牙,然后爆发出全宇宙都能听到的怒吼:“来战!!!”

整个宇宙沸腾了。

“是兽傲天大主神,我们有救了!”

“大主神!!”

“兽傲天此子竟然恐怖如斯,不过三十多万岁,竟已达到大主神的境界,实在是...既然如此,便去助他一臂之力,其余的帐日后再算。”

“声传宇宙,时空呼应,宇宙的众神殿又要变天了。”

“是大哥,大哥还活着!十万年未见,大哥,你还好吗?”

随着兽傲天的迎战,宇宙之中一道道身影便是跃出,斗志焚烧,似乎可以点燃整个浩瀚的星空。

没有根源的白魇,铺天盖地,使得原本的天空皆成了可怖的白条。

而白魇们开始穿过一个个野兽的脑袋,无论兽君,兽宗,兽帝,兽皇,兽圣,皆是无法抵御一招。

便是出战的各方神明,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保命神通,堪堪抵挡。

度秒如年。

每一秒,都有无数存在在死去。

但幸好,这样的杀戮只持续了二十秒。

所有的白魇开始倒流,又花费了一秒的时间全部撤回。

浩劫才刚开始,就已结束。

劫后重生的兽们痛哭流涕,开始在这死亡的天灾中重建家园。

洞口关闭前。

兽傲天通红的眸子显然已寻到了那洞口,作为这方宇宙的最强者,它又被天道加持而获得了更进一步的力量。

所以,他有资格去观看天外,或者说时空的维度之外。

那神秘的正在湮灭的洞,如同缓缓关闭的门。

门外...

藏着难以想象的神秘。

26.幕后的存在

狂兽宇宙。

兽傲天知道机会难得,所以刹那间他已是使出了最强的手段,兽魂沸腾,法则融汇,而化作一双纯粹红色的狂神眼!

神眼里,一切事物的变化已经缓慢了数十亿倍,所以兽傲天看到了那已成拳头大小的洞口...

彼岸,是一只诡异的麻雀,无数惨白的无源恶魇便似万鸟归巢般,全都涌入它的羽翼。

兽傲天那古井无波的心猛然开始跳动,神魂甚至战栗起来。

这般的存在,只是凝视背影,就已经让他产生了快要魂飞魄散的感觉。

它心里闪烁过某个禁忌的词汇...

却是良久不敢说出。

但下一刻,兽傲天红如炼狱的狂神眼,竟然瞪大成了铜铃,因为那麻雀身前走来了另一个存在。

那是神色漠然的一张幼年人类的脸庞。

似乎是察觉到了观看者,那幼年人类唇角弯起一丝弧度,似嘲讽。

人类在狂兽宇宙地位极低,几乎都是出于被圈养的地步。

而彼岸...

竟然有一个人!!

兽傲天震惊了,虽然洞口已经关闭,但是他却是惊的一动不动,足足数百年才缓过神来。

想起那那幼年人类唇角的不屑,他只觉到一股耻辱感充斥在心头。

于是,兽傲天握紧了双拳。

“莫欺少年穷,三亿年河东,三亿年河西!!终有一日,我会超越你!”

它昂起了狂霸的狮子头颅,目光之中,只剩下那男孩的面庞。

终有一日,我会站到你面前!!

但在洞口的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夏广唇角带着弧度,比着手势提醒:“时间快到了。”

灰色麻雀急忙收敛羽翼,刹那间吸收完刚刚白魇带来的功法,从中匆匆甄别出最强的之后,它急忙写了一篇最强的功法,在最后一刻递出。

没多久后。

夏广看着身边黑石上摆放的三份功法,神色肃穆地比划着手势道:“待为师来打分,需得知道记忆乃是神奇的区间,你记得什么,人为什么是最强,这关乎到你的兴趣爱好所在,唯有了解你们,为师才能因材施教。”

男孩看着三份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功法,微微着点头,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

功法镌刻在不知名的皮质上,依然白嫩的手掌轻轻抚开阴暗的尘,男孩闭目似乎在沉思,而一猿一蛇一雀,却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

夏广的手翻过了第一篇小蛇的功法。

脑海中传来提示:前方高能,无法辨识。

再翻过第二篇小雀的功法。

脑海里传来提示:前方高能,种族不符,无法辨识。

他面色不变,风清云淡的再翻过第三篇小猿猴的功法。

脑海里炸开了:开天辟地第一法,你疯了吗!!??

夏广:......

但他依然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同时心中闪过三个念头。

其一,无论何时都要扮演着精确秒钟的角色。

其二,延续之前的分析以及这人性化的语言,他终于得出了进一步的结论:这个金手指果然有鬼。

其三,这三本功法自己一个都学不会。

缓缓睁开眼,夏广淡然指了指麻雀,示意它上前。

小麻雀有些惶恐,也有些好奇。

夏广拿起一边落下的枯枝,示意麻雀伸出一只“手”。

小麻雀伸出了翅膀。

啪啪啪...

夏广在它翅膀上重重打了三下,然后道:“审题不清,顽劣不堪。”

打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在狂跳不已,但既然作为老师,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和老师的威严。

考错了若不惩罚,若不打手,还做什么老师?

灰色麻雀略一思索,也是明白,刚刚自己拿的功法根本不是人类功法...

老师说的没错。

于是,它羞愧的低下了头。

打完之后,男孩将手上的一截枯枝随手丢开,看着石板上的三卷功法,竟没有拿取,便转身负手离去,而刹那间消失在了时停的世界,只给三名不可名状之存在,留下高深莫测的背影。

人不可贪心。

功法虽强,但与自己相距甚为遥远,取之何用?

夏广走在月下。

冬月无边,光泽似霜。

他现在心情很沉重,那句人性化的回复还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播放着。

开天辟地第一法,你疯了吗!!??

男孩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真是如鲠在喉。

但是这藏在金手指背后的魔鬼,究竟...

从此不再使用吗?

夏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湖边,冬日湖水冻结如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黑发如披,原本懒散的眸子,此时略微皱起,颇有些味道的脸庞在冰镜里,更多了几分冷冽,小号的蟒袍裹住了其中健壮的躯体,举手抬足之间,竟已颇有些威势。

随意坐下,靠着枯败的杨柳,目光注视中时停世界里,自己考核三名弟子的地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是否需要再借“考试”之名,来让三位弟子给自己看看呢?

说不定它们能看出些端倪。

只是...

夏广至今还是无法想明白为何自己在使用神隐之后,就会受到三位怪物的崇敬,甚至他随意教导的哑语,那三位也会好好学习。

只是通过金手指提醒的“开天辟地第一法”,他就已经明白这三个根本就是变态,是立于不知道何种高度的生物。

这样的生物,会看得上自己教授的哑语?

会看不穿?

除非它们脑子有病。

原本看到麻雀吞龙,他还以为时停空间的法则,就是“越弱便是越强”,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的答案。

为何隐藏掉自己所有修为后,那金眸猿猴会如此敬畏自己呢?

对于它来说,有修为的自己和没修为的自己,有区别么?

夏广很想去问问。

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活着挺好”。

所以才压制下这些念头,他只需要知道神隐是开关,就足够了。

但作为人类的他,也许受到某些局限,而未曾去考虑两点。

第一,为何前世笼罩着稠密雾气,模糊朦胧?为何现在的他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却还能记得的这一门语言,真的是哑语吗?

第二,黄金蒙尘,走过千人万人无人察觉,但若是将那尘土抹去,便会露出金灿灿的色泽。

那么,他用神隐抹去了今生的修为,是否会露出前世那...难以想象的冰山一角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27.反向钓鱼(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个月已至中。

夏广并没有继续挑选任何功法。

贸然的使用金手指,也许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所以他停了下来。

在没有寻找到答案之前,他不会再动用这名为“神武”的天赋。

钓鱼...

从休息变成了一种真正思索的时间。

垂钓水云间。

熊孩子的年龄,他却孤独地静坐着,压低斗笠,闭目。

深冬腊梅香传来,他便去嗅。

而小宫女送饭来,他便去此。

如此寻寻常常的过完了一天,这寻常却是他用着平常心去度过的。

不论有何种恐怖压在他身后,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夏广再睁开眼时,冰轮已经变红。

黑色寂静的湖中似乎藏着什么诡异,男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扯动着鱼竿,笔直的鱼竿起初只是被压出了弧度,但很快那垂着的线便是来回晃动起来。

无声无息里,却是越晃越急。

男孩悠悠起身,随意丢开鱼竿,血月里,一条巨大的畸形怪鱼突然跃出水面,将那丢开的鱼竿全部吞入腹中,又继续落入湖中,漫天灰色的水花,像是空间都被撕裂成了碎片般。

但依然寂静无比。

这就是一个寂静的声音。

又或者说,这个时停世界存在着土著,这些土著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声音的。

夏广神色没有变化,在一个谁都可以秒杀自己的世界里,害怕做什么?

所以他很淡然,甚至没有转身。

“老师,老师...”

灰色麻雀扑朔着翅膀忽然停在了他的肩头。

夏广已经麻木。

头可断,血可流,秒杀也无所谓,但是作为老师,怎么能紧张呢?

于是,他淡然打着手势问道:“你来做什么?”

灰色麻雀道:“老师打了我三下,意思说可以给我开小灶三天...我可以领悟了很久,才想明白。”

夏广心中一愣,雾草,还有这讲究。

但是到了口中却变成“也罢,虽然你小小年纪,顽劣不堪,但你好歹是我徒儿,做老师的...哪有真正责怪自己的徒儿的呢”。

说到小小年纪的时候,夏广自己心里又抽了抽,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够这么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话来。

灰色麻雀露出感动之色,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然垂首。

它羽翼里藏着的上亿闭目脸庞,也是默然垂首...

“来吧,我愚蠢的徒儿啊,让为师教导你真正的语言。”

夏广昂起头,落寞的看着天空。

天空什么都没有,所以麻雀也不明白他在看什么,也许是在看那杂乱维度的交界,又或者是传说里母河的流淌,又或是真正的悖论?

灰色麻雀愈加的肃然起敬。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猿猴与小蛇像是消失了一般,原本的小集体课堂变成了一对一课堂。

夏广放下了手,在这短短的三日,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与灰色麻雀已经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

所以灰色麻雀激动道:“老师,我出生以来,就没有被这么好的对待过。”

“傻孩子...”

男孩摸了摸了麻雀变态的鸟头,带着慈祥的笑。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告诉你我的真名吧。”

夏广想了想,以后有个称呼总归会更亲切点,也许在以后不小心暴露后,这怪物就会绕过自己?

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孩子,你说吧。”

麻雀张开嘴,吐出一串诡异无比的字符,那字符晦涩无比,哪怕是复述一个音节都难如登天,若是勉强行之,怕是会气血逆流直接爆体而亡,甚至魂飞魄散也未可知。

夏广:...

同时,他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颤抖了下。

正在他疑惑时,麻雀道歉了。

“实在对不起,老师,我不小心惊扰到您钓鱼了。”

夏广云淡风轻道:“说说看,你怎么错了。”

麻雀看了看夏广身上那根诡异的黑线正在恐惧的摇动,像是随时要逃离,但似乎受束与某个规则,而无法动弹,便低声道:“老师好不容易才钓了一条美味的食物,让它误以为您是凡人,所以缠绕住了您...但今天却被我破坏了,实在对不起。”

夏广思绪转的飞快。

近乎刹那之间,他就猜到了这麻雀说的即便不是金手指后的老魔,却也差不多了。

于是,他不慌不忙道:“傻徒儿,师父怎么会怪你呢,既然你看到了,那此物便赠予你品尝吧,毕竟为师只是闲来无事,图个乐趣,又怎会沉迷于口腹之欲呢?”

来吧,千万不要怜惜为师啊。

但灰色麻雀摇了摇头,道:“老师,这种食物它们喜欢群居,利用规则,而形成独具特色、具备诱惑的钓钩,然后探入那大千世界的诸天之中,赠送于最适合之人。

但它们本身只是肥美,并不具备什么力量。

利用那钓钩上的鱼饵将诸天里的鱼儿,越养越大后,它们也许就会执行规则,而直接取而代之。

所以不少诸天里的生物们,在获得鱼饵后,性情都会变化。

只是那时,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层次,而进入了更高阶,甚至有些看到了天道的假面,同时,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再对他们熟悉。

被替换,自然也无人知晓。

这种食物极其谨慎,老师能够骗取他们的鱼饵,实行那究极的技巧‘反向钓鱼’,实在是厉害。”

灰色麻雀侃侃而谈。

它每说一句话,夏广的心头都会狂震一下,但他的表情却是一副“暗自点头”的模样。

末了,男孩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看着灰色麻雀道:“徒儿说的不错,唤上猴子与小蛇,我们一起出发吧。”

还等什么呢?

灰色麻雀道:“它们被我投到迷宫去了...应该要走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夏广很想问“迷宫”是什么东西的缩写,或者说是什么玩意,但他却还是没问,淡然道:“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你既然作为师兄,如此督促师弟们也不错。”

灰色麻雀道:“我是师姐。”

夏广...

还是个母的?

变态还在乎公母?

于是,他点点头道:“世上万物,终究讲究机缘两字,既然那些食物只与你我有缘,而非与别人,这也是早有定论的。”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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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沙漠里的“古墓”

说罢,麻雀便是展开双翼,那灰蒙蒙的翅膀突然极尽延长,瞬间便是突出了五六米长,而柔软的鸟身也随之变大,麻雀恢复了冷冷的声音:“骑上来。”

骑???

夏广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但他依然选择了服从。

毕竟,现在可不是在乎这种事的时候。

打瞌睡就送枕头,这徒儿实在是上道。

羽翼展开,而振翅之间,便是不知飞了多远,夏广才一眨眼,就只觉脚下沧海桑田,莫说是皇宫,便是京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登临如此高度,便是极目远望。

血色月华里,满地金灿灿的身形,那些都是化作了金身的人类。

他们需要等到五分钟之后,才能进入到正常的时间。

除却这些金身,夏广的目光里,还是映入了不少悚然可怖的东西,比如追逐着巨龙的蚂蚁,比如正在一边狂奔一边呕吐的鸟脸长影。

比如金沙般的烟尘正如橡皮擦般,抹除掉它经过的所有世界,比如天边黑暗里的一张咬着眼珠的无牙嘴巴,比如端坐却眼珠在转动的佛祖金身...

夏广自然也不去问还有多久,但是心里的秒针显然已经快到时间了,于是他淡淡道:“孩子,你累不累。”

麻雀回复:累?

夏广嘴角抽动了下,转变思维道:“为师掐指一算,此处当有美食,不若去探索一番?”

麻雀疑惑的看了看身下,本着尊师重道的念头,这怪物还是下降了。

刷的一声,便是落在了一座鬼气森然的院子里。

院为黑色,纯黑,极其不详。

砖瓦呈现出内敛的弧度,而使得整个院子如被中央破开了大窟窿的坟墓。

在坠落之下,夏广也是隐约看到了周围的环境。

是沙漠中的绿洲!

这个奇怪如坟墓般的院子,就是坐落在绿洲中央,后是跌宕如山的沙丘,前世一汪清澈的水,两侧是摇曳的绿树以及仙人掌之类。

若不是院子古怪,还真是颇有几分意境。

时停便在此时结束...

月色弥漫的红光,变成了皎洁的白。

白如雪。

冰寒,冷冽,沙漠的夜晚极冷,极死寂。

可惜却有拨弄水流的声音,如同潺潺的琴音,打断了这种寂静。

明明是漆黑不详,中间破开窟窿的古墓,却因为夏广的一转身而变得奇怪起来。

白衣的绸布正挂在“古墓”的一线红绳上,而拉出隐约朦胧的幕,幕后,却是婀娜的身影,被月华映在绸布的纱帐上,显得诱人至极。

而令误入期间的男人,口干舌燥,只想一亲芳泽。

听闻响声,那正在洗浴的人儿却是突然安静下来。

沙沙沙...

轻柔的笑声里,一双藕色的玉手抓在了雪白帘布上,那五指如此修长迷人,顺势一拉,便是将帘子扯开,露出了男人们朝思夜想的秘密。

嘻嘻嘻...

嘻嘻...

夏广自然不会想入非非,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所以他眼睛都不闭。

然后他就看到了浴桶之中,那个正在快速衰老、快速拉长的“美人”。

刹那青丝变白雪,满头长发灰白,如暴晒数日的草根,皮肤褶皱松弛,浮现大片大片的斑点。

诱人的身形迅速缩水,变得干瘪而丑陋。

原本丰满的蜜桃瞬间干瘪,像是放了一整个盛夏,便变烂了、发了霉,流淌着脓水。

嘻嘻嘻...

那“苍老的美人”咧开了嘴,这让她整个脸上的皱纹都密集了起来,露出了只剩下焦黄牙根的嘴。

从木桶边抽出一把长斧,那“苍老的美人”便是直起了足足有三四米的身子,然后用漏风的嘴发出“嘻嘻”的笑声,干瘪如柴的脚踩踏在“古墓”冰冷的地面上。

走了两步,便是狂奔起来,手中的巨斧倒拖在地,发出刺耳渗人的响声。

斧影狂落,夏广微微侧了侧身,便是躲过,摇了摇头颅...

“今儿的午夜,真是热闹啊。”

男孩没有丝毫被眼前诡异老妪吓到的模样,便是巨斧在身边砸出轰鸣,他面色也如常。

只是,他的脚却动了。

踏地之间,那皇宫宗动阁三楼三功法之一的“战龙赋”已经使用出来。

轰然一声!

那古墓地面随着他的踩踏,而裂开密密的蜘蛛网纹。

他傲然向上看着冰轮,身子已如箭般射出了“古墓”中央的窟窿。

但下一刻,那有三四米的持斧老妪竟然又开始拔高,“咔咔咔”不绝的骨头撕裂声传来,她的身躯竟又被拉长了两米。

干瘪的头颅从窟窿中探出,右手拖着巨斧,左手便是拉住“黑色院子”的边墙,欲要飞快爬上屋顶。

这还是武侠世界吗??

现在时停都结束了,自己不过是跟着徒儿飞了一点点距离,就能碰到这种东西,大周到底是怎么存在下来的?

脑海迅速运转着。

他至少能辨别出灰色麻雀飞行的方向。

西北!

作为皇室一员,这位小皇叔尽管在时停结束后,不知流落在了何处,但不妨碍他进行一些简单的判断。

北地有异族,名鬼方犬戎。

明明记载的只是高一点的人...

那这身高已五六米的老妪又是什么东西?

思索之间,老妪已经爬越上了古墓,一斧子便是带着凶厉的破空声斩落。

夏广面色如常,毫无波澜,身形起纵之间,已经从古墓上跳下,落在院外的莹莹绿地之上,踏步之间,又是身形又在数十米之外,手掌抓住身侧的一棵十多米热带树,随意拔起,便要作为武器战斗。

但那老妪却只是站在“残破古墓”的屋顶,“嘻嘻”笑着看着远方。

夏广等了半天,那老妪却是根本不离开那黑院子,而只是站在屋顶眺望。

看了看手中刚刚拔起,还有些温热的树。

极其雄浑的内力驱使之下,夏广举着树身的手猛然甩出,激射呼啸之声瞬间去远。

那老妪巨斧便是劈向那树。

轰!

斧身陷入树木之中,但树木余力不减,如撞城锤般“嗡”的一声,连带着老妪冲出,离开了黑院子的范围。

哧哧哧...

雪如滚水的声音传来,一股黑烟从老妪身上升腾而起,她的皮肤开始迅速溶解,很快则成了一副极长极细的骨架。

很显然,她无法离开这黑院子的活动范围,否则就会溶解。

29.不死(求推荐,求收藏)

随着沙漠树的拔出,一股恶臭传入鼻中。

呛人,令人恶心而欲呕吐,原本绿洲的花香,水香,顿时变了味,难闻至极!

夏广眼神微微一凝,屏住呼吸,走到那树坑前,顺着深邃的洞往下俯瞰。

还有着不少断根,如肉蚓零散,覆盖在累累白骨之上!

碎骨如花,粘粘、糅杂、铺散着腐烂的碎尸。

恶臭即由此而来。

男孩眉头终于皱了皱眉,身形奔跑之间,便是又靠到一棵树边,随意拔起,树身颤抖,而其上摇晃着的果子竟然被晃落了几颗。

夏广借着月色往树坑下看去,依然是白骨臭肉...

他又将那树给插了回去,像是做了个塞子堵住了散发臭气的孔道。

轰!

踏步之间,他身形已经至数米高,手为刀,刀中蕴藏着红白青三道雄浑的真气,挥舞而去,便是若一轮撕裂的月。

月过树身,树身“咔擦”一声便是从中折断。

左手勾起那依然长约近十米的半截树身,双足借力踩着断口,便是飞向之前的树坑。

刷!

半截树身被男孩插入了深坑,堵住了臭味的源头。

这时,他气也不喘,神色也不变,冷静的环顾四周。

这一方绿洲至少有高树数百棵,若是每一棵树下都有如此多的尸骨...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夏广按照地域分布,随即挑选了五六棵树,拔出再放下,拔出再放下。

如此这般。

直到确认自己的想法确实无误。

“呼...看来自己站在一块看似沙漠绿洲的埋骨地上,这绿洲还有那奇异的持斧老妪...

很好!

这真的是武侠世界?

那只鸟到底带我飞了多远?

唔...不过毛茸茸、肉呼呼的,骑着还挺舒服。”

“算了,到底是自家徒儿嘛...”

夏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实力比起那灰色麻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打了个哈欠,便是盘膝而坐,运息调气,而周遭所有动静都可映入他脑海之中。

有沙漠的风声,有沙子爬动声,有如歌般的树叶声,还有“古墓”方向奇异的沙沙声,像是挠着人心,令人可怖,心神摇动。

一般人听到这种诡异的声音,总会忍不住去看看,或者睁着眼怎么都不敢闭上。

但夏广却是无所谓,他没有半点好奇心。

人为什么要有好奇心?

他想不明白。

很快,那沙沙声变成了骨骼重组的声音。

夏广无动于衷。

骨骼开始爬行,卡拉卡拉卡拉...

夏广皱了皱眉。

但那“卡拉卡拉”骨骼错位的声音,很快恢复了。

夏广又舒展了眉头。

没多久,那“古墓”方向又传来轻微的鼓声,可怖而每一声都令人为之侧目,像是敲动在自己心头,使得自己的心脏跟着鼓声的节奏开始跳动。

忽快忽慢,强烈的恶心感冲上他的心头,似乎心脏也要从咽喉处跳出!

夏广又皱起了眉。

似乎是月已东移,风声有些呜咽,如深夜婴儿啼哭,那鼓声越来越频繁、密集,带着难以言说的邪异。

“有些过分了啊?”夏广眼睛蓦然睁开,运息压下心头的烦躁,看了看绿洲湖边的树与巨石。

便如散步般缓缓走去,双手贯力,想也不想,便是举起一块巨石,投掷而出。

巨石呼啸着撕裂夜色,但依然无法压抑下那悚然的鼓声。

轰!

第一声。

鼓声没停,依然颇有节奏的响着。

夏广面无表情,舒展了下身子,长夜漫漫,确实是有些寂寞了。

你也许以人皮为鼓。

我就以大地为鼓。

不就是比谁更吵嘛?

来啊,互相伤害啊!

如此想着,他便是踩着那鼓点,双手抱起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循着鼓点的敲响,而向鼓声传来之处投掷而去。

嘭!

嘭嘭!

嘭嘭嘭!

嘭嘭嘭嘭!

夏广心里很开心。

巨石落地的声音,与鼓点声相得益彰,形成某种难名的默契。

那鼓声越加凄厉起来,还有这令人窒息的吼声。

“大晚上的,敲鼓也就罢了,居然还扯着嗓子叫,有没有一点道德?”

夏广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噪音污染令他对那鼓手的观感直线下降?

他就不这样,只是默默地投着巨石,却不说话。

很快,湖边的巨石已被他投尽。

这位小皇叔又奔向另一边的树木区,简单却有节奏的重复着某个动作。

拔树,投掷,走几步...拔树,投掷!!

月光下,他踩着魔鬼的步伐,如同人形挖掘机一般,不停的拔出巨树,不停狂暴的投射而出,漫天的树,漫天的沙,连月色都被掩盖。

终于…那鼓声终于停了,远处的古墓则被巨石,断树淹没,像是才遭遇了泥石流爆发,或是深山某个怪物被惊醒,而跑出来肆虐。

夏广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制止了大半夜鬼叫的声音。

同时他也开始思索。

联合前后声音,他估计是那粉身碎骨的老妪,重组后,开始敲锣打鼓报复社会吧?

真是过分。

要不是自己及时用石头树木将它家屋子给埋了,还不知道它要吵到什么时候!

于是,夏广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另一边,树木被拔起,因而暴露地一个个坑洞正散发出着尸臭,夏广觉得此处已经不适合人类停留了,于是便起身走向了沙漠。

沙非流沙,显得静止而温柔,在月色里,所有白日时分的滚烫都已平息。

夏广看了看四面的小沙丘,并没有靠过去,毕竟这些沙丘也有些像坟墓,鬼知道里面有什么。

环顾四周,星辰寥寥,而月色长明。

盘膝坐下,运起太阳真气护住周身,而经过风沙,与深夜后的寒气都被隔离在外。

逐渐...

男孩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诡异声响似乎也是被折腾够了,一夜未曾再复起。

所以,夏广再次睁眼时,已是火热的光刺入他瞳孔,气温随之蒸腾,像是新烧的小炉,沙子在慢慢沸腾。

夏广运起太阴真气,顿时一股冷气攀爬上他周身,将所有滚烫的热风、焦灼的阳光都隔挡在外。

男孩闭上眼。

沙漠的气温,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了。

也是觉得阳光即便隔着眼皮,也还是太刺眼,于是他挖了个浅坑,然后将脸庞埋入其中,接着睡起来。

直到远处的驼铃,传入他耳中。

叮叮当,叮叮当...

铃儿响叮当。

“大哥,那里有个孩子,倒在沙漠里!”

“去看看死了没...哎,这关外的沙漠可是吞噬人命的地狱,若不是为了赚取暴利,我们怎么会来此。

出门在外,能帮就帮帮吧,若是没死,就带回来吧。

可是...怎么会有孩子在这里?”

这声音显然是为首之人发出的。

“是,大哥。”

然后那脚步声才响了两下,便又有一个警醒的声音忽道:“小三,且慢!出了雁山关,往北是犬戎之地,而继续往西,则要穿过这片号称死亡之地的沙漠,这沙漠极易迷路,而犬戎却又通常不会少来涉足,所以我们行商者的路线,是介于两者中间。

此处,看似平静,但除却天灾,还有沙盗,以及零散的犬戎巨人,小三,留个心眼,那孩子可能是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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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驼铃远来(加更-求票票)

“我不是诱饵。”

夏广抬起了脸,目光里映入约莫三四十人的身影,大多是披着遮阳斗篷的大汉,背后或是负剑,或是腰间插着弯刀,更有握着弩的。

骆驼正驮着包装严密,无法看出是什么的货物,缓缓前行。

为首之人面色泛红,他见到男孩起身,便道:“你是何人。”

“我是个路人。”

夏广说了实话,“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为首的红肤汉子道:“你住附近?”

夏广道:“不。”

那红肤汉子又道:“你在沙漠迷路了。”

夏广道:“不错。”

红肤汉子道:“那随我们一起走吧,往返虽然需要些时日,但好歹能活下来,我张一蒙向你保证。”

他眼中露出欣赏的目光,这男孩小小年纪,独自陷在沙漠里,居然可以不慌不忙,实在是难得。

只是还需要一些后续的探查。

他是个商人,并不是山贼土匪,更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

不远处,一黑脸汉子道:“大哥,你善心又发作了。这里可是荒漠,是死亡沙漠,一个孩子在这里,你难道就不起疑心吗?

沙漠之中,怪谈也是不少!

我们在外奔走的,本就是拎着脑袋去赚些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说罢,他便是上前,冷冷看着夏广问道:“小子,你父母呢?”

夏广诚实道:“死了。”

实话说,对于这两位从未谋面的亲人,他并无太多感情。

这个世界,真正对自己重要的,只有两个人,失踪的皇姐,还有名叫王九的小宫女。

所以他声音平静。

那黑脸汉子道:“你说谎!哪有父母刚死,还能如此冷静的,你究竟是何人?”

夏广站起身拍了拍沙尘,正欲再说些什么。

突然一个细嫩的女孩声音传来:“赵叔,你吓到小哥哥了!”

红肤汉子身后钻出一个女孩,算不得太美,但是眼睛却是水灵灵,带着西地人们的热情,还有真诚。

她扯了扯自己的帽兜,道:“小哥哥,跟我们一起走吧,沙漠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会没命的。”

“张然...”黑脸汉子还要再说些什么,看了看那女孩却是淡淡叹了口气。

因为这个女孩也是当初在沙漠捡来的,一家被沙盗所杀,唯有她一人侥幸逃出,然后被大哥张一蒙救了收留了。

黑脸汉子名为赵延锋,起初他也是如现在这般,百般怀疑不同意,但之后却与这女孩相处的很好,对于这个跟在商队里的小尾巴,谁不是当做女儿般百般怜爱?

如今这女孩开口说了话,他自然也是退后了几步。

小女孩笑着,便要来拉夏广的手。

后者手只是往后一撇,便是闪过了那小手。

“回去吧。”

夏广抬头淡淡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几道沙丘之后,暂时还被挡住了视线的绿洲,那黑色的“古墓”,拎着巨斧的巨大老妪,以及被绿树碧水掩埋的可怖藏尸地...

这一切无不透着不详。

所以作为回应热情与好意,他想了想道:“要么,就暂时驻营,然后派人前去探探。”

“小哥哥,你是说前面有沙盗?”

裹着斗篷的女孩很聪明,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而红肤汉子张一蒙,与黑脸赵延锋相视一眼,很快露出谨慎的神色。

这男孩肯定知道什么...

张一蒙忽的一抬手,示意整个商队停下,然后道“老三,带几个兄弟去探探,不要逞能。延锋,你去搭把手,接应一下,如果有变故就立刻回来。

我在此处布阵。

届时,若真有危险,还是老样子,老操作,明白吗?”

黑脸汉子,与不远处一个灵活的瘦小汉子道:“知道了,大哥!”

说罢,两人便是各自招呼了些护卫,往远处摸索而去。

小女孩站在夏广身侧道:“没事,小哥哥,义父他很厉害。”

夏广随意道:“有多厉害?”

小女孩露出自豪脸:“义父曾经跟着水镜宫的谋士们学习过。”

张一蒙道:“又夸我了,我这等莽汉,便是说出向那些谋士大人学习,也是有辱他们声名,小然,以后莫要再说啊。”

水镜宫?

皇室的势力嘛。

夏广闲着也是闲着,便是看着那红肤汉子从驼背上卸下方正包袱,然后解开白绸布,露出中央的一个木盒,打开之后,其中放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唯一认识的,似乎只有毛笔、砚台、墨锭。

但那三样文墨标配却是有些奇异,至少与自己在上书房所使用的的那些笔墨纸砚绝不相同。

红肤汉子深吸一口气,闭目期间,开始缓缓研墨,墨汁溢出,在那一方似石又似金的砚台里,随着大汉的双手,开始微微旋转,如同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在逐渐形成漩涡。

便在漩涡中央那墨迹越来越深邃的时候,张一蒙猛然提笔,笔尖在那漩涡心子上,凌波一点。

他双目突然睁开,其中精芒四射,而笔尖上的墨汁则被拉出一条不断的线。

一线,一笔!

而他的右手似慢还快,左手却依然带动着那墨汁的旋转。

其实水镜宫的谋士们从不是独自布阵,通常他们身边都会有研墨的小童,小童研磨,而谋士们肆意以这笔墨,聚集天地之气,而汇于阵心之中。

笔法,起初以纯属与否来判断。

而之后,则会添加入浓郁的个人风格。

只是非个中高手,非登堂入室的大师,而不能为之。

红肤汉子张一蒙,自然不是这样的大师,但他布的也不是什么大阵,所以三道解灵的竹板儿,差地布成鼎立之势,而每块板儿上,已是分明的绘上了三个古体的大字:生,死,伤!

一板便是一阵门,三板鼎立,就为阵心枢纽。

传闻之中,有着冢虎之称的大谋士,可以布下“九星连珠阵”,那就厉害了。

花了约莫三炷香的时间,张一蒙才做好了这一切,此时他面上疲容尽显,大汗淋漓仿若虚脱了一般。

摘下驼背上的水壶,大口灌了些水,然后便是坐在热沙上,看着自己的商队,吩咐道:“各自守住阵门,等老三和延锋。”

31.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沙漠上。

尘土飞扬。

如昏黄的裙裾。

轻浮地轻抚过这胸口般的土地。

“怎么还不回来?”张一蒙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他觉得好像有点古怪,但若说真出事了他又不信。

毕竟鸟哨藏在口中,若有不对,会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老三机灵,延锋又稳重多疑,这两人的搭档作为斥候,是绰绰有余了。

没有返回,那么也许他们发现了什么。

烈日暴晒下,红肤汉子眯起了眼,幸好此时乃是深冬季节,在中原更是多处下雪,所以沙漠的白昼气温也未曾达到巅峰,处于可以忍耐的地步。

“小哥哥,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沙漠里走丢的?”

张然捏了捏小辫子,张眼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但男孩去没有回答她,只是蹲在一个沙丘上,看着远处,远处是练空间都炽热的扭曲了的荒漠。

一眼下去,全是令人焦灼的黄沙。

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惊恐,慌张,而是如此淡然,似乎陷在此处他是半点也不在意。

张一蒙看到这一幕,不禁心生佩服,如此处绝地而不惊的心境,就是他无法做到。

此子必非池中之物啊。

并未等待太久。

远处冒出了个人影,却恰是之前那黑脸汉子,他探头招了招手道:“大哥,前面有绿洲,可以暂做歇脚之地。”

张一蒙问道:“延锋,可有异常?”

那黑脸汉子回道:“有些沙盗,但我与老三摸至的时候,他们正在休息,我们便是悄悄解决了他们。

之所以延误返回,便是在周围查探,而一切安全。”

张一蒙面露喜色,这才舒了口气道:“做的好!”

然后他便撤去阵法,随着他拿起三块鼎立的竹板,那竹板竟是褪去了所有颜色,瞬间变得枯槁起来。

“走,兄弟们,我们撞大运了!”

张一蒙豪爽笑道。

驼铃叮铃铃的响着,而商队缓缓开拔,随着那黑脸汉子的方向而去。

“小哥哥,和我们一起走吧。”

名为张然的小女孩拉了拉夏广的袖子。

男孩摇摇头,道:“回去吧,那男人在骗你们。”

张一蒙笑道:“自家兄弟怎可能骗我?你莫要多虑了!”

说罢,他便是招了招手,示意商队继续前进。

夏广皱了皱眉,却是不再多言,随后往远处又坐远了些。

张一蒙见久劝他而不动,也不再勉强,毕竟每个人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生死也是自己选择的。

相信谁,不信谁,其实早已注定。

所以夏广并不再多说。

何况这些人与他非亲非故,做得多了说得多了,还要被以为怀有异心,何必何苦?

默默看着最后一头骆驼从自己面前经过,然后他再次运起九阴邪经,开启了寒气模式,等到午夜降临,还需要继续未竞的旅途。

不知过了多久。

暮色逐渐降临。

沙丘后忽然响了沙沙的脚步声。

张然的脸庞从后探出,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男孩:“小哥哥,过来吃晚饭。”

此时温度已降,所以她已经褪去了斗篷,而露出麦色的肌肤,头发挽了个俏皮的辫子,从肩侧耷拉下,腰带是几根麻绳搓拧而成,扣扎在臀上,显出还未发育健全的身材。

麻绳之间,则是别了把短柄弯刀,显得英姿飒爽。

“小哥哥,来呀。”

夏广道:“不来。”

“来嘛...”

“不来。”

“...”

“来不来?”

女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异常的阴冷,似乎在压抑着爆发前。

“不来。”

夏广依然淡定。

“来...不来??!”

张然原本还笑着的脸庞突然咧开了,然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身后走出了十多人,那十多人正是原本商队的人。

一样的脸庞,一样的装扮。

只是却已没了心跳。

“你是谁?”

这一次轮到夏广好奇了。

“你把我的家给毁了,把我妈妈重伤,你还问我是谁?”

女孩唇已咧开,一直撕裂到了耳边,带着诡异的笑。

“哦...”

夏广点了点头,然后淡定的转身就跑。

战龙赋施展,一脚下去,便是沙尘如柱冲天而起,而没几步,就已经落在了数百米之外。

那女孩以及一干商队的人确似是忌惮着什么,不敢追的太远,只是站在远处怨毒的盯着淡定的男孩,发出诡异的嘶吼。

那名为张然的女孩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男孩,然后在一众没有了心跳的人簇拥下,转身离去。

夏广打了打哈欠,他自然很快勾勒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外出钓人类去了,难怪那处绿洲下有如此多的死尸,怕都是这么来的。

只是这般勾引别人前去的女孩,又有多少个呢?

一时间,他想起了“为虎作伥”这个成语,若说那提斧的巨大老妪是虎,这些带人去送死的女孩就是伥了吧?

然后这伥女还能操纵死人作战。

...

这真的是武侠世界?

夏广很快又淡定下来:就当是吧。

远离了绿洲,男孩孤寂的坐在孤烟袅袅的大漠之上,零散的骆驼再次响着铃铛,走入风沙里,不知去往何处。

也许这些骆驼也认得路,而会将迷失在这附近的人儿全都带回到绿洲,然后作为“化肥”埋入地底。

也许,它们会因为力气用尽,或是遭遇了沙尘暴,而倒地身亡,埋骨黄沙。

时间过得很快。

星空的蓝光,闪烁点点。

很快又到了午夜。

夏广开启战龙赋,便是十多步就赶到了绿洲。

他巨大的脚步声传递开去,而很快远处又响起了奇诡的蹄子声,若暴雨从远处刮来,刹那便是由远及近。

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些蹄子声很快静止下来。

夏广早已习惯,所以他平静的很,目光随意掠过时停后的绿洲。

这片土地已经经过了简单的修补,至少树坑已经被遮掩起来了,化作金身的女孩,正趴在古墓的门缝上,不知在和谁说着话。

残存的一些绿树周围,则是环坐着金身的人,看样子与体型,有张一蒙,有赵延锋,还有那机灵瘦小的老三,以及其余商队的人。

“啊,老师,这里没有食物。”

麻雀睁开眼。

夏广“嗯”了一声,便是再次骑上它的身子,为了进一步试探这时停后的规则,他淡淡比划着手势:“久等了。”

灰色麻雀:???

然后良久,它才反应过来,道:“老师,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夏广:...

“哈哈哈!”

男孩扬天长笑。

麻雀道:“我知道您是个怀旧的存在。”

圆过去了...

夏广心里舒了口气。

32.巨石像

坐在灰羽翼上,红月,暗哑的风,一城又一城金身,满地诡异。

树木狂摇,而沙爆旋转摩擦,冲天而起。

天空又是紫雷蛇电,纷纷降落。

但这一切,却充满了寂静,没有半点声音,像是看着无声的电影。

夏广伏在这灰色麻雀身上,脸颊贴着那温暖的鸟背,天风吹来,没有温度,雨水狂落,没有冷暖...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以及挪动之间,与徒儿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夏广突然想到这时停的时间,似乎是随着年岁增长而增多的。

自从两岁开启之后,三岁变为两分钟,四岁三分钟,五岁则直接跳成了五分钟...

这并非匀速增长,而是呈现着递增的规律。

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寻到了长生之法,活到几千几万年之后,那么在这个世界驻留的时间会有多少呢?

别人的二十四小时,对于自己而言,却是真的度日如经年,百年,千年,甚至更多。

突然,夏广心里感到了恐惧。

那是对于寂寞无聊的恐惧。

又一道糅杂了数百束紫雷的风从天而降,从他面前堪堪擦过,映照清楚男孩脸颊的冷漠与平静。

算了,这些还遥远的很。

麻雀速度非常快,快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

夏广并无事可做,他又开始思考这时停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时间关系。

时停,是对于真实世界而言是真实的。

那一道道金身,以及会恢复如常的一切,令人们觉得时间是连贯的,而没有在某个停顿的刹那,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是,当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这时停的世界又是如何运转的?

是依然在运转?

还是也停止了?

夏广突然想起胯下徒儿所说的那句话。

“老师,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什么叫我还活在时间里?

夏广很想一把把麻雀壁咚在墙上,然后大声质问。

但想了想...

估计那麻雀会投来极其鄙夷的神色:“老师,原来你来连这个都不懂啊,看来一定是个冒牌货。”

然后麻雀就用她的小嘴啄一啄自己,像吸着粗粮面条一样的让自己进入它的腹中...

夏广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徒弟,可是个实力真正深不可测的变态啊。

他下定决心,此次利用完这徒儿寻找金手指背后的真相后,就果断抛弃它们,在时停之前,离开原本的位置,躲到某个封闭空间去,盘膝打坐到时间结束。

自己教导它们哑语,教导它们手势。

这原本只是为了沟通交流,但没想到却已经收了三个可以秒杀自己的徒弟。

一旦被揭穿,那么自己真的要死的凄惨无比。

他深吸一口气,瞳孔清明无比,其中映照着漫天的血色。

长风赴宴,飞雀带着小童,从眸子般的明月前,投下阴影。

时停结束。

依然未曾抵达。

这处依然是沙漠,但幸而风平浪静,未曾再遇见那绿洲的持斧老妪,以及操纵着死人的咧嘴女孩。

盘膝打坐,晚运太阳,朝以太阴,气温已经无法对小皇叔造成困扰,他只需要分出一缕心神,去注意着天地间是否有沙尘暴类的天灾,若是有,及早离开即可。

午夜。

血月又成了黑月。

除却声音,气温,今日光影也消失了。

再俯身跨上灰麻雀,一人一鸟开始了未竞的旅途。

如此这般,在经过了深峡、丘陵、沼泽、山脉、海洋等等等等之后...

终于在第六日的时停里,麻雀落地了。

那是一片巨石阵。

石呈灰茫,高矮不一,或不过指高,臂高,或能至两三米,三四米如巨人,又或者能耸立入天,令人以为是天地间的一座石碑。

每一块石像上都粗糙刻着简单的脸庞,那脸庞并非人脸,只是最简单的轨迹画出代表五官的符号,以及...一切奇怪的附加。

所有石像看着的方向都及其一致,并非东南西北,而是地面。

它们如负罪的囚徒,低头俯瞰。

滴答滴答...

夏广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声音,侧目一看,却见身边的麻雀双眼放光,涎水呈线,一滴滴从鸟喙滴落。

似乎若不是敬畏自己,这鸟怕是早已扑出了。

夏广看了看那些石像,实在不知如何操作,便道:“徒儿,为师已经入座,还不去将食物取来。”

麻雀声音都变得温柔了:“是,老师。”

随后它羽翼扑朔,跃进巨石阵之中,那阵中刹那空间扭曲起来,一道道低沉的噪音,以及令人窒息的气息传来,那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气息和声音。

再抬头,那巨石阵哪里还是原本模样,一个个石像纷纷抬头,面庞上的诡异五官开始蠕动,无数刻印极深的花纹从体表浮现出来。

常人只是看上一眼,怕就会立刻疯狂。

夏广也是常人,他也看了一眼。

轰的一声,他只觉自己炸开了。

脑中杂乱无比,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瞳孔无法抑制的开始扩散,心脏也开始加速供血,手臂开始不受约束,狂舞起来,而嘴唇也无法合上。

嘿,失算了...

夏广心中闪过最后的念头。

下一刻,便是完全失去了直觉,一头栽倒。

...

清晨的光,从海外的天传来。

海风习习。

巨石岛周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每日数百米滔天巨浪的暗礁,船只的禁地。

岛虽名巨石,但岛屿上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半座雕像。

远处是山,山下有绿茵的原野,还有童话般的小屋。

男孩侧脸趴在沙地上。

冰凉的海水是不是卷袭而来,淹过他的手脚,像是在轻轻唤着他。

他无法睁开眼,只觉得脑海里有一根针在戳动,顺着脑壳的构造,探入缝隙,在脑髓里来回搅动。

那种痛苦从心底奔腾而出,冲到喉间,像要喷薄而出,但却又哑然无语。

诡异石像上奇异的花纹,令他痛不欲生,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痛,也是彻底将理智带入了崩溃的痛。

一旦他现在屈服,下一刻就也许会变成呆子傻子。

夏广知道,所以他即便再煎熬也忍受着。

33.牧羊女的十三只羊(加更-求票票,求收藏)

“嘻嘻嘻...”

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然后嘀咕了两句,夏广却是完全听不明白。

这里距离大周想来已经很遥远了,所以语言不通也纯属正常。

若是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一个有着少女头颅的黑绵羊,正坐在男孩身侧,一双蹄子正在将外皮撕开。

咔咔咔...

难以想象,只是翻了一番,那绵羊的皮毛便是翻向里面,露出干净而赤裸的少女身躯,具备着人类雌性的一切特征,丰满、浑圆、峭拔,双目迷离,浑然不似人类,接壤之处又是芳草菲菲。

“又送来了一个。”

少女迷离的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小手合拢如在祈祷一般,之后便是将男孩翻转了过来,雪白的五指覆盖彼此,然后压在了男孩的额上。

夏广只感觉到一股邪念闯入脑海之中,冰冷阴凉至极,所到之处,那种疯癫和尖痛都在缓缓消失。

这是治疗?

还是?

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在收缩,而待到可以睁眼时,就看到了那美艳如神明或是妖孽的少女,裸着身,赤着脚,黑发披肩,遮过面前的蜜桃,一切毫无遮掩,她也毫无羞涩。

少女美目流转道:“咩...”

夏广觉得自己该回一句“你好”什么的,但是他发出的声音却也是“咩...”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她双手箍了个半圆,手背贴近,手尖触碰到雪峰间的深峡,再往里延伸。

咔的一声轻响,十指竟然插入了体内。

夏广静静看着。

那胸口破了,竟然没有半点血液,那少女顺势抓着皮肤开始往外扯动。

撕拉一声,她整个人便被扯开了个大口子,露出后面的黑色绒毛。

那是绵羊的毛...

夏广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而那少女一边继续撕扯,一边挺着胸,直到整个人想把裹在外面的人皮翻了个儿,而内里,确实一只黑色的绵羊。

少女变成的黑色绵羊顶着弯弯的角,上前拱了拱已经恢复了清明的夏广道:“咩...”

力气不小。

夏广心中暗道,他只觉一股力量拱来。

他往旁连退几步,然后就发现那是四个蹄子在退...

是自己的蹄子。

他想大声质问,但话到口边却是一声“咩...”

他很想忽悠两句,但话到口边依然是一声“咩...”

算了...

咩就咩吧。

小皇叔也是想得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他也用一双羊角,拱了拱那头少女变成的黑绵羊,发出一声“咩...”

海风习习。

那黑绵羊呆住了。

然后,它不甘示弱,也是簇起弯弯角进行还击。

一幕英雄识英雄的绵羊大战,在这不知何处的巨石岛上进行了。

待到夕阳将岛外海上的云层分开,那黑绵羊又将羊皮褪去,变成了裸身赤足的少女,少女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这只小男孩变成的绵羊。

那是一只...太阳色的绵羊。

“真漂亮。”

少女眯起了眼,伸手调皮的抚了抚绵羊身上的毛,“乖,你和它们不一样,以后我要抱着你睡。可是岛上只能留下十三只羊,不能多也不能少,有你在就多了一头了哎。”

语言不通的缘故。

夏广根本不明白这货在说什么。

此时,他是真的绝望了。

自己现在这模样,即便进入时停世界,麻雀...也会直接识破自己,然后一边用夸张的手势比划“老师竟然会被变成一只羊”,一边把自己毫不留情的灭口了吧?

后悔么?

痛恨自己为什么没多留个心眼,而去看那石像。

麻雀,猿猴,小蛇分明是收敛了,所以自己不会遭殃。

可是那些怪物之间的战斗,哪里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但是,小皇叔不后悔。

生死有命。

这一晚过得很充实。

那神明般的裸身少女吹着古怪的斑点海螺,十三只或白,或灰,或杂毛的绵羊从远处跑来,有些绵羊则显得很畏惧...

不是有些,是所有!

少女拿过靠在远处木屋墙壁的一根木棍,木棍顶端细编织的粗绳,扭曲拧起打了个结。

啪啪啪...

粗绳随着少女的挥舞,而发出响声。

绵羊们很快被赶到了一起。

少女开开心心的杀了一头绵羊,期间那绵羊头变成了一个凶煞男人的头颅,似乎要从绵羊的外衣里钻出来,但又被少女给摁下去了。

然后,切块装盘,盘子是天然的大贝壳。

没多有,烤肉被放在了篝火之上,绯红的焰苗如蛇舌,在舔舐着油脂满满的羊肉。

十二只绵羊噤若寒蝉。

“香不香?”

少女笑嘻嘻的问。

夏广突然听懂了她的问话,想想自己反正无论说什么都是“咩”,于是就沉默了。

“真漂亮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阳般耀眼的金色绵羊...”

少女眼神迷离地看着夏广。

然后,她走过去,双手已后位的姿势,抱住了这只与众不同的绵羊,修长十指勾搂着夏广,然后抓到胸口处,便是猛然一撕。

像是给他脱衣服般,将羊皮外翻,露出了同样裸露身体的男孩。

“一起吃。”

少女的眼睛迷离的如同薄雾。

“贱人,头可断血可流,想要我与你同流合污,绝不可能!”

“贱人,我夏广就是死了,也绝不吃你这来历不明的食物!”

“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绵羊也是如我一般,是由人变成的,你休想我吃一口!”

这些念头在夏广脑中一闪而过。

男孩笑眯眯道:“手艺挺好,看的出来姑娘一定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善良温柔...”

少女很享受的听着,突然看了看越来越嘈杂的海浪,插嘴道:“吃了睡觉了。”

不!

我不吃!!

夏广心中狂吼着,但是面上却依然留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远处的深海,神色里显出无尽的落寞。

少女很快做出了判断:“你是一只有心思的羊,可是快吃吧,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要在它到来之前,吃掉这些烤肉。”

它??

呵呵...

这是武侠世界?

谁再和我说内力,我就和谁急!

夏广已经不好奇了,真的不好奇了,反正都是可以秒杀自己的存在,好奇也没用。

不过他隐隐觉得,无论这少女,还是那即将到来的它...

对于麻雀猴子们来说,不过是食物后的小点心,不入流的很。

想到这一点,他心态上至少平复了下来。

我的徒弟,可以吃了你们!

你们,有神马了不起?

所以,他神色忧郁的真实,一个男孩有如此忧郁的眼神,实在令少女很好奇。

尤其这男孩还是一头金灿灿太阳般的小绵羊。

但是考虑到它快来了,少女只能大口大口吃着肉,吃到满嘴油腻,而同时问道:“你怎么了?想家了?

既然想家,又为什么去寻找像呢?

你连屏障都没有突破,就算找到了像又能做什么呢?”

屏障?

像?

呵呵...

又是不知道说的什么。

夏广一边记下少女的话,一边沉默看着远方。

巨大月轮升起在海的尽头,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小黑点,月光掀起翻涌,冰色幽蓝显得寂静而荒凉。

那是一叶孤舟,孤舟上似乎站着什么。

“快快快。”

少女再顾不得夏广,急忙加快速度,吃完羊肉,随后将篝火踢散,一手夹起男孩,一手拿着赶羊的木棍,“啪啪”地甩着绳结。

绵羊们很快入了有遮蔽的羊圈。

少女随手锁上羊圈的门,然后钻入自己的木屋,带着五岁的男孩便上床早早睡了。

这...

是除却皇姐,宫女,第三个带着他睡觉的女人了。

也许,是牧羊女?

34.去头煮熟(再加更-求票票,求收藏)

深夜。

安静的海岛上,忽然狂风大作,透过窗户隐隐见到冰蓝的流,安静淹没过小屋,从窗棱处漫至整个窗户。

夏广看着窗外,如果视觉没有欺骗他,那么此时这座岛应该是被淹没了,而进入了海中吧...

只是着屋舍却犹如隔绝了一切的水,而成了水下的密闭空间。

身后这诡异少女还贴紧了他的背后,有点暖暖的,如同两个小碳炉,在肩部的穴位来回碾揉着,随着均匀的呼吸,而起伏着。

修长白皙的小腿不知何时已经压在了男孩的小腿上,来回轻轻蹭着,似是梦里无意的举动。

对于夏广来说,他是丝毫感觉都没有,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

如今,脑海里那令人疯癫的刺痛被解除了,自己没吃那羊肉,更没有以绵羊的身躯去迎接午夜。

完美。

不知何时,那屋外的海水又退去了。

月光再次从窗外投入,夏广看到木桌上摆放着一架小的玩具风车。

“睡啦。”

少女扭了扭身子,松开了他,然后扭向床的另一侧,没过多久又如呈大字般的舒展开躯体,霸占了整个床。

男孩觉得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吃亏,就这么假寐,直到最后一天的终结。

午夜没有令他失望。

神明般的牧羊女变成了金身。

夏广再无迟疑,起身下床,然后冲出了这木屋。

屋外的巨石像已经七零八落。

灰色麻雀正在吸面条...

那些诡异的石像,无论多么畸形,多么变异,都会被麻雀以面条的形式给吃下。

“老师,你居然是个如此逼真的人!!”

麻雀震惊的看着赤身裸体的男孩,男孩的一切被它一览无遗。

居然可以幻化成一个如此真实的人...

老师,真是深不可测啊。

想自己压缩那难以形容的躯体,化作一只麻雀已经花费了极大功夫,但老师居然可以变成人...

而不是那种只裹了层外衣,做了个人头,里面却空空如也的冒牌货。

金眸猿猴,小蛇,那都是本体压缩,所以无所谓。

但在这终极的世界,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容,而变成看似人畜无害的生命,是多么困难...

不死魙凰作为悖论生物,深有体会。

所以看到老师竟然是一个人,它真是呆住了,同时它暗暗下定决心。

一定,一定要追上这个男人的背影,也压缩成一个人!

夏广看了看自家徒儿,反正大家都没穿衣服,没啥羞耻的。

环视四周,那些巨石像似乎已经被解决了。

于是他老神在在的坐下道:“上餐。”

“哎,来啦。”

麻雀羽翼张开,化作一只有着上亿只手指的拳头,细细看去每根手指都是一个闭目的诡异人头。

那手掌在一众巨石像中挑选,然后终于挑到了一个,某根手指玩弯弯一勾,便是勾来了。

那巨石像的眼珠狂转起来,然后看到了另一侧的夏广。

也看到了自己联系在他身上的黑线。

这...

这不是自己送出的“一岁,五岁,十岁,二十岁大礼包”金手指的宿主吗?

自己抛出的金手指选中了他。

然后间隔了无数维度,而与他产生了联系。

只待他突破到那一步,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霸占他的躯体,然后从此离开这里,过上幸福的日子。

不少前辈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系统类的前辈,面板属性类的前辈,转轮抽奖类的前辈,积分兑换类的前辈...

他们已经功成名就,隐藏在通过金手指而获得巨大成就的宿主们体内,并且早已取而代之,有的甚至已经成就了一方的至高。

山高皇帝远。

在一方宇宙享福,多舒服啊。

可是,自己的宿主...

怎么会在这里?

还在盯着自己笑?

它力量早已被麻雀耗尽。

所以,一双诡异的石眼珠,与男孩纯真的瞳孔对视。

夏广淡淡道:“徒儿,让为师尝尝你的手艺...会烹饪的吧?”

麻雀眼睛一亮:“哎,好的好的。”

夏广想了想道:“为师想尝尝人间的食物,好怀念过去...”

他仰起头,一双落寞的眼,映在血色的月下,唇边微微上翘,带着温婉的笑,令人只觉凄凉而感伤,似乎是沧桑到藏了无数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自从进了这时停世界,夏广只觉得自己的天赋正在被慢慢挖掘。

麻雀看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自己年少时看过的那些人类,略一回忆,脑子里便是有了定论。

那巨石像只觉得耻辱无比...

自己才是操纵金手指的幕后黑手啊,竟然被宿主找上了门,然后干掉还辞掉了...

它想咆哮,可是脖子却被麻雀数亿只手指中的两只,掐得死死的。

想到刚刚这麻雀的恐怖...

它才明白自家这隐蔽无比的地界,竟然被这世界的某个金字塔上层的存在发现了...

悲凉无比的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巨石像。

大恐怖系统,恶鬼复苏系统,绯红修改器,虚拟群,神宠系统,非常规系统,梦境系统,绿帽积分兑换,悲风抽奖转轮...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它们已经全都不在了。

全都被这恐怖的麻雀给吃了。

一时间,“一岁,五岁,十岁,二十岁大礼包”金手指的巨石像悲从中来...

但是,麻雀已经不给它任何机会了。

老师要吃纯粹的人间的食物。

首先,要去掉头。

咔...

巨石像的头没了。

唔...

麻雀陷入了沉思,去掉头就能吃了吧?

这可比自己的吃法多了一步呢。

它正准备拿过去,献给老师品尝,看看自己的手艺是否可以得到嘉奖。

但突然之间,它看到了男孩一丝微笑的表情。

心中仿若被一道雷电经过,而变得通明。

不对!

没有这么简单。

这是老师的考验!

那么...

重新审题。

老师说了,他要尝尝人间的食物,他很怀念过去。

结合之前老师曾经使用了人类的极其低端功法,那么老师很可能真的曾经是个人。

所以,隐藏在这道题目里的真正的关键点就是...

人间的人类的食物!

麻雀很快推导出了第二步。

呼呼呼...

惨白的火焰熊熊燃烧。

去了头的巨石像不讲道理的被煮熟了。

然后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混杂着鸡肉味儿。

麻雀露出了微笑,它觉得自己成功了。

但是侧目一看,老师唇边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深不可测。

它顿时又警觉起来。

不对,这道题目,还有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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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因果

麻雀左翅化作的数亿指头巨手上,正升腾着惨白火焰,继续煮着那去了头的石像。

而右翅却是托着鸟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怀念过去,与人间的食物,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

也就是说,这道菜,必须要让老师尝到“可以勾起过去回忆的,人间的人类的食物”!

如果做不到,只是勉强及格而已。

原来如此。

老师,您真不愧是能教导我们那门语言的变态啊。

但是,就这道题,我已经看穿您了!

下一刻,麻雀右翅忽然也化作手掌,只是手掌之上却并非数亿手指,而是数亿把白色的刀。

纵横交错,刀光闪动!

煮熟了的去了头的巨石像,很快变成了小颗粒状。

就让徒儿使用人类独有的烹饪技巧“炒”,来征服您吧!

据闻上古时代,有一名为蛋炒饭的秘系菜谱,当时年幼,似乎曾经看过,今日重新温习,不知是否能博您一笑啊。

麻雀双翅翻动,每一根手指都在不停的幻化,仿佛数亿把铲子,在翻飞。

而左翅忽然张开,其中有数名闭目脸庞猛然大睁双瞳,口中吐出之前储藏的蛋。

这蛋自然并非是鸡蛋。

但蛋炒饭,也未必用鸡蛋。

何况这石像碎粒,也非米饭。

饭非饭。

蛋却依然是蛋。

能被这悖论生物珍藏的蛋,神兽起步,上不封顶。

近乎是刹那的功夫里,这别出心裁的“蛋炒饭”已经被盛放在某个石盘里,加了某个未知金属做成的调羹,被双翅奉到了夏广面前。

麻雀低头,恭敬道:“请您品尝。”

夏广看着这一盆很有人间气息的炒饭,只觉得诡异无比,但好歹是熟了的吧...

他吃了一口,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满天的疯花血月,深吸一口气,眯起了眼,一副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去事情的神色。

麻雀挺开心的,它觉得自己成功了。

随着未知蛋炒石像米粒的入口,夏广只觉身体里热力膨胀,似乎身体在发生着什么不可知的变化。

同时,他脑海里得到了些自明的信息。

这一次完全没有了冰冷声音的提示,而是某种消化之后得到的东西。

其一,这巨石像,果然是自己金手指的幕后操作者。

其二,它死了,自己依然没有得到任何讯息,但吃了它,却收获良多,这是因为它是因,自己算是果,现在因果合一,自然是完整。

但若是任由它来夺舍,那么就是它吃了自己,从而达到因果合一,也是某种真正的完整。

其三,这所谓的“金手指”力量并非完全来自这石像本身,而是某种规则所化,这规则具体是什么,却也不得而知。

其四,收获是多了十岁大礼包,和二十岁大礼包,无需等待直接获得。

分别是神悟,神合。

所谓神悟,就是在某个功法的基础上进行领悟,然后推导出更高的层次,甚至更高级的功法。

而神合更邪门,居然是将几本同等级的功法原本进行融合,从而一定几率直接得到可以通过“神悟”领悟的更高级功法,但也有一定几率失败。

几率,是由献祭功法数量,与功法的品质决定的。

其五,便是这四种天赋的局限性了。

神武并非像那金手指自明描述里所说,可以领悟任意功法,这一点自己已经尝试过了,三名徒弟给自己的功法,一个都学不会。

所以说,越强越直接的金手指,局限性也越大。

但同时,神武每月一次的限制也放开了,想来这也是原本那石像进行一种设定。

换句话说,夏广现在再回宗动阁,只需将书本从头翻到尾,便是一切功法都会学会。

原本的臻至最高层,非原本的则是臻至书本记载的最高层。

神隐虽然不错,但却也无法瞒过某些大能的观察,对于这一点,夏广又起了疑心。

既然如此,按理说,自己绝无可能瞒过麻雀,猴子或是蛇。

那么...

开始时,夏广也曾想过此处是强弱颠倒的法则。

现实里越弱的,在这里越强。

所以麻雀能吃了龙。

所以自己使用神隐变得毫无威胁之后,能够让猴子害怕。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

因为猴子可以破开空间,去诸天抓食物...

而自己使用神隐变弱后,并没有获得规则加持的力量。

另外小蛇的到来说明了,自己这几个徒儿原本都是极猛的、真毁灭宇宙级别的存在。

真是个谜...

算了,不想了。

反正已经吃了金手指,解决了后顾之忧,算是完美了,之后就躲开这群弟子,午夜前跑到密室去,然后闭门不出,从今往后,再也不和这些变态来往。

思绪落定之后。

夏广继续看向之后的两个天赋。

神悟,领悟一般的功法似乎根本不需花费代价,而是“闭目沉思片刻”、“略一沉吟”这般就可以直接推导出更高层次。

但是对于超过某个程度的功法,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比如“闭关一月、一年、十年...五百年...五千年...”,诸如此类。

至于神合,几率也是随着功法的程度,而递减。

具体,还需要再去探索。

但是金手指所有的一切,都自明在他脑海里,而没有了什么“冰冷的声音”,“冰冷的提示”之类,这倒是舒服多了。

夏广看着麻雀在拼命进食...

他脑海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这里的一个石像就是一个金手指,那么自己如果吃了其他石像会如何?

若石像比作是因,每一个因对应着一个果。

这个因消亡了,那么果便是失去了供给,而带着原本获得金手指继续成长么?

可如果我吃下了这个因,那么是否是可以接过来呢?

这是一个冒险。

但如果煮熟了...

应该就不是了吧?

那么,风险在哪里呢?

夏广大脑快速运转着。

这群石像既然是金手指施与者,为何还停留在这方空间?

它们为何不能离去。

是因为这时停世界的本身原因。

亦或是作为因,而无法离开?

如果是后者,那么自己去取的了因,不就等同于自陷囚笼?

另外,这“金手指”的力量并非石像所有,而是某种规则,这规则又是什么?

夏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迷雾重重。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让自家徒儿再来一份蛋炒饭的冲动。

时停快结束了,他要离开这座岛。

但岛屿周围皆是海洋...

若是半路时间结束,自己怕是要直接落入海中。

若是不离开...又被那诡异的牧羊女变成绵羊,无法恢复,那可就搞笑了。

所以夏广环顾岛屿,见岛屿之后上的山林,便是开口道:“为师去山上转转,你吃完便来。”

麻雀一边疯狂的进食,一边道:“老师,我很快的,下个刻度就好。”

刻度?

呵呵...

欺负我没文化吗?

徒儿,你开心就好。

36.领悟并提升至八十九层

夏广再不犹豫,奔行之间,三道真气贯入足间。

战龙赋运转,身体真正如巨龙遨游,所到之处,天崩地裂。

不知为何,夏广只觉自己体内真气精纯了数倍不止,更兼易经洗髓,像是由里及外焕然一新。

原本一步踏下的十多米,竟然变为了百米,他速度极快,转瞬便是踏下了十多步。

寂静世界的巨石岛上,山后有一双双眼睛看向了他,然后似被吸引,开始发出匍匐的沙沙声,窒息如被摁入水中的感觉顿时笼罩而来。

但夏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需要藏身到那座山里去,度过第二天,等到新一轮的时停开始,才能唤上麻雀返回大周。

这一次外出,他觉得值,虽然风险很大,但是终究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现在是最后关头了。

二百九十五...

二百九十六...

夏广心里的秒针依然在精确转动着。

这时,他看到了左侧高处的山,似乎不再是山,而是拱动的、丑陋无比的肉瘤。

才用余光撇了一下,夏广就闭眼不看了。

这个世界的奇怪东西,若是露出真容,还是不要看的为妙。

这种肉瘤一看,就是真正的本体。

肉瘤群开始沙沙的蠕动,如一波流水,从山顶冲击下来,血月里,那丑陋的“波涛”简直令人作呕,而悚然。

似乎并不惧怕开启了神隐的男孩。

二百九十八...

二百九十九...

夏广冷静无比,他已经到了某个峡谷的入口,进入此地,便是与山外的平原、童话小屋形成了天然屏障。

然而此处古怪,最后一秒的时间,他并没有贸然跳下,而是身如翩然游龙,踏踏两步,便是先藏到了一块巨石之后。

最后一幕,他看到了那肉瘤波涛已经逼近到了山脚,如同皮肤病晚期患者的外皮层层叠加,甚至是在脓肿、肉瘤之处进行切割,而造成了一块一块的小颗粒。

此时,时停结束。

夏广轻轻吐了口气,往外看了看冰轮下的远处平原,那看似和平的金灿灿草地,显得如此诡异。

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直接开始使用神悟,对于自己已有的功法进行推导升级。

至于伪装,然后重回牧羊女那边,做一个乖乖的绵羊,与那牧羊女变身的黑山羊玩“你撞我,我拱你”的游戏倒是无所谓,但谁知道午夜之前,她会不会把自己再变回人类?

夏广冒不起这个险,所以他现在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

凝神于九阴邪经,开始领悟。

刹那间,他只觉得诸多秘意开始产生,脑海里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明悟。

他隐约感到面前出现了一栋高塔。

那九阴邪经的修炼至最高级别,也不过是这高塔的第九层。

想来塔层,就对应着功法的层次。

夏广毫不停留,拔腿就往塔的高处跑去。

第十二层...

第十三层...

第十四层...

...

第三十三层...

第三十四层...

...

第八十层...

第八十一层...

...

毫无阻碍,夏广只觉得体内一股极其阴寒的力量开始流淌,与起初那种寒冷截然不同,这种寒是极静、极深,仿佛死水,毫无波澜,到了末了,甚至就是集聚于丹田之处。

像是千年古潭,死水无波。

随着那高塔层数的加高,夏广只觉得越来越疲惫,待走到八十九层时,似乎是达到了这疲惫的最巅峰,如果继续走下去...

感受着第层传来的强大威压,似乎是抵达了某个临界区域的边缘。

男孩略一沉吟,他没有贸然前进,而是选择了就此罢休。

神悟说的很清楚,前期的领悟极快,而后期则需要越来越长的时间,夏广现在明白之所以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完全是一种推导与精神的不足,也许还有其他因素,只是现在不得而知。

若说自己原本的那冰冷真气的功法(九阴邪经)只是臻至第九层,现在便是到了第八十九层...

闭目调息片刻,夏广只觉腹中极寒,那寒气森然可怖的不寻常,若是贸然调动,怕是还未攻击,就会使得五脏六腑都冻结起来吧?

那毫无波澜的寒气,偏生不夹杂任何死气,只是纯粹的寒,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前的巨石上竟是瞬间凝结了一层寒霜。

夏广:...

他只觉体内藏了颗“寒冰核弹”,一旦引爆,他也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会不会还未发招就让自己变成了一座冰雕?

应该不会,功法修习至这一层,应该是完全掌握了,所以剩余的应该是这功法自身的特质,寒气伤人伤己。

夏广不准备试功,而且此时也无处可以试功。

另外,他还有那极阳之气,阴阳相调才和谐,于是他闭目调息,压抑下丹田处的阴寒,开始领悟那佛经之中夹藏的灼热真气(九阳玄经)。

...

并无太久。

这九阳玄经也已是直接领悟,并且攀升至了第八十九层。

五脏俱焚般的痛苦瞬间袭来,像是自己体内被灌了油,而每一道真气都是火焰,在焚烧着体内的一切,无论血管、经脉、血液、还是肝脏全都直接暴露在这肆意的火焰之下。

火焰堆叠越来越高,冲至心脏处却似是寻到了自己的位置。

哗哗...

所有纯阳的火全部席卷向心脏,汹涌翻滚,若惊骇涛浪!

万千热流化作红龙,而那心脏则成了太阳,红龙缭绕,心脏像是要被煮熟了一般。

夏广咬紧牙,此时他便是连思维也无法集中,面前一切,脑海一切都变得恍惚,只能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乱动,或是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直到...他在这八十九层已经站稳了。

夏广才开始缓慢运转丹田处的极阴真气。

天有太阳。

地有冰河。

心,即是太阳。

而丹田,即便是冰河。

太阴太阳两股真气似乎是寻到了该去之处,夏广无论如何驱使它们合二为一,却已是不行了。

但是两股真气的同时存在,使得他没有了痛苦。

应当是调和了吧?

但是,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太阳在心脏,极寒在丹田。

倒似是触发了什么东西一般。

暂时想不明白,就丢到了一边。

...

随后,夏广又将《八荒独尊功》升至了八十九层。

这门功法的顺利晋升,使得他体内更加和谐,像是分布在五脏六腑,心脏丹田之间的云。

完成这一切后,他只觉得自己力量极大幅度的得到了增强。

若是三门八十九层的内力全开,他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毫不停歇,夏广继续去推导《神怖无双戟法》与《战龙赋》,但奇怪的是,这两门功法却无法领悟。

夏广脑海里得到的回复则是:相性不合。

他略一思索,再加上之前无法修至圆满,顶多只是满级,便是明白了。

技艺类的功法,本身可以蕴藏力量,可以发挥技巧,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融合,若是这种技艺并非你心灵所思所想,那么自然无法发挥最大功效,也无法继续升级。

看来自己与霸气类的技艺无缘嘛...

37.漫长的一日

夏广想了想,我平时也不怂啊,怎么就无缘了?

也许...

功法之道实在太过广泛,每一种都是心境,心境何其之多。

若是碌碌庸庸的基础功法,那是要求甚低,任何人都可以修行。

但是略微高级一些的,就需要心合意合神合了。

也许自己不是这种霸气类型吧。

这个无妨,待自己学空了整个宗动阁的功法,总有一门适合自己的。

如此想着想着,月已偏移,向着地平线而去。

夏广深吸一口气,开始闭目调息,然后隐藏自己的一切气息,躲藏在这巨石之后。

面前便是山风横穿的峡谷,他能见到绿荫之间那潺潺的流水,但植被茂盛,完全无法分辨其中有什么危险。

想到时停期间,那波涛般的肉瘤,夏广并不准备深入这些地方。

一夜平安。

次日,海风里,蔚蓝的波涛穿梭在嶙峋的暗礁之间。

然而远处传来牧羊女的尖叫声。

“呀呀呀!!”

裸身赤足,神色迷离若磨砂,若神明般的少女叉着腰,哼哼着环顾四周,右手持着的牧羊棒空甩着,发出充满田园风趣的“啪啪”声,颇有节奏。

十二只绵羊瑟瑟发抖。

“我金色的、像太阳一样美丽的小绵羊怎么不见了?”

少女很生气。

但她并没有生气到绝望。

因为这座岛屿上,绵羊只能十三只,绝不能多一只,或者少一只,否则...

现在既然没有发生恐怖的事,就说明那只可爱的小绵羊还在岛上,只不过是躲起来了。

“真是调皮鬼,哼!”

少女双手抱胸,蜜桃颤抖,白如初雪,在深海未知的荒岛上并不香艳,却是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神话般的美。

“给我去找到我可爱的小绵羊!你们这群丑死了的绵羊!”

少女毫无预兆的发起了火。

十二只绵羊立刻惊散,向着各处奔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绵羊逃跑事件,而且这些绵羊们谁不想逃跑,所以这座小岛上能够藏身之处,早被它们想了个遍。

加之这群绵羊在还是人的时候,无不是各方霸主,或是立于顶尖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接触到“像”,而被弄的痴愚,再来到这座巨石岛,成为少女的牧羊。

也许是嫉妒着这只新来绵羊的好运。

所以,这十二只丑死了的绵羊很快卖力的跑了起来。

一个个心里都冷笑着...

小子,你躲藏的地方,全都是被我们躲腻了的嘿!

四个蹄子都甩地飞快...

看着远处的绵羊们。

少女将牧羊棒随意插在草地里,双手扩张成喇叭喊道:“找不到我可爱的金色小绵羊,你们今天晚上都要吊着睡!”

十二只绵羊:...

草...

关我们毛事啊。

这句话如火上浇油,顿时使得这群对于地形熟透了的绵羊更加卖力。

甚至其中有几只都跑到自己“越岛”所挖的隧道处去了。

它们密谋挖出一条海底通道,然后返回大陆,逃出此地。

在十二名特工一般的绵羊的围捕下,很快夏广被发现了。

但是他并不心慌。

在选择跳入峡谷之前,他还有一个选择。

裸身赤足的神明少女,笑眯眯的甩着牧羊杖,哒啦啦地雀跃着,向着被一群绵羊围在中间的赤身男孩。

她奔行的速度很诡异,不是速度,而是闪烁。

身形一闪,完全无视距离,无视间隔,便是在数十米之外。

“调皮。”

像是姐姐看着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女主人看着自己的宠物。

神明般的少女,粉唇翘起,露出最不容亵渎的笑容。

少女道:“逃跑的咩,都要被吊一天...不过过了这一天,我还会好好对你的,金色的小绵羊。”

夏广讨价还价道:“不把我变成绵羊,我就跟你回去。”

少女一愣,“咩多可爱,为什么不愿意成为咩,你看看它们多开心...”

说罢,少女一指那围拢着的十二只绵羊。

十二只绵羊欲哭无泪:咩咩咩...

少女道:“你看,它们多开心。而且,我也可以变成咩啊。”

夏广:“我不想当绵羊。”

少女道:“如果你不变成咩,我把你吊着,你自己很快就能挣脱了...好苦恼。”

夏广又道:“小姐姐,我们就这么说说话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变成咩呢?”

少女耐心很好,她微笑着道:“你看看这十二只咩,它们开始也是拒绝的,现在多开心啊。”

十二只绵羊:...

夏广:...

他大脑快速运转着。

这山是不能下的,下了山肯定要入屋,否则那海水深夜漫过此处,平原根本无处可躲。

而若是要入屋,必然要与这少女达成某种共识。

自己的底限很清楚,不能变羊。

否则,这一切就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了,怕是从此要孤独的死在这荒岛上,或是成为少女的盘中羊肉,或是被自家徒儿发现不对给愤怒地解决了。

如果此时换一个霸气类的主角,必然是直接爆种,然后来一句“要战便战”,然后被打败后,再来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夏广不辣么霸气。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转身跳入了峡谷。

因为在交谈之中,他发现自己还是看不透这牧羊女。

但...

事与愿违,他只觉足踝一紧,侧头一看,却见那少女牧羊杖上的绳结已经勾住了自己。

“你为什么不喊救命啊,救命啊...”

少女好奇地问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夏广:救命啊,救命啊。

少女笑道:我来救你了。

夏广趁着她这分神的功夫,足裸上顿时贯入内力,虚空中一压,仿若十龙十象之力传递到那粗绳结上。

少女纹丝不动,只是笑吟吟看着他,也不恼怒,也不生气,甚至连手都没颤一下。

夏广:...

草。

这麻雀到底带着自己飞了多远,这是飞到哪里了?为嘛人和人之间的力量相差那么大...

第一站那沙漠,他还勉强能猜测出来,毕竟遇到了大周雁山关外出的商队。

第二站还是在沙漠。

第三站,他就开始看不懂了。

这岛屿乃是第六站...

在皇宫,他也偶然听到从西蜀之地快马加鞭到京城,需要一个月时间,而雁山关坐落于西蜀的最西处,那作为第一站的沙漠绿洲想来应该更遥远。

假设快马加鞭需要两个月,这是一站的距离。

那么这座岛屿距离京城的距离,就是快马加鞭一年。

但这么算也不对。

因为第五站之后,就是海洋,在海洋上,夏广明显觉得麻雀的速度提升了不少,至于提升了多少,他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前五站也许可以勉强用“快马加鞭两个月”这样的距离来测算,但是却不适用这最后的一站。

38.秒杀

此时已到关键时刻。

夏广也再不留手,或者说,是第一次真正的释放。

八十九层太阳,太阴,独尊之气。

心脏的火龙!

丹田的寒潭!

五脏六腑间,那氤氲的云!

丝刹而动。

骤然而起,若百川汇海,天地交融,那高处的滚烫火流通过血管输送到周身各处,使得他的皮肤因为高温开始变红。

毛孔里,也是蒸腾出一丝,又一丝的红色火苗。

捏了捏拳头,那手周围的空气刹那间焚烧起来,两团不熄的火焰如百蛇昂扬,向天吐着蛇信。

若是常人,怕是早已全身起火,成了火人。

但是他却没有,因为所有的所有的血管,肝脏,都被那极其雄浑的白色云丝所包裹。

在那云丝之外,还有一道奇异的鳞片在形成。

不似鱼鳞,不似蜥蜴类,也不似传说里的龙鳞,而是难以言述的一种状态。

他的血管,皮肤,一切的一切内部器官,在变得更加结实,而强悍,无论密度还是强度,都瞬间强韧无比。

这并不属于三门功法。

只不过是一份悖论生物制作的蛋炒饭的功效。

那个蛋,有问题!

古有故事,一方王子浴龙血,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无敌,然而天道终有一线,那王子在沐浴时,一片菩提叶悠然飘落他肩头,而使得这里未曾浸泡到龙血,也成为他致命弱点。

他也因此死于这个弱点。

无独有偶,冥河之水也有同样效果,某位神子出生之时便被倒拎,洗染一身冥水,之后便是神明也无法轻易伤害到他,只是因为足踝未曾浸泡到,便是也死在此处。

不论如何,这两个故事终究是说明了几点。

其一,这世界有不少液体只需沐浴过,就可以使得外表防御力极大幅度上升。

其二,这种增幅是对于皮肤的,它使得你的皮肤具备了强大的怪物一般的抵抗能力,前者是龙,后者是冥河的死亡法则,换句话说。

神话里的英雄们沐浴了龙血,冥河,他们的皮肤就不再是人类的皮肤了。

同样,夏广吃了悖论生物珍藏的几颗来历不明的蛋。

这蛋的品质如何?

看那只麻雀短短时间就可以几乎可以毁灭宇宙,以及拿出蛋的架势...想来,龙蛋在这蛋面前,都是垃圾中的垃圾。

那被去头煮熟了巨石像品质如何?

唔...只怕夏广是这无限永恒里,第一个吃下这种食材的人类。

当时不觉。

只是此刻在体内冰火逆流之刻,他才察觉了自己的体内似乎已经强大无比。

烈火出真金。

也只有试验,才能展示出强大。

夏广感受着这一切,他已明白,这根本不是阴阳调和。

或许之前九层太阴,九层太阳,依然糅合在丹田之处时,那确是调和。

但如今八十九层太阴,八十九层太阳,已经格格不入,势同水火,又怎可能和谐相处?

他思维敏捷,近乎是自明般的想到了那碗的蛋炒饭。

唔,看来徒儿手艺不错...

看来有机会需要举办一场厨艺大赛,食材自备,主题就是“在人间”,自己先饿个三天三夜,再去当评委,嘿嘿...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这一次干完就收手,以后这时停世界里,谁都别想找到自己。

当时领悟功法时,这“蛋炒饭”的功效可能尚未被触发,只是现在随着自己的爆发,已经绝大程度的铺展开了。

夏广只觉的自己现在胃口倍儿好,哪怕把那些致命毒药喝下,似乎也没关系,又或者是直接吞下一条吞下了鳄鱼的蟒蛇,胃也不会撑得爆炸。

看来,这碗“蛋炒饭”的功效,乃是开胃啊。

话分两头。

火焰通过心脏的跳动,而将灼热至极的流送入各处,夏广的皮肤已经变红,因为高温,他皮肤周围空气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而丹田的寒冰,也是骤然升起,那寒冰随着夏广的运气,化作一道道阴冷白皙的轨迹,扭曲在他皮肤上。

若是运气覆盖全身,他就似乎成了个“穿着冰霜铠甲的火人”。

若是运于某一处,则是“持着冰霜武器的火人”。

这种程度...

原本是有限制的,是不可能一次性让夏广领悟到八十九层的。

只是他既是因,又是果,所以这些限制,彻底没了。

轰!

一股强烈的膨胀感,从他体内传来。

冰火似自成一个世界,开始疯狂运转。

八十九层的太阳,八十九层的太阴,八十九层的八荒独尊!

以及最重要的“胃口好”!

牧羊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异。

那小小的男孩双拳捏紧,全身皮肤泛红,毛孔里窜出些微的火流,他已不似人类。

男孩唇边无意识地流下一丝贪婪的涎水,若地狱极深之地的嗜食恶鬼,他虽然是倒吊着。

但仿佛颠倒的是世界,而非他。

世界在等着他宠幸,所以在瑟瑟发抖。

“阳魔?”

牧羊女问道。

“阴鬼?”

牧羊女又问。

“真人?”

牧羊女依然问。

“或是秃驴?”

牧羊女的眼睛眨巴着。

“都不像啊...难怪你能去寻找像,然后被送到这里。”

神明般的少女喃喃着,看似普通的牧羊杖猛然一扬,怪力里,那拖着太阳轨迹的男孩已经被甩起。

但夏广却没有任何狼狈姿态。

甚至也没了身影。

赤身裸足的少女抬起头,然后她就看到了太阳。

日!

降临!

火如涛!

无法直视!

一条阴白色的蛇则在那火焰里,游走,昂扬,带着无眸的凶煞!

赤足裸身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她也不慌张,身形闪烁之间,便似完全无视空间规则,而直接出现在半空,出现在了夏广身后。

牧羊杖飞射如电,而绳结已化绳套,圈向金发男孩的脖子。

圈到了,这场战争也结束了。

火焰刺啦一声,直接引燃了少女原本所站之地,十二只绵羊只觉那男孩落地之处,一道道火圈随着他的踏地,而散发出去。

踏一下,散一圈,那似乎是他体内无法收敛的火焰,在震动之后,而自然而然的散出,又随着他再收敛折回。

十二绵羊:...

落荒而跑。

“咩咩咩”

(别以为会一点阳魔的招数,就了不起。)

“咩咩咩”

(对,哥哥姐姐们在被变成绵羊前,也如你这般凶猛。)

“咩?”

(真的吗,你们这么猛?)

“咩!”

(先逃了,再吹牛!)

不管如何,一群绵羊狂散,开玩笑,沾到这火圈一点,就要变成烤全羊了。

虚空里。

牧羊杖的绳圈套的很稳,很准。

只要被套中,那么就是被放牧的羊。

羊再凶猛,也没有威胁了。

赤身裸足的少女神色安静,神明般的眸子越发迷离,她的手很稳,她的判断很准确,她那瞬间移动的力量也很强。

然后她看到一条火龙钻入了自己的绳圈。

抓到啦!

少女牧羊杖绳圈收紧。

但下一刻,她却是愣住了,因为钻入绳圈的根本不是男孩的头,而是他的左足。

便在被牧羊杖锁住的刹那,他的右足以一种近乎于摧枯拉朽的力量,激踹而出!!

少女本能的再次闪烁。

但是她的手却还抓着牧羊杖,牧羊杖还锁着男孩的左腿。

他的右腿,还糅杂着火焰,覆盖着冰流。

缠绕着霸道。

蕴藏着无双!

轰!!

少女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右腿已如冰火巨兽的践踏,如电光,扭曲空间,冻结空间,直接命中少女的胸部!

轰轰轰!!

少女如断线的风筝,在这强大的力量之上,被踹飞,不灭的火焰从她胸口开始焚烧,而冰刺却依然扎在她皮肤之上。

再这强大力量之下,少女直接撞在了远处断崖。

然后往前扑倒,坠向深峡之间的溪流中。

噗嗤一声。

再无所踪。

她本就不擅长力量,而空间挪移,使得根本无人可以击中她。

但谁曾想到,这男孩那恐怖直接的战斗本能,只是一个回合,就将全部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倾斜在了她身上。

也许不是秒杀。

但至少需要沉睡了。

39.我有罪(加更-求收藏,求推荐)

巨石岛。

环绕百里暗礁,坐落未知海域深处,距离大周不知多远。

也许在世界尽头,也许在某个诡异之处。

而岛屿上,守护的牧羊女已被冰火恶魔击败,倒栽入峡谷。

十二只可爱的绵羊们也纷纷惊散,偶有回头的,却看到那覆盖着冰甲的火肤男孩,嘴角正流下涎水。

“咩咩咩...”

(早知道就找慢点了,等到快晚上了再发现,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绵羊们心中懊悔不已,但为时已晚,只能甩开蹄子狂奔。

前途未卜啊...

想老子老娘们也曾是一方霸主,自以为已经臻至了真正的巅峰,才来寻找那像,以求突破。

却没想到竟然被变成了羊,还是杂毛的。

还被那个女人说吃就吃...

哎,昨日太四真人也被吃了...

“咩咩咩...”

恐惧的绵羊音,从这巨石岛坡上,往着坡下滚落,有几个跑的不快的绵羊也是机智无比,四个蹄子簇并一起,让身子拱成了球,然后开始翻滚,翻滚...

咕噜噜,咕噜噜。

夏广压抑住上前烤熟那些绵羊的冲动。

但是他肚子有点饿。

即便饿,他依然记得自己是个人类,而这些绵羊也是人变得,若是吃了,那就没了底线,没了道德,没了价值观,变得不纯粹,变得没有正能量,所以,夏广打死不吃。

时刻不忘初心,而不被欲望所打败,夏广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可是肚子真的好饿...

他自然无法看到体内,那一片片细密诡异的鳞片正在形成,并且极其快速的吸收着他身体的力量。

“要么...吃土吧。”

夏广突然看向这座巨石岛,脑海里产生了一种“可能味道也不错”的想法。

只是从未吃过这种品种,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自己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怎么能吃土呢?

咻...

咻咻...

他倒吸回再次落下的涎水。

“要么吃一口吧,反正就一口,就算不好吃,也能吐掉嘛。”

夏广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激烈交锋。

一个小人说:你是当今皇帝的弟弟,是他那十多个皇子皇女的小皇叔,你怎么能吃土,丢不丢人?

另一个小人说:看起来真香,反正就一口嘛。

没多久,前一个小人就被打死了。

“就吃一口。”

夏广蹲下身子,手掌本想着挖土,但是看到一边有块大青石,他突然产生了“这个更有嚼头”的诡异想法,于是手臂又转弯,探向那大青石,然后一把握紧。

张口就咬。

大青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夏广嚼了两口,便是咽下,“这...这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把石头全部吃下。

味道虽然一般,但是可以饱腹啊。

他觉得自己特别饿。

像是刚刚的爆发,激活了什么一般。

稍作平息,明明吃了块石头,可是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进入腹部的时候,在半路就被消化干净了。

咻...

咻咻...

夏广再次倒吸回口水。

心里再次跳出了个小人:“你怎么连石头都吃,你以前不是喜欢喝奶吗?”

没多久,这小人又被打死了。

另一个小人冷漠的站在它身体上,淡淡道:“我长大了。”

所以,并没有太久的犹豫与挣扎。

十二只绵羊只觉得身后又异动,便是各自寻找掩体,然后扭转了羊头,看看究竟发生了啥。

这一刻,十二只绵羊都呆住了。

卧槽。

那人抱着悬崖在吃啊。

大口大口,像是吸着泡沫一般,而坚硬的岩石、浑浊的泥沙仿入液体般,直接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

只是这会的功夫,他已经吃掉了一个悬崖的外延。

夏广忘我的吃着,只觉很爽。

他心里尽管不停又小人在跳出,但是这些跳出小人死亡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怎么能这样,你愧对皇家血统...啊!”

“你在破坏生态环境,快住口...啊!”

“你对得起养大你的皇姐吗...啊!”

“石头不能吃...啊!”

“你不是人...啊!”

“住口...啊!”

“你..啊!”

“啊!”

...

小人们纷纷出声阻止,但又纷纷死去。

到了后来,近乎是刹那生,刹那死。

只剩下另外一个小人,如同霸主般在咆哮着:“真香!!”

他再无腼腆,放开了在吃。

悬崖很快被啃了一半。

再很快,悬崖消失了。

男孩忘我的跳到不远处的绝壁上,双手抱着山又啃了起来。

很快,山峰没了。

他还保留着理智,觉得如果吃完了高地,等到半夜海水淹没岛屿时,自己无处可去,那就算是自掘坟墓了。

所以他强忍着食欲,双足蹬踏绝壁,轰出两圈垂直的深坑,向着悬崖外的山地扑去。

十二只绵羊:夭寿啦...有人吃土啦。

“咩咩!”

绝望的声音传来。

(他把我越狱的密道给吃了!)

“咩!”

(先逃吧!)

畅快淋漓的吃着,日轮升起,又落下,这巨石岛后方的山峰竟已被吃的剩下了个独苗,一根独立。

绿被植物也在迅速消失。

待到夜色降临。

巨石岛的区域也在缩小。

这并非是因为涨潮之故,而是因为有个男孩像是啃着蛋糕边一般,在啃着巨石岛屿的外围。

于是,这座坐落在深海不知何处的岛屿,竟遭受了此等灾祸。

十二只绵羊们瑟瑟发抖。

“咩咩咩...”

(我们怎么办?这座岛像要被那个人吃掉了...)

“咩咩...”

(先回羊圈吧,月亮快升出海平面了。)

绵羊们很快达成共识,纷纷跑入羊圈,最后一只羊一蹄子踹开锁下的小洞口,从外锁上了羊圈,然后再恐惧的缩回了头。

夏广吃的很爽。

他只觉得自己胃口似乎变得特别好。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外表虽然还是人,但是皮肤之下,却已裹上了一层漆黑的细密鳞片,那种鳞片不似生物鳞片,而是呈现出一种宇宙的深邃。

看着,看不到底。

摸着,也无法摸到实体。

虽然似乎还不完整,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感受到七分饱的夏广,才停下了口,看向这座岛屿,已非原来的模样。

一股悔恨的心情,突然充斥在他的心头。

“我...我竟然为了自己的食欲,而破坏了这么美好的风景,我,有罪啊。”

男孩跪倒在地,然后打了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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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职双开手残,无存稿状态。。。再次加更。

小水要吃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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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可是我是一个人

“我竟然饥不择食,我竟然吃了土,还吃了这么多?

天哪,我还是个人吗?”

夏广痛苦的抓住了头发,进食一时爽,但是对于“自己突然变得不像人”这种感受,他无法接受。

也许有人会认为“只要能变强,怎么都好”。

有人认为“杀伐果断,化身怪物,只能要变强,哪怕不是人,也无妨。毕竟这个无限世界里,人类并不是唯一的物种。”

有人认为:“人是什么?”

但是夏广显然不是这些人之一,所以他对于这样的自己显得有些排斥。

如果只有力量,而失去了原本的自己。

那么即便一路成长到高处,又和被金手指背后的巨石像夺舍了,有何区别?

躯壳一样,力量一样,性格差不多,无非是其中的灵魂不同。

这又有和区别?

如果拥有了怪物的力量,却没有了自己。

那么和怪物有何区别?

力量让人沉迷,让人以为这便是一切的意义,一切的动力所在。

但夏广不这么觉得。

所以,他恋恋不舍的再吃了一口海水中浸泡的数米暗礁,就再不动口,毕竟饭后甜点是不可少的,这个没办法。

因为沙滩已经被他吃了,所以他只能坐在偏里的草原上,双手撑着地面,感受着星光,月色下那芳草的温柔,轻抚过手掌,手臂。

海风习习。

月已有半边露出海平线外。

百里暗礁,高矮不一,像是无数静默的人影,藏着背光的模糊脸庞,如被施加了诅咒而永镇于此,

冰火已经褪去。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人类男孩,黑发如披,懒散的眸子时不时闪过深邃,脸庞虽然稚嫩,但却不同其他孩童的天真,而是颇有味道。

如果有人来质问“你凭什么吃了这座岛?”

他该怎么回答呢,是不是矢口否认:“我没吃。”

但,不会有人来问了。

除了他自己。

夏广在等着涨潮,等着那淹没过整座岛屿的海水来临。

凭借他此时的速度,完全无需提前躲避。

所以,这就这么静静悄悄的,享受着这无边的海上月色,也算是忙里偷闲。

月已过半,而从月色水色交界的那一条线上,黑点忽然出现。

夏广看着那黑点,心中产生了种莫名的戒备。

那黑点,乘月而来,带着令人恐惧敬畏的气息。

夏广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因为,他心情并不好。

饱腹感并没有令他满足,而是一种惭愧。

所以,他准备起身,往那唯一的高峰而去。

但,便在这时,海上忽的狂风大作。

月色变得稀薄暗淡。

狂风缱绻。

男孩昂着头,也不回头,若真正的礁石,岿然不动。

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月色彻底消失了。

今晚风暴,无数石像般暗礁同时发出呜咽的哭声,模糊脸庞,无法再被人知晓的真相。

“风真大。”

男孩裹了裹衣服,一步下去,便是数百米,很快,便是做到了仅剩高峰的最顶端。

那是他特意留下的。

高处不胜寒。

没有月色,唯有潮水的涨落。

失去了光,那黑点也无法被察觉。

但夏广有着隐隐的感觉,天气原因,那黑点就折返了,似乎月色铺筑的一道波光粼粼的冰冷水道,对它很重要。

没了月色的道,它就只能返回。

凄冷雨水,如拳头大小开始狂落,孤独的身影坐在高处。

雨水凡落身周,便是被蒸腾起来,像是一条苍白而可怖的龙,逆天而行,似要奔上乌云密布的穹苍。

男孩愣了愣,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便是撤销了自己本能去抵抗的内力。

收敛了心脏的火焰。

下一刻,雨水成冰,再次形成了天然的冰屋,将他包裹在其中。

男孩自嘲的笑了笑,又收敛了丹田处的极阴冰气,手一扬,那冰便是化开了。

雨水再无遮拦,铺天盖地。

而男孩也成了雨水之中的一个落汤鸡。

他淋着雨,头发耷拉,贴在额间,划过瞳前,眼已眯着无法睁开,但唇边却是这时才露出了一丝笑,似乎完全不受控制的本能吐出一句话:“这才是人间。”

大雨里,男孩站起了身。

他觉得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在心头,这是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悲伤,和寂寞。

忽然,他想起了大周皇宫,湖心岛上的宗动阁。

虽是凛冬,但是新年快到了吧。

转暖的时候,拎个鱼竿,带个斗笠,在水云倒影的湖边坐上一整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反正有小宫女来送饭。

鞭炮响声,红纸贴花,喜庆也许会惊到鱼儿们吧。

他思绪有些飘远。

御厨的手艺,还有八方上贡的蜜饯...

以及那张熟悉的人脸笑靥如花。

午夜。

孤独的时停。

黑色的大雨,无声降落,暗礁的呜咽,也凭空消失。

肉瘤的波涛又开始流动...

但感受到那脚步去到了岛屿中央时,中央有灰色麻雀,肉瘤这才不甘的返回,再次如污泥般流淌回峡谷里。

“老师,谢谢你。”

岛屿上,巨石像们已经消失了。

麻雀的腹部鼓鼓胀胀。

夏广负手,笑着摇摇头,“贪吃。”

麻雀道:“老师,您为什么不吃?”

夏广脸不红,心不跳道:“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了。老师不在乎这些。”

麻雀奇道:“那老师在乎什么?”

夏广神色温和,却不解释,只是揉了揉麻雀的脑袋,淡淡道:“下次有机会,再做饭给老师吃...老师很喜欢。”

麻雀突然明白了。

它感受到了一种万古的寂寞,和师徒之间的真情。

老师他在乎的,是这种感情啊。

明明天道无情,万物如刍狗,可是老师这样的变态,却依然在乎这些东西。

并且与自己建立起了这种感情。

麻雀心里突然暖暖的,自从出生以来(虽然它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生的),它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情绪,难明,难知,不晓从何而来,但却一往而深。

“好的,老师。”

悖论生物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下一刻,它张开灰色羽翼,羽翼暴涨延长,男孩也不迟疑,跨坐而上,然后便是腾空了。

在漆黑的大雨,无声世界里。

他静静伏在麻雀暖暖的背部,感受着这孤独的、似乎刹那,却可能成为永恒的一种停止。

41.长恨巨兵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

侍卫们不敢多言。

“一个大活人,就从你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侍卫们噤若寒蝉。

“湖心岛,那湖是先皇挖出来的,不和外互通,便是潜水也无法游出去!而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浮桥,浮桥周围,你们的轮值就是这样的?

若是以后有贼人偷偷入了宗动阁,一把大火,或是偷盗了其中的秘法,怎么办?”

侍卫们瑟瑟发抖,一个个低伏着头,只看到龙袍在视线余光里来回晃动着,频率越来越快,显示出面前所站天子的愤怒。

也许下一刻,“来人拖出去,统统斩了”这句话就会莅临。

毕竟已经砍了几批兄弟了。

侍卫们很想说也许那位天生神力的小王爷,从湖水里游出去了呢?

但想归想,却没人敢说。

首先,那湖水极宽极深,还有无数观赏性的水草,一个不留意便是深谙水性的老水鬼,都会被缠住脚,然后窒息而死。

其次,宫中的湖,哪有干净的,多少妃子,多少宫女什么的死在里面,污秽得很,宫中怪谈大多从此而来。

再则,小王爷要离开,从浮桥走就好了,何必游泳出去?

这段时日,侍卫们是真的抓紧调查,四方城门的来往人员,曾经做过的记录都是仔细翻查,看是否有陌生人进入,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

这个“一切正常”刚刚汇报上去,那位汇报的兄弟就掉了脑袋。

天子都不说话了,就一副“你觉得朕是傻逼吗”的模样,盯着那汇报的侍卫。

那侍卫也觉得换成自己都不信。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能少了个在宗动阁习武的小王爷?

他不是在冷宫,而是在侍卫严密把守的湖心岛上。

一切正常,人能没了?

天子之所以震怒,原因有三。

第一,今天小王爷能不声不响的消失,来日皇子皇女皇妃皇后,甚至自己,也未必不会不声不响的消失。

第二,夏广天生怪力,他近些日子已有在考虑“封地”的事情,自从夏惇失踪后,天下暴动,皇宫里也许还感觉不到,但是外面却是各路反军都蠢蠢欲动了,就差称王了,天子只觉心力交瘁。

而这个弟弟的武勇,只要培养起来,也许就能帮自己分担些。

第三,现任黑天子虽然是个废物,但夏广好歹是她弟弟,怎么交代啊。

天子很烦躁。

夏雨雪也很不舒服。

她最近那“长恨巨兵”的计划才刚刚有了苗头,就听到小皇叔消失了。

这“长恨巨兵”乃是前世因为太过凶残,遭到所有人反对,所以未能实施,但这一世,这位小公主是彻底放开了。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已经利用对人性的把握,使得自己的宫女对她言听计从,再然后,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摸到了天牢,又然后,通过前世掌握的一些信息,直接又入了天牢下的特殊监狱,然后启动了某个秘密机关。

那机关无人知晓,也是夏雨雪成为女帝后无意发现的,想来是前面不知哪一代的什么人,为了救走或是替换特殊监狱关押的某个囚徒,而精心设置的通道。

对此,女帝也曾翻阅查询过记录,但毫无收获,后来,她又通过阴影皇庭的路子进行了查询,才知晓那似乎是周武皇时代,天子为了救自己的某个宠臣而悄悄设置的通道机关。

那宠臣所犯之罪极其之大,天理不容,便是天子也无法赦免,可天子因为未知原因,而不得不救,所以才监守自盗,以密道而偷梁换柱,鱼目混珠,最终以身形、相貌都相近的人替换了那宠臣。

只是此事甚为隐秘,但女帝时候,大周已经近乎亡国,所以女帝去问,黑天子才去阴影皇庭的绝密资料库去翻查出了这则资料,然后毫无保留的说出。

特殊监狱所处地域极深,又有着“地府”之称。

一如此处,当真是入了幽冥,此生便是提前结束。

这样的幽冥,并没有监狱长,毕竟皇家看来,唯一的入口在天牢,只需把守好天牢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特殊囚徒,也没有天子愿意再去看第二次。

十五天的时间。

这位小公主,就已经开启了直达这“地府”的通道,然后裹着白金色的长裙,端坐在潮湿、阴森、毫无光芒的厚石板上。

她面前的囚笼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瞪着她。

小公主丝毫不紧张,只是温和问道:“想自由吗?”

那猩红的眼睛依然瞪着,如不灭的红灯笼,在高约三米的地方俯瞰着一栏之隔的奇怪来客。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身上有阵纹,一旦走出这里,便会触动阵法,届时不仅这监狱会对你进行攻击,就连水镜宫的那些伪君子们也会察觉,然后立刻前来。”

听到“伪君子”三个字,那红灯笼般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然后才嗡嗡的发出极其嘶哑的声音:“我要付出什么。”

囚笼中的人并非白痴,所以他根本不去问“你是谁”这类的蠢问题。

夏雨雪自然知道“伪君子”三个字,能让这囚徒对自己产生最最基础的信任。

水镜宫是不是伪君子,她根本不在乎。

但她所要的效果达到了。

所以,小公主继续道:“忠诚。”

那嘶哑的声音毫不犹豫,一口应道:“好,有什么控制的秘药,秘法,尽管用来吧。”

小公主笑了,然后从袖中甩出一把纯银匕首,“刺穿你的心脏。”

若是有光,便能见到那匕首极其古怪,或者与其说是匕首,不若说是一根长钉,两边无锋,皆圆润,唯独顶端有着无数深槽,扭曲着拖延而下,而构成了奇异图案。

想象一下这样的钉子刺入心脏,那血液,必然会缓缓地通过那一条条血槽,勾勒出一副预设好的图画。

囚笼的另一侧,起初并不以为意,但随着手指的摸索,那红灯笼般的眼睛才露出震惊之色,然后定睛正色,看向栏杆外那隐藏在黑暗里的女孩,女人,或是...

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42.阅遍宗动阁

从“地府”走出的小公主,顿时又变得人畜无害。

虽然周身气质冷冽,但那不过是镀在真正天子威严外的一层皮。

她从五十年后而来,自然知晓这些兄弟姐妹,没一个省油的灯,跳的最凶的,看起来最卓越的,往往是傻逼。

这种完美的冷冽里,她静静思索着。

这一世肯定有很多地方发生了个改变,否则按照原本的发展,小皇叔绝不会消失。

她考虑着各种可能,然后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西方的一处院子。

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有着瓜子脸的小宫女珮玉。

夏雨雪直接问:“他回来了吗?”

珮玉摇摇头:“小王爷...”

说罢,便是愁着面容,缓缓摇头。

夏雨雪毫不意外,她本不该来,因为明明知道的结果,却还需要来询问,这说明她的心乱了。

她眯眼看着这举止得当的小宫女,心中暗道:不要让我知道是你们白莲教掳走了他,否则没完。

反正明年,你们就会来刺杀皇帝,放火烧宫,这些我都不在乎。

但那时...小皇叔若还是没有出现。

就休要怪我了。

混乱里,死了谁,都正常的很。

“新年快到了,贴些喜庆的对联,剪两幅窗花,这样热闹些。”

“是,小公主。”

夏雨雪温和笑了笑,便转身离去,距离魔银匕首发挥功效还有三天时间,这段时间她是空闲的,算好的机缘还没出世,所以她不急。

人一旦清闲下来,就会去思念。

经过添霜亭,她扭过头看了看那倚着一汪碧绿湖水的长亭,回廊颇有禅趣,松长青,竹为出,柳条光秃,而怪石嶙峋,各有姿态。

文人雅士就喜欢这些调调。

亭中的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

夏令月与夏亨,以及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姑娘,常来次舞文弄墨,赏风吟月,嘲笑武者匹夫之勇,歌颂提以文造就千秋社稷之功。

一个表子,一个蠢货,难成大业。

只是近些日子,他们开始嘲笑那力提六千斤金狮的小皇叔,说是徒具莽力,但说话晚,为人处世差得很,冷僻,不合众...

夏雨雪看着那空荡荡的亭子,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的模样。

猛虎从来独行,牛羊才成群。

粉嫩的脸颊有些漠然如冰,抬头一见,却是蔚然蓝天。

夏广也在看着蓝天。

自从昨日悄悄回到了宗动阁里,便是开始快速翻阅阁楼里的功法。

他自然知晓,自己这消失半月,在皇宫里必然有极大影响,自己若是直接现身,那么这宗动阁怕是只能午夜才能偷偷溜来了。

只是午夜太凶险,不若先都看完了为妙。

从早到晚,他不停翻阅着书籍,速度极快,而一门门功法,飞快的映入他脑海之中,技艺类的被他的肌肉熟记,而内力则是汇入了或阴或阳或云的那三大体系之中。

特殊功法也不少。

譬如一本名为《恋花宝鉴》的书,

这本书记载内容相当广泛,总结起来就一个字:邪!

内功,招式无不偏门至极,而更容纳了易容、下毒、摄心、养虫放虫等等阴暗的手段。

又譬如一本名为《洛神赋》的功法,记载的则是灵活类的步法,这种功法与《战龙赋》不同。

若说后者是个纯爷们,前者使用起来就像个娘们,一扭一扭的,在人堆里挤来挤去。

至于之前那本极其古老的功法,夏广也是大概有了概念。

似乎是一门颇为厉害的炼体法门,名为《沙瀑神法》,这功法据说练就之后,可以身化为沙,可攻可守,厉害无比。

只是这门功法之所以无法练成,乃是缺少了某些必要性的道具,其中最重要的两样则是“定魂甘露”“一尾沙”。

宗动阁内留存的古籍,不过是修炼此法的人所需搭配的内功心法,名为“不熄火”,唯有再以特殊技巧,配上那两样重要物件,才能修炼成功。

若只是修习不熄火,那么体内真气越多,焚烧之感便是越强,令人痛不欲生,而只想自废功力。

当夏广翻阅这书籍时,脑海里并无任何自明性的提示,只是在全部领悟之后,才拥有了这些后知后觉的消息。

难怪那巨石像到今天都没能夺舍穿出去,看来还是金手指不行,想来坑死了不少前辈吧。

夏广默然想着。

然后,他便神色凝重起来,准备迎接那“令人痛不欲生,只想自废功力”的不熄火真气。

一秒...

一分...

一刻...

毫无感觉。

夏广皱了皱眉,这金手指也忒不靠谱了,功法有风险不提示也就罢了,提示了之后却又不符实。

痛不欲生在哪里?真是言过其实,大惊小怪,难怪没出息。

他随意将这不熄火的奇妙内力,融合到心脏上去了。

这皇家历代搜索的功法,着实是多。

其中有着不少奇怪功法心法,修至顶级,便是爆体身亡,或者残废,或者...

夏广照单全收。

他只觉体内糅杂入越来越多的气流,这些流又分散往三处,像是分成的三个阵营。

起初,他还存在着戒备。

比如说要爆体身亡,他便立刻盘膝而坐,调息运力,一旦不对就以三股强大的真气去镇压,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后知后觉的警示,真正的属于扯淡。

顶多让自己打个饱嗝好吧?

或者腹部胀气,发出一声轻轻的“扑”的响声。

再说那修至最高层次,会令自己残废的功法,他得到这后知后觉的信息后,简直是害怕极了,连忙舒筋活血,查看是否有哪出地方不对。

结果等了好久,只是在扭动脖子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

最后,他拿起了一本名为《必死功法》,开篇记载:本法错乱,纯属疯言疯语,但终究曾是一代至强疯癫后所留,后来者可参阅,观之,但切不可修习。

夏广继续往后翻,字迹便是完全不同了。

他略一沉吟,便是明白那开头的功法,以及开篇的记载,皆是后人所为,而第二页开始才是真正的创建功法的人亲自所书。

想了想,他还是悄悄的放下来。

必死啊,多恐怖,想想真的好害怕啊。

既然害怕,他就不学了。

随意丢到一边后,他又靠着书架,看着窗外升起的明月,开始推导领悟这些获取的功法。

唔...先都升到八十九层吧。

43.异国使臣(第四更)

数百门功法,推演到八十九层,着实花了夏广不少时间。

所以,第二日他依然没有出现。

皇宫里依然在四处搜索着他的踪迹,只是失踪已过半月,也是不抱希望了。

便在这一日,天子迎接外臣。

设宴于外,而那落日扶桑之国之国所来之人,正是被称为天圣的大剑客,以剑养心,以静心再来治国。

原本这天圣之名,不过是江湖中的威名,根本不足以让大周皇帝来接见。

但这天圣的另一重身份,乃是落日扶桑下任继位之人。

他此番游历诸国,便是按着流程走一遭,算是向周边大国小国宣布,从今往后,这落日扶桑便是有我主持。

这样的过场,各国皆有,虽略微有些差别,但不过大同小异罢了。

各国皇帝皆需修心。

大周以字养心,所谓文心。

而落日扶桑便是以剑养之,又名剑心。

大周是天圣最重要的拜访地点之一,所以他拍了拍手掌,便是有人奉上礼物,然后当众展开,却见是个茶壶。

天圣道:“此乃我国传奇之匠,呕心泣血之作,茶壶名为禅月,除却雕刻天工之美,以此茶壶泡茶再饮,更能静心沉气,甚至压制心魔。”

前面说的那些话,皇家王公们都听腻了,无非是些屁话。

但是最后一句“压制心魔”却是有些厉害了。

于是有随宴的大臣问道:“心魔之于武者,可是一道大坎,过了就是一马平川,没过便是从此止步。小小茶壶,岂能有如此功效?天圣莫不夸大其词了?”

天圣后方有一随行者接过话语笑答:“功效一试便知,天圣诚心前来出访,所备之物,自然不会弄虚作假。”

天子夏治闻言也是产生了兴趣,便是开口道令留守京城的军方上将军黄升去试试。

黄升精于箭道,年虽老迈,但是所用硬弓却是需要巨力才能拉开,可见功夫犹在,只是因为年龄原因才留守京城。

泡了一盏茶,很快便是静心的香味从那禅月茶壶里出来,黄升闭目细嗅,然后似是运力,再之后睁眼道:“宁气静心,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泡茶,原本就是走个过场,制造和谐气氛,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当得真,无非表明大家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于是,天子与天圣哈哈大笑起来。

随同的臣子们也哈哈笑了起来。

之后,便是照例的歌舞,虽冬日,但是舞蹈蹁跹如蝶舞,彩裙旋转,如鲜花绽开,颇有一些趣味。

但这也是个过场。

无非是有了声音,热闹起来了,大家才能觥筹交错,谈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至于大问题,谈不了。

若是大家开诚布公,天子问一句:“天圣想要什么。”

落日扶桑的那天圣,必然回一句:“想要整个中原。”

这话就没法聊下去了。

待到酒过三巡,舞女散去,天圣依然气定神闲,年轻气盛的眉眼被心机压抑,也被他腰间的剑压抑,所显出一种引而不发的威势。

天子虽然操劳,烦心甚多,白发也生了不少,但自也是有着天子风范。

气场碾压之下。

便如神龙俯瞰,而台下,却是猛虎抬头。

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流程了,这是最重要的环节。

名为以武助兴,实则是真正决定脸面的东西。

天子做庄,稳坐钓鱼台。

而天圣年轻的眉目一扬,便是开口道:“久闻中原武学博大精深,不知今日能否得见?”

夏治道:“来者是客,天圣不必客气。”

台下,那眉目之间藏着威势与阴冷的男人道:“好!那便比试三场,第一场比剑,第二场掰手腕比力气,第三场随性发挥。”

夏治侧目看了看自家阵营,大内第一高手“一剑光寒”石九州剑法不错,应该不会丢朕的面子。

至于第二场,便是派出五虎上将之中的以力气出了名的黄升前去应对,也没啥问题,黄升年轻之时能开七石之弓,可谓恐怖如斯,虽然年老,但是五六石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若是外力不济,老将军内功深厚,自然无碍。

第三场么...再说吧,夏治没觉得这两人会输,所以天子便开口道:“便如卿所言。”

天圣侧头眼神示意,便是有一身高如孩童的剑客从他背后走出,“这是我明心流剑神,宗日月。”

那剑客虽然矮小,但气势非凡,上台便是环顾四周,抱拳道:“请赐教。”

大臣们倒是无妨,倒是妃子们却是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那矮小剑客倒是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等待。

大周这一方自然是石九州出场。

两人相互行礼后,便是你来我往的战了起来,而末了,令人出乎意外的是,在三百回合时,石九州的剑稍慢半拍,便是被那矮小剑客直接趁虚而入,而架剑于脖上,目瞪口呆。

“臣愧对陛下信任。”

石九州满脸通红,长叹一声,弃剑离席。

原本笑着的妃子,像被掐住了喉咙,只觉这场面异常尴尬。

天圣笑道:“中原武学确实不同寻常,宗日月剑圣在我国也算是一流武者了,只是堪堪胜过半畴,贵国确是藏龙卧虎啊。”

他话说的客气,但其中讽刺之意,确实一览无遗。

我国的一流武者,就能干死你家的大内第一高手...

天子沉声道:“老将军。”

黄升眯了眯眼,然后起身出列道:“是!臣必当不辱使命。”

天圣唇边掠过一丝笑,然后道:“相田,你去。”

话音落下,众人只觉那天圣身后忽然拱起了一座山,肥肉便是这座山的外围,却见腹部,肩部,脸部,腿部,手部,一叠叠肉浪散发出去。

那相田走了一步,在场众人居然感觉到地面震了震。

再走一步,桌上的杯盏又震了震。

夏治面色很不好。

老将军力气是大,但特么这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好吗?

他也曾听说中原江湖邪道有一名身怀绝技的女子,号称“大欢喜仙姑”,刀枪不入,力气极大,甚至能吃铁,当时听说了还引为笑谈,但今天看到这名为相田的胖子。

夏治估摸着这特么可能是真的。

44.小王爷

来朝宫。

“来!”

黄升却不畏惧,却是双臂互抱,然后解开捆绑在手臂上的两个重重的铁砂袋。

袋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分量不轻。

老将军似乎人一下子轻松了,捏了捏拳头,舒展了下身子,一阵爆豆般的炸响,顿时传来。

天子又恢复了些信心,他暗暗点了点头。

黄升是军方的五虎大将之一,其最强之处在于弓箭,力量不过是辅助开弓,至于掰手腕的技巧,只能说“一通百通”了。

老将军想了想,无非是爆发力,是某种达成僵持之后的瞬间后续爆发。

一刹定输赢。

他看看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两个头,重量也许是自己四五倍的巨胖子,也无任何气馁,只是坐在中央早已摆设好的石桌一边,道:“相田,请!”

“黄将军,请!”

巨大胖子瓮声瓮气道,然后随着他坐下,整个地面又是颤抖了两下。

黄升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对方的手掌。

这差了不是一两倍啊,若是在战场上厮杀,自己还能使用出“连珠九九八十一箭”来解决他,这八十一箭可乱射,可力道叠加,肯定能破开这层肥肉的防御。

但这么掰手腕...

但事已至此,老将军觉得自己豁出去了,体内的精纯内力开始狂涌而出,体表的肌肉也已舒展的恰到好处。

胖子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大手抓着小手。

在“三二一”的倒数之后,便开始了。

黄升只觉一股巨力瞬间袭来,他原本先持平,再逆转的套路,完全被打破。

几乎是刹那间,他的手便被掰地快砸落。

老将军再不留手,内力,肌肉,以及一腔怒意爆发,但令他恐怖的是,只是勉强持平,勉勉强强。

再抬头,那名为相田的胖子唇角又露出了笑,“哼哼”。

上将军自有上将军的血性,他爆喝一声,于全力之处又爆发了几分,极限之下,那只手竟然缓缓地把巨胖子的手向着中间推去。

相田冷笑一声,又加了几分力,像猫戏老鼠一般。

两人手肘之下的巨石,竟然发出咔咔的声音,似乎是不堪承受两人的力量,而即将破碎。

而就在这时,门前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然后这迎接八方来客的,来朝宫门前的侍卫便是拖长声音道:“小王爷到。”

众人无不抬头,便是天子也抬起了头。

那大门走入的人,不是自家皇弟却又是何人?

只是他黑发如披,神色懒散,穿着黄金蟒袍,举手抬足之间,有种难以言明的韵味,明明才五岁,竟有如此气度。

不过他终于是舒了口气,看这模样十有八九是自己跑了,宴后再问问吧。

而夏雨雪也是暗暗吐了口气,这位小皇叔真会折腾,还自己担心惨了。

其余大臣,妃子,也是撇过了头。

这等程度的回头率,便是连那天圣也忍不住转头而看。

“夏广,先入座。”

天子声音低沉。

夏雨雪不动声色,倒是珍妃拉了拉自己女儿道:“令月,你坐这里来。”

小令月自然不开心,嘴里应着,却不挪动。

凭什么让?

他有什么资格让自己让?

幸而,夏广并没有走过去,他走向了那比拼力气的“擂台”上。

擂台上的苦战,落在他眼里。

也落在众人眼里。

谁强谁弱。

谁苦苦支撑,谁猫戏老鼠,明眼人都是一目了然,除了一群明明看不懂,却还在装懂的妃子,文臣们在开口说着“老将军老当益壮”之类的话。

那是僵持的局面。

是如同一波死水,而败势已定的局面。

夏广昂起了头,蟒袍上的群蟒也随着抬起了头。

天子刚欲再开口,但转念一想,心中忽的有了明悟,便也是不动声色,这位弟弟的力气他是懂的,若是任由他去闹,固然可能不欢而散,但总比丢了面子好。

其余人刚欲阻止,但是见到天子都没开口,自然是沉默了下来。

天圣阴沉的眉目则是缓缓皱起。

他忽然想起自家那早已远渡重洋,来到中原,那比自己大上二十余的兄长,曾经提过的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名字就叫夏广。

小王爷也叫夏广。

天圣深深皱起了眉。

而这时,夏广的两只手已经搭在了黄升,与相田那死死较劲的手背上。

然后随意掰开,“中场休息。”

他话不多。

相田的力量,与黄升的力量在他手掌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相田不信邪,第一次爆喝出声,全身肥肉一叠叠如波涛汹涌,犹如群蟒游动,他身子往前一震,全身的惯性,配着力道,爆发,呼吸,以及一种从冥想之中获取的力量。

心藏大海,身便如大海!

他狂吼着,而右手已经产生了极其恐怖的力量。

别人看不清,但是作为五虎上将军之一的黄升却是瞧得明白,这一压若是落实了,这男孩的手怕是要彻底废掉,甚至连黑石也要崩碎,地面或许都会砸出坑来。

黄升这才知道刚刚这相田,是真的留了力。

所以,他才心惊。

将军百战从不惊,但现在这男孩若是毁了,他只怕于心有愧啊。

有愧,所以才惊。

他之前与相田全力较量,所以并没有听到“小王爷”的报名,只当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王公子弟。

但这等力量,却是个军方一等一的好苗子。

于公于私,他都不忍其被摧毁。

“撒手!!”

黄升几乎同一时刻猛然开口,然后便是双手运力,丹田之气瞬间附着于手上,一股柔韧之气从他手间散出,抓扣住男孩的另一只手腕,便要将他拉开。

但是拉不动。

黄升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是箭在弦上,生死一念,将军变招,只在刹那之间。

瞬间,他那柔韧的力量,便是顺着男孩的手腕一绕一转,呈托塔之姿,迎向相田的手,以企抵挡。

但,巨大胖子却是嘲讽的冷笑一声。

这一刻,那力量已经疯狂到难以想象。

那般摧枯拉朽!

黄升只觉得这面前的敌人如同愤怒了的大海,而他无论如何抵抗,都无法战胜。

他的手,会随着这男孩的手,一起粉碎了吧?

45.第一次版图探索的复盘

远处的群臣不忍再看。

天圣也是微微眯了眼。

而担忧的目光有。

嘲笑的目光有。

连败两场,这消息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一周后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今天,此时此刻,一切都会成为笑柄啊。

所以,不少落日扶桑的随臣笑了起来,那矮小的明心流剑圣宗日月不屑的摇了摇头,“真无趣,白来了。”

一切即将结束。

即将落幕。

然后...

就落了幕。

夏广右手只是一转,那仿若大海的力量便是被消于无形。

再一转,便是托着那重硕无比的身子,颠倒了过来。

高高举过头顶。

黄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然后看着那男孩唇边微微显出一点弧度,弧度扯开,便成了丝微笑,而他手上高举的那巨大胖子,全身肥肉都往下挤压,脸都消失在了脖子里。

“哈哈哈哈哈哈!!!!”

身穿黄金蟒服的男孩,忽然仰天大笑,豪情万丈。

整个来朝宫,只有他的笑声。

大周是鸦雀无声。

而落日扶桑的来客,原本笑容全部冻僵了。

所以,辽阔的场地,繁华的盛宴,只有他一人在笑。

也只有他一人在出声。

他高举的手上,那相田却是在拼命扭动,竭尽全力的想要挣脱,但是却觉得自己似乎被某个怪物彻底的抓在掌心,他再怎么动,也是无用。

终于他露出了恐惧。

夏广笑声止,随手一扔,便是那高举的那巨大胖子丢在面前,“痛快!”

胖子身形不稳,竟是直接趴倒。

而就在这时,男孩却是又猛然弯腰,托住了他的肩膀,相田这才找到了平衡,双手在地面一拍,便是站了起来。

目光极其复杂的看着这身着蟒袍的男孩。

怒其羞辱。

惊其神力。

谢其援手。

无数情感交杂在一起,这满身肥肉,近乎半吨的巨大胖子瓮声道:“相田服了。”

这男孩明明连他腰部都不到,可却要令他仰望,相田回身看向天圣道:“大人,我输了。”

天圣道:“无妨,回来吧。”

只是他转过头,看向台上天子问道:“这场比赛输赢如何计算?”

夏治道:“卿意欲如何?”

天圣道:“这场便算平局。相田快胜黄将军,但却败在夏广小王爷之手,后者算是搅局,原本不算,但既然相田服了,那边这么算,可好?”

夏治点头道:“自当如此。”

天圣又道:“那再加一局,多一场比武,可好?”

夏治看看自家阵营,思索着如何对局,但既然对方提出来了,他也只能答应。

第三场很快拉开。

大周一方的山公公自告奋勇,用娘娘般的尖锐声音说着“为皇上分忧”,然后便是登台了,而落日扶桑方则是一名剑客。

两人一合就分出了胜负。

根根灰线从山公公袖中飞射而出,那剑客才一举剑,手掌便已被那如电般的线贯穿,而无法动弹。

剑客猛一抬头,正欲再行施为,却见山公公的左手上拈着几根闪亮的绣花针,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咽喉。

这场赢得痛快。

而最后一场,大周派出了一名虎卫中的用枪高手,与落日扶桑的剑客战成一团。

期间,夏广自是不会出战,他只是记着自己不过是有天生神力,而武功稀松平常的孩子啊。

胜负与自己何干?

赢了去获取一些掌声,这有什么意义?

拥有了,就去炫耀,去显赫,那是暴发户。

可惜,夏广不是。

他看着皇宫擂台中央的比斗,看着那在旁人眼里精彩无比的厮杀,思绪却飘远了,目光里带着完全不属于儿童的神色。

这一次随着麻雀外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初步进行探索了这世界的版图。

大周知不知道雁山关外存在的那些可怖的东西?

那诡异的埋尸地绿洲。

看似美人,但却可以瞬间拉伸变成,拖着巨斧的老妪。

那吸引着中原之地的商人外出,然后杀死或者控制的“伥女”。

但这一个系统,夏广就觉得是挺完整的。

那么,这埋尸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养什么东西?养了东西又是做什么的?

夏广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运气特别好,正好降临到了那处诡异绿洲,这种概率极小,几乎没有。

那么,以此推断,他所见的些微,不过是某个庞大的恐怖体系的冰山一角。

换句话说,若是往最差的方面考虑,这样的诡异绿洲,不是某个单独势力,而是“特殊部门”...或者是“兵营”!?!?

同样,既然大周商队可以抵达那里,那么从这诡异绿洲到大周地界的距离,就不会那么遥远,相反,应该已经可谓是近了。

继续推测,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大周知道它们的存在,并且有应对方式。

其二,大周不知道。

若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后续还有待考究,若是第二种...夏广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人,要么是被什么东西给耍了,要么就是还活在梦里,以为这个世界是武侠世界。

毕竟从后两场战斗里,夏广丝毫没有看到能够战胜那持斧老妪的可能。也许,那山公公可以与那老妪对峙一下,其余的人...真的不足为惧。

这绿洲还不算什么。

之后探索,他所停驻的地方,也存在不少绝非人力能抵抗的恐怖气息,当然也有些地方则忽然变得平和。

由此夏广很轻松的得到了一个最可能的结论。

那便是,这些诡异之地并非是呈“圈”状分布,而是夹杂或是横亘在某些特殊的地理位置。

最后,则是那诡异海岛上的牧羊女...

夏广脑海里还记得那裸身赤足,神色迷离如神明的少女说的话。

——

“乖,你和它们不一样,以后我要抱着你睡。可是岛上只能留下十三只羊,不能多也不能少,有你在就多了一头了哎。”

——

不能多,不能少,自己又趁着时停走了,那么应该会发生些事情吧?

另外,那少女多次提到一个字“像”,并且误以为自己是寻找像,失败了才会被传动到她那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实是人的绵羊,百里若人形的暗礁,深夜被海水淹没的小屋,月色里的一叶扁舟。

那少女其实极强,若是再来一次,夏广真不知道结局如何。

毕竟这一次,完全是取巧的一种“秒杀”。

那少女一看就是攻击力强大,速度极快,但防御力不行的类型,这一次被自己给“坑”了,再来一次,夏广连打不打的到她都没底。

这样的岛屿,坐落在深海不知名的地方,也算是世界的某一角吧。

夏广自然不会以为这就是尽头。

麻雀不过带自己飞了六天...

若是飞六个月,他又会看到什么呢?

这个世界需要探索的东西太多,杀戮、争强好胜又有何意义?

至于功法?

因为封顶的存在,夏广觉得根本没太大必要刻意外出搜索,自己只需要推演,融合即可。

何况,这里还有他的亲人。

想到皇姐,他神色又冷了下来。

这时,裁判官的声音响起:“平局!”

如此,便是以“一胜一败两平”的结果收场了。

这样的结果,大周也算是丢了脸面。

宴会散去,黄升只是拍了拍这位小王爷的肩膀,老脸舒展开来笑道:“小王爷天生神力,气度超凡,老夫实在佩服,若有机会,还来府上,老夫请你饮一杯...”

但是这位老将忽然想起面前这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不禁咳嗽了两声道:“老夫内人手艺不错,也能炒几个小菜。”

他早听说这小王爷力提六千斤石狮子,刚刚又是亲眼所见,简直是霸王在世。

加之,小王爷的到来避免他失败受辱。

而且,小王爷这等天生神力,真是天生的沙场战神。

种种叠加,黄升这位历经百战的老将竟是无比赏识,怎么看这孩子怎么顺眼。

无形之间,大周军方对夏广的好感度也随之提高。

不要小看五虎上将军的影响力,这五人,就代表了军方,即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去激怒他们。

46.愿意吗

“我准备给你找一个老师。”

夏治看着面前的男孩,并不算魁梧,真不知道他那怪力是从何处而来,但有这样一个皇室却不培养,他觉得是种糟蹋。

糟蹋了上天所赐,下次老天就不会再给予什么了。

至于这近乎半个月的失踪,他在得知是夏广自己使用了那门名为《洛神赋》的功法,趁夜离开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出宫了吧?

否则谁能在这皇宫里待上半个月,而不被察觉?

只是他本能的想起了珍妃。

这个皇宫里,也许真正愿意帮助这孩子的,只有那失了宠的妃子。

说来也奇怪,这珍妃他是何时宠幸的,又是何时废弃的...他居然印象很模糊,也许是操劳过度,记性差了吧。

所以,他不准备问夏治,而打算招来珍妃询问,若是珍妃不知,那再当别论。

思绪一闪而过,他定神看向面前的男孩,独属天子的威势却收敛起来了。

夏治不想搞僵了。

夏广并不回答,反问道:“皇姐在哪?”

夏治眼睛眯了眯,想要龙颜大怒,但终究没发作,大周现在很乱,所以不能内乱,他是做皇帝,杀了自己所有兄弟姐妹,现在却要因为一个小孩的四个字发火?

所以,天子笑了起来,他没有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不是也参加了她葬礼”这类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了,就是在侮辱自己,也是在侮辱这天生神力,上天赐予大周的未来战神。

夏治笑道:“她不能见你。”

夏广单刀直入,直接问道:“为什么?”

夏治声若洪钟,掷地有声道:“为了大周!”

夏广问:“皇姐愿意吗?”

夏治毫不思索,反问:“你以为我愿意吗?”

批发男孩,身着蟒袍,与那眉目间有些憔悴的皇帝,隔着并不远的空间,在御书房里对视,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他静静等着。

夏治并没有让他等太久,“生于天子之家,夺嫡乃是宿命之争,谁也逃不了,失败便是死,而若是成功却依然有着偌大的江山社稷,重重压上双肩!

你以为我想吗?

你以为我不希望能够兄弟手足,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吗?

你以为做哥哥的,不想着逍遥快活,吟风弄月,做个浪荡的纨绔子么?

我不想!

可是,我不得不想。

你问你皇姐愿不愿意,那你可以愿意听听皇兄我愿不愿意呢?”

夏广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夏治重重道:“我不愿意!

夏广,你可明白?生在天子之家,并不是一种幸运,而是一种诅咒。

我是,你皇姐是...

而你也是。

天赋你神力,便是要你来护卫我大周的铁桶江山,成为我大周子民的庇护伞。”

夏治猛然站起走到墙边,猛然一拉顶端的卷轴。

刷!

卷如雪瀑,垂直落下,而显出了极其详尽的地图。

“你看!”

夏治声如龙,低沉无比,却带着压抑的情绪,他手指北地,沉声道:“这里,有前朝欲孽勾结异人封于绝境长城之外!虎视眈眈,欲反周复商!”

再走两步,他又猛然指向西方,“这里,有落日扶桑,弹丸之地,却西面我大好中原,只图谋着能作那蚂蚁吞象之姿!”

稍显憔悴,眉目间却是威严无比的天子,又猛然指向东方,“这里,是犬戎鬼方,集聚雁山关外,图谋不轨,只想有朝一日能霸占我中原世界!”

随后,他颤抖的手指又缓缓落在了地图中央的版图上,“而这里,我大周明明外患甚多,江湖却纷争不断,你争我夺那武林盟主之虚名。

剑道山盟的七派,日思夜想不过谁是天下第一剑。

江南道群雄并起,豪侠甚多,所思却不过是快意江湖,劫富济贫!

而佛道天门,却是自持清高,撞钟焚香,青灯古佛,修身养性,却不问天下红尘俗事。

其余种种,莫不是纠缠于正邪势不两立。

有谁问过这天下?”

天子神色激昂:“天下皆以朕为暴君,残酷不仁,但乱世不用重典,我怎么来扶正在父皇手里歪掉的江山?

父皇仁慈,仁慈能吃么?

江湖百家齐放,任之由之,结果是什么呢?

各自割据,甚至列明了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更有甚之,我大周不过是个最强的最大的江湖门派而已。

朕也不过是个门派的掌教而已。”

天子扬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夏广嘴唇嚅动了两下,正欲说些什么。

但天子却继续道:“反王们霸占山田,竖起替天行道的旗帜,要的还不是这皇位?

白莲的疯子们,闹腾了数百年,说着什么真空家乡,其实不过就是要将整个中原拖入地狱,永不超生罢了!

这么多事,这么压力,夏广,你觉得皇兄愿意吗?”

天子直视着门前的蟒袍男孩,再次问道:“那你觉得你皇姐愿意吗?

不用你回答。

朕直接告诉你,夏洁洁她不愿意!”

夏广眯眼看着面前的天子,这一刻,他只是一名兄长。

很陌生,但却没有原本那么陌生的兄长。

再看了看那幅地域辽阔的地图,逐渐的他开始将自己前去的地方各自对号入座。

雁山关外的沙漠,再往外的沼泽地森林,再往外则似是连接着北地,犹如屏风的雪山...

但是就此结束,而那海洋,以及岛屿,却是根本未在地图上现实。

视线一转而过,夏广声音也淡然了下来,少了冷漠,只是平静:“夏洁洁她很蠢很笨很没毅力,还胆小怕事,你不知道吗?”

夏治一乐,唇边勾起了笑容,没想到这弟弟年龄虽小,但看的也是真切。

巧了,皇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天子依然道:“即便如此,皇室凋零,有些事情却只能由她来扛着。人总会长大的,夏洁洁才十六岁,而我皇室资源甚多,就不信培养不出她来。”

夏广道:“夏洁洁那性子是天生的,刻在骨子里了,改不了。”

夏治一愣,心中长叹,我又何尝不知啊,但如之奈何?

阴影皇庭能够当家做主的,就剩下她一人了,谁知道当初夏惇会才刚刚恢复,就会失踪在巴蜀的刀神墓地呢?

夏惇为人老成持重,心思缜密,更能调动各方势力,是真正当之无愧的黑天子。

即便在身中九阴邪经的极寒掌力,而无法成长的情况下,他依然在主宰着大周的地下运转,控制着江湖,排演着剧本。

夏惇一消失,夏治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个眼睛,再也无法看见许多藏在阴影里的事。

想着那动不动就吃灵丹妙药,来提升功力的现任黑天子夏洁洁,再听到面前夏广的这番话,便是天子心中包容宇宙,也是长长叹了口气。

47.上将军家的奇特风景

御书房。

夏广道:“我来替她。”

天子沉吟道:“等你学艺有成了,朕必会考虑。”

夏广又问:“二皇子夏炎也去了那里,对么?”

天子轻笑一声,却不作答。

心里却是暗道,看来下次需要换个死法了。

经过这番对答,夏广也算是明白自家皇姐应该无恙,倒是这天子的那一声长叹,很是意味深长啊。

无奈,天子无奈啊。

夏广突然又明白了,皇姐不禁过得不差,还占据了某个只能由皇室子弟掌控的要位,说不定还位高权重。

一时间,他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而天子这时道:“今日落日扶桑那杂种来访,想甩朕一脸,朕倒是大意了,幸好第二场有你前来,谢谢了。”

夏广倒是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冰冷如佛的天子,还能说出如此一番话,便随意摇摇头,“恰好经过而已。”

天子道:“恰好你及时给黄老将军施与援手,我看他对你也颇为满意,老将军作为王下五虎大将的一人,自是身经百战,膝下弟子也不过寥寥数人,朕便允你出宫,去向他请教,如何?”

夏治下的这一步棋,自有深意。

夏广也不希望长久停留宫中,自是一拍即合,只是想了想道:“我那宫女珮玉,不可另给他人,若是她愿意,是否能陪我出宫?”

夏治毫不犹豫:“小事一桩。但你需当勤奋苦学,须知时间不多了...待再过几年,朕便赐你封地。”

夏广忽道:“我要见夏洁洁一面。”

夏治道:“见不了,她死了。”

夏广点点头,随后两人便是都沉默下来。

月过假山,疏影横斜,而又复隐于地下。

宫女们熙熙攘攘,文武百官依然来朝。

退朝后,夏治唤了珍妃只是询问夏广这段时日的去向,珍妃吓得连忙跪下直说“皇上恕罪,臣妾只是看那孩子...”

夏治打断她冷冷道:“他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朕的弟弟。”

珍妃只是打着哆嗦,不敢出言。

但天子也不过是从侧面了解一下夏广的动向,如此便是一猜即中,他心里也有了分说,便是严加责备了几句,便令这珍妃以后注意。

珍妃自然是万般说“臣妾下次再也不敢了。”

天子又令珍妃闭门思过一个月,这才罢休。

夏广自然不知此事...

所以他不知道珍妃为他撒了谎,更不知道珍妃为什么要为他撒谎。

此时,皇宫西侧,冷宫。

小宫女为夏广换下黄金蟒袍,而改了一身如世家弟子般的公子装扮,细细理顺他的领口,拍拍衣袖,又梳理好他头发,“小王爷,平日里也当注意威严才是。”

小宫女每次看到夏广,后者都是披散着头发,虽然显出一种狂霸、浪子、飞扬跋扈的气质,但是却少了皇家的威严。

所以小宫女忍不住劝导着。

她的手指如葱般洁白,修长、完美,而指甲稍长,时不时触碰到夏广的脖子,也是酥酥麻麻,令人只觉舒服。

但这样的指甲,却修建的很完美,完美的如同新月。

也如涂抹着罂粟的刀。

这样的刀却在梳理着头发,一绦一绦,只是那散乱的黑发如风流公子般,完好扎起,露出正面那张略显懒散、深邃的脸庞。

“我和夏治说了,你以后便住这里,谁也不会再把你当宫女一般使唤过去。”

男孩的声音响起。

他自然记得夏雨雪说的那句“小心你的宫女”。

但无所谓。

若是小宫女要害自己,那么她早就动手了。

而且,即便她真的要害自己,自己这一身的八十九层武学里,似乎有几门相当不错的外功,按理说修习了这些外功,身形也会走样,比如变成魔鬼肌肉人。

但却没有。

夏广想想自己的饭量,觉得没啥好奇怪的。

吃了那么多,都没变胖,何况区区外功?

提到吃,他忽然觉得又有点饿了,看了看自己住的这冷宫,再想想占地辽阔的皇宫,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王九的手颤抖了下,她自然能感觉到这话里的关切,但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将手里的活儿做好。

幽幽看着男孩离去的身影,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今日天圣前来的模样。

既然他已经来了。

那么,应该也快了吧。

她小巧的瓜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很是温柔。

——

黄将军家有三子一女。

女儿是老来所得,所以是全家的掌上明珠,起名黄月影。

四人站在一处,便是三只猿猴,配上一个娇小的玉娇娘。

也许黄月影本来并没有那么美,只是这绿叶衬托的实在是夸张了点,所以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个组合,都会产生一种“那姑娘真漂亮”的念头。

何况,黄月影确实漂亮,约莫六七岁模样,眉眼很细,似乎常常是笑嘻嘻的模样,令人看了觉得开心。

除了左边脖子上有一块如裂口般的红色胎记,一直蔓延到左脸颊,然后如树枝岔开,毁了这面容。

所以,黄月影特喜欢以侧脸示人。

当夏广来到时,这位比她小几岁的男孩,让她顿时找到了“自己长大了”的感觉,于是张开便是:“来吃糖。”

夏广看看这奇妙的四人组合,又看了看黄升。

老将军,你居然是个正常人,真是不容易啊。

作为五虎上将之下的黄升咳嗽两声,然后哈哈大笑道:“小王爷既然来此,老夫心里是真的开心。阿媛,中午杀鸡取卵,做你拿手菜。”

“老爹,中午吃鸡?”猿猴三兄弟惊道。

“好久不吃了。”

“俺娘那手艺真不错。”

夏广看了看这猿猴三人,身高最矮的也有两米,超过了黄将军一个头,这是怎么养的?

很快,他见到了黄将军的内人阿媛,于是便不说话了。

坐席之间,他也是明白这阿媛也是西地的异族人,当年战乱,黄升率军深入,却被犬戎大军冲散,行走乡里之间,无意遇到还是少女的阿媛。

当年的阿媛很漂亮,虽是犬戎,但却是皮肤白皙,体态婀娜,容貌上佳,两人患难之中,却是产生了真情。

之后几番好事多磨,虽是异族,但却终究是和黄升喜结连理,诞下三儿一女。

儿子名字也是颇为奇特,分别叫:黄金龙,黄金虎,黄金爆。

介绍时,那人高马大,却显得肥胖的阿媛还特别介绍了这个“爆”字,说当年阴差阳错用了这个字,之后却觉得挺不错...

于是这就是龙虎爆三兄弟,配一个毁了半边容的千金的组合。

饭后。

自持力气大的龙虎爆三兄弟早就听说了夏广力大,于是纷纷跑来比力气。

而比试的方式,自然是拉硬弓。

黄月影侧露出洁白无瑕的右脸,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观战,三位兄长大战天生神力的小王爷,应该是一番苦战吧。

48.你这人没意思

“这里有二十一把弓,弓弦,弓身皆由不同材质所制作,从一石到十石不等,有些是老夫当年所用,有些则是老夫令巧匠打造,只是留个念想,拉却是拉不动的。”

黄升露出回忆之色,目光看着身后的一面室内的木墙。

木墙古朴而典雅,墙上均匀镶着鹿角牛角,高扬分叉的黄角上则是分别挂着硬弓,一字列开,形态各异,颇为壮观。

黄金龙道:“来战!”

黄金虎道:“弓来!”

黄金爆道:“大吉大利,今晚再吃鸡!”

坐在高椅上的黄月影鼓掌道:“哥哥们加油。”

她美目流转,又瞧了一眼似乎孤零零的男孩,又道:“小王爷也加油。”

侍女家丁们自是煮好了暖胃的红枣姜茶,只待这几位比试之后便端上。

黄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不客气的先端了杯放在高桌上,又拿了几块蜜饯,今日必然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战。

这三位兄长,若论力气,便是父亲年轻时也多有不如,也是以“天生怪力”而闻名的。

甚至那驻守四边的上将军们,都已经开始提前预定了。

如今,这天生怪力对上天生神力。

应当是一番龙争虎斗吧。

“小王爷,你先请!”

黄升笑道,至于女儿如此的好吃,他并不管,反正女儿吃不胖,而且作为黄家后代唯有具有颜值的人,这可是脸面啊。

黄金龙虎爆们也是发出猴子们的“吼吼吼”的声音。

夏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弓,随意拿起距离自己最近,也是最靠着屋里的一把黑色、未知材料所制作的弓。

弓身缠结,似是两条黑蟒蛇彼此扭曲交缠,随后被一道同样编织纠缠的白弦绷紧,紧扣在系弦口,而拉开极其微小的弧度。

满屋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屋外的家丁侍女也是安静下来。

夏广不以为意,只觉得这黄家素质还是不错的,之前还吵闹个不停,但真正拿起武器了,却是沉默以示敬重。

不愧是上将军之家,就是讲究。

一边想着,一边随意的双指搭在了弓弦上,轻轻回拨,那弓弦骤然发出若蛇鸣的响声,或者说是种尖鸣的颤音。

夏广暗道,不愧是上将军的珍藏,确实有特点。

这样的弓,皇宫里也是少见的。

既然比试,这位小王爷自然不想输了,毕竟哪个孩子愿意未战先认输?只是若无必要,他并不喜招摇,想着只是勉强胜过那就罢了。

既然这弓排在第一个,那想来在这珍藏之中未必能排上名次。

于是,夏广开口道:“各位黄金兄,容我抛砖引玉,先拉一弓。”

三个猿猴:“你拉,拉啊,尽管拉,能拉开,我就...”

黄升敲到好处的咳嗽乐一声道:“三位犬子,老夫不是常常教育你们观射不语真高人吗?”

三个猿猴:“对,我们是高人,我们就静静看着,不说话。”

于是,四周又都安静下来了。

夏广随意拈着紧绷如铁的弓弦,也不运气,便是直接拉开一半。

周围,忽然一片死寂。

龙虎爆瞪着大眼猛然张开如铜铃...

黄月影手上拿着一块梅子饼,吃了一半悬在半空...

家丁侍女们齐齐咽了口口水...

黄升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吐出两个字:卧槽。

啪...

那蛇鸣的声音尖锐至极到达巅峰,像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在尖叫,同时,夏广手中的弓也是拉成了满月。

随手松开,却见弓弦刹那回复,带动起一团锋利的气,这气冲撞如原本沉寂的冷空气里,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空气里竟也是爆出团闪光,令胆小之人甚至是打了个哆嗦。

轰!!

响声过。

夏广随意放回弓,然后站到一边,准备后续看看龙虎爆三兄弟的表现。

但等了半天,却是没人说话。

小王爷纳闷的抬头一看,却见所有人都仿佛成了石像...

夏广:???

啪...

安静的全场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夏广循声看去,却见是黄月影手里的梅子蜜饯饼从手上掉落,落定在地上。

“走了走了,没意思!”

“大哥说的对!”

“你看你...和你这种人没法玩。嚣张!”

三只猿猴甩着膀子溜开了,留着一群仆人面面相觑。

夏广:???

这场比试莫名其妙的不欢而散。

似乎夏广拉完了弓,比赛就结束了。

稍晚,黄升便是开始向夏广授课,传授起箭法精要。

而精要之处,首在基础。

心要静,手要稳,姿势要标准。

其次,才是技巧,以及拉弓手法。

上将军授课从来都是一对一,他还有几名徒儿也皆是如此,从前是在战场上教,这夏广倒真是他唯一回到今晨后所教授的徒儿,也可为是关门弟子。

黄升一边教,一边笑意吟吟,只觉得关门弟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圆满了,随手拉开十石之弓,怕是扛着攻城弩也能直接硬上吧?

想想自家徒儿,左肩一个攻城弩,右肩一个投石车,黄老将军笑得越发开心。

某一日。

又是寻常的初冬,静室之中,门外是寒气涌动。

而老将军与小王爷正面而坐。

今天是文课,黄升觉得需要给这位入世未深的小王爷普及下这个江湖。

“广儿,你可知这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勤奋刻苦?悟性根骨?”

黄升摇摇头。

“那便是功法了。”

既然不是内因,自然是外因,这没什么好猜测的,夏广一口道破答案。

黄升点头道:“不错,确是功法。

这江湖功法分为内功心法,以及技法两大类,修习一门好的功法,便是先人一步,快人一步,但这江湖上功法皆是各大门派私自藏着,实在是难以获取。”

夏广静静听着,他修完了整个宗动阁的功法,并且每一门内功心法几乎都推到了一个别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至于技法类的却是因为相性原因而只能停留在第九层。

黄升道:“这内功心法分为入门心法,高级心法,宗师心法,绝世神功。

江湖散人最多只能获取入门心法,而江湖普通门派则是拥有高级心法,至于宗师心法通常隶属于各大门派。”

夏广问:“那么绝世神功又是什么呢?”

黄升也是知无不言道:“这江湖上出名便是‘天阳山阴,风里血,花中雷。’。”

夏广:...

“所谓天,所指的便是你皇家的绝世神功《八荒独尊功》,精纯无比,霸气万分;

阳,则是传闻之中绿萝禅院的《九阳玄经》,纯阳之功,如烈日降临;

山,乃是忘我道宗的《青山不动功》;

阴,是当年掀起腥风血雨,如今下落不知的《九阴邪经》;

风,是剑道山盟的无上秘典《万剑归风》,内力化剑气,极其厉害;

血,则是魔门圣典《血魔功》,据传可以吞噬别人,吸收内力及精血,邪异至极;

花,乃是诡异无比的《绣花劲》,前些日子对战天圣,我看山公公当是修成了此法。

雷,乃是军方圣典《封雷图策》,一分为五,为我五虎上将军轮流替换。

此八门便是绝世神功。”

夏广想想自己已经学了三门了,而且还学到了第八十九层,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档次,于是便不以为意地继续问道:“那这绝世神功之上呢?”

黄升摇头道:“绝世已是人类可求之极限,便是这封雷图策,便是令老夫等人一生参悟。

若是还要再说,那便是极少的未曾出世,或是未曾被人知晓的功法,或是失传功法,这些功法或许也能到达绝世的程度,只是却是极其罕见。”

夏广点点头,知道若是自己告知这位老将军,在那遥远的海外还有这一只可以变身为黑山羊,可以瞬移的存在,老将军只会说自己在做梦。”

49.江湖

五虎上将-“石虎”-将军府。

“老师,请继续。”

黄升道:“技法类则无所不包,但为了统一,也是如内功心法一般,分为入门级,高级,宗师级,绝世级。

修习内力,却无法融合在技艺里,便是真正的浪费了。”

说罢,他便是起了身,随意拿了一把弓道:“广儿,你且看我。”

夏广也是起身,恭敬站在一侧,看着老将军弯弓搭箭。

“这一箭,我只靠内力。”

弓如满月,而将军松手,那箭矢便是直命靶心,甚至力量之大还带的整个靶晃动了几下。

黄升随即又取出一支箭道:“这一箭,我不仅用内力,还使用上了箭术。”

依然是弓开如满月,带却带上了一丝奇妙的韵律,似乎融入了呼吸,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

“看好!”

老将军开口,然后手指便是在此时松开。

箭出弦,速度极快,而且更在旋转!

哧...

一声细响,那箭竟然直接穿透了靶子,贯穿而出,甚至没有带动把靶半点的晃动。

夏广若有所思。

老将军收弓,随意挂在墙边道:“内力只有配上技法,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而更有些内力甚至是专门为了某些技法存在的。”

夏广想了想,自己这些技法只修到了九层,后续却是因为相性问题无法突破,但是想来可以了。

毕竟在人间嘛,和时停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起那一天自己舞着神怖无双戟,踏着战龙赋,结果猴子和麻雀两人却是不停假笑,不停假鼓掌的模样,简直不堪回首。

黄升以为这优秀的闭门弟子正在思索自己刚刚的话,便也是不言不语。

直到夏广再次开口问道:“那么这江湖上势力划分如何呢?”

黄升道:“江湖势力数不胜数,而其中出名的大概是江南群豪道;佛道两天门,无数宗;三门五堂;四不言;六大寇主;剑道七山盟;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九世家。

顺序是按照一至九这般的秩序排列的,实力却未必是。”

这若忘年之交,又是师徒二人又讲述了半天,一个问一个答,不觉日暮,夏广才起身离开。

老将军也不留他吃晚饭,皇宫有夜禁,只是吩咐自己的儿女恭送小王爷,直到宫门前才离去。

那三位黄金兄只是陪同了一次,便是再也不高兴陪同了。

掰手腕掰不过,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除了伤心、痛苦、绝望,什么也都不会留下。

所以最后,都是黄月影陪同,小女孩细眼爱笑,好吃甜点,崇拜力气大的。

在三位黄金兄被这位小王爷斩落马下后,她才注意到小王爷的颜值和自己更搭配,于是果断的抛弃了自家的三位兄长。

马蹄儿踩踏着深冬的街道,暮色里,朱红车帘被掀开一角,一股甜味儿从里面涌出。

“下次少吃点零嘴。”

男孩下马前说了句。

而马车里很快露出一个女孩可爱的右脸,小嘴还在鼓鼓地咀嚼着:“啰嗦,你比我小。”

但男孩已经不再接她这话了,只是道了声:“早点回去吧。”

说完,便是转了身,再不回头。

“略略略...”

黄月影在背后吐着舌头,“就知道装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半点怨恨之意,扭头看向车夫,“听他的,我们回去!”

如此这般,时间规律了,过得也就快了。

夏广过得不急不缓。

因为神武天赋的封顶,而通过低级功法原本的神融,才能获取直接的更高层次可供直接领悟的功法,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外出探索什么。

何况他还只是个快六岁的孩子啊。

这里有他藏在暗处的皇姐,有陪了自己四年的小宫女姐姐,这些都是亲人。

不知为何。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死亡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孤单,是那种一梦永恒,在无限里度过了难以想象岁月的孤单。

有时候,他常常梦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孤独地,一站就是几十几百个宇宙的生灭。

等到惊醒过来,却发现小宫女还躺在自己身边,他才舒了口气。

能有这些亲人真好。

也许,追求长生,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在平日里积累着,又在与小宫女、黄将军一家相处时的欢声笑语里萌发,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变强,强到可以来保护着一切就可以了,要长生做什么?

于是,这个才快六岁孩子的价值观得到了第一次修正。

长生有什么意思?!

能吃么?

为什么想到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饿。

这就是他的想法。

每天两点一线,皇宫西侧冷宫,黄将军府,这般倒也是过得有规律。

至于时停世界,夏广倒是光棍,说躲起来就躲起来,每到午夜时分,便是将自己关在屋内,而根据之前的观察,若是不发出异响,猴子们是不会想到开门的。

所以,屋里是安全的。

新年终于到了。

天子依然很忙,似乎中原的反王们来势汹汹,而他批阅的奏折越来越多。

在京城里住下的天圣似乎是存了对中原文化的向往,坚持要在此过完新年,看看大周的繁华盛世。

他站在鞭炮声里,看着夜色张灯结彩的喜庆灯笼,以及在天空绽放的绚烂烟花。

白衣和服站在桥畔,腰间则是配着有名的大快刀:雷闪切。

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人,也在静静看着这异国的璀璨。

天圣声音淡然:“新年团圆,你我兄弟还是第一次如此,要饮些酒么?”

那黑暗巷道里的人缓缓走出,却是个面容儒雅,气质脱俗的僧人,只是这僧人次是戴着斗笠,所以只能隐约看到他双唇的细如刀锋,冷冽而坚毅。

僧人道:“随我来吧。”

在七拐八折的巷道里,两人迅速穿行,渐离那喧嚣繁华之地,随后则是来到了某个偏僻的屋舍,看似不过是寻常的民居。

但僧人却是敲了敲门。

他的敲的很有讲究,缓慢低沉,着停顿,像是在对着什么特殊的暗号。

门内很快也回传了声音。

僧人又换了种节奏,继续敲门。

门缝这才缓缓开启,露出一线摇晃的烛火,暗暗沉沉。

见到来人,那门缝便是大开,天圣自是随着僧人一同入了内。

烛火顿时摇晃,数道森然的影子被拉长,而贴在苍白斑驳的墙壁。

屋内简洁,似是贫民居住之地,一床一桌一张椅,火烛正放在黑色圆桌上,已烧到了尽头,烛泪凝固,而显得整体肥胖。

烛光老旧,而桌边则坐着一瘦如骷髅的男人,“秘使等你们很久了。”

这僧人正是除去了人皮面具的绿萝禅院老僧无花。

他与天圣相视一眼,便是往前走去,然后搬开几个空坛子,掰开方转,则是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地下通道,那通道似是刺入幽冥,如有去无回的大口。

两人接过那男人递来的蜡烛,便是拾阶而下,走了约莫数十米深,便看到一扇门。

推门而入。

门内金碧辉煌,富贵难言!

50.天相

屋里有许多人,但在光明里的却只有三个。

左侧。

穿着纹莲金袍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左手垂握着根毛笔,笔触揉杂了墨汁饱满欲滴,右手则是紧握着某个颇具弧度的砚台,呈朱砂红,形似侧躺的丰满女子。

他皱眉看着墙上的一副笔走龙蛇的狂草,如痴似狂。

这字里行间藏着更进一步的秘密,阵图远和功法不同,所需的乃是笔墨,字,阵牌,然后设置成阵心,自会勾动冥冥天意,而使得一方化作阵内。

水镜宫里有那诸葛村夫的八阵图困煞千军万马,有冢虎的九星连珠携势而行,有郭浪子的半分乾坤借天时,种种种种...

一个合格的谋主必须有着自己擅长的阵图,这是独一无二的,但是构建这样的图何其艰难。

所以,金莲圣使王十连在观摩字帖,而这已经是第三百一十二贴了。

他觉得还差一点点,但是这一点点已经让他过去了半年。

稍稍侧着走了几步,影子也被带动着走了几步,而若是细细观察,却是能发现那影中竟然藏着个白面的小童。

右侧。

面容阴柔的紫袍男子正坐在木椅上,十指交叉如冥思,口中念念有词,而那急促如咒语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快到无法再快,男子便是停了下来,转而从袖中翻出一把刻刀,开始沉静的雕刻木雕。

刀身翻飞,熟练的即便闭上眼也可以凭借着刀锋,勾勒出她的脸庞。

那是她的养母,可惜,已经死了。

紫莲圣使王五六觉得唯独刻制木雕时,养母才在慢慢的重获新生,慢慢的在他手心里复活,虚假的欢愉,也好过永恒的绝望。

刹那,就足够了。

就如同他的出刀。

中央。

圣洁的女子,有着近乎虔诚的面容,目光清澈如山间溪水,裹着一袭白莲袍子,清高似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便是白灵。

见到来人,她抬起了头,“无花大师,还有天圣,那么人到全了。”

无花道:“那么,时机到了吗?”

“当然。”

白莲袍子的女人露出笑,拍了拍手,而堂后的黑暗里缓缓步出一人,身着龙袍,气度非凡,踏步之间威仪极足。

“天子?!!”天圣一惊,便是探手握向腰间的剑。

此行莫不是被阴了?

但无花却没动,儒雅的脸庞温和笑着。

白灵道:“看来连天圣也瞒过去了,那我便安心了。”

天圣一愣道:“瞒?”

白灵却不再说话,倒是那走出的皇袍男人冷冷道:“天圣在此,莫不是要勾结白莲,图我大周?!

朕不答应!”

天圣又是一愣,但很快释然了,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了这男人根本不是天子,只是...他的心不知何时突然疯狂的跳了起来。

卧槽,这玩的是一出大戏啊。

如果玩赢了,那简直是赚了一国。

如果输了,那就是全面开战。

白灵笑道:“天圣想好了吗?”

天圣沉吟不语,而是转向那穿着皇袍,与当今天子一模一样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看向白灵,后者却是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那皇袍之人才缓缓低沉道:“朕学了他整整六年,一身魔功,也不过是换了他一张脸,为的就是今日。”

天圣脑海里闪过种种可能,蓦然醒悟惊道:“你竟用二十年以上的天相神功,来换了张脸?”

这天相神功,他曾有耳闻,乃是一极其神异秘法,其神异倒不是在那极强的内功,以及特殊的内功使用方式上,而是在散功。

散功之后,所有内力会为自己重新塑形,塑相。

换句话说,生怀天相神功之人,即便年轻时候杀人无数,结仇无数,但若是想金盆洗手,好好过日子了,就可以真正的变成另一个人。

只需要散去二十年的天相神功功力,就可以去过别人的人生,甚至是换了性别也可以。

“这是我教绿莲圣使,王八妄。”

白灵笑着介绍。

天圣惊道:“好名字,够霸气!”

王八妄威严道:“自然如此,但从今往后王八妄此名不可再提,朕便是夏治,是唯一的夏治!”

天圣道:“天相神功失传已久,上次记录还是在前朝初期,却不想竟然落入贵教手中,正是天要亡大周。”

白灵道:“天圣先来看看我们的计划吧,无花大师却是老朋友了,应当知晓我白莲教作风。

也知晓我若出手,那便是时机已至。”

无花儒雅的脸庞笑了笑,然后便是坐在桌边。

天圣也收敛起惊色,端坐在另一边。

坐下了,就剩下交易了。

谈妥了,做成了,才有的双赢,在此之前,自然不会有人捣乱。

——

新年的午夜过去。

便是预示着夏广已经六岁了。

而,时停也再增了两分钟,变成了七分钟。

看着身侧躺着的金身瓜子脸宫女,知书达理,端庄大度,体贴温柔,真是比夏洁洁好了不知好了多少倍。

但夏广有些思念皇姐了。

这些时停的日子,他没再敢出门半步。

只是随着每天的逝去,时间停止后的寂静世界显得越来越陈旧,似乎一天就是一个月,而现在便是自己所睡的床也是染满了尘土,墙面开始斑驳,便是轻轻一动,便会落下些粉白的片儿。

纷纷扬扬,如古老的灰色雪花。

墙角则不知何时,已经编织出了一道道蛛网,但却没有狩猎的蜘蛛,或是蚊虫,染满了尘埃,已经变得并不牢固的门扉,只是被风轻轻吹动,便会发出失修的吱嘎声。

风如缝隙,又带着灰尘缱绻而前,一波波,如沧海桑田的浪,如岁月催人的刀。

猴子,麻雀,蛇却是再没有出现。

忽然,夏广又有了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似乎以前教导这三个徒儿的日子,以及麻雀背着自己往返的近半个月时光还是值得留恋的。

虽然每天只能相处五分钟。

但是却每天知道,必然会相会五分钟。

尤其是麻雀,帮自己解决了头号敌人,还给自己做了一份“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蛋炒饭...

夏广出神地看着破败的黑白的屋舍。

如果...麻雀,猴子,小蛇都不是变态,那就好了。

第一次七分钟的时停结束。

小宫女温顺地给夏广换上蟒袍,梳理头发。

她的十指指甲越发的红艳妖娆。

夏广称赞了几次,小宫女却只是笑而不语,直到看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她才收起了所有笑容,换上了一张冷冽无比的脸庞。

新年的这一批皇宫用香,都是过了她的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几个小小的太监?

不过是毁了过半的御供香房,然后让公公们照顾生意,换一茬供香的地方。

这些香里,掺杂的东西不是毒,只不过是极少的秘制催情香。

娘娘们欲求不满,皇帝憔悴不堪,侍卫们心猿意马,便是坐在佛前,过着佛珠,也能看到那青烟袅袅,淹过佛像金身。

念着佛经,却是脸色逐渐潮红,这场面也是好的很。

并非所有的香都夹杂了催情香,王九自然是小心的调配着比例,直到达到某种平衡。

春天到了。

猫儿们发了春,也是正常的。

瓜子脸的小宫女随意坐在香木椅上,托着雪腮,看着窗外,冬天还没过去,但暖意却已是有一些了,暖的爬上了她的眉梢。

这令王九这一刻看起来根本不像宫女,倒是千姿百媚。

她的五指指甲涂抹着红艳的花油,哒哒哒地敲打着窗沿,像是急促的马蹄声。

白莲教六色秘使各有天赋,红莲却是星象灌顶,一生功力暂存于外,化为胎记...

而王九的胸口,则恰好有着一瓣莲花的红色胎记。

或者说,该称呼她为王九影才是。

51.一箭二十发

新年的气息还没散尽,夏广便是如往常般去往了黄将军家。

他是黄老将军的弟子,这一点使得他拥有了出宫的通行证。

侍卫、虎卫、大内们都知道小王爷天生神力,而如今与军方那迟暮之虎的老将如此靠近,未来必然是军方的真正栋梁。

何况小王爷天生神力的传说已经传的到处都是,力提六千斤金狮子,谈笑之间将那力大无比的相田挫败。

所以,每次小王爷穿着便服进出皇宫的每一扇大门时,护卫们都会恭敬上前喊一句:“小王爷好。”

小王爷每次都会体贴的说:“大伙辛苦了。”

护卫们会立刻说:“不辛苦,为皇上效忠!”

小王爷便会哈哈笑着走开。

那背影,虽然还幼小,但却似真正的山峦,坚硬,挺拔,峭立,令人只觉得天塌下来,小王爷也会站住,只手托天。

小王爷就是这么稳,虽然他才六岁。

但是普天之下,大江南北,翻遍史书,有哪个六岁的孩子能如他这般。

沉稳,深邃,静如那天空翱翔的龙...不,是虎。

五虎上将中的“石虎”黄升看着徒儿,再次忍不住开怀大笑。

“爹,你疯了,你今天是第二百五十次笑了。”

黄月影坐在高椅上,吃着甜点,看着父亲与那正拉弓射箭的小王爷。

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陪着小王爷,坐在那辆骨碌碌转动的马车上。

两人面对面,中间燃了几簇静心的香,桌上摆了五六叠蜜饯甜点。

夏广一口都不吃,她却开的很开心。

小王爷能拉开了那最强最硬的弓,而三个哥哥即便连中排的弓都只能勉强拉开,稍一对比,简直是天上人间,无法相提并论。

何况,小王爷的颜值比那三个哥哥加起来都高得多。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自从学会了这句话后,黄月影就觉得自己还是和小王爷站在一起比较好。

从那天起,她再不和哥哥们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打架,一起去给“欺男霸女”的王公少爷当亲友团,挥着拳头助阵。

黄月影静静看着那个同样安静的男孩。

他很认真。

认真的令人都被感染,而生出虔诚之心。

“姓夏的,我们不服!”

黄金三人组从大门冲了进来,一马当先的正是黄金爆,满头爆炸发。

但这夏字才刚说出口,便是被二哥黄金虎捂住了嘴,“蠢货,夏是皇姓,你不能这么说,大哥,演示一遍。”

黄金龙嘿然道:“那个,我们不服!”

黄月影:...

她侧过了脸,脱离了这个小圈子,她才越来越看清这三个兄长是多么的搓。

黄升道:“犬子们,不得无礼。”

夏广:...

黄金龙道:“我们要和你比射箭!”

黄金虎跳起来,“拉弓不射箭,就像蹲坑不拉屎。”

黄金爆:“对!!你拉不出来屎!”

夏广:...

黄升笑呵呵看向自己的爱徒,“犬子们想和小王爷比箭,不知广小王爷意下如何?”

夏广道:“切磋验证,才能进步,但是我练习射箭不久,还请各位黄兄多多担待。”

黄金龙得意洋洋。

黄金虎嘿然一笑。

黄金爆道:“今天就是我们夺回小妹的战斗,小子,你懂不懂箭?”

夏广淡然道:“略懂。”

黄金爆叉腰哈哈大笑,然后看着两位兄长道:“大哥,二哥,我们赢定了,他只是略懂啊!!”

那两人眼睛爆发出亮光,然后便是上前,弯弓,看着靶子,便是一箭射出。

正中靶心!

换了一人,依然正中靶心。

三人,竟都是靶心,无一例外,就像是最紧密的机器一般。

黄升满意的捋了捋白须,儿子如此,也算是得到了自己的半数真传了,然后他看向了夏广。

而小王爷已经随手射出弓上之箭。

嗖!

箭恰落在了靶子边缘,不入环,不得分。

黄金龙虎爆笑:“哈哈哈...”

然后扭头,“小妹,今天郭家那位公子又去抢夺小娘子了,我们不去助助阵?太有意思了。”

说罢,黄升却是厉声道:“不要和那等浪荡子的子嗣走的太近了,谋主们每一个好东西,我们不是一个道儿上的。”

三人随意敷衍的应答着,但却是看着坐着吃甜点的黄月影,使劲眨眼。

黄月影果断道:“不去。”

猿猴三兄弟无奈之下,只能甩着膀子跑开了。

黄升正欲安慰两句,因为他觉得这徒儿平时表现还算可以,力气也是极强,悟性极高,但怎地实战时候心理素质如此之差?

黄月影也停下了进食,思考着如何开口。

但夏广却默默的把手伸向腰后的箭筒,五指抓出了二十支箭。

搭弓,扬眉,箭尾的羽毛拧成一点。

弓拉满,如那中秋时节最圆满的月色,月色如霜,而星如电。

男孩随意松开手,然后转身再不看,转头向着黄老将军笑道:“今日宫里还有些事,早些回去了。”

老将军没理睬他。

准确说,是眼睛还看着靶。

“小影,我先走了。”

男孩又和坐在高椅上的女孩告别。

黄月影也没搭理他,她一双细如新月的笑眼也是看着靶。

夏广不以为意,缓缓走出了这座庭院。

而靶上,那二十一支箭,均匀地插满了靶边。

不入环,不得分!

可是,一射二十发,距离均匀,力道均匀,使得那箭靶如同带上了颗戒指,黄升近乎是震惊的看向那男孩的背影。

脑海里只是浮现出他那随意的弯弓一射,射完之后看也不看的转身。

他知道自己的箭会落在何处。

他早在射出之前,就已经明白了会是什么结果。

这是何等的天赋?

这已经不是天赋了...

原来他刚刚不是发挥失常,只不过是故意不想让自己的三个傻儿子难堪。

黄升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再看看自家的宝贝女儿,也是傻傻看着箭靶目瞪口呆。

这是老夫教出来的徒儿?

不可能...

老夫便是现在,除了一些秘技之外,也绝无可能随手射出这种程度,这种精准度,掌控度的箭。

他瞪大眼,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拱门。

门外,男孩只是暗道,若是修习了皇家宗动阁内的《养由箭术》、《飞将军秘要》、《离别转身飞射》《枯荣乱射术》这些箭法还不能做到这种程度,自己真是可以挖个坑然后跳进去等死了。

虽然这些相性不符的技艺只能臻至九层,但却是足够了。

今晚王九可是做了炸鸡腿,回去晚了就冷了。

身后传来黄月影刚刚清醒过来的声音:“哎,等等我。”

52.京城的凌晨

京城城北,绿萝禅院的撞钟声由北风带着,灌入满城的繁华,暮色到了。

深夜无人时也到了。

虽是宽广街道依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但实则巷道甚多,纵横交错仿若一入就会迷了路的森林。

阴影里的几队蒙面黑衣人,却是紧贴着深巷阴影里的墙壁,而黑衣之下却是隐现着圣洁白色的布料,或是几缕勾勒出莲瓣的浮绣。

他们不用看,也知道出了巷子,再奔跑五十六步,就能看到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贵的客栈:云聚人间一重楼。

七个龙飞凤舞的狂草书于红木牌匾,高悬正中,被两排不熄的红灯笼照的通红。

喜庆。

也血腥。

夜渐深,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袭击这座富贵的客栈,火焰炽熊熊,客栈的过客被烟熏醒,惊呼大喊,掌柜、小二也是匆忙从桌台上惊醒,看着恰是坠落的火焰牌匾。

那云聚人间一重楼的七个大字,正坠落到硬石门槛,被拦腰折断。

“走水了!!走水了!”

“小二,堂后有满水的水缸!”

“来不及了,快跑,火势太大。”

“救命,救命啊!”

火侵略,浪随着风窜入门中,更随着满墙的重油攀援上屋。

过客们有不少甚至连衣服都未穿戴整齐,便是冲向门外,能住此处的都是达官贵人,风流公子,但此时却都一般的狼狈。

屋外并不安全,因为迎接他们的是依然突兀的大雨。

箭如雨。

百箭千箭齐发,便是大雨!

蒙面的一群人双手持连射弩,有序地毫无间歇地进行着射击。

跑在前方的人躲闪不及,便是立刻中箭倒下,栽入火中,成了拦路的尸体。

住客们有些恐惧,但火焰实在太大,便是有这乱射的箭,火中的人依然奋不顾身,本能往前奔去。

但那群蒙面人也是奇怪,谁上前就射谁,留在火中的就放过。

似乎要逼迫着这群人停在火中。

而其中,也有擅长功夫的江湖中人,但才刚拔剑,却是拨散几支箭就被集中射击而贯穿小腿,随后又是一箭穿了头颅,从脑后探出血淋淋的尖。

那剑客便是瞪大了眼,而脸庞重重砸落在冰冷的街道。

大火很快引来了京城巡捕,而那群蒙面人也是果断,扭头就跑,身法速度无不迅速。

这件事原本只会触及太守,以及惊动几位神捕,便是探案,查案,破案的程序。

然而,这客栈中有几个人,几个绝不该在此的人。

当巡捕的捕头看到那持着剑,头发凌乱,面色发了黑的天圣从火焰里走出时,一根箭依然在那扶桑落日未来君王的肩头晃动时,他的心便是猛然一跳,然后暗道声“完了”。

龙颜大怒很快降临。

此事事关重大。

不久之后的异国君王在京城被刺,这种事通常都是两国之战的导火索。

夏治听到消息,二话不说,急忙从容妃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龙袍,大喊着“小山子,叫上虎卫,出宫!”

麻痹的,最近被反王们折腾的还不够,要是在和这扶桑打起来,可是腹背受敌,多线开战。

“黑虎”张燕人正守在巴蜀,控制着雁山关,抵御着犬戎。

“红虎”关三刀则是驻防于北地的绝境长城,防范着与异族勾结,正蠢蠢欲动的前朝欲孽。

“石虎”黄升因为年龄老迈,留守京城。

而“金银双虎”的赵火,马锦,则是率领着“残兵”,“孤兵”两只军队,便是以延绵数万里的蔷薇山为界,出兵蔷薇关,指挥着关外各座城池,迎战反王军队。

如果这时候,再和扶桑开战,夏治不知道该派谁去。

所以,不能开战。

所以天圣不能出事。

这时,哪怕是出宫慰问,哪怕可能存在风险,哪怕是引蛇出洞,哪怕...

他也不得不去。

因为,这事关国家社稷,他没有选择。

然而想了想,这种突然发生的事,通常都存在阴谋,夏治又是玩阴谋出生的,只是走了七步,他脑子里就把所有的敌人都过了一遍。

又把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

无非就是个刺杀。

于是,夏治又道:“小山子,把大内和虎卫也叫上,在宫外集合,朕...稍后就来。”

门外传来山公公尖锐的一声“喳!”

夏治很不喜欢公公这么说话...

但是毕竟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喊得,他一时也没办法。

“皇上,出了什么事?”

容妃睡得迷迷糊糊,脸上桃红的春色还如荡漾的水,衣衫半解除雪峰轻沟半隐半现,隐约还能见到一抹指印大小的红。

“你先休息,朕今晚不回来了。”

容妃顿时清醒了过来,止住了自己撒娇的念头,已经冲到了嗓子口的一声嗲嗲的“皇上”,变成了“冬夜风寒,夫君注意保重龙体。”

在宫里混的,哪能随便说话?

容妃为自己的机智打了九十分。

夏治深深看了床上女人一眼道:“好!”

随后便是裹着金黄的龙袍,推门而出。

门外,是新年刚过没多久的风寒与喜庆。

他无意这些,匆匆赶到御书房,随后掩上门扉,按照特定顺序推动书架,随后便是出现了一扇黝黑的门。

这种时候,越是着急,越不能慌,而且蹊跷之中通常都包含着大阴谋。

所以皇帝决定叫上黑天子。

他露出了蛋疼的表情,轻轻喊了声:“皇妹,睡了吗?”

没人回应。

夏治又往前走了几步,道:“皇妹,出任务了!”

还是没人回应。

夏治心里只觉万马狂奔,难怪京城会发生这种事情,若是夏惇没有那么突然的离去,京城简直是固若金汤。

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黑金色的石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纸条,纸条卷起,被银丝扎着,还未展开。

这样的纸条足足有数十张...

夏治知道,这些都是阴影皇庭在外的“眼睛”传来的重要信息。

他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等这次事情过去了,他说什么都要把这黑天子的继任规矩改一改。

幸好有人回应了他。

“父皇,您怎么深夜来此?”

眉清目秀,身形已初具“虎背熊腰”之态的夏炎看着来此的天子好奇问道。

问完之后,夏炎便是立刻明白是出了事,他神色略有闪烁,便是道:“黑天子大人在闭关。”

闭关...

是睡觉不许人打扰吧?!

夏治自不曾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异色,咬了咬牙,“带我去!”

来带一道石门前,天子先是让夏炎折回,另又是勉励了两句“大周未来就看你的了”,“父王对你寄予众望”这类的话。

待到无人了,他直接开启了石门的开关。

完全不出意外,夏洁洁果然在睡觉,而且石屋内这肃穆清静的闭关场所,简直跟猪窝似的。

夏治不禁想起当初夏惇说什么“夏洁洁天赋很高”之类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黑天子!”

他声音冷冽。

床上的夏洁洁早已不是当初那痩豆芽儿的模样,面貌可人,叠腿侧躺石床上,面色红润,涎水耷拉。

暗金长裙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躯体,她白腿极长,紧密并着而不见缝隙,脚尖正搭着鞋子垂在床外,真是要多不雅观就有多不雅观。

莫说是皇家,便是在外,都要被人骂没教养。

夏治冷哼一声,看来阴影皇庭的营养就是好,短短四年就让瘦削的黄毛丫头把欠缺的发育都补全了。

那虚岁已经十八的少女听到声音,睫毛动了动,然后便是猛然起身道:“何方毛贼,竟敢袭击我阴影皇庭,你可知我是何...哎,皇兄,你怎么来了?”

夏治很想说“你继续睡吧,我特么眼瞎了才让你来主宰阴影皇庭”,但如今深夜大火,京城纷乱,那刺客还配备着军方用弩,兼之天圣受袭且受了伤,见了血,此事,他不叫黑天子心中委实难安。

黑天子在京城之中,可是隐藏着一支随时待命的强大刺客精锐,称为麻雀,剑之所指,甚至可以直接灭掉一个不小的门派。

想及此处,夏治强压下心头怒意,便是将事情和这年轻的黑天子说了一遍。

夏洁洁问道:“能不能叫别人去?阴影皇庭里...那俩闭关的我都认识,我去叫他们。”

夏治道:“不能。”

夏洁洁又道:“能不能明天早上再去?睡到一半就起来,感觉很不舒服,会影响发挥的。”

夏治道:“不能。”

夏洁洁无奈的“哦”了一声,然后才不甘不愿的穿好了暗金色袍子,带上了一张纯黑色的面具,面具贴脸,而两侧则是刻镂着游龙般的纹理。

随手拿起石桌上摆放的一把苗刀。

那苗刀据说是阴影皇庭出了名的妖刀,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刀刃乱纹如野火焚尸,骇然而杂乱,充满了暴戾之感。

而刀镡呈蛇吞之相,而蛇尾呈出那细长刀身,宛如仙人持笔墨在天际羚羊挂角的一勾,又或者说是地狱里蜿蜒的夹杂着熔岩的深沟。

蛇嘴吐出的则是黑色刀柄,蛇牙凹凸而螺旋着贴在长柄上,可供双手而握。

刀名:村相大炎蛇。

俗称大蛇刀。

据说使用这把刀里藏着真正鬼蛇的魂魄,会蛊惑聪颖、贪婪、野心勃勃之人,使其成为刀奴,直至最终会陷入疯狂,失去理智,不分敌友。

而阴影皇庭之所以还留着它,也正是因为它据传是真正的妖刀,并且蕴藏着独特传承的秘密。

黑天子有全力挑选一把武器,所以夏洁洁就选了这把。

除了趁手之外,这位新任的史上最窝囊的黑天子还觉得这把刀够凶。

这样,才比较配自己。

她挺了挺发育起来了的胸。

我也很凶!

配上了大蛇刀,穿上了暗金长袍,戴上了龙纹黑面具,夏洁洁顿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气势上绝对不差。

“皇兄,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嘛?”

夏洁洁为自己正名,而大声道,“四年!”

夏治不理睬这个活宝,只是看看外面道:“什么都别说了,出发吧,你隐藏在暗处,到时候你我都注意安全,今晚...我总感觉有些蹊跷。

关键时刻,你再出手。”

夏洁洁道:“皇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但你先等等我。”

说完之后,她便开始翻箱倒柜,拿着一些小金属筒,黑葫芦之类的东西往暗金袍子里塞。

夏治看着她,顿时感觉更加的不安了。

53.翩若惊龙

皇帝出行,虎卫环拱,大内高手若翼守护两旁,灰衣太监山公公更是寸步不离。

持着猛虎刻巨盾的虎卫首领,与背负光寒之剑的大内第一高手自也是护在一边。

出了一道道皇宫大门,坐上香车宝马,便是连夜向着宫外而去。

小宫女站在窗棱前,明明眼前只有那寒冷静气的冷院,而抬头,只是幽蓝的星光。

“王九,你在想什么?”

夏广看向那娇小的,瓜子脸儿的小宫女,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身形有些陌生。

而王九却是愣了愣,“小王爷还没睡?”

明明下了很多迷药,若不唤醒,怕是能睡上三天三夜。

夏广道:“本来睡了,看你半夜爬起来,就也醒了。有什么心事吗?”

王九仰起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

夏广道:“你与我相处的时间,比我与皇姐相处时间还长,你也算是我姐姐了,有什么需要对我隐瞒的吗?”

王九并不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很想问“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皇姐对峙,你帮谁?”

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觉得这问题太傻。

“睡吧。”

小宫女转过身,但微弱星光里,却有些显得冷冽至极,她坐在窗沿,伸手摸了摸床上男孩的脸颊,而修长的五指便是突然点向了夏广的穴位。

今日,她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力量。

那只能使用一次的红莲灌顶,便是交代在了这里。

所求只是毕其功于一役。

双指并蒂,劲气暗透。

夏广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点我穴道吗?

但是自己没有感觉怎么办?

《穴位逆转法》第九层,早已使得自己身上的穴道全都换了地方,何况他现在还没使用这功夫...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夏雨雪所说的那句“小心你的宫女”,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其中含义。

可是,他依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然后他感到双颊上湿润了,面前的小宫女在哭泣,很伤心的哭泣,似乎断了肠,伤透了心。

她哭得稀里哗啦,似乎心里藏了好多悲伤的事情。

修长的手指,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抚过面前如同弟弟般的男孩的面颊,五指插入他的发丝之间,来回撩拨着。

“这世间,从来没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花会谢呢,为什么月色会被隐没呢,为什么晚上你没睡呢,为什么今时今刻我要在此再次面的亲人的离去呢?”

“小广,都怪那个卖迷药的,要是你睡着了多好。

放心,姐姐一定去杀了他,灭他九族为你报仇。”

“影儿...永远都爱你。”

话音刚落,小宫女的五指便是若五把刀,五把可以焚烧如红莲的刀,优雅而绝情的割向了夏广的脖子。

这刀可以引起血液燃烧,触之就可令人死于无声无息之间,何况是刻意的割?

所以,夏广死定了。

王九影也这么认为。

所以她看也不看,稀里哗啦的边哭,边运转轻功破门而出,那翩然的长袖随手又是一道气息,将门扉逼地再次闭合。

轻轻的关上门,就像姐姐生怕打扰弟弟休息。

夏广:???

“九影?原来叫王九影啊...只是这么自信转身真的好吗?”

男孩摸了摸连红都没红的脖子。

横练功法,加上恐怖的内力,还有体内无可言说的变化,已经令他的防御力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那白莲教的红莲圣女王九影,竟然连破防都做不到!

疼倒是不疼。

远处还传来小宫女真情实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

夏广扭了扭脖子,坐在床上,他突然觉得这位陪了自己四年,也带了四年面具的少女是个神经病。

但无论如何,心还是有点疼。

毕竟是人。

他摸了摸胸口,轻笑一声,自己起床,拿起蟒袍便要套上,而日常一幕幕小宫女为他梳理头发,穿上蟒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想了想,他将蟒袍放置原处,反倒是从柜中三层拿出了一件折叠整齐的带兜挡风黑斗篷,随意披裹上,便是推门而出。

门外,风如霜。

夜色似狂。

褪下了蟒袍的小王爷,看似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这样的男孩却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穿过回廊,走过几座殿堂,直到看到了一地大内侍卫的尸体。

尸体皆是心脏被挖去,而破开的衣衫口子处,还燃烧着静寂的火,似红莲般美艳的火。

夏广忽然想起小宫女低头看自己的模样。

谁能想到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旦放开,却也可以如此的邪恶而妩媚。

是蛰伏了很久的刺客吧?

夏广做出推断,毕竟小宫女他还是认识的,若是被人替换了,戴了人皮面具,他一眼就能看出。

沉默着,他蹲下了身子,似乎被一些不属于他年龄的重量压得有些佝偻。

大内侍卫有人用双耳的长戟,镂空了些浮华的图案,此中长戟,名为方天,上可与骨朵,锤,镗等比力,下可与矛、枪、刀拼巧。

难度极高,使用者,十有八九是花架子,为了虚名而已。

那名拿着这方天画戟的大内,看样子是被秒杀,躺在地上眼中还带着临死前的惊骇。

夏广想挑把顺手的,看着满地死尸,十八般武器大概都能找到。

可是,他那稚嫩的手还是握向了面前的长戟,戟长约莫四米,有些沉重,可见未曾偷工减料,但夏广身高却不过一米出头,显得极其不衬,极具视觉冲击力。

方天画戟入手有些冷,这也是夏广第一次握住这么寒冷的兵器,男孩抬起头,方天画戟随意的搁置在了肩头,冷风吹开了帽兜。

那零碎的黑发,便如张牙舞爪的魔,一丝一线,全是沉默。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为什么下得了手?”

男孩自问了两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没有人会回答他了,而他也忽然不需要答案了。

轻轻将帽兜复又带上,随意扯了快黑布蒙住自己的脸,然后加速跑了起来,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院落颤动了一下。

踏出第二步的时候,整座大殿都颤抖了起来。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男孩再不遮掩自己的实力,奔行之间,整个皇宫,都开始颤抖,而那如远古巨兽奔行一般的声音却被神隐完全的遮掩了下来。

战龙赋的施展,让整个皇宫忽然被践踏的他脚下,黑色身形高高跃起又砸落,那是无双的龙。

夏广神色冷静,每一次纵跃都能使得他腾空,仿若御风而行。

站得高看得远,哪有有动静,他便是往那里跑去。

也许静寂悄然地而去追踪,去搜索更好,不会打草惊蛇,不会带来麻烦,不会怎么怎么,不会怎么怎么怎么。

也许他已学会了易容、缩骨,改变体型也许更能掩掩藏藏,效果更胜戴上黑布当个似是而非的蒙面客。

这些都很有道理的。

但夏广却偏偏不想这样,他扛着方天画戟,孤独的在黑云初散的明月下,翩若惊龙!!

54.五十年的布局(加更)

冬日没有猫儿叫。

青烟袅袅,也烧到了尽头。

尖锐的嗓音忽然贯穿夜色,空灵,剔透,疯狂,沙哑。

而还有一丝或有或无的镇静。

随着这声音,仿若猫儿春日里嗲嗲的声音,宫里无数声音紧随着而起,同样的女声,有宫女,甚至嫔妃。

这是天魔音,动人心。

所有的浮躁、压抑、渴求都会在这样的声音里得到扩大,尤其是长夜漫漫,深似海的宫廷更是如此。

宫里有的是看似坚强、带着面具、其实却很脆弱的人,何况这些时日那夹杂着秘制思春的香,可是焚烧了许久了。

长久的空虚,一丝抱着期待春意的渴求,心里的干柴,就被这袅袅的天魔之音点燃了,失了心智,开始赤着足,裹着纱,冲出屋门之外,在公公们惊呼的“娘娘,娘娘”的声音里,像是奔跑在春日里,喊着“来追我呀”。

这样冰冷的春日里,王九影神色冷冽,身若魅影,穿梭在深宫极易迷路的回廊之间,她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彻底不见,眉眼儿再不眯起。

但却弯得仿若红莲瓣的刀。

小宫女迅速抵达某个上锁的偏僻宫殿前,略作辨认,手指破门,步入这偏僻的屋内,目光扫动,随后视线定在了一处“莲下鱼戏水”的花瓶上,手指一点,那花瓶便是破开,插在其中的腊梅顿时散开,幽香四处溢散随水流开。

王九影不管这些,迅速从花瓶里拿出一块双拳大小的黑石块,这是前些日子巡回舞女来此所咱歇的停留之地。

舞女里有白莲的人,如是而已。

左手托着黑石块,运力捏破,取出其中的一个密闭青囊,以及一个密闭的黑囊。

按照约定,黑囊里乃是一张女人的人皮面具,采料真实新鲜。

而青囊中...

隔着柔软的布,少女可以辨别出青囊中的三粒药丸。

药丸俗名魔降药,乃是北地绝境长城外的异人所研发,而从秘密渠道偷入了中原,并且送到了白莲的手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前朝欲孽勾结的北地异人们,近乎是免费的给白莲提供了这样的物品。

魔降药,作用便是勾动人心的魔,燃烧人的生命,使得人魔变,疯狂、不晓疼痛、只知杀戮,甚至那些异人夸口,便是头掉了还能继续舞刀弄枪。

只是这般的药一旦服用,药效一过,便是立刻衰老,死亡,再无第二种可能。

王九影谨记着自己的任务,所以毫无耽搁,便是将制造混乱的药丸放入怀里,再带上了那人皮面具。

瞬间,她便从一个眼藏冷冽,眉如刀锋的瓜子脸少女,变成了一个脸蛋有些雀斑,唇有些大的少女。

仔细再检查了一番,王九影便是掩上门,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若是阴影皇庭里,那位白发的黑天子还在,许多漏洞自然可以被弥补起来,即便他不在了,残留的那套机制的运转也可以遮挡住诸多破绽,并且顺藤摸瓜,揪出暗中下手的敌人。

只可惜夏惇不在已经许多年了。

甚至连好好的交接都未曾与夏洁洁进行。

这许多年,足以发生许多事。

千里之堤,尚且能毁于蚁穴,何况是夏惇如此大的一个洞?

白莲教谋划这场杀局,策划已久。

策划之深,之狠,之长,简直令人咋舌!

红莲王九影施展星象灌顶,做那毫无武功的小宫女儿蛰伏皇宫数年。

绿莲王八妄散去二十年天相魔功,只为看准了谁是新任皇帝,那他就变成这个皇帝,又学了这皇帝六年。

没有人知道,天相魔功依然还存在着,并且早已落入白莲教之手。

更没有人知道,天相魔功的修习者并不止一个。

很多年前,一个年方三四岁的宠童在脱离了主人家后,便是被仇恨灌满,幸好有白莲的老师接受了他,对他悉心教导,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却让那宠童感受到了人间的爱。

这两年时间里,他也学会了天相魔功。

原本急着向老师炫耀自己天赋的宠童,却看到老师在书写遗书。

看到门后探出头的徒儿,那老师招招手道:“七儿,过来。”

宠男入了白莲,便是随着老师姓了王,而七则是他的名,四五岁的小孩子很是得意,他想告诉老师“自己已经学会了那天相魔功”。

但他并不知道天相魔功...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只能进,不能退。

修习了之后,可以变成任何人,唯独自己。

若是坚持自己,除非不散功,若是不散功,只有死,爆体而死!

所以老师告诉了他一切,然后拉开了帘帐,露出床上正在挣扎的一个穿着皇家富贵衣袍的孩子。

白莲的老师笑道:“七儿,你以后就是他。”

王七愣住了,而目光无意间落在老师的遗书上,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真空家乡”,清幽淡雅如茶。

老师道:“这是我们的理想,只需世间融入这最完美的国度,迎来最美好的家乡,所有人...才会真正的幸福。”

老师笑得很开心,眯着眼,似乎是看到了那最美的世界,在云端。

随后,老师便把自己的功力通过秘术全部传给了王七。

然后王七才知道了老师在白莲的身份:黑莲圣使。

只是在明白的那一刻,他就成了新的黑莲圣使,并且在老师弥留之际,散去天相魔功,塑形成了别人的模样。

皇家衣袍的孩子停止了挣扎,看着床边站着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彻底呆住了,惊吓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也再说出什么了。

因为另一个他,用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脖子。

“七儿,做得好,为了那最美的未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红莲星象灌顶,黑莲秘术传承,白莲教中六色使者,所得天赋各有不同,而最优秀中,最适合者,才有资格去开启最终,那真空家乡的门。

王七抱着老师已经冰冷的尸体,神色转了几转,终于落定了下来。

这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而五十多年后,这位名叫夏齐的男人正在阴影皇庭,闭关修炼,他仔细算了算时间,门外的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那位名叫夏炎的孩子很乖很懂事。

他深深恨着“被别人安排好的命运”,憎恶着“母妃知道自己死亡,却无法被告知真相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哪怕成为傀儡,也不愿意听任命运的安排”这样的做法。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白莲教而已,而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室前辈,准备谋朝串位,准备从阴影里走出,站在太阳的光鲜之下,享尽荣华富贵而已。

如同演练好的一般,夏七从闭关的石室里跑出,抱着被烟“熏晕”的夏炎,然后便是去到另一扇石门前,一掌破开机关惊道,“皇兄,外敌袭击皇宫,竟一把火烧到我们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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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出炉。

谢谢大家对小水的支持,特别感谢唯爱学长舵主,只是上架之前只能两更,否则会影响推荐还有其他种种......

上架之后,会在兼顾质量的情况下尽量多更:)

起点首发,请大家多多支持。

55.六次心惊一击毙命

阴影皇庭。

端坐盘膝的方脸中年人猛然睁开眼,目如金光。

“当代黑天子何在?!那么多棋子,那么多麻雀,整个京城多少双眼睛在帮她盯着,帮她看着,怎么会让敌人袭击到这里?!”

方脸中年人名为夏常,按辈分乃是当今天子叔父,修习亦是《八荒独尊功》,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却还似年轻。

“真是奇耻大辱!!”夏常看着那火焰腾腾,不禁怒火中烧,一掌便是拍在面前的石桌上,石桌不摇不晃,只是印入了深深的手印,丝毫不波及到附近。

由此可见这位上上代黑天子,内力不仅精纯,掌控力也是惊人无比。

拍打石桌留下指印,他似乎还不满意,又是随手一抓,那石桌就如雪堆一般,被他手指又是抓出几条指缝来。

阴影皇庭只留黑天子,以及预备黑天子。

而不少更古老的前辈们,则是前往大周龙脉了,不仅是为了守龙,还因为这据传是更进一步的契机。

之前,天子希望来叫动的两位,便是这夏常与夏齐。

这两位在前代天下手上,可谓是只手遮天,掌控江湖,否则那“百家争鸣”的江湖早就乱透了。

夏常与夏齐年岁相差近乎二十,所以虽然与后者同辈,却是也挑选了这位当时天资卓绝的男孩入皇庭修习。

只是因为后来夏惇的横空出世,黑天子之位便是直接跳过了夏齐。

皇宫阴影里深藏黑天子,而供奉四落在京城内外修炼,黑麻雀则是无数,分布在各处,能查、能探、能杀,更有各处江湖势力被幕后操纵。

阴影皇庭虽然实力极强,但并不轻易出手,他们只是藏在暗处静静看着,如同一只坐落在京城最高处的瞳孔,俯瞰着整个江湖。

他们从不轻易出手,只未雨绸缪,只提前将某些漏洞卡死。

而若真待他们出手,那便是雷厉风行,一战功成!

若把,黑天子们必成蜘蛛,麻雀们就是他的网,供奉,江湖势力,以及皇宫势力都是他网上的怪物,他们坐镇中军,观察这京城,乃是整个天下的一举一动。

天子管明处,治天下,他们则看江湖,司刺杀。

如今,这样的一个势力却被人烧到门口来了,夏常如何不愤怒?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是永世无法抹除的污点?!

夏齐自不会告诉这位“自己如何与那夏洁洁交接的”,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当今黑天子尚且稚嫩,但平日里也有闭关修炼,而且她敢拿起那把乱主心智的妖刀,也实在是有心了。”

夏常皱了皱眉,“你说村相大炎蛇?”

夏齐道:“不错,正是那把无人敢碰的妖刀,这几代黑天子,我们谁敢动那把刀?”

夏常想起那把妖刀的恐怖,也是不由沉吟道:“那她确是有几分胆气。”

忽然夏齐怀中的男孩发出咳嗽声,那双幽幽的眸子似做噩梦一般眨动着,频率极快。

“皇兄,你照顾一二,待我来灭了这火。”

夏齐说罢便是将手中的男孩轻轻扔了出去,那方脸怒目的上上代黑天子急忙借住,而这时男孩却似是被这一抛而弄的醒了过来。

“咳...咳...”

他似是惊梦而行,瞳孔里还带着慌张,配上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了无比的说服力:“长公主...不,黑天子她疯了...疯了!!”

方脸怒目的夏常一愣,本能问道:“什么意思?”

他怀里的男孩夏炎惊恐道:“黑天子她好像被妖刀夺了神志,我看到她...看到她...杀了父皇!!一刀,从胸口捅入...父皇就那么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童言无忌。

何况是未来黑天子。

夏常大怒大惊大悲大恐。

火烧阴影皇庭的怒!

夏洁洁被妖刀夺智的惊!

天子被杀的悲!

一国无主,皇子尚是幼童,大周如何应对八方之敌,若是不小心应付,便是灭顶之灾的恐!

他怀里的夏炎似乎也很惊恐,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哭声里却是藏在舌下的一支哨箭。

夏常反应何等之快,近乎刹那便是运起内力护体,同时心神也是摇晃。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已经动了四次。

为什么?

他不解。

而就在这时,他的心再次颤动了。

因为夏齐拔刀了,他那把曾经杀人无数,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刀,竟然对着自己欲要拔出。

以有心算无心。

夏常近乎刹那里,便是松开了手,身形要退。

先拉开距离。

他反应很快,速度很快,应对很快,但他的心神终究伤了,终究迷惑着。

他不明白未来的黑天子为何要杀他,更不明白自己的兄弟为何也要出手?

所以,他还是慢了。

慢的足以看到对面的同族操刀,他真的无法理解,但双手依然摆出空手破刀的架势,并且算后好了后招,夏齐的刀,他很了解,所以他有信心能破掉。

然后,夏齐拔出了刀。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拔出了刀柄。

刀柄之后并不是刀,而是一千道寒光,如夏日蝴蝶,纷纷飞来。

“流星蝴蝶?唐门暗器?!”

刀非刀!

夏常的心又动了第六次。

他以为那是一把刀,结果却是暗器。

蝴蝶“刷刷刷”穿过他的身子,那怒目方脸的男子便是全身是血,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又是一把刀极快的贯穿了他的心脏。

微微抬起头,入目的却是夏齐的脸庞,这是一张真正的、神志清楚的脸庞。

所以夏常才不解,才困惑,所以他放弃了最后的反击,只是淡淡问了句:“你我兄弟,何苦至此?”

夏齐冷笑一声,却不作答,只是抓紧时间将刀拔出,鲜血喷流,映红了那曾经藏于阴影里帝王的衣衫。

他往后仰倒,像被无边黑暗包围,眼睛大瞪,却是无法瞑目。

夏齐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似乎是思念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但只是愣了数秒,便很快回过神来。

“走吧,我需要护送你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夏齐笑看着那没幼小的,有着天赋的棋子。

他的表现很不错,可圈可点。

然而终究还是那么一个会被“贪婪”引诱,向往着“自由”“权力”,可是却还没有能够理解残酷的棋子而已。

“好!!”

夏炎紧握起了拳头,但随即他又露出了为难之色,“可是我名不正言不顺。”

夏齐从袖中跑出一张金色蚕丝的卷轴,面容坚毅的男孩一把接过,随手打开,露出震惊之色:“这是圣旨,还要传位于我?!怎么来的?”

夏齐道:“你只需知道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就足够了。”

大势所致,便是刻章来加盖圣旨,都无妨。

真是个拘泥于形式的棋子。

蠢!

56.序幕

阴影皇庭里的大火很快被扑灭。

需要至少两人授权的最终圣旨被启动,夏齐或者说该叫王七,站在那传递的阵心枢纽边,夏炎站在他身侧,古朴的阵法上的十八行字已经点亮。

夏炎忍不住问道:“齐老,这样真的没事吗?”

他已经有些怂了,虽然果敢,有野心,但终究还只是一只未曾长满獠牙,那稚嫩的牙上还未沾染太多鲜血,今日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王七冷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千古功业,自然需要白骨皑皑来堆填,怎么,你后悔了?”

夏炎不知摇头还是点头,如尊石像,承受着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负担。

王七又道:“至少,你已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那就该视死如归,一直往前,因为你的敌人也会从对面而来。”

面色有些冷然的青衣男子点了点男孩的心:“这里,这时,一点点软弱都会令你万劫不复。”

夏炎面色变了几遍,终于道:“齐老,我明白了。”

随着阴影皇庭那最高戒备的大阵关闭,城中的黑麻雀们忽然同时静止下了身子,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何处,都是裹上了如黑流的披风,向着城外奔去。

几座大屋之内,那闭目静修的供奉,也是猛然睁开了眼,长啸一声,也是奔赴了城门。

大敌来袭,戒严,不死不休的护城。

这也是来自阴影皇庭最终圣旨的内容。

王七五十年前换了面目,五年前才真正的掌握了这一道大阵的开启之秘,如此,倒是终于使用了出来。

夏惇去后,一些后续的交代便是他与那新任黑天子进行交接,甚至是指导。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来隐瞒,然而未曾想到那名为夏洁洁的少女...竟然懒散到如此地步,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对方就抛出一句“齐叔,改天再说吧,今天的内容太多了,还要消化呢”。

皇家有女如此,王七为之默哀。

而对于他来说,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只差一个契机。

现在,契机来了,落日扶桑即将上位的新皇来此,并且与教中同盟。

五十年,整整五十年。

终于要迎来光明了。

而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夏齐嘴角露出希望的微笑,扭头看着身侧的男孩道:“事不宜迟,速战速决!”

他要带着这夏炎,以皇子之名来配合那位年轻的红莲圣使,清扫一切可能阻碍“新皇”登基,可能识破“新皇”登基的阻碍。

然后再让“新皇”大义灭亲,杀掉这名发了疯的皇子。

——

王九影完全不需要掏了别人的心脏。

焚莲刀也不需要用刀。

她那修长纤细迷人的五指,就是刀,她的心在烧,所以也能令别人的心焚烧。

心,就是莲,一尘不染。

但她就是喜欢掏出别人的心,然后看着掌心上,那最鲜活滚烫,蕴藏着喜怒哀乐的“莲花”化成红色蒸气,逝去而不复返。

随之,一道道红若莲瓣的游丝,则会钻入她皮肤里,带给她青春。

天魔音配合着冬末的春香,使得宫女嫔妃们失去意识的走出屋门,东宫之主唤上了几名功夫卓绝的太监,便是开始四处“平定局势”。

出发之前,这位皇后令自己的宫女安抚着皇长子夏桦,又令侍卫护门,这才裹上了雍容华贵的凤衣,踏入了混乱的黑暗。

皇帝不在,而宫中大乱,她这做皇后的自然有着义务去撑撑场子,同时看看是哪些大猫小猫敢在皇宫放肆。

皇后如此,而几位生有皇子皇女的妃子则是各怀心思,有效仿的,也有蜗居不出的。

王九影的效率很高。

三枚魔降药已经被投入到了三名功夫、体魄皆属上层的宫中护卫的口中。

起初,她刻意弄出动静,也正是为了引出这些护卫。

害怕被包围?

不存在的。

王九影是一名刺客,她的手抚摸过别人,那人的心脏就会燃烧,而她除却天魔音勾起人心猿意马外,还具备着“令人无法注意到”的天赋。

存在感稀薄,甚至“隐身”。

这不是什么功夫,而是纯粹的天赋。

“嗷嗷嗷!!”

人心里的魔被放大了,那三名护卫的肌肉开始膨胀,面庞扭曲,毛发速长,直至身上的甲衣紧紧包裹着那随意爆体的身躯,双眸通红。

以那“不存在”的少女为中心,踩踏在一地零散的新亡的死尸上,向着不同方向疯狂而去。

王九影又抓出一枚心脏,目光里那缠绕着血管的器官,已经不再跳动了,但氤氲的红气却使得周边空气都红了,如晚霞。

她忍不住吃了一口,很腥,很烫,却饱满多血汁,以至于溅出了不少红点,那些红点却是没有沾染到她的宫女服,还在半空便化作了红色气体,如蛇吐信,蜿蜒而上。

“呸。”

心脏被抛开。

她眼角却有了些泪。

有泪,是因为心里闪过某个影子。

披散头发,虽然小,虽然面容并没有“文人雅士”“世家公子”们的那种柔弱的儒雅气息,但王九影却能想象等他长大后,该是如何的像名山大泽一样,像百兽里的王一样,霸道而令人心折。

然而眼泪一擦便干,她决心等事了,再回头去吃了男孩的心脏。

让她和他永远在一起。

哪怕那心脏再苦,再难吃,她也会一口一口全都咽下。

然后再去杀死卖迷药的那名凶手,灭他十族,鸡犬不留,为弟弟报仇。

侧耳倾听,三个方向传来的厮杀声。

王九影才理了理有些乱的青丝,把宫女的钗别好,侧身隐入黑暗里,下面...她的目标自然是皇后,各个与皇帝有肌肤之亲,并且能有些话语权的嫔妃,以及皇子。

杀了她们,绿莲才能顺利登基,来偷窃掉这一整个帝国。

——

长戟如霜。

冬末微凉。

侍卫们围困着红眼的恶魔,却是抛尸渐多。

便是万箭齐发,却也不过是给恶魔身上多插上些羽毛的饰品,那恶魔不知疼痛,不知疲倦,舞着兵器,进行着毫不顾忌自身的厮杀。

东宫的主人,却是匆匆踏着步伐,穿行在深黑的巷道,三四名太监,十多名护卫,却是全神贯注,如阴影里的流。

伺机而行的红莲刺客,演了五六年的宫女,终于今夜取回了力量,制造了混乱,十指如莲,朵朵焚烧,她要杀更多的人。

阴影皇庭里,那蛰伏五十年的黑莲,却是带着不甘被摆弄命运的小棋子,握着伪造的圣旨,驱散了皇庭的麻雀和供奉,从黑暗里刚刚露出獠牙。

争分夺秒,成败就在黎明之前。

宫外。

凌时风,火焰还在吞噬着那即将坍圮的客栈云聚人间一重楼,异国未来的新皇肩中长箭,半跪在地。

天子匆匆出宫,里三层外三层,光影里皆不落空,人头重重。

而,白莲的疯子们,却是铺好了网,等着那即将一头扎入包围的...龙!

57.一戟压爆

皇宫大乱,某个庭院。

长毛红眼的侍卫表情狰狞,他被王九影喂了那北方异人的魔降药,所以躯体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拖着九环鬼头巨刀左右环视着匆匆包围而来的曾经同僚。

刀剑环伺,大内侍卫们却是不解。

“这赵家将军的儿郎怎么会变成如此怪物?”

“我昨天还与他一起喝过酒,吹过牛,怎么却是...啊,他冲过来了!!”

惊呼的侍卫急忙举剑,格挡。

咔擦一声。

却是剑碎裂的声音,那举着九环鬼头巨刀的红眼恶魔直接连剑带人砍成两半,前一刻还说着话的侍卫,却是从额间到腹下显出一道凶厉的血痕,分成两半,如被从中切开的猪羊。

好大的力气!好快的速度!

为首侍卫不禁凛然,但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指挥。

“攻击!”

他边说,边以极快身法游走环绕牵制,同时指挥着侍卫们的发动适时的进攻。

这侍卫名唤李好,今年三十有五,少年任侠,在江南道上群豪里搏了个“燕返刀”的名号,刀法家传,融入自己理解而推演出新招,后觉一身武艺还是卖于皇家的好,便是入了京城混做了侍卫首领。

“背刺!他不再是我们兄弟,不要手软!”

便在那红眼怪物斩杀眼前之人时,两把长枪,一把大刀同时从他背部发动攻击。

哧哧!!

枪影,刀风!

直接没入了怪物躯体里,然而下一刻,那怪物却是毫无痛觉,一个转身,带着银盘般的鬼头刀,带起一阵恶风,随后便是三颗人头落地。

红眼怪物身上扎满了各种武器,那些可以杀人的兵器,却似乎成了它身体的装饰。

如此躯体,已非人类。

便在三颗人头弹起的刹那,李好出刀了,他身形如燕,刀如衔泥,踏踏连踏两步,极快地趁着红眼怪物扭头的时候,俯冲,压刀,然后便是一道银芒,直中怪物的前颈。

命中!

直接斩头!

李好心里一喜,双臂贯上内力,腰部扭动如麻绳拧紧,刀锋颤动,那是他自己领悟出的“震荡”。

刀讲究一击毙命,但他所求的却是在压迫之后高频的颤动,以此达到一种近乎于拉锯的切割效果,从而增大切割力度,与人交手,若是被他连续攻击在同一处,甚至可以直接斩断别人的兵器。

但是近乎瞬间,李好就觉得一股强大的阻力,似乎是皮肉之下,所有的血液都凝固成了铁块。

刀能杀人,能砍头,但却不能斩铁。

所以,那一喜又变成了惊。

毕竟曾经经历过江南道腥风血雨的时代,李好刀无法斩下,便是连刀都不要了,借势一个赖驴打滚,同时耳边传来几欲穿透耳膜的轰鸣声。

化身红眼恶魔的侍卫那刚刚斩落三颗人头的鬼头刀,又是抡回,恶风汹涌而来,直接斩落在了李好原本的位置上。

哐!!

石屑飞溅,地面直接出现了个小坑。

这力气...

李好心跳加速,血气上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赖驴打滚后,便是又觉得恶风继续追来,他看都不敢再看,双手一拍,便是狼狈起身,全身内力再无保留,用来逃命。

而侍卫们看着这平日里冷静果决的侍卫长,此时如此模样,如同一只仓皇而逃的狗。

只是侍卫们没有人去嘲笑,他们只觉得背脊后,一股阴冷冷的气息还是上游。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刀枪不入!

力大无穷!

打不死,还招招和你拼命。

之前在李好的指挥下,他们还井然有序,但此时见到李好也被追着,惊恐的逃着,他们的斗志便是彻底瓦解了。

只是握着刀,颤抖着地追过去,却无人敢再贸然出击。

李好在跑。

可是跑的没有那红眼怪物快。

又是一道恶风从身后袭来,李好匆忙里单腿蹬树,身形缩低。

轰!

树倒。

而那鬼头刀力未尽,又是向着还未站稳脚跟的李好斩来。

恶风奔袭。

李好只觉后脑勺欲被撕裂。

“吾命休矣。”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

但是,预想的死亡却没有到来,在一片惊呼声里,他睁开了眼,然后就看到穿裹着一袭斗篷,带着像是从哪个衣服上撕下的黑布作为蒙面的矮个子,手持方天画戟站在被斩断的树桩上。

那长戟的月牙正是挡住了落下的鬼头刀。

即便是蒙着面,李好也能觉察到那后面脸庞上的不屑。

他的眸子静默如风。

“小心!!!这怪物刀枪不入,力气大得很!”虽然不知来认识谁,但是此人竟能抵挡住红眼恶魔的刀,间接的救了自己一命,李好便是本能的出声提醒。

那矮个子只是右手一翻,方天画戟便是由挡,变成了压。

这一压,便是全场无声了。

只剩下那红眼怪物嘴里发出的“呵呵呵”的喘气声。

李好站到一侧,侍卫们包围着不敢上前,手脚甚至还在颤抖,只是目光里却是浮现出震惊之色。

那红眼怪物显然在挣扎,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压下的方天画戟。

但矮个子蒙面人却只是单手,就镇压住了全部的躁动。

呵呵呵...

呵呵...

怪物大口喘着气,扛着刀,慢慢的变成肩负着刀,再之后则是双膝“嘭”地跪下。

跪在了那矮个子蒙面人面前。

但它扛着的不是大山,只不过是一把方天画戟。

那矮个子蒙面人站在树桩上,持着冰冷戟杆,侧了侧头,然后缓缓压落,而这简单的动作却令那力大无穷的怪物感受到了极大压力。

“吼!!”

怪物似乎是怒了,发出一声恐怖的嚎叫,身形便要跃起,那刀也是带着恶风,带着千钧的冲天之力要起来。

但,它只是抬起了了零点零零零一尺,便是被更大的力量给压了下去。

“真弱。”

矮个子蒙面人出声了。

李好惊讶于声音的稚嫩,和这人的力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阁下夜闯皇宫...还请划下道儿来。”

矮个子蒙面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随意压了压手臂。

轰!!

方天画戟如佛指按下,那怪物腰部,背部,肩部,统统折断,竟被那巨力压成了个肉饼,然后被压如地面炸裂的坑中。

折叠之处,更是伤口撕裂,现出被碾压成了碎块的血石。

泛着奇异的冰蓝光泽。

蒙面人再不看,长戟随意一刺,尖锐的月牙便是直接将那怪物压扁的头颅给挑飞。

头,还未落地。

那蒙蒙月色下,矮个子蒙面人却已同时飞身而起,他拖着方天画戟,而起身时却是没有巨响,只有整个大地的晃动,和颤抖。

一步下去便是数十米距离,数步之后便是不见了人影。

李好只觉目瞪口呆,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威猛之人,而侍卫们很快上前。

“好哥,那人是谁?”

“一戟压爆了这怪物,这力气真是...堪比鬼神。”

“你们注意了没有,他是单手的,而且看样子随意的很。”

“这人夜闯皇宫,若是怀有歹意...皇上偏偏这时又出宫了!”

“好哥,怎么办?”

李好伸手压下众人,看着那孤独的月下的背影,已化成黑点逐渐不见,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每日里进出在皇城大门,与守卫们打着招呼的男孩。

“那画戟不是他自己的,是小霸王的,小霸王刚刚死在了旁边庭院,他是顺手捡来的。”

侍卫们皆知小霸王也是一名侍卫,这名号并非江湖所赐,而是开玩笑说熟了,他平日里花里胡哨,非要用方天画戟,除了力气大能舞动之外,其余皆是花架子,虚的很。

之前没注意,听得李好这么一点,才想清楚了,但想清楚了,心里却是更加无语。

操,夜闯皇宫,还顺手捡了把兵器,这信心可以啊。

李好皱眉道:“好了,我们追过去,那人未必是宫外人。”

58.史上最怂

京城的凌晨。

黑夜里,有个长着山羊须的文士突然从趴着的桌上睁开眼,烛泪已干,屋内黝黑一片,他推了推身侧正打鼾的男人道:“村夫,醒醒,不能睡了。”

面如冠玉,身形颀长的男子,相貌是完全超越了这文士,所以两人一起走在京城的大街时,每当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烟花柳巷的头牌回头、侧头、低头时,山羊胡子的文士从来都是自觉的看天,然后呵呵笑道:“村夫,今天天气不错。”

然后这英俊的男子便是笑着挥手,或是神色突兀的抱起某个飞来的绣球,或是双指夹住飘来的锦帕,又或是微微一笑,迷倒众女的心。

“王巨鹿,大梦还未醒,酒醉还未解,此时正是妙处,别吵。”

“村夫,不是,可能要出事了,通过大阵,我刚刚感受到京城中心地带,正在发生大规模的厮杀。”

“生死寻常事,谁不会死?”

“这次非同寻常,龙气动了!”

“什么动了?”

“龙气,当今天子之气!”

“哦,继续睡吧。”

“龙气动了啊,我们水镜宫不该出动吗?”

“凡有大事,需有静气,巨鹿,你看看,人家郭浪子躺在床上睡得那么安静,这就是静气啊!

你可知,你每日辛勤苦学,却还是无法比上我,或是郭浪子?”

那山羊胡的文士肃然起敬,蓦然起身,酒醉状态之中摇了两摇,诚恳道:“哦,诸葛兄教我。”

英俊男子迷糊道:“你看郭浪子,此时你就算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也休想叫醒他,但若是唤个美娇娘,在他脖子上吐气如兰,他下一刻必然睁开眼。

这叫什么,这叫做信仰!

你呀,太年轻,还没有寻到人生的意义。”

“人生的意义?”

王巨鹿陷入了沉思,良久却是又醒了过来,“那龙气越来越稀薄了,天子怕是陷入了苦战。”

“苦就苦吧,人生嘛,谁不苦呢?”

啪!!

王巨鹿重重拍了下桌子,吼道:“诸葛村夫,郭浪子,你们两人不去勤王?简直枉为水镜宫谋主,简直是辜负了天子信任,此为不忠!”

英俊男子猛然起身,拍拍山羊胡子的肩膀:“别说了,我们走。郭浪子就别叫了,你杀了他他都不会醒。

上次才研制的铁壁傀儡,内部的八阵图阵心我前些日子刚刚绘好。

你会操纵吧?”

王巨鹿:“我...”

诸葛村夫:“别说了,看你这么清醒,应该问题不大,走吧,我坐副驾驶睡觉,到了喊我。”

王巨鹿:“我你...哎,走吧。”

村夫的懒,浪子的浪,就和太阳从东方升起一般无法改变,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人生的意义”,他们才能更卓越。

再想想水镜宫的那位和众人格格不入的黑暗两谋主冢虎和毒士,前者的闷里藏刀,后者的笑里藏刀,都是同样的卓绝。

不能比。

王巨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追不上这群人,于是只能用冷水冲了头,强自清醒了些,便是拖着诸葛村夫上了那铁壁傀儡。

所谓铁壁傀儡,不过是只有着四扇窗的铁牛,铁板甚厚,曾经让宫中高手耗尽全部力气进行攻击,也是无法破开铁板。

然而别看这铁牛笨拙沉重,跑起来却是跟风似的,其中更有已经设置好了的八阵图阵心。

谋主们就喜欢这种又硬,又快的傀儡。

如此藏在其中,才能安心布置阵心枢纽,或是操纵大阵,杀敌困敌。

王巨鹿拖着村夫,将他一把丢在铁牛内,然后满头虚汗,擦得长袖都湿了,腹中忽地又是一阵倒腾,趴在铁牛边就是一阵呕吐。

随后拖着身子,坐上了铁壁傀儡,看着继续打鼾的诸葛村夫,实在不知还去不去了。

然而,黑暗里,那英俊的文士却已经正起了身子,面前的八门枢纽正在缓缓运转着,他的声音清明无比:“巨鹿,走吧,天子快撑不住了。”

说完,便又趴在桌上打起呼来。

——

三十九条白影,纵横交错,若银蟒交织。

每一次交错速度极快。

极快之中,依然有着一排排箭矢射出。

皇帝被虎卫们高举盾牌,包围其中,他知道有人趁着自己被引出皇宫,也知道这伏击是早有预谋,否则哪里会连军用的巨弩都提前摆在了巷道的阴影里?

真正是箭如雨下,而偶尔一簇凶厉的尖芒从黑暗里飞出,便是会撞飞一个甲士,然后后续的虎卫甲士继续顶上。

石九州,山公公紧护在夏治身侧,还有虎士统领则是亲自举着一面绘制着猛虎头颅的巨盾,站在夏治另一侧。

方阵缓缓推移,而不时分裂出一只只小队,冲入巷道之中去解决那些军用巨弩。

引蛇出洞!

天子皱起了眉,他丝毫不乱,当初夺嫡之战比这凶险的多了去了,但是脑海里却是闪过无数念头。

透过层层盾牌缝隙,他盯着那些裹着白袍的影子,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白莲教。”

五十多年偃旗息鼓,却是今朝忽然出现,夏治心里闪过不详的念头。

下一个问题就是,天圣到底有没有和白莲勾结?

天子并不担心,京城是自己的地盘,即便目前处于被压制的状态,阴影皇庭那恐怖实力的麻雀们,供奉们会很快出现。

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利。

届时,白莲教即便底蕴再深厚,也无法抗衡。

黑天子还隐藏在阴影里,他相信自己的皇妹,在这种时候不会连最基础的事都做不到!

但天子算错了夏洁洁的底限。

夏洁洁的交接完全是王七和他进行的,加上前者的懒散,她此时甚至不知道如何叫出自己的属下们。

即便她知道如何做,怕是也做不到了,因为王七和夏炎联名签署的最终契约已经调开了阴影皇庭的大部队。

坐镇阴影皇庭中心的人本就没几个,有谁会想到能出两个叛徒?

捧着大蛇妖刀的,戴着龙纹黑面具的暗金长袍神秘人,看着远处那恐怖的阵仗,瑟瑟发抖。

几次想要冲过去,她都缩了回去。

这实在不是我无能,而是敌人太凶了,天子,你也能对付的吧,没问题的吧?

我...我还是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吧。

神秘人怂了又怂,终于还是躲在了一棵树下,尝试着通过鸟叫来召唤麻雀,但是齐叔教导给她的那些却是一个人都叫不来。

恐怖的神秘人就纠紧头发,一双大长腿不安的颤动着,腿上那蛇牙缠结为柄的妖刀随着晃动,偶有小半截出鞘,暴露在月色下的刃纹,却是混沌不堪,充满了邪异。

黑天子只觉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声音。

“你想要去证明自己,获得天下第一吗?”

“不想。”

“你渴求权力,希望荣华富贵享受一世吗?”

“想!”

“那就上前吧,放开你的身体。”

“哦...那算了,敌人太凶了,我不想的。”

“放开你的身体就好。”

“不行,打不过的!”

...

诡异声音在与夏洁洁对杀数十次后,终于落荒而逃。

59.染血的巷道

京城的街道,格外喧嚣。

白莲教数十年积蓄似都不要钱的直接拿出,三门之中墨门机关也是缓缓从巷道里露出了狰狞一角,无声无息之间,便是一张难以想象的大网发射向天空。

网间则是密布着雷火堂的惊雷,这机关名为“天网恢恢”,乃是三门五堂的跨界合作的成功案例,天下仅此一个,但却是被白莲教花费了巨资过了几手,才买来的。

网约莫两百平米,藏惊雷三百,共有三发。

第一发,虎卫们急忙举盾向天,盾面上很快想起“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是果实砸落。

随即是爆炸!

火光照亮也夜色。

而第一批举盾的虎卫们,则是全军覆没。

天子这才变了脸色,看向网来的方向,此时已经无需他指挥了,他身侧面色冷静的巨汉吼道:“摧毁那座器械。”

顿时,大内精英们,以及虎士们迎着箭雨便是向着那深巷而去。

叮叮叮...

漫天雨如琴声凄切,急促。

但街道本就狭窄,很快大内精英们便是到了可以施展轻功的一冲之地,他们皆是皇帝身侧精英,在大范围作战之中或许作用不显,但此时却是施展出卓绝的武功。

一道道身影如疾风,剑如寒芒,如出笼猛虎,施展浑身解数,只求效忠的帝王能够安然无恙。

很快巷子里走出一排穿着白袍的人,快步而行,手持各种兵器,但大多以匕首为主。

他们也需要为“天网恢恢”的第二次装填提供时间。

一寸长一寸强,但若是贴近了,却是胜负未可知。

大内与白莲第一次短兵交接。

白莲完败。

大内高手们只不过死一人,重伤一人,便是几乎全灭了那冲来的数十名白莲教徒。

而近乎同一时刻,第二批白莲教徒又冲了上来。

大内们腾拖转移,略一运气调息,便是又冲了上前,再次短兵相接。

但同一时刻,箭矢如雨,全部射向这战作一团的双方。

不分敌我。

大内精英们惊了,而白莲教徒们却似是早已知道,他们在箭雨里厮杀,也被空中落下的箭贯穿头颅,胸膛,咽喉。

无差别的一波射击,使得这批大内以及白莲教徒几乎同样的覆没。

这一批中仅剩的几名大内,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便是放到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人,但即便是他们,也是在最后时刻,才施展身法,堪堪躲过死亡,和虎卫相接,形成了一盾一剑的攻防组合。

艰难前移着,弩箭似乎是射到了尽头,又似乎是还有残存,但并不如起初那般的保持着密集火力了。

夏治看了看身侧道:“九州,你去。”

绿萝禅院俗家弟子石九州,掌剑双绝,内力雄厚,听得此言,便是恭敬应了声,随后便随意取了面盾,叫唤了几名心腹,然后便是往着那安放“天网恢恢”的巷道攻去。

但第二发巨网又射了出来。

虎卫统领,那位方脸的壮汉似是毫无表情地吼道:“顶住!”

他何尝不知此时的顶住,就意味着死亡。

但那巨网是以天子为中心发射的,所以必须顶,必须用人命来堆。

虎卫们自然也知道,于是又是十多人靠近过来,巨盾无缝架起,堆砌成了个堡垒,但这堡垒却在随后的轰鸣中,再次崩塌。

只剩下方脸的壮汉,山公公,以及皇帝站在其中。

抬眼望去,两发巨网,无论大内,虎卫,还是随行的侍卫,皆是死伤惨重。

“此物名为天网恢恢,据传还有第三发。”方脸壮汉叹息道,“皇上,怎么办?撤退,还是...”

夏治神色依然冷静如常,下令道:“全都散开,分而攻之!”

他没有去选择,而是早已做出了决定。

撤退,绝无可能!

残存大内们得了命令,便是向着四方冲去,虽然还有零散的箭矢射来,但是这些大内无不是精英,所以根本无法伤己分毫,倒是他们似狼入羊群,如饿虎出笼,携恨而出,所向披靡!

“辰石,若是第三发来,你便去吧。”

夏治神色淡然,向身侧那高举猛虎巨盾的壮汉,坦然要求其去送死。

方脸巨汉一愣,然后肃然道:“为皇上效死,卑职无怨无悔!”

夏治拍了拍他手臂,又看向身侧山公公道:“小山子,去解决了那巷里的人,朕和辰石的命,便是都掌握在你手里了。九州,朕怕他一人支撑不住。”

“喳!”

灰衣太监尖声道,他目光环视,大内们形成了某个圈子,将皇帝护卫在其中,想来若是刺客要来也是极难,而方辰石曾是道门忘我道宗的弟子,不动如山的本事是有的,有他在,想来若是他不死,皇帝也当无恙。

“小山子去了,陛下注意保重龙体。”

天子神色淡然,即便身边只剩下一人,依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去吧,朕无事。”

灰衣无音,之间一道翩然的光,以及数十道灰色的线流从山公公袖中射出,他似乎不是在踏步,而是在飞。

飞行之中,灰色的流却是夺走了经过敌人的命。

白莲教徒们甚至连这老太监的面都没看到,就已经或头颅,或咽喉,或心脏被那灰色的线流贯穿。

每根线流的顶端,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绣花针。

大开大合。

所有的线,若潮起潮落,只是这潮却是刹那起,又刹那收。

每次起落,必然是他周身的,经过的敌人全部死亡。

有十人,死十人。

有四十人,死四十人!

有四百人,怕是也会死四百人!

短短数秒之内,山公公就以割草之姿抵达了那已化为绞肉机的巷子口,面对着黑暗的深巷,他双袖之中近百道灰色线流,便是炸开点点寒芒。

如星辰,璀璨的要命。

要人命!

这一次,寒光没有带来那一点点的血光,山公公皱起了眉,站定了脚步,凝神而立,一对灰色长袖也是垂下,诸般灰潮皆是退回其中,藏在那双令人恶心的手掌里。

踏踏踏...

来人并没有掩藏脚步,带着压低的斗笠,出现在了明光下,与这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对峙。

一把甩开斗笠,露出其后儒雅的有些邪气的僧人面庞,“山公公,久仰了。”

“邪花。”

老太监眯起了眼。

60.沉默的石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若那网中的却恰是天子,又该如何?

惊雷炸响,这最长的凌晨,最冷的京城,所有人都听见了这雷音。

王七也听见了,他身后紧随着夏炎。

“皇帝驾崩,遗旨在此!!二皇子夏炎,遵从父命,隐藏暗处,如今回归,自当继位!!”

这位蛰伏了五十年的老阴比边走边喊,然后小声跟身侧面容坚毅,却是有些茫然的男孩道,“记住了,兄弟姐妹,凡是男的,你都得先以保护的名义监禁起来,莫要忘记。”

“明白,齐老。不过父皇真死了吗?”

夏炎咬了咬牙。

“放心,这事儿不少人有份。”

王七安慰她。

夏炎却以为是朝中的文臣武将们,毕竟父皇的暴君之名他也是早有耳闻,如今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就是父亲引起了众怒,在得到了面前老者的肯定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出了无法再回头的觉悟。

一个皇室五十多年的老人,配上圣旨,说话分量自然极重,但东宫之主不信,可效忠于她的老太监们却完全不是这老者的对手,只是交手数个回合,便被或是击杀,或是击伤。

“抗旨不尊者,杀!”

王七喊着口号,杀着人。

宫中本是一片混乱,宫女以及少部分嫔妃的放荡难以入目,而红颜恶魔则是牵制住了宫中侍卫。

王七便是带着夏炎,左手握假圣旨,右手伤人、杀人。

东宫之主自然识时务,但她也是信了皇帝驾崩,却是不信那圣旨,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也是无可奈何,在王七远离后,她便是看着自家儿子,端庄的容颜上充满了焦急之色。

脑海里闪过百般计策,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半会,也是没有主意。

夺嫡之战,远比她想象的要来的快。

而死亡,也是同样的快。

皇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焚烧,面色涨红,从儿子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个宫女。

王九影从阴影里走出,直接穿透了这位东宫之主的背部,从后攥住心脏,直接捏爆,做成与侍卫们相同的死法,随后又是直接走向还坐在木椅上的皇长子,夏桦。

男孩眼泪流下,带着悲痛之色,但却毫无恐惧,“轮到我了吗?”

从小接受着皇后教育帝王教育的他,自然心理素质过硬。

他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宫女,“为什么要杀母后?为什么?”

王九影却是不答话,直接解决了这位皇长子,便是再次隐入黑暗。

刺客杀人,最忌啰嗦。

王九影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却遵从着基本法则。

所以她不废话。

人都死了,需要知道真相做什么呢?

黑莲王七,红莲王九影,前者在明收拢皇宫力量,后者在暗流水线般的杀戮,配合默契至极。

短短的时间里,王九影已经解决了五个皇子,除了皇长子之外,其余四位还只是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带着人皮面具的小宫女,迅速在阴影里穿行,毫不顾忌混乱不堪的皇宫,她掰着手指,算算应该还有四位皇子,七位公主,年长的还剩下夏亨,夏雨雪,夏令月。

前方有一座宫殿,高墙的院子里寂静无声。

小宫女对于皇宫的地形非常熟悉,她自然明白这是那位庄妃所居住之地,其女夏雨雪自己见过几次,总有些看不透,但既然经过这里,那避免绕路便是进去顺手杀了吧。

门紧锁。

小宫女如同一道藏在阴影里的黑猫,嗖地一声便是从墙上爬上,然后匍匐在了无光的屋顶,非常顺利,如之前一般,但是小宫女却没有入院。

因为她要杀的小公主就在院子里,盘膝坐着,点了一盘冷香,腰间挂着把和年轻不配的可笑的刀。

她身后,是一个身高三米的巨人,全身藏在铠甲之中,脸上覆盖着粗糙的金属面具,眼眶处则是两个深邃的无法看清的洞。

巨人站在夏雨雪身后,右手边的地面上则是插了把巨大的双手握斩马刀。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巨人手掌动了动,但夏雨雪的声音却安静冷冽:“猎犬,稍安勿躁。”

巨人便是平复下来,只是金属面具上一双幽深的洞窟却是盯着小宫女所在方向。

王九影动,巨人的头便跟着动。

红莲圣使想了想,果然皇宫多妖孽,看来怪物不仅只有自家弟弟一人,这夏雨雪藏得可是真深,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机,都无法看透。

可惜弟弟死了。

死在了那卖假迷药的人手中!!

若是平时,她并不介意下去试一试,但此刻她是个刺客,时间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影响着这五十年的布局,所以她略一思索,便是又从阴影里缩了回去,继续去寻杀剩余的手无寸铁的,可能继承皇位的子嗣。

当她再次退下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因为所有的混乱消失了,而大地在颤抖。

那红眼恶魔似乎被全部降服了,然而绝境长城外北方异人配置的“降魔药”药效绝未过去,王九影心里有些疑惑。

她尽管疑惑着,但依然行色匆匆,她很忙,杀人并非手起刀落,首先你需要在对的时候,站到对的位置,才能刺出对的一刀。

如此匆匆,便是连撞到了人,还是有些茫然。

那并不是一个宽厚的胸膛,而是个矮个子,王九影觉得自己被一块无法移动的、似乎和自己一般同样会“隐身”的石头绊了个跟头。

那约莫一米多高的“石头”与自己很像。

她和他都在阴影里。

不同的是她在赶路,而他在等待,沉默的等待。

皇宫之中竟有如此高手?

这是王九影第一反应,所以她如同触电的猫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到安全距离,才开始观察这块石头。

黑不溜秋,废话,阴影里当然是黑的。

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式样有些熟悉,像是自己居住了四年的冷宫小院衣橱里放着的那一款,还是自己折叠好了的小心摆在靠左第三层的小收容格里的。

“石头”蒙着一块黑布,像是从某个衣角上撕下来的,边缘冒出断续的线。

他右手拖着把堪称重兵器的方天画戟,那画戟的式样似乎和之前自己杀掉的某个侍卫差不多。

而这身形,王九影也是熟悉无比。

61.杀了我就扯平了(加更)

风也静了,月也隐了,黎明还有些时间才会到来。

所以没有光。

王九影问出了一个刺客忌讳的问题:“你是?”

那石头并不回答,只是猛然踏出一步,地动山摇,他的手揭向了她的脸,王九影面有愠色,十指焚莲刀,刀刀带着能引发血液燃烧的劲气。

不管你是谁...先杀了再说。

在这深似海的皇宫大院里,总归不是朋友。

叮叮叮!!

十指如针戳在铁板上,响着,却是弯折了。

小宫女只觉得自己的十指酸麻无比,如撞击在坚不可摧的神兵巨盾上,而下一刻她的脖子便是一紧,呼吸变得困难,她娇小的身形被缓缓拎起,随后又是粗鲁地压倒,而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压地跪坐在地。

那“石头”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向她的腮部,顺着人皮面具的边缘,便是刺啦一声扯下。

露出其后一张有些苍白以及癫狂的瓜子脸。

小宫女想要使力,十指焚莲不行了,便是捏成拳头,招招向着那人的手臂穴位打去。

咔...

手骨折了。

这一刻,王九影才知道自己和眼前之人的差距有多么大。

可是,他是谁?

怎么会这般强大?

又怎么会给自己如此熟悉的感觉?

莫不是小广的鬼魂?

如此贴近,小宫女顺着心意,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带了四年的男孩的模样,朝夕相处,怎会不记得?

那男孩与面前这强大的无法想象的矮个子石头,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而这个猜测却令王九影兴奋了起来,人死了真的可以变成鬼吗?

这种兴奋的血色上涌,却被那只手卡在了咽喉处,而发出几声咳嗽。

她拳打脚踢。

可是那石头却是无动于衷,而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如同一个在巨兽手里挣扎的无辜少女。

便在这时,踏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很快王九影看到了几只大内侍卫的小队,从几个庭院包围了过来。

她眼珠转了转,浑然不顾刚刚才杀了不少皇子,转变心态,便要大喊“刺客”,毕竟她是个宫女,抓着她的人才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意图,那石头松开了手,任由她喊叫。

王九影可怜兮兮的咳嗽着,已经半废的手颤颤指着面前的人:“刺...刺客!!”

这些紧跟来的大内都是之前与红眼恶魔缠斗的宫中侍卫,某种程度上,全是被这手握方天画戟的矮个子给救了,所以随之而来,此时见到这场面,却也是发了愣。

不知道这位矮个子的高手兄,为何要对一个宫女下手?

李好往前踏了一步,正要说话。

但那矮个子却是直接扯开了面上蒙着的黑布。

布随风远扬,落在冰冷的月光下。

露出一张有些冰冷的、稚嫩的、又有着威严的脸庞。

帽兜也被扯下,披散的黑发被风吹荡了起来。

王九影愣了。

大内们愣了。

“小...小王爷!!”

“居然是小王爷!”

“我就知道力气这么吊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小王爷,没其他人了!”

大内们想起刚刚那刀枪不入的三个红眼恶魔,被小王爷单手握戟就彻底镇压的模样,简直是热血沸腾。

小王爷只是随意的握着戟末,戟尖的月牙压在那些恶魔的肩头,恶魔们就无法动弹,直至被碾压成了肉团,再一戟铲飞了头颅。

“天生神力!天生神力啊!”

“不错,这完全就是鬼神之力啊!!若非鬼神,岂能降服那种刀枪不入的妖魔!”

王九影一愣,愕然看向这熟悉而陌生的小王爷,“你杀了那三个怪物?”

她说完之后却是后悔了,按理说宫中混乱,只知道妖魔作祟,但谁会知道怪物的数量是三个?

但黑发如披的小王爷却没有追究这句话语病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就像往里日小宫女问他“今晚吃不吃有炸鸡腿”时,他同样的点头。

只是,昨日已成昔日。

世上最伤之事,莫过于物是人非,而更伤的,却是在片刻之间,亲人再非亲人。

谁都有秘密。

可若是这个秘密化作了匕首,刺向了至亲之人,那又该如何呢?

王九影似乎明白了男孩的意思,忽然起身,纵身向着方天画戟的戟尖扑去,只是那娇小的身形还在空中,却是被一股重力拉住了。

夏广揪着她的宫女衣衫,略一停顿,又是重重砸落,使得这位曾经的亲人狼狈的如狗吃屎般,扑倒着,无法站起。

砖瓦也碎裂了几分,呈现出几道蜿蜒的蛛网般的缝隙。

这一下,使得王九影只觉全身骨架都散了。

她勉强半跪而起,夏广却是沉默站在她面前,俯瞰着这曾经的亲人,黑色斗篷月色下烈烈的像是焚烧过往的大火。

“咳..咳...王九知道,小广是不甘心,是怀着怨恨,所以要来复仇。”

王九影竟是直接做出了判断,那便是眼前的男孩是鬼。

否则,哪里会如此强大?

而且她亲手杀死了他,又怎么出错?

“那么,杀了我,这样我们就扯平了,等王九也变成了鬼,谁都不许再提谁欠了谁,到时候姐姐再带你去吃炸鸡腿。

好不好?

其实,姐姐早就不想活了。”

额间的伤口,血液如树根爬满原本算的温顺的瓜子脸。

而姐姐两字却是勾起了男孩心中的某一处柔软,两人朝夕相处足足四年,每次新年都是两人一起度过,在寂寞的庭院看着远处绚烂的烟火,与笑声里的炮竹,虽说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小宫女,但从陌生到熟悉,如果说关系,岂是主仆两字能说的清?

一声姐姐,却是自以为死前所说。

有些话只有此时才能说出口吗?

夏广再不看她一眼,却是从她身侧走过,微微躬身揪起小宫女,然后随手抛到自己的肩上,左手护着小宫女的腿弯。

而右手则是拖着冰凉如霜的方天画戟,戟尖拖地,月牙拖地,发出有些刺耳的嘈杂。

大内们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听了两人的对话,却也是大体明白似乎这小宫女是欲行刺小王爷,却是不知怎么失败了,还将小王爷当成了鬼。

按理说,这样的刺客必定和今夜的混乱有关,是需要打入天牢,再慢慢严刑逼供,甚至还有几个心眼比较足的更是回想起小宫女所说的“三个怪物”,这就令人回味无穷了。

只是小王爷此时却似乎要带她走,众人迫于他的神力、武勇,以及恩情,却是没有一个上前开口说出“留下刺客,自有皇帝处置”这般的话。

62.千秋大业皆尘土

李好自然想到了一切,他并不是一个脑袋都是肌肉的武夫。

如果蠢,根本不会在江南道那样复杂的地方活下来,混出名气,再全身而退进入宫中成为大内。

所以他不第一个开口,他不开口,似乎也没人开口,这群兄弟说到底都是骨子里有些血气的男儿,若说是陌生人也就罢了,这还是平日里就被他们仰慕的小王爷。

前脚才被小王爷救了,后脚就去拦他的路挡他的道,这群大内侍卫自认做不出来,所以李好突然指向两人离去的相反方向道:“不好,那里好像有异响,我们快去看看,这里有小王爷在,没问题的!”

“好哥说的对,我也听到了。”

“今日宫中混乱,说不定又是冒出个怪物,快去支援!”

侍卫们你一言我一语,便是定了基调,然后准备向着那屁大的声音都没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

可是他们没有迈出步子。

一步都没有。

因为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此处庭院之外传来密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那是列着阵仗的宫中精锐,手持钩镰枪,摆出枪阵,便是武功再高强也无法讨巧,这支队伍被称为“山营”,编织三百人,唯有皇帝可以调动。

三百人如一人,视死如归,果勇无比,若说大内们是宫中的巡守,他们便是关键时刻出来一锤定音的定海神针。

三百人,连同熟识的又是一百侍卫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挡住了庭院的出口。

“小皇叔辛苦了,不愧天生神力,天赐我大周不世之武神。”

月色洒满的青砖瓦上,面色坚毅此时更多了些邪意的男孩走出,他拍了拍手掌,似是称赞,似是夸奖,但却是同时挡住了夏广的去路。

他身后的年虽过花甲,但却依然若气血旺盛中年般的王七,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他一双正义的眼睛盯着那男孩肩上的宫女,待看到那宫女垂下的双手呈现诡异的扭曲时,他的眼皮又是跳了跳。

红莲圣使什么人,喜欢把心脏当苹果吃的疯子,那一瓣红莲胎记的星象灌顶中更是储藏着历代圣使最精髓的经验,还有部分的力量。

虽然王七久在阴影皇庭,但凡是能继承红莲圣使位置的人,都是天下有数的刺客,而这位尤其之甚,因为她几乎就是个隐形人,这是刺客最珍贵的天赋,可谓是神之宠儿,这样的刺客怎么会失手被擒?

那群大内,不可能。

那么就是眼前这个小王爷,按辈分还属于自己这副皮囊的侄儿。

不管他如何,这王九影绝不可以被他带走,否则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黑莲圣使就有了定论,然后与夏炎达成了默契,直接包围了这座庭院。

夏炎道:“既然擒拿了刺客,那么便是打入天牢,拷问出究竟是何人指使,害我大周,害我父皇!!”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齐老,后者默默点了点头,夏炎才继续道:“来人,押送刺客这等事岂能让小皇叔来办?”

之前王七与夏炎,加上圣旨,这番强势的组合已经令不少人真的相信皇帝驾崩了,而新皇尚幼,自然需要扶持。

毕竟圣旨上的玉玺印是真真切切的,而且若是皇帝未曾仙去,这两人又岂敢冒充?

一个皇子,一个则是前一代曾经有着武陵王之名的夏齐。

所以,夏炎一言既出,便是有两名大内侍卫走上前,便是要接过那黑发散批的小王爷肩上的女子。

只是那一方长戟却是挡住了他们的路。

那大内欲进一步,长戟便是横移一点,使得两人寸步难行。

夏广右手单握握戟平举,抬头声音平静:“不劳你们。”

然后又看向远处的夏炎问道:“夏洁洁呢?”

夏炎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太复杂了,他心思虽然缜密,但是与人切手过招也就几板斧。

倒是夏齐往前一步道:“贤侄,我乃你父皇兄弟,武陵王夏齐。

有些事等过了今晚,自会细细告知你,包括你皇姐的下落。

只是现在,还是稳定局势为重,把刺客交给侍卫们,我们一起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宫内如此混乱,宫外更是...哎!”

他长叹一口气。

但这一系列话语,动作,神态,却是逼真至极,老阴比出手确实不同凡响。

如果夏广是个有着皇室荣耀的小皇叔,他就信了。

可是他没有。

对他来说,千秋大业,王侯将相皆是尘土,真正在乎的,重视的只有亲人。

在这宫中,夏洁洁和王九影算是亲人,夏雨雪算小半个,而夏治至少他不厌恶,真情假意,场面真心,他虽然小,但却是能辨别出来。

要把亲人交给别人去严刑逼问?

即便是背叛了自己的亲人,也不行。

自己的亲人,怎么处置,是家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而王七也是忽然笑了,“贤侄,你莫不是来救这刺客的吧?”

明明是他自己来救,却硬是推给对方,这手段也是足够高明了。

这一句话,顿时使得山营的三百钩镰枪竖起,跃跃欲试,而大内们则是探手握紧了腰间的刀剑。

气氛,剑拔弩张。

而便是这时,庭院之中那李好跑出来道:“大人,卑职大内李好,我们亲眼见到小王爷重伤这刺客,绝无救助之意,还请大人明鉴。”

王七面色装作略有缓和,道:“既然并非如此,贤侄何必要护住这刺客?”

两人说话的功夫,却是忽然有人从远处带着一身拖长的“报”字,遥遥而来。

“皇长子,皇四子,五子...全都被刺杀,皇后娘娘也已遭逢不幸。”

那人说到最后声音几乎都是惊恐了。

王七神色一跳,这红莲使者手脚果然快,但下一刻却也是心里一惊,既然曝光了,又被擒住了,这王九影看来是留不得了,只是死前,他需要想办法收回红莲的传承。

于是,他冷笑一声,带着威压叹道:“贤侄可曾听到,你肩上的刺客所做的事!”

夏广淡淡道:“她没做。”

“贤侄真要护住她?!”

夏广却已是沉默不言,一时间两边则是形成了某种真正的对峙,就等着某粒火星掉落,便会引发无可收拾的爆炸。

黑夜里。

小王爷长发如披,风里横行,单手持着那画戟方天,月牙两弯,左手却是抱着小宫女,对峙千军,面不改色。

而幽幽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都是我杀的。”

王九影何其聪明,她自然明白了黑莲的意思,所以同时也做出了选择。

王七眯了眯眼道:“刺客自己坦诚,你们还等什么,拿下!!”

夏炎挥手道:“拿下!”

山营的三百钩镰枪,以及身前的,身后的大内们,刀剑瞬间出鞘,月色下闪晃着灼眼的寒芒。

小王爷站着,若站在刃环的中央。

围绕着他的,是一圈银光,也是一圈绝望的光华。

63.乌合之众

山营枪阵,刀剑如梦,进两步,小王爷便是猛然长戟画个圆,逼退两步。

再进,而那尚未成为成年男子,尚且该做着熊孩子之事,并且被众人无奈原谅的年龄的小王爷,却是冷静的调动着方天画戟。

刀剑如海,戟如霜。

进两步,退一步,再转一圈,便是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阵子逐渐缩小,山营们并不以面前的小王爷年龄尚幼,就掉以轻心,大内们更是知道这男孩天生神力,又是五虎上将军黄升关门弟子,更有隐隐猜到那三名恶魔是死于他手。

但他们眼里,这却已不是个孩子,而是个真正的大将。

明明身形并未达到成年人的高度,但是那一身气势,当真是沉静、凶猛,没有血气上涌,没有面色发白,从始至终皆是如常。

此谓神勇。

天生神勇,若不去沙场割头无数,堆积万枯骨冢端坐山头饮下一壶酒,吐出半口大周的和平盛世,便是愧对此生。

这般的人物,却无奈对峙。

一切只是因为他不愿放下。

为什么不放下?

一个小小的宫女,一个歹毒的刺客,又有什么放不下?

穿着武陵王夏齐皮囊的王七重重咳嗽了一声,那紧缩的圈子再不迟疑,夏广身后的一排排钩镰枪阵顿时发动了突兀的出击。

枪刺背,镰勾四肢,大内虎视眈眈破绽。

王七则是负手而立,观察着这男孩的一举一动,摸探得他的底限,再一击必杀。

夏广似是背后有眼睛一般,头也不回,便是冰冷长戟倒挥出半弯宁静的满月。

当当当...

撞击声此起彼伏,巨力奔腾而出,伴随着半道月光。

山营不敢轻弑其锋,这一下却是被破了。

但就在长戟倒回时,那前方的、左方的、右方的山营,又发动了攻击,攻击极其默契,人力有时而尽,谁能兼顾十全十美?

四面八方,十面埋伏,再强的人总归有一丝破绽,何况这还只是个未能成长的孩子?

“放下我,人确实是我杀的。”

“小王爷,放下我吧,是王九对不起你。”

“咳...咳...是王九该当受死。”

瓜子脸染满血污的刺客随着小王爷的进退,而喘着气,咳嗽着,勉强说着话,她一双嫩白但并不修长的腿却被那只左手紧紧压住,稳的很。

夏广沉默不言,也不回答,似乎在专心应对着山营,大内的进攻。

一人,对百人。

何其壮哉。

神怖无双戟法的作用在这一刻终于施展了开来,戟如凶厉银盘,急促呼啸成兼顾八方的冷光。

整座皇宫皆是急促如骤雨不歇的撞击声,一根戟对三百把枪,一百把刀剑,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数十声响声发出。

那黑发如披的小王爷终于额上渗出了汗水,背后的斗篷也是湿了,而黏住了那坚挺的背脊。

小宫女却是沉默了下来,不再去说“放下我”这类的话,她突然觉得有些暖。

哪怕手折了,身体里骨头也碎了几块,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她也觉得暖。

身子在颠簸,在摇晃,她精神也开始有些模糊,像是坐着当年坐在入川的马车,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崔嵬峥嵘山如剑,雷声万壑,一道银练。

还有车上三根似永也焚不尽的宁神香,淡烟袅袅,思绪飞远,仿若弟弟还坐在对面。

似是回光返照,她猛然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掉运起丹田里剩余的内力,甚至燃烧精血,双掌拍在那男孩的背部,然后便要离开他。

但这一掌却是若入了泥流,毫无动静。

夏广身子静了静,风里长戟骤然而停,右手之中无穷无尽的内力涌入,使得皮肤之下仿若万千细蟒在游动,流窜,各色皆有。

“抓紧了。”

小王爷声音虽然稚嫩,但是却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威严,使得小宫女原想继续抵抗的手变得温顺起来,原想拍下的手缓缓勾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刻,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摇动,亭台楼榭,宫瓦粼粼皆是要动了起来。

裹着漆黑斗篷的小王爷一飞冲天,踏出了一步,那一步便是整个人似要破碎虚空,凌空遮月,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其下所有人。

而地面则是无数石屑飞溅,深坑逾数米,真可谓飞龙腾渊。

过半的山营精锐随着这突然产生的深坑而陷下,仅余的人却是毫无犹豫,

约莫百把钩镰枪由刺变化投掷,高举过肩,右足运力,内力灌入那枪中,化作逆冲天空的雨线。

“中!”

爆喝声里,那杀戮的尖汇聚向一点,朝着再无可躲的斗篷射去。

身陷重围,而妄图利用身法轻功腾空逃跑,简直是做梦!

腾空,便是再无借力。

再无可依。

再无可躲。

百把可贯体,甚至穿透箭靶的长枪对上那凌空的小王爷。

夏广左肩还扛着瓜子脸的小宫女。

百人对一人。

必杀对绝地!

一切,却终究在那一戟的月光下归于寂灭。

早已运力的方天画戟似是早有准备,往下挥出一道霸道十足的气扇,百把长枪便是沉沙折戟,或断,或残,或裂。

“乌合之众!!”

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小王爷已经扛着王九影踩踏在了院落中央的宫殿顶部,俯瞰着地面精锐,声若金石的吐出四个字。

他不辩解谁对谁错,不去说刺客不刺客,只是胸腔里藏着一股气,这股气令他吐出这句话。

而句话却忽令他觉得心中热血沸腾,便是握着方天画戟的手也更坚定了几分,似乎是一种精神、意志与兵器的融合。

这种融合形成了刹那的顿悟,来了,又去了。

然后便是转身,拖戟,负着女人,向明月而去,身影几经起落,便是消失无踪。

王七自然不肯罢休,但几经犹豫他还是选择了立于原地。

宫外那天网恢恢的第三声雷已经炸响了,胜负应该分了。

只要皇帝被掉包了,而他又掌控了宫中形势,那么大势完全可以消弭这些意外于无形之间。

只是...

他眯着眼看着地面的深坑,再看看那若传说里巨猿奔行的身影,陷入了疑惑:人真的可以凭借力量做到这些?

那孩子并没有用内力。

就靠踩,能踩出这么大个坑?

王七第一次对人类的潜力产生了怀疑。

64.背影

“为什么伤我,再救我?”

“...”

“也对,这是明知故问,但你别想问到我究竟是谁。”

“...”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

“小广,老实告诉我,你是人是鬼?”

“...”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我是坏人,因为只有坏人才能打破这尘俗的地狱,迎来真空家乡!”

满脸血污的瓜子脸少女露出了憧憬之色,忽然她愣了愣,恍然地瞪大了眼,怎么会提到“真空家乡”,如此一来岂不是等同于告诉了夏广自己是什么人吗?

于是为了确认,她悄悄问:“你知道真空家乡是什么吗?”

夏广奔行着,向着宫外急速跑去,一骑绝尘,无人能追。

“你真的不知道吗?”

“...”

“你真的不知道那就太好了,呼...”

王九影舒了口气,而此时神经莫名的放松使得十指以及全身的剧痛,开始苏醒,与袭来,随着月色下的颠簸,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使得她要哀嚎。

可是自尊却收束住了她的狼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然后则是直接晕了过去。

梦里,仿佛在刀山上起伏,身子一遍又一遍被刺穿。

她这样的疯子,本就该入地狱。

只是夏广却有些迟疑,原本他想着将这位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亲人”先放回冷院之中,但是此时皇宫大乱,此举显然不合适,何况如此混乱,甚至溺水而亡的夏炎和那位也曾死去过的武陵王都现了身,自己那位蠢怂的皇姐,应该也在某处吧?

他要去找到她。

不过谁能知道她的消息呢?

他轻笑一声,自己真傻,直接抓住那夏炎或是武陵王问问便是了,哪需如此麻烦?

只是肩上明显已成为“累赘”的亲人该怎么解决?

要么吃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寻常,吃这个字才刚浮现在脑海里,就淹没了其余的千般念想。

似乎好久没吃了。

上一次也就啃了个蛋糕边。

屹立在深冬的明月之下,他看着广袤的皇宫,万千宫殿耸立。

好多蛋糕尖...

咕咕...

奇怪的响声从腹部传来。

而肌肤之下,在看不到的地方,那些细密、深邃如宇宙深处的鳞片又开始逐渐生长,只是并非变长、变大、变尖,而是开始形成贴向五脏六腑,贴向血管,变得水平,似乎开始压下,而形成神秘的仿若人脸轮廓的花纹。

夏广露出迟疑之色,咽了口口水。

随后,是例常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小人焦急的吼道:“夏广,你还要去救你皇姐,她那么蠢,那么怂,肯定出事了!”

另一个小人气定神闲:“不吃饱饭,怎么干活?”

前者卒。

又一个小人跳出:“你肩上还扛着亲人,你需要去安置她。”

“这么轻,这么柔,就算背着十个,也不影响进食。”

前者再次卒。

第三个小人跳出:“你还记得之前的耻辱吗?你是一个人,怎么能吃这些东西!而且你好久都没想到吃了吧,怎么这时突然...”

“吃饭不是耻辱,吃不饱才是!!”

第三个小人卒。

“你不是人!”

“你怎么能吃这些东西?!”

“这是皇宫啊,你怎么能想吃皇宫?”

“别人在这里渴求权力,你却想吃了这里,你疯了吧?”

无数小人卒。

便在这时,清风里传来温软的声音,“小皇叔,独自赏月不觉得无趣么?”

随后便是哒哒哒的声音。

穿着兽皮靴的女孩,粉雕玉砌,神色间隐有孤芳自赏,不可侵犯之意,她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托着慢慢升高,而那手臂延伸到便是一抛,将她送到了同样的宫殿之顶。

看着倒拖方天画戟,肩负宫女的身影,夏雨雪一时有些迷住了。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总喜欢持着孤单的兵器,站在月下。

之时前世是一叶静如红叶的刀,此生却是换成了霸王的长戟。

而我也总是爱看着你的背影。

那孤寂的身影,充满了诗意,和熟悉却陌生的霸道之气,不过她肩头的女子,那张脸庞令夏雨雪皱起了眉。

这个贱人可是白莲教的重要人物,小皇叔莫不是被她骗了。

于是,她声音冷冽道:“小皇叔,你可知所救之人乃是白莲教的六色圣使之一?红莲焚心,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喜欢吃心脏的疯子。”

连续听得身后的两句话,似被惊动,夏广的瞳孔才猛然恢复了清明,心中暗叹侥幸,若不是这小侄女突然出现,自己怕是就要忍不住开始啃皇宫了。

如果这般丑态被人看到,那自己也是没办法,只能杀了看到的所有人了。

...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夏雨雪见他默然不言,背影被冰冷月色投在宫殿粼粼的琉璃瓦上,依然如前世那般倔强和可靠,她思绪又是飘远了,喃喃道:“小皇叔...”

夏广咽下了所有渴求,平息了心绪才缓缓转身,淡淡道:“那又如何。”

随后又吐出四字:“与你何干?”

夏雨雪并不生气,她的经历造成了她极深的城府,只是略一观察她便是察觉了面前小皇叔的某种心理。

如寒冰的冷冽忽然消失,变得温和似三月春风:“我来照顾她吧,待你忙完了,杀够了,再来寻我,我会将她安然无恙的交给你。

你的亲人,也是我的,所以与我有关系了。”

粉嫩的小公主露出了令人信赖的笑容,她笑得像一只绵羊般的狐狸。

夏广问道:“为何对我如此特别?”

夏雨雪道:“不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小皇叔。”

“可是你还有皇兄皇妹,那么多王公国戚。”

“但我只有一个小皇叔,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即便记住了也只是为了见面时能叫出来,这样便算是礼仪,可是你的名字...我却是忘不掉。”

“你既然知道我的宫女有问题,又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揭穿?”

夏广显然回忆起了当初在湖边,小公主所说的那句话“当心你的宫女”。

夏雨雪道:“啰嗦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的,快把人给我,你忙你的去。”

她的急促,显然令夏广笑了起来。

“照顾好她。”

瓜子脸的红莲圣使被放置在小公主面前的冰冷琉璃瓦上,然后那裹着黑色欲烧的斗篷的男孩,便是原路返回。

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夏雨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计算着...

小皇叔,四年之后,不管如何,你还是需去西蜀道,那里有着你前世转折的刀神墓穴。

而我,也需要去争取前世未曾干触及的...那个禁忌了。

那里应该还没被染指才是。

65.月下啃皇宫

饿...

还是饿...

似乎是腹部的整张皮已经贴到了五脏六腑,探手一模便是嶙峋的骨头,像是体内藏了只不知名的怪物在吞噬着自己所有的能量。

与夏雨雪分别后,几番纵跃,夏广站在一处背光的宫墙,贴着墙,长戟斜靠,而饥饿的几乎灼烧的感觉令他整个人难以支撑。

才刚刚冷静了几分钟,便是再也控制不住。

双手揉着肚子,除了骨头,就只剩下凸起的肌肉,他觉得自己在干瘪。

该死。

这肯定又是那一份蛋炒饭。

自家徒儿究竟有没有炒熟了?

黑暗生物果然擅长制作黑暗料理?

是不是蛋里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自己身体里?

但又不像,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饥饿感,像是自己要长身体而迫切需求营养的饥饿。

夏广不停咽着口水,仰着头,以抑制住哈喇子从唇边流下,已经有些贪婪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天上的月,还有万点星辰。

一个诡异的念头忽然浮现:如果能都吃了,那该多好。

这念头才一出现,便是使得夏广的饥饿达到了巅峰。

虽然有着某种警觉,在心底狂呼着:此乃魔念!!

但这种警觉却是刹那被淹没。

他站起身,皮肤之内,那黝黑如宇宙深处的鳞片已经彻底压在了他内里,变成玄奥难解的花纹,若无数水墨滴落在宣纸,一片片渲开,也在吸收着他躯体里的力量,似乎唯有力量才能支撑这样的成长。

上次是太馋了,这次是需要长身体,夏广心里的万般小人终于又剩下了那一个,站在尸山血海里发出霸主的宣言:吃!!!

既然要吃,那么自然要换一副模样。

否则传开了,说是小皇叔啃掉了皇宫,这以后还让自己怎么做人。

做人,要有底线。

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没有点逼数么?

所以夏广决定变得不像人,然后再吃,算是开餐前优雅的礼仪。

他直接放开了体内的内力,灼灼如日的心脏,似万年寒潭的丹田,还有万千的窜动的真气,全部爆发。

若是记得没错,这么一来,自己就会变个外形。

强身健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关键时刻,岂能掉链子?

躯体“蹭蹭蹭”开始膨胀,像是解开了束缚般,横练的肌肉如巨蟒缠绕,而身躯也在拔高,直至三米多才稍稍停歇。

皮肤火红,外层裹自然浮现的冰白贴身铠甲。

而与之前在巨石绵羊岛上不同,夏广觉得自己的头发也开始变长,直至拖到了脚后跟才停住。

他用火红的双指拈来一丝,发依然是黑发,只是黑的诡异,深邃,用力扯了扯,也不崩断。

又用同样的手轻轻推了推身侧的围墙。

轰...

像是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一般,整排墙都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由此可见,这皇宫的建筑施工还是过硬的,这般大的墙壁居然可以隐隐成为一个整体。

只是这般大的力气,却是无法扯断一根头发。

夏广不禁暗暗心惊,都说吃啥补啥,那天吃的蛋究竟是什么?

问麻雀?

算了,今生不再见面。

既然无处可问,小王爷决定赶紧吃,吃完变回人样。

夏广,或者说拖着长发的冰甲红巨人如此想着,然后就开动了。

——

“娘,外面又有了奇怪的声音,今晚...好可怕。”

夏令月咬着唇,缩在黄木椅上,强自忍者心头的恐惧,今夜宫中注定不平静,而过了今夜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明天,这位排行第二的公主取出笔墨纸砚,用形似蟾蜍的玉石镇在宣纸两角,取出墨条开始研磨,以此来压住心底的恐惧。

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这是文士的基本素质。

夏令月一直向着这一步靠近,今夜那恐怖的厮杀、哀嚎、还有父皇驾崩的声音从门外钻入,进了她的心,令她双腿开始不安的颤动。

而勉强书了一贴“秋月何时了贴”后,外面终于略微平静了下来。

只是还没多久,又传来了仿佛轰隆隆的恐怖声音,像是又什么想象里的神话怪物进入了皇宫,所以,她终于向着正在摸着佛珠的珍妃倾诉自己心里的害怕。

“娘,真的好可怕!”

夏令月听到某个宫殿坍圮的声音。

“我是不是在噩梦。”

夏令月心中越来越恐惧,目光猛然投向了身侧的某个铜镜,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惊慌失措的粉嫩圆脸,还有身后空空荡荡的窗下长椅。

长椅上空空如也。

夏令月忽然察觉有些怪异,同时,她想起自己身后那长椅上正坐着自己的母妃,她正在拨弄着佛珠祈求佛祖保佑。

可是,镜子里哪有什么母妃。

空无一物!

小令月只觉得背脊生寒,于是颤抖着喊了声:“娘...”

短暂的沉默后,终于传来了珍妃的声音:“有了乏了,娘先睡了。”

不知何时,那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已坐在了床沿。

夏令月猛然回头,心中舒了口气,月光从窗口射入,映照出珍妃随手放在床边的佛珠,惨白渗人,像是一颗颗眼珠子,同时将眸子直勾勾盯向了她。

夏令月忍不住想尖叫,但却像被什么卡住了脖子,再细看,那不过是流转在佛珠上的月光,汇聚成一点,反射如她的双瞳。

看来是自己杯弓蛇影了...

圆脸的小公主舒了口气,提着笔,听着窗外那一栋栋建筑崩塌的声音,而笔触上一滴饱满的墨,不知何时已经落定在了宣纸上。

散成废墟般的蔓延。

红巨人,拖着极长的诡异黑发,一身冰甲似被高温所熏而开始沸腾,化作团蒙蒙的雾气,使得巨人的一切都模糊的像个恶魔。

赤足站在废墟上。

目光一转,便又跃上一座高塔,抱着塔尖开始啃了起来。

它越吃越快,从东开始吃,很快已经吃掉了八分之一的皇宫版图,而身形饱满,长发也愈发诡异的开始飘扬。

这般的动静,自然早已惊来了宫中的护卫。

“红魔鬼,这是魔鬼!!”

“乱世必有妖孽,这魔吞皇宫,这...”

面对着这恐怖的进食的魔鬼,护卫们自然将之和之前那三个红眼恶魔比较,但是似乎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怪物恐怖程度远远胜之。

近战是不敢的,而很快远战的连射弩便是被使用了出来,箭如雨下,而那红魔鬼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所有的箭,真的成了雨,它只是在月下啃着皇宫。

66.三声为何

皇宫,废墟。

红巨人的黑发上逐渐浮现出某些玄奥难解的纹理,这些纹理和它体内的纹理一般无二,而这纹理随着进食又开始缓缓勾勒,似乎成了一张张模糊的脸。

靠近的看到的侍卫们忽然身子愣住,随后丢下连射弩,开始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又忽而哈哈大笑,看样子竟是疯了。

若是真有一双眼睛细细去看,就能发现那头发的花纹呈现出闭目人脸的模样,若是再细腻一些,便是可以发现这人脸竟隐约和时停世界悖论麻雀展开羽翼时,那其中无数惨白的闭目鬼脸,有几分相似!

若是站到一起,可能还颇有些情侣的味道。

那些藏在羽翼间的无源鬼脸,竟在这红巨人的长发间现出了轮廓。

于是,那些惊恐的声音就都消失了,整个皇宫只剩下或哭或笑的配音,剩下的只是专注进食的声音。

凡是看到红巨人头发上闭目鬼脸花纹的人,通通发了疯,不论侍卫,宫女,太监,还是精锐,全都如此。

“朕去看看,是何方妖孽在皇宫放肆!”

觉得稍稍稳住了形势的夏炎,便是领着山营,以及随身的大内,匆匆向着巨大声音的方向赶去。

刚刚被那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皇叔逃脱,他实在觉得很丢面子,而此时这恶魔的出现,却是给了他重振声威的感觉。

何况,若是连皇宫都守不好,待到白日文武百官们来朝了,他也会遭人诟病。

这中原鬼怪的传说倒是听过不少,但是真正的恶魔却是从未有过,何况己方人多,皆是便是真的打不过,他也能和齐老一起逃跑。

小小的脑袋,在经过了今晚的大起大落,背叛杀戮之后,便是处于冷漠无情的状态,来回盘算了两遍,觉得挺稳。

所以,这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二皇子就出发了。

然后。

夏炎就疯了。

山营的三百钩镰枪精锐也疯了。

很直接,没有任何悬念。

而唯一没疯的只剩下武陵王夏齐,或者说是王七,他见势不妙就是低下了头,转身就跑,虽然跑了两步就觉得脑海里像被一根手指插入,在脑浆里来回搅拌,无数念头忽如决堤而涌入脑中。

黑莲圣使只觉身子失去平衡,踉跄了两步,便是扑倒在地,随即及时的运气了内力,同时默念消除心魔的静心诀,如此这般,在经受住了初期极其痛苦若在地狱的折磨后,他才缓缓的达到了某种平衡,勉强维系着。

耳中,那恐怖的啃食声、轰隆声、坍圮声、哭笑声连绵不绝,黑莲圣使只觉难以想象。

偶尔清明的一刹那,便是闪过这般念头:我大白莲不过想着偷窃皇宫,而你...居然想吃了皇宫!吾草啊。

那种许多年前还是宠男时的恐惧,再一次被这恶魔的身影唤醒了,王七瑟瑟发抖。

幸而,那声音慢慢消失了。

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所有疯狂的哭闹傻笑全都沉默下来,似是都晕了过去。

王七勉强让自己平躺下来,双手掐印,这是阴影皇庭里珍藏的技法,是某位前辈在绿萝禅院看到了“真佛”,而临摹下来的“佛祖手印”,虽然只是神似,但却神效无比,一旦掐出,可以平定心魔,使得修习者无数次的试探前往下一层功法的契机。

掐着手印,王七的眼皮还是睁不开,有太多念头在冲击自己的大脑,有太多脆弱在攻击他的心脏,此时完全是凭借着意志,才能勉强支撑。

能蛰伏五十年,一朝蓄势而发,便形成大势的人,岂是庸才?

当年那前任黑莲圣使想来也是看重了他这般的品质,才肯以身相托,一身功力只求换个“真空家乡”的光明未来。

踏...

踏踏...

王七听到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是谁?!

究竟还有谁,会光临这残墟的皇宫。

是敌是友?

不,无论是谁,应该都是朋友。

夏齐是大周的人,而王七是白莲的人,再无第三方。

然后,是哭声。

哀嚎复长啸!

“天道不仁,竟降天灾于我大周!!”

“为何?”

“为何!”

“为何!!”

那稚嫩而熟悉的声音,悲天悯人,似乎是在向上天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与痛苦。

王七本能的想发笑。

因为只有弱者才会哀嚎。

可是那三声问天的为何,却是一声重过一声。

第一声时,王七嗤之以鼻。

第二声时,王七只觉心里某些地方被触动了。

第三声,王七忽然觉得他知道来人是谁了,脑海里映照出方才那踏月离去的霸王身影,那身影此时应当刚刚安置好了红莲,赶来时发现满地废墟,所以才怒而长啸天地。

问天不仁,问地不公!

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在,不能手诛那乱世红魔!

王七忍不住轻叹一声,此子...当真是定这泱泱大周的神柱,有他在,大周便是亡不了,可惜太年轻了。

即便身在对立,他也是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而不知为何,这三声为何,竟然将他脑海里诸般杂念一朝镇压,而是的他心中清明。

这是大毅力,大宏愿!

唯有夹杂着这般念想的声音,才能感染到人,就如佛陀一声喝,能惊醒痴迷众生,跳出红尘苦海。

眼皮动了动,张开一条缝隙,缝隙里是深冬凌晨的冷风以及浩荡月色,以及那站立在废墟中央持着方天画戟的孤独身影。

“没事吧,武陵王。”

那披头散发的身影很快扑至,扶起了王七,面色上竟然满是关切,王七知道那并非是对自己一人,而是对着天下一视同仁。

那是仁慈。

天生仁慈,而又赐神力,如此人物。

王七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阴了,又忽然觉得自己作为宠男那难以回想的阴暗记忆,正在这仁慈的仿佛光明一样的目光里被净化,而平淡。

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心态忽然发生了如此奇妙的变化,于是叹了声:“无妨。”

若是平常,莫说是三声,便是三百声,三千声,他也不会动容。

但生死间有大恐怖,而夏广的三声质问,却是给他指出了一条生路,也是救赎的路。

这一刹那,他甚至在想,这夏广莫不是就是“真空家乡”的神明?

“我皇姐呢,夏洁洁,她在哪里?”夏广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自从天赋被挖掘出来之后,他只觉得凡是能用表演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何况心性似乎也在这表演中逐渐得到提高。

比如方才那被三百山营包围的一战,自己那九层的神怖无双戟法,竟然隐隐有圆满的迹象,那就意味着原本“心性不合”的阻碍,正在慢慢被打破。

他的声音也有些破,破的嘶哑,而带着怀念又重复了一句:“武陵王一定知道的,还请告诉我。”

王七唇嚅动了下,他觉得自己如果说出来了,就是个大蠢货。

但三声天网恢恢的惊雷已响,大局当是落定,此时告诉他,即便他真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么...

再看了眼身前之人,他决定做个蠢货,“宫外,从南门出,往云聚人间一重楼去,半道即可遇见。”

想了想,原本准备继续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报我武陵王的名号,说不定能卖几分面子”,但这般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如此人物,岂需要自己的庇护?

那恐怖的红魔鬼之所以会消失,说不得也是因为他的到来吧?

67.成败转头空

暗糅杂了光

天边已呈灰色。

当那一袭黑色斗篷的身影扛着方天画戟赶到时,一切才刚刚落幕。

虎卫首领辰石已经血肉模糊,只是断臂依然紧握着绘制着猛虎的巨盾,盾牌上坑坑洼洼,遭受了猛烈而频繁的爆炸,未曾彻底变形已是不错。

“一剑光寒”石九州面色苍白,拄剑护在皇帝身侧。

灰袍裹身的山公公似乎是腰部从后被利刃刺中,然后顺势一弯便是腰斩,他虽是武功奇高,但在这常糅杂了阴谋、阳谋的厮杀里,依然未能存活下来。

但他的对手也并未好过,压低斗笠,儒雅面容紧皱成团,口中不时吐出些血沫,想来是体内经脉、肝脏皆有不小损伤。

遥远之处,金莲袍子的男人带着白面小童正苦苦支撑,已经有不少白莲教徒倒在地上,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只铁牛。

拉近一些,却是面色神圣的白灵与皇帝对峙。

或者说,是经过深巷厮杀后,被替换出的皇帝。

他们成功了。

真正的夏治死了。

而绿莲已经成了新皇,他身侧还站着可以作证的扶桑天圣。

然而白灵还是奇怪看了眼从头至尾未曾参战的黑天子,她虽然在远处的树后,但是自己还是发现了端倪。

只是着黑天子直至此时落幕,也未曾出场...

不,她动了。

那带着龙纹面具,披着暗金袍子的神秘人在这自以为的“关键时刻”出场了,奔行之间,漫天暗器便是从她袖中扔出,靠前的白莲教教徒纷纷中招倒下。

白灵似乎是寻找到了撤退的契机,深深看了眼站在对面,被完美替换了的绿莲使者,或者说是新的夏治,装作一副惊慌的模样道:“撤退!”

低头看了眼已经重伤到面如金纸的王五六,白灵便是直接揪起他背部染血的衣衫,运气提纵,仅存的白莲教徒便是紧随着这位白莲圣女急速离去,如潮水般散后,留下巷道里里外外,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们撤退的如此匆忙,以至于那天网恢恢也不要了,只不过少了“雷火堂”的秘制弹药,这天网恢恢也不过只是个发射架而已。

金莲王十连也是再不顾依然在缠斗那铁牛的白莲教徒,转身就跑,白面小童也是瞬间融入他的影子里。

这是场惨胜,但终究是他们白莲胜了。

白莲抓着紫莲,以及金莲、戴着斗笠的无花,身法极快,他们向街道的另一侧奔去。

只是此时,天空一声崩裂似的呼啸。

像是黎明前夕的一道电。

电光炸裂了,穿透了天星,而恰恰开启的云曦若神明睁眼,现出一线冷金。

轰!!

一根长戟不知何时从远处斜射而来,插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也挡在了白莲撤退的路线。

仿佛是地界,写着此地不通。

白灵等人心中一惊,但却也充满疑惑,因为大周他们整整研究了五十多年,根本未曾有过这样一个用戟的高手。

这高手难道是新招的供奉?

但供奉已经被调动去了城外。

那么是路过的高手?

可是这江湖上,甚至大周军方,使用方天画戟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似乎也是没有。

兼顾力与巧的兵器,需求甚多,极其难学,更难精通,有哪个会吃力不讨好学这等武器?

技法的缺失又是个原因。

用剑主流,枪次之,而刀者主杀戮,用之者多为魔门,方天画戟多是作为仪仗的饰品,成了历史的痕迹,便是有人用,也是花里胡哨、沽名钓誉学前朝霸王罢了。

但是,这般的武器,却偏偏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在地上,成了无法通行的一道界线。

大地在颤抖。

街道两边的建筑在摇晃。

三名圣使转过身,只见东方的那一线光明里,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仿若神龙,一步踏下便在数十米之外,而此时更是腾空而起,落足在那倒插地面的方天画戟的杆末。

运力一踩一挑,长戟便是凶厉旋转,发出骇人的“呜呜”声,他探手入那银盘也似的寒光,一把抓稳,方天画戟也瞬间落定。

所有的动,都变成了个静。

他握着戟,所有的静,似乎又包含着一切的动,一切的可能。

而他的面容如此年轻。

只是气势却是吞却万里如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无花藏在斗笠下的面庞愣住了,因为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四年之前,绿萝禅院一别,本想着再无可能见面,可今朝遇到,却是站在了对立面。

小王爷声音淡然:“此路不通。”

三名圣使与无花相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最恰当的选择,几位都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此时该如何处理。

所以,几人没有一句废话,白灵直接将手上的重伤的王五六丢给王十连,王十连想也不想便是接过又复向左侧巷子奔去,而无花则深深看了眼那年轻的面庞,向着右侧飞快撇手而去。

白灵之前战斗始终作为压轴,并未真正消耗太多实力,此时便是直接右掌翻腾掐印,内气融通,翻覆间几成残影,挺身之时,便若一朵含苞未放的白莲花,向着那拦道的小王爷扑去。

无生一叶莲,掌即是莲。

这一式,只有一掌,没有后手,没有变招。

但一旦攻出,却仿佛神灵的大拍手,一掌灭了生灵,自然无生。

放弃了红尘的生,才能进入永恒的天国家乡。

白灵瞳孔纯净,她这一式已经修至圆满,心性相合。

众人眼里,只见这位圣女白衣飘飘,仿若隐现巨大的神明虚影,她的掌,不似去杀人,而是去恩赐解脱。

她相信着,所以掌法里却是没有丝毫煞气,令对敌者甚至产生迷惘,甚至意志薄弱者直接放弃抵抗,等着这恩赐的降临。

神明降临。

但是却随着那狂霸的一戟方天挥出的疾影,发出巨大的撞击音波。

神临,便屠神。

夏广毫无犹豫,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天碎了,虚影也碎了。

白灵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随着那长戟涌入身体,她倒飞出去,体内五脏六腑、经脉、骨骼只在这一次交触就已受了重伤。

再无法动弹。

轰然砸地也无感觉,而耳中只剩下一声冰冷的声音。

“带回去。”

小王爷也不去追逃跑的三人,也不去看倒地的她,扛着长戟,向远处走去,抬头看向那暗金长袍的神秘人,一股熟悉的感觉令他皱了皱眉。

68.无法选择所以终结

暗金长袍的黑天子有些心虚,她低着头,即便隔着面具也不敢与那男孩的目光接触。

因为心里有愧。

起初她还担心着小广,可后来传来小广的各种消息后,她就觉得自家弟弟过得也不错,毕竟皇亲国戚,皇帝看着自己的面子,亏待是不至于的。

所以,她就安心的享用起了黑天子的权力,吃好的,用好的,武功练不上去就直接吃丹药,要走火入魔了就拿各种宝物。

在夏惇走后的那些年里,这位黑天子早已化身死宅。

死宅的脑海里,弟弟的重要其实并没有淡化,只是被美好的生活给遮盖了起来,所以今天一见,她突然愧疚了起来,幸好夏广只是看了她一眼,而不曾多说什么。

“人呢!这皇都里的人呢?”

夏治龙颜大怒,“竟差点至朕于死地!封城,将这群白莲的恶徒给我一网打尽!!”

这位假的皇帝觉得差不多了,便愤然转身返回皇宫,他身旁紧随着天圣、石九州。

暗金长袍的黑天子自然也是低着头,悄悄跟着溜开了。

“夏洁洁!”

忽然有人在叫她,黑天子忍不住停下脚步,本能地转过了头,然后就看到不远处夏广的一张笑脸。

只是叫过了之后,夏广却不再说什么,黑天子也不敢说什么,假装是看着其他东西,然后回头隐入黑暗。

但黎明已经到了,深冬的雾气也有些血红。

夏广摇摇头,这皇姐还是和以前一样...

当众人返回皇宫,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座占地辽阔,历史悠久的大周皇庭竟然几乎被毁坏了一半。

假夏治起初还以为之自家这边的手脚,但是和武陵王碰面后,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那是一个月下的红巨人。

一个若是对视了,就会被迫疯狂的红巨人。

宫中的各方精锐、高手就是例子。

那些千挑万选的精兵强将,此时都变得痴痴呆呆,或是趴在地上打滚,或是蹲在墙壁傻笑,又或是看到有人经过,便是哭哭啼啼地上来做鬼脸。

这情形,只令人毛骨悚然。

假夏治自然要收拾这个烂摊子,上朝退朝,差遣人去征招能工巧匠修补皇宫,同时开始摆出看到“死了皇后,嫔妃,以及五个皇子”后的铁青面孔。

又加了多道命令,去彻查城中那白莲余孽后,他才开始思考除去自己皇帝身份外该做的事。

首先便是两件。

第一,救王九影。

第二,劫狱救白灵。

仔细复盘,这假夏治发现这次白莲与皇室对峙的厮杀里,所有的折损都和那个名为夏广的男孩有关。

何况黑莲使者王七对他也是推崇备至,推崇里未曾没有恐惧。

假夏治在御书房来回踱着步子,而温柔的仙妃忽然端着银耳莲子羹,走进来笑道:“皇上辛苦了,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令人熬了些羹...”

假夏治看着面前这风姿卓绝的妃子,他心中自是一阵心猿意马,玩皇帝的女人,这事想想就刺激。

但绿莲使者毕竟还有着节操,他知道自己才来第一天,还没站稳脚跟,万一被这妃子察觉了不对,那就糟糕了,何况,拯救白莲红莲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他威严道:“先下去吧,朕还有事。”

那仙妃这才不舍的离去,毕竟皇后以及四个宠妃,连同皇子们皆被刺杀,这可是上位的大好机会,但皇帝此时显然悲痛万分,不是时机,来送个羹留个印象,那已经不错了。

仙妃离去后,假夏治想了许久,决定还是把这样一个恐怖的皇家子嗣弄死为妙。

王九影肯定与那夏广待在一起。

假夏治略作探查,便是知道王九影又回到了她当初蛰伏的小院里,隔了两日,待到探查的更清楚了,他便是令人以庆功的名义,送了一桌珍馐佳肴,还有一壶暗带机关的毒酒。

这毒酒的酒壶设置颇为巧妙,而假夏治相信那红莲圣使肯定会明白,也会使用。

当一桌美食送到这方院落时,王九影正侧睡在一方竹椅上,看着自家“弟弟”练习着方天画戟的基本几式。

他的动作很慢,很缓,像是在复盘一般的思索着每一个动作。

王九影小小的瓜子脸上有些苦涩,而身体亦是重伤未复,尽管如此,她明白夏广已经原谅她了。

想及他背负着自己,单臂持戟独挡山营大内的模样,红莲的心底又有了些复杂的温暖。

所以,待到那一桌菜肴被送来,她目光接触青花酒壶时,睫毛却是跳了跳。

“你...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

“你还小,所以不能喝。”

王九影说完这句话,又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看到这暗藏机关的青花酒壶时,就明白了白莲教五十多年的谋划成功了。

现在居于那九五之位的人,实则是绿莲,而非夏治。

真的夏治,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的毒酒送来,其含义不言而喻,便是让王九影毒杀这位小王爷,然后再逃离。

甚至可以想象,后路都已经安排好了。

经过这几番的较量,相处,王九影自然明白自家这位天生神力的弟弟,已经成了白莲教真正的眼中钉。

所以,她没有拿起那壶酒,没有去按动机关,就意味着自己的信仰已经动摇了。

看了看已经转暖的天气,她把那壶毒酒全部倒尽,在夏广外出的时候,则是一条白绫悬挂门前树上,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

如此,就无需在小广与信仰之间做出选择了。

这位蛰伏了数年的刺客,缓缓闭上了眼,死亡很可怕吗,不过是永不相见罢了。

一个刺客的畏罪自杀,并不算太大的事情。

拉出城外,草草安葬便。

赶着牛车的小王爷忽然有些沧桑了,他倒是没有哭泣,简单的棺材放在被粗糙棚顶遮蔽的车内,夏广的脸上浮现着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

似是无事一般甩着牛鞭,而轮毂转着向城北而去。

午间的城门前现出一道影子,那影子来回踱着步子,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粉嫩玉雕的脸庞被裹在雍容的狐裘里,踩踏的羊皮小靴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来回碾着。

夏雨雪看到街道的另一头出现了牛车,这才停下了身子,牛车经过,夏广披散的长发被掀起,他并没有停下,也未曾去问小公主为何在这里,是否在等他。

69.刺客不该动情

小王爷的脸就是出城入城的通行证,即便在这风声鹤唳的时间段依然是这样。

北城城门守卫久仰这位的大名,尤其是他在白莲刺杀之中,那已经化为传说的表现,则是早流传开了。

什么小王爷长戟杀三鬼,吓退红巨人,平定宫中乱势,再于宫外拦下白莲使者,一招定输赢。

再结合之前力提一对三千斤狮子,独往宗动阁半年,挫败落日扶桑来使相田。

这般的传奇人物,即便在江湖上也是传开了,被那新秀榜直接评入第一。

毕竟白灵的身份地位实力,都摆在那里,一个能够近乎秒杀白灵的人,若是还不能成为新秀第一,这写榜的人一定是瞎了。

至于称号,论及方天画戟,众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前朝那惨死在白马海边的霸王,而这位皇家的小王爷也是用这样的武器,于是写榜的百晓先知堂的主人便是亲自写下了“霸主”两字。

新榜放出,从未入榜的人,一举登临第一,这使得原本还争夺着第一位置的江湖新秀们顿时哑口无言,只是默默看着榜单。

新秀榜第一:“霸主”夏广;大周皇朝小王爷。

新秀榜第二:“六臂金刚”悟寂;一念禅宗玄灭大师弟子。

新秀榜第三:“琳琅血河刀”林孟;碧月派新一代小魔君。

新秀榜第四:“小剑仙”常吹雪;剑墓山庄少庄主。

...

如此人物,守卫们连盘查也不盘查,只是恭敬退让开,高喊一声:“小王爷好!”

然后看着那牛车缓缓北上,那里是埋骨的墓地,也是送别的地方。

守卫们曾经见过达官贵人在城北寻了风水上佳之地,然后便是摆着浩大的阵仗,数百人吹着唢呐,丢着之前,壮汉抬棺,好不壮观。

但这位有着“霸主”之称的小王爷,却是独自一人,牛车看模样也是在市井里随意买的,说不定还被人宰了。

“猎犬,我们跟过去。”

夏雨雪言简意赅,这一世所有的事情和前世完全不同,火烧皇宫变成了这副模样,前世那长袖善舞的皇长子夏桦居然也死在了这一次事件里,简直难以想象。

但这未来回来的女帝并不慌张,跃上身披重甲,头带面具的巨人手掌,那巨人便是将女帝轻轻放在肩头,然后顺从地向着城外跑去。

很快便是追上了那牛车。

牛车并不因为巨人的到来而加速,它有着自己的节奏,夏广幽幽看着天空的云,手上颇有节奏的抽打着牛,驱使着它前行。

心里空空荡荡,连何时到达的墓地却也不知道,夏广跃下牛车,将之系在一棵树上,然后双手一托棺材,扛在左肩上,顺着墓地间的小路,往着那幽深处而去。

但他并不满意自己亲人埋葬在凡俗之地,所以一路高走,踏步向着陡直的悬崖而去。

那是一座孤峰,插入青云之间,曾有风水先生断言那处乃是福泽后代的墓穴,便是亡者也能更好安歇。

只是因为山道缺失,常人便是攀爬而上也无可能,江湖中人施展轻功也未必能登上巅峰。

“小皇叔!”

夏雨雪看着百步之外,那站在山壁之前,扛着朱红棺材的男孩,忍不住开口喊道。

下一刻,她就看到了即便是她也永世难忘的一幕。

那穿着便装的小皇叔骤然一足踏地,大地震摇之间已是凌空而起,左手护紧了棺材,右手却是运力扣在了山壁之中。

似是稳了稳,那只右手又是猛然用力,他身形再度拔高数分,待到尽头,那右手又是运力插入山岩,扣紧了坚硬冰冷的山壁。

昂头向上,黑发在横穿的山风里流向一侧。

转瞬之间,他已身在数百米之上,身子已经隐约入了云间,成了黑点。

山顶,有着最好的安息之地。

王九影死亡时虽然丑陋,白绫勒紧脖子,而舌头也会不自禁的吐出,但此时她却沉睡在棺材里。

夏广站在山顶,此地也无什特别,不过是个小小的池塘,升腾着热气,似乎是天然温泉。只是此处极高,空气极寒,还时常迎接雨水,看来山内怕是不小的热源。

略一打量,夏广便是走向了山顶的另一侧,寻了处空地,双手挖开送葬的坟墓。

片刻之后,日已暮,简单的棺材被小心而平稳地安放入了坟墓里。

夏广推开棺材盖,再看了眼这陪伴了自己四年的亲人,想说两句告别的话,但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合上盖子,便是双手掬土,一抔一抔撒入其中。

直到泥土淹没了一切,他才歇下来,盘膝坐在山顶,一抬手,远处的长条大理石就被随手吸来,这是在宗动阁里学得的一门名为《擒龙功》的法门,虽然因为相性原因,只能九层,但是配合着无比强大的内力,却是凌空取物不再话下。

长约莫一米多的石板很快在他手掌的抹动下,变得平整光滑,方方正正。

置放于膝盖上,夏广不知为何想起这六个月自己端坐宗动阁外湖边钓鱼,而小宫女风雨无阻,每天如约而至,像个话痨般扯着自己说些家长里短,皇宫八卦,又问这问那,问明天吃什么,无不无聊之类的。

后来去黄将军府上学射,她又说炸好了鸡腿,让早些返回家里,说是晚了鸡腿就冷了。其实只是担心自己一个小孩子在外面遭遇意外吧。

真是个傻瓜。

比夏洁洁傻太多了。

刺客就要有个刺客的样子,动什么感情呢?

比如那壶毒酒,倒在院子角落就以为自己察觉不了了吗?

为什么不倒给我喝呢?

明明别人都替你准备好了。

你这个蠢货。

好像我喝了会死一样,所以才骗我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虽然你杀了不少皇亲国戚,但他们与我何干?

夏广沉默下来,然后手指为刀,刻下了第一个字“姐”,然后一气呵成,吹散凹槽里的石屑,显出:姐王九影之灵。

右下角则是竖写着:夏广。

恭敬的将这墓碑插在坟墓之上,夏广退后两步,随意坐下,而天空明月已出,想起午夜时停自己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男孩这才悠悠起身,像是每次出门前说了声:“我走了。”

52.女人心(大章)

深宫里,月如霜。

一道黑影拖着冰寒的方天画戟,以霸王之姿,奔行之间,大地震撼,斗篷也随着身躯的起伏烈烈若战旗。

夏广感到莫名的孤单。

梦境里,已经忘了是多少次梦到那条似是前世而来的“长河”,长河上下,甚至其中,没有任何存在,唯有他一人,静静盘坐着,看着无数次宇宙生灭。

又似乎梦见他自己似是双指向着泡沫一拧,便是一个末日降临,那泡沫里的人儿,甚至无数存在的脸庞都显出惊惶,都带上丑陋,或是领悟。

他哈哈一笑,气泡“啵”地一声炸裂,又归于寂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永恒,永恒到他连动都不愿在动。

梦境里,他也常常思索着,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拥有孤单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就算是梦醒了,还是在心头跳动。

整个世界对于他,不过是皇姐加上这小宫女,也许还有那曾来抢夺自己鸭腿的小公主夏雨雪。

世俗权力,他完全不在乎,也不感兴趣。

但是。

他的世界对他动手了,那五指的力道,灼热,虽然根本未曾感觉到,可是小宫女对他露出的杀机,却是令他觉得有些心痛。

那只手,曾经为自己炸过多少鸡腿,那些在长河边上,永远都吃不到的鸡腿。

那只手,又曾为自己改过多少次被子,在梦境里,连温度都没有,哪里会需要被子?

小宫女既然是刺客。

而且是蛰伏了至少四年的刺客,那么谁是主使?

既然她今夜出动,必然是满足了某种契机。

这契机又是什么?

不论是什么,只要她同伙出现或是找到她,自己就可以知道了。

毕竟宗动阁里,除了纯正的内功,精妙的武技,还是藏了不少邪法,这些自己都是精通的。

耳中倾听着皇宫里的声音。

不少脚步声向着自己方向而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声如猫发春的叫声忽的想起,那叫声空灵、妩媚、似乎是勾人心魂的嗲音,让人思及春暖花开,放开身心,只想着那事儿。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宫里竟然有不少娇吟随之附和,此起彼伏,延绵良久,令男人只觉置身于百美的床榻上,眼前甚至呈现出玉体的幻象。

夏广眯了眯眼,以他的能力,辨别出着第一声音从何发出,自不是难事,目光动了动,便是看向皇宫边角的小院。

下一刻,他便是放弃使用震感强烈的战龙赋,而是改换成洛神赋中的凌波微步,三两步,便是拖长戟,在皇宫复杂的地形里,毫无耽误的行走。

一座偏僻阴冷的住宅,王九影才刚刚从这里拿出一些东西。

这是前些日子天圣来此,皇宫聘请的歌舞伎带来的,存放在临时休息的宫殿,留待红莲圣女使用。

三颗降魔丹,那是北方异人提供的支援,毕竟大家都希望大周覆灭,所以这种珍贵的丹药也是通过某种渠道而无偿提供了。

降魔丹,可以使得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化身怪物,刀枪不入,甚至头颅被砍去了,还能行动。

这样的丹药无论是用来制造混乱,还是战场上使用,都是极好的。

同时,王九影将刚刚取出的一张新鲜的人皮面具在脸上贴好,这才走出了那小院。

只是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因为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无比的人,那张脸庞,自己四年里每天都会见到,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还拿着那么又重又长又粗的重兵器...

难道是鬼?

王九影不动声色的低着头,恭谦的喊了声“小王爷”,然后便是匆匆走过,想要蒙混过关。

但那把方天画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拦在了她的前面。

王九影又迈出一步,方天画戟依然紧随而去。

小宫女眼珠转了转,哪里还不明白鬼夏广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是恶鬼,也要先绕了过去。

白莲五十年谋划的窃国大计,不能毁于自己手中!

于是,她踏出一步,运起轻功,身形如白影般穿梭出去,但身子才穿了些微距离,那长戟便是又拦在了自己面前。

王九影一愣,这红莲使者也是了得,硬生生止住脚步,身体轻旋,天魔鬼影身法发动,一时间,竟然叠影重重。

她红莲星象传承之中的功法甚多,而最强的便是《天魔功》的第三篇,以及红莲刀。

只是试了两次,小宫女就决定倾尽全力,所以九道鬼影分别向着九个方向散去,令人只觉无法辨别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才是真身,王九影之所以能被选中作为红莲圣女,除却机灵外,还有一样特殊的天赋,那便是存在感稀薄。

只需刻意控制,她甚至可以做到隐形,这也是她在宫中可以打探到不少秘密的原因所在。

此时,真身除却八道鬼影的掩护,本身还处于“隐形”之中。

但那跟方天画戟依然挡在了她面前。

封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然后是一声完全不属于孩子的叹息:“是否真要我将你打残了,才肯停下?”

王九影顿时不动了,她发觉自己根本看不透面前的小王爷,原本的夏广即便天生神力,但根本未曾到达可以阻拦住自己的程度。

小宫女本就信鬼神,此时见自己的天魔鬼影也无法摆脱面前小王爷的阻拦,心里便是更加的笃定自己之前的判断,于是她试探着问道:“小广是不是心里怨恨,所以成了...嗯,不肯离去?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可不可以宽容我半夜的时间。

黎明之前,我一定赶回小院里,和小广你死在一起。”

夏广听了这话,心里便是明白这位宫女将自己当做了憎怨的鬼魂拦路,于是冷冷便道:“谁指使你在这宫中蛰伏,又是什么让你对我动的手?”

王九影只觉心里有些堵塞,于是柔声道:“小广你放心,等九影办完了该做的事,自然会回小院里陪你死在一起。

当年西蜀余家受了大周皇帝指使来杀我全家时,我孤苦伶仃,当时就发誓如有机会,今生必然要屠灭整个皇家为家人报仇。

小广...你和我虽然很好,但也是皇家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杀,否则就是对不起我死去的家人。

你知道吗,如果我弟弟没死,应该也和你一样大了,当年他还在娘亲胎腹之中,大家都说肯定是个秀气可爱的男孩子,可惜我却从没见到。

但是,他一定也和你这般...”

小宫女脸上再不疯癫,只是睁大了眼,巴巴看着面前的“弟弟”,神色复杂。

夏广沉吟着。

王九影就等待着。

然后小王爷稚嫩的声音就响起了:“说的很好,可惜...我不信。”

未曾等任何解释,他便猛然踏出一步,身形闪动之间,左手揭向了小宫女的脸,王九影面有愠色,但咬了咬唇,却是未曾反抗。

手掌贴着冬日里冰冷的脸庞,顺着腮下的人皮面具,便是刺啦一声扯下。

露出其后一张有些苍白以及落魄的瓜子脸。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手掌的温度,王九影神色一凝,骤然抬头道:“你不是鬼!”

这一惊便让她如炸开的猫,青丝散乱,瓜子脸显出愠色,“小广没你这么功夫!

你也不是小广!

你究竟是谁!?!”

刚刚的一番交手,她已然知道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此时却再也不敢硬闯,只是发出一声妩媚的天魔音,期盼着这勾动人心魔的东西能给自己争取半点时间,只要融入了皇宫,自己凭借天赋,完全可以做到隐形。

她身形急退,一退便是如急回的鬼影,向着来时道路迅捷如风。

风再快,却也快不过夏广。

不知何时,他已再次站在了小宫女身前,面目表情地伸出左手扣紧“自投罗网”的雪白脖子。

王九影只觉的颈部剧痛,腹中呕吐之感忽然产生,而呼吸变得困难,下一刻,她娇小的身形被缓缓拎起,随后又是粗鲁地压倒,而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压地跪坐在地。

小宫女再不留手,十指焚莲刀,刀刀带着能引发血液燃烧的劲气。

这是历代红莲灌顶传承之中的至强之法,可谓是秘术,虽不如八大绝世神功那般形成体系,但其中奥妙也是玄之又玄。

触之,就可使人燃烧,何况她此时倾尽全力,背水一战。

十指十刀!

尽皆斩在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男子的手臂上。

夏广只觉一股股完全可以忽略的灼热,似乎想要透过皮肤钻入自己体内,虽然微乎其微,但却是攻击。

所以他揪着小宫女脖子的手,又是往地上狠狠一摔。

咔咔...

传来骨裂的声音,瓜子脸的小宫女趴在地上,想要爬起,却是又吐出几口血来,才勉强半跪而起,夏广却是沉默站在她面前,俯瞰着这曾经的亲人,黑色斗篷月色下烈烈的像是焚烧过往的大火。

“咳...咳...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尊驾武功高强,王九影佩服。

但你若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消息,却也是休想。”

夏广眼神闪过复杂之色,右手却是毫无犹豫的举起了方天画戟,只消砸落,面前这曾经的亲人就会死去。

王九影自知无法幸免,她也明白自己死后尸体怕也不会安息,因为红莲传承的存在,自己的心脏会被挖走,作为下一代的传承。

她根本未曾想到,今夜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便是要提前终结。

只是在此之前...

瓜子脸的红莲圣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小囊,里面放着三枚还未动用的魔降丹,那是北方异人的杰作,想来即便对于这等高手也是稀罕的东西。

再不济,也是个游戏道具。

“咳...咳...我死后,劳烦尊驾送我回去,让我和小广死在一起。”

她神色凄然,不似作伪。

她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忽然后者的眼睛像是一圈圈的旋涡,带着她进入越来越深的陷阱。

王九影心里警觉,但被更多的疲惫和疼痛所淹没,她知道对方正在施展催眠类技法,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没有足够力气去抵抗。

想要咬舌来惊醒自己,但那双眼睛实在太深邃,使得自己原本已经被攻破的意志直接缴械。

她越陷越深,直到闭上了眼。

不过是个小小的修习到了八十九层的摄魂术而已,俗称迷魂大法。

夏广问出了第一句话:“你究竟是谁?”

“王九影,白莲教六色圣使之一的红莲。”

夏广尽量提出开放式的问题:“你目标什么?”

“配合黑莲,他在明处掌控局势,我在暗处杀光妨碍绿莲登基的阻碍,皇子,皇后,皇妃,皇女...都要死。

为我全家报仇,也为迎来最光明的真空家乡。”

夏广鼓励道:“别着急,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黑莲五十年前就潜伏入了皇宫,用天相神功换了副躯体变成了武陵王夏齐,绿莲六年前也是换了副躯体,和当今皇帝夏治一模一样,今天时机到了,天圣用苦肉计把夏治骗出了宫...

宫外都是埋伏...

混乱之中,绿莲会趁机替换掉夏治,只要再返回一个被清理了一遍的皇宫...

我们就赢了。

整个世界就可以在我们感化下,投向无生老母的怀抱,摆脱尘世苦海,进入真空家乡。”

夏广消化着这复杂的消息,又是问了些问题。

他并不问尖锐的问题,而是顺着小宫女的话去说,去问,并无太久,他已经把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但到了末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夏广是你什么人?”

小宫女闭目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似乎是酝酿、思考、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亲人。”

这是潜意识里吐出的话,所以真实性并不存在疑问。

似乎是问话的停止,而使得小宫女彻底的陷入了熟睡,夏广一把拦腰抱起她,脚步点地,身形便若飞仙,飘入这处偏僻的住宅之内,然后双指一挥,劲气便是掀开了淡白纱帐。

低头看了看这熟悉的瓜子脸,那长睫毛在不停跳动着,像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夏广将她放在了床上,放回纱帐时,耳中便是听见远处传来的匆匆脚步声,以及宫中侍卫们喊嚷着“刚刚听到这边传来声音”,“那刺客好生厉害,竟杀了这么多兄弟”,“大伙小心点”。

小王爷推门而出,足尖一点,便是冲天而起,昂着头,披散的黑发随着逆流的风席卷如涛,露出其后一张冰冷的面容。

发出些动静,便是让侍卫们再次被调离那座宅院。

这些都无足轻重。

对于他来说,消弭这窃国大计,先斩黑莲,再奔赴宫外,才是要紧之事。

而那看起来雄才大略的皇兄,想来不会那般不堪一击吧?

53.五十年的布局

话分两头,此时此刻,在阴影皇庭之中,正有一场变故发生着。

曾经是王七,拥有着黑莲圣使身份的男人,如今名叫夏齐,是“故去”而加入了阴影皇庭的武陵王。

他看着门外刚刚燃烧起的大火,再看了一眼火光照耀里神色阴冷深邃的男孩。

这位名叫夏炎的孩子很有野心和个性。

他深深恨着“被别人安排好的命运”,憎恶着“母妃知道自己死亡,却无法被告知真相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哪怕成为傀儡,也不愿意听任命运的安排”这样的做法。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白莲教而已,而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室前辈,准备谋朝串位,准备从阴影里走出,站在太阳的光鲜之下,享尽荣华富贵而已。

毕竟谁愿意死去,藏在阴影皇庭里一辈子?

这样的权力,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大火烧的已经差不多了。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随即便如同演练好的一般,夏齐从石室里跑出,抱着被烟“熏晕”的夏炎,然后便是去到另一扇石门前,一掌破开机关惊道,“皇兄,外敌袭击皇宫,竟一把火烧到我们这里来了。”

门内,端坐盘膝的是一个方脸老者,他闻得声音便是猛然睁开眼,目如金光,声若金石般怒道:“当代黑天子何在?!那么多棋子,那么多麻雀,整个京城多少双眼睛在帮她盯着,帮她看着,怎么会让敌人袭击到这里?!”

方脸中年人名为夏飞廉,按辈分乃是当今天子叔父,修习功法乃是当年自己在外通过福缘获得的《猛犸内经》,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却还是威势十足,当年更是获得过“第二届横向推土机”的荣耀。

“真是奇耻大辱!!”夏飞廉看着那火焰腾腾,不禁怒火中烧,一掌便是拍在面前的石桌上,石桌不摇不晃,直接被拍入地下,深陷数米,可见其力气确是如同猛犸,大得很。

阴影皇庭只留黑天子,以及预备黑天子。

而不少更古老的前辈们,则是前往大周龙脉了,不仅是为了守龙,还因为这据传是更进一步的契机,这群人通常是皇族没灭绝,就觉不出来。

而之前,夏洁洁希望来叫动的两位,便是这夏常与夏飞廉。

这两位在前代,可谓是只手遮天,掌控江湖,否则那“百家争鸣”的江湖早就乱透了。

夏飞廉与夏齐年岁相差近乎二十,所以虽然与后者同辈,却是也挑选了这位当时天资卓绝的男孩入皇庭修习。

只是因为后来夏惇的横空出世,并且与皇家纯正的八大奇功《八荒至尊功》相性及其至高,黑天子之位便是直接跳过了夏齐。

皇宫阴影里深藏黑天子,而供奉四落在京城内外修炼,黑麻雀则是无数,分布在各处,能查、能探、能杀,更有各处江湖势力被幕后操纵。

阴影皇庭虽然实力极强,但并不轻易出手,他们只是藏在暗处静静看着,如同一只坐落在京城最高处的瞳孔,俯瞰着整个江湖。

他们从不轻易出手,只未雨绸缪,只提前将某些漏洞卡死。

而若真待他们出手,那便是雷厉风行,一战功成!

若把,黑天子们必成蜘蛛,麻雀们就是他的网,供奉,江湖势力,以及皇宫势力都是他网上的怪物,他们坐镇中军,观察这京城,乃是整个天下的一举一动。

天子管明处,治天下,他们则看江湖,司刺杀。

如今,这样的一个势力却被人烧到门口来了,夏飞廉如何不愤怒?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是永世无法抹除的污点?!

夏飞廉想要捶胸,想要发出嚎叫,然后跳到山顶,来倒拔出山尖,抛向天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夏齐自不会告诉这位“自己如何与那夏洁洁交接的”,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当今黑天子尚且稚嫩,但平日里也有闭关修炼,而且她敢拿起那把乱主心智的妖刀,也实在是有心了。”

夏飞廉皱了皱眉,“你说村相大炎蛇?”

夏齐道:“不错,正是那把无人敢碰的妖刀,这几代黑天子,我们谁敢动那把刀?”

夏飞廉显然也是碰过那把妖刀的,想起那脑海里还曾徘徊的恐怖诱惑声,也是不由沉吟道:“那她确是有几分胆气。”

忽然夏齐怀中的男孩发出咳嗽声,那双幽幽的眸子似做噩梦一般眨动着,频率极快。

“皇兄,你照顾一二,待我来灭了这火。”

夏齐说罢便是将手中的男孩轻轻扔了出去,那方脸怒目的上上代黑天子急忙借住,而这时男孩却似是被这一抛而弄的醒了过来。

“咳...咳...”

他似是惊梦而行,瞳孔里还带着慌张,配上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了无比的说服力:“长公主...不,黑天子她疯了...疯了!!”

方脸怒目的夏飞廉一愣,本能问道:“什么意思?”

他怀里的男孩夏炎惊恐道:“黑天子她好像被妖刀夺了神志,我看到她...看到她...杀了父皇!!一刀,从胸口捅入...父皇就那么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童言无忌。

何况是未来黑天子。

夏飞廉大怒大惊大悲大恐。

火烧阴影皇庭的怒!

夏洁洁被妖刀夺智的惊!

天子被杀的悲!

一国无主,皇子尚是幼童,大周如何应对八方之敌,若是不小心应付,便是灭顶之灾的恐!

他怀里的夏炎似乎也很惊恐,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哭声里却是藏在舌下的一支哨箭。

夏飞廉反应何等之快,近乎刹那便是运起内力护体,同时心神也是摇晃。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已经动了四次。

为什么?

他不解。

而就在这时,他的心再次颤动了。

因为夏齐拔刀了,他那把曾经杀人无数,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刀,竟然对着自己欲要拔出。

以有心算无心。

夏飞廉近乎刹那里,便是松开了手,身形要退。

先拉开距离。

他反应很快,速度很快,应对很快,但他的心神终究伤了,终究迷惑着。

他不明白未来的黑天子为何要杀他,更不明白自己的兄弟为何也要出手?

所以,他还是慢了。

慢的足以看到对面的同族操刀,他真的无法理解,但双手依然摆出空手破刀的架势,并且算后好了后招,夏齐的刀,他很了解,所以他有信心能破掉。

然后,夏齐拔出了刀。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拔出了刀柄。

刀柄之后并不是刀,而是一千道寒光,如夏日蝴蝶,纷纷飞来。

“流星蝴蝶?唐门暗器?!”

刀非刀!

夏飞廉的心又动了第六次。

他以为那是一把刀,结果却是暗器。

蝴蝶满天飞,每一叶都是最锋利的暗器,所有的暗器会蹁跹着飞出,造成极大程度的伤害,随后又折回到刀柄之上,聚集成刀锋的形状。

这便是江湖之中“三门五堂”之一的唐门的绝密暗器,在暗器谱上排名第二十九的流星蝴蝶刀。

吾命休矣。

夏飞廉长叹一声,只是他不明白自家这兄弟何以对他出手?

为了名?

为了利?

为了钱?

他想不明白,他的心乱了,所以死定了。

但就在这时空气里忽然激荡起来一道涟漪,冰冷的黑影撕裂空间,穿透门前的大火,轰然一声巨响。

泥石飞溅,火光如碎!

夏齐退开了两步,夏飞廉虽然身上被不少“蝴蝶”割到,但因为这黑影的及时骚扰,而幸免于最终一击。

插落地面的,是一把方天画戟。

戟末还在微微摇晃着,发出戏谑般的低鸣。

三人急忙回头,看向那长戟射来的方向,火光里,一张普通的脸庞被照的明灭不定,温和的生意旋即响起:“劳驾,请问哪位是武陵王大人?在下来迟了!”

54.月下一戟如孤舟

听得此言,原本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夏飞廉顿时面色一沉,变得凝重起来。

既然来者说了“武陵王大人”,“支援”这样的话,看来,来者是敌非友了。

而且这敌人,还是恐怖的敌人。

方天画戟乃是重兵器,那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竟然能于数百米之外使用出如此恐怖的力道。

只是不知若是换做自己,能否有这般效果。

他作为第二届荣耀推土机,对于力气自然是自信至极,生死之间,他不想着活命,却想着力气谁大谁小,不得不说也是个奇葩。

“是小皇叔!”夏炎显然认出了来人,于是轻声告诉了夏齐。

夏齐老谋深算,自然也不会凭这一句话断定是敌是友,但夏炎不会骗他,那么这个天生神力的身影,就是和红莲那疯女人一起待了整整四年的孩子?

见到不远处的短暂僵持,夏广忽的虔诚道:“影姨早已引我入了教,归红莲一脉,为了那伟大的梦想,为了迎来光明的世界,赴汤滔火,在所不惜。”

见这来人说出“影姨”“红莲”几字,黑莲圣使便是再不犹豫,一指夏飞廉道:“贤侄来得好,与我共同诛杀此贼!”

一边说着,他便是随手一掌拍在夏炎天灵盖上。

后者哼也没哼一声就七窍流血,软倒在地。

有了此等入教的小皇叔,这小子就再不需要了,而且这小子鬼精的很,听了两人对话必然生疑,到时候惹来麻烦,反倒是令人费神。

所以夏齐也是心狠手辣,说杀就杀,丝毫犹豫也没有。

而同时,他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整个人便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凌空而起,急速倒飞出去,然后便感到五指扣住了他的脖子。

入目的依然是那有些慵懒,却挺普通的面庞,黑发披散,火光明灭里却是添加了些特别的魅力。

夏广唇边露出略带戏谑的笑:“没认错人就好。”

咔...

脖子碎裂的声音传来,这位城府颇深黑莲圣使便是这般,连挣扎都没挣扎,口炮也没打一个,就直接殒命了。

八十九层的擒龙功,加上极深的内力,便是数百米外的山石都可以吸来,何况一个人?

一瞬间,夏齐杀了夏炎,而又被夏广所杀。

局势乱的很。

那方脸不怒自威的老者自是愣住了,但他好歹曾是黑天子,这种波云诡谲的情况见得也是不少。

而刚刚夏炎说的那句“是小皇叔”,显然令他想起了是有这么个人,于是他疑惑道:“你是...夏洁洁的弟弟?”

夏广点点头,“不错。”

方脸老者奇道:“你为何明明说着要来助夏齐,却又杀了他?

你究竟是敌是友?

这夏齐又究竟...”

他满头雾水,有太多事情未曾理清楚。

但夏广也不解释,他还赶时间,便只是淡淡道:“被人骗了五十年,你也算是糊涂。”

抬手一招,那深深扎入地面的方天画戟便是发出颤抖的低鸣,那鸣音越来越频繁,再之后发出声破土的炸响。

那身影转身,握紧飞来的方天画戟:“老头,我还赶时间,没时间陪你聊。”

然后大地便是传来夸张的轰鸣,夏飞廉看了看颤动的头顶,突然感受到自己第二届荣耀推土机的宝座即将不保,于是便也是随手拿起曾经的龙纹面具,暗金长袍,便是追赶出去。

阴影皇庭里的火焰本就是唬人的,无需扑灭,也会很快消停。

没想到,夏飞廉才走了几步,便是被一群侍卫给包围了。

“恶贼,终于找到你了!”

“你杀我如此多兄弟,还不束手就擒!”

“大家小心,此人功法极高。”

“稍安勿躁,问明再动手。”

这群侍卫显然是被夏广离开时的踩踏地面的震感吸引而来,只不过夏广也是阴险,只是踩了两下就不踩了,似乎就是告诉侍卫“我就在这里,快过来”。

于是,夏飞廉这位上上代黑天子,就被“抓获”了。

那龙纹面具下的方脸老者似是也想明白了此点,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欣赏。

这样皇家的娃娃不来做黑天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他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从袖中甩出一块黑金令牌,那令牌稳稳当当落入为首侍卫手中。

这侍卫名唤墨君逸,今年二十有五,年少任侠,闯荡在江南道上群豪里搏了个“黑炽剑”的名号,剑法家传,曾经拜入剑道七山盟的“眉间一点山”,但却不被看好,而成了宗门弃徒,但此人并不气馁,混迹江南道,研习家传剑法,融入自己理解而推演出新招,后来更是寻得机会,入了京城混做了侍卫首领,为人自是极为机灵。

他接过这黑金令牌,只是看了一眼便是面露恭敬之色,半跪在地道:“大人,是卑职们弄错了。”

随即又是将黑金令牌运用巧力,原路返回至了夏飞廉手中,墨君逸起身便是挥挥手道:“撤。”

宫中侍卫长虽然有不少,但此人却也是颇有名望,一声令下,侍卫便是都随他而去了。

人去楼空。

夏飞廉思索了片刻,便是纵身上了屋顶,站得高看得远,这也是为啥江湖人都喜欢在屋顶跑酷的原因,遵循着刚刚那身影所去的方向,他长袖挥舞,便是在月色里的皇宫屋顶飞快奔跑起来。

很快,夏飞廉就看到了那身影所在,却见他站在南门大门外最近的宫殿之上,停下了脚步。

“嘿...皇宫夜禁,还是让老夫送你出宫吧。”

夏飞廉思索之间,便是在宫殿之间纵跃如猿,一双长袖翩然似乎暗金羽翼的大鹏鸟。

然后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本能的吐出两字:卧槽。

因为远处那身影使用了他绝不会想到的方式,出宫。

方天画戟贯力投掷而出,速如闪电,冬夜空气都似乎产生了摩擦的雷光,而月色如流,那长戟便是破开这流的一叶孤舟。

夏广翻身上了这孤舟,双足踩踏在方天画戟之上,破空、御风、似是去赴宴一般,神色淡然无比,而转瞬这方天画戟便是直接穿过了宫门之上,又穿过了城外的护城河,斜斜落地。

着陆了,夏广长戟一收,扛在肩上,便是身如疾风的向着皇宫之外,寂静无人的街道奔跑而去,奇怪的是远处并无传来厮杀声。

夏飞廉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目瞪口呆。

以前学历史,总是看着别人家的怪物如何如何,这一次,我老夏家也出了一个?

只不过想起这位怪物那惫懒的姐姐,他不禁有些头大。

55.窃国

此时,皇城南门之外,通往最大客栈“云聚人间一重楼”的街道上,被天圣苦肉计引诱而出的皇帝夏治,自然是遭受到了伏击。

数百白影白袍,手持连射弩,纵横交出编织成毫无死角的火力网,从空地广场四处衔接的深巷走出,将中央的那百人彻底压制。

当当当当当!

箭雨密集,与那此时如同黄铜龟甲的盾阵交触,清脆、急促若大雨淋漓。

虎卫们都是真正的精英,身强力壮,经验丰富,若是投入沙场,以一当十,甚至当百都毫无问题,完全是凶猛的副将级别的,此时近百的虎卫则是高举着绘制猛虎的巨盾围绕在夏治身侧。

箭密集,盾不动,一时间倒是形成了僵持局面。

夏治自然辨认出了袭击者乃是五十年蛰伏未出的白莲教,他毫不慌张,此处是京城,巡捕众多,甚至还有藏在暗处的黑天子,皇妹无需做什么,只需召唤来阴影皇庭凶悍的黑麻雀们从外包抄,这些伏击者会很快被清空。

他甚至舒了口气,若是敌人只有这些手段,那么...

轰!

他的思绪被打断。

透过盾阵一线的缝隙,他只能看到一朵忽然炸开的刺目火光,骇人至极。

“皇上!”虎卫统领高举着两人身高巨盾,挡在了夏治身前。

轰轰轰!!

一声声几欲撕破耳膜的炸响后,盾阵全散被破。

“这是墨门与雷火堂的合作机关‘天网恢恢’,三发,投网,网中藏惊雷三百...网中人若不被惊雷炸死,也会被这特殊材料制作的天网捕获。”这位虎卫统领心里一寒,但声音依然平稳,他见多识广,平日里在宫中不曾少研究暗器谱,机关,甚至那新秀榜,风云豪侠榜,耀世传奇榜。

此处地界,简直是‘天网恢恢’的最佳使用之处,外围的虎卫不堪惊雷轰炸,或伤或死倒在地上...

“辰石,无妨,朕交给你全权指挥。”夏治神色还是没有变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多变,知人善用才是存活的一线生机,何况此战比起当初的夺嫡凶险之处还是不及。只不过这位皇帝心里也是有些乱,他在期盼着黑天子,期盼着自家皇妹赶紧出场。

那名唤辰石的虎卫统领自然当仁不让,于是便直接指挥着虎卫道:“揭开渔网,这天网恢恢的第二发装填还需些时间。”

又是急促回头,看向皇上身边一直拂袖而立的灰衣太监道:“山公公,有劳您击穿左侧巷道的敌人。”

再看向以“一剑光寒”石九州为首的几名大内精英道:“石兄弟,你们清除两翼,我来护住皇上,务必跟进,从山公公开辟的通道里,迅速离开。”

山公公自是不理睬这统领,直到夏治道了声:“小山子,去解决了那巷里的人,朕的命,便是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喳!”

灰衣太监这才尖声应答,他目光环视,剩下的护卫形成了某个圈子,将皇帝护卫在其中,想来若是刺客要来也是极难,而方辰石曾从道门忘我道宗学艺,不动如山的本事是有的,有他在,想来若是他不死,皇帝也当无恙。

“小山子去了,陛下注意保重龙体。”

天子神色淡然,即便身边人马所剩无几,依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去吧,朕无事。”

虎卫统领这才舒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这名看似不起眼的山公公,在江湖上可是名气大得很,风云豪侠榜上排名第二,和排行第一第三的那个两变态常年霸占三甲宝座,无人可以撼动,有他出手,十拿九稳。

山公公出手了,灰衣无音,奔行宛如一道翩然的光,他似乎不是在踏步,而是在飞。

数十道灰色的线流从他袖中射出,以割草模式收割着人命。

白莲教徒们甚至连这老太监的面都没看到,就已经或头颅,或咽喉,或心脏被那灰色的线流贯穿。

然而,每根线流的顶端,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绣花针。

大开大合。

所有的线,若潮起潮落,只是这潮却是刹那起,又刹那收。

每次起落,必然是他周身的,经过的敌人全部死亡。

有十人,死十人。

有四十人,死四十人!

有四百人,怕是也会死四百人!

短短数秒之内,山公公就以割草之姿抵达了那目标的巷子口,面对着黑暗的深巷,他双袖之中近百道灰色线流,便是炸开点点寒芒。

如星辰,璀璨的要命,奔袭向巷子之中。

这一次,寒光没有带来那一点点的血光,山公公皱起了眉,站定了脚步,凝神而立,一对灰色长袖也是垂下,诸般灰潮皆是退回其中,藏在那双令人恶心的白皙手掌里。

踏踏踏...

来人并没有掩藏脚步,带着压低的斗笠,出现在了明光下,与这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对峙。

一把甩开斗笠,露出其后儒雅的有些邪气的僧人面庞,“山公公,久仰了。”

“邪花。”

老太监眯起了眼。

来人赫然是风云豪侠榜上曾经排行第二的妖僧,只不过十多年前他销声匿迹后,众人以为他已死去,便是撤销了他的排名。

第二对第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夏治已经等不及了。

他看到这莫名的对峙,心中怒火莫名地开始焚烧:夏洁洁,你在搞什么鬼!!

巷里,身披紫纹莲袍的王五六从袖中翻出一把飞刀,双指夹着靠在额间,他不出则已,出则必中,此刻他的目标是那名虎卫统领。

至于石九州,这位可是要留着带着绿莲回去的证人,谁会想到绿萝禅院掌剑双绝的高手自小便是他们白莲教的人?

论武力,他们白莲教也许不是最强,但是渗透,情报,却是都处于一流水准。

王五六身后,却是金袍的男人提着笔,正在面前不停旋转的阵心上勾勒着阵法,他那持笔的手已经满是鲜血,猩红从毛孔里渗出,而渗出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了他整个手臂,甚至胸口,染得金袍贴紧身躯。

每一次落笔,此处便是会产生些难以言明的玄妙变化,简而言之,就是小范围遮蔽。

蒙蔽天机是做不到的。

但是他王五六好歹也是阵法高手,以寿命和秘阵来格挡住那些水镜宫谋主的“心中忽有所感”还是能做到的。除此之外,此阵还能遮蔽声音波动。

藏在他阴影里的白面小童正满头大汗的研磨着墨,那墨汁非黑,而是带着些微紫色,显得妖异。

白灵则是站在巷尾,她一双洁白的手罩在雪白莲花袖子里。

她在等,等着不远处的那位出手。

虽然听黑莲说了,这位实在是废物的很,根本扶不上墙,但是前一代黑天子夏惇给了他们太多压抑,所以白灵压轴,就等着那位现任的黑天子出手。

她调整呼吸,气息完全锁定了目光可及的一棵古树之后。

树后,正是一个戴着龙纹黑面具,身裹暗金长袍神秘人,她抱着形迹可怖的大蛇妖刀,这副形象怕是可以令深夜小娃止啼,令江湖中人便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此人绝不可招惹”。

可这位神秘人正在发抖。

几次想要冲过去,她都缩了回去。

这实在不是我无能,而是敌人太凶了,天子,你也能对付的吧,没问题的吧?

我...我还是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吧。

神秘人怂了又怂,终于还是躲在了一棵树下,尝试着通过鸟叫来召唤麻雀,但是夏齐叔叔教导给她的那些却是一个人都叫不来。

恐怖的神秘人就纠紧头发,一双大长腿不安的颤动着,腿上那蛇牙缠结为柄的妖刀随着晃动,偶有小半截出鞘,暴露在月色下的刃纹,却是混沌不堪,充满了邪异。

黑天子只觉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声音。

“你想要去证明自己,获得天下第一吗?”

“不想。”

“你渴求权力,去掌控别人的命运、生死吗?”

“不想”

...

“你希望荣华富贵享受一世吗?”

“想!”

“那就拔出刀,所有敌人将会在你脚下匍匐,颤抖!去吧,孩子!”

“哦...要冲上去啊,那还是不想了。”

“闭上眼拔出刀,什么都无需去想,遵循中心中的渴求吧。”

“哦,我试试。”

神秘人悄悄的拔出了妖刀,那不详的乱纹顿时焚烧起来,似是邪恶降临,无数血腥、残暴、邪恶的念头瞬间涌入了神秘人的脑海之中。

白灵似也感觉到了树后忽然产生的杀气,不禁摇摇头,看来黑莲圣使低估了这位黑天子啊。

也是,能成为黑天子的,哪一代不是绝世枭雄呢?

但下一刻,这杀气忽然消弭于无形。

白灵:???

树后,神秘人小声的回应着脑海里的声音:“不是我不去啊,我也听了你的话拔刀了,可是我刚刚也想明白了,我不喜欢杀戮,而且我也确实打不过他们。”

她的声音笃定无比。

诡异声音:...

夭寿啊...世上,世上为何有你这种货色?

56.恨

巷。

成败翻覆之间,蛇可吞象,雀可食龙,所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皇帝夏治的面色越发焦躁,巡捕们没来,黑天子的支援没来,水镜宫的那群惫懒的货色也没来,此时便是成了绝地。

不远处,山公公与那面色儒雅的僧人两人已经打得上了天,相隔十多米,两人便是凌空出招,山公公的灰袖中一道道线流窜出,但那僧人却是抓来一块盾牌,以阴柔内力贯穿盾牌,阻挡灰流,不时则是试图贴近前者,右手如阴毒鬼爪抓出。

名为辰石的虎卫统领也看出来了,山公公确实技高一筹,若论正面交锋,八大绝世神功中,绣花劲确实胜了九阴邪经半畴,但那僧人却是极鬼,就是保持着防御,防御,你若准备离开我就反击的架势。

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偏生这僧人的出招极度阴邪,山公公也不敢置之不理,只得再腾出手来反击,如此便又陷入了僵局。

时间就这样干耗着。

皇帝的脸庞也越发的阴冷。

难不成朕真的要交代在此处了?

若是夏惇在此,岂会令朕陷入如此困局?

便在这时,又是一声刺破耳膜的轰鸣,抬头一看,那是一张铁灰色的大网,网间挂满了惊雷。

声响,网便已至,几乎是瞬间!

“护驾!!”虎卫统领大吼一声。

那仅剩的虎卫们便是齐声怒喝,同时举盾,再次形成密集的“龟甲”。

随着一声声轰鸣,龟甲破裂,持着盾牌的虎卫们或是血肉模糊,或是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中央地带仅剩下最后的巨汉,持着两人高的巨盾,半跪在地,咬紧了牙关,死死护住皇帝。

盾下,夏治的脸色半红半青,那连绵不断的惊雷炸响使得他气血翻涌,并且进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他冷冷看着前方,忽然道:“小山子,你可是要害死朕?”

远处那灰衣太监身子一颤,他轻叹口气,忽然面色之上一阵潮红,气势也骤然再上涨了几分。

“你竟燃烧精血?!”儒雅僧人无花退开两步,随后便是不再犹豫,狂退如风,一道灰色的恐怖激流堪堪从他脸侧掠过,直接轰击在巷子里。

若是之前山公公是利用绣花劲射出的线流,此时那便是一道道横冲直撞的瀑布,所到之处,无论什么,都是顿时变成马蜂窝。

无论房屋,岩石,巷道,还有白莲信徒,以及遮掩的人。

山公公落定地上,双手挥动之间,便是一排排汹涌的灰色浪涛汹涌而去,排山倒海,威势恐怖,只是同时,他那白皙的脸庞却是越来越红。

虎卫统领见此情况,急忙护住皇帝,紧跟而去。

仅剩的包括石九州在内的两三名大内侍卫,则是环绕在皇帝身侧,夏治神色不变,心中虽然慌张,但却依然是稳如泰山,此番归去,却是要去请叔父出山镇守京城了,这一代黑天子忒不靠谱了,若是换成夏齐或是那位夏飞廉...

想到夏飞廉,皇帝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自家皇弟的模样,五岁便双手提起一对三千斤金狮子,又将扶桑的那高手戏弄于股掌。

一路货色...

思绪一闪而过,在山公公的拼死护佑下,这仅存的数人终于是进入了巷子里。

眼见着便是海阔天空,但下一刻,却又是异变突起。

石九州本该护佑皇帝的剑,却是骤然从灰衣太监身后插入,穿透他皮肤后,左掌更是运起绿萝禅院的纯阳劲气,带着那剑刃直接贯穿了这名燃烧精血的太监。

而巷子里,始终蛰伏躲闪的无花却也是抓着这机会,飞身扑出,一道阴邪的劲气直接打散了灰流,在山公公不甘的神色里,一掌轰在了他心脉之处。

灰衣太监连带着胸口倒穿出的剑,远远飞开,砸落在地,却是再也无半分生机。

“石九州,你背叛朕?”

夏治眯着眼,冷冷看着这位大内侍卫。

但这位掌剑双绝的曾经统领却是笑道:“我从来都不是陛下的人,何来背叛?”

白莲信徒们见到大局已定,便手持连射弩从深巷里缓缓走出,无花随意击毙了剩余的几位大内。

虎卫统领辰石还欲再拼死一搏,却是暗处的飞刀骤然飞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他脑勺后方贯穿,又从额前射出,撞击在虎头巨盾的内侧。

转瞬之间,形势逆转,站在这空旷广场上的唯余夏治一人!!

“夏洁洁!!你这个傻逼!!”

夏治终于不顾皇帝风度,放声大吼起来。

躲在树后的神秘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感觉再不出去,怕是真没脸见人了,于是娇咤一声,拔出大蛇妖刀挺身而出。

白灵冷笑一声,黑天子,你终于出手了。

并没有多久...

暗金长袍的神秘人被丢在了夏治面前,龙纹面具也被摘开丢掉了,露出其后一张正“呵呵”笑着的鹅蛋脸儿,还有水灵的大眼珠子:“皇兄,这事儿你真不能怪我,我也尽力了。”

夏治:“你的人呢?”

“我叫啦!”夏洁洁大眼珠一转,“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夏治:...

“朕恨啊!!不恨天,不恨地,朕恨!”

夏洁洁安慰道:“皇兄你别难过,我不是陪你一起死嘛?我也很害怕,不过害怕多了就习惯拉,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在皇宫里过得多苦。”

夏治瞥了她一眼,你再苦,特么还有朕夺嫡之战杀的苦?

不就是怂着嘛?

朕当年缩的也很厉害,但朕当年那是隐忍,你这是真怂,我老夏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货色?

不知不觉,皇帝发出了和之前妖刀一样的感慨。

白莲众人不理这一对兄妹,而高层干部则是相视一眼,能够活捉皇帝与黑天子真是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如此情况便是要换一种处理方式了。

给皇帝戴上面具,打入白莲秘牢之中,也许很多皇家隐秘还要从他口中套出呢。

于是,说动就动。

夏洁洁忽然道:“皇兄,那个人和你一模一样,他是不是要冒充你啊。”

夏治此时是心如死灰,他闻言抬起头,恰好看到巷子里走出一人,无论身高、脸型、气质,皆和他一般无二...

这...

他心里忽然闪过极度不详的预感,原本他就是玩阴谋出生的,见到这张脸,脑海里闪过不少卑鄙无耻下流的技巧。

“逆贼,你竟敢假扮成朕的模样,在此招摇过市!”那与皇帝一模一样的人声色俱厉,但脸庞却是带着笑。

成王败寇。

五十年谋划,甚至变成别人,而如今,终于似成功了!

57.死局

这是最长的一夜,凌晨到了末,黑色糅杂欲起的光,混混沌沌,深冬薄雾渐起,才如寒气般扫荡过地面,淹没过人腿。

天已如灰。

但这灰色,却忽然震荡起来,夏洁洁只觉大屁股一颠一颠的,于是惊道:“皇兄,地震了。”

皇帝懒得理她,不是同一个频道的对话,说的再多也是废话。

而白莲的干部们却是使了个眼色,白灵纵身扑向前,便要去点了皇帝穴道,速战速决才是,而另有一人却是带着十多名白莲信徒,向着声音而来的方向靠去,借着巷道口子作为隐藏,探出半张脸,督向远处。

什么都没有。

灰色薄雾里,却忽然闪过一声崩裂似的呼啸。

像是黎明前夕的一道电。

电光炸裂了,穿透了天心,带动灰雾如旋涡翻滚,而恰恰开启的云曦若神明睁眼,现出一线冷金。

轰!!

一根方天画戟戟不知何时从远处斜射而来,插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也挡在了白灵闪出的身形,白莲圣女眼瞳一凛,便是硬生生退开两步。

那长戟仿佛是地界,写着此地不通。

这是何人?!

一戟之力,竟能如此地步?

白莲的干部们,但却也充满疑惑,因为大周他们整整研究了五十多年,根本未曾有过这样一个用戟的高手。

这高手难道是新招的供奉?

或是路过的高手?

可是这江湖上,甚至大周军方,使用方天画戟,并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似乎也是没有。

兼顾力与巧的兵器,需求甚多,极其难学,更难精通,有哪个会吃力不讨好学这等武器?

技法的缺失又是个原因。

用剑主流,枪次之,而刀者主杀戮,用之者多为魔门,方天画戟多是作为仪仗的饰品,成了历史的痕迹,便是有人用,也是花里胡哨、沽名钓誉学前朝霸王罢了。

但是,这般的武器,却偏偏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在地上,成了无法通行的一道界线。

大地在颤抖。

街道两边的建筑在摇晃。

已经无需再去多看了,因为来人毫不遮掩。

众人抬头,只见东方的那一线薄薄的光明里,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仿若神龙,一步踏下便在数十米之外,而此时更是腾空而起,落足在那倒插地面的方天画戟的杆末。

运力一踩一挑,长戟便是凶厉旋转,发出骇人的“呜呜”声,他探手入那银盘也似的寒光,一把抓稳,方天画戟也瞬间落定。

所有的动,都变成了个静。

他握着戟,所有的静,似乎又包含着一切的动,一切的可能。

而他的面容如此年轻。

只是气势却是吞却万里如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无花藏在斗笠下的面庞愣住了,因为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四年之前,绿萝禅院一别,本想着再无可能见面,可今朝遇到,却是站在了对立面。

“小广?!”夏洁洁声音里掩不住的惊讶。

而皇帝眸子里则是闪过异色,但片刻之后便是做出了决断:“夏广,先杀那与朕相貌一样的人!不用管朕。

然后记得扶持皇长子继位!”

他估摸着这位小皇弟虽然神力了得,天赋极佳,在宗动阁的那半年也当是学了不少东西,但是这群白莲的老阴比们都和他一般,下黑手,玩阴谋玩惯了,逃怕是逃不出去了,但先得断了他们后手才是。

自己生死难测,至少不能让他们窃了国,如此,他便是死,也对得起老夏家的列祖列宗了。

但夏洁洁出声了,欢喜道:“小广,我在...嗯嗯...皇兄,你掐我干嘛?”

夏治眉头皱了皱,一脸嫌弃,右手直接掐在了她双颊上,“你给我闭嘴!”

单手握着方天画戟,夏广极快的观察着局势。

皇家算是全军覆没了,似乎还出了个叛徒,看皇姐这模样,即便过了四五年,除了养的发育了,白白胖胖了,身材高挑相貌水灵了,其余没什么变化。

身上无伤,脸色没有虚弱,除了那吓人的暗金色袍子沾了些灰尘,其他没什么变化,估计是被人一招就给败了。

这局势真是一边倒,看着夏治那苦大仇深的神色,怕是和皇姐撇不开关系。

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了...

而白灵忽然笑着鼓掌道:“早听闻小王爷天生神力,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同为江湖中人,你我便行江湖之事。”

天色快明了,夏广并不急,急的该是白莲的人才是,若不是担心这两个累赘受到伤害,夏广早就扑出去了,如今这裹着白莲袍子的女人既然愿意和自己打口炮,他也便接着了,“如何行江湖之事?”

白灵眸子看了看对侧的紫莲圣使王五六,随即神色虔诚,正色看向面前小王爷笑道:“你我公平对战,一对一,你若赢了,便可带走一人,而若是还要两人都带走,那么便是不死不休了,如何?”

夏广略作拖时间的沉吟,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可以。”

白灵之前战斗始终作为压轴,又是难以想象的一招擒下了黑天子,所以并未真正消耗实力,此时便是直接右掌翻腾掐印,内气融通,翻覆间几成残影,挺身之时,便若一朵含苞未放的白莲花,向着那持着方天画戟的身影扑去。

无生一叶莲,掌即是莲。

这一式,只有一掌,没有后手,没有变招。

但一旦攻出,却仿佛神灵的大拍手,一掌灭了生灵,自然无生。

放弃了红尘的生,才能进入永恒的天国家乡。

白灵瞳孔纯净,她这一式已经修至圆满,心性相合。

众人眼里,只见这位圣女白衣飘飘,仿若隐现巨大的神明虚影,她的掌,不似去杀人,而是去恩赐解脱。

她相信着,所以掌法里却是没有丝毫煞气,令对敌者甚至产生迷惘,甚至意志薄弱者直接放弃抵抗,等着这恩赐的降临。

同时。

又是惊变。

身后。

王五六袖中酝酿已久的飞刀,忽然脱手甩出,闪过一道必中的白光,光的尽头是那小王爷的后脑勺。

白莲只求速战速决。

而虽不知这大周的小王爷得了什么奇遇,但只是这登场的架势,已经让人根本不能小觑。

可是少年心性,最蠢的就在于相信公平。

对战公平。

比武公平。

说好了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所以,刹那之间,白灵与王五六便是达成了共识。

白灵正面出手,王五六在后偷袭。

前是仿若神明降临,令人心智动摇的无生一掌。

背后的却是例无虚发的一把飞刀似飞光,是谎言。

这一刻,旁观的天子只觉心都揪了起来,铁灰色的脸充满了绝望,夏洁洁也急忙准备大喊“小心”,白莲信徒们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以及嘲讽着或许又是一个温室里天才的陨落。

没有希望了。

因为没人能想象出这本该懵懂无知做个熊孩子的小王爷,该如何去面对。

他似是专心对着那一掌。

但他身后还有一把飞刀!

白灵,王五六皆是风云豪侠榜上的佼佼者,何况此时,那五十年酝酿,五十年谋划,五十年的重担使得两人皆是毫无保留!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一刹那,白灵的掌,王五六的飞刀已然爆发出两者最强之力!

无人知晓那持着方天画戟的身影该如何应对。

如何活下来。

若是死了,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只有活着,才是天才。

但他已经不可能活了。

无花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他显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一个明媚午后拈花微笑的孩子侧脸。

但下一刻,他惋惜的神色凝固了,冰封了。

因为,夏广动了。

他手上那可破千军的方天画戟也动了。

这一动,便如天神下凡,万物万般皆臣服!

58.无双

此时光景,难以想象!

刹那之间,却见长戟逆飞,如狂蟒电射,吞噬了身后的刀光。

那余力依然不减,撕裂空气直接贯穿紫莲圣使的胸口,炸开的大团血水里,紫袍的男子已经被戟尖插入地面之上。

而正面,则是一拳。

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内力,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后招,技巧的一拳。

像是凡人的一拳,对上了白灵那几乎浮现出虚影的无生一掌。

轰!!

白灵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随着那拳头涌入身体,像是面临着夏季决堤的天灾,无可阻拦,无可抵抗。

她生出一种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之感。

这...这是力气?

这一刹那,白灵第一次对“人类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这样的问题产生了疑惑。

她倒飞出去,绝美而带着神圣的面容呈现出扭曲,而体内五脏六腑、经脉、骨骼皆是粉碎。

撞击的手掌更是被轰出一个血洞。

落地之时,便是已没了气息。

全场鸦雀无声。

只是一个交手,就破了死局。

只是一瞬间,就杀了白莲六色圣使里的两位。

天子:...

黑天子:...

无花:...

有着天子面容的绿莲,而运转蒙蔽大阵已经奄奄一息的金莲,一众白莲信徒:...

这局势逆转的太快,太诡异,以至于无论敌我都觉得在做梦。

好像是下着一盘棋,大家摆明了车马,你来我往,结果忽然对方的一名不知哪儿来的过河小卒,无视规则同时干掉了身后的炮,并且杀掉了面前的车。

双杀!

不是,大家还是好好的按照规则来,行不行?

然而剩余的绿莲终究也是果断的很,几乎在那长戟插入王五六胸口的刹那,便是大吼一声:“放箭!”

同时,身形闪动,直接抢过一旁那门“天网恢恢”,迅速调整机关方向,然后轰然一声,炸出一团绚烂的火光。

灰色巨网,携带着三百惊雷从空而降,随着零零散散的箭雨罩向站在广场边缘的三人。

那巨网压地极低,速度极快,便是听到响声,就已在眼前,除非恰好在边缘,否则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天子虽然震惊,但是此时没了虎卫的护盾,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去。

但是自家那实力恐怖的皇弟不能死,他不死,大周肯定垮不了,于是匆忙之间,他也是果断的很,一边捂着身侧夏洁洁的嘴,一边看向自家皇弟厉声道:“走!”

“走!!”

天网恢恢,漫天惊雷随之而至。

皇帝看着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影,老夏家的未来就交托给你了,皇长子桦虽然不够杀伐果断,但面子上虚伪的很,政治的很,就算不是开拓之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但若是你想自己登基。

算了,好歹也都是夏家的血脉,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好。

生死之间,夏治站在了家族的角度,他再不去考虑自己,也不去说什么“救我”之类的话,他死死捂住夏洁洁的嘴,同时已经准备坦然面对生死。

夺嫡之战时,若是没有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心,哪里能一路杀到最终的皇位上?

然后他就看到夏广一步如光,踏出了天网的范围。

做得好!

夏治舒了口气。

他知道只要夏广还活着,那和自己相貌一般的逆贼肯定活不了。

那么,这就够了。

江山社稷,大好河山,便当是一场梦吧。

“呜呜呜...”夏洁洁挣扎着,“握不翔使...!握海念请!”

夏治一脸嫌弃地看了这皇妹一眼,特么的...若是我夏惇老哥在,岂会陷朕于此?

他闭上了眼。

而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

夏广一招手,那方天画戟便似是感到了主人的召唤,化作电光钻入他手中,又在掌心略微调整方向,狂暴激射,一双月牙连带着末端的小枝刺入天网,带飞而起,瞬间到了半空,炸响。

在显出光明的穹苍里,璀璨如迎接黎明的烟花。

方天画戟也不堪这烟花的威力,扭曲成了废铁。

而此时。

天已亮了!

晴。

随后的结果却是可以想象,夏广随意夺了把长枪,然后舞的若银盘般水泄不通,将零散的箭矢全都隔挡在外,而残存的白莲信徒们终于失去了斗志,无花鬼精的很,一早就悄悄的压低斗笠隐入浓雾之中,绿莲欲悄悄离去,却被夏广再凌空抓了把刀,从后投入,穿了个透心凉。

石九州因而倒是不敢动了,他有着绿萝禅院这层关系,而他所作所为,半因白莲,还有一半却也是得到了师父的默许,他见这小王爷威猛无比,便是苦笑着站着。

白面童子小心拖着金莲圣使王十连,想要离去,却又是被夏广一枪投出,贯穿成串,连在了墙上。

剩余的白莲喽啰们便是作鸟兽散,而有人还欲要去扶起金莲,但却在夏广冷冷的注视下,硬是没敢动,挣扎了两下便是速度溜走了。

夏治全身都已湿透,脸色苍白,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弟,这一次毫无悬念,若非是他,自己不仅交代在这里,怕是连大周都被人偷窃去了。

只是原本所思所想,都是身后的事,此时活下来了,却又是站在了另一个角度。

小皇弟藏得很深啊。

夏洁洁舒了口气,感觉自己也算是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了,好歹也是刀山火海里闯过一番的人了,唔...如此,也不愧对自己的黑天子之名了吧。

只是瞧向那屹立在阳光的薄雾里,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暗金长袍的黑天子还是有些心虚,她低着头,因为心里有愧。

起初她还担心着小广,可后来传来小广的各种消息后,她就觉得自家弟弟过得也不错,毕竟皇亲国戚,皇帝看着自己的面子,亏待是不至于的。

所以,她就安心的享用起了黑天子的权力,吃好的,用好的,武功练不上去就直接吃丹药,要走火入魔了就拿各种宝物。

在夏惇走后的那些年里,这位黑天子早已化身死宅。

死宅的脑海里,弟弟的重要其实并没有淡化,只是被美好的生活给遮盖了起来,刚刚生死之间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此时劫后余生,倒是有些不敢与自家弟弟对视。

59.大战之后

夏洁洁挤出点笑容,呵呵着与自家弟弟打了个招呼,然后捡起丢掉的龙纹面具又带了起来。

此时,远处匆匆传来不少巡捕与城门守卫的声音,他们看到满地死尸,以及站在其中的天子,顿时面如土色,但却是连声道昨晚未曾听到任何厮杀的声音。

稍加盘问,那金莲便是直接坦诚了,自己以寿命换取的小范围遮蔽大阵,可以进行小范围的隔绝,所以无论水镜宫,还是守卫巡捕们皆没有任何动作。

夏洁洁这样子并不适合见外人,于是向着自家弟弟轻轻摆了摆手,便是悄悄离开了,对于夏广来说也没什么关系,瞧着自家皇姐这副模样,怕是过得很不错,毕竟是黑天子。

虽说阴影皇庭神秘,但自己都已经去逛过一趟了,想皇姐了,自然随时都可以去串串门。

至于为什么不留下她呢?

让她不再做黑天子,只是在自己身边。

这张想法,只是在夏广脑海里一闪而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与命运。

不是说将皇姐套在身边拴住,就是为了她好,就是让她幸福。

皇姐与自己是亲,但除去离别那一晚她不太乐意,现在看这样子,显然过得没心没肺,也没什么委屈,身形更是从当初的小黄豆芽,变成了如今的大白米虫,既然如此,自己又勉强什么呢?

目送着那裹着暗金袍子的皇姐消失在树后,夏广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向着皇帝磕头。

皇帝此番倒是没有雷霆大怒,但平静如暴风雨前夕的表情说明了他此刻心底的极度压抑,他有许多事要去处理。

比如,天圣。

比如,白莲余孽。

比如,自己这位与绿萝禅院关系匪浅的大内侍卫里的叛徒。

比如,宫中的奸细。

此次若不是夏广及时赶到,而且以难以想象的实力,摧枯拉朽地进行毫不讲道理的破局,他是必死无疑,甚至大周也会被白莲教给窃走。

想起刚刚自家皇弟几乎是一戟拍飞一个的架势,夏治心里是无语的。

兄弟啊,这次不是比力气啊,对面那些都是可以坑到朕的老阴比啊,出手都是各种偷袭,各种表面笑着,背地里使刀子,就这还被你直接以力破巧,你这是多牛逼啊。

天子虽然心中震怒,却还是侧眼看了看那刚刚仿如杀神下凡的皇弟。

后者正好与他道别,然后说是先回去了。

夏治点了点头,然后说等等朕,朕和你一起回去。

唔...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入了皇宫,夏治直接将秘藏的“风林火山”四支最强暗卫全都翻面了,加固宫中甚至京城防守。

如此,虎卫,暗卫,大内算是全出了。

他有太多事情要处理,然而才刚刚在御书房屁股还没做热,方脸的白发老者便是直接破门而入,开口就要夏广去做黑天子。

天子先是一喜,因为这白发老者正是当年在江湖一手遮天的上上代黑天子,“大猛犸”夏飞廉,但夏广他并不准备放到阴影皇庭去,皇弟那种实力,靠拢军方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让他与五虎上将军里的黄升交接,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等到他十岁了,便是给他块封地,让他外出自己闯荡。

可是夏飞廉不依不饶啊,就是缠着天子,一副“你特么不答应我,就什么事都别想干”的模样。

天子无奈开口道:“这...现在不是有黑天子吗?朕虽是天子,但这祖宗定下的规矩,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夏飞廉就问了句:“夏洁洁除了好吃懒做,还能做什么?”

天子想想,反正今后他再算计,绝不把阴影皇庭当做棋子算进去,就算不得不动,也是要反复检查一遍夏洁洁的出击步骤再说,于是,这位皇帝咳嗽一声,昧着良心说:“皇妹虽然懒散,但是...”

夏飞廉瞪大眼问道:“但是什么?她有什么优点!!”

天子反复想了想,肃然道:“皇妹她稳啊。”

夏飞廉一副“你说这话,良心就不痛吗”的样子看着天子。

天子道:“这一次刺杀事件,朕是都看在眼里了,临危不乱,甚至准备好了与朕一起坦然赴死...”

天子放出了打口炮的绝活,在这夏飞廉不擅长的领域洋洋洒洒,开始了长篇大论,很快,后者失去了谈话的兴趣,并且表现出了近期之内不想再和任何人交谈的表情,脑子里晕晕的,然后说了声告辞。

天子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冷冷将目光看向了远方,思绪飘到凌晨时的那场刺杀。

真当朕是软柿子,随便捏了?!

话分两头。

王九影很虚弱,闭着眼,便是醒了也不肯睁开。

她没有办法面对夏广,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死去的家人,也没有办法面对失败了的白莲教。

夏广带她回到了原本居住的小屋,将她放在了熟悉的床榻上,又唤了御医。

老医生也是医术高明,做了些调理的药物,然后说还有的伤势需得问宫中申请疗伤秘药才行,他说什么,夏广便去要什么,有小王爷开口,自然是要什么,便给什么。

谁都知道这一次刺杀,皇帝是动了改天换地的真怒,若不是小王爷最后救场,这大周的皇帝此时怕真是另有其人了。

也有人想皇帝会不会存在忌惮,怀疑的情绪。

这必然是有的。

但帝王心术,若不是鼠目寸光之辈,终究不会去做自毁长城的事情。

做皇帝难啊。

做一个江湖势力强大世界的皇帝更难。

所以,对于自家这位怪物,夏治就直接以“千依百顺”的态度来面对了。

药物到了位,王九影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深冬过去,初春的杨柳如烟雾般笼罩在这座小院时,她已经恢复无碍了。

只是这位曾经的小宫女,也得知了白莲惨败的前后过程,她长叹一声,孤零零地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盯着已经焕然一新、富贵堂皇的屋里。

原本或乖巧温顺,或妩媚疯癫的脸上却是没了任何神色,像是丢了魂一般,一待就是一天。

金莲圣使王十连在天牢之中被酷刑折磨,套出不少秘密,然后才被做了个局,放在宫外问斩,又是吸引了一波白莲的信徒前来送死,这才死去。

五十年布局,五十年渴求,五十年的期盼。

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非成败如此残酷。

白莲六色圣使,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位...亲人。

60.三年

王九影实在不知去如何面对,她当时存着“自己也不想活了”的念头,也对夏广动了手,这是对不起他,若不是夏广实力高强,怕是真的已经死透了。

但若是不杀这些皇家之人,她却是违背了当初跪在全家坟墓前立下的誓言。

如今,这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又颠覆了自己的信仰,颠覆了白莲教五十年的大计。

瓜子脸的红莲圣女身形消瘦...

天子自然是另赐了一座宫殿让夏广居住,并且调派了新的宫女,但在后者的坚持之下,这位如今“百依百顺”的天子无奈之下,也是让皇后安排了宫女再去照顾王九影。

这简直莫名其妙,但天子想想毕竟自家皇弟之前只和这王九影亲,强者有着执念也能理解,但毕竟孩子心性,就像玩具,拿在手上时爱不释手,若是强硬地去夺走,那孩子必然是要哇哇大哭,和你对抗到底。

可如果顺着他,那么过段时间他就会自己忘掉这个玩具。

到那时候...再收拾这个已经没了獠牙的逆贼也不迟。

天子脑子很清爽,绝不会拍拍脑袋大吼一声“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至于这么傻逼。

对于夏广来说,日子似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轨迹。

无非是宫里的娘娘们知晓他牛逼了,开始增加串门的频率,有好事都会过来邀请这位小王爷一起前去。

而白莲教与大周的一番厮杀很快传遍了江湖,对于事实真相,皇帝除了隐瞒诸如“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武陵王竟然是白莲教之人”等等外,并没有刻意压住夏广在这一战中的战绩。

在皇帝看来,大周确实需要如此的一个后起之秀,来向整个江湖宣布自己的底蕴。

于是,一月一变的新秀榜便是随之更新了。

抄书的风媒们便是早已后再榜外等待,待到张贴完毕,确是都愣住了。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陌生名字霸占了新秀榜的第一名。

并且将那原本的第一新秀“血河”林惊梦给挤到了第二,如今从上往下,便是如此:

新秀榜第一:“霸主”夏广;大周皇朝小王爷。

新秀榜第二:“血河”林惊梦;碧月教新一代小魔君。

新秀榜第三:“斩恶金刚”悟寂;一念禅宗玄灭大师弟子。

新秀榜第四:“小剑仙”常吹雪;剑道七山盟.眉间一点山教主亲传弟子。

新秀榜第五:“十八”方百世;剑道七山盟.九重山第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

...

再看看功绩,却是都没了疑惑。

力提一对三千斤金狮子,挫败落日扶桑相田。

对战白莲教白莲圣女白灵,紫莲圣使王五六,绿莲圣使王八妄,皆是一招定生死。

吓跑原风云豪侠榜第二名“妖僧”邪花。

他虽然几位年轻,但所败之人的身份地位实力,都摆在那里,一个能够能击败这些人的存在,若是还不能成为新秀第一,这写榜的人一定是瞎了。

若不是二十八岁的年龄分界,他进入风云豪侠榜也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称号,论及方天画戟,众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前朝那惨死在白马海边的霸王,而这位皇家的小王爷也是用这样的武器,于是改榜的百晓先知堂的主人便是亲自写下了“霸主”两字。

江湖轰动!

这样的轰动,与不出京城的夏广却没太大关系。

他平日里日常应对着“为了维护自己推土机荣誉”而来与自己各种比力气的夏飞廉,开导着王九影,又或是隔三岔五地跑去阴影皇庭见一见皇姐,去黄上将军府谈一谈射箭之道,偶尔逢年过节参加一下皇后皇妃们盛情邀请的宴会。

但是,他还是太孤独了,以至于皇子皇女们虽然表面融洽,骨子里却还是和他格格不入,毕竟谈不到一起去,皇家孩子心机深,嫉妒也深,不服的更多。

除了夏雨雪。

这种亲友不似亲友,更多像是应酬的宴会上,只有两人才是能真心的聊几句。

但很快,夏雨雪出席这种宴会的次数却变少了,夏广自然觉得无聊,也是抱着一副随缘的态度,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没多久,他就通过自家皇姐知道了夏雨雪加入了阴影皇庭。

她与天子一番彻谈后,后者竟是被说服,同意自己的长女以半入阴影皇庭的身份进行活动。

反正皇庭有夏洁洁操持也是废了,而之前夏炎身死的前因后果,天子也是大致了解了,做父亲的哪有不难受儿子去世的?

所以天子希望在自己手里能改一改“在人间消失了,才能加入阴影皇庭”的这个规矩,所幸夏洁洁无所谓,夏飞廉在抵抗了几句后,便也是默许了。

于是夏雨雪变得神秘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跨刀进出皇宫也是再无阻碍,不知何时,她身后开始跟着一名巨人侍卫,全身藏在重甲之中,脸上覆盖着粗糙的金属面具,眼眶处则是两个深邃的无法看清的洞,如小山一般跟在她身后,腰间的双手握斩马巨剑夸张无比。

这位小公主回宫通常就两件事,其一,向母妃请安。

其二,就是去找小皇叔。

对于夏雨雪而言,这个世道变得太快了,几乎从重生以来,上一世的事情便没一个准的,比如这阴影皇庭的黑天子怎么就变成夏洁洁了?

上一世,她不是被作为联姻的牺牲品丢出去了吗?

比如这小皇叔,亲归亲,但前世他是过了少年时期,才入了风云豪侠榜前三甲,而这一世,他才六岁多,就几乎掀翻了所有白莲教高层。

若不是几番试探下来,小皇叔对前世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夏雨雪还以为小皇叔和自己一起双飞穿越了。

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如今气质是愈发冷冽,举手抬足之间都隐带威势,自从她接手了阴影皇庭的部分势力后,京城是再没出过乱子。

甚至好几次,关中的反贼秘会,都被她及时派出黑麻雀,掀了个底朝天,与会反贼一个不留,下达“灭人满门”这种命令,都如家常便饭。

有一次,甚至与秘密潜入关中的六大寇主之中天角山正面对刚,然后硬是让那天角山的三当家横尸当场,有来无回。

她很少亲自出手,而每次出动,都会有身着重甲的巨人侍卫跟随着,这样的巨人越来越多,如今才过了一年,便是有了五位。

每一位,实力都深不可测。

江湖中人给这五位起了个外号,唤作五猎犬,而半年前才是两猎犬...

有夏雨雪在,夏飞廉是彻底闭了嘴,夏洁洁也是毫无压力,天子也是觉得挺好,大家都满意。

又是一年大雪。

夏雨雪抬头看看京城熟悉的地界,身后随着足足十名猎犬,这还只是她的一部分属下,这位粉雕玉琢的公主虽然才九岁,但身形在同龄里已算高挑。

一双长腿蹬着耐寒的皮靴子,腿缝紧而无隙,灰银云纹束腰上则是在右侧系了把红柄弧月刀,显得英姿飒爽,而外又是裹着一袭漆黑如夜的短袍,只露出雪白的长颈,以及一双冷冽、充满杀气的眸子。

看到地界牌上的京城二字,夏雨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神色变得温和起来。

61.笼中雀

城门守卫都是老油子,自然深谙哪些人可以无需通关文牒直接入京城。

而小王爷,以及这位愈发神秘和冷冽的小公主都属此列。

小王爷不怎么出城。

而这位小公主又不怎么回京。

但年轻一代也就这两人有着隐形特权,所以也不难记。

在大雪中商队们排队成线的商人们的注视下,夏雨雪直接从空处入了城,新来的守卫们自然早已将“刷脸入城”的人好好的诵读了。

难得见到这样的人物,想要表现,正准备立正敬礼,吼一声“公主大人,您辛苦了”,但却是被老油子们拉了拉衣角,然后低声说了句“这位不希望暴露身份”。

于是那红刀黑袍的少女就是傲然走入了城中,毫无阻拦。

她身后仅剩的一个巨人则是戴着面具,身形威压,令人恐惧。

商队里有些愣头青想要质问“她凭啥不排队”,也被有些眼头见识的老人给拉了下来。

大雪纷飞里,夏雨雪漫步街头,这才想到空手回来去见小皇叔不太好,于是就街头抛出一锭金元宝,换了三坛上好的“明月邀”精酿,随后重甲巨人便捧着酒坛子,像是随着逛街的小主,任劳任怨。

皇宫里,雪景颇美,但嫔妃们确是身子娇贵,不想着外出,或是缩在屋檐下吃着蜜饯,又或是在添霜阁里舞文弄墨,歌颂风花雪月。

夏雨雪顺着主道行走,宫女见到了,便是问声“参见公主”,而若是其余兄弟姐妹撞到了,则是摆着疏远的笑,敬而远之。

本就不是一路人,夏雨雪毫不介意,她来到小皇叔所在的宫殿,问了问宫女知云,知云也是不知道小皇叔去向,再问,知云才支支吾吾说可能去了珮玉姑娘那里,又或者是去钓鱼了。

珮玉,就是王九影,小宫女们自然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夏雨雪温和道了谢,便是直接去见王九影了。

冷宫小院,依然门可罗雀,院中雪堆积很厚,无人清扫。

若不是小王爷执意,这座小院怕是会空无一人,而反贼住在其中,简直是荒谬无比。

夏雨雪推门而入,见到换成了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屋檐下,看着满天簌簌的雪花发呆,瓜子脸上原本些微的婴儿肥全部消失,整个人瘦的跟排骨似的,面色苍白的很,而那眼神更是令人一看就知道丢了魂儿。

“夏广不在?”

夏雨雪待巨人矮着头进了小院,便是关上了门,巨人则是一屁股坐在门前,任谁来都开不了,主人去屠人满门时,就喜欢安排自己守在门口,进的人进不来,出的人出不去,鸡犬不留,血流成河,所以进门先堵门,巨人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王九影神色漠然,生无可恋,嘶哑道:“不在。”

夏雨雪转头看了看重甲巨人,巨人点点头,示意此处确实只有一人。

红刀黑袍的小公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礼貌道:“打扰了。”

话虽说着却也不坐上前,她功夫一般,以己度人,又怕被阴了,所以颇有风度的站在大雪中央,轻声缓缓叙述道:“我回京时,曾经在路上遇到一名饲养雀儿的玩主,他很喜欢自己养的那只金丝雀,金黄,漂亮,声音动人,像情人一般,日子久了,又像亲人一般,离不开,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供着。”

王九影沉默地看着雪,不发一言。

夏雨雪继续温和道:“可惜这只金丝雀却日渐消瘦,你知道为什么吗?”

瓜子脸的红莲圣女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站在大雪中央侃侃而谈的少女,静待下文。

夏雨雪唇边勾起笑容,“因为那金丝雀是野生的,野生的鸟儿,向往的是浩荡的天地,而不是一座逼仄的鸟笼,就算那鸟笼里再多好再多富贵,也不过是囚笼。

你猜,那玩主后来怎么做了?”

王九影声音嘶哑道:“玩主舍不得金丝雀,所以留着它,在鸟笼里慢慢死去。”

夏雨雪笑道:“不,玩主放了它。”

王九影轻笑一声,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终结。

但夏雨雪紧接着道:“金丝雀获得了自由,和玩主依依不舍的诀别,可是因为时间太久,却已经失去了在自然里生存的能力,没几天,就死了。

怎么死的并不重要,也许是饿死了,也许是被猎人捕获,又或许是被猛禽狩猎做了食物。

都无所谓了,死了就是死了。”

王九影眉头猛然皱起,她已经听明白了这少女的意思。

她,就是那只野生的金丝雀。

夏广就是玩主。

她被关在皇宫里,好吃好喝的养着,那么结果无非两种,其一,憔悴而死,其二,等到失去在江湖生存的能力时再被放走。

然后,可能是皇帝忍不下她反贼的身份,派人悄悄了结了她,又或许是被江湖的尔虞我诈阴死,又或者是死于更强者之手。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夏雨雪讲的是金丝雀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里却已经帮她挑明了所有的命运线。

这令王九影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个故事?”

红刀黑袍的少女笑容依然温和:“你是小皇叔认可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看你在这里无趣,便是讲个故事给你消遣消遣了。

要酒么?

看你愁的很,憔悴的很,和那小金丝雀真有些像呢。”

王九影裹了裹红衣,她脑子一片混乱,直到那忽然来访小公主与巨人离去也未曾发现,只是门前却是放了一坛美酒,坛子竖刻着“明月邀”三个字,龙飞凤舞。

举杯邀明月,明月亦邀人。

红衣瓜子脸的红莲圣女拍开酒坛上的封泥,脑海里却怎么也无法排去金丝雀的故事。

那个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要不逃吧?

可是怎么逃?

待到出了这皇宫,再重整白莲教,与皇家为敌,到时候躲开小广就是了,这样的念头一开便是再也无法收拾。

她一口一口饮着酒,瘦小的腹腔中焚烧着静谧的火焰。

便在这时,门前又传来敲门声,是知画,夏广的宫女。

这位相貌虽然普通,但是却和王九影有着同样瓜子脸的小宫女道:“明日我去京城集市采购些东西,小王爷特意让我来问问姑娘,需不需要什么,冬天大雪落的厉害,人也变得懒了,出去一次不容易。”

红莲圣女抬起头,看着门口笑着的小宫女道:“替我谢谢小王爷,只是我还需再想想,明日再来可好?”

知画笑道:“那明日早上,我便来再问问姑娘。”

62.参悟

“小皇叔,你果然在这里。”

夏雨雪双眼都笑成了新月,所有的冷冽也消除了,她也不叫唤重甲巨人,左手右手各拎着一坛美酒,便是大步向前。

大雪天,小皇叔还是戴着斗笠,坐在湖边,只是湖面冻结了,无法钓鱼,所以他只是坐着,许久不见,身高似乎是窜上去了,此时也没穿蟒袍,只是罩了一款黑袍子盘膝看着远处。

沉思。

时停世界,建筑衰老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午夜时分,就是锁上了门,那门却也变得越来越破烂,像是有丝毫的风吹草动就会往里砸下,想来再过些日子,就直接报废了吧。

到时候,自己又需要去面对那些恐怖的存在了吧?

需要在世界化为尘埃之间,想个办法才是。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忘记大周疆土之外,依然存在的那些完全不属于武侠范畴的东西,期间他也曾试探的问过作为黑天子的皇姐,皇姐说她去查查,然后却是一无所获,似乎之前那乱坟岗般的绿洲里的蜘蛛老妪,引诱商队前去的伥女,黑绵羊所在的巨石岛,都是他自己幻想出的。

在皇宫里,宗动阁已然是对他开放了,所以夏广就又回到了这里,坐在湖心。

只是,没了那个啰嗦的小宫女给他送饭罢了。

他开始动用自己的第四天赋“神合”,这个据说可能直接推导出更高级功法,并且领悟到满级的天赋。

宗动阁里的功法原本并不少,大约占了一半,夏广挑了几本品级不低的,便是进入类似“闭关”状态。

约莫一个月后,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自明的念头:只需要闭关五十年,就有大幅度几率获取神话级功法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道门玄法,有无限腾挪之变化,妙法无穷。

这样通过神合获得功法,是可以直接领悟到最高层次的,虽然之后的推演,还要需要难以想象的时间,但肯定是比自己修炼快了太多太多。

只是五十年太久,夏广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抱着实验的心态,他又再尝试了几次,但皆不满意。

要么是需要的时间太久,要么就是功法乱七八糟,甚至不是人类修习的。

神合是不可以被打断的,每天至少需要花费半天以上的功夫进行这种“特殊领悟”,否则便会失败。

又是一个月,这一次,他将那本残缺的古籍《沙瀑神法》也直接当做了神合的材料,又拿了些其他功法,然而得到脑海里提示,说是只需再贡献九本宗师功法,一本绝世功法,就可以另辟蹊径,无需欠缺的定魂甘露,以及一尾沙,直接迈过这个硬性门槛,而得到完整的传说级功法:《沙瀑神法》。

时间则是两年。

略一思索,这个还能接受。

宗动阁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功法,夏广很快挑出了九本宗师功法,而剩余的一本绝世功法则令他有些为难了。

他知晓在封锁的第三层有一本《八荒独尊功》,可是还是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进去,毕竟是皇家的至尊功法。

思索再三,他决定再试一试宗动阁里他唯一没学的那本后人取名为《必死功法》的书。

这一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十多本功法很快失去了原本的灵性,变成了普通的文字和图像,而夏广则是每日坐在湖心,或是钓鱼,或是发呆,实则是在走着“神合”的进度条。

如今两年已过,他早已领悟了沙瀑神法,只是层次不过是九层,若要再往上,自明的信息则是告知他第十层需要一周时间。

至于其余三门绝世功法的第九十层则需要六个月时间。

夏广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后者,毕竟他很想看看八十九层之后是个什么模样。

若他理解的不错,第九层乃是凡人的巅峰,而十至八十九层,则是一种奇怪的量变积累,第九十层,才是真正的质变。

于是,他挑选了中正平和的《八荒独尊功》进行领悟。

如此这般,天天坐在湖边,钓着鱼,看着云,闲暇时分也会去找找王九影,陪她说说话,只是如何解开她的心结,夏广却是毫无办法。

深仇大恨,信仰与亲情叠加在了一起,最是无解,然而一切已经铸成,王九影自不要分派来的宫女照顾。

夏广只能尽量多令自己后来的宫女知画,知云去多关照关照她,比如嫔妃们送来什么好吃的,都会分出一半,有什么赏赐,也是送去给她。

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但王九影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夏广永远给不了。

因为她要天子的命,要所有的皇族都下地狱,以慰死去的全家在天之灵,以慰失败的五十年白莲大计,然后她再自杀,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聊了几次,她虽不说,但夏广却也是大概明白了,所以也避开不聊这些东西,只是说些“京城天桥下面多了个卖糖葫芦的”,“南城酒楼出了个天才小厨师,推出了限量版菜肴”,以及京城里的一些趣闻。

从前是小宫女怕他性格孤僻,所以啰嗦个没停,天天讲宫里八卦给他听,现在却是轮到他了。

夏广并不喜欢多说话,能翻来覆去讲的故事其实也就那么些个,他说话时,王九影就裹着被子静静的听,听完了说句“小王爷保重身体,早些回去”这类的话。

这无关隔阂,而是各自的立场罢了。

小王爷这般的作态,令皇子皇女们更觉得他无法接近,加上许多聚会,诗会等他不参加,更是被疏远了。

便是宫中逐渐添补上来的侍卫们也是知道,小王爷和同龄的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他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水云之间,坐在那春秋枯荣的湖畔,又或是在宗动阁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数年如一日,从不改变。

就如同那位同样与皇子皇女们格格不入的夏雨雪,一出京城就是大半年,从不改变。

但现在,夏雨雪回来了,她拎着两坛“明月邀”的美酒,走过铺盖着积雪的浮桥,一屁股坐在了小皇叔身侧,裹着小靴子的长腿叠在一起,然后笑眯眯地拍开封泥,“天子应该快赐你封地了...等你到封地几年,怕也是要挑选个漂漂亮亮的王妃,传宗接代了。”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似乎并不是太高兴,以至于说完之后便是仰起头大口大口喝着,任由那清冽甘醇的酒水顺着雪白的长颈流入黑袍里,也未曾在意。

63.由她去吧

北国的雪没有停下的迹象,小太监们挑着宫灯在夜间大雪的回廊上,弯腰匆匆行走护住挎着的用以保暖的菜盒。

相貌阴柔俊美的太监却是早已等在御书房院子外的屋檐下,接过来人的饭盒,就转身顺着院落中央的脚印走上台阶,向着依然烛光明亮的屋里喊了声:“皇上。”

“小雨子,进来吧。”

屋门打开,夏治显然又苍老了几分,但阴影皇庭自从多了自家那长女操持,却是给自己省心了不少,南方的蔷薇关依然是无止无休的拉锯战,而那在当初背叛的石九州已经被砍了头。

原本以为无碍,但是绿萝禅院的反应却是很奇怪,禅院也不来人冷漠的很,随即直接一封信辞去了国教之位,皇帝也不怂,当天就拆了京城里的那座禅院分院,这...自然只是个开始。

佛若不成,那便向道,夏治想着等天气转暖,就遣人去忘我道宗,如此双赢之事,想来道家必然会欣喜至极。

盒盖打开,显出依然热气腾腾的胡椒羊肉汤,试毒之后,皇帝便是大口吃了起来,暖气送入体内只觉原本有些冻僵的四肢也热了,“令人再送些给朕那个弟弟。”

替代了山公公的雨公公恭敬诺了声,便要再去操办,但天子却又叫住了他,像是闲聊一般问道:“那女贼近期如何?”

相貌阴柔的太监恭敬道:“回禀皇上,那女贼安稳的很,几乎从不离院,衣食住行都是小王爷令宫女给她安排。”

夏治皱了皱眉,又问:“朕那长女也回来了,不来见朕,倒是先跑去见朕那弟弟了,终究都是江湖人。”

雨公公欲言又止。

夏治道:“无妨,我既从让你做了贴身太监,你我便无需遮遮掩掩。”

雨公公道:“公主还去见了那女贼,虽是顺道路过,但却是闭门了些时间。”

天子一愣,露出玩味的笑容,他起身在书房里别着手又走了几步,仰头看着墙壁上悬挂如瀑的那张地图,然后开口道:“令人去多注意注意那女贼的动向。”

“诺,只是若那女贼有异动,该当如何处理?”

雨公公小心请示着。

夏广出神的看着地图,然后笑道:“小雨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雨公公自然明白皇帝存了栽培之心,但他却也不敢僭越,只是道:“奴才愚笨...”

天子一摆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了,“人的选择其实很少,对那女贼来说,无非是去或者留,若是留下朕还真是烦恼的很,朕那愚蠢的弟弟宝贝着她呢。

换个天子,指不定就给直接杀了,或是耍些手段,但朕欠他一条命,大周也缺不了未来的这个神武王。

朕也会看人,可是看来看去,朕那弟弟真是半点都不在乎权势,世人趋之若鹜,他却毫不在乎,也不知道我老夏家怎么会出这么个人物。

但既然出了,朕从前不知也就罢了,现在看出来了,也是宝贝他的很啊。

谁让我老夏家数百年就出了这么一位天生的霸王呢。”

雨公公点点头:“皇上说的是。”

提起当今那位小王爷,雨公公之前在暗卫的风厂中,也是出过京城,混过江湖的,自然知晓这新秀榜一骑绝尘的首席是何等人物。

天子继续道:“所以朕也不杀那女贼,养在宫里,养到死也无妨,反正瞧那模样也活不久。

但若是她想逃出皇宫...”

天子停了停,像是在思索,随后哈哈一笑道:“便闭只眼,由她去吧。”

大雪下的清晨,断断续续,稀疏的宫里脚印被覆盖又被踏出条道,上朝的文武百官们则是叩首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低头的小宫女打着桃花油纸伞,匆匆从角落向着皇宫大门而去,天空依然飘着雪,灰蒙蒙如雾。

夏雨雪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那小小的身影,唇边露出了笑。

对于敌人,她可是化成了灰也能在很远处就辨认出来。

不过这敌人还真是乖,让你逃你就逃,那就怪不得我了,我讨厌和小皇叔走得近的女人,也讨厌对我大周心怀不轨的人,偏巧你这两样都占了,死的也不冤了。

她平伸出手,雪海里传来一阵尖鸣,只有在跨过了京城再北的绝境长城外才可能寻到的雪鹰扑朔着羽翼,目光锐利而骇然,那羽毛并非雪白,而是呈现出如同死亡的灰白,速度放缓,鹰爪搭在了小公主左手小臂上。

这种雪鹰在雪天里是最强的斥候,也是传令兵。

夏雨雪要传的命令很简单,只待红莲圣女出了京城就格杀勿论,城外的巨大猎犬们会很好的执行这个任务,那些名为长恨巨兵的猎犬经受了自己的训练,最爱虐杀,斩草不留根。

城墙宫门下。

王九影忐忑而心怀复杂地向前走着,今晨小王爷宫女知画来寻自己问“姑娘是否想好要买些什么了”,她便是直接点了知画穴道,然后换上她的宫女衣衫,将她头上那简单造型的发钗也插入提前挽好的发髻里,对面容略作处理,就撑着桃花油纸伞踏入了雪地。

也许因为正是皇帝上朝的时候,又或者是雪天,所以一路上她几乎没碰到什么侍卫,出奇的顺利,而前方,只消过了皇宫大门,就是...那金丝雀儿自己推开了鸟笼,天高任由飞了。

只是金丝雀儿走了,那玩主会不会伤心呢?

王九影忽然又想起昨日那个故事。

但很快这念想就被更多的仇恨,以及痛苦淹没过去,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沉静心神,天生便具备的“存在感极低”的天赋也是发挥出来,以至于走到宫门前小小巧巧说了声:“两位大哥,我是小王爷差遣外出,到集市上买些物品。”

大雪天值守本就是个苦差事,轮值的两个守卫听到是宫里人,再抬头看了看,确是瓜子脸,身形也是知画那种娇小型的,虽然面容有些模糊,模糊的让自己有些恍惚,但守卫并不在意,也许是冻得呢?

这北地的冬天,真是难熬,等换班了,就去温些酒,喝碗羊肉汤,再赌两把,赢了钱就去城东的眠香楼叫个女人潇洒一次。

而在这想着的时候,王九影已经出了城门,她的步速依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靠着宫河的青石桥边,像是个隐形人。

黑袍红刀的少女眼睛眯成一条线,雪鹰苍白的足爪上已经捆绑好了卷起的信息,左手一扬,那鹰就要飞高,振翅而去,把死亡安排下去。

但是鹰却没有飞起,因为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雪鹰的背部,令它无法起飞。

64.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这只鹰很漂亮。”

穿着黄金蟒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至。

他披散头发,露出宽阔的额头,以及虽然普通可却坚毅的脸庞,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而左手却是梳理着雪鹰灰色的羽毛。

这种雪鹰性格桀骜,在北地野惯了,若非主人,便是靠近它都会被冷不丁啄一下,只是此时它却乖巧的如同兔子,安份地“享受”着这少年的抚摸。

夏雨雪不动声色的抽下了鹰爪上的纸条,滑入袖中,用同样温和的声音道:“它叫小白,是我去年越过大雪山,在一处偏僻的小镇上捕获的,它是从墙那一边过来的,稀罕着呢,所以便驯服了留在身边。”

小公主微微笑着,却是自动忽略掉了那个小镇的人被她屠杀一空,而回头再经过时发现这只这只被吸引而来的雪鹰,正在吞吃着尸体。

夏广松开压着的手,而小公主垫着脚,手一上扬,雪鹰便是如释重负,振翅飞起,融入了漫天的雪花里。

雪,成海,风如流,小王爷与小公主便是站在这洋流的城墙上,也不打伞,任由雪花沾染在满头黑发及青丝。

远处有桃花。

生成一簇。

在一片苍白的海洋里随波逐流着。

那是被小宫女打着的伞。

两人沉默着。

夏雨雪没问“这么大雪,哪家的宫女还出去”。

夏广也没说“这是我派去宫外采办货物的小宫女”。

有时候沉默,只是不想在在乎的人面前虚伪。

都已知晓的对话,何必非要演一遍呢?

两人目送那宫女逐渐成了蚂蚁,又成了黑点,踏过了宽广的青石桥,绕进了宫外的有着复杂巷道的京城,消失不见。

冬已深了。

白天,也很冷。

——

王九影逃离皇宫的消息并没有带来太多惊讶,关键的几个人虽然各自遮掩着,但却是早已心知肚明。

夏广依然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坐在湖心垂钓,沉思,看看皇姐,拒绝聚会,每隔几天也去黄上将军家逛逛,逗逗那位总爱侧脸示人的月影姑娘,以及欺负欺负三位猴子兄。

猴子兄们嘀咕着三十年一次的“横练之王”又将举办,这大赛又俗称荣耀推土机大赛。

要不要通知小王爷参加呢?

这三人立志于获得这力量界的至高荣耀,而若是夏广参加了,他们估计全都要成为陪衬,所以猴子兄们难得的耍起了心眼,就是不说。

其实说不说也无所谓,他们三人的除了些怪力,在横练的道路上才刚刚起步。

夏飞廉是不便参加,但自从出关之后发现自己老夏家出了此等后代,便是一直喜欢的不得了,处于亢奋状态,化身成老顽童的模样,常常要来掰手腕。

“兄弟啊,不是我自夸,当年我作为第二届荣耀推土机时,那风光,简直比娘们高潮还爽啊!我等修习横练功法之人,梦寐以求能得到如此荣耀,老夫不才啊,就获得了一个,哈哈哈。”

夏飞廉吹着这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牛逼,然后伸出手臂,“来来来,今天定要胜过你。”

夏广是无力吐槽他的称呼,也是伸出了手,然后对面那方脸老者忽然双目放射出自信的光芒,手臂上肌肉如同蟒蛇般开始游动,覆盖,层层叠叠,然后又化作了像铠甲一般的附着物,而整体呈现出淡黑色光泽。

猛犸内经,乃是失传的衡量功法,若论品级,即便不能迈入绝世,但也差不了太多,修至八层以上,一旦运力,便是整个人化作远古的猛犸巨兽,凶狠无比,作为推土机,当真是不二人选。

然后,夏飞廉的手就被夏广一点一点的压在了石桌上,而到了末了,夏广更是就把手固定住了不动,似乎等他反击。

而这位上上代黑天子全身都铠甲化了,甚至腾地一声站起,不信邪的利用腿部力量,腰部力量,便是要将这颓势逆转,他已经不指望赢了,只是指望能撼动一下。

但在经过几番努力后,夏飞廉松开了手。

夏广温和道:“还是平局。”

方脸老者瞪着这披散黑发的少年,一副“你特么要不要脸”的模样,然后说什么都要夏广去参加新一届的荣耀推土机比赛。

这据说汇聚了五湖四海的横练功法修炼者,天生神力的怪物每隔三十年才会在京城举行一次,极有权威性,而荣获推土机荣耀的人在日后行走江湖时,也会大有裨益。

比如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事了,只需亮出自己荣耀推土机的称号,就会立刻获得一群魔鬼肌肉人的协助,夏飞廉说着说着就是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事。

想当年,他大猛犸孤军深入那南方关外的敌寇之中,眼看着孤掌难鸣,胜利无望,却是凭借着这荣耀推土机的身份,一呼百应,带着一群横练肌肉男,从正面直接横推,强拆了敌寇的大本营。

然而,夏广觉得这荣耀的称呼,实在太过耻辱,怎么也不肯答应,后来夏飞廉竟是死不要脸,直接哀求这位和自己隔了两辈的少年,请他务必要去。

他对于力量的追求已经达到了病态的地步,而一门两台荣耀推土机,这简直...是毕生的追求啊,是做梦也会笑醒的事情啊。

这位方脸老者哭得稀里哗啦,就是求着他一定要去。

夏广便去了。

夏飞廉穿好了神秘人的黑衣套装,则是跟在他身后。

荣耀推土机的比赛在京城城外的西山处举行,那是一处天然比赛场地,辽阔的地带上,插满了大小不一的山石,或大或小,或碎或完整,有些是天然的,有些则是横练的怪物们比赛投掷巨石所导致的。

行走其间,还需要七绕八绕,走上两步就是一块石头,甚至有些石头大的连视线都可以遮蔽,整体像是可以让刺客们玩游戏的迷宫。

此时这极辽阔的地带上,竟然是围绕了数千人。

场地也是早已布置完毕,以巨石阵中央为圆形,而约莫两公里距离为半径,化成一个极大的圆,然后布置之人早已提前勾勒好了轨迹路径,并且检查了这块空地上巨石的分布,务必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各方赶来的横练高手们跃跃欲试,谁都不服谁。

比赛规则非常简单,就是将双手反绑,以不绕路的形式,撞碎路径上的那无论大小的石头,直至作为圆心的中点。

数千人,只有前十名才有资格获得这荣耀推土机的称号,第一名,则是特别冠名“横推之王”。

猿猴三兄弟们看了一眼负手傲然而立的黑袍少年,心中颤抖。

比赛场地之外,左脸毁容的黄衣少女坐在高椅上,在人群里笑眯眯向着小王爷挥手。

65.天下第一条好汉

牛皮筋绳很快在负后的手腕上缠了个死结。

对于这种耻辱的比赛,夏广只求速战速决,于是身如狂风奔袭,一骑绝尘而去。

轰轰轰轰!!

巨石轰鸣,犹如深谷白日雷鸣,而场地里更是石屑飞溅,犹如陷入了山崩地裂的架势。

数千横练怪物齐动,那架势令胆小之人都会面如土色,想来若是在战场上,这群人便是最精良的重甲铁骑的洪流也不过如此。

就在横练怪物们还在努力时,却见已经有人已经站在了圆心中央的巨石之上,黑袍烈烈,他的身形有些瘦削,并无横练体态。

作弊却是不存在的,横练怪物哪个不是能吃苦有毅力之人,见有人夺了“横推之王”的称号,便是争夺剩余的九席去了。

尘埃落定,便是立刻有人质疑第一席。

“那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如此快抵达第一?我不信!”

“也可能是运气特别好,被安排的途径上阻碍极少,所以才能夺得第一席。”

“此等黄口小儿,怎可给冠与横推之王的无上称号!!老子不服!”

三只黄将军家的猴子却是一声不吭,他们自然知道那第一席的少年根本未曾作弊,也不是运气好。

人家就是那实力啊。

主持这比赛,并且在天下横练界面前见证前十席的乃是上一届的横推之王。

那是一个身高约莫三米的彪悍男人,膝盖,手腕,肩部皆是狰狞金属狮子头护具,而脸部却是带着半边的金属面具,遮挡住了鼻中以下部分,眼睛之处却是有一道狠厉的刀痕将眉中分成断。

“是雷王!是前任横推之王,东海万家的万壑雷大人!”

众人见到来人,便是肃然,瞬间安静下来。

那遮面的彪悍男人看着身高还不到他胸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满意之色。

那并非欣赏,而是一种奇异的,像是自恋的神色,古怪,但隐蔽。

然后万壑雷放声道:“英雄出少年!!不知如何称呼?”

“夏广。”

万壑雷沉思片刻,大笑道:“原来是新秀榜榜首,失敬!”

然后抬首看向众人道:“从此之后,这位便是广王,三十年之后的主持便是由他来进行!”

夏广看着台下那一群横练的怪物们,各自爆衫,肌肉各自随着功法的不同而呈现出异常,有扭曲如老根盘结的,有正火红灼热蒸腾汗气如丝丝白蛇的,有隐隐呈现出毒素般莹绿色肌肤的,有如夏飞廉般全身泛起钢铁色泽的等等等...

还有三位猴子兄那般啥都没改变,只是身上这里青一块,那里肿一块,明明疼死了,却不敢发出丢人的声张,这可是横练力量界们三十年一次的盛会。

夏广可能觉得这很丢人,但对于这群五湖四海赶来,有些甚至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有些更是赶路就赶了两三年的怪物们来说,推土机的荣耀是极其神圣的。

从正面横推,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而获得横推之王的男人,简直就如信仰一般,立于这个圈子的最巅峰,坐在那只能仰视的皇位上。

说直白一点,这群人来头奇怪的很,有不少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横推之王的名声对于他们来说确是神圣无比,现在也许夏广才刚刚登临此位,不知轻重。

可若是万壑雷吼一声“跟老子拆皇宫,拆绿萝禅院,拆了天下所有楼高超过三层的宗门”,眼前这数千近横练怪物们怕是十有八九,会撸起袖子,跟着就走。

一切,都是为了那在夏广看来极其可笑的信念。

男人的浪漫。

所有横练的怪物将这位小王爷的身形死死印在脑海里,从今往后,这位就是他们这个圈子的皇帝。

当然规则并不如真正的皇帝那般不可侵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不服,甚至可以请出荣耀推土机级别,即第二席至第十席中的两位作见证,然后去挑战这横推之王。

看到夏广这一副并不强壮的模样,不少横练怪物们心里都是已经打起了主意。

当然,夏广也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十席对应的官方荣耀乃是横推之王,推土机,可却还有着俗称。

简而言之,从今往后,夏广就成了这他们所认可的天下第一条好汉。

玩力量横推的,从来都会精通技巧的嗤之以鼻,精通技巧的也称玩力量的为莽夫,幸而后者并没有这样的个圈子,只是小范围的比试而已。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荣获殊荣的夏广,依然过着自己该过得日常,八荒独尊功臻至九十层,也确实如他所料,达成了质变。

那是一种奇异的出尘的气息,如同覆盖在身外的薄膜,或者准确说,就是风。

平日里静止,而若是发动了这内力,便可以随心掌控。

八荒独尊功若是追根溯源,却是道家功法,而在皇宫藏着的一些道家传说里,隐晦地曾经提过一个词:罡风。

罡风乃是传说之中真人所独有的。

百年之前,曾有人看道门逍遥道宗当年宗主,乘风而行,翱翔天际之间,只是此等传言,就和武者破碎虚空一般,假的很,大多都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罢了。

但夏广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他已练成沙瀑神法,身子都可以变成沙子了...

身怀这么非武侠的功法,若是还不信人能飞,那才是奇了怪了。

而九十层之上,领悟时间则是少了很多,而那九十层似乎是个桎梏的瓶颈,这才需要六个月,根据自明的信息,第九十一层的突破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了。

已是少年的夏广,并没有太多出外闯荡的计划。

但天子却已经在思考着封地之事了,在他眼里,这位未来的神武王可是与大周的存亡息息相关,容不得慢点马虎。

就在这时,两则忽然而至的信息,打破了一切平静。

第一条,道宗竟然闭门不见皇帝来使。

当然这闭门并不是来了不接待,而是接待归接待,但就是见不到正主,也谈不到国教之事。

那绿萝禅院却也是诡异的闭门不见,甚至在皇帝又拆了几座寺庙后,也是不愠不火,无动于衷。

第二条,西蜀道急报,有人看到雁山关外大沙漠上显出海市蜃楼,而虚景里,那位曾经的黑天子夏惇似乎然还还活着。

66.往事

散朝后。

夜色里的御书房,有三人。

“夏广,你虽然神勇无比,但毕竟缺少历练,此次那绿萝禅院背叛我大周,而道门诸山门反应奇怪,朕想派遣你率领一支重兵前去围山,弄清楚这件事,暗卫里自然也会抽掉几名高手随你一同前去。”

“至于雪儿,此番西蜀得到失踪的前任黑天子消息,朕拟派你前去调查,记住,绝不可冒然深入,注意分寸,只要查探到消息就可以,一切记得回禀朕再做决断。

咳...咳...那位现任的黑天子,也是你的洁姨,雪儿你也一起带过去吧。

她也缺少历练。”

夏治的分法很简单,夏广带领大军去佛道两天门,而夏雨雪和夏洁洁这支阴影皇庭的势力,则去调查西蜀的刀神墓穴和失踪的夏惇。

京城里暗处,夏飞廉也会管一管,而且这段时间皇帝也是秘令雨公公在扩大“风林火山”四暗卫之中风厂的规模,所管事情与阴影皇庭雷同,但是不同的是,这是完全掌控在他自己手里的一支力量。

对于夏广来说,哪里都可以领悟,去围山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对于皇姐他实在放心不下,小侄女的本事他明白,但是他担心即便以小侄女之能,也无法保护皇姐,所以他断然道:“皇姐随我一起。”

夏雨雪则是想起前世,那刀神墓穴是这位小皇叔的机缘所在,所以提议道:“回禀父皇,绿萝禅院以及道门之事,其实我已经查探许久了,手里也掌控了许多信息,若是由我带人前去,以天威浩荡之势围住那禅院,事情应该可以水落石出,可若是换成小皇叔,雪儿担心受到那群秃驴的蒙骗。”

天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何谈蒙骗?”

夏雨雪道:“那还不是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父皇,这么久了,你也知晓那位红莲圣女乃是姓王,也知晓她是当年那王家的幸存者。

江湖曾有十大世家,这王家虽然排名最末,但却也不是说被屠满门就可以被屠的了。

中间的事,雪儿在阴影皇庭里也翻看到了些东西。”

天子摇摇头道:“朕不过随口一言,只是雪儿如此清楚,那是再好不过了,那...夏广,改由你去西蜀,可好?夏洁洁也随你一起。”

但那披散长发,身着黄金蟒袍的少年却是沉默着,一双眉有些冷,“我听她说过,说是全家在西蜀被余家截杀,弟弟胎死腹中,这事与我们皇家有什么关系吗?”

三人忽然都沉寂了下来。

夜色里的春风,夹着院落里杨柳的味道,让人想起飞燕衔泥筑巢,冬日里去了,春日里又回来,人谓落叶归根,家可谓是灵魂的诞生以及归属,那么王家为何搬迁西蜀?又为何会被半路截杀,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天子抬眼,沉声道:“这事朕不瞒你,等你此番归来,你便是我大周的神武王,你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情,朕也相信你会自己去做出判断。

此事说来也不复杂,当年那王家是被我皇室暗卫,余家共同剿灭的,命令是你我的父皇所下,只是父皇已经去了,这老账又有什么好算的?”

夏广沉声问:“为何?”

天子道:“为了当年黑天子的伤势,那黑天子按照辈分那是你我大兄,只是当年受了阴邪之气侵袭,必须要换的天下至阳至刚的绝世功法,才能痊愈。

这功法只有绿萝禅院才有,但绝世功法一样都被视作珍宝,怎可能赠与他人修习?

当年父皇试了许多次,又提出了给了许多条件,都不行。

后来还是当年国师提议说,只需灭了王家满门,他有办法取来《九阳玄经》。”

“这国师又是何人?”

这一次夏治却是摇了摇头道:“朕也不知,甚至连那国师的面容都记不得,只知道那人出现时就是国师,后来王家事情结束了,也消失不见了,再后来父皇驾崩这些事又是使得大周动荡,好不容易稳下来了,那人确是如约送来了《九阳玄经》。”

夏广沉默了下来,他并没有去质问“为什么一本功法,就屠戮了一家性命”这样的问题,这再正常不过了,何况这是他那从未谋面的父皇做出的事情,自然也是连带着扣在了他的头上。

王九影她有理由杀自己...

可惜当初自己还以为只不过是白莲的事情。

希望她能放下仇恨吧。

虽然夏广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想着这般的希望。

可是,天子不说了,夏雨雪却是温和道:“父皇,您怕是忘了那王家是怎么被灭满门的吧?好歹也是十世家之一,底蕴也是足的,怎么可能说灭就灭嘛。”

夏治被这么一提示,想了想还是觉得再说几句比较好,自家长女的意思他明白,这种事情要讲就一次讲透了,该死黑的就是黑的,否则等日后再被夏广自己发现,那就完全不同了。

老阴比与老阴比之间的交流就是简单,大家思维模式都是在一个路子上的,开口两句,是不是同类就完全清楚了。

天子为夏雨雪感到自豪。

所以夏治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余家以同是世家之名,宴请了路过的王家,在酒宴里却是下了无色无味的奇毒,然后协同当年父皇派出的暗卫,这才以极小的代价灭了王家。

而因为当年宴席上有父皇派出的钦差,还有那余家家主也与王家有着不错的友谊,所以王家的防心并不重。

不得不说,这事儿真龌龊!

卑鄙无耻!

说出去,丢人!

朕就奇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从正面去刚有什么不好?

大家谁强谁弱,凭本事说话啊。

下什么毒啊!

这种背后里耍手段的手法,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法,朕真是由衷的鄙视!

可惜是太上皇所为,朕也不好多说什么。

要是朕,就绝不会这么干!”

天子顺势帮夏广可能会说的话,想得词一口气全都喷了出去。

夏雨雪突然觉得天子的脸有些红,可能是春天这御书房里暖意足,天子讲的激动了起来,血气上涌,所以才脸红。

如果是她...

她就会这么说。

67.男儿当西行

话说完了,天子“气”的满脸通红,似乎在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羞愧。

夏雨雪脸庞不动,眼珠子悄悄拐了拐,瞄了瞄自家小皇叔。

夏广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听了这番话,他也是明白确实是皇家先对不起那位红莲圣女了,虽然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位失踪的国师,但无所谓了,王九影既然走了,而自己穿着蟒袍与她送别,那么下次再见面,该怎么怎么吧。

她对自己有感情,自己对她又何尝没有义气?

若说再为了****经做的事,而觉得亏欠了她,那是根本没有道理的。

若要责怪,便去怪罪这世道吧。

可是,如果遇见那国师,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好感就是了,指不定心情不爽割了他的头,就当填个心里的空缺,为一份可能的念想画个句号吧。

于是,他淡然的点点头道:“那我便去西蜀,寻找刀神墓穴。”

天子见他没事,便丢出一块作为信物的虎符,然后道:“朕为你准备一千精兵开道,再从暗卫里挑选些人随行,三日后就出发吧,若需丹药,可去宫中自取。

另外,黑天子那边,我会通知她。”

随后又吩咐了夏雨雪几句,便算是安排妥当了。

三日后,夏广拒绝坐在马车里,而是穿上漆黑的雕蟒皮甲,持着才令京城里巧匠刚打造完毕的方天画戟,长三米半有余,月牙连接的小枝上绘画着图案,而一尖枪突出而闪烁寒芒。

他未着头盔,那样不透气,所以已然过耳的黑发迎风披散,又有些被蓄在了铠甲里,从背影看真是个藏着杀气,却又英挺的将军。

一千骑兵则是整齐列阵其后。

暗卫里人数最多的山营,则是被皇帝挑了百人,然后各自持着巨盾以及连弩,护佑在夏广两侧,这群人之中的为首之人足有两米半身高,肌肉虬结,大胡子,与其他人不同,他是背着盾牌,盾上更是插着两把刀。

这人名为赵葫芦,家境贫寒,但即便如此,也未曾落草为寇,凭借山间采药为生养着自己与母亲两人,后来无意之间在悬崖底得到半部奇异的横练功法,从今之后便是勤加练习,待有小成时,母亲也是去世了,临死前要他报效国家。

这赵葫芦就从军去了。

一路去了关西,在募兵时,又因为体格而受重视,随后跟着将军在战场的死人堆里打滚了几番,表现异常优异,回京后被暗卫的山营看中,平日里沉默寡言,办事靠谱,很快就成了一只百人小队的领队,此次西行特别被调派来跟随小王爷。

而天子大抵有“你们以后就跟着小王爷”的架势。

这赵葫芦平日里闷的很,三点一线,不是执行任务,就是修炼,然后睡觉吃饭,至于情报,江湖消息,他是一概不问,所以在他印象里小王爷不过是个少年郎。

这样的念头一直持续到他率领自己的山营小队,站在京城西门外列队。

然后他看到一匹黑马,黑甲,持着黑铁方天画戟的少年,披散头发,不着头盔从城门策马而出。

然后赵葫芦就惊了,当场就喷出了“卧槽”两个字。

“这...这是我们的小王爷?”

“闷葫芦,这当然是小王爷。”

“闷葫芦,难得看你这么震惊,莫不是被小王爷的霸气镇住了吧,你天天闷的啥事都不管不问,我跟你说,这小王爷可不是普通的皇家子弟。”

“一对三千斤的金狮子,你能举起来吧?”

赵葫芦坚硬地闭目想了想,然后闷声道:“若是凭借着爆发力,洒家能举起一只。”

“小王爷五岁时就能提着一对,走来走去了。”

“哈哈,闷葫芦又傻逼了。”

山营的暗卫们显然和自家领队都熟悉的很,连笑带骂,但身子却不动,盾牌排列整齐,没有半点颤抖。

大胡子的赵葫芦笑了笑:“那是,是我傻了,跟着这样的人,洒家这辈子圆满了。”

他也许不认识小王爷,甚至不认识夏广,但他却一定记得这张脸。

横推之王,天下第一条好汉,横练圈的当代扛把子,第一席。

从他站上那若皇位的巨石,俯瞰着当代横练界时,他赵葫芦就已经把那个男人视作了心底的真正皇帝。

如今,既是主子,又是皇帝,他如何不高兴,想到这里,近乎三米的身高又挺了挺。

另一边,夏洁洁因为是黑天子的缘故,不便见人,所以就穿着一身恐怖暗金袍子藏在暗处,静待这西行大军开拔,再跟上去。

考虑到这次领队的是自家弟弟,她便是一早就有了打算,所以一个部下都不带,那些人烦都烦死了,在他们面前,自己可是黑天子啊,说话都要憋着嗓音才能显得凶一点,不自在。

而且这一次西行,皇兄都说了,只要有危险就可以不冒进,多好。

若不是身份所限,她都要换一身衣服,挑一双漂漂亮亮的皮靴子,戴一顶遮阳的帽子,把大蛇妖刀丢开,换一把伞。

除了这些被点名道姓需要西行的人之外,还有四位也是随行的,黄将军家的三位犬子,以及一朵被绿叶衬托地异样娇艳的红花。

人全了,便是离了京城。

往西一月有余,过了函谷,剑阁两座雄关,就可抵达西蜀道的地界,距离并不算远。

两天后。

夏洁洁迫不及待地戴上了人皮面具,寻到了夏广,然后脱掉暗金袍子,龙纹面具,换上一身宽松舒服漂亮的衣衫,然后坐到了马车里。

这只队伍一路上算是通行无阻,通关文牒办理速度也是极快,几乎是随到随离。

蜀道难行,入了山道,速度便是都放缓了下来,顺着七拐八绕如同怪蛇的蜿蜒路径,又是行走了几日,宿了几座小城,这才是看到了坐落在群山之间的一座繁华山城:西都。

都城的官府早已得到了小王爷巡查的消息,早早就开了城门,带着山城的百姓在外欢迎,皇帝近日便要赐予这小王爷封地,若是恰好将西蜀道给了他,那这位便是真正的土皇帝了,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一千铁骑从山城的东方大门鱼贯而入,主街道宽广,而两侧林立着颇有特色的酒楼、店铺之类,串着如火般红艳的辣椒随处可见,取代了京城的灯笼。

行不到多远,便见一石桥拱如白虹,侧面抬目,隐约可见潺潺泉流通往城外。

太守则是急忙介绍,说是这泉流乃是从遥远高山流下,被官府凿道而引过此处,从而又设了坐小桥,如此风水上才是银带环绕,没那么干瘪,同时也方便了百姓取水用水,虽然比不得江南的织舫如画,但也是有着自己的特色。

那白虹桥右侧,正是这西都最大的酒楼,高五层,而五层之上则是竖着书亮金色的字体的牌匾:六龙回日。

山城坐落处海拔极高,如此说,虽然夸张,但也没什么大错。

酒楼之上,有客五名,佩戴长剑。

其中一人神色飞扬,容貌俊俏潇洒颇有些江湖侠客的风范,正靠着在第五层的酒楼上,俯瞰着经过的东来骑兵,目光看到为首披发黑甲,手持方天画戟的少年时,才冷哼一声,“呵,力气倒是真不小,说是霸主还真没错。”

虽然说这这样的话,但是却没有一丝尊重,倒是藏着些不屑,而他这句话的重音却是完全放在“力气”二字上。

68.剑道山盟新秀

六龙回日之高阁。

那潇洒少年,却是自认为有这个资格,他乃是新秀榜第五的“十八”方百世,九重山第三代里的大师兄,今年二十三岁。

江湖新贵!

使十八把剑,一把主剑,十七把副剑。

可谓巧之又巧,而据传有幸曾经得到过那天下八大绝学之一的《万剑归风》第三式,所以才能依靠那“旋涡剑气”将十八把剑收束一起,形成无法阻拦的剑阵。

天下用巧劲的,与用蛮力的本不是一家人,关系虽不如正邪势不两立,但彼此见到了也是“呵呵”一笑,谁也看不起谁。

何况,这方百世求那第一求了许久,之前斗不过那魔门的林惊梦,战不败禅宗的斩恶金刚,与小剑仙虽是伯仲之间,但出剑之间,却是少了人家的那一分静气,又差了半畴。

他的道乃是弱肉强食之道,剑也如此。

此时看到那虽然老成,但绝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将军,横空出世,以令人疑惑的战绩夺取了第一,他自然动了心思。

毕竟他的旋涡剑气,可根本不是可以靠蛮力来攻破的。

就如同巨石,根本不可能改变阻断水流。

另一边。

却有人安静的声音回应了。

“方师兄有些执着了,剑道唯求诚心,何必与他人攀比?”

说话的少女相貌恬淡,白衣飘飘,纱裙裹着并不火辣的身形,但却给人以出尘仙子之感,少了几分人间世俗的情欲渴求,多了几丝冰冷与不可亲近。

眉间一点朱砂,却是静气缠缭,剑如翠竹生雪中,悬挂腰间,脂白裹胸使得胸前一马平川,却也方便了用剑。

“嘿,我倒是觉得老方说的没错,那小王爷就是个莽夫,力气大而已。”

另一身形高大,川字眉的少年出声笑道。

“诸位也未免小瞧他了,虽然骑在马上,但是行走之间,自有气度,这般模样,绝非莽夫两字可以说透。”

开口之人面色沉稳,正在为自己斟酒。

“气度什么啊,老宁,我问你,你特么信不信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干飞白莲教那几个疯子?

六岁啊!”高大青年拍了拍桌子,“想想你六岁时在干什么,就算那原新秀榜第一的变态林惊梦,六岁时也还在森林里躲着狼群的追杀。

就算常师姐,也还在跟着师父苦修,每周挑出两天,闭目静心十二个时辰吧?

六岁,六岁你能从白莲教的包围里冲出去,就算你猛。

可是这小子,六岁干飞了白灵和王五六!

你知道白灵的吧?

风云豪侠榜排行第十一的大高手啊。

你知道王五六吧?

飞刀例不虚发,风云豪侠榜里排行十八。

这小子战绩里,说是六岁时一拳轰杀了白灵,同时干掉了王五六,鬼才信啊。”

“好了,我们五人此处出山试炼,之所以选择西蜀道,都是得到那刀神墓穴的消息吧?”

面容老成的一名男子沉声道,“这大周小王爷来此,十有八九也是为了这个,平日里,我们无需与他冲突,但如果真能进到墓穴里,真能寻到什么,到时候再说。”

几人顿时沉默下来,各喝各的。

他们有自信和评点江山的资格,因为这五位便是当今剑道七山盟的佼佼者,也是后起之秀。

除却九重山的大师兄方百世。

白衣恬淡,说着“剑唯诚心”的少女,是新秀榜排行第四的“小剑仙”常吹雪,眉间一点山掌教关门弟子,今年十八岁。

佩剑,乃是从兵墓中获取,剑名:一点碧玉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

身形高大,川字眉,嘀咕着“鬼才信”的少年,则是当今新秀榜第十二的“狂风三叠浪”林残,风神山天才,今年十七岁。

使快剑,无剑镡,只有个柄与厚实无比的细刃剑。

沉稳,独自倒酒的男人,则是新秀榜第十八的“君子剑”宁曰,青幽山弟子,谦谦君子之风,今年二十一岁。

佩剑中庸古朴,并无什么异常。

最后开口的面容老成男子,则是新秀榜第十的“金汤十里”杜平,天外岳山掌教候选人之一,今年二十六岁。

佩重剑,开单锋。

这五人因同隶属于剑道七山盟,而此时刀神墓穴的消息又震撼无比,所以才结伴而行,但每人却是各有骄傲。

目送着这支骑兵过了桥,进入了太守空留好专门招待上使的城中山庄。

夏广安顿着东西,期间太守亲自来,说是邀请了各方,晚上包下六龙回日楼安排宴会为小王爷接风洗尘。

夏广直接回绝了,同时解释道:“多谢太守好意了,但兵贵神速,饮酒暴食,容易乱了心,我是个武者,不是个政客,等这次事情了了,要喝酒太守可以找我来喝,我随时欢迎。”

他解释的很妥当,也不算得罪人。

太守却是觉得这有些不合规矩,不给面子,但也不敢放在脸上,只是呵呵笑着说:“小王爷不愿来,老夫也不勉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夏广沉吟道:“那发现刀神墓穴海市蜃楼的人在哪里?”

太守笑道:“小王爷一路辛苦,今夜不若好好休息,待到明日我再派人去寻他过来?”

夏广也不说话,只是忽然沉默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威势逼得太守急忙改口道:“我这就差人去找他,只是那人住在城北偏远地方,可能需要些时间,我先令人准备酒席,给小王爷还是京城的上使们享用。”

夏广点点头,“那有劳太守了。”

褪下了黑甲,他只是穿着青色长衫,再套了个黑色袍子,秋日的山城温度依然不低,但金黄落叶已经打着旋儿飘落了。

返回了屋里,只看到一个以大字型横躺在床上的皇姐,人皮面具早被撕掉了,就像丢袜子一般随手一扔。

夏广很怀疑,她再起来时,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这需要每天带着的人皮面具。

这些年皇姐养的真好,倒不是说变肥了,她似乎是吃不胖的那种体质,不该长肉的地方怎么都不长,而该长的地方又长得恰到好处,若不是这副懒散邋遢的模样,说不定还真是个能博得个“天下第几美人”这样称号。

夏广开口提醒:“皇姐,这是我才整理好的房间。”

听到声音,夏洁洁身子一滚,便是熟练地将杯子全部卷到身上,裹在了腰间,如此似乎是宣布这张床的主权,“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睡呀,小时候呀...”

夏广道:“皇姐,你别忘了,这刀神墓穴可是吞下了前任黑天子,而时隔十年,居然还有人能通过海市蜃楼看到他,这其中波云诡谲,你我若要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探查到真相,肯定没那么容易。”

夏洁洁裹着被子道:“多简单的事儿,找那个发现了海市蜃楼的人来问问,然后让他带我们去看看,可能有危险就跑,没危险就等到可能有了再跑。”

她脑子里,怎么都离不开一个跑字,之前无论做什么,都像是酝酿着吐出这个字的情绪。

夏广哈哈笑了起来,“皇姐说的有道理,你先休息吧,我去隔壁。”

皇姐是懒没错,但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足够强大,那么皇姐就算这样一辈子,也没关系。

他抬眼看着门外愈渐堆积的落叶,只是想到那些不确定的外域疆土,以及需要漫长时间进行领悟的功法,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喂,小广,晚宴的时候记得叫我起床!

嗯...不是我贪吃啊,只是大家难得一起出来,我不想错过与你们相处的时光。”

身后传来皇姐千叮咛万嘱咐的声音,末了,又打了个补丁,想来是这段时日琢磨出来的套路。

夏广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69.你何德何能

山庄之外。

不知何时,五人策马而至,太守不在此,奉命招待的官员却是拦不下这五人。

莫说后面四人是何等身份,便是前面这一人,他就惹不起。

西蜀武林正道执牛耳者,若是说来,十有八九离不开剑道七山盟里的青幽山,这来人一袭青袍,背着君子剑,人虽年轻,但却面色谦和而直礼数,毫无飞扬跋扈之气:“听闻新秀榜霸主在此,特来拜访,还请通报一声。”

接待官员还未答话,那后边风神山的天才弟子林残便嗤笑一声:“宁兄也太吃不开了,在我那地界,我就是直接往里闯,也没人敢放个屁。”

天外岳山那面色老成的杜平道:“林兄弟,稍安勿躁。”

林残川字眉紧紧皱起,向着门前那官员道:“你便去说,我新秀榜剑道七山盟的少年英才们都到了,看那小王爷能不能坐得住,快去!”

招待官员不敢怠慢,便是急忙匆匆转身入内,报去了。

夏广听了之后,就说了五个字:“忙得很,不见。”

官员傻眼了,一时之间就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去说了,那五人若是闹起来,也不是小事。

他们这等办实事的官员,年年都是要考察对于江湖上一些事情,人物的了解,否则不开眼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那五人,这官员也认识,简直就是剑道七山盟下一代的佼佼者,他见着小王爷年轻,于是又劝了句:“小王爷,那五人身份不凡...”

夏广忽然问道:“那名看到了海市蜃楼的牧民,什么时候能来?”

官员道:“最快也要晚宴之后,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也不让你为难,让他们五人去这山庄的演武场等我。”

“演...武场。”

夏广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道七山盟年年争夺个天下第一剑,我与他们素不相识,来寻我,十有八九是想与我斗一斗吧,去吧。”

官员忙连声道是,然后躬身退下。

两炷香的时间。

五人看着黑甲墨发的少年,也不拿武器,便是从门前走了进来。

“你的方天画戟呢?打架不带兵器,打什么啊。还是打几句口炮哄我们走?”那林残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杜平却是急忙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

夏广本也不在乎这些,便是随意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拿了把剑站上了台,“谁先来?”

但他这副模样落在几人眼里,却是显得倨傲之极,常吹雪暗暗摇了摇头,这般心性,想要在武道上有更高成就,该是极难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小王爷名声极大,但战绩实在匪夷所思,若是满足于此,而骄傲,想来也就止步于此了。

“谁先来?”

夏广双手拄着剑,再次问道。

小剑仙神色有点冷了,宁曰也皱了皱眉,太傲慢了吧?

那川字眉的高大少年嘿然一笑,看你现在装,等过会露馅了,那样子真是好看的很。

他就喜欢看别人失败,看别人尴尬,于是便起身道:“我来。”

但他刚欲起身,肩膀却被人压了压。

“还是我来吧。”

方百世道,“林兄弟,你知道我需要这场胜利。”

林残想了想,便坐下了。

两人谈话之间,竟然将这小王爷的位置视为礼物,夺之,若囊中取物!

方百世动了,身形闪动之间已是登上了台,眼中掠过一丝阴冷之色,然后道:“久仰霸主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今天这比试,若是我赢了,那还请小王爷让出这第一的位置。”

“那你输了呢?”

“输了便是我学艺不精,从此遇到小王爷绕道而行。”

“其实,我并不执着于这个第一,可若是总有人如你这般挑战,却也是会烦得很,若是输了,你便替我担着,要来战我,你就替我拦着,可好?”

方百世皱了皱眉,喃喃着,却是忽然气势放开,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可笑啊!

武道之途,便是厮杀之途,在战斗之中才能不停反思,进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像你这惫懒怕烦的性子,真不知道,何德何能去夺得这新秀榜第一。”

夏广淡淡道:“这世间,若是能得浮生半日闲,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比如钓鱼,下棋,比如与知音,与亲人喝杯酒,去远方走到天涯海角,乘兴而来,兴尽而归。我只是厌倦这种每日毫无意义的挑战,对战罢了。”

方百世唇边的弧度上扬起来,探手缓缓握住背后的剑,然后冷冽道:“未曾想到所谓的霸主,便是这般人物。

新秀第一席的位置,我今日便收下了!

若你现在还要换回方天画戟,那还来得及。”

夏广摇了摇头:“不必。”

方百世全身气势全开,冷哼一声,“好!”

其余四人眼里,那新秀榜第五的“十八”方百世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亟待杀人的剑,剑未出,便是周身剑气冲霄。

“据传方师兄得到了万剑归风的第三式,看来果然如此啊。”

宁曰点点头,神色谦和,但却也是紧紧看向了台上。

这刹那之间,那方百世动了,他的剑已经出了鞘,虽然距离远处黑甲的少年还有些距离,但九重山的绝学“苍山一重剑”已随这一剑而酝酿,积蓄,甚至即将爆发出骇人的气势。

那是一把剑。

一把并不阔,并不长,但却很有重量的剑。

奔行之间,他似乎已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座小山,山从天而压下。

他便是高高跃起。

剑客跃起,原本是大忌,因为半空之中再无处可躲,可逃,可藏,但是对于方百世来说却不是。

他注重剑势,他的剑势就是以力压人。

“接剑!!”

蕴藏着剑气的那把剑就沉重的压了下来。

山压了下来。

夏广抬起头,同样出了剑,平平无奇,只是简单的格挡。

观剑的几人不禁摇摇头,露出失望之色,剑虽然坦荡,但是如此直接的正面硬接,倒真是愚蠢至极。

纯粹靠着蛮力,却不去计算天时地利么?

当!!

剑相触碰,夏广格挡的那一剑,似乎是格挡住了山。

可山已无法再寸进!

“不过如此。”

夏广神色轻松,手一挥,剑出,那方百世便是连人带剑被远远的挥开。

“他竟然挡住了方师兄的这一重如山的剑势!”

“没这么简单,你们难道没注意,他根本就不曾有过剑势吗?换句话说,他完全是靠着自身的力量,进行了反击。”

“...”

“但终究是莽夫而已。”

如此轻松,便化解了新秀榜第五的攻势。

观看的四人心中的虽说不上震惊,但却也是惊诧了。

可此时那被击退数米,身还在空中的那英俊少侠却是心中惊骇无比。

后者只觉手臂连同躯体都在发麻,而一招败北,他心里存了耻辱,心气堵塞,气血沸腾。

何况这第一的名声,对于他来说极其重要,毕竟那位“天下第一世家”的天下第一美人曾经说过“只有最优秀的俊杰,才有资格与她共度余生”,而招亲选在三年之后,到那时只有曾经在新秀榜上排过第一的人才会收到请帖。

不甘,情欲,纷纷涌入心头。

以至于他神色猛然变得凶厉,身在半空,而手上之剑却忽然掷出,这一剑乃是主剑,而十七把副剑忽然从他背后汹涌而出,纷纷带着万剑归风的剑气,化作趁着狂风的山峰,再次天临!

这一剑藏了杀机,毫不遮掩!

观战的四人也是面色一变,而待要劝阻却是来不及了。

他们只希望那小王爷还能如刚刚那般的凶猛。

只是一般注重力量的武者,对于这种巧力,以及藏着旋涡般剑气的剑会疏于防范,何况这里是十八把。

比力气,方百世或许远远不及那小王爷。

可若是比技巧,或许小王爷真的是落了下乘。

此时,那忽然恼羞成怒,而爆发的杀心,对上了以为终结,却在缓缓收剑的无备之心。

十八把剑从天而降。

众人只见那黑甲少年唇边却是露出戏谑弧度,他手中本要收起的剑,不知何时也挥射而出,成了一道简单的白光。

“没用的,方师兄用的不是一般的力道。”

“漩涡一般,可以甚至产生阻拦作用的剑气,便是万箭齐发,也不会动这一剑分毫。”

可是。

那白光却是穿透了十八剑风形成的漩涡剑气阵。

夏广缓缓转身,看也不看。

而那普通的剑,已经从方百世胸口贯入,带着他又往上飞了几米,才颓然坠落。

“送客。”

小王爷拂袖而去。

70.他所贪恋的

夏广走下那擂台,头顶飘落一片枯黄的叶,深秋了。

而双指轻轻夹住,那叶竟不堪这一点轻微力道,而碎裂的彻底,分崩离析,一片一片,少年摊开手掌,任由那碎叶被秋风卷起,而又从指缝间流逝。

“方师兄不过与你比武,虽说做的过了,但罪不至死,你既然武功更高,但怎可直接杀人!?”

小剑仙美目瞪着那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开口,声音冰冷。

几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王爷的力量大的恐怖,完全可以一力破万巧,旋涡虽然可以使得箭矢徒劳,但若是一条龙镇压而下,尤其能挡住?

那把普通的剑化作的白光,就是这样的龙。

夏广微微抬起头,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手掌,并没有说什么“他对我动了杀念,我难道不能杀他”之类的话。

也没有说“我早说了,大家做个朋友,以后和和气气坐下喝茶,他非要动手”。

他只是轻叹一声:“他选择了弱肉强食之道,用生命去争取,面对这样的对手,我如果留手,才是侮辱。

你看这落叶,秋天到了,便会枯萎,那是因为四季轮回,也是因为它遵守着它自己的道。

而他,迎接的,不过是自己道路的终点。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

姑娘,你又何必气愤?”

说罢,披散黑发的少年向着庭院拱门走去,身后却只剩下那杜平抱着从空而落,正在迎接着生命终点的方百世,十八把剑也随风“当当当”落在他身侧,围了个圈。

林残只觉心中生寒,看向那背影的表情,已无了开始的轻佻。

谦谦君子宁曰道:“杀人便是杀人,说的如此漂亮,真是虚伪。”

杜平说道:“几日后,九重山的师长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即便不敢与大周对抗,但从此往后必定是记恨上了。

这小王爷口口声声说着道,确是虚伪无比。”

小剑仙却是身子抖颤了颤,“不,他说的,都是自己相信的,我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诚心。”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

那么,你在人间所贪恋,痴迷的,并且为之变强的究竟是!?

只是暮色里的秋风,便是满庭黄叶堆积。

这山城的萧瑟便是此刻悄然而至,夜已深了,晚宴进行的很愉快,只是那招待官员看着那端坐中央的小王爷,不禁心里生寒。

他杀了九重山第三代弟子里的大师兄!

九重山,可是剑道七山盟之一...

这可如何是好。

但夏广却是并不在意,他笑呵呵的看着皇姐那敏捷的筷法大杀四方,在每一道菜放置完毕的刹那,皇姐就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取走那一道菜的精华所在。

随行而来历练的黄月影也是个吃货,可是比起皇姐来就差的太多了,所以每每落后的她最终忍不住问:“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带着人皮面具的皇姐回了一句:“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黄月影被这么一气,狠狠把筷子拍在桌上,“我爹是五虎上将军里的石虎!你说,你爹是谁,京城里的纨绔们,我都熟的,你说啊。”

皇姐却不说话,她的筷法之所以能如此的快、准、狠,完全是把别人生气的时间都用来吃东西了。

很快,便是风卷残云,将桌上菜肴的精华部分再次扫荡了一遍。

黄月影气的脸都红了,“你个死不要脸的,居然趁这个机会偷吃!哥哥们,她欺负我!”

三位猴子兄长顿时投来不善的目光。

随后这场宴会的主席就演变为了一对四的战场,夏广就看着自家皇姐在四双筷子之间,腾挪躲闪,游刃有余,仿若那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虎将。

以至于后来,随着菜名的报出,这主席之上就变得安静无比,仿若五位绝世高手,等着动手的那一契机。

契机,就在菜肴被放下来的刹那。

一瞬间,那是筷光叉影,令同为主桌的太守也是感慨着“看来京城也是个穷地方啊”,夏广则是默默坐在太守与皇姐中间,侧头看着这位亲人的表现。

这就是他所贪恋的东西。

也是梦境之中,在那长河边缘永远不会存在的温度。

晚宴后。

黄月影哭着愤然离席,三位猴子兄便追了出去。

夏广没有跟出去,他随着皇姐入了房间,夏洁洁如脱袜子般撕下人皮面具,“刷”的一声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然后“啦啦啦”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去沐浴了。

总算让你们这些无知小辈,见识到本黑天子的厉害了。

裹着浴纱回到宽敞豪华的舒适房间时,夏广已经不见了,皇姐也不去管他,直接霸占了“这被特别留下给小王爷居住的最顶级房间”。

少年褪下了黑甲,披着在深秋萧瑟里会显得单薄的斗篷,坐在门外的台阶下,今晚还有那见过刀神墓穴海市蜃楼的人要来,他还在等。

再晚都会等。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这些道理他都明白,皇姐既然屁用都没有,他自然要撑起这个凡尘俗世的重量,现在,未来,都让那灾祸即便从天而降,也不会毁了一切。

等了一炷香时间,询问了仆人,仆人问后说是还需再等些时候,再询问,那仆人才支支吾吾道,可能出了些事。

但西都的官兵已经查阅了通关薄子,那见过海市蜃楼的人居然策马往西而去,再西边则再无城池,只是崎岖山道,以及在崇山峻岭尽头的雄关雁山。

出了关,就是大沙漠。

夏广眯起了眼,但是却还没有睡意,侧头一看,皇姐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而庭院之外,那被戏称是闷葫芦的男人,依然背着盾寸步不离。

夏广扬声道:“赵葫芦,回去睡吧,山城里面,晚上冷得很。”

“属下没事。”

“回去吧。”

夏广的声音带上了一些温和的笑,“真打起来,才有力气嘛。”

赵葫芦不再多说,沉声道:“是!”

随后便是离开,只是却又令部下,将通往这座小院子的各个卡口都严加值守,上半夜下半夜两班倒,不得有误。

闷葫芦走了,夏广便是伸手,而远处斜靠在墙上的方天画戟便是急速飞来。

双手握住那重兵器,夏广并没有立刻舞动。

他陷入了沉思。

因为相性的原因,他迟迟无法突破这些技艺性功法,无论剑法,刀法,戟法,什么都卡在了第九层。

相性,无非是心。

心不合,可以熟练了,却不能圆满。

即便拔刀万遍,十万遍,有的人却依然存了迟疑,有的人却能一刀如光。

并不是因为不努力,不勤奋,不流汗水,而是因为。

人心!

“我的心又是什么呢?”

夏广盘膝,坐在今晚的满月下,方天画戟直指天穹,他思索着,甚至想着白天与那方百世的一场并不激烈的厮杀。

没有答案。

即便有,也不过是心有所感的假想,经不住考验。

“也许,我该创造属于自己的招式才是。”

月夜里,枯叶间,光影中,静静的声音似有觉悟。

71.诡谲

三天之后。

一个形容枯噶,像是许久没睡的青年男子才被带到了山庄,他发如鸟巢,衣衫褴褛,还散发着一股隔夜的酒臭味,而唯一令人觉得他还没疯的,就是那一双安静的眸子。

“为什么要跑?”

那邋遢男子忽然身子颤抖了起来,面色苍白,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身子抖地如筛子般,猛然转身就向着院门外狂奔而去,但那大门却被一道巨大的身影遮住了。

那邋遢男子撞在这身影,如撞在石头上。

“小王爷面前,岂容你放肆!”

赵葫芦一把揪起这男子后颈的衣衫,提到半空之中,声音沉闷却带着凶气道:“说,小王爷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敢特么说错一句,老子就扇你一巴掌!”

夏广笑笑,也不多管,只是再问了一遍:“为什么要跑?”

话音一落,赵葫芦便是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男子只觉一股重力带着他的头都似飞向了一边,头晕眼花。

“你...你不是说错了才打吗?”

邋遢男人哭丧着脸说。

赵葫芦冷声道:“洒家先让你试试力道。”

夏广看了一眼这个平时闷声闷气的大个子,没想到还是有些手段的。

而在这一番操作下,那邋遢男子才像是被打醒了,但身子颤抖依然没有停止,他眼珠子拐了拐左右。

夏广会意,挥了挥手向着周围的侍卫们道:“你们下去吧。”

很快,这处空地上只剩下他,赵葫芦,以及这邋遢男人三人,而这时后者才缓缓开了口,吐出两个字:“有鬼。”

一股阴森的气息忽然在空气里出现了。

赵葫芦冷哼一声,蒲团般的大手便要再扇出一巴掌。

那邋遢男子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鬼,真的有,它在追我,因为我看到了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沙漠里迷了路,我只是看到那个墓穴...

当时我很渴,周围全是沙漠,看到那有着林子的地方还以为是绿洲,所以才奔了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啊。”

他似乎陷入了极度激动的情绪里,以至于赵葫芦又扇了一巴掌,才让他清醒过来。

夏广略一思索,便是继续道:“闷葫芦,把他放下来吧。”

然后又看向跪倒在地重重咳嗽的邋遢男人道:“有没有鬼我不清楚,但如果你不好好说清楚,今天也许就要变成鬼了,明白吗?”

那邋遢男人身子一激灵,这才娓娓道来,原来有关刀神墓穴的消息里,他并没有说出全部。

此时,倒像是彻底的死心了,加上恐惧,才全部道出。

这男人名叫颜秀,名字虽然秀气,但并不是个书生,甚至算不得个踏实之人,算是半个风媒,在这一片很有些野路子,而三个多月前,他早早得到消息,说是又一批商队在大沙漠外围遭截,而载货的骆驼们四处奔散。

他并没有通知官府,而是怀着侥幸心理独自出了关,想要去捞一笔,如果撞到个骆驼,便是可以将其所载的货物归于己有。

但是骆驼没遇到,倒是让自己迷失在了沙漠里,当时正值仲夏,沙漠里气温极高,他很快就觉得奄奄一息,四处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着,而恍惚里,便是看到远处突然出现“绿洲”,他急忙跑去,可是无论跑到哪多远,多久,那“绿洲”却依然在天边。

他这才醒悟过来,这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虚假的很,明明在眼前,但其实却在天边。

然后...

就在他丧气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那“海市蜃楼”的边缘。

像是碰到了某个泡沫,他整个人居然已经进去了一半,然后就看到了那森然的山道,山道寂静无声,连虫豸之声都是毫无,身后是沙漠,而此处确是却又森林。

他便是没有多想,以为走了大运,然后顺着山道那失修的破碎主路行走,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

他心中惊骇,连忙转头向着四面看去,但是这林子很密,还有无数古老如蟒的绿藤、枯藤彼此缠绕,倒挂而下,湿气极重,完全不像是绿洲,倒像是和沙漠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他这才明白了奇怪感觉的来源,那就是湿气,以及蔓藤之间那如瞳孔般的间隙。

这种地方,他只在传说里听过,可能是某个停留在空间缝隙里的遗迹。

撤退还是继续搜索?

他略微挣扎,见到自己走了如此久还不曾出事,便是想着再往前走走,若是见势不妙,再逃,否则运气降临了,却不能把握,他不甘心。

这种遗迹里通常都有着难以想象的宝物,或是传承,如果能得到一点,这辈子就不愁了。

在后续的探索里,他如愿的看到了一口井,那井中的水已经涌出,略微试了试,觉得无毒,便是无法忍耐那如同灼烧般的口渴,跪倒在井边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脑子却是越来越清醒,这时他看到了自己映在水里的倒影,那是一张苍白的被黑发遮盖的女人脸庞!!

他整个人都吓蒙了,然后看着那女人慢慢拨开头发。

本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却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拖了出来,那人满脸胡渣,却是一头白发,像是野人一般,奔跑到某个地界,便是急促说:“告诉天子,夏惇还活着。”

那白发野人说话速度很快,像是争分夺秒,又是害怕着什么,然后便将他远远丢出。

哧...

像是又从某个泡沫里钻出,他躺在大沙漠里,在仲夏那如同火烤的温度里,才感到了一丝丝温暖,冻僵的四肢也才开始缓缓恢复。

随后,沙漠到了暮色里,天气进入了难得的短暂的平和期,他这才趁着这段时间逃回了雁山关下,在夜禁前入了关。

想到那白发野人的嘱咐,他想想毕竟是救命恩人,就如实去官府汇报了,但是也许是存了私心,所以只说是海市蜃楼,却没说是遗迹。

太守自然知晓“夏惇”是什么人,所以便是急忙十万里加急,出剑阁,过函谷,报给了天子,然后才有了夏广来此查探。

后来这颜秀却是老老实实在家里有待了好一阵子,只是某一天,在家中的水缸里却又见到了那个长发遮面的女子倒影,他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但那女子只是发出凄厉的笑声,然后吐出两个字:“回来。”

颜秀自然不回去,但很快他觉得内脏开始出血,像是有一只手在腹腔里爬动着,寻了满城名医,皆说不是病,又寻了个算命瞎子,那瞎子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颜秀的身体是一天虚过一天,他知道自己是必须回去了,也算是一搏,生死之间,他也忘记了那女鬼的恐怖,连夜就骑了马要出关,但半道却被西都的官兵拦截,带回了这座庭院,面见小王爷。

72.如果他没回来

“皇姐,你在做什么?”

“收拾行李啊,我们可以返回京城了。”

...

“这事情才刚有了点眉目,还没去查探,这就回去?不合适吧?”

“天子可是给了口谕!”夏洁洁眉飞色舞,然后粗起喉咙,模仿着天子的声音道,“记住,绝不可冒然深入,注意分寸,只要查探到消息就可以,一切记得回禀朕再做决断。”

夏广:...

皇姐啊,你记忆力真是不错,天子说的话你居然能一字不落,连声调都差不多地背诵下来,这是在心里想了多少遍啊...

夏洁洁继续道:“你看,现在连鬼都出来了,还有空间缝隙里的遗迹,原本刀神墓穴是藏在空间缝隙里啊,这多可怕,多么冒然,我和你说啊,小广,你要是去就是抗旨不遵!”

似乎担心自家这弟弟真去,皇姐又加了一句:“抗旨不遵,可是要诛九族的,小广,你想想清楚啊,关键时刻,不能糊涂。”

夏广:...

诛九族?天子这是要先拆了皇陵,把太上皇的尸体拉出来鞭打一顿,然后再自杀呀...

夏洁洁看到那穿着黑甲,披散黑发,已经拿着方天画戟的少年,大眼珠子眨了眨,“你不会真想去吧?

有鬼啊!

长发遮面的鬼,还能循人千里之外。

这事儿风险太大,我不会让你去的,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

我就你一个弟弟!”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小广已经变得比自己高一点了。

“皇姐,世上没有鬼,后来我让赵葫芦看过了,他不过是中了精神类毒素,所以产生了幻觉。”

夏洁洁疑惑道:“真的吗?”

夏广神色真诚,温和道:“当然是真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带好解毒丸,到时候再注意些,就会安然无恙,你看,赵葫芦已经在喊我了,我好歹也是大周未来的神武王,在江湖上还有这霸主之名,这种时候,怎么能怯场呢?

当年白莲之乱,我还不是撑过来了?

放心吧。

快则三五日,慢则半个月,我肯定回来。”

夏洁洁见他去意已决,便是不再劝,只是垫着脚远远又喊了两声“别逞强,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直到人没了,她才神色有些黯然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抱着大蛇妖刀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咬了咬牙,咬了咬嘴唇,再拔了两根头发,然后跺了跺脚,直接带上了那一身黑天子的暗金长袍以及龙纹面具,随后便是也匆匆出了这院子,牵了匹马,便是暗暗跟上了自家弟弟所去的方向。

出了西都的西门,待到山城被山峰遮挡,上了官道,就便看到满山的金色,在呼啸山风里刮如叶雨,萧瑟却辉煌。

山道虽然崎岖,但官道还算坦荡,所以策马奔行之间倒也是速度颇快。

没多久,夏洁洁就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在跟着夏广,还有三男一女的剑客也是暗暗跟着,她略作思索,便是拉开了些距离,远远跟着这三男一女。

如此,三支队伍,向着大沙漠开拔。

数日后,便是出了雁山关。

小王爷自然是带着山营的精锐,以及颜秀直接出关。

而紧紧尾随在小王爷身后的三男一女显然也非常人,通关文牒的办理速度极快。

见他们走后,夏洁洁才向那西方第一雄关“雁山”策马而去,出示了特权凭证后,也是直接出了关。

按理说,那颜秀既然可以当天往返,就说明具备“海市蜃楼”特点的遗迹入口并不远,但夏广遗迹策马随行的一百山营精锐寻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

眼见着午间将至,虽是深秋,但沙漠温度依然很高,众人也不赶路,寻了处沙丘,暂做休息,马匹则是寄存关中,而换了几头骆驼,载着干粮、淡水以及必要的药品之类。

沙漠夜晚极冷,所以还带了些烈酒。

“嘿,小子,那女鬼不是让你回来吗?怎么...都不给你指路?”

山营一名精锐踢了踢坐倒在地的邋遢男子。

颜秀却是抬起头,眼中透出茫然之色,抓了抓被汗水浸透的鸟巢发型道:“应该就在这一块,沙漠里方向感虽然很难掌控,但当时我记得就是这里。”

说罢,他又看了看一巴掌大小的方向指针,再次确认:“没错,就在这附近。”

“大家休息一下,打起精神来!这装神弄鬼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路子。”

赵葫芦铁青着脸,近三米的身高此时倒是给人众人安全感。

而夏广却是独自蹲坐在沙丘阴影下,来到这里,他就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拿着巨斧,像是蜘蛛般爬来爬去的老妪。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待到过了午间最热的时候,山营开始以分散寻找,但彼此之间依然保持着联系,就像原本是一点,现在却变成了网,搜索着这块沙漠的每一处土地。

如此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暮色时分,天色忽然暗沉了下来,但依然未曾查探到刀神墓穴的踪迹,可毕竟也不是一无所获。

因为有四个跟随的人被发现了,那四人也是坦荡,既然被发现了就直接寻到小王爷说明了理由。

人也熟悉,剑道七山盟年轻领头羊里的那几位,常吹雪,杜平,林残,宁曰。

四人直接表明来此是为了历练,但是又不清楚刀神墓穴的具体位置,所以才出此下策,跟随着夏广出了雁山关,进了沙漠。

虽然关系并不好,但也不曾到一见面就开杀的地步,何况剑道七山盟面子上和气,但其实也未必铁板一块。

对于墓穴之中如果有宝物之类,几人也很直接,说到时候凭机缘,谁得到就归谁。

夏广没什么异议,反正人他也赶不走,那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只是...夏洁洁却是因为沙漠太热的原因,心里又怕鬼,这一路能遮遮藏藏走到这里,已经是下了很大决心,见到那暴晒的沙漠,想着妖魔鬼怪怕是都无处遁形,何况小广身边有那么多帮手,武功又比自己高,于是就直接打了退堂鼓。

雁山关的守卫很好奇“这位位高权重的神秘大人物”为何刚出去没多久,就又返回了。

但猜测可能是这位大人办事效率极高,已经完成了神秘任务。

夏洁洁也不远离,就在这雁山关住下了,心里暗暗想着:十天,十天之内应该能回来了,如果他没回来...

瑟缩地抱着凶残暴戾的大蛇妖刀,她曲着长腿,坐在窗下的长椅上,看着帘子外的山关雄奇,远处是崔嵬群山如剑刺长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异族犬戎鬼方便是都隔离在外。

一时间,有些瞌睡了。

73.梦游

次日天才蒙蒙亮,安营扎寨在平坦沙地上的这支由剑道七山盟的四位剑客,以及皇室山营一百精锐,以及小王爷和颜秀的探索队,再次开拔。

昨日一整天的搜索,却是毫无成果,考虑到那空间缝隙里的遗迹并非是固定的,这一行人便是决定再深入。

如果这邋里邋遢的男子没有说谎,那么刀神墓穴第一次出现是在西蜀道的深山之中,第二次是在这大沙漠。

在深山时可能也不过是这在夹层空间里的遗迹,恰好飘到了那里,因为遗迹之中的风景,与山中相差无几,所以便被认为是山洪暴发之后,才显露出来的。

而现在,这遗迹飘到了大沙漠。

经过了数个月时间,也许又换了位置。

但不管如何,那井中女鬼既然千里现形要颜秀“回去”,说明只要跟随着这邋里邋遢的男子,十有八九可以找到遗迹的真正所在。

但第二日,第三日,依然一无所获,除了遭遇了波零散的沙盗外,并且进行了短暂却压倒性的交手后,再无其他。

又是暮色,瑰红色的霞很早就将整个沙地包裹了起来,这支小队又寻了处稍微有些绿化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第三日晚,却是发生了件事。

巡逻的山营战士半夜见到那颜秀鬼鬼祟祟地向着营地外走去,起初以为他要逃跑,但是真的拦截下来,才发现后者在梦游。

脸色苍白,乱如鸟巢的头发也变得柔顺,而垂在了整张脸庞上,森然可怖,嘴里念念有词“我这就回来,这就回来...”

这山营战士也不是鲁莽之人,立刻分队,两人暗暗跟着这颜秀,还有一人则是迅速返回营地,准备向着闷葫芦以及小王爷汇报此事。

可这回报的战士只是走到半途,便是只觉身子一麻,再无法动弹。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直随行的四名剑客。

“君子剑”宁曰抱歉道:“这位兵大哥,江湖之事就是这样,你也别在意,点的穴道在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远处那林残却是低声不屑道:“当婊子还立牌坊,虚伪。”

“小剑仙”常吹雪闻到“婊子”两字,便冷冷瞪了他一眼,杜平心思老成,急忙圆场道:“都别说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跟上去。”

于是,四人便是尾随而去,他们轻功身法自是极好,期间又点了跟在颜秀身后那两名战士的穴道,后者竟然毫无察觉,随后便如影魅般,远远随着那口中喃喃自语的邋遢男子。

逐渐向着沙漠深处而去。

黑夜,星光暗淡,月光惨白,照出一条沙地上蜿蜒的路,便似是沉静的鬼物的背脊。

夏广猛然睁开眼,略一思索,便是掬起一捧沙,然后在帐篷的简单桌面上留下一行字:回雁山关等我。

裹着黑甲,一招方天画戟,身形便如那贴地的鬼影消失无踪。

事情至此,他当然明白这事情,绝不是靠着人多就能对付的,换句话说,山营一百精锐以及那闷葫芦就是炮灰,也许可以抵挡,可以拖延时间,但却还是无法与这事背后的东西相对抗。

与其让他们秉持着忠心,跟着自己去赴死,还不如留下这有用之躯,等待以后。

所以,冰凉月色下,广袤无垠沙漠如一缕孤烟,孤烟直上,带头的是那梦游中的颜秀,尾随其后的是四道剑客的身影,再之后则是这新秀榜首席,“霸主”夏广!

这一路,亦步亦趋如影随形,三波人便已是深入了不知沙漠的何处,但这些人皆是精英,自信无比,武道若是没有这一股拼死的气,也无法臻至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果然,在黎明即将到来之时。

那颜秀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看似与周围毫无异样的沙地上,身子像是挣扎着,然后若被人拉住了身子般,往前被拖动了半步。

这半步,便似他的身子被咬掉了一口。

颜秀神色恐惧,整个身子疯狂颤抖着,然后猛然睁开眼,大喊着“不要,不要啊”,随即就是侧跌倒在沙地上,之前被“咬掉的一口”随着他的跌倒而再次显出。

可是,却有一股力量在拖着他,慢慢向若波纹般的屏障里而去。

四名剑客相视一眼,知道到地方了,但这形势很诡异啊,有些超出了江湖的范畴。

“进不进?”一向很跳的林残也有些背脊发寒,汗毛倒竖,瘆得慌。

“再等等。”

最老成的杜平皱了皱眉,思索着面前的情形,若是换个场景,哪怕是那颜秀自己走进去,或是突然冲那波纹般的无形屏障里冲出来一队怪物,他都会说“进”,毕竟这些看起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今这令人心慌慌的场景,他不禁想起了某些在山门里听说过的怪谈。

这种怪谈其实哪里都有,所以并不曾当真。

只是山门之中的老人们却说“如果遇到,绝不可涉险”,当时杜平听归听着,心里却是嗤笑。

如今真见到了,他便是犹豫了。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匍匐在一座山丘后,看着那颜秀的身形逐渐被吞没,可怖的哀嚎令人心像是被揪紧了般。

“先等到白天再说。”

杜平想着阳气充足之时,即便恶鬼可能也不会那么猖獗。

四人也无异议,便是准备先调息静气,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而便在这时,却见一道身影从远处而来。

黑甲如龙鳞,黑发如恶鬼,扛着黑色的方天画戟,面容背光而不清晰,可只是一出现,四人便是知道了来人是谁。

那身影毫不犹豫,一步踏地,飞天,半空里,目光冷冷撇了撇藏在沙丘后的四人。

小剑仙看到那人唇边勾起的一些弧度,似不屑。

再看时,那身影已经没入了远处的屏障内。

波...

似有一声轻响,他便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漆黑流星,撞击到了那未知的世界。

鬼神如何?

生死如何?

犹豫什么?

天大地大,仙佛魔鬼,要去便去。

四人忽然心里都有些羞愧,看着那小王爷毫不犹豫的模样,都在反思自己特么是不是怂了?

便是连一直喊着“莽夫”的林残也是屁话不说,只是怔怔看着那进入了波纹之中的霸主。

74.四不言

“果然别有用心。”

夏广站在一块陡峭的山石上,神色淡然,似乎对于这波纹后根本不是林道,墓地,也没什么水汽、湿气毫不惊讶。

这里是乱石阵。

巨石嶙峋,而极目远眺,还有这一座座深坑,大小不一,似乎是受到了天外陨石的轰砸形成。

“不过特别准备了一个夹层空间,却是引我过来?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重要性,也不明白你们这么做的必要性。”

夏广看着远处不再奔跑的颜秀。

那头发邋遢,面容惊惧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安静,似笑非笑道:“我们?真是敏锐的感觉。

可惜,你还是太自信了,过于自信了。”

夏广神色不变,但目光里那乱石阵下的平地却是忽然传来一声轰鸣,那是个原本在山石谷底的男人,此时见到客至了,他便是一步踏地,身如疾广。

地面则是顿时显出个坑洞,泥石飞溅,地动山摇里,他已经站在了夏广的身后数十米之处。

夏广微微回头,只见那是一个身高约莫三米的彪悍男人,身着狰狞金属狮子头护具,脸上戴着半边的金属面具,眼眉之处,却被一道刀痕中分成二。

熟人。

是前段时间在京城城西见过的那位前任“横推之王”,东海万家的万壑雷。

这倒真是有点出乎了小王爷的意料,只是他声音却静的很,只是问道:“万兄出场就站我身后,拦我去路,怕我跑?还是方便自己逃?”

万壑雷没料到此时他还如此郑定,声音嘶哑着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而且还这般年轻,我现在这具躯体比起你来,简直就是垃圾。”

夏广眯了眯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活动了下手臂,随后将方天画戟随意扛在肩上,“先聊,还是先打?”

万壑雷笑道:“你想听,我就说,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直到你没有了一丝困惑。”

乱石阵中,夏广站在中间,前是颜秀,后是万壑雷,但不知为何,夏广总觉得这两人不是表面这样子,就像是套了个皮。

就在这沉默,肃杀之刻。

这夹层世界的波纹再次荡漾,那风神山的天才“狂风三叠浪”林残先是走了进来,紧跟着则是眉间一点山的教主关门弟子“小剑仙”常吹雪。

但是第三人却没能进来。

因为万壑雷打了个响指,然后道:“门刚关好,只是不小心跑进来两只老鼠。”

林残与小剑仙看着这架势,满脸迷惑。

夏广奇问:“你竟能封锁空间?”

万壑雷坦然摇头,带着嘲讽的姿势笑道:“这种夹层空间是专供修炼的,虽然看似颇大,但只能容纳一人,多了自然会封闭,但关门也需要时间...这两位也实在是勇气可嘉,运气可喜。

至于再次开启,也简单,剩下一人就可以了。”

林残见着此处模样,显然不是刀神墓穴,而之前还像被恶鬼拖着的邋遢男子,此时却似笑非笑站在高处,哪里不晓得受了骗。

于是便怒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我乃是风神山的狂风三叠浪?而这位乃是眉间一点山掌教的关门弟子!

我与你说,杜兄和宁兄还在外头,若是我与雪师姐出了事,这事可是没完。”

他很聪明,说的都很对。

他也没指望这穿着狰狞金属狮子护具的怪人会做出回答。

但,万壑雷偏偏回答了,像是说给夏广听:“唔...在下明面上乃是东海万家副家主,万壑雷。

实则,却是四不言中的人。

或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是魔。”

林残还欲再说什么,却是被小剑仙一把拉住,这位白衣飘飘,神色冷傲,对剑至诚的少女只觉遍体生寒。

因为她明白四不言意味着什么!!

江湖戏作的势力顺序虽为一到九。

江南群豪道;佛道两天门,无数宗;三门;四不言;五堂;六寇主;剑道七山盟;八方邪魔:九大世家。

但其中底蕴最深的,莫过于佛道两天门。

而最恐怖,最神秘,甚至被认为最强大的,却是这四不言。

四不言,自然是四个门派,而这四个门派的存在简直是禁忌之词,无法说,不能说,甚至无多少人知晓,所以名不言。

这还是她师父,即眉间一点山的掌教告诉她的,可即便如此,那掌教也未曾明说是哪四个门派,只是说如果遇到了,就跑吧。

可现在跑不了!

这小剑仙也是聪颖,立刻扬声道:“小王爷,之前或许我们彼此存在隔阂,现在大敌当前,还望不计前嫌,我们三人合力对抗。”

那万壑雷低头轻声哼了声,然后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可笑至极的故事。

那颜秀也是笑了起来,嗤笑,嘲笑。

夏广冷哼一声,方天画戟随手一挥,便似一道凄厉的黑色惊龙,两侧黑月牙以及尖插入入口处的地面,那地面顿时轰裂开来,地面“咔”的一声碎了,裂出一条蜿蜒如蛇的线,横向延绵而去,将两人隔绝在外。

“再废话,杀了你们。”

夏广冷冷瞥了一眼小剑仙和那什么狂风三叠浪。

这一手力道极强,一时间那两人也是被震住了。

然后,夏广正眼看向万壑雷道:“我没想逃,也没想要人帮,你倒是可以叫上他,只是他管用么?”

万壑雷忍不住鼓掌:“好!不愧霸主之名,若不是我看中了你这副身体,怕是要忍不住引荐你入四不言。”

夏广道:“说说吧,你们要的是什么?”

万壑雷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是一步踏地,整个人若是凶猛古兽跃然而起,所站的巨石顿时粉碎。

夏广也是跟着他,向着乱石阵深处而去。

地势渐高,而若是常人,一个不小心摔落下去,大抵会被下面的尖锐石峰插个透心凉。

然后万壑雷这才开口,毫无保留道:“有些事情,牵扯太广,太大,太深,我无法透露,能告诉你的,却也简单。

你知道当初江南王家举族迁徙北上,但在途径西蜀,被余家以及你皇家卑鄙截杀的事吧?”

夏广皱了皱眉,“我知道。”

万壑雷眉头舒展道:“那便好,那王家与我四不言素有渊源,按照江湖规矩,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所以我是报仇来了。”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而是与我聊天?”

万壑雷道:“因为我不想你有丝毫困惑,这些困惑会让我有很不舒服的体验,因为稍后,我会征用你的躯壳,从此以你的身份活下去。

相信你一定会比这具躯体更持久些。”

说着,他便是一把扯下脸上的半边金属面具。

其后,是破碎如瓷裂的脸庞。

但万壑雷没有丝毫慌张,“我才用了三十年,就开始破裂了,真是孱弱。”

夏广说道:“所以...那横推之王的每一届比赛都是你举办的,所有的第一席,都是你的目标?”

万壑雷露出欣赏之色,“举一反三,你很不错,恰好目标属于报仇势力中的人,正是一举两得,等我变成了你,我会好好玩玩大周,权势,女人,我都会去享用。

甚至整个江湖,这里也即将成为我们游乐场。

时机已至,是我们从暗处走出的时候了。

你...还有什么困惑的嘛?”

夏广声音无比安静:“说说你这四不言的势力,我挺好奇的。”

万壑雷点头说道:“长生殿,醉生梦死宫,天不容地不收,楼外楼,我们便是这四处势力了。

楼外楼的存在都属于观察者,一旦入侵,它们便会出动,安静待在目标地,以一个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高调的身份,过着普通的生活。

天不容地不收...唔,不说了,这群东西混乱的很,无法交流。

醉生梦死宫,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这个组织...它们可以时刻沉睡,进入别人的梦境,然后以别人的身体醒过来,即便本体被杀死,只要有人在梦里想起它们,呼唤它们,它们就会重新回来。

唔...颜秀就是它的一场梦。

长生殿,就是我这样的魔所在的地方,其实很久之前,我也是个人,但自从血醒之后,就丢弃了人这种卑贱的身份,人啊...孱弱,无知,弱小,真是可悲。

而我之所以长生,却是在永恒地借用这潜力者的身躯,这一次,你就是我挑中的躯壳,很快...你就会和我一般强大了,兴奋吧?嘿嘿嘿嘿...

你怎么不说话?

吓到了?

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被打破了?”

那黑甲少年低沉着头,像是看着深处,那如剑海的峡谷,手里的方天画戟却不知何时握紧了,“你说错了两句话。”

万壑雷碎裂的脸庞开始掉落肉块,只是却依然带着笑容,以胜利者的姿势问:“什么?”

夏广神色冷漠,竖起一个手指:“大周有我的亲人,我不会让你碰。”

万壑雷嘿然一笑,指了指自己:“之前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哦。”

夏广低低应了声,那声音压抑得很,“第二,人,并不卑贱。”

万壑雷露出嘲讽的笑,随即像是要大笑,它正待说些什么,却发现对面那黑甲少年不见了。

再一抬头。

便是看到了一轮璀璨的,夺目的黑色烈日!

75.天不容地不收

黑甲,黑发,以及握紧的拳!

那刺射而出的厉芒,含而不发,所以才光华夺目,所以才似若无双。

万壑雷咆哮一声,身形骤然变化变大,肌肉虬结的夸张,肌肤火红,鳞甲密盖,而臀后更是生出了一条若鳄般的长尾,双拳更早已成了可以轻易撕裂钢铁的爪。

“这就是人绝对破不了的魔身,嘿嘿。”

那巨大红怪物,右爪似是撕裂空间,呼啸尖鸣着向那烈日抓去。

拳对拳!

轰!!

令人耳聋的撞击声,化作浩荡音波向着周围扩散而去,狂风大作,远处的小剑仙与那狂风三叠浪完全呆住了。

在他们眼里。

忽然化为红怪物的东海万家的副家主,天生带着威压,令他们恐惧无比。

但是,那漆黑的少年却毫无恐慌,那一拳,似是人力的极限,与魔爪对抗在了一起!

发出声音,像是替着人类,发出咆哮。

人对魔。

凡人对真魔。

活在红尘里的凡人,对上传说里的真魔。

胜败。

输赢。

生死。

似乎都不过是人的抗争,是魔的戏谑。

而此刻,那人居然与魔斗在了一起,拳如烈火,轰裂山河,而与那魔爪在空中,在巨石阵上,在谷底,势均力敌地对抗着。

“我们去助他!”小剑仙不知为何,忽然心生佩服,这佩服连恐惧都压抑下了,顿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足尖连点,踩踏在那尖锐的石阵上,而名剑出鞘,化作一道碧波般的光泽,向着远处延伸而去。

“之前是我小觑你了。”林残苦笑一声,易地而处,若是面对那种威压的怪物,他怕是早就转身便逃了,何谈对抗,势均力敌?

想罢,却也是抽出无镡的细刃剑,身形如风紧紧跟了上去。

之前虽然间隔遥远,但那两人的对话,他与常吹雪还是能听到些的,听到四不言的真相,两人几乎都是绝望了,这哪里还是什么江湖势力?!

但最后那霸主一句“人,并不卑贱”,声音平平淡淡,却莫名令他们心中焚烧起来,也重拾了勇气。

随后,更是与那魔鬼战的势均力敌。

这简直...

那颜秀却是不动,只是盘膝坐在一块高处空地,看着远处的战斗,这本就是别人的躯体,也是为了勾引这群人来此,换句话说,只不过是它无数双可挑选眼睛中的一个,来此,也没准备活着离开。

若不是只能驾驭凡人,也不会如此麻烦。

旋即,三人便是如走马灯般,与那化为红魔鬼的万壑雷打了起来,有一瞬间,常吹雪也是抓住了机会,全身功力化作一点,聚集在剑尖上,向着那怪物的后脑勺刺去。

这一点,是她的剑势,功力所聚,便是钢铁也能穿透。

即便是眉间一点山的掌教看到,也要夸赞一声。

那怪物似乎没有察觉,或许因为她的剑太快。

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剑太过悄无声息,一点碧玉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

小剑仙从来没从背后偷袭过,但此时却也不留手,十成力道,尽灌于那一点寒芒的尖。

叮...

剑尖触及那火红的皮肤,剑身便是随即完成了半月弧,弧形扩散,再次将少女重重弹飞。

白衣少女在半空之中,面色骇然无比,这已不是刀枪不入了...

而是她的全力一击,都无法破开皮毛。

这...

便在此时,红怪物忽然停下了动作,它并不是因为身边这两只缠人的老鼠,而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它越打越困惑,声音里带着古怪问道:“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你究竟是不是人?”

也难怪它如此去问。

这世界,一切的武学,在四种力量面前,都是徒劳,是连防都破不了的。

魔身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绝对的屏障,是完全无法通过努力,天赋,来突破的屏障。

但这少年,却能和自己打的势均力敌?

而且他为毛汗都没流?

这长生殿的红怪物本能地就疑惑起来了,佛家的苦行僧,道家的真人,还有那阴鬼的怨气,怎么都无法与面前这少年对号入座。

特么的...难道也是血醒的阳魔?!

这么拳对拳的...

不是,兄弟,你特么早说,我也不来让颜秀哄你进这夹层空间,我们这么打有什么意思?

难道...

红魔鬼的眼中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雾草啊。

莫不是天不容地不收的那群疯子?

只要坚守着一个信念,就会越陷越深,将之视作唯一的法则,并且无视天地,无视一切,所以它们看不起天地,当然,天地也瞧不起它们。

夏广只觉打的比较舒爽,眼前这怪物居然可以逼迫他使用出三层的功力,真是难能可贵,此时见到它忽然问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小王爷说道:“我当然是人。”

红魔鬼一愣,原想反驳,却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雾草。

这不会是一个把唯一信念定成了“我是一个人”的魔鬼吧,天不容地不收混乱的很,不是没这种可能。

“你当然是人。”

红魔鬼懒得反驳,忽然纵身跃起,一边跑一边向着远处那坐着的颜秀,大声质问:“你怎么侦查的!”

颜秀愣住了,不明所以。

夏广也是愣住了,但才华使得他的这种愣住藏在了心底,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副“你认为的都是对的”,这种表情。

小剑仙常吹雪,与那林残也是傻住了。

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这两人是丝毫的傲气都没了,只觉得夏广是唯一的希望,虽然之前那红魔鬼有说“只剩一人了”才能出去,但魔鬼的话,却是未必能当真。

他们明明是来寻找刀神墓穴,却是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若是大难不死,从此便是居在山门中,苦心修炼,再不乱跑了。

远处,红魔鬼甩着尾巴,与那盘腿的毫无武功的普通邋遢男子正急促交谈着,两名存在一边交谈,一边频频侧头,看向远处的夏广。

夏广自然云淡风轻,表情高深莫测。

忽然,红魔鬼又吼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人?”

夏广不忘初心道:“当然是。”

然后,那一边声音又沉寂下来了,红魔鬼道:“你看吧,它还是在坚持,不是天不容地不收的那群怪物就见了鬼了。”

颜秀:...

“我就是鬼呀。”

76.人,是不会失败的

颜秀提议说道:“你再去试试它,苦行僧里也有些战斗力很高的存在。”

“它在世人眼里好歹是个小王爷,苦行僧是它这样的吗?”

“不是...”

“唔...那我再去试试。”

“也行。”

误会越来越深的长生殿的魔与醉生梦死宫的鬼,看向夏广的神色都怪怪的。

后者很熟悉这种节奏,驾轻就熟,一副淡然的神色,反正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觉得你的所有猜测都是真的。

这是他天生的才华,和夏洁洁的怂一样,刻在骨子里,改不了。

红魔鬼嘶哑着,声若雷鸣:“夏广,你我决战,先宰了那两只老鼠如何?”

小剑仙与狂风三叠浪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但是如果论起实力,确实如此,所以两人一个脸色发红,一个面色发白,恐惧愤怒并存着。

也许,他们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但是,一个声音又唤起了希望。

夏广声音淡然:“有我在,你杀不了。”

红魔鬼说道:“你护住他们一时有什么用处?这个空间只有剩余一人时才会重新开启,难不成他们还有希望活着出去?”

小剑仙此时是死死咬着嘴唇,事实上,她这一刻心里蓦然有些感动。

这小王爷与他们并无太多结交,甚至可以说因为方百世的死,之间还是存在隔阂,甚至是某种“互相防备”的状态,但此时他却说出这样的话?

林残心直口快,直接就道:“小王爷,不用管我们,干死这个怪物,然后活着走出去,把事情告诉掌教们就好!”

确实如此。

无论如何,这两人都一定会死,他们临死前发现自己所赖以为豪的力量,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所以,他们也不求活,也都握紧了各自的剑,欲施展平生所学,至少不留太多遗憾。

夏广一抬手,远处那黑色方天画戟似是受到强大吸力,直接入了他手中,他神色淡然道:“我保定他们。”

红魔鬼:“你与他们很熟?”

夏广:“不仅不熟,还有些仇怨。”

红魔鬼:“你想做个好人?还是你催眠自己是个好人?”

夏广:“江湖恩怨情仇,再正常不过了。

但若是异族来侵,那么,所有的人,都是与我站在同一方战场的袍泽。”

他一番话光明磊落,大气无比。

然后一摆手道:“常师姐,林师兄,你们先退远点,此处的大战,你们还未能参入。”

小剑仙,与那林残两人眼中都是现出复杂之色,却是都轻叹一声,然后施展身法往后疾驰而去。

小剑仙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之前还觉得这般的男子是那自满自足之辈,认为他不过如此。

林残突然想打自己两巴掌,想想自己之前在六龙回日楼顶,以及在山庄演武场上说的话,他觉得自己比起这男人,真是差劲多了。

所以两人同时开了口。

小剑仙道:“小心。”

林残道:“不要顾忌我们!”

夏广点头,声音温和而令人信服:“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事实上,刚刚这万壑雷与那颜秀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并且迅速在脑海里进行了思索。

“你看吧,它还是在坚持,不是天不容地不收的那群怪物就见了鬼了。”

坚持什么?

结合前面,显然是自己在坚持“自己是一个人”。

再结合它的态度和语气,那么这红魔鬼显然将自己定位成了一个“明明不是人,但是却催眠并且坚定自己就是一个人的怪物,这个怪物隶属于天不容地不收,就是它口中所说的那群混乱的很的疯子”。

既然如此...

夏广神色虽然平静,但是这一刻却已经开始讲才华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的神色坚定,诚恳,向着那红魔鬼说了一声:“人,是不会失败的。”

红魔鬼也不多说,笑容又变得狰狞起来,举起右手,却见无数密密的血流若蝌蚪般,向着手掌汇聚而去。

轰!

它一脚踏碎了所站地面,半空中又是一脚踏地空气炸开,形成一个迅速涨开的烟圈,如同山崩地裂般的鸣响。

而手掌却随着那蝌蚪血流的注入,而骤然变得畸形,膨胀,随后化作一个平展开足足有两三方的巨手,握紧!

嘭的一声,似乎所有血液都已经到位了,那只巨手骤然升腾起了恐怖的火焰,似是火流星坠落,忽然出现在眼前。

夏广虽然拿着方天画戟,但是他没用,因为此时此刻,他觉得以另一种方式去解决会更好。

背部对着远处的小剑仙,以及林残。

他略微放开神隐的遮挡,而右手灌入如难以想象的九阳玄经的烈火真气,燃烧的心脏外,炎流滚滚,此时像是寻到了发泄口一般,冲向那右手的手臂。

考虑到眼前这一拳的力道,夏广只用了五成功力。

万壑雷的眼睛里,只见对面那少年的右手在迅速膨胀,变红,升腾起更为夸张的灼热火焰。

它心里忽然万马奔腾。

轰!!

拳对拳!

如同两颗流星对撞,而炸现开难以想象的火圈,一层一层,一圈圈向着四面八方,整个空间席卷而去,如汹涌浪潮般直到数十米外,将这空间这一块的乱石阵化作了火焰山,才化作几缕小火苗消失不见。

空气都扭曲了,其间两道身形更是看不清晰。

远处,小剑仙面色再无苍白,林残毅是如此。

两人从刚进此处时的惊讶,到后来被拒绝同盟的愤怒,又到发现自己力量即若的颓废,和必死的恐惧,再到那男人说“保定他们”的感动,直到此时,却已都成了视死如归。

那少年的精神已经感动了他们,甚至令他们在这生死之间得到了升华!

心境得到了突破!

若是此时闭关,功力也一定可以再上层楼。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两人并不觉得在这可怖的火焰冲击下,人类还能存活,即便是那天纵奇才的霸主,也无可能。

他...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雪师姐,我先去了。”林残咬了咬牙,快剑出鞘,身如风,一头扎向那魔焰滔天的战场。

小剑仙却是没动,因为她看到了那烟雾正在散去。

也看到了,那依然傲然站立的少年。

他身上的黑甲已经全部焚烧殆尽,内里的布衣也是破破烂烂,他赤着上身,躯体健壮的像个敏捷而凶悍的小豹子。

而那红魔鬼,却是屈膝跪在他面前,那只燃烧着的巨手...肿了。

77.便是自罚三百杯也无妨

那赤着上身的少年,墨色的方天画戟舞动,如风。

架在了那红魔鬼的脖子上。

“打开这夹层空间吧,如果还是用只能存活一人的鬼话来骗我,那么...”

长戟往前探了探,一股火焰顺着黝黑戟杆,如蛇般窜到了戟尖,在红魔鬼脖子上割出了口子。

红魔鬼垂着头,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在自嘲。

但“门”却已被打开,从里往外,可以看到某一处呈现出透明波纹的样子,那外面杜平与宁曰正着急的徘徊着。

“快走!!”

夏广轻轻咬破了嘴唇,然后厉声向着那小剑仙与林残道。

两人也不拖泥带水,身形闪动便是往着“门”处而去,但白衣飘飘若仙子般的少女,自从进了此处确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侧头看了看那有着霸主之名的小王爷。

他...

的嘴角渗出了血。

他受了伤。

他其实也是不敌。

只是用了秘术,才能降服这怪物。

那么,我们走了,他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一瞬间,无数念头充斥在常吹雪的脑海里。

大起大伏的心,忽然被某种难明的悲伤所充斥,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下了脚步,而大声道:“一起走!”

夏广没有回答,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伸手擦干唇角的那一条血流,然后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温和的微笑。

那笑容如此温暖,可以融化冰山,可以凝固时间的沙漏,让人在兵戈的混乱战场,觉察到安静。

前方的林残并没有看到如此情形,他大大咧咧,哪里会管到这些细节,只是喊:“常师姐,我们先走。”

小剑仙拄着剑,回头看着那赤着上身,一戟封魔的霸气少年,忽然她觉察到了他的疲惫,他的困乏,他那顶天立地,一拳崩山的霸气后的温柔。

那么决绝。

那么的灿烂如同不可淹没在黑暗里的光。

“一起走。”

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像是堵着。

但那少年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却不容拒绝。

小剑仙跺了跺脚,却也不违逆,转身翩若惊鸿,拖出一道清秀却不再出尘的轨迹,钻出了波纹之外。

“门”外,是黄沙万里,已经过了黎明的沙漠,只是天气有些阴沉。

小剑仙看看来处,却是完全看不出有夹层空间的模样,入眼的尽是完全一般的沙子,起伏如波涛凝固。

她心里有些压抑,眼珠转了转,便是再次扑向身后。

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入波纹,而是直接踩踏在了沙地上,那一处夹层空间像是消失了般。

“怎么了?刚刚还在这里的呢?”

林残本是死里逃生的兴奋,但此刻看到小剑仙的模样,也是神色大变,川字眉皱成了三道竖线,他转身也是扑向那原本夹层空间所在之地。

然而...

却是空空如也。

像是一场做了,醒了,再也回不去的梦。

“小王爷呢,怎么还没出来?”

林残此时这才想到那赤身持戟的少年,还在与那四不言的魔僵持,原本他以为魔已被降服,自己等人若是婆婆妈妈,反倒是会拖累他。

可此刻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受伤了,我看到他唇角处流下的血。”

小剑仙站在那沙地上,恬淡的面容此时有些失魂落魄,而眉间那一点朱砂更衬托地楚楚可怜。

那高个子的风神山天才闻言,也是愣住了,身子若石雕般静在那里。

脑海里回想着那夹层空间里自己等人的无用,以及那少年一人力挽狂澜,压制四不言的恐怖恶魔,再逼迫它开门...

“常师姐!!!”

林残忽然大吼道,“你为何不早说?我林残岂是贪生怕死,舍不得取义之人?”

小剑仙咬着唇,“我说了一起走,他不肯。”

林残怒道:“他为什么不肯?!!”

小剑仙却不回答他,只是转过身,背着名剑“一点闭月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在孤烟般的黄沙道上,化成一道白虹远去。

也不管身后那一起来历练的三人。

她的历练已经结束了。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惜,让她找到这答案的人却是生死未卜。

林残站在黄沙之中,也不管那不时询问的杜平与宁曰,他忽然也知道了答案。

他为什么不肯?

他如果能走,为什么不肯走?

除非他傻了,除非他是个莽夫。

莽夫...

想到这个自己曾反复冠在那少年身上的词汇。

林残忽然大笑起来,声音苍凉,然后左手猛然抬起,狠狠扇向自己的左颊,随后似是不解气,再回手甩向自己的右脸颊。

他毫不留力,以至于这一瞬间就成了猪头,然后猛然跪倒,向着空空荡荡的沙地磕了三个响头。

便也是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身如疾风,快步离去。

杜平,林曰两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想要追上去弄个明白。

但是林残却忽然将手中拿无镡的快剑随手掷出。

这一剑,插在沙地,挡在了两人之前。

杜平沉稳,林曰君子,都是明白这是让莫要跟来的意思,所以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但是却又心存担心。

这林残小兄弟虽是天才,但性格太自,太跳,口无遮拦,而他与小剑仙随他夏广消失后,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来后竟是这般的性格大变。

但那身影却已经逐渐远处,风沙裹着淡淡的声音传回。

“年十七,用快剑,战遍河西同辈英杰,无一失手。

然以剑明心,快剑轻浮,人也轻浮,从今往后,弃之,再不复用!”

这风神山的十七岁天才哈哈大笑着,凄凉笑着,渐去渐远。

他的力量也结束了。

他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却永远弥补不了那个男人的恩情了,甚至他还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我必为你扬名。

也必定告知师长,那四不言浩劫将至的消息。

而若是我林残在一天,风神山,便永不与大周为敌!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了,也是为自己做的。

即便如此,却还是希望兄弟你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便是自罚三百杯,也无妨!

78.新搭档第三梦

然而此刻,在那一扇消失的“门”后。

夹层空间里,却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小剑仙与林残所想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们走时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算我煞殒和第三梦看走了眼,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了自家人的主意,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这戟可否让让?”

红魔鬼的身形开始收缩,很快变回了万壑雷的模样,只不过此时这个近乎三米的男子却是全身破碎,皮肤之下皆是呈现出瓷裂的模样,仿佛是经受了凌迟之刑,而肉块却依然还挂着。

这身体显然快要崩溃了。

夏广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一个阵营,我是人,你是魔,人魔殊途,你我乃是死敌。”

但他心念也是转的极快,很快就明白这魔的真名乃是煞殒,而那颜秀则是被一个名为第三梦的鬼所占据了。

两人一是不停夺舍的长生宫之魔,另一个则是那行走在梦境里的醉生梦死宫之鬼。

煞陨叹了口气。

所以说,它最特么讨厌和“天不容地不收”的这群疯子打交道。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群疯子,所坚信的法则是什么。

它们信了某个法则,就是只有这个法则,然后不信天地,甚至以为天地都是虚假的,自然,天地也不理它,任由它自生自灭。

而面前这个疯子,它坚信的法则竟然是“我是一个人”。

“啊...”煞殒无话可说。

魔与魔之间,交易最好。

它想了想说道:“虽说我对你抱有恶意,但其实并未造成太大伤害,你既然在寻找那刀神墓穴,那我带你前去,你我一笔勾销可好?”

夏广道:“休想骗我,恶魔!”

煞殒快疯了,它想起刚刚这个少年露出的那只带着恐怖火焰的手...

你和我是一个阵营的。

你也是魔啊。

你怎么就看不清楚,怎么就相信自己是一个人呢?

于是,煞殒想了想又道:“那你待如何?杀了我,第三梦也会再找到我,将我缝合起来...颜秀不过是第三梦的一场梦,你杀了他也没用啊。

即便你真找到了第三梦的真身所在,她还可以被其余记得它的魔唤醒,再复活,顶多是花费些时间而已。”

这里,煞殒倒是说了谎。

虽然魔说谎再正常不过。

长生宫,与醉生梦死宫之人,都是一对一的搭档,一个长生宫的阳魔,配一个醉生梦死宫的阴鬼。

至于聚会,都是各自以凡人之躯参加,毕竟魔鬼之间多以交易为主,其余时候谁也不信谁。

两人也是互补的,醉生梦死宫的阴鬼大多只能梦见凡人,或者阴寒入体,意志薄弱的人,而自身实力虽然高过武林中人,但是相比佛道同阶来说,却是弱多了。

所以,它们讨厌被发现真身。

而若是被发现了,甚至杀死了,就需要由搭档的阳魔来复活。

反之,若是阳魔不小心死了,搭档的阴鬼也会寻到它的尸体,进行缝合,再复活。

夏广想了想,直接一戟将面前之魔的头颅给铲了,然后向着远处那邋遢男子道:“来,缝合它。”

那头颅虽然落了地,但显然没有死去。

随后,颜秀也不避嫌,当着小王爷的将那头颅重新缝好,随后却见不少血蝌蚪在皮肤下游窜,很快使得那头颅再次贴上了颈部。

煞殒:...

你有意思吗你?搞得自己好像没见过一样...

夏广沉思片刻,温和道:“放过你也可以,但需要两个条件,第一,带我去刀神墓穴,第二...”

他笑了笑,“引荐我入长生宫,再给我介绍一个像第三梦这样的搭档。”

煞殒一愣,你自己都是天不容地不收的了,岂有再加入我长生宫之理,心里正想着。

但却是一直看着他的夏广忽然动了,这一动便是全身似岩浆汹涌,躯体膨胀,威压无穷无尽,犹如地狱里的恶魔爬出来,全身火焰焚烧,手掌却是冰冷的白,化为那尖锐的利爪,直接拧掉了面前这煞殒刚刚缝好的头,然后一脚踩踏在它的胸口。

没几下,这煞殒便是化成了无数碎肉。

这碎肉似乎无法再小了,只是那般的散着,似乎还存在着生命。

这就是魔身?

果然不同凡响。

他弯腰捡起那只是分裂为了五块,就不会再继续碎裂的头颅部分。

这一部分上恰好有一只眼睛,在死死盯着它,似乎不明白它为何要这么做。

夏广看着自己若流淌岩浆的手,然后缓缓捏着这一块头颅。

那魔眼开始带着不屑和嘲讽之色。

血醒之后获取的魔身,这是近乎于法则,乃是生而强大的种族,岂是能被毁灭的?

啵...

那块头颅被直接捏爆。

同一时刻,地面上所有的无法再碎裂的躯体肉块都炸开了,化为一团团无数血蝌蚪组成的血团,仿是无数蚯蚓抱团纠缠在一起的窝。

那些血蝌蚪发出哀鸣般的尖叫,像是四处逃窜,但却是随着空间上的爬行,很快化作游丝般的绯红烟雾,散发到了半空里,再也不见。

如此,应该是死了吧?

毕竟再也察觉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了。

夏广侧眼看向那颜秀,或者说是第三梦,后者却也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如果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梦里的人不是自己,那么生死由于自己何干呢?

所以第三梦一点都不害怕,它只是看到自己搭档死了,有些惊讶...

魔身,怨气,这些都不是可以通过正常的力量来消除的,那已是涉及到一些很玄妙的东西,而这个天不容地不收的魔,居然可以打破这样的屏障。

难道说...

它不是一般的魔?

“你的搭档死了。”

夏广友好地做出了提醒。

“哦...”

第三梦毫无情绪波动,“那...你要做我的搭档?”

夏广理了理思路:“可是我是一个人。”

第三梦:...

真是一个有原则的魔呀。

“没关系。”

夏广又说:“可是我不是长生宫的人。”

第三梦:“我又不是只和长生宫合作,四不言里的搭档都是混着来的,阳魔与阴鬼,一对一组合,你既然杀死了煞陨,那我搭档的空缺自然出来了。

何况你更强大,到时候我死了,你也能将我从梦境里再带回来。

只是...我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见不见你。

我们先彼此熟悉熟悉吧。”

夏广道:“很合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唔...现在,带我去刀神墓穴吧,已经浪费许多时间了。”

79.第二次血醒

如此这般,夏广就这般初步混入了第四言的阵营。

其实这并不怪那煞陨与第三梦,因为即便连小王爷自己也不清楚,作为人类,内功心法的极限便是第九层之后的圆满。

第十层,已经是真正的惊才绝艳,而即便领悟了第十一层,也不敢轻易施展,因为作为人类,会卡在这个层面上,冒然突破,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心魔彻底占据自身,从此陷入疯狂。

第二,身体不堪负担,而分崩离析。

再说白一点,其实一门功法根本不存在什么二十层,三十层,这完全是一种类似于“不再是人后的修炼”,所以夏广在运转那八十九层的九阳玄经时,他动用的并不是人类的力量,而是真正的魔身。

阳魔之身。

类似于第九层对于人类的卡点,八十九层也正是对阳魔们的一个卡点,一旦突破,则会成为更恐怖的存在。

所以,煞陨根本没认错,眼前这一位在施展九阳玄功时,若是不用神隐来遮拦,确实就是魔。

那么,一门可以令人成为魔鬼的功法,怎可能成为绿萝禅院的珍藏的绝学?

这又牵扯广泛了,只是俗话说“一念成佛,一念入魔”,这功法简概来说,就是一个门槛而已,禅院并没有希望人突破到二十层,三十层,何况其实这样的层次也不存在。

九阳玄功作为夏广体内的三大内力支柱之一,而另外两样,则是九阴邪经与八荒独尊功。

同样,这两门功法,也并不存在二十层,三十层。

若是夏广单独施展,也许又是另一副光景,此处暂时不说。

“占据”着这颜秀躯体的第三梦既然认了这搭档,倒是没有人类的复杂心思,直接情况与夏广道明了。

首先,就是关于这夹层空间。

这自然并非那煞陨开始所说的“只有一人存活才能出去”这般的规则。

相反,这处是认主的。

原主去了,现在的主子则需要去乱石阵中去接手,至于如何,第三梦也是清楚的,随后,颜秀便是带着这新搭档深入了乱石阵最深处,一处已是近乎万丈的石峰上,滑落到最底部,则可以看到一口井。

井中熔浆沸腾着。

连空气都扭曲。

颜秀道:“煞陨的印记已被抹除,你只需滴血入其中,便可获得认可,成为这夹层空间的新主人。”

夏广有些忐忑,怕被揭穿,可是事已至此,总需试一试。

但他的这副犹豫落在第三梦的眼里,使得后者忽然开口道:“如果不是魔血,落入这口井中,那将被视作亵渎,这口井瞬间就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岩浆,将此处夹层空间淹没,然后视作已经曝光,而这处夹层空间将彻底封闭。”

夏广原本伸出的手又不禁缩了回来,“为什么只有魔血才行?”

第三梦见到他缩回手,便是诡异笑了笑道:“煞陨与我说的。”

夏广直接摇头,一副不准备再尝试的模样,“我是人类,是不可能通过测试的。”

第三梦忽又笑道:“煞陨可能是骗我的。”

夏广眯着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这一犹豫也许令这醉生梦死宫的鬼,起了疑心,为了证实,他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滴血。

等等。

或者...

还有其他选择。

他至少可以展示一下自己非人的才华。

这一想,脑海里之前啃食巨石阵岛屿的情形忽然又浮现了出来,若说自己何时最不像人,那么便是在与那黑绵羊女交手之后了。

这个记忆仿佛忽然引爆了什么。

压抑的饥饿感一旦不受拘束,便是骤然生出。

不如吃了这里吧?

这个念头才刚刚产生,心里那对立的小人们便是纷纷跳出。

不停质问着“你还是个人吗?”,“别人想成为这里的主人,你却想吃了这里?”这类问题。

虽然动机不同,但结果却一致。

最终剩下一个长叹的小人,站在尸山血海上道:“我也很无奈,这还不是为了人类,而需要打如敌方内部嘛。”

从这一点来说,夏广与夏洁洁不愧是姐弟两人。

不就是吃嘛,还找什么借口?

第三梦唇边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它在静静等待,这不算是考验,它也没有资格考验一个能完全杀死煞陨的存在,这只是一点点疑惑,与期待。

虽说你把“我是一个人”作为法则,但是你心底应当清楚,或者说是明白这口熔岩井是需要魔血才能占据,这一处的夹层本就是通往魔国的密道啊。

这空间会为你带来好处,但却也会消耗你的力量。

那么,这种自明的信息,你还需要犹豫什么呢?

然后,第三梦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咕咕...

它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身边这男人的腹部。

再一观察,却看到面前这搭档不知何时瘦了一圈。

他腹部的整张皮已经贴到了五脏六腑,显露出嶙峋的骨头。

“你...”

已经来不及多说什么了,第三梦紧接着看到了看到了震惊无比的一幕。

这位新搭档的躯体“蹭蹭蹭”开始膨胀,像是解开了束缚般,横练的肌肉如巨蟒缠绕,而身躯也在拔高,直至六米多高才稍稍停歇。

火焰的心脏将火流全部覆盖在每一寸肌肤之上。

第三梦看着这巨大的身形。

“这么高...这,快是真阳魔了吧?”

绯红的焰浪开始积蓄,如风暴前压抑着,那第三梦急忙开始往回跑,而它的搭档似乎也在等它跑开,就在后者站在了这乱石阵边缘的那一刻,一圈圈汹涌狂暴的焰浪骤然散开。

随后,那巨大的火焰恶魔就扑在了一块尖石峰上,那山峰开始越来越小,像是被啃着的蛋糕尖。

“进食...”

第三梦眯了眯眼,它听过阳魔们通常兴起了就会开始吃人,这吃土吃石头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它站在乱石阵的边角之处,小心的躲避着火浪。

第三梦并非害怕这具躯体的死亡,它只是想多了解一番自己的新搭档而已,毕竟它也是个有野心的阴鬼,之前那煞陨只算是普通的阳魔,它所有的活络心思自然都不会产生,但这一次,这换来的搭档,似乎很厉害啊。

天不容地不收的怪物么?

这次进食持续的时间很长。

一天一夜之后,广袤的乱石阵已经被吃了小半,甚至连地底都啃尽了,而显露出薄薄的一层光膜。

第三梦:...

阳魔们吃人,饭量大的也不过就一百多个吧...

这新搭档居然吃掉了小半个夹层世界?

而忽然,它察觉到那火焰恶魔的头发开始变长,随着进食而开始越来越长,依然是黑色,但却黑的深邃,诡异,像是吸人的旋涡,令人一旦看着就无法移开眼。

第三梦:...

这是变异了呀。

或者按照阳魔们的说法,是第二次血醒。

自己这新搭档究竟是个什么魔啊,怎么这么凶?

相比于阳魔的血醒,它们阴鬼则是靠着魂变来达成位阶的更进一步,所以它更清楚第二次,究竟意味着什么。

夏广此时依然保持着清醒,他只是想吃,因为饿,而这一处夹层空间的乱石阵质量似乎不错,和之前那海外的巨石岛有的比,就是很香。

相比起来,凡尘里的那些房屋,山林,就缺少了许多吸引,这区别就像是水煮依然夹生与加了大厨精心烧煮并且加了秘制香辛料。

也许是因为多了灵气,魔气,鬼气等等?

吃掉小半的夹层世界并没有使得他感到腹胀。

他只觉得体内藏了只不知名的怪物在吞噬着自己所有的能量。

双手揉着肚子,除了骨头,就只剩下凸起的肌肉,他觉得自己依然在干瘪,这种进食不过是维持了平衡而已。

这肯定又是那一份蛋炒饭。

自家那许久没见的母徒弟,究竟有没有炒熟?

黑暗生物果然擅长制作黑暗料理?

是不是蛋里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自己身体里?

但又不像,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饥饿感,像是自己要长身体而迫切需求营养的饥饿。

算了,先吃吧。

肌肤之下,在看不到的地方,那些细密、深邃如宇宙深处的鳞片又开始逐渐生长,只是并非变长、变大、变尖,而是开始形成贴向五脏六腑,贴向血管,变得水平,似乎开始压下,而形成神秘的仿若人脸轮廓的花纹。

而随着进食,皮肤之内,那黝黑如宇宙深处的鳞片已经彻底压在了他内里,变成玄奥难解的花纹,若无数水墨滴落在宣纸,一片片渲开,也在吸收着他躯体里的力量,似乎唯有力量才能支撑这样的成长。

又过了两天两夜。

夹层空间除了中央那口孤零零的熔岩井,周围竟是全被啃空了,从而露出完整的光膜,以及光膜外似是宇宙星空的点点幽蓝。

第三梦瑟缩而可怜地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脚底的那光膜,“难道说你信任的法则其实是...我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吃货吗?”

它已经彻底无语了,之前的疑惑早已荡然无存,现在谁和它说这还是个人,这不是阳魔,它肯定会觉得那个人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白痴。

抬起头,目光里,那已经拖着爆炸般极长黑发的火焰恶魔,依然在缩小着这个夹层空间的版图。

而第三梦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因为那越来越长的黑发之间似乎隐藏着什么,像是呈现出闭目人脸的轮廓。

若是再细腻一些,便是可以发现这人脸竟隐约和时停世界悖论麻雀展开羽翼时,那其中无数惨白的闭目鬼脸,有几分相似!

站到一起,可能还颇有些情侣的味道。

那些藏在羽翼间的无源鬼脸,竟在这红巨人的长发间现出了轮廓。

这轮廓,便是魂变了的阴鬼,虽未见到真容,却也是魂魄震撼,甚至难以自已的想要拜倒,匍匐。

又过了两日两夜。

只剩下这做夹层空间的最高石峰了,诡异黑发的火焰恶魔目光一转,便看到了那需要五天前需要滴血的熔岩井,他吃的正兴起,便是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井水”。

很意外,有点番茄汤的味道,于是便毫不客气的“咻”的一口便是抱着那井吸了起来。

半日后。

井空。

又过了小半日。

井没了。

而那干瘪的火焰恶魔身体也慢慢恢复了饱满,似乎七分饱,而打了个饱嗝。

随后,自明的信息进入他脑海,告诉他这个夹层空间的双面通道,他可以随时掌控,打开。

甚至整个夹层空间的模样,也能映入他脑海之中。

如果将大周所在的世界比作一个大的肥皂泡,那么这个夹层空间就是个极小的肥皂泡,两者虽然粘在一起,但是却是在不停的移动,接口也是在不停的变化。

这种变化此时却是趋于平稳,所以对接着沙漠。

而更有意思的是,这夹层空间的另一边,却是还对接着一个大肥皂泡,只是那出口黝黑一片似是幽冥,完全瞧不清另一边有着什么。

火焰魔鬼很快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那是一个赤身的少年站在唯一残留的石峰上,看着脚底光膜外浩瀚的点点幽蓝,以及站在远处瑟瑟的第三梦,“久等了。”

第三梦如今是再无怀疑,为了表示诚心,直接道:“我的本体在江南道上,有空了我们见一面。

现在,我先打开去刀神墓穴的通道...似乎那通道的稳定性正在减弱。

我知道你还存在不少困惑,待你解决此间事情后,我来找你。

另外,我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有恶鬼千里传音,也确实是那样的夹层空间,所以,请务必小心。”

说罢,它直接撕开了自己的胸口,无数鬼气忽然从腹腔血淋淋的内脏里散发,呈现出螺旋状,而螺旋的彼岸则似是一座山林的深处。

刀神墓穴的通道,竟然通过深井女鬼的鬼气,而出现在了他体内!!

80.主上,珍重

撕裂腹腔之中竟显出隧道,通往刀神墓穴!

一步踏出,远古密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寂的林道,仿是过去的天宇,灰蒙蒙连成一片。

而碎烂石头铺筑,依稀可辨认是道路的浊黄小径上,赤身的少年捏着拳缓缓前行,向着这浓绿色林子深处走去。

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排斥感,却毫无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这从所未有的奇怪感觉,此时涌上心头,令夏广微微蹙眉。

遵循着第三梦的叙述,他很快看到了一口普普通通的古井,停下脚步略作思索,夏广决定绕道而行,换一条路走,可另一个方向的尽头依然是同样的古井。

如此这般,接连换了三四条小道,都是一般无二。

这里的空间有问题,似乎是绕不开这口古井...

绕不开,那便不饶了。

夏广视线转动,观察着四周,这是一块类圆形的空地,若葫芦口,两侧是山地起处长出的畸形古树,斜倒遮蔽,将森然的阴影投落中央,而古井就在那里,常年无光。

顺着高地边缘掠动视线,他很快看见了一方斜靠在山石上的八卦样的井盖,然后他便是以擒龙的掌力取来,又以内力平平送着那井盖盖在了井水之上,无形的一道薄色金光便是铺展开来。

为求保险,夏广又丢了块巨石镇压在了那八卦井盖上,这才从古井绕过,同时往更深处走去。

而就在他走过后。

那井却是忽地水潺潺,阴冷泛黑的水从那井盖的一处破裂地方渗透出来,在本已潮湿无比的井边泥土形成了个凹池,若有人去查看,透过那水面绝对无法看到自己的面容。

因为,那水上的是一个黑发遮面的女人,森然可怖。

这水流无穷无尽的涌出,随后覆盖在了山石,甚至井盖上,而那张诡异女人的脸庞,就如同一张软哒哒的脸皮,随着这些而折叠,弯曲。

最后,则是直勾勾盯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她完全可以控制此处变为幻境,用鬼打墙这些已经被它修习到甚至可以困住神魔的幻术,来逼着那少年来与她面对面,或是干脆让他困在幻觉迷宫里,站在原地直到死去,可是这诡异女人,并没有。

她遥遥看着,满山尸骨,多少神魔。

可是,她能屠神灭魔如猪狗,却留着一个饵,来期盼他遵循着因果再来此处,所为的似不是迎接,而是默默送别。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她那张诡异森然的脸才随着井水倒流入了井中。

夏广觉得这一路的警惕都做给瞎子看了。

直到他站在刀神墓穴之前,也什么都没发生。

墓穴早已破败不堪,有一个虚掩着的门,里面黑而幽深,便在这时,忽然一道腿影从耳后扫来。

夏广也不回头,举起右手,略微一挡。

这一挡便真如激流之间,忽的竖起了万丈闸门,而一切冲击都化为无形。

那偷袭之人明显吃力,而受到了反噬,半曲着身子,声待迟疑地问道:“你是谁?”

夏广冷哼一声,回头看到了满头白发,但却是胡须满脸,右袖空空的野人,“我费尽力气来寻你,大兄就是如此待我?”

那白发野人愣了愣,忽道:“你...你...”

能称呼他为大兄的男性就只有两人,除了当今皇帝,就只有那一位当年尚在襁褓中的男婴。

可是他不敢置信,虽然他刚刚未曾用全力,但是眼前这少年格挡的更是轻松。

这是何等的奇遇才能铸就这般恐怖的天才?

所以,他不敢把“夏广”两字吐出来,说出口。

夏广却是看破了他的想法,直接道:“我便是夏广,自从十年前黑天子消失,皇兄便一直担忧不已,而前些日子听闻有牧民见到海市蜃楼里的大兄,便命我来调查。

如今能见到你,也当是完成使命了。”

夏惇忽然问:“你皇姐的爱好是什么?”

夏广不假思索:“好吃懒做,不劳而获。”

那白发野人闻言,那戒备的神色顿时放下了,他似乎认出了自家人,神色激动起来,竟是哽咽着道:“好,好,好!难得皇帝他这些年独自支撑,还为我老夏家培养了你这样一个绝世人物。

刚刚是我不对,因为实是不知你是敌是友,所以想点了你穴道再说。

只是不想你功夫竟如此厉害。”

他显然误会这夏广是皇室资源的堆积,所培养出来的。

夏广也不做解释,他看了看面前幽深的墓穴问道:“大兄这些年的事情暂缓再说,我只问你可曾进入此中过?”

那白发野人恐惧道:“不敢进,当年随我来的高手,只消进入半步,便被那凌厉无双的刀气直接轰飞,半空之中便如凌迟,待到落地已经化为了碎骨。

进一个死一个,进十个死十个,便是我也断了一只右臂,才不敢再探。”

夏广再转头看了看那深邃的刀墓,便是连他的视线也无法看清里面分毫,仿是另一个独立世界,他试探着将手掌往前缓缓平伸。

随着越来越靠近,他心底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复杂。

那是一种排斥。

这排斥似乎并非来自于墓穴之中,而是他自己心底。

他的心,在拒绝着他靠近这墓地。

手掌越是贴近,这种抗拒与厌恶感越是浓厚,一种自明的感觉在不停的告诉他,若是进去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无关生死,而是一种奇特的情绪。

“大兄,你学我这样来试试。”

夏惇虽然好奇这自家的绝世怪物,但也是模仿着将左手伸了过去。

夏广问:“什么感觉?”

白发野人坦诚道:“似是感觉到一股积蓄的澎湃刀气,在暗暗警告着我,若是我敢过了这界限,左手也会废掉。”

夏广问:“你有没觉得难受?”

白发野人点头道:“我的左手很难受。”

夏广:...

随即,这夏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广儿,你进来时,没有遇到它?

这些年,我就是被它留着,而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靠着密林里的一些野果为生...只是它恐怖的很,期间杀了好几波误入此处的人,那些人都是强大无比,不知从何处而来。

甚至还有些难以想象的异形般的怪物。”

说着,他还指了指那水井方向。

夏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遇到,他此时也是失去了进入这刀神墓穴探索的打算,那种排斥感太过强烈,他决定偶尔从心一次。

虽说若是换成那种积极奋进,渴求长生,渴求天下第一的人物便是咬了咬牙冲了进去,说不定就撞到什么机缘了。

又或者换成好奇的熊孩子,也是跑了进去。

但夏广并不是,他没有好奇感。

“这空间的门在何处,大兄知道否。”

这一次,夏惇点点头,两人紧紧靠着,并排向前走去,经过那水井时,井盖与压在其上的巨石已经没了。

夏惇暗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施展身法,跑”,顿时,他便若惊弓之鸟,身形化作疾风,向着远处掠去。

而一口气跑了很远,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未曾跟上来,他这才舒了口气,只是一回头,却看到夏广未曾跟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回头。

目光里,那赤身的少年,却是疑惑地转身凝视着那一口井。

他本已走过了,但却似是听到有人在轻声的道别。

再一听,却像是忽起的风声。

那声音似乎在极其凄艳地说着“主上,珍重。”

81.我就你一个弟弟

雁山雄关,坐落千万山峰之间,而关内亦是甚大,宛若一座小型城池。

夏惇沐浴更衣,理去胡须,与凌乱的头发,待到再出门时,却是显得已经颇为沉稳,白发挽成个辫子随意扎束,而在身后垂着。

他还以为此生要老死在那刀神墓穴的夹层空间里,却未曾想到这小皇弟竟能将自己带出来,而从始至终,那恐怖的女人却是再未出现。

当真是蹊跷无比。

“小王爷呢?”

他希望能再向夏广道声谢,然后便也赶赴那龙脉所在之地,追求至高的一步。

这些年在这墓穴之中,他已经寻找到了契机。

门前的侍卫并不认识这白发男子,只道是小王爷带回来的朋友,于是便恭声道:“小王爷刚刚出去了。”

白发沉稳的男子看了看这暮色已至的天,关外此时温度已经开始骤然下降,风沙已起,荒漠如雪。

他又会去哪?

罢了,这年轻人厉害的紧,便是自己也是远远不及,有他在,这大周便是一世永固了。

他外出,自有自己的想法。

夏惇想着,便是又回到了小屋之内,左手掐印,盘膝调气,运转周天。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安心的调息了。

冷冽的秋风若是汇聚成团,撞击窗户上的油纸。

又从缝隙里死命钻入,呜咽,而若鬼哭狼嚎。

而此时此刻,数十里之外,一匹黑马却是狂奔疾驰着,风沙渐浓,而笼住了那身影,他右手拎着把漆黑的方天画戟,神色有些焦急,而冷漠。

谁能想到自家那怂的厉害的皇姐,在等了自己十日后,便真的鼓足勇气,提着把刀,牵了匹马,带了些淡水干粮方向指针,就孤身闯入了大漠?

她明显是没做过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去按部就班的做事。

甚至她闯入大漠寻找自己,就如大海捞针一般,完全是碰运气。

而且,最关键一点,夏洁洁是个路痴。

她在皇城宅了二十余年,人...也没杀过一个。

一身功力,完全是靠着丹药堆积起来的,如同泡沫一般,假的很,怕是随随便便来个什么人,都可以越级挑战,并且完败她。

而他,在经过了沙漠探索,乱石阵夹层,以及那刀神墓穴三处时,已经过了约莫小半个月的时间,雁山关的士兵甚至也派出了不少,在四处寻找他,随后寻到了他,这才利用号角重新聚集,然后返回关中。

只是关里,那守关的大将将一封信递给了归来的夏广,说是某个京城的大人物所留下的。

那是一个女子。

夏广问了问,便是知道是极可能是带着人皮面具的皇姐。

他心里的不妙感觉越来越浓,便是匆忙打开了信纸。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暴露出皇姐学渣的本质。

但夏广只看了一行,就立刻取了把方天画戟,又欠了匹马,不顾阻拦地出了关,然后直接向着那守城的大将道:“发动你的士兵,去寻找那个女人,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关外却是沙尘漫天,是快要沙尘暴了,这种天气,根本无法外出。

那大将正在迟疑时。

小王爷却已是一人一马冲出了雁山,身形隐没入沙尘里,再也不见。

关门紧锁,并不敢开,只因为犬戎鬼方随时可能趁沙尘而来袭,所以那大将只能点燃城头过道所有的火盆,使得那道雄关成为了即便在朦胧里,也能远远辨认。

同时又令士兵吹响号角,这并非是出击,而是为那位贸然出城的霸主,尽可能提供着归来的路径。

夜色已临,昏天暗地,沙尘如海。

夏广纵身下马,拍了拍身后的黑马,这匹马已经是慌乱无比,此时似是得了赦令,转身便踏着蹄子往回跑去。

明日,待到风沙淡了,那雁山关的大将必然会派出多人来寻找,可是自己等不及。

是什么样的东西,给了皇姐这样的一口气,能够不顾一切,超越自己的跑了出关?

夏广感到心头沉甸甸的,又有些温暖。

这些风沙对于他来说,毫无影响,所以他快步奔行着,速度丝毫不减。

待到深夜,沙尘暴停住了,沙丘重新排布了位置,星光冰寒,高悬头顶,那裹着黑甲的少年却依然在光芒铺筑的一条沙道上奔行。

一边奔跑,一边以内力喊着夏洁洁的名字。

他忽然明白了皇姐的心思。

有时候人之所以去做,并不是因为觉得可以做到,而是为了去做些什么,哪怕为此付出一切都可以。

比如蛰伏数十年,只为复仇的那一剑。

比如佛前叩首到白头,只为心里那永不可能再实现的愿望。

比如当时,夏洁洁策马狂奔,不顾一切,只为了那个可能永远寻不到的弟弟。

又比如自己现在。

夏广轻叹一声,而远处号角依稀,头顶月色正朦胧。

蓦然,他心有所感,而微微侧过了头。

星光铺成了小道,黄沙已经缱绻如温顺的浪涛,一道高挑身影从起伏的矮丘后走出,她满身是血,染红了黑金色的袍,右手握着的妖刀纹理诡异森然,血一滴成一线,一线又化作从远而近的瑰丽。

世间从无如此巧的事,两个大海捞针的人竟然能寻到彼此。

但今晚,便偏偏是这么巧。

夏广从不知道皇姐会杀人,而且瞧着样子还杀了不少,因为那些血都是别人的。

她杀的是什么人?

沙盗?

流寇?

甚至...零散的犬戎巨人?

亦或是...

再抬头,却是看到夏洁洁眼中一丝才刚刚消泯的凶戾,夏广侧目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大蛇妖刀,妖刀染血此时正显的光彩夺目,似是萌发了难名的生机。

看到站在风沙已定之中的黑甲少年,夏洁洁也似是有些错愕,她定住脚步,露出了微笑。

而夏广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知曾发生了什么,但一切已经过去了,她尝试了,努力了,失去了,又得到了,然后,她还是她,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风轻轻的,推动黄沙若海浪,覆又掠过两人靴子,稍纵即逝,不舍昼夜。

但,便是连那凶戾的妖刀,以及可破万军的方天画戟。

都忽的,如此温柔。

82.对不起

西行,对于夏广来说虽然多波折,但也终是圆满回归。

天子自是与夏惇秉烛夜谈,随后那断臂白发男子便是在次日黎明时候启程,向着北地龙脉所在处而去了,他心中存了太多感悟,也存了再进一步的契机。

所以天子也不留他,龙脉的加固也是对大周的一种庇佑,何况若是夏惇真是能够踏破那一步,突破凡人的极限,对于大周也是极好之事。

阴影皇庭有着夏雨雪的主持,真的是蒸蒸日上,又令皇家重新恢复了在江湖的无形威慑力。

而考虑到后继,天子决意再送一名皇子进入皇庭,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准备制造意外死亡现场,而只是与那皇子的母妃说好“孩子需要去做大事,切不可透露,每年可以见上一面”这般的说法,然后便是多疼惜多安慰些时日。

可是,他久等夏雨雪却是未曾回来,幸而是得到了回传的信息,知晓自家这位长女还在与佛道两天门进行着探查,谈判甚至斡旋。

夏雨雪够狠,但也够聪明,该杀人时绝不心软,该交谈时也不冒动。

即便信中语句简短,却也是一股扑朔迷离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子点燃那一卷信纸,看着火苗吞没了这远处的消息,神色里微微带上了一丝愁意与不解,然后看向殿外灰蒙蒙的,压抑的天空,蓦然却是重重咳嗽起来,一看手心,却是几点殷红。

而距离夏广的西行复归,已经又快过去半个月了。

此时,到了初冬。

北国又是小雪。

夏广坐在京城酒楼高处,身侧则是几名甩不开的山营侍卫,笔挺站着,这些侍卫即便在暗卫里也算属于精英了,在江湖上也曾有混出过些名声。

梯口站着两人,除却靠着雕栏的一侧,以及小王爷的正对面,两边又是各站着两人,而赵葫芦更是裹了身斗篷,唤了两名山营精英坐在隔壁的坐席上喝酒。

小王爷出巡,便是九人随行。

山营制式配备的盾刀自然未曾带来,这九人都是各自携带了易于携带的兵器。

小王爷说了,简装出行,不可声张。

所以这九名大汉便是矮着身子,将刀都藏在袍子下,只露出硬邦邦的刀柄偶然顶起袍子的布料。

只是这般出来,想低调也难,哪有酒楼的老板不开眼,加上小王爷并未易容,商人多识人,尤其是不可得罪之达官显贵,更是牢记于心。

这位小王爷显然是他们记得最清楚的几人之一。

所以,这酒楼的老板也是清醒,首先便是一律免费,然后便是当做这酒楼的第五层被包场了,别人若来,只是说那里没空位了,再说,便是道有大人物在上面,若是还道,那就抛出皇家的名头来镇压。

“小二,上酒!”

赵葫芦瓮声若白日里的雷鸣,向着楼梯口那么一吼,便是整个酒楼都能听到。

而正在忙碌的小二忙将抹布一搭在肩,不顾其余久等之客的抱怨,高高应了声“来啦,客官”。

茶要新茶,酒要老酒,加了姜丝的暖身酒水里很快浮现出微绿若蚁的浮沫。

又切了些牛肉块,腊肉,炒了些花生,配了几碟特色的秘制小菜。

近期这京城里各家酒楼开始了良好的竞争模式,似乎各方云集,在争夺着那至高的厨神之位,甚至黄上将军,以及那水镜宫的郭谋主都将视线投向了这一块,谁若是表现优异,便是请入自家府上,再请上各自的好友来品尝那厨师的手艺,如此,对于那厨师而言,也算是出名的好机会。

这些竞争,使得京城里的食物档次得到了很大提高。

夏广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谈话声,大声小声,各种声音混杂出整个一条如同长龙的道,而五楼颇高,使得这一切的喧嚣像是到了此处便淡了,小了,静了。

他饮着酒,脑海里浮现着那段“红莲圣女卧床,而他讲述京城里厨师界推出新菜肴”的景象,倒不是追忆,只是忽然坐在此间,难得清闲,便想起了而已。

皇姐倒是没办法出来,她身为黑天子,需要名义上的坐镇中军,天天翻看着那五湖四海的黑麻雀们传来的秘报,然后做出安排。

之前她不晓,加上那黑莲圣使的从中作梗,所以耽误了不少事,但现在有了夏雨雪的插手,以及上上代的夏飞廉复出,这一套“密探-安排-反馈”的体系便重新被激发了。

眼见着一切步入正轨,夏惇都去了龙脉,夏飞廉的心也有些动了,他知道自己也需要赶往北方了。

同时,皇帝手下独立从暗卫里拨出的风厂,又是上了双重保险,如此即便阴影皇庭漏掉了事,风厂的督主也能及时补上。

只是无论是黑麻雀,还是风厂的鹰犬,都似乎探听得近期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夏洁洁就开始正儿八经的处理事情。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而另一边,这还需要等着“夏雨雪回来之后,再行定下封地”的小王爷反倒是有了这段清闲的功夫。

饮着酒,吃着肉,静坐在京城的高处,俯瞰着这些热热闹闹的画面。

这远比梦境里那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长河边缘好太多了。

哒哒哒...

楼梯之下传来四五人齐步行走的声音,这声音上了三层,又上四层,却还不停止,又走上五层。

期间有小二的劝说声“那楼顶有大人在,你们不能上去”。

那声音却是沉稳道“我便是去找那位大人”。

小二劝不下,而那四五人已是上了楼。

赵葫芦等人忽的凝神,便是随时准备着出手。

那穿着低调灰袍的夏广却是笑着压压手:“无妨。”

因为他已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小王爷!”

那人才转过阶梯,便是远远抱拳,肃然起敬道。

来人着青衫,身形如熊,川字眉,只是神色之间确是没了轻佻,而多了沉稳,负剑不再是无镡的快剑,而似是一把重剑。

从他的脚步声可以听出来。

这正是那剑道七山盟之中风神山的天才,也是江湖新秀榜排名第十一的“狂风三叠浪”林残。

“独自饮酒确实寂寞的很,林兄来的正好,请。”夏广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席。

但林残却是没动,他恭恭敬敬、诚诚恳恳说了一声:“对不起。”

夏广问道:“为何道歉?”

林残坦然道:“为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小王爷年轻,战绩煊赫,便以为您沽名钓誉,徒有莽力,此为其一,也为当初在那乱石林里,我竟然不辨形势,而转身逃走,徒留您一人在险地,此为其二。

所以,对不起。”

他弯了腰,鞠了躬,像是如此才能体现出自己的诚心。

而他身后的四名弟子,莫不是见这当代的天才如何飞扬跋扈,天资横溢,在山门同代人里可谓无敌。

这样的天才此时却是如此真诚的向着另一名少年道歉,最小的一名弟子甚至想那少年不过和我一般大小吧...

林残又说了第三声:“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这些事,通常都是放在心里,无人查证,无人知晓,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也无人会提出来,并且专门为之道歉。

但是林残不行,他若是不道歉,心里的隔阂永远过不去。

过不去了,便是一道阻碍。

夏广摇头道:“林兄何必如此执着,天冷的很,远道而来,便上来饮一杯酒吧,和我说说京城外的事,什么都好,这一下午的时光漫长着呢。”

83.浩劫的前兆

林残大步上前,坐在小王爷对面,沉默着不言语,埋头就自顾自的喝。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三十杯的时候,整个人脸都苦成了一团,猛然低头干呕几声,然后急忙运气,避免了出丑。

“林兄这又是为何?”

“罚酒。”

说罢,这林残又是猛喝五杯,但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桌上,但他双手撑住了,抬头瓮声道:“今日还需赶路,还余下二百六十五杯,下次都倒缸里,一次还清...”

夏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哈哈一笑,这川字眉的高个子真是个趣人,自己又不曾要他罚酒,他却是跑来了,喝着自己的酒惩罚着自己,然后还约定了下次继续罚酒。不过酒这种东西,自己却是从来都不缺的。

林残不停地摇了摇头,想要清醒点,但却是越摇越晕,随后他急忙运息调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神色熏然道:“有些事,我只希望与小王爷一人说明。”

随后他便是屏退了跟随而来的四位师弟师妹,而夏广见他神色凝重,便也是令赵葫芦带着山营几人离去。

林残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身子摇摆着推到对面,双目呈现出因酒意及连番赶路而有的红,“四不言浩劫将至,我们从前不知也就罢了,而现在是明白了,必然要做些什么。

当时在沙漠里,我与吹雪师姐以为您...已遭逢不幸,但所幸能明白四不言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东海万家副家主竟然是被夺了舍,而这长生殿之人竟然还在觊觎更强者的身体,这江湖不知他们蛰伏了多少人。

此番,这四不言来势汹汹,必非空穴来风,无论是大周,还是整个江湖,都无法逃脱,必然将被卷入这场空前的浩劫之中。”

他神色虽然熏然,但却凝重,远无起初的轻浮,“我与常师姐都已经禀告了掌门,掌门意思是先秘密邀请各方英杰,然后齐聚一处,再发布英雄帖,号令天下英雄前来商讨应对之法,最终选出武林盟主,再主持对抗浩劫的大业。

而我一路走来,途径京城,便是想到了小王爷你。”

夏广想想自己其实已经不小心加入了四不言,于是笑着道:“我还年轻,这种请柬应该给更德高望重的人。”

林残真诚道:“不,小王爷乃是天生武神下凡尘,从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但那一日我与常师姐在乱石林里见到您与那恶魔的交手,这才知道这天下当真有生而知之者,相比起你,我觉得什么所谓的天才,都是愚蠢透顶。

我以前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却真正是井底之蛙,可笑可笑啊。”

他似乎是想起了在荒漠之中,眼前这少年手握方天画戟,凌空踏步毫不犹豫,直闯那乱石林世界。

面对自己与常师姐根本无法应对的恶魔,他居然拳对拳,战的势均力敌,最终更是以胜利者的姿势,长戟架在那恶魔的项上。

真是想来都感慨万分,令人钦佩不已。

别人不知,可是他林残知道。

从知道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变成了他追逐的对象,也成了他这辈子第一个钦佩的人。

从前,他总是觉得哪怕是耀世传奇榜上的高手,也不过是比自己年长一些,待到自己那个时候了自然也会坐到那个位置,没什么了不起。

他有傲气。

只是着傲气,却已经被眼前这大周的小王爷深深折服。

夏广见他情深意切,便是接过了请柬,抽出其中的信纸,上面便写了十二个字:烟花三月,江南道,白云天上城。

看完之后,这些字迹便是忽的朦胧起来,然后化作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金纸。

想来是用某些特殊墨水所写。

林残抱了抱拳道:“时间,地点,小王爷都已知晓,到时候还望勿要失约,这大劫已至,拖延不得。”

夏广点点头,“林兄放心,到时我必赴宴。”

“好!”

林残笑道,然后起身,裹了裹斗篷道,“在下还需赶路,正好借着小王爷的酒暖了身子,便不多待了。”

夏广知他确实忙碌,便也不多留。

很快,便见到五人牵着黑马出了酒楼,然后便是绝尘而去,逐渐消失在江湖的彼岸。

赵葫芦又带着山营的人回来了,一个个笔挺着腰。

夏广看着渐欲迷眼的大雪道:“老赵,你们先回宫吧,我想一个人坐会。”

赵葫芦还待在说什么,小王爷却是摆摆手。

前者叹了口气道:“小王爷注意安全。”

然后也是退去了。

直到这第五层酒楼,只剩下了他一人,楼下的喧嚣熙攘吆喝,街道上渐渐的悄悄默默。

冬日饮酒赏雪,秋看天地凋零,夏望繁星如海,春观山花烂漫。

人生如此,却也是不算虚度了。

“客官,还需要加些酒吗?”

不知何时,小二却是带着诡异的笑,站在了阶梯尽头。

夏广似是察觉了有些奇怪,便是侧过头,有些熏意的眼神看了眼那小二,却是不说话。

那小二也沉默地笑着。

小王爷想了想,比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对面道:“来坐。”

那小二却是不做,只是走近到了桌边,抽出肩上的抹布,然后双手撑着桌子道:“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搭档。”

“你是谁?”

夏广并不放松警惕,而是反问。

直到这小二说出“第三梦”三个字时,他才点了点头问:“你来做什么?”

小二压低声音道:“当然是邀你参加聚会,商量入侵的事情呀。”

夏广想了想,“横推过去不就行了吗?反正那群武林中人再怎么折腾,也不是你们对手。”

小二模样的第三梦道:“也就你这样天不容地不收的疯子,才不把天放在眼里,若是真正横推,这天还不把我们都给劈了。

无论道佛魔,都不敢杀戮这天下,除非是天意。

便是运势之争,也都要顺势而为。

否则若是没个规律,整个世界还不被毁了一遍又一遍?

何况,我们要的不是一个死的只剩下泥土的江湖,这样的江湖就像没了羊的羊圈。

我们需要的是圈养,是把这里变成游乐场,变成魔国。

即便出手,也是对付那些扎手的硬点子。”

夏广略微思索也是明白了,这场浩劫他大周也在被入侵的目标里,何况他也还不明白这江湖更深一层次的实力,此时去参加,也算是恰到好处,于是便道:“聚会什么时候开始?”

莫不是也要等到明年的烟花三月...

都是魔啊鬼的,没这么讲究吧?

第三梦道:“明天。”

夏广:...

这多直接啊,想到哪做到哪,想去做就去做。

他也很直接问道:“哪里?”

第三梦道:“我来接你。”

见夏广露出疑惑之色,第三梦笑道:“明日早晨,你只需要叫一辆宫中马车,说是出城赏雪,就可以了,不管你叫哪一辆,那马夫肯定是我。”

反正还是空闲期,夏广便是直接按照这第三梦的要求,申请了一辆马车,约在了次日黎明时分。

雪。

依然是漫天白,刺骨寒。

夏广觉得这种聚会太过阴暗,比不得那什么广发英雄帖的武林大会,于是特意穿了一件帽兜能扣住半张脸的斗篷,又带了两三件放马车里,以防爆衣后没衣服穿。

马车一早就停在了门前,他与马夫打了个对面,竟然是个漂漂亮亮的宫女。

这...又是要糟蹋一个身子了。

上了马车,轮毂便在积雪里转动了起来,而马夫驾驶的很稳,毫无颠簸,很快便是出了宫,驰在人还在梦里的京城。

夜禁刚刚结束,北门才刚刚打开,几名门前守卫才刚开始扫雪。

出示了令牌后,马车便是直接出了城。

城外,风失了阻碍,便是越发大起来,舞着飞雪若疯了似的,漫天交织成网恢恢。

“怎么这次梦到女人了?”

夏广随意调侃着。

“我的本体还是第一美女呢,我可是说了,非天下一等一的英才,绝不可能入我闺房,你这身体也是新秀榜榜首,要不要来试试?”

那小宫女随意道。

夏广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八卦,关注了也不在意,反正是鬼,公的母的又能怎么样。

所以这第三梦说了,他就听了,听了也就过了。

此时,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的心情。

明明是去参加妖魔的聚会,为何如此平静?

这不是冷静...

而是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平静。

自己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啊,怎么都应该紧张一点才是,这种平静令他有些不安。

啵...

马车向着某一块巨大的山石撞去,然后却是一头扎入了某个夹层空间。

这空间里倒是个水世界,栈桥延伸的末端,是一个可以看着晚霞的亭子,从远处依稀可见亭子里已经坐着些“人”了。

“到了。”

第三梦温和道。

84.否认三连

这里显然不是正常世界,而是夹层空间。

那么这略显暗沉,光芒恒定如背景的晚霞又是从何而来?

夏广瞥了一眼那普照着水上小亭台的瑰色光华,便是收回了目光,顺着栈桥与第三梦一左一右并排走向尽头。

亭子里已经有了“三对”搭档坐在漆黑长桌两侧,四男两女,皆是江湖人士的打扮,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第三梦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左侧,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同时目光示意跟随而来的小王爷。

夏广毫不客气,直接坐下了。

其余六“人”以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人的味道。”

忽然夏广身侧一个病恹恹的灰拜过肩头发男子露出笑容,然后瞅向第三梦道:“煞陨呢?”

第三梦面无表情,看了看坐对面的少年道:“呐,被他捏爆了。”

其余六“人”顿时肃然起敬:...

那病恹恹的灰白头发男子也是不再说话。

第三梦提醒道:“我的新搭档是个人,你们千万别弄错了。”

“人?”

其余六位显得有些茫然,却是看向第三梦,后者却是木然地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后摇了摇手。

这六位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天不容地不收的疯子,而且似乎秉持了奇怪的原则。

只是虽说如此,他们没有亲眼见过煞陨被捏爆的模样,还是存在些小小的疑惑。

因为人味儿太浓了。

商讨很快进行了起来。

一众被人类视作恶魔的存在,却是商讨着卑鄙无耻的手段。

比如两位长生宫的阳魔分别夺舍正道与邪道之中的魁首,然后发动战争,在杀戮中逐渐巩固自身的势力,然后宣传魔国教义,最终完成将整个江湖,乃至世界变为乐园,化作魔国的愿望。

至于大周,有这位天不容地不收的怪物在,自然是天然的,众魔表示宰了皇帝不要太简单,然后就由夏广继位登临九五至尊,完成大周的改造计划。

而海外,域外这些地方,似乎早已落下了棋子。

当然这只是谈论之中的某一个办法。

又比如发动蝗灾,催生瘟疫,使得人们在痛苦里挣扎,随后它们再散步谣言,说是若要拯救世界,佛不行,真人也不行,唯有前往西方的大魔音寺寻求大魔心法,才能拯救世界。

然后便组建小队,从极东之地出发,一路杀灭异己,最终将整个世界的大势笼入魔国的范畴。

甚至还有人提倡,发动战争,然后利用怨气和煞气,来改造这个世界,模仿魔国的血醒魂变,来制造一个类似的力量体系,而取代江湖上人类这些所谓的功法。

从而从根子上把这个世界改造成魔国。

...

夏广听的很投入,虽然他存在不少疑惑。

最大的一个便是这群魔鬼之前都上哪儿去了?

为何偏偏现在觉得时机已到,一个个都活跃起来了?

这是什么时机?

这样的念头却很快被这激烈而充满了建设性意见的讨论而暂时淹没。

他不得不感慨这群货确实是活的时间长,什么办法都能想,都敢想,不过似乎还挺有趣的。

等等,他脑海里忽然也蹦出了个更有趣的计划?

然而,这个“有趣”的念头一生,便是顿时被自己作为人的一面给压制了下去,甚至产生了一丝自责愧疚。

同时有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声音在他心底咆哮着“不,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于是,一种讨论地正激烈的魔鬼被打断了。

夏广环视七“人”道:“诸位,能不能和我普及一下这前因后果?”

众“人”鸦雀无声。

空气里似乎有些诡异,除了第三梦,其余那六“人”便是同时直勾勾,阴恻恻地看向了夏广。

那病恹恹的白发男子笑道:“你不知道?”

另一侧,一名紫裙的贵妇模样的女子神色诡异,像是自言自语般:“这事儿可不需要别人告诉才是呀。”

又是一名身形如铁塔的大汉咧开了嘴,露出了似是森然的獠牙。

几“人”相视一眼,然后一“人”问道:“你知道起源的吧?”

夏广自然明白这是试探,或许这个问题其实对于魔鬼们是自明的,自己不知道,那不是立刻暴露了?

如果他一个回答不好,下面就是面对群起而攻之了。

他并不怂,只是想着既然来到此处,却还没弄清楚真相,确是有些不甘。

“你不知道吧?”

病恹恹的灰白头发男子笑眯眯问道,他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而压抑。

而对坐在对面除却第三梦的一男一女,也是忽然的舔了舔舌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美食。

“你真不知道呀?”

紫裙的贵妇模样的女子用惊讶的声音表达着情绪,可是神色却没有半点惊讶,而是托着下巴笑意盎然地盯着这少年。

气氛诡异。

瑰色的晚霞都变得有些阴冷,湖面的风像是死者墓穴的低声吟唱。

嘭!

夏广猛然拍着桌子,吼道:“老子,就是,不知道!”

当他吼出“老子”两字时,他的那宽大的斗篷已经被撑爆了,露出其后火红流淌着熔岩的肌肤。

当吼出“就是”两字时,他的身高蹭蹭蹭地往上拔高,同时满身虬结若无数巨蟒的肌肉失去了束缚,而开始膨胀。

当吼出“不知道”三个字时,他的头已经顶破了高处的亭台屋顶,屋顶之上是天空,他随手一抓便是将整个屋顶当做个薄片的石子,望着远处打了个水漂,漂了七漂才沉入湖里,荡开圈圈涟漪。

他整个人足足拔高到了七八米的高度,身躯更是占据了大半的亭台空隙,而不知何时生出的黑发,如同宇宙般深邃,神秘,风吹起,其中便是藏着不可看,不可思,不看言的大恐怖。

俯瞰着已经被他身子拱翻了长桌,以及那严阵以待的六“人”,夏广又咆哮了一声:“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那六“人”看着面前这怪物,心底全是万马奔腾。

这货如果是人,那它们是什么?

是人类的儿童吗?

这身形,已经达到真阳魔的境界了吧?

这毫不自然的恐怖黑发,即便连它们也不敢去看,这是第二次血醒吧?

第三梦呵呵道:“刚刚哪位说人味儿重的?”

那六“人”面面相觑,急忙纷纷反手打出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85.大势更迭,佛魔交接

恐怖的诡异黑发熔岩恶魔,很快恢复成了原样。

爆衫后的结果就是身上一丝不挂,赤着身,裸着足,肌肤上还升腾着令空气扭曲的高温,夏广一抬手,远处那还在数百米外的马车就应声而至。

半空之中,那马匹都蒙了,乱踢了几下蹄子,似乎在思考自己怎么忽然会飞了。

从车厢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袍子,在七“人”奇异的目光下,毫不在意的穿上。

手在一扬,那马车便是又飞了回去,稳稳当当落在这栈桥的入口处。

“我去透透气,你们再决定要不要说给我听。”

这穿着便装的小王爷别着手,冷哼一声,临行前又侧头看了看那六“人”,微不可觉却又能令它们察觉的舔了舔舌头,然后咽下一口口水。

随后便站在那已残破的长亭外,看着远处不知何处来的晚霞。

六“人”,三对搭档。

病恹恹,有些阴柔的灰白头发男子名华无成,紫裙拿阳伞的高贵女子名哥舒岚。

只带着关节铠甲,而赤裸上身的铁塔般壮汉名金断水无流,戴着红帽、装饰着雀羽的清纯女童名余小红。

毫无表情的血衣中年人名薛白衣,时刻笑着的血衣少年名薛笑。

名字当然都只是长期寄居躯体的名。

这六“人”急忙低声问起了第三梦。

紫裙女子问:“这位究竟是?”

第三梦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再摇摇手道:“它坚信自己是一个人,并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六“人”沉默了。

天不容地不收的疯子一旦秉持了某个原则,就会将之视为唯一真理。

红帽女孩问:“那它都是个人了,还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做什么呀?”

第三梦道:“我认为它是害怕我们侵犯了它同类的利益,所以来旁听。”

旁听...

六“人”心里在狂敲着。

而第三梦恰到好处的再补了一刀:“对了,煞陨的那个空间,被它吃了。”

六“人”...

草啊。

紫裙女子近乎情绪失控,压低尖叫道:“这样它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第三梦:“不错。”

这位梦见了小宫女躯体的阴鬼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却是开始为夏广说话:“它这种级别的,我甚至猜测可能是淌过了空间乱流,跑来了这个世界,有它在这个乐园我们可以十拿九稳的布置下来。

如今,不若对它坦诚布公,毕竟若它真的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刚刚就该对你我动手了,可是它没有,这便说明了它所信奉的原则,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漏洞。

换句话说,它知道自己的真正阵营,我姑且算这是自我,但是同时它的原则却是超我,所以,两者是并存的,兼容的。

我们只需做的不那么过分,这小王爷便是我们最大的助力。”

它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想想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便请来了远处那可怖的夏广,开始讲述真相。

这真相起源确是很难说明,或者说没“人”敢说,似乎天空之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它们,这是活在这一方时空的所有存在都必须在意的。

但若是抛开这一切背后存在的那些,故事主题倒很简单。

复仇。

那原本十大世家里的王家与四不言有着亲密关系,然而却被大周给屠杀灭族,所以四不言便是从黑暗里走出复仇。

大势所归,不容置疑。

但随着这七“人”各种隐晦、诡异的提示,寓言,夏广才开始慢慢弄明白前因后果。

故事似乎要从数十年前,大周的太上皇说起。

当时大周强盛之极,而禅宗昌隆,太上皇也是常常去佛前叩首,这本都无可厚非。

但太上皇却是做了一件绝不该做的事。

他爱上了庙宇里的一尊佛像,然后更是爱上了这个“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真佛:风月禅那。

甚至做出了亵渎真佛的事情。

禅那栖于传闻里众佛圣地之一的白鹭神州,感受到凡人的“示爱”,风月禅那心底的魔念恰是等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太上皇太过骄傲,以为自己天命所归,乃是天子,有着与禅宗,甚至佛对等的资格,而绿萝禅宗也是大周国教。

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绿萝禅宗并不是大周国教,反倒是大周才是禅宗的三千佛国之一,并不是最好的,也不算最坏的,但却是可有可无。

亵渎一个真正的禅那,足以令这个国度陷入万劫不复。

这淼淼宇宙,万千世界里,除了佛,还有魔。

便如存在光,便有影一般。

光影共生,占据了这宇宙的一大半。

禅那不讲究杀戮,所以他们报复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放弃这个失去了信仰,心中不存在敬畏的国度。

他们放弃,自有魔国来接手。

但这依然需要一个契机,做给天道看。

所以,四不言就将王家送了出去。

风月禅那的魔念也似是在其中作梗,令皇帝鬼迷心窍,派人截杀了与他毫无因果的王家。

这便是一个仪式。

一个献祭。

以所有王家的性命,作为祭品,以完成“大势交接”。

现在“交接”完毕了,所以禅宗闭门。

道门似乎也有所感,自然不会逆势而行,所以也是打着哈哈。

魔鬼们从阴影里走出,在此处商讨如何侵吞这一切。

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而幸运的是,夏广此时却也是混入了这个阵营,一举成为了这个“侵略大军”的头子之一...

小王爷此时只是感觉世界真奇妙。

他静静倾听着,去理解这各种无法明说的暗示。

心里却也明白,这一切的根源并不是杀了眼前这几位就能解决的。

大势如此。

佛魔交接。

天道也以之为正常。

这个世界,已经被抛弃了。

尽管如此,这却是从魔鬼阵营得来的消息,也许魔鬼们并不会欺骗他,但是魔鬼们却可能被欺骗,毕竟这个世界远比他想想的复杂。

所以,他也还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通过各种事情去判断,而不是一知道这个消息,就满心怒火,然后向着天空咆哮一句“我要逆天而行”,或者怒斥“天道不仁”。

天道本就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大势如此罢了。

何须为此介怀?

浩劫将至,天地大变,成功混入,并成为浩劫一份子的夏广感受到的并不是眼前这七位四不言的魔鬼。

他看着被掀翻了穹顶的亭台,远处,晚霞漫天似永不变。

那浩荡的,沉甸甸压下的,是整个大势。

若是真的落下了,受到殃及的便是整个世界,也是那小小的皇宫里,自己在乎的那几人。

众魔见他无恙,便是又开始了讨论,并且那铁塔般的汉子说讨论完了,要不要来狩猎些野味来果腹。

这所谓的野味,极可能是人类。

有夏广在此,那铁塔汉子很快被紫裙贵妇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位看似是人类的恐怖存在,生怕后者忽然爆起,又怒吼一声“来啊,来吃我啊,吃吃看”。

幸好夏广此时心态不错,从这群“人”的交流中,他收获了不少江湖秘辛,也知晓了眼前这几位都是四不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级人物,而各自还有不少黑暗势力的属下,这些属下也便是江湖绝大部分人原本以为的四不言。

最终,众“人”在夏广听取了诸多秘辛后提出的“合理建议”下,选择了最温和的一种方式来发动这大势。

即,通过一门绝学来发动席卷正邪两道的浩劫。

这门绝学即是人类唯一逆转的契机。

唯一的伪神话功法。

也是一串由三颗神珠形成的奇怪手镯。

其中两颗在四不言手中,一颗下落不明。

而所谓的八大绝学“天阳山阴,风里血,花中雷”其实皆是前人有幸观摩到其中某一颗珠子而心有所感,结合毕生所学而创出的。

具体操作步骤也简单。

四不言先展示不可战胜的力量,然后散出手里已有的两颗神珠,同时放出消息,便是“获得这神珠,便可以获得乃至于可以与四不言对抗的强大力量”。

如此,江湖必乱。

在这混乱之中,再给新秀们种下魔念,来完成魔国大势的顺利过渡。

还有魔提出,在鬼方它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模仿自身的低级血醒计划,囤积着“白巨人”,只待到合适时机,就直接挥兵东向,将这花花中原之地带入更深的血海之中。

若是夏雨雪在此,必然可以明白那“白巨人”,即是五十年后持着铁蒺藜闯入皇宫的怪物,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兵力可以对抗。

众魔见那位天不容地不收的怪物并没有强烈反对,于是也约好了计划实施的步骤。

五十年为界限,计划三步走。

第一步,就是完成这江湖腥风血雨的黑暗时代,种下魔念。

使得这国度风雨飘摇,甚至将北地,东方的落日扶桑等等全部拉入战火里。

第二步,就是五十年后的白巨人浩劫。

完成彻底的魔国改造,将佛道彻底清除出这一方天地。

第三步,乃是分裂出三大魔国,进行永无止境的厮杀,来维持魔念的大势,使得这个世界永远沉沦于黑暗之中。

夏广想了想,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还是要站在人类这一边的,毕竟他根本不是什么天不容地不收的魔鬼,所以他直接表示自己隶属于人类阵营。

对此,四不言的恶魔们没有任何意见,大势如此,它们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太多,您爱怎么怎么吧。

而这浩劫的基调,便是真正的定下了。

短暂的时光里,却已是将这今后数百年的风云变幻,全部落定。

晚霞尽头,黑暗将至。

86.封地你自己写

夕阳时的雪已经停了,皇宫的马车从一片苍莽的白中,碾出条蜿蜒泥泞的道。

而那被第三梦控制的小宫女竟然毫无知觉,甚至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被捏造好的回忆,说是去了城外的一座冰湖,小王爷发了会呆就返回了。

这很正常,也符合夏广的性格。

临别前,那第三梦掏出一块翠绿的眼状玉,然后指尖点在玉心处,直到那心子里的翠色纹理全部变得惨白,这才递给了习惯,说是如果希望见到它,就向其中灌输气息,而这块玉也能有助于直接发现它的存在。

这算是搭档之间的信任。

腊月。

夏雨雪还未曾返回。

天子却是染了风寒,重重咳嗽,随后又似是御花园散步时滑了一跤,这一摔便是面色苍白,御医急忙开具些暖身驱寒进补的药,但却迟迟不见好转。

待到后来,天子身上不冷了,只是骨子里冷,夜里噩梦不断,像是被恶鬼纠缠。

请了些京城里知名的游方道士,却都是装模作样的舞弄了一番,毫无用处。

龙颜大怒,全都宰了。

宰了也无用,天子日渐消瘦,早朝也上不了。

便是远远看着,都能见着脸上写着的两个字“中邪”。

夏广未曾想到会如此快的使用那玉佩,但是这种驱邪的法门,他觉得第三梦会更清楚些。

毕竟第三梦这种级别的,可是真正的阴鬼吧?

阴鬼自然知道恶鬼们害怕什么。

米粥喝完,知云来收拾桌子时,身子忽然是僵住了,再一转便是满脸诡异的笑。

第三梦糯糯笑着道:“小王爷。”

夏广直接道:“皇帝中邪了,是你们的人动手了吗?”

第三梦奇道:“宫里倒是有个我们的人,但是既然你也在这里,若要动手怎可能不提前知会一声?”

“宫里还有我们四不言的人?”

第三梦也不隐瞒,直接道出了名字:“珍妃,它是楼外楼的观察者。”

夏广眼皮跳了跳,“那她女儿令月呢?”

第三梦道:“是真的珍妃的女儿。”

两人交谈很快结束,夏广还是带着这第三梦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天子,而此时天子已经整个人瘦了两圈,从前那隐忍的气势也全是消散了。

一旁侍奉着的妃子只是哭,说“皇上又是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天子听到门前脚步声,以及那熟悉的声音,眼皮动了动,似乎很吃力的睁开,脸颊瘦削,瘪了两块,然后欲要开口,但嗓音才吱了声,便是重重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便令他像是丢了魂一般。

夏广坐到床边,他自然不懂医术,但是却是握住了皇帝的手臂,以一丝微弱的真气度入其中,顺着天子经脉游走了一番。

随后他面色也是阴沉了下来,因为天子的经脉竟然处处堵塞,或者干瘪,完全的不畅通。

这便是天人五衰,真正死亡的征兆。

见到夏广这副模样,天子却是微微笑了起来,他轻声道:“都下去吧,我与我大周的神武王有些话要说。”

神武王?

天子艰难的转头看向一边垂首而立,面容悲哀的阴柔俊俏太监,“小雨子,把朕之前拟好的圣旨给神武王。”

那阴柔太监叹了一声,然后将黄金色绸布的圣旨从袖中拿出,放在了夏广面前,然后恭敬道:“那奴才先下去了。”

随后,太监雨田与妃子,宫女,以及随行而来的第三梦都是退出了此地。

“打开看看。”

天子神色憔悴的很。

夏广也不违逆,便是直接将圣旨展开,却见上面写着简单的几句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弟夏广,天予神力,年虽幼却多次立下大功,是非分明,实乃我大周定国神柱,今特册封为神武王,封地,执掌暗卫,钦此!”

小王爷眼睛微微眯起,因为封地后却是空着的。

天子虚弱地笑道:“自己写。”

见到夏广沉默,天子反倒是安慰起他来,“生死寻常事,皇帝这位子想要好好坐着,真的是折寿,朕早就想着今天这一日了,却未曾料到如此之早。

朕去了之后...哎,几个子嗣都不是能在这乱世之中,稳住天下的人啊。

若是雨雪是男儿之身便好了。

可惜她不是。”

见到天子还要再说,夏广忽然笑道:“皇兄不要再说了,托孤之事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你自己去说。”

说罢,他猛然起身。

“广儿...你恨不恨朕杀了你几乎所有的哥哥姐姐?

原本...你应该还有九个哥哥,十二个姐姐。

虽然他们未必会疼你,但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可是,朕把他们全都杀了。”

天子的声音里夹杂着重重咳嗽,却是颤抖着,回光返照般问出这般的话。

夏广身子停顿了下,然后缓缓摇头道:“自然不恨。”

天子轻轻一笑,然后似是明悟了一般,自言自语:“至情至性,朕这辈子习惯了尔虞我诈,却能有你这样一个亲人,也是值了。”

掀开帘子,夏广出来,而门外早站满了皇亲国戚,皇子们也排着队,眼中都带着悲伤。

但悲伤里还有着隐隐的期待。

“皇上...他怎么样了?”

立刻有妃子问。

夏广看了一眼她,却只觉得她的问话并不是在乎“天子能不能康复”,而是在乎“天子有没有托孤”,若是托孤了,又是谁?

若是没托孤,他还能活多久,准备什么时候定下继承人。

“照顾好我皇兄!”

夏广侧头看了一眼始终垂首的阴柔太监。

雨田道:“照顾皇上,乃是奴才的责任,神武王请放心。”

神武王?

这一群皇子皇女,甚至嫔妃们这才把目光看向了那昂首走出的少年。

夏广将手中圣旨扔出,那阴柔太监自是会意,而当着一干各怀诡胎的皇亲国戚面前大声诵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亲国戚们看着那少年走出的身影,脑海里只响着几个词“定国神柱”“封地自选”“执掌暗卫”。

这三个词,使得那并不强壮的身形,仿是汇聚了天地风云,气吞万里江山之虎,雄踞在这京城之上,俯瞰着大周版图。

第三梦匆匆跟上。

两人进行着简短的对话。

“看出来了吗?”

“嗯,被佛诅咒了。”

“谁?”

“风月禅那的魔念化身。”

第三梦直接道破了真相,而夏广眼中却是显出寒光。

“怎么解。”

“杀了她就好了,吃了也可以。”

“你能认出她吗?”

“嗯嗯。”

“那你知道她此时在哪里吗?”

“你想去杀她啊?”

“我只是不想看着这个人死去,你就说吧,帮不帮?”

“帮。”

第三梦露出了微笑,“佛魔之念千变万化,甚至可能化身万千,但是根源却是在那绿萝禅院的真佛雕像。

那雕像也是风月禅那联通这个世界的根源。”

87.八千里路云和月

“你去哪?”

第三梦被夏广随意背在身后,那是一种背对背,用绳子捆绑着的方式...

“你能不能让我坐在马鞍上,或者干脆放我下来,无论你去哪,我都能换个模样接应你。”

第三梦又忍不住出声,她双手抱肩,无需仰头,只要平视,就是天空。

“哎,即便是背,正常不也是趴着吗?”

谈话之间,那黑甲的神武王已经冲出了京城,一路南下。

所谓冲冠一怒,不外如是。

“夏广,你冷静点,风月禅那的魔念不是我们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皇兄是肯定会死的,即便你解除了诅咒,他也来不及了。”

神武王不答,只是策马狂奔,两旁风景急速倒退。

“你真像一个人,有人的感情...你,现在有点悲伤?”

第三梦明悟了。

官道不觉已到尽头,前方则是一个关隘,城门守卫正欲阻拦,但看到来者模样,便是纷纷让开了。

神武王的名号虽然未曾传到此处,但是京城附近哪个军方的士兵不认识小王爷这张脸?

大江南北,通行无阻,可能还谈不上。

但在京城附近,夏广确实可以刷脸进出,无论夜禁。

一骑绝尘。

驰骋出了京城地界。

关隘中的人却是看着小王爷远去的身影,不知这年少的霸主究竟意欲何图?

天渐黑了。

暮色。

暗!

暗沉的天。

猛虎骑着黑马。

背着那化作人面的恶鬼。

第三梦依然喋喋不休着提醒:“天黑了,你不休息,马也要休息。”

又过了会。

“这黑马多可怜,这么累还要被你鞭挞着南下,你不如吃了它吧,省的这么辛苦。”

夏广依然默然。

但马却是确实,真真切切的累了。

这神武王也不勉强,纵身而起,右手握着方天画戟,裹着那纯黑若是泼墨染江山的轻甲,纵身跃起,一足踏在了地面。

战龙赋!

行如惊龙!

马便放生了,随意东西。

而夏广则如远古凶兽般,背着第三梦,在这个世界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无视地形的奔走着。

他此去。

不仅为了天子。

也为了曾经的亲人,王九影。

若是那个瓜子脸儿的小宫女知道,自己的一家其实是被作为祭品,盛放在了大势更迭的台子上,不知会作何感想?

人又如何?

人便不能拥有活着坦荡荡幸福的尊严,而非要被更高层次的物种进行碾压,交易么?

“悲伤是什么味道?”

第三梦忽然问。

她抱着胸,被这黑甲男人背着,随着他每次的纵跃而上下起伏。

便在说着这话的功夫,前方却是忽然出现了一波山贼,山贼刚现,看到那威猛的存在,便是急忙散开了。

但夏广却是并不走开,余光一撇,看到山顶有着通明,便是一步踏上。

站在了灯火通明的山道尽头,道了声:“不想死的,上菜上酒。”

第三梦小声提醒:“要不要这么凶啊,人家好歹是山贼。”

一番碾压式的厮杀后。

桌台布置在了山上。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第三梦也觉得有趣,有样学样,一群山贼面面相觑,却是远远看着,不敢有丝毫动弹。

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

戟下就无一合之将。

戟出,便是一排人头落地。

很快,众山贼们就妥协了,但他们意外的发现这神勇无比的黑甲少年,就是来吃顿晚饭而已。

吃饱喝足,夏广毫不耽搁。

只是在将第三梦再次背上时,后者却是提出了意见:“我要趴着。”

夏广无所谓,便是将这阴鬼直接捆在了背后。

一步若吞月猛虎,远远而去。

众山贼刚被打劫完,都是面面相觑,想着这是阎王爷在赶路吧?

只是看着这匆匆的步伐,却不知去往何处,收割哪家的命?

月色下。

冰冷的寒光在一线峡谷之间。

第三梦提议:“喂,你想想清楚啊,你若是真是一戟毁了风月禅那的佛像,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了。

为了一个必死的凡人值得吗?或者说...你觉得他是皇帝?嘻嘻嘻...”

凡人的皇帝。

有什么意义?

夏广不说话,他专注的赶路,专注的背着能认出风月禅那魔念的第三梦,专注的握着方天画戟。

又过了许久。

第三梦嘀咕道:“你真是个很奇怪的魔,我看的出来,它们的计划令你不太开心,你...真的是希望站在人类这一边吗?”

夏广并不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第三梦道:“我是你的搭档,你站哪里,我站哪里。”

夏广这才吐出了第一句话:“我站哪里,你站哪里?”

第三梦悠然道:“是呀。”

然后它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在我们江南道,风流才子,快意少侠多了去了,总是想吸引我注意,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厉害呀,天下藏书,我倒背如流,也因为我漂亮呀,第一美女之名就是被我占了。

我就说了一句只愿最杰出的人与我共度一生,便是有无数英才趋之若鹜,想必之后还会有人来挑战你。

人类,真有意思。

两年半后,我就举办招亲仪式了,你要不要来?”

夏广摇摇头,他自然不去这种无聊的场所,参加无聊的活动。

七日之后。

他背着发型凌乱的第三梦,站在了一座古朴无比的寺庙前,庙宇成国,崇山峻岭上,便似是万千佛像。

风里,梵音四起。

转经筒的声音,匍匐叩拜的信徒,还有敲响的木鱼声,此起彼伏。

“你知道风月禅那的像在哪吧?”

夏广侧头问。

第三梦打了个哈欠:“知道,在左边山道往上,第三个拐弯处,走到尽头就是了。

我可是活地图。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干脆娶了我,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你配合了。”

夏广忽问道:“那你知道巨石岛的绵羊们吗?”

第三梦身子一颤,“那可是世界边缘...”

神武王有些愣住了,本就是问问,却未曾想到这阴鬼居然真的知道。

此时事不宜迟,他需要赶紧毁灭那雕像,为了诅咒的消除而迎来一丝契机。

第三梦小声嘀咕道:“风月禅那的魔念真不是我们敌人,你现在这冲动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莽夫。”

“莽夫?”

“对呀,阳魔们都这样,只是人类喜欢说是莽夫而已。所以说,你真是个优秀的魔。”

“胡说,我是人。”

88.放晴山上遇神佛

清风起,钟声回荡漾起圈圈音纹。

登山的信徒不绝如缕,知客僧们在门前双手合十,迎接着这些山下,或是远来的香火与诚心。

但那一男一女却是与这一切格格不入,而他们的出现也早就被远处的知客僧看到了,甚至第一时间通知了武僧,以防万一。

绿萝禅院总院坐落在关南巍峨的放晴山脉主峰之上,此处云雾缭绕,而梵音可以随风而散至各处,使得山下,甚至周边之人也是能够心中烦恼少上许多,只觉红尘之事不值得。

是非成败转头空。

生死也不过是一场修行。

既然如此。

那禅那为何还会有魔念?

夏广动了,黑甲不卸,方天画戟依然握着,就这么从正面,光明正大的向着正门而去。

“这位施主,兵器不可带入。”

黄衣知客僧自然是上前来阻拦。

第三梦“哦”了一声,那知客僧被侧眼看了看这黑甲少年身后的女子,却是看到了一双灰蒙蒙的眼,随后只觉意识恍惚。

而再清醒过来时,那一男一女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连记忆都模糊了。

两人入了山门,不走主路,却是从幽寂小道侧行,直接奔着风月禅那的佛像去了。

第三梦又嘀咕着提醒:“喂,其实任何国度,佛与魔都是共存的,当时我们四不言蛰伏在暗里,禅宗也未曾赶尽杀绝,如今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外围,而收束于这放晴山主峰上,我们若是再来毁那风月禅那的佛像,这会升级战争的。

原本只是大势更迭,佛魔交接,虽然会造成杀戮,却只不过是浩劫。

若是你以大周神武王的身份毁了这佛像,那就是灭世了。

若是你以魔的身份来毁,那么不想开战的诸魔要是压力大了,十有八九会把你也抛弃了。

你虽然很强大,但不是无敌。”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大势更迭初起,而你这身份又是位于这大势中心的人,一举一动都会牵扯风云无数,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

两人快步穿行,所有遇见的人,自然都纷纷产生了头晕之感,令人短暂失忆恍惚,对于阴鬼来说不要太简单。

很快,两人就已站在了这放晴山的中段,此处已经没了路径,除非折返主道,那么麻烦甚多,免不了一番纠缠。

另一边,则是高达万丈的悬崖峭壁。

山风横吹,即便是晨里却没有半丝暖意,除了糅杂了香火那冰冰冷冷的气息,让人心都若落定的尘埃,不值一提。

“过来。”

“哦...”

夏广一把提起第三梦,甩到背后,然后身子猛然一跃,左手提着方天画戟,右手却是运力扣在了山壁之中。

似是稳了稳,那只右手又是猛然用力,他身形再度拔高数分,待到尽头,那右手又是运力插入山岩,扣紧了坚硬冰冷的山壁。

昂头向上,黑发在横穿的山风里流向一侧。

转瞬之间,他已身在数百米之上,身子已经隐约入了云间,成了黑点。

山顶,是那风月禅那的佛像所在。

背后的第三梦忽然睁开眼,小声道:“天子已经走了。”

对于它来说,只要见过的人,都能记住面容,而每一个面容都可以被它刹那入梦而占据,只是它只能占据那些意志薄弱之人,所以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刚刚它便是返回到了皇宫里,以一个小太监的视角看到了皇帝驾崩。

“你此行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便你现在摧毁了风月禅那的佛像,也挽回不了天子的性命,但你也无需悲哀,如我们这般的魔鬼,死后大多是魂飞魄散,但是人却是会进入神秘的六道轮回台,还是会有来世的。

只不过这天子作为那亵渎者的后代,又是被佛咒而死,估计来世去投畜生道的多。

不过他是受了牵连,投上百世,应该就没事了。”

夏广身子定了定,悬挂在半空的云雾里,深吸一口气问:“夏雨雪回来了吗?”

第三梦闭目片刻,然后睁眼道:“没呢,她被困在道宗的天地大阵里了,好像是杀性太重,所以被真人略施惩戒,只是她居然可以逼迫真人动手,也不容易呀...嗯?那阵法竟然有松动的迹象。”

“那么,宫里现在什么情况,谁继位?”

第三梦嘟囔道:“你等等啊,我去看看。”

没多久,她又睁眼轻声道:“没人继位,夺嫡之战发动了,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乱的很,掺杂的人也不少,说实话,你此时若在宫里,那么就会稳定不少了。

这么乱,真是我魔国大兴之际。”

她忽的想起了自己之前答应与这奇怪的搭档站在同一阵营的事,急忙改口,露出笑脸道:“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在这无可改变的大势前,扮演着阻挡历史车轮的角色。”

说话之间。

夏广已经纵身跃上了山峰顶端。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似乎是等待已久。

这里是一个并不算宽大的广场,中央则是耸立着十多米高的玉佛,左手持莲花,右手却是托着一轮残月,面带笑容,眉目间带着神圣慈悲,却又藏着些令人惊煞的美。

而这玉佛之侧,却是一名白眉老僧正持着扫帚,来回扫着地面的尘埃,见到从悬崖出上来的黑甲少年,他也不惊不慌,只是停下手里动作,双手合十,看定了夏广道:“小施主哪里来,便还是回哪里吧。”

第三梦适时的提供信息,小声嘀咕:“这是耀世传奇榜上排行第三十五的禅院方丈玄寂,他能在这里,肯定是被风月禅那提点了...

你瞧到这老和尚身上的一层淡淡的金光没有,那是禅那赐予的佛光,和魔身一样,破不了的。

你现在和他打,等于是有一个身后站着真正刹那的传奇打。

而且,其实这一仗真的没什么意义,天子都死了,打赢打输,都是只有坏处。

哎...哎...你干嘛去?”

说着话的时候,夏广已经动了,他周身袍子随风而动,黑发也很飞着,斜拖着方天画戟,他扬声道:“我从果而来,特来寻因,方丈可知这因在哪里?”

玄寂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红尘之事,却是难以理清,施主若是放下手中兵刃,再回头,说不得一切都已变空,一切也结了因果。”

夏广道:“天下若大乱,生灵若涂炭,禅那若犯戒,老和尚又待如何?”

89.一戟中分白鹭洲

放晴山。

绿萝禅院方丈,面对着质问。

玄寂垂目道:“天下若大乱,生灵若涂炭,禅那若犯戒,那便自救之,佑之,责之。”

夏广问:“那天子病死,禅那可知?”

玄寂微微皱起了眉,但他显然也是明白一些事情的,所以合十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大势如此,顺天而行吧。”

“所以,做错了事的,就不需要被责罚?死去了的人,却依然还要轮回百世畜生。这又是你说的顺天而行?”

夏广心中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从心中而来。

似乎将所有过去的记忆,以及溯及现在的情绪,全都融汇在了心底。

唯独不去考虑未来会如何。

这种情绪可以用“冲动”两字来概括,但却不是单纯的愤怒。

他想起了禅那栖息所在,那魔鬼口中所说的白鹭神州,高高在上,俯瞰三千佛国的人间生老病死聚散离合,说一句皆空,便可否决所有,说一句来生,便可忘却今生一切愁,你只需叩首...

隐约之间,他仿是看到了那坐落虚空,散射着光芒的神地,于是便抬起了长戟,遥遥指着白眉老僧,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就要毁了这石像,你来拦我?”

玄寂道了声阿弥陀佛,似乎是停顿了片刻,而他周身的气息却开始迅速变化,变得复杂而玄奥,他忽道:“前些日子,风神山的那孩子路过我这里,对你推崇备至,也提到了四不言浩劫,邀请禅宗共商大事,但老衲拒绝了,你可知为何?”

“小心。”

第三梦的提醒恰时送到。

夏广却是不管,只是握着方天画戟的右手又紧了紧,“为何?”

玄寂忽然抬起头,不知何时他身上已经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佛光变得暗淡,但却深邃,充斥着一种邪恶的意味。

他露出狰狞的笑:“因为这个国度,本就该被抛弃。你若要执意打碎佛像,亵渎禅那,老衲说不得要超度你去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超生两字才刚吐出,

那白眉老僧就融入了一道凌厉的光里,出手一指,指尖,百花盛开,芳艳卓绝,但转瞬到了眼前,却是藏着数不清的尸骨,深埋在花田里,无人见,无人知。

那一层覆盖在他身上的邪异佛光便是笼罩在这百花,以及这尸骨之上。

夏广似是早料到了他出手,神色不变,右手旋转,长戟如龙,猛然甩出,三成的内力完全灌输到了这戟杆之上,戟若惊龙,翱翔在双月之间。

叮!

手指点在了戟尖。

势均力敌。

夏广只觉一股极强的力量从对面袭击来,融汇在戟中的内力,遇到那暗淡的佛光竟然触之即融,若雪入滚水。

哧哧...

戟尖碎了。

但夏广的手依然未曾有丝毫动弹,此时他的力量已经提高到了五成。

但方天画戟依然在断。

一寸又一寸,而那老僧却是额上冒出了汗珠,面容却毫无变化,只是一指若拈着死亡的彼岸花从远处而来。

六成。

七成。

...

那老僧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夏广的神色也微微动了动。

两人都震撼于对方的强大。

那老僧虽是玄寂之身,但其实早被禅那魔念所占据,所以这是一个有着凡俗之身的佛,只是受限于某些法则而无法全力发挥,但是在她自己看来,也是已经无敌了才是。

所以,这禅那魔念是大吃一惊。

夏广也是有些奇异,居然有人能抵挡住自己的七成功力。

即便有禅那的支援,应当也是做不到才是。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禅那,一个真正的降临了的禅那魔念。

第三梦目光里,只见那恐怖的佛光几乎成炸裂状的从玄寂手指只见迸发而出,生死玄妙皆是藏在其中。

而她这位搭档似乎就是靠着力气,与之分庭抗礼。

想了想,第三梦还是觉得自家搭档牛逼。

夏广缓缓提高这力道,终于在神隐加持下将力道提升到了八成。

九层的纯阳,纯阴,甚至那一缕突破了八十九层极限的八荒独尊神功而产生的罡风,也是顺着他的断戟汹涌而出。

附体于玄寂体内的风月禅那终于现出了一丝震惊之色。

“呔!”

他再踏前一步,整个人沉若这放晴山,而一道道视线可见的墨色佛光从他身上汇聚而出,全部聚集到了指尖一点。

夏广再次提升力道。

九成功力。

风月禅那终于撑不住了,所占据的老僧脸庞也变得苍白,她无法使用更多的力量,否则就会被时空中那一颗时刻睁开着的眼睛发现。

但在这交手之中,夏广却是忽然心中生出了些感悟。

这感悟并不是对从前杀伐招式的升级,而是从心底而生,从前过往所修习的种种招式,都在他脑海里融会贯通,随着他的经历,所思所想,以及所有的感情而迅速的变化着,糅杂着。

功法有五阶。

普通,高级,宗师,绝世,以及世人所不知的传说,以及伪神话。

越是高级的功法则越是难以修习,而修习成功之后威力自然也会越大。

然而内力再强大,若是没有招式将之使用出来,顶多是下意识的调动,而产生防御作用。

招式也有着凡简,精妙。

使用招式的人也有着相性。

相性度高的,则可以超常发挥出原本功法可能不具备的威力。

之前在京城之中,黄升上将军虽然说招式也是和内功一般的分类法,但其实这是存在谬误的。

起初招式固然是需要巧妙,甚至因而产生正大光明,与邪异之分。

但至了某一地步后,精妙并不算什么了。

夏广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学了那么功法后,十八般武艺中可谓自己都有臻至九层境界的招式,但熟练却不是圆满。

内力可以靠着毅力去修行,但是招式不行。

因为对于招式来说,在突破了技巧的界限后,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境,是意境。

若要更上层楼,不止是熟练那招式,而是去观察自己的心魔,并与之对抗,在对抗之中令心境越发沉稳,也令自己的境界越发的高明。

这些东西,都不是可以通过著书立作的功法所学到的,也许可以通过原本上的字迹,去体会书写者当时的心境,但最终却还是需要自己来。

那么,我所有的内心是什么呢?

在这大战之中。

夏广却是在沉吟着,他蓦的心中有所感悟,看向那已经断裂的越来越多的长戟。

杆已寸裂。

而两弯月牙之中,也是落下了一块儿。

只剩下仅残的一弯,在两人力道之下,随着被吞噬的杆飞快的向着中间而去。

那是月牙。

也像是一把刀。

想到刀,夏广忽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那熟悉感又很快的糅杂到了手中的断戟上。

他忽的笑了。

因为他忽然有一丝悟了。

这并非临阵突破,因为他本就占据上风,只是这一场似乎是势均力敌的对战,让他的某些积累达成了质变。

此时,风月禅那占据的老僧也是心有所感,而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他对面站着的那披散黑发少年,气质似乎变化了。

似乎是浮现了隐约、坐落天外的风景,而那黑甲少年,似乎已经卸下战甲,扛着鱼竿,悠闲的走在着茫茫的起伏的绿原之上,不慌不忙,身后又似乎有着简单搭建的小屋,屋前有着个少女,在招手,似是要他早些回家。

如此悠闲,简直和此时的凶煞,惊险之情景格格不入。

风月禅那一愣。

这...是道心?

这少年本心向逍遥,却身在此处与真佛厮杀,为何?为何?

没有答案。

因为下一刻,万般悠闲皆是瞬间幻灭,幻灭的仿佛之前看到一切都是虚假。

无论虚假,还是真实。

风月禅那只看到了这大周神武王一双冰冷、决然的眸子。

然后。

天地碎了。

只剩下一道若银河倒流的光。

这光芒,便是百里之内,皆能看到。

那是已经断却的方天画戟,也是这少年的气概,气魄,与狂暴内力糅杂在了一起,而使得力量发挥出了远超过往的程度。

风月禅那忽然感觉到了这一戟中的大毅力,大宏愿。

于是,他便是怒斥道:“区区凡人,也想屠灭神佛之地?不知天高地厚!”

便是说话之间,一道道若有生命的金光骤然爆发,冲入了他指尖,佛光卷起,净化人世。

但却净化不了此刻这持戟的少年,这大周神武王。

“恶魔,尔敢!”

风月禅那怒斥着。

但夏广手中那明明断了的长戟,也是再次恢复了光华,光华四逸,原本已是占据上风的力道,变的摧枯拉朽,将那浓郁而黑暗的佛光轻易撕裂。

力道不减,继续奔行,直将远处那风月禅那的玉佛像从中一斩为二。

天地轰鸣。

而他使用出这一式的玄奥心境,却使得他仿佛笼罩了曾莫名的光华,威严无比,不容亵渎,甚至比起那佛像,更如神明。

玄寂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后则是嫉恨之色,那原本只不过是些微的狰狞,此时却是更加熊熊的燃烧起来。

“好好好!”

老僧连道三个好字,然后周身佛光若潮水一般褪去。

玄寂眼中恢复清明,抬头疲惫的看了夏广一样,神色复杂,虚弱道:“施主刚刚这一式可有名字?”

夏广缓缓转身。

而淡然的声音却是随风飘去。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戟中分白鹭洲。”

白鹭洲乃是传闻之中的神佛居住之所,而这区区凡人,竟要中分此地?!

何等狂妄。

又是何等霸道?

玄寂摇摇头,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未能说出口,只是叹了声“阿弥陀佛,施主好自为之”,便是双手合十,竟坐化而去。

90.夺嫡

七日之后。

天下震惊!

只因这半月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大周天子驾崩,夺嫡之战一触即发,公子桦有军方支持,而公子亨则是受到水镜宫文士力挺。

京城毕竟是大阵之地,而军方大将则布于关境要塞,公子桦眼见着大事不妙,为求得一线生机,只能在黄升的秘密安排之下连夜出了京城。

登基仪式就要在除夕之后举行,新年,新帝登基,再恰当不过。

这是第一件大事。

第二件大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周前天子临死前册封的神武王,不知什么原因,单枪匹马,奔袭千里之外,对战绿萝禅宗方丈玄寂。

神武王虽然威武,但是毕竟年龄还小,虽然在幼年之时就挫败了白莲教,但玄寂岂是白莲的六色圣使可比?

但对战之中,神武王竟然心境化意境,意境引动天地之气,而彰显于外,百里之内皆能见。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戟中分白鹭洲。

似是不少人都听到了,感到了那神武王心中的念想。

那是对着悠闲的渴求,却也是最狂霸的念想。

白鹭洲,乃是传闻之中仙佛栖息之地,一戟中分,岂不狂妄?

随后,那轰鸣的巨响,就是响彻了百里的人间。

风月禅那玉佛佛像一分为二,而耀世传奇榜上的传奇高手也是就此陨落一位。

千里奔袭,只为毁一佛像。

只为杀一方丈。

这是何等的怨恨,又有什么怨恨?

正道众人看到的是一个肆无忌惮的疯子,一个狂妄霸道,却天赋可比鬼神的疯子。

除夕将至,新皇邀请天下而去。

他们便是要去,质问这样一个疯子,为何要做出如此事情?

魔道众人却是看到了一个强大的,随心所欲的霸主在崛起。

三山半落,固然悠闲至极。

但是那境界之中,却依然藏着霸道无比的因素。

一戟分开的,怎会是区区土地?

那大周神武王的心中,所渴求的,是能斩杀神佛。

何况朝廷和江湖终究存在着隔阂,除了少部分人敬佩之外,更多的则是敬而远之。

——

眉间一点山。

青衣老者正坐在悬崖边,看着涛生云灭从山隙间而生,他留着山羊须,双膝上盛放着一把剑。

“吹雪,这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人?”

老者身后,屹立在风里的,却是个白衣飘飘,眉间朱砂少的女,腰间的金丝上缠着把碧绿的剑。

常吹雪自然知道自己师父是什么意思。

一个能杀死禅宗方丈的人,实力固然强大,但每个人的强大都有来源。

那么这过去小王爷,如今神武王的强大来源是何处?

皇家有功法,有丹药,有资源,固然不错,六岁灭杀白莲教可能只是一种造势,因为大周可能需要这样一个后期之秀的名气,来镇压江湖。

所以,他们都默认了。

但自家徒儿不会说谎,这西蜀刀神墓穴之行,无论是那夹层空间的乱石林,还是被夺舍了的东海万家副家主万壑雷,以及恐怖的四不言,自然都是真的。

能冒死,使用秘法,重伤从邪魔处逃出,尽管可疑,但却未必不可能。

可是,结果却是那邪魔被夏广挡住,而且最终似乎活着出来的不是那四不言长生殿中的魔鬼,而是这夏广。

只因这夏广足够强大!

强大的匪夷所思!

出来之后,天子便是生了大病,然后神武王又去灭杀了天下正道魁首之一的绿萝禅院方丈。

再结合他之前毫不留情的杀死了九重山的高徒方百世。

此中事情,细思恐极啊。

常吹雪聪慧至极,每周会有两天时间,独自静坐半日,闭目调息,去驱逐一切杂念,以求及早的领会属于自己的心境。

唯有心境存在了,招式才会圆满。

招式圆满了,有些极难的功法才能修炼,也才能圆满。

青衣老者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回忆起当初那少年唇边溢血的模样,以及所说的那一句“人,绝不卑贱”,一时间有些恍惚。

青衣老者又道:“江湖险恶,邪魔更是如此,你是否被骗了?”

常吹雪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却已经目光坚定:“师父,这一次,吹雪相信自己的判读。”

青衣老者道:“原本烟花三月,江南道,白云天上城,还想试他一试,只是如今他竟然按奈不住,出手杀了禅院方丈,已经没有必要了。

除夕将至,天下正道都会涌至京城,向那飞扬跋扈,不知力量从何而来的神武王,问个明白,讨个公道。

你...就不要去了。”

常吹雪咬了咬唇:“我欠他一条命。”

“忘了吧。”

青衣老者摆摆手,“明日去山巅的飞瀑崖,面壁三个月吧。”

小剑仙依然站着不动。

她不知道为何那个少年要去杀,而且能杀了禅院方丈,但是她就是觉得这样一个人,绝不是什么邪魔。

更重要的是,她还欠了他东西。

欠了就要还,否则就一辈子在心里了。

见到她犹豫,青衣老者冷声道:“邪魔救你,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只是此刻忍不住露出了马脚,有什么欠不欠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么?

还是说你喜欢上了这个神武王?

想去做个王妃,享一世荣华?”

小剑仙一惊,师父这话说的极重,她急忙跪下道:“徒儿不敢,明日就去飞瀑崖面壁。”

——

风神山。

百花凋零。

这一处,山峰与山峰之间间隔短不过数米,长也不过是多米,山尖平稳,而弟子则可以在这横风乱流中练剑。

顺风,逆风,以此来锻炼剑招,提升心境,甚至一同柔和本门的内功心法。

“看来这一次残儿是看走眼了。”

一名矮个子的中年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残儿还在外面送英雄帖,只是发生了此等事情,我们怎可能还上那邪魔的当?

想必是禅宗方丈发现了什么秘密,而那邪魔终究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而杀人灭口了。”

——

某一处古道。

高大的川字眉少年勒住缰绳,他背负着沉重的长剑,却是听着风媒传来的消息,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起当初在那酒楼之中,自己与那小王爷见面的情形。

想了又想,他才低声道:“我绝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那道身影,已经成为了他尊敬,而追逐的对象。

他绝不信。

只因尊重,敬重。

想起乱石林里,那一番慷慨陈词。

想起高楼之上,那少年唤他一起饮酒,丝毫没有因为之前他的轻佻而有丝毫的责怪。

试问这样一个人,如何是邪魔?

但不论如何,江湖各大门派已经都将矛头对准了京城。

至于四不言的浩劫,在一些得到林残消息的掌教看来,第一步,就在那大周的神武王。

因为,他有问题。

风云际会。

皆是因为那个少年,一人一戟,斩杀了一尊佛像,一个方丈。

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心中的一口气罢了。

人若不能快意。

憋屈的,算计这,算计那,活在这江湖里。

那还叫活着吗?

91.吊丧

“好酒!”

蟒袍的神武王不着头盔,披散黑发,新换了把长戟,斜靠在宫廷树边,拈了两颗油爆花生米丢入口中,又凑到冰冷的酒壶上灌了一口。

贡酒就是好喝。

皇兄去了,这些好东西自己是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真把自己惹急了,就在那张圣旨的封地上,填下京城两字。

这位小侄儿同不同意不说,至少自己也占了道义。

夏惇去了龙脉,夏飞廉也去了,阴影皇庭里当家的就是皇姐与夏雨雪,以及一个才八岁的小侄子,名叫夏汤。

这位夏汤也是奇特,居然崇拜自己,不选刀剑,却是挑了把与自己方天画戟一般的重兵器:马槊。

幸好他力气也不小,懂事了就天天吃牛肉,练臂力,挑了门横练功法请教了几个师父,就是开始练,所以那三米多的马槊,他至少挥舞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槊法极少,那夏汤只能去宗动阁取了几本枪法书籍作参考,然后不时去请教夏洁洁。

后者最近学会了一套高深莫测的法门,一般夏汤来请教了,她都会说些“人槊合一”的废话来敷衍。

幸而阴影皇庭现在的规矩变少了,这夏汤便是寻到了机会外出向神武王请教。

这位未来的黑天子摘下遮面的帽兜,站在只有两人的演武场上,眼神带着极度的钦佩,看着眼前这位年龄算是兄长,但辈分却是皇叔的神武王。

夏汤恭敬地执师礼,然后道:“皇叔教我。”

他的措辞很有意思,并非神武王,而是皇叔,如此便是拉近了距离。

夏广并不起身,坐在演武场上的椅子上,问道:“学的什么内功心法?”

“回禀皇叔,是九阳玄功。”

夏广想了想,自然知晓是夏惇放回来的,于是道:“九阳玄功乃是天下极阳之心法,源源不断,且内力刚猛,配合重兵器是再好不过了。

你可曾寻到什么匹配的招式?”

夏汤摇头道:“寻到了一些,但总是觉得花哨,不适合我。”

“演一遍。”

“是。”

随后,夏汤便是舞起了马槊,这种重兵器大多是以势压人,而花哨之处则是少了许多,而宗动阁的所有功法夏广都清楚,很快他就是看出了这小侄子技法里的影子。

只是这些却总归有些剥离感,即明明是他在舞着,但却总像是未曾能融合在一起。

这还是相性问题。

夏汤并没有领会这些功法之后的意义,便是连所谓的后手,都是靠着熟练与纯粹的意识去模拟的。

一套舞完后,夏汤面不红心不跳,又恭敬问道:“请皇叔指正。”

大周的神武王哈哈一笑,道:“明天开始,钓鱼去。”

夏汤不解:“钓鱼?”

“钓的困惑了就去杀人,杀的困惑了再回来钓鱼,直到,你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

夏汤闻言,若有所思,而再看时那皇叔已经远去了。

他恭敬的鞠躬送行,然后找鱼竿去了。

按理说,既然封了王,便是要去封地了,但夏广情况特殊,封地空着,所以也是无处可去。

当他走出演武场时,一道灰衣身形如疾风般从阴影里闪出,然后跪倒在地,尖声尖气道:“参见神武王。”

此人乃是暗卫“风林火山”之中风厂的督主凌绝地,面色虽平和,却是为人狠辣、老练,他名为绝地,却不喜欢自己去往绝地,所以总是将别人逼入赶入绝地。

夏治一袭圣旨之前,自然早与这风林火山的头领说明了,让他们效忠夏广,这也是夏治思考许久之后做出的决定。

他相信自己的这位皇弟,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

所以,他将大周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交给了这定国神柱。

“禀告神武王,江湖上目前在风传一些对您很不利的消息。”

凌绝户这一次是真的服。

在他看来,神武王肯定是发现天子生病与那群秃驴存在联系,所以千里奔行,直接给天子报仇去了。

一戟杀了人家方丈,又毁了人家的真佛雕像。

那方丈可不是泛泛之辈,那可是传奇榜上有名的人物。

神武王今年才十五岁左右吧,当真是...天下无双,一等一的人物。

所以,凌绝户声音也很恭敬,继续汇报道:“天下正道蠢蠢欲动,欲要在新皇登基时,联合发难,说是要...”

夏广淡淡道:“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凌绝户这才道:“他们说是要揭穿您的真面目,说您...其实在大沙漠里,已经被长生宫的邪魔夺了舍,而要引发这一场浩劫。”

夏广问:“你相信么?”

凌绝户道:“奴才们不过是主子手里的刀,兵器是不会有思想的。”

夏广道:“安心吧,不要乱了分寸。”

凌绝户知道神武王完全没必要对自己解释,但此时这般说也是存了新任和对自己忠诚担忧,于是他恭敬道:“主子放心,我与那群正道的伪君子们,本就不对付,那秃驴也是杀的我心里畅快。”

“下去吧。”

“是。”

灰衣太监化作一阵疾风,很快消失在了此处,只留下莽夫的神武王,拎着一坛酒,仰头看着天空八方汇聚而来的风云际会。

拎了两壶酒,迈入皇帝灵堂时,却是惨淡无比,只有一个妃子,带这个低头不语的小男孩在扶着灵柩哭泣。

声音凄厉无比,“皇上,皇上...”

见到神武王进来,她依然哭着,只是满脸泪水的看了一眼这走入的大周神柱。

她是端妃,原姓赵,是个舞跳的极好的女人,所以被大醉后的天子看中,并且纳为妃子,可见其确实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心思也深沉。

可惜她养的皇子才五岁,文不成武不就,还贪玩,此时这端妃还没寻到后路,便是遇到了皇帝忽然驾崩的情形,她知道天子之家无亲情,所以即便她现在祈求一块封地,去往异国他乡,怕是也会半路被截杀。

所以,端妃便是提前来到了这里,做那唯一哭丧的妃子。

所等的,就是这一日神武王的到来。

她哭得很伤心,很真诚,脑海里想着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亲,那养大自己的母亲,以及之前对自己不错的姐妹全都死掉,她哭得很自然。

又想到自己之后可能连同政儿一同被砍掉头颅,所以这伤心里又带着惊惶。

哭皇帝死的早,做了夫君,却没给她留一条活路。

哭政儿太纨绔,无论军方,或是水镜宫,都是没有能够看得上这小小顽童的,甚至连宫里那些照看着涉及的文武大臣,也没有看得上的。

新年虽然快到,但那也是新皇登基的日子,皇帝坐稳了,下面就要开始杀人了。

所以,端妃瑟瑟发抖。

哭得梨花乱颤,她今年才二十三四,皮肤雪白,容貌妩媚,身形因舞蹈而显得婀娜多姿,裹了身白麻的丧衣,竟是穿出了魅惑的味道。

此时双手扶着棺身,双腿并着,满脸泪珠,令人可怜。

而她身边五岁的男孩也是双眼通红,在哭个不停,一副孝顺至极的模样,但其实是被端妃撒了胡椒粉。

夏广站定,看着那沉睡在棺材里的天子,从前这个人与他是陌生人,甚至还曾夹带过怨恨,但是后来随着两人相处,这之中虽然未必没有皇家的虚伪,没有收伏自己为大周所用的功利,但更多的则是一个皇帝的坚持,无奈,以及偶然能察觉出的兄弟感情。

冬日喝着羊肉汤还不忘让人送自己一碗。

知晓自己对待王九影不一般,但依然不隐瞒当年真相,同时顺着自己的心意,狠狠骂了太上皇一顿给自己出气。

种种细节里的事,多的去了。

而最后,他手中最强的一支力量,甚至是在当年白莲教叛乱后而灌输了许多心血的力量,却是没有交给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反倒是给了自己。

风林火山,四大暗卫,自己接手后才知道,这哪是四支侍卫队伍,这分明是四个可以江湖大派的存在。

还有那一封空着封地的圣旨。

以及一个神武王的虚名。

大周的定国神柱。

“皇兄还真是狡猾,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却非要给我。”

夏广说出了第一句话。

最强的兵,暗卫。

最随意的封地,自己写。

最大的威名,定国神柱,神武王。

他缓缓上前,将一壶酒放在了棺材上,然后有退后到蒲团边,一屁股坐下,拔出酒塞子,向着面前的空气敬了敬,“小时候,我从未在乎过着大周,也未在乎过你,虽然同在一宫之中,你于我,真的是个陌生人,如今你死了,却是我来为你吊丧,世事如此难料,你我兄弟缘分如此,值得浮一大白。”

酒如喉,于夏广便如白水一般,他多喝了几口,忽然向着门外喊道:“再搬两坛酒过来。”

很快,一个青衣太监,便是拎着两坛酒来了。

在皇宫里,凡是有些本事的太监几乎都是风厂之人,主子喊了,他们岂会不动?

夏广喝干了那一壶酒,继续道:“你杀了那么多兄弟姐妹,如今也是遭到了报应,但你当时饶了我和皇姐,虽是你留个念想,但细细想来,我也承你这个情。”

拍开封泥,又是一口。

那端妃愣愣地看着神武王,心里却是飞快转着,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政儿与自己是生是死,就定在此刻了。

所以,她特别斟酌着,等待着。

而夏广却是丝毫不管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妃子,只是看着那具棺材道:“你的仇人,我已经杀了,虽然于事无补,又似乎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自己也变成了正道征伐的邪魔,可是我心里痛快啊。

解释?

对着天下解释那是禅那魔念,在危害人间,我是去替天行道?

我才是正义的一边?

不了。

且不说他们信不信。

我夏广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想必你在天之灵,便是下辈子成了猪狗,如果知道了,也会痛快的大笑吧。”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那摧枯拉朽的一戟,化作倒挂的银河,斩开仙佛之地,他要杀得不是仙佛,只是为了人间的一席之地,如此而已。

喝着酒,聊着家常,而棺材里的人却是永远听不到了。

两坛酒很快喝尽,夏广的唠叨也到了尽头。

他正要起身,那哭着的端妃却是盈盈起身道:“神武王且慢。”

夏广并不停下动作,依然起身,转身。

那端妃忙道:“太上皇生前常常对我母子两人提起神武王,说是若是将来政儿能有您十分之一,那他就会欣慰了。

现在太上皇走了,政儿也是孤苦伶仃,再无人问。

还请神武王乞怜我母子两人,也算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收政儿为徒。”

说罢,她急忙拉着身侧低头红眼的小男孩,那男孩便是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了,嫩声嫩气道:“皇叔,请收政儿为徒。”

夏广转过身,看着这夏政的模样,依稀有几分天子的模样,便是问了一句:“你要学什么?”

红着眼,但整体给人有些放浪的小男孩道:“老师教什么,政儿就学什么。”

夏广忽的将目光看向那惶恐的妃子,“无需如此,安分一些,谁都不会有事。”

端妃思绪飞快转着,她没有离开恳求,而是思考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政儿脸上即将露出些微不爽的神色,她急忙起身,猛然抓住夏政的头,往下狠狠摁着,连同自己一起盈盈跪倒在那领口浸着酒渍的少年神武王面前,大声道:“妾身谢谢叔叔了。”

再抬头,那少年却已从灵堂走开了,只留下背影,映入这一对母子的眼里。

夏政揉了揉火辣的眼睛,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

啪!

下一刻,端妃便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闭嘴!”

“娘,你打我?!”

夏政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他几番欲要站起,向外奔去,但是在端妃那复杂而略带绝望的眼神里,而硬生生的克制下来了,然后低下了头,身子颤抖了许久,低沉道:“娘,我错了。”

92.长生权贵非我愿

午夜,惊怖席卷,从不迟到。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切,时间已经使得眼前的万物,处于完全腐朽的边缘。

即便身藏在这封闭的屋舍里,却还是逃不过。

自从利用麻雀吞噬了金手指后,夏广便再也不想去见那些恐怖存在。

因为这里的一切,他并不想去理解。

世人都渴求着权势滔天,他却不想,偏偏天子将这一切塞在他手心。

世人都希望着长生不死,想看更多风景,更多人,享受更多时间,拥有更多,更多,多的数不胜数,甚至连身体都变成了强者的身体,心也变成了强者的心,哪怕不再是人,也无妨。

固然,他的身躯已经因为力量而发生了变异,但是他的心还是人的心。

所以他只希望能好好过完一世。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便是满足了。

有亲人,也许再过段时间娶个女子共度一生,待到年老满头华发,细细彼此数着,搀扶着,看着子孙满堂,再寻棵参天古树,靠着钓钓鱼,朝霞里去,夕阳里归,也许某一天就合了眼。

长河滔滔。

大江上下。

世人都趋之若鹜着那求不得的东西,而不去珍惜眼前人,不去珍惜今生岁月。

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夏广,因为他打心底里不在乎这些。

所以,他自然也不在乎门外的时停世界,是怎么个模样。

以人类的身份过完一世,自己死了,那么就再也不会来这个世界了吧?

可是...

黑甲少年看着面前布满厚积灰尘的大紫檀案几,用手轻轻一触,咔...案几便是完全散架,无声的落地。

他再看看自己睡着的床,那白纱帐帘早已灰暗,爬着奇异的蛛网,蛛网上还有不少蜷缩的昆虫尸体,他手指拂过,除了抚下一堆随风飘逝的沙尘,还有整张床的坍塌。

十多年的时间,而这里却仿佛已经过了四五百年。

充满了压抑而孤独的气氛。

夏广觉得自己如果再动,那门就会倒下,它已经到达临界点了,而门外的一切又会逼着自己去面对。

那麻雀,猴子,小蛇是会热情的喊着“师父”,还是扑来将自己吞噬呢?

谁知道。

第二天。

神武王令人去打造一副黄金棺材,棺材大小就按照自己体型设计。

而这时,夏雨雪却是回京了,满脸凶煞之气,身后精锐军队皆是满脸疲态,但是看向最前方,坐着高头大马上的少女,却都是钦佩无比。

这一次,他们算是见到了天地之术,也是见到了什么叫逆天而行。

但任务失败了,都和道宗动手了,能不失败吗?

当夏雨雪从马上跃下,便是直奔小皇叔的宫殿。

得知了天子去世的她,只能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按照前世,天子也是去的早,然后则是爆发了夺嫡之战,一边由水镜支持的皇子亨,联合了天下正道江湖,一边则是军方支持的皇子桦,暗中勾结魔门,其余年幼的皇子皇女,包括她都在这夹缝里生存。

直到那气运好到令人嫉妒的皇子政继位,大周才平稳了后续约三十年。

皇子政近乎天命之子,在他手里,破碎的大周呈现出中兴之象,只是这一切却随着他的薨逝而烟消云散。

自己这才匆匆上位,在小皇叔的支持下,形成了新的权力中心,然而整个江湖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开始被卷入杀戮,以及西方鬼方白巨人的入侵,一举撕裂了大周如泡沫般的力量。

如今一切,都是顺着历史的轨迹,那么自己的速度也要加快了。

那些在禁忌里被戏称为“兵营”的存在,必须要用人命去堆叠,然后用长恨巨兵去正面硬拿下来了。

若是她记得没错,关中北地的长白山深处有一处,而雁山关外的沙漠绿洲里也有一处,关外那划分出南蛮的大河边也有一处。

有着三处,只要不停止“供养”,她有信心能抵挡住白巨人,或者滚雪球越滚越大,以至于可以应对一切的风险,可以让的那灾祸从天而降时,这大周不会毁了,小皇叔不会死了。

她快速走着,眯着眼狭长而冷冽,不苟言笑,无法亲近,裹着一袭漆黑袍子,匆匆行走在皇宫回廊里。

而很快她又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小皇叔居然找回了夏惇,而夏惇去往了北方的龙脉之地。

第二件,小皇叔千里奔袭,毁了绿萝禅院玉佛,又杀了那方丈玄寂。

前一件事还好。

后一件事便是使得这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夏雨雪也愣了愣,她似乎想起自己前世跪在绿萝禅院山门之外三天三夜,但却是被知客僧一句“施主回去吧”给赶走了。

而小皇叔便如那从数十年后穿越回来的魂,握着方天画戟直接为自己报了仇。

“杀的好!可惜没能屠了整个绿萝禅院,没能焚了所有禅那之像。就当暂且由皇叔你帮我收取的利息吧...”

夏雨雪唇边露出了笑。

看来小皇叔也有自己了不得的机缘呢。

这一世,有我,有你。

这天,塌不了!!

至于现在这皇宫之中的政变,她毫不感兴趣,便是准备窝到阴影皇庭这一边,开始搜寻相关资料,着手前往那三处控制“兵营”,同时看着历史是不是还如前世一般发展。

今日,天晴。

神武王不在宫里,问了问侍卫太监,便是知道依然在宗动阁上的湖心岛。

红黑袍子的未来女帝又匆匆赶去,顺着浮桥,一眼看到尽头。

尽头这大周的定国神柱依然在钓鱼,塔影横斜,而穿着身宫女衣服的女子正在他身后烤鱼,撒香料,加炭火,忙的不亦乐乎。

面容却是生的很。

夏雨雪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当今的黑天子,那位不知为何,今世摆脱了联姻命运,而运气好的出奇的女人,也是小皇叔的亲姐姐。

“钓快点,你会不会钓鱼。”夏洁洁兴奋的很,一个劲的催着,“刚烤好的我都吃掉了。”

“要不是你来,我一条都钓不起来。”夏广也是抱怨着,“这鱼饵有问题。”

神武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宫女”,惊道:“喂,你竟然整条鱼放嘴里,然后能吐出完整的鱼骨?!”

夏洁洁不理睬他,碎碎念:“肯定是鱼饵有问题?”

侧头,看天,略作思索,“老娘我来吃一口试试。”

“自己拿,桶里的蚯蚓多的是...喂,我警告你啊,别都烤了。烤了就没有饵钓鱼了。”

“知道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非正常的交谈。

夏雨雪发现自己很难融入这样的对话环境,她无法理解为何小皇叔能融入,所以只是裹紧肃杀的袍子,站在一边抿嘴微笑着,让那冰冷的从不上翘的唇角,犹若出云残月。

午后的光,很柔和。

风也柔和。

而除夕近了,新年近了,八方而来的风云,也...近了。

93.屏障

“晚上还给我送宵夜,你们魔鬼之间的搭档这么体贴?”

夏广正捧着本具备催眠特效的大部头书,把身子舒舒服服靠在壁炉边长椅上,完整没有丝毫瑕疵的大张虎皮是北方进贡而来,也是那即将继位的皇三子夏亨送来。

那皇子如今在水镜宫谋士们的帮助下,在迅速接手各大势力,然而皇室最核心的两块“阴影皇庭”以及“风林火山暗卫”,他却是动不了,所以他必须和自己处好关系。

啪...

又一块木炭被丢入了壁炉。

火炉里升腾的火苗再次拔高了几分,将炉前宫女的身影拉长,投射而下。

夏广侧头看了看那拥有着自己宫女知云模样的女人,但她唇边带着诡异的笑,手上捧着一碗热汤。

“来找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样子笑。”

年轻的神武王提出了意见,眼睛瞄了瞄热汤,看起来像是羊肉,还飘着大段的蒜头,闻着味道肯定还撒了些白胡椒粒子,最适合这冬天暖暖身体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抱着确认的态度问道:“什么肉?”

第三梦也舒服的坐在另一张铺展着虎皮的椅子上,“御供的小羊羔。”

然后她又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很像人,是个另类,所以我才多来找找你,如果是以前煞陨,只有它叫我去杀人、去侦察,我才会来。”

“很奇怪的论调,因为我像食物,所以你喜欢和我待一起?”

第三梦摇头道:“不是。因为你真的很像人。要不是你还有另一面,便是走在街上我们遇见,我也觉得你是一个人。

实话说,我喜欢和人类相处,但却也讨厌那些明明弱小,可是却尔虞我诈,在指掌之地斗来斗去,自以为是的人。

你身上没有这些味道,很纯粹,很干净,所以我就喜欢来找你,一起聊个天,一起说会话。”

夏广奇道:“你很孤独吗?”

第三梦想了想,奇道:“孤独是什么滋味?”

两人说着却是都沉默了下来,夏广看着这一碗鬼做的羊肉汤,便是捧了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就“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一个连土都能安然吃下的存在,这汤竟然无法入口。

第三梦小声道:“我是按照我自己的口味调的。”

夏广看了看那碗中的汤,你这是把一袋盐都倒进去了吧,这么重口味?不过鬼还吃东西,这也太奇怪了吧。

第三梦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所思所想:“我想试试人类食物的味道,但无论什么入了我们的口,都是平淡的很,除非那些食物临死前的挣扎痛苦,才会让我们觉得这次就餐有些意义,所以无论阳魔,还是我们,都喜欢虐杀。

但我不同,所以我多放些调料试试。

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对呢?”

夏广道:“你想变成人?”

第三梦沉默不语了,这是禁忌的话题,它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力量也远比这江湖中人强大,可是她偏生有些奇怪的想法。

夏广笑道:“你不去追求着变成更强的鬼,却想着变成人?”

第三梦依然沉默。

夏广忽然将那碗羊肉汤凑到唇边,然后开吃,直到吃了个底朝天,把每一块羊肉、一段葱白都吞下了肚子,甚至舔了舔碗,才罢休,“下次少放点盐。”

第三梦露出笑容,应了声:“嗯。”

“你说你是博古通今,又阅遍不少绝学的江湖第一美女,那么和我说说吧,我对这个江湖的力量知道的还很少,只明白一些功法的分类。

可是却还有着许多明显凌驾于江湖上的力量,和我说说吧,反正夜长着呢,看你样子,也不想睡。”

第三梦回道:“我不需要睡觉,反正一念就可以入梦,就是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本体还对着铜镜在梳妆。”

“快午夜了,对着镜子梳头,我该说不愧是阴鬼吗?”

第三梦没有接话,理了理思绪,开始从更高一层的角度描述。

所谓江湖,天下各方势力,其实都是渺小的存在。

因为他们不论如何努力,都绝不可能突破屏障,无论是身体,亦或是灵魂,都是受到了人类极限的拘束。

也许偶尔,他们可以短暂的突破这极限,并且进行超乎寻常的领悟,并且表现非凡,可是这种非凡大多时候会对他们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无法突破屏障的,那么它们便会以“不出红尘”来描述,或是更简单些,则是红尘境。

所以阳魔,阴鬼有足够自傲的资格。

阳魔的血醒,便是人类突破极限后才能形成最初的萌芽。

人体,其实藏着许多远古的奥秘,而阳魔其实是具备了唤醒这些神魔血原的必要条件,可谓半步神魔,火红的躯体,只不过是一种“过于活跃”的表现。

阴鬼的魂变,亦是如此。

当摆脱了人类那孱弱的便是一阵阴风都能吹散的灵魂,才能去探索太多,与阳魔的唤醒神魔血原相比,阴鬼的魂变是一种“塑形”。

那似是以人类魂魄为基础,以怨气进行魂魄的改造,这是极难的,也是极危险的。即便是我,也并不清楚“塑形”的原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梦境长河里进行的,这长河大体应该是所有生灵的梦境汇聚起来,其中存在着难以想象的危险,但只有踏入那条河,才有可能成功。

对于阳魔阴鬼来说,在进入了“预热”的顶点,达成了真,才能够冒着极大风险进入第二次,也是真正的神魔化,这就是第二次血醒,或是魂变,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说实话,我甚至连当初第一次魂变的过程都全部忘记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两种途径,可以突破屏障。

第一,就是禅宗的佛光,那些摒弃所有人类的欲求,全心全意侍奉禅那的苦行僧,会被禅那授予佛光,这些佛光威力无比强大,更是能护着苦行僧过刀山火海渡油锅,百毒不侵。

而苦行僧则是在佛国,或者那些混乱的国度宣扬禅那的福音。

若是一朝能够“顿悟”而成为罗汉或者禅那,那就如同魔鬼的第二次血醒魂变一般,直接进入了更高层次。

第二,则是道教的罡。

逍遥于天地,甚至寄生于天地,然后自身足够强大,才有机会达成传说里真正的“天人合一”,而待到“无我”,便是进入了更高层次。

所以这个世界突破屏障的,只有四种:阳魔血醒,阴鬼魂变,苦行僧佛光,真人无我。

对于这些,第三梦则是以“超凡”来描述,或者说是超凡境。

在这滚滚红尘里,不出红尘,终究都是蝼蚁。

但是若是超凡脱俗了,那么便是放弃了人的身份,而去试图着向更高的层次转换。

可若是让人去选择,怕是无人会拒绝着变得更强,活的更久的诱惑。

毕竟那些苦行僧,甚至真人,与魔鬼不同,可是被称为陆地仙佛的存在。

随后夏广又试探着问了关于那绿洲沙漠里的蜘蛛老妪,以及世界边缘的绵羊巨石岛,对于这些第三梦也只是隐约的知道着,她曾经进入了商人,流浪者,冒险者的梦境,想要去探查这些地方,但却是无法获取太多。

那沙漠绿洲,她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夏广的描述,她则是对应到了某一个神秘的存在,那似是这片土地上按照某种规则自己运营着的独立的小的体系。

世界边缘,她只是隐约能探查到那些人口中的信息,但只要接近那里,就会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危机,似乎有什么会顺着梦境来找到她。

夏广只能感慨自家那曾经的麻雀徒儿,连降落地点都是精挑细选,能够落到这近乎是“中了大奖”的地方,也是不容易。

明月偏移,风声略微小了些,第三梦见夏广打了哈欠,便是很有分寸的选择了告别。

但夏广并没有睡,他躺在床上,原本稍乱的思绪很快被理顺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以及地理特征。

红尘境...

超凡境...

人永远无法突破的屏障,要么成为魔或鬼,要么献身于禅那,或是献身于天地那玄奥的道,无论哪个选择,都必须丢弃到属于自己的身份。

而事实上,他所有的八十九层的内功心法都是在将自己向魔的方向转变,至于那奇异的八荒独尊功则是将自己引向了真人的范畴。

他一念而起,便是罡风出现,形成了小小的结界。

应该是功法的立意不同。

若是做个对应,九层圆满应该属于红尘境。

而十到八十九层,则是对应于超凡境,或是说是超凡境界的某一步。

第三梦说自己那诡异的黑色长发是二次血醒,但其实夏广知道这不过是那一盘蛋炒饭的功效,真正的第二次血醒需要冲破了八十九层。

他沉思了半晌,似乎如果需要追求更强,则要在魔,道之间做个选择,佛的话他没有接触到,阴鬼的话却也是缺少修习法门。

常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破的屏障,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闭关时间而已。

想到成为真正的阳魔或者真人之后,他的寿命会获得更多的延长,以及失去了人之身躯,他就深恶痛疾,这种感觉来的很奇怪,完全没来由,像是根植在他心底,某个经过了无数年而成为的执念。

夏广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在放晴山上那老僧的仇恨眼神,那苍老的躯壳里藏着一尊真正禅那的魔念,此事绝非如此罢休,而等到那魔念再一次降临,或者干脆是那远远凌驾在超凡境界上的真身降世,自己又该如何?

任由宰割么?

“看来必须要做个选择。”这位大周的神武王微微眯起了眼。

相比成为莫名其妙的怪物,也许天人合一,暗与道合,会显得更像人一些,如果逼不得已非要做个选择,夏广还是选择了“八荒独尊功”,他决定把这门功法不停提升,直到达到可以抵御真正禅那降临的层次。

只是在此之前。

他要阻止这佛魔交接,然后把漫天仙佛都拉入到这场浩劫之中,绞杀。

94.不若我来杀

接下来的几日里。

四不言的众魔们再次通过阴鬼举行了一次小小的讨论,论题是关于如何最大效率的投放那两颗神珠,以引起江湖的厮杀。

两位持有这神珠的分别是自家的搭档第三梦,以及那病恹恹,有些阴柔的灰白头发男子华无成。

第三颗则是不知所踪,唯一可知的线索便是依然在这个世界里。

毕竟是人类的伪神话功法,所描述的很可能是另辟蹊径。

第一颗神珠,刻绘着浮世天罗,传说之中那八部绝世功法就是从此珠中领悟而出。

第二颗神珠,刻绘着谷玄宿定,也是华无成手上拿着的一颗。

第三颗神珠,刻绘着人心百态,这也是丢失的最终,最重要的一颗。

夏广直接把自家搭档的那一颗要了过来,说是他有用,至于怎么用,其余诸魔也没多问,因为大家的外壳毕竟都是“江湖人”,都知晓这位正处于风云中心,使用容错率很高,换句话说,他只需要在江湖众人面前把这个神珠拿出来,做一番介绍,那么就成了。

另一颗,华无成则是决定自己使用,此时他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山中猎户,如果凭着这一枚神珠上的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么就是一种宣扬,而他的旅途选择以屠杀进行。

就在已经商定完毕的时刻,夏广却是忽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他通过第三梦的口传达除了想法。

“既然那群正道之人要来京城铲除邪魔外道,那我便索性做个邪魔外道,而我这邪魔外道的力量从何而来?

便是这颗浮世天罗的神珠。

既然我成了魔道,那么小华你就去当正道,打遍天下无敌手,或是做个武林盟主后,再与我约战,然后你我这一战将两颗神珠弄丢,至于你就直接败了,然后薛白衣,金断水则是获得这两颗神珠,再之后也是加入进来。

到时候,我会引发天下大乱。

你们三人,只需要携带着正道做飞蛾扑火之姿。

再之后则是展露真身,对这个江湖进行威胁,并且放出消息,只说这两颗神珠上所记载的武学是唯一可以战胜魔鬼的东西。

如此可好?”

他虽然问着好不好,但是话语却是不容置疑。

其余众魔一想,这主意也不错,比原本的想法多了两步,相当于一正一邪的两人在引动武林杀伐,勾起心里魔气的时候,同时为两颗神珠打了广告,体现了这两颗神珠的无上价值。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便是传闻里的那些物品,若是没有见过,许多江湖的隐世高手也都会以为不过是谣传,不会当真,到时候真正来的只是一批小鱼小虾,那就无趣很多了。

就华无成三魔而言,也觉得颇为有趣,毕竟它们从没想过去做一个正道大侠,这个意见给了它们尝试的机会。

意见就此达成。

没几天,第三梦便是借着宫女知云的手,将浮世天罗的神珠送了过来,那是一颗不过眼珠大小的珠子,上面绘着日月星辰,花草浮云,光明黑暗的图案,这些图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浮刻在神珠上,极其复杂,更奇怪的是随着人心的变动,看到的事物居然也开始变化。

夏广将这神珠摸索了一遍,脑海里那神悟的天赋忽然似是得到了什么,一副一副的图案开始迅速的进入他的脑海。

但是却似乎只是某个功法的一部分。

夏广尝试着以不同心情来换取神珠上图像的变幻,然后再行使用神悟进行领悟。

如此这般,他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在将自己能够想象到的心情全都模拟了一遍后,脑海里终于隐约浮现出了一部名为“天章”的功法名字,而自明的信息显示这是传说级。

看着天章,夏广又是闭门,花费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推导出了那八部绝世功法,甚至又多了一篇绝世级功法,名为《天命不可违》。

期间,这大周的神武王并没有一直闭关,也是将一道一道秘令通过暗卫的途径传播到了适当的人手上。

他心里已有了计较,消弭浩劫的唯一手段,只能是通过大势来进行灭杀,而由一个真正的魔去扮演正道大侠,从而减少杀戮,最后再由自己作为魔道去杀死,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他既然要站在江湖的魔门阵营,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到时候把所有的四不言都明面上逼迫到自己的对立面,让它们都做大侠去,自己在最终的时候,顺着大势全部斩杀,如此这般便是达到了他消弭浩劫的目的。

至于是否有人知晓,以及要杀多少人,他却是无所谓,只要这个江湖,这个大周最终可以和平,能让他安安心心过个晚年,那就可以了。

何况杀劫无法免,真要杀,不若亲自动手。

秘令的对象则是江湖之上那以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内容则是“前来京城,协助抵挡入京的正道之人,则可以参阅除却《封雷图策》之外的七门绝学之中的任意一门,绝无戏言”。

大周神武王的这句话顿时在整个江湖惊起了轩然波澜,而除却正道众人的汇聚于此,八方邪魔在确认了信息来源后,也是马不停蹄的召集人手,他们本就和正道势不两立,此时更有八部绝学的利诱,便是迅速向着京城而去。

一时间,八方云涌。

江湖正邪之间的小摩擦则是越来越多,四不言看在眼里,也是觉得这氛围很不错,隐隐之间,那位于整个大势中央的神武王,成了它们入侵第一步的“执行者”。

华无成这一日,也是带着一把剑,从某个小村庄走出,他位处关外,那便是也不骑马,只是一路挑战,一路胜出,又是从不杀人,只是行侠仗义。

新年前夕。

京城客栈里已是聚满了八方来客,气氛肃杀的很。

那位神秘的大周神武王却是早已会见了那几位魔门的门主,由于他之前斩杀那绿萝禅院方丈的战绩,所以倒是无人敢小瞧于他。

夏广稍稍展示了自己所存在的七部绝学后,那几位魔门之主,便都是心头火热,他们已经确认了绝学的真实性,而出于为了魔门之首的碧月教考虑,这大周神武王还特别将《血魔功》抽除了。

另一边。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夏亨原本文雅的脸庞却有些阴沉。

“这原本是朕的继位大典,江湖群雄应该来恭贺朕才是,为何却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握紧了拳头。

而他龙椅正对的则是一名神色有些懒散邪异的中年人,浪子打扮,脸上带着阴柔的笑,“主公莫要慌张,他若是稳重一些,向那天下群雄解释,或是道歉,说是不该去杀绿萝禅院方丈,那么或许我们还无可奈何。

但是他却是勾结魔门,这不可谓不是自掘坟墓。

魔门虽然凶残,但若论势力却是及不上正道,既然他杀了绿萝禅院方丈,又要站在正道对立面,那么此番说不得佛道两天门也会来人。

此番京城聚汇的,甚至可以说是此番事真正的正邪两道的决战,无论哪一方胜利,都必然是惨胜,主公只需要隔山观虎斗,一箭双雕就可。”

夏亨一愣道:“郭谋主,如何一箭双雕?”

那懒散邪异的中年人笑道:“其一,江湖势力削弱正是我们重新控制武林的大好时机,其二,若是那神武王此战重伤,或者即将重伤,主公以为我水镜宫早已在京城中布置好的阵法,能否发挥作用?”

夏亨眼睛一亮。

郭浪子笑道:“所以,主公稍安勿躁,杀人是个细心活,杀的越多,越是急不来。”

夏亨面露喜色,但随即又长叹一声,“可惜太上皇太过糊涂,人都死了,暗卫还不交给自己儿子,却是给弟弟,他真是糊涂的可以。”

郭浪子摇摇头道:“风林火山四重暗卫固然强大,但我水镜宫能够屹立不倒,甚至使得军方那些莽夫畏惧,岂是只能舞文弄墨,只能呈口舌之辩?”

夏亨大喜,面带期翼道:“谋主快快说来。”

天子常说喜怒不形于色,但夏亨这副模样,比起死去的天子却是着实的差了不知凡几。

郭浪子竖起三根手指:“阵,天兵天将,以及三门的支持。水镜宫有六人,我们每人都有着自己专属的实力,势力。如今虽说那三名黑暗谋主前往了北地,此处只有我与诸葛村夫,张巨鹿三人能支援主公,但是却也足够了。

因为,那个阵法,我们已经布置好了。

主公登基之时,就是真正一统江山之刻。”

夏亨道:“好好,真是多亏了谋主,否则朕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有着三名谋主的操持,此段时间的这即将继位的天子,已经将周边的军事力量全部抓在了自己手里,并且水镜宫派出弟子前往南方的蔷薇关,去劝说五虎上将军之中的赵火与马锦回朝勤王。

北地的关三刀动不得。

而那夏桦又是随着黄升前往了西方,那张燕人肯定是站在他这一阵营了。

如果,这即将登基的天子更是做壁上观,看着京城的风云聚散,然后做那坐收渔翁之利的渔夫。

95.封禅台上

“小皇叔!”

夏雨雪裹着暗金色袍子站在远处,看着刚刚从黑色殿堂里走出,欲要踏上马车的夏广,忍不住喊道。

“今天亨儿登基,走个过场。”

夏广温和笑着。

“我让阿大,与阿二和你一起去。”

夏雨雪提议派出她手下两名能输出能防御的长恨巨兵,如此守护在夏广身侧,他才心安。

“不了,莫要忘记阴影皇庭的立场,可是只顾大周兴衰,不管天子交替,不可因私废公。”

夏广做出了提醒,然后便是掀起帘子上了马车,只剩下微微皱起了眉的夏雨雪静静吐出一句“去他妈的因私废公”。

轻轻咳嗽一声,周围的或是树木,或是假山之后,忽的钻出六名穿着重甲的巨人。

这位未来的女帝面露笑容:“今天都给我低调一点,穿上斗篷,遮住脸。”

此处还在做着准备,而一名身形高挑,穿着黑衣的女子早已坐在了一棵山顶长青的高树上,一双修长的玉腿随着树枝的上下晃动而来回动着,成人腿粗的树梢上搁置着一把未曾出鞘的妖刀。

而这女子正高举着据传可以“穷极远眺”的仪器,看向远处那皇帝登基的封禅台。

自从上次屠宰过一些在沙漠里迷路乱跑的骆驼后,她的胆子大了不小。

唔...小弟可能以为她杀了人。

他想多了。

...

夏洁洁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形势不对,她...她就指挥阴影皇庭在京城的供奉们上,反正许诺他们可以去宗动阁一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登基之处并没有设置在皇宫之中,而是被谋主们配合形势而做出了在城外的封禅台上,夏亨一袭龙袍,周围跟随着五百名压低头盔、无法瞧见面容的侍卫,而郭浪子与王巨鹿早已将封禅台布置妥当了。

除却那些特殊侍卫,还有一万精兵排兵列阵,分布在卡口。

正道众人倒是很快入座,而魔门之人则是被认为存在威胁而拒绝入内,在得到经过的神武王的暗示后,魔门之人倒是没有反抗。

碧月教教主,“血仙子”梅铃则是裹着一袭赤红的纱向着那经过的神武王抛了个媚眼,而她身后的其余魔门领袖则似是习以为常,这可是一朵无法采摘的娇花。

“神武王,真的不要奴家带人上来?”梅铃显然有些担心到手的绝世武功跑了。

毕竟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新年的封禅台上,只有正道之人能入内,皆是若是发难,这神武王便是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但她话音才刚落,远处山道便是跑下一支清一色背着盾刀的队伍,将这神武王包入其中,一起向着山顶而去。

正道之人纷纷入座,以剑道七山盟,佛道两天门为主,其余大小更有近百的门派,也是听说了这四不言浩劫,所以特来揭开这神武王的真面目,同时以之为线索,屠魔于萌芽之间!

吉时已到,封禅的仪式很快便是开始举行。

文武大臣,八方来贺的使臣皆是就位。

而正道江湖中人也都给天子面子,便都是等着这登基仪式结束。

而一旦结束,就是图穷匕见之时。

夏广倒是安然的坐着,身侧只是笔直站立着山营以赵葫芦为首的两百精锐。

四位四不言的阴鬼自然是不会缺席如此的盛世,第三梦,哥舒岚,余小红,薛笑早早的准备好了马甲,躲在人堆里。

可以说夏广的表现会很快的传递到另外三位阳魔那里。

京城东方的这所封禅台周围早已被肃清,所以夏亨并没有遭遇什么刺客,或者意外,顺利的走完了流程,在众人见证恭贺之下,成为了大周新一任的天子。

这位新天子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掌控武林,而是后宫佳丽,以及自己那几个差不多大的兄弟。

想归想,他暂时还不会表现出来,此时根据郭浪子谋主排好的计划,他需要赶紧让出舞台,然后以三万精兵为网,谋主在封禅台布下的杀阵为基,自己则率领着这些“天兵天将”在外等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大周神武王与一群正道之人则是心知肚明,谁都没走,都目送着天子及其余随行权贵远去,好像今日这封禅就完全是个额外的事。

天子才走没几步,便是一名青衣方脸的男子欲要站起,但却被一人以目光示意坐下。

似乎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还没走远的天子,后者急忙加快步子,鬼知道一会这里会达成什么模样,最好都打死了才好。再不济,也打得两败俱伤,这样自己才好启动杀阵,派兵擒拿。

小家子气的新皇如此想着。

又是片刻。

正道中人互相对视一眼,九重山门主董三生忽然站起道:“大周神武王,今日诸位武林同道都在此处,老夫也就问问,百世那孩儿究竟犯下何等过错,竟然被你一剑诛杀?”

夏广不答,只是环视四周道:“还有要问问题的,一起说出来。”

禅宗的玄灭和尚起身合十道:“前段时间,施主一人闯我绿萝禅院,杀了我师兄,老衲要问两件事,第一,施主为何要杀师兄,第二,施主怎么能杀的了师兄。”

绿萝禅院方丈玄寂在江湖上很有威名,与人动手,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之间擒拿敌人。

眉间一点山山门掌教花长阳起身道:“神武王,我先是替小徒感谢当初在大沙漠的救命之恩,但是却也是与玄灭大师存了同样的疑问,你的力量从何而来,或者说...你是否还是你?”

三人为首的正道质问,如同三把利剑,笔直的插向了那依然端坐,神色毫无波动的年轻王爷。

夏广忽道:“天下八部绝学各位知晓吧?九阴九阳,万剑青山,血魔绣花,八荒封雷。”

正道群豪一愣,不知这神武王此时提到这个有什么深意。

若是按照年龄,这神武王不过是他们的徒儿辈,甚至徒孙辈,可是若是按照身份,和战绩,他确有资格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

而年轻一辈的江湖少侠,侠女们则是略带好奇的看着那一位被数百强悍侍卫包裹中央的神武王,穿着不似王爷、反倒像将军的黑甲,昂着头颅,披散的长发在山中横风里往后动着,年轻的脸庞却显示他与自己等人年龄相仿,甚至还要小。

如此年龄,却已经能达到如此高度,甚至那众人引以为豪的新秀榜第一之位,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因为,他奔行三千里,杀了一名传奇。

如果这传奇是魔门之人,是仇人,是人人欲之死的人,那便是千古佳话,可惜不是,他杀了一名悲天悯人的方丈。

众人眼里有露出惋惜,又有露出幸灾乐祸...

96.我来做贪狼

四不言浩劫的事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年轻一辈的江湖之人还未能知晓。

还以为此来,就是为了玄寂、方百世的事讨回公道。

夏广侃侃而谈道:“八门绝学,让我大周江湖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可见其珍贵之处,那么诸位可知这八门绝学乃是八门同源?”

剑道七山盟,佛道两天门的来人之中也有听说过此事的,当然这是江湖之中的秘辛,不少人甚至连八门绝学都不完全清楚,更不用谈这“源”了。

“神武王,还请明示。”

夏广道:“这源泉便是浮世天罗珠,其最奇妙之处,是可以助人领悟,甚至升华功法,自创功法,而最高深的则是那八门绝世。”

浮世天罗珠!

一语若巨石如水,掀起轩然大波。

天下竟有如此宝物?

大周神武王似乎根本不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从怀里拿出那颗神珠,然后神色扫过那之前起身说话的三位道:“来辨一辨。”

夏广将神珠托在手上,绿萝禅宗玄灭,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九重山掌教董三生相视一眼,便是都走上了前面,隔了一些距离,便是看着那颗流光四溢,却复杂无比的珠子。

日月星辰,浮云自动,花草繁衍,郁郁葱葱,河中有鱼,苍穹飞雀...

这颗珠子可谓是包容万物,只是看了一眼,三名江湖正道的翘楚就觉得自己仿是被仙人直接带着,飞到了高处,俯瞰原本扑朔迷离的世界,而许多不清楚的东西,疑惑已久的问题都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

站得高了,自然看的远了。

跳出了原本的小圈子,自然能一目了然过往种种。

只是看了几眼,三人便是已经知晓这神珠确是真的,而传说里那三颗神珠的秘辛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

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

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道:“此珠神异无比,神武王既然能杀死玄寂,何不在此展示武功,与我们看看?”

玄苦却是猛然道:“且慢!”

“神武王还未解释为何杀我师兄。”

那董三生也道:“我那徒儿百世虽然为人轻狂,但罪不至死,神武王在他西蜀历练时,又为何一剑杀他?一言不合便杀人,这不是坠入魔道么?

你大周皇朝开创数百年,也是一向不喜邪魔外道,神武王为何却独独的行这凶恶之事?

还有,便是你获得此神珠,年纪轻轻,怎可能从大沙漠里活着出来?

大沙漠里有什么,神武王怕也是心知肚明吧?”

花长阳道:“神武王还是先与我们解释解释吧。”

这封禅台之上,气氛忽的肃杀起来,远处京城还隐约传来炮竹的喜庆声,但此间却是冰冷至极。

众人质问他,问他要一个解释。

逼问他,甚至需要他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曝光,也许还是不信。

还需要他来演示。

如一个罪人般去自辩。

话语虽然客气,其中藏着的机锋却是令人不寒而瑟。

再说深一些,这浮世天罗珠既然已得玄苦,花长阳,董三生这三位的确认,那么必然是真的,谁不想得到?

这神武王逆天而行,那这神珠自然不能在他手中,否则就是存下了为祸武林的隐患。

此等宝物,自然需要交给武林盟主保管。

武林盟主若是没有,那么便由天下正道的佛道两天门及剑道七山盟共同保管。

玄苦,花长阳,董三生皆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其中花长阳甚至已位列耀世传奇榜,并且他已有十年未曾出剑。

除却这三人,坐下高手依然数不胜数,甚至不少散人之中的高手也是偷偷尾随而来,其中必然不缺乏大豪侠,甚至宗师。

这气势,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向着年轻的大周神武王压迫而去。

由不得他说不,由不得他摇头。

“哈哈哈哈哈!”

黑甲散发的大周国之神柱,忽的仰天,带着无比的嘲讽、不屑狂妄的笑了起来。

“我夏广行事,何须与你们解释!”

他大笑着,而眼睛却是扫过在座的数千八方汇聚而来的江湖中人,佛道都来了,那就没错了。

你们想顺利完成交接,那我就偏不让你们完成,非要将你们再拉入这大势更迭的绞肉机里,我若为贪狼,势必不会让你们抽身而去,待得一池浑水才好摸鱼。

目的?

没什么目的。

也许有些愤怒,有些对悠闲的向往,有些期翼着后人所活的依然是人间。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

既然,这天必须要乱。

既然,这大势更迭死人在所难免。

那么不若由老子来亲自操刀,做那乱世的贪狼,让这大势穷尽了,再恢复和平。

是非对错,后人评价,别人眼里,又关我何事?

一众正道之人眼中,那疯狂大笑的大周神武王神色猛然静了下来,“我要杀便杀,你们奈我何?

你们说我坠入魔道,但我却只是在走自己的道。

这道若是与你们相违背,那么只能请你们让道,绕道,离开这个道。”

鸦雀无声。

天地静寂。

这少年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可知自己在与整个江湖正道为敌?

他可知自己此时的身份?

“说得好!”

一声娇咤之声从远处远远传来,裹着红纱,面色妩媚的魔门领袖梅铃远远出声支援,而这群魔门的援军便是此刻,终于从山道拾阶而上,缓缓站在了这大周神武王的身后。

从今往后,这神武王便是彻底的将自己划入了邪门的阵营。

眉须有些发白的花长阳忽道:“血仙子,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场浩劫?”

梅铃似乎很憎恶这眉间一点山的掌教,站在夏广这一列,皱眉道:“当然记得,可我魔门本就被你们正道中人视作浩劫,如今这俊俏的王爷既然也要被你们打入邪的阵营,我们这些可怜人只能抱团取暖。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死人,会死多少人,谁管呢。”

对于这个女人,花长阳似乎很是愧疚,他传音道:“梅铃,今时不同往日,这夏广极可能是四不言的魔鬼,他们可不属于任何阵营,他们甚至是不是人我都不确定。

我们正邪虽然有很深隔阂,但毕竟都是人类,此时应该团结一致才是。”

97.只手开弓,箭如雨

京城东门外。

封禅台上云飞涌。

面容妩媚欲滴的魔门首领,裹着那红纱,躯体白嫩,却是不接这茬,直接开口道:“今日封禅台上,我就是要拦住你们。”

花长阳也不恼怒,只是叹道:“血仙子,当年...”

梅铃冷冷道:“当年有多少莫须有的魔被你们屠杀,你还好意思提当年...从那天起,我就定了,无论什么魔,都是我这一边的。

如果比我弱小,我就保护他,收服他。

如果比我强大,我就投向他,追随他。

弱肉强食,我们的规矩简单的很,远比不得你们那般虚伪。

何况神武王大人这么年轻,这么有魅力,奴家的心都扑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哩。”

她虽相貌狐媚,身材婀娜,气质放.荡,但她身后无论碧月教,或是八方邪魔的诸多高手们,无论高矮胖瘦,无论长得多么古怪,甚至被毁容的,长得歪瓜裂枣的,长得像条狗的,像只猩猩的,像只河马的,像只水灵灵的猪的,拿着各种奇怪的兵器的,甚至是自制的兵器的邪魔们,都却是未曾显出半点不敬。

或许有煞气,凶气,甚至变态之气,肮脏之气。

有的贼眉鼠眼,有的三角倒目,有的面白而轻浮,形形色色,一看便是大坏人,大恶人。

可是这些人却都是服气这位。

只因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承过这梅铃的情。

有的人在被正道追杀的无处可逃时,梅铃收留了他。

有的人在濒死边缘,梅铃救了他。

有的人则是一怒冲冠杀了不该杀的人,梅铃保了他。

种种种种...

使得这位原本武功就已经超凡,位列耀世传奇榜中的血仙子,成了魔门的女王,她若开口,便是圣旨。

所以,即便在江湖榜上,也是说以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

而碧月教的首,就是这位裹着红纱,看似浪荡,还在挑逗着夏广的传奇女人,“血仙子”梅铃。

一时间,双方对峙。

局势若是凝滞着,只等着某个契机的打破,也许下一刻就是无法调节的腥风血雨。

而神武王忽的向着那梅铃招了招手,裹着红纱的魔门女王愣了愣,不知这大周横空出世的少年是何意思。

梅铃身后,却是如今新秀榜上原第一,现排名第二的“血河”林惊梦,这位神色如狼,带着孤零零一般杀手气质的少年也是猛地抬起了头。

而血仙子却嫣然一笑,若春波荡漾。

夏广大刀阔马,傲然而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来坐。”

众人惊住了,无论正邪两道都未曾想到这大周神武王,此时竟然会生出如此念头。

再看向那魔门领袖血仙子,众人之前都被她凶名所震慑,而此时听到“来坐”两字,才开始打量这个女人的模样。

她并不高,也不算矮,可以让强壮的男人生出怜爱之心,又让孱弱的男人生出天女般的仰慕。

狐媚的脸庞,眸子若永远泛滥的春水,而微张的一点红唇似乎永远在渴求着,永远的不会被满足,也永远的期盼着男人来怜爱。

火红色的纱衣裹着那白嫩的躯体,山风横吹,偶尔掀起纱衣,露出圆润的肩,露出动人心弦的雪白长腿。

这大周的神武王真的疯了吧?

调戏魔门女王,这若是梅铃翻了脸,他可真的是跟全天下为敌了。

但很快,答案揭晓。

“你这冤家,也太急了些吧。”

梅铃嫣然一笑,若百花随春水荡漾,而她就化成这其中的一朵最明亮,最妩媚的,翩然起舞,足尖一点似仙鹤翱翔而起,身形翩然,拖过经天的红霓,落下时翩翩起舞成一团圆形的云。

香风经过,但是却是坐在了散发黑甲的神武王左腿上。

夏广左手勾住那温暖柔软的腰,看向前方众人道:“今日是我那侄儿封禅之日,顺道也宣布下我与铃儿的婚期。

烟花三月,江南,白云天上城。

听说那里的花美的很,三月又是繁华之时,到时都带上贺礼,若是不来...哼。”

他这番话如此说着,竟是狂妄至极。

便是连他腿上坐着的血仙子都“吓”的呆住了。

这才见了几面,怎么忽的就当着天下的面定下了婚约?

但是她毕竟不是小孩子,所以也只是笑着,可是笑容却是有些疑惑,只是应付应付场面罢了。

“神武王莫要自误!”

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冷漠道人从人群里走出,“贫道苏无心。”

另一边,那眉间一点山的掌教花长阳却是愣住了,喃喃着:“梅铃,你...”

他这句话反倒是给了让那血仙子坚定了心性,一转身抱住了夏广左臂,道:“我和他早商量好了。”

披发黑甲的神武王大笑着起身,横抱着这魔门的女王,傲然道:“诸位要打便打,不打就都散了吧。”

“施主真是入魔了。”

枯瘦老僧玄灭缓缓上前一步,“便让老衲来领教施主高招。”

“原本我听残儿说你怎样怎样,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也是破灭了,你即便不是那浩劫,也决不可留。”

风神山的一名精神气内敛的中年剑客同时出列,“请赐教。”

“邪魔外道真是邪魔外道,拿着一颗浮世天罗珠,打败了几人,便是小瞧这天下英雄了,老夫不才,愿意与你一战!”

九重山当代掌教董三生负手而出。

花长阳看了一眼那明媚笑着的血仙子,雪白眉须颤了颤,也是往前一步,双袖盈风,便是一站,气势便是冲霄,“你既然杀死了玄寂,我们自然也无需以年龄再来揣度你,今日之战,还是由我来吧。”

他长叹着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养女,原本善良,单纯还偶尔会犯傻的那白衣女孩,如今却是裹着红纱,赢得了血仙子的名头。

那董三生环视左右,忽道:“邪魔外道,无需与他讲理,一起降服了他,也算是为江湖尽一份责任。”

话音刚落,他竟是一剑出鞘,万剑随风的第三式他早已烂熟于心,此时一旦施展,身后竟然浮现出一圈骇人的剑轮,随着他的冲击,而皆是指向了神武王。

虽然觉得有些可耻,但无论玄寂,还是苏无心,亦或是花长阳...以及江湖群豪忽的都向那高台对面的少年扑出。

扑去,不是擒拿,而是要他命。

要了一个邪魔的命,从不惋惜,他们也从不留情。

“弓来!”

夏广左手一招,便是取过山营精锐递上的大弓,这弓乃是残留的黄上将军家人托着关系送来的,卖一个好给这与黄家有着善缘的神武王,以赎黄升带着夏桦逃出京城之罪。

弓是蛇藤惊雷弓,而箭一筒三十支。

夏广将手上那红衣血仙子丢下,如同打广告一般扬声道:“今日就让你们见见这浮世天罗上所记载的绝世神功。”

正道群豪的扑来,他似是丝毫不介意,而左手抓弓身,右手却如电光般抓起筒中三十支箭,三十如一,刹那已在弦上。

“封雷图策,只手开弓,箭如雨!”

拉满如月。

坚韧无比的蛇藤也是发出吱嘎的声音。

嘭!

一声松手,便如晴天之雷,令人心里都颤了颤,而三十支箭已经化作三十道黑光,飞出!

无论玄灭,花长阳都未曾小视这箭的力道。

起初还是想躲开,但是只是略微调整了身形,就发现那箭竟然铺设成了一张网,若是自己躲开,身后之人十有八九会遭殃。

所以,他们只能抬手,举剑去应对。

何况挑开一支箭,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

但是当相触碰的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那箭矢在高速旋转,其中暗藏的力量简直若军阵之上,披着重甲的铁骑奔腾成黑线。

玄灭硬生生将自己功力提升至了九层,才勉强抵挡下一支,但气血翻涌,无法平歇。

花长阳等人亦然如此。

只是除了这几位掌教级别的人物,其余的冲在前面的人则没那么幸运了。

个个皆是被箭贯穿。

箭力道不减,破体而出后,又是穿透射向之后的敌人,速度竟然没有丝毫变慢!

98.旁若无人(第三更!!)

“绣花劲,一箭如三十,愁如丝。”

再拈一支,弯弓搭箭,略一停顿期间,那群豪已是沸腾起来,似乎是以为刚刚那一式消耗极大,无法再次使用。

一支箭,再多不过杀一人。

待到我三千群豪杀伐过去,你还能安然高坐?

但下一刻,便是如急促的裂帛的弦声率先打破了沉寂。

松手之间。

那一箭破开,半空之中却是迎风骤然化身三十支极细的金属长条,与其说是条,不若是长针。

刚要冲出的玄灭急忙又伏下身子,刚刚吃了苦头的群豪们也是吼着“伏倒,伏倒”,而未曾来得及的人,再一次被那穿透的细针带出蓬蓬血红。

一箭化三十!

夏广继续打着广告:“这便是绣花劲的真正用法,浮世天罗珠的神秒,岂是你们能了解?”

血仙子梅铃靠的最近,此时站在夏广身侧,只是看得痴了,心里震撼无比。

这一走神,却见身边的少年又是伸出大手抓住这一箭筒中的剩余的二十九支箭矢,娴熟至极的弯弓搭箭。

“血魔功,以血为引,箭出不看归处!”

说罢,竟然拉弓向天,指尖缠绕血色茫茫,二十九道便是连山风都能阻断的血光,爆然射出。

“伏倒,伏倒,伏着别动!”

群豪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说其他什么话了。

但却还是搞不明白,这大周神武王究竟在做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

那二十九道血光骤然在空中炸开,像是受到牵引般,直接追踪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像是有着生命。

笃笃笃!!

接连不断,将二十九人钉死,射杀在地。

鸦雀无声。

场面,似乎成了这大周神武王一人的表演秀。

而江湖群豪里自然不乏使用刀盾,剑盾这种军阵之道结合江湖武学的高手,这些人此时急忙起身,取下厚重的大盾,怒喝着将盾连成一线,上下堆叠,又是形成了一面铜墙铁壁。

夏广也不急,或者说群豪的速度也很快。

很快就成那铜墙铁壁就开始缓缓推移。

“九阳玄经,箭穿山。”

一股雄浑的燃烧着的内力,以众人可以看见的幅度迅速贯入了那蟒袍的神武王手臂,少年的两只手臂之上似是火舌缭绕,便是连抽出的三十根箭的黑羽都燃烧了起来。

松弦。

三十支箭,若三十道攻城弩箭。

嘭嘭嘭!

撞击在铜墙铁壁上,直接撕裂了那铜墙铁壁,力道毫不衰竭,从持盾之人身体穿透,又是射向下一人,穿过下一人的头颅,又是继续,有的甚至直到撞击在之后的山石上,才停下。

这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正道群豪呆住了。

血仙子梅铃也呆住了,八方邪魔呆住了。

这场面感情你一个人就能撑住,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打酱油吗?

见证你究竟有多吊吗?

一头雾水,相顾皆是骇然...

场面难以想象。

正道冲锋,却被这个披发黑甲的男人一人压制。

一筒一筒的箭矢被山营递运过来,而夏广则是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动作。

向他冲锋的人,无人能及他五十步内。

而不少江湖豪侠,甚至是名宿都已经倒在了高台上。

血染封禅台。

远处坐在一棵黑长树枝上的黑天子,傻傻看着这里,原本她还准备进行支援,目前来看似乎完全没这个必要。

夏洁洁知道自家小弟猛,白莲内乱时就见过一次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他更加的厉害了。

都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人和人就这么不同呢?

这位黑天子产生了些迷惑。

他怎么这么凶啊。

和自己装出来的不一样,那是一种凌厉,肃杀,极其的冷漠,似乎他面前上前的,不是人,而是刍狗。

难道说母胎里藏着的凶气都遗传给了小弟,所以自己才这么怂?

另一处,长恨巨兵们伪装成山石坐落在乱石中,而红刀黑袍的冷冽少女看着此处的一幕,看来这小皇叔得到的机缘真的是极其厉害,这也让她放心了不少。

同时,她的注意力很快移向了名为“血仙子”的梅铃身上。

她也很快理解了小皇叔要做什么。

联姻。

获得天下魔门支持。

然后来对抗正道传奇,仙佛。

这是一种对于大势的掌控。

万物对她而言不过是工具,小皇叔在这种局势下做出这种抉择,也不可谓不正确,只是...

她看着那妩媚,风骚的血仙子,却是皱起了眉。

气场不合。

这浪荡的老女人,贼讨厌了。

高台上。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正道的反击已至。

那是各色暗器,飞刀,袖箭,飞针,飞蝗石,脱手镖,甚至还有些精巧机关中爆发出的亮光,闪过的无法看清的白芒,皆是向着此处呼啸而来。

但山营那巨大厚重的护盾早已是提前挡在了神武王身侧,一时间,便是“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暗器,全部被那一重重如山的盾挡下。

便是这一接触的功夫,夏广又是射出了三十支箭。

数千的正道众人,各自身怀武功。

可是此时,不论年轻衰老,美丑肥瘦强弱,在这大周神武王的死亡收割之下,迅速扑倒。

难以想象一个人就可以造成如此般恐怖的压倒性火力。

若从高空俯瞰,之间那扇形的、穿透的箭矢从黑甲少年手中绽放而出,成了绚烂的,终结生命的烟花。

掌教级别的正道高手多多少少有些负伤,但是他们身法厉害,底牌多,所以都是得以保全。

那九重山的掌教董三生似乎是极其不甘,也不敢置信。

而绿萝禅院那玄灭也是如此。

方百世,玄寂都是死于这个男人之手,他又是落实了是邪魔,此时冲击失败。

他们便是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董三生退后数十步,站在一处距离神武王足足千米外的地方,才忽然运气扬声道:“夏广乃是四不言的浩劫!

四不言绝非人类,而是藏在江湖里真正的魔鬼,他们穿着人类的皮,活在我们之中。

真的夏广,肯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被掉包了!”

这个事情原本只有一些掌教级别的人才知道,还是通过江湖新秀林残以及小剑仙的口得知的。

这些正道的掌教们并没有顺着林残和小剑仙的思路去思考对抗浩劫,而是怀疑起了夏广。

今日试探,更是确定了夏广肯定是魔鬼。

听到他开口说话,远处的神武王并没有杀人灭口,反倒是放下了蛇藤惊雷弓,往后坐在缠绕着金蟒的椅子上,看着远处慷慨陈词的那正道掌教,侧头看了看血仙子梅铃,后者却是早已知晓此事,所以之前如何还是如何。

若是一朵幽香的红云,很快飘来,坐在了神武王的左腿上,任由这健壮的少年勾住自己的腰。

神武王神色悠然,丝毫没有慌张,一副“你说我听”的模样。

那九重山掌教董三生见到如此情形,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运气扬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何况这四不言已非人类,其颠覆我人类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诸位魔门中的精英,诸位大周的精锐将士,我们虽然阵营立场不同,但是面对异族入侵,却都是站在相同的一边。

莫要被上了眼药,看不清楚啊!”

董三生继续说着,而不少魔门之人却已经一片哗然,但这群都是外围的人,聚集在血仙子身侧的那一群却是无动于衷。

夏广却只是坐着,听着,也不阻拦,也不去承认,不去否认。

看着那正道的义士慷慨陈词,在天下人面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

但赵葫芦却是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低头道:“王爷,这贼厮鸟在那里瞎嚼舌根,还是把他射下来更好。”

神武王摆摆手道:“无妨。”

赵葫芦不再多言,敌人阵前挑衅,歪曲事实,挑拨离间的事情多了去了,听是风就是雨绝不是一个合格的侍卫,何况王爷老神在在,心中坦荡,怎会如他所说。

即便真是...

风林火山四大暗卫可是从刚走的万岁爷手上交接给这位的。

兵器不需要有思想。

而这王爷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了大周?

他想了想,耳中听着远处那扬声说着的掌教,心中还是不爽,撇撇眼,向着周围山营的精锐们使了个眼色。

这群精锐自然都明白,忽的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去你娘的!”

“贼厮鸟,打不过就乱嚼舌根。”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我家王爷武神下凡,以你这头肥的流油的猪的智商怎么懂!”

听闻其中偶尔闪过的几句妙语,赵葫芦忍不住默默回头看了看最后那位兄弟,再瞧瞧那董三生却是挺胖的,忍不住“呵”了一声乐了。

但在这浩大的声浪里,宛如魔尊的神武王却是携着娇小的魔门女王,安静的坐着,神色幽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99.四胜四败(第四更-喝多了!!)

一场封禅台注定的厮杀,却以神武王的表演秀,以及最终两方骂战告终,这让准备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夏亨即是惊惧又是失望,杀阵也是未能等到发动的契机。

登基首日,他就气急败坏的穿过了皇宫回廊,砸碎了异域上贡的精美瓷器,珠宝,甚至桌上那一揽子的,足够数百名平民百姓过完这辈子的奢侈品都被他长袖一甩,全是在地上摔得粉碎。

“有他在,朕这皇帝哪有威风!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朕睡得都不安稳!”

夏亨远远没了平日里那舞文弄墨的洒脱,这会气急败坏。

若不是那水镜宫给他的五百名受他控制的“天兵天将”,他怕是更没有安全感,宫里的侍卫比起暗卫差了不少档次,那小皇叔若是要造反,怕是很快就可以拎着自己人头丢在尘土里。

“皇上莫要担心。”

郭浪子坐在门槛上,“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神武王如此的按奈不住,权力的游戏里,缺少隐忍的人,即便再强大也会败于些微之间。

不错,他是强大,强大的离谱,但是今日他却是彻底绑在了魔门的战车上,而与正派,佛道水火不容。

而且还落下了个魔鬼夺舍的名头。”

夏亨身子一颤:“莫不是真的是魔鬼裹着皮囊吧,否则哪有五岁就能举起一对三千斤金狮子的,又哪有人那般妖孽。”

郭浪子道:“是不是都没关系,因为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今日魔门之中也有过半的人动摇了,在正道离去后,他们也是收拾行李离去,显然他们也是对咱这位神武王的身份起了疑心。

正道那群人虽然虚伪,但是这种大事上却是不会说谎。

这是其一。”

他微微眯起眼,看了看日暮处的寒冷血色,继续道:“那魔门的执牛耳者血仙子,我观今日也怕是临场做戏,她与正道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曾有一段养父养女的缘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使得这位魔女彻底站到了正道的对立面。

所以,她对于咱们那位神武王的支持里,或多或少夹杂了逆反心理。

如果能破开这心理,那么一个‘非人’的神武王很可能就会被甩下魔门的战车,变成孤家寡人。

这是其二。”

“至于风林火山暗卫,这群都是先皇培养出来的精英,若是在大周和个人之间选择,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选择前一个,但是绝大部分还是会的。

若是皇上励精图治,摆出明君的模样,真到矛盾的那一日,那神武王便是连底子都会没了。

这是其三。”

“阴影皇庭,雨雪公主,甚至那位黑天子我也久有耳闻,但是阴影皇庭不可过问皇帝更迭之事,也不可过问内乱,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所以即便皇室乱极,疲软无比,但阴影皇庭依然可以保大周无碍。

这是其四。”

郭浪子以谋主的身份侃侃而谈,最后一弯腰恭喜道:“皇上有四胜,而那神武王有四败,所以沉下心,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夏亨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当初弃武从文的决定真是正确无比,自家那大哥夏桦其实更适合做一个天子,但却是因为和水镜宫相处不多而没能获得支持。

他又兴奋了起来,“那么朕该做什么?”

郭浪子道:“减税,大赦天下,兴修水利,请大将回京维持治安,每日早朝早到一刻,让诸公看到您勤奋的模样。

该皱眉时皱眉,该哭时带好辣椒,赏罚分明,任人唯才。

而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那神武王定好封地,离开皇宫,如此我们才能营运这京城。”

这位谋主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夏亨也是越听越兴奋,只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而自己坐下的龙椅又稳了几分。

——

京城南门外,十里,一条小道如羊肠。

败走的正道之人肃杀无比,迅速行走,只想着早日回归门中。

他们自是早已定好了“除魔大计”。

四不言浩劫也是通过各个渠道被宣传开了。

只是这常日里名列江湖榜上的神秘组织却是鲜被提起,因为低调,也因为太过奇异,曾有正道少侠们去探查过,但却都是碰上了四不言外围的喽啰,那些喽啰虽然功法奇怪,但力量都是正常范畴,绝非魔鬼。

如今却是有了那万家副家主万壑雷被夺舍一事,正道众人由不得不紧张。

但除却少部分知晓更多内情的掌教,其余之人却大多是怀疑的态度。

尤其是东海万家发布声明,说是“副家主被夺舍”纯属污蔑,若是再有人乱嚼舌根,他万家虽非第一大世家,但也会讨回个公道。

所以此次京城一行,更多人的目光是盯上了那演化八部绝学的“浮世天罗”,大周神武王的一身绝强实力,未必不是从中而来。

正邪势不两立,给邪魔们贴个标签,就像是做好了标记,之后只管向他开火就是了。

只是从前都顶多是“屈打成招”,今日这大周神武王也是奇怪,自己直接站在了对立面,甚至在九重山董掌门说“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时,他也没有过多辩解,一副就特么和天下人死磕的模样,也是奇了怪了。

这就是悲哀。

即便有人发现了真相,说出了真相,但还是只有极少部分人才去相信。

便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四不言浩劫将至,说出夺舍,便是当面都不否认,但却都是各存私心,或者有些真是正义爆棚,不加审查,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谁是邪魔谁就是邪魔。

所以,那次晚霞的长亭中,阳魔阴鬼们才有恃无恐。

因为大势如此,人心如此。

若不是真的大难临头了,谁会真的相信末日?

佛门抛弃,而魔鬼接手,这一切原本都会在静寂中进行,便是天地换了,怕是世人也是不知冷热,只道一声江湖就是如此,天地不仁之类的话。

无非是多死了些人,多了些奇谈异论,多了些人心浮动,杀伐杀戮。

这样的正道准备着新一轮的正邪攻伐战。

反正第一步,永远是先选个武林盟主出来。

想着想着,便是走入了那羊肠小道之中。

忽然只觉天空变得阴沉。

冬日的冷,都无法遮蔽此时那透骨的寒。

众人一抬头,却见到漫天箭若骤雨临!

小道两侧的高地上,不知何时钻出了诸多的士兵,而士兵拥簇的中央,却是那披发黑甲的少年悠然坐在高地边缘,抬头看着天。

一杆漆黑的方天画戟,插在他身侧的泥土中,没过小半截,直指苍天。

不问不公,不仁。

“一个不留。”

夏广沉声吐出四个字。

100.逃婚

数日后。

天下震动,江湖纷乱,似乎是那预言中会带来浩劫的魔终于降临了。

三千正道精英集并前往京城封禅台,归来却不过寥寥几人,玄苦断了一臂,九重山董掌教死,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这位老牌的传奇也是重伤而归,吐血闭关。

风神山前去的两位长老皆是无回,其余的一些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是魂归黄泉路。

大周神武王,极恶之名,天下皆知。

他从北地的京城冉冉升起,手握浮世天罗,背后若隐若现着诡异恶魔虚影,仿若暴君俯瞰着整个大周的版图。

而曾放言而出的“烟花三月,江南道,天上白云城”迎娶那魔门女王“血仙子”的消息更是传的到处都是。

这是何等狂妄?

他远离可北地,南下,便是不怕一路上这全天下的豪杰群起而攻之?

他已入邪魔,又杀伐三千,与正道结下了死仇。

而手中握着的那颗“浮世天罗”,则又使得所有渴求力量的人觊觎不已。

四不言恶魔之名,使得便是寻常人听闻了也敬之远之。

若是盘踞京城,在他自己的地盘,或许还是无恙。

但他居然扬言要南下。

新年刚至,这江湖便是因一人而动荡了起来,各方群雄皆是汇聚往江南,江南道的群豪们更是在胭脂桥畔的大光明山庄开始了“武林盟主”的筹备,邀请,选举。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

——

转瞬,深冬已过,初春时节雨纷纷,却若江南的牛毛绣花,而是带着特有的冷冽,像是死去的雪的精魂。

京城最繁华的东方之地,乃是权贵所居,寻常百姓无法入内,而若是漫步在此,常常可见朝中大臣,而黄上将军所居也在此。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地处清幽的豪华府邸,三边环水,由拱桥相通,此处曾是某位贪官花费重金购置,并准备搬迁的屋子,但却不想还未能享福,就是掉了脑袋。

如今这样的一座府邸却是迎来了它的第一任主人。

“牌匾放高一点,再高一点,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模样。”

木梯上,灰色麻衣仆人正在安放着黑底金字的长匾,匾中由丹青圣手亲笔所书“神武王府”是个大字,他似乎是摸准了这位王爷的心态,所写的霸气万分,却又落地沉稳如万钧之鼎落地而站。

梯下则是另一个管家打扮的男人,正绕着木梯走着,看着角度是否有哪处不对,若是不对了,他就立刻出声呵斥,眉飞色舞。

而此时,远处却是出现了一道穿着普通青衣的男子,他也没撑伞,只是披散着头发在雨水里走着,左手握着街头的十几文一壶的酒。

那管家看到这男子往这里走来,便是皱起了眉,这城东的权贵地带岂是任何人能来的,回头他就去找找此处管理治安的官员,这等酒鬼能进入,若是发起酒疯,伤了哪家贵人,那真是万死莫辞。

想着,他就冷哼一声,撑起一把伞走了过去,要去赶走这个布衣酒鬼。

雨水迷离,如雾如帘,隔得远了自然不清。

那管家正欲开口,但看到那男人尚且年轻的面庞,以及熟悉的模样,顿时将快出口的话生生憋了下去,然后挤出笑容,鞠躬道:“王爷,您回来了。”

夏广点点头,看看这处刚来了三两日的新宅子,虽然更大了,更富贵了,其中物品也是奢侈至极,就是配着的侍女也是气质卓绝,但他却是没什么特别开心的。

之前定做的黄金棺材早就完毕了,放在主卧中,午夜之前,他便会躺入这不会被岁月侵蚀的棺材之中,待到时停时间过去了,才会爬出来,如此倒是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江湖上,他虽然名声极恶,但在大周却是有着“国之神柱”的名声,所以百官都是前来祝贺乔迁之喜。

走过大门,看了看侧屋之门甚至无法关闭,其中堆满了礼物。

侍女们盈盈而拜,柔声喊着:“王爷。”

管家亦步亦趋,紧随在这位年轻的王爷身侧,他真是有些搞不懂这位名满大周,恶名满江湖的神武王。

当初前来时,他还心中忐忑无比,觉得这位该当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甚至会吃人的巨人,但见到了,却似乎只是个慵懒的富家公子,又是处了段时间,更是发现这位神武王平和的很,天天也不待在屋内。

有时拎着个桶,扛着钓竿,去往附近的湖畔钓鱼,钓到鱼了却也不带回,只是当场放掉。

有时又是穿着便装,独自前往京中的酒楼,喝些酒,可是每当他到,那一层酒楼必然清空,再无一人。

所以,他就不去了,改为街头随意买些酒。

期间也有些“毛贼”潜伏过来,似乎想要盗取府邸中的什么,但通常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只因为这神武王府邸之中,那位未来的王妃实在厉害无比。

甚至她带着的几位侍女都似乎在江湖里名气大的很。

除此之外,那数十名护宅家丁都十分厉害。

其余府上家丁都是四处走来走去巡逻,而自家这些人倒好,都是坐在某一处,盘膝闭目,待到了更换时间才起身。

原本这管家以为那些护宅家丁是在偷懒,但自从有一次看到其中一人身手之后,便是彻底无语。

那是一天深夜,王爷不在,而偷袭的小贼似乎是用将雷火堂秘制的惊天雷隔着院墙丢了进来,想要声东击西,入屋盗窃。

但是那数颗惊天雷还没落地,便是被几枚铜钱直接打飞,在半空爆开,同时,那炸散的火光里,原本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护宅家丁张三,甚至便如一道风般席卷了出去,贴着墙整个人如鬼魅般,顺着惊天雷飞入的地方窜出。

没多久,院外有多了几具尸体。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这是管家印象最深的四个人,张三的暗器,李四的铁拳,王五的断剑,赵六的腿,在管家眼里几乎是无敌的代言词。

而除了这四人,护宅家丁还有二十二人,管家只是没看他们出过手而已。

血仙子并没有和夏广同房,她只是在钻研那颗“浮世天罗”。

夏广对这位未来的联姻对象并没有吝啬,何况便是她参透了这浮世天罗的秘密,获得了九门绝学,他也无所谓的很。

红尘之境的人,他若是真的出手,连一根指头都不用动,喷口盐汽水就够了。

梅铃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位神武王只是神色幽深道:“想做天下人之敌,杀得三百万,伏尸遍野。”

便是这位魔门的女王也有些悚然了,她疑惑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男子,“你和这个世界有仇?”

“没有仇。”

“那又为何?”

“你站在我这边,就不要多问,不愿站在我这边,那我也不介意多你一个敌人。”

夏广坐在那红纱的女王面对,手则是拨弄着桌面上青瓷的精致酒壶,似乎酒远比眼前这个女人更有趣,更值得赏玩。

三天后,血仙子就不告而别了。

她很识相,没有带走“浮世天罗”。

她是魔门的女王没错,但她不是个杀伐的疯子。

她可以杀人,但做梦也不曾想过“做天下人之敌,杀得三百万,伏尸遍野”。

但是观看“浮世天罗”本就是一种恩赐,所以她又留信一封,说“欠君一个人情”。

这样的人情弥足珍贵。

但是此时春寒料峭,夏广直接投入了火炉里,看着那纸张很快燃起,又被那灼热的红兽吞没,升腾起若有若无的暖意,旋即消散。

101.道人无名

二十六护院家丁皆从暗卫中挑选,忠心耿耿。

夏广则是将《绣花功》、《九阳玄功》、《万剑归风》、《九阴邪经》分别授予那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其余二十二人也是被他因材施教,授予了相补的功法。

他眼界极高,所有功法自然是站在山巅,俯瞰着那还在山脚攀爬的苦行者,自然是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所以这二十六护院家丁起初对这位神武王只是抱着忠心,抱着敬意,而慢慢的则是真正的死心塌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虽然没有这般夸张,但是他们早已达到瓶颈的修为却是在夏广的随手指点下突飞猛进,甚至在关键之时,这神武王毫不吝啬内力,竟然直接一指度气,将雄浑的内力无私的施与。

当然这雄浑的内力,对于夏广来说却是要费尽心思削弱再削弱,才能渡入他们体内。

而这种无私的举动,却导致了众护院家丁的由衷感激。

并没有多久,山营的赵葫芦也入了这神秘的神武王府,成了护院家丁之一。

夏广直接将《青山不动功》授予了这位关西大汉,而入了王府,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就丢掉了,赵葫芦,就成了赵二十七。

出去了他还是赵葫芦,但在此处,他只有编号。

家丁便是如此。

自从夏广搬出皇宫后,这刺杀,偷窃,简直是从未间断,这座豪华的府邸周围已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漫步其上,血味倒是不浓,只是有些莫名的阴冷。

周围的达官贵人起初还来拜访,但是没过的几日,便是纷纷搬离了此处。

毕竟谁也不想天天看到屋外死人不止。

京城中有河。

河名洛水,绕城东,穿城北,连着护城河,据传又从地下暗通北方的山脉,乃是再北冰山的一处支流,源头何在却是不清不楚。

这洛水便是经过神武王府的水流,此时也许因为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河水每到夜色里便有些雾气弥漫,显得森然。

这一日。

桥头站着一名面白无须,相貌阴柔的公公,却是个熟人。

“雨公公,别来无恙。”

夏广打量着来人。

“见过神武王。”雨田不敢怠慢,然后开开口道,“天子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夏广眯了眯眼,这天子当初为了要自己搬走,可是什么条件都答应,恨不得就跪下来求自己了,然后便是一天都不见自己,今日又是为何?

也罢,好久不去皇宫了,便是再去走走吧。

皇姐最近越来越忙了,毕竟有了个徒儿夏汤,江湖大乱,她动作又慢,做个事情间隔总要吃些东西,等到处理完每天黑麻雀传来的八方秘报就已是傍晚了。

天一黑,她鞋也不脱,倒头就睡。

偶尔几次偷偷戴着人皮面具出宫见自己,然后就像是饿鬼投胎一般,吃的胡天海地。

按理说,皇姐是到了成婚的年龄了,但是黑天子需庇佑大周一世,拥有阴影里天子的权力,同样也需要付出孤独一生的代价。

对此,夏洁洁没有任何意见。

她觉得有弟弟陪着就够了。

反正她年龄更大,武功也虚的很,扛了把妖刀除了吓吓人没什么用,近期这妖刀上的乱纹阴暗,似乎也是被她感染,从凶煞而变得柔和了起来。

到时候,她也肯定死的早,有夏广为自己送终,在最后陪着自己,这么想想,恐惧的情绪就少了许多。

至于那些说夏广不是人,是被夺了舍的魔的,夏洁洁觉得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弟弟是自己带大的,血浓于水,有没有被掉包,她岂会不知?

阴影皇庭里,后继之人夏汤也颇为争气,他将神武王的话奉为“圣旨”,动不动就随着供奉们出京执行任务,而回归后,更是模仿着夏广的模样,去宗动阁的湖心钓鱼,以平心静气。

其余的皇子皇女们包括那端妃带着的皇子政,依然生活在新天子的高压之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们的感受和夏亨面对神武王时相差无几。

至于夏雨雪,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带着她越来越多的铁巨人不知在外面做些什么,每次都行色匆匆,似乎回归京城只是为了看上夏广一眼,其余,再无可恋。

“神武王...”

太监雨田提醒道,“我们该出发了。”

“好。”

雨田看了看这位神武王穿着的便衣,“需要换身衣衫吗?”

夏广摇摇头:“不用了,谁人不识我?”

这位阴柔的太监笑道:“自然,何止这京城,怕是天下都少有人不知道您。”

名,是恶名,是浩劫魔头之名,是注定带来死亡的名。

夏广不在意。

——

皇宫。

以天子御书房为中心,早被布置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秘阵,并非活人的天兵天将每道门前都必定有两人驻守。

这是水镜宫联合墨门的联合出品,由只有大谋主可以书写的“天书”级别的阵书,配合墨门的机关之术,才能制造一个天兵或是天将。

水镜宫的阵法之道,其中以文字为主。

分为入门,临摹,丹青,极致,天书五个级别,再往上是什么,却是无人曾能探索,想必也是人类极限。

其中诸葛村夫,与冢虎便是唯二的“天书”级的阵法师。

这天兵天将则是他们两人掏空了墨门暗藏的兵马俑,所创。

天兵相当于江湖之中宗师实力,而天将则是传奇实力,虽然缺乏变通,但是其不惧死亡,则是稍稍有着弥补。

同等对战,肯定是有所不及,但合计一千六百的天兵天将,足以弥补这质量上的不足。

诸葛村夫倒是大方,自己不过八百人,直接派遣了五百来给这新天子,也是寄予厚望的很。

此时这大阵密布的中央,却是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在闭目等待。

无论天子,还是郭浪子皆是不愿,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因这道士太过出名。

说是仙人都不为过。

他是上上上代江湖的传奇,曾经做过武林盟主,然后又闭关二十年,出来后,又去了海外二十年,回来后,便似个普通人一般,只是换上了道袍,才有些像道士,近些年,被徒子徒孙们多说了几句,所以留了白须,这才仙风道骨。

如今这忘我道宗的宗主,乃是他徒儿的徒孙。

按照年龄,他今年是一百五十多岁了。

若不是惊天的大事,他绝不会出山。

他的名字已经忘记了。

所以叫做无名道人。

今天,他御风而来,便是要见见那即将扰乱世间的四不言恶魔。

虽然佛魔之间的事,他也知道些。

但是,这魔也做的过分了些,他道宗前些时封禅台也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天才苏无心也是被斩杀当场。

所以,他才出马。

“皇上,你说这神武王从小便是孤僻的很?古怪的很?”

无名道人开口问道。

“不错,真人,按理说孩童心性便是好玩,但是这朕这小皇叔却是总爱仿着老人的模样,垂钓湖边,五岁提起六千斤金狮子,六岁便是挫败了白莲教。”

无名真人眯起了眼,“江湖都说这是谣传而已,你皇家造势,难道不是?”

而夏亨继续说着:“当然不是,当时我们在京城,所有的情形都是清楚的,确是那六岁的孩子扛着方天画戟,斩杀了近乎所有的白莲使者。

之前我还不明白,今天看看,朕甚是恐慌。

说不定这小皇叔...”

无名真人颔首道:“多谢皇上,神武王在群雄归去路上埋下伏兵,枉造杀孽,无论如何,我都是要问问他。

也是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如所言。

若是,我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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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论道七日七夜

“王爷小心,前方的路,奴才就不跟着了。”

雨田违背了一个公公的立场,而给出了警示,他虽然不知道那皇家庭院里的道人是什么人,但是只是看着皇帝与郭浪子的态度,便是能猜测一二。

神武王虽然横空出世,但比起这些动辄上百岁的老怪物们,应当还是差了些档次。

“嗯。”

穿着便衣的夏广点点头,然后辨识着前方已并不复杂的白玉石走廊,尽头再折向,那被浅绿色蔓藤攀爬的庭院门中,就是此次那天子为自己摆下的鸿门宴了吧。

拨开一缕悬挂下还未生出太多绿叶的蔓藤,夏广抬起头,瞄了一眼闭目坐着的长须道人,又看向略有些局促的天子,和沉静不言的那位谋主。

“叫我来做什么?”

夏广直接看向了这位新天子。

夏亨对向那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一瞬间乱了,那是一种从小到大被碾压,被支配的恐惧,“朕,朕...叫你来...”

郭浪子适时接过话道:“道门仙人远来,商议国教兴废之事,陛下觉得大事还是需要向您过问,才特差遣了雨公公去叫您前来。”

他一番话无懈可击,可进可退,不失礼数。

夏亨急忙道:“对对对,朕就是这个意思。”

夏广看向那无名道人,长须雪白,一双眸子却年轻的很,周身仿是和天地融为一体,虽然着青色道袍,但给人一种他便是一棵树,一朵花的感觉。

“神武王请坐。”

道人微笑,比了比对面的位置,然后他又转头向天子与谋主道,“不知可否让我与神武王单独说几句话?”

天子和郭浪子自然没意见,便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这小庭院。

“贫道无名。”

那白须老道开口之间,手掌却是轻旋,转瞬从长袖中取出一截枯木,那枯木普普通通,但没有丝毫干瘪和久放的模样,而似是刚从某个树木上采摘而下,但断口处却偏生已经干枯如木材。

夏广静静看着那老道,不知道他玩什么花样。

无名道人将这枯木直接插入石桌上的一面浮凸着群山的黄铜小香炉中,一缕纯阳之火骤然从他指尖生出,点在了那枯木的底部,顿时像是引燃了什么,整个枯木焚烧了起来。

没有黑烟,只是一层淡淡的气味,若是闭目,仿是能感觉到身处密林深处,树木的味道。

夏广感觉到周围空气变得极为纯净,其中似是蕴藏着灵气。

无名道人一边拨弄着香炉,一边道:“此木乃是上界遗留的一棵仙树上的枝干,以纯阳之火点燃可以生出灵气,这灵气对人有百益而无一害。”

夏广不解,静静等着下文。

无名道人继续道:“只是着仙界灵气之中,所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会显形...神武王感觉如何?”

夏广坦诚道:“挺好。”

“挺好?”

“神清气爽,用来醒酒比宁神的檀香好多了,若是真人还有,便送我些。”

无名道人不知如何应答,所以就沉默了下来。

等到这一根枯木烧完,他对面的少年竟然是没有丝毫变化,这使得他不禁皱了眉,看来这大周神武王竟非四不言的魔。

只是他不信。

于是手一转,又掏出了一根枯木,食指上纯阳之火蔓延而去,那枯木再次点燃。

这根枯木很快又是燃尽。

夏广依然无动于衷。

无名道人皱眉,白眉白须拥簇在了一起,翻手之间又是一根更长的枯木,“神武王可敢让我用纯阳之火试试?

此火非凡火,并不伤人,反倒是有益。

但若是魔,那么便会觉得饱受煎熬。”

说罢,他也不待这少年反应,便是再引一丝火焰,焚烧了长枯木,然后便是双指半托半夹,向着夏广探去。

他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认定了夏广就是四不言的阳魔,就是那乱世的浩劫,否则,他何必前来?

这一刻,无名老道以为夏广会躲,会慌张,会不知所措,毕竟被纯阳之火燃烧到,便是人心中藏着的私念,恶意,也会使得自己饱受煎熬。

越是魔念沉重,看着这火便越是骇然。

但他失望了。

他只是看到一双安静的眸子。

便在,这焚烧的枯木触碰到少年的时候,夏广也伸出了两根手指,抵在了枯木的另一边。

火焰很快淹没了他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浮动着赤色的焰涛。

“你不疼?”

无名老道又是惊了。

还是你忍得住这疼?

夏广淡然道:“身乃囚笼,心却逍遥,如何会疼?”

话音落下,那一指之上的火焰忽如漩涡般动了起来。

无形之风骤起。

缠绕指尖。

炼丹火,乘御风。

领悟于风,乃是天人合一的第一步,而无名道人忽然辨认出了这风,竟似是罡风。

是那无我,天人合一顶层之后,融入天地的证明。

再往上,便是要不容于这方天地,而乘风归去。

这等玄妙的风为何会在面前少年身上出现?

不,应该是自己看错了,这绝不可能!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意境,但却是还不明,不敢置信,只是压抑着心中的震惊。

夏广温和道:“道长,你的道就是执意认定我为魔吗?”

无名道人也坦然道:“你若不是魔,为何滥杀无辜?只是...你这风,究竟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夏广收回手指,但是那罡风非但没有消散,反倒是在他周身环绕起来,黑发纷飞,似乎随时要破空而去。

“自从天地而来的,道长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那你我便论一论各自的道。”

无名道人摇摇头,“看来是我小觑你了。

道可道非常道,说出便是错,那便来印证一番,对错是非,自在此中。”

夏广起身。

无名起身。

庭院里,风起,蔓藤若在波涛里上下,而宫廷里空气顺着两人的身体旋转,并不汹涌,并不强烈,而是柔和,柔和的就如同东风,与西风。

顺着这天地的尽头,温和的触碰在了一起。

天地沉寂,玄奥至极。

——

半月之后。

江湖皆知,忘我道宗老祖无名为除浩劫,乘风而往皇宫,与天下极恶的神武王在皇宫之中,坐而论道,七日七夜。

随后执师礼,回归宗门,告知天下道宗,不可与神武王为敌。

而此时的夏广饮完最后一壶酒,前几日与那无名的交手,更是让他确认了这罡风便是道门的玄法。

若是按照力量划分,那无名老道的力量不过是介于八荒独尊功三十层至四十层之间,他在皇家的宗动阁内也是观看过一些道门的功法,但是却都是粗浅之术。

而与无名的论道过程中,他更多的是以一种研究者、观察者的身份去学习。

江湖上那所谓的宗师,绝世高手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威胁,至多不过是推动大势、逆转大势的棋子。

但与那老道的切磋,再结合第三梦的一些资料,之前放晴山的厮杀,以及自己的推测。

他大概是得到三个很重要的信息。

其一,这个世界是存在上界的,但不止一个,而是宛如岔路口一般。

其二,这个世界对于力量具有限制,若是超过了那限制,说不得只能破碎虚空,前往上界。

其三,这力量的限制,若是按照绝世功法的层次来算,应该就在第九十层至于一百层之间的某一层上,过了这个层次,便无法停留此处。所以,在同等力量的基础上,最终去拼杀的,还是真正的,蕴藏了意境的式!

式之玄奥,与力量并不相同,否则夏广早可以将所有的招式提升到至少八十九层,可是除了那一式自己琢磨出的“一戟中分白鹭洲”外,竟无一能突破,甚至圆满。

不知诸天神佛,又是如何?

103.背负棺材坐下象

二月过半。

距离夏广扬言的“烟花三月下江南”时日无多。

可是,他那扬言迎娶魔门女王的消息,却是成了笑柄。

新年封禅台上,神武王可谓是当着天下人,当着正邪两道定下婚约,可是一转眼,这“准新娘”就跑了。

他这是被甩了吗?

江湖中的风媒早把这事传的纷纷扬扬。

说什么那神武王继与正道撕破脸皮后,又被魔门甩下了战车,如今真是孤家寡人。

又戏说,他与血仙子订了婚,奈何那血仙子只是希望观摩那“浮世天罗”神珠,目的达到了就逃婚了。

逃婚,是何等耻辱?

便是对于普通的农夫,山间的猎户,都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耻辱。

何况是大周的国之神柱?

何况是被天下人见证了的一场婚约?

这何止是耻辱。

简直是侮辱,是一种可以让人从早笑到晚,作为茶余饭后谈资说上几年的笑话。

那么这位神武王,是不是还要挥军数万,带着无数大周高手,直下江南?

亦或,会让那八方汇聚,选举武林盟主的举动全部落空?

无人知晓。

因为,他们都不是夏广。

这位大周年轻的神武王只带了三样东西就上路了。

他背着黄金棺材,握着方天画戟,拎着一壶酒,从皇宫之中挑了一匹名为“巨象”的长鼻子奇怪坐骑,便是出了南门。

他没有带千军万马,也没带无数高手。

他就一个人。

去赴江南之行。

此去独行,携带天下风云,迎战天下群豪。

正道。

魔道。

佛宗。

汇聚于江南道,只为静候那一人。

风萧萧兮。

而随着他的离去,门中二十七护院家丁也是尽数消失,不知去向,只是因为家丁身份,平日里也低调的很,所以自然注意到的人少之又少。

可若是别人知晓这二十七名家丁的实力,那么...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二十七人,即便最弱最弱的,也是宗师大圆满之境,其余的都是可入传奇的绝世高手。

而这二十七人,在神武王府不过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这等名字,可是一入江湖,却是恢复了原本姓名。

甚至...

换了一张脸。

——

“什么,你真的探查清楚了,他就一个人?”

江南西子湖心,第一世家的雄伟大堂之内,传来惊异无比的声音。

“真的清楚了,他一人南下,全天下的风媒都盯着呢,就一个人,没错儿。”

笃定的声音在说着,说话之人自是百分百确认自己没有错,虽然他觉得肯定有问题,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就是那一位的脑子有问题。

所以,他又忍不住道:“少庄主,你说这大周的神武王是不是疯了?还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一个人?

给咱汇聚这里的群雄塞牙缝都不够呢。

兄弟们打听了,那神武王还背了个棺材,黄金做的,这是自己的坟墓都准备好了啊。”

这风媒一声青衣短打,腰间别了把易带的短刀,正看着大堂中央的白衣男子。

这男子乃是江南皇莆世家的家主次子皇莆跋,自从长兄死于魔门之手后,便是被家主硬生生的取消了后续的江湖历练,而接手情报,商业,刺客,人才这一块。

因为做的不错,很快家主便是给他了更大的权力。

他眉清目秀,穿着白衣,一副江南文弱哥儿的模样,但却是皇莆世家下设三帮十六派的总瓢把子,三帮皆是风媒,十六派皆是杀人客。

皇莆跋细细思索了,又抬头厉声道:“再去查,查明白,他为何有这底气。我不信,名满天下的大周神武王是个疯子。

即便这名是恶名。

但凡是有名的,必然师出有名。

去查清楚。”

“是,少庄主。”

那青衣短打的风媒很快退下。

皇莆跋皱眉想着那远处骑着巨象驰骋的神武王,一时有些不解。

而便在这时,又是两名黑袍人从正门大踏步而入。

两人皆是皇莆跋手下的顶尖杀手。

而真名都已被舍弃,一人代号武陵虎,喜欢低着头,肌肉虬结,撑的黑袍鼓胀,用鬼头刀。

一人代号巴山猿,看似矮小,但双臂其实极长,隐藏于袍子之中,用半臂长度短剑。

皇莆跋直接问:“武林盟主选举的如何了?”

两名杀手面容皆是显出无比古怪之色,然后那巴山猿才挺身而出,嗓音奇异嘶哑,“回禀少庄主,这武林盟主竟是一匹黑马。

他似乎是从极南之地的一个小村庄走出,然后一路挑战,从无败绩,然后到了这江南道,碰巧遇到武林大会,便是抱着试炼之心参加,然后竟夺得了盟主之位。”

皇莆跋楞道:“这人名叫华无成,我已经注意他两个多月了,此人应已近四十,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

他虽然内力平平,但剑法通神,出剑极快,而且无可阻拦,无论什么气罩,甚至盾牌,都挡不住他的剑。

他一剑出了,胜负就定了。

但他一路来此,与人比武都是点到为止,甚至有时还会帮助一些小门派指出功法中的缺陷。

所以败者无不心服。

只是我未曾想到,他竟然可以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不过,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对付那大周的神武王吧?”

——

此时。

某一处寻常的小屋里。

夕阳熹微的光,随着凉风从窗隙里穿入,映照出一张破旧的木桌,以及木桌上盛放的一大碗面疙瘩汤,热气腾腾。

围绕木桌的是一家四口。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再寻常不过。

只是着四人眼中却是带着诡异的色泽,笔挺地坐着,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

他们早已陷入梦境里,此时占据身躯的乃是四不言醉生梦死的那四名阴鬼。

这四人不仅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转达自己搭档的意思。

这一场魔鬼的秘谈很快结束。

而万里之外,黑甲披发的少年正坐在荒野之中的一棵大木桩上,很快,远处一个紫衣少女纵马而来,将油纸抱着的牛肉、新买的酒、以及一些炒货放到少年面前的黑石上。

“他们最终同意了吧?”

这紫衣少女真是被第三梦梦见的新躯体,她闻言便是点点头。

“那你呢?我原本是计划与魔门女王联姻,但是她拒绝了,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与这天下第一大世家的第一美人联姻,获取你皇莆家的势。

如此再结合我大周力量,与整个江湖分庭抗礼。

阵营摆设好了,才能引发更大的腥风血雨。

江南道虽然乱,但是你皇莆家在其中确是举足轻重,可谓第一大势力。

有你们支援,在形势上虽然比不得魔门,但是也不差。”

第三梦笑笑道:“可以呀,只是你要把我抢走才行,否则对外可说不过去,对了,那魔门的血仙子还逃婚...你没事吧?”

夏广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介意这些虚名,那血仙子悟了浮世天罗上的一两式,正好宣传,我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走了也好。

至于天下人如此谣传,也由他们去,反正要做我戟下亡魂,死人如何去想,我管不了。”

“嗯。”

第三梦随口答应。

心里却是想着:你好歹是我搭档。到时候我总归寻到机会帮你,我要告诉她,也告诉天下人,她不选择你,自然有比她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子来选择你,喜欢你。

这般念头让她自己呆了呆。

似乎...越来越像是人类女子的思考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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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双刀流

朝饮晨露,夜栖夕霞,几波山贼,几波想要扬名天下,可惜不知天高地厚,又自以为是的江湖人。

夏广一路走,一路杀,官府也知道这位是大周神武王,是自家人,而江湖动荡浩劫之事早已超出他们管辖的范畴,何况早有上头大人物传来的秘旨,说是听之任之。

郭浪子微笑着,勾着眠月青楼里的一个当红花旦,桃花窗外风已有了些暖意,猫儿们也开始叫春,美人们眼波也开始荡漾,捏了捏手上握着这凝脂般光滑的皮肤,勾住蜂腰,传来的消息让他心情不错,也不亏了他特地去秘密告知了沿路官府:神武王杀人,你们莫要管。

你要做什么,我就推一推你,等到你越来越快,就止不住了。

物极必反。

今朝你自负持戟独下江南,那么,就别想再回来了。

再何况,一个人能杀死多少人?

诸葛村夫也去了江南,提前做好布置八门皆死阵图的准备,这阵图可是需要折寿十年才能布置妥当,当然若不到关键时刻,他也不会去做。

天道常留一线生机。

而这八门皆死阵图却是硬生生封住了这生机,所以这是禁忌之阵,有伤人和。

羽扇纶巾的慵懒男子坐在一处江南道外的矮山上,俯瞰着脚下那并不复杂的地形,他身后一名少年正背着青色的金属箱,其中则是放着特殊的笔墨纸砚,以及布阵的一些关键道具。

“先生,真要布这阵?”

慵懒男子悠然道:“是啊,神武王这人心中无天下,有的只是几个人,这般人物若是有先皇那种雄才大略的君主压着,那就是真正的国之神器,但先皇去了,再也无人可以束缚住他。

天子新任,孱弱得很。

对抗不了他,只能由我们这些做谋士的在前面担待着了。”

“可是先生,那神武王为何要如此?您一直让我去研究时势,去看人看事看物,这神武王的心思,我已是翻查资料,细细思索了两个月了,却还是没有答案。”

“为何没有答案?”

“先生,我觉得他太奇怪了。”

“说说看。”慵懒男子露出笑容,一副鼓励的神色。

那少年点点头,组织语言片刻道:“先皇驾崩之前,曾唤他去,那是抱着托孤的模样,可是他却是直奔放晴山,杀一僧碎一佛,此事蹊跷,最直接的推论便是这绿萝禅院与先皇之死存在关系,可是禅那慈悲,僧人们也不会做那等下作之事,便是要做,又如何去做?

他既然杀了,却也不做任何解释,天水实在不明。此是其一。

封禅台之战,他直接绑定魔门战车,与江湖正道撕破脸皮,对峙之间,他武勇无双,使得正道死伤数百后便是撤离京城。

但他又在半道伏击,借助地形将这剩余的正道中人杀的几乎一个不剩,而彻底得罪天下。

这因,天水也知道大概有三个,首先是神武王握着的那颗浮世天罗,这样的神功自然天下人人觊觎,其次是江湖最近盛传的四不言浩劫,只是这等好浩劫的谣传之前也不少,未必做的真,最后还是回归到他为何要杀绿萝禅院方丈玄寂这一点上了。

他明明有机会斡旋的,但还是不解释,似乎就是奔着杀伐去的,天水真想不明白。此是其二。

随后,他又不知为何与魔门也分开了,变得孤家寡人,扬言成婚新娘子血仙子也跑了,江南之行他也不带兵马,不带高手,背了棺材,骑着巨象,握着方天画戟,说去就去了。

他来这江南道做什么啊?

送死吗?

天水想不通,此时其三。

总结起来,似乎这位神武王就是想和天下对着干,而且是一个人。”

少年越说越是奇怪,面上都带了怪异之色,他名叫姜天水,孩童时候被水镜宫奇人诸葛村夫看中,而收入门中,成为了随行童子,也是亲传弟子,与孱弱的谋主形象不同,他平日里还会习武,所以虽是谋士打扮,但却双目有神,身形健壮。

慵懒男子摇摇头,“我算过星象,死星更迭,移居中宫,这是人间大劫的征兆,而大势正是在神武王。

虽然看不明白,但是若是要阻断这浩劫,那就要从源头上趁着他还未曾完全壮大,来阻断。

郭浪子当初为了长城之外的异人,两布禁忌奇行阵,耗了二十年的光阴寿命,如今换成我来了,不过十年而已,弹指便逝。

杀他,我这十年值得。”

姜天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许多事到了一定程度,就已经不需要知道原因了。

而这八门皆死阵图一旦布置下,那威力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这阵法乃是先生毕生研究,甚至其中的某一处禁忌的修改,更是先生在某一本古籍上所见,那古籍封面字迹模糊至极,隐约只能见到个“玄夜”和个“七”字,其中内容也是残缺至极,仅有四页纸,当初是先生,与毒士,冢虎,以及那位放荡不堪的郭大人各持了一张观看。

看完之后原本想着交流,互换,但却发现那纸上已经成了废旧的黄纸,上面的字全都消失不见,诡异至极。

想要交流,但却发现这些内容都是藏在心底,无法说出。

郭浪子利用其中记载内容,得到了奇行大阵。

而先生便是获得了这“一点死门”,他用着一式,将可吸附天地之气的八卦大阵变成了八门皆死的禁忌之阵,入者十死无生。

至于冢虎与毒士,因为道不同,他们秉持着黑暗,主张者杀伐,不被太上皇,甚至先皇所喜,所以常年在边境,他们获得了什么,自己也并不太清楚,先生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姜天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

阴影皇庭。

黑天子在哭。

这种一个人背着棺材,单骑下江南,去迎战天下群豪的事情,她想想就害怕。

因为这人又是她亲弟弟,所以更是感同身受。

小广,你这是不打算活着回来了吗?

都不来和姐姐道别的。

看得出来,你有好多秘密,也不和姐姐说。

你死了,我老了可怎么办啊。

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阴影皇庭贸然插手,一个弄不好就是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的目光里,并且这是与天下人为敌。

夏洁洁很纠结,她近期也在总结“自己为何这么弱”的原因,想来想去,估计是这妖刀不灵。

妖刀凶煞,说是可以让人变凶,但这大蛇刀却是屁用没有。

所以夏洁洁决定走双刀流的路线,又是开启了阴影皇庭的宝库,取出了第二把密藏的妖刀:屠龙。

中等黄金刀身,质地极重,纹理虽然不如大蛇刀杂乱无序,却是一笔一划若血液渗透,勾勒出可怖的山峦。

这把刀据说曾经坑死过不少武林盟主,因为手握这把刀,便会生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尔等若不臣服,就得去死”的感觉,所以原本屠龙的主人们都是自信爆棚,野心勃勃,然后死于非命。

此刻。

夏洁洁已经拔出了大蛇刀,又拔出了屠龙刀,抱着两把凶刀,她想着自家弟弟此时的处境,越想越怕,哭声也越来越大...

105.江南道入口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茶亭边,四五张木桌上围坐着压低斗笠的江湖客,桌上有青花碗,碗中是几两水酒。

隐秘的交换了下眼神。

其中一人低沉道:“那恶贼来了吧?”

“大哥,来了,兄弟们也准备好了,今日让天下人知晓我们江南十三雄的厉害。”

“对,我们兄弟十三人大隐隐于市,如今练就了那惊天动地的金网钩镰阵,若是一人,决然无法逃脱。”

“这钩镰金网乃是找林道城的名匠水不火打造,而这阵法之中的三处破绽,也是四处寻找阵法大师予以弥补,如今已是无懈可击。”

说话期间,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动了起来,桌面上的瓷碗以及酒水也是晃荡起来,这几名江湖客也是不管,只是拍下了酒钱,便是匆匆扯下木桌上的卷布,露出其中的长枪。

五道身影掠向五个方向,而其余八人早已在必经之路上等待。

黄金蟒袍的少年扛着方天画戟,背着黄金棺材,坐下的巨象每一步,整个大地就会轰鸣一次。

他并不遮掩,不去易容,更不想先把棺材放在何处。

所到之处,便是鸟兽惊散。

忽一抬头,便是看到天空变得暗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而他就在最中心。

“受死!!”

“教你认识我兄弟厉害!”

“恶贼,人人得以诛之。”

夏广长戟刺空,架在了那大网中央,但那网似乎材质特殊,韧性极强,这长戟的戟尖便如伞顶,只是撑起了帐篷,而拉着网边缘的八人毫无阻碍的落地了。

网丝拉长,而忽然发出一连串清脆如风过风铃的响声,明晃晃的钩镰从网之间露了出来。

“呀呀呀!!”

八人开始快速奔跑,逆时针跑,而钩镰也是被这极快、富有韵律的身法带动着跑了起来,形成了明亮的旋涡,随着韧性极强的金网上下起伏。

这旋涡越来越窄,向着中央那高举长戟的少年包过去。

“还以为这名震天下的神武王是何等人物,没想到这般容易就着了道。”

“老三,小心。”

“金网钩镰阵已经成型,这金网便是用刀运尽全力去砍,也是砍不断,何况如今,他已经顾不了太多。”

“他已经呆住了。”

夏广只是举着方天画戟,而目光里,又是五道枪影从五个方向飞来,枪影之后则是五人掌心拖着枪杆底部,目标便是自己。

钩镰的旋涡,五道凶煞的影。

这江南十三雄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伏击,毕竟这里也算是江南道的入口了,这么寒碜的架势,真是令我提不起半点兴致。”

黄金蟒袍的少年摇了摇头。

下一刻。

难以想象的狂霸戟光便是充斥在了那十三人眼前。

金网破了。

五道枪影碎裂了。

钩镰的旋涡也止住了。

嘭嘭嘭...

一颗颗人头飞起,先是直冲来的那五人,而随即,又是来不及止步的六人。

剩余两名江湖客警觉的早,便是松了手,想要逃,夏广看也不看,随手一掷,方天画戟便是从他后背插入,爆起一蓬惊艳的血。

右手在漫不经心的一招,长戟便是倒飞回来,瞬间又入了他的手。

骑着象,扭了扭脖子,看向了最后一人,问道:“为何来阻截我?”

那剩余的一名江湖客,乃是江南十三雄中排行五的宿异新,青衣湿透,腿都在抖,刚刚这一瞬间发生的情形简直毁灭了他所有的观念,但是心中的气还在,所有他吼道:“你...你乃是天下大贼,是极恶之魔,人人得而诛之!!我宿老五,就是死,也不会向你这样的人屈服!

你...杀了我吧!”

夏广眯着眼,“成全你。”

他正欲动手,远处陌道却是传来一阵大笑,“说得好,没丢我江南道群豪的脸!”

几道身影更胜奔马,每步踏下便是在近十米之外,前方几人更是背负长剑,神色傲然,他们有资格骄傲。

江南剑陵,乃是这一道上顶尖的势力,他们看守着进入兵墓的南大门,那眉间一点山的小剑仙所配名剑“一点闭月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就是从其中而来。

传说这兵墓之中秘密甚多,而深处更是恐怖。

江湖中人只有真正的佼佼者才被会被顶尖的那几位共同提议,然后由南大门,东大门,西大门,三道大门共同打开一刻时间,由这天之骄子入内寻找机缘,一刻时间若是过去,无论这天之骄子出不出来,兵墓都会立刻关闭。

由此可见这兵墓的恐怖,同时也说明这江南道上的剑陵实在不是普通之人。

为首之人名为松川,是一名四方脸的沉稳男子,他已入宗师之境,而随行的六人也皆是剑道高手,落定后,却也不进攻,只是环绕散开,布置成了剑陵特有的“七星阵”,七人为一人,七剑如一剑。

这七人目光扫了扫远处身首分离的十二人,眼中皆是露出忌惮之色,然而却只是对峙着,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似乎在拖延时间。

夏广本就是抱着杀伐之心前来,见到拖延也不着急,反倒是翻身下了象,解开了坐下鞍,又拍了拍象身,而这长鼻子的坐骑似乎也是会意,向着远处的密林奔去。

金蟒袍子的年轻神武王将黄金棺材一送,这重逾千钧的物品便是平平稳稳的送到了那茶亭之中的空位上,他同时随之而至,丝毫不顾长亭外那等杀伐之气,只是弹出一粒金豆子,洒然道:“小二,上酒。”

那布衣的小二也算是个风媒,此时哪里不知道这蟒袍的少年是何人。

天下闻名的霸主,北地而来的神武王,封禅台外杀伐三千正道,单骑南下似是要将这江湖捅个窟窿...

小二急忙上酒,一时间他有些纠结,放不放蒙汗药。

还存这些高等货。

想了想,他还是偷偷将那色味几乎没有的蒙汗药倒了一点入壶里,这点量不足以让人昏睡,可是却能让人状态变差,到时候自然会有高手们前来将这恶贼斩杀。

酒水上来,那少年神色不变,依然眸子明亮而清明。

但他似乎没有起疑,直接拎着壶,壶嘴凑到唇上,仰头便喝。

小二舒了口气,但同时却不自禁产生了个疑问,若是这少年是为了铲除邪魔而单骑下江南,此等豪情壮志,又是如何的令人热血沸腾?

而这般清明的眼神,这般的气质,怎么都和想象中的邪魔有些区别...

想着想着,一道戟光便是飞来,小二只觉腹中一阵撕裂的剧痛,整个人便是凌空而起,扑的一声,方天画戟插入了茶亭的木柱上,将那小二也钉死在半空。

吐出一口血,染红两朵月牙。

夏广轻轻放下酒壶,也不去解释什么“酒中有蒙汗药,此乃你取死之道”,手一抬,方天画戟又是倒飞回来。

“可惜加了药,酒水稍微浑浊了。”神武王摇摇头,微醺的脸庞侧过看看,远处天蓝飞鸟徘徊,那陌上花开的道路尽头,又是出现了许多人。

106.烟花三月下江南

人越来越多。

江湖之客,正邪两道,数十人,数百人,千人,最终过万,里三层,外三层,却是无人接近那凉亭五百米之内。

亭里横卧着黄金棺材,亭外的蟒袍王爷已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他神色没有畏惧,只是抬眼看了看那天,天有些阴沉,而黑云之里,那一双无情、只看着大势的眸子还没有注视过来。

“江湖儿女死江湖,也算是魂归故里,心也可安了。”

群豪眼中,那中央的少年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就是你的遗言么?”

披着黑色羽毛装饰斗篷的男子缓缓走出,双手拄剑撑着身前,他乃是剑陵此代守灵人,更是耀世传奇榜上排名第二十九的“炎起”张九灵。

“不是...”

神武王猛然抬起脚,踩踏在长椅一边,右手抓起被饮尽了的酒坛,扣住边缘,便是仰头,任由酒水从面颊划过,湿了领口,入了咽喉。

“那是什么?”

张九灵冷声道,就在他说话的功夫里,江南道剑陵那令世人忌惮的七绝七星北斗阵已经布置到位了,七人一组,至少宗师为首,合计七七四十九人,再为大阵。

主阵人需得踏入传奇。

而近日,这阵主更是当代兵墓南门的守灵人,可谓是最大威力了。

夏广听之任之,像是傻了一般,丝毫不管这布阵,他饮完之后,便是温柔的将酒坛放回了桌上,抬起头,眸子依然明亮:“人死之后,无论富贵贫贱,天地皆是一视同仁,江湖儿女弃尸野外,就如将军战死沙场,反正不过一抔黄土,千年之后都是尘芥,身前身后事都成空如梦,你们若都死在此处,至少黄泉路上不会孤独。”

哈哈...

不知谁轻笑了一声,然后人群里便是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这笑声被放大,变成了嘲笑、哄笑。

这大周的神武王是否被自己的战绩,和个人武勇冲坏了脑子?

此处万人围聚,便是一人丢一个暗器,也是如漫天骤雨。

便是一人与他拼一招,也可以生生耗死他。

何况人力有时而尽。

何况人非神明,怎会永不失误,一个破绽,就可以致他于万劫不复。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年轻人啊,真是血气方刚,许多年前我也曾和你一般不顾一切”,张九灵摇摇头,只是这位剑陵的守灵人依然有些困惑,别人的困惑他不在乎也不想问,但眼前这一位,便是这霸气,这豪情,就具备资格让他去问。

张九灵问:“你为何不带千军万马南下?”

神武王不答。

张九灵又问:“你是否是接受不了那血仙子逃婚,所以执意南下?”

他这话说出口,群豪里有些人便是又笑出声来。

神武王仍然不答。

张九灵奇道:“你可知天下群豪已经选出了武林盟主,正准备去寻你,但是你却自投罗网,你求死?

还是觉得你能杀死我们所有人?

若是前者,我无话可说,一个心太弱小的人,即便实力再强,死就死了。

若是后者,你可是在痴人做梦?”

梦字刚出口。

那七绝七星北斗大阵便是缓缓转了起来,剑陵的剑气旋转成流,压迫而下,使得其中之人的压力骤然增大,似乎是天地之威,使得空气都凝滞,而阵中人的气血流通也变缓。

变慢。

变得无法呼吸。

“呵...”

神武王笑了起来,站起了身,散发于肩,发尾还染了些酒水,湿漉漉搭在脖子上,他忽然觉得被误会也挺不错。

也对,在世人看来,若是一个男人被逃了婚,那么便是这男人再有本事,也是一件可笑的事。

那就误会下去吧。

他不去解释什么“天道杀劫,佛魔交接,为万世之安宁,只有穷尽这份因果”,这因果的起源算来也是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所结。

禅那的魔念,说来说去,未必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这翻涌的大势,便是今时今刻,注定了一场浩劫,劫后,这片土地便是成了黑暗的魔国,一个唯有仇恨,虚伪,杀戮的土地。

他不愿,他不想,但既然注定了,那就由他来主持。

所以,这位神武王似是舒了口气,起身握着漆黑的方天画戟,手指拨动,那长戟便是舞起了两圈极长的黑光。

啪...

长戟落定,扛在了蟒袍的肩上,“你误会了,只是北地此时还飘着小雪,而江南却已春暖花开,我慕名而来,看看这小桥流水的风景。”

群豪面露古怪之色。

你特么,独行十数万里,直下江南,就是为了看风景?

夏广不管别人的目光,继续像是自言自语道:“我那愚蠢的皇兄曾说过,我到这年龄,又有了封地,怎么着都该迎娶个哪家大臣的闺女作个王妃,他还说要为我主持婚礼。

可惜皇兄走得早了。”

群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这大周一手遮天的神武王为何此时说到这些,只是他们似乎对先前的天子极不感冒,当提起他名讳时,便是有江湖客在人群里跳骂了起来。

“那暴君死的好!”

“当真是老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错,他若非硬是要推行‘江湖监管使’,若非要加税,关外绿林豪杰们又怎会反?”

“说是侠以武犯禁,说什么长此以往,律法如狗屁,国将不国,说什么强敌环伺,需要资金来增强国力,抵御可能至外敌,全是狗屁。”

“他也不去看看官府多贪,也不去看看百姓是欢迎我们这些快意恩仇的江湖儿郎,还是喜欢他那安插各处、效率低下的巡捕。”

“此等暴君,与太上皇决然不同,真是不晓得太上皇那般仁慈之人,怎么会有那暴君和你这种邪魔外道的后代!”

“...”

江湖群豪们,你一言我一语。

夏广忽的明白了皇兄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事,为何白发总是生的那么快,又为何总是面容憔悴,身形消瘦。

做皇帝,不是最爽了吗?

后宫佳丽三千人,一言定人生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是最舒服了吗?

大周神武王轻叹一口气,露出缅怀之色道:“幸亏我这皇兄走得早,否则硬是指定一个哪家的闺秀给我,然后天天在我耳边嘀咕着“规矩规矩”,我还不烦死?

我这人最怕烦,最喜欢悠闲,最不好权势,想来想去,能陪我过完一生的也只有江湖儿女了。

此番南下,早已听闻江湖第一世家第一美女皇莆香。

既然烟花三月,江南陌上花开,我便如约而至,来摘下这一朵最美最绚烂的花。

诸君,谁能为我带路?”

107.便是染得一身红

“你一定是疯了。”

张九灵大笑道,“但你这般豪气,若只是个江湖客,我必请你痛饮一番。

只是此时此刻,今时今日,你却必须要死。”

话音落。

七星北斗便也落了。

明明是阴天,但是一股无以形容的强大气魄忽然在阵的边缘浮现,这些气魄如同神明指路,如同仙人眷顾,使得那七七四十九人气势大增。

出剑之迹,尖芒点点,如是星辰漫天。

而奇怪的是,这四十九人封锁的空间里,空气却几乎是凝滞的,安静的,无声的,甚至沉重的。

若是寻常江湖客,哪怕是宗师,甚至绝世高手在其中,都会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然后产生诸如“气血不畅,内力不匀,重力陡增”之类的感觉,然后若是心态不好的,实力怕是都无法发挥到原本的三成。

夏广忽然大笑起来:“你们一定不知道浮世天罗上,还可以悟出第九门绝学,今日...便以此送你们西去。”

“狂妄!”

张九灵冷笑一声,双手拄着的那把若是长铲的阔剑也是猛然出土,奔行之间,整个人便是施展身法,骤然拔起,行至最高处,又是折转逆冲!

坠落于天顶,仿是漫漫星河之中,最炫的一颗星坠落了。

大阵的所有气势,四十九人已经足够恐怖的气势,骤然之间全部加诸于这守灵人之身。

这一剑。

从天而来。

替天行道!

“受死!”

狂啸一声里,天将倾倒。

群雄眼中只是看着那恐怖的战场,剑阵之中,蟒袍的王爷像是呆住了一般,也难怪,哪有人等到这剑陵将这绝杀之阵布置好的?

那一剑携带天势,从天而降。

而夏广却慢悠悠的挥舞方天画戟,迎接着那浩荡的剑气,刺出了一戟。

平平凡凡。

这却是第九门绝学《天命不可违》。

戟尖对上剑尖。

若是黑龙逆冲,对向漫天的毁灭。

压抑之下的一刺,对上这集聚了天地之威的一剑。

轰!!

刺破人耳膜的炸响,难以言说的尘土飞扬,连这本已暗淡的白昼的光也尽皆遮掩。

围观众人只觉得一股绝大的气浪冲击而来,功力弱些的非得沉身马步,而强些的则需要运起抵抗,还有些未曾来得及应对的,则是直接被这排斥的巨浪推开了,飞到半空,撞击在一起,才狼狈的调整身形,踉跄着倒退,站好。

烟尘散去。

风浪平息,才显出唯一站在如薄雾之中的人影。

黄金蟒袍,依然是扛着方天画戟,那聚集了天地之力,大阵之力的传奇守灵人,竟然被踩踏在他那双皮靴之下,生死不知。

咔...

一脚随意踩碎靴下头颅。

神武王扫了扫目瞪口呆的众人,又看了看天空那无法穷极的深邃,温和着皆是道:“这便是通过浮世天罗所悟出的绝学《天命不可违》。

我,就是天命。

怎么,还没人听我的话,为我引路?”

群豪们深皱着眉,严阵以待。

而一声凄厉的哭声,从人群里传来,那是一个清秀男童,挤开人群,拿着剑便是向着黄金蟒袍的神武王奔来。

“恶贼,你杀我父亲,你为什么杀我父亲!”

而那清秀男童身侧却是有个虬髯大汉,急忙伸手抓住他的后衣,“回来!”

然后这大汉便是直接点了这清秀男童哑穴,然后往后一抛,低声道:“带少公子走。”

两名青衣剑客便是接住那男童,然后便是背起,急忙后退。

这是剑陵未来的主人。

兵墓的南门,就靠他了。

男孩姓张,名南离,此时被剑侍背着,穴道点着无法动弹,无法开口,一双眸子却是死死盯着那蟒袍男人的模样,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底。

夏广自然不准备斩草除根。

这样的恶念,便是这天地浩劫的养料。

恨吧。

能恨多久呢?

寥寥百十年而已。

面前虽有上万的江湖侠客,夏广却并不看在眼里,再强的江湖侠客,遵循着旧路,终究是还会无法突破屏障,停留在红尘境中,任由诸神拿捏。

趁着这杀劫,他未必不曾抱着寻找到一线生机的机会,而那三颗神珠的第一颗“浮世天罗”他已从中获取了天章,这天章玄之又玄,却是残缺无比,可以参悟,却无法获得什么,想来却是需要三分合一之后才能得到那触及神明境界的功法。

只是是什么呢?

这般的神珠玄之又玄,阳魔阴鬼们寻找数百年也不过才寻了两颗,这第三颗又岂是那么好寻的?

所以,夏广便是决心靠着技艺来试一试。

反正他来此是杀人,反正,这天地的浩劫,由他担着,这罪由他负着。

在此之前...

群侠眼中,蟒袍的神武王双手握着那黑冷肃杀的大戟,身姿宁静,闭目,他四周皆是敌人,无论对向哪边都不算的错,“若是不引路,那我只能杀出一条路了。”

沉静的嗓音里带着无比的狂妄。

“恶贼,我们苍海三刀王来领教领教高招!”

三刀掠来,一刀贴地,双刀则是若是走马灯般,每一步都踩踏着奇异的轨迹,旋成两圈令人目眩的流。

当,哧...

急促的三两声撞击,夏广这一次没有动用超凡的内力,只是纯粹用内力维持基本的力量,而靠着技艺来迎战,来对敌。

戟出,撞击,然后破体,退后,前进,动如雷霆,难知如阴。

转瞬这三人便是捂着脖子,扑倒在地,血潺潺,如那南方绽放了些时日的鲜花艳丽,“再来。”

闭目的神武王感受着,不去动用那不属于人类的碾压力量,他的心里本能的有些惊惶,但这些慌张却是被他暗自里嗤笑一声,便是压抑下去。

没有人回应他的“再来”两字。

破杀剑陵传奇主持的剑阵,再闭目杀了三名在江湖里名气也是不小的高手,这已经镇住了场子。

便是千万人,也无人再敢去轻弑其锋。

轻轻的笑声传入他们耳中。

“要么,一起来吧,便当是我赏花摘花前,先染得一身红,也省的去换新郎官儿的衣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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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千山暮雪(第三更)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天下第一的美人在宣纸上缓缓落下这句词,末了收尾却是在问号的那一点上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疑惑,以至于那点成了团,团又渲开,化作败笔,污了整张墨宝上的笔意。

皇莆香,或是该称呼为第三梦搁笔不写,身侧绿裙的丫鬟也停下研磨,悄悄看了一眼那纸上写着的词。

词是问情之词。

小姐莫不是真的动情了?也对,还有两年,便是小姐定下的招亲了,这天底下自然只有最优秀的男人才能牵起小姐的手,护佑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一时间,这丫鬟也是对未来的姑爷心里生起了向往,只是想着会是哪家个名动江湖的少年侠客呢?

无论怎么样,至少希望能真心对小姐好,听世家里的人说小姐在孩童时候曾经走丢过,幸好仙佛保佑后来竟是有折回了,只不过大病一场,从此落下个不喜与人相交,相谈的毛病,只是喜欢独自静静坐在香蝶院里。

皇莆世家家主也是心疼自己女儿,便是扩建这香蝶院成了香蝶园,各地采买奇花异草,又购珍石、异宝许多,才搭建了这个幽静而富有禅意的小园林,留给这足不出户的小姐。

园林接着一弯寂静的水,通向皇莆藏书的琅嬛福地。

小姐无聊了,便是乘着一叶扁舟,举着罩盏烛火,朝霞里去,晚霞里归,日子久了竟将整个琅嬛福地的藏书都背熟了,甚至一语道破家主练功之中的某个破绽。

家主起初不信,但只是稍经试验,便是明白了...

小姐又是道出了解决之法,家主抱着试试的心照做,然后竟然是突破了当时的瓶颈,在武学修武上更进一步。

从那一日起,小姐便是又指点了这皇莆世家不少人,甚至有些江湖上大人物前来,也是抱着好奇的心思来与小姐聊两句。

小姐只是隔着白纱帘,与来人交谈,三两句便是可以说中要点。

从此之后名气是越来越大,江湖皆知这十大世家之首的江南皇莆家,出了个了不起的女子,玲珑婀娜身段,秀发长及臀部,丹凤眼桃花眸,妩媚如晚春里的明月,而眼角之下还存着颗泪痣,只可惜皮肤略显苍白,而似是久居屋中而显出些病态。

“不需你研墨了,下去吧。”

绿裙丫鬟盈盈拜道:“是。”然后就退后,从正门那颇具备古色味道的青砖拱门里低头去了。

第三梦将刚刚写的宣纸随手捏成团往后一抛,身后一只墨如黑炭的猫儿便是忽然跳起,张开大嘴便直接将这纸张吞入腹中,隐约间可见猫唇里两排细密的可怖锯齿,吞完之后,那猫儿就又是匍匐着蹲下,靠着快水畔的大青石蜷缩成团,似是眯眼睡下了。

狭长如月的眼眸静看着远处秋水。

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远处。

我这搭档如此杀戮,是魔性大发了?

可是,他不是这样的。

第三梦前些时日隔三差五的去找夏广聊天,自然是明白这位的性格,甚至开始怀疑这位要么是失忆了,要么是演的太好,因为他除了那恐怖的魔身之外,竟然没有半点魔鬼的气息。

虽然她很喜欢这种气息。

那么...你如果不是魔性大发,却是化身人屠,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便在这时,拱门外又响起“哒哒”的脚步声,竟是那绿裙丫鬟的去而复返,她唇边带着阴冷的笑,上来便是低声问道:“神武王在江南道入口杀戮,你可知晓?”

第三梦瞥了她一眼,知晓是另外的阴鬼短暂的占据了她身体,她正欲如实回答,但话到口边不知怎么就变了,“当然知道。”

那绿裙丫鬟神色略有舒缓,低沉急促道:“不是这么进行的,他与我们一起,杀伐如此之多,若是引起那位的注意,这事情就大了。

大势虽如此,但只能瞒过那位的感觉,若是真的将目光投向此处,那么这我们与...总之战争就会升级了。”

第三梦笑了笑道:“那你去和他说?”

短暂的沉默。

绿裙丫鬟道:“不要忘了,若是再无大势庇佑,即便是藏入夹层空间,我们也是死路一条。你,我,甚至是他,都再无退路,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说罢,她便是转身离去了,留下第三梦一脸若有所思。

看了看阴沉沉的春日里的天空,门外却是传来一声恢复了清明的丫鬟声音。

“小姐,二公子要见您,说是有急事,关于那近日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神武王。”

然而温和的声音略作停顿,便是传回两字:“不见”。

——

一身蟒袍已成红。

满头黑发也成红。

站在血泊里的男人静静思索着,他周身依然还有人,但全都是丧了胆的人,是江湖之客,但再骁勇的江湖客看到了杀人如割草的景象,也是骇然无比。

再残忍的景象也比不得这屠戮八千,满地尸骸的恐怖。

这...这还是人吗?

夏广向前走一步,那残存的江湖豪侠们便是急忙往后倒退,一进一退,他们已经被吓得胆寒了。

原本他们还是想着这男人真是被四不言夺了舍,但现在却是发现他并没有使用太多力量,而只是凭借着单纯的戟法,无穷无尽的体力,以及杀伐之心在战斗。

换而言之,他是以武技杀了如此多的高手,万万次的交手之中,竟然没有丝毫破绽。

就如最精确的机械。

哒...

哒哒...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诸位,我来晚了。”夹杂着灰白头发,劲装疾服男子出现在路的尽头,他虽然病恹恹,但此时出现却是无比可靠。

“是盟主!”

“是华盟主!”

惊呼声还未停歇,那华无成便是抬目看向了路另一侧的血袍神武王道,也不做铺垫,直接扬声道:“天下神珠莫要以为只你一个人有。”

夏广抬头道:“哦?”

“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三颗神珠,第二颗在我手里。这可是苍天已知你这等恶魔必将屠戮人间,所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今日,我便来屠魔!”

华无成一番话便是在一行人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难怪盟主如此厉害,原来也是获得了那神珠。

这武功竟能如此厉害,几乎是一步登天,而修成之后完全不是人数可以战胜的。

众人刚是想着,那灰白头发的男子便是抱剑而出,身在空中,右手却已是握在了剑柄之上,原本的颓势被一扫而空,这一刻,人剑合一。

华无成就是剑,剑就是华无成。

恶魔扮着正道,而想着和平的人却是杀伐无度,站在天下对立面,世间之事也不可不说奇妙无比。

戟光,剑光。

交叠在一切,又炸开千百道凶厉光华。

天命般无可违逆的戟,与宿定了必然杀伐的剑相碰,两人已经成了残影,在阴沉接近暮色的时分里,时不时传来一种玄妙的撞击感。

两人全力施为,招式之间却已是脱离了单纯的式,而是充满了玄奥晦涩的意。

杀伐之意,君临天下,与那独特剑意。

最终,残存的群雄眼中只见两人再次撞击一起,狂风声浪如满月潮起,向着周围激扬起血滴。

轰然一声,却见两颗璀璨耀眼的珠子从那近乎爆炸的中心飞射而出,在残存的群豪眼里飞向了辽阔天空。

而雾气散去,华无成跪倒在地,他左臂已断,面露痛苦之色。

此时见着那珠子飞远,便是整个人也是箭射而出,伸手一探,未曾摸到,面色变了几变,远远遁去,似是寻那珠子去了。

夏广闭目,并未追赶这华无成,这不过是两人早已说好的演戏而已,只不过他多演了一些而已。

而且就在神珠爆发的那一刻,他的左手摸到了那颗“谷玄宿定”神珠,此时脑海里印入无数的新的知识。

似乎是冥冥中两颗神珠浮现在了黑暗里,熠熠生辉,但却彼此距离甚远。

还差一颗,就可以窥探到人类的秘密了。

109.虽千万人(第四更)

夏广看着那断臂的华盟主离去,后者也只是借此机会立场而已,否则两人还真打个你死我活?

至于这两颗神珠最终会落在另两位即将参上的阳魔“金断水”及“薛白衣”手中,继续扮演大侠来征伐自己,直到按照商议好的,通过这两颗神珠来引起席卷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甚至逐渐将周边全部拉入。

这是阳魔们的计划,但却不是夏广的。

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此等密集的杀伐不知道能否引得天道的注意,毕竟现在自己可是站在魔鬼的阵营,时间久了,可能有变啊,毕竟魔鬼们也不是傻子。

静默。

沉思着。

看着天空越发阴沉,春雨不顾人间纷乱,依然笼罩整个江南,催促着满地鲜血若红蛇游丝,四处蠕动蔓延。

神武王垂头,黑发湿漉漉搭在额前,脸颊,他静静站在这片似已成了血海地狱的世界里,神色幽深,完全不似少年的模样。

若是其他富贵子弟,怕是这个年龄还在各个门派勤学苦练,或是在学堂里高声诵读,略微紧张的等待着先生抽查,又或者是浪荡纨绔,沉湎烟花柳巷,一掷千金只为听首小曲儿。

但他不行。

他是大周神武王,是要在这风雨飘摇里为天地立心,将动荡扶定了,然后可以安安稳稳过些逍遥悠闲的日子,陪着亲人,育着子女。

他不是游侠。

不是大侠。

不是孜孜不倦求着长生的道人。

也不是玩弄手段,争霸天下的帝王。

事实上,他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已经理的很清楚了。

佛魔交接,之所以玩这种仪式一般,灯下黑的手段,无非是惧怕天空之中那一双眼睛,姑且算是天道,这是一个管理者。

按照原本四不言的计划,皆是挑起这个世界原本的纷乱,它们的亲自出手实在是少的可怜。

而那禅那魔念假扮成国师,从中煽风点火,穿针引线,却也不去直接杀了一国之君,甚至在最后也不过是用了一种隐晦的寄托于人原本体质虚弱的诅咒,算是落井下石,这才杀死了皇兄。换句话说,风月禅那的魔念也没有亲自出手。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天道不许,或是这事儿已经有些触及底线了,佛魔拿捏不准,只能尽可能不越这雷池。

夏广很清楚,他现在是站在四不言阵营,所做的一切即便是追根溯源,也是归结到全体四不言的同意认可。

所以,他造杀戮,越雷池,同时派遣了二十七护院家丁悄悄潜伏,向着绿萝禅院及其他禅院而去。

烧佛像。

一院留一佛。

你们要遮遮掩掩,我偏要把这块黑幕全部扯下。

少年露出一丝并不温暖的笑,踩踏着人间的皑皑白骨,托起垂天而落,那若是牛毛绣花的烟雨,温暖的不似北地的冷冽。

铿...

方天画戟沉了沉,神武王身形动了。

他足尖点地,身若游龙,一步便是数十米外,陌上花开,这冲击的速度虽快,虽疾,但却如此温和,温和的不会将沿路的花儿摧毁。

太多太多的重量压迫在他身上。

比起诸天神佛,这小小的神武王身份几乎可以不用去提。

佛前叩首,管你王侯将相,都是一视同仁。

魔起杀戮,手起刀落,人头有几个不同?

大势交接,诸神抛弃,魔影已临,而人间却是举世皆睡一人独醒,半是疯癫半是魔。

不是求救世,只是希望着钓出的鱼儿不会吐出人肉,只是希望着数十载后,自己的后人不会活在只有憎恶的杀戮世界里。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就趁着此时,将这天地捅个窟窿。

他默然地迎着风雨。

扛着大戟。

七杀也好,贪狼也罢,后代史书上怎么记载,随他去吧。

江南道上,八百亭台楼榭,皆是烟雨之中,扛着长戟,背着棺材的男人与这一切画面格格不入,唯独眉眼之间的温和,却是有些入画。

数十里大街小巷,数百数千正道豪杰,邪魔外道,或是持剑冲出,扛着枪发出凌空必杀的一刺,又或是阴毒暗器接连不断,化作黑暗里伤人心肠的小箭,一重接着一重。

无非是杀。

一路走,一路杀。

上古奇侠十步杀一人,此时却是十步杀十人,百人。

染得一身绯红如魔。

蟒袍上那刺金的巨蟒早成了红胭脂血染的袍子,再辨识不出面容。

杀出寂静的道。

神武王安置了黄金棺材,忽然停下脚步,纵身一跃便是上了一座孤独的小舟,皇莆世家坐落在湖心之间,若要前去最好是寻得一座小舟。

但那舟上船夫显然也是江湖中人,看到来人,也是硬气,咬了咬牙便是直接凿沉了小舟,啐了一口“休想”。

近百艘湖边画舫孤舟,皆是一一沉落。

夏广摇摇头,也不生气,杀的够多了,也不少这几个硬骨头,他只是握了握长戟,弯腰放在那烟雨迷离里,一圈圈涟漪不断的湖面上。

那硬骨头的船夫只是冷笑着,他在凿船的那一刻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更是嘲笑着:“便是石头放在水上也会沉没,你这大周神武王怕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吧?”

但是,长戟没有沉入水中。

而若一叶漂浮,血蟒袍子的少年只是轻轻弹指,那方天画戟便是向着远处荡漾而去,破开数千重涟漪,瞬间已在数米之外。

他踏地而起,像是御风,袍上之血,滴了一路,宛如水中桃花朵朵绽放,而须臾之间,那双漆黑皮靴却已是踩踏在了浮着的方天画戟之上。

烟雨一丝又一丝,江南风光正美。

血染的小桥流水,百舟毁尽,那万顷的西子湖上,却是披头散发,一戟独行,随长风而去,赴那无人邀请的盛宴。

船夫双目瞪大成铜铃,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污泥里,老茧遍布的双手啪的一声砸落到泥水坑中,他目光只是随着那少年的背影远去,再远去。

此子岂非仙人?

但为何又染得一身血?

就如那上古怪谈里,全身燃烧着火焰的恶魔,却是白衣飘飘,遗世独立,出尘而去。

无比的矛盾感充斥在这船夫的心头。

似乎正邪,神魔,都无法来定格这一刻的画面。

他就是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当是再无这般人了。

诸葛村夫,带着童儿姜天水坐于岛屿之上,杀阵已经布置妥当了,强弩之末不穿鲁缟,这神武王就算真是魔鬼,今日也需得折在这里。

第一皇莆世家自也是底蕴极厚,八方云集的强者,高手,大侠也都是汇聚此地,誓将这湖心美如水墨的岛屿,作为安葬那恶魔的墓穴。

天空没有风云,只是飘着凄迷小雨。

远处那站立在方天画戟上,孤零零的身影宛如仙人,待到戟尖碰及了浅水的沙,神武王便是一步踏出,随手一招,那染满碧水的大戟便是应声入手。

看着古色院宅外,带着斗笠遮雨的群豪站成一排,杀气冲天,便是连空气都停滞,便是连风雨都暂歇。

神武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温和问道:“听闻这江湖最艳,最美的花儿便是生在这湖心的第一世家,喝完了酒,便趁着酒兴,特来取之。

想必,诸君定不会令我失望而归吧?

唐突之处,还恕小王冒昧。”

说完,便是一声豪爽的大笑,整个人拖着那已破千军,已杀万人的大戟如低伏黑龙,往着前方不知吉凶的群豪快步而去。

杀!

虽千万人,吾往矣。

110.小楼一夜听春雨

血在沸腾,只觉生死已成空。

大戟舞成狂魔,兵刃撞击之声,若是疾风骤雨在江南迷离里如泼墨。

神武王未曾踏过非人的红尘之境,只是用九层绝世真气连绵不绝,贯透了那已经极其疲惫的双手。

格挡,挥舞,刺,铲,脑海里无数动作自然而然的施展出来。

之前在江南道入口,便也是这般的杀戮。

杀敌八千,若是直接变成熊熊燃烧的地狱巨人,或是以八荒独尊神功那九十层窥见的一缕玄妙罡风,自是一息的事。

但他并不喜这样。

天下之事,固然成王败寇,但多少人赢了天下丢了自己。

如果你不是人了?

那么,你变得强大,还有意义吗?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不同的答案,但想来至少九十都会说“能变强,能长生,能去探索更多,就可以”,还有九人怕是迂腐地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儿,余下一人非疯即傻。

所以,没有人是夏广,也没有人可以成为夏广。

他的答案很简单,两个字:没有。

很纯粹。

再要问,老子不喜欢而已。

那些都是极好的,极有道理的,但若是我不爱,便是一叶都不摘!

一步踏入刀光剑影,趁着醉意,将那染满西子碧水的方天画戟舞作地宛若黑龙低处盘。

碰撞的声音,杀伐的声音,怒喝的声音,质问,哀嚎,悲痛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这大周神武王的敌人。

长戟刺出两分,再次从一人项上刺过,嘭出血花无数,顺势一斩,那下半的月牙儿又是变得绯红,周身缠绕,单手甩开,便是化作三四米宽的凶戾黑盘。

如是俯瞰,便是只见地面上像是有一朵墨色的花,在绽放着,在江南八百楼台烟雨里飘着,所到之处,皆是那全然无法入画的红色泼染,像美人指甲上涂抹的凤仙花汁。

技艺的提高倒是没什么。

夏广却是在不停感悟着,希望能够触及“人心百态”的真谛,他回忆起了那放晴山上斩灭禅那的那一戟,三山半落,中分白鹭。

那是仇,是怒,是人类的感情。

那么此时呢?

在这莽莽人群里,自己又是如何呢?

远处,皇莆家的四大杀手中的两人,一直蛰伏在人群之中,见到神武眼中的一丝恍惚,便是觉得机会来了。

武陵虎扛着鬼头刀,若是鬼影般贴在一名宗师身后,摒气凝息,如同死人。

如影随形,就是他赖以杀人的绝技,因为若是你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面前敌人身上,便不会去注意着敌人的背后,居然还藏着一人。

巴山猿手臂蜷缩在袖中,看似极短,但是一旦施展,连同握着的半臂短剑竟然可以瞬间刺出两米,配合着他修习的爆发性身法“八步赶蝉”。

那真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杀人,往往应对之人还未准备好迎战,就会死于他的剑下。

就是死前,也会产生一种“他...他的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想法。

这巴山猿缩在带兜的石青色哑光斗篷里,利用着每一个卡点,卡住自己与那神武王之间,所有的视线,使得自身尽可能低调,而速度却越来越快。

可以说,这两人真是无愧于第一世家的绝顶杀手名气,各有擅长,各有专精。

一左一右,向着那血染蟒袍,发已如红的神武王快步而去。

咔!

再一道血缝从一名高手身前扭曲浮现,神武王戟落,一个横舞,便是向着另一侧扑来的名穿着刻丝豆绿长衫的枪客迎去。

他的戟势刚尽,而新力又起。

武陵虎,巴山猿相视一眼,觉得此时正是时机。

于是刚倒下的影子里,一道快准狠的刀风,就是呼啸而来,另一处则是静寂,无声,但却如飞蝗射来,那藏蛰的可以瞬间射出近乎两米短剑,已经备而待发!

“死!”

武陵虎怒喝一声,这一声运上了真气,算是震慑。

潜伏,敌人力尽,再加上这震慑,而这震慑还能更好的掩护另一侧的巴山猿。

两人配合无间。

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牌传奇高手,也是死定了。

何况,是一个力尽的神武王。

以你之名,将我皇莆世家推上更高之处,也让我杀手之名得以圆满。

两名杀手如此想着。

鬼头刀出。

短剑亦出。

然后这两名杀手便是忽然觉得天地变得非黑即白,脑子晕晕沉沉,睁开眼睛,看到无头的尸身,最后的念头是“那身体怎么好像自己”?

却见那夏广以难以描述的速度,和角度,将那大戟一转,月牙呼啸,就取走了两颗人头。

其实,此刻战场上如这两名杀手一般,怀着各种想法,藏着各种绝技的人多的是。

此处群雄,无一弱手,无一蠢货。

可谓是真正的正道精英集聚。

相比于他们,江南道“夹道相迎”的那些只能算弟弟们。

这里有小门小派的掌教,有着隐世的高手,有着渴求一鸣惊人的刀客,有着醉酒弹剑的少侠,有着城府深沉的刺客,各式各样...

但却殊途同归。

死了,就没什么不同了。

然而随着厮杀,夏广却忽然觉察到了一丝疲倦,那是彻底压制自己实力的必然结果,人力有时而尽,要么超越,要么屈服。

当累了,就容易感到孤独。

尤其是举目皆敌,一眼望去,皆是提兵向着自己的敌人。

浩大的声浪里,夏广忽的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随着那冷意,他半蹲,一式原本神怖无双戟法之中的“仙人指路”,便是将长戟甩向身后,尽头再是一刺,便是剑崩裂之声,然后是入肉的手感,以及一声带着苦笑的闷哼。

他也不回头。

能令自己感到冷意的,想来在这江湖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只是还是死了。

人死了。

那把剑的冷意消除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冷。

一抬头,原来是淅沥沥的春雨,春寒。

孤独的心油然而生。

又是片刻。

群豪忽然察觉到一丝玄奥无比的感觉,看着那魔王般挥舞着方天画戟,在造着杀戮的大周神武王忽似变成一名提戟登高楼的落魄将军。

百战归来,却因不晓变通,不问阵营被参革,一纸弹劾就剥去了再赴沙场的机会,打发来了这与他格格不入的江南烟雨楼,身侧皆是聒噪的文人雅士说着谈着风流,他却是一人拍遍栏杆,坐在楼顶,看着春雨,从早至晚,从夜幕到天明。

天明了,满身破甲湿透,头发湿透,长戟湿透...

神武王双唇忽然微微启了些,吐出无人能听见的一句话:“小楼一夜听春雨。”

他扬起了头。

但是,他的敌人并没有放松,杀的起兴的江湖豪侠便是向着那似是出神的神武王攻去。

神武王依然不动,像是傻住了一般。

但天地之间,那每一丝雨,忽然变成了一道气。

薄如刀,戾如戟的气。

哧哧哧哧...

万般的雨,万般的气,万般的薄刃如刀,降落在这片大地上,转瞬之间,便是彻底的安静下来。

千万之人,也不挡这细雨如丝。

小楼一夜听春雨。

竟使得那春雨化刃,刹那之间,就令这红尘的战场尘埃落定。

无论生死,群豪们都匍匐在地,看着那双染血的黑色靴子静静踏向远处。

111.陷阵

猛虎拖戟而行,在漫天烟雨里,走到那血路尽头的第一世家皇莆的大门前,头顶的牌匾上还描金着龙飞凤舞的大书着“皇莆世家”四个大字。

这是皇莆前一代家主,在领悟了巅峰剑意,才蕴意于笔,银钩铁画,可惜后人未曾有人领悟几分。

只是着家主比起夏广却又差了许多了。

神武王站定,轻轻扣门,像是客从远方来,等着不亦乐乎的主人家迎接。

他心中却是忽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那是一种类似于“拼图在被缓缓凑齐”的感觉。

浮世天罗,日月星辰,树木花草,飞鸟跃鱼,说的可不就是天?

谷玄宿定,在触碰到那颗神珠时印入他脑海里的却是一片玄奥的死意,无论多强的人,终归会死,这说的岂不是命?

而第三颗神珠“人心百态”却是即便那阳魔阴鬼们历经百年,也未曾探查到半点信息,要知道以阴鬼之能,若是悉心寻找,这天下岂有它们不知的信息,而即便是绝地,阳魔也大可以去。

可即便如此,这一颗名为“人心百态”的神珠,却若是藏于浓浓迷雾里,没有半点消息。

为何?

是机缘未至?

或是飘渺难求?

之前他曾做过猜测,但此时心里这种感觉一生出,便是突然有了些明悟。

人心百态,自在人心,魔鬼岂能了解?

仙佛岂能明悟?

悟的出天地法则,大道之理,却不明白简简单单的人心,以为人心不过是踏脚石,是羁绊,可这正是人所不同的地方。

一戟中分白鹭洲,这是极怒。

小楼一夜听春雨,这是孤独。

此时夏广只觉心中那所谓的浮世天罗,与谷玄命定,像是隐隐被这两丝线牵连而起,挂靠着。

若是真得百态,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难逃天,难避命,在这浩渺苍穹,与宿定之命之下,人心百态,纷纷攘攘。

魔身,鬼气,佛光,道罡。

唯独人类无法突破屏障。

也许,当“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合三为一,拼图凑齐,会开辟出新的道路?

便在这时,吱嘎一声,黑门开了。

夏广眯了眯眼,因为门后并不是道路,也没有门槛,却是灰蒙蒙一片,气氛有些似溺水般的压抑,空气里弥漫着若有生命的血色游丝,时隐时现。

充满了一种与现实剥离的感觉。

神武王身子不动,侧眼扫过两边,黑门也不见,探手一扫,却是什么也没触碰到,他缓缓回头再看了看身后,尸山血海不见了,甚至风也止了,天空的雨也不见了。

“阵法?”

夏广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这种程度的阵法,可不是江湖上的散人们能做出来的,看来我那位小侄儿终于按奈不住,想要趁着江南之行,要了我的命。”

迷雾里。

琴声忽起。

絮絮叨叨。

弹奏的是十面埋伏。

琴弦波动三两声,然后是续续不绝之音,时快时慢,却是在一声“叮咚”的清脆声音里,变得越发凶戾。

雾气里,四面八方忽然是重重黑影压迫而来。

神武王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阵在动,唯他不动。

一人一戟立在杀伐的琴声之中,雾气弥漫,视线受阻,恐惧随之而来,那是对于未知,对于未来的恐惧。

这一切,在阵法中被叠加着无限放大,化作浩大的气势,压迫而来。

阵外,鹤氅纶巾,面如白玉的文士正端坐在一块高起的青石上,弹奏着焦尾琴,他身侧青衣少年正半跪在地,玉镇压好宣纸,鸱吻墨砚随着他不徐不疾的动作而研出更多的墨汁,他偶尔皱眉看着远处的雾气。

此两人正是水镜六奇之中的诸葛村夫,以及他带着的小童姜天水。

阵,自然是从那有着“玄夜”和“七”字的古代奇书上获得。

八门皆死,无生之阵。

消耗的,是主阵之人十年寿命。

姜天水还记得许多年前郭浪子手握大笔,站在绝境长城之外的雪林里,布下那同样耗寿十年的“奇行大阵”。

第一次,挡住了前朝余孽复辟的整整十万大军。

第二次,更是挡住了那些飞天遁地的异人。

如今,先生出手。

敌人即非十万大军,也不是诸多异人,他只是一个人,一个踩踏着一路尸体,应当已经力竭的人。

可是这个人值得他们如此应对。

阵中。

黑影们终于现出了身,却是没有面孔的红甲士兵。

而这些士兵,竟然还摆着军阵。

前面的高举着巨型盾牌,而盾牌之后,却是林立的长枪,长枪之外,竟然是背负强弓的射手,健壮的不似人类的力士,正舞着重型兵器,等着盾牌开门,便会如脱缰的疯狗随时冲出把敌人撕扯的粉碎。

这四面的巨型盾墙正在推进,而夏广还是站在中间,不动不闻不问。

“奇怪,这些人绝非真人,否则我刚踏入这座岛屿便会察觉。

那么,是我被强行拉入了类似夹层空间。

或是我的幻觉?”

夏广静静凝神,放开自己恐怖的神识,然后手提着方天画戟,身如猎豹般旋风般冲出,大戟试探着砸在前方的盾墙之上。

当!!

盾墙停止,那可以直接穿透破甲的一击,竟然只是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

方天画戟甩出一弯半月,却是在黑色盾墙上摩擦出扭曲的红光,甚至有火星溅射,为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添了点色彩。

随着夏广身子的接近,盾墙缝隙之间,无数长枪若毒蛇探头般刺出,夏广右足就着这漆黑巨盾一蹬踏,持盾的甲士往后踉跄了几步,而夏广则是借力倒退回了阵中。

而盾墙包围的范围,又小了许多,威压越来越强。

“刚刚似乎有些微的触觉误导,让我感觉踩踏到的是真的盾牌,那么...这还是虚幻了?

这人类的阵法,果然有些奇特,但这鬼气森森的感觉,又似不是人类创出的感觉。”

便在想着的这个功夫,天空忽然一阵箭雨落下。

夏广一边观察,一边单手举着方天画戟,随意舞出密不透风的凶煞黑盘,箭雨便是“叮叮当当”全部溅射开去。

112.十面埋伏(第三更)

漫天箭,皆是在那大戟舞出的呼啸黑盘上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良久。

箭停。

黑甲少年大戟一扫,眼珠转动,顾及左右。

“还是感觉误导,但是这误导的叠加次数太多太多,伪中带真,真中藏伪,奇怪...

水镜宫竟然有这种实力?”

夏广沉吟着,这种实力的阵法,虽然无法杀死阳魔,但是困住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了。

他此时还不知道此阵需要天书级别的阵法师,以十年阳寿为代价才能施展。

而事实上,在夏雨雪重生的那一条时间线上,水镜宫确是用大阵困住了西来鬼方的白巨人,并且成功杀死了几个,可惜白巨人无穷无尽,在勉强抵抗后,还是一败涂地。

“也罢,就当做是一种心境的历练吧,如此或许能尽快参悟那门功法。”

夏广做出了决定,然后便是将实力恢复成了红尘境,即诸多功法的九层之境。

疲惫感顿时袭来。

肌肉若灌铅了一般。

这大周神武王双手握戟,猛然一抖,便是向着某个方向迅速攻去,待到盾前却是踩踏地面,飞身而起,这时,天空又是一道难明的威压若鬼手重重压下,以至于他这红尘境巅峰都无法飞起两米高。

嘭!

双足落入尘埃,又是枪阵戳来。

方天画戟便是急忙舞起,叮叮叮叮,又是一连串急促的撞击声。

左突,右进,竟然是怎么都不得出。

夏广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实力,只是以红尘之境的实力在思考,在应对。

那盾阵越来越窄,而他似乎已经力竭了,便是站着观察时,也需要依靠长戟刺地而静静调息,才能勉强恢复那“入不敷出”的内力,而且这阵法里,内力的回复速度也变慢了许多许多。

嘭嘭嘭...

毫无预兆的地面忽然开始颤抖,夏广身后盾墙一开,便是个满身铁疙瘩的狰狞巨人扛着狼牙棒扑来。

神武王神色一凝,方天画戟微旋,便是又一式神怖无双戟法中的“转头空”,以独特的藏劲三重之力斜斜往上刺出。

那巨人似乎是察觉了这一式的威力,捧着狼牙棒便是来挡。

叮!

撞击声响起,这完全可以穿破巨盾的一次,居然没有能够破开狼牙棒。

巨人面然模糊,但依然可以辨清那咧嘴的森然一笑,借着居高的力道,狼牙棒猛力砸落如星落。

夏广足尖一点,便是跳起。

而原本所处之地,却是炸开一个尘土飞溅的深坑。

就在这神武王身在空中时,枪阵又是迎来,数百只血红的枪,探头,戳来,要将他贯透!

回戟,斩击,落地,空间不断受到挤压,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四面皆敌。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将军不得进,无法退。

夏广忽然感觉到了这种绝境,他仿是领率千军深入,却中了埋伏,被杀的只剩一人,却依然在困兽犹斗,左冲右突,杀的满身是血,但举目看去,却不见生路,皆是茫茫人海,无一是友人,蓦然回首,忽觉背后一阵冰凉,伸手摸去,却是又被割了一道横向的口子,鲜血直流。

将军即便再英雄,一次又一次的鼓起血气,进行冲杀,却终究无法杀出这无法穷极边际的包围,也终究挡不住这一重又一重潮水般的进攻。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吾之所求,便在于这最绚烂的刹那啊!”

绝地之时,这种背水一战的心境使得那浮世天罗与谷玄命定之间又添了一丝联系,也是拉近了几分。

同时这种奇妙的心境,使得神武王原本疲惫的身子似是被燃烧了起来,他开始了再一次的冲锋,像是火焰缭绕了起来,破军,破甲,破千军!

“杀!”

他面前坚不可摧的盾阵像是化作了豆腐块,被这大戟随意切割,来回冲杀,而那些面目模糊的红甲士兵,都是化作一道道黑烟消散不见,使得这阵中的雾气更加朦胧。

杀,杀,杀!

八门皆死大阵之外,那诸葛村夫与姜天水皆是面露骇然之色,竟然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诸葛村夫长叹道:“好一员绝世武者,好一员无双虎将,当真是战场杀神,一人可抵十万大军,不愧是令陛下如鲠在喉,在大周一手遮天的神武王。”

姜天水深以为然,他曾经有幸参阅过当年前朝霸王在白马海畔厮杀的画面,是某一处奇异石壁所记载的像,当初,他就被那前朝霸王的厮杀景象震慑住了。

而今朝,这景象却是再一次出现。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可惜了。”

姜天水摇摇头。

诸葛村夫也是露出遗憾之色,“八门皆死,杀伐九重,这才是第一重,他能撑过这一重,已经无愧神武两字,真不愧是先皇御赐之名,当真是了得。

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姜天水点头道:“谁让他要孤身下江南,如此莽夫行事,或是在沙场上,是一名无敌的前锋,可是在这权力的游戏里,却是皇上欲除之而后快的畔脚石啊。

只是可惜了先生这十年阳寿。”

诸葛村夫却是洒然笑道:“十年阳寿,若是给了别处我倒是还是憋屈,但换这神武王,真是值了啊。

此子,当得起这十年。”

两人说话之间,那灰雾蒙蒙的大阵之中,杀伐之气骤然增强,夏广眯了眯眼,而不知何时四面又是显出之前的阵势。

更高更厚的巨盾,更强的士卒,更血红如妖的重甲,远处隐隐还有马蹄疾如奔雷。

“还有?”

夏广愣了愣。

下一刻,他冷哼一声,还没完没了了,老子特么不玩了。

轰隆一声。

整个大地忽然开始震颤,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空气灼热扭曲,天地黯然失色,八门皆死瞬间被破,而那依然未曾散去的雾气里,隐约着这极其恐怖的巨大身形。

细细去看,竟是一尊高达八米的恐怖巨人,全身流淌熔岩,俯瞰湖心那皇莆世家,以及傻了的水镜谋主和小童。

他的唇扯了扯,终于化成一丝咧开的狞笑!

被迫变身。

神武王,委屈巴巴。

做人,好难...

113.只若初见(第四更)

弹指之间,火浪已如奔袭向八方的狂兽。

一圈圈灼热的红以夏广为中心,汹涌四散,吞没了设阵的水镜宫谋主,吞没了远处还准备着迎战的皇莆家精英,也将原本已死的尸体再一次焚烧了起来。

八门皆死大阵的迷雾还未散去,火焰的高温使得这座西子湖心岛空气扭曲。

残存着的人神色惊悚,眺望着扭曲雾气里的巨大身形,只觉背脊发凉,而心脏都被揪住了一般。

这已经不是江湖之间的较量,厮杀了,而是真正的恶魔降世吧!!

“啊啊啊!!”

尖叫一声,穿着绿衣的侍女跪倒在地,双腿颤抖,裙裾居然湿了。

但远处眺望的核心地带的人们,无人去嘲笑这个侍女的失态,因为她并不是唯一一人,更多穿红戴绿,平日里或许趾高气昂,或许城府深沉的男人女人,都吓得双腿发软,趴倒在地的绝不在少数。

就是那皇莆家下一任家主皇莆跋,三帮十六派的总瓢把子,也是面如金纸。

这看似文弱书生模样的江南道执牛耳者之一,正穿着银鱼刻丝白缎长衫,握着一把暗藏机关的逍遥扇,自从长兄死后,一力承担起了第一世家的后继重担后,便是真正的稳如山,哪怕泰山崩于前,也绝不改色。

此时,他的神色确实未曾变化,只是看向远处那迷雾里的恐怖鬼影,左手猛然握紧了右臂,压抑住那种本能的颤抖。

他身后虽然还有第一世家极致的,可以被称为底蕴的高手,也有义兄皇莆玺带领着家族最神秘的势力“人头军”,正蛰伏在阴影里。

但是,面对那超人的恐怖,全是草芥。

“带上小妹,从后门走!”

皇莆跋低沉着声音,冷静的发布了命令。

只要有小妹这活着的琅嬛福地在,那么皇莆家就不算完。

他已经准备赴死了,今日之战,没人能想到竟然能惨烈到此等地步,区区一人,竟可以将整个正道捅个通透,原本他还疑惑着,但此时亲眼所见,这大周神武王,竟真正是个恶魔。

而这天下,竟怎会有此种恶魔?

莫不是天不眷顾这人世,而派下这样完全碾压的魔来灭世?

人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慷慨赴死的时候,却是一只遮着赤色狼头护手的大手搭在了他肩上。

回头一看,却是那父亲收养的孩子,也是自己义兄皇莆玺,这位面目绝不和蔼的黑衣男人嘶哑道:“你走,我留。”

两人之前并不和。

但此时,皇莆玺却愿意代他去死。

见到这位自家弟弟依然沉默,皇莆玺道:“人头军,从来都把人头系在腰带上,我作为首领,今日岂会逃走?

皇莆家养着我,养着我们,可不就是指望我们去死么?

莫要再做小儿女姿势了,也别再说些可有可无的废话,或是做些骗傻子的承诺,皇莆家少得了我,但少不了你和小妹。”

提到小妹时,这冰冷的人头军首领竟也是露出温柔之色。

“走吧,此时风势,正是从水榭之后,一路送你们离开此地啊。”

哒...

哒哒...

忽然脚步声传来,每一步都似是踩踏在人心之上。

“快走!!”

人头军首领皇莆玺低沉大吼道。

皇莆跋长叹一声:“兄长,保重。”然后便是匆忙回头,看向自己的嫡系道,“走!”

黑衣男人咧嘴笑了笑,距离你上次叫我兄长,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吧?

“儿郎们,拎头来死战吧!”

他怒喝一声,而一群群同样刺纹鬼面的黑衣人从阴影里走出,人数足足三百人,兵器也非制式,什么都有。

这群人或许唯一的特点,就是毁容。

所有人,脸上都坑坑洼洼,显然是被刻意毁去了面容,所以不辨美丑,不辨男女,头都不要了,脸算什么?

这才是支撑着皇莆第一世家的三大栋梁之一的绝对武力,人头军。

三百编制,可破万人敌。

这激昂如火的气势之后,却是忽然响起皇莆跋疑惑的声音,“小妹,你怎么了,为何不走?”

“喂,你去哪,前面不能去了,那恶魔要来了!”

“小妹,你别逼二哥点你穴位,迫你离去。”

这般的对话,使得那人头军首领也忍不住回过了头,瞧瞧这骤变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视线里,那江湖第一美女正抱着本书踏出了拱门,踏过了南北向的碎石小道,走入混杂了血气,杀气的烟雨里。

裹臀的长发随着行进一步一晃,她微微抬着的面庞依然苍白的令人心疼,一粒右眼下的泪痣让人只觉似是菩萨在怜悯着世人,所以多哭泣。

雪白的长裙包裹着娇小瘦弱的身形。

“小妹!!”

皇莆拓再顾不得什么,上前便要点了自家小妹的穴道,强行带她离去。

可是,来不及了。

因为不远处的雾气里,那个男人已经显出了身形。

不是恶魔,没有火焰,只不过是个赤着上身,裸着双足,扛着已经有些融化的方天画戟的少年。

“他要我,那么只要我随他走,大家就可以没事了吧?”

皇莆香,或者说第三梦,温和的说出自己想好的台词。

她虽然身在闺阁之中,但是自家搭档一路走来的情形,她都通过其他人的眸子看在眼里,这位奇特的阴鬼本就对于人类功法研究极深,夏广前次放晴山斩佛她也看在眼里。

一戟中分白鹭洲。

小楼一夜听春雨。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位搭档压制境界,然后以人类之姿使用出远超过红尘境的手段,她也看在眼里了。

浮世天罗说的是天,谷玄宿定说的是命,人心百态却是阳魔阴鬼数百年也难觅其踪,此时见到自家搭档这副模样,第三梦有了猜测,她决心帮助他来完成人心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或者说是为了逃避梦境里,那将至的大恐怖。

又或者说,它本就想再变回人,若是这伪神话级别的功法能够出现,未必不是一把打开新世界的钥匙。

于是,这江湖第一美女露出了从未曾世间展示的温柔,那温柔里令人察觉到她的牺牲、决意、以及神圣,笑容攀上了唇角,她抱着书,匆匆往前。

“你若是王爷,那我愿做王妃,

你若是恶魔,那我愿陪你一起入魔。

只要你就此停下,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无论那激昂的人头军首领,亦或是第一世家的继承人,都看向了挺身而出的这位自家小妹,他们这才察觉到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位妹妹。

此时,她向着那位火焰雾气里走出的赤身少年走去,没有丝毫畏惧。

如是,人生只若初见的邂逅。

114.神武王与皇莆香

“你想拯救世人?”

夏广心里有些古怪,他是第一次见自己搭档的真身,果然不愧她之前自己的吹嘘,天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但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契机,所以他并没有直接掳走她,而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想。”第三梦温和道,“我只希望你能收手。”

“我收不了手,里里外外我杀伐了正道无数人,人死不能复生,便是复生了,也会恨我,憎我,那我说不得只能再杀一遍。”

第三梦笑了,这一笑便是的整个湖面都黯然失色,江南烟雨八百楼,都不抵她此时的嫣然一笑,她招了招手,竟像是俏皮少女对着情郎般,“你跟我来。”

然后,夏广双足一点,便是到了她身边。

白衣如雪的第三梦在前引路,夏广则在后随着,但这大周神武王似乎是等的急了,左手一勾,搂住了纤细的腰肢,纵身踏地而起,沉声道:“你走的太慢了,要带我去哪,你指路,我赶路。”

众人眼里,那江湖第一美女也是不慌不忙,指了指东边,“那里。”

“好!”

神武王说着,然后起纵之间,竟然是已在数百米之外,留下皇莆第一世家的两名栋梁面面相觑。

两人皆是对视一眼,“跟上。”

半空之中,夏广与第三梦快速的交流着,对话简洁,没有任何试探。

第三梦直接问:“人心百态是不是就在人心之中,而你正在领悟,试图真正融出那伪神话级别的功法?”

夏广坦言:“不错,你我皆知,人类根本无法突破屏障,而这功法却也许会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第三梦道:“我帮你领悟。”

夏广疑道:“怎么做?你要什么?”

第三梦温和道:“你以为你毁了佛宗那么多佛像,上界的禅那不会发怒么?他们已经派人来了,我助你过情关,你只需如之前一般,压制境界,以凡人的姿势,爱上我就可以了。

至于我要的...”

她略微沉默了下,“我想便成人,如果你从那新的道路里寻到了办法,就来帮帮我,好不好?”

夏广略作思索,允诺道:“好。”

两人达成了协议。

而第三梦所指的正是琅嬛福地,一座可谓是第一世家底蕴见证的藏书阁,这藏书阁堪比大周天子的宗动阁,并列为天下三大藏书楼。

但是,第三梦并没有指着那琅嬛福地的楼,而是略带俏皮地喊着:“不是这里,是那边,那边。”

她指着一块若是高处岩石,仿是飞燕展翅突向湖心的石矶。

待到两人上去时,一众皇莆世家的高手,以及其余随行而来,不顾生死的几名江湖正道豪强都是仰望着燕子矶上,那两人。

声音随风远远传来,隐隐约约,传入紧跟而来的侠客们耳中。

“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江南最美的晚霞,烟雨,我看着远方时,总觉得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太阳是我的,月亮是我的,漫天烟雨是我的,这一波碧绿的西子湖也是我的。”

皇莆家小姐坐在岩石上,“你一路杀来,说是要带我走,我就在这里,你怎么竟是扭捏了?”

大周神武王看了看这江湖第一美女,“你不怕我?”

绝世容颜的少女摇头:“为什么要怕你?”

然后这有些病态白皙的少女轻笑一声,但似是体弱而在烟雨的寒风里咳嗽了两声,侧头看向不知何时也坐在她身旁的少年,眼珠一转,竟是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大周神武王静静等着下文。

皇莆家小姐挽了挽有些湿漉漉的长发,俏皮道:“因为,在这里,我要宣布,你也是我的。”

燕子矶外,众人听着这对话,面面相觑,无论是皇莆玺还是皇莆跋,这才发现自己对着小妹了解的真是太少了。

她看似沉默温婉,琅嬛福地功法倒背如流,一眼看出练功破绽,又是一言补救,他们还以为这小妹是个识大体,懂礼仪的真正闺秀,但此时听着这些话,两人都是露出古怪之色。

这特么就是个还没过叛逆期的小女孩...

这样的女孩,都对某些东西有着偏执的观念。

只是,她面对这样一个杀戮了正道,注定不可能成为盟友,甚至非人的恶魔,说这些东西,不是对牛弹琴么?

万一激怒了对方,说不定便是直接人头落地了。

小妹啊,你不要犯傻!

“我也是你的?”

大周神武王莫名其妙,“你不仅不怕我,还和我说这些?”

温婉的少女摇摇头:“江湖之上,腥风血雨,死了又能怪谁?

原本我定在两年后招亲天下,去挑出最优秀的男人陪我一生,但现在不用选了,你来了,你就是这天下最好的。

我听说魔门那血仙子逃了婚,我想啊...她真是瞎了眼,脑子进了水。

你看,这天空只会有一个太阳,夜色里也只会有一轮明月,我所爱的也必定是独一无二的,是天下再无的。

你说你,千古悠悠,世上哪里还会再有你这般人呢?

所以,你是我的。”

说到最后,这皇莆家小姐的声音越发偏执,俏皮。

大周神武王忽然自嘲道:“你不怕我是恶魔,刚刚你也看到了吧?”

这江湖第一美人笑着大声道:“别人不知,但我阅遍了琅嬛福地的书,看遍了半个江湖的武学,也知晓这方土地的各个神秘,怎会不明白?

这不过是一门远超江湖理解的法身类的秘武吧?

你唤来了恶魔,但那恶魔并非你自己,若是真如江湖谣传,说你是被恶魔夺了舍,那么刚刚的展现就足以令你这具躯体支离破碎。

可是你没有,你还是好好的。

这就足以说明,你不是恶魔,你只不过是一个愿意折损阳寿,去唤来恶魔的暴君而已。”

官方解释最为致命。

这皇莆家小姐的一番话,自然是清楚无误的落入了燕子矶之下的群豪耳中。

唔...

众人仔细一想,似乎也确是那么回事。

封禅台上,神武王固然神勇,但用的也都是浮世天罗上领悟出的九门绝学,之后虐杀三千,则是靠着伏兵。

江南道上,湖心岛外,神武王固然一路杀戮,但是所用武功却是都在人类的范畴,只不过精妙无比,力道无双,内力源源不绝。

只是到了破除那水镜宫秘阵时,才不得已显出了恶魔之身。

若他真是恶魔,那么起初便是以恶魔之身,不是可以彻底碾压那正道群雄么?

但是他没用。

为何,因为折损阳寿。

而且皇莆香的话不会有误,她的指点早已深入人心,如是那神武王真正被夺了舍,刚刚那变身确实很可能导致躯体支离破碎。

如此一来,就都能解释的通透了。

只是...法身类秘武,又是什么?

三言两语,第三梦就直接帮着搭档洗除了恶魔的嫌疑,而转为可以唤出恶魔。

至于法身类秘武是什么...

鬼知道啊。

115.只是当时惘然

雨停了。

本准备大战,甚至赴死的残存正道中人,以及那皇莆第一世家的人头军,精英们却是还未启动,就偃旗息鼓了。

那不远万里,奔赴此地的恶魔,似乎被皇莆香三言两语劝阻了,虽然还未离去,但却是已经不似再要动手的模样。

——

这一战,正道损伤过万,尤其是江南道几乎被这大周神武王一人打残了。

街市上四处都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景象。

匆匆行走的路人再无以往的悠闲,都是裹紧衣衫急忙出门,又急忙回归屋中,此处少了正道维持,却是多了不少诸如抢劫、掳掠的纷乱。

原本卖着水粉,卖着些孩童小玩意,或是书生寄存的书画的商人小贩也只敢在晴天时,才会聚到江南道官府所在的那条街,趁着巡捕们巡逻之际,才敢吆喝两声。

而此前,这江南道上最为热闹的就属酒楼,群豪此起彼伏的笑骂声,讨论声,甚至是街头的比试声,金属兵刃撞击声,掌风拳风腿风也是不绝于耳。

但此时,明明是春之中旬,来客却是寥寥无几。

一切皆是拜那一位所赐。

真可谓是一人一戟,将这江湖的正道尽皆压制。

这战绩想想都是令人恐怖,当真是绝世了,而只此一战,就注定了那少年的名头,将被书刻在历史的碑文上,永垂千古。

当然,说书先生们,还是不敢拍着惊堂木讲今日之战绩,因为那位不仅是江湖上的无敌之人,更是大周一手遮天的神武王。

众人只能去赞赏,去感谢那位天下第一的美人,皇莆香。

如非是她在最终时刻挺身而出,拉住了那神武王染满鲜血的手,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

有些迷信的人,都开始谣传这一位乃是天女娘娘下凡,拯救多灾多难的人世,所以才委身于暴君。

不错,众人不再去拿恶魔说事,因为皇莆小姐说的很清楚了,夏广不是恶魔,他只是能折寿召唤出恶魔虚影的人而已。

皇莆小姐说的话,众人都是信的。

酒肆里,人虽少,但若要谈论便是避不开这事,而木桌上因为来客少了,所以小二也不勤加清扫,以至于铺染了些尘土。

轻轻敲门声传来。

小二无精打采应了声,便是去开门。

门外站着却是个和尚,拿着破旧禅杖,穿着一双草鞋,身上僧袍洗白而补丁甚多,“请问施主,这皇莆世家如何去?”

小二一愣,只觉晦气,开门不做生意,遇到个问路的寒酸和尚,但这江南道上做生意久了,自然不会轻易说些鄙视嘲讽的话,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大师尽管往北行走,到了西子湖再沿湖往东,寻一处小舟,约莫一炷香时辰的水程就可以到了。”

苦行僧合十闭目,说了句“多谢施主”,便是转身踏入这残破的江南道。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江湖中人对那西子湖心的江南第一世家避之而恐不及,这和尚怎地还要自己去。

他急忙冲出酒肆,但哪还能寻到那和尚背影,身后掌柜奇道:“小二,怎么了。”

那小二摸了摸脑袋,“没什么,一个奇怪的和尚。”

——

琅嬛福地。

红袖添香,娇小的第一美人坐在神武王对面,两人相隔的不过是个紫檀木的案几,桌上焚着宁神香,暗金红点在逐渐变矮。

天色有些暗沉了。

“好了,禅那们忍不住了,他们的人就要到了。”

皇莆家小姐身子略略前倾,秀发裹着婀娜身段,趴在桌前,盯着神武王。

“嗯,我确认一遍,如果你死了,梦见就可以对吧?”

夏广承自己这位便宜搭档的人情,显然这位第三梦和其余魔鬼并不同,在明知道禅那已经被卷入,整个天下大势又要开始纷乱,她却是不阻拦自己,对外甚至对事实加以掩盖,尽可能让江湖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被魔气附体,而乱了心智的王爷”,又让其余阳魔阴鬼们以为自己这边另有打算,但没有偏离主方向。

所以他不希望这位死了。

“关心我呀?”

第三梦鼓腮,侧目盯,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太喜欢欠人情。”

夏广坦然道。

“你呀...真是不像魔,若不是你可以化身为那等恐怖的模样,就算是我也不相信。”

第三梦双手伏暗,侧头枕着手臂,拨了拨眼前的刘海,看着对面的男人,“我要吃蛋炒饭。”

夏广一愣,这鬼的想法太飘了吧?

“我要吃蛋炒饭!”

第三梦没有得到回复,便是鼓腮竖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像是个没能满足的小女孩,所以又大声说了一遍。

夏广无语道:“别闹。”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这对面坐着的,在众人面前温柔贤淑,甚至是已经被描述的如同圣女一般的第一美人,在撒泼打滚,很焦躁的喊着“要吃蛋炒饭”。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整个琅嬛福地的书都翻阅过了,自己更是精通了“宗动”“琅嬛”两大藏书之地的秘笈,并且都领悟到了七八十层,有些感兴趣的,则是多花费了些时间升到了八十九层。

至于谷玄宿定,他之前也是触碰到了那颗珠子,所以自然将这上面记载的武学着重研究了一番,说来并无太多复杂,就是“必中”“必死”而已。

若是使用飞刀,他只需运起这谷玄宿定中所记载的心法,想杀谁就杀谁。

若是运用弓,便是一箭射天,也会击杀自己想杀死之人。

可谓是真正的命定,但是这一招的使用,却似乎是真正的折损不少精气,这些精气对于人类就是寿命,对于此时的夏广却不算什么。

这位神武王闭目沉思着,若是他此时将所有内功皆是开启,至了八十九层,那么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模样。

火焰巨人?冰霜巨人?

不不不,那只是自己身体的一小部分而已。

他不想去尝试,所以便是花费更多心思,在思考“人心百态”和另两颗神珠的秘密。

这段时日在琅嬛福地静心,他也是从记忆里抽出,并且凝固了不少了心态,然后尝试着去联系“浮世天罗”与“谷玄宿定”,这样的做法却也是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效果。

若是闭目去冥想,便是可以感受到两颗神珠之间已经被数十条或亮或暗的线牵扯着,但终究是无法只是些微的进展。

百态虽多,但是关键几处,却是常人哪怕一世都无法经历得到的。

第三梦也算是见多识广,两人有时彻夜讨论,也是得出了最关键之处便是在于“情”。

无情忘情,或是极于情。

这就是最大的分歧。

所以,第三梦才做下了之后的计划,以此来成全夏广,帮助他突破最后的一环。

116.天崩(第三更)

西子湖心。

第一皇莆世家。

书生打扮的皇莆跋与那穿着黑衣的人头军首领皇莆玺,坐在大堂中,面带愁色。

“足足半个月了,那暴君与小妹就在琅嬛福地里...

实话说,原本小妹要在两年后招那天下最优秀之人,我是存了让那少年入赘我皇莆家的打算。

你我皆知,小妹是极其重要的。

而如今,她却是委身侍奉那暴君,那暴君又将我琅嬛福地占为己有,显然是为了功力再进一层,这如何是好。”

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皇莆跋真是无可奈何了。

便是那穿着黑衣,显得凶煞的皇莆玺也是不知说什么好,他可以拎着头去与人拼杀,但是与那一戟南下,近乎屠杀了整个江南道以及四方聚集来群豪的那位暴君,实在是螳臂当车,无用。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仆人的喧哗。

阴沉的天空,忽然乍现出金灿灿的光泽,这两位相视一眼,便也是拍案而起,各自持着逍遥散,钩镰刀向着门外奔去,一出院门,血腥味扑鼻而来,但是在视线尽头的那西子湖上,竟然见到一名苦行僧人踩踏着青嫩的芦苇,双手合十,从南往北而来。

他周身便是隐现的金色光华,如伴随梵音轻响,而是佛陀亲临,以至于佛光染出了一条黄金的道路,一条神圣的小径。

佛光南来。

僧人一苇渡湖。

高人啊!

皇莆跋与皇莆玺相视一眼,心里自是有了计较。

也是双掌合十,作出恭迎姿态。

那苦行僧人还在数百米之外,那草鞋却是轻轻一点水上芦苇,整个人纵身而去,半空之中,宛若那真正禅那。

已经如此之近,他已无需问路了。

这是绿萝禅院仅剩的一尊禅那真身玉佛像的降临。

一个区区凡人之国的帝王亵渎风月禅那,弃了就是弃了,以后若有虔诚者,他们未必不会在施下慈悲,给予悲悯,再次出世,与那魔国再做一番大势之争。

但这片土地上的人却是不知好歹,连夜袭击,焚烧禅那玉佛像六十三尊,唯留一尊,简直是侮辱,是真正的亵渎。

如此,莫说是风月禅那,便是其余诸佛也是有了怒火。

天降怒火。

便是赐佛光于这行走世间,游历八方的一叶和尚,甚至在必要时他就算降下真身,也要灭了这罪魁祸首。

禅杖上锁环卜楞楞响着,苦行僧闭目,身随长风。

而地面上,皇莆跋与皇莆玺相视一眼,却皆是露出了希望之色,这等实力已经完全不是江湖范畴了,是真正的禅那降世吧?

所来降妖伏魔?

两人眼中露出了期翼的光芒。

再一回头,却见那苦行僧已经随风飞至了琅嬛福地上空,那金光愈发炽烈,宛如灼灼明日,一股神圣的令凡人无法直视的气势,骤然散发开来。

一只佛光的手,在天空显形。

禅那的怒火,化成焚天的金光。

那手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实,其上甚至缠绕着一条条似是佛经般的纸纹,似乎是如蛇急游的锁链,盘旋在那只金光灿灿的佛手之上。

第一皇莆世家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天地的威压,轰然而下,那是佛之怒,有慈悲,亦有怒目,如今走过茫茫大地,来到此处,便是要降服那不尊不敬的魔!

凡人们都忍不住匍匐在地,相视骇然。

“这...这世间真的有佛?”

“有魔,自然有佛,如今禅那来拯救苍生了。”

“我们有救了,这江湖定会恢复正常。”

“禅那,拯救这个世间黎民百姓吧,拯救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吧。”

“杀了他,杀了那暴君!”

无论是这西子湖心的皇莆世家,还是隔着湖水整个江南道,都可以清晰看到那天空的一只巨大佛手,宛如镇压般重重垂落。

无数祈祷,无数祝福,无数信仰,似乎都化作了动力,而使得那佛手的光芒更炽。

就是那苦行僧,或是赐予这一叶和尚的禅那也未曾想到有这般情况,这是信仰加持,这种加持获得力量,天道是不会视作越界的。

愚蠢。

不过是来报毁像之仇,却以为是来拯救他们。

禅那若有魔念,怕是会如此思量。

轰轰轰!

如山的佛掌压下,泥石飞溅,树木倒拔,水流也开始受到强大威压而惊起波澜。

便在这时,无论皇莆世家还是西子湖外的整个江南道,都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决然的大毅力,大宏愿。

似乎隐约有着男子低沉声音。

“愿提一方大戟,屠灭诸天神佛似猪狗,不求长生,不问霸业,但管能将那白鹭神州一分为二!”

声音刚落,便是冲天而起一道黑影,只是与那佛手相比,实在是渺小如蝼蚁。

但是这区区蝼蚁,却是刹那之间将那方天画戟甩出一道凄厉的黑色绝大月牙,向着佛手飞去!

短兵交接,针锋相对。

忽然众人心里又是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似乎心中竟隐隐希望着那暴君可以赢,因为他似乎是以人类的力量在反击。

当然更多的则是冷哼嘲笑着不自量力。

真佛来临,不跪地求饶,却是桀骜抵抗,真是无可救药。

漆黑的月牙,对上了佛手。

轰然一声,月牙毫无悬念的粉碎!

佛手却不过黯淡了几分。

轰!

金光四逸的佛手一拍到底,那一叶和尚神色悲悯,与纵身而起迎战的神武王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安静,而有着宏愿的眸子,这是与想象中的魔有些差别。

可惜走错路了。

也做错事了。

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何况是亵渎了禅那?

“往生去吧,百世千世轮回后,我佛终究慈悲,怕是你还能再世为人,到时候安稳一些吧。”一叶和尚摇摇头,而右手那佛掌再无桎梏,再无延缓。

携着那逆天而行的可笑的人儿,一压到了尘土里。

整个琅嬛福地被这浩大力量碾压的粉碎,漫天飞舞的书籍功法,都是在金光里燃烧,宛如蹁跹的蝴蝶。

便是地面都下陷三丈,湖水漫溢而来。

只是一叶和尚却是没有舒展眉头。

因为他能感受到佛掌并没有能够拍到最底层。

他低头俯瞰。

却见那披散头发的凡人之国的王爷,右掌托天,与佛手相对。

如是一人,就扛着了这天崩地裂!

PS:推荐好友忘川新书《姐姐有妖气》,文风灵异,言情,逗比;他是今天下午试水,希望能够取得好成绩。

上架感言(起点中文网)

小水算是第二次上架了,万分感谢一路随行的书友。

不知不觉已经写书十五个月了...

从开始的混乱黑暗,到过渡向常规阵营;从开始的毫无主线,到现在能隐隐察觉到主线;从开始的文笔水准以下,到现在略窥门槛,其中心态不知崩了多少次。

因为天赋差,悟性低,所以也曾反思、阅读、学习、总结,希望能写出有趣的特别的东西。可是,真正当坐下时,发现脑海里所有的理论,所有的构架都会消失,剩下的不过是手指压着的键盘,即将打下的下一行字,以及支撑着的一口气。

再无其他。

这是很孤独的旅程...

即便小水此时只是站在山脚,前途未卜,但心里依然想着只要不停进步,终有一日至少能在山腰看着月色如水吧。

说的飘远了,总之明天,也就是十月一日零点零一分,这本小书上架了。

爆更,求订阅!

——

加更规则

一.凌晨零点零一分开始,先六更。

二.首订加更()

目前这本书收藏是50000+,按照10:1的首订比,会有5000首订,不过小水觉得是在做梦。

所以明天首订在1000的基础上,每多200,小水就会加更一章,上不封顶。

三.打赏加更

盟主加三更,掌门加一更。

上架后,争取每日三更打底。(如有欠着的,会尽快补全)

特么打出以上这些规则时,小水觉得自己是疯了。

但是,也燃烧起来了。

再次忐忑万分地求首订,求订阅!

也真诚万分地说一声万分感谢!

以上。

117.屠神(求订阅)

“区区凡人,也想与神明争斗,岂不知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一叶和尚摇了摇头,慈悲色渐浓,佛手之上金光骤然又是暴涨,轰然将大周神武王压得单膝跪地,但后者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恐慌,畏惧。

这苦行僧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奇怪之感,他早已知晓当日放晴山上,那绿萝禅院方丈玄寂也是受了禅那的点化,甚至是禅那真身在作战,可还是被眼前这男人斩杀了。

按理说,这个男人的实力应该也是达到这个世界的巅峰了,至少是突破了屏障。

如今,却为何没有能使出与当初匹敌的力量?

“高看你了,天下因果自有定数,施主去地狱里好好赎罪吧,阿弥陀佛。”

佛掌再压三寸,寸寸都伴随着骨骼的“吱吱”声,似乎是连腰杆都要断裂。

然而这苦行僧面上再次浮现出了疑惑之色,侧眼看向夏广身后。

之前他还未曾注意,现在却是正视那江湖第一美人,皇莆香。

穿着如雪的丝纺白衣,秀发倒泻若裹了层黑色外套,眸子安宁,泪痣慈悲,只是此时她也伸出手。

一只大手,一只小手,一起托起了那如天倾倒的佛掌。

源源不断的阴冷气息随着那小手传递向金芒刺目的佛手。

一叶和尚双眸之中的瞳仁,忽的变为了金色,不再如人,而是真正的神明,这目光只是在皇莆家大小姐身上扫过,便是传来一股水火不容的焚烧声。

怨恨的尖鸣与净化的梵唱,交叠出奇异的声浪。

苦行僧开了口,声音威严宏大,不似人类:“原来是个小小阴鬼,难怪这江湖会掀起腥风血雨,如此看来,这神武王也是与你们脱不了干系了...”

第三梦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对夏广小声提醒道:“是真正的禅那,他不顾天道,已经突破了临界了,你...你小心...”

“你们,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以苦行僧为容器,降临的不知名禅那冷哼一声,那佛手上的金光若呈液体,而万般经文梵唱的锁链也具是化实,佛光再次变强!

轻轻一压,那只大手,与那只小手,却是再无力抵抗。

终究,抵抗的,被碾压到了尘土里。

原本阴沉的天空,金光灿烂,犹如万里皆晴。

整个世界,似乎也欢呼了起来。

大周神武王仰倒在地,身体内里的一股奇异的对抗,轻易化解这必杀的一击,只是红尘之躯却使得他只觉骨架欲散,四肢灌铅,眼皮沉重,像是随时要睡去。

但想到自己万里南下,来采摘的那朵最美的花儿,他便是咬了咬舌,猛然翻身。

他调整好了心态,准备突破“人心百态”之中的终极:情。

因为按照计划,这一位搭档会死去,以此来刺激那位神武王,只是阴鬼的死亡却不过是短暂的,大梦一场的复苏,就可以再将她带回。

神武王喘着粗气,侧过身时,一切皆是按照计划进行。

皇莆家这位第一美人,身子软绵绵的,显然是骨骼皆碎,七窍流血,那原本有着泪痣的狭长丹凤眼此时已经合上了。

然后,那染满血污的睫毛动了动,皇莆香颤颤着睁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有许多言语,但也存了些古怪,毕竟即便再怎么催眠自己,也无法做到“爱”的地步,何况一切都是两人早已编排好的。

夏广无法突破。

但是皇莆香开口,虚弱地说了句话:“夫君,我想吃蛋炒饭...”

大周神武王身子莫名的一颤,他想起这搭档这些日子,确实动不动就撒泼打滚说要吃蛋炒饭,可是自己从来都说她胡闹,从未做过一次。

做一碗蛋炒饭很难吗?

不难。

既然不难,为什么不做?

皇莆香又说了第二句话:“我...还没看过京城的晚霞...”

大周神武王身子又颤了颤,他从万里而来,两人排演时,也确实都入了戏,所以说了会带这江南乃至天下的第一美人回京城,做他的妃子。

然后坐在王府的屋顶,看看那晚霞与燕子矶上的有何不同。

这很难吗?

不难。

但偏偏,他也没有做到。

夏广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僵硬的东西似乎在松动,但潜意识里,他依然知道这一切是假的,是编排好的。

尽管这段时间,他试着去爱上面前这个少女。

她容颜如玉,倾国倾城,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即便不说这几日,平时也是常常深夜夺了别人躯壳,来找自己吃夜宵。

如果她不是女鬼。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自己会不会爱上她?

不管如何,她至少真正适合做自己的王妃。

然而这一切,夏广怎么也无法投入,因为他骗不了自己,因为这一切只是为了突破“人心百态”里的情。

可是,下一刻,皇莆香笑了。

她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是笑了,笑得调皮而狡黠,眼眶里的泪水混杂着血,从双颊流落,然后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夏广,你知道吗...其实我是骗你的,你即便梦到我,我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我能感到它来了...”

这如同恶作剧一般的话,忽然化作一把匕首。

夏广猛然抬头,不知为何,只是一句话,就让他的双目有些红了。

第三梦笑的更加灿烂:“你在为我悲伤吗?这就是人的感情吗?谢谢你,夏广。”

她的笑,甜蜜,温柔。

戛然而止。

神武王抱着怀里的少女,一个劲的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但是已经没人回答他了,因为第三梦已经合上了眼。

不,她应该只是在骗自己,希望自己能够极于情,希望自己能够悟出“人心百态”之中的终极。

所以,她才这么说。

一定是这样。

只是...这种忽然的悲伤,却还真是令人心疼难忍啊,真是个调皮的搭档。

夏广看着那已经覆盖满了鲜血,丑陋无比,却是依然带笑的面庞,他忽然也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一种莫名的恐惧忽然袭上他的心头。

如果第三梦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

那么,这一份情,他永远都还不了,还不了,就会欠着,欠着就不会忘记,天下人都会记得,那一年烟花三月,大周神武王骑象南下,一杆大戟杀出血路,只为摘下这最艳最美的花儿,可惜花儿枯了,他却无能为力。

他抱着这具躯体,感觉整个天地都变在变得冰冷。

“呵,居然还没往生?

想来是那小小阴鬼承受了绝大部分力量,才让你苟且偷生吧。

无需记挂,你也会去陪它。

只不过人鬼殊途,即便死后,你们不会踏上同一处。”

禅那附体的一叶和尚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手中那锈迹斑斑的禅杖忽的以极快的频率震荡起来,浮绣脱落,显出其中的紫金之身,一叶和尚随手纯熟至极的掐出繁复手印,双指一推紫金禅杖。

那禅杖便是成了一道紫色的光,风云随之而动,紫金之气,冲破九霄,天下皆可见。

佛怒。

佛光。

摧枯拉朽的一击!

但这一击却是停下了。

夏广双指按住了紫光的尽头,压下禅杖上所有的光华,“你,才是什么都不懂啊。

什么是情?”

一叶和尚笑道:“不过是看不穿,悟不透罢了。”

夏广却不理睬他,只是双指压着紫光,那紫光上的威压越来越强,越来越恐怖,他却是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说再多爱,也不过是是暗示自己,就算在了一起,成了伴侣,终究落个虚名。

可若原本都坦诚相待,都知晓还没到爱的地步,却是在努力着,想爱上对方。

这时候,她去了,本也不悲伤。

可是忽然想起欠下的许多,承诺的许多,竟都未曾去做。

又未想到,她居然是个骗子。

骗的别人似乎是永远都还不了她的情了。

欠了,就要还。

你可知晓我还不了,此刻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一叶和尚道:“区区凡人,轮回台上走一走,喝碗孟婆汤,便是什么愁都忘得了,能忘得了,算什么大事?”

大周神武王忽然疯狂大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啊。

无心的神明,以着红尘的喜怒哀乐为踏板,以为看穿了,悟透了,所以站到更高了俯瞰众生。

其实,你们是一无所知。”

话音落下,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气势在攀升,刹那之间竟已是将这半壁的金光全部消除。

以紫金禅杖为交接,半边佛光,半边人间。

一叶和尚垂目南无“阿弥陀佛”,眸子里却是无情。

但另一边,这凡尘的神武王却是黑发狂舞,他的眼珠如此明亮。

人对佛。

多情对无情。

气势如焚,半壁人间有着黑白光影各色的精彩,而禅那里的安静,神圣,似乎是永远的安宁,俯瞰。

蓦然,一叶和尚始终不动的眸子露出了震惊之色。

因为那紫金禅杖忽然颤抖起来,似乎在勉力抵抗一股强大到极致的力量,然后骤然倒飞,激地空气都隐隐雷光如蛇。

“你!!”

一叶和尚惊呼出声。

禅杖之上,所有梵文锁链都寸寸崩断。

天地风云,也随之倒退!

摧枯拉朽!

118.第一暴君(第二更)

三大神珠,浮世天罗,谷玄宿定,唯独欠缺这人心百态。

这一路杀来,江南道入口,西子湖心,正道豪侠无数,其中多少高手皆是有着自己的理念,甚至有着各自的执着,心境。

夏广以人类之躯与他们对战,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何尝不是思想的碰撞?

如今,在第三梦身死的几番话的刺激之下,他终于将最重要的一根线连接上了。

极于怒,所以愿上九天斩神佛,中分白鹭洲。

极于孤,所以小楼一夜听春雨,一丝一线,皆是刀。

极于绝望,所以才有万丈豪情,说出那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此时...

却是极于情。

虽然离那极字还差了些,但在这股奇妙心境的推击下,却是达成了“人心百态”的条件。

第三颗神珠终于成形,化作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之间一条条粗细不一的线。

一线一心。

天,命,心。

方一融合,夏广就疯狂提升等级,就在刚刚和这一叶和尚说话的时候,这得到的所谓伪神话境界的功法虽然因为“人心百态”的未完整,或许只有传奇级别,但是却是普天之下,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突破了屏障!!

从今往后,或许除了魔身,鬼气,佛光,道罡,还要再加上一个了。

心意!

人心之奇,之虚,之弱,便如泡沫,但若是在这浩渺苍天,宿定命运之下,还能分庭抗礼,那岂能再说弱?

八十九层的未知功法,使得夏广此时充满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妙意境之中。

没有强大不灭的躯体,没有可以藏入梦境的阴气,没有净化人世降服恶魔的光华,没有玄奥那与天地合而为一的罡风。

有的只是心中那百味杂陈,却又终究变得纯粹的坚定。

如此力量之下,夏广一指便点退了紫金禅杖。

一叶和尚眸子里带着凝重,面色苍白,他腾腾腾往后倒退几步,双手之上不时有灿烂的佛光掠过,与倒飞回来的紫金禅杖接连碰撞,然后才堪堪挡住。

“你...这是什么武功?!”便是堂堂禅那,也完全无法辨识这种力量。

他只觉得此种力量匪夷所思。

但是他依然安稳如山,只是看了看天空,那云层不知何时开始异常的翻涌,其上似乎有雷浆密布。

哼。

这禅那心中冷哼一声,此子恶魔,一而再再而三亵渎佛祖,今日若不杀了,自己岂非白来,想着便是再一次使出了“超越界限”的力量。

金色若有实质的巨大佛手,轰然一声平推而来,无数锁链式样的经文飞快缠绕。

“阿弥陀佛!”

一叶和尚双眸也是金光四射。

八方而来的愿力,又是为这佛手更添光华。

然后他仿是听到了低的声音。

“此去经年,当是良辰美景虚设,便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禅那的眸子里,那区区凡人出手了,一指点在巨大佛手之上。

佛手再无寸进!!

再过一刹那,佛手崩溃成点点金粉。

漫天碎裂!

那手指并不停下,随着夏广身形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苦行僧额间,“下一次,你自己来。”

不知名禅那耳中传来一声淡漠的话,然后便是从这苦行僧的“容器”里弹出。

而那一叶和尚已经头上破开血洞,整个人仰面倒地,死透了。

夏广抬头看了看天空,雷浆翻涌,似是化作一只恐怖的巨眼,冷冷的扫过这片大地,最终又是盯在了刚死去的苦行僧,以及那第三梦身上。

轰隆隆!!

春雷骤起,但是紫色闪电却是未曾落下,相反是迎来了一场大雨。

春雨里。

大周神武王低伏下身体,弯腰抱起了皇莆家这天下第一美人,温柔的顺开遮住她脸庞的头发,身形有些萧索,“我带你回京城看晚霞。”

从皇莆家又取了可以使尸体不腐的冰魄玄玉,然后小心放在第三梦口中,推开黄金棺材的盖子,将她温柔地放入其中。

左手护住肩上所扛棺材,右手倒拖着断了半截,且有融化的方天画戟,大周神武王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是直接折转北上。

他竟然要徒步走回京城!

而他要走,这世上自然不敢留,皇莆玺与皇莆跋也不敢多说什么“入土为安”之类的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杀伐无度的暴君离去。

“去年大雪,八千里路,也是你与我一起,今天也一样。”

夏广扛着棺材,身形如风,拉出残影,很快出了江南道,向北而去。

待到午夜时分,他自是提前推开黄金棺盖,藏入棺材里,躲避时停后的世界,小心的侧在一边,以防挤压到第三梦。

然后,午夜降临,一股悚然而可令人窒息的气氛散播开来。

原本准备安安稳稳等到时停结束,但夏广却猛然瞳孔收缩,因为第三梦没有变成金身,也不是已成死物的枯骨,而是不见了。

完完全全的不见了!

夏广伸手去摸,却是空空荡荡,连尘埃也没有。

这一惊非同小可。

时停时间,若是活人则会成为金身,若是死物则依然保持原样,按照现在的时间流,应当是世界过去了好几百年,一切都成了尘埃,只是即便成了尘埃,这尸身也不至于什么也不留下吧,何况她口中还衔着冰玉。

夏广疑惑着,事出异常必有妖,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此刻,棺材外,一只灰色麻雀如同受到了牵引般,不知何时折转,扑腾着羽翼飞了过来,落在金棺材上,跳着爪子,瞪大了秀丽的鸟眼盯着脚下的棺材,然后捂着嘴。

哎?

老师也在。

要不要打开棺材盖子向他问声好。

麻雀有些犹豫,自从上次老师骑着自己去吃了顿大餐后,就消失了,它在杂七杂八的各种维度里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老师的踪迹,想来应该在那些极其纷杂的时空维度里。

那就难办了,低维世界的诸天太多太多,难以计数,要找到老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总不至于打开一个世界,就把无源白魇们放出去灭世吧。

幸好...

今天感觉到了我那小信徒的一点点气息,这才借此寻到了老师。

麻雀好奇的扭着头,看着一条吓得口吐白沫的鱼状的存在正卡在棺材的中间。

哎?

果然是梦境维度的小鱼,只是好弱啊,这种小鱼,连做我那小信徒的信徒的...信徒的信徒都不够资格吧,看了就没胃口,一定是老师带来的。

老师,好没品味啊。

养宠物都不会挑的,真讨厌。

要是我,至少得养一条百头鲲吧?虽然也很弱小,但至少具备观赏价值呀,如果玩腻了,还能去做饵钓猴子玩...

麻雀哼哼唧唧,自言自语,扑着羽翼又飞前了一点,侧头,盯盯口吐白沫的“小鱼”,想了想,小心再小心的伸出鸟嘴啄了啄。

哎?

这小鱼的肚子里还有个小异道,唔...不是异道,是异道的初级阶段,唔...凭借我的知识存量,似乎称之为阴鬼,可是怎么能这么弱小嘛。

灰色麻雀“哎哎”地抱怨着,然而它的身子忽然凝固住了。

这阴鬼有老师的因果。

老师特么的居然有因果?!怎么做到的?怎么沾上的?

麻雀的鸟眼咕噜噜转了起来。

不管了,既然有老师的因果,我先收起来再说,如此也能进行时空定位了,嘿嘿嘿...

咻的一口,麻雀顿时把那“小鱼”给剖了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蜷缩着的犹若娃娃的身影,一口存到了肚子里,这腹中,时空停寂,亘古不变。

又想了想,麻雀一爪子踹开那“小鱼”,开心地飞走了。

夏广自然不知到今天午夜时分的时停里,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待到时停结束,见那衔玉的尸体却又出现了,才舒了口气。

神武王沉吟片刻,决定按照流程来复活第三梦,毕竟都是说阴鬼是不死的,她可以通过被梦见而从梦里复活。

他很快调息睡下,如他这般的高手,只要刻意,什么梦不见,所以他很快见到了第三梦,只是这个第三梦右眼之下没有泪痣,虚假的犹若泡沫一般。

待到醒来,尸体犹在,第三梦没有复活,或者说是复活在了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如果活了,想必她会很快来联系自己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夏广便是日夜兼程,一路上起初还有盗寇山贼,或是魔门之人看到黄金棺材而动了贼心,但很快被人拉开,怒斥“要不要命,那是神武王”。

神武王,何等人也?

少灭白莲,封禅台上压制正道三千,江南道里屠戮正道又是过万,使得原本正强邪弱的局势彻底发生颠覆。

天下江湖无人能阻其半步!

放晴山上杀玄寂斩玉像,皇宫之中真人无名御风北上,论道七日七夜,便是执弟子礼退下,号令道宗从此不可与之为敌。

而今朝佛从天边来,一掌金光从天而降,他竟然杀佛,全身而退。

此人,已非传奇可以形容,在大周,他依然是一手遮天的神武王。

而江湖之上,他则是直接晋升为了耀世传奇榜第一的位置。

无他,没有比传奇更高级的榜单了。

原本那霸主外号自然也改了,名为第一暴君,杀伐无度,是为暴,君临天下是为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为第一。

夏广自然不在意这些虚名,自从抬眼看到那雷浆翻涌成眼的一刻,他就知道诸天神佛已经难逃浩劫了,天道看见了,什么佛魔交接,也成泡影了吧!

哈哈哈!

他披散黑发,扛着棺材,犹若神明般,奔行在这无边的旷野。

无论如何,心里痛快啊。

119.诡异的刺杀(第三更)

神武王虽然未曾回归,但是风声早至了那京城之中。

皇宫之中,天子夏亨已经方寸大乱。

“他怎么没死,怎么没死,不是说诸葛先生去阻截他了吗?不是说秘阵杀人,百无一失吗?

谋主,你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死?”

夏亨本来心情不错,纳了两房妃子,本准备微服私访再去挑几个民间的花儿,那种在大街小巷走过,看到哪个美人就可以直接归为己有的感觉,实在是做皇帝的一大乐事。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北地的暖意虽然来得晚,但是终归也来了,夏亨都挑好了随行侍卫,准备出发了,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出。

此时这位微胖,看似有些儒雅的皇帝在大殿上来回走着,步伐匆匆,心中只觉惶恐至极。

郭浪子俯首看着地面冰冷的砖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朕这段时间也听你的,励精图治,一觉都没睡好,天下各处的水利,灾荒都是与大臣们商讨了,然后也是给人给钱,税收也减了。

可是他怎么没死!!”

夏亨想到那位正在回来,额角都渗出了汗珠,“谋主,你说他会不会知道诸葛先生是我们派出的?

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回来报复?”

郭浪子此时也是有些无语,叹息道:“正因为皇上励精图治,五虎上将军中的白银之虎,马锦正带着天下精锐孤军,在返回京城,岂非天子之福?”

夏亨怒道:“有什么用?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就把整个江湖打服了,打怕了,马锦有什么用?能和他打吗?”

郭浪子摇头道:“这神武王,当真是无敌了,就是前朝霸王也远远无法和他相提并论。此时,皇上还请稍安勿躁,准备准备,出城去恭迎吧。”

夏亨一愣:“朕去恭迎他?他杀得江湖视他为暴君,朕还去迎他?”

郭浪子道:“此一时,彼一时,该低头时就低头,龙顺势而行,能大能小,隐则藏伏于波涛之下,起则吞云吐雾。”

夏亨很焦躁,“不行,朕要杀他,他不死,朕难安,朕这日子过不下去,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食不香寝不安,谋主,你有办法的对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郭浪子轻叹一声,“办法倒不是没有,然而臣现在也不知晓那神武王究竟有多么强大,所以,还请皇上先忍着些吧,待到摸索调查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夏亨怒道:“他回了京城,朕怎么调查?”

郭浪子道:“封地,让他挑封地,哪里都给他。除此之外,我们未必不曾握着筹码。”

天子急忙问:“什么筹码?”

郭浪子笑着道:“天子还记得前些时日皇宫的大火以及来袭的刺客吗?”

天子道:“不错,那些刺客来势汹汹,若非后来有天兵天将,朕说不定还真被他们刺杀了。”

郭浪子道:“那被捕的刺客里,有一位,名唤王九影。若是我们以她为诱饵,你说那神武王会不会到我们选择的地方作战?

我水镜宫与江湖三门之中的唐门,墨门关系极好,倒是便是倾尽阵法之道,机关之术,未必不能拿下他。

只是不知皇上愿不愿赌了。”

夏亨沉吟片刻,“我认识那宫女,你先带我去看看。”

郭浪子点头道:“皇上随我来。”

走过一处垂花门,顺着尽是雕梁画栋的长廊走向深处,空气逐渐阴冷,而一处假山则是那地底天牢的入口,四面布置着简单的困阵,以及放着些深夜可以点起的火盆。

此处天牢,每日至少有一百编织来回巡值,大牢之中的监狱长,狱卒更都是有数的高手,通常是一长三卒的配备,每三个月一换。

此时当值的监狱长正是“大鹏手”张直见,宗师级别人物,硬生生将鹰爪功练入化境,再结合自己的所思所学,另辟蹊径,创出了更高层次的大鹏手,在江湖闯荡,江湖众人也说不定抱拳说一声“张宗师”。

张直见自然是知晓皇帝与水镜宫谋主前来,早已在外相迎,这位面色肃然,裹着石青色劲装的汉子双手大的骇人,此时却是一抱拳,单膝跪地道:“卑职参见皇上。”

夏亨这才寻到了信心,然后道:“平生,带朕去看看。”

“是。”

随后便是四大狱卒散开,左右护住天子与谋主,而再里层,依然有天子随身带着的四名天兵天将,以防意外。

漫长甬道里有些湿气,而越往里走则越是有些腐味,幸而炽熊熊的火盆给了些温暖与光明。

哐当。

行刑室的大门被打开,其中高温使得空气都扭曲,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红光使得夏亨不禁退后了半步,但是郭浪子恰到好处的用右手抵住了天子的背部,这才使得他没有露出怯弱的意蕴。

天子,不可失了威严。

“那刺客在何处?”夏亨沉声问道。

但是他已经无需问了,因为天牢的行刑室里构造很简单,五名披头散发的刺客正被捆绑在铜柱之上,双手双脚皆是被镣铐锁住,隐约可见三男二女。

哐当...

身后铜门又被关上。

郭谋主侧目看了看那今时轮值的监狱长“大鹏手”张直见,后者会意,便是往前大踏了几步道:“皇上要见的人,便是中间这位了。”

然后他随意舀起一瓢冷水泼向当中铜柱捆绑的那垂首的长发红衣女子,那女子似是昏迷了,而受到冷水刺激,这才缓缓抬起头,两侧长发虽然湿漉漉的贴在额上,长颈上,但依稀可辨其后的一张瓜子脸儿,只不过以往那低眉顺眼的形象,却是早已全无,带着半丝癫狂半丝妩媚。

“是她。”夏亨顿时确认了,静静盯着这女子,这显然是一个可以引着那神武王去任何地方的诱饵。

这么说来,朕还是有机会的。

天下机关,暗器到时候朕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全部弄来,就不信杀不死一个神武王。

朕的小皇叔啊,有你在一日,朕就活不下去一日。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眸子转动着,闪烁着,便是侧过头看向那郭浪子,只是这一看却是惊的差点魂魄离体。

因为随行而来的四名狱卒,手中的四把长剑瞬间刺穿了自己带来的天兵天将,然而这天兵天将周身破绽只有一处,若是未曾攻击到要害部位,根本是不死的。

但下一刻,四名天兵天将倒下了。

“大鹏手”张直见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背后的情况,一扭头,怒吼道:“你们做什么,造反吗?!”

话说着,他的手没有丝毫停歇,右手骨骼暴伸,肌肉暴涨,化作一只远超常人大小的手掌,覆盖着气劲,轰向最近一人。

郭浪子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急忙一拉呆住的天子,向着张直见的方向冲去,与这位监狱长交错而过,然后便是开始向怀中去摸索带着的阵符。

同时他无数思绪猜测都开始交错,是谁的人?

这些狱卒都是知根知底,忠心得很,绝无可能被人收买,那么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收买,那么是威胁?

可即便是威胁,他们怎可能一眼识破天兵天将在制作时唯一的一个破绽?

白莲教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那么究竟是谁?

哧...

郭浪子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只觉得胸口一疼,所有的力气都在消失,意识也在恍惚,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却是见到一只覆盖着火焰的手爪。

那手爪之上镣铐都已熔化,而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爪则是扣住了天子的头颅。

火焰之后,正是那张妩媚癫狂的瓜子脸儿露出微笑。

“不!!!”

郭浪子怒吼出声,但下一刻,他只觉心脏骤然停止,最后一幕,则是身侧天子的头颅别捏碎炸裂。

同一时刻,他身后,那大鹏手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目光里,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四名狱卒唇边露出诡异的笑,然后同时扭转长剑,割开自己咽喉,倒在了监狱长身侧。

120.回京(第四更)

“不愧是和我四不言有着渊源的家族,虽然你是仅余的血脉,但依然可以以人类之身达到半血醒的状态。”

王九影左侧帮着的一位女性囚徒诡异笑着,侧头看着那双手呈现出火红魔爪模样的红衣女子。

“教主...您...”

另外三人猛然抬起头,但迎接他们的则是三道弹射而出的劲气,魔爪弹动,灼热空气便是汇聚成一道气箭,直接穿透了三人的咽喉。

王九影当年作为唯一的六色圣使返回教中,很快合纵连横,收拢白莲教余部,重组而起,而她自然也是成了这天下第一号反字的首领。

随行而来的教徒固然都是忠心耿耿,但是今日的秘密却是绝大的秘密,知道的都必须死。

杀了这三人,王九影双手的魔爪缓缓恢复平息,依然成了雪白的手臂,她正视这诡异笑着的女人问道:“夏广究竟是不是我们的人?”

诡异的声音:“我们曾以为他是,但现在却是无法确定了,因为他搅乱了一切!!”

忽然这诡异的声音又换了一个声调,变得柔和而似是优雅:“小妹妹,今天你可是杀死了大周天子,也算是报仇了,今后呀,你只要和我们在一起,这大周的所有皇室都任由你宰杀,嘻嘻。

报仇的感觉怎么样?”

随后,又是换了个声调,变得冷冽:“记住,夏广如在,你千万莫要行动,他若离去了,你尽可以杀戮。”

说完之后,这女性囚徒便是直接咬舌自尽,空荡荡的行刑室,只剩下火光里的白莲教主,面容半在光明半在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配合着她进行杀戮的,自然是醉生梦死宫的另外三位,对外名号是余小红,哥舒岚,薛笑的三位阴鬼,自从江南道一战后,这些存在即便再傻,也是明白了夏广与它们绝非同一战线,而之前那所谓的三颗神珠乱世的计划也便是暂且打住。

四不言回收了浮世天罗与谷玄宿定,然后又是重新商定了计划。

可是天道已开眼,佛道也被卷入,这一方世界原本“佛魔交接”的大势已经被破灭了,新的更大的浩劫正在形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所以原本准备露头的四不言的三组搭档们,再次藏入了黑暗,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却是极不甘心,所以就寻到了这王家唯一的血缘,然后助其血醒,协同她在神武王返回京城之前,入侵大周,刺杀天子。

再以此展开一系列布局,争取尽可能获得越来越多的大势,否则...它来了,谁都跑不了。

——

新皇登基不过半年,便是驾崩。

宫里几位稍稍能管事的先皇妃子商量一番,便是都决意暂且压下这件事,绝不外泄,若是文武百官来朝,便只是秘令雨田雨公公去代言只说“天子龙体抱恙,不便早朝”。

同时,又是急忙差人去查探神武王的消息。

在她们看来,这大周是真的风雨飘摇,先皇驾崩,新皇又遇刺,这原本还觉得铜墙铁壁的皇宫当真是没有半点安全感。

那刺客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夏亨,那未必不能杀了她们。

坐在这宫里的床榻上,便是加强值守,门外侍卫持刀穿行,也是毫无安全感。

只有那位小叔子...

只有他回来了,似乎才能有安全感。

所以宫里的嫔妃们死命压住皇帝驾崩的消息,又动用各自的关系,喊了娘家人让帮忙维持秩序等等。

盼星星盼月亮,后宫佳丽终于等来了小叔子,甚至夏亨新纳还未曾来得及享用的两房,也是巴巴地准备看看那据说能撑起整个大周,一人在便可使得京城安稳如山的小皇叔。

可惜,那不过是一位披散黑发,胡须拉渣,扛着棺材的落魄少年而已。

当他扛着黄金棺材,每一步落下都会带来地面的震荡,从远而近,城门守卫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来人是谁,便是远远就拄刀单膝跪下,敬道:“恭迎神武王回京!”

暗卫虽然不便出面,但是像山营这种还是早就列成了一个个方阵,扛着盾刀,纷纷跪地,吼道:“恭迎神武王回京!”

百姓夹道相迎,这位凶名在外的神武王,却是大周的国之神柱,上可斩神佛,下可屠戮江湖侠客万千,单枪匹马,第一暴君。

然而,京城的百姓都知晓这位其实和气的很,在城里这么多年他犯得事还远远比不上一个普通权贵家的纨绔,不调戏良家妇女,不仗势欺人,不欺压百姓,顶多就是喝喝酒,钓钓鱼,兴致来了跑到哪个京城酒楼最高层,酒楼老板便是直接清场,百姓也没啥怨言。

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了。

所以这位在外的凶名关他们屁事,反倒是京城少了他,倒像是少了一面无敌的护盾,变得没那么安全了。

这一次神武王回归,百姓们是真的喜庆的张灯结彩,恭迎着那位回来。

宫里。

“叔叔真的回来了?”

“我让贴身丫鬟宝珠带人去看了,真的回来了,已经入城了,只是似乎没打算回皇宫,自个儿去那城东的神武王府了。”

“额...”

“那还是劳烦雨公公请他回皇宫吧...这宫里头一个能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几个小皇子最大的也才八九岁。”

提到皇子的妃子忽然捂住了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她对面的几个妃子却是摇摇头,“莫要如此惊惶了,现在却是困境重重。

当初那皇长子被逼出了京城,恶气满满,若是他回来了,怕是又要闹腾的天翻地覆。

老夏家这能撑起这片天的男人,也就剩下叔叔一人了。

到时候,叔叔扶持谁,那就让谁去做天子吧。”

一众妃子也是点头,但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问:“若是叔叔自己想做皇帝呢?

他会不会把我们都收了做他的妃子啊...”

“休要胡说!”

另一个端庄的妃子忙道,只是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姐妹们,都是二十多岁,皮肤光滑雪白,体态婀娜多姿,宫里常年的养尊处优,甚至是勾心斗角,都使得她们充满了各色的魅力,哪个男人见到她们会不心动。

这妃子的一句胡言乱语,竟是令群妃有些心猿意马,只是没人敢在说这个话了。

可若是叔叔真要用强,那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121.主持大局(第五更)

“第二十天了。”

披发的神武王坐在神武王府那不带护栏的石桥上,身后放着一坛子酒,金色的蟒袍酒渍极浓,他才回京,雨田就来唤他入皇宫,说有急事。

夏广只一句就打发了“没时间”。

第二十天了。

每次梦里,第三梦的样子都在变得模糊,像是要被彻底遗忘了,而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来找自己,不仅是她,便是连其余的阴鬼也没有出现。

四不言浩劫,仿若一场梦。

它是什么?

神武王心里忽然有些慌,因为他觉得自家那搭档在自己怀里所说的最后一番话,不像作伪。

“夏广,你知道吗...其实我是骗你的,你即便梦到我,我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我能感到它来了...”

“你在为我悲伤吗?这就是人的感情吗?谢谢你,夏广。”

然后那雪衣的江湖第一美人便是就此而去。

然后深夜,再也没有侍女莫名其妙的煮好了很咸很咸的肉汤,来端给自己品尝了。

这大周神武王顺着自己的心意,自然感受到了悲伤,孤独,难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当真是此去经年,当时良辰美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而在他神悟的配合之下,那不知名的功法也因为自己的各种心态的加强,而变得更加完善,往着深处而去,似乎有什么奥秘。

所以,夏广决定将这纯人类的功法提升到九十层,看看突破屏障后会遇到什么,一股奇妙的期待感充斥在心头,而脑海里得到自明的提示,突破时间竟需要八个月。

“看来又要再京城里常驻一段时间了。”

便在这时,又有人来报,说“雨公公来访。”

那阴柔的太监恭敬道:“神武王,宫中真是急事,还请您移架。”

这些时日,太监雨田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王爷的敬畏是越发深沉,平时只是觉得像个酒客,或是悠闲的逍遥王爷,但偶然的刹那里,却能感受到那极其恐怖的气势。

说完之后,雨田就是静静等着。

“走吧,我随你去。”

既然要待至少八个月,夏广自然也想去看看宫中到底是什么局势。

而这一去,便是被一群风华绝代的嫔妃们围在了中间,各个哭得伤心,叔叔叔叔的叫个不停。

实话说,能入皇家的女子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而皇宫说来富贵,但实则却是一入宫廷深似海,这些放到江湖上,绝对都是百花榜上有名的佳人,此时都围着那穿着黄金蟒袍的神武王哭哭啼啼。

夏广这一问,才知晓新皇夏亨竟然遇刺而往,水镜宫谋主郭浪子也是死于此次刺杀,这也省了他一番去水镜宫质问的功夫。

听了番简要的描述,只觉此事诡异无比,夏广面对着一群美艳的嫂嫂,以及两个还有些瑟缩的侄媳妇,他决定还是去调查调查。

先后寻来了当初值守的狱卒,甚至是四方宫门的出入记录,以及暗卫传来的消息,夏广很快看到了这事背后有白莲教的影子,而那位自己曾经的亲人王九影也在其中。

手指在一张黑岩石桌上敲打,他身侧坐着两位嫂嫂,这两位美人焦急的看着神武王,悄声问:“叔叔,可有线索?”

夏广侧目一看,这两位嫂嫂一个是端妃,即那皇子政的生母,还有一位则是华妃,是另一位小皇子瞬的生母,这两位显然都是宫斗的佼佼者,才能脱颖而出,打扮的得体但却带着皇妃的妩媚仪态,陪着自己查东查西。

神武王并不打算告诉她们自己查获的东西,只是安慰了几句。

这夏亨他本就没打算饶过,如今白莲教们代劳也未曾不行。

只是如有下次...哼!

两位妃子相视一眼,然后齐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叔叔主持大局。”

便在此时,忽然一道黑影从庭院后闪入,却是风厂督主凌绝户,“拜见神武王。”

端妃和华妃就装傻,喝着茶,一副你不赶我走,我就不走的模样,这种时候,能多听到一个秘密,也是优势。

凌绝户便是直接传音入密,一道声线入了夏广耳中。

“大人,夏桦领着西方军准备回京。”

夏广也不紧张,只是同样以传音入密之法问道:“哦?他如何回来?”

凌绝户回到:“可能是宫里出了叛徒,有人希望他回来,所以才将新皇驾崩的消息告诉了他。”

哒哒哒...

夏广手指敲击着桌面,端妃华妃一头雾水,呵呵继续喝茶。

“绝户,你作为探查消息的督主,应当猜到另一种可能。”

凌绝户一愣,忽然满头大汗,他知道了神武王的意思,这普天之下除了宫中之人知晓新皇驾崩,那刺客也是必然知晓的,而他只说了宫里可能出了叛徒。

想到此处,他猛然跪地,叩首不息,“是卑职疏忽了。”

夏广以传音入密冷冷道:“没有下次了。

去盯着那里的动向,有大动作了在向我汇报,我喝酒,钓鱼的时候,别来打扰。”

凌绝户再磕了个重重的响头,“谢大人。”

他背脊已经寒透了。

夏广又道:“你今日里,似乎那练的邪功有些岔了,以为多些新鲜人血就能补足了吗?如此练下去,终究会魔心爆发,使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落个悲惨下场。”

听到邪功,有听到新鲜人血,凌绝户身子颤了颤,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而神武王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过来。”

夏广招了招手。

凌绝户想求饶,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低头弯腰走了过去,若是江湖上有人看到这位风厂的人屠如此模样,怕是是惊得眼珠子都弹出来。

这只恐怖至极的风厂头子此时如同一只温顺的奴仆,低头走到了那蟒袍少年面前,任由后者一指点在他丹田之处。

不过片刻功夫,夏广收回了手,然后随意道:“下去吧。”

凌绝户感受着体内忽然充盈的强大内力,似乎之前强行练功,以及早年落下的一些问题都在这精纯无比的内力覆盖之下变得好转。

这感激是真心的,震撼也是真心的,凌绝户一跪到底,大声道:“谢神武王栽培,卑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神武王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一转头看向两位嫂嫂,“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122.摄政王(第六更)

黄昏时分,霞满天。

夏广独自坐在王府的琉璃屋顶,视角尽头是一条鸱吻,翘着鱼尾直对天空。

众人皆知,这位一身传奇神话色彩的神武王除却在湖边钓鱼,又多了个爱好,那便是坐在屋顶看晚霞。

纸终究包不住火,新皇驾崩的事情终于也是慢慢传了出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水镜宫张巨鹿也不管诸葛之死,他毕竟看得清形势,知道国君之事必然绕不过那神武王,所以傍晚时分便是恭敬在门外递贴。

夏广也不为难他,任由这谋主进了府邸,张巨鹿抬头看了看屋顶的蟒袍少年,一向知晓这神武王率性至极,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立嫡当立长。”

张巨鹿直接开口说明来意。

“你要迎接那西来的皇长子么?”

夏广随意应答。

张巨鹿道:“皇长子也算英明,当初也算形势所迫,这才离去,如今掌控军方势力,不可谓不是合适人选。”

夏广奇道:“你们水镜宫立了夏亨,驱逐了皇长子,现在又跑来和我说立嫡当立长?”

张巨鹿毅然道:“此一时彼一时。”

夏广道:“不许。”

张巨鹿身子一颤,“为何?”

“张老儿,你还是挑个皇宫里的小皇子去辅佐吧,我大周现在需要修生养息,你回去吧。”

夏广随意辞退了张巨鹿,夏桦回来肯定又是要搞风搞雨,他嫌烦。

安心的完成了今日的领悟,正欲休息,宫里那雨田却又匆匆忙忙跑来了,带了一纸书信,拆开一看却是皇姐的,说了些“好久不见,好想你啊”之类的话,然后要夏广回宫里吃饭。

回来后确实还没去见皇姐,她一个人在阴影皇庭里,怕是也孤单的很。

想到此处,夏广便是又去了皇宫。

结果等待他的却是一张摆满了佳肴珍馐的雕龙长桌,两侧坐满了嫔妃,皇子,皇女,皇姐戴了张人皮面具坐在当头的左侧,唯独空着主位。

当着穿着蟒袍的少年来到时,一群人急忙起身,妃子们喊着“叔叔好”,而另外皇子皇女则是喊着“小皇叔好”。

皇家的就餐其实安静的很,各自分着菜,然后每道只吃几口。

只是待到末了了,一些靠后坐着的妃子才带着皇子皇女们下去了,留下几个宫中此时的话事人,以及夏洁洁还停在这豪华的宫殿内。

宫女太监一应摒退,然后华妃端妃为首的娘娘军团纷纷跪地,“大周风雨飘摇,还请叔叔做主。”

这群妃子在这段时间是彻底想明白了,之前夏亨在,她们就过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夏亨死了,起初她们还在想着博得神武王欢心,立自家皇子为新皇。

但如今她们也是从各个渠道得到消息,那皇长子夏桦居然带着西军,由五虎上将军之中的“石虎”黄升,以及“黑虎”张燕人,正赶回京城。

回来做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坐上龙椅么?

等到这夏桦坐上了皇位,自己等人以及可能逆袭的小皇子,甚至皇女们怕是又是做了那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与其如此,她们倒是宁可这位根本不热衷权势,又强大无比的神武王来主持大局。

这也是稀奇了。

夏广明明不爱权势,可是别人却总是将权势硬是往他怀里塞,当初先皇是,如今这群嫂嫂们也是。

不过这一次,他也厌烦那夏桦回来,所以先是说了声“嫂嫂们起身”,然后问:“你们要如何?”

几名把霸气气场调整为楚楚可怜气场的妃子们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天子未定,便由叔叔代为操持朝政。”

“或者叔叔直接定下天子,臣妾们绝无异议。”

“那夏桦如今怀恨而归,可为狼子野心,叔叔切不能放他入京。”

“对对对。”

夏洁洁笑着蛊惑道:“小广,批阅奏折挺有趣,要么试试吧。”

她做黑天子做的都烦死了,天天看秘报,秘报,秘报,所以这位亲姐决定让弟弟也体会一下批阅奏折的感觉。

夏广被这群女人吵得头大,想想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于是就允诺了先试试。

当晚,这位大周的神武王就搬回了皇宫,理了理御书房,黄金棺材则放在御书房那隔出两边的一面紫檀木架插着山河秀丽图画的小屏风后面。

等待处理的奏折很快被拉了上来。

为何用拉字...

因为是一车的奏折。

夏广精力充足的很,然后便是批了一夜,也不过才刚刚完成了一半,想起之前皇兄那孱弱的身体也是被这么耗过来的,这神武王摇摇头,说了句“何苦”。

只是这般没有天子,摄政王实在非常奇怪。

夏广第二天便是将几个小皇子叫唤来了皇宫的演武场。

看着熟悉的景象,他还记得当年夏治在此令那京城孔家的花架子在这里舞剑,测试黑天子天赋,结果挑中了夏炎。

他当时只求进入宗动阁,也只求探查明白皇姐的下落,所以力提一对三千斤金狮子,如今想来,虽然才不过十多年,却是有些恍然若梦。

如今除却宗动阁,便是江南琅嬛福地的书他都学透了,皇姐也好好的,那夏炎吃里扒外的也是坟头草都迎风飘了,倒是当年的天子却也是死在了禅那的诅咒,再也不见人影了,他坐在当年皇兄坐着的位置,周围一众嫂嫂们呵呵笑着,心里却紧张的要死。

神武王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我就立年龄最小的皇子为天子,想来待到他长大了,你们这群做哥哥姐姐的,也都有自保之力。

从前如何我不问,以后如何我也不管,但我在,你们就不得自相残杀,如果你们之中的某个人走路不小心掉入水中溺死,吃饭噎死,睡觉喘不过气闷死,走路被天雷劈死,那么就怪不得我要去寻到凶手,无论是谁,我都会绳之以法。

所以,不要做越界的事。

天子的事不是那么好做的,各位享受一世,平安一世,有我作保,有何不好?”

众妃子相顾无言,很快年龄最小的皇子被挑选出来了,便是那皇子政。

娇小的端妃急忙一拉自己儿子,便是过去盈盈拜谢。

123.破关(第七更)

择日不如撞日,封禅台上走了一圈,那夏桦的大军还没赶到,这才不过六岁的夏政就直接登基做了新皇。

有神武王在,便是天大的事情都压得下来,时刻关注着江山社稷,料理政事的百官们之中总有几个头硬的,非要跑出来高呼着“立嫡当立长”。

旁观的一些眼睛不瞎的官员本以为又要掉一批脑袋,但那一手遮天的神武王却只是勒令这些如泼妇般吵闹的官员闭门思过三个月,想明白了再回来。

身着蟒袍,站在金銮殿顶,俯瞰着满脸怒火、一副求死求名求得流芳百世的文士们,摄政王只是道了声:“活着不好吗?”然后便是挥挥手,一排甲士很快上前去拉跪地的文士。

明明是死谏,却变成一副泼妇的模样,而那摄政王的温和却显得大度无比。

这倒是使得不少人刮目相看,这位素有莽夫,残暴之名的神武王,似乎有些和想象中的不同嘛。

如今,每日夏政坐在龙椅上,夏广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文武百官上朝了,遇到要事,这夏政无法决断,都是要扭头看向已是摄政王的夏广,待其决断。

于是,神武王这暴君的名头又是被削弱了不少,因为他每一道旨意,都确实是为民考虑,为江山社稷考虑,为大周考虑,丝毫没有太多自私自利,或是耀武扬威的意思在里面。

这作风,很快就得到了百官的敬重。

加之每有奏折,都会很快批阅,百官们知晓这事小皇帝做不来,肯定又是那位神武王代劳了。

井然有序的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大错,似乎这神武王天生便会摄政,许多事情处理的,都是快刀乱麻,麻利而又妥当,当然,也并非尽善尽美,可人无完人,百官们这颗心才是暂时的稳了下来,风雨飘摇的大周也稳了下来。

只是夏桦大军将至,同一时刻,那原本受召北上勤王的孤军首领“白银之虎”马锦也是将至了。

数百里之外。

神色有些阴冷的威严黄袍男子,握剑皱眉,站在营寨之前,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便是长叹一声。

“皇长子为何叹息。”

身后传来有些老迈的声音,来人正是五虎上将军之中的黄升与张燕人。

夏桦叹道:“叹息我大周危在旦夕,叹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弟继位,我原本想着就此在外安稳过一世,但却未曾想到他竟也被奸人所害。

宫里传出消息,说是遇了刺客才死。

可是在他去后,又是谁人获利最大?

你们不敢说,我来说吧。

就是我那不可一世的小皇叔,也是父皇钦点的大周神武王。

如今,他一手遮天,把持朝政,立了个什么都不懂的政儿去做皇帝。

此心昭昭,路人可知啊。

可惜,他实力甚高,便是我十万大军东去,也是无可奈何,不如,我们就是退了吧。”

他这一番话绵里藏针,又暗含激将,可见这皇长子桦确是城府深沉。

“军阵沙场,比不得江湖,到时候老子重甲骑兵冲锋碾压,便是神武王又如何,老子丈八蛇矛必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张燕人髯须戟张,哇哇的吼着,然后看向身侧的老者道,“老黄,听说那神武王还是你徒儿,怎生如此?”

黄升只是皱眉不言,想了片刻便是道:“到时候,我先去与他说说。”

又是一番谈话。

最后夏桦向着这两位深深鞠躬,双目含泪道:“如此,桦就代天下人谢过两位将军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听闻马将军也是北上了,怕是也要与你我为敌啊。”

张燕人大咧咧道:“马锦和我是兄弟,待我修书一封,无碍!待我再修书一封给我关三刀关兄,可惜他在长城守着,怕是回不来,赵兄弟也是驻守着蔷薇关,脱不得身。

无妨,天下竟有如此无耻小人,我老张不怕他,定要为你夺回属于你的属于你的东西。”

说罢,他竟是拍了拍夏桦的肩,这位皇长子双目含泪道:“多谢张上将军了。”

数日后。

封锁关中的函谷关,挡住了西军的路,关上走出一名将军喊着:“两位上将军回去吧。”

张燕人哇哇叫着吼道:“姓石的,当年老子还指点过你枪法,这门都不让我们过了吗?”

那石姓将军道:“张上将军,黄上将军,天子旨意,若是两位入关,那是欢迎至极,但若是带着大军前来犯上作乱,那么这函谷关便是我石某人死战之地。”

张燕人怒吼道:“究竟是天子旨意,还是那把持朝政的摄政王旨意?一手遮天,为乱天下,无耻小人,一国之贼!姓石的,速速开门!”

石姓将军看了一眼,便只是不开。

西军无奈,只能在函谷关外安营扎寨。

而初夏来临,一日雷雨之中,却见一个赤脚和尚,手握着禅杖走在着狂风暴雨里,然而却不知怎么,竟然绕到这营寨边化缘,恰逢夏桦坐在大营之外无可奈何,听到士卒驱赶赤脚和尚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忽然福至心灵,结合着此前听说的一些故事,他便急忙奔跑出去,伞也不打,任由雨水湿透衣服。

“大师远道而来,还请速速入营中。”

夏桦做足姿态。

那和尚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推脱,便随了这位意欲东去,却被阻拦在外的皇子而去,吃饱喝足,便是问道:“小僧看贵人颇为苦恼,可有心事?”

夏桦便把京城那摄政王一手遮天的事情说了。

和尚道:“这神武王不信神佛,施主可信?”

夏桦拍案而起,怒道:“绿萝禅宗本就是我大周国教,小时候我便每日去京城城北的禅院里上香拜佛,只是后来父皇痴愚,竟然将禅院拆除,哎。”

他这么说,信佛之意溢于言表。

赤足和尚哈哈大笑道:“这神武王逆天而行,区区函谷关自然挡不下施主的脚步,如今小僧便为施主破关。”

夏桦心中狂喜,知道是遇到了异人,便是再三道谢。

次日,雷雨停。

黎明里。

张燕人握着丈八蛇矛,黄升则是一手提刀,身后则是背着苍藤老弓,至于那三位黄金龙虎爆则是有样学样,也骑马眺望着远处那晨光熹微里的黑色雄关。

雄踞山口,城墙甚厚,犹若一只巨大的铁熊,蹲着身子,城头的火盆的熊熊火焰才刚熄灭,见到这西军集聚,守将早已上了城头,远远喊着:“两位上将军,莫要犯上作乱!”

但下一刻,他忽然看到对面这种走出一人。

竟是个持着禅杖的赤脚和尚,大踏步往前走着,禅杖上的铁环则是随着走动,在晨风里发出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声音。

“和尚,你来做什么?”守将奇怪的问道。

但那赤足和尚却不多言,只是往前走着。

守将道:“再不停步,休得怪我们了!”

说罢,他一抬手,“放箭,准备!”

那赤足僧人只是越走越快,而终于进入了距离城门的一射之地,将军再不迟疑,冷声道:“放箭!”

数十支箭便是凌空而下,呼啸着向那僧人而去。

那僧人依然不闻不问,似乎落下的不是箭,而是雨水,他何必去挡?

便是远处的夏桦,以及两位将军都有些疑惑,这和尚是送死么?

但下一刻,一道道神圣的佛光忽然爆发,光芒里,那些乱箭全部都发出被净化的声音。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里,赤足僧人已经走到了紧闭的关门之前,右手掌贴在那厚重无比,便是攻城车也决然无法撞开的铁门上,轻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东来,请开此关。”

话音落下。

那城下便如烈日降临。

轰然一声。

城墙破。

城门开!

124.疯狂的赌斗(第八更)

函谷关门被破开,西方而来的铁骑长驱直入,关中大好风景,再无一处可以阻碍。

然而这只军队却本就是奔着京城而去的。

同时,白银之虎的孤军似乎也做出了决策,几乎是同一时刻拔军北上。

明眼人都知道这勉强算是皇家的夺嫡之战,这种浑水大多人是不愿去沾惹,水镜宫的黑暗兵法三人在北地不归,如今这剩下的张巨鹿本也是打算“立嫡以长”的打算,自然也不会出力。

所以,关键的关卡一破,这西方并上南方的十多万大军便是浩浩荡荡,每日都向着京城逼近。

“广儿,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黄升站在京城西门外,抬头看着城墙上那裹着金色蟒袍的少年,“月影也挂念你的很,这仗不打了吧。

老夫承诺,无论如何,你始终是神武王,无非是重选处封地。”

夏广想起幼年时自己在黄家练习弓法的情形,每日都是那右脸被毁容了的小姑娘送自己回皇宫,后来又是彼此熟稔了。

黄升又抬头看着城墙,“广儿,皇长子雄才大略,仁心仁德...”

夏广忽然道:“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我便给你们一次赌斗的机会,否则这京城固若金汤,你们大军攻不攻的破还是一说,即便攻破了,我也保证城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黄升问:“你要赌什么?”

夏广沉吟片刻道:“你们既然能有僧人破开函谷关,为你们开路,那么我就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挑出三人与我对战,车轮战也好,一起上也好,胜了,按你们的来,败了,按我的来。”

黄升扬声道:“这件事我没办法允诺,我去问过皇长子再说。”

随后这位老将军就是策马而去,与军营中央的那名皇袍男子交谈片刻,面色有些古怪的站回了城下,咳嗽了半晌才扬声道:“广儿,你武力盖世,这三人战的条件要换一换。”

大周神武王俯瞰城下千军万马,神色不变,静待下文。

黄老将军这才道:“三日之后,天亮你一人出城,任由挑战,若是天色暗了还能站着,便算你赢。”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远处的张燕人也忍不住捂住了脸,老子虽然粗,但是这种要求...还真是提不出来啊,想想那神武王十有八九也是拒绝,这样也好,战场上直接杀个你死我活,赌斗个毛啊。

京城内外,城上城下十多万人,甚至是京城内的百姓,都是听到了这对话。

“这赌斗傻子才会答应吧,黄将军怎么会说这么个要求。”

“是啊,不过三人车轮战确实战不过神武王,他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其实江湖上,外面都流传神武王是第一暴君,可是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还在酒楼里看他喝过酒,亲切的很。”

“但是,这皇长子继位也确实比...”

“慎言,慎言啊!”

百姓们,甚至是军阵里都有些嘈杂,议论纷纷。

但没有人觉得神武王会答应这样的请求,要是这样,还不如两军摆开,面对面厮杀,有什么差别?

然后,众人便是听到了豪气如雷的大笑声。

夏广坐上墙头,俯瞰着城下,笑道:“老师,你意思是说,三日后我一个人在城下,任由你们或者你们请来的外援进行攻击,我不仅不能带部下,甚至不能逃,只能站在这一处,一个人对战你们所有人,是吧?”

黄升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好,抬头看着自己那徒儿,金色蟒袍刺人眼,而披散黑发更是说尽风流。

神武王开口道:“怕是只有傻子,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答应你们这样的要求?”

他断了下随即仰头豪爽大笑起来:“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哈!”

这位神武王拍着城墙猛然站起,“就如你们所言,三日后,我一人站在西门,从天明到日暮,在此之前,和尚也好,道士也好,随你们请外援,我...无所谓。”

说罢,蟒袍的王爷从城墙一跃而下,而笑声依然似在十数万大军,在敌我之间回荡,这万般的干云豪情,真是令人心中无法平息。

良久,远处那须发戟张的张燕人吐出一个字:“草!”

然后又叹了一句:“老子服气。”

黄升也是摇摇头,带着三只犬子看着那狂妄霸道的身影逐渐远处,而三只犬子的眼中光芒愈渐放大。

这...这才是我们信仰的横推之王啊。

千军万马皆沉默。

唯独那笑着的远处的皇长子桦轻声吐出两字:“莽夫。”

皇长子的想法很简单,披着重甲的铁骑南北向来回冲踏,那神武王就算江湖之上无敌,但是在这都是见过血,久经沙场的铁骑之下,肯定要完。

张燕人倒是第一次有了反对意见,他觉得单挑才是武将的浪漫。

所以他想了想,决定第一个出场。

幸好,他的疯狂举动很快被劝阻了下来,因为谁都不看好他与神武王的单挑。

开玩笑,耀世传奇帮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第一暴君,能正面打过?

除非...

众人并没有等多久。

当日暮色时分,有个赤脚和尚又来化缘了,皇子桦做足姿势,赤着足就跑了出去,喊着“大师,大师”,随后便是将这赤脚和尚迎进了屋舍中,极其恭敬,两人又是谈了不少佛经,这才安排了赤脚和尚去了一处早已收拾干净,甚至还燃着檀香的营帐内休息。

临别之前,赤脚和尚只是慈目笑着道:“施主顺势而行,还有贵人将至。”

皇子桦大喜,又是拜谢,又是让人准备斋饭。

果然,次日黎明,一名赤膊上身,极其强壮的铁塔般巨汉出现在了门前,说是仰慕皇子桦大名,特来解围,此人近乎三米高,唯独关节处裹着黑麒麟铠甲,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甚至令人感到一丝恐惧。

此人竟是阳魔之中的金断水,夏广的行动彻底搅乱了佛魔交接的大势,所以他便要趁着大势还未曾彻底崩坏之前,来挽回。

自然,皇子桦又是大喜着将他迎接入了营地,然后单独给了营帐。

这位才一坐下,就是若有所感的看向东方,它感受到了佛气,于是冷哼一声,装作未曾看到一般。

第三日,远处居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细细去看,却见是个四丈多高的机械庞然大物,若是夏广在此,必然能依稀辨认出这是墨门与雷火堂共同研制的“天网恢恢”,而若是再细看就发现这机关竟然有诸多地方存在不同,想来是改造了的新型号。

为首的人却是裹着银白的袍子,然后一拱手道:“听闻皇子征伐恶贼,特来支援。”

说罢,除却这“天网恢恢”,竟然又是提供了许多稀奇古怪,却凌厉恶毒的暗器,他一一介绍,便是在军阵之中厮杀久矣的上将军都感到不寒而瑟。

这群人竟是免费送来,完事后也不多留,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是折返入来时小道,消失不见。

皇子桦只觉志得意满,而城中暗哨也是传来了消息,一个令他更是开心和放心的消息。

消息只有一句话。

大周神武王,或畅饮通宵,或最后垂钓杨柳树下,至今。

“天助我也!”

皇子桦脸上都带上了笑,明日,明日就是他入京称帝之时,他觉得稳极了。

125.君临天下(第九更)

陈守是一名史官,戴文士冠,穿书生袍,却是跟随在皇子桦身侧,记载着他的生活起居,以及从他的视角记录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事。

今天注定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或许将见证这个朝代最辉煌,最武勇的一幕诞生,所以提前三日,别人匆忙备战,他却是沐浴更衣,焚香静心。

在黎明时分,坐在了京城西门外的一处稍高之地。

天色并不是太好,但是西门已开,神武王也不骑马,只是穿着一身黑甲,拖着方天画戟走向了沙场。

陈守此时忽觉心潮澎湃,那独自一人走向千军万马的画面实在太激昂,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画家,将这一幕匆匆提笔,描绘下来,终究却还是定了定心,翻开略微有些泛黄的书册,提笔在空白的大周神武王夏广本纪下,写下了第一行字。

周318年,初夏,神武王如约而至,一人一戟,赌斗时值皇长子桦。

然后他便搁笔,因为这种本纪的记录,只需在稍后补上一个字即可。

无非是胜,或是败。

西方军的几名虎将却是不服,跃跃欲试,很快,这史官眼里,便是几匹黑马,黄鬃马,相继提着各色重兵器冲杀而去。

这几名虎将皆是军中陷阵前锋,都是在与塞外的犬戎巨人们真真切切交过手的,实力非常。

于是史官便凝神看了起来,他也是对着裹着一身神话色彩的神武王充满了好奇。

马蹄急,而马槊之类的重兵器带着呼啸,和冲锋虎将的怒吼向着那站立的神武王而去,人披重甲,马裹重甲。

史官想着,这神武王应当依靠非凡的速度让一让,然后便是再反击。

好歹,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看了许多对战,无论江湖大事,或是战场单挑。

即便不是他猜测的,应该也相差不大。

但是,他看到的和他料想的,却是完全不同,那黑甲的神武王轻笑一声,便是直接向着那冲刺的重甲马迎了过去,戟出,对上带着冲刺处于高速之中的马槊。

Duang!

马上那战将直接倒飞出去,究竟沙场的战马吓得疯了,双蹄扬起,然后疯狂的跑开了。

接连几番,戟下无一合之敌。

便在思量的时候,又是三人扑了上去,三匹高头大马配合着那三人,若是走马灯般围绕着那大周神武王缓缓转动。

可是夏广却不动。

厮杀一触即发,三名配合无间的虎将的一把刀,一根矛,两把剑已经攻出,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神武王方天画戟也舞了起来,速度也非常快。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战场上,四人打成一团,几乎成了残影。

士兵们便是吆喝起来,为那三名虎将加油。

城头的士兵,也是挥舞着拳头,为自家神武王加油。

但这种架势并没有持续太久,神武王似乎是觉得无趣了,速度忽然提快,方天画戟连点几下,便是砸落了三人手中武器,似乎刚刚他不过是对着三人的合击之术产生了兴趣,所以才比划两招而已。

长戟撑地,地面似乎都是晃荡了几下。

一人之威,竟至如此地步。

便是西方军,见到这大周神武王如此威猛,若是在战场上,就是真正的战神,士兵们最喜欢跟着这样的将军去冲杀。

无他,所向披靡,爽啊。

生死都不怕了,但是这样一个无敌将军...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变了。

幸而这时,西方军中踏出了两人,一左一右,左来的是赤足和尚,他每走一步,身上金灿灿的佛光就浓郁几分,待走到半途,甚至令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右边踏步的是那赤膊上身,关节部位带着黑麒麟护甲的巨汉,一双铁拳上也是套着诡异的黑麒麟护腕,护腕上两颗漆黑的珠子,似乎真似那神兽的眼珠,深邃而难以直视,他周身气势越发恐怖,给人的感觉与僧人截然相反,令人产生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如此气质截然相反的两人忽然通行奔驰了起来。

金色的流星,黑色的死星,带着净化人世,毁天灭地之威,向中央那黑甲散发的神武王攻去。

天地风云都似乎骤然变色,原本的阴沉更是积累如铁灰,狂风骤起,铁灰转瞬又成了泥淖的黄色,若是末日般。

“阿弥陀佛。”

“死来!”

一声慈悲,一声狂暴。

这是这两人,便令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十多万士卒,战将,甚至是那位史官陈守的脑中都是极其震撼,心也在狂跳,就如同脆弱渺小的人儿看到了真正的仙佛魔鬼,不是同一生命等级,所以战栗,忍不住要跪下。

不少意志薄弱的,便是当场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凡人,本就如此脆弱啊。

除了他。

轰!

长戟插落在地,夏广双拳握气,一股独属于人类的悲愤之气,绝境之气,甚至是孤单之气骤然化作难以言明的玄意覆盖在他双拳。

拳对拳。

人类的拳,对上了阳魔的拳,对上了禅那的拳,似乎连空间都撕裂了。

一道道难以言明的墨色,金色光芒化作圈急速散开。

染得那神武王半边黑暗,半边光明,宛若神魔。

天空终于大雨忽至。

暴雨倾盆,洗涤滚滚红尘。

众人之间那三道身影在雨水里坐着恐怖的对战,一座座深坑在不停的生成,而佛光里更是响彻梵音,偶尔惊现的一幕,便是黑甲散发男子与那僧人,或是壮汉的交手。

但只不过短暂的画面,却又立时归于无法看清的残影,淹没入浩大的光影声色之中!

“阿弥陀佛,施主逆势而行,亵渎刹那,佛亦有怒,往生去吧。”

慈悲的声音里,一道金灿如天河坠落的光芒轰然落下,连雨水都在这金光里蒸发,化作氤氲的雾气。

“你为何要如此做!!”

又是一声怒喝,拳开山裂地。

西方军只觉画面犹如神佛争斗,张燕人也是看的呆住了,急忙道:“后撤三百米,不一千米!”

“痛快,痛快!”

声音里,传来夏广哈哈的大笑声。

西方军忽然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

史官陈守死死盯着这一幕,在撤退之前,又是在大周神武王夏广本纪后,加了一句:神武王战一异僧一力士,恍若神魔,时人称其第一暴君,君临天下,果然不虚。

126.佛火燃五识(10更)

雨水横飞,忽然这西方军只是觉察到一股孤单的意蕴。

小楼一夜听春雨。

春已消逝,此时却是暴雨,是骤雨,所以漫天的杀意不再绵绵,而是狂暴不已。

夏广长戟舞动,与僧人和阳魔战作一团,而周围这大雨早受他心境影响,而化作了他的刀,若是有人误入这一片区域,怕是瞬间就会如被凌迟,寸寸割裂,伤如鱼鳞。

一指佛光穿来,夏广故意不做防范,任由这光照耀到自己手臂上,一股火热的感觉顿时传来,而他体内的真气,甚至是心里的各种情绪都在这金光里归于虚无。

夏广一捏拳头,那金光便是又被驱逐,而弹开了。

有意思,这是在净化我么?

净化我的内力,净化我从心中获得的力量。

只是这么一点还不够看。

阳魔的巨力与火焰,他自然是熟悉至极,右手扬起格挡,便又是一阵巨大的声浪。

一僧一魔久斗不下,夏广也不着急,他在等,等着这僧人再一次“越界”,期间他甚至在与金断水交手时还能开口说几句话。

“我问你,为何梦见她,她却回不来?”

夏广在某一交击,拳头连撞时,平静看着这气血翻涌,全身火红的壮汉。

金断水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而面色苍白,然后狂霸的怒吼一声:“去死啊!”

双拳交错,猛然砸下,如山崩顶。

夏广也不躲闪,右手托起那双拳,试探道:“你在害怕它?因为它来了?”

金断水眼珠急速转动,他显然明白夏广说的“她却还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这个“它”是什么,所以面容掩饰不住的惊疑不定。

阳魔们这一点真的很实诚,只要害怕就会表现出什么。

而就在这一刻,那赤足僧人显然察觉了不敌,他也不越界,忽的纵身而起,斜斜向后退去,双手合十,闭目。

夏广想也不想,方天画戟直接投出。

呼啸里,那僧人也不急,一指金光点出,指尖蕴含无上禅意,金光如阳,无法直视。

但这神武王显然不准备放过他,身随戟出,掌直接压在了飞出的方天画戟杆末,“去!”

指尖对上戟尖。

渗出一缕殷红,染红了大戟。

“施主,这是何力量?”

赤足僧人实在难明,非佛非道非魔非鬼,实在不知为何。

夏广不答,他只是手掌一推,那僧人似乎也知道不敌,此行也不过是被另一个未知禅那附体,来进行试探。

所以,他也不再越界,任由这一戟穿过了自己胸脯。

但就在穿过的瞬间,就在以为结束的瞬间,僧人忽然露出了笑容,右手抚在冰冷的黑戟上,道了声“波利昵缚”,即涅槃之意,一道金光的火焰骤然顺着黑戟飞快游走着,向着夏广奔袭而去。

速度便是在看到的时候,就已抵达了夏广推戟的手掌,然后那金光就随着他的手燃烧了起来,无论如何皆无法熄灭,那火焰很快又渗透入手掌的皮肤之下,继续焚烧。

再看那赤足僧人,却已经化作金粉,消失不见了。

那火焰却也不令夏广疼痛,只是覆盖在他右手的皮肤里。

此时,那金断水见僧人已败,便是趁势要走,但夏广只是看了过来,压低声音冷冷道:“你知道我能杀了煞陨,就能杀了你,魔身的桎梏无发限制住我。

你走,我就杀了你,即便你的搭档也无法缝补你。”

金断水只得停下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又道:“我告诉你佛火的解除之法,你便让我走,可好?”

夏广奇怪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这金色不灭的火是佛火,却不知有何危害。

金断水道:“此乃涅槃之火,是此界禅那的越界力量,所以不灭,此火焚烧灵魂,所以肉体并不会觉得疼痛,只是在日后,你会逐渐失去五种感觉,也算是诅咒之火。”

便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那天网恢恢忽然炸亮了光芒,一张黑色的巨网才刚看到,便已至了面前,夏广看着无聊,便是一道掌气打出,那巨大的厚重铁网顿时飞上了高处,又落在中间的某处空地上炸响了。

他的力量层次早已不是人类可以想象,而之前的江南之行,已经因为那位禅那的越界,自己站在阳魔阴鬼一方的杀戮,而引起了天道的注意。

若是未曾判断错误,天道察觉的是因果,自然能够看到这杀戮的因在何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这苦行僧人依然是某个禅院残留的佛像所对应的禅那降临了,佛已经被卷入了这浩劫。

西方军很快又是将唐门的暗器用将出来,夏广只是利用方天画戟便是轻松全部格挡开了。

再之后,则是完全一面倒的单人秀。

这大周的神武王再次告诉了世人,什么叫做无敌。

打到后来,西方军,包括那五虎上将军在内的张燕人都是完全绝望了,这力量层次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如何交手?

便是再万般焦急,天色也是逐渐暗淡了。

“输了。”

皇子桦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远方,这与自己同龄的小皇叔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虽然隐忍而卑鄙,又擅长勾动人心,但此种局势下终归是明白山穷水尽,这位皇长子也是认赌服输,直接自缚双手,走到夏广面前。

这位大周神武王看了一眼这个面容苦涩的皇长子,“自己去你父亲灵堂,守孝六个月,不得外出。”

夏桦疑道:“你不杀我?成王败寇,我夏桦虽然输了,但还输的起。”

在他观念里,自己这夺嫡失败,便是除了死,再无其他可能,如今听到小皇叔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

换地而处,若是此时他是守方,能赐毒酒一杯都是仁慈的了。

夏广淡淡问道:“你不想去守孝?还是只当他是皇帝,却从未想过他也是父亲?”

皇长子身子颤了颤。

夏广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些大周的皇室子弟都像是调皮的小孩,而且经过今日这一战,自己对于心意的运用又是更熟练了些。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甚至可以影响到周围的环境,但也不过是小范围的而已。

这种影响,与道教天人合一之后的却又存在着不同。

若是往远处说,后者是融入了天地,所以能够控制,但是前者却是影响了天地,所以能控制,出发点完全不同,未来也自然是南辕北辙。

127.梦境长河里的鱼(11更)

“侄儿愿意。”

皇长子桦低下了头。

远处那名为陈守的史官,惊骇的在大周神武王夏广本纪此番的最终落款两字:大胜。

于是,这一场几乎是动荡内乱的战争就此被一人消弭。

张燕人与黄升忐忑的入了皇宫,拜见新天子,这夏政虽然顽劣,但支支吾吾一些字还是会的,何况摄政王早已吩咐了“一切无事,照旧”。

随后,那白银之虎也是进了宫里,参见新天子。

这三人见过天子,又一起去拜见了那极富传奇色彩的神武王。

黄升本来还打算将这一位培养成军方重将,结果这徒儿却是已经可以一人抵挡整个西方军,这实力说是神仙也不为过了。

如今见到大战落幕,西方军浩浩荡荡东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内乱完全避免了,这位老将军也是长舒了口气。

他和张燕人,以及马锦早就商量好了,刚看到夏广,上前便拜,这犯了错,战败了,也没收到什么实质性惩罚。

换地而处,他们都觉得对于自己这种战败的乱臣贼子,该重重的罚。

可是天子没有。

这自然不用说,天子不会拿主意,说到底还是夏广不愿动手。

三人于是这才拜下。

但膝盖还未触地,三人便都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托着他们起来,使得无法跪下。

“老师,还有两位上将军,无需如此。”

夏广温和的声音传来。

三名上将军再次惊骇于这神武王的力量,又同时感到惭愧无比。

“老师年事已高,月影又是女孩家,便是一同留在京城,不需再去西方了,五虎上将军的名号也可以卸掉了,再从军方推举一人继任。”

夏广侃侃而谈。

“至于两位将军,前方战事吃紧,西方异族随时可能入侵,在京城稍歇一段时间,便是启程各自回去吧,期间若是武学上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神武王虽然年轻,但是达者为师,他此时完全有这样的资格说出这番话。

张燕人与马锦相视一眼,两人自然知道眼前这位的实力,于是便将武学之中的一些疑惑,以及军阵厮杀里的一些破绽拿出来细细询问。

神武王武学境界何其之高,随意点拨,两人便是如醍醐灌顶,更加佩服。

送走了三人后,夏广便是回到密室,看着那端坐的壮汉。

“你没逃,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反正这里都被你气息覆盖,逃又能逃哪里去?”

金断水凝神看了面前这披发黑甲,自带一股风流的少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位壮汉随即道:“莫要骗我,起初我们都以为你确是阳魔,先入为主的以为你是天不容地不收的那群疯子,但其实中间种种信息已经告诉我们...你不是。

起初你与忘我道宗无名老祖论道时,我那搭档就提醒过我,你若真是魔,那无名是不会放过你的。

但我们又确确实实被你的强大,以及魔身所欺骗了。

直到你利用我们这一层因果,偷偷烧毁了佛宗的禅那真身玉像,引出了禅那降临,并且使出了越界的力量。

那一刻起,我们就彻底确定了你不是我们阵营的。

而且你的力量,也不完全是阳魔,倒像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

你究竟是谁?”

阳魔阴鬼们并不愚蠢,若是至此时它们还看不穿的话,那也未免太傻了。

夏广想了想道:“你别管我是谁,我们来做交易,按照魔鬼的方式,等价交换。”

金断水问道:“你要知道佛火的消除办法么?”

夏广摇摇头,“不,我想知道我的搭档去了哪里,为何梦见她,她却不醒来。”

金断水沉默良久。

夏广忽然道:“我用你的命,来交换这个消息。”

这阳魔只觉哭笑不得...偏生它也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完全有办法杀死它,魔身的桎梏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过困难。

可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它依然闭口不言。

夏广冷笑一声,直接猛然探手,握住它的脖子,运力扯开,然后一脚将这壮汉的躯体踢飞出去,密室里传来哐当哐当接连不断的声音。

这神武王将金断水的头颅放在面前的黑色岩桌上,摆放端正了,“再不说,我就切两半,然后捏碎了。”

阳魔翻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存在,急忙开口道:“我愿意说。”

然后...这位硬汉气度十足的阳魔,才娓娓道来。

魔国之中有着一类神秘至极的存在,这类存在对于魔鬼而言,就如同魔鬼对于人类一般,完全充斥在带着恐怖气氛的迷雾阴影里。

这种存在,它们称之为“鱼”。

阳魔的魔身固然有着强弱之分,尤其是在真阳魔的极限,然后进行第二次血醒后,实力更是极大幅度飞跃,但依然可以被杀死。

但是阴鬼不同,阴鬼依托梦境而生,所有的死亡对于它们而言都不过是沉睡,只不过是沉睡时间的长短而已,它们此前可能也曾是人类,但在梦境长河之中经过了无法考究的魂变之后,已经与这条长河产生了极其神秘的联系。

“鱼”也来自于这梦境长河里。

它们会在魔国之中进行挑选,准备也很简单,若是没有大势庇佑的则极可能被挑中,原因想来也不是太难猜测,应该是为了避免与天道冲突。

被“鱼”挑选出的阳魔和阴鬼都是消失不见,无迹可寻,也没有魔鬼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可能真正意义上的毁灭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而夏广的搭档第三梦,很可能在这一次进入梦境准备沉睡时,被“鱼”吞了下去,然后不知去往了何处。

因为,这一世界的几位曾经有过鱼即将来此的征兆。

但,若是两人知晓这诡异莫测的“鱼”,已经被某只麻雀一爪子踢飞了,不知作何感想。

夏广听完之后默然不语,“怎么去梦境长河?”

金断水的人头砸吧着嘴唇道:“去不了,我们的梦境都是在距离长河极其遥远的地方,无法深入,首先你的潜意识就不会允许你去那里,其次,即便你控制了潜意识,长河外的雾气会让你迷失方向,甚至永远无法归来,而成为傻子。”

夏广沉吟了片刻,便是温和道:“恭喜你,赢得了生存,我说话算数。”

说完之后,便是转身离开了这密室,开始了今日那三颗神珠合集而成的无名功法的第九十层后续领悟。

后半夜。

蝉鸣已见歇,而水池里的青蛙的叫嚷也是逐渐轻了下来。

回廊外,一个巡逻着打着哈欠的侍卫忽然眼中变得浑浊,身子微微颤抖,只中情况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很快侍卫便是稳定下来,唇边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珠拐东拐西,最后看向了密室方向。

128.密室里的交易(12更)

密室门虽然上了锁,但是这名偷偷摸索来的侍卫并不慌张,手腕一翻便是一枚铁丝落入手掌之间,随后就是顺着密室复杂铜锁的钥匙孔插了进去。

捣鼓了两下,便是附耳过去听声音,眼睛动了动,握着铁丝的手部按照某种节奏动了起来。

卡啦。

铜锁打开了。

侍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迅速侧身进入其中,再反手掩盖上门扉,密室内一片黑暗,各色诸如简单石桌石椅的摆放也只是使得其中黑的浓淡不同。

这侍卫却是丝毫不受黑暗影响,手指在桌面上敲动了两下,然后便是直接去角落里,拖着金断水无头的巨大身躯,小声的往着石桌方向搬移。

“是我。”

侍卫显然感觉到了那冰凉黑石桌上,金断水忽然睁开的眼睛,于是出声提示。

他自然不是原本的侍卫,而是金断水的搭档,亦是那位喜欢戴着装饰雀羽红帽的名叫余小红的女孩。

对于阴鬼来说,侦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无论之前京城西门外赌斗,夏广同时与禅那和金断水对战的情形,还是之后金断水被缚着进入密室的情形,她都看的一清二楚,所以便是觅着机会,待到神武王睡熟了,在后半夜悄悄潜来此处,准备救人。

忽然,这侍卫身子一僵,而密室门还未打开,便是传来声音“你如果敢跑,就再也别想你搭档能自由。”

侍卫身子又是一僵,神色逐渐变得阴冷。

而密室门打开,门外站着的那身着黄金蟒袍的少年,正是神武王夏广。

侍卫与金断水相视一眼,自然知道是中了圈套。

说是圈套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这完全是侦察和反侦察的对抗,只不过赢了的人是夏广而已。

侍卫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你要怎么样?”

夏广反手掩盖上密室大门,“余小红,你若是从这具躯体切换出去,换成了其它阴鬼,我们下面的谈话就全部作废。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尽可以试试。”

占据了这王府侍卫身体的余小红摇摇头道:“没必要,你可以说了。”

“希望如此。”神武王往前走到一块黑暗中的石椅上坐下,“否则只能说你们太愚蠢,那也完全无需合作了。”

“合作?”

神武王道:“我知晓你们需要大势才能躲开鱼。”

“你知晓鱼!?看来我的搭档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只是你莫要高兴的太早...”

夏广笑道:“珍妃在王府做客,今夜未归,虽说嫂子在叔叔家过客不符合规矩,但以我现在的权势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除非撕破脸皮,否则她拒绝不了。”

珍妃是四不言的人,他早已知晓,所以在谈判前,就已经邀请这妃子带着令月公主来了自己的王府。

“当然,以你们的手段,其余的皇室子弟,完全可以完成在睡梦之中的杀戮,从而来威胁我,但是第一,我没那么在乎,第二,你们妄自杀戮,多沾染了因果,真的好吗?”

见到这一魔一鬼沉默下来,夏广才淡淡道:“说起势,我大概也能理解,必须是中原之地,这里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若是得不到此处的势,那么一切就没有意义。

其次,你们也无法得到人类的势对吧,只有自己魔国的势才能庇佑你们?

至于得到势的目的,除却构建游乐场之外,还有的则是躲避鱼。

我没说错吧?”

余小红冷声道:“确实如此。”

夏广神色悠然,继续道:“而唯独你死去,再次进入梦境长河,才会被鱼发现,换句话说,你们原本的不死之身,因为鱼的存在,而受到了限制。

即便是你们自己,也不清楚鱼到底是什么,对吧?”

余小红点头:“你说的没错。”

夏广道:“那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怎么合作?”

夏广道:“我保护你们百年不死,让你们不会去面对鱼...

虽然你们足够强大,但是那只是针对未曾突破屏障的红尘境的人类而言,在屏障之上,无论是身携佛光的苦行僧,亦或是怀着道罡的真人,甚至一些奇诡的存在,要杀死你们一次,并不困难。

原本的交接已经打破,禅那已经插手这方红尘的事,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之后这水只会越来越浑浊,浩劫再所难免,死于其间实在再正常不过。

而百年时间,再大的浩劫也是过去了,到时候你们又是海阔天空。”

余小红道:“你凭什么觉得能护佑我们百年不死?”

夏广道:“凭我是这一切的因,凭此时我为刀俎,你们是鱼肉。

何况若是我死了,后续交易自然无需再进行。”

余小红沉默了下来。

夏广看看两人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

“不,不用,你说你要什么。”

夏广笑道:“百年之后,或是在我认为的恰当时机,你带我去寻找鱼。”

“你...你疯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厉害,可是比起那诡异的鱼来说,便是第二次血醒的阳魔,或是二次魂变的阴鬼都可能无法逃脱。”

余小红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在这纯黑的密室里,一个侍卫扯着女人的嗓子喊着尖音,声音回荡,却是古怪的很。

“哦?你若是不答应,那我现在就宰了金断水,然后四处去寻你,杀你。何况即便我不动手,你们在这将至的浩劫里,也未必能活下去。”

沉默。

许久之后,余小红眯眼问道:“你是与我和金断水作出约定,还是与四不言。”

“当然是与你们。这交易若是定下,你们就留在京城之中定居下来吧。”

说完之后,夏广依然静静等待,他很有耐心。

之所以选择百年,则是期盼着在自己嫡系亲人离世后,自己再无牵挂,他总感觉自己既然突破了屏障,总归是会更长寿些。

而为何去寻找那神秘难测,便是令魔鬼也畏惧的鱼?

他欠了人情,若是不第三梦,他很难有机会完整人心百态之中至关重要的情,现在第三梦消失了,他至少需要做些什么,如此才无遗憾。

欠了东西,总是需要去还的。

129.一手遮天(13更)

并没有太多悬念,交易很快确定了下来。

夏广提供庇护,而这小阴鬼答应在百年之后带他去寻找鱼,至于她与阳魔则需要定居在京城之中。

“华无成和薛白衣,对你有极深的仇怨,你要知道魔鬼们的心胸都是很狭窄的,我和老金还好,他们对你破坏了这交接是恨之入骨。我们虽然有交易,但若是他们对你出手,我与老金也不会做出任何提示...

但同样,我们也不会去协助他们。”

余小红深深看了一眼这位神武王做出了最后的忠告。

日子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皇长子桦披麻戴孝,每日静跪于皇室的灵堂里,捧了本佛经每日诵读,他根本不知晓害死了自己父亲之人就是一名真正的禅那。

夏广也不去解释,毕竟皇兄确实是入了六道轮回的往生台,诵读经文未必不能削减一些他身上的罪业,这皇长子也是在尽孝心,他去何必干扰什么呢?

带了几炷香,黑甲披发的少年脸上已经浮了些胡渣,他站定在这灵堂之中,看定了皇兄的灵位,然后将香缓缓而稳定的插入了紫铜小鼎的香炉里,闭目又拜了拜。

看向侧边那盘膝坐在蒲团上的皇长子,原本那裹着一身黄袍,携带十万大军西来气势汹汹的锐气已经几乎全无,此时神色虽然故作平静,但却依然能察觉到一种颓废、沮丧的意味,或许未必没有隐忍,等待时机的味道在其中。

夏广拍手三声,很快有门外的太监极其识趣的匆匆踏步而去,没多久就带回了两坛美酒,他们几乎已经熟稔了这位神武王的作风,拍三声就是去拿酒的意思。

这好分辨的很,因为神武王若是需要查探信息,会直接寻到督主或者风厂的其他干部,其他能找自己等人的事情,就是要酒了。

宫中美酒美味甚至是美人,这一手遮天,把持朝政的摄政王都可以享用。

说句难听的,就是这少年现在觊觎哪位后宫佳丽的美色,或是把那短命的皇帝亨的两位未开包的小妃子给上了,也无人会说什么。

甚至不少孤单寂寞的美人儿,还隐隐期待着这位能动手。

可是这神武王却“老实”的很,那么多美人,那么多鲜花,他偏是一朵不摘,只是拍开两坛御酒的封泥,看着桌上自然随带来的一些炒货,抬眼道:“在这里无聊吧?”

皇长子接过一坛酒,低眉顺目道:“侄儿不敢。”

面前这少年虽然和他一般年龄,甚至当年抓周都是一起的,可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自认为勤勤恳恳,完全按照皇家的那一套在走,在学习,明处能支撑起山河社稷,暗地里下刀子耍阴谋,假仁假义,过场面带面具,十八般帝王之家的武艺,他是一个不拉的都学了。

可是眼前这位大周神武王,摄政王,只是一人一戟,就将他所有的梦都打碎了,他惊骇无比,可是也知道自己携带大军东来,甚至有异人相助,如此大好时机都没能攻下京城,那么这辈子应当是没什么指望了。

只是皇家之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希望,万一呢?

眼前之人没杀自己,那是真的算得上仁慈至极,换作是他来,肯定杀无赦。

“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皇帝操劳啊,你父皇,那就是我皇兄,当年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夺嫡成功,可是结果呢,还不是只坐了十多年,就去了?”

“父皇殚精竭虑,桦儿...”

“算了,和你说没什么意思,喝酒吧。”

“多谢小皇叔。”

酒过三巡,两人聊得也不如何,皇子桦谨慎的很,话语之内完全看不到他自己的心思,说到后来,两人便是连天都不聊了,只是喝酒。

皇长子桦酒量倒是不行,勉强喝了大半,就晕倒趴下了,耳边隐隐传来声音,“若是无聊了,练字作画弹琴,都可,和门外的侍卫宫女说一声就行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帝,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

夏桦心里只是吼着“那凭什么我不能做皇帝”,但却是怎么都无法说出声来,只是趴着任由自己醉着,次日便是要了些字帖,笔墨纸砚,算是聊以度日。

琴不敢弹,怕是泄露了自己的心迹。

之后日子则简单的很,夏广白天寻一处地方钓鱼,他若是坐下,便是各路娘娘跑来嘘寒问暖,甚至有的也拿着鱼竿说是要一起钓。

还有些则是表示自己的拿捏手法不错,看着叔叔每天操劳,希望能帮忙揉捏肩膀,夏广倒也不推脱,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何况这只是正常的互动,没有越界。

嫂嫂们的好意他是拒绝了,但是嫂嫂们派来的宫女则是随意了。

所以许多时候,都是夏广坐在一棵树下,垂钓烟云,而身后则是三四位正值豆蔻,面容姣好的美婢揉肩敲背,紫色檀香木案几上则是放着些珍馐佳品,以及御酒之中的精品,一壶一壶的摆放着。

但是如此过了几日,他觉得这些小丫头哪里是在捏肩,完全是在变着法子的悄悄挑逗自己,捏着捏着手指就会轻轻抚摸。

虽说这是摄政王的特权,但夏广还没有饥渴到觉得哪位美貌,哪位楚楚可怜,就直接抓来就地正法,所以他回绝了这种按摩服务,但他拒绝的,皇姐确是照单全收。

从前,他钓鱼只是钓的一个心平气和,求个安静,正好可以去走着神悟的进度,提升功法。

但如今有了皇姐,他便是真的钓鱼了。

皇姐似乎也很享受与他在一起,许多时候快到中午了,就是戴着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皇宫的某个角落,身后则是扛着烤架的公公。

她之所以这时候来,那是因为刚刚睡醒。

阴影皇庭在她的主宰期间,真的是一团糟,幸好,那夏汤也在飞速成长,看样子,没几年就可以顶替她的位置,让她提前光荣退休了。

风厂在夏广的随手指点下,也是越来越壮大,某些地方甚至完全和阴影皇庭进行了重叠,覆盖面极广。

风厂督主凌绝户在夏广的指点和度气下,实力突飞猛进,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直接进入了耀世传奇榜。

他虽在夏广面前温顺如狗,言听计从,但其实本身心思极其狠毒细腻,杀人满门家常便饭,十八刑法更是令人发指,如今得到栽培更是卖力的将风厂的触角向着这个江湖的各个角落蔓延开去。

平心而论,若论情报手段,一百个夏洁洁都比不上这凌绝户,信息的及时反馈,与大臣们的奏折,夏广深夜时候批阅起来还是极快的。

130.宫中(14更)

夏末的柳树,依然丝绦垂如美人发丝,神武王靠着柳树,眯着眼钓鱼,半打瞌睡享受着人世的悠闲,半是走着神悟的进度条。

柳树的旁侧则是夏洁洁无趣的嘟囔着“这里,这里,重一点...嗷,轻一点,轻一点。”

三名宫女分别捏肩,敲腿,敲背。

夏洁洁只觉得还是弟弟有本事,这辈子不用愁了,打了个哈欠,拎了串洗净的葡萄,高高抬起玉白的手腕,然后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吞下,葡萄皮也不吐。

浩劫将至的紧张感,迫切感在她身上毫无体现,在皇姐看来,乱世才要凶,如今内乱的苗子全都掐掉了,自家里的男人威猛无比,堪称天神下凡,她还是混吃等死吧。

唔...只是辜负了自己这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看来这普天之下,再也无人可以令自己拔出大蛇、屠龙这两把妖刀了。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令人深表遗憾。

雪白衣衫,米色撒花洋绉裙,夏洁洁挽起自己垂落的秀发,露出其后优雅古典的鹅蛋脸儿,一双大长腿交叠起来,算是活动了下筋骨,促进血液流通。

又过了几日。

戴着雀羽红帽的小女孩携着一把名刀,从京城西门入了城,她身份乃是西蜀余家家主的掌上千金。

从此之后,城东的神武王府,那北来的洛水又多了两处小宅院,京城之人只是看到一屋中住着体型庞大的巨人,另一屋里则是住着这玲珑可人的余家千金小姐。

余家也是不解,可是却也不敢得罪神武王,几番差人明是送礼,暗地里却是想弄明白为何自家女儿非要跑去和神武王做邻居?

这两人又是何时认识的?

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夏广出面,凌绝户很快就帮主子把事情搞定了。

至于剩余的两名四不言的阳魔搭档,华无成虽然当初败于自己之手,但是毕竟是江南道上残存,并且还与自己拼了几招的正道豪侠,所以此时又返回了江南道上,看样子似乎要将大侠这个职业干到底了。

另一名阳魔,薛白衣也不难打听,这位与其弟薛笑,都是在关外南方的血剑山庄,薛白衣正是这山庄庄主。

夏广特别关照凌绝户注意这两人的动态,既然在明,那也暂时没什么可怕的,何况这天下浩劫岂能少了他们参与?

如今勉强算是烦恼的事情只剩下三件了。

第一,夏雨雪带着她的人去了远方,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未归,也没个消息。

第二,新任天子夏政看似唯唯诺诺,但实则顽劣不堪,需要挑个老师好好教导。

第三,皇兄当初推广的“江湖监管使”这一制度,夏广想要重拾起来,朝廷控制江湖,如此才能解了后顾之忧,想来也算是可以圆皇兄一个心愿,让他九泉之下得知了,也能心中舒畅吧。

这一日,风和日丽,初秋已到了。

天空忽的飞来一只扑朔羽翼的黑影,夏广抬起手,那却是一只速度极快的小巧的黑鸽子,拆解下缠绑的纸条,舒展开来,见到末尾的印章,神武王明白又是风厂督主凌绝户亲笔。

纸条上信息很简单:雨雪公主三日前于雁山关外沙漠出现。

右下角则是落款这他传递信息的日期。

算算大概是五天前吧。

知道这位与自己最亲的小侄女没出事,夏广也就安下心来,夏雨雪神神秘秘的,每天不知在忙些什么,他也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小侄女本身便是连红尘境之中的宗师都勉强。

至于那位天子政,夏广则直接做个甩手掌柜,从百官里选了个德高望重的作为太傅,又从护院家丁里挑了一名看起来正派的,去教授他些拳脚功夫。

剩余的一件繁琐的事情则是“江湖监管使”了。

入夜。

月过中天。

侍卫们挑着灯,在宫里来一行行回穿梭不停,娘娘们有摄政王在都特有安全感。

而夏广此时正在御书房里,将风厂与阴影皇庭两处得来的资料铺展在桌上细细查看,这些资料大多是各大江湖门派的详细信息,彼此间的关系,地形分布,秘辛,甚至是大周打入其中的暗探,以及这暗探身处的地位。

还有诸多大部头的书,则是有关江湖大事件的记录,但因为书写人的不同,所以许多地方稍显凌乱,诸多需要详细记载的地方,可能被一笔带过,而有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却是洋洋洒洒描述了近乎一页纸。

就在看的入神时,御书房房门被轻轻敲响了,穿了一袭鹅黄衣衫,银丝束腰的端妃盈盈入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鸭汤,“摄政王操劳了。”

这位乃是当今天子政的生母,虽然才二十多岁,容貌上佳,因为曾经舞蹈的经历,而身材极好,甚至可以用娇小可人来描述,加上这位居高位的气质,更是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放着吧。”夏广道了声谢,实话说,这种深夜做夜宵不禁令他想起了那一位小阴鬼,想到这一处,便是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味道鲜美,咸淡适中,御厨级别的手艺,汤水里更是蕴藏了些秘制的、可以令味蕾更丰富的气息,真是比第三梦做的好多了。

但不知为何,夏广却还是思念着后者深夜端来的夜宵,想着想着,便是略略皱起了眉。

少女模样的太后有些惶恐道:“叔叔,是不合口味吗?”

她知晓自家儿子的命运完全都取决于这个男人,这摄政王完全可以一言兴废,他才是真正幕后的君王。

太后来之前自是做过了解,她完全知晓这夏广依然未曾娶妻甚至纳妾,而之前似乎是曾经动过念头,第一人乃是江湖魔道首领“血仙子”梅铃,第二人乃是江湖第一美人皇莆香,只是前者逃婚,后者却是在江南大战中身死。

由此看来,这位神武王虽然强悍无比,但是在感情上似乎是一个受伤者。

太后自然不会去求与这位一手遮天的神武王喜结连理,这也完全不可能,她希望的只是能够在他感情受挫时,给一点温暖,当然如果能够更进一步,她也完全乐意。

131.太后(15更)

御书房。

气质绝佳,身形娇小的妃子虽然已贵为太后,但她依然神色温柔,往前走了几步,道:“叔叔,其实这道菜还有一个秘密,容我展示给你看。”

夏广让开半点。

少女模样的太后便是莲步轻移,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花香清雅,令人在夏季里也觉得神清气爽,她修长的玉手拈起那长筷,轻轻往着汤汁里那只似乎是饱腹的鸭身上刺了刺。

扑的一声轻响,顿时一股乳白色的汤水又从鸭腹中涌了出来,异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叔叔再试试。”

太后侧头,甜甜笑着,只是人却不让开,一副就粘着神武王的模样。

夏广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果然美味至极,令人生出一种“天下竟有如此美味”的感觉,想来也是宫里头那些厨神级别的御厨才能做出。

“谢谢嫂子了。”夏广说着感谢,但却是露出了阴郁之色,“夜深了,你回去吧。”

太后咬着唇道:“叔叔可是想起了些什么,若是藏在心里,总归会成为心结,不若说与妾身听,如此也能宽慰些。”

夏广笑笑:“回去吧。”

太后不甘心,声音带着些娇柔,“叔叔。”

“回去!”

夏广神色有些冷。

太后这才低下头,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道了声“妾身告辞”,然后才缓缓退去。

之前作舞女之时,包括从小练艺,委屈吃多了,这等不过是声音稍稍粗些,她才不会放在心里呢。

所以临出门时,她又转头,温婉而带着关切道:“叔叔,秋晚寒气浓,保重身体。”

门缓缓关上,夏广将这味道鲜美至极的药膳鸭汤推到一边,再不喝一口,然后低头批改起了奏折,烛火明灭,将他的影子贴在了御书房的墙上。

形单影只。

搁下笔,门外月色正明。

夏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那其上佛火依然在静谧的燃烧着,只是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皮肤的颜色。

“燃尽五识吗?真是有趣的火焰。”

看到这种东西,夏广只觉本能的生出一种只要吃掉就完全没问题的自明冲动,他自然知晓自己胃部的强大,第一次消化掉了半个据说是世界边缘的绵羊巨石岛,第二次则是吃掉了几乎整个夹层空间。

低头,双唇凑到那金色的佛火边,咻的一口气便是将这佛火全部吸入腹中。

但是奇异的是,这一口气居然未能吸尽,那佛火成了一条金色的长流,夏广觉得无事,甚至产生了一种进食的快感,想来还是前番那许久未见的麻雀徒儿的功劳。

他快速吸着这佛火,那火焰静谧的燃烧,也不随他力气的增大而速度变快,似乎永远是那般,足足两炷香时间,他才将这火焰全部吸完,再打了一套拳脚,发现已无大碍。

再试了试九阳玄功,九层的灼热真气使得皮肤底翻涌着一股股红流,夏广心念一动,却是一股淡金色的火焰糅杂入这红流之中。

他吞下了这佛火,竟也能使用者佛火。

这等佛火若不是托了自己徒儿的福,还不知道如何消除,若是在与那些更高等存在进行攻伐时,用处这种佛火,想来也会令它们头疼无比吧。

而若是,再以心意心境,来使用这存了佛火的九阳玄经,会如何?

夏广仰头看了看这秋日里正在飘零的落叶,掌气催动,那枯黄下落的叶子便是被激起,飞扬向天空。

神武王静念,神色悠然,走入那纷飞的落叶中间。

“吾心如止水。”

落叶忽然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燃。”

低喝一声,原本不过在人体内流转的这灼热的九阳之气,便是全部覆盖在了半空静止的落叶上。

“五识燃佛火。”

蟒袍的摄政王看着满天染着暗金火焰的落叶,露出了笑容。

他再不看这里,大踏步顺着御书房外的白色主道往外而去,暗金火焰从片片落叶上急速返回他的身体,宛如凤凰拖出的无数灿烂长尾。

所谓心意,就是以自身心念感染一方空间。

所谓罡气,便是无我,天人合一后,天地赐予的一种力量,偏向自然破坏力。

所谓佛光,则是禅那赐予的力量,偏向净化,燃烧精神。

魔身,不灭。

鬼气,则与梦境长河有关。

夏广大概算是理清楚了这突破红尘境屏障后的五条分支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三颗神珠合成的无名功法,因为“人心百态”的未曾健全,而依然未能晋升更高层次。

冥冥之中,联系浮世天罗与谷玄宿定的一道道联系依然太弱了。

其中几道主要情绪分别为:爱,恨,孤,怒,绝。

恨,怒皆是生于这大势交接,尤其是对于禅那的憎恶。

绝望则是以区区人类之身,在万军之中孤身一人冲杀,而终成那背水一战的豪情。

孤亦是如此,小楼一夜听春雨。

爱,则是对于第三梦,虽然开始有些牵强,但欠了情,终究是真正的难以忘怀了,加上夏广为了维系这一层联系,便是将自己始终往这个方向引去。

而现在,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神武王为领悟这无名功法的第九十层境界,也是钓鱼了两个多月,生活规则的很,要么批阅奏折,要么钓鱼,期间陪陪亲人,再打探打探小雨雪的下落,通过风厂以及官府在幕后操纵着江湖,只等着恰当的时机,就去执行“江湖监管使”的计划。

为了不影响领悟的进度,他是不便离开京城的。

湖畔萧瑟,秋意盎然,柳树光秃秃一片。

“王爷,太后有请,说是中秋月最圆,不希望您一人度过,所以邀了个四处巡回的出名戏班子,唱唱小曲儿,解解闷。”

身后传来小宫女的声音。

“谢谢太后好意,但是不了,晚上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便服钓鱼的神武王淡淡道。

见到小宫女有些为难,他又是道了句:“下去吧。”

这太后派来的传令宫女不敢违背,忙道了声“是”,然后就匆匆下去了。

夏广自然不想与作为嫂子的太后弄出些绯闻,并不是畏惧人言,而是不喜欢,至于担心得罪人什么的更是不存在,他站得越高,便是看的越清楚,没有力量,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132.满月(16更)

徘徊在无人的枯叶庭院。

神武王静静思索着,随着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越来越察觉“浮世天罗”与“谷玄宿定”之间,那通过“人心百态”连接起来的似是各色的联系,粗细也是不同的,不仅不同,而且还会变化。

比如前些日子,自己觉得欠了第三梦,这代表着“爱”之一字的线便是在变得更为粗壮,同时有力的将两颗神珠系在了一处。

而那代表着十面埋伏的绝字则是在缓缓变细,只是细到一定程度便是再不动了。

夏广大概明白,这种联系的强弱是随着自己某一种情感的变化,而逐渐粗细。

“看来若要真要走这条路,非要极于情才可,情太多,只能挑选一个,如此才能将两颗神珠真正的毫无缝隙的维系,甚至紧贴,粘在一处,若是天与命与心完全撞在了一起,总感觉会发生些什么...似乎不仅仅是功法品级的提高。”

“怒不可久,恨意绵绵,绝境不过一时,天煞孤星,极于相思。”

中秋暮色的风里,夏广坐在一块青石上,口中喃喃自语,“怒,与绝先去除,天煞孤星又注定了孤独终老,亲人都需舍弃,这一点我也做不到,也去除。

如此,只剩下看不到希望的相思,与对诸天神佛的绵绵恨意了。”

这本是他自己的情绪,如此剖析完毕,这位大周年轻的摄政王终于暂定了方向。

当夜,月圆,明亮如水。

宫中,那搭好的大台之上,戏子们翩翩起舞,太后坐中,周边坐满了人,这位曾是舞女的女人看着台上那领舞的鹅黄舞裙,垫着足的美艳少女旋转,裙裾旋成了一轮圆满的明月,洒满了天空的光辉,这少女身侧又是有着十二名穿着绿裙的舞女,如同绿叶般。

太后看的很有趣,她也是行家,看着这戏子们的舞蹈更是能令她产生一丝成就感,凝神的目光忽然瞥到匆匆赶来的自己贴身宫女宝珠。

“太后,他...不在宫里。”

太后蹙眉,略一凝思,“知道了。”

抬头一看这圆满之月,这位心思绝不简单的太后却是再无心眼前的歌舞,而是在想着那位年轻的摄政王去了哪里?

中秋团圆?可是与他皇姐一起过去了...

但,今日那位黑天子今日可是也在此处呀,太后侧眼偷偷看了看那裹着一袭狐绒白袍的高挑女子,后者正没心没肺看着台子,显然是融入气氛里了。

莫不是又认识了外面哪个女人,所以一起过去了?

太后心里愁着,但是眉头却是早就舒展开了。

对于她而言,这摄政王的感情就是她全部的功课,这感情稳了,政儿的皇位也就稳了,她清楚的很。

查,一定要查清楚,是哪个狐媚子勾引了这位大周的国之神柱。

太后的神色越发轻松,但眸子却是深邃的迷人。

歌曲儿都淡了,月色被浮云遮过,光辉黯淡。

她自然永远都想不到,她所认为的狐媚子,不过是个死去多时的女鬼。

京城之外,连绵山脉,最高的那座孤峰,断崖如切,壁立千仞,冰冷刺髓的横风使得万物生出凋零之感。

这种凋零却抹不去那坐在边缘的温柔,满月又现,显出那人黑金色蟒袍上的权势滔天,他很年轻,虽有些胡渣,却依然年轻,此刻半在风里,半坐岩头,左手搭在黄金的棺材上,右手边却是插着一杆半暗半明的方天画戟,直刺苍穹。

“京城除了晚霞,月色也很美,只可惜你不能喝酒,我一个人喝也没趣,所以便空着手。”

少年温和的对着身侧的棺材说话。

“我真是不明白,明明是带着交易的味道,你却偏要把自己搭进去,实话说吧,我对你原本根本没有感情,甚至更多是一种利用的关系,你是死是活,也不过是我作为阳魔时的搭档而已。”

他断了断,深吸一口气,“可是你,似乎没有把我当做四不言的搭档,原本我还准备多费些口舌,费些精力去隐瞒过那群魔鬼,但你却是主动帮我去瞒了,若不是你,我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我...也不会领悟人心百态之中至关重要的情字一字。”

夏广沉默了下来,那是一种极端复杂的情绪。

感情,谁说的清?

自从与第三梦认识了,这位小女鬼几乎每晚总会附个体,来找自己吃夜宵,这算是安静的陪伴么?

自己的意图,她应当是最先明白的,按理说她应该视自己为敌人,偷偷下黑手才对,甚至自己心里都提防了,可是她却选择背叛自己原本的阵营,这算什么?

直到那琅嬛福地的小岛屿上,为求领悟“人心百态”至关重要的一环,他演一个杀戮无度的王爷,而她则是一个娇憨、聪慧的天下第一美人,嚷嚷着要吃蛋炒饭,憧憬着要看京城的晚霞。

蛋炒饭很难做吗?

晚霞很难得吗?

他不过一句“胡闹”搪塞过去。

只因为他再怎么演,心里都是清楚演完之后,终归谁还是谁,大梦一场将你唤醒,你也没什么损失,借你领悟了情,这是欠了你一些,可是欠的绝没有那么多。

只是...

“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夏广轻叹一声,伏在了冰冷的金棺上。

所以,蛋炒饭再也不做了了。

晚霞再也看不了了。

明明很寻常的事情,却是因为这生死离别,而成了未曾完成的愿,成了无法还清的债,夏广此时甚至生出一种不顾一切,立刻前往梦境长河追寻那诡异莫测的“鱼”的念头。

只不过这一念头才一生出,就是被掐灭了。

佛魔的大势还未消尽,这人间还不是人间,若是自己离去,无论皇姐还是那小雨雪,甚至是宫里那些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们,终归会死在这天倾之下。

所以,走不开。

所以,也还不了。

他感受着此时心里的状态,其中一根联系天与命的线则是越来越粗,而使得两颗冥冥中悬浮的珠子越来越近。

最终,碰在了一起。

133.约战(17更-致盟主“繁华落尽皆成空”1)

轰然一声,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炸开了。

即便是夏广也是感到了一些晕眩,他左手托了托额头,眼前处于短暂的目盲状态,而再睁开时,却是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站在了一扇“门”前。

他看到这扇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那就是一个概念。

一扇概念的门。

而只需一念,就可以进入这门。

夏广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小心的调动着自己意识往着这座门靠近。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概念的门缝。

顺着门缝,他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往里探查,然而获得的全是未知。

“这门后到底藏着什么?是通往何处,还是只不过一个密封空间?”

夏广睁开眼,而一切概念也随之消散,他又坐在了满月的悬崖,左手搭着黄金棺材,右手撑着冰冷坚硬的山岩。

次日。

神武王府旁,一间宅院里。

蟒袍少年坐在石桌一边,金断水和余小红则坐在另一侧。

“那三颗神珠从何而来?”

夏广开门见山,毕竟“浮世天罗”和“谷玄宿定”皆是从阳魔处获得,而三颗神珠可以合成为伪神话功法的说法也是从这里得知,那么它们必然知晓些进一步的消息。

伪神话功法,是一扇概念的门?

神武王怎么都觉得被人忽悠了。

“是在极东之地的一个荒岛里发现的。”

余小红也是坦荡的很,直接开始了讲述:“我曾经随着探险者们,从落日扶桑东方港口出发,往着再远的无尽之洋驶去,大概九个月的时间,探险者十不存一,最终只剩下两个人,于是我便夺了其中一具躯体,站在了一座荒岛上。

你知道,我们无聊的时间太多了,而天赋又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眼睛,我们自然不会辜负,所以我控制着那仅存的探险者先是沿着荒岛外沿走了一圈,只是普通的沙滩,趁着天亮,我又进入了岛屿深处,依然是普通的岛。

直到夜色降临,开始涨潮了,潮水将整个岛屿都淹没,而我与同伴不得不去往那座荒岛的最高处,然后在最高处我们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崩裂的石像。

我们一商议,觉得石像里可能藏着什么,就敲碎了它,然后就得到了这两颗珠子,我拿了一颗,还有一颗被你那搭档拿走了。”

夏广只觉得这故事里几个东西都比较熟悉。

涨潮淹没岛屿?绵羊岛似乎也是这样,只不过方向是在西边。

石像?自己还吃过一个。

“那你们为何知晓还有第三颗神珠,以及三颗神珠合而为一,就可以成为人类唯一的伪神话功法?”

夏广看着余小红的眼睛。

雀羽红帽的女孩想了想道:“当你拥有两颗神珠,便会产生这自明的信息,我们也曾抱着怀疑,然后轮流观察,甚至悄悄将其中一颗,在不同时间赠送给人类之中的佼佼者...然后他们就领悟出了那所谓的八门绝学。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夏广想起第三梦说过那绵羊岛是世界的边缘之一,那么这座所谓的东方的荒岛,说不定也是。

只是着红帽女孩对自己未必全是实话。

可是几个关键之处,他还是明白了,两颗神珠来自石像,这一点做不得假。

那么,这所谓的根本不存在的,而是需要人自己去演化的“人心百态”,究竟是为何而存在,这自明信息诉求的打开那扇门,是一种引诱吗?

而所谓的人类唯一的伪神话功法,其实不过是引着人类去打开这扇门?这是最坏的考虑。

往好处想,却也可能是唯有人类才能接受的传承。

夏广明悟之后,却也不着急,毕竟他还有金手指,虽然缓慢,但是在年底应该就可以踏入第九十层,到时候会获得更多的拼图。

初冬。

天气异常,穹苍阴郁,却是没有一点寒冷。

当夏广回到神武王府时,原本正在吐槽着“这什么鬼天气”的管家急忙跑来,然后在怀里摸索了下,掏出一封信,“王爷,今早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夏广接过那封信,简单的信封,火漆未动,向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管家急忙道,“现在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王爷您最辛苦,这天下啊是越来越好,江湖中人也对咱官府敬畏有加,原本啊,他们可是完全不拿那些巡捕当回事儿。现在再怎么说,好歹会给面子了,这治安也上去了。

大家都念着王爷的好呢。”

大周神武王江南一行,杀伐过万,水涨船高,江湖中人每当看到大周的那些巡捕,就会看到他们身后那仿若帝王一般俯瞰着的眼睛,所以不敢造次。

简单点说,天下江湖,恨是恨着这摄政王,但谁敢不给他面子?

“知道了。”

那管家哎了一声,就要退下,可是身子才刚转过,又是扭捏着。

“还有什么事?直说。”

夏广为人还是颇为亲和的。

那管家道:“王爷...小人...”

“说吧。”

管家咬了咬牙:“王爷对待下人们好,小的们都感谢,但是看着王爷为了那死去的佳人空守棺材,郁结心情,小人实在是看不下去...您这样的条件,普天之下哪个女子...”

“够了,下去吧。”

管家耳边传来冷漠至极的声音,他急忙低头,弯腰,然后缓缓退后。

夏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随手撕开信封,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笔墨不新,想来是写了许久的字。

内容简单,就一行字:除夕之夜,紫禁之巅,再决胜负。

落款:华无成。

神武王脑海里浮现出那假装断了一臂的阳魔,“搞什么鬼?”

便是当日,整个江湖,甚至是京城就已经开始沸沸扬扬,说那在江南唯一曾与神武王交锋的武林盟主华无成,在断去一臂后,剑术反倒是再上层楼,所以约定了除夕之夜,会赶至紫禁城,与那不可一世的神武王再决雌雄。

如此大事,沉静的江湖顿时沸腾了起来,虽然恐惧着神武王的凶名,但是无数江湖中人还是聚集来了京城,观摩这场或许会成为时代绝响的旷世之战,也许可以提高不少自己的武学修为,虽然紫禁城进不去,但这盛宴一般的对决,去京城历练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17更爆发结束

感谢各位可爱的书友,在国庆期间还能前来支持小水。

这本小皇叔从凌晨零点零一分上架,截止目前首订是3185╭(°A°`)╮。

6更保底+10更(过了1000首订,每200加一章,暂时以3000为节点,合计10章)+盟主“繁华落尽皆成空”(先更1章,欠2章)

合计:17章。

一诺千金,今天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等明天成绩尘埃落定了,自然会一一补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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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爆发之前,小水也是犹豫了很久,因为首订虽然3185,但是需要均订3000,才可以拿到精品的标记,如果小水不更,而是拖到明天,那么这个标记肯定入手。

现在的话,只能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了。

求订阅,万分感谢大家(?>ω<*?)。

好了,不多说了,我要返回小黑屋星球了。╭(°A°`)╮

请大家帮帮我,再谢!!

可能的话,再弱弱地求个月票555

明日更新时间说明

小水这本估算下来,首订应该会在4200不到的样子落幕,万分感谢大家支持。

考虑到精品标记需要明天中午左右才会更新,而提前更新会拉低均订而无法获得精品标记,所以后续爆发(基础3章+“繁华落尽皆成空”盟主2章+订阅章节补足6章)也相应延迟。

万分抱歉带来的不快体验。

明天之后,更新时间依然恢复正常。

目前小水只有5张存稿了,还差6章,希望能在明天更新之前赶得上...

今晚,水某人,不睡了。

一诺千金,该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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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小皇叔》明日更新时间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4.概念长河的落潮

所谓的时停世界。

此刻。

非黑即白的地面,时不时有难以想象的怪物闪过,姿势不动,就像是从一处被拖到另一处,而产生强烈的违和感。

一只九头的地行卵状存在的九张脸都在背部,每一张脸都是神明俯瞰世间的威严脸庞,然而这样的脸庞此时却在仰望天空。

脸庞的两颗眸子里,有着难以计数的瞳仁,若是再细细去看,每个难以计数的瞳仁里依然有着更多。

这无数的瞳仁里映照着灰色天空,那一圈云状的东西如是慢镜头里的落潮,从概念上的遥远处以令人感觉极其突兀的方式,缓缓收缩,若是紧箍开始紧了起来。

这九头的怪异存在什么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所以它停下了原本的漂移方向,艰难地转过了身。

向着相反方向而去!

原本灰灰茫茫的这一处概念的世界里本是没有界限,可是因为这云状的紧缩,却是形成了一个缓缓变小的圈。

圈子边缘,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优雅的落在了一根树枝上。

“呼,老师带来的空间投象真好,虽然没附带因果,但好歹是个玩具。”

咔...

刚说着,那根树枝便已经化作了尘土,带着一连串的轻响。

整个世界已经随着这一下的动静,大半化为尘芥。

“投像太久了,被侵蚀了。”

麻雀不以为意,落在原本的这个世界原本的“地面”上,猴子甩着蟒蛇状的尾巴,一条诡异的蛇就缠在它脖子上,像是围巾。

这三位存在自从得以传授那门语言后,就觉得自己高了一等,不屑在与其他存在为伍。

“概念长河支流的落潮开始了,我们需要往‘岛’上去暂避了,又是漫长的沉睡。”

猴子嘀咕着。

“还是找不到老师吗?”

小蛇细声细气道,“我在世界边缘蹲守了好久,出来一个生命,我就问他们一个问题,回答对了才能通过。

我就问他们,什么样的东西早晨有四条腿,中午是两条腿,晚上确实三条腿。

那些能从超脱边缘的都好聪明,他们都说是人。

我就问既然知道是人,那么老师在哪你晓不晓得?

然后,哎...”

小蛇扭了扭肚皮,叹了口气,“一个都没通过,也没有线索。”

猴子道:“我就是直接去寻找那些能够代表天道发言的存在,问问他们,但是也一无所获。”

麻雀秀丽的鸟眼眨了眨,“呵呵呵,我也不晓得哎。”

三名存在同时看向不远处,那概念上的风起云涌已经缓缓逼近了。

“算了,概念长河淹不死老师那样的,我还是先赶回岛上了。”

猴子拍拍屁股就留了。

小蛇缠着它脖子,远远吐着蛇信,细声细气道:“师姐,告辞。”

一猴一蛇很快消失在蒙蒙的灰色里。

麻雀站在虚空中,看着这一方各色生物都在飞快倒退,如是凡尘那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灾难的野兽们。

她并不慌张,她还有第二个选择。

老师,你的因果线,我已经抓到了,通过这条线,我能很容易的定位你所在的低维时空。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削弱再削弱...我自己的实力,才能被你所在的那个低维时空所接纳。

麻雀眨了眨眼,很快“嘭”的一声炸开了,鸟羽乱飞,羽毛里的无源白魇们统统翻了白眼。

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凝聚成形。

“唔...这次变强了。”

麻雀叽叽咕咕,展开双翅,再一次用纯粹的力量让自己炸开。

嘭。

小鸟再次被自己难以想象的夸张力量炸开。

很快又重组。

“哎,弱了一点,但是还不够。”

麻雀展翅,伸了个拦腰。

它身携着“死”与“生”的悖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消灭的,而在每一次的生死之间,会有一些表象上的改变,这种改变,足以欺瞒过绝大多数的存在,甚至是宇宙中的天道。

嘭嘭嘭!

嘭嘭嘭!

一连串的炸响,麻雀“自杀”了一次又一次,次数对于她来说只是单纯的数字,但显然有些烦躁了,她“自杀”的速度加快了。

直到她所站立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存在,一抬毛茸茸的雀儿头,却见到那概念长河的滚滚洪流已经出现在了很近的距离,她才露出了微笑。

只是即便是她,也不想沾染这长河的河水,固然悖论存在,不会死在这样的地方,但却会很烦很烦,而且根本无法探查到这“河水”之中的任何事物。

麻雀记得以前自己好奇曾经进去过一次,等到醒来时,身子却是炸成了一个宇宙,迷迷糊糊里化作了无意识的天道,头晕眼花的,在低层次的时空维度创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种族,似乎还有小东西跑掉了,它也没管,那一次,她迷失了很久。

然后她又无聊了,便有悄悄主动再次跑进去了一次,希望看看那概念长河里究竟有什么,但那河水真是沾不得,它除了能知道自己在不停的死亡,又依靠本质不停的复活之外,再无其他概念,而那一次几乎是度过了高层维度里的永恒。

之后,她终于在某个潮水交叠时,被拍击回了岸上,只是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本能的抗拒,抗拒着再次触碰那概念长河的河水。

现在既然有老师可以玩耍,麻雀自然不会拒绝,她扑朔着羽翼,静心分辨着腹中那小小阴鬼的脆弱因果线。

忽然,因果线晃荡了下。

麻雀鸟眼一瞪,急忙飞起,顺着因果线的方向而去,终于在某一处看到了那熟悉的黄金棺材。

鸟爪子踩踏着棺材,顺着因果线,她很容易察觉出老师就在其中。

再感觉感觉自己现在的体态,应该可以以一种欺诈的方式,被低层次的维度接受,而不是撑破。

好歹她也是业余做过天道、演化过宇宙的存在,虽然稀里糊涂的,但这点事情还是懂的。

再回转鸟头,看向概念长河边缘的浪花已经扑至了,麻雀不再多想,直接顺着因果线,爬入了这黄金棺材里那藏在梦境维度的无魂躯壳里。

她小心翼翼地用这一份因果把自己裹了起来,本准备顺道回到人间时空,然后和老师打声招呼。

但略一沉吟,还是等等吧,按照因果线里获得的信息,老师似乎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小阴鬼,嘻嘻,那就由我来暂且扮演这个小阴鬼吧。

老娘我呀,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复活的。

真是太有趣了。

在无数的时光里,这只小麻雀终于寻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和活着的价值。

至于为何不质疑这位老师的身份。

答案非常简单,因为老师教导的那些语言...

都是真的。

135.汇聚(第二更)

京城。

除夕之夜,紫禁之巅,八方豪杰来聚首,客栈许多已是住满了人,如今有头脑的商人又是租了民宅,小贩们取了存货,推车上街头,卖着京城特产。

吆喝声,对话声,争论声,处处可闻,热闹非凡。

林残背着重剑,眉宇之间多了许多沧桑,这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不是原本的他了。

江南道一战,正道几乎被那一人杀翻了天,而各大门派地理位置临近的,则是开始通过再结盟的手段,来达到报团取暖,抵御外敌的效果。

原本的剑道七山盟,各位一方枭雄,又各执一式万剑归风。

如今因为伤亡惨重,所以七山盟便是形成了真正的同盟,万剑归风这门绝学也终于的到了完整,而可以被传授于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以求最快的提高实力,达到与魔门的平衡。

林残,就是获得了这万剑归风的弟子之一。

三个月领悟,三个月历练,误服了些奇果功力大进,又是在秋水泛滥之际,在东边的无穷海洋的浪潮里练习剑法。

此时,他与之前在大沙漠中轻佻的模样截然不同,沉稳而沧桑。

身后随着门中外出历练的弟子,林残则是走在最前面,到了京城西门,递交了通关文牒便要要入城,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林师兄。”

林残回过头,看到那白衣如仙,背负名剑的小剑仙,眉间一点朱砂痣依然明媚,只是满头青丝却是忽成了白雪,挽着却在末端扎起,垂落身后。

他听说了,眉间一点山的掌教花长阳在封禅台上,便是受了重伤,如今几成废人,而其余门中弟子则是几乎倾巢而出去往江南道欲要复仇,结果浪花也没能翻出一朵,就被人家神武王团灭了。

所以,门派的重担便是压在了这位如日中天的天才剑客身上,据说这位小剑仙在后山面壁期间,也似乎是得了些奇遇,功力亦是得到了飞快的进步,加上对万剑随风的苦练,如今已可以挤入豪侠榜前三甲。

“常掌教,别来无恙。”

林残抱了抱拳。

两人相熟,便是结伴,带着各自门中弟子,来到一处酒楼,却被告知已经客满,又寻了一处,依然满客,直到第三处时,才说是有些客人刚退了厢房,两人连忙入住,但房间依然稀少,所以弟子们不少是两人,甚至三人挤一间房。

但这样也好,至少有个照应,至于林残,常吹雪,则是住的单人房。

小二们擦干净两张桌子,小剑仙与林残则是坐下,要了几壶酒,有点了些京城的特色小菜,隔着身侧的栏杆可以看到时不时就有巡捕走过。

而每当巡捕走过,街头的江湖中人便是立刻做出避让。

小剑仙叹道:“这些巡捕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令人敬畏的是他们身后之人,那位一人可以庇佑一国的神武摄政王,原本我还欠了他,可现在,他却毁了我整个门派,这又是血海深仇了。”

林残也是想起了不少事,长叹一声道:“世事实在无常,本以为能成为兄弟,然而走过来了才发现自己渺小的很。只不过这仇你我都报不了,也不是你我门派的私仇,这是整个正道的仇,且看华盟主吧。”

这时,酒楼的门扉又被打开,三名穿着草鞋,似乎是不远万里步行而来的黄袍僧人又是在准备入住,掌柜正准备皆是客人已满,但却见到另一处大腹便便的商人急忙走了上来,恭声道:“三位大师,天字号厢房早已准备妥当了。”

那三名僧人也不客气,直接随着商人去了。

“什么来头?”

林残看了看,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是禅宗最神秘的苦行僧,他们秉持着劳苦,寻到一处禅定之地,就会盘腿静坐,便是数日数夜不饮不食,也没有关系,在他们看来,如此去做甚至可以提高自己的修为。”

小剑仙作为掌教,显然知道的秘密更多些。

林残却是嗤笑一声:“天字号厢房,可是比咱们住的都好多了。”

“那商人也许是个信徒吧。”

这僧人的到来自然很快传到了夏广耳中,满城飘摇,神武王依然老神在在的钓着鱼,听得消息却是打了个哈欠,向着正跪倒在身后恭声汇报的风厂督主道:“绝户,这段日子修炼邪功时留个心眼。”

凌绝户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意思,京城人多眼杂,若是他修炼邪功的事情传出去,又是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道:“大人放心,自从上次您给奴才渡了一丝内力后,这寒毒的反噬小了不少,已经无需如之前那般频繁的使用材料了。”

他所说的材料,就是人血。

“此次事了,你来我门中做个家丁吧。”

神武王随口道。

堂堂风厂督主,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更兼武学修为极其高强,走到哪里都是一排排人叩拜,低首。

要这般人物去做家丁?

怕是别人听了,都觉得是一种侮辱。

但是凌绝户却是眼中露出喜色,他急忙道;“多谢主子栽培,绝户...”

“别说废话了,去盯紧些,最近江湖来人太多,有大半又与我有仇,唔...”

夏广沉默了片刻,“晚点我派个护院家丁,随你一起去办事,也好有个照应,而等你之后暂离风厂来我院子里时,便由他去接着督主的位置,可好?”

“是!奴才知道了。”

“下去吧。”

凌绝户穿着深黄色的长袍,袍子上有些落叶主体圈圈层层的装饰,在风厂之中,更是外套了一袭漆黑披风,阴柔的黑发从披风的领口处铺出,显得有些阴郁。

“督主。”

“督主。”

这黑色屋子有八条刻画着狂风纹理的大石柱,此时里面站着的六位疾服男子,神色有神,气质杀伐冷冽,一看便不是凡手,隐约直接透出的一些煞气更是令人知道他们都是手下死过不少亡魂的。

这六人也是风厂十三煞里几位,江湖上也是凶名赫赫。

“华无成入城了吗?”

凌绝户随口问道。

“回禀义父,他距离南门还有七日路程。”

其中一名男子上前汇报。

“真是不自量力。”凌绝户阴冷的笑了起来,“这些江湖上自诩为正道的人,还未被大人杀怕,还敢再来,实在是有够蠢。”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纹桌上敲打着:“京城之中有了纷争,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去压压场子,让这些汇聚到京城的草莽们,知道一下,这京城是神武王大人的京城。

大人平日里喜欢清闲,莫要将这份客气当做福气...咱家看不过去啊。”

那六人闻言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纷纷称是。

至于天子...

他们都直接忽视了。

这大周不懂事儿的人或许害怕那位大人,甚至憎恶,但真正知道兴衰之道的,哪一位不清楚这神武王可谓是一手托稳了整个江山。

他便是不出手,只是坐在京城,京城方圆数百里,便是连个毛贼都不敢出没。

这督主虽然阴毒无比,行事不正,但却是独独佩服这位神武王佩服的紧。

不止是因为当年天子托孤,更是因为摄政王这个人本身,值得畏惧,值得尊敬,值得用一生去追随。

136.风厂(第三更)

凌绝户平生最恨两件事。

第一,自己不是男人,第二,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

当初他不过是个受排挤的小太监,后来因为资质还行,被选入了暗卫中的风厂,这才获得了习武的机会。

选择了一门中规中矩的快剑术,但是在某次杀人满门时,却是悄悄阴死了自己的同行的一个暗卫,战乱之中,死一个人,只要做隐蔽了,便是无碍。

为何杀同伴?

无他,这个暗卫身上有他觊觎的一门功法,而且这位曾经看着他的胯下露出过笑。

这本功法是门邪法,品级虽是宗师级,但极易速成,可谓是毫无门槛,一月小成,三月登堂入室,半年即可大成的功法。

只可惜,这门功法的隐患也大的很,需要常常饮用人血才能聊以去毒。

毒是寒毒,伤人伤己,一旦触发,便是生不如死。

功法名很普通,名为《寒冰妙法》。

修习则是配以性寒毒蛇,以及调动精气神的心法,和奇特的运转经脉的方式,然后在极冷之处赤身修习。

此等功法每每修习完毕,总需要饮用人血才能做出抵抗,初始人血没有,这凌绝户便是偷偷喝公鸡血液。

如此,一步一步,终于修至大成。

然后他这才修习了这本经文最末的那一式“冰行”,这是一门莫测的身法,一旦施展,他便会似黑色的影子,甚至从人眼前消失。

凭借着这一手,他曾经从唐门的围剿中逃脱。

也曾经在万箭齐发的箭雨里失踪。

他看似依然用的是快剑,但是本质上却是因为寒毒的缘故,他的对手总会动作迟缓,所以常常被他一剑毙命。

靠着快剑,以及这神秘的《寒冰妙法》,他很快在风厂中崛起,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资源。

这门邪术乃是他的终极秘密,但未曾想到那一日却是被摄政王一口叫破。

凌绝户陷入了回忆。

若是换做旁人即便不杀他,但用他的时候也必然会多个心眼,这种功法已经是赤果果的邪术了,为天下所不容。

但摄政王不仅没有说什么,还浪费功力,为自己镇压寒毒的反噬,今日又令自己去他门下,存了栽培之意。

凌绝户叹了口气,这样的大人怎能不令人敬重。

他凌绝户此生,既然无法享受女人,那么便要权势滔天,便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所谓的一人原本是天子,现在却是换成了神武王。

见到六名风厂的精英还在黑暗的屋子里,凌绝户又想起了件事,于是道:“稍晚些时候,大人会再派一人过来,你们对他,要如对我,知道了吗?”

这六人皆是凌绝户的直属心腹,闻言不禁一愣。

本能的便是想着“这是夺权?分权?”。

大人原本武功就极高,若是按照江湖评判更是一家宗师,而近些日子却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奇遇而更上层楼,当是一脚踏入了绝世高手之境。

这京城里的皇家,若是再派人来,哪会有大人厉害?

怕不是派了个摘桃子的,眼馋着风厂形势大好,过来镀金混资历?

“义父,您是怎么看的。”

六名心腹左侧上首之人名为凌力,此时率先出声问道,他们唯凌绝户马首是瞻,督主心狠手辣,遇到此事,虽说是那位大人,但想来也不会轻易屈服。

但这位狠辣的督主却是道:“不可造次,听从大人安排。”

六人满腹疑惑,正欲再说什么,但话未开口,便是沉默下来。

因为一处并不遮掩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步伐轻浮,像是寻常百姓误入此处,若是练家子,或是高手,决然不会这般走路。

只是风厂总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龙潭虎穴,黑暗里刺客无数,怎会有寻常百姓误入。

“义父,我去看看。”

凌力开口。

凌绝户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玩味的摸了摸下巴,“去吧,既然有客人来,莫要动粗。”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六个一起去,我们可是大人属下,要遵纪守法,不可伤人。”

六名心腹:...

大人,你去灭人满门,杀完地表的再去搜索密道,搜索地窖时,甚至之后再开“斩草不留根”的总结大会时,怎么不这么说。

而且这等身法轻浮无比的普通人,何须自己六人前去?

但风厂督主威严极高,既然开了口,六人便是忙称是,然后分散开来,呈现网状,向着这黑色屋子的门口而去。

大人既然说了不能伤人,那么点他穴道就是了。

六人为了在凌绝户面前展示,都是行走如飘,没有半点脚步声,仿若鬼魅般来到那可供三人进出的门前,门外脚步声已至,六名风厂精英相视一眼,忽然飘散开来,各自藏入了黑暗中,寻到了最恰当的遮蔽物。

凌绝户似已猜到了什么,但看着自家那几位孩儿的身法与隐蔽,真不愧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放到江湖的小宗门怕是都可以作为一宗之主了,若是为恶江湖,怕也都是那种“每年悬赏都贴着,可是就是抓不到人”的那种人物。

门外脚步声近了,那人像是进自家屋子一般,大大咧咧的推开了门,然后又转过身很礼貌的要关上门。

黑色屋舍里的烛火忽然闪了闪,映照出来人一副乡下汉子的打扮,撸着袖管的粗麻衣,朴实的四方脸,乱蓬蓬如鸟巢般的头发。

他似乎是毫无防备。

而风厂十三煞的那六位便是动了,若是在督主面前展示才艺一般,一个比一个快,便如黑暗里的六道鬼魅,悄无声息地的便是贴近了那乡下汉子。

指携带着劲气,从六个刁钻古怪的角度点向了那乡下汉子。

凌绝户微微眯起了眼,那汉子毫无反应,想来真是误入此处?

六根指头,六处穴位,全部命中!

无一落空。

但是那像从田里归来的庄稼汉子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转过了身,看着身后六个有些呆住的风厂精英,咧开嘴笑了笑,大黄牙上还沾了片菜叶子。

那六人不信邪,便是再次点穴。

庄稼汉子叉着腰杆,咧着嘴,就任由他们点。

“够了!”

凌绝户冷喝一声。

那六人才有些不甘,且面带震惊不解之色的退入黑暗里。

“如何称呼?”

凌绝户向着门前问道。

庄稼汉子哈哈一笑:“姓牛,第十一个入府的,所以叫俺牛十一好了。”

137.三句话三个境界(第四更)

凌绝户顿时肃然,再看看这家丁的模样,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江湖之中的传奇人物,这人物逐渐与这庄稼汉子对上了号。

于是他道:“牛兄可是十多年前曾经名动江湖的...”

庄稼汉子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过去的都莫要提了,原本我老牛是准备在野火里做个孤魂野鬼,在皇家拿个稳定收入,可是却让我遇到了大人。”

凌绝户自然知道“野火”乃是风林火山四支暗卫里,最散乱,最没有纪律,每个人都是孤军作战的奇妙组织。

风厂,林阵,野火,山营,便是四大暗卫。

牛十一继续像是感慨着说道:“大人虽然年轻,但武学造诣早通天人,便是能够得他一句指点,就是上辈子修来的服气了。”

这位在江湖之上凶名赫赫的风厂督主扬眉道:“怎么说,牛兄。”

牛十一道:“我入府以来,面见大人的次数并不多,只有三次,其余时候都是大人的钓鱼时间,旁人不得打扰。

然而这三次,大人只说了三句话,三句话,就让我突破了三个层次!

第三次时,大人直接助我冲破了那常人便是毕生也无法冲破的瓶颈。

老牛我欠大人的实在是太多了。”

此时,那退开的六人已是返回,并且站在了主道两侧,此时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是明白了这像是田里才归来的庄稼汉子就是那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派遣来的。

六人震惊无比,因为风厂在江湖之中可为是百事通,触角渗透到了每个角落,而这个庄稼汉子,他们竟然不认得。

此时听到那自称牛十一的汉子似是说着胡话,凌力忍不住道:“三句话突破三个层次,此言太过夸张了吧?”

凌绝户冷冷道:“力儿,休得无礼。”

那庄稼汉子却是摇头道:“无妨,十八年前,我受到众多仇家追杀,功力大伤,掉落到了连宗师都不是的境界,流落到京城,做了个乞丐。得官家赏识,这才能混口朝廷的饭吃,原本以为恢复终生无望了,只能靠着经验做做任务,糊糊日子这样子。

但却是让我遇见了大人。

大人第一句话,就破了我的心结,让我重回宗师。

第二句话,则是为我打开了一扇武学的新大门,让我明白世间竟然有如此的内功运作之法,绕开伤脉,再反补,这是何等的奇异。配合大人所给的绝学以及一道真气,我进步飞快,小宗师,大宗师,宗师顶级,再到圆满,然后竟然直接突破了,恢复了我当初绝世境的实力。”

“那第三句话呢?”

凌力目瞪口呆,原本在他心里神武王就已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而今番听着这个怪物所言,那神武王几乎就是人间的神明。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牛逼的人?

便是凌绝户也是忍不住倾听,想到自己即将进入那神秘的神武王府去做一个家丁。

他觉得特自豪。

牛十一叹了口气,满脸的敬佩,似乎只是想起那位大人,就值得令他肃然,就像是信徒一般,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他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明明眼中这庄稼汉子还站在那里,但偏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这是什么?”

凌力呆住了,另外的五位风厂的精英也呆住了,自己等人的身法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只有凌绝户似乎是识货的,他一直沉稳阴冷的眸子骤然瞪大,“无我!!这等传说之中的道家境界,你...”

牛十一并没有再解释,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同时,他周身的玄奥气势又消失了,身体又变得真实起来。

说实话,这种哈哈大笑的作风,是全体家丁本着刻苦踏实的原则向着神武王大人学习,深入研究,把大人的一些生活习惯,说话方式,甚至是神态表情都细细过了一番,并且时常温习。

对于神武王的崇拜,已经刻在了他们骨子里,所以他们都以能够在关键时刻使用出神武王语录,神武王神情等等,而感到自豪。

所以牛十一不解释,他哈哈大笑着。

环视周围被彻底镇住了的风厂几人,这位看似鲁莽的庄稼汉子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在这里站稳脚跟了。

“既然我出了大人府邸,按理说不可再用编号,但之前的名字我也舍弃了,今后便称呼我为牛头吧。”

庄稼汉子大咧咧道。

几人又说了会话,牛头自然是问了诸多江湖上的事情,并且任由后面几人拿来了相关极其隐秘档案,进行查看。

大人既然让自己来暂时主持这暗卫中的风厂,他可不能让大人失望,所以便是格外认真的查看着。

风厂的几人见识到了这庄稼汉子的实力,自然也是配合的很,很快档案室的钥匙便是送了一把到牛头手中。

后者决定让自己在档案室里先泡上几天,把现在江湖的状况都摸索、整理清楚了再说。

同时,牛头又是委托这些风厂的未来部下帮忙去打造一个面具。

黑金色面具,配牛角,纹理处刻上“十一”。

转眼已是几日过去了,牛头靠着档案室的灰白色墙壁,丝毫不在乎这冬日的严寒,而卷着裤脚,撸着袖子,翻过某个牛皮封皮档案的最后一页,他合上了这大部头的资料,闭目沉思。

如今这江湖早已不是原本的形势。

大人的封禅台,江南道一行,可是改变了所有的局势。

换句话说,这个江湖现在是正道式微,除却些抱团取暖的、原本底蕴深厚的大门派,其余的小门派都被魔门蚕食鲸吞了。

而那曾经有幸观摩过“浮世天罗”的血仙子,功力再上层楼,她试探着进攻过正道大派,原本的屠戮却被赶到的断臂盟主华无成阻拦。

两人出手,世人才知道华无成有多么恐怖,当初江南道他的光芒完全被那神武王遮蔽,然而事实上,这一位盟主却也是地地道道的天赋鬼才,武道中的怪物。

138.我们不一样(第五更)

灰白头发,断了一臂,抱长剑而北上。

华无成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身为正道领袖,他如今却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夏广既然可以混入魔的阵营,然后扰乱大势,他华无成岂不能此时借着人的大势?

只要能杀死大周神武王,一切皆好处理,何况那禅宗也来人了,虽说未曾同盟,但是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杀夏广!

这纷纷红尘,一个宇宙里多少这般的小世界,都不过是禅那或是魔鬼的游乐场,却唯独这个起了波澜。

是叛徒?还是本就是真的人类?或是把自己催眠成了人类?

华无成已经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再无意义。

今日,是最后一战,必然要动用突破临界的力量。

换句话说,天道今日必被惊动,但只要能杀了那个男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冬日飞鸟已尽。

北地唯有偶尔掠过的大鹰,时不时低飞,寻觅着食物,一片灰褐色硬羽便是此时悠悠飘落。

羽毛之下是那灰发断臂男人奔行的官道,官道修筑很好,南北通透。

但华无成已经停下,他撇了眼路边小摊,便是走过去,不声不响坐在了某个还有些油渍的方桌前。

小摊正在卖着混沌面。

下面的乃是个面目慈善,裹着麻布头巾的胖子。

天才蒙蒙亮,所以那胖子还在做着准备工作,毕竟这段日子生意特别好,沾了“除夕之夜,紫禁之巅”这句话的光,这段日子前往京城的江湖人特别多,这胖子也是有头脑,知道此时出来忙一忙,收入何止百倍千倍。

听到门外刚摆好的木桌的动静,旁边便是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掀开绣着精致图案、然而却已经脏兮兮的帘子,笑道:“客官需要些什么?小店有混沌,有面,有混沌面,还有酒和牛肉。”

但下一刻,这胖子只觉得有些恍惚,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是不是近些日子操劳过度了?想着便是靠着门框托着额头,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却是变得冷冽无情。

他意志薄弱,阴鬼侵占身体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华无成这才开了口,他不点早食,他也不需要这些,若是把这胖子煮了,他或许还能吃上两口,此时却只是问:“那两位被困在神武王府旁?”

胖子阴恻恻道:“没有守卫,甚至没有囚禁,门都是开着,那两位也真是丢人,我曾尝试去与他们交谈,然而那一块区域被洛水所绕,几乎封闭,王府中人没有一个凡手,我难以占据身躯去探查情报,只能在远处眺望。”

华无成皱眉道:“是阵法吗?”

占据了胖子躯壳正是他的搭档哥舒岚,后者道:“不是,我感觉不到任何阵法气息,而且我见到王府之中送饭与它们的人,进出无阻。”

他又理了理思绪道:“前段时间,金断水曾经与禅宗的某位下凡禅那,协助那大周的皇长子想去击杀那位。

我亲眼见着那禅那过界,用出燃识见本心后,第二境界所获得的五识蕴空的涅槃之火,引燃了那位的右手,而金断水却是完全不敌那位,然后被俘。

如此看来,应该是它们与那位达成了某个私下协议。”

华无成冷笑一声,摇头道:“真是废物,不过按照实力,它金断水在我四不言当中,实力并不算强,比煞陨那废物高不了几个层次。

但是我不同。

我与他们这两个废物不一样。

今日前来,我早已成竹在胸。

只是,那一件事,你真的确定吗?”

胖子露出妩媚而怪异的笑,然后坐在近着屋舍的一条长椅,优雅地竖起了一根粗壮油腻的短手指:“其一,他未曾去绿萝禅院解除那燃烧五识的涅槃佛火,换句话说,除非他境界彻底碾压踏过了无明佛光、进入第二境界燃识见本心境界的禅那,否则这佛火注定会剥夺他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

“其二,他今年三月在江南道杀戮时,同时焚了这大周四百八十寺,却是一寺留一佛,虽然有些佛像并非是禅那真身联系这个世界的通道,只是单纯倾诉信仰的死物,但终究所有的禅那被激怒了。

所以,又有三位白鹭神洲前来的不知名禅那,点化了行走的苦行僧,已经去了京城。”

这胖子姿势妩媚,若是换成佳人却是极好的,只不过由一个油腻胖子施展出来,却是连娘炮感都没有,之令人觉得违和无比。

华无成略作思索,定下了论调:“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待到除夕时,他的视觉也该当被剥夺了,看我一剑斩他头。”

胖子笑眯眯道:“留个心眼,金断水看起来粗莽,但却也不笨,他会着了道,应该也是有原因的,这一战,可是大势彻底落定前的最后一战了。

无论成败,天道必然动手。”

华无成冷哼一声,抚了抚额前垂下的灰白刘海,“放心,我与他们不一样。”

“当然,若是没有横空出世的那位,你本是我四不言的最强者。”

胖子声音腻人。

“今后,也是。”

病恹恹的断臂灰发男人仰头看了看天空,确认了这两点,他心里再无挂系,足尖一点,便是若翻身鹞子,轻灵至极向着北方再行飘去,速度之快,道道残影。

这一路官道,却是不少江湖中人从寄居的路边营地起身了,看着那灰色疾风,不禁激动起来。

“是华盟主。”

“听闻华盟主断臂之后,悟道三十日三十夜,剑术已通神明。”

“这件事我知道,北邙山上,剑破黑云乃见月,剑气冲霄,便是数千里外也能见到,那便是华盟主的突破。”

“正道,有希望了!”

“那恶魔,必会伏诛!”

“走,跟上盟主的脚步!”

华无成的出现,使得一路原本充满了颓丧之气的江湖汉子们忽的激愤起来,充满了希望的道路,即便没有阳光,也可以走下去。

此行,杀神武王!

屠那第一暴君。

139.食人鱼,百花榜(第六更)

相比于这翻涌的风云,夏广的日子依然很平静,白日里钓鱼打瞌睡,听着各路妃子们,甚至娇小的太后跑来嘟囔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皇姐的手艺依然是仅限于把鱼烤熟,至于味道完全无法期待,只能说有鱼味。

逐渐,这湖里开始能够钓出各自前所未有的品种。

那些东海边缘,北海天池,西方山巅温泉的怪鱼,还有些闻所未闻的鱼都纷纷出现在这皇宫的小小湖中。

想来是各路妃子们讨好自己,见到自己喜欢钓鱼,就专门通过各方关系,以“百家争鸣”的方式,通过这一方宗动阁外的小湖表达着各自的敬意。

只是...

“这有些过了吧。”

神武王看着鱼饵连同金属鱼钩,甚至坚韧的鱼线全部消失,他眨着眼看着半空中那垂着半截白线的鱼竿,有些没回过神来。

再一低头,便是看到湖水里,一群密集的黑色怪鱼速度极快的左转右突,所到之处,皆是道道殷红浮出水面,凭着夏广的视力,自然完全可以看到,一条条鱼正在被这些黑色怪鱼啃食。

幸好这些怪鱼只有十多条。

夏广抬手一招,强大的气劲,使得水面出现了些旋涡状的涟漪,而一条黑色怪鱼忽然脱离了快速游窜的“队伍”,甩了甩鱼尾,便是“嗖”的一声,弹出水面,入了那散发钓鱼的摄政王掌心里。

鱼身倒不是很大,远看是黑色,待到近了,却发现的更多,背部带着森然的墨绿,而腹部却是猩红色,卵圆形的身子两侧还有似是倒刺突起的斑纹。

这怪鱼也是凶悍无比,即便脱离可水也不曾太过畏惧,那鱼眼血红一片,中间则是漆黑的珠子,鱼嘴一张,便是一口密集的三角锯齿,吧嗒的一声就咬住了夏广食指。

鱼尾乱甩,似乎想将这一块肉彻底的撕扯下来。

这特么...

到底哪里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广手指略微用力,空气里便是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锯齿全部崩断,鱼傻掉了,红眼一眨一眨,不明白。

散发蟒袍的少年随意将这鱼丢向了身后。

裹着白狐裘衣的皇姐才不管这鱼是啥,立刻上架,烤熟,撒香料,整个放入最终,然后抽出一根鱼骨。

叽咕叽咕的响声从她嘴里传来,皇姐眼睛亮了亮,“再来几条,味道很特别。”

夏广本也觉得这种鱼留在湖里实在是祸害其余的鱼,于是便是运气,随手抓取,那些绿背红腹的锯齿怪鱼也是察觉了危机,扭着尾巴飞快的想要潜到水底的角落里,但是无论潜伏多深,都是无法逃过夏广气劲的吸附力。

并无太久,这十多条鱼都成了烤架上的美味。

换了个鱼竿,夏广再次享受起了悠闲,同时读着那三神珠合一的无名功法的第九十层的进度条,云悠悠,风云起,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如缕的云丝后看不出任何端倪。

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所谓的世人眼里的“除夕之夜,紫禁之巅”,就是大势定下前的最后一战了。

——

风厂,深处。

凌绝户有些震惊,看着这憨厚朴实、刚刚戴上了暗金色牛头面具的牛头,他不敢置信刚刚的话是这位庄稼汉子般、甚至踏入道家玄妙无我之境的所说。

若是换成一些溜须拍马,看起来贼眉鼠眼,或是八面玲珑常带笑的商人,他根本不会讶异。

牛头说:“唔...这位百花榜上的第五位也来了京城,排名虽然不比那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是比起缩在关外的血仙子也是高了几名。

血仙子似乎是排名第十位吧?”

凌绝户瞪大眼。

你一个庄稼汉,看起来如此忠厚的高手,怎么会对“百花榜”感兴趣?

这位毒辣的风厂督主很快在脑海里调出百花榜的信息,百花自然指代天下有数的美人。

皇莆香一骑绝尘,名列花甲,只不过却是大人心里永远的痛。

血仙子执掌魔教,但妩媚多姿动人心,名列百花第十位。

而这第五的...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才终于浮现出一张清纯的人脸儿。

似乎是千草药谷那有着“生死一线我弄弦”之称的老药王的掌上千金吧?叫什么名字的...

但是附和着这牛头老兄,阴毒的督主很快转变震惊的态度,改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牛兄说的,莫非是那位千草药谷的...”

他拉长了声音。

“错!”

牛头回答的很果断,透过暗金色的牛头面具,依然能看到恐怖的黑窟窿般的金属眼眶里,那双憨厚的眸子闪闪发光。

这位庄稼汉子很果断,很肯定道:“那是未曾更新版本的百花榜,是大周312年版本的,距今已经过去六年了,而新版本于两个月前刚刚发布。”

凌绝户:......

雾草,你一个无我之境的高手关心这个做什么?

你关心就关心,又和我说什么?

如此黑灯瞎火,阴森恐怖的环境,这风厂又是江湖中人,甚至官府畏之如蛇的场所,在如此地方,我们难道不该谈一些诸如“论灭人满门时常见的躲避地点”,“斩草不留根的重要性”,甚至更高端一些,诸如“手不刃血,借刀杀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色无味,范围广杀伤大的毒药榜更新”之类的话题吗?

为毛,我们要谈“百花榜”?

老子是太监啊,你和太监谈论天下百美,你缺不缺德?

凌绝户震惊了。

牛头不管他,负手在这黑暗的冰冷石阶上来回走着:“你要知道大人虽然霸绝天下,但依然是个还未婚配的少年,我们做属下的忍心看到大人天天对着棺材中的人儿,相思成疾吗?”

凌绝户明白了。

他本就是聪明之人,此时更是一点就通,这就是差距啊,难怪是这牛十一被挑中了进了神武王府做护院家丁,这都是有原因的。

杀人满门,那是粗活儿。

这牛头揣摩大人心思,才是技术活啊。

细细想想,这位风厂一向以狠毒著称的督主顿时细思恐极,心里只怪自己太疏忽了。

大人被那血仙子逃了婚,去了江南,便要接回这天下第一美人做王妃,却又被和尚搅局,棒打鸳鸯,使得那未来王妃香消玉损。

大人的感情路如此坎坷。

做属下的,难道就不心痛吗?

140.毒计(第七更)

“百花榜第五,如今是唐门老太太最宠爱的小孙女儿,‘孔雀蓝’唐柔。”

牛头确切无比。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相视一眼。

凌绝户拉了拉身后座椅后某个铃铛一样的机关,顿时远处的黑暗里传来脚步声,慢慢近了,黑门打开,走入面目模糊的三人,单膝跪地道:“督主,有何吩咐。”

这位风厂督主道:“去查查唐柔,入京后住在何处,有无男伴,如有,是何关系,再查查唐门那几个死对头住哪里,动作小一点,别被发现。

三个时辰内,我想知道答案。”

这是一个奇怪的任务,但是风厂的暗探们选择了无条件执行。

凌绝户再看向那三人中的为首之人,瘦削如竹,身法天赋极高,乃是自己十三名义子中排行第九的凌游,于是又特别叮嘱道:“游儿,此事务必不能被发现。”

“义父放心,这天下都是我们的眼线,何况是在我们主场的京城,若要查个人,易如反掌。”

“去吧。”

三人便又如鬼魅般退出了黑门。

就在这一会功夫,两人又是拿来了唐门那几个死对头的资料。

凌绝户与牛头又是挑挑拣拣,最终拿出了同等重量级别的一份资料。

资料上写着四个鎏金大字:青莲华衣。

此门派之所以未曾能入江湖榜单,并非实力不济,而是因为太过低调,而且人数太少。

但是门中个个精英,门主更是一名出神入化的使用奇门蜈蚣鞭的传奇榜上名人,名为“各走一鞭”风长痕,当年式微时,他曾想去投靠唐门外围势力,却是被狠狠羞辱了一顿,之后获得奇遇,那唐门外围势力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竟然派人去抢夺。

这风长痕杀出一条血路,误入深山,又在途经青莲山时遇到了一名牧牛小童,那小童似是也有些奇遇,用的兵器乃是龙头锥。

两人皆是使用奇门兵器,便是坐下谈论,一见如故,这牧牛小童才知晓原来自己实力强大,在江湖上也可以有数,于是也是不甘心继续牧牛,与这风长痕一起闯荡去了。

十年后,江湖上便是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名为“青莲华衣”的门派,门中之人皆有奇门兵器,而门主则是那“各走一鞭”风长痕,牧牛小童朝大道则是做的副门主。

他们介于正邪之间,接杀手的活,从不失手,却也有时仿着权贵名流出行,穿华丽的衣服,吃昂贵的菜,喝一金一坛的美酒,所以谓之华衣。

此次“除夕之夜,紫禁之巅”的武林盛事,使得这风长痕,和牧牛小童朝大道也是赶来,天下神武王与那华盟主的比试,练武的谁不想看上一眼?

谁不想看看这终极之战?

第一暴君对武林盟主。

那参悟了神秘天珠“浮世天罗”的大周神武王,对同样修习了另一颗神珠“谷玄宿定”的华盟主。

神珠无敌,天下人人都想得到,只可惜却是无人能寻到。

所以,众人也未尝没存了看看这神珠上记载的终极武学,究竟是什么模样,若是能够领悟个一招半式,怕是也是一辈子受用无穷了。

便在两人讨论的时候,那探查消息的三人已经反悔了。

瘦削如竹的那位督主义子快步入内,单膝跪地抱拳道:“义父,查清楚了,唐柔住在城东的都喜客栈三楼左排第六间天字号厢房,随行有两位唐门宿老,以及三名男弟子,其中一人并不出名,另两人分别叫唐七忠,和唐诗生,与唐柔同辈,这两人似乎存了追求之心,不过唐柔不屑一顾。

至于那几位死对头...”

凌绝户打断直接道:“就说青莲华衣,其余别管了。”

凌游恭敬道:“是,义父。青莲华衣来了三人,风长痕,朝大道,以及带了一名不知名的门人。”

“不知名?”

凌游道:“兵器是龙头铡刀,人似乎是横练高手,健壮无比,此人之前从无在江湖上显出消息,或是做事太过神秘,遮掩,所以游儿确实不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的右手中指戴着一颗奇怪的金属手指机关,游儿曾隐隐见到其屈指弹射,竟有风雷之声,想来无论鸡蛋,水杯,脑壳,甚至是金属兵器,都可以应弹而裂。”

用龙头铡刀,中指带着金属机关...

这等兵器想来也是令人惊叹无语。

凌绝户眼珠转了转,便是挥手屏退道:“去叫孝之来见我。”

他口中的孝儿,乃是他十三个义子之首,“风厂猛虎”凌孝之,做事也最令他放心,若不是这凌孝之需要隐藏身份,而硬是将他所做的诸多事情可以引流到了他人身上,怕是已经踏入豪侠榜榜甲了。

凌游身子顿了顿,然后忽的抬起头。

“怎么还不去?”

督主面色不好。

那瘦削的凌游骨气勇气道:“义父,大哥能做的事,游儿自问也能做到,大哥各项皆有涉及,天生怪力,心思缜密,但游儿身法已至大成,踏雪无痕也可...”

凌绝户冷冷道:“不要忘了,当年那卫家满门跑掉的孩子。”

瘦削的凌游握紧了拳头,这件事乃是他一生的耻辱,灭人满门却未曾彻底的斩草除根,让一个孩子跑了,可是这也不怪他,谁知道会有掉包这种事情?

“下去吧,叫孝之来。”

“是!”

凌游尽管不甘,却还是退下了。

很快,另一名戴着半边锯齿铜面罩,裹着麻布围巾,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奇异气势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风厂大殿里,一抱拳,声音沉稳道:“义父。”

凌绝户开门见山道:“厂里去年获得的那一款唐门独有的改良三型的暴雨梨花针,你拿了去,只需要射伤青莲华衣里的任意一人即可,记得不可暴露。

然后嫁祸给唐门中人,都喜客栈有我们的人。

此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速战速决,明白吗?”

凌孝之道:“孝之明白,只是此事之后...”

督主哈哈一笑道:“放心,义父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这算是第二件事,你再完成一件,我就放你走,然后送上一份大礼,让你与你那小朋友关外逍遥去吧。”

“大礼不必,多谢义父成全。”

说罢,这男人便是转身,麻布围巾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晃荡着。

于是,这基于“下属体贴关怀着神武王大人的感情生活”而设定出来的计划,很快被雷厉风行的执行了。

如此尽心尽职的为了大人的幸福,这风厂督主的手法,实在是秉持了其一贯的狠辣作风。

只是用在这里,却是有些古怪和小题大做,杀鸡用牛刀之意。

141.人间的味道(第八更)

夏广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批完了奏折,他舒展了下身体,吃了些嫂嫂们端来的营养大补的清淡小米粥,和几碟应季暖身的小菜,便是拿起新鱼竿去宗动阁的湖心的柳树下垂钓去了。

趁现在还早,皇姐还没扛着烧烤架过来,夏广决定好好的打盹一会,算是浮生半日闲吧,那如山的奏折,真不知道当年皇兄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然后,他就愣住了。

那湖里的碧绿水光之下,却是一团若是乌云飞快掠过,所到之处,群鱼退散,而退之不及的则很快成了皑皑白骨。

细细看去,那“乌云”却是由数百条墨绿背,猩红腹,三角锯齿的鱼组成的,它们行动迅疾,井然有序,如是疯狂凶悍的狼群,在四处狩猎着。

这...

神武王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转念一想,却也是明白了。

怕是宫中那位好心的嫂嫂或是侄媳妇看到昨日这些鱼都被吃光了,还以为自己中意,所以今天变本加厉的送了十倍过来。

捕捉数百条这样的鱼,不容易啊。

这是真心对自己啊。

夏广也不垂钓了,这钓竿若是一下水,怕是瞬间就会被吃掉鱼饵,鱼钩。

于是便靠着冬日里,和煦阳光之中尚算暖意的柳树,打起盹来,那第九十层也快了,刚开始领悟时还只是春末,如今一晃也是快七八个月了。

第九十层...

夏广很期待。

皇姐也很期待,看着湖水里那团“乌云”,迈着大长腿,隔着雪白衣衫揉了揉肚皮,“太好了。”

“这鱼很凶的。”

夏广提醒着。

“我也很凶!”

夏洁洁挺了挺胸,看了看宽大衣衫下的两把妖刀,叉腰横眉道:“你丢过来就是了,我能自己处理。”

夏广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皇姐,然后运气随手抓出一条怪鱼,那怪鱼便是弹射出水面,也不过手,神武王只是拨了拨,便是在半空里向着夏洁洁而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夏洁洁把烧烤架子“哐当”往旁边一丢,纵身而起,腰间不知哪把妖刀倒了血霉,被她一拔而出,冷冽、悚然、杂乱、邪恶的光芒便似天生如此,伴随着刀主在空间上的移动,而形成了一道妖艳无比的刀芒。

是屠龙刀!

黄金质地的刀身,以难以形容的光华将那半空中飞来的怪鱼,一斩为二,从中剖开。

回刀入鞘,另一只手则是稳稳的超过两瓣鱼。

夏广温和的笑了起来。

妖刀什么的,他不在乎,也不会觉得用一把妖刀去杀鱼有什么不妥。

姐姐她开心就好。

深吸一口气,寒意并着水汽,顺入他咽喉之中,这就是人间的味道啊。

夏洁洁开心的拿着鱼,在木桶的清水里清洗了一番,然后就放在了烤架上,小心的生气了炭火。

这世上果然再无一人能令自己拔刀。

可是鱼又不是人。

夏洁洁完美的开导了自己的心结,以至于这心结刚刚产生,就旋即消灭。

夏广无法钓鱼,也是坐在了皇姐对面,深冬,新年将至,偶尔的炮竹声也是会响起,更多的则是那顺着西风飘来的江湖气息,隐约有着刀剑、叫嚷、甚至是京城繁华,都夹杂着喜庆。

入夜的红灯笼被挑起了。

坐在御书房的屋顶的最高处,俯瞰京华,却见到一条条远处街道的灯光,缠结成金色游龙,红色灯笼则是点缀在人间的一颗颗红玉,应对着漫天幽蓝的繁星。

神武王批改奏折有些厌倦了,就会让当日来访的嫂子给送点御酒。

嫂子们热情的很,每晚都轮流过来嘘寒问暖,其中又以那娇小的太后最多。

屋檐上,檐牙高啄,装饰的鸱吻甩着鱼尾朝向星光如水的夜空,而一排排白玉的酒壶则是依次列开,今晚有的是酒,也有的是绵绵不绝、求之不得的思念。

但饮酒的人,却是分不清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天上。

待到深夜。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炸响,隐约有火光炸现,神武王侧目看向城东区域,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但城里有巡捕,有暗探,有加强值守的士兵,便是江湖中人闹事,有些自己毫不感兴趣的恩怨情仇,也会平复下来。

只是看了一眼,夏广就不再去思量这事儿了。

若是此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自己操心,那也是够烦的了。

按理说,自己满江湖的仇人,这刺客应该是不绝如缕,然而到今天却也是一个都没遇到,果真是害怕自己的很啊。

夏广摇摇头,他并不在乎这些,世界虽然大,但是人心里能容纳下的,却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人生短短百十年,在乎太多,累赘太多,何苦?

长生霸业,不若对酒邀月,垂钓柳下,身后千年万年之事,哪比的了此刻醉中的片刻逍遥?

“人间须臾,比不得天地永恒,神佛俯瞰,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却不晓得,这看不穿才是一大乐事,哈哈。”

夏广手一招,便是一壶浊酒又入了手,仰头,抬手,清澈甘醇从壶嘴泻落,若是碧辉入了那人的咽喉。

天地风流,自是集聚一人之身。

——

次日。

风厂督主神神秘秘的出现了,站在正准备垂钓的摄政王身后,先是汇报了近日里京城的状况。

然后则是提到了昨晚的爆炸,他只说是唐门与青莲华衣发生冲突,而风厂未免事态扩大,第一时间出动,暗探们从温暖的被窝爬出,不顾冬日严寒,奔赴现场,对狂暴的江湖中人进行了耐心的开导,同时也救下了唐老太太心爱的小孙女儿唐柔,从而避免了失态的进一步扩大化。

末了,他又说这唐柔在唐门之中极得唐老太太欢心,可能会在今后“江湖监管使”的计划之中发挥很大作用,而唐门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门之一,其能量和表率作用不容小觑。

如今,这唐柔姑娘对于朝廷的及早支援,深表感谢,希望能够当面对于朝廷的实际掌权人神武王大人,当面致以敬意。

虽然知晓自己身份还是低微了,可是唐柔姑娘却是执意如此,风厂的暗探们深感其诚,所以才有自己这做督主的出面,来汇报情况。

一番狠毒无比的设计,以及完全自导自演的剧情,这凌绝户面不红耳不赤的以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

142.烦请通报一声(第九更)

凌绝户说话简短明快,直切要点,却唯独没说唐柔乃是百花榜上第五的绝世美人。

夏广想想,江湖监管使乃是皇兄身前的心愿,如今有这现成的突破口,总比自己再扛着方天画戟一路打过去好。

于是,他同意了见这唐门的千金小姐一面,地点还是这宗动阁上的湖心。

凌绝户面色冷然,心里却是欢欢喜喜的下去了,这活儿做的漂亮。

昨天孝之用改良三型的暴雨梨花针杀伤了那牧童朝大道后,风长痕是大怒,当晚就顺着线索去搜查,然后在唐门的那位对于唐柔姑娘有着追求之心的唐门精英床下,发现了这刚刚用掉一发的暴雨梨花针。

证据确凿,大战在即。

江湖中人便是见到了这风长痕那蜈蚣鞭的威力,唐门暗器固然精妙无比,但是这蜈蚣鞭里,却也是暗藏机关。

只是一个交手,所有暗器都被吸附到了那蜈蚣鞭上,然后风长痕更是直接使得鞭子成了火鞭,攻击范围再扩大了三倍有余,所击打之处,更是隐隐有爆炸之声。

唐门宿老也是出手了,却是被另一外青莲华衣,使用龙头铡刀,中指带着金属机关的横练壮汉拦截下了。

所以这才有了昨晚,夏广在御书房屋顶撇到的一幕。

——

午后。

凌绝户出示了身份铭牌和摄政王手谕后,便是顺着主路,带着唐家宿老与这位唐老太太的宝贝孙女儿,迈过了紫禁城的大门,然后在宫中侍卫的陪同下,带着两人向宗动阁而去。

待到守护森严的浮桥入口,凌绝户却是拦下了唐门宿老,说是摄政王大人只见一人。

那宿老看了看身边这位,唐柔点点头,“三爷,我去吧。”

那宿老微微颔首。

两人一路走来,心里未尝没有些想法。

这改良型的三型暴雨梨花针极其珍贵,由门中严密把守,而如需使用,需要进行申请,然后得到批准才可以。

这位宿老知晓,此番外出他们五人是绝对未曾带如此物品,那么唐津床下被发现的那个使用过的黑筒,又是从何而来?

固然,他们与青莲华衣之间有着仇怨,但也绝不会以这种方式前去报复,以及那如今已经被那风长痕怒而击杀的唐津,亦是不会如此。

今晨的一番分析后,几人得到了结论,这是栽赃嫁祸。

那么,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栽赃嫁祸说到底无非也是为了利益,这需要动机。

那么按照通常的说法,谁在事后获利最大,谁就很可能是凶手。

唐门这剩余的五人也未曾想到青莲华衣居然来了三人,也未曾料到那三人的实力竟然如此压倒性的强大,江湖的恩怨情仇,朝廷并不会过问,换句话说,自己等人即便就是死在京城,也是可能的。

几人一合计,便是顺着前来调查事情的巡捕,希望能够求见捕头,获得援助。

那巡捕自然是风厂暗探所扮。

然后就有了风厂督主亲自过问此事,但是凌绝户却果断说“江湖之事,朝廷难以过问”,几人原本见到这神秘的风厂督主亲来,还是抱着希望,但是见到凌绝户那决然的神色,却又是如坠冰窟。

唐门宿老又说:“督主,我们唐门与你们水镜宫一向交好...”

凌绝户直接摇手:“水镜宫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提这个做什么?”

水镜六奇,黑暗三人在北方,诸葛死在江南,郭浪子死于宫中刺杀,而巨鹿则是随着西方军离去了,所以说,唐门可以依仗的关系早已不存在了。

唐门几人又是央求,凌绝户这才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我带你们去见摄政王大人,大人日理万机,忙碌的很,但是却很注重江湖之事,他若是能同意,我们风厂就会出面协调此事。”

不得不说,风厂的头子办事的套路还是靠谱的,很快就带着两人来到了皇宫紫禁。

穿着紧身红裙,白色长裤的少女心情忐忑地走到了冬日里的湖心岛上,她是唐老太太宠爱的孙女儿,百花榜上列第五,在唐门谁人不巴结自己,宠爱自己?什么好的都尽着自己?

但此时,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然后,唐柔姑娘就看到一个穿着宽松灰色衣衫,正靠着柳树树干打盹的少年,如此模样,如此懒散,应当是仆人一类。

唐柔左右观察了下,只见到湖心那古色古香的高阁,心里揣度着那一手遮天、恶名满江湖的第一暴君应该在阁楼中日夜不停地修炼才是。

难怪那神武王能取得如此成就,除却天赋、皇室资源,应当与他自身的勤奋也是分不开的。

天道酬勤,果然不虚。

而像这种只会在大好时光里打盹,偷闲的少年,也就只能做个仆人了。

于是唐柔便走向那柳树下的少年,然后娇声问道:“喂,你知不知神武王大人在哪里?”

她声音甜糯,很是挠人,正常在唐门,她只要轻轻说句话,别人就会跑过来嘘寒问暖,但是她的某种期待,在这里却落空了。

那穿着宽松衣衫的少年头也不回,“这里没有神武王。”

“喂,你这么说...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是会掉脑袋的吧?”

唐柔先是一愣,然后好心提醒,“我听说你们皇宫忌讳多的很,你说怎么能说皇宫里没有神武王呢?”

杏眼看了看湖心中央的宗动阁,心里想着那等绝世高手必然是一刻不停地在苦修,否则哪里会达到年纪轻轻就成就耀世传奇榜第一的成就?

“神武王大人是在宗动阁里修炼吧?”

唐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宫里的小...,嗯,是神武王大人的贴身侍卫吧,能否帮忙去通报一声,就说唐门有要事来访。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耽误了你们家大人的事情,你可是要被责罚的。”

但那少年依然没有搭理她,就是靠着柳树,继续打盹。

唐柔捏了捏拳头,宫里之人的官威真是大得很,区区一个小太监竟然也如此对我,但是若是无他通报,自己必然无法得见摄政王大人,那么唐门几人在京城的安危,也许...

143.你不懂这碎片的价值(第十更-致盟主“繁华落尽皆成空”)

唐柔恶狠狠瞪了瞪那少年的背影,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方碧绿镂刻花纹、其中浮若云丝的玉佩,走到树下,蹲下身子,把玉佩递给那灰色宽松衣衫的少年,“喂,还请小哥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

少年的声音有些错愕,他顺手接过那一方玉佩,玉佩上还有这少女贴身的暖意,看着不似凡品,而是那种可以佩上一辈子、甚至可以对人体有极大好处的美玉。

唐柔脸有些红。

可恶,拿了我的玉佩,连通报都一声都不肯吗?

便是想着的功夫,那少年又是将玉佩丢回给了她,唐门少女一愣,这神武王身边之人的眼界也太高了吧。

小小奴仆居然看不上自己的贴身珮玉?

再细细看着面前这仆人模样,头发披散,疏懒!神色悠然,在宫中是没心眼,愚蠢!面相不算太丑,也不算英俊,但...却莫名的很耐看。

耐看这个词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想到这人竟是百般刁难自己,她就觉得这少年真是特面目可憎。

轻叹一口气,她又是伸手入怀里,准备再掏出另一件宝物,来做通报的敲门砖。

但身后忽然传来“哐里哐当”的声音,红裙白裤的甜糯少女回过头,只见一个面容僵硬普通的女子,穿着富贵的白狐裘袍,全身都包裹的毛茸茸的,扛着个黑乎乎的架子,正一步一步往这里走来。

那“哐里哐当”的声音,就是她步行之间,那架子彼此碰撞发生的。

再细细一看,是个烧烤架。

唐柔:......

你们,你们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啊!

“哎,有客人啊。”带着人皮面具的皇姐惊叹了一声,再瞅瞅,这客人还挺漂亮,不过腿没自己长。

走着走着,皇姐就不自觉的挺起了胸,然后暗自点头,如此一来,也没自己凶了。

啪。

烧烤架被摆放在了柳树后,然后皇姐就开始翻腾出黑色炭火之类的,点燃了火折子,准备开始今天的幸福生活。

“还要昨天的那个鱼。”

皇姐直接喊道。

唐柔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片刻都尴尬,于是便快速掏出一块黑色的金属段,递交向靠着树打盹的少年,“这是一块兵墓中获得的妖刀碎片。

嗯...你或许不明白妖刀碎片的重要性,我就这么打个比方吧,兵墓需要东西南三道大门打开,才能进入片刻,而妖刀乃是在兵墓近乎核心的位置,甚至有人说是开了灵智的兵器。

这般的兵器,是极其稀少的,而握有妖刀碎片,若是领悟其中的杀意,可以使得自身功力更上层楼。

若是熔化了,在打造时添加到兵器之中,那么这兵器的品质也会极大幅度提升。”

见到那灰衣少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以及那身后雍容的女子依然在喊着“我要吃鱼”,唐柔的嘴角不禁抽了抽,然后道,“这一块碎片,即便拿去卖也可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不知可否代为通报一二?”

那少年还没说什么。

皇姐却是心肠好,向着柳树方向喊道:“她要你通报什么,去帮帮人家呗。”

红裙白裤的唐门千金这才舒了口气,心里虽然是对在皇宫里准备烧烤的行为表示强烈的不理解,和不屑,但是却依然对这位相貌平平、但是身材不错的女子表示感谢。

而那灰衣少年也确是回了头,那是一双干净、安静而明媚的眸子,“你要我通报什么?”

唐柔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神色之下,竟然感觉到了难明的压力,那一双眸子与世无争,但却似乎天下莫可以与之争,她强忍住心中这蓦然伸出的怪异感觉。

不过是个小小的仆人而已。

看来神武王果然不同凡响,便是连一个身边仆人都如此不同。

而这神武王想来应该也是颇为亲和,否则断然不会任由自己的贴身小太监与一个...算是宫女,还是公主,还是什么,在湖心吃烧烤打发午后时光。

“我是唐柔,特来拜见神武王,可否代为去宗动阁通报一声?”

红裙白裤的唐门千金落落大方。

少年眨了眨眼,露出古怪之色。

在整理着烧烤架的女子,也是忽然静了下来。

然后两人似乎是同时醒悟了一般,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少年道:“你要找的神武王不在这里,也不在宗动阁内。”

唐柔咬了咬嘴唇,是嫌弃我给的不够多吗?

她将那一块妖刀碎片放在少年面前,但那灰衣少年显然已经不再理睬她了,伸手一吸,湖心便是一条墨背红腹锯齿的怪鱼应声飞起,随着少年的手掌拨动而飞向身后。

好内功!!

唐柔眼睛一凝。

难怪如此的骄傲,飞扬跋扈,也难怪能被神武王看上,而选为贴身太监。

哎,不对,太监不是都是无须的嘛。

他好像有胡渣。

唔,那就是侍卫了!

目光不自禁随着那怪鱼看向身后,然后唐柔就看到了两道妖艳的刀光。

那似是静如秋叶的一弯刀光,但却透着诡异、邪恶、混乱,而另一道刀光却是金灿如佛芒,霸气但却同样糅杂着妖艳。

一黑一金的两道凶戾刀芒从那怪鱼身上斩过。

一道切掉了鱼头,一刀又将鱼身中分为二。

那裹着白狐裘衣的女子将双刀猛然插入地面的泥土,双手接着半空中恰好落下的两瓣鱼,放到木桶的清水里,蹲下身子开始做出简单清洗,然后熟练的丢在了已经热了的烤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女子开始从怀里掏出瓶瓶罐罐的香料,依次摆放。

唐柔本是无语,心中冷笑练练,但是她的目光忽然被那两把插在地面的刀所吸引。

左侧一把,刀镡呈蛇吞之相,蛇尾呈出那细长刀身,蛇嘴吐出的则是黑色刀柄,蛇牙凹凸而螺旋着贴在长柄上,可供双手而握,刀纹如同野火,毫无序列,令人只是观之就觉得妖异无比。

而右侧一把,中等黄金刀身,质地显得极重,纹理虽然不如左侧那把杂乱无序,却是一笔一划若血液渗透,勾勒出可怖的山峦。

唐柔一双杏眼猛然瞪大。

144.妖刀的绝望(第十一更-致盟主“繁华落尽皆成空)”

唐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雪白的长颈也缩动了下。

她平生从只见过一次妖刀,那是在唐门那俗称“天不应、地不沾”的地下悬空天牢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已与妖刀合而为一,妖刀就在他背后。

九百八十一条梵文细链将他束缚捆绑,因为与妖刀融合,他甚至不死不灭,不需进食,也不需饮水。

那是唐老太太宠爱自己,为了普及“妖刀是什么”,而悄悄带自己去看的。

白发的老太太牵着小孙女儿的手,走在逐渐下沿的甬道,两旁凹陷的石壁里,盏盏灯火渐次亮起,直到一处深陷如渊的绝大广场前,两人停下脚步。

站在渊的边缘,平视着那半空垂下的一个极大的囚笼,唐老太太开启了某个机关,随后便是一圈又一圈若是金蛇的灯光亮起,将中间的囚徒映照的分明。

九百八十一条锁链纵横交错,使得他整个人无法动弹,而背后的那把妖刀却是格外显眼,唐柔至今都无法忘记。

刀身为黑,纹如星光破黑云,直上直下,令人觉得是无数段铁块被融合在一起,而在断层处产生了违和的缝合感,刀柄是褐色的,仿是下颚极其发达的猛兽张开了嘴,张开的部分刚好够握。

唐老太太道:“这把妖刀,名为吞云,可以使得刀主产生‘天下无不可杀之人’的感觉,所以杀性极重,偏生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当年这人,手下亡魂难以计数,幸好察觉的早,才能将他关押。”

小时候的唐柔好奇道:“不过一把刀而已嘛,折断了就好了。”

老太太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白腻若鹅脂的下巴勾起了一些弧度:“每一把妖刀里都藏着一个怪物,这样的怪物除非离开了刀,否则你便是摧毁它一千次,一万次,它依然会重新恢复原状,并且变本加厉的暴戾。”

唐柔面露恐惧之色,当时就当个鬼故事听了,后来有人讨好自己,弄了一块“蜕皮”后,断裂的妖刀碎片给自己,她也好好珍藏着,今日来皇宫,未曾想到见那摄政王还需要敲门砖,所以只好将身上拥有的物品拿出来。

否则,她是不会动玉佩或是妖刀碎片的。

妖刀如此恐怖,如此珍贵,她这辈子也没准备看到第二次。

可是,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两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唐柔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而是颤巍巍看向侧边,那雍容的女子正撸着袖子在专心烧烤,唐家千金问:“那刀...能让我看看吗?”

皇姐眼珠一跳,像是被打扰了烧烤,花费两三秒时间消化了一下自己听到的要求,于是道:“没事没事,你看。”

皇姐的想法也很简单,小弟都这么大了,该娶妻了。

血仙子那门婚事没成,三月下江南找了个美人,却没几天又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是真的不想看着弟弟每日消沉,空守着黄金棺材里香消玉损的佳人。

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值得缅怀,但是这日子总得过吧?

而这个自称是唐门而来的女子,脾气看起来还可以,相貌...不得不承认,很漂亮,也会打扮,以后跟着小弟出访他国,也不会丢面子,唔...只是不知道厨艺如何。

皇姐抱着只要是个出现在小弟身边的美女都有可能成为弟媳妇的想法,温和的打量着唐柔,然后鼓励说:“你随意看。”

唐家千金杏眼落在两把刀上,她已经忘记了此来的目的,只是往那两把随意的刀走了两步。

然后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期待感。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随着前行,那种期待感越来越强,使得她的身子已经失去了控制。

同时脑海里响起非常温和,又极具蛊惑力的声音。

“过来吧,我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这声音似乎是左侧那把黑色苗刀传来。

“你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吗?你心里有未曾解决的仇恨吗?拔出我来,你就会无敌。”

这声音似乎是右侧那把黄金刀身传来。

唐柔只觉眼前产生了阵阵幻象,而心底的欲望之海,则似乎被这两道声音破开了阻拦的堤坝,而再无法控制自己。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左手,又伸出了右手,然后同时握住了两把刀的刀柄。

然后两股难以想象的狂暴之气,顺着两把刀冲入了她的身躯,引燃了她心底所有的欲求,同时又赋予了她难以想象的信心。

似乎只要拔出这两把刀,从今往后她就是天下第一,她就无所不能。

两把妖刀疯狂的催着她拔出来。

快拔出来。

快拔出来啊!

唐柔唇边咧开一丝邪恶的弧度,双手开始运力提起。

但是还没提出半点,就被两只大手按住了那雪白的手腕。

不知何时,夏广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放...手...”唐柔早已失去了理智,一字一顿看着面前这个灰衣侍卫,心底对他的憎恶被放大,放到了无限大,甚至快变为不共戴天之仇。

夏广双手一握,将两只小手包裹在掌心,提起之后,又随手将那两把刀抄起,远远丢向那正吃着烤鱼的皇姐那里,“收好了,别乱放。”

皇姐伸出右手,一副“刀来”的架势,然而那两把妖刀却是嫌弃的很,硬生生半道就落下,插在了距离这个女人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夏洁洁也不生气,哼着小曲儿,拔出两把刀,一一回刀入鞘,期间,她隐约的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不知哪儿来的,好像是两种不同的哭声。

——

唐柔觉得头好晕。

眼皮沉重,面前掀起一点,便是看到了染成了瑰色的云霞。

她勉强想要动一动,只觉得身子不听指挥,仿是不属于自己,后脑勺狠狠撞在了身后的柳树上。

“好疼。”

红裙白裤的唐家千金瘪起了嘴。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你找本王有什么事?”

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柔努力睁开眼,看到了身裹黄金蟒袍,黑发披散,目光温和,有着些微胡渣的少年正站在她面前。

嗯??

为什么这脸庞和刚刚那灰衣侍卫一般无二?

145.江湖监管使的推广

因为天色太晚,紫禁皇城已经关闭。

凌绝户很早就把那唐门宿老赶出了皇宫,他虽然理解不了真正男人的想法,也不明白女人心,脑子里除了变强,就是杀杀杀,或是阴谋诡计。

但这不妨碍这位风厂督主知道“那位百花榜第五的美女,进了宗动阁如此之久还没出来”这件事里必有蹊跷。

再怎么蹊跷,反正王爷不会吃亏,于是他假装派人去宫里看了看,回来只说唐柔承蒙圣恩,正在皇家藏书的宗动阁内观看功法。

那唐门宿老能怎么办?

打也打不过?

撒泼也没用。

抬出唐老太太,人家也不见得害怕。

幸好,那神武王虽说在江湖上恶名滔天,但在京城里风传却很好,何况这一位除了封禅台、江南道杀戮无数之外,也没曾听过有什么声名狼藉的事,甚至当初剑道七山盟那两位后起之秀,还对他推崇备至。

见到这唐门宿老还在犹豫,凌绝户只道:“你放心,这段日子,你们唐门在京城里,绝不会有人动你们。”

唐门宿老无奈,只能退下了,然后连夜就写了封书信,揉成卷,束于一只白鹰的爪下,然后便远远放飞了。

希望唐老太太能早点得知此处情况吧。

青莲华衣那三人都不是自己等人能惹得起的,原本虽然仇隙,但在京城还能彼此可知,但鬼知道谁动用了三型的暴雨梨花针,射伤了那朝大道,这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这京城的水,太深了。

今天也是不顺,唐柔入了京城如此之久,也未能出来,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门宿老摇着头,叹着气,但走着走着,脑海里忽然想到个事。

那神武王似乎还未婚配,年龄也和唐柔差不多大...

略一思索。

...

难道说?

如果真是自己想的这样,唐门多出一个天下无双的女婿...

似乎,也不是坏事。

想着想着,这唐门宿老突然宽了心。

皇宫里真正能算的上男人,就那位小皇帝,还有就是神武王,再怎么做,唐柔也吃不了亏嘛。

唔...就算吃亏了,吃亏是福嘛。

唐门宿老一旦想通了,也是不担心了。

——

唐柔被安排在了皇宫的一座小别院,舒舒服服泡了个木桶花瓣浴,换了身宫女送来的宽松衣衫。

但即便如此,到现在她还是晕晕沉沉。

那个灰衣侍卫,居然就是神武王本人?

该死,那么年轻的天下第一都不用修炼的嘛?

还有那个吃烧烤的女人,什么来头,唐柔此刻完全可以确定,那两把,都是货真价实的妖刀,而一个能够驾驭两把妖刀的女人,实在是恐怖如斯。

皇宫果然是藏龙卧虎,她没有见过神武王出手,所以没有太大概念。

可是那个同时驾驭两把妖刀的女人,就令她觉得恐怖无比,她回想了很久,终于是确定自己是被妖刀蛊惑了。

而只是靠近,就会令自己的心灵完全失守,这样的兵器,已经不能称之为兵器,即便以魔鬼去形容也并无不妥。

那女人居然可以使用两把,她究竟有多强?

正在想着,门前传来敲门声,以及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嗓音传来,“唐姑娘,王爷有请。”

唐柔一惊,然后应了声,便是出了门,随着门前挑着灯笼的小太监,走过一条幽深的道,又左转右转,在复杂如迷宫的缦回廊道上行走,入眼皆是雕梁画栋。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小太监在一处安静的拱门前让开了,“王爷就在里面,姑娘自行进去吧。”

“神武王叫我来做什么?”

唐柔忍不住问,她希望心里有个底。

但是小太监并不回答,只是恭敬的挑灯,垂首,站在拱门一侧。

唐柔这才裹了裹宫中乳白色的宽松衣衫,走进了屋门,实话说,她心里挺紧张的,不会...不会发生那种事情吧?

她虽然是唐门老太太掌上明珠,又是被无数江湖俊杰追逐的百花榜上第五,但是这些在那位神武王眼前什么都不是。

若是他今晚动了邪念,那么自己肯定是只能从了。

想到那可恶的面容,唐柔不知为何,脸颊红了红,如新荔般动人。

一路胡思乱想着,便是到了一扇门前,屋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裹着乳白色宽松衣衫的唐家千金咬了咬牙,便是推开门,然后她看到了堆叠如山的奏折,以及正穿着蟒袍,伏案疾书的男人。

他那熟悉的,令人憎恶的面容,此时却显得有那么一点特别。

“民女唐柔,参见神武王。”

“坐吧。”

夏广搁笔,随意指了指右侧的木椅,待到后者坐定了,他才开门见山道:“我们做一个交易。”

交易?

什么交易?

唐柔呆住了。

夏广并不理睬她那“不知道想着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神色,开口道:“我护佑你们唐门在京城中的安全,但是我大周需要推广江湖监管使这一政策,希望你们能够起到表率作用。”

随后他就把这江湖监管使的具体细则说了。

无非就是大周在各大江湖中派遣进驻使者,在门派中拥有日常的监管权,但也并不是指手画脚,位置等同于超然的长老身份。

唐柔越听,越是无语,你神武王虽然强大,但是少了你,整个大周对于江湖也并不是压倒性的优势,你就算是真的派人去了,门派里的人会理睬什么监管使吗?

何况,以“庇佑我们的人身安全”这样微小的代价,来换,实在是连去向老太太撒娇的必要都没有。

于是她直接摇头,“我可以转达神武王的意思,但是老太太那边我担心...”

然而那如山奏折后的神武王并没有恼怒,只是忽然道:“我说的护佑你们在京城的安全,并不是我派人去保护你,而是让你自己能够保护自己。”

唐柔:......

她怒了,双腮一红,若是在其他地方,早就起身,抱拳,说一声“拜拜了您呐”。

夏广似乎察觉了她的意思,直接开口道:“运起你的内力,随意打一套拳脚给我看看。”

“干嘛?”

唐柔完全不解。

但还是遵从着,将唐门最基础的一门轻羽功施展开来,小半柱香的时间,便是施展完了,微微娇喘着,擦了擦汗珠。

夏广直接道:“我大概了解了,按照这个江湖的算法,你的层次应当是勉强卡在了宗师入门的瓶颈处,而且已经足足两年时间了,寻不到契机。”

唐柔一愣,这可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居然通过一套拳脚就看出来了?

下一刻,夏广身形闪动,站在了这裹着乳白色衣衫的少女面前,“放轻松,然后按照我所说的口诀运转气息,我会渡一丝真气给你,助你破升境界。”

146.梦境的改变

双掌贴着双掌。

唐柔互感一股浩荡而精纯的内力顺着自己经脉游走开来,这股力量温和而力道无疆,而如今竟似准备冲击任督二脉,这是处于宗师境以下的自己,从未能够企及的地步。

像是原本还在山脚下缓缓行走的旅人,忽然被仙人带着飞了起来。

唐柔杏眼猛然睁开,入目的是面对面的摄政王模样。

“别分神。”

话语传入耳中,唐柔急忙闭眼,只觉体内不停传来爆豆般的响声,那是所有的桎梏在突破的声响。

“可能会有些疼。”

明明平静的语气,硬是被唐柔听出了温柔,这位盘膝的少女忙道:“来吧,我忍得住。”

“嗯。”

蟒袍的摄政王力气再大了些,那已经围绕着唐柔周天运转了多次的,而贯通了经脉的内力,终于停驻于任督二脉之处,气流长驱直下,将所有的杂质全都排挤开。

刹那之间,唐柔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那股真气使得她仿若醍醐灌顶,只觉体内一通百通,原本得到唐老太太传授的唐门绝学《六合七绝经》此时也似乎是在被迅速的融会贯通。

只是短短片刻,就是从第四层,突破到了第五,第六,第七层,而这架势显然还未曾终结。

但是她手心那贴着的温度已经消失了。

“不要浪费时机,安心修炼,能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了。”

即便此刻夏广不提醒,这唐老太太的掌上明珠也不可能浪费如此机缘,她静心的消化着那股外来的精纯内力。

通常来说,内力都会存在相抵触,可是这一股却是融合度极高,就仿佛是极其纯粹的水,能够融入任何掺杂了杂质的液体里去。

对于唐柔来说难以想象的功力,对于神武王而言,却不过是随手施为。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唐柔只觉得自己的境界在不停提升,原本怎么也无法突破的宗师瓶颈早已成了过去,小宗师,大宗师,宗师巅峰,宗师圆满,而轰然一声,又是稳定在了绝世的境界。

同时,那《六合七绝经》竟然也是随之突破稳固在了第八层,而第九层也是触手可及。

长吐一口浊气,唐柔只觉自身肌肤黏答答的,杏眼扫过,却见乳白色宽大袍子里的皮肤上析出一层黑糊糊的粘液,而体内却是空灵无比。

再抬头看,却见那批改着奏折的摄政王刚好搁下笔,将最后一本奏折覆盖合起,而那如山的奏折已经从他的左侧,全部迁移到了右侧,想来是已经全部批改完了。

暗色调朱红的书桌上,罩盏的烛火也是熄灭了,油纸窗外已经蒙蒙亮了,冬天的清晨来的很迟,现在应该算是早晨了。

见到那少女醒来,夏广温和道:“满意吗?”

唐柔一时未曾缓过神来,就这么一晚,自己就变成了宗师之上的高手?这就是你说的让我们自己保护自己?

这路数...真是太清奇了。

“满意...”

唐柔想了想,又真心说了句:“谢谢你,可是你为我...”

夏广打断了她的话:“那便好,交易的筹码我已经支付了,过了除夕,我就派人随你去唐门,老太太那里,我修书一封,剩余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唐柔这才想到江湖监管使的事,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居中而坐的少年,又看了看那如山的奏折,每一本都是书写着江山社稷,书写着黎民百姓,而如此认真,连夜批改,真的是和第一暴君的名声完全不符。

江湖第一,朝堂第一,天下竟有如此人物。

唐柔忍不住道:“你...你不累吗?”

神武王摇了摇头,他还在等着回复,虽然这助人突破对他来说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对于眼前这人来说却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得了好处,却不出力,那么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但唐柔却很识趣,或者说是敬重,“我答应你,奶奶那边我会竭尽全力去说服,即便以后面临着江湖的指责,我也必和你站在一个阵营。”

她咬了咬唇,心里只觉得这神武王不惜功力,为自己提升境界,实在是...

他是喜欢自己才这样做的嘛?

那我喜不喜欢他呢?

哎,这份情怎么还才好呢?

“嗯,去沐浴一下,然后回去吧。”

夏广不曾管她如此多的心思,只是点点头,然后下了逐客令。

唐柔起身,只觉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她匆忙离去,但心里又实在觉得此行真是恍如做梦。

“留在京里过个年。”

背后传来声音。

唐柔顿了顿身子,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莫名的感到有点暖,她忽然想提醒一下这位那江湖正道的华盟主实力怎么怎么,但是话到口边却又是咽下去了。

她转过身,应了声,然后又道:“除夕之战,夏广,你一定会赢。”

说完,这便匆忙红着脸转身离去。

留下身后的摄政王有些莫名其妙,这少女走时对自己的称呼不太对劲,女人心海底针,他也不多想,只是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将左侧的奏折顺手理齐。

御书房屏风后放着黄金棺材,以及一张有着金丝帐、铺着大被褥的软床,夏广略作洗漱,便是和衣而睡,他需要再试试能否在梦境里见到第三梦。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试过了,总想着第三梦必然是被那神秘的鱼控制住了,但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总是抱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期望,期待着万一呢。

片刻后。

便是缓和的呼吸声。

这位通宵一晚的摄政王已经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便是想着自由操纵身体都极其困难,尤其是潜意识的干扰太多,只需稍不留意,面前场景就会迅速切换,可若是太过留意,那么就会立刻醒来。

只有维系在一种迷糊与清醒状态之间,才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绝大多数人,只能在外层徘徊,这也是梦境里绝对安全的区域,即便你不小心落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里,也可以很快苏醒。

但是...

前面就不同了。

夏广看着前方有些升起雾气的地方。

除非刻意牵引,否则只是靠着概率,常人能来到此处的几率便是连千亿分之一都没有。

这位神武王有第三梦作为牵引,自然能来此处。

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了疑惑,以往都是直接就梦见了自己那位搭档,今天是怎么回事?

习惯性使然,夏广忍不住思索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自己今日见到的必然还是那位面容模糊的搭档。

只是这变故的来源是什么?

是鱼吗?

金断水与余小红曾经告诉过自己,这雾气乃是梦境长河散发出来的,一旦入内,就会迷失,现实之中将会变得痴傻。

可是这股莫名的牵引,却似在催促着自己进入雾气。

便是这般想着,夏广猛然从梦境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窗外已经一片金黄。

147.大白鲨(第三更-求订阅)

“这件事你做的非常好。”

牛头憨厚的面容露出一点微笑。

“只是不知道大人感觉如何。”

凌绝户有些紧张,这比平日里去杀人灭口,屠人满门还要紧张。

“放心,今日那唐柔出紫禁城时,我能感觉到她功力突飞猛进,若是没有大人的点拨,岂能如此?既然得了大人点拨,那么想来大人还是很满意的。”

牛头微微晃着脑袋,“督主,若是此时她与你正面对战,都不耍阴的,百招之内,你必输。”

凌绝户瞳孔一凝,大人点拨,果然恐怖如斯,那唐柔虽然貌美,但是功力却是寻常,便是一百个她自己也能杀得,只不过是入了紫禁城一晚,就突破到这个地步了?

这更加促进了他期盼进入王府当个护院家丁的念头。

若是自己进府了,应当就是凌二十八了。

只是出府了,是否也要如面前牛兄一般做一个面具?

——

此刻。

日光里。

雍容的皇姐挎着两把妖刀,看着金灿灿里那钓在半空的鱼,花容失色。

神武王坐在柳树顶,他已经命人特制了一杆加长、加粗、糅杂打造神兵的天外陨金才出炉的钓竿。

便是连垂钓的丝都是韧性极强的北域进贡的虎头蚕王丝做成的,这蚕王丝若是揉捻起来,编织成衣,穿在身上甚至可以刀枪不入。

如此一来,便是那绿背红腹锯齿的怪鱼,也是咬不断鱼钩和鱼线了。

可是,谁能解释一下,现在钓起来的这货是什么物种?

这是一条巨大的鱼。

鱼身灰黑色,腹部雪白,足足有五米多长,尾呈新月,正在半空中拍打着,将那神兵鱼竿压迫的极尽弧度。

而红唇后的巨大獠牙显出锯齿缘轮廓,此时正挂着那钩的一端。

一双乌黑的眼睛带着凶光,正瞪着树上的小人儿,还有岸上的那个女人。

“要吗?”

夏广看向岸上的皇姐,后者摇摇头:“太大了,吃不掉。”

神武王这才将钓竿回放入湖水中,任由那巨鱼挣脱了钩子,飞一般的游窜入深水。

嫂嫂们,这也太热情了。

知道自己喜欢钓鱼,竟然是不顾一切代价,什么鱼都往这个池子里送,这货一看就不是湖里能养出的出的。

“要小一点的。”

皇姐在树下嘟囔着。

夏广点点头,然后瞄准了某个方向,把鱼竿甩了出去,这一次他也不等鱼儿上钩,直接用钩子勾住了一条长度适中,通体扁长如梭子的鱼,想来做烧烤应当是味道正好。

见到在催促的皇姐,神武王便是准备收杆。

然而就在此刻,却是异变突生。

那黑背白腹的巨鱼犹如水中利箭一般,狂射而来,随后一口咬住了半截那梭子鱼,却唯独留了挂在钩上的鱼头不咬。

咬完之后,把那微尖的鱼头露出水面,血唇张开,咧开森然的牙。

似乎是在嘲笑。

“算了,和一条鱼有什么好生气的。”

夏广摇摇头。

再一转头,看着皇姐正捂着胸口,像是到口的食物被掠夺之后,心痛的无法呼吸。

神武王急忙再一甩钩子,铁钩勾到另一侧形体扁平,有着渐变色灰色鱼鳞,正藏在水草间的一条鱼,然后便是要收钩。

皇姐张大眼,充满了期望。

然而,那白腹巨鱼又是“嗖”地一声窜了出去,像是报复一般,咬掉了那条草鱼的半边身子,还是只留了个死鱼头,洋洋得意的在水里游了两圈。

仿是在宣布水中的主权。

皇姐愣住了,期待的神色冰冻起来了。

夏广再甩鱼钩。

那白腹巨鱼就像是和他作对,再去咬,咬完之后洋洋得意。

皇姐已经哭了,双手握着腰间的两把妖刀,一股凶戾的气氛即将蔓延开来,她...要去拼命,“可恶,可恶。”

夏广默默放下了鱼竿。

那白腹巨鱼甩着尾巴,兴奋的很,它还是颇有灵性,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这一方水域的主权。

然而,那小小的人忽然抬起了手。

巨鱼:???

它感觉得无法控制自己,身子只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吸引力,然后便是如巨石出水,向着那手掌的方向飞去,迷迷糊糊的便是被那小小的人按在了鱼颈处。

然后又是一股巨力向着地面飞去。

单纯的目光里,却见地面那个拿着两把刀的女人尖叫一声,跑开了。

剧痛传来,这巨鱼在地面打了两个滚,只觉头晕眼花。

然后眼珠翻了翻,却见那女人已经拔出了一把黄金质地、霸气糅杂这妖异的刀,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白腹巨鱼,卒。

皇姐脚踏黑靴子,踩在鱼头上,以屠龙刀为锯,终于斩下了这奄奄一息的水中霸主的项上人头。

只是这鱼身实在太大,鱼肉太多,便是以夏洁洁如此自信之人,也难以保证自己可以全部吃下。

略一思索,在得到了夏广同意后,便是差遣了浮桥入口等候着召唤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说是请宫中妃子们过来吃大餐。

想了想,皇姐又补了一句“就说神武王有请”。

很快,嫂嫂、侄媳妇们都来齐了,便是一些宫中无所事事的小皇女,以及等着封地的小皇子也都被牵着手跟来了。

“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

“这鱼成了精吧?”

“好大,还挺黑的,只是头没了。”

妃子们议论纷纷。

她们脑海里,这宫里的湖里,除了一些小鱼,以及宫斗失败、绑着巨石潜入湖底的女尸之外,再无其他东西了,所以这惊叹里倒是夹杂着真实的感情。

就在说话的功夫,皇姐已经用屠龙妖刀将这巨鱼切割成了一段又一段。

烧烤架子不够,自有那些眼力劲还可以的宫女、太监又搬来了些,同时顺道请了御膳房的几名大厨前来。

可是这鱼身实在太大,这些御膳房的大厨又推荐了两名京城里分别拥有着“厨神”和“厨圣”之名的师父前来。

在神武王首肯之后,皇家的执行效率极高。

很快,囊括了厨神,厨圣,以及四名御膳房顶级厨师的团队便是凑齐了。

莺莺燕燕的妃子们,以娇小可人的太后为首,纷纷坐在冬日里的湖畔,挽着青丝,看着摄政王垂钓,她们自然不是坐在泥土上,而是暖和而舒适的整张白狐皮。

白色的裘绒铺成了一线,美人们各自坐着,有太后在,她们谁都不敢去和摄政王说话,怕被记恨上,然后某一天也不小心失足落水。

“叔叔,这是什么鱼呀。”

腹黑的太后扮着嫩,仰头望着树梢上坐着的男人,作为曾经练过舞术的女人,永远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所以总是可以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夏广温和道:“我正要问呢,最近这湖里多了好些怪鱼,是不是嫂嫂们好心差人收集,然后放入湖中?”

148.我家湖水通大海(第四更-致盟主“AceKingKai”1)

湖光灿烂,冬日的冰冷,也在人间的烟火里多了温暖的色调。

厨师们各自发挥着料理食材的本事,以十八般厨艺,将各自手中相同的食材做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色香味俱全,这边嗅嗅是极其美味,那便嗅嗅竟然给人一种黯然销魂的感觉,再嗅嗅仿佛是令人又置身在了春意无边的烂漫山花间。

在皇家面前展示,何况还有那天下无双,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厨师们都格外卖力。

若是得摄政王说一句好,那是可以出去吹牛逼吹一辈子的事,说不定还能被记录到史书上,说“某年某月某日,大周神武王广品尝某某菜肴,评‘甚妙’”。

没多久,退朝的皇帝夏政也是在一名太监的伴随下,顺着浮桥大步而来,先是参见了摄政王,然后才到了太后身侧,只是看到自家母亲与那摄政王聊得开心,时不时还笑得花枝乱颤,夏政又默默走开了。

这位新皇子,既刚开始的迷茫之后,很快从调皮纨绔的身份,化作了隐忍的帝王,虽然心术还欠缺,但是绝不会再有血气之勇这种说法。

一个称职的天子,从来都不是人啊。

“嫂嫂是说,这些鱼不是你们安排的?”

夏广微微眯起了眼。

娇小可人的太后摇摇头,略作观察,便指着食材道:“这是生活在无穷海的大白鲨,外围出去捕鱼的渔民们,偶尔会在风暴天气里遇见,若是船只不够坚固,怕是都会葬身在这鱼的腹中。”

神武王看向水中,看准了角度,又是一抬手,那墨背红腹锯齿的怪鱼便是落入手心,“嫂嫂,可认得这鱼?”

太后想靠近了解说,所以试着爬树,但是才踩了两步,就放弃了,她毫无羞耻感道:“这应当是在无穷海某一处角落浅滩的食人鲳,它们地域性极强,平日里安静,个体也并不强悍,但是通常群聚,可谓是海底的苍狼。

这些都是妾身以前游历天下,在各处所见的、所听的,还有些则是在宫里阅读的一些地理志类的书籍。”

夏广又是招了几条怪鱼,太后都是一一解说。

但不管如何,神武王好歹弄清楚了一点,这些鱼都来自无穷海外围。

无穷海,是横亘在大周与落日扶桑之间的海域,或者准确说,落日扶桑不过是那无穷海上的一颗小小的珠子。

无穷海的尽头谁也不清楚在哪里。

而往返海路,都是前人用性命探索出来的,若是贸然前往未知水域,那么就是彻彻底底将生命摆放在命运之神的手上,去探险。

这些大白鲨,食人鲳,以及其余奇怪的品种,虽是近海,但却并非是主航道出没的鱼。

那么,若是按照运输能力,嫂子们完全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种形体的鱼陆运到皇宫的湖中。

若是论动机,嫂子们完全可以购买些可供实用的、安全的鱼,而不是这么凶悍的鱼。

夏广看着天天垂钓的这片小湖,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冬日,皇家突然的聚会,让每一位都感觉到了难得的家的味道,就如一场年夜饭的提前演练,只不过大家长却是换成了摄政王而已。

入夜后,夏广却是未曾去往御书房,反倒是折返回了这宗动阁旁的湖边。

一袭黑色、不带牵挂的劲装贴身而穿,看了看幽深的湖水。

他略一停顿,便是纵身跃入了其中。

湖水破开。

涟漪圈圈惊破水中月色。

而一道黑影已经入了水底,快速穿行,以夏广的能力,他在水底待上三日三夜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某种程度上,他的躯体早已不是人类可比。

光线越来越暗,已经下潜到很深的水域了。

食人鲳,以及其余的怪鱼们似乎认得这位,见到他跳入了水中,那是疯狂游窜,像是看到鬼子进村扫荡了一般。

所以夏广一路的水下探索,毫无阻碍。

唔...皇宫的湖底倒是有不少东西嘛,美玉犀角等奇珍异宝是不少的,还有些一看便是珍品的把玩器具,刀剑也有、箭矢也有、还有被水草缠着的腐烂尸体,以及早已成了骸骨的骷髅。

沉了许久,终于踩踏在了湖床上,只是光线极暗,却是无法视物,略一思索,夏广直接放出了体内那已经融合的了五识燃佛火,此火不灭不熄,很快让夏广成了一个“火人”,火光散开,使得即便这深深的湖底也变得略有光明。

顺着湖底,夏广走了几圈,却是毫无异常,水底的鱼也未曾变多半点。

想想午夜将至,需要返回黄金棺材,夏广这才浮出了湖面,深冬冷风吹来,如刺骨髓,但神武王只是运起灼热属性的内力,便是将身上的水全部蒸发殆尽。

原路返回。

夏广却是觉得迷雾重重。

次日,湖里又多了条大白鲨,以及一些新的鱼类。

夏广只觉得这小小的湖越发奇怪。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在接到了华无成约战的信函后吧?

但是一个阳魔,和自己湖心的鱼,神武王怎么也产生不了联想。

难道是想发展水军,攻陷皇宫?

当晚,他直接将黄金棺材带到了湖边,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心里终归有些不安。

一夜无眠。

次日,湖里的鱼并未变多。

第三日,依然如此。

然而,只要夏广一旦离开,池子里鱼就会变得多起来,而来越来越稀奇古怪,除却开头的浅海怪物,逐渐的连深海的也有了。

自从有一次,夏广看到湖里爬出一只巨大犹若战船身躯的八爪怪物后,他就明白这个湖肯定以难以明白的方式通向了无穷海。

而且这个开通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自己看不到的时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与自己玩着恶作剧,偏不让自己看到那个通道一般。

皇姐是有了口福了,足不出户就能吃遍未知海域的海鲜。

原本一心求着悠闲的神武王,也是天天刷新着鱼类生物相貌的新底限,并且钓出各类已经可以用诡异去形容的鱼。

除夕近了。

华无成入城的消息,也早已传了过来。

而此时,那位头发灰白,不亦乐乎地伴着大侠的魔鬼,断了一臂,抱着长剑,正远眺着紫禁城,眉宇之间,露出了自傲的笑意。

149.妾身刚拿到一款新毒药

距离除夕,不过三日。

大雪,也已下了两日。

幽远、空灵的琴声覆盖在整座紫禁城上,玉指从琴尾弹起,转轴拨弦三两声,却是盛行江北的曲谱采薇京华,续续不绝,若是观见杨柳的初春。

弹琴的是太后,她抱着一尾用惯了的碧玉琴,坐在长亭中,身侧站着两名宫女,摆放着一尊取暖的火炉,炉火炽旺,暖意盎然,但依然不敌那亭外纷纷落下的大雪如絮。

今日,神武王未曾钓鱼,他站在了院落里,院子外是刚匆匆离去,低头急走,被拒绝了的太后宫女春桃。

太后也在担忧三日后的决战。

谁不担心呢?

固然,大家都相信神武王天下无敌。

但如果他输了,那么大周将面临何等的灾难?

太后琴声逐渐带上了杀意,明明一首讲着送别离别,物是人非的曲子,非是被她弹奏出了杀伐之音,低头弄琴,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十指拨动状若疯魔。

亭后入门,宫女春桃终于盈盈来拜,“太后...”

太后却是打断了她,只问:“神武王来,还是不来?”

宫女春桃摇头:“王爷...他不来。”

说完,这位宫女有些瑟缩,陪伴太后这些日子,她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机的,看起来娇小可人,亲和无比,但是心里却是黑的很,若是生作男儿身,若不在朝堂上弄权,就是在江湖中也是一方雄主。

但这宫女还小,自然不明白皇宫里心里不黑,没城府的妃子早已沉睡在了湖底、井底等地方。

她等着太后发怒。

但是太后没有发怒,她静静起身,理了理身上端庄的九凤明金袍,起身淡淡道:“他若不来,那我便去见他。”

夏广正盘膝,坐在大雪里的一块青石上,石上的雪花被拂去,放了三杯两盏淡酒,那披散的黑发上已经夹杂了许多白。

神武王对酒当空,饮酒雪下,神色淡然。

院落外,许多脚步声匆匆而来,到了门外却是都停下,只剩下一个踏步声还在前进,有些急促。

太后在院门前站定了,看到自家那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自个儿在雪地里喝酒,她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

不冷的吗?

至少弄个炭炉,加些姜丝热热酒吧,这男人啊,没有女人就是不会过日子。

明年,得赶紧为叔叔挑个王妃了,找个自己熟悉的,总比挑些外面不三不四、说不定将来还要跟自己对着干的女人好的多。

一瞬间,太后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有说明来意。

她缓缓走到那一身蟒袍,一身白的神武王面前,然后坐在了他对面,笑道:“叔叔,我也要喝。”

夏广提壶倒在一旁空着的玉杯里,酒水冰冷,期间又是几片雪花落入了杯中。

摄政王双指夹起酒杯,当端放在面前这娇小女人面前时,酒水上已经开始浮出热气。

太后本已做好了舍命喝冷酒的准备了,她未曾修炼什么武功,冬日里还是极易受寒的,但此时却见酒水上氤氲的热气,便是接了过来,心里感慨着叔叔真不是人。

略微顿了顿,她举杯道:“叔叔,我敬你。”

夏广给自己斟满,两人碰了碰,太后双手持杯,一饮而尽。

好辣...

叔叔喝的不是水酒吗?

太后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但不妨碍她把想好的话说出来:“敬叔叔永远不败,三日后一战功成。”

夏广也是喝下了,“天冷,嫂嫂还是早些回去吧。”

太后想了想,准备开始讲故事,史书上那些进谏的说客们都不喜欢直接表达意思,而是先讲个乱七八糟的故事,然后再通过故事来延伸出自己的意思。

所以,这位红着脸的娇小太后开口了:“我以前小时候,还在舞团,四处游历时,曾经听过一个有趣的事,妾身说来给叔叔解解闷...”

夏广笑了笑道:“嫂嫂是要告诉我,人不可能永远不败,所以未雨绸缪,布局设计,才会增加胜率,若是鲁莽地去行匹夫之勇,终究不能长久,对吧?”

太后一愣,叔叔,你这样子,我们没办法聊天了。

夏广又道:“嫂嫂是担心三日之后,我与那华无成在紫禁之巅对战,若是败了,若是横生了意外,若是那人另藏祸心,若这次对决只是他阴谋的一部分,这大周该当如何?”

话已至此,太后也不藏着了,但她也用一种自以为神武王能接受的语气说:“叔叔,这厮杀哪有在自家里厮杀的,那些江湖草莽啊,妾身一看就不怀好意,近日里也是巧了,妾身刚刚得到一款无色无味的天下奇毒。

您可能不知道,妾身之前还有个义父,那义父乃是天下三门,除却墨门、唐门之外的琉璃门长老,不过现在他已是门主了。

琉璃门以研制毒药为主,天下这毒药榜就是由他们来发布的。

而这一门奇毒,乃是义父刚刚研制出来,效果卓绝,只需一滴,即便混入一桶水中,这水里的一滴也可以致巨象之类的野兽身亡。”

太后自然没有细说,那义父也是近期借着她这边的关系,行了杀伐之变,这才上位,现在两人相处,哪里是义父和义女的关系,分明就是姑奶奶与孙子。

扮嫩的腹黑太后说着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瓶子,“这瓶子里有一百滴,妾身想着那华无成即便再强大,一百滴总归...唔,真的无色无味。”

夏广只觉得好笑。

这些江湖势力,他只手可摧。

不过也确实是他疏忽了,决战紫禁之巅,这紫禁城是自家屋子,哪有约架约在自家屋顶的。

只是现在还动不得,因为他已有预感,明日就可以突破那三颗神珠带来的无名功法的第九十层。

过了九十层,卷入这天道浩劫之中的胜算也会更多些。

“确实,决战紫禁之巅,是我考虑不当,嫂嫂放心吧,此事我已安排妥当,心里自有计较。”

娇小的腹黑太后还是不太放心,似乎不先下毒这事儿就稳不了,要么先弄些迷魂香,然后放火烧,再调拨三千人马,配备连射弩守在外面。

必要的话,她觉得可以调用军部的那些大型机关,或者再让水镜宫的剩下的小猫小狗们做些小阵法,再不济,总归派些高手,先去试探试探那华无成,看看他究竟几斤几两,就算试探不出来,也能消耗他的体力。

太后总觉得,只有和死人决战,那才是战无不胜。

即便不是死人,那也总归需要先把“虚弱”给上了再说。

她嘟嘟囔囔,推销着自己满肚子的坏水,夏广越听越离奇,终于是哈哈一笑,笑得太后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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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识海(起点首发-求订阅)

除夕前第二天。

雪没停。

地面堆积,除却扫开的,已是很高,行人需得深一步浅一步,留下些脚印,酒楼反倒是热闹了起来,热酒的炭炉倒是使得这北地多了些暖意。

紫禁城内,夏广缓缓睁开了眼。

“第九十层,破!”

突破了八十九层的界限,这已是一个全新的境界,独属于人的境界。

心念微动,周身雪花便是全部悬浮,手指舞动,雪花飘飘起舞,这不是天地赋予的力量,而是他改变了这一方天地。

“唔...除却能够掌控更大的区域,似乎还有些小小的改变。”

夏广眯起了眼,静静看着脑海里,那原本“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三珠撞击,而导致的那扇概念的大门仅有些微门缝。

此时,那门缝开了。

所谓概念,便是不存在,是极度抽象,是一切万物的模板,但却随时可以改变。

你知道那是一扇门,但却没有形状,因为那只是概念。

渺小的人,忽然站在了高达数万米的概念巨门之前,静静看着门扉敞开,夏广已经不需要走进大门了,门后一切的景象已经可以看清了。

那是一片...

海!

只是这海,却不是概念的海,而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极其飘渺,又神秘莫测的海。

夏广已经突破了这个层次,心中却是自明了一些信息。

“这是识海,是所有人终极奥秘的海洋,表层也许只是我的一些记忆和未曾注意到的事情,但是若是下潜,那么...”

渺小的人站在了入口处,思索起来。

“那么,便是自己这一脉,所有的遗传,甚至所有先祖的记忆都会遇到啊。”

目光里,那是一片纯白色的流,在看似平静的流动着,只是凝视,就可以看到近期,甚至是数年之前,年少时候所有脑海里的回忆。

“可是...这先祖记忆之下,似乎还很深很深,深不见底。

是无意识,或是种族意识么?还是...”

夏广想了想,往前走了一步,蹲在识海的沙滩上,侧头看着这漆黑的沙滩,与那纯白的海现出界限分明的分割线,目尽之处,空无一人。

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黑色的沙,从指尖流逝,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依靠着强大的消化能力,夏广又吃了一口,入口即化,无色无味,像是没吃一般。

“那么,这黑色的沙可能也是某一类虚无的存在,只不过是隔离识海用的吧?”

夏广做着推测,回头看了看那万米的概念巨门,门外应该是自己的正常意识,如此看来,这黑沙并无什么特别,不过是一种具象化、作阻隔识海使用的界限。

看着缱绻而平静的白色海流,他略作停顿,便是伸出了左手,缓缓地触碰了过去。

纯白浪涛与指尖触碰在了一起。

轰!!

夏广只觉脑海炸开了,乱哄哄的,难以计数的念头、信息想要疯狂的钻入这小小的脑海里,就像是千军万马想要冲进一间小小的木屋。

这是一种近乎于可以让人变得痴愚的突袭。

后者缩回手,盘膝坐在这海边平复这纷乱,许久才平静了下来,再看面前的纯白识海,已是不复原本的平静,洋流也似是改变了,所有的浪花都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只不过受阻于那黑色沙滩,而无法越界。

“居然怀着恶意?”

夏广摇摇头,那么,只是我一个人的识海,还是...

所有人类的识海?

“这就是人类的终极奥秘,以及再进一步的契机吗?”

他回想了下刚刚的经历,那是无数觊觎、冲动、想要闯入他脑海,淹没他自己的念,待到平息了,细细去回想,却是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有趣。”

夏广露出了笑。

随后,他开始试图运转魔身,但是才刚刚运气,却是旋即湮灭,似乎此处乃是阳魔的禁地,对于血醒完全隔离。

心念一动,夏广又是运气了那道家的罡气,这是他唯一也突破至了九十层界限的功法了。

周身风才刚生,便也是刹那消失全无。

“完全排外啊。”

夏广看着这纯白,却藏着恶意的海洋,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白,宛如神秘而不可知的巨兽匍匐在这一片世界里,占据了所有视线。

“中分白鹭,小楼听春雨,生死皆为雄,此去经年千种风情。”

心意一生,夏广再伸出手指,指向那雪白的浪花。

哧哧哧...

浪花分开一尺,两尺,三尺,似是受到这力量的排挤。

同时夏广只觉力量在极剧消退,他那硬生生分开了这三尺浪花的空隙里,无数念正在疯狂的撞击。

这撞击的频率起初只是一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迟,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

像是大海深处落入了一条裂了伤口,流露出血腥的鱼,被更多的狩猎者发现,而纷纷赶来。

夏广收回了力气,整个人几乎像被抽空了力量一般,刚刚对抗的时间并不久,大概三分钟的样子,但绝大部分力量却是在最后约莫二十秒时间里消耗殆尽的。

只是在这对抗的过程之中,却是莫名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念更加“强壮”了。

屠宰诸天神佛的怒意。

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孤独。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绝意。

还有由于亏欠和自我暗示而对第三梦产生的感情。

都变得更加强烈。

“唔...那看来,此处倒还是个修炼场所。”

夏广有些明白了这识海的正确用途,对抗,持久,然后变得更强。

既然想明白了,他也不再对着暂时无法踏入的识海进行探索,转而顺着这漆黑的沙滩岸线开始行走,身后走过的脚印,几乎是刹那就被抹平。

夏广并未走远,只是在巨门附近徘徊了一阵,这岸线确实是长,可谓无边无际,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等地方。

人间的雪地里,神武王再次睁开了眼,却是再一次的呆住了。

因为面前那青石上放着的白玉酒壶上竟然没有半点覆雪,而眼前这天色也是未曾有半点改变。

如此说来,自己在识海之中度过了许久,而人间却只是刹那吗?

意识与现实,时间本就不是对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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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三更)

除夕前夜。

一场突发事件袭击了城西的富贵江湖酒楼。

酒楼之中,近乎大半客人皆是莫名死亡,诸如心肌梗塞,或者呼吸不畅等原因,华无成华盟主也是住在这酒楼之中。

但是,他没有出事,只是拄着剑,步伐阑珊地走到酒楼外的空地上,脚步虚浮,神色虚弱,然后吐出一句话:“有人下毒。”

一句话,就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除夕就在明日,紫禁之巅的决战众人皆知,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生这个时候下毒,那么谁是凶手还不是一目了然?

即便无法确定到人,但是却是能确认阵营。

除了皇宫,除了那位即将作为华盟主对手的神武王,再无他人了。

“真是难以想象,江湖对决之中,竟然还依靠下毒这种卑鄙伎俩。”

有人冷笑着。

“可是,检查过了,这些死去的人根本没有毒发的迹象,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也有为了神武王辩驳的人。

“三月时分,神武王独自南下,先是经历了大战,在被消耗之后依然能战败华盟主,他完全没必要下毒。”

明眼人做着分析。

“不不不,一个人位高权重,功成名就了,就会害怕失败,君不见当年那绝世高手公子越,不过年方二十就天下无敌,正邪两道皆是俯首称臣,但是那公子越却是不敢再出手,他害怕自己出手的不够完美,害怕有人能破去他的剑招。”

“不错,这公子越后来还寻找了替身,自己确实因为担惊受怕,而少年华发。如若这毒真是神武王所下,那么他未必不是第二个公子越。”

说话之人气度沉稳,一字一顿吐出当年江湖密辛。

提到公子越,众人都想起了自家师祖级别的人所说的最后一幕。

害怕失败的人,佝偻着身子,明明不过三十多岁,却是满头白发,沧桑的很。

成功,可以靠着绝世天赋去获得。

然而失败,却可以毁了这一切。

万丈高楼,不过一次失败,就可以抹为平地。

剑神失败了,那么他就不再是神,而是凡间的人,甚至因为曾经达到的高度,便是连普通人都再做不得。

江湖悠悠,岁月悠悠,多少惊才绝艳的不二天才,死在这“害怕失败”上呢?

所以当这句话说出口后,汇聚京城的人都是闭了嘴。

显然,是某种程度上的认可了。

没多久。

居然有人跑出来,言之凿凿地说看到有黑衣人下毒了,他当时半夜尿急,迷迷糊糊看到黑影,便急忙躲了起来,然后却是捡到了一块美玉,想来是那黑衣人匆忙之间拉下的。

他也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深感正道豪杰的侠义,如此时刻岂能只顾着自己,而不把真相揭露出来?

这人是附近的居民,他言辞恳切,激愤,不似作伪,而拿出来的美玉只有宫中才有,此人身家清白,过往一目了然,他完全没有必要撒谎,也没有必要和皇家作对。

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太后,都不明白阴鬼是何等的存在。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跳出来作证。

这些证据,使得整个京城动荡起来,所有的指责全都向着皇宫去了。

“看来神武王真的是怕了。”

“不错,从前我还认为他虽然杀伐之气极重,但终究是真正的天下无敌,此番华盟主来挑战,胜率其实并不高,可此时看来...”

“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公子越啊。”

“昙花一现,惊艳万分,但却不能长久。”

又有谣言“当时神武王被魔鬼附体,使用了远超自己的实力,如今实力倒退,而若是再召出魔鬼,便是身子也支撑不住了。”

很快又有了证实“神武王在西方军来袭时,再次唤出魔鬼这才打败对方,如今已经许久没有出手,终日里深居浅出,怕是...”

“只是下毒,却是小人之道,便是无色无味查不到证据,又怎么遮住天下人的眼睛?”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消息很快也传回了皇宫。

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娇小的太后神色很不好,“我都说了,让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下个毒都会失手,那家酒楼里还有人接应你,你说,你被人看到也就罢了,怎么会丢了玉佩?”

她对面的穿着侍卫服的人辩解道:“我并未戴玉佩,太后,您是知道的,我的身法在这江湖上数一数二,怎么会被人察觉?而且我行动期间,从不带多余物品。”

“我不管!”

太后怒了,“义父让你们来帮我,这是我正式吩咐下去的第一件事吧?这就办砸了?”

穿着侍卫服的人名为云山,他并非宫中侍卫,而是琉璃门“大小生死”四大部门之中,专司施毒的“死字部”高手,身法极高,手段也高明诡谲,对于毒药毒性的掌握更是了然于胸,可是他现在也是懵了,实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明明没有问题啊,也没人看到...”

云山喃喃着。

太后像一只娇小的母豹子般吼了起来:“没人看到?那只是大半天时间,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吗?还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跳出来指证?”

云山还欲解释,太后却是摇摇手,“下去吧,哀家累了。”

云山叹了口气,便是恭敬的退下了,双拳握的极紧,却也是充斥在失败的懊恼里,尤其是这失败的莫名其妙,他真的是没有丢下什么美玉,更没有被人察觉。

怎么会这样?

身后忽然传来玻璃、金属等等东西砸地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云山急忙加快脚步,他知道太后在发飙了。

这完全可以理解,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明明想帮神武王的忙,在决战前夕,暗暗帮他解决掉对手,可是却是阴差阳错的变成了这种局势。

云山心里也很痛苦,不止是痛苦,他简直对自己的身法、下毒手法产生了怀疑。

良久。

太后宫殿内传来平静下来的声音,“来人,摆驾。”

调整好了心态,理好了衣衫的娇小太后,缓缓走出大门,她要去见见那位神武王,明日之战,她简直比夏广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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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大战前夕(第四更-致盟主“AceKingKai“2)

轿过半路,太后掀开帘子,只见那风厂的督主正快速行走着,她心念一动,便是下令停轿,然后向着凌绝户招了招手。

屏退众人后,太后便是毫不拐弯,直接道:“凌督主,你可是去向神武王汇报京城今日发生的事?”

凌绝户正为这是烦恼着,原本他是准备镇压的,将事态控制在小范围,但却不知怎么的,这传言就忽然引爆了,如今整个京城都知晓“神武王害怕战败,而卑鄙无耻下毒药”的事情。

见到他垂目不言,太后自然是心中有了数,便是又问:“这事,神武王还不知道吧?”

凌绝户点点头,小声道:“咱家还未告诉大人。”

太后舒了口气,“那这事不能告诉他,否则若是影响了他的心,明日万一有个意外,你说这大周会如何?

败亡固然不会,但之后这些草莽却是不会将我皇家放在眼中,加上与我皇家的恩恩怨怨,怕是会造成不少麻烦。

督主,可懂?”

凌绝户哪里不明白这些事,“只是咱家担心,明日里事情穿帮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更会乱了大人的心,所以还不如提前汇报。”

太后道:“到时候把所有江湖人都隔离在外,严加值守,哀家去和天子说,调拨精兵,督主这边也秘密调动,务必让着皇宫水泄不通,让那些草莽的声音传不进来,待到神武王胜了,成王败寇,早已决定,便由得他们说去吧。”

凌绝户却还是有些犹豫。

太后虽然娇小,但是气场却未必输给这位杀伐无数的暗探头子,于是低声彷如母豹子般怒道:“督主莫不是要害神武王?”

凌绝户眼睛猛然瞪起,压低声音道:“咱家对大人从无二心!只是这毒究竟是不是我们...”

太后眨了眨眼:“哀家也不清楚,这事不管真假了,人言可畏,绝不能传到神武王耳中...”

一名腹黑的太后,与一名狠辣的暗探头子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咱家明白了,今日我便召集我风厂暗探,明日势必将所有江湖中人全部拦截在外。”

凌绝户表了态。

“哀家让政儿调拨五千精兵,守住紫禁城大门,不该进来的人,一个都不会进来。”

太后也做出了决定。

除夕,就在明天。

大雪一直下。

落得人心惶惶,而满城沸扬。

所有人都期盼着明日一战,都鄙夷着那用了卑鄙伎俩的神武王。

某个京城的酒楼,天字号厢房里,灰发的独臂男人正摆出养伤的姿势,但实则他却是什么事也没有。

自从白日里那下毒一事发生后,他就被众人请到了最好的酒楼,又奉上了各种最好的疗伤圣药,并且自发的巡视周围,再不让宵小可趁。

华无成只觉可笑无比,这对手居然还令人来下毒药,固然这毒药是极其强烈,但是岂能对魔身造成影响?

如此手段,无非是污了自己的心。

看来,这位神武王确是受到了燃烧五识的佛火影响,只是听阴鬼搭档说,他并没有失去视觉、听觉,还能够正常垂钓,只是每日里深居浅出,寻常宫女、太监根本无法靠近。

如此来推断,这神武王一定是失去了触觉、嗅觉或是味觉的其中之一了。

华无成嘴角露出狞笑,明日之战,他已有了至少七成把握。

何况,第一战,他并不准备胜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要败,败了之后,让那三位附体与苦行僧的禅那出手,彻底消灭这神武王,自己则是伺机而行。

嘿嘿...

待到此事了了,再慢慢扭转大势,还未为晚。

另一边,酒楼。

三名苦行僧正盘膝合什,用过了斋饭,点燃了檀香,闭目静坐。

今日之事,他们皆是清楚,下毒确有其事,下毒之人也确是宫中所来,只是再多,也无法探知。

如此想来,那位烧毁了这小佛国四百八十寺,又击退了两名禅那的凡人之国的王爷,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了。

如此下作的手段,心如此,境界能高到哪里去。

看来,若非这神武王用了邪法,就是风月与锁梵两位禅那着实大意了。

楼下。

却是头发银白的小剑仙,以及面色沧桑背负中间的老成少年。

“真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还是不敢置信,当初他在大沙漠确是侠肝义胆,只是现在...”

“老师也许说的对,当初从那夹层空间走出来的不过是他的躯体,至于灵魂,也许早就死在了其中,又或许,他与魔鬼以某种奇妙的方式合而为一了。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变身为魔鬼后,身体却不崩溃了。”

小剑仙轻叹一口气。

林残也叹了口气。

后者开口道:“只希望明日华盟主能够恢复,然后早日送他往生去吧,这未必不是幸福。到时候,我还是会带一坛酒,去祭拜他,还他欠下的酒。”

小剑仙神色冷然:“他几乎灭我眉间一点山,我身为掌教,绝不会再去了。亏我还为他辩护,以为他是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的真豪杰,却不想是真的看错了。”

议论纷纷,各种酒桌,私下,谈论的都是今日的毒,与明日的决战。

然而忽然之间。

一股奇异,玄奥,难以想象的气势从皇宫方向穿来。

然后是一声重戟砸地的沉闷响声,便是让所有人都短暂的闭上了嘴巴。

大地也随着这一下,而微微晃动了起来。

除夕前夜的红灯笼,映照的飘雪的天空有些微微明亮。

众人见久未有动静,便又是各谈各的去了,只是不少人在猜测那紫禁城处传来的重响究竟是什么?

忽然一声惊呼从某个酒楼门外传来。

只是被淹没在门外横穿巷子的冷风里。

但越来越多的惊呼声,却是冷风也无法压倒。

“神...神仙。”

“天上有人在飞...”

“不,他不是在飞,是踏着漫天飞雪,借着冬夜寒风。”

雪花何其轻薄,怎可能供人踩踏?

东风如此严寒冷冽,怎能令人借助而行?

莫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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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踏雪而来(第五更-致盟主“AceKingKai”)

整个京城的冬夜,忽然沸腾起来。

千门万户,相继推开窗户,无路酒楼客栈武馆世家,甚至已经休息下的民宅,都似是听到了动静,而看向了天空。

灯笼的光,如浅浅火焰,映红了漫天下着,还会继续的雪。

天空,穿着黄金蟒袍的胡渣少年,似乎并未整理形象,头发披散,胸口还泼洒着酒渍,几缕鬓发如水墨随意勾勒,而垂落。

这少年,所有人都认得,这一身衣服所有人也都认得。

大周,一手遮天的神武王,江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暴君。

此时,他踏雪而行。

每一步,都踩踏在前方落下的几片雪花上,然后不缓不慢再踏向下几朵,速度极快,如同一卷清风,从紫禁城而来。

江湖群雄:...

京城百姓:...

小剑仙:...

林残:...

谁说这神武王担心失败了?

谁说他需要靠着在决战前夕下毒,才能勉力一战?

谁又说他被恶魔所伤,功力大退?

他需要吗?

这般凌空乘风踏雪而来的,几如神仙的人,需要吗?

揉了揉眼睛,以为没看清。

拍了拍脑袋,以为没睡醒。

但那空中不急不慢的神武王,依然负手踏雪,恍如当时独行下江南一般,此时不过更如神仙中人。

随后,温和却可以笼罩整个京城的声音响起了。

“小王明日希望和家人吃个团圆饭,不想交手毁了兴致,便挑了今日吧。对战也好,你们一起上也好,都无妨。”

风雪弥漫,却也无法淹没他的声音。

似是真正的天帝君王乘风至人间,君临天下,不可一世。

“华无成何在?”

淡然声音覆盖而下。

客栈之中,灰白头发的男子惊疑不定,但这神武王既然出了紫禁来交战,并且放下狂言,那么三位禅那也可以同时出手。

自己,加上那三位,已经是这世界终极的战力了。

而那一位即便再强大,有再多机缘,毕竟也无法越界太多,否则早已破碎虚空而去,此处天地岂能留他?

红尘里住着的从来都是庸庸碌碌的人间凡子啊。

如此想来,华无成心倒是踏实了下来,他已经触碰到了真阳魔的境界,而那三位禅那寄生的苦行僧,则可以动用燃识见本心后获得的无穷力量。

如此,此战何止五五开。

我计算的未曾出错啊!

华无成长啸一声,独臂抱着那未曾出鞘的七尺青锋,足尖踏地,便是出了窗口,踏上了这客栈的最高处,风雪里,傲然独立,看向那一人踏雪西来的敌人。

“华某人在此。”

长啸声由地冲天,群雄也在顾不得这忽至的战斗,纷纷赶出酒楼,站在了桥头,站在了大雪凋零的巷道街角,欲要观看这绝世之战。

“华某人,江南道受君赐败,却终在北邙山上悟出无上剑道,今特来再求一败。”

病恹恹的男子,灰发飘扬,独臂抱剑,此时他自然是携着人类的大势。

似乎这一番话令得地面上一些口直心快的豪侠按奈不住,而运气大吼道:“神武王!你既然如此绝世无双!为何战前要下毒!”

“不错!决战生死,全靠本事,靠天命,下毒,下作啊!”

高空之中,那蟒袍男子先是一愣,然后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而释然、坦然的放声大笑起来。

下毒?

看来还是嫂嫂不明真相,担心自己胜不了,便暗自派遣了手下,持了那无色无味的新型毒药去做这事。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娇小太后,在前日跑来自己处絮絮叨叨、啰里啰嗦、出谋划策的模样。

似乎生怕自家人胜不了。

这无关强弱,可能也存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或者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心思,并不那么纯粹。

然而,终究是担心自己,希望自己不战而胜,永远胜利。

真是比自己都紧张。

那么这么大事情,凌绝户该当早就跑来告诉自己了。

可是他没来。

谁能拦着他不来。

除了嫂嫂,没有第二人了吧?

为什么?

这是担心自己心态受到影响,赢不了。

真是和皇兄,一样的城府,又一样的操着闲心,白了华发,这样的亲人。

天下人不肯饶恕,但是唯独自己却不会去责怪啊。

那么自己还需要解释什么呢?

解释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下毒的事,解释另有其人?

以堵那天下悠悠之口?

不。

所以,神武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狂而肆意,俯瞰整座江山,目光所及的京城,东南西北延伸而去的整个版图。

笑声不绝。

末了,才沉声缓缓说道:“我夏广行事,何须与你们解释?要战便战,不战,就都跪着吧。”

天地寂静。

霸气凌绝这天地,所以才寂静。

紫禁城方向,群妃早已踏出了自己温暖的宫殿,或是裹着暖和的绒毛裘服,或是令人升起了炭炉放在小院屋檐下,看着雪,看着天空自家叔叔。

那已是整个皇宫,唯一能撑起这天片的男人了。

此时,他就在天上,犹如神明,俯瞰人间。

太后也在这群人之中,原本听到“下毒”一事时,她的面容是刹那间变白了,没有血色,她知道这并不难调查,即便是去否决,也可以猜到是谁。

她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一切,去背负真凶的名头,去受到江湖指责,受到叔叔怪罪。

她低下了头,垂目叹息,却终是握紧了小拳头,多少次大风大浪,再大的绝境都过来了,这事儿,不大。

太后告诉自己,所以,她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睛,准备去面对一切!

如此,当无愧太后之风。

然而,此时,此刻,她仰望着在大雪的夜空里肆意大笑,并不解释,似乎是坦诚了下毒事实的男人,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酸。

眼角也是忍不住冲出了泪水,双手捂住了小嘴,深吸一口气,心中百味陈杂,不知从何说起。

太后聪明无比,都是属老阴比的,叔叔此时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她,所以她只感觉又好笑又好气,而心底却是真真实实的感动。

“叔叔,你一定会赢。”

仰望着雪夜的天空,太后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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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天不开眼,我替你开

“华无成,既然你中毒,我让你三剑。”

声音响起,光明磊落,毫无做作。

却是和那下毒的下作,没有半点类似!

狂风逆卷,大雪缱绻,红色灯笼光芒不定,而那君临天下的男人正踏雪而立,侧头看向那屋顶的灰白剑客,淡淡道:“来战。”

华无成倒是没想到这下毒的事儿,还真能给自己占些便宜,所以也是沉默不言,只是高声吼了一句:“那华某来了。”

众人眼里,只见一道灰厉的光芒冲天而起,灰白头发的盟主闭目,剑还未曾拔出,便是气势澎湃,而待到中途,独臂挽着的长剑猛然松开。

那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之上。

剑出了一寸,从鞘中拖出,便是万丈剑气犹如即将爆裂的太阳,刺目耀眼,令人无法看见两人的身形。

剑出了!

一剑穿空,天地轰然如黄钟大吕,威严声起。

巨大的气浪掀的漫天风雪犹若旋涡,地上群雄急忙掩袖遮面,运气沉住下身,去抵抗这狂暴的气浪。

风散去,雪散去,两人已不在天空,而是落在了一处京城的空地之上。

蟒袍的神武王伸出了右手,双指就夹住了那凌厉的一剑。

“第一剑。”

淡然的声音传来,神武王松开双指,随意一丢,那独臂的灰衣剑客便是几番起落,拉远距离。

剑鞘早就没了,也无需在出剑了。

所以那一只略显枯瘦,却沧桑有力的手握着剑,斜斜拖着,缓缓走着,华盟主的眼里,只剩下负手而立的那位天下第一的年轻王爷。

远处侠客们各自施展轻功,纷纷站到了屋顶,更有不少挑着灯笼,很快便是站在了那一块京城广场大小的空地周边,看着这一幕。

黑白的世界里,多了些红光。

华无成围绕着中央那绕着圈子,他越走越快,只是却在感应着那三位苦行僧的踪迹。

他们已经来了,已经走在了黑暗里,在三个不同的方向,三个不同的巷子口的阴影里,他们已经双手合十,准备着击杀。

如此高调的踏雪而来,已经注定了那些禅那再不会低估于他。

只是燃尽五识的佛火究竟毁了他哪一感?

华无成脑海里急速的过了一些必须的东西,第二剑,他准备示弱。

所以便是低喝一声,众人眼中,那位灰发的盟主终于动了,灰色游走的环骤然停顿,那一剑便如抽丝剥茧中射出的一道白芒!

破开风雪,犹若裂帛的尖鸣,一剑归去。

蟒袍的神武王微微眯眼,一指弹开,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响声,那剑就是侧了侧,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咳咳咳...

华无成扑倒在地,然后缓缓爬起,拿起长剑,半跪在地,背对着神武王却似是用力过度,而气息不调,又或是中毒未曾痊愈,一副沧桑悲凉的模样。

“华盟主,果然中毒未愈。”

“这第三剑看来也没有悬念了。”

“只是可惜了这绝世之战,可惜了英雄之名。”

众人叹息着。

“第二剑。”

神武王声音淡漠,然后提醒道:“你还有一次机会,无需再藏了,否则,你便是连出手都做不到。”

“咳咳咳...”病恹恹的灰发男子依然在咳嗽着,然后猛然抬头,嘶哑道,“你的方天画戟呢?”

“风雪为我戟。”

神武王神色淡然,“你出全力,自然会看到,今日之战,你我皆知其意义何在,都已是图穷匕见之刻了,藏着掖着跪着咳着做什么呢?”

他轻蔑一笑,“你呀,不值得我尊重。”

大袖一挥,周身漫天风雪忽然停止,凝滞在他身侧,彷如时间都停了,“来吧,别让我等太久了,御书房的奏折还等我回去批阅呢。”

“好!!”

华无成低沉的咆哮一声,目光转动,看向苦行僧所藏的阴影,然后大喝道:“此时确是图穷匕见,若不出全力,更待何时!!”

声音一停,一顿,这病恹恹似是无以为继的江湖正道盟主,忽然一步踏地,地面轰然炸开,石屑飞溅,逆冲往天,与漫天俯落的大雪糅杂的不分彼此。

他握着剑的独臂,忽然开始变化。

红如血,肌肉虬结,青衫的长袖也不堪这膨胀而爆裂开来,灼热的高温使得空气都扭曲了,整个广场仿是升起了高温的火炉。

华盟主第三剑刺出,但给人感觉却不过是那巨大的手掌,五根已不似人类的爪子才是攻击手段,剑不过是掌心的装饰品。

围观的群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

“这手臂,这...”

“这是魔!!”

反差的逆卷,几乎令人无法反应,群雄们呆呆看着这一幕,如梦似幻,不辨真假。

华盟主,怎么可能是魔?

怎么可能?

而就在同一刻。

又是巨变突起。

三道金灿无比的光华,从三个巷口的黑暗里爆射而出,梵音四起,神圣之意令人不禁要叩拜,屈膝,趴着去顶礼。

一道佛光,藏着无上大力金刚杵。

一道佛光,却是双鱼缠绕。

一道佛光,竟是常***。

金光,金光,火光,金光!

四面八方,四道光!

光的尽头,是那裹着蟒袍,此时却显得有些萧索的神武王。

他似是没有察觉到这必杀的一击,只是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

天空在落雪。

大雪。

雪如絮。

天未开眼。

神与魔共临!

“快要春天了吧?”

神武王露出了微笑。

抬指,五指压地,周身的雪忽然变得金黄一片,朵朵皆是燃烧五识的涅槃之火,天地之间,风雪一扫而空,似乎是心意影响了天意。

轰然的气势,直破开头顶那灰茫茫的苍穹!

受到无上威压压迫的江湖侠客们屈膝着,此时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而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破开了一个狭长的洞,洞窟后是纯白的天,是不再灰茫的色泽。

而淡然、威严的声音,却在他们每一个人耳边升起。

“你若不开眼,我来为你开。

你若无情不问世,我来替你问。”

霸气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光芒,众人眼里,那火光金光翻涌的尽头,少年神武王抬起了手,风雪变成了他的手。

风雪为戟。

斩!

155.破碎的京华

针锋!相对!

五道力量撞击在了一起,令人无法睁开眼,不敢去看,不敢去思量,甚至不敢在空地周围多待片刻。

侠客们纷纷转身,运起身法,想要逃离,但却发现一股强大至极的威压,如同大手将他们按压在了覆盖白雪的黑色砖瓦上。

万雄匍匐。

人间,便是皇宫之中,也只见天地如洪钟大吕,长鸣不止,而那金灿的光,火热的光,还有漫天如戟般大开大合的雪。

天空破了一个窟窿,如同狭长的眼睛,漏出一道深井状的光柱,照耀着那厮杀的五名存在。

佛魔人佛佛!

妃子们只觉心中恐惧,娇小的太后捂住了胸口,双手紧扣,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这浩荡的天地之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王府二十五护院家丁站在院落里,看着那天空。

凌绝户,牛头也是沉默不言。

小剑仙,林残更是脑中纷乱,此刻,他们都发觉,是自己看的太过肤浅,太过简单,正正邪邪,孰是孰非,谁是人,谁又是魔?

自己从未看清楚。

这两人的想法几乎代表了此刻绝大部分武林中人的想法。

华盟主成了魔。

而那神武王却在以区区人身,在与其争斗。

而佛似乎又联合了那魔,在一并厮杀。

这...

这究竟是为何?

意义何在?

那一句“你若不开眼,我来为你开”犹然在脑海里撞击着。

这神武王,究竟背负着什么?

远处。

再远处。

风雪长戟与三佛一魔斗的火热。

冲击,撞击,回身斩出三百道雪影,拉开距离,举戟格挡,连绵不绝若是鼓点狂奏。

佛光,火光,佛光,火光,一重接着一重,比狂风还快,比骤雨还急。

这一次,夏广面临的三个降临的禅那,与一个不顾一切杀伐的阳魔。

每进一步,都是一对四的疯狂交击。

每退一步,都是四对一的阻截,击杀。

禅那已经没了慈悲,阳魔也一心只求杀了这搅局之人。

没有留手。

但,依然还是平手。

五名存在的力量还在攀升,已经越界了,还在继续越界。

三名禅那,加上一阳魔,是越打越惊,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却没想到战成这副模样,而起这凡人国度的王爷用的究竟是什么力量?

似道而非道。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游刃有余。

不行,不能再等了。

这一方宇宙的天道已经看过来了。

“阿弥陀佛。”

三道威严的禅音里,三名禅那身上金芒再次暴涨,燃尽无识见本心获得的“法器”也是更为强大。

无上金刚杵,双鱼佩,常***皆是裹着佛光被禅那持在手里,广场虽大,但是周围的空间已经极度不稳,房屋开始出现裂痕,如同一块块玻璃从内部受到了挤压,而开始碎裂。

咔咔咔...

地面也碎裂了,以此处战场为中心,那碎裂蔓延向四面八方。

华无成也再不留手,狂吼一声,整个人迅速变大变高,约莫五六米之时已是火焰缭绕,轰然跃起,又是一拳砸下,“死!”

空间不堪重负,天地之间,却是响着那年轻神武王的声音。

“愿上九天斩神魔,愿穷碧落黄泉寻到你。”

怒意!

情意!

之后,是一双沉静的眼睛。

风雪依然,化作万千长戟,一声长啸,神武王已重重斩下了自己托以终极的一击。

这一击之后,当是春暖花开。

最强的碰撞,反倒是没有声音。

群雄们如同解脱了束缚,疯狂的奔行,身后是碎裂的空间如同潮水般袭击追赶,逃不走的平民百姓们已是如同瓷器皲裂,可见血肉,但不见血流。

“逃啊,快逃,这是什么?”

“这空间是在破碎吗?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不,不,救我,救...”

哀嚎声,不敢置信声,都被这宁静的碎裂淹没了。

被赶上了,就是一个死字。

凡人,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便是连挣扎都做不到,无论是一流高手,宗师,绝世高手,甚至是留了不少底牌的存在,都无法逃过。

空间,碎裂,无情的收割着每一条人命。

小剑仙银发飞扬,她速度自是极快,但依然如同在巨浪扑击边缘,与死神比着速度的人,她偶一回头,身后已是难以想象的光景。

世界如同一幅被撕碎的画!

那处于崩裂中心的男人,此时会如何?

是死了吗?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过神武王的身影,浓浓的迷惑占据了她的心头,那个男人究竟背负着什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敢再分神,全神贯注奔踏在一栋一栋的屋顶,踏踏踏...两侧皆是雪中夜行奔逃的侠客。

此时,怕也只有他那样的男人,才能与神魔对决吧?

无论恨他,或是爱他。

却都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敬他。

紫禁皇宫,远远观战的王妃们显然也是看到了如此恐怖的一幕,远处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着崩裂,按照这个速度,怕是半柱香的时间就要到皇宫这里了。

妃子宫女们面色苍白,花容失色,也来不及收拾,便是急忙叫了马车,匆匆叫唤了贴身宫女,又喊了几名侍卫,准备去自家儿女们那里再看看,然后便是火速离开。

皇姐在睡觉,天崩地裂也不会醒,一转身,晶莹的口水垂落下来。

娇小太后却是站立不动,风雪里也顾不得暖和了,只是看着远方,毁灭将至,而毁灭中心的那个男人,究竟如何了?

“叔叔...”

太后喃喃着。

混乱开始在整个京城弥漫,恐慌沸腾。

千年京华古都,只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毁灭了小半,而再过一炷香时间,这空间碎裂便会覆盖整个都城。

此时此刻。

空间碎裂的中心,一人三佛一魔,争斗的方式已经变为了纯粹能量的拉扯,谁能更大效率的发挥能量,谁就可以占据上风。

多情的风雪,与无情的金光火光,以崩裂的源头为界,拉开两个半壁。

夏广神色安然,而他对面的敌人,却是越来越急。

穹苍上不知何时,暗紫色雷浆翻涌,那狭长的被神武王撕开的瞳孔,猛然张开!

156.你胜我生,你败我死

点了一炉香火,几星夜里暗金的红点。

沸腾恐慌之中,太后却反倒是想开了,她不走,哪儿都不去,她就在这里,看着那男人赢得胜利。

拂袖端坐屋檐下,琉璃覆盖的大雪不堪整个京城的震荡,开始簌簌落下。

门外喧闹无比,混乱无比。

很快响起了匆匆踏步的声音,然后是大门被重重推开。

“母后,快走!”

夏政虽然年幼,但此子却是已有了几分雄主的风范,谈吐之间也是颇具威严,见到太后静坐不动,他微微皱起了眉,然后试探着喊了一声,“母后?”

娇小的太后抬起了头,看向自家那与年初纨绔完全不同的儿子,露出了欣慰的淡淡笑容:“政儿,你走吧,快走,不要管我。”

“母后!!”

夏政声音变大,催促着。

“政儿,你一定会成为大周雄主,不要辜负为娘从小对你寄予的厚望。”太后望定门前站着的年幼皇帝,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方异人,南方蛮子,西边犬戎,东海扶桑,吾儿便去一一都夺取下来,流芳千古,建万世之功。

只是,切莫记着一句话。”

大雪里。

太后侃侃而谈,声音缓和而低沉:“天子,从来都不是人。”

然后她摇摇手:“去吧。”

夏政看看左右侍卫,便是挥了挥手,他才不管母后在这生死关头发什么神经,既然不肯走,那么就不要怪自己无礼了。

但是那些侍卫才刚动,太后宫殿的几个柱子后,便是闪身出几名黑衣人,挡在了侍卫的前进路上,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母后,为何不走?为何不走?你是不要政儿了吗?”

皇帝终究还是个孩子,他不解,不明,所以忍不住问。

娇小的太后看着门前院中裹着龙套的天子,“这段时间你做的很好,大臣们也真心把你当做主公看待,你即便离开了京城,也会有无数人继续拥护你,无非重新建都罢了。

但是为娘真的走不了,你看看你,娘才教了你天子不是人,没有那么多喜怒哀乐,怎么才这一会就哭了呢?”

夏政狠狠抹了把眼泪,“如此,这天子我...”

太后厉声打断他:“逆子!!”

母子两人个这大雪遥遥而望。

“走吧,娘要在这里看着他,看着他赢得这场胜利,神也好,魔也罢,他赢我生,他败我死。

这是关乎整个大周的气运之战,此时此刻,娘怎么能走呢?

吾儿...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此时本该是你端坐此处。

未来凶险多的是,生死一刻也多的是,若是胜败还未定,军势颓废,大将还在厮杀,你做君王的为了活命,为了安全,转身就跑了。

这如何算是天子?

不过是个运气好,侥幸穿上了龙袍的凡夫俗子罢了。

史书有载,大周端元舞太后,心思诡谲多变,阴谋层出不穷,又好下毒暗杀,然却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生死谈笑间,面不改色,太后之位,当之无愧。

很快,夏政走了,太后挥了挥手,琉璃门的大小生死四部的门客也走了,转身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宝珠,“走吧。”

那宝珠原想再多说两句,只是看到远方那逐渐逼近的毁灭,人类难以想象的恐怖正席卷而来,宫女只是糯糯说了句:“太后保重。”

然后便是拎着裙子,踏着雪匆匆离去。

整个宫殿都安静了下来,远处的沸腾、混乱、恐慌,似乎与此处的宁静格格不入。

太后挑了挑三足鼎炉里有些被风吹斜了的香,有些冰冷的手指拈着香末,再运力往下插了插,却不想这力道重了,香断了。

折倒在了那弄香的小手上,太后只觉一疼,便是猛然缩手,这动作却是又带着整个香炉都泼洒了出去,被这么一甩,竟是落到了雪地里,香灰撒了一地。

手背,依然传来灼热的痛。

她心里其实怕的很。

谁,不怕死呢?

可是,无论多么害怕,多么恐惧,这个女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大将死沙场,君王死社稷。

政儿还小。

此战,便由我这个做女人的看着,望着,太后猛然起身,看向西方。

阴影皇庭。

机关石门前,夏汤重重敲门,“黑天子大人,黑天子大人,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门后没有声音。

黑天子自从纸张此处后,这闭关修炼的大门是始终不让人进去,便是开门的机关也是改了换了,不让人知道如何进门。

所以夏汤只能使劲的敲门,甚至抄着马槊,运力猛击这石门,但石门坚硬无比,马槊不过在上留了一丝白点罢了。

寻常时候,黑天子本不会睡这么早,但今天有些不同。

夏洁洁想试试小弟常喝的酒是什么滋味,就偷偷从御膳房拿了几瓶,然后...她醉了。

梦中,天崩地裂也不管,何况加上醉?

夏汤再做了一番努力,长叹一口气,换上黑金斗篷,带上龙纹面具,倒拖着马槊飞快出了阴影皇庭,然后与当今天子夏政汇合去了。

满城逃散,满城奔跑,皆是要远离那毁灭的空间,那凡人难以想象的碎裂的潮水。

而那碎裂的中心。

一道道水桶粗细的雷浆,如长柱一捣而下!

一人三佛一魔,便是都纷纷停下。

“不好,来不及了,快杀了他,否则功亏一篑!”

佛光更盛,魔光更浓。

但是三道紫电却是瞬间灭杀了那三名被附体的苦行僧,而早已不成人形的华无成也是只见天空那狭长之眼,冷漠无情,似乎只是略微的停顿,便也是一道雷柱击落,将那六米多高的火焰恶魔笼罩其中。

火焰恶魔尖叫着,想要逃离那紫电的范围,然而紫电与空间之间似乎是隔了层什么。

这几乎达到了真阳魔境界的华无成,如是被困在了深井之中,怎么也敲不碎那井壁。

暗紫电蛇逐渐钻入了它的皮肤,很快这阳魔被分为了几块凝固的躯体。

那躯体似乎又勉强挣扎了短短的时间,便是轰然炸裂了,如同铁拳攥着的水果,猛然握下,汁水淋漓!

天开眼。

三佛一魔,灭。

157.绝世(第四更)

天开了眼。

人也开了眼。

神武王静静凝视苍穹,苍穹也在凝视着他。

但是雷电并没有落下,反倒是虚空开始涌动,一股即将飞升之感忽然袭来。

夏广以人之力达到如此地步,如此,是破碎虚空,而非越界的神魔需被斩杀。

这一方小世界的排斥感越来越强,夏广只觉身子越来越轻,若是不运力沉身,怕是瞬间就会被这天空吸附而去。

神隐。

夏广心里默默吐出两个字。

下一刻,万般妙法,万般强大,皆是归于虚无,他若是一个毫无武学修为的王爷,站在这世界碎裂的中心。

静寂。

天地安静。

那扩散的空间碎裂也是平息了下来。

似乎被一道迅速的目光扫过,并未发觉什么异样,所以那破碎虚空的飞升之感又很快消散了。

一方宇宙国度何其之多,便是天道也不可以专注于某一处,所以这神隐才是发挥了特效,否则如果那天道什么都不管,只是盯着神武王观察,那么这神隐即便再强大,也是无用的。

只是此时,已经过去了。

大势已经彻底逆转。

天空狭窄的洞窟很快被堆积来的云弥补了,大雪依然,神武王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伤,黄金蟒袍也是在厮杀里变得破破烂烂,褴褛如丐。

他伸出手掌,恰好接过一朵六棱的雪花,再覆盖,冰冷而温暖。

“还是人间。”

神武王露出了笑。

——

远处。

皇宫。

空间碎裂的海啸,犹如被主人突然拉住了缰,而硬生生的停止了下来。

娇小太后仰望着刚刚被“挤压”而碎的门扉,那裂缝很不真实,不真实的令自己都觉得自己其实不过在画中,而这幅画就要被撕碎了。

她昂着头,发髻散了,发钗落了,披头散发看着天倾。

但这天倾却是忽然停了。

“我大周神武王,威武!”

太后露出了笑。

泄了这一口气后,她面色苍白,双腿发软,直接坐倒在雪地里。

——

再远处。

匆匆逃亡的马车载着权贵大臣,载着富豪商人,一马当先,夜里奔行的侠客们紧随其后,再后就是运气不错,落荒而跑,慌不择路的京城百姓,还有发足狂奔的狗子猫儿们。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

有人回头,只见那恶魔般的空间碎裂浪潮已经停止了,消失了,京城以神武王决战之处为中心,从高空俯瞰,可见一个犹如恶魔瞳孔的巨坑,占据了半个京城,也吞噬了半个皇宫。

有第一个人发现,自然有第二人,第三人。

所有人都隐隐察觉,战斗似乎是结束了。

远处,再也没有什么光影,没有什么巨响轰鸣,没有了可怖的碎裂浪潮。

谁赢了?

谁又敢再回去看一眼?

这里已经不是江湖,而是神魔的战场,区区凡人哪里敢再去试探?

有些吓破了胆的人是根本不停步,还是疯狂逃窜着。

但还有些人则是停下了,包括天子,夏汤,妃子们,大臣,小剑仙,林残等一干有着血气的江湖侠客。

都是驻足,回头。

终于,林残神色毅然,然后道:“我去看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去看,因为他还欠了神武王二百六十五杯酒,这酒,无论仇恨恩情,都要还。

一次性还。

有人去查探,其余人自然停下了等待。

却见那青衫负剑、老成持重的男子几个踏步,身便在数百米之外,很快进了来时的北门,又往着那似是尘埃落定的战场而去。

等了片刻。

等了许久。

又许久。

没有动静。

众人只觉莫名其妙,这林残好歹是风神山几乎是后一代几乎定了的掌门,之前虽然狂躁跋扈,然而这一年却是沉稳的很,在正道之中风传好的很,剑术也是难得的悟透了“一力破万巧”。

惊涛骇浪之中,单手运重剑。

这样的男人即便是如石头投入了水中,总归也要发出个响啊。

莫不是还有变故?

于是,又是两名江湖豪侠榜上的侠客相视一眼,道:“我们去看看。”

说罢又是施展身法,小心翼翼向着那不知是何情况的城市奔去。

片刻。

又是片刻。

依然没有动静。

众人惊疑不定,而天子却是想到母后还在城中,此时既然这恐怖的碎裂浪潮停了,母后很可能还未死,所以夏政直接调拨一千精兵。

夏汤也担心那位糊涂大乱的黑天子殿下,于是自告奋勇领着这千人精兵,拖着马槊便是入了北门。

江湖侠客里也有不少人,紧随在这大周军队之后,向着北门开拔。

其余人,则是攥紧了手,皱着眉在苦苦等待。

这一次,有回音了。

传令兵一骑绝尘,双手招着,高声喊着:“神武王,胜!神武王,胜!神武王,胜!”

声音由远而近,充满了欣喜,狂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悲壮。

当众人赶回城里,踩踏着废墟,往着那飞雪依然的远方而去,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原本碎裂的中心。

一片狼藉,没有一处好的,深坑便是以此处为中心,往下粗略估计,也有百米多深,或许更深。

而这深坑旁。

神武王却是在喝酒。

他赤着上身,蟒袍褴褛,身旁放着数百坛美酒,对面却坐着不停自灌自罚的林残,还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都是走来,给自己倒上一碗。

不管恩仇,不管其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人是瞎子,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原本看到的那样。

或许还有人想要去让这神武王对天下人解释。

可是那盘腿坐着,豪气干云,大口喝酒的男人,却怎么都令人生不起去打扰他的心。

他仿佛是放下了什么心事,哈哈大笑着,一次又一次的与递过来的酒碗,碎碗碰杯,然后一口饮尽,再倒满。

打不过他,就喝趴下他。

群雄们忽然产生了如此诡异的念头,然后竟然纷纷来倒酒,来敬酒,也不去多问什么了。

然而,待喝到了黎明。

趴下的依然是群雄。

神武王揉了揉额头,胡乱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站起了身。

天下再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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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灾难之后

除夕,白昼,雪止。

入眼半是废墟,半是京华。

但只要有摄政王在,这皇宫即便被毁了一半,但宫女太监们还是纷纷忙碌着,扫雪的扫雪,筹备新年的筹备新年。

那个男人换了身轻便的灰色袍子,又坐在了宗动阁湖心的的老柳树下,侧目右看,可以见到一片废墟,但至少这湖还没动,湖里的鱼儿也没少。

夏广看着水底那一个一个不知名的巨大鱼影,远远甩出了鱼钩。

刹那之间,便是三条鱼飞跃而起,同时扑向那鱼钩上的饵,强大的力量传来,便是这一边持着钓竿的是个巨人,也要被这力气给拉到水里去。

这就是鱼儿们的反钓之法。

你钓我们,我们就把你拉水里来。

然而夏广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蚕王丝的鱼线崩的笔直,然后在东西晃来晃去,湖面上不少三角的鱼鳍来回巡弋着。

原本是悲凉的气氛,但是似乎有摄政王在,他只要还在钓鱼,那么,这天就塌不下来。

去做罪己诏,去卖哭,去安抚民心这种事,自然是交给了小天子去做了,看样子是赶不回来吃年夜饭了。

京城混乱,动荡,一队队城中守卫纵横交错,在街道上维持着秩序,安抚着死去的百姓,这空间碎裂的浪潮里,就是死了,也是化成一团血水,连个尸体都不留下。

皇宫里,是东南方向的一半被摧毁了,京城则是如被从东方而来的巨兽咬了一大口,幸而粮仓之类平日里都是在西北方向,此刻,更是被天子直接大开,令重兵把守,同时分法粮食,又设置据点,煮粥犒民。

另又组建大夫,宫中出钱,如有伤员,一应救济。同时搭建帐篷,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

一道道命令在大臣们的辅佐下,被井然有序的发了出去。

宗动阁。

钓鱼湖畔。

“大人,有三名江湖侠客求见,分别是唐门来客唐柔,眉间一点山现任掌教常吹雪,风神山林残,说是与您有旧。”

黑甲的侍卫单膝跪地,向着那背影汇报。

夏广看看天色,似乎还早,没到晚饭时间,便是道:“带他们进来吧。”

“是!”

侍卫恭敬回应。

能够和神武王大人说上话,他觉得特别自豪,所以声音中气十足,不是希望晋升之类,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很快,银发白袍的女掌教,红裙外罩石青色斗篷的唐柔,以及穿着麻衣背负重剑的侠客,在一队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宗动阁的湖畔。

“你们下去吧。”

声音传来。

这一队侍卫井然有序,退后从浮桥离开,继续维持这毁了一半的皇宫的秩序去了。

“你没事吧!”

唐柔直接跑了过去,微红的脸上挂着担心之色,她回到客栈之后,两名唐门宿老问明情况后,就直接说着神武王可能对你有意思,否则人家凭什么传功给你,助你突破?

至于江湖监管使的事情,原本还颇有微词。

但是昨日那惊天动地的一战,谁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了。

夏广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传功什么的,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只是希望将江湖监管使这一策略的第一步走好,如此而已。

便是换了个丑八怪或是男的,他一样如此操作。

所以,神武王淡淡指了指旁边说了声:“坐。”

唐柔一屁股就做了下来,疑惑道:“你真没事?”

夏广抬了抬鱼竿,那崩的笔直的鱼线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你看呢?”

唐门千金这才注意到摄政王这钓鱼的姿势...实在是不同寻常,侧头一看,又是发现这湖也是不同寻常,再仔细看看,便是咽了咽口水。

何止是不同寻常,这湖里到底都是些啥呀?

三角鱼鳍带着凶煞之气,在来回巡弋,绿背红腹相貌凶恶的鱼群,如同狼群蛰伏在水草之处,时不时有八爪的怪物在水底显出片刻身影,还有各色不知名的鱼在水里扑腾,甚至产生一卷一卷旋涡。

这人...若是失足落入这湖水里,怕是瞬间就成了白骨吧?

再看那鱼线,绷得笔直,难以想象的巨力,从这鱼线的崩紧度就完全可以看出。

唐柔忽然乐滋滋的,想到这样一位盖世英雄居然传功助她突破,然后便是又抬了抬身子,往神武王方向挪了挪。

夏广侧头看向身后这两位,也是熟人了,只是这两人如今神色极其复杂,看着自己,也不开口,就是站着。

“都坐吧。”

温和的声音。

但两人却是无人动弹,然后林残出声了,嗓音略显沙哑:“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魔?为人,还是为魔?”

“人。”

毫无犹豫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小剑仙满头银发,每一丝每一根都是寄存着门中的亡魂,都是每个日夜的痛苦,她声音有些压抑道:“我知道,凭借你现在的实力,便是杀了我,杀穿整个江湖都不费力,也不需要去和任何人解释。

只是...你既然身为人,为了人,江南道上...”

她深吸一口气,双瞳却已是红透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然后顿了顿继续道:“江南道那些人汇聚着,所求的也不过是个解释而已,我承认,他们之中有些人确实有贪念,贪图你那力量的来源,那一颗浮世天罗。

可是即便我常吹雪是傻瓜,也明白这天下没有什么功法,可以让人做到如此地步!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啊?

你明明已经无敌于天下了?

为什么要戏弄人呢?

这样很好玩吗?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啊!”

这位支撑着整个眉间一点山的年轻掌教,站在冬日里,如同弱小的女子般无助地向着那个背影声嘶力竭的呐喊。

“事情已经过去了。”

夏广随手丢开鱼竿,那鱼竿还在空中,就被一条巨鱼飞跃而起,一口吞下,只看得三人心中又是一震。

神武王看着那哭红双眼的银发剑仙,又看了眼那苦大仇深沧桑的负剑男子,岁月已将他们改变,而不复当年模样。

“都过来坐吧。”夏广摸了摸下巴生出的胡渣,神色温和,“下午的时光还很长,长到足以让我和你们讲完一个故事了。”

这位有着第一暴君之名的大周摄政王又向远方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侍卫跑来了。

“去热些酒,御膳房端几盘已经做好的菜。”

侍卫恭敬应了声,便是退下了。

而银发小剑仙,与负剑的沧桑男子都是坐了归来,一起在湖边,看着这位今日里格外温和的摄政王。

夏广理了理思绪,“故事需要从一尊禅那的玉像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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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迁都

新年之后。

大周发布“江湖监管使”政策,先在唐门、墨门、琉璃门以及剑道七山盟试行。

唐门自然是唐柔牵头。

墨门是水镜宫的关系。

琉璃门是太后的关系。

剑道七山盟,是除夕下午的那一个故事,加上一些庇佑、支持发展的承诺换来的。

期间,皇宫里除却珍妃失踪,其余再无异常,只是这京城如此模样,很快便是又商议着迁都的事情了。

临近的一座大都城长安自然成了首选。

而几经商议,迁都就是定在了今年春分。

随后,夏广又让正道去给那位血仙子带了句话,就是四个字:回京见我。

并无太久,那红衣妖艳的魔女便是赶来了,梅铃心里忐忑的很,此时也懊恼的很,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逃婚了,现在这年轻的神武王是来秋后算账了。

然而,夏广并没有太多责罚,反倒是指点了她几招,帮助她解决了一些平日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然后又是商议了些事情。

之后,梅铃安然离京,带走了二十名使者,作为魔门的监管使。

魔门自有不少桀骜之辈,对这些监管使指手画脚,架空已经算是和善了,然后一次小小的冲突里,其中一名马姓的监管使,直接斩杀了自己所监管门派的所有违逆者,雷厉风行,果决至极。

便是后来梅铃赶到了,想要从中调解,这马姓的监管使依然不让半边。

混乱之中,更是与血仙子交手,对了三掌。

这梅铃随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对手,这三掌打的她气血翻腾。

“你是谁?”

血仙子忍不住问。

“府里排十三,出了府,不过是大人手下一条走狗,原本名字早就不用了,如果硬是要有个称呼,便叫我马面吧。”

那位马脸的监管使露出了笑。

魔门的监管使推动并不和平,然而摄政王人在京城的斗室之间,却是运筹帷幄,遥控着整个江湖,利用手下的一枚枚棋子,又是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直到一个半月后,魔门彻底拜服。

而不服的,全都死了。

在这一次近乎席卷了整个魔门的动荡之中,那神武王府变得高深莫测,无他,只因为其中出来的护院家丁,一个个都牛逼的不像话,杀人如屠鸡狗。

所以,待到二月中旬,魔门稳定下来后。

黑暗地下的势力,又将那神武王府,悄悄称之为地府。

地府里出来的,自然都是勾魂夺魄的鬼差,杀伐无度,魔门虽强,但是终究比不得真的鬼差,被折服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此。

在迁都之间,江湖便是安稳了下来,监管使的计划也是顺利的执行了下去。

说是监管使,其实其中大多是夏广从暗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每一个人他都单独指导过,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借助这样一支强大的势力,朝堂之上的摄政王便是一手压下了整个江湖,权势滔天,一时无两。

蔷薇关外的绿林好汉们,也是相时而动,见到这副模样,是彻底的没有和大周较量的心思,被招安的招安,剩余的则是跑到更南处的山头,占地为王去了。

如此。

佛魔交接的大势。

江湖不稳的隐患。

六大寇主屯兵关外的对抗。

便是都被这大周的神武王连消带打,全部消弭。

夏广唯一担心的便是四不言残存的实力,金断水与余小红倒是安分的很,只是还剩下薛白衣与薛笑,还有流落在外的哥舒岚。

但这一日,尚在迁都途中,却是一只黑鹰从空而降,夏广拆开鹰脚的信卷,火漆未动,是暗探的来信。

内容简洁:忘我道宗一年轻道士杀薛家剑庄庄主兄弟二人,薛白衣爆裂成血水,薛笑身亡。

一个区区道士能杀死阳魔和阴鬼的组合?

而且他为何要去杀?

短暂的失神并没有让夏广忘记正在迁都,而迁都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极多,长安古都,其中有着维系尚好的宫殿群,称之位未央宫。

入驻之后,后宫就是开始分房间了,太后带着妃子们自然是住到了一块,而东宫还没太子,便是挑了一处带湖的庭院给了神武王。

因为迁都远古,加上黑天子的频繁暴露,这个神秘的夏家组织从夏治时候的隐形,变成了如今的半隐,夏洁洁自然不太管事,夏汤倒是一力挑起了这个担子,一边勤学武功,一边则是把持着皇家暗地里的事,与天子也是走的越来越近。

这一日,夏广又是在园林里静坐,忽有所感,天空又是传信的黑鹰飞来。

拆开再看:哥舒岚,于此信书写时发现死于林中,居民曾见有年轻道士路过。

神武王一看落款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五日。

“五天前?年轻道士?”

夏广只觉的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只是说不清道不明,如此托了这道士的福,四不言中所有的隐患都消除了,除了自己答应庇佑的这两位。

想到金断水,和余小红。

他忽然皱起眉,迅速起身,扯起一袭金色长袍裹在身上,又牵了匹马,直奔未央宫外。

春日里,风暖的很,原本繁华的长安,因为迁都而更加热闹,这闹市之上竟然无法通过,夏广直接弃马,快步向着安置这两位的地方而去。

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没来由,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佛魔交接被天道察觉,那一日又是越界的厮杀毁灭了半个大周都城,天道甚至降下雷罚轰击人间。

可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后却是什么也没发生。

如今看来,是自己有些大意了。

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奔走,长安闹市上,黄家的月影妹子与三位猿猴兄长正在逛街,看着新奇的事物左看右看,见到神武王,猿猴兄长们便拖着正在吃改良版水果糖葫芦的妹子,直接悄悄跟了过去。

神武王可是横推之王,是他们的偶像啊。

而另一边,扛着龙头铡刀,中指带着奇怪机关的一个壮汉看到神武王出行,也是一愣,随即也是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偶像出行,还不能悄悄跟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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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神秘道人

春风暖,长安北地。

幽深的宅院,坐落在小巷子里,青石板子路凹凸不平,南风从那两门大小的口子传来,但此处安静的很,并非是寻常居民所住之处。

发了新绿的树荫在此处落下影子,但却使得这一处院子更加的幽寂。

幽寂的有些阴森。

巷里至少应该有七八户人家,但是却只有一家开着门。

很快,巷口出现了一道金影,裹着金色袍子的男人快步踏入巷道,而那唯一开着的门前,却是正走出一名年轻道士。

戴黄冠,着太极道袍,手握一把小钟馗桃木剑,面色温润,眸子却是无情。

夏广看了他一眼,他也恰好看到神武王。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夏广一边疾步顺着巷子口前进,一边注意着那年轻道士的去向,后者倒是不慌不忙,就如同无意间散步至此的游方道人般。

便在此刻,原上将军家的黄月影,三名猿猴兄,以及那青莲华衣的古怪横练高手,撞在了一起。

双方,四人对一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横练高手瞅了瞅三位猿猴兄,关注了下体格,三位将军家的犬子也在关注这位。

唔...饱满的肌肉,强大的横练体术,尽管不认识,却还是让他们在中立之位摇动,然后偏向了友善。

“朋友,哪一路的?”

黄金龙作为兄长,自然上前问道。

“横推...”

那扛着龙头铡刀,中指戴着奇妙机关的男人试探着吐出两个字。

四人眼中同时发光,显然确认了彼此的阵营。

是友非敌。

黄月影此时已经出落成一个窈窕而丰满的女子了,虽然左脸毁容,但从右侧看还是很美的,春日里裹了一身鹅黄纱裙,腰间悬挂了三把犹如雕刻的细长短刀。

见到自家三位兄长和那个横练怪人犹如打着哑谜,她也是机灵,很快想到了神武王在横练界神秘的“横推之王”称号。

“王,消失了,就是在这里。”

横练怪人皱眉观察着四周。

“我们分头找。”

黄金龙道。

“不,我们一起,这里不对劲,不可以分开。”

横练怪人显然遇到过这种事,分开就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几人抬头,观察着眼前,这里一片古怪的荒野,而那位裹着金袍的神武王,就是到了此处就不见了,只是长安城里有荒野,本就是一件怪事。

可是横推之王独自外出,他们这些人都是充满了无比的好奇心,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横推之王可是他们横练界的偶像,所以便是都决定试探着去看看。

五人相视一眼,相继踏入了面前的荒野。

然而这荒野里雾气却是越来越浓,浓的让人窒息。

夏广站在门口的时候,微微回头看了看,只见跟着自己来的那五人像是傻了一般,在巷子口来回徘徊着,时不时向着空气斩出凌厉一击,时不时快速奔行,凌空飞起,只是却是绕着圈子,如同被提着的木偶一般,古怪的很。

神武王余光扫了扫屋舍之内,那原本安置金断水和余小红的院落内,有一具雀羽红帽的尸体,以及一团炸裂的血水。

瞳孔微微收缩,夏广抬起头,看向对面未曾走远的年轻道人,沉声道:“阁下,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民宅杀人,还是随我去官府走一趟吧。”

他的话很有讲究。

穿着太极袍的温润道人停下了脚步,回头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开口道:“降妖伏魔,本就是道士本分,这两人看似人类,实则一魔一鬼,天不能容。”

天不能容?

夏广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眉毛挑了挑道:“我与你道宗无名真人有些渊源,曾经也聊了些道家的事情,只是却从未听过你这般人物。你是谁?”

道人笑容很冷:“我是谁不重要,今天停在此处,能让你见到,也不过是我在等你,算是与你道别罢了。”

“道别?”

夏广一头雾水,既然从不相识,何来道别一说?

“无论你是谁,国有国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外之人,也不能免,小道士,你就随我去官府吧。”

神武王依然注意着措辞。

那道人却是冷然转身,“神武王,你若是要破碎虚空而去,便是趁着入夏之前吧,这算是我私人送你的一个小小礼物,毕竟...我们道宗对你并不厌恶。我个人...对你也不厌恶。”

说罢之后,他再不停留,身形向着巷子的另一处如风而去。

“说清楚!”

金袍的神武王足尖一点,身形已在数百米之外,然而,他与那道人的距离却是依然在拉长,拉远。

幻觉?还是其他什么?

哼!

夏广伸手,抓向面前空气,周身散发的玄妙之意似乎触碰到了一些屏障,而瞬间发出“哧哧”的犹若灼烧,碎裂的声音。

然后往前踏出一步,但依然在原地。

那道人的身影已经成了黑点。

夏广眼珠转了转。

是一层一幻境吗?

他控制着自己的心意,与这幻境相撞,每一步,都犹若穿过了数道屏障,几步下来,竟如同穿破了许多薄薄的纸页。

身形快速奔行,化作疾风,向着黑点而去。

这一次,再无幻境了,那道人显然是愣了一愣,仿是根本未曾想到这凡人之国的神武王能够破开此术,便是也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逐渐这奔跑化作了飞行,天地大风,道人随意将小钟馗桃木剑插在背后,太极长袖盈袖灌满,他整个人已经御风而行。

长安桃花漫天飞着,铺筑成道,神武王直接一步踏起,踩着一瓣桃花,如同登着天阶般,而心意所致,漫天桃花都是向着那道人急速飘去,每一瓣,都是他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道士御风而行,神武王踏花而行,几个起落,便是数千米之外了。

而此时此刻,那青石巷子口,三名猿猴兄,黄月影,以及那横练怪人终于看到了巷子,而并非原迷雾重重的荒野。

几人面色都是透出了一丝震惊,匆匆踏入巷子里,自然也是发现了那一团血水,以及一具女尸,但是哪里还见到神武王。

横练怪人自然所有所思的离去了,而剩余四人则是直接报了案,经查,死去的女孩乃是西川余家的掌上明珠,去年不知为何入了京城。

这事才开始调查,便是迅速被压了下去,长安令不解,但上头只说了一句“神武王”,再无人多说一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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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道家是为谁办事的

话分两头。

夏广与那道人,一人跑一人追,很快便是远离了长安新都,还是来到了一处荒山野岭的地界。

道人停下身子,双足踩踏在一座壁立千仞的高崖上,问道:“神武王何必追我?”

夏广也停下脚步,落在同一处地方,此地乃是一片百十米的空地,算是一片开阔的悬崖边缘,“你杀了人,如此行为便是逃,你逃,我便追。”

余小红被杀,不知还能不能复苏,他也因而断了去往梦境世界寻找“鱼”的线索,心里本就烦躁。

而这道人来势汹汹,三两句话一说,也是古怪的很,那一句“若要破碎虚空,便是趁着入夏前”更是奇怪无比,所以他势必要问清楚,否则心里难安。

年轻道人一挥太极长袖,冷冷道:“神武王真要抓着这遮羞布不放?我所杀的,是人是魔,你难道不清楚吗?”

夏广道:“那此事暂放一边,你要我入夏前破碎虚空,又是何意?”

年轻道人摇摇头:“我能告诉你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若是还要再多问,那就是不知好歹。”

夏广眯了眯眼,“那我能否知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对我并不厌恶,甚至出言提醒?”

要打很容易,但是在打之前,他希望能尽量先摸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所以,他连问三个问题,并不以对方拒绝他而恼怒。

年轻道人笑了笑,“你以为我们道家是为谁办事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

但是听在夏广耳里,却是炸开了。

因为他对道家理解,甚至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达到了道家的第二境界“天人合一”,并且获得了罡风,所以他明白一些常人所不知晓的东西。

加之之前在皇宫之中与无名老道论道,知晓的更是多了些。

道家为谁办事?

这就要牵扯到道家的修炼之路。

道家,也是流传着仙人传说最多的一系,根据无数的故事,以及无名老道的推测来看,至少是分为三步。

第一,无我,夏广归结为这一境界,便是突破功法第九层,至第八十九层的力量。

第二,天人合一,这便是九十层往上。

第三,便是推测了,问道之境。

无我之境便可以获得一些天地的便利支持,比如御风,缩地等等。

天人合一,便是获得了道的某些认可,随后便会与天地之间的某一元素,或是物品产生共鸣,而获得“特殊使用权”。

各人各有不同,比如夏广获得是“罡风”,而无名老道曾见过“三昧火”,“息壤”等等神妙无比的元素,仙人传记的记载中,各种元素的种类也是极多,比如风之一类,除却罡风,还有扶摇风、筋斗风、窒息风等等难以计数...

问道之境,便是又更进一步了,那是真正的去探索自己的道,而不是再执迷于天地授予的道了。

如此说来,道家与天道是密不可分的。

道家如果非要说是为谁办事。

那么,除却天道之外,绝无第二个答案。

如此,再推导回来。

因为这年轻道人是为天道办事的,所以他杀死了四不言的所有人,所以并不厌恶自己,所以告诉了自己“若要破碎虚空,便是趁着入夏前”。

因为这一切都是天道要求他去做的,甚至天道也赐予了他一些原本并不具备的力量。

如此推断,便是一切都说的通了。

但是,夏广还要再试试。

所以,这位大周神武,若莽汉一般,装作糊涂一般道:“我管你为谁办事,杀了人还是要去官府里走一走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我也是如此啊。

没事,道士你对我没有恶意,小王对你也没有啊,放心,去了官府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带你出来。”

他并不指望道士跟他走,只是希望能找个理由动手。

果然,那年轻道士冷笑道:“神武王,过了啊。”

夏广不再多说,话到此时,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便是嘟囔道:“道长,你不和我走,我作为大周的神武王真不好对朝廷交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得罪了。”

年轻道士嘴角抽了抽。

您要不要碧莲?

一念刚至,便是感觉到漫天的风忽然变得成了一面墙壁,将他向着神武王的方向狂暴的推挤而来,同时对面那金袍男子,靴子踏着虚空,一步便是探手向着自己抓来。

年轻道人不慌不忙,直接抽出小钟馗式桃木剑,左手迅速烧起一页符咒。

夏广神色一凝,狂风控制着,直接全部涌向那符咒。

年轻道人急忙夹紧,以免符咒被吹跑,可是就符咒上燃烧的火焰却是熄灭了。

“哈哈!”

大笑声里,那散发的金袍男子却是骤然加快了速度,这一加快足足十倍不止。

原来起初,他一直是在给着让敌人误判的速度幻觉。

交手。

只在刹那。

胜败只在一念。

便是须臾之间,神武王已经临身,右手直接按住了道人的桃木剑柄。

两双眸子刹那相对。

道人只觉得手中受到一股重力牵扯,那握住的桃木剑竟然已经无法握紧,直接脱手而出。

“碎!”

桃木剑离了手,夏广直接大手一捏,将之从剑柄护手交界处到剑身下方,捏爆,随手丢开。

同时左手竟然是运起了七层力道,直接点向了那道人的穴位。

这一些列动作,兔起鹘落,快的很。

年轻道人也许力量很强,但是若是凭借技巧,哪里是这单单靠着人类技艺,在万千高手中杀伐过的神武王的对手。

轰!!

狂暴的风,犹如旋风从这年轻道人周身骤然爆发,澎湃着、汹涌着,若是要将身边一切人,或是物弹射开来。

夏广自然也是受到了极大力量,但是他独属于人类的心意,却也是同时掠夺了这狂暴旋风里的一些,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反冲。

而他的左手更快,快如闪电。

啪!

一声轻响。

他已经点钟了这道人的穴道。

风势一小。

又是啪啪两声。

算是加了双重保险。

年轻道人满脸的错愕之色,特么的...自己连招式都没怎么使用,就被擒拿了?

只是点穴这种人类的武学岂会对自己有用?

他刚刚吸入体内的两道冷风,便是在穴位被点的刹那,顿时化作气流冲击向穴位。

啪啪...

又是两声。

穴位刚解的同时,夏广又是点了上去。

然后直接右手化掌刀,劈晕了这个年轻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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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道法无情,人为刍狗

此战算是刹那之间就结束了,便如两军交战,大将阵前单挑,往往决定胜负的就是第一手。

又如棋手对弈,一步错,便是步步落了下风。

夏广轻叹一声,这些突破了屏障的存在,果然对于技艺都不怎么在意,以为不过雕虫小技。

若非如此,和这年轻道人拉开阵势,你攻击一道能量,我抵消了,再反击一道能量,你决定使用某个法宝,不仅挡住了这一次攻击,并且反击了一道更凌厉的攻击,而我也是拿出了一个法宝...唔...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神武王眯眼看了看这道人,真的很年轻啊,似乎就比自己大了六七岁而已,这般年岁能够取得如此成就,只是靠着个人,实在是难以想象。

或者说,是如同“八荒独尊功”上记载的返老还童,再一日如过一年?

不管如何,夏广决定将这道人困住,然后与他好好聊一聊,问问清楚,想来道人应该也是挺珍惜自己生命的。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能够试探到这个道人的底限。

想着夜长梦多,他直接将这道人抓着,然后踏风而行,向着长安新皇都急速返回,只是才刚踏出一步,便是觉得不对劲。

速度再次加快,而这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夏广猛一低头,却见这道人不知何时醒来了,一双没了神采,唯剩下失去了眼黑的银色双瞳正冷冷看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味道。

福至心灵,几乎是刹那,神武王松开了手,双手交叉,而一股难以想象的飓风扭结错盘而成的长枪,撞击在了他手臂处。

轰!!

只是这一击,夏广便是被击飞了足足千米之远,身形凹陷入拦路的笔直峭壁中央,那山峰随之折断。

但神武王并没有受伤,如此操作,只不过是以外力来抵御这风枪的力道。

石屑纷飞,山峰崩断之时,他一足踏出,轰然一声又是促进了这陡壁的折断,同时,他身形向着来时方向,如同一道光般射了出去。

“留下!”

手掌伸出,心意全开,八成力道随之使出,算是直接封锁了这一方空间。

以心意影响天意,封锁了,你便跑不掉。

这一刻,神武王毫不留守,同时随时准备着提高力量。

但那白眼无情的道人却只是冷冷一笑,身子便是凌空而立,伸手便是直接触碰向那封锁的边界。

啵...

只是瞬间的接触,夏广就收回了力量,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眼前这年轻道人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被道占据了身体,当然更多的可能不过是道的一道分身,如此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即便打赢了面前这个,牵扯出后面的天道来,难道还要和自己生存的这个宇宙时空直接作对?

所以,夏广停手了,抱了抱拳,极其真诚的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人类...是无辜的。”

然后便是抬头静静看向那没有感情,没有聚焦的银白色眸子。

那银白色眸子也在看着他。

神色不变,也不反馈什么,便是又一道随手聚成的飓风,飓风在形成之刻,直接幻化万千把风枪,威势可怖,惊人至极。

道人再不看身后一眼,万千把飓风长枪已经替他招待客人了。

片刻后。

夏广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看着远去无影的道人,若有所思。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的消化能力才行。

只是那道人最后的动作,他是看明白意思了。

人类,算什么?

“看来再追上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夏广沉吟着,便是直接坠落而下,这一番试探交手,他获得了许多许多信息,这些信息需要他来消化...以及做出判断。

神武王裹着的金袍早已在刚刚的对战之中,被撕裂的破破烂烂,落地后幸好附近有个农屋。

屋子里是个相貌姣好,颇有些爽朗气度的年轻女人,夏广路过时,她正在门前小院里晒着衣服,穿着红白格子布围裙,黑发扎了简单的侧马尾,从左肩垂落,自有一番野花的味道。

见到这少年模样,还以为是遭了山贼,再看看他气质卓绝、不像坏人,便是直接寻了一件丈夫的麻衣给了他穿了,然后唠叨了几句作为猎户的丈夫的生活,以及平日里山间的无聊。

夏广随意问了问有没有山贼之类。

那女人笑着道:“神武王大人所在的地方,周围可是千里都不会有盗贼哩。”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便是催促还在喝着热茶的夏广离开。

今天那猎户的丈夫说了早归,而他又是个喜欢吃醋的,若是见到了这少年,莫不是误会什么。

夏广自然也是无所谓,他本是一路散步在想事情,现在但既然拿了人家的麻衣,喝了人家的热茶,总归留些什么,转眼看到一块坚硬石头,便是捡起,右手手指随手一划,在那坚硬石头上留下一道斩痕,然后扔在桌上:“大姐,算是这衣服和茶钱了。”

那女人只觉这少年脑子有些问题,这一块石头是啥呀,怎么就是钱了?

但丈夫快回来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催着这气质卓绝的少年走。

穿着粗布麻衣的神武王走出了这农屋,没走几步,对面却是迎面来了个虎背熊腰、肌肉虬结,背负着硬弓,腰间插着剥皮刀的男子,正大踏步往此处走来,边走便是喊着“婆娘,我回来了,酒菜可曾热好,晚上还有事”。

那女人脸色苍白,这少年还穿着自家汉子的衣服呢,这...这怎么就恰好撞一起了?

她怎么解释?

那迎面走来的汉子见到从自家屋子走出的少年,先是一怔,正欲发火,但暴躁的话才刚到口边,便又是一怔,然后便彻底怔住了,喉结动了动。

夏广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那虎背熊腰的汉子这才清醒过来,急忙也是点头,嘿嘿的露出了憨笑,同时毛绒绒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

待到醒悟过来时,那粗布麻衣的少年已经走得远了,那少年似是抽了两根新绿的狗尾巴草,在随意的舞动着,顺着山道的背影,只剩下一个并不清晰的黑点。

农屋里的年轻女人一头雾水。

而自家丈夫上来便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后者忙解释道:“只是个遭了山贼的,我才把你衣服他的,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也是你常和我说的。”

那虎背熊腰男人大笑道:“谁和你说这个,那个男人有没有留下什么?”

年轻女人愣了愣,指了指刚刚拿去垫桌脚的石头,“呐,就是那石头。”

虎背熊腰的猎户急忙扑倒在地,小心的抬起了木桌,抽取了其下的青石,怔怔看着上面的那一道斩痕。

看了良久,似是入了魔一般,直到穿着红白格子围裙的女人在他眼前摇了摇,这猎户才清醒过来,他猛然回头,双目放光盯着自家女人,然后道:“婆娘,你可知道,今日可能是你这一生最幸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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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去留无意(第三更)

夏广并没有返回京城,如今江湖稳定,朝堂也稳定,并不需要自己坐镇,而且这事究竟严重到何等地步,他还需要立刻赶赴忘我道宗,去问问那曾经与自己论道七日七夜的无名。

期间,他直接去往途经城市的官府之中,然后写信一封,让着官府的县令遣人送往长安,交予神武王府管家就可。

那县令见过神武王,兴奋至极,立刻挑选心腹,安排高手,携带着这信就上了路,若是无误,快马加鞭七日能够抵达长安。

数日后。

青峰巍峨。

香客们正趁着春暖花开,一年的好时节去道观里上香,密集的人群宛如铺散带子上散落的装饰,多而杂。

便在此时,不知谁惊呼了一声,然后便是一片人抬起了头,看向了高处,这一处的惊呼扩散开去,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目光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凌空御风而行,他面容坚毅,下巴处早已生出了不少胡须,而显得很有味道。

那男子只是几个起落,便是直接进入了道馆里。

惊呼声离他远去,更是被高处的山风彻底吹至湮灭。

神武王站定在顶峰的一处道观前,面前一左一右各有高过人头的青铜炼丹鼎,此时还有着淡淡的药味散发出来。

三面是汉白玉栏杆,正中是个九阶的楼梯,回头去望,这阶梯极长,而且完全不是通着香客所来的方向,视线所及之处,已是没入了时不时飘过的浮云之中。

此处不胜寒,恍若天上。

夏广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这颇有些古风的道观中央高悬的“山外青山”四个字,笔锋出尘,重意不重形。

“无名真人可在?”

神武王扬声喊道。

片刻,门被推开了,一男一女两个小药童出门迎客,虽见来客粗布麻衣,却不曾有半点小觑,通常能来这里的,都不是凡人。

所以两小童作揖道:“师父云游去了,至今未归。”

夏广问:“什么时候去的。”

粉嫩的女童想了想道:“似乎是七日之前。”

男童接口,忽然问道:“还请问您大名,待到师父回来了,能方便告知。”

神武王道:“便说是夏广来访。”

他闭目感应,这山峰之上,却是只有自己与这两名小童,那无名确是不再,只不过七天之前,这个时间有些凑巧。

七天,刚好是自己与那年轻道士交手的时候。

估摸着问着两名童子也得不出什么消息,夏广便是简单的道别,然后准备离去。

便在这时,身后那女童忽道:“可是曾与师父论道七日七夜的神武王,夏广夏真人?”

夏真人...

夏广虽然对这个名号有些无语,但点点头,“是我。”

两名童子相视一眼,然后男童道:“夏真人等等,师父云游之前曾经留下一封信,说如果您过来了,便是直接给您过目。”

说罢,男童便是钻入身后的“山外青山道观”,再出来时已是拿了一份火漆未破的信封,然后恭敬的递给这来访男人。

夏广稍稍顿了顿,然后拆开,信中内容啰嗦的紧,但全都是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最近身体好不好,吃饭香不香”这类废话。

他迅速扫着,直到末了才出现了一句颇有意思的话:夏兄既已窥破天人合一之境,何不趁早破碎虚空,遨游上界,岔路之处,只需御风以道,自会行至正确路径,届时老道必然备棋泡茶,候您大驾。

落款,无名。

夏广折好信,沉吟着。

又一个叫我破碎虚空,前往上界的,同时还告诉了我如何在岔路口进行选择。

只是这无名真人也未曾说明原因。

之前的种种线索全部链接在一起。

此时,若是不能完全得出这天地即将有大变,那么就真的是愚昧了。

不仅天地有大变,时间也是确定的,今年入夏之前,距离此时也不过一个月了。

劝我入夏前破碎虚空,这就意味着...入夏之后,便是连上界也无法去了,换句话说,便是这个世界被封锁了。

原因,也可以揣度,无非是之前佛魔交接的那点事儿的扩大化,虽然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形态进行扩大的,但是根子却是通在这里。

“果真...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夏广轻叹一声。

此时,山风里,身后那小女童又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师父交代了,若是夏真人看完了信,还要问一句话。”

夏广“嗯”了一声。

那女童又说:“师父让我问您,是去还是不去。”

那穿着粗布满意,有些胡渣的男人仰头看了看天空,春日里天光正暖,此时破碎虚空而去,未必不会留下千古美谈,便是皇宫诸人也能去有时间去道个别。

与皇姐说上两句话,再发动风厂与阴影皇庭,去看看能否寻到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些什么的小侄女儿。

二十七护院家丁足够在江湖层次上,庇佑大周安全,皇兄心事也算是了了。

夏政虽小,但已有雄主之姿,夏汤虽幼,但也初在黑暗里露出了獠牙,嫂嫂们自己再多关照几句,想来即便离开了,余威犹在,足以保她们一世平安。

而第三梦...能够去寻找她的线索已经被全部掐断,留在这方人间,未必能再遇到阴鬼,不过自己似乎也可以在梦境里稍微控制身躯,如果足够强大了,未必没有进入那浓雾中的希望。

此去上界,若无意外,当是被分派在了道宗的阵营。

站得高自然看得远,说不定还能得出更多信息,便是这一界被封锁的消息,也能探查到真正原因。

一切,似乎也说不得不好。

若是其他人,十有八九就是如此做了。

此去,遥遥无期。

人间,便是过往云烟,黄粱一梦,日后谈说起来,只说“当年在那被遗弃了的下界,自己曾如何如何”,然后拼尽了努力,又如何如何。

只不过,真的只是封锁这么简单的事么?

谁知道呢?

也许走上了这条单行的,无法回头的路,达到了上界,就可以很轻松的直到答案了。

一切迷雾也会被吹散,然后又是重新开始。

这都是极好的。

可是,这不可一世的大周神武王却是唇角露出了些笑,没有人知道他最后想了什么,也无法去猜测。

只是,他已经回了头,看定那两位还弥漫着药草味儿小童,悠然道:“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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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金角银角

忘我道宗。

山外青山。

两名小童对视一眼,很快又是钻入身后的道观中,再出来时,手上已是捧了一个狭长的青玉小盒子。

“师父说其中的六枚丹药,服用后可以百毒不侵,延年益寿,既然真人不求道果,贪恋人间,那么便以此薄礼相赠,算是结个善缘。”

夏广接过了这青玉盒子,看来这老道也却是有心了。

那小女童又接着说:“师父还说了,既然夏真人不走,那么便让我们两人以后跟随真人。”

夏广:......

男童道:“真人莫要小看我们,我们在忘我道宗辈分很高,平时承蒙师父指点,早已将八大绝学之中的青山不动功修习至了第七层。

另外,除却几样极其复杂的丹药炼制未曾掌握,其余的都是会的,以后随着真人也可以继续炼丹。”

夏广一听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小道童无名道人无法带去上界,可是又担心他们,于是便设下了几个问题来问自己。

若是自己也前往上界,那么一切自然不谈。

若是自己选择不前往,那么这无名道人便是将两个孩子托孤给自己了,以这两个道童的炼丹本事和自身的武学修为,自然不会是累赘。

看着两名小道童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神色里隐藏着紧张,夏广点头道:“可以,你们可有名字?”

女童道:“师父说了,在此道观,我是明月,他是清风,但若是离开这里,那么名字也都由夏真人做主。”

男童咽了口口水,紧张兮兮的,生怕得了个“狗娃,狗蛋,喵带”之类的名字。

夏广看着面前两个小童。

女童粉嫩,瞳孔清静无暇,气质脱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男童却是有些面色熏然,眸子狭长略红,垂手在那一处,便似是普通的小道士般,只是体内流转的内功,却也是及其精纯。

略作沉吟,夏广道:“既然无名老道将你们托付于我,那么出世后,便是随着我姓吧,明月,你便叫夏银角,清风,你便叫夏金角好了。”

两名小童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这...

这取得什么名字...

“不喜欢吗?”

夏广觉得名字还不错,他难得给人起个名字。

男童正欲说什么,却被女童拉了拉衣袖,然后女童道:“便如夏真人所言,以后我是夏银角,清风是夏金角。”

神武王点点头,又是交代了两句,让两人准备完成后,便是去道宗山下的官府,自会有人与他们协同一道去往京城。

到了京城后,便是直接去神武王府寻管家就可。

金角银角两位小童便是应了,夏广挥袖踏风而去,经过山下时,自然又寻了当地官府,说了护送的事情。

然后,神武王马不停蹄,又奔去了附近禅院。

他速度极快,只不过赶到这些地方时,却是愕然无比,因为寺庙里的僧人都在收拾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打算。

夏广随意揪着一个小沙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沙弥显不识得神武王,但他也不隐瞒道:“玉像全都倒了,方丈说大伙可以散了。”

说完后,便是匆匆忙忙去领取些分配到的财物去了,生怕去晚了就没了。

夏广独自一人走在这一间遗传算是数百年的古刹之中,黄墙新涂,夕阳里,抬头随意可见颇有禅趣的巨石,想来盘膝坐在其上,默诵经文也是安宁至极。

远处暮色里钟楼之上,却是脱去了僧袍的僧人,正撸着袖子,将撞钟木扬到最高,然后运力撞下,巨响钟声随山风而下,在空旷山谷、山下小镇上回荡。

似乎是最后一次撞钟了,所以这僧人格外卖力,然后做完之后,便是匆匆的下了钟楼,顺着石阶挎起不小的包袱,出了禅院之门。

僧人纷乱,也无人管这穿着粗布麻衣的不速之客。

夏广站定在了一间大殿内,殿堂之中三尊禅那玉像,中间那一尊显然是新近才被摧毁的,那是一道剑痕,直接将玉身斩为两截。

大殿帘子后,一名老僧正是盘膝而坐,端坐在蒲团之上,肤如枯皱树皮,双眼深陷,干涩的嘴唇正巴巴着。

夏广走近了些问道:“此玉像毁坏到这等地步...是何人所为?”

老僧也不睁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直到夏广冷哼一声,这声音如滚滚天雷在空旷的大殿内来回荡着,这老僧才惊恐的睁开了眼,露出苦涩的神色:“所有的,所有的禅那,都不会再赐福于这世间了,所有的...哈哈...”

夏广一愣,这僧人看来知道些什么,于是他也不再多管,直接使用了八十九层的摄魂术,同时为防这老僧忽然晕倒,直接度了一道救命的精纯真气到其体内。

如此,即便离死不远,也能吊一口气。

老僧双眼睁开,其中带着极其迷茫的神色。

夏广温和着叹息:“这中间的玉像倒了,真是可惜,不知是何人所为。”

老僧嘴唇翕动了两下,然后低声道:“一个道人,他从天而降,举手抬足之间,便是仙人之威...”

夏广继续引导着:“这道人做的过分,禅那不会生气吗?”

老僧忽的疯狂大笑起来,夏广只觉这摄魂术变得极其不稳,似乎是触及了什么禁区,他急忙再度了一丝气过去,那老僧终于平稳了下来,然后道:“禅那放弃了这里,渡能师兄苦修三十年,三十年未曾吃一粒谷子,也未曾喝一滴水,只是与这座寺庙有些渊源,所以临走前特来和我们说了一声。”

夏广问:“那渡能师兄去了哪里?”

老僧道:“被接引去了极乐之地了吧。”

夏广又问了不少问题,但这老僧显然知道的也并不多,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道人毁了玉像。

渡能苦行僧说禅那放弃此方土地,他则是被接引往了上界。

略作沉吟,夏广一掀帘子,大踏步迈出了玉像已成废墟的大殿,殿外,已是暮色深时,黑云包裹着瑰色云霞,很快要将光明湮没。

熹微的光华下,可以看到下山的石阶上,皆是奔走的僧人。

春寒,刺骨。

165.白莲刺杀

大周四百八十寺,包括绿萝禅院,竟是在短短的数日内,禅那玉像尽毁,禅院更是解散,僧人们还了俗,要么加入了其余门派,要么则是定居在某处继续小范围宣传着向善的经文,要么则是蓄了头发与寻常居民或是江湖中人没有区别。

“八百八十一,八百八十二,八百八十三!!”

暮色的山崖之上,眉目藏着威势的男孩正拿着把长刀,一遍又一遍的斩下。

汗水冲刷,早已湿透了鬓发,只是却没有抽干他的力气,反倒是让他的眸子更加明亮,和令人产生寒意,像是一只专注的猛虎。

他的手臂早已僵硬无比,此刻全靠着一股毅力在支撑。

若是有长安城的人在此,必然会认出这男孩便是当今天子,夏政。

他冷冽的目光看着悬崖边缘站着的男子,后者正眺望着初夏里的山谷,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夏政想着,若是他无声无息的走上前,推一把,这神武王会否坠崖而死?

这念头才刚生出,就是湮灭了,反倒是化作更加狠烈的斩击,呼啸在横吹而来的山风里。

“九百九十一,九百九十二...”

他的声音似是伤兽的低鸣。

“皇叔,一千刀,完成了!”

夏政喘着气,看向山崖尽头的男人,太后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定要皇帝在退朝后学武,然后又央求了神武王大半天,后者便是同意教导小皇帝武学,如此才有了这一幕。

只是,神武王不给功法,不教运气法门,只是每周两次,带着小皇帝来到长安已被的山上挥刀。

“嗯,下一次,便是五日之后。”

夏广点点头,小皇帝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离去,被山腰处一众等候已久的护卫、太监立刻迎了过去,然后返回皇宫。

夏政直到钻入马车,拉上帘子,两个车内的小宫女才是凑过来,给他捏肩捶背,皇帝舒展身体,感受着肌肉的酸痛,实话说,他真的无法喜欢上这位神武王。

不知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

虽然这种心情并不会让他去犯傻,做一些无法弥补的错事。

“神武王为何如此之强?”

夏政问了没有答案的问题,“朕还未出生之时,便听说他五岁就能提起一对三千斤重的金狮子,六岁就能杀灭白莲教,于一众逆贼手中救下父皇,少年时期更是奔赴大沙漠,开始了传奇无比的经历...封禅台上灭杀三千,江南道上杀穿江湖,京城西门独自挡住西来大军,最终又是除夕之夜一战如神。

为何?”

天子想变强,越是如此想着,越是每日都超越自己极限,就越是想不明白,即便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已疯狂的姿态活着,却也是连那个男人的背影都没有望见的可能。

便在这时,马车似乎是碾压到了一块尖石。

咔的一声停了下来。

夏政整个人往前扑出,恰好扑在了一个揉腿的宫女怀里,原本是大怒,但是温香软玉以及丝绸的磨蹭令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至于这怒火暂时被压下,掀开帘子,正欲问话。

却见到气氛诡异异常。

侍卫首领正抬手示意停止前进,抬头愿望,只见飞鸟飞起,在林子上空徘徊而不得落下。

“戒备!圆形阵,保护天子。”

侍卫首领声音很严肃,同时点了两人道,“原路返回,通知神武王大人。”

此时距离那山崖顶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路径甚远。

“有刺客吗?”

夏政冷哼一声,他并不慌张,反倒是如同幼小狮子般愤怒的咆哮着。

“皇上放心,属下...”

话音未落,远处便是一支箭忽然射来,那侍卫也是高手,运气之间,右手之上便是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真气,爆喝一声便是拍出,同时左手从马侧拉着大盾,猛然翻起。

嗖...

那箭在这侍卫的掌心刮过,不仅穿透了气劲,更是在掌纹上留下一道血痕。

“喝!”

侍卫左手的盾牌已经被左手带动,挡在了身前,同时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足在马镫上一踏,便是往后而去。

刺客袭击,目标必然是天子,既然是弓箭射击,那么如此便要靠近了守护才是。

只是...这刺客的力量好大。

幸好自己带了盾。

当!!

箭射在了盾牌上。

巨力传来,随后竟然直接破开了钢铁,灌入了那侍卫首领的胸口。

“这...”

侍卫首领瞪大眼,不敢置信这一箭的力道。

只是已经迟了。

最后一幕,是看到穿着雪白绣着白莲纹理长袍的身影,从林子侧边缓缓走出,此时正从箭筒中抽出第二根箭。

那身影的身形并不魁梧,只是手臂却是待在全封闭的手套里,显得异常的粗壮,像是一个三米横练大汉的肌肉手臂被安装在了少女身上,充满了违和感。

“保护皇上!!”

侍卫首领发出最后的一声大吼,但是身形已经往后仰倒,抬起头,看到了暮色的天空满是阴影。

是箭雨淋漓。

数千穿着白莲袍子的身影或是持着弓箭,或是持着连射弩,从两边走出。

“速战速决!我们时间不多!”

那粗壮手臂的白影旁,一名裹着黑莲袍子的声音出声喊道。

连射弩,一次十二发。

那群白莲们像是交差一般,急速射完,完后便是抽出腰间兵器,向着那马车冲去。

马早已被射成了刺猬,而只是勉强有几名残存护卫挡在了马车前。

车内,夏政身子忽然抖了起来。

心也是狂跳。

他已经认出了来人,所以牙缝里死死憋出几个字:“白莲教!”

夏政毕竟还是个孩子,手在抖,他却是冷哼一声,一拳直接砸在了自己那颤抖的手上,然后身子一弯,居然从车厢里拿出了刚刚练习用的长刀。

心狂跳,面色却是不动,只是铁青的吓人。

再看看两个小宫女,早已面色如土,忽然又是一道利箭直接穿破了马车的车壁,嗖的一声从一名宫女的后脑勺贯穿,又从额前穿出,带着鲜血脑浆,从夏政耳侧堪堪掠过,直接钉死在了马车另一边的木板上,才停下。

夏政颤抖起来了,面色通红,双眼也红了,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逼近。

166.深坑鬼影(第三更-求订阅)

“啊啊啊啊!”

长刀拔出,他便是要冲出马车,恰好此时帘子掀开,一名持盾的国字脸侍卫正看着他,“皇上,危急时刻,恕属下无礼了。”

说罢,便是猛然将盾牌往着天子身后投掷而去,然后手如疾风一把抓住年幼的天子,足尖点地,身形向着来时方向极快奔跑。

盾牌与身后之箭撞击,隐约风雷之声,随后竟是插在了一起,哐当一声落了地。

远处那裹着圣洁白莲袍子的身影深深看了远方一眼,又看了看那国字脸侍卫极快的速度,声音冰冷,“撤!”

黑莲袍子里的少女不太理解,“教主,我们快成功了,又能杀一个狗皇帝了。”

她刚刚成为黑莲圣女没多久,今天跟着教主来,本想着看一个狗皇帝狗带,却没想到这关键时刻教主却是说撤退,怎么回事嘛。

然后,她口中的教主没有丝毫解释,转身就跑,速度比来时快多了,暮色夜色交接的风里,纯白的莲花帽兜被掀起了些微,露出了一张冰冷而痛苦的瓜子脸儿。

教主一跑,数千的白莲信徒也是如潮水般,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了。

黑莲圣女跺了跺脚,向着远处那已经跑远了的狗皇帝吐了吐舌头,“略略略”,然后握了握腰间的一双弯刀,也跟着教主跑了。

她知道教主为什么跑。

都是因为...那一位啊。

那一位便是身在数十里之外,那只是给了自家白莲教一两分钟的刺杀勇气而已。

不知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听说还是教主带大的。

我也是教主带大的。

想了想,黑莲圣女有些自豪。

白莲教来如风去如风的一场刺杀,只是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但是那国字脸侍卫依然在拉着天子狂奔。

夏政只觉自己的嘴巴里面被狂灌入冷风,才一开口就是“啊啊啊啊”的声音。

两人毫不停歇,一直奔到了原本练刀的悬崖,才停下了脚步。

再看神武王,却在悬崖突向天空的翘出之处,背影黑暗,面对着刚刚生出的圆月。

无论是夏政还是那国字脸侍卫都是忽然呆住了,双腿不受控制,便是要跪倒下来,远处,触手可及之处,似乎变成了私人领域。

神武王抬手,月光如水照耀在他掌心,而他翻覆之间,那如水的月光真的变成了流水,在空间里幻化成各种模样,最终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彷如万千次的雕刻,成了一个极美的女人的模样,夏政知道,那应该是皇莆香。

天子不禁好奇起来,这么强大一个男人居然还会喜欢女人?

他就不喜欢,不会被女色所惑,只是这念头刚生,便是想起刚刚扑到宫女怀中那怪异的感觉,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舒爽,和期待再来一次的感觉。

女人嘛,宫里那么多,天下那么多,一个没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夏政一时间都有些忘记了恐惧,垫着脚,看着神武王怔怔看着手里月光凝结成的人儿发呆。

他却不知道,就在刚刚的时间里,夏广早已完成了一个测试。

他释放了自己越界的力量,只是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飞升上界的征兆,而之前在除夕前夜与三佛一魔交手后,那种破碎虚空、世界排斥的感觉却是强烈的很。

这种感觉,现在消失全无。

这意味着上界与此处的联系已经被断掉了。

前因后果,连接起来,夏广也是想明白了。

天道假借道人之手,屠戮阳魔阴鬼,再毁了禅院里那可以与白鹭神州的禅那们联系的玉像,随后又令道宗里突破了屏障的真人全部离去。

那道人受了好处,所以才感谢自己。

如今,极目远眺,这个世界想来已经再无突破屏障之人了吧?

但愿只是封锁了,而不是...

夏广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想了想又掐灭了。

“王爷,刚刚天子遇刺,是白莲教的人。”

国字脸大汉待到那凝固的区域稍稍减弱,才上前单膝跪地,以一种汇报的语气说着。

年轻天子眯起了眼,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在危急时刻救了自己的国字脸大汉,竟然是小皇叔的人,难怪...难怪武功和那群酒囊饭袋不一样。

可是,自己身边竟然被小皇叔安插了人!

“明白了,我会处理的,你带天子回去吧,他们不敢再来了。”

神武王头也不回,静静道。

“是,大人!”

国字脸大汉没有丝毫犹豫。

年轻天子却是不答应了,扬声道:“神武王,若是半路还有人阻截,怎么办?”

“不会的。”

夏广声音很平静。

年轻天子实在不知道他的确定从何而来,但他也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出害怕的模样,于是便咬了咬牙,转身,随着那大汉走了。

一炷香时间后,两名身穿黑色绣着风纹袍子,头戴黑色冠帽的带刀男人跪在了悬崖入口,这是风厂之人,如今是隶属于牛头属下。

牛头上位后本着全心全意为神武王服务的原则,提出了几个第一,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神武王有召唤,务必第一时间赶到,去聆听教诲。

感受到身后的来人,神武王淡淡道:“去查一查白莲教如今的总坛在哪里,七天之后回报给我。”

话音落下,身后那两名裹着黑色风纹袍子的带刀男人便是即刻离去了。

夏广坐在悬崖边缘,极目远眺,心头忽的有所感,不自禁看向那被废弃了的京城方向,这奇怪的预感越来越浓,他身形骤然拔起,一步踏出,已是随风在数百米外。

次日黎明,他踏入了原本京城,这里并非是无人居住,不少无法搬移的居民依然住在此处,皇宫之中也是留着一支军队驻防,以免有人进去扰乱宫廷。

神武王以区区人类之身突破屏障,除却能够感染天地,制造“区域”之外,预感能力也是极其强大。

此次,他的预感却是充满了灰色,充满了不详。

随着感觉,神武王站在了那城东的巨坑边缘,那是他与三佛一魔交手所产生的。

天才蒙蒙亮,城中居住的居民们面带倦容,在街道上沉沉地拖着步子行走,却都是尽量避免绕过这个坑洞。

见到有人站在坑洞旁,便是一些小声的议论,隐约传来。

“那洞穴里有魔鬼,不能靠近。”

“我深夜还听到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像是人在说话...”

...

夏广眯了眯眼,而下一刻,却似是感受到了一种爆发的征兆。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坑里发出稀稀疏疏的诡异声响,随后便见到一道诡异的扁平影子从坑底喷射出来,不是人形。

而这只是开了个头。

紧接着,犹若黑色的雨水倒流,一道道诡异的平面剪影,悚然地从坑里飞出,爬出,化作激冲的漆黑瀑布,充斥在神武王的瞳孔里。

像是地狱的大门,刚刚开启。

167.截取样本

废弃京城,深坑,鬼影如剪,如道道漆黑绸布,飞快爆发着,射向此时才刚微明的天空。

原本的晨曦忽的被什么吞没了,而变得暗淡起来。

天色近乎一瞬间就变得灰沉起来,这些鬼影仿佛是变成了铁青的彤云,那云厚实的吓人,便是连整个天空都变低了。

狂风也随之卷来,将地面的尘土,一切并不太重的物件,诸如小孩儿玩的拨浪鼓、娃娃、风筝,诸如随手丢的包炊饼的油纸,挂在门前的灯笼,以及伞,竹篮,衣物等等,刮得满城飞。

才刚刚缩头的人们,便是赶紧又返回了屋舍里。

任谁都看出这是即将暴雨的征兆,夏季也算正常,来得快去的也快。

于是,整个废弃京城的户外,只剩下了那头发凌乱狂舞的胡渣少年现在黑色光墙之前,夏广伸出手指,略为顿了顿,便点在了那如飞天布匹的鬼影中。

那鬼影被中指挡住,而断了些,可是依然去势不变。

夏广神色不变,抬手招来一根巨大的门梁,平推之间,已经压在了那爆发的口子上。

哧...

门梁瞬间化成了灰烬。

又看到路边的一只疯狗正在发足狂奔,夏广抬着的手又是一招,疯狗不知所措,整只身子凌空而起,逆风而行,但随着那只手的再一拨弄,便也是直接落入深坑黑影爆发的口子上。

一阵极其细微的腐烂的声音传来。

夏广微微动容,那条狗就在触碰到黑光的一刻,眼珠弹出,全身腐烂,很快又是一团诡异的黑火爬上了狗毛,让这只狗子成了团燃烧着火焰的黑炭。

它身上每一个零件都在以“弹射”的方式肢解,眼珠子,四肢,牙齿,然后是身体咧开后的器官。

便像是祭祖的大片纸钱,在飞上天空后,被风吹的散成了好多碎片。

一团一团黑火,已经无法辨认其中间包裹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单单是我没有事?”

夏广此番不再运气,只是小心的将小指再次探出,试着放入黑影之中,他只觉这黑影诡异无比,不知所谓,而爆发也不可能持续很久,所以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手指已经放入了逆冲扁平的黑影之中,夏广细细体会在手指上的感觉。

“果然,有很复杂的痛觉,并不是针对皮肤,而是顺着毛孔直接钻入了我的体内。

只不过我体内似乎也存在些什么,所以这些黑色游丝以某种难以明白的方式,被我消化了。”

这位大周的神武王,无语至极,关键时刻总还是自己的消化能力更可靠些。

无论是之前那号称不灭的燃尽五识的佛火,还是绵羊岛夹层空间,甚至是天道分身假手于道人的万千风枪的攻击,若是靠着自己来硬抗,怕是需要多花费许多力气。

但是,只要消化掉它们,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想来还是麻雀徒儿那盘用料奇特的“蛋炒饭”的功效吧,果然那个时停世界的玩意都骇人的很,幸好自己有黄金棺材,虽然不明白封闭物为何可以隔离它们的感应,但显然这么做是卓有成效的。

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吧。

思绪很快被拉回,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畏惧这黑影后,夏广很快将整个手掌放了上去,无数黑色的游丝开始往他皮肤里狂钻,酥酥麻麻的。

神武王想了想,决定动口试试。

这想法一浮现,便是立刻被执行了,他凑头了过去,双唇贴在了那黑光之上,先是舔了舔尝尝味道。

唔...有些粘稠,像是果子冻,既然味道不错,他便是开始了猛吸。

却见那逆流冲天的黑色布匹,很快从中被阻截,像是遇到了完全无法绕开的巨大岛屿,被一分成二。

然而这品尝的时间并未太久,那黑影却似是已经到达了临界,而忽然断了,或者说是彻底的结束了此次的爆发,天空之中,若是大地颠覆,显出浑浊泥土的黄色。

哒...哒哒...

豆大的雨水先是试探着落了几滴,然后便是疯狂落下,若是世界末日一般,满地都是白色的纸花在绽开着。

只是这一瞬间,神武王的发丝便是湿透了,全身也湿透了,粗布麻衣贴着衣服,狂风暴雨,令人睁不开眼,试着抬头看看,却见这雨云波及方向极大,似乎还在向着远处若疾风般而去。

只是这流动的方式异常古怪,并非是整朵雨云的扩散,而是分裂,不停地分裂。

暴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只是废弃的京城如是被洪水淹过一般,积水甚多,而那原本的深坑也变成了深潭。

夏广略一沉吟,便是直接跃入了这深潭,身形如箭,几乎是一瞬间就已经落到了最低端,然后他发现,这水床之底,什么都没有,只是稀烂的泥土。

提拳,轰下。

水潭之上,水柱数米高。

而随着力量,水床也下陷了许多,积蓄水流往着刚刚被轰开的新的土坑里涌去,然后被并未湿透的泥土而吸收。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空,天光再显,毒辣无比,在屋中避雨的行人们也重新上了街头,开始了一天的日常。

然后便是有人发现了,那在深坑方向传来的古怪声音,有些大胆的人凑在一起,跑过去,却见到原本已是颇深的坑洞里,还有一个裹着泥浆的人影正在继续往下挖掘着,此情此景令人悚然。

夏广又掘地数百米,这才确认了这坑洞便是正正常常,毫无异样,并未通往某个夹层空间,或是奇异地带,那么...这些鬼影又是从何而来?

手臂上忽然传来微弱的酥麻之感,神武王低头,却见刚刚吸收入体内的大量黑光全部汇聚于此,正化作墨色游丝快速在皮肤之下游窜着、撞击着,每一次窜动都携带着诡异的能量,如同诸多小鱼儿想要挣脱钢铁鱼缸蛾束缚。

幸好截取了样品。

夏广舒了口气,总算没有白来。

于是,他也不顾这废弃京城中居民们异样的目光,御风而起,向着长安古都的方向又飞去了。

行到长安时,已是夜禁前夕,东门的城门守卫们正在查阅着最后一批商人的通关文牒,那些商人显然是匆忙赶到,算是正好卡着点了,一个劲的陪着不是。

夏季白天时分本就漫长,守卫们教训着“若是在秋冬时候,你们这时候必然是要在城外过夜了,以后注意些”。

为首的商人是个穿着刺绣金钱薄衫的笑脸胖子,正连连称是。

忽的两批人都是有所感觉,愕然抬头看向了天空一名裹着泥土,正飞行的身影。

城门守卫顿时觉得无语,你这么进城,还要不要通关文牒了?

只不过想到很可能是那位大人,而且这等入城的手段简直是神仙中人,虑及治安,很快便是两匹快马,禀报上司去了。

踏踏踏...

马蹄声急促想着,奔行在已经暗淡的古街。

急促,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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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两件事

夏季炎热,蝉鸣蛙叫惹人心烦。

太后自然早早的弄到了秘制冰镇酸梅汤,一份给了昨日里受惊的皇儿,一份送了去那阴影皇庭,然后一边自己享受着,又派遣人时时去看那御书房的王爷回来了没有。

入口酸酸甜甜,太后眼睛亮了亮,若不是顾忌形象,她一定早把这一身隆重的衣服全都脱下,扔开,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竹席上,然后鸭子坐,捧着这精致小坛的酸梅汤品尝。

但是,她不能这样,人前她便是太后,还是那种没有坐稳的太后。

此时,若是换做夏洁洁,怕是立刻遣散众人,人皮面具一撕,袜子一脱,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获得解放状态。

可能,这就是太后之所以是太后,而不是黑天子的原因吧。

或许是受了自家叔叔的影响,太后也养了一池子鱼,没事就爱去看看,品种也不少,但大多是观赏性为主,红白相间,撒下些鱼粮,便是争先恐后全部涌来,宛如白云红霞全都聚集来了。

此时,天已入暮,太后便是坐在小鱼池边,两边的宫女扇着风,她边喝着酸梅汤,便是看着鱼儿游来游去,看了会便是有些疲倦了。

忽的身后帘子掀开。

穿着翠绿衣衫的小宫女道:“太后,王爷回来了。”

“哦?”

太后眼睛一亮,便是把才吃了一半的酸梅汤丢给身侧的宫女,然后道:“把冰窖里还存着的那一坛今早才放进去的酸梅汤拿来。”

然后,她便是起身,让宫女都去门外等着,自己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描了描眉。

唔...这日子,也过得有趣,宫里就叔叔一个男人,好歹也要过得有些仪式感吧?

太后想着。

没多久,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想来是派去取酸梅汤的宫女回来了,于是便跨出了门槛,“摆驾,哀家要去御书房。”

轿子穿过了些幽静的回廊,抬轿的侍卫知晓分寸,在太后示意下远远吧轿子停在了距离御书房入口的拱门尚有数百米之处。

娇小的太后便是捧着那酸梅汤,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眼珠子拐了拐,院子里没人。

太后看着御书房里却是亮堂堂的,便是上前敲门,细声道:“叔叔,天热,妾身送了些酸梅汤来解解暑。”

屋里没声音。

太后又喊了声:“叔叔?”

然后眨了眨眼,便是凑耳贴上门倾听里面的声音。

便在这时,门忽然开了,太后身子不稳,惊叫一声,便是一个踉跄便是扑向了门里,然后她的只觉脑袋被一只手推住了,而怀里的酸梅汤坛子幸好是密封的,未曾因为这幅度而泼洒出来。

神武王刚刚脱下了泥浆的衣衫,并沐浴好,换了身轻松的睡袍,此时左手五指撑开,托着面前娇小女人的脑袋。

“嫂嫂真是有心了。”夏广也是无语,自从住进了御书房,每晚夜宵必然不会少,想来嫂嫂们也是无聊没事做,否则也不至于白天玩宫斗,晚上做夜宵。

太后轻轻咳嗽一声,眼珠子拐了拐,越过夏广似乎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人,叔叔这时候年轻,血气方刚,估计刚刚通晓了男女之事,便是带个女人回来也是无可厚非。

结果被自己不识相的撞破了,所以才冷冷的站在门口。

“嫂嫂在看什么?”

“没什么...”

太后笑着摆摆手,然后想起今天来的事情,便是正色道:“叔叔,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

夏广接过了酸梅汤,然后让开身子,指了指屋内的一张空椅道:“嫂嫂坐吧。”

太后正准备坐下,想了想,还是跑过去先把那酸梅汤的密封盖给揭开了,推到夏广面前,“叔叔辛苦了,妾身本不想来打扰,但是想到明天叔叔可能又不知道去哪,所以才过来。”

她缓步坐回位置上,简明扼要道:“妾身来,两件事,第一件,天子昨日遇刺的事,不知叔叔怎么看?”

说罢,她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神武王,太后自然有她自己的渠道,也知晓白莲教教主乃是当年曾经照顾过神武王的王九影。

她生怕叔叔还顾着感情,宁可自家侄儿被宰了,再换个,也不想与这曾经的亲人拔刀相向。

那她说不得要施展自己小小的三寸不烂之舌,来改变叔叔的想法。

夏广顿了顿,自然明白太后用意,于是道:“十多年前,我放她走,便是恩情两清了,这一次事情,我会处理。”

太后舒了口气,胸口也起伏了下,“叔叔深明大义,妾身佩服。”

神武王只觉得有趣,这些皇家的人说起来话都是这么个模样,左手舒展开,掌心握住酸梅汤的瓷坛,便是直接凑上去喝了。

此时他确是有些口渴,这酸甜冰镇的梅子汤入了喉中,顿时将体内的火气消除了不少,在胃里转了转,冰凉舒爽,他抬头,定睛看着面前粉嫩娇小的太后,问道:“还有一件事呢?”

太后有些扭捏。

她的气场上可以震慑住王公大臣,下可以震慑住江湖草莽,但是却唯独镇不住自家叔叔,在神武王面前,她虽然年龄虚长了几岁,但是在夏广面前,她反倒觉得自己才像个小孩。

夏广也不催她,烛油滴落,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夜里,着实有些过于安静了。

两人的剪影,被火光映照在墙上,一东一西,互不交叠。

门缝的热风伴着蝉鸣,涌入,却是带动着烛火微微摇曳,两人的身影也是摇曳了起来,各在一方,显得都有些孤独。

太后很快粲然一笑道:“叔叔该找个王妃了。”

也不等回答,她忙开始了推销,一张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哪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哪家的女儿沉鱼落雁,哪家的女儿刚刚长成,整个皇都的才子都为之疯狂...

夏广听了良久,一言不发,却是一口一口啜着酸梅汤。

汤喝完了,他将依然冰冷的瓷坛放下,“谢谢你的好意了。”

太后一听,知道没戏,杏眼一瞪,声调高了几分:“叔叔,我先找几个来给你看看,不满意再说。世上喜欢你、仰慕你的女人多的是,我知道皇莆小姐对你用情极深,你对她也是这般,但是人有多少年轻的时光呢?

若是她地下有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也会伤心难过吧?”

夏广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她一副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想了想自己这年岁,也确实是该成家立业了,其余自己这般大的男人,或许都已是三妻四妾,也难怪嫂子担心。

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太后像是看到了希望,小声谨慎地问:“不知叔叔喜欢什么样的?”

夏广想了想皇姐,于是道:“得会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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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死灰复燃(第三更-求订阅)

送走了太后,夏广静坐在书房之中,此刻若是不刻意去压制,右臂皮肤之下,那诡异的墨色游丝却是在流窜不止。

每一次窜动,都会带动墙壁上浮现出巨大的鬼影。

神武王伸出自己的右手,正对着烛火,然后再细细定睛看去,那明明映贴在墙壁上的该当是手影。

但结果却完全不同,照着自己的手臂,但是墙壁上却是一个诡异女人的身影。

如何诡异?

五个头,算不算?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五根手指,只是那披头散发,如在眼前的被遮蔽的面容,又是怎么回事?

心念一动,那之前储藏着的燃烧五识的不灭佛火,也是从皮肤之下流窜过去,包裹住了那黑色的游丝。

哧哧...

皮肤之下传来莫名的哀嚎,刺耳,沙哑,混杂着杂音,如同万千悲鸣同时响起。

很快,黑色游丝便是全都被那佛火湮灭了。

夏广一愣,“居然这般不堪一击?”

既然能被轻易消除,他也是暂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翻阅开面前的一份奏折,这是求拨钱兴修水利的。

夏广想了想,洪水泛滥虽然还没到,但是此时新修水利,也是未雨绸缪,便是做了个批复,说先做好预算,拟好方案,递呈上后,再等回复。

再翻开一本,又是说盗寇在远离皇城的南方流窜作案,甚至公然霸占了一些城镇,当地官府组织了几次围剿,却完全不是对手,上奏之人说可能是当时从蔷薇关外逃走的六大寇主,希望朝廷能够派遣高手。

派遣高手的事儿简单,夏广决定再从护院家丁里挑选两人,带上一批暗卫,赏了钦差宝剑去处理。

一份一份的批复,修改,很快门外便是连蝉鸣都小了,显然是深夜了。

待到全部改完,天色大明,一股夏季独有的暑气翻涌上来。

摄政王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下身子,又调息片刻,便是准备去享受日常的生活了,至于一些秘密的任务,自能通过风厂安排下去。

牛十一倒是自封了有趣的名字,叫牛头,他也不以为意,属下们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管得没那么严。

新的鱼池,便设在临时作为御书房外的一处名为“避尘”湖边,这湖与城中相通,为防止各种稀罕的鱼跑了,所以最近更是由太后提议设置了一道大闸,用来断流。

至于鱼竿,嫂嫂们早已给自己花样准备了许多,看模样都非凡品。

夏广抄起一根,换上轻便的短衫,便是向着湖畔走去,两排如车盖的榕树制造出了面积不小的阴凉影子,末端是一座大书着“如絮”的凉亭。

亭中,宫女正在摆放着新鲜的瓜果,酒水,以及一些珍馐蜜饯,见到那有些胡渣的男人走来,宫女们急忙盈盈拜下,恭声道:“王爷。”

凉亭外,则是两条皆可通往湖边的小鹅卵石路径,呈半圆,中间包裹着刚弄好的小花圃,夏广驻足,看了看远方的湖,却见湖畔只有一颗可谓是参云的巨树。

一枝独秀,想来是太后设好的,专给自己一人用的钓鱼地点,如此的设置也摆明了,此处乃是禁地,旁人若是无事,不可前来。

神武王走过去,靠着大树,舒服的坐下,来了新都之后,一直在忙,先是那道人斩杀阳魔阴鬼,又毁了所有禅那玉佛像的事,然后又是昨日那黑影爆发的事件,之后还需要处理白莲教,还有一揽子奏折上写着“亟需解决”的各色大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至今没回来的小侄女夏雨雪,若不是风厂又来了消息,说是在南蛮的大河边见到过这位公主的身影,夏广还真以为她死在外面了。

只是所传来的消息...有些古怪。

无他,就是一句话,说是公主身旁带着的“侍卫”越来越不像人。

这皇宫都发生了许多变故,连都城都迁了,这公主还在外面待着,上一次见她,是前年的深冬了吧?

那时皇兄才刚刚驾崩,自己扛着大戟斩了风月,下了放晴山,夏亨才刚准备封禅台上继位一事,正道三千才来兴师问罪,魔门仙子还站在自己这一边。

时间过得是快。

如今,这天地封锁,鬼影爆发,神武王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能扩建风厂,将其余三部暗卫的精英,都想着办法的充入这风字开头的营地里去。

若是这片疆土有丝毫的风吹草动,他希望第一时间知道。

当然,这些风吹草动,并不是些毛贼,或是江湖的小打小闹,而是...异常事件。

昨日那一场如匹的鬼影倒冲,以及随后的大雨,他觉得很不对劲。

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那股力量,很阴冷,很邪异,起初他截取了些作为样本,想好好研究,只是却被禅那的涅槃佛火给扼杀了。

想来也正常,毕竟这佛火算是越界的力量,用来消除这种脏东西,也正是用对了地方。

眯着眼,舒服的伸长了钓竿,这湖水里再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鱼了。

“舒坦,这才是正常人间的生活。”

神武王打了个哈欠,向身后如絮亭方向喊了声,“冰镇的梅子酒,配上妙炒瓜子仁,再抓一把绿葡萄干。”

很快便是有俏丽宫女端着紫檀木的小托盘,盘上放着两壶冰酒,两碟菜。

夏广舒展懒腰,皇姐知道自己在钓鱼,怕是很快又要跑过来蹭吃蹭喝了,夏汤接手了不少事务后,她更是闲的厉害,看来即便以后真成了闲人,那号称自己老夏家发迹之地的龙脉,她也是不想去的。

何况那群龙脉的“老怪物”们,孜孜以求的不过是再进一步,可是这天都封了,想来他们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都飞不上去了吧。

想到这里,夏广又哈哈笑了笑,不晓得那些祖宗辈分的老不死们知道了这事情的真相,会是个什么心情。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有些凝固。

因为他握着钓竿的右臂上,忽的再次浮现出墨色游丝。

那原本早就被佛火湮灭的诡影竟是死灰复燃!

并且更甚于前。

此番更浓,更暗。

同时,不远处,那湖底,一只巨大的黑影猛然窜出,张开血盆大嘴,咬死了鱼钩!

猩红的眸子,恰好与夏广的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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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被囚禁的黑莲圣女(第四更-求订阅)

涅槃佛火,再次淹没了那墨黑的邪异游丝。

但是待到次日,游丝便是又浮现出来,更浓,更暗,甚至粗了一点点。

夜深人静之时,夏广将右手映照在晃荡的烛火上,却见墙壁上的五个鬼影竟然又是清晰了些。

如此一过,便是大半个月。

白莲教的事情,他直接吩咐牛头去解决了。

当牛头腆着脸,一副憨厚老实人的模样询问着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时,神武王直接回复没有,该怎么怎么,给他们一个教训。

于是,三日之后,长安之北的一座城镇便是半夜起火,厮杀持续到黎明才结束。

牛头两把牛角刀都杀的起了卷儿,人头更是斩了一千余人,活捉的白莲信徒也有五六百人,此番乃是风厂配合着军方势力的一次大规模剿杀行动。

五六百信徒全在牢狱之中,一声不吭,纷纷低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这一日,神武王清闲的靠在树上休息,皇姐坐在树下啃着冰镇过的苹果,黄布铺展开,上面摆满了各色的美食,大蛇、屠龙两把妖刀镇着两边的被风吹起的布边。

远处,憨厚、一副庄稼汉子打扮的牛头,出现在了避尘湖入口的小径处,远远喊着:“参见王爷,卑职来问问那六百白莲囚徒,如何处理。”

夏广问:“你觉得能怎么处理?”

牛头憨笑:“属下不知。”

神武王想了想,“带我去看看吧。”

——

狱卒双手各拎着一个桶,一边盛放米饭,另一边装满瓷碗。

他从监狱入口处的高台上,下了约莫七八个石阶,两旁每一间牢房高处,都有着几块砖瓦大小的通风口,此时依稀投下光柱。

微光里,照出各种蓬头垢面的囚徒,入鼻的是恶臭味,血腥味等等。

每一间牢房里本是关押两到三人,但因为这白莲信徒的原因,却是改为了五六人一间房。

而这些白莲信徒,有不少都是受了重伤的,这些伤病未曾及时处理,便是化脓了,甚至引来了蝇虫叮咬,嗡嗡嗡的飞舞着,惹人烦躁。

尤其是夏日里,气温颇高,这么微微一熏,更是令人如在猪圈里,痛苦的很。

狱卒骂骂咧咧着,一边嚷嚷着“你们这群逆贼,别吵了”,一边很不开心的盛着米饭,配上些咸萝卜放在地上,凑在一块,然后用脚拨到各个牢狱前。

这样的狱卒足有三个,在几排牢房的走廊之间来回分配着食物。

每当食物被放置在牢房的栅栏时,便是两三个精力还好的汉子扑将过来,夺过一份开始了大口大口的咀嚼,而留给那些伤残之人的往往只剩下不多的量。

除了一间牢狱。

因为那牢狱里有个裹着破烂黑莲袍子的少女,相貌算不上美,算不上丑,左脸有些小雀斑,薄唇抿成一条缝,眼神痛苦,而胸腔起伏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姑娘,用餐吧。”身形高大的一个板寸头男人探手拿过铁杆外的饭碗,端着碗底,放在了少女面前,然后才去拿自己的。

等都做完了,同牢房的其余三人才敢起身,以“远比其他牢房素质高上许多”的方式,随手拿着最近的一碗,不挑多捡少,随后缩到远离那少女的墙角,各自吃饭果腹。

少女怔怔看着面前那一碗只是耷拉了几条咸罗卜的米饭,腹内翻涌的血气,以及天窗外射入的熏人光柱令她提不起半点胃口。

但是,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碗饭,抓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

教主,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的!

米饭入了喉,有些地方还夹杂了些酸味,少女只觉胃部一缩,便是要吐出来,急忙将碗放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那板寸头的男子一看,便是扑到栅栏前,面容皱起一团焦急大喊着:“水,水,水啊!!”

哒...

哒哒...

并不慌忙的步伐声近了,挂在腰间的牢房钥匙也是随之叮叮当当响着。

那黑影走至,弯腰,半葫芦瓢盛着井水,冲入了另一只手握着的瓷碗里,随后递了出去,“给。”

声音安静,而沉稳。

板寸头男子身子一震,而他身后那三人也是忽然安静下来。

这狱卒是个新人?

不知道过度靠近这铁栏杆是会出事的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板寸头男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接水碗,其余三人则像是挪动位置一般,缓缓起了身,却都是暗暗藏气向着牢门的方向而去,目光若看着猎物的狼,盯紧了那来人手上拿着的钥匙。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板寸头男子连声说着,他的左手已经触碰到了水碗,右手却是猛然带出一道恶风,截住了这“新来狱卒”的手臂,抓紧之后,便是果断至极的将水碗往后一丢,后方一人迅速接住。

而这板寸头男子右手运上强大内劲往里拉扯,左手更是快速伸出,去捂那狱卒的嘴。

另外缓缓靠近的剩余两人,各自施展身法,一个地堂翻滚,一个踏地无声,若敏捷猿猴般,便要来取这“狱卒”腰间的钥匙。

此处牢房关押的正是白莲教的黑莲圣女,关押在牢房中的这四人又都是白莲教中的佼佼者,尤其这板寸头男子实力更是达到了小宗师的地步,甚至距离那大宗师境界也是半步之遥,若不是隐藏身份,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

三名江湖精英,有心算无心,对一个小小的,不太走心的新狱卒,真是绰绰有余。

那狱卒也像是傻了一般,什么动作也未作出,什么连惊慌的大喊都未有。

板寸头男子眼中闪过喜色,但下一刻,这喜色却凝固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拉一座山。

如此运力的结果,不是把山拉到了身边,而是自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铁栏杆上,头晕眼花。

那“新来狱卒”却是岿然不动,俯瞰着他,神色无惊无喜。

另外那两名高手才刚刚探手出来,触碰到这“新来狱卒”腰间的钥匙,便是一声惨叫,然后往后飞出。

而手,却已经炸成了血雾。

匍匐在地上,剧痛袭来,哀嚎着。

“你...使了什么妖术?”

板寸头男子难以想象,他抬起头,看向这“新来狱卒”,依稀可以辨认是个披散着黑发,裹着一身金色袍子,有些胡渣的年轻男人,这男人的面容好生熟悉。

瞬间,某个记忆使得他身子颤抖起来,因为这面容他曾在教中看到过多次,每一次都伴随着警告、提醒、远离、不可与之为敌这样的说辞。

双腿一软,这男子跪倒在地,自喃般低低吼了声:“神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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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一只小竹鼠中暑了,感觉中暑好可爱啊,那不如就跑到河边加更一章吧(其实是有个推荐,求订阅求订阅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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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去江南吧(第五更)

哐当。

铁锁落在一旁,牢房被打开了,然后便是空门对着囚徒,但白莲教的这群精英也不敢离开。

两三步就可以迈出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

因为那个裹着金色短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钥匙也不把,门也不关。

可是,没有人敢跑。

远处角落,两人手已炸成血雾,板寸头的壮汉匍匐跪倒,不敢起身,心里只是想着做人做至此,真是活着的神话。

神武王蹲在了那盘腿坐着的黑莲袍子的少女面前,忽的安静了下来。

气氛,肃杀。

“大人,大人,请绕了小姐,小姐她还小,没有杀过人,她还小啊!!”

板寸头的壮汉忽然跪着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凄厉的喊着,他这一喊整个监狱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出声的人是谁。

白莲十二坛的霜犬坛坛主简真树,剑掌双绝,身先士卒,深得人心,平时更是硬汉风格,

便是曾经被敌人倒吊在树上三日三夜,也未曾求饶一声,又曾带着二十名白莲信徒横穿沙漠,在火与沙的世界里存活了真正二十九日。

这般的人物,白莲教的人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哀求。

所以,顿时没有人出声了。

听着拥挤、偌大的监狱里,那简真树的声音嘶哑喊着,低声求着:“大人,求您,求您饶了小姐吧!简某人向您磕头了。”

说罢,便是跪下,嘭的一声巨响,他竟是丝毫不顾及自己头颅,只是一下,便是破了口子,鲜血直流。

但下一刻,却被柔和的力量托起。

简真树看到那男人只是举了举手掌,自己便是无法控制身躯。

这...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还未曾细想,便见那男人手掌不耐烦的一挥,他的身子便是无法抑制的飞了出去,撞在一旁的冰冷墙壁上,胸口沉闷,吐出口血,低下了头。

简真树支撑着抬起头,目光里那男人温和的抚摸着自家黑莲圣女杂乱的头发。

他五指插入头发之中,温柔的梳理,梳到绊结之处,便是轻轻的将那叠在一起的头发理顺了,在划下去。

像是一位哥哥在为即将外出的调皮小妹梳理头发,这小妹不顾形象,而哥哥却是怕她被人嘲笑了,所以才如此温顺,如此温柔。

一时间,牢房里的其余四人都傻住了。

“舒服些了吗?”

梳理之时,夏广早已将几缕真气度入了这少女体内,他的真气何等精纯,几乎刹那就弥合了少女所受的内伤,使其精神好了许多,刚刚那倒胃呕吐之感也好了不少。

见少女不回答,只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狠狠看着自己,那张瓜子脸儿,令他有些恍惚。

“叫什么名字?”

夏广又问。

黑莲圣女先谢了一声,然后回道:“王灭周。”

夏广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女,黑发蓬乱,眼珠乌黑,原本似是娃娃般的面容却是徒增了不少恨意,容貌虽不算美,甚至左颊有些雀斑,但却给人亲和之感,这种亲和却比她此时满腔的恨意,而打散全无。

王灭周受不了这种安静,“你...你就是夏广?”

“小姐,叫王爷啊!!”

远处那霜犬坛坛主只觉心中咯噔一跳,急忙提醒,生怕这位满手血腥的暴君忽然就拧断了黑莲圣女的脑袋。

王灭周也是露出害怕的神色,按理说,她作为黑莲圣女,此时功力也算恢复了些,如此近距离,她有着许多的小手段可以制敌。

她本就用一双弯弯的短刀,贴身攻击非常强悍。

此时,在她面前蹲着的男人,虽然有着胡渣,但若是细看,样貌却绝不算老成,也只是个少年而已。

可这样一个少年,却让她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只能改了口,改口道:“神...神武王大人。”

夏广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是还能活着,改个名字吧...”

他抬头看了看压抑、逼仄的囚牢屋顶,又看着天窗斜落下的金色光柱,温和道:“别叫灭周了,叫江南吧。

江南的风光美得很,可是我去年去的太仓促,仓促到只顾着杀人,却忘了扛一根钓竿,在烟花三月的天空下坐着,垂钓整天。

又或是躺在一叶扁舟上,散发饮酒,湖水带我去哪,我便去哪。

如果活着,就去那儿吧。”

王灭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眨着乌黑的眼珠子,看着这位同样由教主带大的、自己其实心底仰慕已久的少年,看着他温柔的抚摸过自己的头发。

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起了身。

哐当一声,门复锁上。

门外传来神武王淡然的关照着监狱长的声音,“七日后全部问斩,伙食方面照顾照顾吧。”

然后是监狱长恭敬而有些卑微的声音,“小人明白,小人定当照做!”

“神武王大人,大人,请留步!”

牢狱里忽然传来那霜犬坛坛主的声音,“小人,小人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夏广轻哼一声,并不停步。

那霜犬坛坛主眼见着神武王的身影要消失,急忙道:“是关于异常事件,小人亲眼所见,也知道您在调查这些事!”

异常事件...

四个字,让夏广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踏出一步,一步便是百米,直接出现在了牢笼前。

霜犬坛坛主一惊,随后强压下心中恐惧,捂着胸口咳嗽着道:“小人绝无虚言。”

夏广再次打开牢笼,心念微动,便是彻底控制了一小块区域,这块区域对外绝对静音,所有的话都不会被外人听见。

“说吧。”

“小人愿将此事告知王爷,还请王爷饶过小姐,小姐也定会遵从王爷的意思,改名江南,去往江南。”

霜犬坛坛主说着话,却看到其余三人包括王灭周,都是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先是一愣,随即骇然。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神武王做不到的吗?

“说说吧,别玩弄花样。”

夏广俯瞰着这受伤靠墙而坐的板寸头壮汉,后者正仰着头,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然后便是缓缓开了口,“那是我经过城外的峡谷时所见的,至今还不过五日,今天便全部如何告诉您。”

172.诡异的山村1(第六更☆求订阅)

监狱之中。

板寸头男子抹了抹唇边的血,娓娓而谈。

“那时,我刚从西方办完些事情回来,去往总坛需要经过不少山路,其中有一处峡谷原是走惯了的,但却是因为山洪而被巨石拦截。

如果绕路,需要足足多花费一周时间才能赶回,当时我想着先是利用身法,看看有无过山的小路,如是有,便也可以省却了绕路的时间。

我黎明开始搜找,走了不少岔路弯路,终于在午后顺着一根粗蔓藤攀援到了高处,借着高处的优势,这才看到了东北方向有一个小峡谷,峡谷远处还有炊烟,想来是深山里的小山庄。

于是,我便是顺着这条路走了过去。

但是当我走到那小山庄时,山庄里正在遭遇劫匪洗劫。

这很罕见...因为,有您的威名,劫匪也是收敛了,顶多便是抢劫,很少有血洗这样的事情。

而我虽然是白莲教教徒,但是见到这种事情,却还是上前去救人。

结果...”

霜犬坛坛主苦笑一声,“说来好笑,我居然没能打过那些山匪,只是那些人看我是白莲教教徒,便是暂时没杀,只是点了我穴道,然后关押在了一间小杂货屋里。

很快,山匪们杀光了人,便要来这里带我走,就在这时,我感到身后有一只小小的手在拉我,那只手的主人转到我身前,我才看清楚是个有些白皙的小男孩,他瑟瑟发抖,问我‘叔叔,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没有被点哑穴,回答说‘是的,可惜打不过那些山匪’。

那白皙的小男孩就咬了咬牙,用整个身子的力气拖着我,好不容易进了地窖,然后他跑到窖口去盖地板时,却是恰好被入内来寻我的山匪看到了。

当时我看到了那小男孩恐惧决然的眼神,他朝我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是盖子却已经替我盖起来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的模样,当时就在想‘狗日的,老子出去了一定拉帮兄弟来铲平你们这些山匪’。

然后我就听到了头顶上,那些山匪的质问,又听到了小男孩的哀嚎、哭泣、惨叫,最终则是寂静无声,山匪们在屋里寻找了一会,没见到我,便是离开屋舍。

半夜,我身上穴道解开,便是提了根地窖里的铁棍,摸索了出去,抱着‘能干死一个是一个’的想法。

但是...”

霜犬坛坛主面容露出恐惧。

夏广眯了眯眼,“继续。”

霜犬坛坛主长吸一口气:“我看到那些山匪的人头全部割了下来,像是灯笼一般,被挂在屋檐前。

那副景象,骇人至极。

我以为是哪位嫉恶如仇的大侠,见到如此景象,打抱不平,只是手段极端了些,于是就抱拳喊着,但是没有人回应。

然后,我感到有人点了点我背后。

我急忙转身,身后没有人,当时我立刻就提高了警惕,身子缩着,靠到一面墙壁前,如此,就不需要顾忌身后,只需要眼看三路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能够战败那些山匪,但不过是对方人多势众,我想着如果一对一,我还是可以的。

这一次,没有人点我背后了,而不知为何,我却是觉得这小山庄有些诡异森然,便是也不想多留,顺势离开,忽然我身后的屋子里有些可怖压抑,便是转过头,看向了那面刚刚打开的铜门。”

他眼睛瞪大了,拳头静静捏起,声音颤抖着:“那一天,月色很明,反光照着铜门,恰好能照到些屋子里的光景,我...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到屋里那躲在墙壁后的男孩。

那个男孩,就是刚刚推我入地窖的那位,也是被杀死了的那一位。

似乎也察觉了我在看他,那男孩笑着就跑了出来。

我哪里还敢留,拼尽全力,运转内力,发足狂奔,本来想着这也是徒劳,但没想到还真让我跑出去了。

第二天,我爬到了另一边的山巅上,再往东就可以并回官道了,我这才舒了口气,再回头看那小山庄,却见到又是炊烟袅袅,而村中居然还有小孩在奔跑玩耍!!”

这位板寸头的壮汉苦笑着摇头,面容惊悚:“你能想象原本被屠戮一空的山庄,居然完好如初的模样吗?

我没敢多留,便是急忙回了官道,过了两日回到了总坛,但却是被你们朝廷一网打尽。

这事儿我本来没想讲出来,但是却也知道王爷您最近在关注这些事情...所以特地说出来,只希望您能够饶小姐一命,我简真树做什么都可以。”

听完这霜犬坛坛主所言,夏广又问了一些细节的问题,正反复查了下,完全无误,那壮汉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神武王想了想,还是直接动用了摄心术,很快他的双眼变得如同旋涡一般,而那壮汉的双眼则变得呆滞起来。

夏广又将这些问题重新问了一遍,那壮汉依然一一作答,并无什么太大不同。

只是在末了,夏广问道:“那个小男孩为什么放过你?”

霜犬坛坛主的神色变得惊恐、可怖、扭曲,然后像是在噩梦里压抑着,忽然暴喝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满头大汗。

直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监狱里,这才喘着气,缓缓平复下来,自嘲的笑了笑,“王爷现在相信我了吧?”

夏广神色明灭不定,然后起身。

身后传来那大汉的声音“王爷,您身份高贵,切莫反悔,饶了小姐一命!”

此时,屏障已经撤去了,王灭周道:“树叔,别求他了...他无情的很!”

夏广也不回头,“你们设伏欲要杀我大周皇帝,又是五次三番要毁我大周基业,如此,我怎么算无情?”

“就是无情!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兄长!”

王灭周喊着。

神武王只觉莫名其妙。

王灭周又道:“我和你都是教主带大的,我比你小,而你又厉害,我自然憧憬你...你不要以为我是想求你放过我才这么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小姑娘说完了这一番奇怪的逻辑后,便是一声不吭。

“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想到自己快死了,这位黑莲圣女也是胆儿有些肥了。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神武王站定,背影落在囚房的铁栏杆上,“你们两人,随我去山里,其余人...按时处斩。”

173.诡异的山村2

从天牢里带走两人,对于别人来说是天大的事,需要重重手续。

但是对于神武王而言,就是一句话。

哪怕他此刻说“开门放人”,监狱长也不会有半点违背。

夏广的话,就是天。

出了监狱,黑莲圣女王灭周,以及霜犬坛坛主简直树,还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容易就出来了,以至于火辣辣的阳光从空而落时,他们还充满了恍惚。

可是想到还有数百同僚,仍然在狱中受罪,黑莲圣女央求道:“神武王,我求求你,也放了其他人吧,他们其实...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都是有自己故事的人。”

话音刚落,这宛若邻家女孩的少女,只觉腹部一疼,整个人便是倒飞出去,柔软的躯体撞在一棵树上,然后扑倒在地面,剧痛让她如同全身散架,双手撑地便是重重咳嗽了起来。

霜犬坛坛主简直树急忙去扶她。

夏广淡淡道:“我对你特别一些,确实是看在一切过去的事情上,但希望你记住,你之所以能出来,不是因为这些事情。

而是因为你身边的下属讲的故事,让我有了兴趣,所以你才能现在出狱。”

“咳咳咳...”

黑莲圣女只觉全身剧痛,却偏偏还能站起来。

“没有下次了,待我确认了所说属实,你就自由了。”

神武王淡然道,“自由之后,去找你的教主,告诉她,你的名字从今晚后不叫王灭周,而叫王江南。”

“是...”

黑莲圣女不敢不回答。

夏广并未返回宫中,只是吩咐了风厂暗探,让带信回宫中说是自己有事还需要出行几天,然后又是给两名白莲教的教徒换了身干净衣衫。

坐在风厂分部内设的大厅里,神武王想着,若是带两人出狱的消息被太后知道了,那个女人估计是要跑到自己这边来“暗暗流泪”了,太后是个非常擅长利用身为女人武器的高手。

便是坐着的这会儿功夫,风厂很快有精英暗探跑来,呈上一份显然是刚收到的密文,密文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则事故。

说是西方山洪暴发,官道堵塞,官府派遣人前去疏通路径,但是却是失踪了几人。

原本失踪案件根本不会被递呈到风厂,也不会被专门交到神武王手上。

可是这失踪事件着实诡异。

自从第一天失踪三人后,第二日疏路之人便是长了个心眼,不再分散,而是五人一小队,彼此之间也绝不远离,都需要落在视线里,若是要去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都需要和长官汇报一下。

即便如此,第二天,还是失踪了三个人,而如何失踪的,却是没有人知道。

只说一切正常。

尸体,自然也没有。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夏广合起了那密文,如此一来,这事件和那白莲教的信徒所说的便是对上了,看来根子都通在那山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前段时间的魔影爆发,大雨倾盆之后,才出现。

静静看着周围的黑暗,直到一名黑冠风纹斗篷的身影走进屋子,才打破了这平静。

“王爷,三匹马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

——

烈日,天空没有半朵浮云。

一条蜿蜒的道,如白练,贯彻东西。

只是这白练,却是被灰黑的泥土山石淹没,从中斩断了几截。

高空俯瞰或许距离并不长,但若是真去行走,两边却是大半日的脚程,如此截断,几乎就是断了东西的往来,可谓很是严重。

赤膊的汉子们,肩上搭着冷水里跑过的毛巾,扛着铲子锄头,推着小车,正在疏通这些路。

钱陵是新近替补上来的汉子,虽说是苦活计,但是拿钱不少,所以这位不远处镇上的农民便是来了。

来了之后,便是听着同僚们说了些渗人的失踪的事儿,只是这些事才刚开口,就会被监督的官头儿给打断,然后吼着“别扯些没用的,早点挖完今天的量,太阳下山前我们一起回去,都打起点精神来,别走散了”。

钱陵扛着铲子,看着挖了许久才推进了两三米的道路,左手一捏耷在肩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汗,眼前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天气,热死了。”

“官家的钱可不好赚。”

“都别废话了,这活儿可比平时多了两倍的赏钱,还贪啥?好好干活儿吧!”

“老铁说的是,干吧。”

短暂的交谈之后,又是响起了“嘿哟嘿哟”有节奏的打拍子声。

因为这山道被堵截的极长,而为了最快的恢复畅通,官家的想法是先开辟一道哪怕狭窄、但是可以行走的道路,然后再扩展宽度。

所以,这些疏路的农民们便是基本分了两路,往着前方挖着,便如在堆积的黑色山石泥土间,先是划出两条白线。

钱陵又擦了擦汗水,便是他这常做农活的身体,在这暴晒之下,做着这连续高强度的活计,也是有些吃不消,心里只想着“夜里做,那该是凉快多了,只是不晓得那些官老爷怎么想的”。

想着想着,手中的铲子也是未曾停止,只是机械的挖着,遇到坚硬处,便是敲敲打打,实在过于坚硬,则是拿来锤子和粗钉,先松一松,再挖。

嘿哟,嘿哟...

钱陵不停的挖着,只觉得身后搭档的伙计效率也不低,自己挖的泥石都能很快的押运走,这效率,今儿个能超额完成任务啊。

挖着挖着,他却是不觉得周围有些冷了下来。

天气像是有些阴沉。

猛然一抬头,却见到泥土顶上站着个皮肤雪白的女娃,那女娃水灵着呢,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开始往着里面跑去。

钱陵一愣,喊道:“别跑,里面危险!”

他心里想着是哪家调皮的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回头看看身后的伙计,正埋着头,推着车,于是就道:“老铁,刚有个女娃跑上面去了,我去拉她回来。”

那伙计低着头,瓮声道:“你去吧,官头儿这里,我和他说。”

钱陵听了,便再不犹豫,舒展身躯,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泥土顶上,看着眼前高低起伏的泥石堆,还有那雪白的女娃正在跑,他便是追了过去。

两人一人跑,一人追,很快便是过去了一炷香时间,钱陵擦了擦汗,喊着:“女娃,别跑了,这大热天,你不热啊,早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但那女娃显然不听他的话,双手一揪蟒粗的蔓藤,一跳一跃地便是攀上了更高处。

钱陵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此时一心只想着追回这个女孩。

他匆忙的赶着,到了那蔓藤处,便也是攀援上去,然后站在了一处刚好可以落脚的小平台上,又顺着“不能称之为台阶”的山道,追着那女孩的背影,到了很高的一座山巅。

俯瞰远方,却见到炊烟袅袅,其中有着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

钱陵眼前掠过一些迷雾,然后便是顺着另一条小道,向着那山村方向走去。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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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诡异的山村3

远处,响起细密马蹄声。

飞鸟惊散。

监管着疏路的小官员正坐在一块巨石上,皱眉看着远处,这不是个好差事,但是总需要人来做。

听见远处来的声音,他愣了愣。

这路都封了些时日了,而且消息早已通过各个官府传递给出去了,甚至遥远的入口处也是安放了告示牌,怎么还有不知趣的人来此?

想着,他便是面色沉了下来,疏通这路本就心里烦,加上那时不时的失踪,更是使得人心惶惶,那刺往堵塞泥石里的小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光线暗淡,像是通往幽冥一般。

有去无回。

加上还要和这不知好歹的路人解释,官头儿觉得更烦了,他起了身,准备去呵斥两句。

马蹄声越来越近。

近到可以看到为首之人裹着黄金长袍,背后负着小号的黄金棺材,黑发披散,虽不言不笑不语,但是却是只觉自带一种难明的威势,这威势将他面庞的棱角削的充满了线条,而那双眼睛却似是永远明亮、安静、悠闲。

此来。

不过三匹马。

只那一人,便如君临天下,带着千军万马出行。

官头儿哪里不知道来人是谁,远远跑了起来,然后跪倒在路边,大声道:“恭迎神武王!”

他身旁有一些稍有些木的乡下汉子,也是急忙跟着跪了下来,这位王爷可不得了,注定了位列仙班的,跪他就像跪神仙,不亏。

夏广勒了勒缰绳,随手丢给身后的黑莲圣女,然后便是上来询问情况。

王灭周嘀咕一声,也不说什么,就牵着马,把绳子套在了一棵树上,狠狠打了个结,靴子踩着树身,双手扯着缰绳往后仰,一副“勒死你”的架势。

神武王转身好奇看着那有些小雀斑的圣女,疑惑道:“你在干嘛?”

王灭周低声道:“系紧了绳子,马才不会跑掉。”

夏广轻笑一声,像是洞察了她的想法:“你们白莲教就这样儿的也能做圣女?”

王灭周气的双腮都鼓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又害怕,害怕着看起来不过大自己几岁的男子,再来那么一击。

太可恶了,派人突袭总坛,杀了几千兄弟,又捕获了那么多,关押着,本以为流放就行了,但他却说要全部砍头。

另一边,夏广已经问清楚情况了。

他略微理了理思绪,抬头看着那堵塞的泥石山,近处还好,不过像个土堆儿,但越是往前,则越是严重,在视线可及之处,算得上起伏如一条土龙,再远处,有些地方竟是能够媲美小山。

只是这山,却没有任何可供落脚之处,加上滑坡,若是贸然上去,便是很可能整个人被泥石裹着,埋葬了。

脑海里将此处的情况,和那霜犬坛坛主的话对照了下,没有问题。

于是,他倒是也信守承诺,向正憋着气的王灭周招了招手,“小圣女,你自由了,回去了,记得两件事,第一是改了名字去江南吧,第二,告诉她,如果这法场她去劫了,这白莲教以后就不需要存在了。”

王灭周身子凝了凝,双腮一会红一会白,终于似咬紧牙问:“能不能...放了他们?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他们。”

夏广也不发怒,温和道:“这世间,每个人做了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历史,可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的撒娇而改变。

你还小,让她多管教管教你,呵,算了,她也不算太懂事。

把我的话如实告诉她,不要逼我,不要试探我。”

说罢,他也不管这小圣女,便是左手一提那板寸头的壮汉,身形翩然飞起,金色袍子犹如羽翼般撑开了,足尖在数米高的山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又是在数十米之外,几番起落,就去的远了。

霜犬坛坛主简直树以往觉得自己身法还可以,此时被拎着,只觉得自己在倒飞,嘴巴里不时灌输忽快忽缓的风,嘴巴也是吧嗒吧嗒地响个不停。

夏广根据刚刚疏通路径官员所指的路,小心辨认着方向,很快就是抵达了一处约莫数米高的高地前,高处垂落下根粗蔓藤条。

此时,他也不再飞或是运用身法,而是收敛了气息,看了看身侧的板寸头壮汉,“爬!”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一处小平台,顺着平台过道往里走了些,却是破碎的如盘蛇的路径,绕了些时候,终于到了山巅。

俯瞰远方,见到午中的小村庄里传来些欢声笑语,侧头看了看这白莲的霜犬坛坛主,“是那里吗?”

简直树眼中透着恐惧:“不...不错。”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这山巅另一方的下山阶梯上,忽的探出一个雪白的小女孩的脑袋,那女孩没扎辫子,头发柔顺地像是贴在头上,又薄又细。

黑发,白脸庞,看了眼这两人,便像是害怕一般,转身就跑。

“危险,小姑娘,这里危险,你别跑啊。”

那板寸头壮汉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忽然追了出去,他的眼里只有那可能是和家人走散的白色小女孩,还有远处炊烟袅袅、传来欢声笑语的山村。

夏广只觉得自己意识上忽然笼上了一层薄纱,那薄纱覆盖了自己的理智,吸引着自己也追随上去,可是这薄纱就如纸糊的枷锁,神武王心念稍动,便是崩断无踪了。

再一抬头,远处哪还有什么小山村,不过是一片废墟,零零散散十多间屋子破败的很,村子口也没有孩童打闹声,更没有炊烟,相反倒是求饶声、呼喝声、哀鸣声。

两三个农民打扮的人,正扛着铲子在疯狂地破坏着,砸着烧着,甚至还有正在对着村里女子坐着那恶事的,就在村口的断树桩上,女子惨叫着,那汉子却是恍若不问,只是一个劲卖力的做着。

神武王神色不动,他觉得刚刚自己鲁莽了,怎么就崩断了那层纸做的枷锁呢?

要么...再来一次?

他视线极好,而那山村距离此处虽然还有些距离,但是若是他真要前去,十数秒钟足以,甚至那正在迷迷糊糊追随着白色小女孩而去的白莲教的坛主,夏广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天至暮色。

远处,白色小女孩消失了,板寸头的壮汉依然状若疯狂地向着山村跑去。

又等了片刻,夏广终于再次看到白色小女孩探出了头,一双木然、冰冷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发觉夏广看到了她,白色小女孩转身就跑。

神武王感受到那层诱惑性的薄纱,再次笼罩在了自己的意识上,他不禁咧嘴露出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追着那小女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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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死了就升级(第三更)

夏广背着小号的黄金棺材,不缓不急的跟随着那白色小女孩。

路径崎岖,有些地方甚至是直上直下有着两三米高度的断层,还有些需要凡人需要涉水而过的小山泉,步过其中,水显得有些难明的阴冷。

也许是天色快暗了。

路径逐渐变小,而覆盖在自己意识上的薄纱却是微微动了起来,夏广感受着,这些纷乱似乎...是在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暴躁,若是不加克制,心底的各种恶的情绪都会被勾引出来。

随着前进。

这种暴躁的情绪,则是变本加厉了,在看到山村的那一刻,甚至是爆炸开了。

夏广感受着脑海里诸多情绪,暴虐的、贪婪的、好色的,种种情绪让心都变得无法正常。

他抬起头,观察着已经到了面前的山村。

简单石碑写着“井村”两个字,红漆如血,在暮色最后一缕光芒里,有些模糊。

过了地界标记,则是一棵四人环抱的古树,夏季绿叶正繁茂,此时树下却是有一个村姑,带着三个小孩在嬉戏。

村姑穿着粗短麻衣,手腕,脚踝都是露在外面,白嫩光滑,长发过了肩,正在胸前的凸起了布衣的双峰前绕了半个弧,双腿并着靠着树下,此刻她正和三个小童不知说着什么,嘻嘻哈哈的笑着。

小童然后便开始绕着这大树,开始了追逐,两个小女童,一个男童,皮肤都白的很,而其中一位女童就是刚刚探头的那一位。

村口除了自己外,还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那白莲教的板寸头男子简真树,还有一位似乎是疏路的农民扮相。

这两人正盯着远处树下的村姑,咽着口水。

夏广放任自己的心绪,却发现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无非是“杀杀杀”,以及将那村姑剥光了如何如何。

就在想着的时候,那白莲教的男子,以及疏路的农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便冲了进去,远处的美貌村姑惊慌失措,可是她才刚刚爬起,就被按倒了。

夏广将黄金棺材随手解开,放置在一旁,跟随着心意,然后走进了这山村里,那村姑的尖叫求饶,如同最催情的药在刺激着自己。

难怪,这简真树曾经看到盗贼屠戮山村,原来那群人也未必是盗贼,而是受了这种情绪蛊惑的路人。

夏广边走,边是思索着。

其一,这山村每日都在不停的吸引着人过来,方式是通过小女孩或者小男孩。

其二,被吸引来的人心绪会变得无法烦躁,心底黑暗的一面会被全部引爆,然后对这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其三,简真树没有说谎,数日之前,他看到的山村确实是被屠戮一空了,如此就可以推断,这山村在毁灭后,可以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重建...或者说是恢复原样,周而复始。

这样的特质...

夏广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右手,皮肤之下还藏着诸多墨色游丝,也是这般,被佛火燃烧殆尽了,却会死灰复燃,然后更加浓郁、黑暗。

这么一想,突然对这诡异的地儿还有了些亲切感。

“不要,不要,求求你,别,别碰这里...”

村姑的喊叫声,令男人血脉膨胀,心中燥热之感越来越强,而远处孩子的惊呼有令人烦躁无比,似乎一刀宰了才舒坦。

夏广再侧头,看着那简真树,以及疏路的农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两人一个拿着村头树下摆放的收割镰刀,去追那些小孩了,还有一个却是撕烂了美貌村姑的衣衫,按住了她的腿。

“烦躁!”

虽然可能是幻境,但这样的场景还是令夏广心里有些隔阂,抬手便是两道真气射出,撞击在白莲信徒和疏路农民的背后的穴位上,两人身形一定,便是无法动弹了。

这突然的场面,让那还在叫着的村姑,还有远处惊惶跑着的孩子们愣住了。

四人同时看了过来,夏广也不虚,与她们一一对视,然后灿然一笑:“姑娘,孩子们,没事儿了。”

村姑:...

两个女童一个男童:...

四对幽怨的眸子盯了过来,似乎在责怪他破坏了自己的好事。

夏广冷笑一声,直接挣脱了那覆盖意识上的薄纱,但入眼的却并非废墟,而依然是村庄,那村姑,小童依然如同原本模样,只是少了些心头的烦躁而已。

就在他挣脱的这一刻,四对眸子变得阴冷起来,直勾勾盯着他,然后转身就跑,很快藏进了屋舍后,墙壁后。

整个山村一片静寂,除了被点了穴,晕眩在地的那两人,再无其他活物。

夏广闭目感受,确是空无一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存活的迹象,那村姑和小童们像是彻底消失了似的。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淡下来了,山间横风掠过孔穴,鬼哭狼嚎,时而切切,时而哀怨。

月光明,心慌慌,铺设出一条白花花的泥土道,这算是村子里的主道了。

夏广顺着道,走向了村子中央密集的建筑里,两侧除了阴森的树影,还有砖瓦房茅草房甚至空旷的猪圈,拐角处则是有一口黑砖井。

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又或许空无一人,就是明显到完全可以忽略的异常。

只不过当夏广回到原地时,眼皮却是微微一跳,因为那被点了穴道的两人却是不知何时消失了。

要知道,此刻这一处山村可以完全笼盖在夏广的意识之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两个人消失,这就等同于是人间蒸发了。

“有趣,真是有趣,一次鬼影,一次爆发,就让这土地上多出了这样的玩意...唔,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

夏广抬头看了看天,月色很明,流云经天,时而投下斑驳影子。

这本是个很好的晚上,只是不知为何,身处此地,远处那山间虫豸的叫声却是淡的很,轻的很,如同隔了一层薄膜。

初步搜索并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那简真树描述的人头灯笼。

夏广决定进行深入的调查。

他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在农舍里仔细搜索,然而除了些农具农资发酸的稻谷,以及简单自制的木桌木椅,垫着老土被褥的床,一些锅碗瓢盆的厨具,却是什么也没了,便是连装饰的画,也是大红牡丹,庸俗的很。

这位裹着金袍的大周神武王,细细搜索着,连床下都没放过,起初还有些戒备,后来几乎就是期待着开门杀之类的事情发生,然而都没有。

门中皆是空空荡荡,值得一提的是都很干净,像是有人每日打扫,维持着屋内基本的干净清洁。

走了一圈又一圈。

第四次经过村字拐角的黑砖井了。

夏广忽然略有察觉,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却见到一只苍白的手从井底伸出,搭在了这井的边缘,五指惨白。

随着他目光的转动,那五指猛然缩了回去。

“佛火灯。”

神武王心中一动,远处树叶便是纷纷飞起,涅槃佛火也是瞬间度在了碧绿的叶子上,浮在夏广身周,也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往前走到了井边,探头看了看井底,水面幽深,极多佛火的绿叶飞入其中探路,顿时照射出水底的一张人脸。

再细看却是自己的脸,再细细看自己那张倒影的脸下面,还有一张脸,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张脸诡异的笑了起来。

夏广伸手,五指张开就是一套。

强大的吸力带动着井水激射而起,那张诡异的脸也随之被揪到了眼前,正是刚刚那个村姑,只不过此时,她的模样却是换了。

皮肤枯皱惨白,双瞳极大,五指指甲似五把割草的锋利镰刀,背部隆起,脊骨近乎破体而出,显出一道道骨结,令人想起某些远古动物的残骸。

抱着进行攻击一下试试的想法。

夏广把手掌捏了下去。

啵!

一声轻响,手中的那张脸爆裂开了。

然后那无头的尸身便是落回了井水里。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弱小。”

夏广语气淡然,手却是往后一探,手指夹住了刚刚斩来的似是锋利的金属。

他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三个小童,每个人手上都是抓着一把极大的斧子,斧口红艳,像是刚见过血。

其中距离他最近的白色小女孩,正握着斧柄在挣扎,只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男人那双指如山。

如果换做其他人,怕是早被这小童无声无息的砍了头。

夏广随意道:“力气不小啊。”

但三个小童并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又或者说,他们根本不会说话,彼此对视一眼,发出尖锐的怪叫,便是扑了过来。

轰轰轰!

三声瓜裂的声音,三名小童便是和那村姑去井底汇合去了。

夏广静站片刻,目光自然地扫过井口,黑石砖砌成的,有些年岁了,显得很古老,而有着特有的阴冷,只是...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砖瓦里云絮状的图案。

从里到外,像是环状一般,一环一环,而如今第七层环刚刚与靠里的一层融合在了一起,而变成了六层环。

夏广并不是惊讶这图形,而是感觉如此情形似曾相识。

是在哪里见过呢?

略作回忆,便是恍然。

那时候自己还年幼,骑着麻雀途径大沙漠,那诡异绿洲的古墓里,爬行的蜘蛛老妪死后也是层显示出如此图案,只不过当时图案是在地面,是从九环变成了八环。

再一比较。

这七环的村姑显然比那九环的老妪厉害些,难道这是它们的等级?

死了,就升级?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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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画像,妖刀,麻雀

山间。

邪异的村子,一名村姑,三名小童,还有一口森然的井。

引诱着经过的路人,引爆着他们的黑暗,让他们肆虐,最后再消化了他们。

只是,无论那井中爬出的村姑,还是三名小童,却是从未想过这片土地上还有这么样的人。

这么样一个无耻的人。

蹲尸。

夏广开始了蹲尸。

对象显然不是人,所以也不存在任何愧疚心理。

除了午夜时分跑到黄金棺材里去躲了躲,其余时间,他都是在兢兢业业的蹲尸。

每一次,都是送这村姑,与三名小童整整齐齐的去井底团聚。

只是,它们的复活的间隔却似乎是越来越长。

起初只是等了两炷香时间,待杀了五次之后,时间就成了四炷香。

神武王显然是一个有大毅力的人,他就盘腿坐在井边,一边低头看着那井上的环,一边感受着村姑是否复活了。

但凡看到一只惨白的手爪探出,搭在黑砖井边,他反手就是一拳轰出。

他权势滔天,他拳力亦是滔天,至少这村姑便是次次被轰杀。

如此,一过就是七日七夜。

夏广仔细观察着。

天道封锁,魔影爆发,而产生这样的玩意儿,必然不是凭空而现,现在应当才是初期,他不可以拖到后期,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在杀了数十次之后,那井边的环终于从六环变成了五环。

当那村姑再次从井底爬出来时,她的模样也有了些改变,皮肤似乎变好了一些,不再如枯皱的老树皮,而只是一般的树皮,眼珠中涣散的瞳仁也变得稍稍凝聚了些,背脊那拱出的血色断结脊柱也是微微往皮肤里去了些。

如果罩上一层灰色袍子,只露出脸,很像是个驼背老妪,而不是弓背的怪物。

而那三个小童却是没有那么苍白了,皮肤微微有了些血色,力气也更大,走路的声音也更轻。

没什么好多说的。

夏广再一次送它们去井底团聚了。

只是收回拳头时,却是已经明白了一点。

这些怪物变强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村庄就是这四位用来勾引附近行人,激发行人体内的黑暗面,然后让这些行人虐杀自己,从而达到“升级”的目的。

鬼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这种“升级方式”,它们是明白如此可以变强,所以才刻意如此做?

只是在这一次次的交集中,夏广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智慧。

那村姑翻来复起的就只会那几句话。

“那么是本能?还是重复?”

每一次都试图着获得更多,但却无法获得更多,夏广只有继续轰杀它们,帮助它们“升级”,至少可以掌握规律,可以试试底限在哪里。

“唔...每一级的晋升,都是越来越困难。

若是这些存在与之前沙漠的那个老妪一般,都是从第九层次开始起算,而我杀了它们一次,却使得它们直接达到了第七层次,这之前看来也是死了不少次了。

而每一次显然都是依靠着引诱而来的路人。”

神武王静静坐在井边,喃喃自语,说话给自己听,同时也在思考着,分析着。

山风忽起,云也暗沉,豆粒大的雨点说来就来,散发的少年坐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周身五米之内,雨水皆停,很快成了一道水罩,笼住了他和这口古井。

似整个世界,都在下着雨,唯有此处,天地随他心意,而变。

此时的长安皇宫也是在下着雨。

太后站在雨幕前的屋檐下,静静看着远方,小宫女举着大桃花油纸伞匆匆从垂花拱门跑来,“回禀太后,王爷还没回来。”

“知道了。”

太后点了点头,话题一转又问道:“再去看看哀家选的那几名王妃的画像,送来几份了?”

小宫女盈盈一拜,“是,太后。”

说着又是匆匆转身离去。

神武王选妃子可是大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是,叔叔,你整天这么在外面晃荡,时间是越来越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后微微蹙眉。

每一个屋檐下,都有一个躲着雨的人。

夏洁洁抱着两把刀,她已经不小了,如她这般年龄的人早已成了婚,甚至是生了子。

只是她却不愿,不想,一是黑天子之位不会允许她如寻常女人活着,二是她不想成婚,婚后需要洗衣做饭的恐惧使得她完全不敢想。

太后在为小弟挑选妃子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堂堂神武王如果没有妃子,实在是令她也担心不已。

只是今后,就不会如以往一般,坐在树下钓鱼,一钓就是一整天了吧?

有些时光再也不会重来了吧?

小弟现在越来越频繁的外出,甚至连她的黑麻雀也无法弄清楚小弟在做些什么。

只是每一次的停留,都带来难以解释的,灾难性的事件。

就如前些日子,那飞起京都的鬼影爆发。

“我还真是个懒散的姐姐呀。”

夏洁洁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阴影皇庭里似乎还有一把被告诫了“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妖刀,明日就去取了出来吧。

斜眼嫌弃的看了看怀里的那两把,轻吐一口气,“希望不会像你们这么没用,两把废物!”

大蛇:...

屠龙:...

它们是刀,不会说话,但是妖刀都是藏着恶灵的,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忽然,毫无预兆的两股凶煞气息升腾起来。

一股邪异,一股霸气。

覆盖了这无人的小院。

两道气息,恍若两条无法压抑、暴躁的凶兽,在雨水之间狂乱地游走着。

雨水被击打的四处飞散。

空气发出刺耳、压抑的咆哮。

两道轨迹,随之而生,在漫天落雨里勾出一蛇,一龙的虚影。

那是刀气,也是刀的怒气!

夏洁洁笑了起来,未曾梳妆打扮的面容,美的很。

若是打扮一番,必然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就这么抱着两把妖刀,站在大雨倾盆之前,一个人。

低声呢喃着:“我似乎又变强了呢。”

大蛇:...

屠龙:...

刀气忽止,屋院里的雨水,淋漓了一整夜,到了天明时,夏洁洁早已抱着刀沉沉睡去。

她把自己慵懒地挤进了躺椅里,点了盘香。

香,早就灭了,燃烧到了尽头,而她却还在睡着。

突然大蛇与屠龙开始了某种期待,它们开始期待那第三把刀的加入。

说不定新加入的伙伴会陪着它们俩一起期待第四把,第五把...

然后,恨不得全天下的妖刀,尽入这个女人的怀中。

再然后,陪着它们一起去杀骆驼。

...

...

无人可知的虚空里。

一双眸子,正静静盯着此处的世界。

能够在梦境维度游走,就意味着她能用任何人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

和阴鬼只能占用普通人的身躯不同,她能够占用所有生物的身躯。

所以,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弄清楚了许多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饮食文化的差异。

人类吃东西之前,居然喜欢先煮熟了,有时候也喜欢烤熟了,真是神奇的物种,他们只知道吃熟食,却不明白这世间许多东西是煮不熟的。

比如...嗯...那些可以当做豆子一样咀嚼的星辰,带火的会比较辣,灰色的会比较清凉,黑色旋涡状的会吸嘴唇。

比如虽然造型恶劣,可是味感却是多层次,甚至能产生一些味蕾刺激的古魔。

还有那种怎么都不会死的存在,会在嘴里一直跳啊跳啊,挺有趣。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呢?

麻雀瞪着秀丽的鸟眼,花了很久去思考这个问题。

极大幅度降低实力,变得能被这个世界接纳,并且落在了那低维度的时间线上,麻雀还有些不适应。

所以,她通常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这么久的时间里,她又看到了第二个问题,老师居然要挑选王妃,然后结婚。

结婚?

王妃?

麻雀无法理解,所以她决定去吞食一些人的记忆,来了解这个世界。

片刻后,她就明白了。

然后新的问题又浮现了出来。

老师那么那么厉害的存在,怎么会变成了一个宇宙下界的下界的...下界的凡人之国的神武王?

想不明白,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唔...既然想不明白,那就霸占了他新婚王妃的身体,去观察。

麻雀鸟眼一亮,然后开始默默盯着太后的选妃进展。

充满了某种恶趣味的期待。

只为为何不直接使用这具小阴鬼的躯体,那是因为老师熟悉,它可不想被拆穿。

所以,一个陌生的女人,才最好。

麻雀秀丽的鸟眼中,寒芒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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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怪异

数日,转瞬又过。

神武王依然未曾回来,几份情报分别放在了阴影皇庭,与风厂,甚至其他一些黑暗的桌上。

那个男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很清楚,是横阳东西官道,山洪爆发,堵住了那里的路径,所以当地官府安排了官员,征召了农夫,前往疏路。

神武王就是在那疏路的口子,消失不见的。

此时,他骑着的黑马还被捆绑在树下,每日被喂着些干草,除却担心雷雨天气会被劈了升天,其余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风厂见到自家主子“失踪”,督主牛头担忧之下,自然派出了暗探,试图去寻找。

没多久,十多匹彪悍的黄鬃马便是踩踏着尘土至了。

精英暗探们自然有自己途径,来时已是了解的七七八八,随后又顺着那负责疏路的官头儿的指示,开始攀爬堵路的泥石山。

然后,在高效的探索之下,很快有人发现了那垂落的蟒状蔓藤有着攀爬痕迹,暗探们一合计,便是顺着藤往上爬去,随即去到了个小平台。

又绕着蜿蜒山道走到了此处的一个小峰顶,远眺那峡谷深处。

可是,暗探们看到的却不是山村。

而是雾。

满眼的雾!

雾气极浓,便是十米的距离都无法看清,再回头,身后却是暴晒在日光下,视线毫无阻拦,远处山间一枝侧出的树杈上停着的飞鸟,也可以看得见。

以此为界,一边大雾,一边晴天,实在诡异。

两边竟犹如不同的世界。

暗探们也不傻,一边派遣人返回禀告督主,一边则是一系绳之法,三人在外把守,八人进入雾气之中进行探索。

如此的探索持续了整整三日,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那迷雾越来越浓,待到走入其中,视线便是连半米的距离都不能至,为了防止坠落山崖,甚至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进度极其缓慢。

风厂的暗探们自然知晓了此处的一些事,譬如那诡异的失踪事件,譬如神武王来此也似乎是为了此事。

只是他们无法去相信神武王也会失踪。

便是一个城市的人全都失踪了,他们也不相信那个大人会失踪。

他,可是天下第一人,权倾朝野,雄霸江湖。

六个时辰前。

遥远,深谷,山村。

夏广依然坐在井边,再一次将村姑和三个小童整整齐齐的送回了井中。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甚至与这四个不知是何存在的玩意混熟了,只是尝试着交谈,却是每每失败,因为对方从不好好说话。

要说,都是“嘤嘤嘤,不要,不要,别过来”这一类。

每当那村姑说出这样的话,夏广都是直接打死。

“既然与那魔影爆发有关,那么...这东西应该会有反应吧?”

无法获得更多信息的夏广缓缓伸出右手,运转着皮肤下那墨色的游丝,这些游丝是他前往废弃京都,吞吃了魔影所获得的。

一念之下,墨色游丝被驱赶着汇聚,如春水里大批蝌蚪,密密麻麻在肌肤下的血流里窜涌。

所有浓黑,从手腕的卡口钻入手掌,弥漫在五指,密密麻麻,不留半点空隙。

夏广略微顿了顿,抱着试验的想法,直接伸手,“啪”地一声便是印在了那井口的云絮环状纹理上。

“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神武王感觉着周围。

“是起雾了,是自然生成的,还是因为这墨色游丝的原因?”

低头,视线里,墨色的蝌蚪似乎要从自己毛孔之间钻出,但是那云絮状纹理上,却是生出了一层“每次触碰都会显现”的薄膜。

像是在进行着交锋。

这雾气越来越浓,那村姑和小童再次爬出时,这一次显得有些匆忙,待到爬到井边时,看向夏广的眼神竟然多了一丝情绪,然后便是直勾勾看着他的右手。

神色里像是有些畏惧。

神武王凝视着攀爬在井口的村姑,观察着她的神色,然后忽然提起手,往着那村姑伸去。

村姑一惊,急忙往井底爬去,动作极快,像是受到了惊吓。

“有意思。”

夏广自然不会让它离去,尽管它爬的速度极快,那三名小童也是速度极快,但夏广早已明白这村姑才是主体,而三名小童算是某种“衍生物”。

若是他出手速度极快,这些小童甚至都不会生成。

此刻,他伸手一抓,是哦这极强的吸附能力,那半人半鬼的村姑“嘤嘤嘤”叫喊着,却是被再一次被吸了过来,灰白骨结的破体脊梁被抓在了神武王的手心,与墨色蝌蚪紧贴着。

“啊!!”

村姑发出尖叫,叫声恐怖,尖锐,可以刺破耳膜。

下一刻,神武王就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他右手上的黑色蝌蚪忽然从毛孔里传出,幻化成一个爬出的诡异身影。

与这身影相比,那村姑的模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身影,神武王曾多次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见过,每当他将手掌放在蜡烛前,墙壁上便会显出这诡异影子的模样。

五个女人的头颅,模糊面容,狰狞的长发,渗人,可怖。

此时这五头孤影化作闪电,迅疾而贪婪的扑出,很快缠绕在了那村姑身上。

村姑身子一激灵,像是失了控,双手十根利爪开始了疯狂抓扯着缠上身的影子,然而,一切却是徒劳,那影子宛如缠绕住了猎物的巨蟒,一点一点的盘紧。

然后,五个头撕裂开,张开了五张嘴,在凄厉而恐怖的嚎叫里,一口一口将那村姑吞噬掉了。

夏广就这么看着自己右手爬出的影子,在吃着鬼,他也不去管束,只是听之任之,因为无论如何,他能感觉到自己右手爬出的五头黑影,无法摆脱自己的束缚。

换句话说,它某种程度上是受到自己控制的。

同时,夏广自然也想看看,如此死去的村姑,能否再次复活。

进食,持续了一日一夜。

期间,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夏广能感受到某种奇妙的改变,似乎这一方天地被单独的隔离出来了,然后在进行着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变化。

那村姑自从被自己右手爬出的五头女鬼影吞了后,便果然是再也没有从井底出来。

“是彻底死亡了?还是...”

夏广看了看那五头黑影生出的第六颗头,忍不住苦笑道:“还是融合了?这种东西...果然不会死啊。”

无论如何,他只能继续试验下去,而不是半途而废。

雾气越来越浓,浓郁的即便连夏广也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除了白,便是连声音也消失了。

纯白的世界,夏广端坐着,他能感觉到这一方似乎被独立出来的世界,想要同化自己,只要他选择接受,选择放开身心,那么这种同化就会立刻被执行。

夏广自然是抗拒,而不知何时,面前的黑砖古井消失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同化感越来越浓,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要拖着夏广进入某个世界里。

这种拖力,并不存在恶意。

而是自然而然的同化。

夏广依然抗拒,他不会接受这份莫名其妙地邀请,然后说不定成为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存在,毕竟身为人类,他不会允许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又过了些时候,他开始注意到自己右手上的六头黑影,已经完全爬了出去,发出水晶碎裂般的响声,化成了粉碎的黑色卵状的小尘埃,充斥入这雾气里。

只是这无数的小尘埃虽然弥散,却依然和自己有着一缕联系,似乎自己的右手便是它的发源之地,它无法逃离,此时似乎也不准备逃离。

扩散的黑色卵状小尘埃很快覆盖在了一片区域里,这区域比原本的山村大了数倍不止。

这一切都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夏广的脑海之中,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个尘埃所处的地方。

他的感知随着每一粒尘埃扩散、飘扬、弥漫出去。

终于,这种延伸似乎到了尽头。

卵状的黑色尘埃开始不受控制的下落,在这一方地域的边缘勾勒出了简单的线,像是确定了地界一般。

然后,这一块被“圈定”好的区域,开始了快速,而诡异的变化,就像是...“建设”。

而这“建设”却是被笼罩在极浓的雾气之下,无法被任何事物察觉,也许只有等“竣工”了,雾气才会散去。

夏广并不焦急,他预感此行所有的收获,也许就在此处了。

秘密也就在此处了。

于是神武王便是安静的开始了这漫长的等待。

三天之后。

粗糙的回廊般的墙,忽的从雾气里升腾了起来,以夏广为中心,以地界为边缘,那回廊错落有致。

待到又是三日之后,则是可以见到基础的轮廓了。

似乎,是一个古式的园林中,错落有致的回廊!

又是三日,土地开始供起,形成矮山,而回廊竟然毫无崩裂之状,就是随着地形的改变,而起伏有序,显得更有韵味。

只不过这种韵味,才这迷雾里,却显得诡异而森然,毫无诗情画意。

逐渐。

回廊上开始浮雕着一些图案。

入口处,两排红灯笼挂了起来,每一个灯笼都红艳的如同恶鬼的唇,忽的,毫无预兆的,便是全部亮起,仿是所有恶鬼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瞬,这些灯笼便是又都熄灭了。

夏广知道,这只是“建设”的一部分,而距离“竣工”还有些时间。

他脑海之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

这座之前的村庄,甚至那大沙漠绿洲里的古墓,都是如此“建设”起来的,只是那种建设却未必是通过人来执行。

而是那魔影爆发,随着暴雨或是其他方式而形成了“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便是成了一个个诡异无比的地域。

此时,他带着种子而至,融合了另一个种子,而形成了一颗变异了的种子,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建设”。

会是什么样呢?

夏广有些期待。

希望能有个鱼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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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过快,感觉质量有所下降,先恢复两更,调整好状态,再爆发╭(°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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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皇女返长安(第三更)

大周疆土,乃至东西南北的无穷海扶桑、沙漠犬戎鬼方,大河南蛮,雪地异人之国。

若是存了一双眼,去俯瞰这世间。

便能见到诸多迷雾,像是给这些土地,覆盖上了一块又一块的阴影。

零零散散,却绝不算少。

再去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阴影存在之处,极为隐蔽,大多藏在深山,林子深处,崖底,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深处,水心孤岛,还有废墟之间。

这些被迷雾覆盖的阴影,正宛如旋涡般缓缓动着。

而无意经过的路人,总会不自觉的走过去,然后再也无法走出来。

同时,在“吞吃“了人类后,这些禁区也正在以肉眼难明的速度,极其缓慢的扩张着,如同蠕虫一般,向着那些正常的土地蔓延过去。

终有一日,也许会全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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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古怪的人,从破败的京城东门入了城,入目的是一个极大的深坑。

坑中还存着积水,在烈日暴晒里反光,而波光粼粼。

这废弃京城里还有不少居民,只是这些居民却是完全没有了朝气,便是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也是暮气沉沉,甚至有些佝偻着背,在远处的街头拖着步子。

面上也没有半点笑容,唯有惊惶,紧张,还有久未曾安然休息的眼袋。

那一行古怪的人,约莫十人,其中九个,不顾烈日炎炎,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唯有为首的那个女人,却是穿着短袖的素白色劲装,腰间插了把刀。

鲨皮的刀鞘,刀柄则是坑坑洼洼,像是被腐蚀了的兽骨。

这女人脸蛋儿虽美,但冷艳肃杀,令人无法接近,也无法亲近,因为冷,所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杀气,所以避之如蛇蝎。

她的腿很长,但步子却并不大,也不优雅,但是却极稳,稳到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动作的间隙里,拔出腰间的刀,斩下任何人的人头。

她皮肤很白,苍白,病态的白皙,没有血色,缺少生机。

夏雨雪看了看远处酒楼招牌上,写着的“醉月楼”三个字,前年,就是在这里花费了三粒金豆子买了酒,去与小皇叔共饮的,想到那个男人,这冷艳肃杀的长腿女子笑了起来。

像是冰山融化了。

夏雨雪提着这把刀,站在那深坑前,俯瞰着已成了小潭的坑洞,许久许久。

蹙眉之间,尽是在深思。

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小皇叔已经为她做好了第一步。

只是听着传闻,看着面前覆盖了几乎半座京城的深坑,还有那破败的街道,真是难以想象只是几人决战所致。

“夏广...”

一声轻轻叹息里,包藏了前世今生,太多的思量。

夏雨雪摸了摸粗糙刀柄,似是自喃般低低道了声:“去长安吧。”

她这一动,身后九个裹着漆黑袍子的身形也动了,其中五位巨大无比,约莫三四米高,另外四位但从身高来看,也是诡异莫测。

有似乎佝偻着背的,有似乎身子前倾,斗篷却被撑开的,有如同在爬行的,还有身形偏小,但拖着巨斧的,巨斧斧刃在地面滑行,发出呲呲刺耳的声响,闪出火光。

一行十人走过,无人敢靠近,便是连温度也忽的降了几度。

出了西城门,其中一位裹着斗篷的巨大身形便是拎起夏雨雪,往自己肩上丢去,随后十道身影如疾风般向着长安方向而去。

短短两日,这支似乎根本不知疲惫为何物,也无需休息的队伍就赶到了长安新都东门入口。

夏雨雪甩出一块牌子,城门守卫先是迷惑了下,然后像是醒悟过来,但眼神里尽是不敢确信之色,这位公主失踪了一年半载,如今突然回来,身后还跟随着...

“把帽兜揭开,例行检查。”

城门守卫显然还算尽职,并没有因为此时的恐惧,而瑟缩的低下头,任由其通过。

苍白的皇女冷冷道:“这令牌是假的?还是我出去这些年已经不是公主了?”

城门守卫脸上惶恐,急忙垂头拱手,连连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自然是识得公主的,只是如今制度森严,若是不严加盘查每一个进出之人,小人便是渎职之罪,所以还请公主体谅...毕竟你带着的这九位侍卫,实在是...”

他再抬头看了看,那九位身高差距足足有三米多的古怪队伍。

冰冷的气息,像是掐住了脖子,令他窒息。

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啊!

夏雨雪也不多纠缠,神色不变,冷然道:“小九,摘了帽子,给他看看。”

那佝偻着身子的身影缓缓向前,如同漂浮一般到了城门守卫面前,贴的极近,然后覆盖着漆黑手套的左手抓着帽兜往外轻轻一翻,又随即盖上。

城门守卫愣了愣,他只看了一眼,那深黑色帽兜之中,竟然还有着如同裹尸般的蒙面,一条条黑色布匹裹着脸庞,除了露出一只纯黑色的左眼。

那是一只有着两个瞳仁的眼睛。

看到那眼睛的一瞬间,城门守卫忽然变得木然起来,神色也变得呆滞僵硬,他恭敬道了声:“没问题,公主。”

然后就呼喊着,叫同伴让开路,任由这诡异的一行十人进了城。

长安街道相比京城却是有些古老,街道小巷也是别有风味,行人路人也是充满活力,吆喝声、买卖声、叫嚷声到处皆是,只是夏雨雪未做停留,而是直奔皇宫。

阴影皇庭虽然随着迁都挪了位置,但是这位的回归却是使得夏汤第一时间去迎接,他虽然不是黑天子,但是最近已经开始承担起更多的职责。

很快。

一座隐蔽,方圆千米,皆属禁地的绝密宫殿里,天子,黑天子,太后,夏汤,这四名算是除却神武王之外,执掌着整个大周的巅峰人物都已到来。

天子正中,黑天子,夏汤右首随意坐着,太后坐在左侧。

夏雨雪却是不坐,只是站在这古老宫殿中央,一双伶俐的靴子恰好是踩在地面绘制的金色龙头上。

她在打量着在座的四人。

那四人也在看她,尤其是夏汤,太后,天子,都对这位号称整个大周皇家可谓最神秘的女人有着极大好奇。

她所做的事情,虽然被遮蔽在那光芒万丈的神武王之下,但若是细细去想,也是恐怖的很。

神武王六岁,提一对三千斤金狮子,败扶桑力士相田,又破白莲密谋。

夏雨雪呢,六岁之后,身边的侍卫便是神秘至极,然后在阴影皇庭即将衰败之迹,只手撑天,硬是将皇家的阴影遮蔽在了整个关中,随后又是弥漫向了关外。

可谓真正的黑暗里的帝王。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她却偏偏做到了。

不服皇家的,她统统杀了;骄傲跋扈、有所依仗、而违逆皇家的,她便是亲自提刀去诛杀九族;越界的,谁来谁死,;试探的,哪只手伸过来便是直接斩了那只手。

这些事情,因为阴影皇庭的缘故,都是做的不公开的记录备案,别人不知晓,天子,太后甚至这位夏汤却明白的很。

六大寇主之所以能被稳在蔷薇关外,看似半点风浪都没有,可都是这位皇女的功劳。

然后呢。

神武王大沙漠去救寻前黑天子,夏惇,自然也是风光无比,败年轻一辈英豪如败猪狗,随后更是揭露了四不言的阴谋,只可惜大势奇异,封禅台上新皇登基,他先是持戟上放晴,斩杀玄寂,又率暗卫,半路截杀正道三千。

之后更是开启了近乎于神话的杀伐之路,江南道行杀了两万,一人一戟挡下西方军,除夕之夜,紫禁之巅,又是一战成神,天下再无人能望其项背。

那么,这位皇女呢?

当初她选择了去往佛道二宗,调查封山之事,随后竟然大军围山,于两宗之中老祖级别的高手,硬碰硬,虽然被困于杀阵,之后竟然能破阵返回,也算是奇迹。

再之后,她则是神神秘秘的外出了,先是在雁山关外的大沙漠发现了她的身影,又是在北地,随后又是在南蛮横隔的大河外。

可以说,她是踏遍了整个大周的疆土边境,只是她去做什么,无人知晓,如今为何又回来了,依然无人知晓。

相比于神武王的一手遮天,她则是神秘无比,光彩全无,但是却暗藏着杀伐之意。

此时,这位冷艳肃杀的皇女笔直站立着,左手压着刀柄,唇边带着一丝弧度,她身穿简洁的素白短袖劲衣,有些呈现出灰色的长发随意扎成辫子,垂落身后,皮肤苍白如病态,一双眸子深沉的看不到底,望之便如看着深渊般。

夏雨雪第一句问:“小皇叔呢?”

她似乎只关心这个男人的动态,其余人都似是不足与谋。

然后又冷冷吐出第二句话:“世界开始崩坏了。”

这第二句话,便如从天而降的巨石,直接撞在了每一个在场人本就不平静的心里,掀翻起轩然大波。

179.崩坏的世界(第四更)

“皇姐,崩坏是何意?”

夏汤开口问道。

“崩坏就是崩坏,这片土地会走向毁灭。”

夏雨雪并不想说太多,她眼光有些锋利地在这空旷的大殿上一扫而过,天子什么全不看在眼里,这一世,她接触了太多太多东西,与前世犹如拼图般全部缝合了起来。

“怎么会呢,就算再大的危险,大不了我们去龙脉请老祖宗们出山。”

夏汤看了看面色有些阴沉的天子,继续道。

“呵...”夏雨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然后苍白的唇咧开了些,继而嗤笑起来,末了才道,“你们无需介怀,就当我说了个笑话吧。既然小皇叔不在,而我也只是途经长安,那么...就此别过了。”

她转过身,天子之位,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也许曾经还在乎,但是如今知晓了现在形势后,她却只觉得这凡人的王位可笑的很。

她自然有自己的途径,知晓上界的存在,甚至知晓上界封锁了,而那背后则有着佛魔的身影。

前世之仇,今生之恨。

皇女握了握苍白的拳头,“才刚刚开始呢。”

但是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太后幽幽吐出了一句话,“哎呀,叔叔在挑选妃子呢,真不知道选哪家的好,公主啊,你不留下喝杯喜酒吗?”

就这一句话,就让夏雨雪本准备跨出殿门的脚步停住了。

那虽然纤秾合度,但苍白到病态的身躯,肃杀至极。

然后皇女转过头,看到了太后微微笑着的脸庞,然后问道:“他什么时候成婚?”

太后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刚取了几家的画像,在挑着呢,公主要不要留下来,与哀家一起挑选?

想必公主也很好奇,那一位会挑什么样的女人共度一世吧?”

...

于是,夏雨雪没能出得了长安。

至于夏广迟迟未归,她也并不焦急,那一日紫禁之战的情形她也是了解了。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那一天夏广的对手根本不是人,而是真正的越界了的魔与佛,那种阵势都能赢,小皇叔在这一片大陆几乎是无敌的。

至少...在崩坏的初期,是绝对无敌的。

他没回来,只因为他不想回来,或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夏雨雪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坐在如絮亭里,太后则是拿着画像,两人边感受着避尘湖畔的风,便是看着这些可能成为未来王妃的脸庞。

风也轻柔。

——

就在这段时期里,白莲教那六百信徒被直接斩首,然而却没有发生劫持法场的事件。

这使得严阵以待的官兵们长舒一口气。

阴影皇庭,风厂这些暗探机关,近期则是频频收到一些类似“失踪案件”的诡异消息。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不过是恶作剧,或是江湖行为。

但很快,却发现,每一起“失踪案件”都是在某个固定范围里的,而这个范围之中,失踪近乎是每天都在发生。

那藏在阴影里的区域,像是魔鬼张开了獠牙,吞噬着周围的人。

至于江湖侠客们,则有不少人前去探索,想要弄个究竟,然而...有去,从无回。

无论功夫强弱,无论多少人,去了,就回不来。

各地官府的巡捕也曾是在周边查探,然而却也都是再无音讯。

有关失踪的秘报,越来越多的飞来。

无论风厂,亦或是阴影皇庭,都曾派了最谨慎、最老练的精英暗探前去,哪怕只是在外围,也试图寻处一个大概的答案,但一样,有去无回,便是在周围侦察,也是死路一条。

如絮阁外。

夏汤带着人皮面具,拿着一卷地图,匆忙走着,顺着幽深路径,很快抵达了这神武王平日里钓鱼的湖边。

如今神武王不在,那与湖濒临的茶亭就是被两个女人占据了...

侧眼看了看另一边那熟悉的体型,陌生而僵硬的面容。

夏汤做出了修正...

是三个。

太后与夏雨雪两人看着画像,聊着天,说的正开心,见到这阴影皇庭未来的黑天子匆匆而来,便是温和问道:“有什么事?”

夏汤快步走来,将手中的那卷地图摊开,然后看向那亦算是真正传奇的苍白少女道:“您看看。”

太后身子前倾,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地图,而夏雨雪则是缓缓压住地图翘卷的两头。

地图是大周的疆土,描绘很是细致,显然并非那种流通于市场上,而是严加保密的官方地图,这种地图在黑市甚至可以卖出千金。

此时,这地图上却是画满了一个个圆圈,横亘整个版图,粗略估计,约莫有三十多个,分布则是呈现关中居多,越往关外偏远,则是越少。

“这便是异常区域的分布图吧。”

夏雨雪一眼就看出来了,然后又道,“关外之所以少,应当是咱们得到的消息慢,分出的暗探少的缘故吧。”

夏汤点点头,然后正色道:“这些区域都是禁地,无论派遣多少人去,甚至是放火烧,都是无用,而越来越多的失踪在产生,如今是人心惶惶,就是江湖中人也都明白了这些地方绝对去不得。”

“你想说什么?”

“这...这就是您说的崩坏吗?而世界的毁灭,是否意味着这些异常区域会将整片陆地占据?”

夏汤直接说出了极其骇人的观点。

不等夏雨雪回答,他又急忙道:“这些区域的迷雾之中,究竟藏着什么?”

说完,便是热切地盯着夏雨雪,捏紧拳头等着回答。

皇女道:“等神武王回来了,去问他。至于你们啊,看到这些区域,标注出来,就离得远远儿的吧。”

说完,夏雨雪直接将地图卷了起来,“这一份我拿走了,一个人在外面走的多了,以后自然要认着点路,否则不小心踏入这些怪异,就有去无回了。”

“怪异?”

夏汤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您是说,这些地方叫做怪异?

它们为何产生?

又是谁为这种存在进行的命名?

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这段时间,这些区域,就像是旋涡一般,将所有经过的人,全都吸入其中,吞噬了!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言辞有些激动。

夏雨雪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出去做过事。”

“我做过许多!”

皇女笑了笑,却不再接他的话。

如果做过事,死些人,算什么?至于这么激动吗?

“可是,这一次太多太多失踪了...”

夏汤侧目凝思着,作为未来要挑起阴影皇庭重任的人,怎么可以任由这许多危险存在,任由这许多地域包藏着谜团?

崩坏也好,怪异也好,他可是未来要成为黑天子的男人,怎么可以安然缩在皇宫里呢?

离开如絮亭。

夏汤沉思了半晌,便是一拖马槊,带上龙纹面具,穿上暗金轻铠,在暮色前从密道出了皇宫,随后又出了长安。

随着他的离去,诸多像是行人、路人打扮的人,也是随着他而去,这些都是皇庭的暗探。

莫要看夏汤此时一人,但如果有盗寇来拦截他,根本无需他出手,盗寇就会被这些暗探料理光。

而若是有需要,一呼,即可百应。

他虽然只是一人,在赶路,然而密探遍布四周。

从怀里掏出一封地图,停马辨识了一下方向,“衡阳东西疏路口有神武王在,而且浓雾覆盖,根本无法将调查进行下去,风厂的暗探们查了这许久,竟是一人都没失踪...可见这些被称为怪异的区域确有破解之法。”

夏汤沉吟着,“这一次我也不会冒然入内,只是带着大批量暗探前去查明此事,步步为营。

如果那怪异真的具备着‘让人失去理智,不觉走向其中’的特质,而这种吸引又是存在着范围,那么我只需要小心的掌控好这范围,以铁索捆绑之法,甚至病马拖车之法,来试探。

即让那些被吸引了的人丧失行走能力,再将他们拖回盘问,如此反复,终归可以得到更多线索,然后再据此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虽年轻,但并不莽撞,此番调查,自然也是步步为营。

180.长乐府(第五更)

浓雾,如鬼蜮。

百里茫茫皆不见,山崖起伏,如果误入此中,除非及早离开,否则必是坠崖而死。

这雾气的核心之处,却是一座古典风格的园林,瞧模样,似乎是哪位奢侈而一掷万金的富豪,耗时十年才能建起。

入口处,黑色琉璃瓦起伏,白色泛黄的墙面却也是攀爬了许多蔓藤类植物,墙面上,每间隔数米就会有一个突出的勾,挂着在微风里微微摇曳的红灯笼。

那突出的勾很简洁,简洁的像是女人的手指头。

入口处,牌匾上写着“长乐府”三个字。

两侧的镇邪石兽,却不是狮子,模样怪异,仔细去看,却更像似乎盘曲着的蟒蛇,蛇头闭目不开眼,再细细去看,那扁平的蛇嘴,竟像是女人撕裂到两耳的唇,甚至那蛇脸的模样,都像是把一个女人的五官直接安放了上去。

若不注意,自然不会察觉,若是细细盯着看,却是越看越毛骨悚然。

入了门,则是一条极长的铺花回廊,回廊只是简单的涂了朱漆的木头架子,架子顶却是盖着葡萄藤,而架子两侧,亦是如入口的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根“女人手指”挑起一盏红灯笼。

回廊起伏有致,竟是布满整个园林,林中顺着回廊的布局,还有着静谧的湖水,睡莲叶子漂浮着,却是诡异的没有一只蚊虫。

还有几座高处可以俯瞰亭台,山水回廊,便是这园林的主布局。

园林后方,却是林间小筑,幽静安然。

神武王坐在入口的回廊,看着来往穿行的小厮仆人,还有湖畔正在弄水的青裙少女名为龙柔,她撸着裤管,雪玉般的足踝探入清流里,肩上扛着一把江南式样的紫色油纸伞。

再一抬头,却见到高处的亭台,一个穿着银白战裙的女子,正弹奏着阳刚的琴声,此女名为白虎烈。

一阴一阳,两位美人似乎相得益彰。

“不是六个头吗?怎么就出来两个?”

夏广坐在回廊上,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块地域是如何从无到有生成的,又是看到这两个女人,起初是如何的恐怖的本体,又是如何诡异的“撒豆成兵”,生成了似乎各自附带的一些园林里的仆人,守卫。

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很快,凭借着与这座庄园的联系,他感受到了第三个女子...

正在水底,面色浮肿惨白,头发散乱,一副恶鬼的模样。

生前名字叫做小玄。

第四个女子...

竟然是那村姑,甚至连模样都没变,粗短麻衣,手腕,脚踝都是露在外面,白嫩光滑,长发过肩,耷拉在松垮的衣衫前,有着诱人幅度。

只不过这村姑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在一间杂货小屋的地下室里,而且被关押在囚笼中。

这一次,夏广知道她的名字了,朱厌,

她衍生出的三个小童,则是在院子里偷偷摸摸的跑着。

又等了很久。

第五个,第六个女子并没有出现,夏广略作感应,就是明白这两个女人一个以碎尸的模样,活在墙里,还有一个则是被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三人三鬼的组合...

很快,这长乐府有了颜色,雾气也开始慢慢散去。

夏广嘴角抽了抽,一股自明的信息涌入了他脑海之中。

这长乐府乃是隐居世家,其中传来闹鬼的消息,龙柔与白虎烈两姐妹寝食难安,故而向着四方求援,希望能够获得帮助。

只是...若是来人能撑过前几关,顺利的查到真正的世家女主人朱厌,竟然被囚禁在杂货铺的地下室,并且被告知龙柔与白虎烈中有一人是恶鬼的帮凶,只是到底是哪一位,却是不得而知,而如果来人还能成功带着朱厌逃跑,便是会被水底恶鬼小玄追杀。

如果这来人还是有着足够的本事,就会慢慢揭开这个隐居世家的长乐府,藏着的奥秘。

唔...

那就是恶鬼的帮凶,被隐藏真相的无辜小姐,被囚禁在地下的真正长乐府女主人,其实都是无法被消灭的鬼。

这个时候,那来人就会死了。

套路真深...

夏广感受着脑海里传来的信息。

而这座府里所有“人”对于他,却是冷漠的很,好像他就是个透明人,甚至连女子更换衣服都毫不避嫌,只不过神武王也不会去看就是了。

长乐府,仆人三百,侍卫九十,龙柔,白虎烈,朱厌,还有小玄,以及两具碎尸,都对这位神武王的漫步显得漠不关心。

但偶尔,也会向着这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打声招呼,问个好,甚至问“需不需要安排晚餐”这类话。

雾气散去。

夏广尝试着将这长乐府直接毁灭了一次,无人反抗,他心里自然知晓这些都不是人,所以杀戮起来自然没有心理负担。

毁灭之后,近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长乐府便是重新建立了起来,除了给人更深邃之感,再无其他。

但是夏广脑海里却是闪过一段信息:

怪异(六星):长乐府,八阶。

其余则是全无。

依然是“毁灭了就能升级”的路数,夏广又尝试着毁灭了十几次,终于“八阶”变成了“七阶”,整个长乐府也变得更为古老了。

那撑着江南纸伞的青裙女子龙柔变得更美,银白战裙的白虎烈则是更加英姿飒爽,地下室关押的朱厌更加妩媚,水底的恶鬼小玄也是更加凶厉,两团碎肉...更加细腻。

“在这里也停留太久了,该离开了。”

夏广如是想着。

便在他踏出长乐府的时候,一道无形的纹理,以长乐府为中心,缓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如同微风掠过了山头,掠过了官道,掠过了偏僻的小村,小城镇,甚至远处。

凡是被微风掠过之人,脑海里都是自然的浮现出了一段信息,像是在江湖上风传已久,源头虽然无法考究,但却是那种“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你听说了吗?隐居世家长乐府在闹鬼,两名漂亮的小姐正在邀请有能者前去帮忙。”

“听说呀,那长乐府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更是藏着诸多古代的秘笈,可是一个淘金窟。”

“你们还不知道吧,龙小姐温婉轻柔,白小姐英姿飒爽,可是两朵姐妹花。”

这股信息唯独没有选择夏广,似乎是刻意将他忽略过去了。

神武王还在想着,这样的东西越是摧毁越是强大,那只能先做好统计,设定禁区,让人避开行走,然后再缓缓思考对策了。

那鬼影爆发只有一次,那么,若是鬼影和这怪异存在怪异,那么鬼影数量既然是确定的,怪异的数量应该也是确定了。

只需要做好统计,应该...能最大化的减少伤亡。

181.莲花沼泽,帝邪(第六更)

夏汤一向视那位神武王为神明。

所以,神武王用戟。

他就用槊。

与其说这是一位江湖中人,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将军。

一寸长一寸强,可是江湖之中,交手哪有面对面拉开了阵势,彼此酝酿好了,再进行冲锋厮杀的?

所以,这种长,其实并不强。

不得不感慨皇家的底蕴,也正是如此,他才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将九阳玄功练至了第八层,无论如何挥舞马槊也可以做到气力充沛,大战三天三夜,也不会太累。

十四岁,第八层,这已经是天赋绝佳,可谓妖孽楷模。

只是,比起那位神武王,却依然差远了。

夏汤一向喜欢用神武王作为自己的标杆,虽然看不到他的背影,但是他却一直在追赶。

哐当,哐当,哐当...

铁链拖回了。

链条上的阴影皇庭暗探目光正常,没有任何被迷惑的模样。

夏汤神色平静问道:“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比如心中迫切地向着往着荷花沼泽深处而去,想去看看沼泽的林子里有什么?”

荷花沼泽,自然也是失踪频繁的地点之一。

用那位神秘无比的皇女的话来说,这里是怪异。

在皇宫里,那些人物各个都气场极大,夏汤显得平凡,但是出了皇宫,他却早已是独当一年的大将了。

那暗探摇摇头:“没有感觉,我觉得自己随时可以返回,也随时可以前进,这一切都随着我自己的心意,没有受到所谓的控制。”

“真的?”

“千真万确。”

暗探看着这位大人,大人脸上戴着龙纹面具,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那黑窟窿般,深邃的眼洞开口里。

一双眸子,沉静无比。

这位大人似乎在沉思,他沉思的时候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成了雕塑,带着一股奇特的威势,带的周围的人也不敢动。

当这雕塑动了的时候,夏汤的话也说出了口:“捆好我,这一次,我进去试试。”

又转过身,点了两名暗探从旁协助。

厚重的锁链很快缠绕在了夏汤的腰间,他看了看远处,那没有任何蚊虫的荷花沼泽,皱起了眉。

夏季,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蚊虫?

锁链很快放长了。

夏汤拖着马槊,身后紧跟着两名劲装暗探,一人持刀,一人握着短弩,皆是小心的跟随着。

面前这个荷花沼泽,已经吞噬了江湖豪侠榜上赫赫有名的“嘶马一剑”张哲,“雨水恩泽”苏小克,这两人从来都不凡,只是不过途经这荷花沼泽,便是再未能出来。

夏汤思索着,如果是那位神武王在此,他会怎么做?

想着,他便动了,再不谨慎,拖着马槊,便是大踏步向着沼泽而去,踩上了中央那条有些潮湿的道,往着道路深处而去。

两旁荷花密集如绿田,遮掩着其下的灰黑沼泽,又像是天然的坟墓。

“没有异常。”

夏汤握了握拳。

当...

便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拉扯,猛然回头,却见锁链已经拉的笔直,原来他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条锁链的尽头。

身后,那两名暗探还在。

夏汤问:“有什么发现吗?”

两名暗卫只是低着头,然后摇着头。

夏汤双指压在锁链上,晃荡了三下,然后又是晃荡了三下,等了三秒,再晃了三下。

锁链另一侧的人感应到了这个暗号,便是开始放长。

夏汤向身后两名暗探道:“一定是我们还在外围,所以才是一无所获,跟进一点,我们往深处再走段距离。”

两名暗探低着头,然后点了点头。

哧哧哧...

马槊拖着地面。

夏汤越往前走,越是奇怪,因为太过正常,所以才奇怪。

沼泽深处是一片林子。

林子里有什么,却是完全看不分明。

当...

锁链又到了尽头。

夏汤一愣,这才走了没几步,怎么锁链又到头了。

于是,他转过头,却见身后一名低着头的暗探正抓紧锁链的另一头,如此,才绷直了。

“你做什么?”

暗探并不言语,直接松开了锁链,那绷直了一段的链条很快垂落下来,在安静的荷花沼泽里,发出一声“噗嗤”的声音,像是沉重的尸体陷入了烂泥里。

“抬起你的头。”

这一次夏汤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暗探一直低着头,一直不说话,一人是这样,两人也是这样。

但是听到这位大人的命令,两名暗探还是抬起了头,露出了面庞,那是有些苍白而僵硬的面庞。

看样子紧张的很。

夏汤舒了口气,忽然他看到那暗探眼中出现了一丝惊恐,看着他身后,夏汤也不细想,马槊挥舞出一道狠厉的气息,转过身,通往林子的小道上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

夏汤再次转头,看向两名暗探,“你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两名暗探露出了诡异的笑,用嘶哑,像是模仿着人类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转身三次了。”

夏汤瞪大眼,两名暗探的诡异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的印入他的瞳孔里,他身子猛然一激灵,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把面容埋藏在了阴影里,露出了诡异的笑。

片刻后。

在外把守的暗探们迎来了这位皇庭的大人物,此时他似乎是显得有些累,躯体有些僵硬,站在荷花沼泽前,他只是有些别扭地说了一个字:“来。”

然后,也不离开荷花沼泽,只是招着手,这一次熟练地喊着:“都来。”

此处暗探足足有数十人,见到大人如此,也不敢违命,便是都走了过去,顺着插入荷花沼泽的小道,谨慎地走向深处,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大人的步伐,有些僵硬,机械。

“什么!夏汤也消失了!”

夏洁洁震惊了。

自己...自己还怎么退休?!

她摸着刚刚取出的第三把妖刀,刀名:帝邪。

黑色的刀柄,黑色的护手,黑色的刀身,只不过刀身却是中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像是眯着的眼睛,带着森然无比的邪异。

当夏洁洁震惊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脑海里传来的“桀桀桀桀”的笑声。

“小姑娘,需要帮忙吗?本帝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忠诚,就足够了。

你想要救那个叫夏汤的少年吗?

想吗?”

夏洁洁眨了眨眼,“不,我想退休。”

帝邪,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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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不留存稿了,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变为下午5点:)

182.活着的神话

莲花沼泽外十五里。

花池集,南北向来人很多,老字号陈年老酒的招牌在风里飘着。

酒馆里大多汇聚了些江湖客,过往商人,老板娘的手艺很不错,油爆花生米里会有一股清雅的兰花香,来往的人,喝着酒,都会点上一碟,然后开始吹牛。

只是最近,这老字号陈年老酒的酒馆里,却是安静了不少,即便大声嚷嚷的,也很快会安静下来。

原因很简单,原本出城是一条阳关大道,现在却是死路一条,凡是从西边门儿出去的,不论是谁,不论多少人,几乎都是妥妥儿的失踪。

哒哒哒...

门外忽的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那是一匹马,孤单的奔驰在这花池集的道上。

这是这马匹之后,却是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地震晃感。

酒馆里的人忍不住也是掀开帘子,看看有谁还会在此处如此跋扈。

入眼的,是一个体型颀长,右腰间挎着把刀,戴着龙纹面具的女人,灰白的长发在末端扎了个辫子,正一摇一晃着。

这样戴着龙纹面具的人,前段时间也来过一人,只可惜却也是很久没见他出来了。

除了这女人,她身后紧跟着的那九名身高差异极大的,裹着黑色不透风斗篷的随行,才是令众人惊骇无比。

“又是奔着这莲花沼泽去的吧,只是可惜了...”

“这龙纹面具一看就是哪家大势力,还有这些个随从,每一人都深不见底,平日里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拈着鼠须的风媒牛双飞已经有些醉意,摇头晃脑,“她来此,应当是为了前些日子的同伴失踪事件吧?

只可惜呀,这莲花沼泽就是个吸人的无底洞,去多少死多少。”

坐在这风媒对面的,显然是个江湖好手,背负着一把短戟,宝蓝色考究的衣衫,面容不怒而威,这人也是喝了口酒叹道:“除了这莲花沼泽,最近江湖上多了许多禁地,黑山崖,栾花古村,东流小筑,一线蓝天...”

牛双飞一愣,正色看向这背着断戟的男人道:“一线魔天居然也成了禁地,那可以东郡和常郡的必经之路,如果绕路,那可是要多出一整天的时间来...”

背着短戟的男人名叫侯成,他叹了声:“不错,我门中许多兄弟,甚至是关中三侠,壮牛庖丁刀,都是从一线蓝天赶路,然后再也未曾出来,据侯某所知,当地官府已经在一线蓝天进出口外十里做了告示地牌,派人值守。

那地牌上啊,就是两个血红的大字,禁地!”

酒馆里的人自是各自商讨着,而门外便是又响起了马蹄声,听声音又是向着西边儿去的。

这马蹄声,孤零零的,也没有随从,只是每一次落下,都颇为沉重,敲打着人心。

众人又掀开帘子。

有些人嘲笑着。

“这要么是个不想活的,要么是个闭门耳聋的,啥事都不知道。”

“又或者是个自信自己能解决,能去探索莲花沼泽真相的,可是这样的人...最近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笑啊,不过又是给这禁地添上了一丝诡异色彩罢了。”

还有好心人准备推开帘子,去阻拦住这西去的人。

毕竟刚刚那龙纹面具的女人气质太过冰冷,她身后的九名随从太过骇人,所以无人敢拦,否则同时江湖中人,没来由不去提点上一句半句,若是还不听,那就生死有命了。

酒馆帘布上还带着些酒渍油渍,毛发浓厚的大手一把掀开,阳光从而穿入,众人也看到了远处而来的不知好歹的路人。

披散长发,背负黄金棺材,右手拎着一杆方天画戟,麾下健马体型极大,彷如凶厉的猛虎。

原本酒馆还嘈杂着,此时却像是瞬间被冰冻了,鸦雀无声。

这种安静,像是一种病。

很快从这街道两旁,向着远方飞快扩散而去,很快,整个花池集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只剩下那哒哒的沉重马蹄声,向着西方越去越远。

西方是什么?

是莲花沼泽,是禁地,是死亡。

那么,这个人是去迎接死亡吗?

酒馆那神秘的老板娘也是好奇的跑了出来,虽是粗布麻衣,但不掩其小家碧玉的娇妍,这位平日里只有运气极好的酒客才能看到一面的美人,也是好奇地走到了门前,嘴里嘀咕着“怎么一个个都被施了定身法,究竟是什么呀?”

她站在自家酒馆外的街道,垫着脚远远看去。

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或者说是一具棺材,那标志性的黄金棺材,便是瞪大了眼睛,嘀嘀咕咕的话语也被断了,显然这神秘的老板娘也被感染了“安静”的疾病。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了为何被施了定身法。

那么,西去的这个人是去迎接死亡吗?

不。

没有人这么觉得。

便会数万大军从这里经过,各大门派的掌教精英汇聚了从这里经过,他们也许都会怀疑,都会去想不过是去那禁地里送死罢了。

蝼蚁再多,堆积在了一起,还是蝼蚁。

与这些超凡的力量相比,即便不愿承认,可不就是蝼蚁么?

除了那个男人。

那个刚刚手持长戟,背负棺材经过的男人。

他。

不是!

他从来就不是。

一手遮天,君临天下,如神似魔。

他是神武王。

他的名字叫夏广。

便是在这沉默的时间里,那孤零零到孤独的马蹄声,已经出了西门,从酒馆前的青砖瓦道上看去,也不过是个黑点。

忽然有人拍案而起,丢出几粒碎银子,“结账。”

然后那人便是牵出马厩里正在食着干草的马,稳了稳腰间的刀,也是策马西去。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那宝蓝衣衫、背着短戟的侯成,那风媒牛双飞,以及汇聚于此处的所有人,这才惊醒了。

然后,便是一个个结账买单,然后向着西方而去,向着死亡而去。

仿佛那个男人一旦走过,死亡就不再是死亡。

酒馆的老板是个时常在笑的胖子,他的笑藏着一把无人能见的刀,显然是个颇有故事的江湖隐士。

老板娘叉着腰,奇道:“就算是天下第一,在那超凡的力量面前,怕也是死路一条吧,这么多人就跟着去?

哎,夫君,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那胖子已经脱下了油腻腻的外衣,笑道:“夫人帮忙看个店,我也去看看。”

说罢,也是牵了匹马,向着西方去了。

老板娘看了看空荡荡的酒馆,哂笑一声:“关门得了。”

只不过,这样一人经过,风云便随之舞动的男人,当真是数百数千年的传说里,都不曾有过了。

那个男人何止是活着的传说,简直是活着的神话。

可是,他好像还年轻到尚未婚配...

老板娘心里想着,老娘如果年轻个十岁就好了。

183.注定的毁灭

夏汤出了事,阴影皇庭后继之人断了,这事本该夏洁洁出马来解决。

可是在太后“百般阻拦”之下,夏洁洁才“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前去查探的打算。

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

夏洁洁一脸悲痛欲绝:“太后,你别拉我,让我去,夏汤出了事,我怎么能安然坐在这里,你放手,让我去!”

太后并不会武功,她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这位黑天子的衣裳...

黑天子就算一身实力都是丹药堆积上去的,但好歹也比自己一个妇人强吧?

不仅太后呆住了,就连天子,以及那难得回来的夏雨雪也呆住了。

太后想着:难道我是神?

天子想着:难道我娘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在隐瞒着我?不愧是我亲娘,和我心性一般啊。

夏雨雪:...

夏洁洁声嘶力竭:“放手,放手,让我去,我不能不去!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以后是要成为黑天子,接替我位置的。

这阴影皇庭还等着他去继承,他怎么能出事?他出了事,我大周河山,大好的社稷怎么办?”

太后毕竟是只狐狸,虽然辈分高了,但是岁数并不大,脑子灵活的很。

她蓦的领悟了,于是急忙劝导:“大局为重,黑天子还是坐镇皇宫比较好,这些事儿啊,皇庭里高手多的是,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天子夏政一听这话,也明白了...

当年白莲教密谋京城,围困父皇,甚至差点杀了那个男人的一段秘辛。

他本来还抱着些不屑的想法,只觉得京城重地,满是皇家高手,暗探、巡捕无数,在自己地盘被人如此刺杀到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真是丢人的皇帝啊。

嘴里不说,可是心里却是不屑。

可是,这一刻,他忽的有些明白是当年那是怎么回事儿了。

多么痛的领悟...

父皇...真特么活的不容易啊,能活到病死,实乃上辈子修来的。

另一边,太后依然用双指夹着黑天子的衣衫,身子岿然不动,云淡风轻,只是如此安静,竟然就令那位怀揣着三把据说是“不可触碰,触碰者皆会死于非命”的妖刀的黑天子,无法挣脱。

太后觉得这一刻应该被记入史书之中,说不得百年之后,自己可以多一个光环,任由后人去揣度,猜测。

后人们也许会说,当年那大周深宫里,原来太后才是神武王之下第一高手。

夏洁洁依然在挣扎。

太后依然云淡风轻地再劝:“黑天子淡定淡定,那怪异之处实乃超凡,根本非人力可以抗衡,我们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啊。”

“哎。”

夏洁洁长叹一声,“那没办法了。”

她被这么一劝,就劝了下来。

太后都没需要再说第三句话,这位刚刚还一心要去寻找失踪的夏汤,一心要给个答案的黑天子就打消了即将外出的想法,嘀咕道:“太后说的也是,我作为黑天子还是坐镇中军比较好,如果我也失踪了,那可不就乱套了嘛。”

太后:“哀家...”

天子:“朕...”

两人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

大周有黑天子如此,当真是...风雨飘摇,随时有着灭国的风险啊。

“我去吧,好歹我也算半个皇庭的人。”

夏雨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起了身,也不待谁批准,谁同意,便是捏着骨白的刀柄走向大门,“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夏汤与怪异扯上关系...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说罢,这位神秘的皇女,便是拄着腰间的骨刀踏出了大门,留着三个嘴炮型演员在屋里面面相觑。

好像这三人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这位皇女前去。

然而,像是约好了一般,夏雨雪才刚刚离去,消失足足一个多月的神武王便是回来了,御膳房的师傅们赶紧做饭,然后在长桌上提前一字摆开。

神武王像是一个多月没吃饭一般,将桌上的美味珍馐一扫而空,然后便是问起了情况。

问完了,就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太后刚刚捧着各家初长成的美人们的画像跑来,那神武王已经不见了。

他喝了最烈的酒,牵了匹难驯服的暴烈野马,取出长安名匠重新打造好的方天画戟,便是出了宫。

这方天画戟每次固然都是精良打造,其中糅杂了不少特殊金属,可是在神武王手里,却是一次性道具,除非是小打小闹,否则必然损毁。

所以,夏广才学会了以天地风云为戟...

那长安铁匠也是名匠,甚至是长安第一,天下第三,历代铁匠排名的炉火榜上排行第二十三的高手,他也是暗暗赌气,追求着能够打出一杆可以被神武王一直使用下去的方天画戟。

听着那男人又拿着自己打造的兵器出了城,身形颇矮、但是还未如侏儒的大胡子铁匠石雷毛看着手中的铁锤,“这一次还不行,但是下一次,不...只要等到天外陨金、兵墓之中的蛇沙,我就能打造出来那把武器。”

大胡子铁匠石雷毛对面坐着的是个小女孩,名叫石铜须,是铁匠养女,她年龄才刚刚十岁,却已经被养父高处两个头了。

此刻石铜须穿着短裤,皮肤暗红,干枯分叉的小辫冲天,露出长腿盘坐着,好奇的盯着师父,每一次师父只有在打造完方天画戟时,才会露出这般的神色。

这神色...

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去送死。

“一次性兵器,简直是对老夫的侮辱啊。”石雷须长叹一口气。

随即,眼中燃烧着熔岩般的灼热,“我石雷毛,便是赌上此生,也必会打造一把可以配的上那万古第一人的兵器,然后登上那炉火榜第一!”

长安的风掠起了铁匠铺的帘子,滚烫的温度若是波涛,卷了出去,令经过之人连忙避开,路人看了看天空,云如絮,有些莫名的阴冷。

天下。

远方。

花池集。

莲花沼泽。

夏广双足一蹬,便是从胯下野马上飞身下来,背后黄金棺材随意一按,便是整个的没入泥土。

他扛着大戟,便是站在了那号称是禁地的沼泽边。

莲叶田田,风掠过,便似是一道波纹从远而至,随后又是反复远去,沼泽腐烂的气息,皆是背着莲叶的味道所遮蔽。

没有蚊虫,没有任何虫豸之声,整个沼泽地安静的很,而远处只有一条似是硬生生插入其间的小道,延伸向无法探知、阳光无法射入的黑森林。

沼泽入口处,站着一个素白衣衫的女人,灰发末端用红绳扎着辫子。

似有所感,那女人转过了头,冷艳肃杀,无法亲近。

只是见到来人,这冰山的模样却是消融了不少,她没有惊叹,也没有太多激动,兴奋,只是温和地笑了起来:“你来了。”

去年相见,还是在冬日的京城湖畔饮酒,今次却已在诡异莫测的禁地之前。

夏广目光扫了扫那九名裹着黑色斗篷的随从,又最终看向面前的小侄女。

才一年半载未见,却是有些陌生了。

好像...不是人类了。

依然是古典的鹅蛋脸儿,柳眉,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微微憋着的小嘴,素白劲衣有些宽大,又或者是近日里消瘦了,而显出靠着颈部的锁骨。

右腰尖那把不知是什么骨头做成的刀显然不是刀,而是某种仪式的道具,那鲨皮的刀鞘也不过是内里镶着镇邪之物的遮掩物。

如此,就可以遮挡那骨刀上带着的浩荡鬼气。

双腿修长,脚踝还露在短靴外,苍白到病态的肤色,令人无法亲近的气质。

夏广这才开口道:“我来了。”

夏雨雪看了看身后,温和道:“你来,还是我来?”

此时,远处小道上,林子里尘土飞扬,一匹又一匹的马载着江湖的草莽,或是世家的公子们,纷至沓来。

“神武王!”

“神武王!!您尽管下令,您要进去探查,我毛老三就算豁出这条命,也愿意跟在你身后。”

“不错,我们愿意随您入这莲花沼泽。”

便是那老字号陈年老酒酒馆的老板,也是准备随着这位大人入内。

无他,因为稳。

谁都知道跟着神武王去,肯定不会出事,正好见识一番,历练一番。

夏雨雪却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低声道:“这怪异...杀不死,又各有不同,你之前在横阳疏路口想必也是遇到了吧?”

随后,她似是知道这位小皇叔肯定要进去,于是便压低了声音,侃侃而谈,“怪异是世界崩坏的产物,其实早在千年前就存在了,但是唯独一个世界走向毁灭时,才会大批量出现。

它们以各自设定好的方式,在不停吸食着这个世界,也从中获得成长,变得越来越强。

它们的根源...似乎存在于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似乎是称为梦境。

而即便在梦境里杀死它们,它们也不会死去,而只是进入另一处沉眠,然后再苏醒。”

夏广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夏雨雪却不管他,而是快速的继续说着:“怪异是单独的存在,但却可以衍生出一块区域,甚至这区域里的一些仆从,一旦衍生,这区域就无法移动。

它们分为九阶,未曾达到首阶之前,都不开灵智,而一旦达到首阶,就会形成质的飞跃。

这质的飞跃就是可以移动,我称之为大怪异。

大怪异可以在任何地方释放自己的怪异区域,来清扫这个世界的所有,直到毁灭,而第一个大怪异出现的时刻,就是真正末日的降临。”

夏广问:“怪异之间可以相互吞噬么?”

夏雨雪道:“那不是吞噬,是联盟,又或者说是称为复合区域,譬如两个怪异,就是两星复合,五个就是五星复合。

因为怪异虽然不死,但是却可以被送入永眠之中,那些弱小的怪异也许永远不会在这个世间留下痕迹,所以复合并不少见。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小皇叔你明白一点。”

“什么?”

“我们世界的毁灭,是已经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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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两更:)

184.毁灭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知道了。”

出乎夏雨雪意料的是,小皇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目送着他走了两步,夏广又回头道,淡然道:“那么,只要控制住怪异就可以了吧?”

夏雨雪一愣,眉间忽的涌起了怒意,她压低声音快速道:“怪异无法消灭,你甚至无法阻拦它成长,而在第一个大怪异出现之时,那就是终结。小皇叔,你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呢?

这个世界毁灭就毁灭了,人类死绝就死绝了,我们可以突破,可以去更广阔的的上界,你早已突破那一道屏障了吧,甚至远远超过了人类该有的力量。

这样的你,还是人类吗?

如果不是,那么仅有的同胞之情,也可以丢弃了...

甚至你东奔西走,若是最后被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知晓你的真身,他们还会畏惧你,憎恶你,甚至要驱逐你。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小皇叔,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拄着腰间骨白色邪异的刀状仪式用品,站在荷花沼泽前,看着越走越远的,那位前世就已经注定了的羁绊,那位曾经陪着自己走到生命终点的男人。

夏广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问:“那你待如何?”

夏雨雪走近了两步,低声快速道:“天地封锁,而我翻遍古籍,以及...其他渠道得知,这只不过是一次清洗,待到这个世界的生物毁灭殆尽,新的人类就将重新繁衍,到时候,一切都会改变。

在南蛮大河河心的真空秘窟里,我翻译过一篇作历史记录的碑文,上面记载了数万年前,整个大陆便是被洪水淹没过一次,只有极少数的天眷者,靠着神秘的大舟才得以存活,这些天眷者的后代我已经找到了。

甚至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更加完善的信息,这些信息以及我掌握的秘密足以使得我们成为这一纪元的天眷者,活到下一个纪元去。”

夏广略有错愕:“洪水?神秘大舟?那些天眷者呢?”

夏雨雪理所当然道:“当然都杀了,不杀,我怎么将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不杀,怎么能逼迫的他们在死亡之前说出真相,甚至得知那些古代文献的储藏之处。”

夏广一愣,不过转念想想自己杀的人更多,也就释怀了。

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小侄女显然有自己的机遇,只是她放弃了做人这一点,自己确是有些无法接受,现在虽然还是人形,但本质上却根本不是人了。

也许,这就是先驱者吧。

看来自己还是挺保守的。

不知道如果自己告诉小侄女,其实自己真的还是人,她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问题暂且放一边,对于小侄女所说的天眷者,以及史前的那一次大洪水,他倒是挺感兴趣的,天道封锁上界,然后来一场洪水洗涤世间,很合理,也很省事。

只是,那估计也不是一场洪水那么简单了。

这些细节,可以稍后再慢慢和小侄女商量。

所以,夏广淡淡道:“这些事情我们回去再说,我先去找找夏汤,毕竟也是我们老夏家的人。”

夏雨雪神色不动,点点头,“我陪你去。”

她显然有着底气。

夏广笑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群情激动,吆喝着要随他一起进去助战的江湖中人,便是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想着去历练,跟在神武王身后见识见识这禁地的群豪们,急忙策马而来。

“神武王大人,我们和您一起去!”

“神武王,我毛老二愿意鞍前马后,为您扛戟。”

“大人,多个人多双眼睛,我张大眼愿意随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绝不后悔!”

那宝蓝色衣衫,背着短戟的儒雅男人,名为侯成,江湖人称小侯爷,乃是东胜门的精英弟子,原本用剑,可是自从天下有了神武王这号人物,他就改用戟。

无他,天下第一用戟,他就用戟,虽然一辈子都追不上,好歹在追着吧?

侯成远远看着那霸气无比的身形,拖着方天画戟,只是刹那就已经在数百米之外的背影,深深感叹了一句:“也许,这就是天下第一吧。”

他身边的风媒牛双飞却是在低头,草草做着记录,能够有幸近距离观摩神武王的事迹,他觉得自己的风媒生涯得到了升华。

当今日他将这“神武王独闯禁地”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他在这个圈子里的知名度也会大大提高。

近距离,一定要近距离才行。

想着,牛双飞双脚踏地,用“草上飞”的独门轻功往着那禁地急速掠去。

成为风媒固然人人都可以,但是成为一名游戏的风媒,必须要一门能拿得出手的身法。

草上飞,就是牛双飞的看家本事。

他这一动,身后的从花池集跟来的江湖中人们也动了。

向着怪异禁地赶去,似乎那里再不是什么恐怖之处。

远处,神武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莲花沼泽中央,那一条幽静深邃的道路,像是通往鬼怪獠牙的入口,死寂而可怖。

再远处那密林却是树荫密集,若是大片大片乌云,遮盖了一切,将所有光芒都隔离在外。

神武王...没事吧?

毕竟是人...

如果这些禁地的都是鬼怪,人能战胜鬼怪吗?

才刚迈出几步的江湖客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他们深信神武王在江湖之中,若是与人对战绝对是天下无敌,可是,那荷花沼泽里的...万一不是人呢?

一股渗人的凉意从背脊深处。

便在这时。

就听到远处那荷花沼泽的尽头传来一声“轰”的响声。

大地都颤了颤。

众人抬起头,只见一团鬼影,穿破了层层树荫,又穿破了阴霾,在白日之下炸开了,成了一团宛如水墨渲开的雾气。

江湖客们:...

果然,果然不是人,如果是人,炸开了岂不是血雾,怎么会是那么漆黑的东西?

只是神武王这才进去了多久。

便是这般想着的时候。

又是一声地震山摇的“轰”!

震耳欲聋!

那团鬼影,再一次如同球般被拍飞出去,穿透无光的树荫,炸开更大的一团黑色雾气。

185.送葬

荷花沼泽深处,森然密林里竟然竖立着一道古碑。

墓碑年代久远,字迹斑驳,无法辨识,以至于看起来如同一团藏于玉后的白絮,这白色并非纯洁干净,而是如同死人皮肤的那种灰白色,一团一团的,此刻却是纹丝不动。

看着从墓碑后再次搭出的五根黑色手指,夏广便是一把按住,揪出,抛高,双手握着方天画戟,拧腰,侧身,目光看着那悠悠飘下的黑色鬼影,运力挥出。

轰!

又是一声难以想象的炸响。

黑色鬼影被大力抽飞,如球般,飞速旋转着,穿破树荫,飞向天空,再次渲成墨色雾气。

失踪的人已经不需要再找了,一目了然,就在这古碑往前三百米的一个深坑里,足足有约莫两三百具尸体排成一线,每一个都插在坑中竖起的石刺上,包括冒然前来的夏汤,也是未能幸免。

世间从无侥幸,支撑到最后一刻等来救兵的,终究都只是童话故事。

便是刑场上的刀下留人,也不过是美好的笑话。

夏汤的马槊笔直冰冷,长四丈,似是纪念品一般,插在他身侧的泥土里,槊顶还挂着龙纹面具,在呜咽的林风里,吧嗒吧嗒地撞击着金属槊身。

显得凄凉,悲壮。

可惜这沼泽末端的密林,腐烂植物的气味,以及从一排排贯穿人体的石刺,却是给出种宗教祭祀般的诡异。

作为人,这位未来的黑天子固然是英勇谨慎,只可惜...他没有得到金手指眷顾。

可即便得到了金手指的眷顾,未来却终究要被隐藏在幕后的石像夺去身体...

做人好难。

神武王凝神看着挂在石刺上的尸体,同时也在等着黑色鬼影的重新复活,他在测试着某件事,那便是这黑影究竟是不是此处的怪异,因为石碑上的云絮根本没有蠕动的迹象。

这和他所知道不符。

正想着,沼泽与密林接壤的路径上居然传来了嘈杂脚步声。

真有几个不怕死的江湖侠客,扛着刀枪棍棒,顺着荷花沼泽的幽深路径走到了头。

“神武王大人,您没事吧!”

“神武王!我们来晚了。”

“我们来支援了!”

跑来的江湖客们以一贯的风格嚷嚷着,风媒牛双飞也在其中,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禁地里的一切。

从刚刚那爆炸般的响声来看,神武王已经掌控了里面的局势。

而且江湖人最不缺的就是大胆。

所以一般出现禁地什么的,先死的肯定是跑江湖的。

于是,从花池集一路追来的江湖客们就跑进来了,也看见了那座令人悚然的古碑,以及刚刚从墓碑后再次探出的五根墨色手指。

大胆的莽汉扛着鬼头刀,露着腿毛,满脸横肉,正待喷上一句“装神弄鬼”,但是话未出口,便是只觉一股压抑从心底浮出。

那是近乎溺水窒息的压抑。

扛刀莽汉咽了咽口水,明明需要吼出的“装神弄鬼”,却是变得跟娘儿们似的,低声而结巴,支支吾吾。

江湖客们只觉遍体生寒,脊梁骨上浮出冷汗,似乎只是看着那手指,心底的无力就开始蔓延。

这种无力,突然消失。

只因诡异的墨色手指被一把按住,披散黑发,手中方天画戟已经有些微扭曲的男人,面无表情,抓死那手指,随后揪出,抛上天空。

江湖客们不禁抬头,看向上方。

这应该就是禁地里藏着的恐怖源头吧?

只是,这一看就又是差点魂飞魄散,哪怕他们可以豪爽地喝完酒,去决斗去杀人去被杀,心都不跳一下,可是只是这一看,却是只觉胸口里如密集鼓点般。

“那...那是什么...”

黑色皮肤,全身毛发极长,几乎裹着整个身躯,看不清四肢,而只有在翻滚之际,才能偶然才能看到中央那一张男人的脸庞。

闭目,抿嘴,长满了毛,唇边还有着一些血红,獠牙从嘴里探出,压着灰白的唇。

豆腐放久了,发酵了会生出白毛。

而这黑色的怪物...就像是人的尸体发酵了,而生出的黑毛,毛发细长,除了露出一张脸,其余地方都是毛拉拉的一簇一簇。

江湖客看到这怪物的同时,怪物也看见了它们,似乎是寻到了救星一般,抿着的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怪物虽还身在半空,却是化作一道黑光,直接飞向了江湖客之中,那风媒牛双飞的身后,速度极快。

它喜欢出现在人背后。

只要有了其他人,它就能借着其他人的背而逃离。

而从自身所在位置,到达可目见的人身后的时间,说是刹那也不过如此。

牛双飞看着那电射来的绿光,本能地便是要施展身法,做出挪移,但那黑光,却不让他逃,不让他逃,这牛双飞就觉得双足沉重,像是有两只鬼手抓住了自己的足踝。

何况,他的意识动了,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反应。

在这黑色怪物面前,他们就是鱼肉,任由宰割。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耀目的闪光。

然后牛双飞眼中,那飞来的绿色怪物背后,光芒璀璨,如是日临,举着大戟的神武王蓦地浮现,面无表情,黑发在这冲击而生的气流里逆舞着,张牙舞爪。

双手握戟,从上而下,戟杆直接按在了那黑毛怪物的后脑勺。

江湖客们的“定身”这才解开,本能地便是往相反方向,使出吃**的力气飞身扑离。

两道光同时坠地。

轰!

这密林的地面便是炸开个小坑,泥土飞溅,巨声扩散,大地震撼,而灰蒙蒙尘土散去后,坑中央那神武王,正单手握戟,戟末插着那怪物,贯穿了它的头颅。

随意一挑,再次熟练的拧腰,握戟,抽出。

天空...

又是一团绚烂的黑雾。

江湖客们只觉身子一激灵,面面相觑,起初他们还抱着至少能搭个手的想法来此,可此刻看来自己连累赘都算不上,自己苦练的那些武功,在厮杀里获得经验,在这里一无是处。

到了这里,如果神武王不施以援手,估计连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风媒牛双飞露出苦笑,正待说些什么。

神武王却是挥了挥手:“都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话音一落,如圣旨。

来势汹汹的江湖客们,刷的一下,全都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溜了。

夏广足尖一点,身形便是从土坑中轻飘飘而起,落在了墓碑之前,看着毫无墓碑上毫无变化的絮,眉头稍稍跳了跳。

已经杀了不少次了,而这絮始终未曾变化,就意味着这黑毛怪物根本不是主角。

所以,此番,他并未再驻足等着黑毛怪物的出现,踩踏着沼泽地里密林的湿软地面,向着深处再次探索,绕过石刺深坑时,却见到那数百具尸体里少了几具...

他功法超神,记性自然是极好。

这少了的尸体的数量,便是与刚刚自己轰杀的那黑毛怪物的数量对等。

换句话说,真正的怪异,应该在“发酵尸体”,然后催促着这些特殊的黑毛尸体对自己进行攻击。

夏广已经明白了。

只是他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

目光里,石刺上,夏汤的脸庞痛苦无比,皱成一团,想必是死时承担了难以想象的疼痛。

然而他终究还算好,只是紧咬着牙,紧闭着眼,在忍受,在忍耐,想来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未曾做出什么狼狈的表情,说出什么胡话。

再看看周围的尸体,每张脸都可谓是鬼脸,显示出了死亡前丑陋的百态。

“死后不过一场空,求生也无可厚非,哪怕狼狈的跪地、哀求,似乎都不应当去指责什么。”

神武王停下脚步,如是吊丧般低低自喃着,“只是你不愧是我老夏家的种,死,也死的像个人,如果这世间未曾降临如此鬼物,如果此刻还是在三百年前,你怕是至少也能以猛将之名,留于史书,而非如此籍籍无名吧?”

方天画戟扛在这个男人的肩上,他看也不看,忽的左掌往后推动杆末,呼啸声里,带着身后不知何时又至的黑毛怪物,倒飞出去。

长戟贯穿了它的躯体,令它无法抵抗,啪的一声便是将它死死钉在远处一棵枯皱的怪树上。

夏广凝神看着死去的夏汤,“叔叔来晚了,本是打算等你磨砺一段时间,心性,实力都靠着自己提升到了绝世的地步,叔叔再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打破屏障,进入无我之态,或是有幸,未必不能传你心意之法,只可惜...”

神武王轻叹一声,自嘲的笑笑:“算了,下辈子...再投回我老夏家吧,到时候叔叔好好教你,让你扛着马槊也好,方天画戟也好,什么都好,去闯荡这天下,去做个天下第一。”

话尽。

默然。

心意有所动,天地所感,便是漫天叶凋零。

如同浪花海潮,瞬间裹覆在中央那具尸体之上,淹没了夏汤紧闭而忍耐着极大痛苦的面容。

“往生去吧,人谁不会死呢?”

一声轻叹。

落叶送葬。

“所死之地即墓穴,这就是武者的命,去吧。”

回手一推,方天画戟便是往前再进半步,其上蕴藏的无上力量,直接将那怪树,以及黑毛怪物炸碎。

再一招,大戟便是飞来入了手掌。

轰!

神武王凌空而起,目光森然,盯着那更深处的密林。

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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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更的太快,文字质量下降,近期两更打底,看状态...

等调整过来后,尽快爆发。

186.剥皮小侏儒(第三更)

搜寻怪异并不困难,当意念笼罩在这一方土地时,就算是隐藏地再如何,也可以找出。

神武王看着眼前这个侏儒般身高女子,黑皮肤,除了牙齿,眼珠是惨白色之外,再无异常。

若是闭了眼睛,抿了嘴,在这无光穿透的沼泽密林里,便是如同隐身一般,无人能察觉。

她捧着墨黑色笛子,冷冷道:“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夏广打量着她。

侏儒黑肤女子又道:“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以及压抑。

夏广还是不动,试探着重复了一句:“你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那侏儒声音变得极端不耐烦,冰冷刺骨,而混着难明的杂音,在这幽深无光的林子深处,就像是无数人压抑着在低声嚎叫、嘶吼。

周围温度也似是一瞬间,降低了十多度,令人遍体生寒。

夏广轻叹一口气,果然...是没有灵智的东西。

它不过是凭借着“某种设定好”的本能在行事,就如同规律一样,如此,死在这规律之中的仇恨,要和谁去计较?

和这个黑肤的侏儒么?

可是它没有感情,也无所谓仇恨,更不存在目的,杀死入内的人,就是它的行为规范,这样的规范导致了小侄儿的死去,是该恨它,还是该恨这个规则。

亦或是...

将这崩坏的怪异投掷到人间的那一位呢?

神武王仰头看了看天。

天被遮住了,满头重重叠叠压抑的叶子海,里一层外一层,高低不一,甚至参云的古树,将错落的树荫堆叠了十多层,直至再无光能入。

轰!

心意所至,层层树叶直接轰出一条隧道,天光落下,依然是烈日炎炎。

落在站在黑暗里的神武王身上,使得他熠熠生辉,如同神明。

“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黑肤色侏儒女子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她狠狠跺了跺脚,便是转身往后羞愤地离去。

随着她的走开,密林两旁深草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数千数万个极小黑影嘶吼着出现。

“不唱歌,剥皮,举高高。”

“唱歌,不剥皮,举高高。”

“举高高!”

“举高高!”

夏广目光扫过,却见到是一群个头如饱满黑豆大小绿蚂蚁,只是每一只蚂蚁都有着张人脸,每一只踩踏的足都在微光里闪烁着寒芒,显然如锋利的手术刀般,可以随时割下人皮。

“举高高!!”

某只人脸绿蚂蚁狂躁的吼了一声,“高”字呈现出拖音,然后便是向着神武王扑去,一重又一重,密密麻麻,如同绿色浪潮发现了一处中央还未淹没的空地。

皆是,疯狂而来!

“高高!”

“高高啊!”

神武王冷哼一声,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周围的人脸绿蚂蚁全部浮空而起,一张张人脸上不知所措。

“高高!”

“高高??”

“剥皮,剥皮...”

被举高高的人脸绿蚂蚁们无法动弹,在它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那应该被剥皮的男人已经一步踏出,瞬间身形在数百米外,手中长戟如电光,刺穿了黑肤色侏儒女子的背后。

那侏儒似乎近身战斗能力很差,虽然可以“发酵”人尸,控制剥皮人脸绿蚂蚁,但本身却弱的可怜。

夏广轻轻一挑,就穿过了她的背后,然后随意挑起。

戟上含着他难以想象的暗力,早已在贯穿这怪异身体时,就已经将它体内全部震碎。

挑着尸体,如挑着夜灯。

经过石林前,看着已经叶葬而消失了的夏汤,那男人长戟一转,往地面狠狠一插,那黑肤侏儒女子如同破烂娃娃,蹦跶了两下。

夏广笔直马槊,其上的龙纹面具还在吧嗒吧嗒响着。

如泣似诉。

夏广淡淡道:“虽然暂时杀不死它,但如此...也算是为你先讨回了些利息。

何况...真正的凶手也不是它。

算了,后边那些事儿估计你也不想听,若是还在此处盘旋,就勿要再等了,去轮回台吧。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不要再留恋了。”

轰!

话音落。

黑肤侏儒女子也是被无双力道,炸成无数烂肉碎肉。

夏广转身,略作沉吟,便是抬手一招,那暗刻的龙纹面具便是被吸附而来。

你的身体被怪异所染,我自然不会贸然带回,便是取了你这龙纹面具,放入皇陵里吧。

经过墓碑时,那云絮在极其缓慢地动着,然而幅度却很大,似是要从第七环,第六环直接变为第五环。

在横阳疏路口里那小山村,自己可以足足杀了十几次,才让七环变六。

难道每一个怪异的升级都是不同的?

也对。

此处莲花沼泽根本没有吸引路人的幻境,甚至踏入其中,大多是未曾见到怪异,就已死去,如这般的怪异死一次,自然会以超越寻常怪异的更强姿态降临。

只是看着那古碑上,云絮极慢的流转。

想来,它的复活时间,也会漫长许多吧。

因大力而略微弯折的方天画戟戟末挑着龙纹面具,那幽深如蛇的莲花沼泽间的小道恢复了死亡般寂静,由远而近,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有些沧桑。

却依然洒脱。

举手抬足之间,并不张扬,却是君王之姿,霸临天下。

胡须拉渣,未曾修剪,黑发披散,未曾梳理,却是只有一股狂士风流。

“死了?”

夏雨雪看了看戟末挑着的龙纹面具,神色并不讶异。

“你是不是怪我为何没有拦他?或是随他一起?”

夏雨雪见到男人沉默,又问。

她从不是个废话的人,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变得如此...啰嗦。

神武王神色一直冰冷冷的,经过素白劲装的苍白少女时,才自然地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胡乱在那顺滑、末端扎着红绳子的灰色长发里胡乱抓了抓。

杀伐果断的皇女蓦然侧头。

却是看到一张温和笑着的脸庞。

“胡说什么呢?你们啊,我可是谁都不想出事...你也好,皇姐也好,可都是我重要的亲人啊。

这种玩意杀又杀不死,自己又没有灵智,杀了也算不得报了仇。

可...如果非要去寻刨根问底,寻那黑手的源头。”

“可不就是逼着老子去干这老天嘛。”

神武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混杂着诸多复杂的情绪,却已经从皇女身侧经过了。

夏雨雪看着那扛着大戟,挑着面具的背影,温柔地嘀咕一声:“蠢货。”

187.先喂出一个大怪异

神武王返回皇宫之后,立刻以摄政王的身份直接去见天子。

夏政也爽快,反正抱着你说啥就是啥,你要怎么干朕都没意见,朕只说“好好好,不错,很不错”。

天子以为他自己绝对不会吃惊了,云淡风轻,可是在听了眼前这位的意见后,却还是身子抖了抖,吓得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打开雁门关,打开函谷关,放犬戎鬼方进来?神武王你...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夏政本想说神武王你是不是奸细?

幸好临了改了口。

再仔细想想,自己皇位都是面前这位捧起来的,论武力,当年张燕人率领的西方军,得到神僧力士之助,都不曾拿下他。

这位闻名天下的摄政王,只是一人一戟就在西门处,打碎了那位皇兄的野望,后者现在已经不在灵堂了,而是成了个太平王爷,和权力再沾不得半点边。

如果他真的是奸细,哪要这么麻烦。

夏广自然不理会这位年轻天子的心思,他直接拖出了幅详细的军用地图,一拉到底,铺在金龙雕纹的桌上,手指顺着长安的方向一直往西,两道雄关锁死了犬戎鬼方入侵的野心,而如果一破,那就是长驱直入。

“这里,这里...全都让掉,然后在这里,还有这里,重兵布防。”

夏广很认真的说着。

天子一看,忍不住道:“皇叔,你这不是逼着那些犬戎鬼方的异族,直攻皇城吗?西蜀道,凉州道全都派重兵把守两边的关隘,侄儿就算再小,也能看出来,这...我们是又要迁都了吗?”

“不用,我自会派遣重兵挡在长安之外,至于来犯的我会解决。”

夏广的目光,从头至尾都落在那长乐府的位置,这是唯一一座和自己有着联系,甚至应当是受束于自己的怪异。

那么...就用数万,数十万的人命,来把你养肥吧。

除了死亡,人命可是最好的养料。

天子自然不理解,便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沉声道:“都听皇叔的。”

入夜。

皇室灵堂。

穿着丧服的神武王,双手将最下一层架子上的龙纹面具摆放平稳了,又燃起三炷香,插在鼎立小铜炉里,缓缓退后两步,看着面具旁灵位上所书的“夏汤”两字,神色幽静下来。

身后门扉传来“吱嘎”轻响,夏广回过头,入门的是皇姐。

夏洁洁也是穿着一身丧服,见到夏广也在此不禁愣了愣。

阴影皇庭内皇室的死亡并不可以公开,便是这灵位也是许久之前,在夏汤“溺亡”后,就已经提早摆放上来的,如今只不过多了个龙纹面具。

夏洁洁往前迈了几步,夏广让开,看着这位皇姐闭目,合手,向着灵位拜了几下。

然后就是怔怔对着灵位发呆。

暗红色的三点香,烟雾缭绕,近距离有些熏人,但夏洁洁却是眼睛一眨不眨,忽的,她开口,有些无力道:“夏广,我是不是很没用?”

神武王轻声道:“这不怪你,是他太年轻了。”

似乎担心皇姐听不懂,他又解释道:“年轻,血气方刚,冲劲足,可是却也远远低估了危险,总想着凭借自己的谨慎小心,可以幸免,然而...总会有那么几次倒霉的时候吧?他只是不小心撞上了而已。”

夏洁洁笑了笑,笑的有些惨然,“我作为黑天子,做了多少事,我自己最清楚,本来想着这位置给了夏汤,一切就又恢复到正轨上了。

你们是不是都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弱,这么没用,就连下属都保护不好,出了事自己也不敢冲到前面。

我这样的女人,哪里像一个黑天子?哪里像?”

她声音有些嘶哑,看得出来是真的悲伤,清泪不知何时已经噙满眼眶,闪闪着,似乎一眨眼,一呼吸,或是身子略微颤一颤。

就会滑落。

就如叶尖的一滴露珠,在狂风里飘摇。

可是,那泪水却没有滑落,因为神武王轻轻将她揽在了怀里,泪水全都湿在了他胸前的丧衣上,渲成了花。

夏广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我回来了,谁让你有这么一个有用的弟弟呢?也许咱娘把勇敢都给了我,把担子也都给了我,所以,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

夏洁洁轻轻抽泣着。

她是真的很伤心,平时没心没肺的,但真到身边的人死了,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是多么的一无是处,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法安慰的一无是处。

夏汤那孩子可是在阴影皇庭的黑暗里,与自己做邻居做了很多年,虽然不比自己与弟弟熟稔,但关系匪浅。

之前他失踪,自己还不以为意,至少没往死了的方向去想。

毕竟那孩子可是很早之前就能独立出去办事了,而且办的都比自己好,在暗探里也很有威信,虽然卸去了面具,加上辈分的缘故,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孩子。

可是,在外面,带着龙纹面具,谁会觉得他不是一员深不可测的大将呢?

但是,他死了。

一个身边的血亲,自己的部下,因为自己的没用死了。

怪异乱世,该去探查的人应该是自己吧?

可是,自己真的不敢去。

真的不敢去啊。

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小?

夏洁洁抱着面前的男人,嚎啕大哭起来。

神武王笔直站着,轻轻拍着她的肩:“没事了。怪异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呀,只要远远避开就行了,能做到吗?”

“嗯。”

夏洁洁把脸埋在面前的胸膛,嘀咕着应了一声,然后又加了一句:“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去做的。”

她把脸在面前的衣服上又蹭了蹭,然后才直起了身,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不成样子了,皇姐沿着腮下的密合处,直接撕开,露出一张恬淡而美丽的脸庞。

显然,经过刚刚的情绪发泄,她已经好了不少,平复了下情绪,她忽道:“哎,夏广,帮我个忙。”

夏广点头“嗯”了一声,他此刻的心思,已经通向了那犬戎鬼方入侵后的战场,以及自己那疯狂的喂养计划。

既然大怪异不可避免,那么自己就先造出一个来,然后把你们所有还没发育起来的怪异,一个一个统统融合了。

六星复合,够厉害了吧?

夏洁洁的话勾回了他的思绪,“夏广,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再搜集一些妖刀?”

夏广奇道:“你不是有三把了吗?”

夏洁洁嗔怒道:“啰嗦,三把不够。”

“要这么多刀做什么?算了...我帮你去搜集就是了。”

夏广也不想再多问,难得自己姐姐除了吃之外还有个收藏爱好,答应了也无妨。

188.提亲

御书房,夏广提笔将最后一张奏折改好,随后翻阅起前段日子的奏折,那是由小皇帝与太后共同批阅的。

看了几本,感觉还可以,甚至某些地方比自己都好,太后委婉,小皇帝一针见血,虽说有些地方鲁莽了点,但总体来说是很不错了。

看来是时候把御书房归还给天子了,毕竟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会常常在外,无法返回皇宫。

开通雁州、函谷两大雄关,并非是可以说执行就执行的事。

首先需要将这条主路两旁小村小镇的百姓,进行撤退,同时也需要调动兵马去扼守重关,加固城池,转移粮草,这些事都急不来。

待到妥当了,才是制造一起似是而非的假叛变,清空雁州、函谷,让犬戎鬼方们长驱直入,抵达...长乐府。

时间,至少需要半年,而半年之后又是深冬,深冬忌动兵,那么就是大半年了。

如今是盛夏时分,待到明年春分,就是大战开启之时,而在此之前,自己似乎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世界崩坏的事情,他也听小侄女说了,这和他自己观察到的一般无二,那么在这崩坏的初期,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弥足珍贵。

在天子错愕的眼光里,神武王轻飘飘地就将权势全都还给了他,然后自己要搬出宫去住。

然而,太后死活不肯,坐在神武王身侧,看着他钓鱼。

那只小狐狸一样的女人心里想着,现在世道这么乱,皇家固然对黎民百姓,对江湖还算有威慑力,但如果跑来个鬼啊怪的,这皇宫可是纸糊的。

而且神武王一走,夏雨雪肯定也跟着走,这...这还怎么玩啊。

所以,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黯然落泪。

一点一点的抬起袖子,侧头,假装避开神武王的视线,然后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太后知道,神武王是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的心跳有没有加快他都知道,何况是黯然流泪?

于是,太后足足黯然流泪了两炷香的时间,一句话也不说。

夏广一句话也不问。

奇怪的叔嫂两人,就坐在如絮亭外的避尘湖畔,一人钓着鱼,一人看着。

夏广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天子没意见?”

太后抽泣了下,声音柔弱,声调却是理所当然道:“小孩子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有,可不也就是叛逆嘛。何况你不在的时候,政儿还天天叨唠着说是好久没向你学刀了,甚为怀念。

我看的出来,那孩子在学着做个皇帝,所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许多时候会动不动就‘龙颜大怒’,可是他其实没什么坏心,也挺亲近你,仰慕你的,他是你捧上去的,社稷也是你一手稳住的,怎么会有意见。

如果叔叔愿意,我这个做娘的就让他叫你一声义父,那从今往后就是一辈子的义父。”

一瞬间。

太后把所有可以劝服神武王留下的话,全都昧着良心说了出来,末了还把自己儿子直接卖了。

如果夏政在这里,心里会感慨一声:雾草,真是亲娘啊。

见到神武王还沉默着。

太后又弱弱道:“我知道叔叔是做大事的人,权势如浮云,哀家其实也是,不喜欢这些权柄,这些繁文缛节。

那么天子更需要您的教导,这样才可以和其他同辈好好相处,而不会走上‘杀了自己兄弟姐妹’的歪门邪路,不是吗?

更何况,叔叔前些日子与政儿商量的那一件大事,哀家也是听说了点,就算哀家是个妇人,也能猜测到,变天之日,便是明年春夏时分吧?

到时候叔叔又是天天要在外奔波忙碌了,便是趁着这空闲的功夫,把婚配定下来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的权贵们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叔叔还未婚配,哀家觉得真的是替叔叔觉得不公平。

哀家知道,叔叔心里有人,可是往者已矣,生者犹在。

叔叔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黑天子想想吧?

她一个处在深宫之中,也就我和政儿知道她是谁,能去陪她聊聊天,可是她无聊着呢,叔叔如果选个妃子也能去陪陪她,再有个孩子,认她做了干妈,你说黑天子会不会开心呢?”

太后吧嗒吧嗒着,将一堆话有条不紊的全部说出来,有理有据,虽说夹杂了不少纵横的说术,但却也确是为了眼前这位着想。

许多人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形势,而太后要做的,只是帮他理清楚,然后再推一把。

只是对着这位无所不能,神话人物一般的叔叔,太后这些话却也是发自真心。

除了那一句“天子亲近你”,以及那一句“哀家也不喜欢权势”,太后无所谓,昧着良心,死不要脸,这样才能活的更好。

见着夏广不说话,太后抹干眼泪,今儿她可是没用胡椒粉,一切纯靠技术,然后拎着金色小裙子起了身,小跑着到了如絮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预备王妃们的画像”,抱在怀里。

夏广侧头看着她,看太后忙前忙后。

虽说是太后这般高高在上的女性,但如果撇去这层光环,也不过是个二十多的小女人,只是这个小女人,却是大气的很。

大气到让神武王想起自己年幼时,第一次去御书房里,皇兄看着地图,指点江山,痛述心中苦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时间,思绪略微有些恍惚,过往的事儿在眼前闪过。

太后话术里的小伎俩,他自然看的出,可即便如此,未尝没有亲情?

从背后看着那娇小的女人弯着腰,金色裙摆在夏季微风里轻飘慢摇,她伸出手,小心地将藏好的一张张画像,全都亲自抱入怀里。

那么多画像,足足有数十张,这些重量对于她来说,是有些重了,可是太后一边拿着,一边回头笑着说:“叔叔,等一等。”

她的额角渗出了汗珠。

夏广摇摇头,身形一动,三两步就到了如絮亭,伸手接过那艰难卡在太后怀里的画像,“就在这儿看吧。”

太后“嗯”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确实需要锻炼身体了,于是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伸手给自己扇着风,把画像推到神武王面前,喘着道:“叔叔你看有没有哪个有眼缘的。”

至于为什么不叫宫女,也不带宫女,太后觉得多了个服侍的人,也不过让自己与神武王之间多了些隔阂,所以她从不带。

一张张画像看过去,每一张都用小楷写在画像底下。

“十世家.南家家主千金,南风柔,年十七,百花榜上第十一,琴棋书画都精通,尤擅琴理,一曲‘春江花夜月如霰’天下闻名。”

“当朝张太尉三女,张春华,年十五,素有雅达贤惠之名,德行甚佳,智慧谋略更是上等,曾经与水镜宫谋主辩论,后者自愧不如,再议阵法,其别出心裁,所用的山无棱之阵,更是令人惊叹,如今在北方水镜宫分部打理藏书。”

...

一张张翻过。

每一个画像上的少女,都可算是天下难求的良配,无论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亦或是江湖之中那赫赫有名,却是出淤泥而未染的花,都是绝无仅有。

夏广只需挑出,那么他选中的女人就会成为他的妃子,就会为他暖床,甚至陪着他一生一世。

当然,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但夏广显然只想着一人足矣。

来回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倒不是乱花迷人眼,只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看的再多,也不过是张脸蛋儿。

只是能被太后选了放在这里的,哪一个少女不是美艳无双,哪一位又不曾被她好好调查过?

何况这些女人又过了夏雨雪那一道卡子,后者自然又是进行了筛选,删掉一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

如今,出现在神武王面前的,真正的都是如今这个时代,惊才绝艳的女子。

夏广看了看也明白,无论自己挑哪个,其实都不差。

如此,他就看了看距离长安最近的那一位,挑出画像看了看,眼缘也不错,于是就交差事一般的丢在桌上:“就她吧。”

太后探了探脖子,只见那画像上显出一张狐媚的脸庞,目光狡黠而可人,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十世家之一的苏家家主的小女儿,今年十六。

名字叫...妲己。

唔...苏妲己。

太后脑子里盘了下关系,没什么问题,自己和苏家关系也不错,于是笑眯眯的收起画像:“三日之后,我来做媒,替叔叔提亲去。”

189.凌二十八

数日后。

迎亲的队伍,如喜庆的长龙,从苏家缓缓开拔。

苏妲己眼角边泪痕未干,可是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哭闹,她也算是认命了。

便是君王所命,自己这苏家也能反抗一二,可唯独神武王所命,哪敢不从,哪敢弄虚作假?

想想大周神武王,朝堂上一手遮天,肯定是专横跋扈,江湖上又是第一暴君,必然是三头六臂,满脸横肉,否则哪里会让方天画戟用一次坏一次。

那种方天画戟,自己便是连拿着舞两下,都累得很,所以才用了把匕首。

苏妲己想想自己以后,就要被这样的男人压在身下,与他共度一生,不禁又是悲从中来,抬手掀开帘子,如秋波般的眼神在细细搜寻着,希望可以发现什么。

目光里,是林道,是盛夏墨绿色的树林,喜庆衣衫的仆人们似乎开心的很,能与神武王联姻,这无疑会使得整个苏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尤其是领队的三长老苏老表,简直是笑成了花,红光满面,若不是腰间还挎着青锋剑,简直就是个富家翁模样。

自己还不清楚,他孙子苏金钟快要去选择门派了,有了神武王这一层关系,可以选择的门派至少高一个档次,而如果此番能够得到神武王手书一封,哪怕就几个字,天下门派还不是任由他孙子挑选?

你们开心,你们去嫁呀,拉我干嘛?

我都不认识那个人,神武王这个词,对于苏妲己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只是个算不算亲近的概念。

想着想着,苏妲己狐媚的双颊,又划落了两滴泪水,双眼红红的,像是熟了的小桃子。

捏了捏怀中贴身藏着的那个匕首。

柄上的冰凉,冰着掌心的纹理,这才令她略有些冷静下来,连气质都带上了些冷冽。

握了握紧,苏妲己心才定了下来。

无法选择命运,至少自己还拥有选择终止生命的权力。

美人儿幽幽叹了口气,又掀开帘子,看了半晌。

脑海里闪烁过一个穿着白衣,背着长剑,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风姿卓绝,潇洒万分的身影。

可是,那个男人还是没来。

这也正常,毕竟他是名门大派的继承人,就算再怎么暗暗喜欢着自己,但巍阳山剑门的师辈们肯定不会让他来。

巍阳山剑门隶属剑道七山盟之一,当初这七大山盟的那么多人,在江南道上都被那暴君杀的精光...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苏妲己毕竟还是少女。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抱着一些浪漫而不切实际的希望?

明明知道那一位不回来,却还是期盼着。

神色也开始有些恍惚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声杂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似马长嘶,以及嘈杂混乱。

苏妲己心中一颤,急忙掀开帘子,却见约莫数百黑衣人拦路于前,两侧又有些黑衣人从林道里走了出来。

“放下妲己,你们就可以走了,否则莫要怪我们枉造杀孽。”

为首之人身形挺拔,额头宽广,虽然蒙着面,但苏妲己还是能辨认出他。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在尖叫着:你来了,你真的来了,你终于来了。

“不错,那暴君虽然强大,但是也这般强抢民女,实在令人不齿,如此行径...”

然后,妲己听到自家三长老苏老表的声音。

“神武王的迎婚队伍...你们,也敢劫...可知此番就算成功了,便是天涯海角,也不会安神?速速退去!”

妲己破涕为笑,一张狐媚的脸儿,倾国倾城。

她听到了三长老苏老表声音里的颤抖声,这一仗似乎已经赢了,没有人比苏老表更会审时度势,更会判断两边实力。

他既然颤抖,就表明了,他已经猜测到了那群黑衣人的身份,也猜测到了自己这些侍卫,人虽多,但绝无可能守得住新娘子。

否则这苏老表哪里还会花费口舌去劝退,直接就动手了。

然而黑衣人还没动手。

其中又是响起个儒雅而沉着的声音,“苏老三,你此言差矣,神武王高高在上,如果出了这般的丑事儿,自然是瞒着,毕竟这迎娶妲己的事情太过突然,速度进展也太过迅速,快的便是连风声都没传出去。

对于那位大人而言,不过是换张脸蛋儿,可没必要为此在史书上留下令后人嘲笑的一笔,对吧?

当然,我们也不是傻瓜,该赔的罪,该做的事情,我们一样都会拉下,会放低了姿态,给足了台阶。”

这声音里透着睿智,聪慧,审时度势。

便是连苏老表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神武王此前从未见过妲己,就忽然来提亲,说是要娶...

这事儿太快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苏家如果不留下些尸体,也不好交代,于是便冷声道:“不论你怎么说,只要我苏老表在,这婚车你们动不了!”

妲己心里一沉,握着大红婚纱的手又紧了紧。

再侧耳去听。

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继续道:“三长老,妲己愿不愿意嫁过去,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何非要强迫她呢?”

另一名儒雅的声音道:“苏老三,你担心的我也明白,但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两全。”

随即,他微笑着,手中雪白纸扇哗啦一声张开,露出巍峨群山墨宝,然后微微扇着风,嘴唇翕动,一道传音入密的声音,已经钻入了苏老表的耳中。

“我们假装败退,前方会有卖乌梅汁酸枣汁的,你停下,买了每人分上一杯,喝完了,睡上一觉,醒来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何?”

苏老表神色一凝,唔...这...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因为蒙着面,他并不能完全确认眼前这群人的身份,所以,冷哼一声道:“先与我一战。赢了再说。”

说着,这红光满面的富家翁样的苏家三长老,便是缓缓拔出青锋剑,站在了车队之前。

几名为首的黑衣人相视一眼。

其中那儒雅的文士气质的黑衣男子,笑笑,“无需这般麻烦,你且看好了。”

他手掌贴在身侧的一棵杨树上,猛然运力,树身摇晃,漫天巴掌大小的落叶,便是飘摇而下,纷纷如雨。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持着的扇子骤然动了,随着他的身形而动,那黑衣男子如同随着管竹之音翩然舞动的浊世公子,手掌反复之间,漫天的叶竟然都向他靠拢而来。

在他那墨绘着巍峨群山的白扇上,堆叠,越来越高。

而地面,竟无一片落叶。

收扇,落叶又都是飞射而出,片片如刀。

“扇掌春秋,飞花落叶,亦可伤人。”

苏老表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十二个字,他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场仗不需要打了,因为这个男人,可是位列耀世传奇榜的大人物。

虽说传奇榜首席的那位第一暴君,以一人之姿就遮掩了所有人的光芒,以至于其他传奇榜上的人物都不值一提,可是...传奇终究是传奇,自己却无法忽视,苏家也无法忽视。

马车上,苏妲己面色一喜,“是钟叔,没想到真的是他,太好了。”

此刻,盛夏林道里,处于奇异的安静。

而所有人都该做出决断了。

便在此刻,林子上方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尖笑。

那笑声回荡,变成了嘲笑,嗤笑,阴冷的笑。

众人忍不住都戒备着握住兵器,然后抬起了头,一抬头,就看到了漫天的风。

漫天的风不再横刮,而是坠落。

随着那面庞阴柔,薄唇带笑的男子,一起坠落!

那男子只有一把剑,剑指着地面,漫天的风就坠向地面。

一丝风,就是一把剑。

如今,漫天的风,就是漫天的剑。

他带着漫天的剑,从参云的古木上飞流直下,直向那已成定局的僵局刺去。

“万剑随风!!”

为首的黑衣男子震惊的吐出这四个字,他正是苏妲己心中期盼着来劫婚车的人,也是巍阳山剑门的几乎板上钉钉的下任掌教。

除却浮世天罗,谷玄宿定,那两颗神话般的珠子。

八大绝学之中,万剑随风依然是他们剑道七山盟的不传之秘。

“你是谁?”

男子又问。

无回答。

只是漫天嘲笑。

男子再一细细辨认,不禁失色:“你竟已修至大成,不...圆满!”

即便是师尊也无法将万剑随风,用至如此地步。

而那手握白扇、文士气质的黑衣传奇,已经一踏步,扇面上巍峨群山似乎都现了形,手腕一抖,一扫,这林道间的落叶,便是纷纷而起,然后化作飞刀,向着漫天剑气对攻而去。

为首的黑衣男子看着这书生,他的眸子里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钟叔,可是传奇榜上的夺命书生,钟取魄,他...不会输的。

漫天风下坠,对上满地叶逆冲。

轰然一声,落叶飘零,狂风遮眼,一道道无形气浪连众人皆是无法睁眼。

待到睁开,却见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面庞阴柔的男子,一剑从黑衣书生头顶插落,然后随意一脚踹开,薄唇上带着笑,用有些娘炮的语气说着:“真弱。”

那巍阳派未来的掌教忍不住颤抖着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江湖上从未听说你这号人?”

阴柔的青衣男子薄唇翕动,笑了笑,“咱家入了府,就没了名,第二十八个入府的,叫我凌二十八吧。”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就成了风,穿行之间,无人能敌,所到之处。

一片腥风血雨。

还有,那尖锐,狂妄如同恶魔降世的笑声。

“真弱,真弱,真是太弱了,你们这群弱鸡,也敢来劫大人的婚车,实在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啊哈哈哈哈哈!”

190.上代传奇榜榜首

苏老表已经咽了三十九次口水,每一次都伴随着喉结滚动,他就像是看戏的一般,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杀戮。

青影如鬼魅,穿梭着,整个安静的林道之间,根本不存在对战。

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风声。

剑影。

寒芒。

以及,那些黑衣人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崩溃的哀嚎。

以及一蓬蓬血液从项上喷射出来,染的这碧绿的林子,猩红血红深红。

那面容阴柔的凌二十八,速度诡异无比,剑术也是诡异无比,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施展开来,随兴所至,根本不拘泥于一招一式。

为首的黑衣人尽管也拿着剑,却是连他的影子都触碰不到,明明也是高超剑客,但是对比起来,却像个才初次接触剑术的孩子。

如同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追个一个大人跑,那样子,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只是,苏老表没有笑,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上,顶多也就这样了。

所以,他不敢动,笔直站着,然而却已是一身冷汗。

幸好,幸好刚刚自己没有表现出投降的意向,否则此时满地的人头,怕是少不了自己的。

苏老表的目光里,数百的黑衣人,如被割草,还有些则是尖叫着,四处逃窜走了,剩下那为首的黑衣人,则是茫然的挥着剑,但是目光里,那自称第二十八个入府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在哪里,在哪里?出来啊!”

苏老表轻叹一声,所有人都看到那凌二十八正踩在他的头上,如此重量,竟然轻如鸿雁,令那为首黑衣人感觉不到...

下一刻,那凌二十八唇边掠过一抹冷笑,剑一挑,那为首黑衣人戴着的黑布便被扯开了,露出其后一张如同冠玉的俊俏脸庞,剑眉入鬓,双眼有神。

只是那眼却带着浓浓恨意,惧意。

苏老表低下了头,果然是巍阳山剑门的那位贤侄楚暮...

可惜了,要不是神武王,这位贤侄才是最有希望和小姐喜结连理的那位。

“哟,真是个小白脸儿,咱家也是我见犹怜呢。”

尖锐带着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楚暮一惊,急忙抬头,却见那一把寒刃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还有那如恶魔一般的脸庞,戏谑的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弱鸡”。

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凌二十八准备收工了。

但便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婚纱的狐媚脸儿的少女,却是跑了出来,双手握着匕首,反指着自己咽喉,“放他走,放他走!”

凌二十八一愣,微微皱了皱眉,刚准备不小心割下脚下的头颅,然后说一声“抱歉,迟了”。

但苏妲己语速比他更快,她匆忙而急促,“我愿意嫁给神武王,你放他走...否则我就自杀。”

凌二十八的剑顿住了,但他曾是风厂督主。

狠辣无比,对于斩草不留根尤有心得,便是藏人的密道,书架后的暗室,什么什么机关里的暗格,他都是熟稔的很。

杀人不杀光,等同于自杀,所以他曾名绝户,用来告诉自己,灭族需绝户,鸡犬不留。

如今剑架在这小白脸的脖子上,却杀不得,凌二十八就像吃鱼卡着刺,难受的很,于是眯着眼,看着那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子,带着一丝敬意道:“苏姑娘,这样不好吧?”

他带着敬意,不是敬这个女人,也不是敬苏家。

唯有那一位君临天下的男人,才会令他肃然起敬,令他宁可违背自己的原则,也愿意停一停,缓一缓。

苏妲己也不傻,决然道:“我若是嫁给了神武王,未来也算你主母,主母说的话,你不听吗?”

凌二十八哼了一声,神色变了几变,然后尖锐地哈哈笑了起来,“主母有命,二十八自然不会不从。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咱家不在明处,躲在暗里,就是要看看哪些不开眼的玩意敢来惹大人,你惹了大人,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其实你应当庆幸了,若是再往前走一段,落入那蛮子的手里,怕是要被撕碎啊。”

说罢,也不待再有反应,便是一掌拍向那楚暮的肩头。

无穷无尽的寒毒之气,顺着这一掌涌入了那未来巍阳山剑门掌教的体内,办完之后,便是转身向着那新娘子抱了抱拳,身如鬼魅,消失不见。

楚暮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难以想象的冰冷充斥入自己的体内,他倒飞出去,唇已变得苍白,面色也苍白。

苏妲己身子颤了颤,但苏老表却是恰时的挡在了她的视线,轻声而恭敬道:“姑娘,上车吧,还赶路呢。”

他的声音也带着敬意。

敬意里还夹杂着恐惧,从刚刚凌二十八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一路自己等人完全可以放松戒备,只需赶路就是了。

因为...再往前,似乎是什么蛮子看守的地带。

而这群怪物之所以不来迎婚,就是为了在暗处等着那些不开眼的人撞上来,然后全部虐杀。

这是干什么?

苏老表作为苏家三长老,老于世故,他心里是门儿清。

这特么是邀功啊。

这群怪物恨不得每一路,都有人出来劫持婚车,然后他们才能有功劳,才能向那位神武王去邀功。

至于来劫持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他们则完全没有考虑。

这...

这是绝对自信。

是绝对凌驾于这江湖之上的武力。

这苏家的姑爷,真是恐怖的很,所以连带着,他便是看向这位未来的王妃,都带了不少敬意。

“姑娘,那位凌二十八既然已经施加了惩罚,楚公子便不会有事,快些上车吧。”

苏老表又催,同时弯了弯腰,苏妲己跺了跺脚,轻叹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轮毂转动,吱嘎吱嘎地碾压这林道上的青草野花,汁水涂抹上了漆黑的轮子,向着光明的远处而去。

林荫如一条隧道,再往前数里,就可以上了官道了。

马车去远了。

楚暮眼藏怨恨,捂着胸口,右手已经连点几处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釉瓷瓶,倒下几枚金如蛋黄的丹药,喝着唾液咽了下去,然后强忍着,开始运气调理。

忽的,他听到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勉强睁眼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那一张阴柔面庞的青衣人正抿着唇,微笑着走来。

来人正是凌二十八。

“不,不...你答应了苏姑娘不杀我的。”

楚暮眼神慌乱,任由谁在死亡前走了一个来回,都没有再去接受死亡的勇气了,没了勇气,就成了狼狈求饶的懦夫。

气血凌乱,寒毒爆发,他一低头,便是恶心翻涌,喷出口血,血落在碧绿的草间,竟然立刻结成了霜冻。

凌二十八笑眯眯道:“对啊,我答应了,可是又反悔了,你去告诉苏姑娘啊,告诉她咱家反悔了,去呀,哈哈。”

话毕,再无话。

一道寒光随风从远处而来。

凌二十八已经融入了风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风厂杀人满门的规则还是他亲自写的,而在那最后一条规则就是:用你最强的力量,去杀最后一个人,无论他是女人还是孩子。

所以,凌二十八这一剑用了九成力。

但是对面,却也忽然狂风大起。

凌二十八瞳孔凝了凝。

狂风对着狂风。

轰然撞击!

咔咔咔...

周边树木竟然如被龙卷肆虐,而纷纷折断,如漩涡般围绕在外,断木横斜,凌乱,林道被堵塞,此处如废墟。

凌二十八手中那一口白剑,斜指着对面,而眼前却是出现了一位白发的老者,那老者同样也是握着剑,只是剑是名剑,剑柄出小篆刻着“飞芦出海”四字。

老者身后又是走出两名中年人,一者神色沉稳里带着疯狂,满脸虬髯,金色须发,另一人却是身形翩然,紫面长须,气质卓绝,想来少年时候也是位佳公子。

“这事是暮儿不对,此番回去,我便令他面壁思过三年,凌督主...就饶他一命吧。”

白发老者低头垂目。

“楚龙城。”

凌二十八认出了来人,笑了起来,“曾经传奇榜的榜首,只是生死未知,便被除名了十五年之久,今日却是又出了江湖?”

白发老者道:“我剑道山盟无意与神武王为敌,老夫也无意与凌督主交手,还请督主网开一面,此事便是到此为止,再闹腾下去,未必是好事。”

凌二十八想了想,这事本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事后被主母知晓了,那可是后患无穷。

这龙城老儿厉害无比,当年自己刚出道时,便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可如今,自己已经能和他硬碰硬,扯平。

这...多亏了大人啊。

几番思虑,便是想得妥当了,于是道:“就给你龙城老儿一个面子,但是三年不够,要十年!面壁十年!”

白发老者并不讨价还价,直接道:“如督主所言,十年面壁。”

“好。”

凌二十八足尖一点,身如鬼魅离去,空中传来那尖锐而疯狂的笑声,响彻这片成了废墟的小树林。

“老祖宗...”

楚暮抬起头,痛苦地看了一眼这白发老者,又看向两位中年人,喊道,“三爷,四爷。妲己...妲己被抢走了。”

白发老者看了他半晌,叹道:“若非你...罢了,便如督主所言,回到巍阳山上,面壁十年吧。

何时你能胜过我和你两位爷爷,才可下山,否则,就是过了十年,也还是留在山顶终老吧。”

191.麻雀驾到(第三更)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乌云密布了?”

“少见多怪,盛夏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不正常嘛。”

“呵,也是。”

苏老表看着天空汇聚来的云,皱起了眉。

那是乌云?

只是那云的色泽,却似是从未见过,带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光华,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先寻处地方躲雨,等这雨过了,再走。”

三长老很快做出了决断,他倒是不担心有敌人袭击,或是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再来劫持,隐藏在暗处的神武王府的怪物们,会将那些人料理的干干净净。

只是天公不作美啊。

苏老表看着那诡异的天空,转念一想,随即又笑道:“哈哈,好事多磨啊,大家都打起点精神来,今晚若是入了长安,我苏家的姑爷绝不会亏待大家。

何况,能去面见那天下第一的神武王,是何等荣耀。”

一句话,原本疲乏了众人,倒是有些鼓起了干劲。

是啊,那缔造了无数传说,可谓是活着的神话,这个男人什么模样,谁不想去见见?

苏妲己掀开了帘子。

风忽起,吹着漫天的梧桐、杨柳叶子卷成一道道浪潮,夹杂着数不清的、各色形状的树花野花,漫天满地的袭来。

隐约间,苏妲己只觉脑子有些晕沉沉的,隐约间似乎有一只玲珑的黑影,拖着长尾飞来。

看着马车外随行的小侍女,她不禁问道:“小玉,你看到什么了吗?”

浅草绿襦裙的小侍女一边躲着风,一边大声道:“小姐,你指的什么呀?”

只有声音很大,才能听到彼此的交谈。

苏妲己愣了愣,心头充斥着某种古怪而悚然的情绪,似乎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可是偏偏却什么都看不到,而若是闭上眼,却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睁眼,是暴风雨前夕的官道,官道处于并不算太高的峡谷之间,而两侧倾斜的山坡顶,尽是春夏的深绿植被,难明的躁意被阴冷吞没,仿佛此时不是盛夏,而是深秋。

而闭眼,却可以看到一只黑影,越来越近。

随着接近,她心里的恐惧情绪越来越浓,仿佛即将溺水,这种无形的恐惧逼着她,压迫着她,令她忽的歇斯里地尖叫了起来:“小玉,小玉!!”

这声音戛然而止。

苏妲己狐媚脸儿呈现出极其短暂的呆滞,双目无神。

名为小玉的侍女显然听到了尖叫声,正在一旁修习的苏家三长老苏老表也听到了,身形掠动,便是挎着口青锋剑,急忙赶来。

“怎么了,姑娘。”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苏老表,以及小玉带着关心,担心,恐惧的神色里,苏妲己眼中恢复了清明。

少了些狐媚,多了些好奇。

“我...想吃...你们的食物。”

苏妲己吐出了一句怪怪的话。

苏老表:“啥?”

小玉一脸错愕。

“出来游历,从来都要吃食物。”

苏妲己不依不饶。

苏家三长老以及小侍女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这位素来以“吃的极少”而闻名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难道说化悲伤为食量?

在去见那神武王之前,先让自己变胖一圈,给对方造成强大的视觉冲击,以达到报复的效果?

正想说什么,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马车里传来苏妲己,一字一顿,有些像是背书般的声音,抑扬顿挫着:“快去,我要吃熟的。”

出来一次,就是要吃,我已经很克制了。

苏妲己眨着眼。

或者说...此刻的苏妲己,已经不是刚刚的苏妲己,因为她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消化了,那位时停世界的麻雀,不远维度重重,来到此处,霸占了她的躯体,努力的将自己缩在这一个壳子里,幸而有原主人的灵魂做“润滑”,才能做到适应。

至于它腹中的小小阴鬼,则是被塞回了那具身体里,然后吞下了,放在了自己肚子里,在那可达另一个世界的永恒之中,如同静止般,漂浮着。

如果细细去看,那世界里,漂浮着的存在,可真不少啊...

毕竟兼职过天道这一职责,演化过一方宇宙,虽然那宇宙已经在一条时间线上终结了,自己也顺势跳了出去,但毕竟其他线上的,还在以既定规则动着。

在这无数平行线以悖论形式交汇的永恒之处,就是专属于她的地界。

那是真正的,凌驾在除却七重维度之外的绝对永恒。

这七重自然不包括时间,空间,因果,以及杂乱的所谓的可以以量,甚至性质来判决高低的,俗称万维的无穷维度。

这七重维度,从来没有存在会主动提起。

概念长河,便是其中之一。

思绪飘远了。

焕然一新地苏妲己,托着下巴,强忍着飞出车外的冲动,

可是初来乍到,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甚至掏出了怀里的匕首,拉拉扯扯,很快匕首就改变了形态,被她捏成了一个奇怪的、完全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兵器。

那兵器之中,镂空、刻纹无数,组建成一个古老的,有着太阳般圆形,只是四射光线却是触手的图案。

再细细去看,那太阳般的圆形里,有着数万道的诡异浮绘,复杂、混乱。

苏妲己想了想,对着这图案吐出一串晦涩无比,如同召唤般的咒语。

很快,那太阳触手的图案亮了起来。

隐约中响起宏大的声音。

“是谁,在打扰伟大的...”

然而,那声音似乎察觉了什么,很快消失了,就像被卡着脖子,硬生生的把伟大的后面的语句全部噎了下去。

然后,那太阳触手图案的光亮便是迅速消失,

苏妲己深吸一口气,果然这种古老的声音才能令她的胃口有一些些复苏,又是抹了抹那武器,太阳触手的图案消失了,转瞬又成了一个九条蛇倒挂扭曲的图案。

又是一串晦涩的咒语。

那九蛇倒挂图案,呈现出可怖的黑暗光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睁开眼。

然而那眼睛才睁了一小半,便慌忙闭上了。

可怖的黑暗光华立刻消失。

“无聊。”

苏妲己随手把那兵器丢在一边,又看到了一面铜镜,于是便拿着镜柄,照起镜子来。

“唔...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居然能将我的投影轻易地反射出来。”

可是...

老师就喜欢这种模样的雌性人类吗?

苏妲己在马车里转了一圈,红纱衣也跟着转,雪白的长腿如亭立地藕段儿,肤色凝脂,转呀转呀,成了一朵绝美的红莲。

“真是丑死了。”

马车外,那暴风雨前的密布乌云以及狂风,并没有迎来暴雨。

天气诡异的放晴了。

苏老表错愕之际,只能归结于夏季天气实在多变,难以预测,于是便是叫起了所有人,下令开拔。

至于小玉,则拿了些带着的熟肉蜜饯果子类,给新娘子送去了。

距离长安,不远了。

192.洞房花烛不归夜

迎亲的人,送亲的人,满长安的人,满江湖的人。

明处的人,暗处的人,祝福着的人,咒骂着的人。

无论什么人,却都不得不承认,那天下第一的男人,终于走向了爱情的坟墓。

他的爱情,天下皆知,不过匆匆数日,因战而得,又因战而失,得失皆由此,一饮一啄,莫不是早已注定。

倘若不是君临天下,那又岂会遇见最美的、惊艳绽放一夜凋零的花,倘若不是君临天下,又岂会被佛魔所嫉,最终却是无法守住,那一朵在江南水墨里消散无踪的花。

皇莆香口衔着玄冰玉,尸身不腐,安放在黄金棺材中,天下皆知。

而如今,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位新的王妃到了,神武王会如何处理家事?

宴客十里,长街满座,八千灯笼挑在街头巷尾,化作两串儿从天而来,又蔓延向黑暗的火龙。

到处皆是劝酒声,喝酒声,尽管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两位的婚礼现场,但即便是在外围,这喜庆的劲儿,就已经足以冲洗掉那怪异临时的阴霾。

今儿的星空特别璀璨,皓月当空。

所有黑云,一扫而光。

皇姐带着人皮面具,用不为人知的身份坐在主桌上,三把妖刀被放在桌布下的靴子旁,不见天日,惨无刀道。

太后端庄,在人前更是端庄,小狐狸,吧唧吧唧出着主意,一肚子鬼心思的样儿都是消失全无,举手抬足之间,为的就是维持住这泱泱大国的礼仪。

天子不是人,太后何尝又是?

夏雨雪冰冰冷冷,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若非她右侧紧临着夏广,怕是要占三个位置,她从不喜欢人靠近。

靠的太近了,她就想杀人。

天子虽幼,但每一日的辛勤,每一日的兢兢业业,每一日的度日如年,使得他迅速的成长,造就了面子上平静,心胸里却是藏着江海的模样儿。

由内而外,深不可测。

不做人,第一,就是要让人看不透,让人看透了,那还是凡人。

所以,夏政开始杀人,杀的就是那些看透了他,却又不懂分寸的臣子。

皇室四栋梁在主桌上,再加上主位的神武王,他右侧的新娘子,这六人,就是大周最高贵,最顶尖的人物。

其余的妃子,皇子皇女们都是在旁坐着。

歌舞起,觥筹交错,长安沸腾起来了。

漫天的长明灯,洛水里也皆是祝福的红烛,地上比天空更明亮。

天地相应,交辉如水。

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候了。

没有比这个良辰吉日更好的时候了。

今日,无人可以成婚。

除了神武王,与他的王妃,苏妲己。

再繁华的宴会,终有落幕。

宴后。

自是无人敢闹神武王的洞房。

清辉的月色里,新娘子戴着红盖头坐在床边,一等二等三等,却是迟迟等不来那位新郎官。

洞房所在位置,也还皇宫之中,于情于理,这都是极度不合的,也是极度忌讳的。

可太后不忌讳,东宫反正也没太子,就全部给了叔叔,恰好也是濒临着避尘湖,钓钓鱼儿,悠闲悠闲也挺好。

此处,东宫早已张灯结彩,喜庆的贴花,福字到处都是,便是一阵风刮来,也会吹着些红纸,漫天飞着,舞着,跳着。

月已过中天。

湖面忽的荡漾开去。

一根垂钓的鱼线,落入水中,惊破这数里皓洁的银盘,圈圈涟漪荡开,又复归于平静。

拎着两坛上好的美酒,扛着鱼竿。

“新婚之夜,新郎官不去洞房,却来钓鱼,皇叔,你置新娘子于何地?”

笑着的声音从远处如絮亭传来。

素白锦衣,墨色靴子,腰间挎着骨白刀样仪具的皇女背着手,缓步走出,月色落下,她皮肤病态白皙,地面甚至没有投下影子,诡异无比。

“是雨雪啊,这么晚,你还不去睡?”

夏广头也不回。

“睡不着的,又不是只有皇叔一个人。”

夏雨雪直接坐在他身侧,看着银盘的湖面,是不是又鱼儿窜出水面,发出“扑通”的声音,旋即又是落入水里,荡起打破的涟漪。

两人沉默了下来。

而在两人身后,那距离如絮亭外的小林子里,两个女人正暗暗看着此处。

面容僵硬,腰间插着三把刀的女人说:“我就说,她去没用,你看,现在倒好,她也坐在那里看钓鱼了。”

这是皇姐,她身侧的显然是太后。

太后嘀咕着:“莫不是用情太深了,哎,我说用情至深的不都是江湖上那些什么大侠嘛,皇家土壤也能养出叔叔这样的人?

我还准备给他再找几个妃子呢。”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猛然闪过一道寒光,“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什么主意。”

皇姐急忙问。

太后微微笑道:“我们也坐过去看着他钓鱼。”

“这算什么主意嘛?”

“大晚上的钓鱼,钓的可不就是个寂寞吗?我们这么多人在,那就不寂寞了,那他钓着钓着就觉得没意思了,没意思就会自己走了。”

皇姐震惊的看着太后,还有这种操作?当真是恐怖如斯。

三炷香时间后。

四人同坐在湖边。

皇姐打了个哈欠,一个劲的向着太后眨眼睛,她脸上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可是这眼神儿,一看就明白啥意思。

太后,你不是说他会觉得没意思吗,我看钓鱼钓的挺开心呀...

太后却不和她进行任何形式的视觉接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宛如高人一般,早已入定了。

皇姐很痛苦,她好瞌睡。

而就在这时...

避尘湖开始了剧烈的摇晃,水中波涛汹涌,浪花先是两三米,随即竟然变成了十多米高,在中央那黝黑之处,形成一个诡异的旋涡。

太后和皇姐两名嘴炮强者惊的全身一激灵,夏雨雪则是起身,握着了骨白的柄,夏广微微眯起了眼,身形不动,稳如泰山。

目光里。

避尘湖下,一道恐怖而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整个大地开始震动,湖面开始一道又一道的爆出水柱。

“是白鲨?”

毕竟从前见过的最大的就是白鲨了。

“不,不是!!”

已经不用再去多看了,沸腾水中,飞腾而起的是一条从未见过的极其巨大的蓝色怪鱼。

身长二十余米。

全身披覆着弯钩鳞甲,裂口无数,其中暗蓝色的液体似在流转,一张巨口,撕裂至两耳边,张开,则是在月色下露出三排细密锯齿般的獠牙。

冰蓝色的身躯上,匍匐于着许多蛇状的怪物,正亮着猩红的眼睛,盯着湖边的四人。

这是鱼?

一念才刚起,那鱼便是开始疯狂的攻击湖畔的堤岸,地面根本不堪一击,那鱼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都成了湖水蔓延的疆土。

原本东西走向的避尘湖,只是片刻,就变得如同江南错综复杂的水道,那鱼疯狂游窜着,疯狂吞噬着水里的一切。

然而...却是不攻击人。

“这是神话时代的恐鱼吧?我在传说里见过它的影子...今儿竟然能见到活的。”

夏雨雪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大地在颤抖,皇宫在颤抖,长安都在颤抖。

深夜沸腾了起来。

东宫里,新娘子早已掀开了头盖,吃着桌上摆放的蜜饯,碎碎念着“让你不回来,让你不回来”。

1.那凡人罪有应得

风月禅那,带着一声金灿灿的光辉从极西的大佛国返回,此次收获的信仰极其之多,算是满载而归,加上之前的三千年的积蓄,足以冲刺往下一层境界了。

苦海之境,逼迫着全身所有的佛光凝聚一点,成为最精炼,如此才能在这一境界的淼淼黑海里启航。

而这一点精炼的光,将成为最强大的力量。

甚至可以撕裂界限屏障,击杀任何敌人。

无需见面,念至,力量就可以轰击而下,就如同天道的雷罚一般。

不管你身在何处,那雷云总归会在你头顶形成。

而苦海之境的禅那,则可以形成金色的佛云,金光落,净化一切,尤其是对于那些心中存了亵渎之念的恶魔,更是效果加倍。

若是能突破到这一境界,她也可以顺势成为这白鹭神洲的第九位大禅那。

大禅那。

那可以能把像供到那处坛上的存在。

风月禅那心中有些志得意满,披着纯白袈裟,手持八叶莲花,经过佛台时,她忍不住驻足。

因为心里还有这瑕疵,所以驻足。

不知道那凡界斩灭自己玉像的亵渎者死了没有,天道封锁,此番他们佛魔皆怒,也做了手脚,所以毁灭清洗,一定会比以往都来的激烈。

那亵渎者如果死了,自己的佛心也是圆满了。

如果没死...

白袖一挥,风月禅那看向了那下界。

大周。

皇宫。

那位亵渎者还在钓鱼,身侧坐着个红衣狐媚的少女,也在钓鱼。

少女似有所感,抬起头,看着天空露出了笑。

那笑,仿佛是嘲笑。

可是...凡人明明不会看到她,所以...那是开心的笑,是幸福的笑。

风月禅那身子忽然静止住了。

亵渎者竟然还活的好好的?

一幕幕画面,一丝丝恶念,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压了下来。

她心中忽然有什么开始动摇,金色的佛光慢慢变得黑暗。

“不好!!”

风月禅那一惊,这一惊已经犯了戒,她白袖舞动,急忙返回了自己的道场,双手掐印,合十,然而那一点念头,那一个人影,却像是一粒火星落入了油锅里,顿时炸开了。

轰!轰轰!

风月禅那心中狂震。

一道道古朴的手印掐下,其上游窜着金色火焰的梵文锁链,但却是毫无用处。

不行了,这一次心魔好生厉害。

需要去寻找首席大禅那的帮忙,否则...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大吃一惊,因为这禅那竟然如凡人一般,额上渗出了汗珠。

她身形才刚动了动,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而急忙坐下。

不行,如果恢复不了,我岂不是会被关在苦海之中,不过苦海就不得出来?

那可是真正的地狱。

神色动了几动,她匆忙将手中的那八叶莲花,一叶一叶撕碎,花瓣浮空,带着玄奥的气息开始旋转,同时撑起了一个无形的金罩。

这罩子里,一切气息都再无法被外在感知,探知。

做完这一切后,风月禅那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双瞳已经通红。

体内刚刚获得的信仰之力,那金灿灿的佛光,则开始迅速变成墨黑色,同时也开始了凝聚。

“竟然在此时要突破苦海之境!”

风月禅那心中变得冷冽无比,感觉着凝聚起来的光,而那光蕴藏的力量正在呈现几何级别的上涨。

在凝聚,不再金光四射,然而力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高。

这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令她黑化,也同时推动了她的突破。

一刹千念。

白衣的禅那眸子里血红无比,她闭目,便是看到了那一汪黝黑无边的大海,自己则成了一个黑暗的小点,站在海边。

金光度海,自然有指引。

而这黑光...

风月禅那从未听说过,或者说相关的信息全都被刻意遮掩起来了。

试探着,往前进了一步。

自己所化成的黑光,竟然瞬间被苦海的浪推到了黑色中央,茫茫黑暗里,没有任何方向。

风月禅那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岂非是沉沦苦海,永远抵达不了彼岸?

意识慢慢向着苦海的海底沉没,没有了半点光,也没有了半点希望。

白鹭洲不过刹那,而这苦海里却已过了数百年。

风月禅那化作的黑点,已经沉到了一处横生而出的海沟,海沟中隐约有着数座黑暗的像。

她仿佛受到了洋流的指引,而落在了其中一座像上,原本面容模糊的像,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张脸赫然是风月禅那的脸庞。

无比强大感觉,忽然充斥在了风月禅那心里。

那是一种自己已经成功突破了苦海之境的感觉。

然而,理智又告诉她,无数禅那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岁月,才能度过无边的苦海,以自身的一缕金光,以远方的禅音为引,才有机会到达彼岸,成就摩柯无量。

自己虽然在这意识里度过了数百年,但在白鹭洲却不过是一瞬间。

度过苦海,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

而沉沦,却只需要一瞬?

可是此时此刻,那强大无比的力量却是充斥在她心头,由不得她不信。

苦海之境,是佛光凝聚成点,点破这一方宇宙里的诸天万界。

而度过了苦海之境,那就是成就像,即所谓摩柯无量。

凡是成就了像的存在...

从前,风月禅那并不知晓,而此时她明白了。

像可以进入一处奇异的独立空间,通过世界边缘随时前往任何地界,再无束缚。

而且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既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并非是自身所有,而是一种结合。

便在此时。

整个白鹭神州忽然震动起来。

端坐在一片如湖金光之上的赤足僧人忽然睁开了眼,掐指静默片刻,“风月,坠入苦海了。”

另一名大耳肃穆僧人,静坐在三十六莲花之上,对着空无一人之处道:“那心魔,她还是未曾度得过,可惜了,只是...不好!她怎么能寻到那里!”

原本的叹息变成了震惊,那大耳肃穆僧人急忙道:“现在佛,你还不出手镇压吗?

她若是离开,这是要成就灭世佛啊!”

原本可以成为他们同伴的第九位大禅那,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凡夫俗子,而坠入苦海。

苦海之中,十有八九都是永恒迷失,她不知有着何等的孽缘,这才能去往黑暗雕像那里,融合了其中一座。

另一名目带悲伤的僧人垂眉道:“那像强大无比,不知何处而来,传闻苦海之下便是有着几座。

这像甚至远比我们的强大,但终究不是自己修来的,风月...”

而就在此时,赤足僧人已经暗道一声佛号,风月禅那道场中,那八片莲花支撑起的金色罩外,忽的浮现出一片金灿灿的光华,光华燃烧着,其中赫然是一只巨手。

巨手捏下,毫不留手,八片莲花罩瞬间崩溃。

只是捏到一半,那巨手却是停了下来,虚握着,再不动弹。

“现在佛,怎么停下来了?”

然而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白鹭神州的八位大禅那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破碎的八片莲花罩里,空空如也,白衣的风月禅那早已不在其中,消失无影。

短暂的沉默后。

便是一声叹息。

“她终究放不下,第一处便是去了大周所在的凡间。”

“上界封锁,然而世界边缘却是一以贯之的联系着,她...已经有了在那一条道上行走的资格。”

“罢了,那凡人亵渎禅那,本也有罪,就由她去吧。”

2.这个王妃有点怪

皇宫。

湖边。

“苏妲己,鱼呢?”

“我放生啦。”

...

“下次别再吃生的了。”

“唔...被你发现了?没办法,我们苏家有着传统,今天正好是生食日。”

“可是你昨天也吃生的了。”

“预备,预备而已,否则直接吃,会拉肚子的,是这样说没错吧?”

红衣的狐媚脸儿舔了舔嘴唇,唇红艳如樱,一脸无辜,同时飞快地从脑海里提取着相应的知识,做出滴水不漏的回答。

她靠在一棵老榕树的左侧,而紧临着的则是神武王。

目光里。

原本还算的上秀美的避尘湖,此时花了脸。

纵横交错。

自从上次那名为恐鱼的怪物带着鳞甲蛇,大闹了一番,就这样了。

从高空俯瞰,皇宫偏东的一半,已如江南水道。

便是这棵老榕树周围,也都是水,除却东方依然是主湖。

而皇宫里,东宫这一边的宫女太监出了门,最多走上十多步,一定可以看到水。

那一日。

新婚之夜,夏广最终还是没有回去。

因为要和那条不知何处而来的鱼打架。

神武王又废了一根方天画戟,长安铁匠铺子里,石雷毛又开始了洗刷自己耻辱。

这一次他已经得到了一些更好的材料,应该能打造出更坚固的方天画戟。

没有洞房花烛夜,夏广本以为这位世家的小姐要闹别扭。

没想到,次日看到她嘻嘻笑着,挺开心,就是屋里的坚果蜜饯都没了,核桃壳丢了一地,枣子核也丢了一地。

一张狐媚的脸儿,没有半点矫情,看到自己的时候,双眼放光,像是对自己充满了好奇。

没心没肺...

像皇姐。

夏广觉得挺好,于是也尝试着和她开始了培养感情,毕竟一个完整的人生,总归是要留下后代的。

而这个后代,显然缺少不了王妃。

苏妲己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那么就在来年初春前,把种子播下。

到时候自己出征,杀伐犬戎,喂食长乐府,还不知道要多久。

苏妲己就留在长安生孩子,等到自己回来了,孩子怕是能叫爹了。

以后,不是不管如何,身侧这个女人总归是那孩子的娘。

有了这一层联系,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却也能感觉到一些亲切。

可是...

这感情的交流,真的是很奇怪。

“妲己,听说你琴弹得不错,弹一首?”

夏广总觉得自己的王妃怪怪的,所以决定试一试。

“嗯,好啊。”

苏妲己觉得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弄明白了,老师是不知怎么回事把自己给彻底的“封印”了,除非他形神俱灭一次,否则是不会“苏醒”的。

只是...那门语言,他绝无可能忘记。

那门语言,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看到此刻他傻乎乎的在人间生活着,苏妲己觉得很有趣,那黄金棺材的用处,她也弄清楚了。

虽然不谙世事,不习惯人类的生活方式,但是这些事情她贼清楚。

老师...这是怕被自己发现他在伪装呀,所以才躲了起来,不敢见自己。

她也想把自己给封印了,然后和神武王好好生活。

在这无穷时光里,能与这样的一位存在,做过一世夫妻,也算可以回味永恒的事情了。

很快,琴取来了。

苏妲己想了想脑海里曾经消化掉的那些信息。

便是明白了如何弹琴才算是好。

微微闭目,再睁开时,双手已经抚弄着琴弦。

琴声续续,杂音四射!

夏广嘴边抽搐了下。

这琴声绝对算不上好听。

他刚准备批评几句,漫天便是黑压压的云飞了过来。

细看,却是四方而来的的飞鸟。

飞鸟们像被这琴声所“吸”引,驻足在树枝上。

它们扑朔着翅膀,似乎想要振翅高飞,可似乎被这琴音所吸引,就是不肯离去。

神武王抬起头,看着满树的飞鸟,在一起煽动翅膀,却没有一个飞走的场景...

真的是蔚为壮观。

很快。

苏妲己抬头笑了笑,手指动作丝毫没慢。

湖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连绵不绝。

夏广再去看,竟然数十数百条鱼儿,兴奋地游了过来,有的甚至在空中如被“拉扯”着,做了一段平飞的动作。

这琴声竟有如此魔力,可以令一条鱼超越极限?

很快...

周边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都跑了过来,开始拼命鼓掌。

夏广:...

这位不可一世的神武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其实是我自己对音律一窍不通吗?

太监宫女们,还可能有奉承的可能。

但飞鸟,鱼群怎么可能...

难道其实王妃弹的很好听,只是自己欣赏不来?

啪啪啪...

远处疯狂的鼓掌声。

苏妲己一曲弹完,向着夏广微微一笑:“夫君,献丑了。”

神武王嘴角抽搐了下,“王妃弹得什么曲子?”

苏妲己惊愕道:“十面埋伏啊。”

“为何...我没有听出来?”

“嗯,夫君你也知道,我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个曲子被我改过,好不好听?”

还没待夏广回答。

远处太监宫女们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真好听!我这一生从没听过这么好的曲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流泪,忍不住鼓掌呢?”

“真是太美了,太完美了。”

一群太监宫女侍卫,像是身处天堂一样,在幻境里张开翅膀飞啊飞啊。

“好了,你们走吧。”

苏妲己一声令下,飞鸟顿时全部振翅高飞,湖里的鱼群急忙穿入水底,太监宫女侍卫们也是急忙转身,走了几步,却是摸了摸脑袋,刚刚自己做什么了?

然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印象:王妃弹琴很好听。

“看来你弹得真的很不错...”

夏广觉得自己对音律这一块真的是了解太少了。

但是,飞鸟驻足,群鱼倾听,太监宫女们都能鼓掌,要说这曲子不好,自己都不信。

哐当哐当...

远处响起了拖移金属架子的声音。

两人侧头。

是皇姐戴着人皮面具,拖着烧烤架来了。

“跟着夏洁洁学一学,虽然她...做的东西不好吃,但好歹熟了。”

夏广指点着。

在他脑海里,自己娶的王妃,果然是多才多艺,琴声就能达到如此效果,想来其他方面也不差,只是生活技能...实在是...像个孩子。

但没有心机,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真是和她这张天生就该惹是生非的狐媚脸儿,不匹配。

这样也好,皇家的人本就不需要自己操心起食隐居,这些只有下人来做。自己也不喜欢城府深沉,这样的女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等以后有了孩子,自己在外征伐,她就在家好好教导这些孩子琴棋书画。

“姐姐。”

苏妲己微笑着看着皇姐,随着夫君叫。

她充满了好奇,平生第一次叫一个人类姐姐。

皇姐看着这个注定要陪着自家弟弟一世的女人,也并不讨厌她,轻声嗯了声,然后压低声音问:“妲己,生鱼真的好吃吗?”

苏妲己也压低声音:“我以后不吃生的了。”

皇姐一瞪眼:“怎么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呢,美味是不分生熟的。”

苏妲己道:“是夏广说的。”

神武王哪会听不到自己夫人与姐姐的谈话,只是他觉得此刻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会更好些。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自己随意挑了个,没想到也和姐姐这么对脾气。

其实,神武王并不知道,无论他挑选哪一个...都无差别啊。

3.苏妲己(第四更-求订阅)

“报...”

头戴黑色冠帽,披着绣着白色风纹黑袍的一名男子,半跪在地。

“近日疫病忽起,从西方而来,雁门关守卫虽然反应及时,拦下不少身携疾病的难民,但早期的一些却是被放入了大周境内。”

“什么疫病?”

夏广细问,能让风厂专门向自己汇报的,肯定不是写小打小闹的事情。

“这病古怪的很...”

那风厂暗探忽然有些支支吾吾。

“说吧。”

那暗探咬了咬牙,“那还请大人勿要责怪,那得病之人,表面与常人无异,但却是双眸纯黑,并且口中念念有词,吐着狂言...”

夏广问:“什么狂言?”

“说大周皇室,鸡犬不留...”

那暗探声音变得犹若蚊虫,下一刻便是扑通一声双腿跪倒在地,急忙道,“大人放心,这些人并不多,我们很快就可以控制。”

夏广笑道:“不多,你来告诉我?到底是多少?”

那暗探额角渗出汗珠。

抿了抿唇道:“这疫病传播速度非常快,目前已有数千人如此说,我们也正在加大围剿力度,只是这些人极其隐秘,而且身法力量都异于常人。

我们曾捕获过几名病人,派遣医生查看后,却是无法治愈...”

“无法治愈,是治不好?还是根本不是病?”

暗探冷汗涔涔,却是不知该如何再说。

“下去吧。”

那暗探如释重负,急忙告退。

夏广若有所思,这上界封锁,世界便是再怎么奇怪,也算不上怪了。

只是这所谓的“疫病”是奔着大周皇家来的啊。

是有人操控的?

还是自发的?

可若是自发的,怎么会指名道姓?

“夏广,你面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下。”

苏妲己也不叫夫君,感觉怪怪的,于是就直呼其名,所幸神武王觉得这样称呼也颇为亲切,就没管。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夏广叹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来吧,让我看看,此番又是哪里的魑魅魍魉。”

入夜。

月黄昏。

“你不上床来吗?我听说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

苏妲己迅速从脑海的知识库里,明白了夫妻的含义,躺在一起,睡在一起,然后再通过交配的方式进行后代繁衍。

挺有趣的。

不过要小心控制好怀胎需要九到十个月,不能提早让孩子出来。

“喂,夏广,我们来繁衍后代吧?”

狐媚脸儿的美人,红纱遮过雪白的长腿,在幔帐后,若隐若现,她轻轻翻了翻身,曼妙婀娜的躯体,诱人至极,恍如纯白的雪燃烧了起来,令人口干舌燥,只想入幕,去征服这座雪山。

“妲己...你说话能过下脑子么?”

便是皇姐,夏广都能忍下来,唯独这“繁衍后代”是什么措词?

“那...来艹我呀。”

苏妲己又提取了另一个词汇,似乎这个拥有着植物意思的字,还代表着繁衍交配的含义,挺有趣。

夏广:...

这时,苏妲己又发现了“日”字,居然拥有相同的含义,于是她又笑眯眯的使用了这个字,进行了组词造句。

试想一下。

如果再夜色里,美艳至极的少女,在索求着你的宠爱,想要与你共享鱼水之欢,你会不会拒绝?

是男人都不会拒绝。

何况这个少女是你的妻子。

可夏广只觉得古怪。

“喂,夏广,你是不是男人!”

苏妲己很快又提取出了,当男人不主动时,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该做出的反应。

故作嗔怒,欲拒还迎,她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

夏广尽管无语,但毕竟是夫妻,还是睡在了一边,和衣而睡。

至于午夜时分,自然又是进入黄金棺材躲避。

表面化作金身的苏妲己,自然明白,自己被时空维度凝固住,并没有回到那时停的世界,而所谓的时停,不过是维度错开了而已。

老师果然是靠这个躲着自己。

唔...不过现在躲不了了。

只是自己需要快速了解人类女人,以及在一对夫妻之中,妻子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毕竟自己连听说人类,都是从猴子那里了解的。

无数年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时间一过。

神武王又睡会了床上,侧转翻身,恰好四目相对。

一时间,某种奇特的情绪,在微微发酵。

就如午夜时分惊醒,不论是美梦,噩梦,但那在虚幻的世界游转了一圈,回来后,睁开眼,发现身边陪伴的却是这个人。

她不是别人,她只是她。

然后心中生出一种“真是太好了”的情绪,温馨,温暖,甜蜜,淡然。

他刚想说“你也没睡”。

但是苏妲己却已经率先说出了口:“你肚子饿不饿?”

夏广:...

苏妲己刚刚从之前吞噬的那些人的知识库里,提取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想到就去做。

于是,这狐媚少女也不管现在几时几刻,带着妩媚至极的笑容,坐正了,红纱滑落,雪峰耸立,犹然不觉。

生怕自家男人拒绝,她足尖一点,便是从夏广身上跨了过去,拉过衣衫迅速穿上,便是推开门跑了出去。

效率之快,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苏妲己一边跑,一边想,“做什么东西,才能抓住男人的胃”呢?

她拼命在人类知识库里寻找着答案,然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好的东西,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

夏广侧卧在床上。

这王妃的性格真是令他哭笑不得,这何止是没城府,何止是率真...

简直是缺心眼。

就是这么想着的时候。

忽然大地震撼了起来。

遥远处,传来一声一声如同雷鸣的“啪啪”声,随着这有这节奏的声响,大地也在有节奏的摇晃,房屋也在摇晃。

神武王神色一凝,急忙披起衣服,身形闪动,往外掠去。

很快,他看到了自家王妃正蹲在小碳炉前,不知在坐着什么,再看看其余地方,太监宫女们都惊的挑着灯笼跑了出来。

整个皇宫,都是明亮了,入睡的妃子们都被惊醒了。

夏广检查了一圈,却是什么发现也没有,最后视线落在了避尘湖上。

只能是猜测是湖中又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巨鱼。

返回时,自家那缺心眼的皇妃还蹲在小碳炉前,炉火已经烧了起来,其中浮着一段奇怪的肉...

似乎是许多触手组成的生物,只是没了头和尾,也不知是什么。

夏广也蹲在了王妃身侧,奇道:“是章鱼吗?”

苏妲己顺势点点头。

刚刚这旧神才从虚空里被拉出来时,可活勤了,还得自己狂拍它的头,这才打晕了,却没想到惊醒了夏广,自己只能先存放在肚子里,趁着他去探查时,急忙拧了头,放入水里煮。

呼...好险。

再看看水里,那肥美的触须,真不愧自己养了它这么久,看来是肥了呀。

“夏广,你先去睡,我煮熟了给你端过来。”

苏妲己笑着,双眼弯成了新月。

4.疫病逼近

“妲己,你们苏家晚上喜欢煮章鱼汤吗?

夏天不是该煮些绿豆汤,酸梅汤来消暑吗?”

神武王端着面前一碗散发着灰色雾气的汤,一时间有些没忍住。

“嗯嗯,这个触须整个的吸下去会比较好。”

裹着红衣的狐媚脸儿坐在床边,垫了垫脚,粉嫩葱白的手指指着夏广碗里的一根长触须,“夏广,你吃吃看,不好吃我煮给你做什么?”

苏妲己答非所问,她已经陷入了某种陶醉里。

刚刚她将无源之魇当做火焰,这才煮熟了这一锅汤,否则就算煮上千年万年,也是纹丝不动,说不得过段时间这一锅章鱼须又复活了。

但是如何控制那小碳炉不破灭,如何不造成大动静,真的是难题呢。

可是,她成功了,她感到骄傲。

现在,她希望她的开心,她的成果能有人与她一起分享。

所以...苏妲己眼巴巴地看着神武王,一副“夸我夸我快夸我”的神色。

夏广:...

沉吟短暂的片刻。

神武王终于凑到了碗边,心中想着反正现在自己早就是百毒不侵,消化能力也好的出奇,这碗章鱼汤,就算加了天下所有的毒,也未必能毒的死自己。

何况...

应该只是难喝而已,不会有毒。

他屏住呼吸,如同吸面条一般,将其中一根触须“咻”地一声吸了起来,然后又喝了两口汤。

“味道怎么样?”

狐媚脸儿满脸等待着称赞,盛赞。

夏广只觉自己吞下了一个太阳。

可是这太阳却是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光。

这...这不是味道的问题好吗?

夏广强忍着,憋出一句:“这...这是什么章鱼?”

苏妲己眼珠一转,“湖里的,我看它正好被水冲上了岸,就觉得不如煮了吃吧。”

再看夏广。

神武王已经盘膝入定了。

他紧闭双目,似乎在与什么做着对抗,而体内,则是显现出了层次感极强的波纹,一圈红,一圈白。

而玄妙无比的气息亦是浮现出来。

大悲大喜,大彻大悟,大宏愿大毅力,皆在此中。

苏妲己看了一会,觉得自家夫君一时半会估计醒不来,又怕汤浪费了,于是自己都趁热喝了,这才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准备上床睡觉。

可是一低头,又看到了两座奇怪的雪峰,一颠一颠,摇摇晃晃,雪白如羊脂,两粒红梅在山巅颤颤巍巍。

苏妲己皱了皱眉。

唔...居然还是个靠着哺乳繁殖的种族。

她觉得自己对于人类的理解,每天都在提高。

也许,这就是学习能力吧。

裹着红纱,一个翻转,就躺在了舒舒服服的竹席上。

一夜美梦。

早晨起来时,自家夫君周边已经产生了一道道冰丝。

冰丝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蚕茧”状,而夫君就坐在其中。

苏妲己洗漱完毕,传说漂亮的衣服,开开心心地洗了个苹果,坐在椅子上,观察着神武王。

她的目光自然不会只看到表面。

“唔...看来夫君的实力终于有了缓慢地进展啊。我这也算是贤内助了吧?”

嗯...

苏妲己点点头,默默给了自己一个赞。

吃完了苹果,托腮想了想,脑海里忽然寻到一个新的信息。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是以为得了怪病,然后要大声尖叫,再跑去找医生?”

苏妲己想了想,自己现在可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嘛?

除了身份高贵一点儿外,可是没有力量的。

于是,东宫响起了直冲九霄的尖叫声。

“啊啊啊!!来人呐!!”

苏妲己面无表情地,把双手扩成喇叭,对着天尖叫着。

——

此刻,风厂督主牛头一早就匆匆入宫。

他满脸疲惫,也是满脸的严肃,只因为那“疫病”之事远超想象。

那群没有眼白的黑眼人,起初只是口口声声说着“大周皇室,鸡犬不留”,现在却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向长安方向冲击。

行为暴虐,身法敏捷,力量强大,而且毫不惧死。

这也没什么,牛头能搞的定。

只是...

这些尸体着实古怪,便是失去了头颅,也还能爬上几步,最后呈现出坐化的模样,双膝盘起,面向长安方向。

前两日,风厂便是联合军方,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袭击。

直接将那近乎一千的“黑眼人”全部击杀。

但是...

牛头永远无法忘记击杀后的战场上,那一个个断臂残肢的尸体,似乎被奇异力量支撑着,而坐起,盘膝,有双手的还会合十,甚至只剩下半边脑袋的还会低眉垂目。

似乎是满地的残破雕塑,笼罩在黑暗里的佛像啊。

他当时只觉遍体生寒。

于是,自然邀请了熟悉的水镜宫谋主,来分析这件事。

很快,一张“逐渐逼近”的图被勾勒了起来。

从图上,他能很清晰的看出,这“疫病”的起源是在雁山关外,是从极西之处而来,然后正奔着长安而去。

每一段路程,每一次的厮杀,都可以明确看到,“染病者”的数量在暴增。

像是在伴随着什么人,往这里行走一般。

即便再增加城防,再严密把守,也根本无法阻拦这股逐渐逼近,而且越来越凶煞,诡异的疫病。

牛头担心造成恐慌,每次大战后,都是将这些“黑暗佛像”深埋入坑里,不让人看到。

可是他自己心里越来越慌。

于是,便是快马加鞭,又是施展身法,匆匆赶来皇宫,面见神武王。

他...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没睡了。

此刻,听着皇宫里的尖叫声。

不禁微微凝了凝目光。

拉着人问了问,才知道是神武王得了怪病,刚刚尖叫的是王妃。

“王妃的内力好强啊!这...至少也是和自己一个层次了吧?据大人说,这是红尘境后的超凡境?”

牛头眼中带着敬重,不过随即释然,大人对自己的枕边人,肯定不会吝啬,自然会极快地将她功力提高。

至于,大人得的怪病,他更是不以为意。

大人无敌。

做下属的,就静静候着好了,于是他静静坐着,静静等待。

——

御医匆匆跑去了东宫。

一看那坐在“寒冰蚕茧”中的神武王,急忙探手要去把脉。

可是才刚触碰到那外围的冰丝,便是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跌倒,昏了过去。

太后一看这样,便是挥了挥手让宫女把太医“拖”出去。

这把脉都没法把,还看啥病呀。

很快,夏洁洁也被叫了过来。

太后觉得黑天子见多识广,应该会比自己更清楚。

毕竟术业有专攻。

自己是弄朝堂这一块的,黑天子是江湖那一边,虽然同为嘴炮强者,但是领域不同。

太后问:“有没有什么发现?是生了什么病吗?”

夏洁洁围绕神武王已经走了足足三十圈,点头道:“他像是中了什么毒。”

苏妲己急忙道:“没中毒,夫君好好的呢,我看他在练功。”

三人也不争执。

除了苏妲己,太后和皇姐两人心里是真急。

很快,太后就把自己的底牌,江湖三门之一的琉璃门给甩了出来,带着一名宫女打扮的人来了。

那宫女面色僵硬,皮肤之下时而掠过幽深的绿色,周身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药味。

她是琉璃门专擅解读的生字号的大师级人物,名为云无毒。

所修原本《神农经》,因为修行需要,吃百草少不了,所以就吃成了这幅样子,但是毫无疑问,她解毒的功力,是非同凡响,在江湖上,更是有着“毒手药王”的称号。

毒手药王,化身万千。

今天在河西,明天在关中,夜行万里。

可是,江湖之中,无人知晓这神秘的“毒手药王”其实是四个人,而她就是其中“药王”的代表,这足以证明云无毒的在解毒方面的强大。

此刻,这宫女静静看着“寒冰蚕茧”里的神武王,凝视了半晌,才抽出发髻,捏碎了外壳的银装饰,露出里面碧绿色的内胆,似乎是什么玉。

云无毒轻轻将这碧绿的发髻,向着神武王身外的冰丝,缓缓而出。

触碰,似乎无恙。

但只是略微轻推,便是一声“咔”的声音传来。

整个碧玉全部碎裂。

云无毒皱起了眉,自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在分析,又像是震惊。

“怎么样?”

太后沉得住气,夏洁洁沉不住,皇姐急忙开口问。

云无毒眉头紧锁,沉思不语。

5.漏屋偏逢连夜雨

“奇怪。”

“哪里怪了?”

“神武王不像中毒,也不像生病,这...”

云无毒仔仔细细查看了半晌,似乎在进行再确认。

太后,皇姐,王妃就各怀心事,巴巴地等着。

良久,这琉璃门,作为毒手药王四人众之一的云无毒,才吐出下一句,“神武王像是服用了什么神妙之物,如今正在吸收其中的力量。”

“望闻问切,这对于寻常医生来说,是四种手段,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是入门功夫,而今,神武王体内气血旺盛,真气撞击,却不紊乱,你们瞧他的肌肉。”

三女急忙把头凑了过来。

细细去看,却见那肌肤下,像是一条条无形的蛇在游动,若不仔细去看,无法发觉。

“再看他的神色,毫无痛楚,也无迷幻。”

三女又抬头看着夏广的脸,果然专注无比。

太后提问:“那这如同蚕茧般的寒丝,又是什么?”

云无毒苦恼的摇摇头:“这就是属下无法理解之处了,这寒丝...是活的。”

“活...活的?”

夏洁洁一愣,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烧烤架。

摇了摇脑袋才发现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后看了半晌,如果这寒冰蚕茧是活的,那也太惊悚了。

王妃一脸担心,一脸震惊,心里却默默给自己此时的表情点了个赞。

“不错,是活的。刚刚属下所用的碧玉发钗,乃是琉璃门限量的测试之物,来源天外,名为‘一抹翠’,虽不知其原理如何,但其效极强。

无论什么毒素,只需这一抹翠沾染其上,属下就可以获得自明的信息,通常来说,一抹翠可以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将变为普通的翠玉。

只是...此番却是只用了一次,就碎裂了,但属下也因此明白了,这蚕茧是活物,以及对神武王大人没有恶意。

它...就像是在护主。

把所有靠近的物品撕咬的粉碎。”

云无毒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看法。

“护主?”

太后默然了,“你先退下吧。”

随后,这位娇小腹黑的女人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黑天子,眼角一拐又看了看她腰间的刀。

夏洁洁一愣,刚想说“你瞅我干嘛”,但很快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用妖刀试试。

刷。

该拔刀时就拔刀。

墨色光华闪过。

黑天子拔出了第三把妖刀,帝邪,那把号称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妖刀。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妖刀伸了过去,刺向了那弥漫着幽蓝雾气的薄薄蚕茧里。

氤氲中,像是有着更多的丝线在生成,若是任由其下去,神武王就会被包在这蚕茧里。

夏洁洁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恐惧,那恐惧从妖刀上而来。

没用的东西。

夏洁洁心里默念一声,然后把妖刀再往前推了过去,穿过了那蚕茧之中。

墨黑色中镂空的帝邪之上,顿时缠绕上了一条条冰蓝的丝线,如同触手般,包裹着锋利刀身,遮掩过起伏如涛的刀纹。

刀中猛然爆发出一股凶煞无疆的浓黑气息。

夏洁洁觉得应该没自己的事了,而且抓着这刀感觉也挺危险的,于是就松开了手。

往后跳了两步。

三个女人把头凑过去,睁大眼观察。

那哪里还是刀,和冰蓝蚕茧。

已经完全化作了两团色彩。

浓黑对幽蓝。

如同深海里的战舰,被诡异的蓝色触手缠上。

战舰加速在开,但触手却是紧紧缠绕。

结局无非是两个。

要么战舰挣脱了触手,要么触手将战舰拖入水平面之下的寂静深渊。

并没有过太久,只是几个呼吸而已。

伴随着一声虚空里的悲愤嘶吼,浓黑色的光泽消失了,那墨黑镂空的妖刀似乎失去了色彩,然后一声清脆的“咔”声传来。

刀身浮现出冰裂纹理,随后片片碎裂,化作不规则的凡铁碎落在地。

叮叮当当。

“这是假的妖刀。”

夏洁洁立刻表明了自己看法,“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什么不可触碰,什么蛊惑人心,都是假的,骗人的。”

太后不是瞎子,没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缄默,持保留意见。

苏妲己默默看了一眼皇姐,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洁洁探手再去摸,想再试试,大蛇也好,屠龙也好,她产生了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然而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好像刀柄自己动了。

娇小的太后比皇姐还矮了半个头,想了想道:“要么先这样吧,我们晚点再来看看,也许确是叔叔的机缘呢。

这蚕茧只攻击外来之物,却不去伤害叔叔,叔叔神色也没有痛苦...也许等他再睁开眼时,功力又上层楼,达到...”

太后仔细想了想,原本无敌的叔叔在功力再进一步后,会变成怎么样,她很快放弃了措辞。

皇姐侧着头,左看右看,似乎随着她的转动,那蚕茧上一缕一缕如同触手的冰蓝,也在转动。

线头就如蛇头,死死盯着她。

给她一种恐惧的感觉。

“只能这样了。”

苏妲己接过话说:“太后,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有我照看夏广就可以了。”

时已到下午。

牛头睁开眼,拉住一名侍卫问:“神武王怎么样了?”

那侍卫并不清楚。

牛头一连拉了几个,竟都无人知晓。

这位风厂督主开始着急了。

便在此时,又是一只雪白的近乎可以融入天空的鹰飞腾过来。

牛头伸手,任由那白鹰落在他手背上,抽出鹰爪上缠绕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染病者已过万,无迹可寻,无法阻拦。

纸条右下角还有着血红的指纹印,以及几个血染的红点,可见书写者很可能是在满身是血的情况下,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怎么知道染病者过万的?

牛头知道,什么雄关都无法阻拦这些染病者,因为他们,很可能原本是某个小镇的普通人,或是路人,甚至是军方的,风厂的人。

但下一刻,就很可能成了染病者。

甚至这么久了,连如何染病的,他都完全不知道啊。

虽然境至无我,江湖上已可横行,但是面对这种完全不明白的事物,牛头是束手无策。

漏屋偏逢连夜雨。

大人...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刻出了事呢!

牛头焦急无比,一向憨厚甚至带着些游戏人间味道的脸庞,也首次带上了急躁。

“带我去见大人,我有急事!”

他再次向侍卫道。

“大人昏迷,而且没有召见的口谕,谁也不能入内。”

侍卫道。

这位督主也理解,可是他真的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便在此时,高处汉白玉台阶上出现了一个太监。

那太监看着台阶下的牛头,轻轻咳了咳,尖声宣道:“皇上召见。”

6.一道圣旨(第三更)

“牛督主还没吃饭吧?

皇上看不过去,令御膳房弄了几个小菜。”

太监尖声尖气道。

牛头坐在一张并不算太富贵的桌前,显然这是侍卫们正常就餐之处。

桌上有酒有菜,尤其是一份熟切猪头肉浇着秘制的酱料,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皇帝呢?”

牛头对天子还是存了些敬畏的,没问明白,他就不吃。

太监道:“皇帝在御膳房。”

“不是说召见我的吗?”

“是啊,召你来吃一顿,然后继续等神武王醒来。

天子原话,来了朕的皇宫,总不能让皇叔的人给饿着。”

“所以天子不见我,只是叫我来吃饭?”

牛头只觉得不可思议,本想着这小天子要打什么小九九,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没想到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太监却已经不回应他的话,只是道:“酒不够,饭菜不够,只管和御膳房的师傅说。”

然后,太监就走了。

牛头愣了愣,看着一桌子的菜,不吃白不吃,何况肚子是饿了。

吃完饭后,便是又去到了正殿等待。

一等二等三等,全无消息。

可这事儿真耽误不得,这位平素里冷静而游戏人间的牛督主,是彻底乱了分寸。

然而,夜色将至,他犹豫了几次,却终究没有硬闯,叹息着走出了皇宫。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又跑来要求见神武王。

可神武王还是没有醒来。

踏过石桥,穿过宫门,站在大殿处。

期间,牛头又是获取了一份秘报。

秘报上只写着疫病已经扩散到了长安附近了。

风厂督主捏紧拳头,秘报的纸在掌心粉碎。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没了神武王,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六神无主。

在正殿的广场上来回踱着步子。

猛然,他觉得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对劲的感觉。

一抬头,正好对上走来的一名宫女的眼睛。

那眼睛...

纯黑一片,眼白正在迅速消失。

牛头死命眨了眨眼,憨厚的庄稼人脸庞此时凝重无比。

但再睁眼,那宫女已经低着头匆匆走上前了。

“等等!”

牛头前些日子与这种染病者交手甚多,见到这宫女的样子,非要确认清楚了才行。

身形闪动,粗糙的手便是搭在了这宫女的肩上,然后冷冷道:“回头。”

宫女甚至抖了抖,然后“啊”的尖叫一声,自然的侧首,然而眼珠却是正常无比。

“大...大人,有什么事吗?”

牛头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叹息道:“抱歉,没事。”

宫女这才匆匆跑开了。

这憨厚庄稼人模样的督主拍了拍脑袋,揉了揉眼睛,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

日过中天,火辣辣照的地面都滚烫起来。

牛头想想要么去求见王妃。

这是...

这样似乎不妥,不合规矩。

要么,还是去见见天子,好歹也算是个能管事的人。

便在这时,那太监又出现在了汉白玉台阶上,高声向这边喊着:“皇帝召见。”

牛头急忙跑过去。

照常,天子不见他,只是管饭来了。

牛头随着太监又到了御膳房,坐在昨天坐着的位置。

侍卫们早已用好餐离去了,空气里还飘着肉香。

“牛督主请随意,酒菜不够尽管和师傅说。”

太监又关照了一遍,然后准备离去。

牛头略作沉吟,便是抱拳道:“劳烦公公去和天子说,老牛有急事,本想向神武王汇报,但大人迟迟不醒,这事儿又实在耽误不得,想要面见圣上。”

太监道:“牛督主先在此处慢用,我去禀报圣上。”

牛头道:“有劳了。”

心里藏着事,酒喝得就不爽快,肉吃的也不香,粗莽的汉子心里只牵挂着那逐渐逼近的危机,杀机。

可是这事儿他做不了,神武王又没醒,他只能去见天子。

天子也果然召见了他。

依然是垂手的老太监,红尘境巅峰,站在天子身后。

牛头单膝跪地,“拜见圣上。”

天子声音已经有些深沉,“牛督主,坐。”

牛头这才抬头,打量着这个天子,龙袍金灿,面容虽然稚嫩,但已经有了威仪,举手抬足虽不如大人君临天下,但自也有一股天威加持。

于是,牛头便是把自己知道的,以及获取的情报统统说与了天子听。

夏政听完了,心里顿时就火了起来。

要杀我皇家,鸡犬不留?

原本是打着算盘,用着手段,先提升好感度,然后逐渐将手插入这风厂之中,以此处落子破局,未必不能冲开一番局面。

但听了这八个字,他心里火便是上来了。

他和神武王的差距有多大,他自己明白。

也没想着一朝一日就翻盘。

何况此刻,这外来的是针对整个老夏家,皇帝神色就冷了下来,声音也冷:“要让我老夏家鸡犬不留?哼,哼!”

心里有火,所以表情冰冷。

这事儿他也不准备找太后了,提笔就写圣旨,就八个字: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写完,盖上玉玺的章。

牛头眼皮跳了跳,这小天子好大的杀气。

夏政端坐中央,看着他:“牛督主就持着这圣旨出去,去水镜宫,去军部,告诉他们,朕要全国戒严。

但凡杀一人,便是记十人功。杀十人,记百人功。若是杀的千人,那朕会亲自见他们,送他一场富贵权势,或是我皇家宗动迁徙来的藏书,任由观赏一个月。

若是谁寻到了这疫病的源头,那么他要什么,朕给什么!”

牛头之前与军方的配合都是小范围的,而有了天子手书,那么就是真的战争了。

这小天子...真正杀伐果断。

牛头第一次没敢和他对视,收起了圣旨,就是退下了。

留下夏政静坐,“你也下去吧。”

老太监恭声道:“诺。”

随后出了门,小声又反带上。

皇帝听着脚步声去远了,猛然面容扭曲,抬手将把玩的玉麒麟狠狠砸落!

碧玉粉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块儿,在地上四散开去,到处都是。

他深吸一口气,铺开宣纸,提笔,沾墨,一笔一划写着几个字: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无咎。

写完,又折起,放在身侧的烛火上,看着宣纸上的墨宝被火焰吞没。

随后,天子匆匆起身,向御书房后走去,那里有通往阴影皇庭的暗道机关,他要去寻求那位黑天子的帮助。

7.一人对神佛(第四更-求订阅)

“居然有这种事。”

阴影皇庭里,夏洁洁惊呼出声。

天子也愣住了:“你...你不知道?”

不是说黑天子掌控江湖的吗?

目光随意一撇,就看到桌上摆着密密麻麻未曾打开的纸条,天子恍然,实在无法控制的脸色变了。

托着夏洁洁的福气,近日在阴影皇庭里静修的夏雨雪也是刚刚知晓。

这疫病,让她觉得奇怪。

便在这时,皮肤苍白的皇女走了出来,“我去看看。”

夏洁洁没意见,天子忽然也没了意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夏雨雪都比黑天子靠谱太多了。

——

夏雨雪效率很高,通过各方渠道很快了解了此时的局势。

小皇叔的情形,她也是弄清楚了,但并不担忧。

暮色时分。

这位皮肤苍白的皇女静坐在了长安西门入口。

周围巷道的阴影里,藏着九道或高或矮的诡异影子。

“公主,天色暗了,夜禁要关城门了。”

城门守卫小心的提醒。

这位公主气场太大,只是穿着云纹素白锦衣,宁静端坐盘膝,把那柄骨白色的刀放在双腿上,便是闭着眼,也是气势惊人。

仿又有煞气如蛇缱绻缠绕,环绕着她形成一圈又一圈永无止境的旋涡,令着人不敢靠近,走近。

只能犹如远望神魔般,看着这个冰山般的美人。

犹豫了许久,几名城门守卫中,一个胆儿颇大的才敢靠过去说出这样一句话。

“门开着吧,今晚我留在这里。”

夏雨雪声音很冷,也很果断。

“这...”

那上前的城门守卫不知所措,按照规矩,这门肯定得关,不关就是失职。

就在踌躇之间,幸好一个军官策马而来,向那守卫道:“听公主的,你们该怎么还怎么,明日照常来就是了。”

这军官显然是他们的上司,如此说着,守卫们便是有些奇怪的离去了。

不仅是他们,便是这军官也是奇怪的很。

夜不关门,前所未有。

但是这指令...据说来自于那一位。

他想起自己上司指着天的模样,不仅又回头看了一眼西门。

门大开。

天色渐暗,远处已不可见,灰色的风从门外卷入,带起那素白锦衣的公主灰发扬起。

她身子不动,背影沉静,而蕴藏着无穷的杀机,令人想起蛰伏狩猎的凶兽。

军官只看了一眼,便是策马而去。

很快,两支足有千人的精锐,挎着刀,距离西门千米之外,藏身与街头巷道,将此处包成了一个半圆,仿若网兜。

人,都是天子夏政直接派来的,因为他觉得夏雨雪不会空穴来风,她如此做,自然有深意。

然而,他错了。

夏雨雪真没什么深意。

她就是在等。

如果真有源头,真是源头在驱策着这诡异的疾病,又留下“大周皇室,鸡犬不留”这般的话,那么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该当有着自己的骄傲。

我开着门,等你来。

你来不来?

我一个人在门前,闭目盘膝,就放着把刀,你会不会也一个人来?

一对一,你敢不敢?

如果不敢,你凭什么说要让大周皇室鸡犬不留?

这就是夏雨雪的逻辑。

而所谓的一对一...

一群人也是一,一支军队也是一。

夏雨雪显然觉得是一群人打一个会比较好些。

她有着侠客的豪情,完全不符女儿模样。

有着女帝的霸气,生死谈笑,皆付一念间。

然而却又有着枭雄的狡猾,成王败寇,谁管你用了什么手段。

她盘着大长腿,脚踝处被覆盖着肃杀的黑靴子。

身前,往前延伸,则是两排照明的火盆,以及木架上,正滚滚燃烧地火把,映照着青砖黑瓦,映照着这西方即将迎来杀伐的门。

夏雨雪一个人。

静坐。

风也静。

刀,也静。

噗噗...

火焰忽然开始狂摇,似乎是有大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彷如猛虎。

城门外,墙边,忽的啪嗒一声,爬上了一只手,又一只,许许多多。

然后,在这寂夜里,无数双唯有眼黑的瞳孔,慢慢出现,在火光里,全身都被照明了,那就是一群普通人。

除了他们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光。

埋伏着的精锐侍卫们,只觉遍体生寒,那群人...诡异无比。

但是,夏雨雪却是盘膝不动,缓缓睁开了眼,神色不变,只是左手已经握在了骨白的刀柄上,整个人身子略微前倾,墨色裹胸微微从素白交领里露出些,但却无妨这一刻的英姿飒爽。

但,那群只有眼黑的人,却是停在了门前,不进长安西城门。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人第一个进门。

刀未出。

而西城门的火焰却是骤然沸腾起来,夏季的蝉鸣蛙叫全部静了下来。

莫大的威势,可怖的力量笼罩而来。

哒...

第一声脚步声。

那远处埋伏的两千精锐只觉心中狂跳。

哒...

第二步。

便是如同巨山压落,夏雨雪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可是她依然眯着眼,不曾拔刀。

而身后却是传来零零散散的跪地声。

这零零散散,很快化成了密集无比的声音。

两千精锐,全部跪地!

哒哒哒...

火光里。

雪白的禅衣,以及毫无感情、带着神圣光泽的面容,随着脚步,逐渐清晰。

看到城门迎战的人,来人却是莞尔一笑。

“你是...”

夏雨雪飞快在脑海里寻找着这个人的身份。

“本来还想着将长安变成地狱,让你们在恐惧包围里死去。

可是既然有夏家的人开门邀我,我怎能失约呢?”

提起夏家,这位雪白禅衣的女人似乎是产生了极大的情绪波动,“所有姓夏的,都该死。”

“男人有男人的死法,而女人也有女人的死法。”

她冷笑着,似乎是完全不屑挡路的这位皇女。

然后从夏雨雪身侧走去,高昂着头,似乎是赶时间,要去皇宫进行更大的游乐。

而随着她的走入,那群黑瞳的染病者,便是也是匆匆奔来,身形如鬼魅,只不过...脸上却是呈现出淫.乱之色,全部看向端坐西门中央的皇女。

有的甚至舔着嘴唇,咽着口水,嘿嘿笑着。

他们竟然想要对这位皇女做那等事情。

夏雨雪只觉全身被难以想象的力量包围,她动弹不得,便是苍白的手掌,青筋暴露,也是无法动弹分毫。

这女人...这女人的样子,好熟悉。

她脑海里无数画面闪过,终于停在了一个模样上。

那模样和一个玉佛像对上了号。

一切变得清晰,恍然。

苍白的皇女咬牙切齿,压抑着吐出四个字:“风月禅那。”

而心中的怒火,以及此时的愤恨,带着这位皇女忽然动了起来,她这一动,竟然是挣断了双足,又断了一只右手。

可是无妨,她的左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把骨白的刀,她尖笑着,带着同样的狂妄,和不屈膝于任何神明的骄傲。

拔刀一寸,斩向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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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不太好,求订阅,求月票(?Д?)

8.灾难降临

骨白色的刀柄拔出,露出其后坑坑洼洼的刀身。

没有刃,刀身似是某个不知名生物的白骨,看似为槽的中央,还有两颗眼睛在上下游动着。

一刀斩落。

风月禅那似有所感,急忙拉开半步距离,挥手一弹。

白骨刀这才从中断裂。

夏雨雪一刀被断,也不气馁,一副认命的模样,苍白的脸颊贴着地,像是被粗鲁扯断了的娃娃。

风月禅那俯瞰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原以为是区区凡人...哼,如我不来,你也会把这个世界毁了吧...”

夏雨雪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青砖瓦地。

远处那跪着的两千精锐侍卫想要站起,但却是如同肩上压着整座山,便是能不趴下已经是硬汉了。

抬头看着那雪白禅衣,有着神圣意味的女子。

“公主...的双腿断了,她要死了。”

“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强大,她就是这疫病的根源吗?”

“那些没有眼白的人,来了,来了啊!!”

“这仗怎么打?我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啊。”

静夜里。

西城门外,明明只是普通装扮的人,却忽然以比豹子更快的速度,疯狂穿行起来,而风月禅那已经带着冷笑,向着长安深处走去。

血花绽放,哀嚎到处皆是。

风月禅那一边快速穿行,享受着报复的快感,一边随手捏着奇怪的手印。

每一次手印捏完,以她为中心,便是爆出些微的黑光,一圈一圈扩散出去。

形成了约莫笼罩千米的罩子,将夜色里的房屋全部笼罩进去。

罩子才刚呈现,就有粉碎。

同时罩子里,则会有随机的平民开始变异,眼白消失,唯剩下眼黑。

“罪徒们啊,这里是你们的乐园。”

风月禅那喃喃着。

她所到之处,便是灾祸。

长安,从西而东,开始沸腾,开始混乱。

夏雨雪身周被九道鬼影包围,一切被那禅那称为“罪徒”的怪物们,都是无法靠近。

而几缕白色游丝,从她躯体断裂处爬出,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开始续接。

“阿大,小八,去把皇叔救出来,其他人,我不管。”

如同被熊孩子扯去了一手双腿娃娃般的夏雨雪,神色淡然,冷静的做出下一步判断:“一定,一定不要再和那个女人照面,如果正面对上,阿大..你就去死吧,小八,你带着皇叔逃。”

身形四米多的巨人嗡声应了下,小八则是个近乎匍匐在地上,袖子里藏着把巨斧,两“人”都是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模样。

皇女一声令下,两“人”便是很快从这些罪徒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皇宫方向急速而去。

巨人开路。

而那匍匐的爬行者,则是躲在他身后的影子里,并不动手,也不暴露。

——

皇宫入口。

桥头,火盆里炽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开始明灭不定。

墙头守卫急忙起身,事实上,远处的嘈杂他们已经听到了,因而也早做好了准备。

数十张强弓被挽起,对着桥头。

“来者何人!”

站姿笔挺,身上带着几分悍意的侍卫高声质问着,他右手抬着,一待不对,就立刻下令放箭。

来人并未遮掩,雪白的禅衣裹着婀娜的身躯,一张在火光里显出的面容神圣不可侵犯,却带着一丝令人心燥热的魅。

依然掐着手印,又是一道浓黑色的罩子从她周围爆开。

那首领状的侍卫冷声,又说了一遍:“来者何人!”

但那约莫十多米长的青桥上的女子,却是不言不语,依然我行我素的像宫门而来。

“放箭!!”

侍卫首领再不犹豫。

嗖嗖嗖...

弓弦声落,箭穿过空气。

侍卫首领只觉身子传来剧痛,肩头,胸口,各插着一支箭。

他侧头,视线里却见到自己左侧的两个侍卫,正把弓箭对着自己,眸子里的眼白在迅速消失。

刚想质问,视线忽的变红了,一根箭矢从他后脑勺贯穿,又从额前带着白脑浆、红血液纷纷爆出。

城头一片混乱。

被转为罪徒的侍卫,与其余人开始自相厮杀。

这是单方面的虐杀,罪徒的力量,身法,都极其之快,在黑暗里,犹如饥饿狩猎的怪物。

宫门被打开。

风月禅那在罪徒的恭迎之下,如被邀请而来的贵客,在混乱血腥里,入了宫门。

看着面前这凡人皇宫的一切,这位已经堕落的禅那,眼中露出了恨色。

亵渎。

斩我玉佛。

再因而毁了这天地四百八十寺,所有的佛像。

又乱我心,让我不得渡过苦海,只能沉沦,然后一步,踏入了自己原本的对立面。

如此仇恨。

唯有血洗,唯有让你们永不超生才行啊。

风月禅那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披散长发,提着大戟,一式中分白鹭洲,便是将自己轰出这一方世界的男人。

她拳头握紧。

“当日你父辱我,你又毁我,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够亲自莅临。”

此时,她的力量早已突破了佛光之境,燃五识见本心之境,苦海之境,虽然未曾能够抵达预设的摩柯无量境界,却是意外的进入了另一分支。

佛掌信仰,那么阴影里就需要有人掌着罪业。

那苦海里的几座雕像,每一座,都是罪业的凝聚,又以数世堕落大佛肉身,魂灵为基,配合上极其神秘难言的契机,这才能雕刻凝聚出来。

而如今,其中一座却是便宜了自己。

这也算一饮一啄皆有天数。

是天要假我之手,灭你全族啊!

“今日,便来屠灭你大周皇室。”

风月禅那唇边咧开一点笑,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面容却未曾因而变得温暖。

却是令看者,如坠冰窟。

宫里。

四方。

远处,匆匆的脚步声远来。

不停有侍卫,暗卫,大内,还有高手从黑暗里跑出,然而便是连这女人的都近不了。

远远的就开始了自相残杀。

就是有勉强冲来的,也被这雪白禅衣的女人随手一挥,就全身包裹上黑雾,痛苦地趴在地上,然后被啃食地骨头都不剩。

宫女们,太监们也有不少发生了变异。

混乱加剧!

风月禅那带着残忍的笑容,就像是绝对优势的狩猎者,打开了羊圈,面对着满圈的肥羊,在思考着从哪里咬下第一口。

天道封锁上界,就自然是是要洗涤这里,所以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再问再管。

这里,可有任由自己来杀戮啊。

“哈哈哈!”

风月禅那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里,身侧的凡人,在彼此厮杀,彼此砍下对方的头颅,而被她转化为罪徒的那些人,则如爬行开去的蜘蛛,急速地开始了搜寻更多猎物。

深宫。

太后面色雪白,皇宫混乱,就意味着西门大开迎敌的计划是成功了。

夏雨雪所料没错,她敢开门,这敌人就敢来。

只是,这敌人能来到皇宫,就意味着那一位皇女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那两千埋伏的精锐也是完了。

叔叔不在...

这皇宫真是纸糊的吗?

也罢。

太后叹了口气,点了三炷静神香,先是让贴身宫女离开,然后看着黑暗里四人合围雕绘石柱后的影子,“叫上你的人,也去吧,记得...不要试探,直接放出你那刚研制好的最强的毒素。”

又侧头看了看另一边,似是对着黑暗里的空气说,“去看看政儿,如果这一次他在指挥,那就在敌人即将到来时,带着他逃吧。”

嗖嗖嗖...

几道黑影也不说话,但纷纷掠出了太后宫殿。

那娇小而有些端庄的女人,理了理衣服,也不回头,继续道:“你去看看神武王,如果他醒了,一切自然好,如果没醒,想尽一切办法带他跑。

如果...带不了,就带着王妃逃出这里。

叔叔不可以再经受感情上的打击了。”

安排妥了一切,太后就开始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若是这天已经放弃了你,又该如何?

风月禅那脸上笑容越来越开怀,报复的快感令她觉得,从前都是白活了,而此刻,就如登临了极乐。

一道道黑色光泽,以越来越快的频率从她周身散发而出。

忽然,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牵引,那牵引再告诉她,神武王就在这里,你过来。

快点过来,快点...

9.拖延时间的王妃

雪白禅衣,不可侵犯的面容,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风月禅那站在了一个宫殿的内院前。

目光里,神武王正坐在殿堂正中,闭目盘膝,全身包裹在冰蓝的茧里。

“难怪未曾来阻拦我,原来正在突破,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风月禅那唇边弯起了戏谑的笑,“真是天也不帮你呀,何必挣扎的那么痛苦呢。”

她虽然疑惑刚刚那牵引,就是是什么,但是却是无所谓的很。

红尘境,超凡境,再往上就是更进一步的入门境。

佛家的门,就是这苦海。

魔鬼的门,是那真实的血醒。

道的门,包括很广,这道并不只是道家的意思,还包括了方方面面,比如剑道,刀道,拳道等等,而这门,则是问道。

风月禅那虽然未曾能度过苦海,而是沉沦海底,但却是机缘之下,直接一步登天,如今若是按照神魔之间的称谓。

自己应当是入门境的圆满了。

从超凡境圆满,一步踏过到了入门境圆满,风月禅那不可谓不志得意满。

如今,在这小小的凡界,在连突破屏障,超脱红尘境都极其困难的地方,她就是无敌的。

既然无敌了。

何必在乎那牵引?

想来不过是些小把戏。

只是能够瞒住自己,却是值得称赞。

风月禅那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她自信的踏入了这宫殿,甚至还礼貌地敲了敲门。

意思是,我来了,我要进来了,我要来杀你了,你有什么办法?

然后,风月禅那就看到了院子里,坐在摇摇椅上的一个少女。

月色里,狐媚脸儿妩媚至极,她穿着红纱襦裙,手里拿着个苹果。

少女看到她似乎有些疑惑,“哎,我没叫宫女过来啊?我说了,我自己也能照顾夫君。”

夫君?

风月禅那顿时明白了这少女的身份,原来是王妃。

只是这个王妃直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楚状况啊,还以为自己是宫女。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脸上的笑容又忍不住多了些。

原本计划着让长安周围全部变为地狱,然后一步一步逼近,让这大周皇室在绝望之中死去,现在提早了,她还没觉得爽。

此刻,见到这王妃如此配合,以为自己是个宫女,风月禅那决定好好玩玩。

猫捉老鼠,捉了放,放了捉,这样...

才有趣啊!

所以,风月禅那也不急,坐在了王妃对面。

皇宫里,嘈杂之声到处都是,厮杀,混乱,满城风雨,如同灭世的前兆。

唯独这个小院,却是很安静。

这个王妃的模样也很安静,她安静地啃着苹果皮,啃皮的过程虽然痛苦,但是皮啃光了,才能享受里面的果肉。

风月禅那笑道:“我不是宫女。”

王妃不接话,她的苹果皮才啃了两圈,还要再啃一圈,才能将靠着拇指处的果肉露出来。

她很忙。

风月禅那也不急,她此时很舒服,一切尽在掌控。

今晚,甚至接下来的日子,这里就是她的游乐场。

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受尽她的折磨,然后在痛苦、后悔中死去。

享受的人,总不会觉得时间过得长。

所以,她等着面前这个蠢女人把苹果皮啃完。

王妃终于啃下了最后一层皮,把皮吐掉,张大嘴巴,吃了口果肉,舒服的舒了口气,然后如是带着水的杏眼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女人,“那...你是来暖床的小妾?”

风月禅那面容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女人。”

“凶什么嘛...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王妃吃着苹果,优哉游哉。

风月禅那笑道:“你就当我是一个刺客。”

“刺客?很厉害吗?”

“嗯,我一个人,来刺杀你们所有皇宫的人。”

“皇宫里有很多高手呢,你行吗?”

王妃似乎被逗乐了,笑了起来,一笑百媚生。

风月禅那也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个少女实在太有意思了,难道她耳朵不好,没有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没有听到哀嚎,以及喊着救命的声音?

又或者,她是在为那正在突破的神武王争取时间?

想着这一点,风月禅那又侧眼看了看神武王,以她此时的境界,只是扫过一眼,就是大概了解了夏广的境界。

虽然力量比较奇怪,但却是绝对未曾抵达入门境,顶多是超凡中上游。

这样的境界,即便突破了,也不过是站在那一扇门而已。

可自己,已经跨过了那扇门。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啊!

所以风月禅那决定给这个愚蠢的王妃一点希望,然后再慢慢的掐灭这希望,才有趣啊,于是她笑道:“你是在担心神武王吗?”

“嗯,挺担心的。”

王妃吃着苹果。

“我这里有一颗丹药,只要让他服下,就能苏醒过来。放心,这种苏醒是暂时的,并不会打破他的修炼进程。

你完全可以问问他,了解了之后,他继续去突破,你也可以放心了。”

风月禅那好心道。

“你不是刺客吗?为什么要帮助我?”

王妃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戒备。

风月禅那笑着:“因为,我最喜欢看着有情人团聚,然后...”

她停了下来,不曾说出后面的“在绝望痛苦之中生死离别”几个字。

“唔...那好吧,只是你先把丹药拿出来我看看。”

王妃还是带着戒备的神色。

风月禅那心中冷笑连连,区区凡人,也能看明白我手中丹药的价值?

也罢,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手指上闪烁着黑暗的光泽,那光泽呈现出一条条锁链的形状,如同钥匙在变换着口子,然后插入虚空。

这是小存物空间,乃是秘宝。

储存此中的物品,可以随时拿出使用。

估计,从空气里拿出东西,又能吓到面前这个蠢女人了吧。

会不会惊呼呢?

风月禅那想着,同时准备探手去取虚空里的丹药。

可是...

存物空间的门没打开。

她面色变了变。

再使劲,还是没打开。

良久。

风月禅那额头渗出了一点汗珠。

怎么...这门打不开了?

“刺客姑娘,怎么了?你对着空气舞着手指,好久了,不累吗?”

王妃奇怪的看着她。

“快了,快了。”

风月禅那突然生出了一种古怪,而尴尬的念头。

10.下辈子别嫁错人了

危机四伏。

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皇宫混乱。

似是缺心眼的王妃打了个哈欠。

月色里,那张慵懒的脸儿十分妩媚,动人,比月色更迷人。

比晚来的风吹动的花儿更动人。

风月禅那只看着这个凡间的女子,瞪大眼好奇看着自己。

那神色有些像是看着小丑。

带着笑。

“你大晚上专门跑来,给我变戏法的吗?”

王妃好奇问道。

“我...”

风月禅心中冷笑一声。

无知的凡人,你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前坐着一位真正的神灵。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风月禅那并不急躁,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摸不到就摸不到,有什么关系,自己需要对一个凡间的女子证明什么?

然而,便在此时。

她眼神一变。

小存物空间居然突然可以打开了?

随手取出了一个云雾纹的黑玉盒子,丢了过去,一副看戏的模样,“打开看看。”

“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王妃瞪着秀丽的眼睛,似乎依然有些戒备。

风月禅那带着不屑的笑,修长的手指缓慢掐着印,“你看那树。”

王妃侧过头看了去。

“我要它枯萎。”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风月禅那将最后一个动作做完,然后自信地微笑着,“王妃,你需要知道我是个刺客,如果我要杀你,那是轻而易举,所以完全没必要骗你。

你们皇宫里,可有人能言出法随,说枯萎就让一棵树枯萎?”

王妃嘟着嘴:“可是...”

风月禅那皱起了眉头,这区区凡人实在不知好歹,已经看到了神迹,却还不愿意承认么?

这时,苏妲己把话说全了:“可是,那树什么变化也没有呀。”

“什么?!”

风月禅那震惊了,“不可能。”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月色里...那树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

...

王妃和禅那两人四目相对。

某种无言的尴尬,正在形成。

“不可能。”

风月禅那还没从震惊里消退出来,难道说刚刚我手印掐错了。

不会啊,这手印我掐了几千年了,怎么会错?

在王妃好奇的目光里,那穿着素白纱衣的神圣女子,开始继续掐印,双手变幻,速度极其之快。

甚至产生了残影。

生灭印。

九死轮回印。

须菩提印。

一道一道印行云流水般在风月禅那手中形成。

月色都乱了,玄妙而奇异的金色在她十字间不断形成。

这金色里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黑暗,从而更是带上了恐怖的气息。

便是白鹭洲的现在佛在此,若是斗法,也需要全神贯注。

风月禅那有这个自信。

但是...

远处那棵树却是纹丝不动,就连一片叶子都没落下。

啪啪啪...

对面的王妃开始鼓掌,看到风月禅那,她笑道:“刺客姑娘,你这些动作肯定练了很久吧,真好看。”

风月禅那:...

好看?

特么的,我活了数千年,三千佛国多少地界留下了我的足迹,而这些手印又是杀灭了多少大妖魔。

你居然说好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棵树就是不动呢?

王妃似乎是表示理解,温和道:“没事,不用再试了,你不就是希望我打开这个丹药盒子嘛,看你挺辛苦的,我看一眼还不行吗?”

说着,她就打开了。

然后“啊”了一声,“这盒子里是什么呀?”

风月禅那长舒一口气。

终于把这个凡人给震慑住了,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掰回一局。

似乎不扳回一局,这心里就不舒服的很。

黑玉盒子里装的什么,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梦回仙丹。

主要是针对梦境长河的探索而研制。

佛魔道三宗,随着对于主宇宙的探索,都已经意识到了梦境长河的存在。

然而这长河却是诡异无比,谁都可以去,但谁都无法踏入那迷雾之中。

外围只需维持着无意识,就可以随意行走。

可是一旦踏入深层一些的迷雾,则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无论红尘,还是超凡,都无法走出。

即便是入门境的大能,都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阴鬼们固然有着优势,因为它们极可能就是从这雾气里走出的,可是当问到时,却也是含含糊糊,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梦境长河里存在着一个大秘密。

进入迷雾探索也是势在必行。

这梦回仙丹,也是应运而生。

主要用于让红尘境的炮灰入内探索,然后从外观之,见状不对,则喂下这丹药,使得他们短暂回归,告知所见所闻。

以此,来完善梦境长河的信息。

这梦回仙丹极其珍贵,形如蛋黄,但若是初次暴露在空气里,则会呈现出火焰幻象,如同烈日,一看就是不凡。

果然,这凡人被震慑住了。

风月禅那舒了口气,带着倨傲的笑容道:“凡人,这里装着的仙丹乃是梦...”

苏妲己把盒子一转,“明明是红花丸...喂,你是不是想骗我说这个丹药很珍贵,然后再便宜卖给我?”

王妃一脸识破了骗子的模样。

“红...红花丸?”

风月禅那看着那黑盒子盛放的红色药丸。

苏妲己不依不饶,卖弄着刚刚从脑海里提取出来的知识:“这个吃了会流产的,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带着这个,咿...”

王妃恍然,随即露出极其嫌弃的模样。

“不可能。”

风月禅那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手掌一抬,便要将这红色小药丸吸入手中。

然而,却是抬了半天。

药丸还在黑玉盒子里。

这位踏过超凡境,一步登天抵达入门之境圆满的大禅那,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抓这药丸。

然后双指拈住,细细查看...她整个人僵硬了。

真的...

真的是凡间的药丸。

怎么可能?

明明是梦回仙丹,怎么突然变成了红花丸。

还有这凡间女子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以为自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以为自己是个放荡到需要随身带着流产药丸的女子?

不!!

“够了!”

风月禅那发觉无法压抑自己的怒火。

她不想玩了,或者说玩不下去了,明明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怎么感觉似乎是自己在被玩。

“怎么了,刺客姑娘?”

苏妲己又摸出了个洗干净的苹果,开始啃皮。

“没什么。”

风月禅那露出了冷冽的笑,“只是你的生命已经到终点了,下辈子,眼睛亮一点,别再嫁错人了。”

11.五指张开,便是星空(第四更)

“刺客小姐,你太粗鲁了,我困了,要睡了。”

风月禅那眼里,那凡间的女子已经起了身,转过了身。

月色里。

裹着雪白禅衣的禅那,结印。

无效。

再结印。

依然无效。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风月禅那深信,就算靠着这神魔之躯,也足以将面前的王妃杀死。

然后再去杀死屋里的神武王。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作一支黑暗里的利箭。

呼啸这射向那背向自己的凡人王妃。

“往生去吧。”

禅那目光冷漠,毫无人间烟火。

但是她一步踏出,似乎还在原地,再踏出一步,依然在原地。

她疯狂的施展身法,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原地一步。

哪怕一步都做不到啊。

此时,她莫名地觉得自己脑中一片混乱,甚至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控制。

所有冷静,所有理智,所有判断,都消失了。

仿佛像是智商被夸张地降低了,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后知后觉,令她遍体生寒。

这时,那穿着红色襦裙,狐媚脸儿的王妃转过了头,带着妩媚的笑,忽然道:“哎,你看,那棵树枯萎了。”

禅那只觉整个人似乎被什么按压住了,无法动弹,而整个头颅被难以明了的极大力量带动着,转向一侧。

目光里,那棵树,那棵自己无论如何掐印,都无法使其哪怕只是落叶一片的树,正在凋零,在枯萎。

所有的叶子大片大片的死亡,还在半空,就化作了灰烬。

原本壮实的树身,在迅速枯萎,在星光月色里,发出一声轻微的碎响。

扑...

便是散开了。

这何止是枯萎。

简直是一瞬万年。

风月禅那咽了口口水,此时似乎她忽然觉得脑海终于清明起来。

可是她宁可未曾清醒。

然后,耳边传来笑着的声音。

“刺客小姐,你们那里,可有人能言出法随,说枯萎就让一棵树枯萎?”

突然之间,莫名的恐惧充斥在风月禅那心中。

这是刚刚自己对眼前这位说的话?

如今原封不动的被返还了。

“不过,也可能你看错了...你瞧,那棵树又复苏了。”

话音一落。

时光宛如倒流,转瞬逆向飞逝了万年,那棵树如同倒退一般,树身出现,开始从干瘪到壮实,满地化作尘芥的叶子,也开始凝聚成形。

然后变黄,再浮空而起,一片一片回到了树枝上。

星光依然明亮。

皓月当空,辉黄色的光泽如水般静静泻在这一棵院子里的树上。

仿若一切都未曾变过。

冷风吹过。

风月禅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就在看到这个吃苹果的王妃时候,理智似乎在狂降。

这...

此时,她再看那张妩媚的脸儿,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古井无波的心在狂跳不止。

她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您...您究竟是?”

王妃指了指屋里依然在打坐的神武王道:“我是他夫人。”

风月禅那想哭。

她又问:“那神武王究竟是...”

王妃笑了笑:“他是我相公。”

风月禅那哭了。

只是凝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充斥在心里。

“我...我明白了。我走,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

一股极大的力量骤然压下,似乎整个天地都压了下来。

风月禅那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如同最微小的凡人,面对着神明,无法动弹。

“不,你不能这样,天道,天道还在看这里。”

“天道?”

王妃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好玩的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

老娘兼职过天道,这时还在其他的平行线上坐着这个位置呢。

不就是演化一个宇宙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

长夜漫漫,老师又在突破,她也是无趣极了,难得有个小玩具跑来,怎么能不多玩玩呢?

在风月禅那恐惧至极,如同凡人仰望神魔的目光里,她忽然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天道在看着这里呀,想想,我真的好害怕啊。

算了,放你走吧,以后别再来大周了。”

风月禅那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一定,一定不来了。”

如果知道这里有这种怪物,她死都不会来。

这怪物,果然还是惧怕天道的。

幸好...

她只觉身上的那股重压消失了,自己的力量也恢复了,也不回头,也不道别,瞬间就施展了最强的空间腾挪之术,向远处而去。

这腾挪之术,由她全力施展,一步,就可以去往十万八千里之外。

她要赶紧回到世界边缘,再通过那里的道路,回到上界去,回到星空里。

这个下界太恐怖了。

她再也不来了。

一步踏出,白茫茫一片。

风月禅那来不及细想,便是施展着这腾挪之术,一步又一步,毫无间隙的踏出。

可是,为何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不敢想,就如同在荒原上,被猛虎追赶的旅人,只能发足狂奔。

然后...

她看到了星空。

“怎么回事,明明未曾抵达世界边缘,也未曾走到那条道上,如何到的星空?”

风月禅那茫然的站在无数幽蓝的光泽里。

黑暗,星空里只有着的无边的黑暗。

她心里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这里明明是离开了那恐怖的大周,离开了下界,怎么会还让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呢?

目光所及,群星璀璨,显然是真正的星空。

不管怎么来这里的...

这种不安太不对了。

风月禅那心念一动,便是直接动用此刻最强的力量。

这力量,她本不想多用。

虽然融合入了那雕像,但是她心里总是在被警示着,最好少动用那雕像的绝对力量,否则自己会被吞没。

但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闭目,再睁眼。

她的身躯忽然变得明灭不定,明时是裹着雪白禅衣的神女,暗时则是一尊黑暗的苦海之底的雕像。

明灭,明灭明灭,明灭明灭明灭!

频率越来越快!

直到两者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星空之中,哪里还有风月禅那的模样,那是一尊数十米高的黑暗巨像。

在无穷的暗里,缓缓睁开了眼,毁灭,暴虐,罪业。

那双眼似乎可以洞察过去,现在,未来,睁开的这一刻,风月禅那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抵达了不知何处的彼岸,绝非是入门之境。

苦海之底的黑暗巨像漂浮在空寂的星空里,猛一抬头,这一次,她却是察觉到了一双眼睛,凌驾在宇宙之上,俯瞰着它。

那是一双有些妩媚的杏眼。

无穷的恐惧,以及一个猜想,忽然浮现在这黑暗巨像心中。

不,不,不!!!

苏妲己打了个哈欠,似乎是觉得厌倦了,随意握紧了左手,而手心里似乎传来什么东西绝望的哀嚎。

这风月禅那眼里的凡间女子,五指张开,便是一片星空。

五指握紧,万物便归尘埃。

12.梦境

“风月灭世禅那,圆寂了。”

赤足的佛国大能,坐在一汪毫无波纹的湖面上,湖水金光灿灿。

天光云影,却是没有他的倒影。

有了影子,有就会被有所趁,就如有了光,便生出暗。

现在禅那是唯一即将抵达苦海边缘的存在。

他撑着舟,苦海里翻卷的黑浪,甚至旋涡海啸,都无法将他淹没。

苦海的边在哪里?

现在禅那已经有些悟了。

因为悟了,所以他的影才没有了。

他的影被投入了这无边苦海里,因为影属于这里。

而他不属于。

如果悟了,就是岸边,不悟,就是横渡万万年,也还是在苦海之中,挣扎,沉沦,被湮灭。

这样的一位大能,心如止水,安静地端坐着,无数信仰,如同金色鲤鱼般,自然向着他涌去,难以计数。

很快,另一边,大耳肃穆的禅那端坐在三十六莲花上的身形动了动。

身动,就是心动。

心动了,就是境界动了,他睁开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惊讶:“才短短数月...”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垂眉的僧人喃喃着:“苦海之底,如能融入那罪业雕像,虽算是孽缘,但也是一步登天。

只不过是一条无法结出禅心的路,风月修的是灭世禅,若是为乱,这三千佛国怕是要迎来一场空前的灾祸。

她怎么会忽的就圆寂了?”

“她去了大周,那一方被封锁,被遗弃的世界。”

忽然沉默了下来。

大周,佛憎魔厌,所以当初他们做了些小手脚,干脆让凝聚那片土地上的因果之力,得到了空前提升,从而改变了天道的想法。

原本是清扫,后来却变成了洗涤。

灭了那一世的人,再从轮回台换上一批,泱泱千年,就又是一个盛世。

只是这样一个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被遗弃,被封锁,天机难觅,便是现在大禅那也无法算得其中的一丝半点。

然而,十死无生的局面,风月前去,怎会圆寂?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有答案,即便见识过千年甚至万年的光阴,看过这宇宙里诸多奇异,甚至参与过几次的佛魔道之争,却依然无法想象。

一个过了入门之境的灭世佛,怎会如此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妄自揣度徒增烦恼,阿弥陀佛。”

现在禅那微笑着合十,闭目,端坐在金鲤鱼的湖水上,融入了这浩荡的信仰中,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的意思很简单,事情发生了肯定有原因,想多了除了烦恼没屁用,我继续修炼去了。

唯有不停的提高力量,才能稳坐钓鱼台。

否则,即便寻到了真相,又能如何?

如此看,不愧是白鹭神州的执牛耳者。

另外五位大禅那也正在修习,有些甚至化身凡人,在三千佛国,那阎浮勾陈里行走五浊恶世的人间。

除了那大耳肃穆的苦难禅那,以及垂眉的长眉禅那,这两位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这方宇宙越来越危险了,灭世佛这样的存在说走就走。”

“现在佛说的对,何必自扰。”

“不是自扰,是反应,如果没有反应,难道等着那些危险杀上门来再反应吗?”

“阿弥陀佛。”

两名存在意见有些相左。

没多久,长眉禅那也闭目合十,继续修行,参悟横渡苦海之法去了。

只留下苦难禅那睁着眼,看着坐下的三十六莲瓣座,下一刻,人却已经不在座位上。

白鹭神州浩渺无穷,苦难禅那行走此间,各处皆有礼拜的罗汉。

他却是匆忙至极,因为他要去往最黑暗之处的一座佛国,那里是探索梦境长河的主营地。

也许从梦境里超脱,未必不是一条新的路径。

毕竟这条长河,很可能并不属于天道的管辖。

这一次,他受了风月灭世佛圆寂的刺激,决意亲自带着一群红尘境,甚至超凡境的炮灰去往梦境长河,做一番深入探索。

——

夏广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只是,无论他如何动用意识,也无法醒来。

起初,他行走在一片废墟里,废墟深处,白雾茫茫一片,但神武王并不茫然,他绕着雾气行走,并不进入。

他总觉自己是被什么牵引过来的,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然而猛一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

终于,他在一处停了下来。

这一处像是走到了废墟的尽头。

仰望周围无数的宫殿,空旷静寂,无人居住,却未曾荒废,地面清洁,屋舍干净。

他忽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毕竟之前,在梦境里寻找第三梦,也来过这里。

这...就是他自己的梦啊。

苏妲己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啊,那一条触手来自章鱼,章鱼又来自皇宫里的避尘湖。

避尘湖里有奇奇怪怪的鱼,他已经习惯了。

甚至皇姐也烤熟过许多给他吃,吃了也没事。

虽然存在着很小的几率,问题出在王妃身上,但夏广还是认为更多的可能是这章鱼本身的问题。

其实他的猜得对,只不过不够对。

然而,既来之则安之。

他无法知晓梦境之外,大周的情况,但是有雨雪在,应该能平稳过渡到自己回来。

何况,梦境里,一念十年,时间的比例就算被打乱了,也不会乱的太多。

坐在琉璃青瓦上,看着屋檐延伸过去的一只灰色的鸱吻装饰,正翘尾向天,天空朦胧,这座城市永远笼罩在似是而非的薄雾之中。

像是长安,又像是京城过往的皇宫,还有江南的风景。

“怎么才能出去?”

神武王身形闪动,便是坐到了最高处,俯瞰着这一方世界。

寻死?

死了就会醒。

不,他此时脑海中无比清晰,这样都不醒,显然是梦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寻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会冒然行事。

哧哧哧...

身后又传来细微的声音,如同触手在攀爬。

夏广也不回头,静静等待着那迷雾里的触手靠近。

可是那声音却是在某一处就戛然而止,窸窸窣窣地声响,在这空旷的城市里,显得悚然,刺激着旅人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神武王也不回头,猛退,然后骤然跃起,在空中翻卷,面朝大地,如此大地的景色都会一览无遗。

巷道里,光明里,他看到了一抹冰蓝的色泽。

只是一现,就骤然缩回。

藏入了再无法寻到的地方。

“看来还真有个怪物在跟着我。”

神武王并不恐惧,他自喃着笑笑。

再等等看吧,既然来了此处,若是走不出去,那就提升实力,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这怪物...究竟,是敌是友?!

13.第二层的古都

话分两头。

此时,大耳肃容的苦难禅那已经来到了下界。

这是最黑暗,最极端的佛国。

可谓是狂信徒的聚集地。

当见到那佛像睁眼,金光璀璨时,狂信的僧人们不论在做着什么,都是匍匐而趴下。

跪倒,叩首,口中念着经文。

金光大盛,连天空那两颗太阳的光泽都被遮住。

这处于深山,最神秘的庙宇彷如淹没入了金色液体的海洋里。

狂信的僧人们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一段,就是起身,三叩九拜,再匍匐向着佛像方向爬行,朝圣。

一道金光从那佛像上凝聚成形,然后化身成穿着金色僧袍的禅那。

苦难禅那站在庙宇之上,看着十千台阶下,成千上万匍匐而来的僧人,露出了笑容。

此番入梦,足足以千名,被赐予了佛光的狂信僧人为代价。

禅那则是静坐一边。

佛光使得这群僧人可以踏向更深的层次。

梦回仙丹,可以让这些僧人里的残存者短暂回归,说说出梦境迷雾里的情形。

梦境里。

千名僧人开始了探索。

因佛光缘故,这些僧人竟每个人都已不是红尘境。

他们起初落足的地方,各不相同。

坚定的信念,使得他们可以长时间的保持着不会苏醒的状态。

内里的驱动力,又可以使得他们走出自己梦境的范围,去往更深处。

梦里时间与现实时间并不成正比。

很快,便有僧人自己醒来,“南无苦难禅那,梦里发现了一座古都,外围废墟,往里则像是凡间的城市。”

片刻,又有僧人醒来,“南无苦难禅那,那城市里空无一人,却和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很稳定,并不会受到我们的意识干扰。”

苦难禅那露出了沉思。

经过许久的探索,他也是明白了些事。

这梦境长河的外围虽然不危险,但也不稳定,可以说受到每个人的潜意识牵引,甚至景象不停变换。

而不同的两个人在梦境里遇到的几率,几乎没有。

如果遇到了,梦境碰撞,所带来的很可能是两人同时醒来。

哪里会有什么古都?

苦难禅那意识到,这古都很可能是梦境里固有的建筑。

这就值得探索了。

只是信息还不够。

并没有等太久,又有许多僧人陆陆续续睁开了眼。

“那古都里,发现了道宗前来的探索者。”

“还有不入流之道的武者,也是误入那古都里。”

“至少三百的师兄弟,都已进入那古都。”

“我小心地控制着,走出了自己的梦境,然后踏入了梦境长河外围的圈子,随后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牵引,好像无论走向何处,最终都会看见那一座古都。”

“那古都有宫殿群,有纵横交错的湖水,只不过那些湖水却不是梦境长河的河水,站在屋顶,可以远眺不远处的雾气。

这里应该是进入梦境长河河边迷雾的边缘地带了。”

“这古都,之前从未见过。”

一道道消息出来。

苦难禅那只觉的这很可能是某个机缘,他随即也是一念入梦。

入门之境的禅那在梦境里,自然是很快走出了小我的梦境,踏入了长河的外围,又寻觅到了那奇异的牵引。

不知为何,禅那脑海里想象出了一个奇特的画面。

这牵引像是...

一根根难以明白的触手,每一个意欲探索梦境长河,又突破屏障突破红尘境的存在,若是在这一刻走出了自我的梦境,就会直接缠绕上来。

然后这无形的触手,会缓缓拉动他们,向着那座古都而去。

苦难禅那轻笑一声,道了声阿弥陀佛。

只要未曾进入那迷雾之中,外围即便有些魑魅魍魉,也不过是自己再进一步的契机。

正愁着没办法打破这僵局,便是送来了这等的机缘。

神武王,正坐着,坐在古都最高处,俯瞰着一个个从东南西北门,进入这古都的人。

有僧人,有道士,有江湖打扮的人。

他心念一动,便是顺着高楼,快速踏行,斜下长梯,然后站在了一处城门前,装作也是才刚刚进城的一名江湖之人。

只是来此的人,却都是低着头,完全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行走。

夏广眯了眯眼,他跟在了其中一人身后。

如此走了一会。

忽的,四道城门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梦境里,这古都的四门竟然全部关闭。

就在关闭的一刹那,所有低头不语的人眼中恢复了清明。

随即,有人传来惊恐的声音。

“不是在梦里吗?我...我怎么醒不来了!!”

之前他们之所以低头不语,只不过是控制着自己,为了看到自我的梦境外,长河中更多的风景,所以不会去交流。

但此时,一股脑海清明的念头令他们觉得吃惊。

清明了,意识彻底恢复了,可是却不醒来,令他们更吃惊。

“我的力量...在这里消失了。”

“我的也是。”

能踏入此地的,无不是过了红尘境,来自于各方世界的人,这些人在各自的世界,想来即便不是顶尖强者,却也差不多了。

毕竟超凡境还只是很小一撮的强者。

至于魔,或是其他物种,它们自然也会有梦,但不会进入这里的梦。

对于梦境长河有所研究的大能都清楚,梦境至少分为五层。

第一层是自我的梦境圈子,所有人都会做梦,每个梦都是自己潜意识构成的梦。

若是在梦里产生了我在做梦的念头,并且试图控制身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觉得压抑,然后持续极其短暂的时间,就会醒来。

第二层是类似种族的梦境圈子,这里就是梦境长河的边缘地带。

能够踏入这里的人,无不是能使得自己长时间处于“清醒”和“梦幻”两重状态下的人,换言之,只有突破了红尘境的人有这样的能耐。

种族的梦境圈子,各自区分,之间不存在任何通道。

然后,第三层,则是迷雾。

这神秘的迷雾,一旦入内,则会永久迷失,谁也不清楚迷雾中有着什么。

然而佛道魔都隐约察觉了这其中,必然隐藏着大秘密。

因为这梦境长河,似乎并不是受到天道控制的。

如果能够顺着这长河抵达彼岸,岂不是就可以超脱这宇宙的天道,而不会随之在最终归于终点的消亡。

这使得佛道魔都狂热起来,并且有了各自的探索计划。

佛教的梦回仙丹,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梦境的第四层,第五层,则无人知晓了。

但是从阴鬼们的口中可以知道,那是一条长河,长河里甚至存在着恐怖而神秘的“鱼”。

阴鬼们从这河中而来,在这河中被塑魂,可是它们对于这一切的印象只是:那是一条河,一旦没有现实世界的大势庇佑,被河里的“鱼”盯上了,那...

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三梦就是被鱼吞了。

而此时,这突然随着夏广出现的古都,拥有着长安、京城、江南的模样。

古都里更是潜藏着那一抹蓝光的怪物。

待到人来了不少,便是轰然关上大门。

此处,不可进出,无法通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各宗门的逍遥道士,江湖上以武入道,在各自地界有着剑神,武神之名的高手们,还有能够入内的八百狂信僧人,和那白鹭神洲高高在上的苦难禅那。

都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除了神武王,他只是在想着,自家媳妇到底给自己吃了啥?

14.天外有天

“没有密道。”

“护城河无法潜入。”

“城门锁死,没有任何打开的可能。”

“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法施展身法。”

此处的皆是佼佼者,陷落于此,恢复清醒后,纷纷开始了各自的探查,然后一则一则消息传来。

总而言之,无论什么人,在此处力量全无。

但是却听不到半点的慌乱,不少人随意的折木为兵,显然是自信技艺到达了某种境界。

八百狂信僧人包围着苦难禅那。

夏广混在人群里,随意跟在一名相貌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身后,他神色不变。

如果这些人的表现都是真的,那么就怪了。

因为,他的力量一直都在。

这数千的超凡者,踏足此地,力量全无。

唯独他一人保有着原本所有的境界。

换句话说。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杀了这里所有人。

当然这是在梦境里,杀完会不会真的造成死亡,就未可知了。

强者并不喜欢攀谈,这与江湖上的贩夫走卒并不一样,他们沉默着,各自观察着。

但是气质,以及衣饰,还是让他们很快分成了三边。

佛,道,江湖。

“这座古城...是虚幻的。”

佼佼者们之中,并不缺乏擅长观察的人。

“换句话说,这座古城的堆砌并不是以我们所知的方式来进行的...不知道诸位可知道,梦境里,一念就可以生出江河,一念可是生出世间万物,一念花开花谢。”

“不错,我们谁不曾做过梦,美梦,噩梦。可惜,那只是我们自己的梦,但这里,我们却是走出了自己的梦,来到了座古城。”

忽然众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是得到了最靠近真相的一个猜测,于是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我们先破开此城,共同寻找秘密,虽然道不同,但毕竟都是人类,在此处,无论有什么仇恨,都暂且放下吧,可好?”

江湖阵营里,一名白缎长衣,双目冷然的男子走出,气势如冰雪,语气是在询问,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显然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久居高位,或是声名煊赫至极的人。

“是大荣国的摘星剑圣吧,老道逍遥子,别来无恙。”

道宗里,走出一名闭目黄冠的道士,长须甚美,气质风流潇洒。

他一走出,道宗也是无了声息,显然在这道宗里颇有名气。

“我赞同摘星剑圣的意思,此处,恩怨情仇,去了外面再做厮杀,此刻我等陷在梦境里,情况前所未有之凶险。”

佛宗方向,却无人出来,只见那八百狂僧,都是包围着中央一名金色僧袍的僧人。

隐隐约约,却不见面容。

随后为首的一名狂僧走出合十道:“可。”

摘星剑圣与逍遥子愣了愣。

来此处的谁不是一方豪杰,一方霸主,你来这里还摆架子,给谁看。

摘星剑圣面有怒色,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他本就骄傲,见着模样,更是觉得这僧人太过傲慢。

倒是逍遥子哈哈笑道:“哪位佛门的高僧,既然来了,老道逍遥子的面子还不够吗?何况大家一起来解决问题...”

他哈哈笑着。

那狂僧看他笑完,却还是无动于衷。

逍遥子自觉没趣,便是不笑了,但道宗之人天性洒脱,倒是不以为意。

但摘星剑圣却是冷眼相向,若不是在梦境里,按照他的脾性,拔剑就砍,心念不畅通,那就要畅通了。

夏广不急不躁,早在这群人来之前,他已经在这古都里徘徊良久。

此时这群人的到来,让城门关上。

变化,意味着转机,他在等着这机会出现。

何况,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超脱了红尘境的人,瞧这模样,似乎是从不同地方所来,否则不至于就几人相熟,也不至于是这种模式。

他自从知道有上界,有三千佛国之后,便不会天真的认为大周是唯一的。

侧眼看了看前面那似是憨厚,但血气却是极其旺盛的男子,他站在那里,便仿佛在燃烧的高山。

再看右前方那一名娇艳的女子,穿着撒花的桃红长裙,金色腰带间垂着一块三角鹿形的蓝色玉佩。

她双手垂着搭在一起,如同寻常的大家闺秀,可是那五指却是未曾修剪,指甲上涂抹着不知名的神秘图案,久观甚至令人目眩。

果然...

这群人如果不是在梦境里,必然都是极其难缠的人物。

抱着多做了解的念头,他轻声向着身边一名矮个子娃娃脸的紫衣少女问道:“这摘星剑圣,逍遥子是什么人?”

那紫衣少女扭过头,面色冷淡,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不知道摘星剑圣?”

“我需要知道他吗?”

“你不会还没破碎虚空吧?”

紫衣少女一副这已经是最低要求的模样。

但夏广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紫衣少女顿时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念头,向着一边走了几步,似乎觉得站在他身侧有些丢身份。

倒是穿着撒花桃红长裙的娇艳女子妩媚地转过了头,“小男孩,往后站一些吧。其实,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既然来了,那么就低调些,看着就好,不要多问。可惜...你不帅,否则姐姐可是会护着你呢。”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如刀般的指甲挡在面容前,面容保养很好,雪白而粉嫩。

令她惊奇的是,夏广也对她笑了笑,却是丝毫不动。

原本站在哪里,还是站在哪里,她所说的话,全然不听。

那桃红裙子长指甲的女子笑着摇摇头,真是的,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哪里都有。

以为自己有本事,却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另一边。

僧人们确是忽然让出了一条小道。

作为江湖阵营的摘星子,与道门的逍遥子两人相视一眼,此时也是察觉了一些神圣的意味,便是决定去看看,究竟是哪位佛家的高人。

片刻后。

两人返回了。

面色却是带着无比的崇敬和震惊。

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真正的传说中的佛门的大能,居然会来到梦境里?

虽说阵营有别,但一个真正的禅那在此,自然容不得他们再来指手画脚。

原本傲慢的摘星剑圣,也收敛了所有的傲气,怒气,正色道:“还请禅那指路。”

禅那两字落下,便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同时也是一阵非常明显的放松。

摘星剑圣不会骗人,那八百狂信僧人之中,若是包围是禅那,那么这梦境古都,便绝对是有惊无险。

逍遥子哈哈笑着,道:“请禅那指路。”

此处所有的人,都觉得万无一失了。

除了神武王,他听到禅那两字,眼神冰冷了下来。

他与这白鹭神州的仇,早已结下了,今日便是先收取些利息吧。

15.一抹蓝(第四更-求订阅)

“这座古城,是某个存在的梦境。”

略带慈悲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摘星剑圣,逍遥子,以及一干各处国度的精英们不禁凛然。

因为他们骇然的察觉,这佛门的大能,竟然还保有一丝力量。

只是这开一句话,就显示了红尘境巅峰的实力。

他们都是跨过了障碍的人,自然明白境界的细分。

稍一结合,便是不少人猜测,这梦境的压制,应该是两个大境界。

因为他们都是超凡境,摘星剑圣是超凡巅峰,此时他成了凡人。

而这大禅那却依然能动用红尘境巅峰力量,无疑是说他的原本境界远超超凡境。

“大家都做过梦,知道梦是意识的反应,许多你深深眷恋的地方,爱怨憎恨,心魔杂念,所生所藏之处,都会在梦里显示出来。”

苦难禅那见多识广,他端坐一方黑色岩石,周围围绕着里外几层的狂信僧人,侃侃而谈。

“原本,我以为这梦境可能是某位难以想象存在的一念,可是...这样的一位存在,试问,他心底深藏的,怎会是如此的一个区区凡间宫殿?”

宫殿对于凡人来说,固然浩大巍峨。

但是对于此处的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这禅那虽然略显偏激,但是却依然充满了智慧,否则也不可能晋升到如此境界。

旁人还在观察,思索。

他已经仿佛看到了真相,又三两句话就点醒了众人。

摘星剑圣若有所思,看着所站立的位置。

这是一个广场,四处有着巷道,还有这招牌模糊的酒楼,以及远处那凡人天子所住的皇宫。

有着小桥流水,青砖瓦台,黑瓦的屋檐下还藏着新筑的燕巢。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猜测。

苦难禅那点名了方向,众人也开始观察这周围。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答案,却是藏着掖着不说。

逍遥子一拱手道:“还请禅那解惑。”

苦难禅那道了声佛号,“这世间,人力有时而尽,但天地却浩渺无穷,道借天势,便是如此。

那么,若是此处并非一位伟大存在的梦境,那么...不过是假手于某物。

而这梦境的主人,很可能,就在我们其中。”

活了近万年的禅那就是不同凡响,失去了力量,身处封闭古都,不仅未曾慌张,反倒是一针见血的给出了最近接真相的答案。

“这样的梦境,我们僧人是梦不到的,皇权富贵与我们的日子差的太远了,道宗我相信也梦不到,道求逍遥,清风明月,雨露朝夕,也不屑过这些凡人的生活。

那么,在此的江湖中人,可否一一自我介绍下?

是真是假,自有定数,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若是谎言,一戳便破。”

苦难禅那又给出了进一步的方案,来进行甄别。

逍遥子已经明白了这位佛门大能的意思,他笑道:“禅那说的不错,能在这里的没有一个瞎子,语言可以作假,但一声的气质却假不得。

如果真如禅那所言,这古都不过是在场某一位的梦境,不放出来言明了,到底困住我们,想做什么?

你并未动手,也未和我们敌对,此处自己出来,还不算晚。”

摘星剑圣则是沉声道:“自己动,别让我揪出来。”

三人有这样的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在此处,他们已是最强者。

尤其是苦难禅那,境界的压制,在这里使得他一枝独秀,红尘境巅峰杀戮手无寸铁,功力尽无的平民,数百数千都无问题啊。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也有些肃杀。

江湖中人里,一名短须儒雅男子走出道:“某乃长天古国第二世家的老祖,甄卓,用六把半尺剑,虽为世家,但某一心苦修,只求剑道,所以从不曾想过这凡间的王权富贵。

权势,不过匆匆百年,做皇帝的凡人,也不过似乎劳碌十多年的蝼蚁,何以比得上追求无上剑道?”

他一番话说出,绝大部分其实也这么个心思。

有了第一个人,便是第二个人上前开始简介自己。

逍遥子,摘星剑圣看人极准,何况还有禅那在注视着这里。

没有人能说谎。

气氛压抑,简介完了的人,走到了佛道那一边,剩下的则是越来越仓促,带着些莫名的紧张,生怕这大帽子忽然就扣到了自己头上。

便在这时。

忽然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撕破了平静。

众人急忙回头,声音是靠后的某位女道士发出的,她尖叫着,发髻掉了,目光涣散,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喊着,毫无真人的风度。

“是静天真人,她...”

道宗相熟者完全不明白,这位素来冷静寡言,临危不乱的真人,怎么会如此失态?

“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莫名地恐惧忽然袭来。

众人回头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再快也只是听到这静天真人的哀嚎,还有她被拖入巷子里的情形。

似乎...是一抹蓝。

只是一抹蓝色。

除此之外,再无人看到什么。

此处并无怕事之人,虽然恐惧,但还是有至少五人迅速奔跑了过去。

他们虽然失去了原本超凡的力量,但是技巧和锻炼出的体魄,使得他们在这真实的梦境里,依然能以超越凡人的速度前行。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赶到了静天真人被拖走的那个巷子。

目光里,静天真人正在...熔化。

而熔化她的是...

远处佛道以及江湖上的顶尖者,自然而然全部看了过去。

那巷子口的五人像是傻住了一般,身子抖动,忽的四肢失去了平衡,双足不稳,摔倒在地,然后如是痴愚般地,开始了爬行。

一边爬,一边发出哈哈的笑声。

令人不寒而瑟,毛骨悚然。

而,他们爬的方向,竟然是那个巷子,只是在快要进入巷子时,便是瞬间无影了。

像被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拉了进去。

眼神好的,依稀能看到,那依然是...一抹蓝色,如同远古深渊之中,寒冰的颜色。

夏广站在剩余的,等待着自我介绍的江湖人士里。

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因为...当那道士,以及后来的五人消失的时候,他的力量在疯狂的增长。

像是吞噬了什么天灵地宝。

这增长,中间还有这短暂的间隔,间隔的时间,正是那五人爬向巷子口的时间。

神武王心中越来越古怪。

这座古都...

到底为什么而存在的?

“快,这梦境的主人显然动用了什么杀招,他开始慌张了,否则这怪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现。”

即便慌乱,依然有聪明人立刻点出了其中关键。

逍遥子扭过头,深吸一口气道:“这位说的不错,因为害怕,所以紧张,因为紧张,所以动用了这般的怪物,来恐吓。

如果真的足够强大,怎会藏头露尾。”

摘星剑圣目光凛然,他刚刚也被那一抹蓝震撼到了,此时看向剩余的约莫十多个还未介绍的人,忽然开口道:“来不及了,都杀了吧。此处不过是梦境,死了,便是醒来。”

他说着“死了就是醒来”,可是却无人相信。

因为现在的状态太真实了,在这诡异的古都,以及那神秘的一抹蓝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能醒来。

沙沙沙...

巷子深处,传来恐怖的拖行声。

“动手!!”

摘星剑圣神色冷酷,高喊一声。

众人,无论那十几人里的,还是已经介绍完了的,都是明白,如此是最果决之策。

杀伐果断,莫过于此。

生死之间,这群精英虽然失去了力量,但依然保有着体魄和技艺。

他们寻到了武器,数百人已是向着那中央十多人杀去。

“我不是,这不是我的梦,我是...我是...”

起初回绝夏广的那位矮个子紫衣少女,面容发白,可又像有难言之隐,所以不敢说出自己是谁,所以只是一个劲的喊着“我不是,我没有”。

在外,她何等高贵。

可是在这里,却也是注定了死路一条啊。

她面如金纸,冷汗涔涔,一扭头,却见到那位连破碎虚空都未达到的男子,正安静地站着,云淡风轻。

似乎周围的喧闹,远处神秘的一抹蓝,以及将至的杀身之祸,他毫不在乎。

紫衣少女愣了愣。

他凭什么?

他傻吗?

16.信仰之力

高手即便失去了功力,但动手起来效率依然很高。

只是一个接触,这十几人就倒下了至少一大半。

剩余的,只是寥寥四个人而已。

其中一名正是这矮个子的紫衣少女,另一名则是那看似憨厚,只是气血雄浑,如同燃烧高山的壮汉,还有一人则是黑缎大氅,周身散发着血煞之气的一名中年人。

这三人不出去自我介绍,显然各自的身份都存了隐瞒。

只是看着四面那些同等阶层的高手,皆是面容肃然,毕竟此时求饶已经无用了。

三人在彼此打量时,却也看向了第四人。

披散长发,神色安宁,相貌并不算英俊洒脱,但却有着独特的味道。

“今日,我们四人虽然不曾相识,但也算是死在一起了。如果死了,真能醒来这场梦,今日之仇,我也绝不会忘记!”

气血雄浑的壮汉带着恨色。

“附议。”

黑衣煞气的男子同样道。

“我...我想活下来,这不是我的梦。”

矮个子紫衣煞气少女脸上还带着泪,她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早知道...就不来探索什么梦境了。

她身份高贵而神秘,在帝国神殿里时被供奉于神坛上的存在,平日里莫说有人对自己凶,便是看上一眼,都会有无数的大骑士去千里追杀那人。

嘈杂厮杀声里,快速逼近的脚步里。

响起了平静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似乎结束了。”

夏广微微一笑。

巷子口的沙沙声速度愈发快速。

轰!

如同堤坝崩溃般,蓝色从各个巷子里涌出,翻卷着如光速的海啸,一掀数百米高度,垂天的巨浪很快啪地一声压了下来。

所有人,无论佛道还是江湖上的顶尖者,都是被淹没入了汪洋的蓝中。

除了夏广。

他站在这一片汪洋中,所有的蓝在他周身一米处留白。

这就是跟着我的那个怪物吗?

夏广感受到了明显的咀嚼声,和这蓝色上如同生命器官消化般的蠕动。

随着这蠕动,他力量在飞快上升。

远处,八百狂僧根本不堪一击,全部被淹没。

只剩下苦难禅那似是捏碎了什么宝物,周身显出一个金色光华的罩子,作为隔护,将他庇佑在其中。

夏广向他走去,所到之处,蓝色分成两道。

道路尽头,夏广站定了,看着那苦难禅那。

苦难禅那也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还认出了,“原来是你。”

他自然是听风月说过这位凡界的小虫子,这位不知好歹,不坦然受死,却非要亵渎神明,甚至要一戟劈开白鹭洲的狂徒。

“你认识我,真是再好不过了。”

苦难禅那压抑着怒意道:“今日我出去后,你便是天下万界之敌,这里的情况我会传遍佛魔道以及散修们的阵营。”

“你还想走?”

夏广伸出手,便是去触碰那金罩。

罩子上光华流转,如同一条条金鲤鱼,在水底飞快的游行着。

哧...

净化般的灼烧感从手指传来。

即便是梦境里,也觉得有些疼痛。

除了疼痛,还有无数喜怒哀乐里的祷告,祈求,还有万般的念想,静待。

夏广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了。

苦难禅那也露出了笑容。

这罩子,是信仰之力的聚集。

三千佛国,虽说供奉苦难禅那的庙宇未必那般多,但是这白鹭神州的八位大禅那,显然是拥有着最多的信徒。

信徒的每一念,每一愿,每一次匍匐叩首,三叩九拜,三根清香,满心渴求。

翻阅厚重经文,掐着念珠,朝夕皆在青灯古佛前,静念出的心中优思,祝福。

都化作信仰,传递到了这气罩上,为这位大禅那挡住了万般的凶险。

“阿弥陀佛,施主作恶多端,天地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苦难禅那觉察到自己安全了,舒了口气,双掌合十,说出一番话,下一刻,他便是又捏碎了一颗猫眼大小的金玉,中间又一圈浮动着的符号,似乎是远古时代不知何处的文字。

这颗金珠,来源未知,算是某种媒介,名为倒影双生玉。

现实里有一颗真的,梦境里也会有一颗倒影出的。

不同的是,这倒影出的玉若是捏碎了,现实里的那一颗也会碎裂。

现实里的那一颗碎了,梦境里,便是无论如何也再梦不到。

苦难禅那捏碎了这颗金玉。

同时,静谧的庙宇里,盛放神龛上的一颗金玉便是碎裂了。

静候盘坐,瞧着木鱼的白袍僧人猛然睁眼,打开黑玉盒子,从中取出一颗如同太阳般燃烧的丹药,喂入苦难禅那口中。

这是梦回仙丹。

可以令人即便迷失在第三层梦境里都可以回归的秘药。

这里不是第三层,只不过区区第二层而已,根本就是安全范围。

所以,这样的丹药,一旦服用,就可以醒来。

苦难禅那之所以不第一时间使用,便是在等,等着图穷匕见时,看到最后的“真相”。

他已经看到了夏广。

心里又联想起在大周圆寂的那位风月灭世佛。

这就够了。

所以,他决意离开。

“阿弥陀佛,施主好自为之。”

苦难禅那又道了声佛号,微笑着闭目准备离去。

小片刻后,他睁开眼。

金色信仰的罩子依然在,隔着罩子,他依然能看到罩子外的夏广,正带着戏谑的神色看着他。

那位凡间的王爷不知何时,全身升腾起了难以想象的气势。

超凡之境,在无数力量堆叠冲击下,早已突破。

“不用走了。”

“没用的,施主,我很快就能醒来,而这是源自三千佛国的信仰之力,并非任何力量可以突破的。”

苦难禅那尽管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有如此雄浑的信仰之力,他却依然不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

夏广想着自己不过喝了几口章鱼汤,吃了一根最长的章鱼触须,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这令他回忆起某碗蛋炒饭。

蛋炒饭让他身体里有些地方发生了改变,而这章鱼汤却使得某个怪物在为他服务。

其中,岂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结束了。”

神武王温和笑着,从苦难禅那的眸子里,可以映照出他身后,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抹蓝。

蓝色的触手密密麻麻,何止万千。

而远处,那数千的佛道江湖之人,都是消失全无。

在苦难禅那恐惧的神色里,这凡间的王爷一指点向了信仰的金罩,如同点向了一个不过有些大的泡沫。

泡沫碎裂。

苦难禅那只觉头疼欲裂。

信仰之力,只有信仰之力可以消除,这也是他所依仗的终极之物。

此时,那凡间王爷的一根手指上,附着一抹蓝,而其中竟然传来了远胜于自己的信仰之力。

那些信仰之力,混沌,黑暗,神秘,癫狂,歇斯底里...甚至根本不是人类的信仰,而是这浩渺宇宙之中,那些最极端、最偏激的怪物,甚至是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怪异们的信仰。

一指,金罩被吞噬!

“你...你究竟是什么?”

苦难禅那目露恐惧。

但是没有回答,那一抹蓝将他包裹了进去,迅速消化,所有的能量源源不断,全部共给了那站着的神武王。

看着蓝色包裹里,只剩下一颗即将被消化的头颅的禅那。

夏广平静道:“一个人而已。”

17.雕像

“这是什么力量?”

夏广看着面前这一抹蓝色,悬浮在手掌上。

若是不加控制,便是自动化为一尊极小的雕像,如蛇的触手,兼具着理性与狂野的猫脸,还有一对羽翼。

然而,就是这雕像吞噬了所有来此的人,并且将力量完全的,毫无冲突的传给了他。

这是一种能量的传递,然而却是未曾使他的身体发生鼓涨。

啪。

这猫脸触手身子的怪像落在了掌心。

夏广手指翻腾着这个雕像,入手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触摸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就是你刚刚在跟踪我么?”

神武王倒腾了一会后,试图进行交流。

但没有回应。

就在此时,四方城门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所有铁门都打开了,凉风吹入这寂静的空城,远处还有梦境长河外的雾气。

这是一座孤城。

城里的一切,都是夏广所熟悉的景象。

京城,长安,江南。

这三个地界所有令夏广印象深刻的景色,拼凑起了这个古城。

被湖水包围着,只有一条浮桥通往的宗动阁存在着,两旁柳树成荫。

然而那湖水却是逐渐窄小,汇成了一条只够扁舟撑着老竹槁,蜿蜒度过的漫长水道。

水道的尽头,是燕子矶,是江南的琅嬛福地。

至于这宫殿,则半是京城的皇宫,半是长安的,甚至其中还有着自己打小居住的院子。

街道也是如此。

“这难道是我自己的梦?”

便是想着,手心的猫脸触手雕像忽的化作一团蓝光,消失无踪,完全不受夏广控制,也无法交流。

又过了两日。

夏广靠着一棵柳树,身后是现实里已经被废弃的宗动阁,目光里则是水面倒影的的云,云随风动,风却不知从何而来。

既然醒不来,他也没有强求,何况此刻他还需要去理解自己获得的力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力量形式?

完全是靠着吞噬获得,但是这种感觉,却偏偏就像是自己辛勤练出来的力量。毫无副作用,而且随着力量的增强,自己的境界,领悟,都在随之提高。”

神武王有些疑惑。

此时的他已经远远不是超凡境界了。

按照这个宇宙的归纳法,他已经入门了,可谓是直接跨过了一个大境界,而最终吞噬的那位苦难禅那,更是直接将他的入门境推到了大圆满的地步。

佛的门是苦海,魔的门是真实血醒,道有道宗,武道等等,然而门却大体都是借着天地感悟,然后去问道。

唯独他的门,什么都没有,只是力量单纯的提高而已。

夏广自然不知道某个异宇宙的文明里,存在着游戏这个概念,也不知道那游戏里有一种名为“经验丹”的物品。

此时的他,就像刚刚走出新手村的玩家,却忽然获得了一颗可以使得经验暴涨的丹药,升级之后,自然所有的技能,感悟,自然和那些靠着打怪升级上来的玩家相同。

便是想着的时候。

忽然,他又听到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从远而来。

这脚步声越来越多,从四方城门踏入了这孤零零的古都。

像是毫无意识,漫步在梦境中的幽灵。

夏广眯了眯眼,身形闪动之间,已经是跃上了身后宗动阁的塔顶,几番纵跃,顺着隐蔽宫殿的琉璃瓦,如一道难以察觉的影子。

踏步之间,是真正的无声无息。

很快,他坐在了一处无法通过底层看到的宫殿之上,双腿敞开,十指交扣,俯瞰着四方城门进来的人。

有僧,有道士,还有各色的江湖中人。

他们来了,有的却又是忽然消失了。

这些消失的应该是梦醒了,所以消失。

只是聚集的人,远比消失的人多。

梦境里过了一日,便是又有约莫上百人徘徊在这古都里了。

轰隆隆!

难以言述的巨响,将一切恍惚漫步的人全部惊醒。

他们睁开眼,先是警醒,然后则开始了卓有效率的调查,探索。

“虽然恢复了清明,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

“我的力量,全部失去了,可是似乎现实之中的体魄仍然存在着,而且一些技艺还可以使用…总而言之像是红尘境最底层的凡人。”

“这座城封锁了,我查看过了,无法出门,东南西北都出不去。”

“我也试过了,确实不行,这是一座封闭的城。”

醒来之后的众人并不慌张,他们能够控制意识走出自我的梦境,并且让自己长时间处于“梦幻”和“清醒”之间,进行探索梦境,这至少都是超凡之境。

此时,这群人三五成群,与身边的人讨论着,试探着,然后组成临时的小队,再细细探索。

“也许,死去就可以苏醒。”

一名颇有些睿智的白衣书生提议。

“那你可以去试试。”

穿着灰青色劲衣的虬髯大汉冷笑一声。

随后,便是沉默无声了,这种清醒到真实,无论如何对自己造成疼痛感,都无法清醒的状态里,如果死了…是真的死了呢?

无人敢去赌,到了他们这种地步,都是明白这一方宇宙里神秘之处甚多。

何况,是这据说是不存在于这宇宙里的梦境长河?

直白点说,这里就是外域。

宇宙的规则他们尚且无法穷尽,何况这神秘至极的外域?

不少人已经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了,若不是完全确定这梦境的第二层是安全地带,他们怎么会来进行探索?

经过了这试探的初期。

来人都是冷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此处虽然诡异,但未尝不是机缘。

说不定自己等人福缘到了,是第一批进入这座古都的人呢?

第二阶段,则是深入探索,然后自然又是有聪明人发现了这座古都,很可能也是某位的梦境。

虽然不如苦难禅那那几乎一眼看穿的智慧,但这群来此的超凡们,在几番讨论后,也是得到了做梦之人也许便是在他们之中。

毕竟,在探索的过程中,他们几乎可以完全确认这是一座空城。

夏广静静看着这群人,心里充满了难言的感受。

因为,他目光里,那猫脸触手的雕像忽然出现在了这古城最偏僻的角落里。

然后开始融化,化作一抹似飘又似流动的幽蓝光泽,开始在城中弥漫。

就仿是蟒蛇游行,准备着狩猎。

18.回归(第三更)

没有丝毫意外,也并未持续太久。

第二批进入这古城的超凡们很快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那一抹蓝色,在起初的几番试探后,便是化作汪洋,淹没了整座城市。

也淹没了所有陷入梦境的人。

夏广坐在最高处,感受着力量的飞速上升。

虽然没有前一次强烈,但是却是将他推到了入门境的圆满极限。

接下来的几日。

这座横亘在梦境里的古城,又是迎来了第三波人。

夏广希望能够阻拦这些人入城,毕竟他并不希望通过消化同族,来获取力量,这令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人。

可是,他阻拦不了。

他叫不醒那些人,可是当些人醒来时,却又是城门关闭。

这一尊奇怪的雕像,就是自然的运转着,吸收着胆敢踏入梦境世界的超凡,来为自己吸收力量。

这梦境虽然是自己的,但却是已经分裂了出去。

单独,而不受自己控制。

可以说,夏广此时无论在此,或是不在此,无论愿意与否,都是不得不接受这飞速的力量提升。

第五次...

第六次...

...

第十九次...

第二十次...

...

终于,夏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的力量也已经提升到了恐怖的地步。

甚至直接跨越了入门境,抵达了未知的境界。

在第二十三波人入内,然后被封闭城门后。

他终于蒙着面,化身黑衣人现身了,并且希望带着这群人逃跑。

经过了一番努力,并且展示了力量后,他使得那群人相信了他。

可是...

依然逃不出。

夏广毁不掉自己的梦。

那群人也逃不出那一抹蓝色的魔爪。

最终,又化作了他力量的源泉。

在足足第五十六波的时候,来此的超凡才开始变少。

似乎外界是察觉了什么,严密控制着,而再无什么人敢踏出自己的梦境,进入这梦境的第二层世界。

原本安全的区域,因为这座古城的存在,而变得危机十足。

但是外在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那些前去探索梦境长河的人,都在梦里死亡了。

超凡们再不敢探查,唯独几个大能动用了秘宝,这才发现了那一座古都。

即便大能也不敢继续探索,直接醒来。

如此几次,便是确定了第二层梦境的死亡源头,十有八九是这古都所致。

这古都在这一方宇宙便是出了名,被称为“禁忌之都”。

第二层梦境的禁忌之都。

第三层梦境的不归迷雾。

第四层应该就可以抵达梦境长河了。

超凡的人们再不敢踏出自己的梦境,尽管知晓这梦境世界无限浩渺,然而自己的梦,却是唯一的安全的岛屿。

这是一种幸运。

然而,终归是存在着自信的大能,以及消息并不算灵通的超凡们。

在第六十波的时候,佛道两宗真正的,境界已经过了入门,抵达了彼岸的神明,都前来探索了。

他们抵达了入门境之后的像境,凝聚出了自己的像。

像存在于天地之间,像不灭,自身就永远无碍。

因为有着绝对的自信,神明们觉得至少自己可以将这第二层梦境的秘密调查清楚。

然而,他们错了。

他们的到来,让夏广直接飞升到了像境的大圆满。

虽然他未曾凝结出像,而只是单纯力量的无限提高。

神武王依然坐在一棵树下,伸出手掌,接住梦境里落下的片片柳叶。

通过这一波又一波的来人,他已经弄明白了几件事情。

其一,梦境里过去许多年,现实世界里才不过过去了短短的一周左右,时间比例约莫是一天比一年。

其二,红尘境是超凡境,超凡境突破了,则是入门境,再之后是像境,像境破了,则是玉境。

所谓的玉,只是简单地去除了“越”的尾音。

玉境的跨度极大,而到了这个境界,就会明白,修炼的终极目标,是为了超脱宇宙,在这一方世界毁灭前越出去。

只是越字太过招摇,所以才用了玉来代替。

梦境里,又是过了五十年。

夏广体内力量已经充盈无比,期间,无数不信邪的大能,各种境界的大能前来探索。

甚至玉境都有。

可是,这些人统统化作了神武王的养料。

合计约六十年的光阴和孤独,并没有在夏广身上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他已经达到了玉境。

“是时候回去了。”

在梦里度过了六十年的神武王,心有所感,他站在这融合了长安,江南,京城风景,以自己记忆碎片搭建起来的古都最高处。

俯瞰着这城中的一切。

似乎是预感到他即将离去,那诡异的猫首触手身子的双翼雕像,也显形而变大了,化作一座真正的“石雕”,坐镇在了这城市的中央地带。

夏广可以清晰看到,无数细如发丝的触手,向着远处蔓延开去,无边无际,而近些的地方,则又是牵引着面容模糊,低着头的梦中人,往着此处而来。

“这就是禁忌之都吗?”

神武王露出苦笑,在梦里的六十年,现实世界才过去了短短的两个月,而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已经从超凡境,直接突破了三个极大的境界,到达了玉境。

同时,通过来此的人,他已经知晓了这一方宇宙的诸多秘密,甚至连在这方宇宙传播的“禁忌之都”的恶名,都是听说了。

最近十多年,更是有了禁忌之都神秘主人的说法。

这神秘的主人可不就是他吗?

随手撕破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他踏出了那一圈白色的光芒里。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雕像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至于其余玉境的大能,一旦陷入这古城中,境界直接跌落到入门之境,根本无法撕裂空间。

临别之时,他看到了又一批梦中人,零零散散的踏入了这禁忌的古都。

似乎是个入门境的小家伙。

再远处还有些像境的小伙子,小姑娘,还有和尚...

可惜了。

神武王踏出了梦境。

玉境强者,莅临下界。

神武王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家媳妇坐在摇摇椅上啃苹果。

吱嘎吱嘎...

摇摇椅悠闲地响着。

盛夏已过,入了初秋。

“你醒啦。”

王妃随意道,可是下一刻,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夫君,你...两个月过去了,我,我好担心你呀。”

担心,你还吃着苹果,那么悠闲的晃着摇摇椅?

“说吧,那到底是什么章鱼。”

夏广问出了一个令他郁闷了整整六十年的问题。

“什么!夫君说,是那一碗章鱼汤的问题?可是我也喝了,为什么没事呢?会不会是夫君有机缘...正好到了呢?

御医,各路神医都帮你诊断过了,还有雨雪,皇姐都看过了,说你在突破。我这才放心下来的,否则...臣妾真是不要活啦。”

苏妲己满脸担心的神色,“不管怎么样,你醒了就好,这些日子,我可担心你啦。要不要吃苹果,我给你洗一个。”

夏广以玉境的境界,观察着自家媳妇。

红尘境之下,气血和凡人无异。

苏妲己对他笑了笑,转身去洗了个苹果,丢给夏广,搭着鞋子往外奔去,喊着:“神武王醒了!”

神武王拿着手里的苹果看了半天。

唔...是苹果的模样,呈现红色云霞状斑纹,重量,味道,以及触感,都再告诉他,这就是苹果。

然而...

夏广轻轻将苹果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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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别管套路了好不好,就跟着我的节奏走吧...

其实也是合理的,不是吗?

19.玉境(第四更)

夏广发现自己死不了了。

不想长生,可是到达玉境之后,却是可以活到宇宙的毁灭。

他了解了一下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风月禅那竟然趁着自己不在,来进攻大周?”

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此时他自然是明白,那世界边缘的作用,以及那条即便上界封锁,也可以行走的道。

“区区入门之境,也敢放肆?”

夏广自言自语道。

没办法,入门之境对他来说,确实是弱小的很,几乎就是蝼蚁,伸手就可以碾碎。

夏雨雪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之前断却的两条腿,一只手竟然已经连了起来,这位神色总是冷然的少女,忍不住问:“皇叔,什么是入门境?”

神武王看了看小侄女,之前他看不透,现在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夏雨雪真是个疯子...

她竟运用秘法,将自己身躯的三魂七魄之中的七魄,作为集合地,供养了七位怪异,使得这七位怪异通过她重叠在了一起。

怪异们需要固定位置。

可是她竟然以七魄为七地,联合了这七位怪异。

至于如何操作,却是繁琐无比,想来那些年她东奔西走,一直是在做这些事。

那跟随她入城的九位侍卫中,有四个怪异,还有五个则是顶级傀儡秘术做成的超长恨巨兵。

另外三位怪异,还有数不清的长恨巨兵,都是屯集在外,随时等着她召唤。

如果按照境界,她可以与超凡境的人正面作战,而不落下风。

即便死去,因为怪异的缘故,她也能够重生。

夏广凝视着这位灰发的小侄女,她神色冷冽,裹着猩红大氅,怀里那把骨白的刀柄,已经出现了裂痕,想来是之前与那风月禅那厮杀的缘故。

他伸出手中,心念一动,便是数百墨色蝌蚪抖着尾巴迅速游动,很快游到了掌心,凝聚成一颗黑色的中空珠子。

再截了段红绳,从这珠子中央穿过,成了简单的项链。

“你的门在哪里,我并不清楚,但是这颗珠子,却会对你有帮助。”

夏广微笑着将红绳项链递了出去。

这是他之前从京城废墟的魔影里获得的东西,也是和那六个怪异重叠的长乐府,有着联系的凭证。

或者说是令牌,这颗珠子的主人,就是那长乐府的主人。

原本夏广还决定开战犬戎,喂养长乐府,使之成为第一个大怪异,然后去往这个崩坏的世界,融合各处的怪异。

现在,他却是不需要了。

所以,他把长乐府主人的“身份铭牌”递给了夏雨雪。

小侄女会更需要它。

“小皇叔,这是...”

夏雨雪接过黑珠子,红绳从拇指与小指内侧滑落,而一股莫名的感觉入了她心里,她本是怪异的集合体,对于怪异极其敏感,这样的一个东西落入她手里,几乎是辗转之间,就了解了其代表的价值。

她神色中露出了震惊,然后笑了笑,一把握紧。

随后又摊开,“帮我戴上。”

夏广点了点头,接过那红绳串着的怪异黑珠,走到了小侄女身后,双手环绕,温柔地为这位冷冽如冰山、意志坚定到难以想象的灰发皇女,戴上了项链。

夏雨雪忽然压低声音道:“那一天,风月禅那消失的很诡异,她明明来了皇宫,却是突然不见了。”

她后面的话不需要说,相信夏广也能明白。

一个前来报复的人,都已经把刀架在了仇人脖子上,没理由不砍下最后一刀,除非她不得不离开。

那么...是谁在庇佑着大周,在逼迫着她离开。

至于风月禅那被杀,夏雨雪却是没往此处想,毕竟禅那力量太过强大。

随后的两个月,夏雨雪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并且进行了暗中调查,却是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风月禅那来了,又消失了。

此时,她也只是提醒夏广,有怎么个情况。

两人正神神秘秘的说着话,却是有一张狐媚的脸庞从树后探出半边身子。

“吃饭啦。”

苏妲己带着由衷的快乐喊着。

饭局并不在肃穆的宫殿里,也不是长桌上摆满了菜肴,只是简单的湖边烧烤。

这或许是由钓鱼的神武王,和搬着烧烤架的神秘女子所发起的。

参宴的人不少,贡酒,贡品,以及御厨们所做的珍馐,已经摆满了野外,这纵横如江南水道的皇宫里。

“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王妃,有些奇怪?”

夏雨雪才准备跟上夏广,脑海里便是响起这声音。

她惊讶于小皇叔突破两个月达到的实力,但却也为这句话感到震惊。

稍作思索,她笑着传音道:“她再怎么奇怪,还是没达到黑天子的地步吧?女孩家,别看生在世家,但是懒起来是你无法想象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许小皇叔你就注定了和这样的王妃过一世吧。

又或许,等到你们生出了女儿,这女儿也随娘呢?”

夏广打了个寒颤。

皇姐算是他半个娘,这娘勉强算是管着他孩童时代,而王妃会管自己年轻甚至是壮年时代,如果再来个这样的女儿...

难道自己这一世就和吃货有着不解之缘?

“皇嫂可是守了你整整两个月,不曾离开那院子半步...不要辜负了她。”

夏雨雪站定了,传音的声音带着严肃。

夏广也停下了脚步,顿了顿,随后又继续那野外宴会去了。

各人很快坐定。

苏妲己坐在夏广身旁,裹着粉色绉纱儒袍,金丝腰带有些高腰,勾勒出她完美而曼妙的身形。

“我去帮忙。”

苏妲己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皇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才起身,就是被夏广直接拉住了手。

“干嘛?”

苏妲己羞羞道。

“你坐下...”

不知为何,夏广不想她碰到任何厨具。

短暂的沉默。

“太后昨天来找我了。”

苏妲己小声道,然后挪了挪身子,向神武王靠近了些。

一股樱桃般的香味扑来,夏广只觉得软软的身躯贴在自己一侧,而柔软的嘴唇正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太后说,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下他的子嗣。”

夏广道:“她就会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妲己道:“我不管,那要么只能先征服你的胃了。”

作为哺乳类生物,她对于生产后代有着强烈的兴趣,尤其是和这位...

真是不知道无数年后,他苏醒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苏妲己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

20.人间

通过世界尽头,前往上界,对于夏广而言,已经不是秘密。

然而前往上界之前,他需要安排好一切后事,以及做好一切准备。

只因,这就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旦开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

他曾发过大宏愿,必上天空斩神佛。

如今短短两个月,已经成就了玉境,那么他的对手就不是白鹭神州那般简单了。

可谓是,全部隐藏在阴影里。

强弱难料。

玉境的大战,牵扯甚广。

既然洞悉了夏雨雪的境界,原本饲养长乐府的计划就全部由她去做了。

怪异无法杀死,即便是玉境也无法做到,与其让它们陷入更长久的沉眠,然后在未来某一日醒来,不如全部纳入融合。

所以夏广没有动手,他只是传递了一部分力量,来帮助小侄女稳定境界,以及突破。

在深秋的夕阳里,落叶漫天,长安的栾花如小灯笼,在风里漂流着,乱子草如雾弥漫十里,裹着猩红大氅的夏雨雪站在西城门。

没有人知道她要走,她从来也不喜欢告别。

稍微驻足,那一位却还是没有来,她轻轻笑了笑,大氅如风鼓,九名恐怖的“侍卫”紧随她快速鱼贯而出。

走了三两分钟,忍不住再回头,隐约见到城墙上有道身影坐着,看不真切样子,但却像是那个男人。

“小皇叔...”

夏雨雪自喃着。

她极其聪明,知道夏广不知获得了什么奇遇,境界早已高的离谱,此时一副托孤的模样,更是证明了他即将去做一番大事。

“我...会很快跟上你的脚步。”

大氅里,那苍色白色的手掌猛然攥起,握紧成拳头。

凡人寿命寥寥百十年而已,这百十年的时间,就由着别的女人陪你,等到百年,千年之后,必然还是我站在你身边,一如前世,是我与你到了最后。

只不过,这一世,这格局似乎有些大了,大的超过了这位曾经女帝的想象。

凝望着长安,夏雨雪也不知此去何时才能再归来。

再归来是,这皇都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是否还有着自己熟悉的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道别。

摸了摸胸口那颗怪异黑珠,她冷冽如冰山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大氅一转,便如燃烧的火云,向荒野踏去。

她从未忘记自己的执念。

这一世,便提着刀,横扫东南西北,斩尽天下神佛。

皇宫里。

阴影皇庭再次迎来了后继的黑天子苗子,由着夏洁洁悉心培养。

有着夏汤的前车之鉴,夏广此次再不抱着由其历练的想法,何况他即将远行,自然不能留下太多担忧。

短短一个月之内,他以近乎于揠苗助长的架势,直接帮皇姐突破红尘境,进入超凡巅峰,又帮助那位未来的苗子突破到了红尘巅峰。

夏洁洁的所修的是刀之道,她似乎也是察觉了夏广的异样,私下里问了几次,但夏广却只是不说,她也只能作罢。

知道的越少,因果越小,未来如果自己失败了,被追究起来,也才有机会幸免于难。

这种事情只能靠领悟。

像夏雨雪就能自己猜到,而皇姐猜不到,太后虽然能猜到一点,可是眼界所束,却也未曾想到格局将会如此之大。

二十八位护院家丁则是被夏广派去各处历练,甚至令其进入怪异圈子,同时这在江湖黑暗势力中有着“地府百鬼”之称二十八人,实力也在飞快的提高。

这二十八人对于神武王的忠诚,已经到达了近乎于信仰的地步。

夏广就是他们的神明。

二十八人出世,二十八张面具,牛头马面,各路判官,十殿阎罗,如此种种。

只有在见到神武王时,才会屈膝。

而在夏广的授意下,这二十八人几乎是统一了整个江湖,各自藏在暗处,收拢实力,而地府的外围人物数不胜数,堪称恐怖。

短短数月的时间后,神武王根本无需亲自动手,一道命令,便是剑道七山盟,三门五堂这般的大门派也是翻手可灭。

然后,在初春时分,神武王终于在自家王妃身体里播下了种子,算是完成了留下血脉。

播种之前,他也曾试图帮助王妃突破,可是...却总是失败。

探查下来,他发现王妃根本不适合练武,那就是一具凡人的躯体。

之后,苏妲己也曾为他煮过粥,烧过菜,但却是再没有如同之前那一碗章鱼汤般,带来恐怖的事情。

尽管还保留着一丝怀疑,但夏广不得不承认,也许真是只是那条章鱼有问题?

世间一日,梦里一年。

期间,夏广又去了一次横亘在梦境第二层的禁忌之都,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无数力量疯狂向他涌来,那些力量一举帮助他突破到了玉境的大成。

这做城市吸收着一切来此的人物,将力量又全部储存,只需夏广来此,就可以获得所有储存的力量。

因为这件事,夏广在不停的测试中,也发现了这猫脸触手身子雕塑的另一个神异之处,那就是储存。

储存消化掉敌人的力量,这固然是自明的。

但,神武王惊奇地发现,这雕塑竟然也可以储存自己的力量。

换句话说,他可以将自己红尘境之上,所有的力量,都已某种奇特的方式寄存于此。

在以后的岁月里,只需要自己一念入梦,就可以随时取回。

一念入梦,再来到这禁忌之都,凡间不过是弹指刹那,睁眼闭眼的功夫。

发现了这一点后,夏广决定以人类的身份,陪伴着亲人直到生命尽头,再取回力量,从世界尽头的道路,去往上界。

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探索识海。

身携着玉境大成的力量,他再次站在了那一扇概念的巨门前。

虽然才过去大半年时间,但神武王在梦境里却是孤独的度过了足足六十年的光阴,一个人,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前来死亡,如同献祭般把力量全部交给自己。

他的心性虽然依然保持着活力,但却难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苍老。

若是凡人,过了六十年,早已头发花白,心中孤独,何况他是一个人住了一个城,在这城里度过的六十年?

手掌贴在那概念的大门上,缓缓推开,雾气氤氲,光泽缭绕,门后依然是漆黑的沙滩,纯白的识海。

21.识海深处

夏广的玉境,不带任何性质。

不是感悟天地所得,也不是禅那所赐,更非肉身血醒而获得。

这是一股纯粹的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走向正对着概念大门的纯白海洋时,那海水才分开了。

露出了极深的渊。

而那近乎数千米之下,依然是纯白的海洋。

这识海竟不是由浅到深,而是有着流动之处,就是万丈深海。

每一处都是深海。

神武王没有贸然踏入,因为此处有着难明的禁空的力量,他无法飞起。

采取着之前锻炼神识的法子,他伸出手探入了纯白海洋里。

无数念,随着那一缕一缕的洋流,穿过他的手臂,溯流而上,穿入毛孔里。

起初,这些念极其微弱。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念的强大则是呈现出几何程度的上身,飞升。

这些念毫无惧怕,只是遵循着本能,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而来,一个毛孔,或许就有这数千数万,逐渐的甚至变成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

难以计数的念!

神武王,如同一个捡着贝壳的赤足小童,累了,坐在沙滩上,伸出手掌在缓缓拨弄着识海里的水。

他甚至双足也踏入了着水中,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忽然生出的白色巨浪,向他扑来。

只是这些浪花,有着严格的划分。

它们绝对无法越过那漆黑沙滩的界限。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神武王眼前的海洋,变成了无数海啸堆叠的白色世界。

高达千米的巨浪,以及暗里,汹涌的白流疯狂向他涌来。

如今这时候,只是一瞬间,他脑海里就会遭遇难以计数的念头,那些念疯狂而毫无畏惧,期望着能够钻入毛孔,贪婪地占据他的躯体。

夏广静神宁气,任由这些念头如飞蛾扑火。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整个识海都沸腾了,或者说此时已经无法用海洋来形容了。

夏广双手撑着黑色沙滩,双足却是踏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以他为界。

一边是漆黑,一边是完全的纯白。

然而,识海似乎从未迎来过可以凭借着自身,而达到玉境的人,所以无论如何,这些念都无法攻破夏广的防线。

扑击。

无声的海啸。

一片纯白的世界。

飞蛾扑火的念。

以及,坐在沙滩上,那安静看着世界末日的旅人。

一种孤独的心,油然生出。

但是这识海的世界,与现实的时间比例,远比梦境还要恐怖。

识海始终过去十年,百年,也许现实里才过去了短短的片刻。

这片茫茫的海域毫无边际,不知通往何处,也不知最深的渊底有着什么。

但夏广已经坐了整整十年。

一坐十年。

任谁都会孤独。

但幸而,有着之前在梦境古都里的经验。

那六十年的时光里,绝大部分时间,是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琉璃黑瓦顶,又或是斜倚着杨柳。

所以,他学会了如何独自度过漫长的时间。

至少在这识海出现下一步转机前,他需要静静坐着,安静等待着。

又是十年过去。

识海的念想攻击,已经达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

二十年。

三十年。

...

五十年。

六十年。

...

百年时光,在识海里过去了。

夏广神色依然不变,在这里他并不会感到疲惫,也不需要日常的吃喝补充。

百年时间一过,那滔天的白色世界,终于缓缓平复了。

似乎是承认了他,不知几十万里高的巨浪砸落,平复,缱绻,成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海洋。

夏广一愣,他的足底竟然感觉到了海沙,而非万丈深渊。

弯腰,伸手,掬起一捧,纯白的海水先是散去,留下掌心的白沙。

神武王百年未曾动过的躯体,终于站了起来,踩踏在了近海的浅水沙粒里,冰凉的海水,就如同凡尘人间每一个湖,每一汪海洋。

高空俯瞰,那是一个向着深海缓缓走去的旅人。

谨慎地前行了约莫数百米,海水已经可以淹没他的脖子了。

夏广略一沉思,便是直接潜入这海里,向着深处开始了探索。

海底,没有光,但依然纯白一片,一切皆可见。

偶然间,他看到了一个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沫,在更深的海底浮动,其中隐约有着画面闪过。

抱着继续探索的念头,他双腿上下拨动着,如同熟识水性的船夫,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泡沫而去。

然而,那泡沫周围似乎存在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排斥力,每当他想要靠近,便是将他重重推开。

越是如此,夏广就越是好奇。

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靠近了最近的泡沫。

双手在夸张的排斥洋流里,缓缓向着那泡沫的外围贴去。

五指小心的收拢,率先触碰到了那薄薄的外膜。

轰!!!

识海里,像是产生了某种真空,随即是忽的炸出的两条水龙卷,直接将夏广轰飞,直到数千米之外,才缓缓变慢。

神武王只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逆对着洋流,飞速倒退着。

只是,他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了极其古怪之色。

就在刚刚触碰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想象。

泡沫里...

他看到了他自己!

或者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世界的自己。

那个自己还是幼童之躯,被皇兄背着在月色下的林子里疯狂逃亡,身后则是追逐着一戴带着黑色银边斗笠,拖着朴刀的怪客。

而夏广从不记得,自己曾经遭遇过如此的情景。

只是这一次触碰,那泡沫似乎受到了同样力量的反冲,飞速向着相反方向远离,然后如受惊的动物,向着遥不可及的海洋更深处潜了下去。

夏广继续在这识海里游动着,探索着。

不知过了多久,又看到了许多金灿灿的泡沫,当他尝试着靠近那些泡沫时,却是没有遭遇任何的阻碍,只是双手贴在那泡沫上,也没有任何反馈,就如同时停世界的金身一般。

站在一座海底的山峦上,攀爬到类似悬崖的最高处,俯瞰。

面前是一条难以想象的大海沟,海沟里漂浮着无穷无尽的泡沫,金色的和透明的两种。

而透明泡沫似乎和自己有着亲和,在缓缓靠近,其余的金色泡沫则是在上下浮动着。

夏广侧身,又盯上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透明泡沫,缓缓潜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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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只能两更了:)

22.三个世界

有了前次的经验,夏广做好了被巨力反冲的心里准备。

同时,他也是将自身那强大的力量,附着于手心。

这力量是纯粹的人类的力量,并非是感悟天地所得,也非体内其他种族的血醒,更非是信仰所化,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来到此处。

如若是信仰性质的力量,那么也许他面前的就该当是苦海,而不是识海。

薄薄如白玉的光泽,在他手掌上附着了一层又一层,如年轮般。

夏广掌控着平衡,终于在这泡沫的推力,与自己身体之间找到了平衡,然后双手缓缓触碰了上去。

轰!!

识海深处直接炸开真空,力量将他与透明泡沫同时推离,显出两条水龙卷。

夏广身躯撞在一处海底的山壁上,这才停了下来。

这一次...

他看到了一身绿林好汉装扮的自己,额上扎了一条作为饰品,同时可以防止汗水滴入眼中的黑色粗布带子,头发杂乱向后翻着,手上拎着一对极其夸张的擂鼓瓮天锤。

泡沫里,他正坐在马上,身后竟都是盗寇模样的贼寇,约莫三千人。

这些盗寇皆是虎背熊腰,身高最矮的都有两米多,满身疙瘩肉,持着重兵器,敲打着地面。

随着这有着节奏的敲打,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地面上满地的尸山血海也在颤动。

随着这颤动,血液从破碎的官兵尸体里流淌出来,到处皆是。

而那绿林好汉装扮的自己,正眯眼看着皇宫。

短暂的一幕里,那三千贼寇里似乎有个人跑出来,大咧咧吼着:“大当家的,皇宫就在眼前了!大把大把的黄金,细皮嫩肉的娘们都在里面啊!格老子的,想想就兴奋,快下令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大当家?自己是什么大当家?

这究竟是...幻境,还是其他世界的自己?”

达到了玉境的夏广自然对这天地有了新的理解,可即便如此,这样的情景还是令自己觉得匪夷所思。

那岂不是说,还有其他皇姐,小侄女,太后,皇兄,甚至...王妃?

而每一个世界的自己,显然迹遇都是不同的,有着不同的命运。

他想了想,决定再多试一试,可是才游动了几步,却是一种难明的疲惫从心底生出,这疲惫在第一次触碰泡沫时就存在了,此时只不过是加重了而已。

而且,夏广还注意到,自己覆盖在手掌上的玉境的力量,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的消除。

换句话说,这泡沫上的反冲力,根本不是自己所知的力量。

就如同自己练成了金刚罩铁布衫,结果敌人却是使用了灵魂攻击。

这只是个比喻,事实上以他此时的眼界,也根本看不出那反冲力究竟来自何处,性质又是什么。

感受着身体的状况还算良好,他又是向着第三处透明泡沫而去。

如同深潜的旅人,在海底似鱼儿般游着。

纯白的洋流,在支配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洋流里存在着难以计数的念,若不是花费百年时间得到了认可,他根本无法踏入此间,哪怕一步!

这里的世界,也不知道有多少岁月未曾被生命踏足过了,哪怕曾有误入此间的人,顶多也只是在那黑色沙滩上漫步,尝试着通过将手放入识海,来锻炼自己的意识。

这种锻炼...

也许要到宇宙毁灭之前,加上无数的机缘巧合,才能达到自己现在的地步。

可是,从那三颗神珠反馈的情况所见,这识海深处应该是未曾被人踏足过。

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

若是真有人类的强者能够达到玉境,那么,那三颗神珠岂会是那等模样?而在梦境中的禁忌之都,那么多来自这宇宙各方的强者,又怎么会不提起这种人心的力量?

又怎会在提起感情,提起人心时,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红尘境之下未曾悟透的蝼蚁们的专属?

想着的时候,第三个透明泡沫,已经在不远处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夏广自然是轻车熟路。

轰然一声。

在反冲的真空龙卷之下,他的身躯被重重推了出去,但神色却是安静无比。

他在细细体会着这看到的第三幕。

这一幕就奇怪了...

奇怪的厉害。

自己穿着粗布麻衣,像是个农夫,年岁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正在一处玉米田边,扛着锄头。

而不远处的农舍,却是个面无表情的名为宝儿的少女,坐在矮木凳子上,掰着玉米。

这些都挺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自己头顶居然浮动着字迹。

字迹写着:农夫阿广。

那宝儿的少女头顶写着:农夫宝儿。

不远处,正有不少或穿着铠甲,或是穿着刺客般劲衣,又或是拿着简陋弓弩的人,正嘻嘻哈哈地向自己跑来。

第一个跑来的人,是个面容精细,俏丽无比的女孩,她头顶漂浮着字迹“大葡萄咕噜噜”。

这这位大葡萄正嘀嘀咕咕对着身后一名中年男子,轻声道:“王叔,你说这新手村的农夫阿广身上,存在着大任务,可是他根本不搭理人啊。”

画面由此终止。

在识海里倒飞出去的夏广默然了。

“新手村?大任务?头顶漂浮的字迹?”

他看不懂了。

一个村子怎么会起名叫新手村?

给出任务的一般都是首领对着下属,可是在那世界里,自己明显是个农夫,而那女孩也与自己素不相识,自己能给她什么大任务?

而且,头顶的字迹,显然不是人力所能及。

那大葡萄咕噜噜的名字,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名字。

一时间,便是神武王也有些茫然了。

第一个,第二个世界,他还能理解,这第三个...简直乱七八糟。

也许宇宙之中存在着太多的秘密,这只是被揭开的冰山一角吧。

释然之后的神武王,只觉四肢灌铅,显然查探三颗泡沫已经达到了他的极致。

略一思索,他便是开始上浮,又顺着洋流,回到了远处的黑色沙滩上。

从识海里走出时,他身上还沾染了不少纯白的水珠,这些水珠刚刚越过海岸线,便是发出一声声“呀呀呀”的童音尖叫,随后全部归于虚无。

自己衣衫上再无半点水渍。

“真累。”

神武王觉得只要自己眼皮合上,就会沉睡,但睡在这识海的世界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度过了百年,这里就是绝对安全。

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躯体,他支撑着走出了那概念的巨门,然后反手关上。

长舒一口气,现实里睁开了眼。

却看到有一根雪白手指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手指后,是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夏广,你醒啦?”苏妲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刚刚看你突然傻住了,眼中也没了神采,我正准备去喊医生呢。”

神武王看着面前自己的妻子,依然狐媚脸儿,即便换上了孕妇的宽大衣衫,却依然不减妩媚,她身子前倾,双峰直接耷在石桌上。

左手握着把夏末扇风的百蝶戏花的彩扇,右手则是在自己眼前上下晃着。

然而,就是在这刹那的功夫里,夏广已经孤独的度过了百年时光。

轻轻抱住自家妻子,摸了摸她略微有些鼓起的腹部,感受着其中的小生命,不禁露出了笑。

“妲己,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神武王觉得此刻特别珍贵,那百年光阴,也不比这一刻的温馨。

他的孤独,终于得到了慰藉。

所以轻轻闻着妻子的发香,磨蹭着缕缕青丝,半百之后,当如雪。

再过半百,都是骷髅。

刹那就是永恒,凡人不知珍贵,却去追寻永恒的孤独。

也许得不到的总以为是最好的吧?

“夏广,我猜...”苏妲己笑得像只小狐狸,“男孩也有,女孩也有。”

神武王一愣。

苏妲己扭了扭身子,放下彩扇,双手张开,温柔地贴着鼓起的腹部,“你这个做爹的,天天忙前忙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呐,来听听。”

“嗯。”

不可一世的神武王忽然觉得心里生出难明的暖流,他半蹲下来,附耳到了那腹部上,感受着其中的动静,良久迟疑道:“是...是两个?”

苏妲己笑笑,“你呀,真傻。明明是三个好吧?”

便在这时,庭院外的一个小宫女低头走了进来,“王爷,王妃,太后来了。”

夏广与苏妲己两人相视一眼,只是一眼,其中却是藏着人间的无限温柔。

“嗯,让太后等等,我们就来。”

苏妲己微笑,露出了一口小贝齿。

23.那握着妖刀的身影

大堂里,太后算是日常拜访,带来了许多温补身子的食材,至于安神的香则是一根都没带,虽然当年还存了不少“堕胎香”,但看来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屏退众人后,太后小声问:“叔叔去年所说的让出雁州,函谷两座雄关,任由犬戎进入中原,这还算数吗?”

夏广想想,按照之前的计划,夏末时节已经到了开关的时候了,再往下天气逐渐冷下来,严寒之时,就算犬戎也不会贸然出兵。

只是喂食长乐府的计划已经取消了,出兵自然不需要。

夏雨雪自然有她自己的计划。

所以,神武王道:“去告诉天子,让他不要烦心了,形势有变,关卡无需打开了。”

太后又道:“那...犬戎鬼方派来了使者,说是希望与我大周联姻。这事儿,叔叔怎么看,这使者,我们是见还是不见?”

“联姻?”

太后解释道:“西方土地荒芜,能够居住、种植、畜牧的土地很少,怪异的存在更是进一步缩小了他们的生存范围,所以才试探着派人前来联姻。

哀家想,他们是希望能够我大周提供支援,毕竟中原土地肥沃。”

“那,我们还要派一个公主嫁过去?”

夏广用“他们是不是傻了”的语气说。

太后嘀咕道:“不,他们要嫁一个公主过来...”

两边顿时沉默下来。

说实话,犬戎鬼方那便的人长什么样子,夏广还从没见过。

但既然不准备动兵了,人家派来使者,见见也无妨。

“天子什么意见?”

“政儿...希望接见他们。”

“那就见吧。”

“嗯,叔叔说见,那就见。”

太后又唠叨了一会,拖着苏妲己入了房间,去谈些女儿家的话,王妃似乎觉得挺有趣,她很喜欢和人说话。

于是,这大堂上只留下夏广一人。

一周后,夏广再次进入识海之中,这一次,他感觉疲劳已经恢复了许多。

简单点说,打开识海大门,需要以人类之姿突破屏障。

而进入识海,则需要花费百年光阴,通过其考验。

在识海里探索,则是存在着时间间隔。

如今一周时间过去,神武王自然又恢复了精力。

此番,轻车熟路的跃入无数念汇聚成的纯白海洋,向着深海的大海沟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小心的控制着身子,落足在纯白闪烁着光泽的一块海底巨石上,站在那沟壑前突出的崖边,俯瞰。

夏广眼睛微微凝起。

那如同断层深渊般的沟壑里,原本该当是密集的金色泡沫,透明泡沫...

可是这壮观的景象,却是消失了,只剩下三个孤零零的透明泡沫,在上下浮动着。

“这是...”

神武王尽管奇怪,却没有慌张,他直接跃下海底的断崖,向着深渊断层游去。

无数纯白的念,化成隐约的鱼状,从身侧经过。

夏广先试了试就近的一个透明泡沫。

他做好了被轰击而退的准备,五指张开,小心触碰那泡沫边缘。

巨大的轰击感并未传来。

那透明泡沫似乎是承认了他的存在。

夏广一愣,随即定神去看浮现在泡沫里的画面,视角是从天空俯瞰。

月色。

荒野的林子。

夏治背着一个与自己模样同样的幼童,正在疯狂奔行着,双足草上飞,看来此处的皇兄功法倒是不弱。

疾风劲草,草没膝盖,月色如波纹,风吹痕动,若是一波金色浮光瞬间掠过。

也映出两人身后那紧追不舍的那十三名黑衣人,银边漆黑斗笠,刀是寒光,每一刀都带着一道杀气。

幼童忽然开口了:“皇兄,你放我下来吧...你背着我,谁也逃不了。”

“闭嘴!”

夏治声音冷冽,“我大周只剩下我与你两人,而我武功早已定型,今生所能到达的境界,注定了无法力挽狂澜。但是你不同,你...肩负着未来的希望。”

“可是,那些怪物越来越近了,就算我侥幸逃了出去,以他们的势力,要找到我轻而易举,我...不可能达到那般的境界。

我...我这样的懦夫,也不可能做到复兴大周。”

“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我夏治可以死,但你不可以,前面有一座悬崖,实在不行,我就抱着你跳下去,不是说崖底常有奇遇嘛,今天我兄弟两人就去试试。顶多不过,我死你活。

人...都是逼出来的,你比为兄有天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为兄不把一切压在你身上,怎么知道会不会赢呢?”

“可是这些怪物太强大了,大周的暗卫都不是他们对手,父皇,还有军方的大将,全都战死了...就剩下我们两人,还能做什么?

我不行的...

皇兄,你丢下我,自己隐姓埋名,再娶个嫂子,过日子去吧。”

幼童显然没有任何信心。

便是说着话的时候。

两人忽的一个踉跄,夏治整个人眉间露出极其的痛苦之色,整个人向前扑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强忍着疼痛,又是一手运力,托住从天而落的幼童。

“皇兄,怎么了?”

幼童问道。

可是,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他看到了那长草里,插着的一根根手指长短的尖针,针尖如麦芒,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而皇兄身上已经插了不少这样的针,甚至小半边身子已经成了刺猬。

长针入肉,那痛苦难以想象,便是夏治也是忍不住痛苦的哀嚎起来,然后才咬住牙,往后看了看,身后虽然也是劲草,但是针光却是没了,想来就是这一段区域被设伏了。

十三名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呈半月包围,也不多话,刀光直接莅临,那些刀并不凌乱,而是井然有序,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般的阵。

夏治眼中毫无犹豫,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猩红色,表面裂纹甚多的丹药,丢入口中,嚼碎咽下。

幼童只听得一声死亡般的低吼,面前皇兄的皮肤变得火红,皮肤之间寸寸裂开,但是那些刺入体内的针却也是被逼了出来。

“夏治,你吃了什么!?”

幼童忙问。

但夏治已经不回话了,他将幼童往身后那没有长针的区域一抛,整个人向着那十三黑衣人的刀阵而去。

一时间,刀光与那火红的影子交融起来。

一具具尸体从这混乱的交战中,被抛出。

落幕之时,却是夏治捏着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脖子,毫无迟疑的掐下。

咔...

喉结粉碎,那尸体被随意丢开。

夏治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也在迅速恢复成正常肤色,只是皮肤的碎裂,却是没有任何缝合的迹象,如同被人施加了凌迟。

所有的肉都是挂在他身上,似乎被人轻轻动一下,就会全部散落。

“大周,大周,大周!”

夏治低吼了三声,似乎这两个字有着难以想象的魔力,很快又给予他力量,使得他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幼童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染着血的薄册子,丢在地上。

册子上写着《八荒独尊》是个字。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猛然便是单膝跪下了,憋出两个字:“大周。”

他静静看着这个虽然天资卓绝,但却娇生惯养的弟弟,吐出这两个字。

他希望眼前的孩子能够明白,就算现在不明白,等以后也能明白。

幼童早已哭得稀里哗啦。

而忽的,夏治脖子之间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线纹。

鲜血喷涌,溅射在了幼童脸上,染得他头发全都变红,哭声也是停止了。

一股难明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的眸子里忽的带上了恨意,抬起头,看着无头的皇兄身后,那背着月色站着的一道颀长的身影。

身影,孤独,冷漠,唯独手上的那把刀,如同诡异的黑蛇长尾,妖气盎然。

幼童猛然抄起地上的那本《八荒独尊》的功法,转身就跑。

他脑海里回想着夏治说的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人...都是逼出来的,你比为兄有天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为兄不把一切压在你身上,怎么知道会不会赢呢?”

这刺客虽然厉害,但是他不尽力去逃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跑掉呢?

然而,那道拿着妖刀的颀长身影,却是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看着幼童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24.玉米田(第三更)

月色里。

握着妖刀的手松开了妖刀,蛇尾状的刀刃插入荒原的土地,没过长草。

露出护手的蛇吞,以及刀柄的层层若勒的蛇纹。

颀长身影看着那奔跑远去了的幼童,缓缓摘下面具,冰轮辉光之下,露出一张令夏广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绝美,倾城,一点朱唇宛若冻结的火焰,两只眸子深邃而迷人,带着令人无法揣摩的灰色。

这斩杀夏治,并且看着幼童逃离的黑衣人,居然是夏洁洁!

看惯了皇姐怂包的神武王,也不禁愣住了。

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皇姐...居然会这么的与众不同,这气质简直就是两人。

夏广正准备看下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似乎要将他拖入这泡沫里,吸力来自于那逃跑的幼童。

他急忙运力,将已经没入小半的手掌拔出。

“这是要拉我进入这个世界?然后进入那幼童的身体?”

夏广有了些明悟,他想了想,再将双手靠近那透明泡沫,想要再看看后续。

可是这一次,还未等他看到其中的画面,便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生出,夏广只觉得整个身躯像要被卷入旋涡。

玉境的力量爆发,啵的一声,他双手才勉强从这气泡里拔出,同时在纯白识海深处炸出了一团真空。

“真的是要将我吸进去。”

神武王感受着刚刚的极强力道,这气泡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允许观察,再到要拉他入内,每一次都在发生变化。

他没有敢再试下一次,生怕被瞬间吸入。

攀附在海沟中的一处断壁上,看着其中静静漂浮的三个泡沫。

“难道说因为第一次来此,我选中了这三个泡沫,所以现在只能看到这三个泡沫了?

而这三个泡沫,则代表着不同世界的我?”

神武王很自然的得出如此结论。

既然这个泡沫无法触碰,他还是怀着好奇的心理,向着另外两个透明泡沫而去。

怀着警惕的心理,他先是伸出一根手指,静静搭在泡沫边缘,没有任何异常,试探着将手指点入泡沫里,画面传来,没有吸力。

神武王这才十指张开,捧住了这个透明泡沫。

依然是俯瞰之姿,看着泡沫里的情形。

玉米田。

和自己有着同样面孔的少年,正拎着竹织的篮子,仔细辨认挑选着那种熟透的玉米,然后小心的采摘下来,放入篮子里。

玉米田有着纵横的约莫十几排,除了留给他与那名为宝儿的少女食用,还有的似乎是留着去城里卖钱的。

风掠过,传来沙沙的声音。

“你的玉米我全部买了。”那位带着些俏皮之色,头顶浮着“大葡萄咕噜噜”名字的美丽少女从前面的过道走出来。

“不卖。”

“为什么?”

“有些还没熟透。”

少年坦诚的说。

大葡萄倨傲道:“那等熟透了,再给我也一样。我出十倍价格买。”

“不卖。”

“又是为什么?”

“你买回去,不是吃的,所以我不卖。”

少年声音淡然,好奇的看着这大葡萄头顶的一个“LV1”,不知何解。

“你这人怎么这样?种了玉米不是留着卖的么?这么没脑子,难怪做农...”

大葡萄小姐脾气发作了,跺着脚,一张乌鸦毒蛇嘴就开始巴拉巴拉的发作。

从未被人拒绝过,居然被一个NPC拒绝了。

如果只是冷冷冰冰的NPC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游戏真实的令人感觉像是穿越了一般,面前这个叫农夫阿广的NPC,也跟真人一般。

幸而她的嘴被一张大手捂住了,没有能够把后续的辱骂继续下去。

身形壮实的黑衫爆衣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大葡萄身后,捂住了这俏皮少女的嘴,并且将她拉了回去。

他头顶有着“LV30,战熊,百战世家”的字样。

少年没有管他们,只是低头看了看已经满了的竹织篮子,挎起,带着温和的笑,顺着原路返回,那路的尽头,正是一间靠着溪流的土屋。

屋子前,小碳炉上的锅子已经飘起了白雾,传来香味。

名为宝儿的少女,土气的白衫,灰色粗布裤,蹲坐在炭炉旁的小矮凳子上,不时挑捡出干燥的碎木头丢入火焰里,裤管上拉,脚踝处呈现出些不健康的白。

她长发凌乱,在火光烘烤里有些微黄分叉。

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嘀咕道:“今天你也不出去打猎咯,家的莫得肉吃了。”

少年道:“玉米熟了,总不能不摘吧。”

宝儿拈起一根枯竹棍,翻捣着炭炉:“好哩,你说啥子都有理,懒就懒呗,找这么多借口做啥子哟。”

两人沉默了下来。

宝儿揭开锅盖,是玉米和几段小排骨熬的汤。

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在撒上了盐巴后,显出特别的味道,宝儿将肉多的那一碗放在了少年身边,然后又转身去熄炭炉。

少年便是急忙,把两个碗调转了过来,等到宝儿回头时,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换成了肉多的那碗汤了。

“我不吃这碗。”

“不吃不行。”

“你还要去城里卖苞米,还有去山里打猎,这么多力气活儿哩,不多吃点哪里有力气哟。”

“我把你捡回来,可不是想你越养越瘦。”

两人沉默了下来。

宝儿也不再多说什么,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啜着玉米排骨汤。

“你还记得...在哪里捡到我的吗?”

宝儿忽然问。

“大山里。”

少年顿了片刻,却还是如实回答。

“哪座大山?”

宝儿不依不饶。

“我不告诉你...”

少年默然道。

“真的有这座山吗?”

“当然有,我知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少年坚持着,“也许,你只是失忆了。可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失忆其实也不算太过特别,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宝儿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

远处。

“王叔,那个乡巴佬居然不肯卖我玉米,我给他那么多钱,我出十倍的价格买下那些玉米,他都不肯卖。

要么我直接去说我能够帮助他,不管他什么样的任务,我们百战世家都能吃下来。”

她身子颤抖着,“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拒绝过,他居然拒绝了我两次,就是一个玉米田而已,太过分了!”

大葡萄眼中闪烁着愤恨之色,“他实在太过分了,我不管,我要烧了这块田!”

25.犬戎公主(第四更-求订阅)

神武王并没有能够继续观察下去。

强大的吸力,带着他的身体往那少年阿广的体内而去,他匆匆挣脱了这束缚,往后拉开些距离,然后再看向了剩余的泡沫。

如果他没猜错,在这最后一个泡沫里,他应该是一个盗寇团队的首领,毕竟拿着一对夸张的擂鼓翁天锤,又被人称为大当家。

然而,这一次观看,却没有看到屠杀皇城的那一幕,反倒是一个风雪长道上,背着书架的书生蹒跚着前往京城赶考。

并无意外,那脸模样也与自己一般。

这泡沫里的景象却是平平无奇,只是书生赶路的情形,中间无非是些诸如衣食住行,温寒饱暖问题的解决,并无什么强烈的矛盾。

观看了一些时候,又是强大的吸力传来。

神武王及时挣脱,身形浮在一片纯白之中,看着三个透明泡沫怔怔出神。

这三个泡沫大小上有着很细微的区别。

凭借着记忆,夏广很快将那三幕标记为“荒野”,“玉米田”,“风雪山道”。

荒野里,自己是背负着仇恨,持着《八荒独尊》,意欲复国的幼童。

玉米田里,自己是一个农夫,与一个神秘的名为阿宝的少女,生活在新手村。

风雪山道上,自己则是一个禹禹独行,背着书架,怀着心思的书生。

辨认着三个泡沫之间的细微不同,夏广很快可以确认哪个泡沫对应着哪个世界。

以后...

若是有机会,便是进入其中探索,也是无妨吧。

离开了这处,夏广在这大海沟的深渊里,略作下潜,海底的白光越来越浓,如同凡人正视着夏日的烈日,只觉眼前一片亮白,而难以言诉的危险感传来。

夏广打消了继续向下的好奇,而双腿开合蹬踏着,借着洋流的力道,上浮出了这片沟壑。

随后,他又在识海里搜寻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这纯白的海洋里,远无初次到来时,那无数的气泡。

无限的海底,只剩下这三个透明泡泡,似乎是等待着自己做出选择,去到究竟哪一个世界,成为哪一个世界的自己。

又花费了许久的功夫,神武王回到了识海的黑色沙滩上,走到概念长门之前,再回头,此番对于识海的探索应该是完成了。

如果他猜测的没错,每一个泡沫都是另一个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很可能不在此方宇宙里,那么...这方宇宙的天道自然无法管到另一边的事情了。

如此,自己只要顺从着那股吸力,就算是达成了“玉境”的终极目的:从这个宇宙逃离?

夏广:...

其实细细想来,也并不算简单。

首先要能打开识海之门。

其次,需要以纯粹的人类力量达到玉境,然后得到识海的认可,才能进入海底。

最终,才能发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若非自己起初的坚持,以及那神秘的禁忌之都的雕像,自己根本不可能达到这般的层次。

换做别人,无论是识海开启,禁忌之都,亦或是识海探索,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如此,对于识海,以及梦境长河的探索算是完成了。

当晚。

神武王轻轻搂着妲己入睡,感受到佳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他想了想,便是一念入梦,直接将自己超凡境以上的力量全部寄存在了那禁忌之都的雕塑里。

如此,他还是入梦一过六十年前的神武王。

虽然无敌于天下,但至少还是个会老死的人类。

他要陪着亲人们一起白头,看着儿女们幸福成长,等到百年后,他再取回力量,去往上界,完成心愿。

再然后,如果顺利的话,便是可以通过识海里的三个泡沫,去往别的宇宙进行探索,如果能更进一步,那么就去梦境长河的第三层,也就是那迷雾之中,寻找自己亏欠了许多的第三梦。

心思既定,便是轻轻搂住了妲己的腰,从后贴近了她,两人紧靠在一起,在这有些暖意的房间里,裹着被褥,沉沉睡去。

深秋。

犬戎鬼方的使者队伍,终于带着公主来到了大周。

哒哒哒...

百马入城。

被簇拥在中间的公主黑发碧眼,穿着银白战裙,坐着高头大马,纵马入了长安,黑色长辫子扎系成一条一条的,与长发混在一起,随风后扬,显出些微狂野的味道。

她身形高挑,踩着棕色铆钉马靴,肤色却是白皙。

身侧则是随着一百名人高马大的犬戎壮汉,为首之人更是背着巨斧,身形如象的巨人。

长安百姓终于似明白这犬戎,为何说是巨人了。

确实是高大无比,一人就如同一座小山。

而那高挑的公主,在这群人中间,却是显得灵巧了。

只是这名为安吉拉的公主,脸上却带着无比倨傲的神色。

在她看来,这泱泱中原若不是仗着雄关,若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岂会将自己的族群拒之门外。

这是一群绵羊,依靠着天险,阻拦群狼。

中原人自然是绵羊。

而他们则是群狼。

狼虽然百匹,可如果发起狂来,却是可以以一当百。

只是令安吉拉感到耻辱的是,她居然要嫁给一个中原的权贵。

被当做物品送出去联姻,她并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这些中原的男人,怕是在床上都无法驯服自己,更无法满足自己,这些弱小的男子,哪能和犬戎鬼方的勇士们相提并论。

被这些弱者跨在身上驰骋,安吉拉觉得耻辱无比。

她只想爆发出来。

可是,犬戎王在使者队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与大周的例行勇士比试,一定只能输不能赢。

出发的巨人们通通不理解,这是为啥。

打架嘛,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还有只能输不能赢的说法?

犬戎王把那些不能理解的勇士统统撤掉了,换上一批能够理解的勇士,然后以温驯的犬戎巨人庞备将军为统帅,带着百人,越过了雁州,越过了函谷,在大周军队的护送下,入了这长安。

“真是一群弱鸡,小矮人。”

安吉他看着满街的长安百姓,只觉得这些中原的男人实在是矮小,瘦弱,而就算是酒楼上高谈阔论的江湖之人,也是弱的很。

自家这百人里,哪怕随意遣派出一个犬戎勇士,不出三合,绝对能将那人头颅拧下。

听说大周有个什么天下无敌的神武王,希望不是这般不堪一击吧。

到时候,若是他也登台比试,自己倒是要让庞备去试试他的斤两。

如果还行,那就嫁给他!

我安吉拉,只嫁给第一勇士。

至于神武王愿不愿意娶她,这位犬戎的公主却是没有考虑过。

在她看来,自己脸蛋儿不错,身材这么火辣,功夫又高,在犬戎更是无数勇士仰慕的对象,怎么可能有男人拒绝自己?

26.中原的废物们

安吉拉身高一米七八左右,蹬踏上闪亮装饰着铆钉的马靴,近乎一米八的身高。

身周包围着的尽是两米五以上的犬戎巨人。

清一色的重兵器,便是行走在这长安的街头,都是如同地震般,每次的行走,都带着风雷之声。

迎宾的客栈被推开,阳光都被挡住了,不少特别拔高的犬戎巨人都矮着头,一个个钻入这“矮门”。

深秋极寒,但强壮至极的体魄,使得不少巨人甚至还是**着上身。

除却几处关节部位的野狼头的护甲,再无其他多余衣物。

相比起来,那被包裹在银白战裙里,高挑长腿的安吉拉公主,倒是玲珑而文明了许多。

“各位犬戎的来客...请进。”

招待的官员本想好的词,全被这一股风雷之势打散了,他脑海里想着犬戎手撕活人,刀枪不入的传说,更是有些结巴了起来。

“我们,何时,能去见天子?”

为首的那名只有两米六的矮个子犬戎将军,正是犬戎的温和将军,庞备。

他虽然不高,但是壮实,横长的极其夸张,像是一堵墙。

便是入这客栈的门,他都是矮着头,侧着身子,才能进来。

“本...本官不知,各位就等着天子召...召见。”

那官员冷汗涔涔,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威压。

眼前虽然只有百人,自己身后也有百名侍卫,可是...这气场完全不一样,如果真的打起来。

这官员坚信,自家这边顶多用一百侍卫换对面两三个巨人受伤,就了不得了。

“你下去吧。”

安吉拉克制着心里的不满。

在犬戎,这种懦夫就是连面见她的资格都没有,哪有资格来接待她。

官员又想说几句能撑起泱泱大周的体面话,可是唇才动,对面那些巨人便是乒乒乓乓坐了下来,大地又震动了下。

一双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全都看向了他。

像是绵羊,被一百只饿狼同时盯上。

那官员说不出话来,像被掐住了脖子,面色白了白,讪笑道:“那下官先告退了...”

话出了口,他才警觉,自己怎么不自觉就用了“下官”两字。

急忙匆匆转身,到了门外才吐出两字“蛮子”,又是跟身侧的侍卫长道:“这蛮夷真是凶狠,野蛮。”

“蛮子而已嘛,比不得我们大周的文明帝邦。”

同时讪笑两声,算是在为自己挽回点儿面子。

只是犬戎巨人们耳力何其之好,安吉拉眉头一竖,狠狠便是一掌拍下,面前木桌顿时散了架,她马靴一蹬,右手就拔向腰间的长弯胡刀,“妈的,明明孬种,正面吓得跟孙子似的,出了门就嘴上讨回场子,我去教训他们。”

也有个极其高壮的犬戎巨人在后面瓮声吆喝:“公主,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就能碾碎他们一百个。都是泥巴糊的,老子不带兵器,手就能全都撕了他们。”

但是庞备却是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公主,我们...是来联姻的。你打了人,闹了事,还怎么联姻?这大周的天子,让我们等,那就等等吧,不是安排了住处吗?这地方虽然不结实,但可比老家好多了。”

两人神色对视。

安吉拉眼中喊着怒意,但庞备却是藏着凶险的深沉。

庞备知道若不是自己是犬戎里最温和的将军,犬戎王绝不会派自己来。

那位王所求的,就是能顺顺利利把联姻进行下去。

犬戎本就土地有限,又被那些诡异的区域压榨,砸已经到了待不下去的地步了。

而安吉拉,是犬戎里唯一,应该还是能被大周人的审美接受的公主,她是个混血儿,娘亲是被当年打草谷时,掳回去的某个美人。

安吉拉挣动了几下,却是挣脱不了庞备如山般沉稳的手,无奈,这位公主只能坐下,气鼓鼓的坐在一边,腰间的长弯胡刀“啪”的一声,甩向面前的将军。

庞备一抬手,就是接下了胡刀,然后按在了长椅上,向着柜台处喊道:“嘿,你们大周,就是这么待客的?酒呢?菜呢?”

那藏在柜台下的掌柜,小二这才瑟缩的抬起了头。

本以为迎接外宾还算是个好生意,可是这么一看,简直是噩梦啊。

“来,就来了。”

小二颤颤着道。

他们面对这些巨人,只觉得难明的威压。

桌子很快换了一张,酒肉也都上了桌。

安吉拉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毕竟在犬戎大家都是烤熟了洒盐巴这种厨艺,哪比得上大周的色香俱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水清醇,入口甘之如饴。也远非犬戎的劣质酒可比的。

犬戎巨人们显然都是同样的想法,闷头吃饭,吃肉,喝酒。

“记住,一个人只能喝一坛,不许再多了!”

庞备生怕这群小子发酒疯,在饮酒之初就下了命令。

巨人们愁眉苦脸,却都是瓮声答应。

喝酒,吃肉,巨人们顿时觉得来到了天堂,这花花中原,真是好地方啊。

如果自己等人不是联姻,而是冲破那雁州光,坐着能令中原人吓破胆子的巨狼,来此驰骋喝酒砍人头,那才更爽。

但是庞备的存在,让他们这群没脑子的人也只是想想而已。

温和将军打起架来可是一点都不温和。

众巨人还记得,当初有一次攻城,这温和将军一个人扛着攻城木,直接就把那小城的城门给撞开了,然后一个人冲进了城中,却又中了其间的埋伏。

天空箭如雨,他连招架不需要,只是靠着肉体的力量,就全部硬抗了下来。然后又是一撞,撞开了里面的第二道门。

直接屠城。

这将军,可是能够一人屠一城的存在。

用中原人的算法来说,庞备这一身天生加横练的功夫,应该是红尘境巅峰了。

只是这些中原人都是偏向技艺,内功,哪里有庞将军这等震撼的出手。

何况一个境界,从上到下,差距极大,根本不是可以用简单的标签来衡量的。

众巨人们,正喝着酒。

客栈的门,却是猛然被推开了,秋末的冷风倒灌而入。

还有几片踟蹰的暗黄枯叶,在青石地板上,刮着刺耳的声响。

一道黑影横亘在门前,背后负着把大刀,双目有神,气质彪悍,头发往后扎成辫子,脸上更是有一道从眉处往下顺延的疤。

只是看着就是不凡。

“在下鲁公凶,当年亲人在雁山关外遭遇不测,今日...你们虽为外宾,我报不得仇,但...”

话还没说完,安吉拉直接打断了他,长腿“啪”的一声架在桌上,饶有趣味看着这个长安来的侠客模样打扮的人,“少啰嗦,要打架是不是?我陪你打。”

“我不打女人。”

鲁公凶沉声道。

“那就接我一刀。”

安吉拉正好一肚子的火,没地方爆发,生怕庞备拦她,抬手抓着胡刀,就甩了出去。

刀凶戾,呼啸长鸣,来回反转,先是成了银盘。

转瞬之间又化作一卷狂暴的风雷!

那鲁公凶冷哼一声,拔刀,运气,去架。

格挡。

刀与刀相触碰。

如同炸裂的响声,刺破耳膜。

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力,从那风雷般的胡刀上传来。

鲁公凶只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大象踹了一脚,身形不受控制,骤然被轰起,向着门外倒飞出去。

而那胡刀在触碰之后,又是反弹而回,转了几圈,落回了安吉拉手上。

看看门外那双腿朝天的中原侠客,犬戎的公主哈哈大笑起来,“废物!”

27.天子偏头疼

古都。

皇宫中。

少年天子皱着眉道:“那群蛮子住着客栈,我大周那么多江湖中人前去挑战,都是没有一个能赢的?”

他安排使团在客栈,是抱着挫一挫他们锐气的想法。

犬戎鬼方人很少,但是个体作战能力天生就很强大,战场上厮杀起来,往往要数万大军,才能去围杀对方的千人小队。

但通常,大周都是作为防守方,然后通过水镜宫的阵法,来形成优势。

所以,这群蛮子虽然是前来联姻,但是随行的将军早已作为天子耳目,将来者的嚣张全都告诉了夏政。

所以这天子,才借口说是鸿胪寺还未清扫妥当之名,让这群蛮子就住在长安客栈里。

也不派侍卫驻守,就是抱着任由中原侠士前去挑战,让他们见识见识到中原武学的威力。

“也不是没有...关中大侠任飞鸿就维持了不败,他与那蛮子中的一人交手,彼此都无法奈何对方,所以,也不算全输。”

公公小声道。

“其余的呢?”

夏政问,“莫不是就没有个赢的?我偌大中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公公有些偏头痛道:“回禀圣上,这些蛮子传闻血统杂乱,史书上记载,甚至混了各种野兽的血,所以生来就如牛犊,成长之后,更是以一当百,这群护送使团,又是精英,能够与他们战了不败的侠客,都是能以一当百的高手了。”

夏政道:“你意思,我们大周的高手,就打不过那群杂种?然后那群杂种明明是来求朕,求着联姻,却是这么个姿态过来?”

公公小声道:“要不要告诉神...”

“不!”

天子断然回绝,“没了皇叔,难道朕还做不得事了?”

他静静坐在金纹龙椅上,手指在护手的一个龙头木雕山轻轻敲打,“朕知道这群蛮子厉害,需要用人数和阵法才能压制...但是这群独行的侠客也未必是我大周江湖的实力。”

自从神武王稳定了江湖监管使的制度后,他很快收手,并且将这个权力交还给了天子,毕竟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而从心底来说,夏政对他来说就是个孩子,可也是未来需要为大周江山社稷考虑的帝王。

所以,神武王把这监管使的权力给了天子。

至于他的二十八地府森罗,则是各自隐居幕后,操纵着整个江湖,又如同二十八根线全部牵系在夏广手上。

他只要动一动手指,整个江湖就会风卷云涌。

天子动不了这些势力,但是其余的一些帮派还是可以动的,比如随着京城迁都一起来的十大世家之一的孔家。

“去传令给孔家家主,告诉他,若是能败这犬戎,朕有重赏。”

“诺。”

两日后。

“情况怎么样?朕听说孔家大长老亲自出手了...”

“回禀圣上...大长老败了。”

公公没敢细说。

当时那个情形是真的惨啊。

大长老拿了把剑,比划好了架势,出战之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只说着那蛮子空有力气,只需以剑引之,就可以一力破千钧,他有三十二种套路,可以打败那蛮子。

然后,众人期待之下。

孔家大长老拎着宝剑,仰望着人高马大加横长的犬戎巨人。

“来吧。”

大长老掐好了起手式。

两个字才刚刚说出口,那巨人就轰的一声踏地而去,毫无章法的一套乱拳,直接将孔家大长老打到天空。

然后大长老就始终浮空,在天上飞啊飞,落下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夏政皱起眉,“难道我大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公公小声提醒:“要不要告诉神...”

“不用!”

天子决然道,“皇叔在陪着王妃,不去打扰他。唔...去安排下,说是鸿胪寺打扫好了,让那群蛮子搬进去吧,晾段时间再说。”

“诺。”

公公退下。

——

鸿胪寺。

占地极广。

黄墙红瓦,其中院落回廊颇为雅致,中间的会客厅落落大方,四根三人合围的大红柱子上雕刻着低蛰的狮子,两队瞳孔对着寺门。

午后这群犬戎的使团就被带来了这里。

“啊,这是皇宫吗?真漂亮。不愧是大周。”

安吉拉感叹着。

“不...公主,这应该是鸿胪寺,之前说是没清扫好,所以我们才委身在客栈。”

庞备小声提醒。

“切,什么没清扫好,还不是被我们打怕了?中原人都是废物,这次也不知道联姻哪个。”

安吉拉趾高气昂着,丝毫没有联姻弱者的模样。

庞备想了想,提醒道:“肯定是皇家人,这点不会有错,到时候公主就委屈委屈,早点生下个有大周皇家血脉的孩子,如此我们的联姻目的才算达到了。

另外,大周这里...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公主...到时候不要打人。”

安吉拉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会客厅里的雕纹靠椅上,翘起大长腿,看了看正准备迎接的官员,“喂,天子什么时候见我们?”

“皇上日理万机,但也关心着使者,所以才令人尽快将鸿胪寺清扫干净...”

这一次的官员倒是口齿清楚。

“那我要嫁给谁,你知道吗?”

安吉拉又问。

“一切皆有皇上安排。”

官员按部就班说,只是心中对于这些粗蛮的野人却是不屑的很,毫无教养。

他看不起这群犬戎来使,但心里却还是存了些惧怕的,客套了几句,便是离开了。

大鱼大肉的供着吧。

三天过去了。

十天过去了。

还是没有召见。

犬戎的公主无聊透顶了,想着就要去长安城闹市逛逛,看看这锦绣繁华的中原什么模样,庞备怕她惹事,自然不肯。

安吉拉说到要出去,他就说不行,一定要等着联姻成功了再说。

但这温和将军也有些着急了起来,已经快初冬了,这大周的小皇帝晾着自己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清楚夏政是召集人手,准备着在例行的比试之中不丢了人,三场若是全败,虽说犬戎单兵能力极强,但是说出去也是够丢人的了。

所以夏政正让各大门派举荐,如果赢了,那么有重赏。

各大门派开始积极的很,但后来发现这后面没有神武王的影子,一个个又都冷了下来,象征性地将门派还算可以的高手派遣了出去,也就作罢。

28.酒里春秋半场梦(第三更)

神武王府。

苏妲己无聊的趴在石桌上,当人的好奇已经过了,要不是知道怀胎需要十月,她早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为了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她这几天可是没少吃好东西。

收容在腹部绝对静止空间的珍品,被她取出了悄悄吃了几只。

自己真是个称职的妈妈。

王妃挺开心。

可是...

平静的人间,真的好无聊。

大佬失去了记忆,还真是处处从人类的角度考虑,完全没有半点混沌的乐趣。

既然这下界已经被这一方的天道封锁了,那就意味着无论怎么闹腾,都不需要直接对上这里的天道。

实在太过无聊的苏妲己,决定做些事,来改变这种平静。

想到近日里来长安联姻的犬戎使团,她狐媚的脸上露出了笑。

“反正夏广在乎的只有那么几个人,那么...其他地方彻底乱了套,应该没关系吧?”

想了想,她从腹中又取出了一套如同提线娃娃的物品,拈出其中一个,其他的又丢回了腹中。

娃娃们面容模糊无比,没有四肢,就像一个葫芦。

“唔...先做个什么样的呢?”

王妃细细想着,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皇宫里看的那些人类奇侠,脑海里浮出一个形象。

很快她手掌那娃娃面容开始清晰,四肢也生出,化成一个颇有些潇洒放荡气息的男人,胡须拉渣,而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背后则是浮出一把剑。

手指一点,那娃娃就像开了智,眼珠转动,带着难言的沧桑之色。

苏妲己拍了拍手,这娃娃就散开了,化作一道黑烟,向着门外飞去。

——

初冬。

月色里飘过淡淡的薄雾,混杂着前半夜街道上的香味,酒香,肉香。

“呼...终于悄悄走出来了。”

带着青色兜帽的高挑女子掀开帽檐,正是犬戎公主,理了理麦穗般小辫子,便是沿着长安的闹市行走。

“哇,这些肉串看起来真香,老板,来十串。”

“这烤鱼也不错,我要多加胡椒。”

安吉拉迈着长腿,只觉此行不虚,这群人如果是犬戎的奴隶多好,天天为她做好吃的。

又喝下一碗鱼汤,点了坛酒,切了半斤牛肉,坐在酒馆二楼。

看着街头。

这联姻也不知道嫁给谁?

但不管这些,在例行的比武上,肯定要赢,赢了才有面子。

中原人这么弱,到时候先让黑熊上场,拿下头筹,庞备压轴,第二场则是自己出场,到时候就说“我的夫君必须是皇室,而且必须能打赢我”。

想来这大周就只有那神武王能上场了吧?

听说他三头六臂,面如修罗,肌肉爆炸,真不错。

中原也能养出这样的人?

想象着自己被六只手按压在床上的情景,安吉拉一双长腿紧紧的叠在了一起,磨蹭了起来,反正她这一场输了,庞备压轴稳赢。

“姑娘,讨壶酒。”

沧桑的嗓音打破了安吉拉的沉思。

犬戎公主一惊,竟然有人靠近她也未曾发现。

侧头去看,面前却是个沧桑而颓废的男子,他神色深沉,背着剑,手里拎着个酒壶还在晃呀晃,身子则是倾倒摇晃,葫芦也随着而动。

近了则是磕碰到酒桌边,发出嗒嗒的声音。

“要酒也可以,接住我一刀就可以。”

安吉拉心里冷笑,原来是个醉鬼。

“姑娘出刀吧。”

那颓废男子神色熏然。

安吉拉存了教训的心思,但终究不想杀人,所以她的刀没出,只是运力将长弯胡刀连鞘斩出,这其中藏着的暗力,足够将一个酒鬼打飞了。

啪。

那酒鬼看也不看,随手一掌,就是拍飞了那胡刀。

安吉拉只觉骇然无比,她手掌还在发麻,这人是个高手,比所有前来挑战的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都厉害。

“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喝酒的酒鬼。”男子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然后猛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酒,酒...”

“小二,再来一坛酒。”安吉拉自然不会食言,刚刚那一刀她虽然没出全力,但是这酒鬼更是轻松。

既然有本事,那就值得自己送他一坛酒。

酒来了。

那醉鬼忽然就醒了,拍开封泥,也不吃肉,仰头就喝,片刻就直接将这一坛酒给喝光了,打了个酒嗝,“这酒不好喝。”

安吉拉见他豪爽,心里想着,没想到中原也有这样的人,于是拍了拍桌子,喊道:“小二,上你们这边最好的酒,来六坛,我有的是钱。”

说着掏出几粒金豆子,啪的甩在桌上。

犬戎虽然苦寒,但这次出来,犬戎王也是给了些经费,所以安吉拉说的底气很足。

可是,下次出来能不能这么爽快,就是两说了。

安吉拉消费起来,根本没有下一次这个概念,总体是抱着一种“今朝有多少花多少,明朝没了就去抢”的心思。

小二见了钱,掂了掂重量,喜笑颜开着去地窖取酒去了。

“这一次味道好多了。”

醉鬼喝的很爽,又是一次直接喝了一坛。

安吉拉皱了皱眉,这中原人有意思,她可不能弱了犬戎的威风,于是也拍开一坛,仰头就喝,酒入喉中,如火烧,一把把刀子割着五脏六腑,只痛快两字。

“小姑娘,不错啊。”

醉鬼似乎也不知道眼前这少女身份,哈哈一笑,“还能喝吗?”

“能,当然能。”

直接干掉一坛酒的安吉拉只觉身子飘了起来,“给钱才拿好酒,你们...嗝,你们中原人真势利,在我老家那里,都是直接拿最好的。”

她说的话,对面那醉鬼似乎没听进去,又是拍开了一坛。

“喂,你叫什么名字?”

“酒里春秋半场梦。”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犬戎公主有些无语。

“这就是我的名字。”醉鬼哈哈笑着。

此刻。

神武王府。

“妲己,你在干什么?”

夏广奇怪的看着自家夫人手上提着个娃娃在玩。

“以前在苏家无聊,学的木偶戏。”苏妲己面不改色,“你天天修炼,忙东忙西,我自己没意思,所以又拿出来玩了。”

她确实没意思,也确实是在玩,一点儿都没说谎。

要不是老师在这里,她无聊的都要直接灭了这一界,然后飞去其他地方玩儿了。

手指一动一动,那木偶也随之而翩翩起舞。

那木偶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粗糙的小人儿,但在苏妲己眼里,却是个背剑挎着酒葫芦的颓废男子。

29.联姻(第四更)

“你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酒里春秋半场梦哈哈笑着。

“我可不善良...”安吉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几坛酒下了肚,这位犬戎公主只觉身子滚烫。

“有缘再见。”

当天之后。

安吉拉再也没能出的了鸿胪寺,庞备面色铁青,每天都派遣了巨人值守。

幸而,天子的召见很快至了。

天子居中而坐,而犬戎使团的几名代表则是进入皇宫,入座之后,毫无惧意。

参宴的权贵们指指点点,却又是有些惧怕。

安吉拉肆无忌惮的看着那位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天子,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摆着面孔,真是无聊的很。

“贵客们远道而来,在京城住的可好?”夏政例行的问着。

“不好!”

庞备刚准备说话,安吉拉却是抢在前面说出声来。

今天她穿着银色战甲,长发梳理的很清爽,英姿飒爽而带着一股异域的野性,双目明亮,正瞪着天子。

也不待天子回话,安吉拉继续道:“皇上,我不管你把我安排给谁,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安吉拉未来的丈夫,必须能打赢我。”

夏政神色冷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犬戎公主身边的那位将军。

安吉拉不待庞备开口,“皇上,难道你想娶我呀?所以生怕我立了这个规矩,打不过我?”

别说。

夏政还真动过这个念头,能够收获犬戎的部分助力,对他来说也是力量。

何况这犬戎公主长得很俊。

“够了,公主。”

庞备沉声道,然后又抱拳看向夏政,“天子还请见谅,如何联姻自然还是看您的安排,只是我犬戎上下,也相信大周的圣君不会亏待了犬戎的公主。

如今天降灾祸,鬼物横行,我犬戎也是抱着和平之心而来,献上最美的公主,只希望能够嫁给大周皇室之家,从此我们便是一家人,再无战争,再无兵戈。”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吉拉必须嫁给皇室之人,至于为什么,天子也理解,“朕明白了,两位先入座吧。”

“皇帝,我只嫁给能打败我的男人。”

安吉拉垫着脚喊着。

太后裹着一身富贵的貂绒裘衣,保养得很好的小脸儿看着这里,嘀咕道;“真野蛮。”

天子很快坐到了她身侧,面色不好。

娇小太后眯了眯眼,小声道:“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群臣猛将,莫不是天子的耳目,武器。”

她这么一点,夏政就明白了自家老娘的意思。

你要想联姻这犬戎公主,又烦她立的那规矩,这句话就足够了。

能打赢就行了。

例行比试便要开始。

安吉拉忽然问:“你们大周第一的神武王呢?是哪个?”

她看了好几圈,没看到三头六臂面如修罗的男子,忍不住好奇问。

夏政自然是管不了神武王的行踪,侧眼看向老娘。

娇小太后是百事通,小声道:“王妃吃苹果时削皮削到手了,这会正传了御医,怕动了胎气。”

夏政:......

“神武王稍后自然会来。”他轻轻咳嗽了声,举杯示意酒宴开始。

比武同时也开始了。

这一次,他选了三位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来助战,只为为何不动用侍卫,只因为他知道侍卫的实力肯定不行,而暗卫虽然厉害,但都是皇叔的人,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子去要。

神武王自然不管这事,也不知道皇帝还有这等孤寂,只以为都安排妥当了。

毕竟在夏广想来,暗卫之中也有不少得了自己点拨的高手,去迎战犬戎,那该是没问题的。

第一场比试开始。

西蜀余家的一名用剑高手施展身法登台,他修行的是一门名为青城九幽连环剑的剑术,档次算的上是宗师级别,内力则是余家独有的不传之术,持续与爆发兼具,配合这门剑术,甚至可以爆发出绝世级别的力量。

此人名为余纹威,在百晓先知堂简化的百零八江湖榜上,虽是只排行一百零七位,但是因为大批高手的涌现,以及新秀榜、豪侠榜、传奇榜的统一,这一百零八的位置极其难得。

毕竟地府的二十八森罗,就占了二十八个位置。

他能位列一百零七,已经算是真正有名的高手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的江湖实力就排在第一百零七,毕竟这世界上高手很多,还有不少人都是隐姓埋名的,或者隐居幕后的。

“黑熊,你去。”

庞备果然派出了这个犬戎巨人。

一名似乎永远咧着嘴的巨人起身,应了声,抄起两只巨斧,就登上了擂台。

两人行礼,然后便是互相厮杀起来。

青城九幽连环剑,的第一剑是假刺,在触碰到巨人砍来的巨斧后,叮的一声,竟是虚招,但这虚招只是半分的后拉,又化作更强力的一刺,向着敌人而去。

巨人也并不是空有蛮力,恐怖的战斗经验使得他根本无视这一刺,反倒是那巨斧转为横削,斧未至,恶风便是降临。

余纹威猛然低头,手中长剑去势却是不缓。

但是那巨斧却像是料准了他会如此闪躲,竟是早早的调整方向,再向他斩来。

这哪里是两败俱伤。

余纹威这一式虽然精妙,但如果真的按照此时的轨迹进行下去,他的剑会此中敌人的腹部,但那把斧子却会砍下自己的头颅。

“没章法!”

余纹威无奈,只能后撤。

可是那黑熊却是嘿嘿一笑,那剑收起,他竟然加速了快冲。

任由那把剑刺入了他的皮肤里,只不过他的肉实在太厚,那剑尖直接被夹住了。

余纹威一愣,握着剑柄的手被反拉了一下,他却是来不及再躲闪,只觉那股凶煞的戾风临头。

吾命休矣...

然而那斧子却是没有完全落下,只是冰凉的刃面架在他脖子上。

“哎!”

余纹威无颜再留在台上,向天子抱了抱拳,剑也不要了。

那名为黑熊的犬戎巨人,将剑从腹部拈出,半点血迹都没有,然后他像是丢开玩具般,随手扔开了。

两人战斗非常快,几乎是一个对冲,就结束了。

余纹威用的是剑术,但是黑熊却用的是利用了自身优势的杀伐之术,孰优孰劣,自是一目了然。

大周这边都沉寂了下来。

夏政更是觉得被一巴掌甩在脸上,没面子的很。

30.你想见到神武王吗

比武台边。

夏政捏了捏拳。

太后眼角垂了垂,轻声叹了口气,这个世道她开始还不明白,现在她是彻底的理解了。

有了力量,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甚至是无视皇家的权势。

正面对战,虽然可以靠着数量与阵法来碾压。

但是这种单对单的局面,却是尴尬的很。

她眼珠转了转,想提出一个“不如,你们派十人,我们派三千人,然后列阵再打”这样的意见,终究是觉得太无耻了,没能说出口。

但是此处的输赢,太后却是完全不在乎,真正的交手可不是面对面的较量。

我打不过你,我不会下毒的啊?我不会玩阴的?我傻呀?

她虽然不在乎,可是天子却很在乎,他面上不动声色,可是看着场上那黑熊举着双拳,一副胜利者的架势,桌下的拳头却是捏的青筋突出。

太后眯了眯眼,小手伸到身后,悄悄的比了个手势,她身后的宫女看到这手势,随即跑开了。

“第二场。”

天子声音有些沉,他是皇帝,也还是孩子。

皇帝的威严容不得亵渎,孩子又对输赢看的极重。

长安那么多侠客去挑战,就没一个占到便宜的,朕又下了江湖令,让各方派出高手,但却还是第一场,一个回合就战败了。

我泱泱大周,就每一个能打的了吗?

“我去!我要看看哪个男的能娶我?”

安吉拉握了握腰间的胡刀,一副轻松地模样,正准备起身,这一场她随便怎么闹都没事,反正压轴的有庞将军,稳赢。

这样才不落了我犬戎威风。

但庞备直接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然转身看向另一名犬戎巨人道:“白熊,你去,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话。”

那巨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将军。”

“你和他说了什么?”安吉拉不解。

庞备看了一眼自己一族的公主,并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来联姻的,不是来打架的。”

昨天他对这名为白熊的巨人要求就是“必须要输,但又不能输的太明显”,他一心求联姻,自然不能不顾及主人家的面子,傻里吧唧的三战全胜,那就是二愣子。

庞备虽然是犬戎巨人,但不是犬戎傻货。

所以,他第一场打出自家的威风,第二场顾及主人的面子,第三场则是任由公主去胡闹,毕竟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打是情骂是爱”,不是冤家不聚首,如果真是那位神武王上场的话,未必不会打出感情来。

可以说,作为将军,他的算法毫无遗漏,完全正确。

白熊跃上擂台,整个台子都晃了几晃。

“我大周豪杰何在?”

天子大声道。

原本安排好的第二人乃是剑道山盟的一名还算有名气的剑客,名为张如已,江湖人称“三锋剑”,说的是他剑速极快,别人的剑只有两锋,可是他的却又三个,令人一招又一招,目不暇接,难以抵抗。

这张如已是剑客,自然有着自己的修养,所以不也慌,敌人虽强,他尽力就是了,只是他设身处地想了想,若是刚刚他站在那余纹威的位置上,去抵抗黑熊。

虽然后者杀伐之气甚重,而江湖比试又多是点到为止,这固然导致了余家那位高手一招败北。

可即便提前有了提防...也未必能撑过几回合。

所以,张如已神色无比凝重,他一提剑,就要应声上台。

气氛凝重,无比压抑。

再输一场,大周可是面子全无。

这样的联姻,真是有些丢人。

明日,天子就会成为江湖笑柄。

张如已定了定神,运气扬声道:“臣...”

只是他的话还没开口,远处便是传来一阵豪爽的哈哈大笑的声音,“臣来!”

黑色肃杀的披风经天而过,便如猛虎咆哮,来迎战踏入领域的敌人。

“臣来”两字如洪钟大吕,只震的耳膜嗡嗡作响。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却见一名裹着肃杀黑色斗篷,带着牛头面具的男子站在了擂台之上,他将斗篷随意甩开,如同片黑云飘落。

只是面具却不摘下,只是那般傲然的站立着。

太后舒了口气,神武王知道要对战,所以提早就喊了几名地府的高手回来,天子不用,她就自作主张的去喊了个来,反正不是天子叫得,他也不算食言。

“哦?这力量档次顿时不同了,大周果然藏龙卧虎。”

庞备看出了端倪,眯起了眼。

“怎么不同,还不是比白熊矮两个头,虽然在大周里算是强壮的,但也没神武王那样三头六臂,肌肉也一般,看起来顶多就好一点嘛。”

安吉拉发表评论,她还沉浸在神武王三头六臂,面如修罗的传说之中。

天子沉默不言。

而原本准备登台的张如已看到这带着牛头面具的男人,面露恐惧之色,本能的就是退了两步,这两步就是退下了擂台。

被天子招来的所谓的各方高手,看到那戴着漆黑牛头面具的人,眸子里都是闪过震惊之色。

地府。

这一发源自神武王府的神秘势力。

也是江湖监管使这一大周政策直接的推动者。

推动完了,他们就急流勇退,让大周派人去摘了果子。

然而,地府却绝不属于大周。

这恐怖而神秘的势力,只听命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一手遮天,君临天下,打残了大半个江湖,被誉为活着的神话的那个男人。

神武王!

而这位牛头的战绩,也是恐怖至极,曾经担任风厂督主,江湖行走以来,完全是摧枯拉朽,无一合之敌。

今天有他登台,怕是有好戏看了。

一个人的到来,就点燃了所有的希望。

只因为,他是地府的人,只因为,地府是神武王的地府,这就足够了。

“请。”

牛头抬手示意。

对面白熊感受到此人的不凡,转头看了看庞备,对战强者若不出全力,实在是有愧于自己,所以他在请示。

庞备深深看了看远处那戴着牛头,宛如妖魔的男人一眼,忽道:“白熊,你下去,这一场,我来!”

白熊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啥,将军的命令他还是听得,于是就直接跳下了台。

庞备将裹在身上的斗篷直接扯掉,露出满身爆炸的肌肉,以及只有关节处才有的狼头护甲。

轰然一声。

他也跃上了台,看了看对面这牛头面具的神秘人,伸出蒲团大小的手掌,沉声道:“请。”

高手对战,气势就是不同。

两声“请”字说完了,整个场上空气就如同凝固住了般,所有人的喧闹都没了,都是凝神看着两人。

安吉拉奇怪的看着场上,心里暗道:难道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庞将军都亲自上去了?

她忍不住侧头问身边的巨人:“那个戴着牛头面具的是谁?”

犬戎巨人甲:呵呵。

犬戎巨人乙:我也不知道。

犬戎巨人丙:打就是了,管那么多,脑子累。

犬戎巨人丁:打架还管是谁啊?打就是了。

安吉拉:...

忽然,一道沧桑的传音进入了她耳中。“那是神武王的属下,地府二十八森罗中的牛头,庞备会输。”

谁?!

谁?

安吉拉慌忙转头,可是身边的人全都是原来的模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小姑娘,别再看了,只有你一个人能听到我说话。”

安吉拉目光凝重地看向四面,可是却没有任何发现。

“我不在这里,只是传音而已,之所以传音,是为了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犬戎输,如果你想见到神武王的话,就悄悄的走出来,我在皇宫小竹林里等你。”

安吉拉捏了捏拳。

“你不信庞备会输?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神武王的强大。”

安吉拉还是不动。

“我不过是感谢你前几天,那几坛酒而已。”

沧桑的声音带着笑。

安吉拉眼睛一亮,她脑海里浮现出那落魄沧桑,背着长剑,挎着葫芦的胡渣男人的模样,想了想,她便是急忙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席而去。

走之前,推了推身侧的几个犬戎巨人。

巨人们明白意思,呵呵笑着,身子挺直了些,大块头如山,直接将这边的视线全部挡住了。

犬戎公主蹑手蹑脚走出了这联姻盛宴,她需要快去快回。

顺着耳中不时传音的指示,她快速走着,路径越来越偏。

今日宫女有不少都在盛宴之处,路上人原本就少了许多,而安吉拉已经走到了某个平日里鲜有人来的地方了。

“翻过墙。”

那沧桑的声音道。

安吉拉身子一跃,熟练的翻了过来,

入眼,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子,初冬竹叶早已凋零,灰蒙的如看不到尽头的雾气,而一块中央颇有禅趣石块上,正坐在那饮酒的沧桑男子。

头发垂落,酒水从嘴唇滑落,听到声音,那男子才将葫芦随意放在一侧,然后抹了抹唇,“你来了?”

“酒里春秋半场梦?”

半场梦面色熏然,直接切入主题道:“既然神武王的人动了手,庞备必输,下一场你也必输,然后你就会被天子安排联姻,当然你可以抗争,可是...你能赢得了吗?”

安吉拉:“我们犬戎的勇士,绝不认输。”

半场梦摇摇头,打了个酒嗝:“你请我喝酒时,我可不知道你是谁,今天我来皇宫偷鸡吃,正巧看到你,这才突然生了念头...只需要半刻时间,我就能让你赢了下一场,然后见到神武王。”

安吉拉显然不信。

半场梦道:“那你回去吧。”

安吉拉皱着眉,想了半晌,她能看得出庞备出战前眼中的凝重之色,而且这种阵前换将的行为,也完全不是庞将军的作风。

也许...真的如这个酒里春秋半场梦所言呢。

而且这醉鬼神神秘秘,就是皇宫夜进出自如,一看就是高人。

所以吗,她直接道:“还请教我。”

半场梦笑了笑,伸手入了怀里,摸索了片刻,拈出一张湿漉漉的薄页,手一扬,那薄页就飞到了犬戎公主手上,“摆出上面的姿势,我让你换下一个,你再换。”

安吉拉接过薄纸,那是暗金色的纸,无法撕破,其上只有三个诡异的造型,那些造型像根本不是为人类设计的,完全违背的原理。

可如果勉强去做,应该可以支撑个数秒时间。

然后,安吉拉也不多说,直接做了第一个动作,如同猴子捞月般,双手垂落,而头部却是突兀的扬起,身躯扭结。

半场梦眼中闪过凝重之色,双指上突然炸现一点黑芒,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黑芒迅速的点在安吉拉身上几处。

“换下一个姿势。”

醉鬼前所未有的严肃。

安吉拉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流,直接冲散了自己体内的污浊,她也不再去问,直接跟着半场梦所说,切换向下一个姿势。

这个姿势如同爬虫蠕动,但是身躯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着,四肢呈不规则的模样拧动。

半场梦双指又是缠绕上惨白色的气息。

然后一指,点向这位犬戎公主的眉心。

如果夏雨雪,或是神武王在,一定会发现,这气息竟和那怪异身上的气息一般无二。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气息更加的凝聚,像是...本源。

“再换!”

安吉拉觉得身体里浮现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她更是笃定这酒里春秋半场梦一定是个奇人,于是摆出了第三个姿势,这姿势是十指拉悬。

眼前,那醉鬼已经满头大汗,而手掌交叠着奇异的手印,不停掐动着,最后则又是一指点在她额间。

咔咔咔...

安吉拉愣住了。

因为她的十根指头都被自己拔了出来,如同惨白色利爪。

但一念之下又是缩了回去,她只觉得,就在短短的时间里,身子发生了难以明白的变化。

“你可以回去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酒中春秋半场梦笑了笑,身子化作一阵风,飞快飘远,留下面色忽的有些苍白的犬戎公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31.白虎对阎罗

庞备败了。

败得心服口服,因为牛头在正面的交锋中,击败了他。

两人全身皆是汗,皆是红肿,肌肤之间更是不少裂纹,在渗出红色的血液。

“你真的是中原人?”犬戎将军躺倒在地上,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中原藏龙卧虎,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牛头依然站着。

庞备笑笑。

如果真这样,那么我们岂不是在落脚客栈就被击败了,哪等到你出来?

“怎么称呼?我只是想知道击败我的人是谁。”

“牛十一。”带着牛头面具的神秘人,带着自豪的说出这个名字,似乎这是他毕生值得骄傲的事。

“牛十一?”

庞备皱了皱眉,这样带着编号的名字,在他们犬戎都是标记奴隶使用的,他不能理解击败他的男人居然叫这个名字。

所以,他明明不该问,可依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何是十一?”

牛头哈哈笑道:“因为我是大人第十一个招入府中的。”

庞备一愣,他唇刚翕动了两下,却是闭上了。

他已经明白这牛十一口中的大人是谁了。

一时间忍不住显出了憧憬之色。

敌人最相知,在刚刚的交手之中,庞备对这位中原人了解很深,这牛十一豪爽随意,但是却是骄傲无比,要让这样的人去全心全意的钦佩另一个人。

那么那个被他钦佩的人,该是何等的豪杰?

“神武王嘛...”

他喃喃着。

随后黑熊白熊跑上擂台,将自家将军搀扶了下去,同时有些敬畏的看了一眼那带着牛头面具的牛十一。

他们都看出来了,刚刚将军虽然没拼命,但也绝没放水,只能说这个男人真可怕。

“第二场,大周胜。”

太监尖声喊着。

天子夏政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心情复杂,略作停顿,就是宣布道:“第三场,继续。”

一胜一败,第三场定输赢。

大周这边已经不需要再宣布了,与牛头一般,戴着楚江王面具的神秘人缓缓登上了台,这位阎王腰间挂着把软剑。

他虽然在走,但是却令人感觉不到存在,如同融入了风中。

这位楚江王的身份,在江湖高层之中并不算太神秘,因为当年他曾和前任的江湖第一,巍阳山的楚龙城对过一剑。

那一剑,使得整个巍阳山都几乎处于闭山状态。

而他更是原本风厂的督主,是可以令孩童止啼的恶魔,凌绝户。

站定了。

“楚江王”凌绝户就不动了,他静静等着对手,黑色面具诡异森然,加上他修炼寒冰之法,而周身充斥着冰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将军,这次让哪个上?”

犬戎也不知派谁去,这个戴面具的家伙,看起来和上一个实力差不多,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边无论谁上都是必败。

庞备想了想,准备认输,毕竟是来联姻,又不是来拼命的,如此这结局也算正好。

他话还未出口。

远处却是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说好打赢了我,才能娶我吗?怎么,这位也是你们大周皇室的?”

黑熊瓮声道:“是公主。”

众人侧目,却见那安吉拉不知何时站在了辽阔场地的入口处,别着手,白银战甲随着她快速的走动,而发出清脆的杀伐之音。

“胡闹。”庞备沉声,他正准备开口。

安吉拉却是点地,人还在百十米之外,就已经纵跃而起,宛如白虎啸空,带着完全不输那寒冰地狱般的气场,降临在了擂台之上。

“天子,这是你们大周皇室的人?”

安吉拉扬起美丽,却是带着异域狂野的面庞质问。

天子没说话。

太后笑了笑,抢过话来说:“公主,有一点你没弄明白。”

安吉拉看着台中那端庄,保养极好的女人,显然知道这是太后,但域外女人的天性使得她天不怕地不怕,于是直接问回去:“哪一点?”

太后双手抬起,长袖垂下,而气场却是升起,她声音并不响,但却给人觉出一种需要去仰望的感觉,她声音充满了磁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天子就是大周,如今大周的子民出战,赢了,自然就是天子赢。”

安吉拉一愣,不知道怎么反驳,“你...伶牙俐齿。”

“大胆!!”

几声侍卫怒吼,随即是刀刃出鞘的声音。

太后倒是不生气,一双小手压了压,示意出列的侍卫都退回去,然后笑容不变道:“公主怕输?”

她对神武王充满了信心,连带着对他的属下也充满信心。

安吉拉大声道:“我不会输!”

她眼珠转了转又道:“那你们赢了,我听你们的,你们输了...我只要求神武王出面,与我一战。”

太后笑了,雍容大度,然后看向天子,轻轻点了点头。

夏政沉声道:“允了。”

太后一低头,却是满脸的嫌弃。

什么玩意,野人女子,还想嫁给叔叔?你现在凶,等你联姻嫁过来了,老娘天天让你难受。

再一抬头,太后又是端庄大度的模样。

也许这辈子,她都只会在神武王面前难得的显出孩子的模样。

楚江王轻声尖笑了起来,扯着嗓子低声道:“咱家虽然不懂你这莫名的自信,何处而来,但很快就结束了。”

他很有礼貌的问:“可以开始了么?”

一如他每次杀人满门,都会很礼貌的敲门,然后告诉那户人家“我进来了”。

安吉拉沉下来,点头道:“来吧,我是不会输的,”

“桀桀桀桀...输不输可不是你说了算,先接下咱家这一剑再说。”

楚江王的声音,在这个擂台上飘着,可是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整个场地上充斥着冰冷,而风骤然起。

风里。

有一把剑,又或是有许多把。

因为每一丝风,都是一道剑气。

如果说刚刚牛头与庞备的交战,是拳拳到肉,震撼人心的战斗,这一战,才刚开始,就算不懂武学的人,都看出了楚江王的强大。

以擂台中间为界,几乎形成了一面寒冰剑墙,而这墙疾风般,撞向敌人。

这墙虽然静寂。

但是墙中,那握在楚江王手里的剑,却是最狡猾的毒蛇,无论敌人出现在哪里,那把剑都会扑过去,如蛇头出深草,那一瞬间的急速令人无以去揣度深究。

“我们认输!”

庞备感受到那死亡般的杀气,他有些凝重的看着那戴着楚江王面具,说话声音很娘炮的神秘人。

这个男人...究竟杀过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冻彻骨髓的杀伐之气?

天子有也些担心,这不是直接结仇了吗?

但是太后却是老神在在。

反正不管啥,相信神武王就是了,他的手下不会那么没有分寸的。

一剑。

带着寒冰,带着风墙,带着万剑,向那犬戎公主奔袭而去。

然后安吉拉出手了。

她腰间胡刀,长弯如妖月,身形扭动,长腿踏出,那刀就随着这身形的转动,而甩了出去。

隐约间。

众人像是听到了一声白虎的长啸。

刀出鞘,犹如虎在咆哮。

一刀。

对上了一剑。

寒冰的剑,抵着猛虎的刀。

一道道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四散而去,圈圈围绕,而巨响刺耳,令人咋舌侧目。

刀如猛虎的爪,剑如毒蛇的牙。

斩击对着斩击。

圆刀对着长剑。

两人竟然拉出残影,开始了疯狂的对杀,众人逐渐的都跟不上了两人影子。

只见到那抬上,到处都是残影,一道道,而其中剑气刀气时有渗出。

“给咱家,撒手!”

楚江王尖叫一声,他的剑不知何时卡在了那弯刀的弧度里,猛然一挑。

但是,安吉拉却也并不慌张,她手中刀一旋转,又是道暗力,透过刀直向那剑传递出去。

刀剑竟然同时飞上天空。

楚江王离了剑也不慌,他掌剑双绝,寒冰之法附着于双掌之上,一道道极寒的白气氤氲而起,抬手,就是双掌推出。

但是对面那犬戎公主却也不敢示弱,她双手苍白,抬手便去格挡!

轰轰轰!

刀剑在空中,两人双掌又是连续对击,如晴空炸雷!

此情此景。

竟是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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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惊变(第三更)

“这是什么力量?”

楚江王拉开距离,看着犬戎公主周身笼罩的一股惨白色邪异气息。

那气息包裹里,使得安吉拉如同妖魔,可怖而森然。

而凌绝户黑衣之上竟然被撕开了几道爪痕,布衫上裂开一条一条口子,其中竟然是深入半指的深度。

楚江王的黑色面具后,带着无比凝重的神色。

安吉拉接住空中落下的弯刀。

凌绝户也是一个翻滚,急忙接住了剑。

两人又是对撞了几下,但是明眼人都看到楚江王败局已定。

可是...

安吉拉身上的气息,究竟是?

——

不远处。

东宫。

夏广看着面前狐媚王妃,看着她手指上的伤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妲己摇摇头:“也许是宝宝们太调皮了,在我削苹果时,踢着我肚皮呢。你一个大忙人,天天在家里陪我,不无聊吗?”

王妃看到面前男人紧握着她手指,她可是无聊的很,这个世界太平静了,平静的她都想打瞌睡了。

“今天犬戎派人来联姻,你不去看看?”

“哪有你好看。”

夏广本来还想全灭他们,如今任由他们前来联姻,已经是发了善心了,如今见到王妃说,他不禁调侃了句。

忽然,神武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毛挑了挑。

“喂,夫君,你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为了我一个小女子天天闷在家里,这样多不好。”

苏妲己忽然开口说。

“人生一世,匆匆百年而已,我陪你到白头。”

神武王温柔的笑了笑。

他是打定了主意,这一世,就将力量控制在可以老去的超凡境,陪着爱人白头到老,陪着皇姐一起老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再取回力量,白发化青丝,去往天界,去了断那些宿仇。

就算天道管了过来,他也还有后路。

识海之中,那三颗应该是可以逃离这一方宇宙的泡沫,就是后路。

到时候,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哪里去不得?

所以,他觉得现在的时光,特别珍贵。

但是苏妲己完全不觉得。

王妃觉得好无聊。

本来活了无数年已经够无聊了,好不容易来到老师身边,当个人挺有意思的,生孩子也挺有意思的,可是新鲜感一过,就满满的无趣。

既然无趣,她就要做一些小动作,让整个世界乱起来。

这些天她已经想好了。

就在这时,夏广眉头又有些微微皱了起来。

王妃温柔的将右手覆在了他的大手上,“有什么事,就去吧,我又跑不了,在家等你呢。”

她狐媚的脸儿带着最深沉的温柔,还有那一丝几乎可以定格的唯美的笑意,在红唇边微微的漾着。

如同最懂夫君的那妻子,虽然带着不舍,可是却明白丈夫是做大事的人。

明明不愿,却又是催促着他赶紧动身。

“嗯,我去去就来,你回屋子里,外面冷。”

夏广轻轻抱着妻子的头,在她额间一点,然后一转身,神色就冷冽了起来。

皇宫里,居然有怪异的气息。

这还得了!

踏步出了门,他就化作一道残影,向着联姻宴会方向而去。

他才出了宫殿。

苏妲己就笑笑着拿出了三个小木偶,其中一个是挎着葫芦背着剑的潦倒醉鬼,而新的两个则是昨晚刚刚做的。

其中一个是帝冠龙袍面如紫玉的上位者,另一个是个背着乌龟壳的矮圆男子。

“夏广,你别怪我,我实在太无聊了?你封印自己想来也是太无聊了,等你以后苏醒过来,也会感谢我的。”

狐媚脸儿嘀咕着。

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扑倒的声音。

东宫神武王府的侍卫也都算高手了,可是在这三道微风的席卷至下,却是纷纷倒下,

那三道风,不知从何处而来。

就像演练了千遍万遍般,几乎一个瞬间,就将王府外围的所有侍卫都放倒了。

都是内里,直接破坏了肝脏,所以没有血腥味,更因为被捂住了嘴,而没有任何的声音放出。

三名入侵者,一一将这些侍卫放倒。

又鱼贯入了王府里。

分工细腻,几个来回,便是将所有宫女全都杀死了。

最后一名侍女,是苏妲己的贴身侍女彩云,她还算警醒,察觉了不对,就要冲入屋子,一张口刚要说“王妃,外面不对劲”。

可是,她才踏入门槛,便是一只修长的手从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彩云瞪大眼,瞳孔里,身侧另外两名奇怪到近乎神秘的男子飞快入门,向着那抚摸着肚子的王妃单膝跪下。

咔...

彩云听到了一声脆响,她已经再无知觉,脖子歪向一边,身子被那帝袍紫面的男子轻轻放在冰凉石砖上。

随后这男子也是单膝跪地,看着王妃缓缓起身。

苏妲己似是自言自语道:“地府的转轮王在不远的亭台里,是他派了算是保护我的...紫薇帝君,你就去被他发现,然后过两招就跑,如此嘛,也算是给出了线索了。嘻嘻...”

——

另一边。

擂台赛。

楚江王依然在对着犬戎公主,可是那安吉拉身形越发诡异,起初只是白虎长啸,但逐渐的,她便是真的如同神话之中的白虎般,十指如爪。

剑对刀。

万剑随风,化作一剑刺出,但却被那苍白的手爪空手抓住。

安吉拉随意一抓往后一拉,凌绝户只觉身子失去了平衡,随即便被银甲的犬戎公主一脚踹向腹部。

如遭轰击,楚江王整个人飞了出去,空中喷出一口血。

他却还是强忍着疼痛,半空之中调整身形。

但是还未落下。

那安吉拉又是化作一团虚影,如同狩猎的白虎,十指成了真正的利爪,双目混沌,像是失去了理智般,携带着惨白的云雾,从中而来。

滚滚的雾气,无情的眸子,还有那夺命的利爪。

风云随龙虎而行,如今,这女子,竟如雾气里徘徊而出的猛虎,终于向着世人露出了她的獠牙。

“这不是公主!”

庞备忽然开口道,但是他目光里却满是疑惑,因为这明明就是公主...只是她的力量,怎么会是这般?

带着森然鬼气?

凌绝户那冰冷面具下,并没有恐惧,只是一抹自嘲的笑容。

杀人千千万,今天倒是遭报应了。

只是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啊。

但是,那白虎的利爪并没有能够插入他的体内。

因为不知何时,一个男人挡在了他面前。

雾散去,森然的鬼气也散去。

神武王漠然的伸手扣住这白虎的额头,看了看那双狂野的瞳孔,冷声吐出两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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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封信一个赌局

战局瞬间被逆卷。

擂台上,神武王伸长手臂,五指扣着,那如猛虎般的犬戎公主就成了猫儿。

双手徒劳的挣扎着,话也说不出来。

“关起来。”

夏广随手丢开安吉拉,然后俯瞰着不远处的犬戎巨人们:“贵客从远处而来,可惜贵国公主被妖魔所趁,回鸿胪寺去吧,此事我们大周会调查清楚。”

楚江王有些惭愧,轻声道:“属下无能。”

夏广豪爽地轻笑一声:“下去吧。”

“是。”

楚江王凌绝户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被这简单的三个字点燃了斗志,并非说的话如何,而是大人那种豪爽的态度,在告诉他这不算个事儿。

庞备看着面前的男人,气势无双,虽然出来匆忙,未曾披上黄金缎子的蟒袍,甚至未曾梳理黑发,显得有的疏狂,但是他简简单单站着,就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姿势。

这位犬戎的将军不是瞎子,若是这神武王有志于皇位,怕是坐在天子位置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这公主即便有问题,也是他们犬戎国的公主。

庞备不想退,哪怕顶撞,他也要尽到自己将军的职责。

只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开口说话,真是压力很大。

杀人无数的犬戎将军,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形。

如果刚刚决斗的江湖中人是一群绵羊,巨人们是群狼,而牛十一与他这种档次的隶属猛虎,那么这一位...就是真正的俯瞰神州大陆的巨龙。

“神武王,庞备冒昧。”

犬戎将军忍着伤,直起了身子,一手扶着桌椅护手,一手捂着受伤不轻的胸口,然后定色看向那霸道的男子,“公主毕竟是犬戎的公主,还未嫁到你大周,我们犬戎自会调查清楚。”

说完之后,整个场上空气都凝固了。

一时间剑拔弩张,庞备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了。

而不知何时,数道裹着漆黑斗篷,带着地府森罗面具的神秘人也是出现在了擂台之下。

如此的僵局,就被一句话轻轻打破了。

“既然如此,庞将军也留下,一起看着吧。”

神武王转身下台。

庞备长舒一口气,沉声道:“多谢!”

此时,忽的一声尖锐的长啸从远处响起。

夏广看向东宫方向,眼角跳了跳,也不顾众人,便是急速离去,众人也好奇,但是宴会还在进行着,没有天子旨意,无法离席。

只有太后和极少部分人匆匆跟了上去。

必然是发生大事了,否则神武王不会这么突然离开。

太后带着一群侍卫,走到东宫王府时,满眼都是倒地的尸体。

如果不是脖子歪斜,众人还以为那群守卫不过睡熟了。

远处,隐隐见到一片黑云,双手握着奇怪的兵器,若是两个铁轮子。

而再近一些,则是负手而行的神武王。

两人似乎追什么人去了。

“这是...”

太后心中生出了极不详的念头,转身看着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侍卫,冷声道:“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活着的。”

然后她又带着几名实力最强的侍卫,以及随行公公往府邸而去。

原本清幽淡雅的环境,却是伏满了尸体。

没有血迹,没有任何预兆。

所有死去的人显然都未曾预料到敌人的存在。

“叔叔府上高手不少,这些人竟然连敌人到来都做不到...这究竟是?”

太后现出短暂恍惚,然后一边走,一边不顾威仪地喊着:“妲己,妲己!”

没有任何回应。

很快,四散搜查的侍卫也返回了,“回禀太后,没有活口。”

“有没有看到王妃?”

众侍卫摇摇头。

太后皱起了眉,娇小的胳膊支撑着,小手托着下巴。

看来...敌人是把王妃劫走了。

她又立刻想,敌人是谁?谁有这么大的实力?为何要如此做?

叔叔仇人很多,可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根本一个都没有。

她不禁开始担心起神武王。

怀孕的妻子在防护严密的皇宫之中被人劫走...叔叔的心情怕是很不好很不好吧?

同时太后心里生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叔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犬戎公主异常的时候到来,然后叔叔一来,王妃就被劫持了。

这也太巧了吧?

如果说...这犬戎公主和劫持的人是一起的。

那么这岂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太后的思维极具跳跃性,想了想,蓦然变色道:“不好!那犬戎公主被押送去哪个天牢了!”

此时,一处皇宫的巷道。

从高空俯瞰,只见那狭长的路上,押运的十多名侍卫,皆是脖间显出道细长血痕。

挎着葫芦背着剑的潦倒醉鬼,依着墙,饮着酒,脸上似笑非笑,看着正悠悠转醒的犬戎公主。

安吉拉也看着他,刚刚自己的表现太过奇怪,就算是她也发现了不对,所以低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酒里春秋半场梦笑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剑仙,隶属天庭。”

“天庭?”

“跟我走吧,时间不多了。”酒鬼道,“留下,你会接受数不尽的拷问,跟我走,从此你就是我天庭的白虎星君。”

“我和你们天庭没有半点关系!庞备会相信我的。”安吉拉咬着牙。

“哦?”酒鬼笑笑着,“你接受了天庭白虎星君的传承,还和我们没关系吗?命运掌控在每个人自己手里,是走是留,你自己选吧,小姑娘。”

说罢,他再不留步,转身踏地,身形便如风起。

安吉拉跺了跺脚,却终究是跟了过去。

远处。

风声从耳边灌入。

前是紫薇帝君在逃,后是转轮王在追,再后则是那位君临天下的神武王。

龙有逆鳞,触碰者死。

亲人,孩子,被掳走。

夏广再不留手,直接取回了玉境的力量,手掌一抬,前方的百里空间,便是都封锁了起来。

这种完全碾压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再强的刺客,都无用。

这一方世界,所有人都还有反应,可是却偏偏像被囚禁了般,只有神武王在动。

而这百里空间所覆盖的河流也是停止了流动,初冬的落叶也是在半空如被按住,凝固在了冰冷空气里。

这种封锁空间的能力,并不是玉境自带的,而是某种秘术,只是夏广吸收了那么多人的力量,在禁忌之都里也是问出了不少绝技。

这种能力,是力量的使用,便是神通。

所谓入门,高级,宗师,绝世,甚至传说,都不过是红尘境之下的功法。

而到半神话,神话,则是超凡与入门境的功法。

像境自带力量,并不存在任何功法。

跨越了像境,到达玉境后,就只剩下神通了。

神通万万种,不可复制,只有自己能使用。

但夏广的力量是纯粹的,不带任何属性的,所以他几乎可以复制出任何的神通使用,虽然会比原主稍稍弱一点,但对付这封锁的下界,却是绰绰有余。

百里长空,大地,尽皆锁住。

他一步,就踏到了那帝袍紫面的人身边,一把掐住紫薇帝君的脖子,冷声问:“妲己呢?”

也许觉得太过麻烦,他直接采用了一种名为搜魂法的秘术。

这法门来源未知,应该是半神化境的功法。

传闻再往上还有前世搜魂等等更强的法门,但是夏广只是听说,却没见过。

但对付这顶多是超凡境的小蝼蚁,搜魂法已是绰绰有余,只不过搜完之后,这紫薇帝君却是要成为白痴。

夏广在这帝袍紫面帝君脑海里迅速搜索着。

然后面容浮现出古怪之色。

因为...

他看到了一封信。

这帝君所有脑海里的内容居然以信的形式呈现给了他。

致老师。

一别许久,终于能投影到老师所在世界,心里欢喜。故特设立天庭,与老师地府相抗。

你我都不许出手,以天庭地府为棋子,谁若能占据这个江湖,谁就获胜。

老师若是赢了,我就扛着棍子随老师打到上界去。

老师若是输了,我就直接离开这里。

至于师娘,便暂且关押在我天庭,如此,老师当是感到些愤怒吧?

落款是...

撕鲲鬼猿!!

34.决意

“大人,属下无能!未能拦截住恶贼,未能保护王妃!”

戴着转轮王面具的神秘人,声音压抑,带着无比的自责,垂首,重重跪在神武王面前。

此时,两人皆是站在某一处高楼的屋顶,而周围已经恢复了正常,除却平民百姓们对于刚刚“空间封锁”神迹的恐怖,以及喧嚣。

转轮王面具后,一张面孔已经扭曲而狰狞。

他明明没有松懈,明明坐镇在那一处凉亭里,王府周边都笼罩在他的感觉之中。

说句夸张点的话,王府里所有人所在位置,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即便如此,王妃还是被劫持了,王府里的侍卫宫女还是全部死绝了。

转轮王双手紧紧握紧了铁轮,以至于铁轮的尖刺割入掌心也是毫不察觉,

那些杂碎...究竟是从哪里进入的王府?

“大人,他们是什么人?”

转轮王压抑着问。

他心中怒火燃烧的极其旺盛,几乎要焚烧五脏六腑。

在江湖上,他也是隐藏幕后的一方大佬,手脚通天,此番承蒙神武王召回宫里做一个看护,本是自傲无比,毕竟二十八森罗,被大人召回的人也不过七八人而已。

可是...

王妃,竟是在他看守之下,被劫走了。

这是他毕生的耻辱。

耻辱,就要用鲜血来洗刷。

如果离去,他张某人必定要血洗整个江湖,就算把这天地颠倒,也要找出敌人。

转轮王,就是原本护院家丁中的张三。

张三,原名张焚,第三个入了王府,就丢了原本名字,叫做张三。

原本不过是个街头混混,但是却不甘此生就此荒唐度过,去一个小门派跪了三日三夜,才得蒙收入门中。

江湖混乱,因为一页功法,小门派被灭,随后张三逃亡,然其人忠义,被夏政麾下挑选暗卫的官员看中,收入暗卫之中,本以为此生就这般结束了。

灭门大仇,怎么也比不得先皇知遇之恩。

何况入了暗卫,是要守纪律的。

但是情过境迁,皇朝更替,而他竟然得蒙天下第一的神武王赏识,纳入府中,做了个小小家丁,再然后更是传授绝世功法。

大人甚至不惜自身,传功给他。

张焚功力一日千里,终于借着江湖监管使的机会,走出了神武王府,正面碾压了近半的八方邪魔精英,奠定了监管使政策在于魔教的推行。

随后,天子派人摘走了果实,他就借此隐居幕后,但是手下门徒众多,千丝万缕皆如提线般,扣在他手上。

可以说,这张焚是真正那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颤三颤的那种人物。

很快,张焚也找到了当年灭他师门的那个门派。

一夜杀戮,二十多年的血海深仇便是轻松的报了。

他把那门派的三百人头丢到一个麻袋里,登上当初自己门派所在之处,做了祭奠,然后付之一炬。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权势就迷失自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是谁给的。

神武王!

即是老师,又是主公,更是他的信仰。

可是,师娘,他竟然没有能够守住。

一行清泪,从这江湖幕后的大佬,地府转轮王冰冷面具后,流淌了下来。

“大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声音带上了颤音,带着无比的压抑和自责。

“你在哭吗?”

夏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森罗。

“没有。”

转轮王咬着牙。

“去查查天庭吧,遇到了不要冒进,见到了,那就是不死不休。”

夏广神色冷漠。

转轮王一愣。天庭?

这是和自己这地府对着干啊。

“请大人责罚。”转轮王心有愧疚,不肯退下。

夏广哼了一声道:“那就罚你摘下一颗天庭杂碎的人头,再回来见我。”

“属下遵命!”

转轮王也不问天庭是什么,在哪儿,有多少人,他转身就走。

他已经找到了目标,就会像疯狗一样死死嗅着,盯着,追到之后,就会扑上去。

不死不休!

看着这地府的转轮王飞快离去的身影,夏广陷入了沉思。

撕鲲鬼猿...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巨猿的模样,它拖着蟒蛇般的长尾,焦黄的獠牙之间拉长了涎水,而双目犹如开在脑袋上的两个洞,璀璨着金光。

自己这辈子,一直在躲避着时停空间。

哪怕是玉境之后,敢去探索识海了,甚至发现了海底的终极奥秘,如何离开这一方宇宙。

但是...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去那时停的世界。

因为力量越强大,他越是明白世停里那些怪物的恐怖,尤其是自己三个名义上的徒弟,当初从虚空里揪出来吃的都是些什么存在。

这猴子,怎么会找自己的?

莫不是那湖底通着大海,甚至之后的那只奇怪章鱼,都是它搞得鬼?

如今这封信,与其说是战书,倒不如说是一种赌斗。

投影而来,说明它的本体并无法进入这个世界。

当然,一切也可能只是它在说谎。

但撕鲲鬼猿与自己的关系,以及这老师的称呼,却不是可以被外人所知的。

转瞬之间,夏广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如今之计,只能一边寻找妲己下落,一边按照这泼猴设下的规则来对战了。

地府对天庭吗?

那好。

就看看谁更强吧。

夏广不想玩虚的,他要直接帮助自己的属下进行无限制提升,可是人的身体都是存在着极限的,超凡境还能依靠自己传授功力进行突破,再往上,想要千万入门境,那可难了。

正常人类,都是拘束于这一方天地中。

他们需要寻到自己的道,去问道,才可能进入这入门境。

那么,是否可以依靠丹药进行突破?

他想到了当初自己脑海里从禁忌之都得来的一些丹方,以及无名老道留给自己的金角银角两名童子。

“还不够。”

神武王站在冷风里,静静思索着。

那么,现在可以继续去禁忌之都,或者...直接从黄金棺材里爬出,在午夜时分,去那可怖的时停世界里去找猴子问问清楚。

既然没有直接对自己出手,说明这猴子还是记挂着师徒之情的。

如此...

先探索几番,若是无果,那么就去时停世界,找到猴子本体,问问清楚。

好久不演,不知道技能生疏了没?

夏广似是回忆起了童年,轻轻叹了口气。

35.原型会

江湖震动。

天庭的成立在高层已不是隐秘。

即便如此,却罕有人见到天庭的任何一人。

这神秘组织的来源,成员,以及一切都无人知晓。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个江湖上憎恨地府,憎恨神武王的人还是有许多的,从前只不过是因为无人能与神武王抗衡,所以皆是不敢言语。

如今天庭竟然从皇宫劫走了王妃,并且在地府的追击之下全身而退。

许多人就是动心思,甚至蠢蠢欲动了。

如今怪异地图,在被不断完善,在避开了诸多路径和区域后,江湖势力可谓是再次进入了安全地带。

除了两处地方,无人知晓那到底是存放宝藏之处,还是怪异禁地。

因为朝廷并没有将那两处在地图上标明,更为曾说是怪异禁地。

其中之一,便是据传隐藏着诸多秘笈的闹鬼世家,长乐府。

其二,则是近海孤岛上,被某个渔民发现的的飞升而去的府邸,仙人洞。

此两处都是有着大机缘所在,近些日子也有不少人前去,可皆是有去无回。

这两地,其实都是夏雨雪在操持着,朝廷自然不会表明了,至于死了的人,也只能说是命该如此了。

二十八地府森罗,开始了地毯轰炸式的搜索,去寻找天庭,但是却一无所获。

深冬时分。

夏广孤独地坐在院落里,想着妻子也许即将临盆,却是流落在外。

一道道秘报从地府传来,甚至皇姐也是发动了一切力量在帮着寻找。

只是那神秘的天庭就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杳无踪迹。

神武王饮了一杯烈酒。

门外有宫女小声来报“太后来了”。

“不见。”

夏广冷冷两个字挡回去了。

他心里烦躁的很,随后便是进入密室,一念入梦,很快出了自我的梦境,然后踏足到了第二层梦境之中。

在这浩渺的荒原上,唯一的古都依然永恒不变。

他从西门而入,然后就在等着再次探索梦境的人被吸聚过来。

但是,禁忌之都的恶名早就传开了。

这一方宇宙的各处强者,早就不来了,所以在宫殿屋顶一坐大半个月,竟是没有迎来一个人。

某一日,夏广眼中千篇一律的风景里,忽的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从天边而来,起初只是一个小点,然后则是飞快掠过的展翅而飞的鸟。

梦境里这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的来客。

夏广不禁看了过去,而那白色的鸟已经落在了城墙上。

是一只白色的四眼乌鸦,口中叼着一张卷轴,材质未知,整体呈现出暗红色泽。

那四眼乌鸦跳着爪子,毫不惧生地跳到了夏广面前,把卷轴就在他身侧,就轰然炸开了。

漫天白色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了地。

夏广还没有谨慎到连来信都不敢打开的地步,他直接将那暗红色泽的卷轴打开。

卷轴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的全部消失,化作一道烟雾进入他脑海之中。

这并不是攻击。

而是传信方式就是如此。

夏广闭目体会着信件里的内容:禁忌之都的主人,很高兴我们能够联系上你,虽然不清楚你是何种存在,但显而易见,我们原型会又多了位可靠的成员。

我们议会的人并不多,你刚刚可以坐在第五张椅子上。

鉴于你的禁忌之都出现在人类的集体梦境里,我们可以明白您是一位人类,而恰巧我也是。

我们原型会是一个和平的组织,致力于架设超脱天道之外的世界,同时我们也很团结,真诚期待你的到来。

如果接受我们的邀请,那么请在意识中进行回应,我们会安排聚餐时间。

至于地点,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放在您的禁忌之都中进行,甚至都戴上面具也没有关系。

落款是一串极其晦涩而冗长的符号,是完全看不懂的名字。

夏广闭目。

这原型议会既然能通过四眼白色乌鸦发现自己的所在,并且精确地传递信件给自己,那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可以直接过来的。

但是却是依然选择了先传递信息给自己。

“致力于架设超脱天道之外的世界?”

夏广呢喃着。

稍作思索,他在脑海里进行了回复:“可以,聚会地点就放在禁忌之都。”

到时候,如果你们依然会引起那猫脸蛇神的雕像追杀,我可没办法。

梦境之中,一年相当于外界的一天。

夏广决定等一年看看,能否有什么奇遇。

他需要一些急速的提升地府成员实力的秘法。

三个月过去了。

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出现在了禁忌之都外围,但只是一看到这都城,像是意识里存了什么,而强制惊醒,从梦境里消失不见。

六个月...

十个月...

“看来真的没人会来了,其实也对,毕竟连玉境的大能都折损在此,哪里有人还敢再来?”

夏广苦笑着。

看来自己通过梦境中禁忌之都寻求秘法的希望,是化作泡影了。

终于在第十一个月时。

禁忌之都迎来了一批人。

在他们恢复意识后,夏广满怀希望的混入他们其中,以“等价交易”的名义询问着秘方的消息,甚至直接诉诸暴力。

然而他一动手才知道,来人都是些超凡境的小鱼小虾,想来都是新晋的超凡们,还没有接触到组织,就自告奋勇,自以为自己是主角地开始了探索。

城门轰然关闭。

一番腥风血雨后。

那一抹蓝色再次化作城中的猫脸触手身子雕塑。

而夏广,已经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第十二月。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第二层梦境时,远处却是又飞来一只白色乌鸦。

依然叼着血色的卷轴,放在自己身侧,然后轰然一声炸成百十根羽毛。

夏广眼睛凝了凝,展开卷轴。

同样的黑色字体化作黑雾扑来。

自明的信息在脑海中呈现:禁忌之都的主人,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以你第二层梦境时间为准,我们七日之后前来拜访。若是时间安排上没有问题,那么请直接在意识中进行回复。

我们共有四位,只有我与您一样,也是人类,届时,我们肩部会站立了四眼白鸦前来,以方便您的辨识。

落款依然是和上次一样的一串极冗长的名字。

七日之后...

在现实世界里也不过是短短片刻。

就是再过上一年,在现实里也不过是再过一日罢了。

夏广没有犹豫,直接进行了确认。

随后的时间里,他则是准备宴会现场了,毕竟是东道主,迎接这神秘来客,总不能太过寒暄。

对于一个梦境里依然可以维持玉境实力的人来说,准备宴会并不困难。

很快,一张石质长桌,以及五张石椅就被摆设在了这古都的中央大道上,此处极为宽敞,两边皆是无人居住的屋舍,以及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冷风吹起的各色红灯笼。

梦境里,其实没有白昼黑夜之分。

所有的时间,都是依靠自己的记忆来进行计算的。

这对于能够进入第二次梦境的强者来说,并不算什么麻烦事。

七日后。

梦境世界第二层,那永恒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薄雾旋转。

夏广有所感,抬起了头。

远处的高空如同一张丝绸,被巨手从外拉伸,揪紧,而产生了大量的褶皱。

这褶皱开始快速旋转,然后破出一个漆黑的洞窟。

一只庞大、漆黑、浮动着无数奇异咒文的手臂猛然握紧。

无声。

这梦境的天空就如墙壁被敲碎了。

那巨手握成了拳头,如同墨色流星,带着长尾从天而降,远远落在了距离古都不远处的地面上。

夏广知道,客人来了。

他并没有等太久。

那深陷入梦境地面的墨色拳头,开始碎裂,融化。

蒸腾的黑色雾气里,四道身影从天边而来。

越来越清晰。

一名约莫三十多米身高巨影。

一名是在地上爬行的,身高约莫人间巨象的高度。

一名在蠕动,如同难以想象的巨蟒。

最后一名则是前面蹦蹦跳跳行走的身影,像是正常人类。

四名存在越来越清晰。

夏广看到了它们肩上,代表着入席证据的白色乌鸦。

雕塑上的绿色触手依然在向着四处蔓延,但是却都是微妙地绕开了这四个存在。

四道身影很快出现在了西门。

夏广也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巨影显然是个巨人,肤色红黑,如火山爆发后,岩浆还未完全冷却时,而那流淌的岩浆里,却是闭合的狭长瞳孔,在随波流动着。

爬行的则是个惨白的怪物,身上手臂,头颅,肌肉,骨骼以难以想象的方式生长着,即便是再会幻想的人都无法去揣度。

光头,头颅类人,却是如同三个人类的上半张脸堆叠在了一起,看向你时,则是三对眼睛,三个鼻子,一起看过来。

嘴部则如蜂巢,再往下则是生出触须般的肉胡子,爬行的四肢粗大无比,手指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腰部却是异常纤细。

更风骚的是,它的头顶还插着一朵未曾凋零的向日葵。

蠕动的巨蛇倒是挺正常,身体呈浊黄色,鳞片上花纹深邃,獠牙里正咬着个红苹果。

最后那蹦蹦跳跳的身形,估计就是与自己通信的那一位人类了,身材高挑,气质冰冷,脸上戴着白瓷的猫脸面具,露肩深红衣衫,深黑边,桃花朵朵纹理,腰间配着三把长刀,背后更是浮空背着十三把长刀,密密麻麻。

当她行走起来,那十三把刀就如宠物般,跟着她缓缓飞着。

36.猫脸下的女人(第四更)

夏广随意拿出前些时候刻绘面具,戴在脸上

面具是酆都大帝,既然属下是地府,赌局又是地府对天庭,他自然而然的刻出了这面具。

行到门前,那巨人从身上摘下一块岩浆般的肉,随意抛向门前,在落地时,那肉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号的巨人,随着一怪物,一蛇,还有那猫脸女人一起踏入古都之中。

夏广敏锐的观察到一抹蓝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似乎是洞察了他的想法。

戴着白瓷猫脸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慵懒而甜糯,“原型之间,不会互相攻击的。我们也不存在任何的利益冲突。”

夏广也不小气,虽然他并不明白原型是什么,但却还是从屋顶跃下,坐在了长桌一侧,四位来客,也是分别坐到了两边。

也不待夏广开口询问,白瓷猫脸女人直接开口解释:“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问,没关系,我慢慢和你说,我们有着漫长的时间来相处,漫长到难以想象。”

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四位之前说是来聚餐的客人也不生气,似乎来见这位新会员一面,就足够了。

夏广并不说话,静静等待。

白瓷猫脸女人道:“我们的名字都极其冗长,平日里便于称呼,都是各自用代号进行,我叫猫。”

她指了指爬行的怪物,“这位是白。”

又指了指那条蛇:“蛇。”

最后指了指满身都是眼睛的巨人,“红。”

“你呢?要如何称呼。”

夏广感受着四人的称号...真的是够直接的,他想到这古都里的一抹蓝,于是直接道:“蓝。”

白瓷猫脸女人道:“很适合你的称号。”

“然后,我先与你说说原型吧。所谓的梦境,其实是每一个灵魂在自我与永恒之间的对话,他们生来就会如此,而这些对话会将他们定型。

现实里的境遇固然也会影响,但更多的则是这种境遇在梦境里得到的反馈,很简单的例子,同样一件事,有些人遇到了就会变得颓废黑暗,有些人却会乐观。

那是他们在梦里得到的反馈不同,这些反馈日积月累,则是将人彻底定型。

人们,就是自我。

而我们,就是永恒。

他们的定型,其中许多会存在着我们的影子,而相似度达到一定程度,则可以被我们直接介入,甚至成为我们短暂降临的容器。

当然,这对容器也有着极大的好处。

在我们短暂降临的那数百数千年岁月里,那些容器会被视为极端危险品,甚至会被某些组织进行收容,控制,以保护平民。

不过他们的行为,对我们却是造成了不少麻烦。”

夏广眯眼看着这白猫脸,他知道自己的脸庞也被面具遮盖着。

白瓷猫脸女人道:“当然,许多灵魂与永恒的对话并不是直接与我们进行的,因为无论是我,还是红,蛇,白,都有刻着许多自己的雕像,这些雕像会替我们去做这些事。

可以说,我们都是梦境长河边缘的原住民,现在你也搬过来了,我们自然欢迎,但是也担心你半路夭折,毕竟原型的形成极其困难,唯有真正踏入迷雾之中,在河边盥洗,这才能被真正称得上是原型。”

她继续道:“你的存在还不稳定,现实宇宙里,虽然你可能实力很强,但是你要相信,依然存在着许多比你更强大的生命,最简单的例子,若是这一方宇宙的天道插手了,你根本无法反抗,它要你死,你就会死,而当你死去后,你的梦境也会随之崩塌,这一切都会是徒劳。”

“等等。”

夏广敏锐捕捉到了某个词汇,他忽然开口道,“你们...难道不是这个宇宙的存在?”

白瓷猫脸女人摇摇头:“当然不是,梦境长河横亘在无数宇宙之中,算是一个维度,我们是生存在这个维度之中,外人可能会称呼我们为梦境长河的原住民。但是,我们的本体也无法长时间离开这里,一旦离开,则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返回之后,将进入漫长的沉睡。

所以,一般,我们会选择容器,进行降临。”

“你如果要成为真正的原型,需要雕刻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像,通过这个像,你能将自己这一方宇宙的一切留在那里,自己则进入梦境。”

夏广抱着探索的想法,问道:“如何雕刻像?”

白瓷猫脸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石雕,推到了夏广面前,“这是我第一个雕像,虽然是个失败品,但是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也许你能从中获得感悟。”

随后,巨蛇,巨人,还有怪物纷纷丢出了一个半成品的像。

夏广拿着四个像,有些愣住了。

因为白瓷猫脸女人丢来的那个雕像,虽然面容模糊,但是却很熟悉。

“你...能把面具摘掉让我看看吗?”

夏广忽然开口,然后正色看着那白瓷猫脸的女人。

那女人笑了笑,“你有资格。”

于是,她伸手揭开了瓷猫面具,青丝飞舞飞扬,露出其后一张绝美倾城的脸庞,竟然和夏洁洁有八九分相似。

见到夏广愣住,猫也没说什么,将面具戴回,然后起身:“我们撞破壁垒来见你,希望下次,你可以与我们联系,也期待着你成为真正的原型。”

“你们...有没有可以让人迅速提高的秘药?”

夏广显然没有忘记自己进入梦境的目的,虽然在此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有些奇怪,毕竟面对这四位存在,他没有任何交易的筹码。

猫笑了笑:“你手上的像,虽然是半成品,但是如果让人去观摩,可是效果卓绝哦。也正因为是半成品,他们也不会陷入痴愚。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失败了却没有毁灭掉的像,对于凡人来说更为珍贵。”

夏广沉声说了声:“谢谢。”

面前四个存在没必要欺骗他,毕竟这四个像是否具备如此功效,只需要试试就可知。

既然没有想象之中的聚会,四个存在很快告辞。

夏广远看着那一人一蛇一怪物跃入那巨人的手心。

然后巨人开始迅速融化,成一个五指捏紧的拳头,轰然一声如逆冲的流星,再次撕裂第二层梦境的口子。

天空破开一个漩涡。

巨拳很快消失不见。

夏广看了看远处进入梦境第三层的迷雾,眼角跳了跳。

为什么他们不从雾气里直接进出?

没多久,又是两只四眼白鸦各叼着一卷血色卷轴飞来了,一前一后。

前面的那只先丢下了卷轴。

夏广打开,得到信息说“如果需要见面,只要在第二张空白的卷轴上写上字就可以了,字是通过意识进行书写”。

收起第二只白鸦递来的卷轴。

夏广握着手上的四个像,决定回归人间,来迅速提升地府的实力了。

37.赌斗

从禁忌之都返回,脑海里还萦绕着原型会那四位。

它们形象太过独特,想要忘记都是极其困难的。

“红,白,蛇,猫?”

这世间有着想象不到的奥秘,凡人所见,不过点亮蜡烛周围一圈,以为看的真切,却不过是浩渺无边的黑暗里微不足道的一点。

密室里。

神武王睁开眼,他腹中突然感到饥饿,便是推开门,屋外的院子里长腿皇姐和娇小太后都在。

两人看到他出门,都是急忙起身。

“叔叔别着急,这些恶贼迟早会找到的。”太后也想不出其他话来说。

“夏广,你没事吧?”皇姐更没话说。

夏广看着夏洁洁的面庞,一时间有些恍惚。

真的和那个带着白瓷猫脸面具的女人好像。

难道只是因为皇姐碰巧与那名为“猫”的原型相似度极高的原因吗?

还是说...

因为那只名为“猫”的原型有十六把刀,而皇姐只有两把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这明显不是答案的诡异念头甩了出去。

要是仅凭着妖刀的数量,就能堆积起一个恐怖的原型,那不至于这么多宇宙到如今,居然只有四个原型。

那四名存在的力量,可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它们现在对自己是抱着善意,如果有恶意的话,怕是自己只能疯狂逃跑了。

“我饿了。”

夏广看着面前两个女人关切的模样,心里只觉一股暖流涌动。

无论是皇姐,还是太后,她们根本看不到这么多的神秘,这么多恐怖,世界在她们眼里就还是简单的模样。

匆匆百年一过,自然就无从后续探索了。

王妃虽然被劫持了,但自己可不应该对其余亲人摆脸色。

所以,神武王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嫂子,姐,我饿了。”

两个女人都露出了笑,很快招呼着忙开了。

其实就是太后在张罗,皇姐在一旁喊着“快点快点,这个菜让我先吃一口,看看合不合神武王的胃口”,然后在宫女那“您不是说只吃一口,怎么还在吃”的目光里,皇姐才笑着道“端进去吧”。

夏广看着只觉有趣,皇姐也就吃和睡这点追求了。

猛然,他脑海里又是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吃...

睡...

这可不是一般的追求。

自从经历过梦境,识海,还有时停,这三个恐怖神秘的世界后,他觉得自己的思考的角度越来越古怪。

摇摇头,在已经近乎两百年的独处里,此刻的温馨珍贵无比。

很快,许多珍馐美味摆满了桌子。

夏广喊了喊“一起来吃”。

新年很快至了。

深冬的严寒被满街的红色福字,与连绵不绝的炮竹辞旧岁的声响淹没。

白昼也暖了。

虽然喜庆,但是这喜庆和夏广毫无关系。

长安街道张灯结彩,剪纸贴画到处都是,门帘一对常引文人雅士评头论足。

孩子们挑着鞭炮,穿着新衣新鞋,在清洁宽敞的街道上互相追逐奔跑。

晴天的冷风里,飘扬着些炮竹未曾完全散去的白烟,一团一团,如缓缓绽放的烟花。

夜色里,则是漫天的许愿灯,如地面而起的星辰。

某个阴暗的大厅。

烛火明灭。

二十八人带着森然面具,裹着漆黑袍子,站立其下。

不出夏广所料,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天庭的消息,既然这世界上存在夹层空间,那么以自己那徒弟的能耐,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有了四座原型给予的半成品雕像,夏广暂时打消了再去时停世界的念头。

他挑出了四人,又召集水镜宫谋主,以他力量为引,形成阻隔外界探查的大阵你,然后由他选出的四人在其中进行参悟。

其余二十四人则是去替他放出一则消息。

这一则消息之后,他就要图穷匕见。

很快,江湖上开始盛传。

“听说了吗,神武王要赌斗,天庭派遣五人,地府派遣五人,进行对决。”

“这消息满江湖都传遍了,你知道的太晚了。”

“如何赌斗?”

“赢了的话,神武王只要回王妃,如果输了,就答应对方任意一件事。”

神武王承诺的一件事。

这可大了去了,便是要天下,也未必不可以。

众人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赌斗,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后续如何。

因为这散布开来的消息,本就不是给他们听的。

然而,妲己并没有回应。

她正忙着生孩子。

两个女孩一男孩,出生在了夹层空间的天庭里。

天庭分为内庭和外庭,内廷是只有神秘天帝和真正核心的干部们才能进入的地方,其余外围的则是通过傀儡招来的人手。

神秘天帝,自然是苏妲己。

而核心的干部们,则是她的傀儡。

到了初春时分,她见三个孩子完全无碍,这才应下了这赌斗。

毕竟怀孕期间,她吃了多少营养补品,如果在这种程度的营养补充下生出的孩子还会体弱多病,才是真正离奇。

可惜,足足过了三四天,那三个孩子才能自己走路。

苏妲己还是感慨,毕竟是人类的胎盘,再怎么补还是不能做到一生下来就会跑。

至于地府那群人的实力,苏妲己是完全知道的,她也没刻意提高多少难度,就是把五名天庭的傀儡提升到了这一方宇宙所谓的入门境。

然后再不去管。

夏广能打赢,那她就回去,至于猴子扛着棍子跟着老师去天界...即便食言了,也是猴子的事。

如果打不赢,她就继续坑猴子。

反正横竖都是猴子不对。

等到老师未来某一日苏醒了...

唔,他也只会记得当年猴子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而自己曾经是为他生了孩子的可爱老婆。

苏妲己狐媚的脸上露出了笑。

约战赌斗这事儿,两方既然达成了一致,剩下的问题就是时间和地点了。

神武王这段时间是日日难眠,心里充斥着烦恼。

所以在那隔绝大阵之中,每天是悉心指导四位挑出来的门徒。

这四位分别是牛头马面,楚江王还有那转轮王。

这几人的进展真的可谓是一日千里。

那神奇的像,可是出自于原型之手,其效果卓绝无比。

初春时分,四人已经彻底的踏过了超凡之境,达到了屏障。

而赌斗就是约在春末。

近了。

PS:友情推荐夏花娘的《我真的长生不老》

38.团聚

江南画舫,如织。

尤其春末,更是猫儿发春,妖男媛女最多情之时。

但是官府早早就封锁了这湖上,以至于所有的画舫,驳子都只能待缆在码头上,不得出湖。

开始还有人要闹腾,但很快全部被压了下来。

江南七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亲自操刀这件事,联合着包括皇莆世家在内的江南道各大势力,将这西子湖全部清空。

百里湖面,天光云影,来去徘徊,显得一片幽静,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如此异常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江湖各大势力的注意。

江湖本就是张关系网。

很快有人知晓了天庭地府,将在此处赌斗。

一传十,十传百,各大掌门长老精英,能赶来的都是悄悄云集过来。

然后,某一个暮色的时分里。

五条画舫从湖东而来,五条画舫又从湖西迎上。

每一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一人。

每个人都带着诡异而神秘的面具,不同的是,一边皆是裹着暗金色黑袍,戴着地府之中,转轮王,楚江王,牛头马面,崔判官的面具。

另一边则是戴着东华帝君,剑仙,风伯雨师,玄武星君面具,裹着白金色袍子。

五对五的大战,一触即发。

崔判官先输了一阵之后。

另外四人爆发出崔判官完全无法比拟的力量,与天庭的后四位有来有往,最终还是地府胜了。

暗中里的苏妲己颇有些吃惊。

看来自己的夫君真是是有些本事,毕竟从他的地步,想要将四位超凡境初期的人类,在短短数月里提升到入门境,可是说绝无可能。

但夏广不仅做到了,而且那转轮王,楚江王,牛头马面至少是已经寻到了自己的道,远非一般的入门境。

他...是如何做到的?

苏妲己有些好奇,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看来夏广真的是很关心自己,否则没有自己的帮助,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她并不准备食言,保留了自己太上的面具,但同时也赐予了自己那几位提线木偶生命,即东华帝君,剑仙,风伯雨师,玄武星君这五名天庭的最高级干部。

如同洒下的种子,只是为了这个江湖能有些乐趣。

江湖,一方独大永远不会长久,只有百花争鸣,才会有意义。

人的潜力,只限于红尘之境么?

在这封锁的世界里。

也许哪位热血的少年,又会负着长剑,崛起于微末之中,道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后问道苍天。

低武,高武,有了先行者,总会有人跟上脚步。

这样的江湖,才有意思,不是么?

无论是地府的转轮王,楚江王,牛头马面,还是天庭的东华帝君,风伯雨师等等,他们的力量来源虽然不足为外人道,但他们的存在,必然如同先行者的燎原之火,将会带动更多人。

只不过君临天下的神武王,以及神秘而无人知晓真实身份的天庭创始人太上,终究会成为这交替时代里,永远流传下去的神话。

在初秋时候。

一辆马车幽幽停在了山脚,漫天红枫的叶子,如时起时停的雨。

留着胡渣的男人勒住缰绳,看着不远处山谷的小道,蜿蜒而来。

他看的不是路,他看的是路上的人。

这条山路此时还没有人。

但他相信,也许下一分钟,自己的妻子就会出现。

突然,他露出了笑,因为他等的人来了。

不远处,那道裹着红纱的倩影,抱着一个女孩,又牵着个男孩,而男孩又欠着个小女孩。

四人从小道的尽头向这里而来。

这等待的男人,正是夏广。

他心里暖暖的,虽然惊讶于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到一岁就能走路,但更多的则是幸福。

长生富贵非我愿。

如此人间,良辰美景...多好。

神武王站起了身,此时他不过是个迎接着妻子儿女回家的丈夫,一个心系着人间的普通人。

“妲己,没受委屈吧?”

夏广将三个孩子一个个抱着,逗了会,才侧头看着正笑笑着的苏妲己。

王妃摇摇头:“开始我挺害怕的,可是后来...那群人对我却很好,为首的那个真的太好笑了,说只是和你闹着玩,让我就当是换个地方住两天。”

“怎么好笑?”夏广看着怀里粉嫩的女孩,女孩正眨巴着眼看着他,脸模样依稀和他有几分相似,长大后看来未必能算是美人了。

“就是穿着奇怪的衣服,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看起来像个猴子,太有趣了。”苏妲己捂着嘴,默默地对那位远在岛上躲避概念长河涨潮的师弟,进行了神补刀。

“他人呢?”夏广问。

“既然输了,他觉得没意思,说是要回去啦。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妲己道。

夏广点了点头,这泼猴真是够皮的,所幸没有对自己的妻儿有伤害,否则他就是在午夜时分掀起棺材板儿,也要去问问。

“孩子有名字了吗?”

“没呢,等着你起呢。这位是哥哥,你怀里抱着的是老三。”

夏广看了看男孩,男孩也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然后傲然问了句:“你就是我爹吗?”

夏广:...

这孩子怎么这么早熟。

是不是自己的基因有些变化,影响了孩子的正常发育呢?

想到妻子在外,如今归来,他的心境也是从失去的焦急痛苦,到如今的放松释然,算是涅槃。

“男孩叫夏涅吧。”

苏妲己笑笑:“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夏广又看了看自己儿子牵着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如同深邃的黑宝石。

小女孩正盯着他,而夏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即如果自己不看她,她就会生气,甚至...暴躁,发狂,毁灭一切?

“叫夏树好不好?”

他温和的问自己的女儿。

那大眼睛女孩“昂”的一声,表示你说啥就是啥,你是爹,你说了算。

最后,夏广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儿。

似乎和她的哥哥姐姐不同,这个小女儿长睫毛,很害羞,即便睁开眼,也像是闭着。

每当自己看她,她都会侧过头去,就是不和自己进行任何视线上的对碰。

“喂,小姑娘,你叫夏羞羞好不好?”

小女儿不说话,在神武王怀里转了个身,把背对着自己的父亲。

真是名副其实。

一家人其乐融融,夏广将孩子们一一抱上车,妲己在温暖车厢里接过。

坐定了,一扬马鞭,轮毂碾压过满地枫叶,向着远处的家。

而马车才离去,一个白衣英俊的男子则是露出痛苦之色,他身后的老者却是拍了拍他肩膀,“暮儿,回去吧。她和你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让你悄悄下山,我回去后已经要被老祖骂了。”

“三叔...妲己...”

“她是王妃,再不是你当年曾经恋着的少女了。三叔劝你一句,前几日的天庭地府之战,我去看过。”

“三叔,他们实力如何,可是每一个人都能与老祖实力相仿?”

老者苦笑起来,却是没有说,为了不打击面前少年的积极性,他说了句“差不多吧”。

那白衣英俊男子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坚毅:“回去吧,三叔,终有一日,我会打败你,打败四叔,也打败老祖,再下山。”

他看着那已成了黑点的马车,只觉心在慢慢被撕碎,再看了一眼,才猛然转身,手掌握紧了腰间的长剑,“走吧。”

39.龙脉(第三更)

春去秋来。

天子当政,太后满头青丝也生出了第一根银发。

皇姐成了前任黑天子,新任的则是一名与天子同辈的孩子,名为夏御,这孩子少了夏汤那种拼死的觉悟,但却多了稳重,用双刀,算是随着皇姐了。

摘下了面具,夏洁洁终于从阴影里走出。

随着神武王前往江南。

江南暖,烟雨重楼。

北地的寒冰无法掠到此处,而怪异的圈子则是在归于宁静。

一来是地图的完善,二来是夏雨雪始终在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夏广可以想象,那位小侄女儿已经成了怪物。

她降服怪异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成为更大的怪异。

一晃十年,都是未曾再见一面。

夏羞羞出落成了大姑娘,只是带着黑纱的头饰,遮着面容,害羞的厉害。

每当有人看向她时,她总会捏紧拳头,一副要去把那个人掐死的模样。

夏树没事喜欢蹲在角落里,研究者花花草草,可是她却总喜欢别人看她的背影。

如果没人看着,她就会生出毁灭一切的念头。

夏涅是个男孩子,大大咧咧,除了生命力顽强一点点之外,也没什么优点了。

他曾经悄悄跳过崖,悄悄在水底待了一天一夜,又悄悄躲到壁炉里,任由火烧,然后就开始苦恼自己为什么不死?

这样和别的小朋友不同,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这事情成了他自卑的小秘密,甚至不敢告诉父母,生怕被人看不起。

连死都是死不了,那还算个人吗?

所以...

神武王也有烦恼。

那就是这三个孩子太内向。

夏羞羞害羞,夏树安静,夏涅自卑,都不喜欢和私塾或是武馆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有些孤僻。

夏广也不会教育孩子,只能由着妲己和皇姐来。

三人带着三个孩子,在江南并非最雍容华贵,但却绝对是最别致雅趣的湖心小岛上的府邸里住着,侍女不过四五人。

老仆人也有一位,不过却是住在湖心岛对岸的小码头里,是天天接送孩子去城里上学的。

垂钓时分,夏洁洁拎着装鱼的桶,夏广卷着裤脚,扛着钓竿,苏妲己带着三个孩子,远远看着。

然而三个孩子却耐不住寂寞。

很快,夏树就蹲到树旁看树去了,夏羞羞看着她的背影,以维持住某种奇妙的平衡,夏涅则是一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却在某一日,被一封传递而来的书信打破了。

书信是阴影皇庭传来的。

内容简单,让夏洁洁要么回归长安,坐镇皇庭,要么去往龙脉。

这是历代黑天子的宿命,无法更替。

天空碧蓝。

湖水如明镜。

那一点点缀在明镜之上的岛屿,别致的小庄子里。

夏洁洁正拿着那一封信。

未成婚,但多了些成熟气质的皇姐在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知性的。

可是她猛然一拍桌子,知性就消失了:“我不去!”

夏涅看着他并不反感的义母发火了,立刻跑出去,扯着嗓子喊道:“爹,干妈找你!”

三个孩子里,夏洁洁挑了个男孩当义子,如此也算是有个小小的寄托。

很快,夏广来了,目光一撇就看到了皇姐手上拿着的信封。

信纸褶皱着,被细长的手指夹着,无力垂在一边,夏洁洁满脸的憋屈。

曾经的神武王,现在的闲人拿过那信看了看,轻轻笑了笑,随意将那信纸捏成一团,往后丢去,信纸在半空就被火焰直接吞噬,落地已成灰。

“别管这件事了。”

第二晚。

戴着楚江王面具的黑袍男人乘风而来,月色里向那负手而立、渔夫打扮的男人单膝跪下,喊了声:“王爷。”

夏广笑道:“我不当王爷很多年了。”

楚江王愣了愣,以更恭敬、更低沉的声音喊道:“主上。”

“听说你前几天又灭了一个门派,鸡犬不留?”

楚江王一愣,然后低沉道:“那家的狗兔崽子,竟然当街说主上坏话。”

“说什么。”

淡淡的声音问着。

楚江王道:“他说主上很多年未曾出手,肯定是不行了,现在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已经不是主上的时代了。”

夏广一愣,还特么有这么无聊的人?

楚江王道:“属下的一位门徒恰在那里,听不过去,就让那小兔崽子自己扇自己耳光,但那小兔崽子仗着家里还有些势力,竟然叫来了长辈,逼退了属下的那位门徒。如此这仇就接下了,属下...心气不顺,定要顺了这口气,才能让我的道不受损害。

所以,只能灭他满门,鸡犬不留。”

楚江王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八个字,但却没有任何的血煞之气散发出来。

那流淌近乎液态的红芒,紧紧束缚在他周身,萦绕着,却是不敢在面前这渔夫打扮的男人面前放肆。

可是一旦释放开来,意志稍有些薄弱的人,都会立刻跪下。

楚江王的地狱里,有三样东西,寒冰,血煞,还有剑气。

但从没人知道他所追求的道是什么。

即便牛头马面,甚至那位转轮王也是不知道。

夏广道:“如今是和平年代,江湖需要修生养息,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口舌纠纷,就杀人满门。”

楚江王沉声道:“如果不辱没主上,便是杀了我地府中人,属下也不过是血债血偿,不会多杀。可是若是有人说了主上坏话,绝户一个不留。”

夏广摇摇头,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去责备自己下属,“今天叫你来,是要你帮做一件事。”

“主上请吩咐。”

“我大周龙脉所在你可知晓?”

楚江王一愣,然后道:“属下会去调查。只是...这大周神秘的龙脉,从来只见人进,不见人出,便是在大周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哪位前辈出来,施与援手。”

楚江王这一说,夏广也是皱起了眉头。

他是局中人,都是一路碾压,所以到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想想,这龙脉却是一直只有耳闻,却从未见过,甚至连他也不知道龙脉所在。

略作思索,夏广吩咐道:“你先去皇宫传信,告诉阴影皇庭那位现任的黑天子,就说夏洁洁不会回去。

至于龙脉所在,我之后会传信告知你,现任黑天子肯定做不了主,到时候,还麻烦你再辛苦去一次龙脉,告诉我的那些先辈们,转达同样的话就可以。”

楚江王恭敬道:“属下遵命。”

夏广道:“对了,那些人毕竟名义上可是我爷爷辈,甚至是祖宗辈,人...就别杀了。”

楚江王一愣,苦笑道:“属下自然不敢动手。”

“若是他们辱骂我呢?”

夏广笑道。

楚江王愣住了,一时有些踌躇。

夏广替他回答了:“那就用你最强的一剑,给他们答案吧,留一道剑痕就可以了。”

“是!”

楚江王很快踏水离去,以他境界,来往湖心,根本不需撑舟。

次日早晨。

一家六口围在桌上,持着简单的早餐,很快老仆人撑舟而来,夏涅,夏树,夏羞羞今天要去私塾读书,便是匆忙的道别了。

夏广看着皇姐直接问:“夏洁洁,你知道我大周龙脉在哪里吗?”

皇姐:“当然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让人去转告那些老祖宗,说你不过去了,算是请假吧。”

皇姐憋了半天,瞪着眼却不说话。

“怎么了?”

“我...我说不出来。”

皇姐傻眼了,“我明明知道在哪儿,可是却表达不出来...”

夏广一愣,随即眼神变得阴郁起来。

40.一颗头颅(第四更)

“说说吧,为什么又打架?”夏广看着自家低头的两个女儿,“看看你们大哥多好,从不动手。”

“爹,这事儿不能怪我,同学们都不看我...我难受。”

夏树轻声道。

夏广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头,看向小女儿,“羞羞,你呢?”

夏羞羞气愤道:“居然有两个同学和我进行视线上的接触,我...我很生气。我想掐死他们。”

“小树,小羞,爹和你们说,这...”

夏广想措辞说心理有些问题,但是怕伤害到女儿,硬是没说出口,想了想,他先正色看向小女儿。

小女儿穿着黑色小裙子,长睫毛,颇深的齐刘海,双手紧握着交叉在腰前,双腿也是有些局促地叠在一起,感受到父亲看来的目光,她急忙别开头。

“怎么,我也不能看你吗?小时候,喂你吃饭不知道喂了多少次。”

夏羞羞低着头,就是不看夏广,然后小声嘀咕一句:“爹,你别逼我打你。”

夏广:...

“爹,看我看我快看我。”

另一边,夏树裹着米色长款衣衫,瞪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可爱羊角辫,戴着个俏皮的小帽子,小帽子上装饰着两个红色大眼睛。

夏广看向自家大女儿,后者顿时露出像是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的笑容。

果然...

家里日常的相处模式,就是拉着夏树一直聊天,任由羞羞在一边,当她不存在,谁都不要理睬她。

这时,夏涅蹑手蹑脚从屋外走过。

“儿子,你衣服呢?”夏广眼睛好,一眼看到自家大儿子上衣又没了。

“我...我最近在练金刚不坏神功,所以在锻炼的时候,被勾破了,就脱掉了。”夏涅小声道。

夏广一愣:“谁教你?”

“街上...有个老头说看我天赋异禀,一本金刚不坏神功便宜卖我,就三文钱,我觉得便宜,就买了。”夏涅小声道。

趁着夏广发呆的时候,夏涅道:“我找干妈去了。”

便在这时,夏广忽有所感,抬起了头,天空一只白鹰飞来,落在了院落中央的石桌上。

“哇,是小动物。”夏树立刻跑过去了,夏羞羞也是瑟缩在姐姐身后,跟着过去了,时不时小心地从夏树肩后探头,看着桌上的白鹰。

白鹰黑爪上缠绕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夏广直接取下,走到一边,展开。

是凌绝户的传信。

自从夏广发现无法从皇姐口中问出龙脉所在地后,就直接令凌绝户去通知大周和阴影皇庭,然后直接返回。

此时凌绝户传信给自己做什么?

怀着疑问,夏广仔细查阅着信上内容。

内容也很简单。

凌绝户说他返回途中遇到怪物袭击,那怪物生有鳞片,还长着独角,力量强大,速度尤其之快,可以说是达到了超凡境初期。

他已经将那怪物的头颅割了,七日后就回来。

“鳞片独角怪物?什么玩意?”

夏广自喃着,如果凌绝户只是红尘境的人,怕是怎么都会死了,而这怪物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传令完之后。

大周不可能有这等实力。

那么...

是因为龙脉的原因?

或是天庭所为?

正沉思着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两个女儿愤怒的声音。

“这个小动物不吃蔬菜!她不听话!”夏树手上拿着不知何处来的菜叶子,愤怒地喊着。

“嗯嗯。”夏羞羞助阵。

夏广解释道:“这是鹰,它喜欢吃肉。”

夏树瞪着大眼睛道:“可是,妲己妈妈说了,不能只吃肉,还要吃蔬菜。”

夏羞羞躲在姐姐身后,探查半个脑袋继续助阵:“嗯,说滴对。”

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刘海也跟着晃动着,把眼睛都遮了起来,小声道:“不如...我掐死它吧。”

夏树提出了另一个看法:“它不听话,不如煮死它吧?”

夏广:...

啪啪。

两个女儿头上各自鼓起了一个包。

看着两个女儿委屈的模样,夏广丢开纸条,上前搂住她们的肩,拥入怀中道:“女孩子,不要天天把死字挂在嘴上,你们是我的女儿,爹希望你们平平安安。”

“爹,可是我感觉自己不正常,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夏树嘀咕着。

“嗯嗯。”夏羞羞继续助攻。

夏广搂紧了自己的两个小可爱,安慰道:“胡说,你们都是最正常的小孩,只是比别家的孩子有个性,爹为你们感到骄傲。”

“真的吗?”夏树眼睛亮了起来,猛然抬头,戴着的小帽子上两颗血红眼睛也扬了起来。

夏羞羞刘海垂了下去。

“当然。”

夏广体会着作为父亲的快乐。

与女儿和儿子相处,看着他们从一点点开始长高,长大,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而难以割舍的亲情就在其中慢慢滋生出来。

对于儿女的兴趣,他也是由其自己选择,而不是生硬地将自己所想的强加在他们身上。

比如,三个孩子在还小的时候,他就拿出了三本被他改良过的极品功法放在他们面前。

然而三个孩子却是都露出嫌弃的模样,都不想学。

到了七岁,夏广再一次拿出了功法,希望孩子们先修内功,同时兼学记忆类功法,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都可以挑选。

但是孩子们依然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看来,孩子们都不喜欢战斗,都是向往和平。

虽然平时里会耍耍小脾气,和同学们小打小闹,甚至把生啊死的挂在嘴上,可实际上都是乖孩子啊。

不过,夏涅最近似乎迷上了外功,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到时候他也可以保护两个妹妹。

夏广寻思着,什么时候自己先点拨下儿子,然后让地府的那些见惯了江湖黑暗的森罗们,带带他。

想着的时候,皇姐已经跑来喊吃饭了。

三人离开小院,而那只瑟缩的白鹰这才展翅飞走了。

七日后。

戴着楚江王面具的凌绝户回来了。

两人依然是在这湖心岛的后院浅滩见面。

“主上,这就是那怪物的头颅,属下见识浅薄,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凌绝户小心地打开了白布包袱。

包袱分几层,外面还看着白色,里面则全是血污,待到完全打开时,则显出其中的头颅。

夏广皱起了眉,凌绝户则是呆住了。

因为,包袱里裹着的,竟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人头。

没有鳞片,也没有角!

41.再入刀神墓穴

随后几天。

皇姐高烧,无论哪里的神医都看不出半点端倪。

妲己体贴的从后搂住自家夫君,“想去就去吧,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待到春暖时。

夏广取了新铸的画戟,背着皇姐,任由其随着冥冥中的指引,前往龙脉所在的北方。

他这一次是真的怒了。

远超凡人之境的他,即便只是从禁忌之都取回了像境的实力,也是可以在云层上飞行的。

飞行远比行走快的多。

几番调整,几番转向,夏广终于落在了一个青山绿水的峡谷里。

皇姐迷迷糊糊地,只能感受到龙脉就在这附近,但具体位置却是说不出来。

那张绝美的鹅蛋脸儿,虚弱而桃红,像是醉酒的模样。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让我过去...但是他们让你不要来。”皇姐开口。

“好。”夏广放下皇姐,同时直接取回了玉境的力量。

在这一方世界,玉境大能若是不还能解决这种事,他也可以不用活了。

皇姐转身道别,似乎预感到此番前去,可能不会回来,但是那召唤她的声音,却是如此的亲近,令她心生向往。

夏广微笑着,像是送别之人,向着夏洁洁点点头。

皇姐也露出一个不舍的微笑,深一步浅一步,几个绕弯,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夏广闭上眼,方圆万里,莫不在他意识笼罩之下。

果然,皇姐走到某处,气息就直接消失全无。

夏广冷笑一声,画戟提起,下一刻身子就出现在了某个峡谷的溪流之前,他可不会蠢到认为皇姐落水了。

只是手一抬,前方空间全部封锁。

封锁的空间里,还有一点拇指大的白色未曾合起。

“果然是夹层空间。”

夏广也不多想,手指直接伸入了面前空气中那白点里,捅了捅,整个身子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挤入。

然而...

夹层空间里的一切,却远远不向他想得那样。

甚至,还有一丝熟悉。

如是雨林,湿气还在弥漫,郁郁葱葱的绿,令人眼前尘埃皆是洗去,可那种深邃的色泽,又透出一股远古的荒凉。

皇姐就在眼前,只是趴在一块五彩斑斓的巨石上,像是沉睡了。

满地的鳞片龙角尸体,堆积如山。

一口深井。

井边坐着一个白衣女人,披头散发,长有三千丈,遮蔽脸庞让人不得见。

这里...

居然是夏广年幼时曾来过的...刀神墓穴。

“龙脉早被真龙污染,你大周的先辈们,都是在以气运之力进行镇压,所以出不来。”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开口了。

她的声音意外的很甜。

“但人毕竟是人,镇压不了真龙,反倒是处于污染状态,于是...许多无知的山间迷路之旅人,被吸引而去,成了龙妖。

它们越来越强大,在这封锁的世界,遗忘的国度里,真龙的镇压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因为大周已经没有了气运,全是靠你一手托着。

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真龙吞噬了你大周历代先祖,但却还差那么一点,所以才会召唤你皇姐过来。”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慢慢解释着。

“那你又是谁?”

夏广听过这井里女人的传闻,当时夏惇可是害怕的紧,说这女人关着她,却不杀他,后来跑的时候也是飞快,然而他却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或者说女鬼。

“主上,不要把我想成鬼那种低级生物。”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幽幽开口道:“形势紧迫,我这才出来。当年,您让谁也不可以叫醒您,就当您已经死去了,而我被挑选为您的守墓人,我肩负着让你继续沉睡,以及...在某个时刻叫醒您的使命。

我知道您回来,这些龙妖,还有真龙,我嫌碍事,就直接吞了龙脉,杀光了它们,以免再浪费您的精力。”

“你是谁?”夏广又问了一句。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似乎是在笑,“陪着您在人间的时候,我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很多姓氏,但是使用最久的名字...”

她似乎在回想,然后定神道:“我姓夏,随着您的,单名一个月字,从前也姓过蛇,姓过江南,都是您赐予的名。”

“夏月?”

夏广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名字,忽然他生出一种古怪情绪。

因为虽然大周皇朝建立才延绵数百年,但是夏家的历史却是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而在自己可以看到的史书,或者说是族谱,传说里。

那密密麻麻,复杂之极的谱系上,最上的一个名字,就是...夏月!!

“不错,这一系是我创下的,如果按照人间的辈分,我可是主上您的先祖了。”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道。

“我...究竟是谁?”

夏广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该当不曾说谎,因为他现在已经臻至玉境,却还是完全看清这女人的深浅。

无知的凡人拿着蜡烛,照亮了周边数米,皆是黑暗。

而即便是太阳,也不过是照亮了更多范围,也...照出了更大范围的黑暗。

如果说从前自己是拿着蜡烛,现在是成了太阳。

那么,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黑暗本身。

三千丈长发的女人双手抓着额前,如同撕开画皮一般,将那惨白的面庞撕开。

皮消失了,里面则是一个矮的多的女孩,头发极长,小辫子从一边肩头垂落,方便逗猫,她露出了笑:“主上想知道自己是谁,只需要进入那边的坟墓,就可以知道了。需要小月解释什么呢?”

“那你...为何要叫醒我?”

夏月道:“事出突然,小月本以为是永别了,但是那里爆发了,引起了一系列的混乱,各处高维河流开始涨潮,那些涨潮是不会消散的。

主上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如果毁灭将至,小月必须提前叫醒您。”

“那里...是哪里?”夏广不依不饶地问着。

夏月温和道:“可能是您的家乡。”

“主上,可有未了心愿?”

夏广点了点头...

他心愿自然还很多,一世凡尘,之后在上诸天却斩灭神佛。

但是神佛,比起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喊着自己主上的女孩来说,却是...微不足道。

夏月道:“没关系的主上,您这一世的妻子很强大,她会照看好一切,她也会明白一切。”

“妲己?”

“去墓穴里吧,那里有您想知道的一切。”

林风穿行,一时间,夏广有些恍惚,只觉红尘一梦,如今似乎是要到醒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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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会加快结束。

敬请期待第三卷:终极不可名状的打怪升级之路。

42.新的开始

踏入刀神墓穴之中。

强劲的刀风,依然和第一次涉足此间般,犹如万般凌迟,割着脸庞。

夏广往前大步迈出,身形没入那看似有些坍圮的灰白墓门后。

万般刀风强烈至极,踏入者的身体灵魂犹如涅槃般,瞬间消散,又瞬间复苏,就如眨了眨眼,闭眼时,一切黑暗,睁开,却又还在眼前。

轻轻一声叹息,带着自嘲般的话“不过是褪下的壳,竟然因为这点事儿就吵醒我,实在是...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些事。”

下一刻。

一个响指,在黑暗里响起。

遵循着夏广凡尘俗世因果线上,一切的恶果,一切的恶因,尽是归于死亡。

白鹭神州,妖魔之界,瞬间分崩离析,而那些土地上的一切存在,甚至幕后,也是归于虚无。

天道哪怕并无人类的情感畏惧,但依然是将无穷的运势投向了这片土地上。

夏雨雪猛然抬起头,似有所感,她忽然觉得无论长乐府,还是三魂七魄所融合的怪异,已经真正化成了她的一部分。

就如同某些至高的存在,给她的礼物。

太后看着铜镜,发丝之间的银丝已经全黑,原本需要保养的面容,此时竟然嫩如婴儿。

地府二十八森罗忽是惊觉了什么,同时单膝跪地,向着天空,同时,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们体内生出,境界在飞快的提升,同时一股守护这个世界的信念也随着力量生出。

“主上...”

苏妲己正逗着三个孩子,感受到这股气势。

她忽地一惊,随后露出了笑:“你们的父亲苏醒了。”

“那爹还会回来吗?”

夏涅问。

“不会了。”苏妲己摇摇头,“但你们以后可以去找他,毕竟你们可是我与他的儿女。”

皇姐未曾苏醒。

作为与夏广一胎所生的女人,她的身上显然也藏了不少秘密。

夏广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准备深究。因为...他与她注定了还有羁绊,这会给无趣的人间生活带来许多乐趣。

“这一世既然解决了,那么是时候走了。”

随即。

黑暗里没了声音,也没了夏广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在某个未知之处,传来咀嚼声。

七重绝对维度的长河的涨潮开始缓缓退去,被困在岛上的终极生物们,开始缓缓走出。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里,响起幽幽的声音“无因...”

维度的混乱,终归于平静。

又是许久。

识海的大门,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紧紧关闭,即便门缝也不透出半点光亮。

门外的黑暗里,一道影子忽然出现,口中喃喃自语着:“虽然沉睡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给我了一点惊喜。”

他手掌贴在识海入口。

门却不再打开,因为这里本就是只有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嗯?”

这黑影似乎皱了皱眉。

下一刻。

轰然一声,这概念的巨门便是粉碎,五彩斑斓的碎片,漫天都是,而每一个碎片之中,都闪烁过诸多瞬生瞬灭的画面。

“看来我果然是人。”

黑影粗暴地将门轰碎,然后踏上了漆黑的沙滩,随后又收敛力量,直接进入了纯白的识海。

识海里,那三个透明泡沫依然还存在着,其中依然是荒原,玉米田,还有风雪长道。

黑影静静浮起在泡沫之前。

“唔...竟然是平行宇宙的身份吗?真有趣。不过沉睡了一次,竟然可以取得如此之多的新坐标,真不枉我费劲千辛万苦封印自己。

只可惜这连记忆都封印的契机实在太过困难,下一次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纯白的光亮里,印出一张面孔。

这黑影,竟然是夏广。

只是,如今他已不是神武王。

他只是个孤独的,从无因深渊里爬出来,明明不该拥有感情和寂寞的情绪,但却是偏偏拥有了的不知是何存在。

他想着融入这个世界,但是没有哪个世界的存在不惧怕他。

万千宇宙的天道不过是时空珠帘上的一颗颗明珠,而那位容纳着这无限宇宙,甚至包容着无数长河,以及维度的存在,才勉强能够与他并肩。

也只有这存在,他才勉为其难地承认是道。

何谓无因?

万物皆有源头,宇宙的最初亦有着源头。

源头追溯到终极的起点,依然还是源头。

混沌也有因,死亡也有,梦境也有,甚至概念也有。

但,那不过是这无穷之中,无论强大还是弱小存在们所无法理解的。

无因。

没有任何起始,也没有任何终结。

一切存在在无因面前,都没有差别。

所以,一切存在在无因面前,都可以被吞噬。

无因不是虚无,不是混沌。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和无因里的他最靠近,哪么就是那位唯一的天道,以及驳论生命了。

至高的存在,与不可能的存在...

才会距离他稍稍近一点。

只不过这距离,却也是极远啊。

他的气息被这无穷宇宙,万般维度的存在记住了,以至于,他所到之处,皆是和平而安宁。

这世界恶意地躲着他,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真容。

他只有想尽办法,才能去获得一点点的乐趣。

所幸,借着某个契机,他封印了自己,再醒来时,自己那股“万物退散”的气息竟然消失了。

终于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他不禁感慨当年还是太年轻了,年轻的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美味,都可以任由他吃,所以他也放开了吃。

直到...他发现这些美味居然会躲猫猫,居然会逃跑。

果然,年轻人太浮躁了,非要付出了代价,才能痛定思痛。

他虽然无敌,但却不是万般事物都精通,尤其不擅长躲猫猫的游戏,那些美味不知躲到哪些角落里,他就是再也找不到。

而与生俱来的恐怖气息,令他无法融入任何世界,去体会普通人的生活。

但...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夏广露出了微笑。

轮回台,他是去不了的,除非那唯一天道帮助,否则六道轮回的转轮必然因他的进入而崩碎。

可是现在...

即便无需唯一天道帮忙,他也似乎已经有了新的去处。

手一挥。

识海之中,那隐藏起来的泡沫忽然都浮现出来。

一眼看去,哪里还是最初的三个泡沫。

这样的漂浮数以万计,再往远方,更是不计其数。

而每一个泡沫之中,都是另一个宇宙的夏广。

他露出了笑,仔细挑选了一番,忽的身形闪烁,消失在某个泡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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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暂时每天两更(每更3000字+),早上八点一更,晚上八点一更,准时无误。

等节奏稳下来了,再爆发(???_??)?。

1.五百两买一个兴致

亮黑金属的轮毂转动着,碾碎叶子。

不时咔擦响着的清脆声音,传入耳中。

马车里的少年猛地身子一颤,仿是大梦初醒。

夏广深吸一口气,睁眼时一双眸子已是清明,随手掀开碎花帘子,马车外是一片灿金色的林子,很快车子就入了条古道,两畔枯草凄凄。

道中皆是无人扫的各色叶子,而路边随意可见经过的侠客,见到这马车时,便是恭敬闪开。

因为马车上刻着“皇莆”两字。

咕噜噜...

车夫扬鞭驾马的声音从前传来。

那是一位叫老黄的仆人,跟了自己足足八年了,虽然生了张有些容易惹是生非的阴狠脸庞,但为人却是谨小慎微的很,很能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看到的,听到的,他总是很容易能够咽到肚子里。

马车入了古道的尽头,便是看到满地的青石板砖,板砖很大,每一块足有婴儿浴盆大小,长条状,有些天然的凹凸,砖上褶皱,砖间缝隙,零零散散生着浓淡不一的苔藓。

正在盘查的城门守卫似乎认识这马车,也不检查,很快让开,任由这车子驶入了城中。

入了城,人声便有些响了起来。

古趣的屋舍外,孩子们摇着拨浪鼓正相互追逐,推着小车的贩子大声吆喝着,男子们在街道上匆匆而行,或是去农田收割,或是去武馆求艺,或是干其他活计。

入门派,世家?那是不指望的。

桥头边抽着旱烟的老人皱纹如枯藤,眯眼带着鱼尾纹,一口呛着一口的烟雾里,看着江南繁华的车水马龙。

靓丽绸缎衣衫,或是粗布衣服的水乡女子也是抛头露面儿,作了这水墨画里的一道风景。

青楼传来管弦丝竹,拱桥之上俯瞰,却见湖畔游船如织,虽然没了莲子荷花,但初秋的西子湖也是极美的。

“少爷,到了。”马车外传来老黄的有些娘的声音。

马车停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码头前。

而待缆在码头上的桃花画舫里,一个穿着红艳衣衫的老鸨正招呼着:“广公子,雪儿姑娘等您很久了,酒菜一应齐全。”

夏广深吸一口气,刚刚融入这具躯体里,他还在细细消化着诸多的回忆。

这显然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通过识海的泡沫...果然能够到达这里。

他唇边勾起了一些弧度。

似乎是挺有趣的开始。

自己穿入这个世界时,是逆着时间线回溯到了某个点。

而现在,自己的名字居然叫皇莆广,是皇莆世家的公子。

但自己并非是真正的皇莆广。

说来其实也不复杂。

真正的皇莆广乃是皇莆世家家主皇莆念,在江湖闯荡期间与一名侠女所生的孩子。

后来皇莆念返回家族后,为了争夺家主之位,而与另一个大势力的女子联姻,而那侠女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隐居了起来。

直到十年前,皇莆念得到了那侠女的消息,才派了两名心腹前去寻她。

只可惜,当两名心腹赶到时,那侠女已经奄奄一息,两人只救下了小公子。

然而,半路,却还是遭人下毒,那小公子直接一命呜呼。

两名仆人曾下过军令状,不敢空手返回,恰好见到了一个与小公子年龄相仿的难民,于是两人一合计,便是狸猫换太子,将那小孩换上衣衫,送回皇莆世家,只说就是小公子。

而这难民的就是如今的夏广。

这小公子入了府邸,也不好好练武,如土包子进了城,整天花天酒地,沉迷玩乐,追那慕容家的千金慕容雪,然而人家是天之骄女,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完全不搭理他。

于是他便是勤奋苦练了几日,希望能被刮目相看,可又缺乏毅力,被另一位慕容雪的追求着轻易打败,然后便是彻底的荒废了,就此沉迷于烟花柳巷。

幸而皇莆家家主对这位儿子心怀愧疚,也就由得他去了。

江南的世家里,皇莆说第二,没哪家敢称第一。

财力势力,都能支撑起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的花销。

但,皇莆广终究苦闷。

近些日子,难得画舫里来了个叫雪儿的姑娘接客,他想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慕容雪,同样的冰冷,同样的生人不近,但是这位姑娘显然只要肯花银子开路,就可以得到了。

于是,皇莆广悄悄的就来了这西子湖,算是私会,也是要在画舫里夺走她的红丸。

“广公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让美人久等呐。”

红艳衣衫的老鸨凑到马车边,挤着笑脸,这公子出手大方,她也不能不上道儿,强拖着雪儿过来,反正终究是要接客的姑娘,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位出手阔绰的公子,以后还愁没人给她撑场子?

坐在马车前面的老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就是随意的将红柄马鞭放在脚旁,坐着休息。

但,夏广并没有下车。

因为他已不是原来的皇莆广。

何况,他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自己居然是失忆的状态,这种因为外在创伤而导致的失忆想要恢复,对于他来说,实在不要太简单。

何况,当他进入这个世界时,是逆着时间线而来的。

换句话说,未来所有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曾经会发生的事情,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十年前。

正是前朝余孽复辟成功,大周皇宫被大火付之一炬的时候。

自己还是夏治的弟弟,只不过这一世,夏治还没当得上皇帝,也没有把兄弟姐妹屠戮而空。

十年前,死的依然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父皇与母后。

至于那一次前朝复辟的京城屠戮,究竟死了多少人,还活着多少,却是看的不真切,夏广也没兴趣去了解。

他只记得,自己是被夏洁洁抱着逃出宫的,后来为了引开追兵,夏洁洁就和自己走散了,自己遭受刺激太大,竟然失忆了,然后又恰好被这皇莆家的两名仆人,冒充小公子给带回了江南。

真是曲折的身世。

只是这个时空的自己,似乎很废物,明明背负着血海深仇,无论是大周的仇,还是这皇莆广母亲的仇,都值得他去仔细调查,去忍辱负重,去努力积蓄,然后崛起,再去快意恩仇。

可惜,他却什么都不做...只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

只是个追求女人追不到,就心灰意冷,浪里浪荡,胡混日子的废物。

画舫里,那位雪儿姑娘面容姣好,穿着火辣的露肩裙,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画舫的锦绣织毯上,有些不安。

她咬着唇,面前的酒杯里早已放了微量助兴的药,这位皇莆世家小公子的名声,她也早有耳闻,算不得好。

但总归...不是个粗人,或是只有铜臭的商人吧。

她已经做好了献出自己红丸,枕着这小公子的手臂,搂着他共赴鱼水之欢,任由其品尝一点朱唇的准备了,只是心中悲苦,也是有的,可是沦落风尘里的女子,又有谁能选择呢?

然后。

这位雪儿姑娘忽然听到了那广公子的一句话。

“赎身多少钱?”

老鸨一愣,然后还是给出了市场价:“五百两。”

雪儿惊住了,从画舫里探出头,看到那马车掀开帘子后一张温和笑着的脸庞,以及五张甩出的银票。

老鸨笨拙而略微肥胖的身子,立刻扑着,抢了起来。

赚了,是真赚了。

首夜的钱,加上赎身的钱,真的是赚了。

老鸨心里狂喜,而雪儿也是呆住了。

这些大世家的公子哥儿,都是这么不把钱当回事的嘛?还是说...他真的喜欢自己?可是明明没有那么多深入的交流和接触,也没有什么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是些逢场作戏的东西而已,怎么会?

应该是要把自己娶回去做个小妾吧?

雪儿姑娘忽然明白了,一时间也没那么多开心了,但总归比停留风尘要好。

她刚要起身,小码头外,却忽的传来扬鞭的惊雷之响,两匹黄鬃马拉着皇莆家的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去的远了,没入了秋叶漫天的金黄里。

老黄第一次觉得没看透自家公子,他阴柔的面容显出些诧异,想了半天,还是扭头小声提醒道:“公子,家里可没人跟过来,老仆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车厢里依然沉默着。

“那姑娘,公子不要啦?”老黄看不明白,五百两银子对于公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开销,他又问了一次。

车厢里传来淡然的声音:“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五百两买一个兴致...呵呵,老黄,有酒吗?”

老仆人一愣,他忽的猜测公子可能是又想起了那位慕容家的天女,那位有着天才剑客之名的绝世美人,慕容雪。

这位烟花柳巷的雪儿姑娘也不过是公子寻来的替代品,用来发泄而已。

公子受辱太深,藏得太深,花天酒地里未尝没有深深的自卑。

如果大周不曾灭亡,如果老仆还能持剑,公子岂会如此受辱!!.

显然也是藏着秘密的老仆人轻叹一声,然后挤出些笑,“美酒自然是常常备着,公子稍等,老黄这就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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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慕容雪

“这什么娘儿们喝的酒,老黄,没想到你口味这么清淡?这么娘的嘛?啊?”

夏广抱怨着。

马车停在小簇的红枫树下,些微磨损绳子拴在稍有些粗壮的树上,绕了两圈。

树下,鸡爪大小的红叶片片,落在席地而坐的一老一少头上。

老仆正给少年再斟酒的手顿了顿,“公子以前不是最爱喝这明月酿的吗?还称赞其色如琥珀,其味甘醇如山泉,酒不醉人人自醉,怎么今天...”

夏广也不接酒杯,直接拿来了那壶,抬头便饮,喉结滚动着,直到整壶都空了,才停下,“舒畅!”

从来此的时间线上,他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位老黄的真实身份。

说来也巧,这位阴柔而带着些老态的沉默男子,就是前世的凌绝户。

今世他还是个太监,应该是从暗卫“风林火山”之一风厂中派前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只不过...这命令也许下的早了,如今暗卫还活着几个也是不知道,他自然也成了孤家寡人。

因此,凌绝户只能自称老黄,来了皇莆家做个仆人,剑法也不敢用,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惹来杀身之祸。

在另一个世界,杀伐果断,灭人满门如家常便饭的风厂督主、地府楚江王,竟然成了这么一个卑躬屈膝,沉默寡言的老仆。

纵是夏广也感到了一些凄凉。

无妨,既然我来了,自然带着你一起飞黄腾达。

真是一个有趣的世界...

而且也许是这个世界的架构特殊,修炼体系、功法也有趣的很,与之前的任何一个世界都不相同。

尽管已经从来时的时间线上知道了,但夏广还是忽然压低声音,向老仆道:“老黄,我想学武功。”

阴柔的仆人看了一眼这位公子,摇摇头道:“公子,你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老仆劝你还是经商吧,家族那么多产业也是需要打点的,平平安安的,未必不比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来得好。”

大周已经亡了,这都十年过去了,也没听说掀起什么浪花。

看来那些雄才大略的主子们,并没有能够做到什么,顶多还是在暗处,苟且偷生。

即便是一手创建了暗卫的那位夏治,说不得也是已经去了吧?

还有皇家的那位绝世天才,亦小公子的胞姐,长公主夏洁洁,当年大火之中,她拖着妖刀屠龙踏入腥风血雨中,如今是不知所踪,毫无下落,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老黄,我想学武功。”夏广又重复了一遍。

老仆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功夫教导给夏广,只是借口道:“公子之前不是学过嘛,但是这练武实在太艰难,太累了,而且并不像您想的那样,学了又做什么用呢?

那位慕容雪姑娘,其实...就算公子您真的入了门,她也未必会喜欢您。”

老黄还是习惯动手,所以不太会说话,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但夏广却是嗤笑一声,仰后靠这棵树,“老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那个女人而练武?”

老黄急忙补救:“老仆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夏广摇摇头:“老黄,我只是不想再这么混混僵僵地活下去了,人就这一辈子,说长点儿是百年,短的说不得出个城,跑一趟商,就被盗寇给劫了。

飞来横祸,说死就死,这年头,没有力量,就是做个待宰的鱼肉罢了。”

老黄轻声道:“公子不是鱼肉,是皇莆家的家主觉得亏欠了的小儿子,而且...有老仆在,谁要动公子,先从老仆尸体上踏过去。您...何必逞强呢?”

夏广站起身,拍了拍老仆肩膀,“得了吧,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夫,撑死了打两三个地痞流氓,不教就不教,走吧。”

老黄眯了眯眼,也不反驳,轻轻应了声。

看着公子爬上马车的背影。

然而那身影忽的如石雕般又顿了顿,一道并不显得认真、像是随口说说声音传来。“老黄,这可不是逞强,我只是想告诉别人,失去了的东西就要亲手拿回来。”

老仆没有问“公子失去了什么”这样的话,他甚至没有接这话,只是低低垂着头,阴柔的脸,握紧的拳,还有眸子里一道有些凄凉的神色。

再一抬头,夏广已经钻入了马车里。

老仆慢悠悠地踩着踏板,抄过马鞭,忽的道:“武功,老仆教不了你,但是这江湖倒是可以和您磕叨两句。”

“说吧。”

“这江湖上侠客遍地是,但这些都不过是些花架子,不经打,顶多就是押押镖,或是做些行侠仗义的事儿,四处寻找机缘,可若要说再求精进,却是基本是终生无望。”

“为何?”

“武者分五品,功法也分五品,修习了几品功法,便是几品武者,然而便是五品武者,也需要循序渐进,从一品修起。而问题就在这里。”

车厢里少年似在认真地倾听着。

“功法,是需要一以贯之的,你若是练了一本没有后续的一品功法,那么终其一生,不过是一品武者,除非你获得洗髓灵丹,将原本功力废去重新开始。但这灵丹极其珍贵,便是大门派也没几颗。”

车厢里少年插嘴道:“怎么会这样?”

老黄苦笑道:“公子是想问,假如你得到了一本五品功法,假如你踏入一品巅峰,又获取了一本二品功法,难道不能直接练习?以及为何不能同时修习两份功法?”

也不待接话,老黄直接道:“这个问题,我习武之初也曾问过,甚至怀疑过...但事实就是如此,若是违抗规则去修习,根本无法进行,如果强行修炼,只会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车厢里沉默了。

“自从十年前换天之后,大商雄霸这大陆,颁布了限武令,同时在各地都布下了监管司,来督促江湖各大门派。大商实力强大,这江湖上不服的,都被杀了,剩下的只能服从。

所谓限武令,有几个重要的条例。

其中之一,就是对于江湖势力的划分。

江湖大派,编制三百人,可以拥有五品完整传承功法一份,四品完整传承功法两份,三品及以下不限。

中等门派,编制一百二十人,可以拥有四品完整传承功法一到两份,三品及以下不限。

小门派,编制三十人,不可持有四品功法。

而江湖上,散人之间能够流传的功法,只能是一品或是两品,而且是那种野路子,没有后续的功法。

修习了,也就那么回事。”

车厢里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为何要限制到这种地步?”

老仆轻声道:“公子可知,五品武者就能一骑当千,这般恐怖的实力,朝廷怎么会不加控制啊。至于一品,二品,却是不足为惧,顶多是在各座城池奔波之间,遇到山贼能够全身而退。”

车厢里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索消化,“五品武者就是巅峰了吗?”

老仆轻轻笑了笑,“公子就当是个笑话儿听吧。这限武令,据传有一条不曾明示的条例,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修心类功法只能保存在朝廷手里,江湖中人绝不可以拥有,此谓禁武。

如此,公子是知道武功修行的艰难了吧?

莫说是学,就是这第一步,怕是功法都得不到,当然如果您去求家主,家主不会不破例,只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一份三品到头的功法也是顶了天了。

江南的皇莆世家,武者编制是一百二十人,有两份四品传承功法。”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忽的又问:“为何...朝廷对四品五品功法监管如此严格?虽说五品强者一骑当千,但朝廷高手应该更多吧?”

老仆似乎满意小公子的细心,耐心而小声解释道:“因为唯有四品以上,才有机会去寻觅更进一步的契机,若是寻到了,而又恰是极其契合,便是用鲤鱼跳龙门,一朝风云际会,化作苍天之龙来形容,也不足为过。朝廷...怕的是这个。”

车厢里彻底没了声音。

老仆又嘀咕了声:“今天和您说的话,也是老仆多说了,希望小公子就把这些烂在肚子里。”

“嗯。”

车厢里传来应答声。

轮毂咕噜咕噜转着,洒满了枫叶的马车,悠闲地赶到了西子湖湖东的码头边。

从这里乘着船,可以去往湖心的皇莆世家。

老黄牵着马自是去自己的地方了,世家的内院可不是他这种老仆人能去的地方,如非召见,仆人们只能待在世家外围。

夏广踏上内院的土地,踩踏着湖边的细沙,从正门入内,眼前便是一道水墨江南的插画大理石屏风,两畔是抄手回廊,构成了颇有雅趣的园林风景,往里是大厅,再四散开去,便是一座一座的小院儿,以及世家的一些机密所在了。

走过个拱门,石桌两边正有一男一女在对弈。

男子叫皇莆一方,约莫十五,比夏广还小几个月,少年老成,剑眉星目,风流味道十足,按照辈分,本是夏广这身份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却不知怎么,硬生生是被当做了小儿子,在兄弟姐妹四人里,就是被唤作弟弟。

皇莆一方乃是正妻所生,此时他手执黑子,正洒然地落下。

女子绝色如雪,美艳不可方物,也是同样的年龄,她正是原本的夏广苦求不得、甚至要寻个烟花柳巷里的青楼女子作为替代品,的那位慕容家天女,慕容雪。

面对着皇莆一方,她身上的冰雪像是在融化,甚至带上了一丝如初春的笑,此刻正拈着白子,苦苦思索着。

原本的夏广苦求慕容雪,后者对他根本爱理不理,但是却和这位皇莆一方亲近的很,这事儿就是连仆人们都习以为常。

皇莆一方悟性高,人又帅气潇洒,据说更是得以传授家族两门四品绝学之一。

反观,夏广,烂泥扶不上墙,每天花天酒地,若不是命好,被家主找了回来,怕也就是个混迹山野间的农民猎户。

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儿子。

那皇莆家的主母,不愧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只是从两位公子的品性能力就能看出一二了。

见到夏广从回廊一侧经过,慕容雪神色不变,就是连头也不抬,只是眉目间闪过些厌恶。

倒是皇莆一方豪爽地笑了一声,勾了勾手指,直接喊道:“弟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3.三日后断一臂

夏广停下脚步,看向对弈的两人。

一旁的侍女们低着头,有些憋着笑,她们就爱看这纨绔被教训。

毕竟皇莆一方实力和潜力摆在那儿,而这位虽说是公子,但却是走了狗屎运,是他娘生的好看,当年被家主宠幸了,这才有了他。

“过来。”

皇莆一方剑眉皱了皱,似乎对于夏广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而有些恼怒,所以又加重了语气,美人在身侧,这种恼怒则是更多。

“一方哥哥,叫他做什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慕容雪云淡风轻地说着,拈着的白子“啪”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你可危险了哦。”

皇莆一方这才回头看了看局势,赞道:“妙手。”

随后又是摆了摆手,对着经过的夏广喊道:“别过来了,忙你自己的去吧。摆正自己的位置,想想清楚,你也不小了,既然没有学武的天赋,就早些去打点家族产业,可不要丢了我皇莆家的脸面。爹宠着你,可我这个做哥哥的,需要提点提点你。”

明明比夏广还小,但这个哥哥说起来,却是半点也不慌。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皇莆一方觉得自己有这个自傲的资本。

“我是来辞行的。”

夏广不愠不怒,声音淡然,随后也不解释,转身向着世家更深处而去。

辞行?

皇莆一方愣了愣,慕容雪却是噗嗤一声笑了,低声道:“一方哥哥,你不知道吧?他就爱说些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看他舍不舍得辞,怕不是又用这种话来吸引我注意。这个人无聊的很。”

剑眉星目的少年摇了摇头。

古宅前。

一个劲装,肌肉爆炸的男子负手而立。

“家主呢?”走来的夏广问道。

“家主在闭关,闭关前照会说广公子若是钱不够了,自去账房去。”男子名为赵雄,三品武者,乃是家主亲信,虽说看着是侍卫,但是三品在江湖上已是真真正正,有名有姓的高手了。

“等家主出来了,烦请转告他,我要外出历练,短则三个月,迟则一年,必定回来。”夏广道。

赵雄一愣,“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是等家主出来了,小公子自去和他说吧。”

便在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匆匆走来,瞧模样,是家族在外巡走的江湖侠客,他快走近时,才揭开斗笠,露出一张有着伤疤的脸,有些激动道:“雄哥,香小姐找到了!”

赵雄眼中闪过喜色,忙问:“在哪里的。”

那斗笠客苦笑道:“在五虎山的盗寇那里,香小姐不知怎么随着个商队,同时被劫持了,也恰好是我有熟识的巡捕高层,这才知道这么回事。如今,那些盗寇也是发现了香小姐的身份,说是要我皇莆家用一本四品功法去换。”

“会不会有假?”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的场子,做不得假,而且那位巡捕兄弟也是亲眼看到过,就是香小姐,错不了。”

“我...我这就禀报家主,这事非同寻常。五虎山的盗寇占据天险,其中高手众多,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赵雄皱着眉。

两人匆忙对话。

他们提起了“香小姐”,这才让夏广有些记忆被勾起。

他转过身,喃喃着吐出那个在之前世界曾与自己有着交集的名字:“皇莆香。”

这一世关于皇莆香的信息迅速被勾起。

按照辈分,这皇莆香算是自己这个身份的妹妹,也是年幼时候走丢过一次,回来后就是内向寡言,但是却生的极美,回来后,就是喜欢去琅嬛福地读书。

那时候的琅嬛福地还未曾被朝廷清洗一番,所以还藏着五品功法,甚至...可能有禁武。

这妹妹过目不忘,武学理论极强,一次在家主练功时,直接点破了功法的缺陷,再之后,家主,以及长老发现这皇莆香,竟然将整个琅嬛福地的书都背了下来,而且还融会贯通了。

这种天资,难以想象。

但此事也被视作家族最大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晓,若不是夏广从时间线逆流而来,曾经看到过这一幕,也是不会明白。

只是他也明白此皇莆香,并不是第三梦,因为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位少女并没有任何妖魔化的痕迹,更非阴鬼。

只是,夏广却决定去五虎山看看。

一来是还前世的债。

二来...有了这一位,自己如果实力上涨,那就没人奇怪了吧?

不错,自己既然是个人,就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修行。

可是...这什么皇莆一方,慕容雪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友善了吧?

但好歹也是一家人,好歹也是被曾经的我追过的女人。

那就断一根手指吧?

毕竟皇莆一方也就那只手指对着自己勾了勾,表示了蔑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没有错。

不过...

断一只手指似乎会令他整只手不雅观,要么就断一臂吧?

毕竟还是存在不少断臂大侠的,这事儿不影响。

夏广坐在黑暗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从腹中的无限空间掏出了一本不知何时吃下的漆黑薄本子,封面书着繁琐的文字,完全不是人间该有的符号。

他不急不缓地摊开,然后取出文房四宝,先是开始慢慢研墨。

末了,放下再提起狼毫,一副风流雅士的模样,在本子上用隶书写道:“三日后,中午,皇莆一方练功时不幸走火入魔,自断一臂。”

隶书一蹴而就。

夏广看着自己的字,不禁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书法又精进了。”

嗒...

轻响传来。

笔触之上的一滴墨汁,竟然落在了那漆黑森然的本子上,恰好落在了那“自断一臂”的“一”字上面。

夏广皱了皱眉,多了这个墨点儿,整幅作品就受到了影响,略作思索,便随手将那一点,描成了一横,变成了“自断二臂”。

嗯,这样就好了。

至于慕容雪...

唔,细细一想,好像也没对自己怎么样,那就改日吧。

夏广暂且罢手了,张口将漆黑的薄本子吞入了腹中。

晚饭随意吃了点,醒来后,想要再去和家主辞行,然而他依然吃了个闭门羹,因为从闭关中突然出关的家主在进行秘会,议题是“拯救皇莆香”。

这位不受待见的小公子,也不急躁,他静静垂手站在屋外,等等足足三个时辰,他等的很认真。

因为,他要去做的事情很认真。

腹中的那些东西,毕竟是身外之物,一个立志成为真正武者的男人,怎么可以依靠那些呢?

虽然他可以随时花样灭世,但是这是一个武者该有的想法吗?

夏广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深深惭愧,一个纯粹的武者,所信赖的只有自己的武道,然而他还没有踏上这条道路。

所以,他静静垂手垂首站了三个时辰,直到那会议散了,才上前想要告诉这位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家主“自己需要远行,自己不想再混混僵僵的过日子了”。

但那位有着美须的父亲,行色匆匆,显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还没待夏广开口,就是直接道:“广儿啊,钱不够用,直接去账房你四叔那里取,为父已经说好了,一千两之内都可以,为父现在真的有事,就别来烦了啊。”

说完,也不等夏广回应,就直接向着门外而去。

皇莆香的事情,事关重大,绝不能有误,皇莆香精通琅嬛福地所有功法,而且是还未被朝廷清扫前的琅嬛福地,这更是极其重要。

幸好当年,除了自己,只有三位长老知晓,否则现在怕就不是盗寇索要赎金了,而是直接逼问功法了。

甚至皇莆香也会成为江湖上各大门派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大商皇室直接出手,也未可知。

那五虎山的盗寇要四品功法,那就给他们。

只要他们有命拿。

只要皇莆香能够安然回来。

空等了三个时辰,只换来一句“要钱自己去取”的少年也不生气,他回屋中,平静地写了封离别信,然后到了账房。

“四叔,我来取一千两银子。”

账房抬起有些昏花的眼,看了看来人,摇了摇头,然后取出银票,点数清楚后,递给少年道:“又去花天酒地?”

夏广也不解释,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还烦请四叔转交给家主。”

“什么东西?”

但是夏广却不回答,再礼貌地说了一声“劳烦了”。

他将银票收好,直接迈出了账房,绕过抄手回廊时,院落里世家的子弟们正在打着皇莆家的独门拳法,练习武功,见到这位小公子到来,各种神色皆有之。

“看什么看,武者需要精气神都集中!”

劲装负手而立,有着稠密微卷胡须的武师教训道,这位也是三品武者,名皇莆征,是皇莆世家里专门负责训练内院弟子的,但是他所教导的并不是某一门功法,而是基本的锻体之术。

这种锻体修炼之术,和功法并不冲突,各大门派都有,而且都是不外传的。

皇莆家的这锻体拳法,修习偏向体能爆发力,与家族之中的几本功法都是极其相性的,所以无论一品还是四品武者,都会时常修炼。

待到这位小公子走出了院门,那皇莆征才低声啐了口,骂道:“蛀虫!”

4.妖浮屠,影天子

夏广乘舟离开了皇莆世家,西子湖上,一道碧色轨迹拉长渐远,再远处还能看到另一座湖心岛屿,那里就是姑苏慕容世家,与皇莆世家可谓是荣辱与共,更是江南第一第二的大世家。

俗称关中苏秦,东海万顷,江南皇莆,西蜀有余,北薛遮天。

说的是颇有盛名的六大世家,苏家,秦家,万家,皇莆家,余家,薛家。

慕容家虽然也是一百二十人编制的门派,但是在底蕴上自然没有皇莆家丰厚,而江南的第二,在整个大商,则就是知名度小了许多。

然而皇莆和慕容世家多有姻亲,不分彼此,更是构成了一个世家里的庞然大物,算是两位中等门派的结合,强大无比。

老黄似乎知道小公子要来,或者说他每天都会准时提前地等在这里,不管他来不来,那张阴柔而隐忍的脸庞都是安安静静等待着。

提前喂好了黄鬃马,待在小公子一下船就能看到的地方。

两人视线接触,夏广直接踏上了马车。

“今天出城,城北的仙人湖。”夏广报了处地名。

“是。”老黄应答了一声,便是甩起马鞭,马车的轮子开始转动,不快不慢,但平稳无比,老仆的手也很稳。

过了一会,夏广问:“老黄,上次你说仙人湖的大拱桥下有黑市,是不是真的?”

老仆愣了愣,“江湖一些散人会在那里买卖功法,丹药,兵器,还有一些不便在阳光里出手的货,但并不高档,都是些小猫小狗,其中关系又错综复杂,所以朝廷也懒得管。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夏广靠着马车,感受着突然停顿,前方已经到了西门,门前守卫让开,车出了西门,颠簸更大了,显然路并不平坦,“我取了一千两银子,想去淘一本功法。”

老仆猛然扯住缰绳,“公子慎重。”

夏广声音有些沉:“一惊一乍的,是老黄你需要慎重才是。”

老黄点点头,公子这句话说得没错,武者便是天崩地裂,也不可心惊,是他很久不拿剑,也许是倒退了不少吧?于是道了声歉,再次扬起马鞭,只不过这次的速度慢了不少,他希望在赶到仙人洞之前劝服公子。

他还在酝酿言辞时,夏广却已经开口了:“老黄,你是不是想说功法分五品,需要一以贯之,否则修行了,就是彻底毁了自己的武道前途,那还不如不学,何况如今资源都掌控在大家族手中,我江南皇莆家虽然也有可再进一步的四品功法,但是却绝不可能给我学。

而我呢,也没必要费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精力,若是不喜欢那里,只要提议下去打点家族产业,就可以离开那湖心的大院儿,从此天空海阔任鸟飞,去了家族下面的产业里,哪个对我不是恭恭敬敬?

做一世富家翁,未必不好?”

老仆一愣,他要说的,小公子竟然帮他都说了。

夏广不仅替他说了,还给了回答:“昨天我和你说过,我不想混混僵僵过一世,我也不是逞强,我只是想告诉别人,失去了的东西就要自己拿回来。”

他有些轻佻随意,令人辨不清到底严肃还是玩闹的声音,忽的变得无比庄重起来:“老黄,我想做一个真正的武者。”

这些字掷地有声。

便是马车还在这滚滚金叶如潮水,奔腾往东不复返的道儿上,这古路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踏着叶浪而行,一老一少两个人,仿是与人世隔离了。

便是少年的这些儿话,只有老仆能听到。

老黄有些肃然起敬,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头轻声道:“终有一日,小公子的这句话,会让整个世界听到。”

然后他露出了笑,停下了马车。

“怎么了,老黄?”

“小公子想练什么样的武功,刀枪棍棒,亦或是拳脚,还是其他兵器。”老黄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夏广略作思索,开口道:“戟,越大的越好,越重的越好,越长的越好。”

老仆眯了眯眼,阴柔而颇有些老态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诧,然后问道:“为何?”

“因为我不想做孱弱的武者...戟,霸道而一意孤行,挥向之处,无人可敌。

别人笑我太轻狂,众生以我太疯癫,我今年十五岁,之前从未习武,也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但是我这里,不甘心!!”

少年重重捶了捶自己的心脏,“我这里不甘心。太早,太晚又如何?不自量力又如何?十年之后,我定会去问鼎那天下第一,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那就这一生!

这是我想要的道,也只有戟才能给我这样的道。

我选择它,它也选择我。”

字字如同压抑凶兽的低吼,每一字落入老仆耳中,老仆却都是露出更多的笑容,微微侧头,身后是拉着的厚布帘子,完全看不清里面少年的模样。

老黄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到当年暗卫创始者,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子,夏治,在血火的京城里,将一本功法郑重其事地转交给自己时说的话。

“绝户啊,如果我这位弟弟不求上进,那就护佑着他好好过完一世。

但如果我这位弟弟想要习武,有了那么点儿上进的想法,那就问问他,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小打小闹,那就劝他不要走了,这本功法也烧了,好歹我大周还能留下一脉。

因为...我们大周皇家的路,不是小打小闹的武者能够走下去的,尤其是过了今天。

如果...”

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子露出了笑,“如果我这位蠢弟弟,想要去追求天下第一,想要用最狂霸的武器,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那就把这本功法交给他吧。

同时,也劳烦你,把命交托给他。

因为,这是我大周的皇室之魂啊!生死,都值得!”

可是,在将那本功法交给夏广之前,老黄还需要做一个测试,他想明白小公子是不是能耐得下性子,吃的了苦。

所以,他摸了摸,掏出了一本表皮已经磨损的薄册子,往后伸入马车之中。

那薄册子已经被接了过去,同时有些奇异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老黄?”

“小公子不是希望学武吗?那你不妨和老仆打个赌...”

“什么赌?”

“你若是能够将这册子上的锻体功法,在半年内炼出效果,老仆说不得拉下脸面,去寻一本机缘给你。”

“你能拿到三品以上的高级功法?”夏广露出玩味的笑。

“老仆有一位师兄,那师兄正在寻找关门弟子...咳咳...”老黄信口胡诌,“只是师兄曾有言,必须要在半年内将这锻体功法修行的卓有成效,否则就是老仆我拉下脸面去找他,他也不会给这个机会。这是锻体功法,不入品,只是基础,也是测试。”

这师兄自然是没有的,功法却是夏政交给他的那本,现在小公子有了这一股气,却不知道有没有毅力,和天分。

毕竟,这本锻体功法,可是从那本可怖的魔功《妖浮屠》第一篇上节选下来,去除其中暴虐部分,由当年皇室天资卓绝的老祖加以修改,专门用以甄选影天子的试炼。

据传...这锻体功法练下来,不死也要脱半层皮,可见其内容有多么可怖,但是好处也是很大的。

正常世家,甚至大门派的锻体功法只会在强身健体的基础上,提高某一部分属性,比如耐久,爆发,速度,力量,感知等等。

但是这一步甄选影天子的锻体功法,却是能够同时提高,爆发,速度,感知三项能力,修习了这锻体功法的人,便是寻常一品高手都未必能匹敌。

“这锻体很苦,小公子可敢打赌?”老黄认真道。

车厢中传来一声轻笑,“有何不敢?对了,老黄,我已经留书一封,说是外出历练,短则半年,迟则两三年返回,我们便在外面寻一处住下吧,我也省的每天回去看那些鄙夷的神色,听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家主同意?”老黄愕然。

“脚生在我自己身上,并无枷锁,天地在我眼前,一览无遗,千两白银揣在兜里,老黄,你还要我怎么说?”

老黄总觉得小公子变了,只言片语,就充斥着一股豪情,和以前大不相似,也许...这就是皇家血脉吧?

两人寻了处小镇,在夏广的指引下,小镇距离五虎山也不远,因为盗寇肆虐,这里不少屋子都空着,只是花费了十多两银子就盘下了一处有较大院落的屋舍,然后老黄悄悄将马车处理了,马匹没卖,直接放走了,以防皇莆家的人以此为线索,寻找过来。

随后老黄继续做着一个仆人该做的事,收拾房间,然后去街上采购物品。

而换上了一身练功服的夏广,静静坐在院落里,在阳光下,慢慢翻阅着那本不入品的锻体法门。

“唔...这原本应该是一本魔功吧,练多了就会疯的那种,疯过了如果还能活着,还能侥幸更进一步,那么就有机会变得不是人。

幸好,这功法似乎被人改过了,是一本人类的功法,而且这不过是个入门的锻体。”

夏广暗暗点头,作为一个人,他怎么可以练非人的功法呢?即便那功法再强大,他也不会练习,这是原则问题,不可以急功近利,面对诱-惑,绝不能疏忽大意,被突破心理防线。

作为一个纯粹的人,一定要坚守本心,否则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终将受到良心的责备。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对,良心。”

摊开锻体法门,按照上面的姿势和步骤,他开始了锻炼,练习了一会,抹了抹汗珠子,停了下来。

他开始反省刚刚锻炼之中的错误地方。

“唔...练歪了,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练成非人功法,或者练成毁天灭地的功法,这说明自己的意志还不够坚定,急于求成,这样的心态要不得!

基础都不打牢,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武者?夏广啊夏广,你可不能这样,你现在可是一品武者都不是,怎可以使用出超越五品的力量呢?”

少年长叹一声,然后握紧了拳头。

大周的复国,这身份背负着的血海深仇,以及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这一世,我定当一步一步踏着皑皑白骨,登上那无人企及的高峰,此生必无遗憾!

5.隔壁鼓掌的少女

小镇的院落里,天还未明,灰蒙蒙。

深秋的黎明本就寒冷,但那少年依然穿着单薄、但是易于练功的黑色劲装,在空旷的院子里打着拳脚。

冷雾从他身间穿行。

四面灰白的砖瓦,堆砌的并不整齐,小则手指大小,大也不过鸡蛋状的洞窟里,正灌入街道掠过的冷风。

他的姿势很怪,并不是直接的练拳,有些动作完全是憋着一口气爆发才能做出来的,通常普通人这一口气之后,就是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就算勉强做了第二次,绝不想做第三次。

提足,冲拳,踏步,横刀立马,再轰出一拳,压着惯性,再抬膝,用虚力,借石而起,实力用在冲天的那一踢上...

这一套动作,如有中断,整个人必然扑倒,何况这所谓的锻体法门里,处处都是这样虽然不算复杂,但无法喘息的动作套路。

好不容易做完一套,随即又是以准备好的铁砂袋覆于肩上,缠在手腿之上。

略作休息,在心脏跳动微微缓和时,再一次重复起了之前的动作。

动作反反复复,就八个来回,八个来回又需要一气呵成,一旦舞动起来,整个人都会被带着而动,如果想停下,就是狼狈的趴下。

啪...

少年猛然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按压着地。

“够了,今天是第一次,您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老仆为你配了些药,烧了水,趁着筋骨舒展开了,可以泡一泡。”

“这是什么法门,确实有趣。”夏广还嘴硬着。

老黄笑着摇了摇头,阴柔狠厉却有些老态的脸庞也是舒展开了些,“哪有什么名字,不过是我那师兄拿给我的本无名锻体法,你先歇息,细水长流,不急于一时。”

说罢,他就转身,挑出一包油纸包裹的混合药物,这是他昨晚上分配好的,先是备了十包,舒筋活血,可以促进身体的恢复,让锻体时僵硬了的肌肉变得舒和,同时略微加速愈合肌肉的创口。

方子是大周的秘方,老黄怕人瞧出端倪来,硬是一并买了不少其他无用的药物。

只是因为缺少了几味小镇上买不到的药,这药汤的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搬着木桶到了小院儿里时,夏广又是再来了一遍。

老黄看着那少年可谓是拼命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

“再来!”

“再来!!”

倒地的少年咬着牙,站起,他长期未曾锻炼的肌肉已经硬邦邦地,丝毫不着力,但却有一股莫名的意志在支撑着他,让他能够继续下去。

当他再一次扑倒时,老黄快步踏出,托住了他双臂,“小公子,过犹不及,细水长流。”

少年咬着牙,然后点点头。

片刻后。

木桶里蒸腾着白雾,水面漂浮着各色药物,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夏广舒服的泡入其中,老仆人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纠正着刚刚他的一些动作,说些“哪里屈膝的角度不对了”,“哪里出拳的时间太急躁了”,又或是“这铁砂需要循序渐进,不可以每次都用身体去硬扛着”...

一老一少,一个教,一个泡着澡。

在深秋别人还熟睡着时,两人却是已经在院子里待了很久,聊了很久。

等到天蒙蒙亮时,门外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吆喝着“炊饼,卖炊饼,又大又香的炊饼卖咯”,“桂花糕,又软又糯又香甜,三文钱两个咯”之类的声音。

“公子您先泡着,老仆去买些早点。”阴柔样貌的仆人裹了身半遮脸的衣衫,便是从前门走出。

少年闭着双目,似是在细细体会着刚刚的每一个动作,又似在酝酿着下一口气。

毕竟这无名的锻体功法,是需要憋着一口气,才能练下去的。

气,散了,就再也做不动了。

老黄很快回来了,将买了的桂花糕,以及一包黄牛肉放在一块木椅上,又熬了些白粥,便是远远的坐到屋檐下去了,一双修长的手耷在腿上,那手很稳,杀人应当也是很稳。

药汤渐温,夏广全身肌肤略显红色,他换上了一套新的练功服,闭目半晌,然后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快速的拿出最重的约莫三十公斤的铁砂套在身上。

想也不想地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一圈练完,几次差点扑倒,硬生生被他挺了下来,快速跑回,面色有些白,深吸几口气,再换上略轻点儿的铁砂带子套在身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如此由重到轻,他咬着牙,似是硬是坚持着,全身肌肤都微红起来,肌肉再次充血,鼓起。

终于在第二轮结束时,他重重喘着气,停了下来。

老黄适时的叫停了,然后说:“足够了,您第一天的表现已经超出我想象很多了,老仆这里有个舒缓放松身体的法子,您照着练练。”

待到夏广卸下了铁砂袋,他便是开始演示,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每个动作配合着呼吸,以拉伸为主,每一次都务必到达拉伸的极限。

几个动作后,便是少年来做,原本鼓胀的肌肉,在拉伸之中,创口再一次被拉大,老仆细心地观察着,神色认真,担心少年拉伸动作做得太大,而过犹不及,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予以停止。

少年的面容都扭曲了,显然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但是...

他咬着牙,他眸子无比安静。

安静的像是一只野兽。

老仆不禁想,这是什么样的野兽呢?

是兔子,是牛,是羊,还是狼,豹子?

亦或...是幼虎?

或者...翱翔天际的雏龙?

感受到少年的认真,老黄决定要给他最好的,于是便是思索着去山上碰碰运气,看能否采到秘方里的最重要的几味草药。

至于去其他城市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买到,他却是没有这么打算的。

一来昂贵,千两银子虽然很多,但是供养小公子这样的武者,其实只算是富足,二来那些药是严加管理的,如果买了,怕不得就让人给盯上了。

老黄原名凌绝户,在暗卫的风厂待过,对于暗探的鼻子有多灵,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大商以为大周就没了残余。

它能复辟,大周岂不会?

次日。

天还没亮,夏广照常开始了锻炼,老仆烧好了药汤,便是轻声照会了声“老仆去外面走走,看看有无几味重要的药卖,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公子自己注意锻炼”。

夏广应了声,老黄便是推门而出了,他自然不会告诉公子他是去山里采药去了。

而另一边,少年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该不该此时前往五虎山,去救那位皇莆香,毕竟在另一个世界,自己是欠了她人情的,虽说后来明白了缘由,也让妲己放她入了梦境长河沉睡,以获得更大机缘。

如果要去,飞过去只要片刻就够了。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打开绿色通道?飞过去固然爽快,但你让那些辛辛苦苦准备着上山拯救皇莆香的世家弟子们怎么想?

作为人,怎么能滥用特权呢?

这是不对的,是需要反省的,这是人性不纯洁、不纯粹的一种体现。

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就是说要一日三省吾身,时刻反省,心中警钟长鸣,注意将这种不好苗头掐灭在萌芽之中。

时刻牢记一点,不能搞特殊化。

夏广想了想,还是决定凭借自己的本事,正大光明的登山去救下皇莆香,还了前世的债。

毕竟根据进入这个世界时,时间长河里反馈的信息,皇莆家的救援第一次是失败了的,第二次则似是在经过了“双方类似讨价还价”后,才达成了某种一致,换回了皇莆香。

而他细细想了想,更进一步的记忆进入了他的脑海,这位皇莆香,会在未来历史中扮演颇为重要的角色,似乎是什么反叛军的军师,又被那天下第一号的大反王收入账下。

如果历史未曾改变,那么他只需要在皇莆家第一次失败后,去五虎山,那么还都来得及。

“好,既然如此,那么七天,七天之内,我一定要学完这锻体功法。”

少年捏紧了拳头,然后开始了锻炼,他如同不知疲惫的狂牛一般,除了午间略作休息,便是一刻不停地练着这锻体法门。

提足,冲拳,踏步,横刀立马,再轰出一拳...

“再来!”

“再来!!”

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周身如同水汽烧烤,弥漫着一片薄薄的白里,满身的热气,与寒冷的小镇深秋格格不入。

“差不多该有拳风了!”

轰,他沉腰,低头,猛然一拳攻出,竟是带动着气流卷动,周身汗水被体表的热气蒸起,愈加多的白色裹着他整个人。

少年仿是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低吼一声:“这样的功法,我七日必成啊!”

便在这时,隔壁的院墙上,趴着个少女,方豆蔻年华,杏眼瞪着,探出了头,胳膊跨过灰白的墙面,正在鼓掌。

虽是粗麻布衣,但是唇红齿白,额头有些阔,但幸而有梳理整齐的小刘海挡住了。

从面相看,完全不像贫穷人家的孩子,那少女也许是听到了练功的声音,所以搬来凳子踩上,然后垫起脚,望着这隔壁院落里,那练功的少年。

但那练功的少年如此认真,却是不看她一眼,只是背负着沉重的铁砂袋子,一遍又一遍地练着锻体功法。

“喂...你是几品武者,天天就练锻体功法吗?”少女看上去没有心机,也不知道偷看别人练武是大忌,又或许这锻体功法在她眼里实在低端的很,所以她只是喊道。

夏广却不回答,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七日要完成,就不可以分心。

练武之人,憋着一口气,怎么能为了回答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送了这口气呢?

那梳着小刘海的少女又看了一会,吐了吐舌头,便是蹲下身子跑回去了。

6.不求太平活

当晚,老黄回来了,显然没有收获,但似乎是有了些线索,然后说是明天继续外出。

深夜,星光灿烂,似乎预示着明天依然是晴天。

老黄检查了下夏广进度,显然惊叹无比,同时也是放下心来,只觉充满了干劲。

他作为风厂暗探,为人阴狠狡诈,本是修罗场上杀戮常客,但为了皇室这一脉,而宁可扮作低调的老仆,在皇莆家一待就是十年。

宁持长剑死,不求太平活。

老黄见到小公子潜力如此之强,也是更是加倍努力的去采药,昨儿问了山间的药童,说是那一味栾笼红草、以及槭叶三轮白花,都在后山有见过,只是昨天天色将暮,为了在城门关闭前回来,他才没去深入探索。

今早天还没亮,他便烧好了水,将药包拆开,倒入其中,盖上厚木头盖子保热,然后便是急匆匆离开了。

夏广换好练功服,将锻体功法的八套动作,一气呵成地练了一遍,然后便是跳入了药汤之中。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从灰白墙壁那处传来。

“你耍流氓!”少女的声音传来。

夏广这才抬头看了过去,那少女杏眼粉腮,颈部雪白,青丝挽成从左肩垂下的辫子,别个了小蝴蝶,他刚要说什么,那少女双手就捂住了眼睛,呲溜一声,像是受惊的白兔缩了回去。

是唐门的人。

夏广第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而且凑巧的是,这姑娘还有些熟悉,便是前世帮助自己推动江湖监管使的唐柔,百花榜上有名的美女。

唐门远在西蜀,来江南这边做什么?

他并没有在乎少女所说的什么“耍流氓”,因为他本是在做自己的事,按着自己的步骤在走,何必在乎外在的声音?

少年长舒一口气,将自己浸泡在木桶里,感受着药汤的滚烫侵袭着每一寸肌肤,皮肤逐渐转红,发尾湿漉漉地浸入了水中。

在药汤之中,他同时坐着适当的拉伸。

待到重新穿好练功服,少年又是一练一天,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包裹在石青色练功劲装中的肌肉,已经凸起,衬托的整个身子颇有精悍之感。

但后面的时间里,隔壁的少女没出现,像是偷看了男人洗澡,这让她无法接受,所以只能溜开了,跑开了。

当晚,老黄回来了,小布袋里装了几株根部还包裹着泥土的花草,他眉眼间显然有些疲惫,但到了口边,只是说“还差两味药,明儿个再换几家店,去碰碰运气”。

检查了下夏广的进度,老黄不禁有些呆住了,这无名锻体功法可是甄选影天子所用的,其强度和密集度便是支撑下来都是很难,而小公子似乎在短短的三日时间里,就练的有模有样?

人会说谎,但身体不会,小公子原本有些虚浮的身体,如今那皮肤之下,竟是隐隐浮凸的肌肉,而且虽然疲惫,但是双目之间却是有了神采。

“老黄,我...练的进度如何?”少年似乎有些担心,他似是已经拼尽全力,可如果这般都无法赶上进度的话,明天再加快就是了。

人活着,哪个不是为了争一口气?

在江南的两大世家,甚至更远的道儿上,众人都知道皇莆家的小公子是个浪荡的纨绔子,花天酒地,沉醉烟花柳巷,死皮赖脸缠着慕容家的天才,慕容雪。

明里不说,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到那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扪心自问,他不曾付出努力么?

当年练武想要搏得美人一笑,也是挥汗如雨,可那些武师又有哪个真正的教过他?

原因,他知道,也理解。

皇莆家家主皇莆念,有四个孩子,但男孩只有皇莆一方,与自己两人。

皇莆一方是那位即便是皇莆家也需要联姻的大势力的千金所生,自己呢,名义上却不过是个江湖上的野女人所生,运气好,结识了历练的皇莆念,这才有了他。

说白一点,皇莆一方那是皇莆家真正的继承人,自己则不过是个运气上佳的野种罢了。

谁,哪个蠢货,会认真教他?

家族的武师们都聪明的很,笨人成不了武者。

后来那慕容雪的另一位追求者挑衅他,激怒他,然后一拳将他打飞,让他趴在地上,仰望着那雪白的裙裾,以及蔑视的笑容,只有这老仆佝偻着身子,显着老态去将他扶起,然后叹了口气道“公子,咱不练了吧,啊”。

那时,还记得是大雨。

抬头是一双双冷漠的靴子,再抬头是讥笑的眼神,往上则是撑着的江南雨伞,如桃花浮在江南水墨上。

所有人,都是体面人,除了老狗一般的仆人,佝偻着身子,弯着腰,搀扶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公子,转身,踏着泥泞的土路,一步一颤,一颤一摇,就这么,往来时的路上,返程。

身后还传来“不自量力”四个字,嗤笑声也是从暗里传去,揉入风里。

“老黄,你怎么了?”

夏广又问。

老仆明明很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他忽的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没什么,公子继续,老仆很期待您将这锻体功法练成的那一日,早些睡吧,睡前再吃些黄牛肉,酒就不要喝了。”

“可是老黄,你还没说我练的怎么样呢?”

老仆道:“表现不错,但还需努力。”

“好吧。”夏广点点头,便是回了自己的屋中休息去了。

面容虽阴柔而凶厉,但藏在那老态之中的仆人静静走出了屋门,坐在院落的屋檐下。

皓月当空,只是照出一道影子。

“也许托公子的福,老仆没多久就能再次握住剑了,到时候,我为您扛戟,您去哪,老仆陪你去哪。”凌绝户仰望着天空的冰轮,唇边露出了笑。

“宁持长剑死,不求太平活。”

他笑得并不好看,但却自带着一股凶煞的洒脱。

还差七昧花,白桑子母草两味药,那药生处,常有长虫毒物看守,明天再去山上碰碰运气吧。

次日。

夏广的一套锻体功法,已经练的有模有样,根本没有了初始的狼狈模样,但那隔壁的少女也没有在攀爬到墙上观看,鼓掌。

像是消失了般。

少年泡完药汤,又是一直辛勤练到中午。

小碳炉里有老仆大早起来煨好的排骨汤,油纸包里是昨晚剩下的黄牛肉,还有小铁锅里煮熟却是有些冷了的糙米饭。

这年头,盐是很贵的,但老仆毫不吝啬的,该放多少放多少,小公子喝着的汤,绝不会平平淡淡,就如两人,也注定了不会平平无奇。

就在夏广吃着饭的时候,灰白色墙壁另一头,又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扎着小羊角的少女再一次趴在了墙边,露出粉嫩小脸,轻轻咳了声,“喂,你吃不吃辣椒?”

7.辣椒罐子(第三更)

“你又偷看我练功?”

夏广端着排骨汤,轻轻啜了一口,不得不说老仆的手艺实在是粗犷的很,瞧那排骨,每一块都跟巴掌大,汤味儿也很重,下次要和他说还是让屠夫给剁成现成的小块会更好。

反正歇着,他也不介意更这位在前世有过交集的小女孩聊聊天。

“切,谁要看你练功啊,流氓。”少女嘟着嘴,吐吐舌头,然后像是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一幕,脸有些红,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坦荡如斯的男人。

“那你来做什么?”夏广奇道。

“我就是来问你吃不吃辣椒。”少女弯下腰,很快拿出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装满了红的黄的尖椒,汁水浓郁,看着便是辛辣无比。

她拿着很宝贝的辣椒罐子在手里摇着,“要不要?很好吃的。我特喜欢,从老家来,长老不肯多带,我就只拿了六瓶,还剩三瓶,送你一瓶。”

杏眼的目光又撇过那糙米饭,又补充了一句:“也挺下饭。”

“你无不无聊?”

所以说,你根本不知道女人在想什么,就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都猜不透。

本以为那少女要被气走了。

结果却是一句“我无聊呀”传递了过来。

夏广无话可回,干脆不理睬她了。

“喂喂喂,臭流氓,你别不理我呀,我真的无聊死了。”

夏广就是不理她,坐到屋檐下,舒展身躯,做着午后短暂的休息。

“臭...”少女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那隔壁院子的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她急忙将那辣椒罐子丢向夏广,然后把头匆匆缩了回去,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少女投的很准,那辣椒罐子率直向着夏广去了,空中打着转儿,红的黄的尖椒,以及泡沫在罐子里咕噜噜转着。

夏广看也不看,一抬手,“啪”地一声接了下来,然后随手放在身侧。

想了想,他似乎还没专门单独尝过辣椒这种食物,于是便是扭开了盖子,用长筷伸入其中吃了一口。

难以言述的辛辣感,席卷了整个舌头,像是全身的细胞都燃烧了起来。

“唔...味道还行。”

虽然比不上毒药,但是这口感的冲击,却是可以了。

在没有那些时空濒危毒素作为零口的日子里,看来可以当做消遣之用,这也算是在人间发现的另一乐趣吧。

只是想不到这唐老太太宠爱的小孙女,竟然会有这般的口味,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夏广一边想着,一边将这一罐子能令普通人“自焚而亡”的辣椒一扫而空,末了,还把罐子所有辛辣无比的汁水全部喝尽。

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随后,盘膝静坐了约莫三炷香时间,感觉恢复差不多了,夏广这才起身,按部就班先绑好四十公斤的铁砂袋,然后开始根据那无名锻体法修炼了起来。

这才第四天的时间,他身上的肌肉,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长。

原本跌跌撞撞的动作,也不复存在。

晚上...

老仆有些狼狈的回来了,灰头土脸,衣服还被刮破了几个口子,而手上紧握着两株奇异的植物,话也没多说几句,就是倒在床上睡着了。

次日,老仆和昨天一般,安排好了,就又跑出去了,就丢了句“药还不够,我再去买些”。

夏广继续锻炼着身体。

这一整天,那少女都没出现。

而多了那七昧果,白桑子母草这两株植物的药汤,效果却显然提高了一个档次,少年的皮肤上犹如火烧了起来,便是赤身在深秋的寒风里,也不会感到寒气,创伤的肌肉在很快被修复,而修复之后的,则变得更加结实强大。

于是,他也不穿上衣,只是套上了练功长裤,裹上铁砂袋,开始了练功。

似乎是这药汤效果实在太好,他拳头舞动之间,除却风声,还有那末了停顿,犹如爆豆般的一声轻炸的响声,随着他的一套连绵不绝的动作,那爆豆响声有着节奏的响起。

次日。

老仆照常外出。

夏广也是照常练功锻体,他的肌肉越来越结实,像是个精悍的小豹子,此时裸露着上身,火红的皮肤,包裹在身体散发的热气,犹如薄雾里的太阳,充满了朝气。

到了近暮色的时候,灰白墙那一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唐门的小女孩再一次踩着长木椅子,攀爬了上来,今天她扎了个蜈蚣小辫,嘟嘟嘴吐了口气,然后往墙对面看了一眼。

“啊啊啊!!!”

尖叫声响起。

她双手急忙捂住眼睛,不看那赤身的少年,有些泼辣地喊道:“喂...流氓,你一个人在家都不穿衣服的嘛?”

夏广也不停顿,一套动作打完,才喘着气回了句:“关你什么事。嗯...对了,辣椒还有吗?那一罐我都吃完了。”

唐门的小姑娘一惊,手就松开了点儿,指缝里杏眼瞪圆:“你这么能吃辣的呀,那可是超级超级辣的,我要三天才能吃掉一罐,你两天就吃完啦?”

“不,没有两天,我一口气就吃掉了。”

为了担心这小姑娘误会自己,夏广解释道。

“嗯嗯嗯?”

少女受惊,手不经意全部拿开了,少年赤身的模样又落入她眼里。

她身子抖了一抖,狂抖,小嘴一憋,仰天。

“啊啊啊!!”

再次捂住了脸的少女这才开始平静下来,“你为什么在家不喜欢穿衣服?”

反正到了午间,本就是休息的时候,夏广便是直接抄起一间外套裹上,“好了,你把手拿开吧,我穿衣服了。”

“哦哦...”少女这才拿开手,杏眼猛盯,瞪着,带着些泼辣的味道,抬杠道:“你吹牛,那么辣的一罐辣椒,怎么可能一口气吃掉哟。”

夏广笑了笑,指着一旁的空罐子:“你不信?”

少女瞥了一眼道:“我承认你能吃辣,但是我就是不信你能一口气吃掉!你这个吹牛皮的臭流氓。”

这关乎着她“唐门第三辣”的荣耀,所以她要坚持。

夏广笑道:“不信,你再拿一罐,我现场吃给你看。”

少女略做沉思,似乎在想“揭穿一个吹牛皮的骗子”与自己宝贝的辣椒罐子,那个更值得。

想了想,她觉得荣耀更重要,于是就伸出葱白的手指,傲然道:“小子,你等着,有种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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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小水又食言了~~第三更了

求票票...

43.陪你到世界的尽头

小雨雪趴在缺口的破旧瓷缸前,右手拿着舀子,尽量舒展身体,以便能够碰到缸底的米。

白米堆积成拳头大小的山。

她苍白而皮包骨的小手颤抖着撑着冰冷缸面,以防止自己摔入缸里,“哎哎”地尽量去使用舀子。

手臂荡起,触碰到了。

她舒了口气,支起身子,看着半舀米,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只能煮粥了,没事,多喝点米汁就能饱了。

目光再投向缸里,只剩下明天早上的那一顿了...

可是...

可是,她不能和哥哥抱怨,不能去和哥哥说“家里没米了”。

因为哥哥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淅沥沥,十月的小雨,不知何时而落,从破败的屋顶,一滴一丝一线,成了小小的珠帘。

小雨雪急忙放开米,迈开小腿,跑去撑开了一把油纸花伞,半扣着为哥哥挡住了雨。

侧眼看了看那笔记本电脑上,那刚刚打好的最后一行字。

“他露出了笑,仔细挑选了一番,忽的身形闪烁,消失在某个泡沫之中。”

营养不良的小雨雪舒了口气,同时心里有些好奇,这个“他”是谁呢?

但是哥哥从不让她碰那陈旧的笔记本。

从不!

一次都没有。

而今早,只是红着眼对自己说“稿费就要发了”。

有了稿费,就有了米,说不定还会为自己买漂亮的花夹子,为自己买奢侈的薯片。

小雨雪觉得只是这么想着,就很幸福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有的人,坐拥财富可敌国,却还奢求着更多。

有的人,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希望,就可以微笑着活下去,不管多久。

她熟练的围上了油腻腻的大褂,跑到煤气灶前。

煤气灶坏了,需要用火机助燃才行。

她如一惊一乍的兔子,“啪”地点燃,然后又松开了手,看着那一圈碧蓝色的火,升腾起来,再小心地,用皮包骨头的苍白小手,端着锅子放到了煤气灶上。

“多放点水,再放点点...那就可以多喝点点米汤了。”

小雨雪笑得很甜。

煮完一锅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以上。

小姑娘天生的好动,与顽皮,让她苦中取乐地在这不过二十多平米的破败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从灶台到大门需要走四步半,从大门到哥哥的小桌子需要走三步,从小桌子到张上下床需要走两步。

小雨雪开始了无聊的跳格子,测距离的游戏。

然而哥哥却始终睡着,像是太累了。

她心里一跳,眼珠咕噜噜转了转,蹑手蹑脚,像做贼一般,靠了过去,然后看到了哥哥伏着的手臂下压着一张纸。

那张纸上大半都露在外面,上面画了个小人。

那小人有着冷漠的脸庞,一双瞳孔里各藏着无数亮点,长发如蛇,腹中更像是藏了个世界,而影子却是可怖森然,便是小雨雪想象里,最恐怖的怪物都比不上半点。

小人旁边还有一段话,话在水笔圈出的大圈里,比了个箭头,指向了那小人儿。

小雨雪好奇地看去。

那小圈里写着:我叫夏广,我是一个无因深渊爬出来的人,度过了无数个宇宙纪,我实在太无聊了,本来我有许多怪物朋友,可是自从怪物朋友发现不仅打不过我,而且打输了还要被我吃掉。

它们就都开始和我躲猫猫,我跑到哪里,都没有人和我玩。

就是凡人,也会一眼看出我的可怕,个个躲着我。

轮回台我也去不了,六道轮回会被我卡住,然后崩坏。

好无聊。

直到有一次,一次偶然的尝试中,我居然封印住了自己,可是,木有多久,我就又苏醒了。

幸好,我身上那令万物退散的气息,消失了。

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

又幸好,我通过识海找到了自己被封印时候,所有平行宇宙的命运。

虽然我再也无法封印自己,但我至少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去往其他世界,经历自己的命运。

虽然每个世界都有着它自己的主角,但是我来了,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我会努力做一个普通人,一个简简单单,能给读者带来快乐的人。

小雨雪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不明白。

但这个叫夏广的存在,应该是哥哥电脑里的那个“他”吧?

正在想着的时候。

她忽然觉察到了某种恐怖。

好像拿白纸上的小人儿眨了眨眼。

小雨雪猛盯,咽了口口水,手足冰凉,那小人儿似乎是看到了这边的世界,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剪水!!!”

小雨雪再也压抑不住恐怖,尖叫起来。

趴在桌上的男人,猛然惊醒,看到那纸张上小人儿,想也不想,急忙“哗”地一声抽过那纸张,用力紧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然后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如是劫后余生。

白纸悠悠飘落,上面那名为夏广的小人儿再也不见了。

纸上,一片空白!!

“哥哥...”营养不良的小雨雪,泪眼朦胧,“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东西...”

男子微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余光扫了扫漏雨的屋舍,陈旧的床,还有可怜兮兮的灶台,温和道:“是哥哥该对你说对不起才是。”

他悠悠看着头顶的窟窿,十月小雨淅沥沥...

“希望读者们继续支持我吧,毕竟这可是魔王影帝流啊。”

一声长叹。

“哥哥,一定会的。”

小雨雪捏了捏拳头。

画面定格,如同一幅泛黄的小画。

8.退婚(第四更)

没多久。

“我回来啦”辣椒罐子的少女,再次出现在了墙头,扬了扬眉,有些舍不得地摸了摸罐子,然后远远丢去,“接着!”

夏广一抬手,“啪”地一声便是单手接住。

“哎,流氓,我和你先说好,别逞强,一会辣的哭着喊妈妈,我可不管。”

少女吧唧吧唧地说着。

似乎是戳到了什么痛点,少年忽然身子静了下来。

少女嘻嘻一笑:“喂...吓到了吗?现在坦诚还来得及。”

夏广摇摇头:“我娘死的早,她的面容我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不会喊她的。”

他神色虽然淡然无事,但其中却是藏着隐隐的落寞与伤感,令人难以察觉。

墙头的少女面容也僵住了,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她很快听到了盖子拧开的声音,再一抬头,目光里却见那少年将辣椒罐子凑到唇边,如是饮酒般大口大口的饮着辣椒水,然后嚼着里面红的黄的尖椒。

她瞪大眼,似乎是感觉到一股火焰顺着自己的喉咙,流入了腹中,然后燃烧起了五脏六腑,再看时,那辣椒罐子已经被清空了。

夏广随手将罐子丢在一旁,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笑,“你还有一瓶呢?”

少女目瞪口呆,然后抱了抱拳,正色道:“我唐门的人最敬重能够吃辣的好汉!不如...你随我回蜀中吧,我叫唐柔。”

“唐门?”

夏广想了想,“我听说过你们。只是...唐柔姑娘,你们蜀中距离这里很远,来这里做什么?”

唐柔眉头一挑,“我也不怕告诉你,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我是来退婚的。有个蠢货公子想娶本姑娘,还是订的娃娃亲,本姑娘这么天资卓绝,美艳如花,还能吃辣,怎么可能嫁给他。”

夏广奇道:“你还没见过人家吧,就想着退婚?”

唐柔哼了一声道:“我这次就是来看看,如果我不满意呀,当场退婚,我四叔可是带足了人,带足了暗器,现场开撕我也不怕!”

唐家的小姑娘得意洋洋。

夏广轻笑一声:“哪家倒霉的公子哥儿,和你订娃娃亲,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唐柔泼辣地啐了一口:“你才倒霉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人家既然已经自报家门了,夏广也无所谓隐瞒,于是大方道:“皇莆广,江南第一皇莆世家最纨绔,最不学无术的小公子。对了,我在这里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他很无所谓的补充了最后一句。

唐柔点点头,似乎是有了些警惕,“我来退婚的事儿,你也不可以和别人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对了,话说回来,你还有一罐辣椒呢?”夏广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折返了话题。

唐柔“切”了一声,落荒而逃,最后一瓶宝贝,怎么能再送人?

听到对面小院里,长椅搬动的声音,夏广摇了摇头。

午休时间结束,他褪下长衫,再次负上极重的铁砂,开始一板一眼的练习,没有半点儿松懈。

日子过得也简单,白昼时分练习,晚上休息,唐柔没事儿就趴在墙头看他锻体,然后嘻嘻哈哈调戏两句。

一来二去,两人也有些熟稔了,唐柔似乎对“臭流氓”这样的词很感兴趣,天天喊,怎么喊都喊不腻。

在第六天的时候,似乎隔院的那些人要启程了,唐柔寻了机会,趴到墙头,一再叮嘱,说是“喂,流氓,空了来蜀中,本姑娘一定好好招待你”。

夏广随意应了声。

唐柔又回了头,杏眼猛瞪,“喂,你怎么不说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夏广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这江湖就是我家。”

唐柔愣了愣,“切”了一声,扭头跑开了。

第七日,唐门的泼辣姑娘再也没出现过,夏广又恢复了清闲,耳边没了聒噪的锻体生活。

老仆似乎也已经将药物采集全了,专心照料着小公子的饮食起居。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单调。

深秋落叶纷飞,在这静寂,似是被遗忘在了世界角落的小院儿里,老者严厉地看着,少年却在飞快的练武。

拳脚飞舞,汗气如蟒,白雾蒸腾,单薄衣衫早已湿透了,便是铁砂也被浸染,与肉紧贴在一起。

莫欺少年穷,只要少年还在努力。

那么就在路上,只要在路上,那么终究可以追上前方的人。

夏广停下了动作,将湿漉漉的铁砂猛然甩开,一身气势已是颇为精悍。

“好!好!好!”

老黄即便再严格,也是挑不出半点刺,他从未听过有人能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将这门功法练习到如此境界。

难道,这老夏家终究是出了个小怪物?

天赋上佳,毅力上佳,碌碌庸庸十多年,吃喝玩乐,沉迷风月,但一朝醒来,竟是如此的狂霸之姿。

老仆不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然后正色看着小公子道:“没想到您竟然在短短数日里,就练成了这门锻体法门,前几天我看进度良好,便是直接去找了师兄。

师兄也相信我,就将他那门功法的第一品交给了我,如今是时候给您了。”

说罢,他就掏出了一个薄册子,封面依然是磨损了的,递交给夏广,然后略作沉吟道:“师兄让我转告您,一品武者与不入品的差别在于,学会了招式。

所谓招式,看似五花八门,但那些都是虚的,一品武者之间差距也极大,最关键则在于三点。”

老仆侃侃而谈:“第一,也是最关键最终的一点,便是力的使用!

打斗之间,瞬息万变,见招拆招,还不若一通乱拳来的更直接,练了招式,如果等着别人出了招,你再去思考怎么破解,那纯属是书呆子,不若念书去罢。所以,与人打斗,你若是能一拳就轰飞对方,那么这就是胜利。”

夏广点头赞同道:“有道理。”

他想起自己以前,踏足在道战,万维世界里,遇到那些可怖存在的时候,那些存在都是花里胡哨的使用什么变身、法则攻击、维度崩灭、诸般混沌至宝等等,可是呢,自己往往就是一拳轰出,它们就灭了。

没想到武者竟然第一品境界,就要求掌控这力的使用。

不得不称赞,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职业!

所以,他眼中现出了向往憧憬之色,然后问道:“那么第二,第三呢?”

老仆看到小公子眼中的热烈,暗暗点头,然后继续道:“第二,便是持久性,所以那些有传承的功法,都是招式配合着内功心法,内息长久绵绵不绝,锻体则是可以支撑起这消耗。

第三,便是机变能力,虽说见招拆招太过死板,但是并不说你完全不躲避,这机变也是很微妙,只有在实战、对战之中,才能获得进步。当然,若是前往木人巷,机关房,这些锻炼之所,也是可以提高的。

所以,历练至关重要!

当然,还有些特殊功法的一品阶段,是更进一步的锻体,那就是横练,会倾向于受力。

但是归根到底,一品武者,是初步的掌握了力的使用。

这一本功法的一品阶段,所介绍的,就是一种名为‘崩’的力道使用以及配套招式,及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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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二卷更新了免费章节,43.陪你到世界的尽头,算是第二卷与第三卷的连接。

PS2:友情推荐朋友的书:《逆命魔主》,在武侠试水推阶段,大家可以去看看~~

9.你可真的不会后悔?

“崩?”

“这是一种力量的寄动于静,寄暴戾于平常,但是又和暗劲有着区别。

因为崩力对于暗劲来说,更加的猛烈,更加的...注重毕其功于一役。

换句话说,就是要你一拳轰出,敌人就即刻败退,无需第二拳。

一拳,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敌人留后路。”

老仆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前朝的那位霸主。

他也是运用的方天画戟。

当年攻破大周都城,便是那位霸主从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戟下更是有着无数的大周将军,皇室高手亡魂。

“武侯”吕少籍!!

那个恶魔一般的名字,令他终身难忘,即便是当年的老黄,见惯了腥风血雨,在修罗场上打过滚,远远看着那魔神如是三头六臂一般的背影,也是背脊生寒,不寒而瑟。

幸而,当年大周悄悄做过一件缺德事。

但是公事,怎么能叫缺德呢?这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

暗探无意间查得当年那吕少籍的师父,竟是个山间隐居的小门派,而更侥幸,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是,那门派竟然在大周境内的苍龙山里。

经过许多年的暗里调查,暗卫终于寻到了那小门派所在。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暗卫成立者夏治甚至没有用“假扮商人”的方式去做进一步探查,吕少籍的师父岂是那么容易相与,怕是你才刚动,对方就会消失了。

所以,夏治得到消息后,倾尽暗卫力量,扮作盗匪,在雷雨之夜,从偏僻小道摸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屠戮。

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没有大火,所有杀戮哀嚎,全部被惊雷暴雨,所遮掩。

那一战,夏治监战,暗卫是倾巢而出,皇室里那位绝世天才,亦即小公子的胞姐,夏洁洁也是出手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是吕少籍的师父?

但事实证明,完全是夏治想多了,吕少籍是吕少籍,他师父不过是个江湖的精英高手,何况年老力衰,完全无需用那么大的阵仗去应对。

老黄还记得,那位创建了暗卫的雄主,站在暴雨,雷光之中,如鬼影般,从背后,直接割下那老者头颅的模样,面色冷峻,毫无感情。

后来,他就不禁想,若不是大周被大商灭了国,怕是这位雄主会杀光兄弟姐妹,再登基吧?

那位雄主杀伐果断,分寸拿捏极准,心也多疑。

但也未曾局促于方寸之地,成为那蝇营狗苟的小家气的伪君子,他的心很大,大的可以放下一个王朝的更替。

那一战的收获,就是获得了一本戟法。

和“武侯”吕少籍一样的功法。

《神怖无双》,一本连带后续修心禁法,都一并存在的五品功法。

那本书,那件事,被视为暗卫最大的秘密。

也从那一天之后,暗卫的任务里多了一个。

那就是四处搜索,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隐居的大山里,是不是还存在着这样的门派,存在着这样的功法。

夏治功法已经定型,夏洁洁也有了自己的道路,所以这本《神怖无双》就假借老仆之手,托付给了夏广。

如果有资格,那就练,然后去这天下,去争夺第一第二。

如果没有,那就烧了,当一世富家翁。

烧了也不可惜,这就是夏治的气度。

但说来也巧,谁能想到落难的小皇子,竟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皇莆家的家事里,成了皇莆念的小儿子?

这真是最好的伪装。

便是大商也绝对想不到。

老黄回过神来,他能模拟这种“崩”力的使用,但并不精通,只是借此为小公子讲述原理,辅佐他入门。

他把这小册子的第一品阶段,即《崩力》,放在了夏广面前。

心中轻叹一声。

也许公子修成了这本功法,那就是注定地,走上了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啊。

那恐怖的大商第一人,那有着“武侯”之名的魔神,吕少籍,将骑着乌黑的巨马,扛着方天画戟,在道路的尽头等着他。

两人...

国仇家恨,却源于一门。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便是宿命。

无人能逃避!

可是,这么沉甸甸的宿命压在面前少年的肩上。

他可吃的消?

他可承的起?

老黄想着,忍不住把夹着那小册子往后又缩了缩,定神看着面前还显稚嫩的少年,颤声问道:“你可真的想好了?你可真的不会后悔?你可...”

夏广一把夺过册子,“老黄,你特么也太啰嗦了,这么婆婆妈妈的,真像个娘们,难不成你是没卵子的太监?”

老黄眯了眯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虽然早知道结果,但还是有些愣住了。

“老黄,帮我个忙。”

夏广一边翻着那册子,细细体会着,观察着上面标注明确的小人儿,一边随口道。

“小公子,您尽管吩咐。”老仆回过神来。

夏广道:“我从皇莆家出来时,听说自己那位失踪的姐姐有了下落。在五虎山上,被盗寇绑架了。皇莆家的人呢已经出手,联合着官府巡捕,准备去交易,或是救援。你呀,白天得空了,去帮忙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得手了没有,如果没有,进度又如何?”

“您是说香儿小姐?”老黄回忆起这么个人,都失踪好几年了。

“不错。”

“老仆知道了,待您的修炼上了正轨,我就出去。”

片刻。

略作准备。

换上舒适的练功服。

一老一少,一个指点,一个练习,在这被世人也不会投注任何目光的小院落里,教着学着。

“一品武者,相差之大,就是在于对于使用力量的理解,那些练了点花拳绣腿,会几个所谓的招式的人也是一品武者,但是一拳轰牛,冲行之间,已有大家风范的,也是一品武者。

欲速而不达,沉下心来,才是最快的途径。”

老黄生怕公子急于求成,毁了基础,所以格外啰嗦,也格外严厉。

“不行!这个动作不标准!重来!”

“不行!拳头低了一分,你这样如何发挥最大的力道?”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你这般运力,可是想比别人慢上片刻?慢了,就是死!你要快,再快,再快一点,再狠一点!”

“速度不行,角度不行!”

“气势不足!”

老仆没有了平常的那种随和,佝偻,严厉之极,手上更是摘了一截枯枝,去做那戒尺。

但是少年,却是没有半句怨言。

虽然他是主,而老黄是仆。

但他依然目光烁烁,一次一次失败,却是毫不气馁,也没有半句回嘴。

更没有说“我才是第一次练”这类的借口。

跌倒。

爬起。

再跌倒。

再爬起。

少年仿若永不知疲惫的幼虎。

整个小院儿里,只剩下老仆严厉的指责。

以及少年轻轻的喘息声。

那喘息...如凶兽的低沉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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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永恒的孤独(免费)

一团黑影,在五彩隧道之中,如光似电穿行。

与其说穿行,不如用硬生生在往里爬来形容,更为恰当。

隧道里,无数的光影,扑面而来,似乎是某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在逆流着,倒退着展示。

偶然一现的光亮炸开,显出那黑影的脸庞。

赫然,是原大周的神武王,夏广。

只是此时,他神色里,多了无穷的孤单与寂寞。

一世人类,却是草草收尾,说心理没点遗憾,是骗人的。

“那一世已经结束了。”

当他处理完了无因深渊的躁动,再返回时,大周已是物是人非。

夏雨雪最终融合了怪异,三魂七魄,长乐府,全成了她的器官,而她更是进入了梦境长河的某个角落,自己无法寻到。

苏妲己没想竟是自己作为人类时,阴差阳错的小徒弟,看来还是颇有几分眼力劲。

当初自己还猜测着“时停世界,越弱就是越强”,却未想到原来神隐那个小金手指,只不过把自己作为人的力量掩盖住了,但却是能令那些终极生物看到前世自己的冰山一角。

也是难为它们了。

皇姐和小雨雪一般,不知所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没有死在时间里。

想到那原型会猫的模样,他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很有意思的巧合。

太后富贵一世,但终究是个凡人,以凡人而论,也是圆满了。

夏政雄才大略,抵御四方敌人,也是有模有样。

那世界,终究是恢复到了正常人所能居住的红尘。

第三梦,则是被他命令小麻雀放开了束缚,任由其进入梦境长河的更深层次睡眠里,也许等到醒来,会更强大。

至于那位小宫女,王九影,之后则是与自己那位皇帝小侄儿打对台戏,打了一辈子吧?

到最后,受了内伤,去往海外,也算是安度了晚年。

“那么...无论夏雨雪,皇姐,第三梦,还有苏妲己,其实都还存在在这无穷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可是,我却是回不去了,因为再不可能真正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活下去...”

一声轻叹。

显示了无穷时光里,那最深沉的寂寞。

但是,他看向了这历史逆流的世界尽头,绝望的神色里带上了些色彩。

至少...

至少他现在的气息被消除了。

至少他曾经做过一个普通人,并且在无限平行宇宙里,拥有了这个人所有的命运。

那么...

他至少可以装作一个普通人,去体会这滚滚红尘里,最真挚,最单纯的喜怒哀乐吧?

夏广露出了笑容。

那五彩的隧道,也到了尽头。

尽头外...

是黄棕马,红香车,在蜿蜒的小道上,孤零零地前行着。

10.七日入一品

七日后。

江南道,大商十六道,鱼米水乡,群雄并起。

道上,一座五虎山下的小镇。

小镇边缘,那有些陈旧,但安静的院子里。

“老黄!”少年的声音响起,随即是老仆推门而出的声音,他正在焚香,香料一直是权贵专享。

虽然是潦倒,无人的小院儿,他依然秉持着这样的礼仪,只因为这里有公子在。

推门。

门外是金灿灿的阳光,与萧索悲凉的秋风。

“看好了!”站在一颗老树前的少年,全身被汗水湿透,三两缕黑发紧贴在额头上,他露出笑,也露出了一口紧咬着的牙。

三个字才刚刚吐出,少年便是迈出一大步,随即左腿就跟上半步,捏紧的右拳,随着身子的扭动,形成了某种蕴藏爆发的安静。

刹那间,那拳从腰间轰出。

拳头直接撞击在了脸盆粗细的树身上。

嘭!!

树不动。

叶不动。

但是老仆却蓦然皱起了眉头。

短短两三秒之后,夏广伸出手指,推了推那树。

树身如不受力的木杆儿,瞬间往反方向倒了过去,轰隆一声,尘土飞起,地面也轻轻颤了颤,而断口里的年轮,早已被破碎不堪。

老仆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少年,一手崩拳,便是将树心捣毁,少年黑发飞扬,如同狂蛇乱舞。

随后...

那少年仰天大笑起来。

老黄也跟着笑了起来。

七日锻体,七日一品,老夏家的小皇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啊。

“老黄,我问你,我算不算一品武者?”夏广脱下湿透的衣服,而一旁的有着竹篾编织的藤椅背上,正晾着件干净叠放齐整的白布衣,他擦了擦身上的汗,便是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随口问着。

老仆阴柔的脸庞带着笑,但他依然轻声道:“不算。”

少年自然有着争强好胜的心理,听了这话,眉头就是皱了起来,“怎么不算?是我这崩力没有学会么?”

老仆摇了摇头。

少年又道:“是我持久力不行,锻体的不够?”

老仆依然摇了摇头。

少年也不怒,静静等着答案。

老仆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小公子还差了历练。”

夏广点点头,略作思索,便是问道:“前段时间让你去打听的皇莆香的事情,又眉目了吗?”

老黄,原是风厂的顶级暗探,打听事儿,实在是专业对口,小公子一问,他便直接开口道:“三日前,皇莆世家联合官府,及慕容世家,顺着山道,去往五虎山,一者在明,一者在暗,想着将那五虎山盗寇一网打尽,谁知道消息竟是提早走漏了。

一场大战之后,皇莆家慕容家不仅又被扣押了几人,官府也死了十多名巡捕,可见那五虎山的实力底蕴,并不简单。

世家和官府低估了对方,他们以为五虎山不过是群草莽,但据老仆观之,其中必有高手能人,此事也许并不简单。

这次厮杀,显然触怒了五虎山盗寇,如今在等着新的谈判进行,之后怕是皇莆家要血亏了。

毕竟机会只有一次,玩砸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广听了后,忽道:“老黄,敢不敢陪我去五虎山要人。也算是历练。”

老仆一愣。

夏广继续道:“皇莆香名义上是我姐姐,按照年龄,你也知晓,她其实是我小妹,当时她还在家中,未曾走丢时,便是一直不肯我叫她姐姐,对我也是极好,三番五次的帮着我。她落难了,我不去救,谁去?”

若是正常人,必然会开口说一句“怕不是你去了,就成了另一个绑票对象”,但是老黄却似是在犹豫。

他在犹豫。

夏广就在等。

等了没有多久,老仆就开口了:“什么时候出发?”

夏广露出了笑:“明早,吃了肉,喝了酒,就去。”

老仆有些尴尬道:“公子可否多宽限两天?还有...老仆可能要花点儿您带来的银子。”

夏广问:“说你娘就是娘,跟着本公子这么久了,不知道我性格?银子你随便花,我能为一个不想上的女人扔掉五百两,何况是你?三天后出发,时间足够了吧?”

老仆似是有些感动,舒了口气道:“够了。”

夏广奇道:“你要银子做什么?买暗器,买机关,买毒药?”

老仆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只是去打把剑而已。”

“你还会用剑?”

夏广笑笑着问。

“会一点。”

老黄像是紧张的黄花大姑娘要出嫁了,带着些紧张,一些期待,还有一些难以言诉的杀伐之气。

他实在太紧张,以至于又问了一句:“公子...真的想好啦?一定要去?”

夏广笑骂道:“你不废话吗?”

老黄点点头,轻声道:“老仆知道了。”

当天中午,老黄就一个人窝在屋子里,画着一把剑,夏广好奇的凑过去,却见那纸上画着的剑奇怪的很。

或者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横刀,或是单锋剑,开单刃,尖部如角,不开锋的那一侧却是厚重了些。

一画好,老黄就匆匆忙忙把那纸塞入怀里,跑出镇上铁匠铺了。

三日内打造出一把这样的剑,无疑是非常非常赶的。

所以,老黄要加钱才行。

不加钱,哪个铁匠傻不拉几地为你赶工?

出门前,却传来小公子的一声喊声:“老黄,帮我随便买把大戟,长点儿,重点儿就好。”

老仆顿下身子:“公子你没练过戟法吧?”

夏广笑道:“谁说需要戟法,一寸长一寸强,我就拿着拍不行啊,总比一开头就用拳头强吧?”

老黄:......

三天后。

夏广坐在屋檐下,身侧摆放了一碟厚切的黄牛肉,两壶美酒,头发披散,听得门外动静,便是哈哈一笑,仰头就干了一壶。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老仆架着新买的马车,在院前停下,然后小心的推开门,手上拿着把大戟,腰间多了把长剑,黑柄,剑身缠着粗布。

他的手一直在抖。

夏广拍了拍手,掸掉手上的肉屑子,目光看了看那一直抖着手的老仆。

“怎么,老黄,你害怕?”

“不...老仆只是有点兴奋。”

“那出发吧!”

老黄轻声道:“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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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五虎山张亡命(第三更)

江南道,大商十六道之一。

五虎山位于北部靠海,是太行山余脉,而这太行山夹在江南道与河东道之间,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是大盗聚集之处。

但这太行山极其辽阔,若是旅人想要从这头走到那头,不遇到山洪,或是天气变故,也需要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余脉则相对好了许多,但山形险要,易守难攻。

这五虎山,就是五座山头,号称五个关卡,但是实则不过是五个峡谷而已。

此时,山上的盗寇们正嘻嘻哈哈,看着那被绑着的七八名侠客,十多个巡捕,还有之前劫来的数十名经过的商队,其中自然包括着皇莆香。

皇莆香样貌极美,能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在这里自然也不妨多让。

“恶贼,我劝你们放开我们...我皇莆世家乃是六大世家之一,也许是一时大意,失了手,但趁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完全恶化的阶段,我劝你们收手吧!”

被五花大绑的一个银缎衣衫英俊男子,灰头土脸,正在挣扎着,一双眼睛狠狠盯着不远处的盗寇,带着冷笑傲然道。

“你们要的东西,家主会给你们,但是...我劝你放了我们,也放了皇莆香小姐...”

远处,正大刀阔马坐在黑石上的一名赤着上身的虬髯盗寇,虚着眼看了看,然后侧头问身边:“什么来头?”

这袒胸露.乳的盗寇似乎是个头,旁边立刻有文士打扮的盗寇凑来说:“张大当家的,那是皇莆家的一名弟子,两品武者,在江南道上有个松林剑客的外号,也算是个家族种子。”

虬髯盗寇眼如铜铃,瞪着,然后哈哈一笑,抓起一块石头,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石头准星极好,“啪”地一声就打到了那英俊男子脸上。

“嗷!!”

松林剑客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被称为张大当家的虬髯盗寇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老子没听清楚啊,大声点儿!没吃饭吗!”

文士小声提醒道:“张大当家的,他们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了。”

虬髯盗寇:...

远处松林剑客喘着气,怒气上涌,便是破口骂道:“狗贼,你可是要真正的和世家开战吗?这事儿还没算搞大,真要做着的这么绝吗?”

文士又小声提醒道:“张大当家,皇莆世家是江南道上第一,和江湖各大门派都有着联系,咱...要么缓缓?我们要的也不过是本功法,看他们派来这么多人,看来皇莆小姐还是挺重要的,没必要搞这么僵。就是一笔生意而已。”

“生意?”

“对,一个人,换一本功法。”

“军师,我问你,昨天我们有没有死兄弟?”

文士一愣。

“我问你有没有?”

文士轻声道:“有啊,但是他们也死人了。打起来,哪有不死人的。”

虬髯盗寇低吼道:“老子的兄弟,就是特么不能白死。”

他抬了抬手,喊道:“黑狗子,你去问问那什么松林剑客,他刚刚在说什么?”

虬髯大汉来头很怪,八年前落草的,满脸胡须,脸庞上更是有深浅不一的刀疤,看起来很是骇人,别人问了名,就说叫张亡命,亡命天涯的亡命。

对外显露的是三品武者的实力,但是六天前的那一仗,却是硬生生拦截住了皇莆家大长老。

他为人讲义气,聚集了一帮兄弟,占山为王,可惜不会写字,这文士本是个落第书生,叫张达,发达的达,去不了朝廷,就被熟人推荐了跟着他一起混了。

黑狗子是个木然的大个子,听了大当家命令先是愣了愣,瓮声问:“老大,怎么个问法?”

张亡命铜铃眼一瞪:“你娘的,平时怎么问的,今天还怎么问。”

黑狗子明白了,随手拿起一块长条儿的石头,走到那银缎衣衫的英俊男子面前,木然道:“老大让我问你,刚刚你说了啥。”

说完,也不待回答,啪的一声就把石头砸在了那男子脸上。

松林剑客正待回答,哪想到来这么一处,顿时只觉头晕眼花,脸肿了,牙齿松动了。

“还不说?”

黑狗子反手又是“啪”的一声,甩在了松林剑客另一边脸上。

“说不说?”

那木然的大汉木然的问着,可是手始终不停,直到那松林剑客满头是血,奄奄一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黑狗子才把染血的石头丢到一边,回身道:“老大,他不说。”

张亡命叹道:“狗子,你太憨厚了,我让你去问话,你怎么把人给打了?”

那文士王大越见到如此情况,冷哼一声,就是拂袖而去。

张亡命笑了笑,看了看周围那围绕着数百名悍匪,道:“昨天有兄弟死了,哪个心里不爽,就去问话吧。”

数百名悍匪中,又约莫一半冷笑着起身,跟着张大当家就这点爽快。

张亡命低声道:“留口气儿,别弄死。”

被捆绑着的皇莆家,慕容家侠客,以及那些巡捕见到如此阵仗,都是喊了起来。

“狗贼,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名门大派,你敢动我们?可是要和全天下正道为敌!”

“别过来,我们是巡捕,是官府的人。”

“狗贼,你们敢动动试试。”

“狗贼!!”

怒吼声里,随即传来了一阵拳脚殴打的声音,夹杂着越来越没了气的怒骂声,最后则是成了哀呼,求饶。

远处,皇莆香瑟缩地抬了抬头,一头青丝里,雪白的脸庞,清秀的眉眼里带着恐惧。

一个黑壮汉子凑到张亡命身旁,邪笑道:“大哥,要不要玩一玩?这么俊的娘子,瞧瞧那鼓鼓的小胸口,那长腿虽然有些脏,但洗了就会白的很,不摸一摸可惜了,只要不**,就没事的。”

他双手搓着,一双眼睛盯着远处的皇莆香,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大当家吃肉,他也能跟着喝点汤不是?

这女人,如果能玩一次,真是这辈子也值了。

张亡命一脚踹开这汉子,怒道:“去你娘的!范疆,记住了,我们是大贼,不是淫.贼。”

那黑壮汉子趴在地上,眼中闪过隐晦的怨恨,然后连连称是。

便在这时,忽的有个喽啰从远处跑来,高喊着:“大哥,又有人来了!”

那些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世家侠客,与巡捕们顿时来了神。

救兵来了。

狗贼,看我们回去了,定然如实禀报,到时候官府大军,世家高手出动,灭了你们!

一个个全部拉到街市上,砍头去!

听得来报,张亡命一愣,喃喃道:“这他娘的,还没几天,就来了,老子不是说了要再加一本功法吗?这...就想好了?还是说...又要耍花样?”

他想了想,抬头向天,开口便是两声颇有节奏的鸟鸣,随即这鸟鸣就此起彼伏地传递了出去。

远处很快有了另一种节奏的鸟鸣回应。

这是五虎山的暗号。

张亡命眯了眯眼,暗号说的很明白,这一次没有敌人从小路绕后,何况这大白天的,就算是偷袭,也不是时候啊。

所以他又问:“来了多少人?”

那传报的喽啰面色古怪道:“两个,一老一少。”

“两个?你们确定后面没再跟着人...”

喽啰道:“那两人已经过了第三道卡子了,兄弟们去第一道卡在外看了半天,真没人!”

张亡命道:“来些人,跟老子去看看,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两个就敢闯我五虎山寨!”

顿时,从那数百名盗寇里,走出了约莫百人,随着张大当家的就往着山门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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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谁来试戟锋(求订阅)

虬髯大寇披着件亮黑斗篷,探着头,从高处岗哨鸟瞰。

蜿蜒的尘土小路上,一老一少正在缓缓走着,老仆其实也不老,只是有些微微佝偻身体,穿着像是个老仆,而给人迟暮的感觉。

那少年扛着把三米多的方天画戟,瞧那抓柄的姿势,完全不像会戟法的样子。

少年大大咧咧的迈着步子,像是在自己院子里散步,毫不把这里当回事。

老仆眯着眼,面色阴柔谦卑,但其中似乎藏着一些傲然,他的手没有碰到腰间的剑,但似是随时可以碰到,可以拔出。

张亡命愣了愣,“这他娘的,一个雏儿加一个有点儿能耐的高手,谁能告诉我,这两人和皇莆家,和官府,有什么关系?”

众人还未回答。

那一老一少却已经站定了,似乎是觉得再往里,就是会受到攻击的最后地界了。

来人,正是夏广和老黄。

少年将大戟从肩上卸下,猛地往地上一砸,抬头扬声道:“我来救人,皇莆香。”

一群盗寇随即沉默,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这是个蠢货吗?”

“毛都没长齐,就跑来英雄救美。”

“大当家,要怎么玩?这小子,也算是送来的调味品,让兄弟们可以好好玩玩。”

张亡命眯了眯眼,他勾了勾手指,“老单,你去试试来头。”

一名面色狰狞,一道刀疤从额头左侧,直接下拉到嘴唇的壮汉直接走出来,此人名为单飞雄,二品武者巅峰,算是张亡命培养出来的心腹,招式也都是后者教的。

如果说一品,是初步的学会了使用力量,只会招式的那是一知半解,深谙力量使用的那是有了大家风范。

那么二品,就是能够调动全身各个部位的力量,达到一种五感皆是远胜过常人的境界,机变,灵敏,速度,爆发,体力,膂力,甚至是内力。

简而言之,一品是学会了力的使用,二品则是让整个人提升了属性。

二品也是真正选择自己武器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让武器与自己融为一体,算是一起成长。

单飞熊用的宣花大斧,这兵器是抢来的,前者一看就爱不释手,于是就用上了,一用就是足足六年。

这名沉默的壮汉瓮声道:“大当家,我直接宰了他可好?”

张亡命眯了眯眼,“出全力,去试试底。”

“是!”

杀伐之气,让周围空气都有些凝固。

初秋的山道峡谷,蜿蜒,视线被群山的金黄遮住。

漫天落叶打着旋儿,随着风忽起。

又被拍落到地,如是搬迁的蝼蚁们,在地面“呲呲”滑行。

整个天地都在动,但是老仆穿着灰黄色的衣衫,半闭着眼,矮着头,站在那少年身后,如影子。

而夏广却是如一轮明日,站在那大寇的险要关卡之前,昂首,不动。

关卡后,很快绕出一名狰狞的壮汉,肌肉爆起,面目凶厉,倒拖着宣花大斧。

“公子,是二品武者,我看他已经掌握了大斧的用法,虽然是野路子,但是不容小觑。”老黄眼力特别好,只是看人的几个姿势,动作,就能直接揣摩出对方实力。

“二品和一品有什么区别?”

夏广也是小声问,他摸不清楚这境界。

老黄轻声回答:“一品以招式入力,而高级功法则是直达用力的本源,更高级点的就是掌控了某一种特殊力道的使用,就比如公子这种崩,便是属于‘天下奇力’之一,以此为基,之后路径虽说不得比别人轻松,但是成就却是普通武者无法望其项背的。”

他话一转,快速道:“二品则是武器,人之手臂终究长度、力度有限,而若是真正学会了武器使用之法,那么就相当于自己的肢体得到了延伸。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是此理,但是太长的过于笨重,少了灵敏,一击不中,就会置自己于险地,所以江湖还多是以剑为主。”

夏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轻声回应道:“老黄,将来我要用十米长的方天画戟。”

老黄:......

不过转念一想,那位大商的魔神,用的大戟也有五六米长,杀人从不过两合。

难道这就是霸者的心吗?

从不想着第二击?

“二品,久经战场的盗寇,还是我来吧。”老黄眯眼看了看远处已经越走越近,越走越快的巨汉,那巨汉手心已经开始蓄力,宣花大斧在地面拖出一条火线。

他往前一步,“公子还是有些幼了,便是看老仆吧。”

凌绝户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手已经缓缓握向了剑,但这把剑出鞘的一刻...

他忽的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掌挡住了。

愕然低头,却见到小公子左手推着自己,那少年没有回头,散发逆飞狂舞着,然后轻轻吐出一句:“我的历练,我自己来。”

老黄愣了愣,随即释然。

非常之人必走非常之道,何况有他掠阵,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的速度极快,在巅峰时期,杀戮修罗场上,几乎没人看得到他的影子。

所以暗卫创始者夏治,也特别喜欢派他去灭人满门。

老实说,他自己也挺喜欢这职业的。

不喜欢,心有芥蒂,就干不长。

干不长,就会死。

老黄剑下亡魂无数,尤其擅长斩草除根,什么瓦瓦罐罐,什么密道暗门,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便是想着的时候,小公子已经长戟一拖,迎了上去。

两人一西,一东,皆是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已经奔跑了起来,各自发出低沉的吼声。

一张狰狞,刀疤的脸。

一张如太阳神般的脸。

一把砍头许多的盗寇宣花斧。

一把街头随意买来的方天画戟。

老黄蓦然督见那巨汉握住巨斧的手掌处,竟有隐隐的气流在动,他皱了皱眉。

是内力。

这盗寇,居然会内力!

不行,他需要出手。

而鸟瞰的高台上,张亡命也是随时观察着远处,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老仆,此番...其实,他试的是老仆,他的手已经握在了自己的一把斩头大刀上,虽然这武器不顺手,但用了八年,也差不多了。

他随时准备着从天而降。

那老仆出手,他就出手。

道上。

夏广手上的方天画戟毫无章法的挥舞了出去,那单飞雄冷笑一声,原来是个雏儿。

大斧顺着其中的破绽,直接以二品武者之力,带起一阵恶风,斩了下去。

同时,老黄也出手了,他速度快如鬼魅。

张大当家的也大笑一声,高举着砍头大刀,直接从十多米高的地方跳下,咆哮着:“死来!”

老黄不管,他速度快,只要足够快,就能杀两人。

但是...他的剑没有能够出手。

因为小公子忽的调整了身形,挡在了他面前,让他的剑无法拔出,刺出。

然后小公子就出手了。

双手握戟,右腿迈前一步,左腿再迈半步,全身劲道汇聚一处。

老黄眯了眯眼,好完美的动作...

毫无瑕疵。

这时,大戟对上了巨斧。

轰然一声。

对面那巨汉,已是连人带斧,被拍飞起来,往着远处落下。

半空里,斧柄断了。

全场...鸦雀无声。

夏广狂妄地哈哈大笑着,身子一转,手中那大戟,竟然犹如离弦之箭,向着从空而落的盗寇头子,猛烈射去!

13.我有名刀十六把(求订阅)

时间像是静止了。

那长戟爆射而出,呼啸着,摩擦空气,撕裂长风,如一道极长黑芒,转瞬就在十多米之外,紧贴着张亡命脸颊急速掠过!

扯下了半边脸庞的虬髯。

盗寇首领铜铃般的眼睛还大瞪着,脸颊火辣辣的。

而手中的刀竟是在这一刻忘了斩下。

轰。

他双足踏地,双眼依然瞪着。

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而且是这种方式。

张亡命震惊了。

而众盗寇眼里,那少年随手一丢的长戟却是越飞越高,像是奔着太阳去了。

群寇震惊了。

...

...

夏广摇了摇头,有些懊恼:“射歪了。”

他很快又进行了深入的反省:“果然还是因为没练戟法的缘故吗?”

少年全然不顾整个场子都鸦雀无声,自言自语着。

而群寇们眼睛都是不由自主地,依然看着天空。

那长戟,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在太阳光里炸射出一团星辰般的光泽...

空气里似乎传来齐齐咽口水的声音。

听得少年那轻声自喃。

群寇们心中是凌乱的。

有没有射歪,这...这和你有没有练戟法,有个毛的关系啊?!

且不说你第一下,是用拍的。

拍飞了素来凶狠的单飞雄。

戟法里有拍这个动作吗?

再说你第二下...

你是直接拿来射了。

戟法里有射这个招式吗?

老黄弯下身子,笑了起来,公子这力气...莫不是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血脉?还是这就是皇家的武勇呢?

崩力,就算是“天下奇力”之一,就算再强,也绝计强不到这个地步。

虽然震撼,但老仆并没有放松警惕,握着剑便是旋转身体,对着那落地的大盗,细细看着。

那大盗半边虬髯已经被扯下,脸颊上带了些血,铜铃般的眼睛,沉稳而暴戾,带了些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讶,脸颊上密密麻麻都是伤,似是毁了容般,看不出原来样子。

近距离看着那手持斩头大刀的虬髯盗寇,老黄忽的眼皮跳了跳。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头生出。

他对着这盗寇猛然正色道:“我有名刀十六把。”

张亡命回过神来,像是愣住了,沉声问道:“第三把屠龙,第八把是什么?”

老黄并不放松警惕,一字一顿道:“第八把帝邪,第一把是什么?”

张亡命露出激动之色,“第一把大蛇,第十六把是什么?”

两人快速,如绕口令一般的,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莫名其妙的对话。

这是原大周顶级秘令“名刀十六把”。

其中蕴藏着三条密码,每一条由顺序固定的九把刀构成,切口者必须完整的按照顺序来提问,并且说出对应的刀名。

这秘令,一般只有原大周顶层的一些人物才会知晓,因为影子皇庭,及暗卫的存在,这种秘令是很重要的。

影子皇庭,暗卫的高手们出发执行任务时,若是想要获得军方,或是某些大员的帮忙,就可以以此切口,获得信任。

像老黄,与这张亡命如今的切口,是按照顺序“三,八,一,十六,七,九,十三,二,四”进行的。

如果中间错了一个,那么就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可是,老黄说完了,张亡命也说完了,两人相视露出了笑。

显然,一个切口都没对错。

至于,为何这秘令是用“名刀十六把”作为切口,却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老黄确认完了,就侧身对着身旁少年说了句:“是一家人。”

张亡命双手一挥,直接把砍头大刀丢在一边,高呼:“是朋友!!”

高处原本严阵以待的盗寇们都是放下了警惕。

倒地的单飞雄,心里暗暗骂了声:草!!!

大当家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这架自然是不打了,也打不下去了,估摸着单挑也打不过。

他伏在地上,胸膛里的五脏六腑还没回位,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散乱黑发的白衣少年,明明那么单薄的小身子骨,只有这些看起来也没多少的肌肉,怎么会有那如巨象般的力量?

你娘的,大当家的朋友,肯定是要上山喝酒的。

那就在酒场上报仇好了。

这凶煞的壮汉也是想得开,他脸庞上那一道从额头直划到唇边的伤口,却在微微咧开的笑容里,变得更加煞气。

“是朋友!”张亡命向着空着舞了舞手掌,然后紧紧捏成拳头。

随即,山谷另一边跑出两个小喽啰,把那二品武者的单飞雄抬了回去。

空旷,而崎岖的山道,五虎山最凶险的一道关卡里,只剩下少年,老仆,盗寇,三人。

夏广奇道:“老黄,这是怎么回事?!解释解释。你还有这样的朋友,莫不是以前也是做土匪的吧?”

老仆轻叹一声,到口边的“此事说来话长,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若是这么说,公子一定会追问到底,所以他只是道:“公子有所不知,大当家的以前是个好人,老仆也是行走江湖历练时,认识的。”

“那一连串的切口是怎么回事?”夏广不依不饶。

老黄讪笑着:“这切口啊...是当时一起历练的几个朋友闲得无聊,弄着玩的,说是江湖凶险,功法奇异,说不定哪天变了个模样,见了面,连人都不敢认了。”

说完,他就很紧张。

可是他现在真的不能把真相告诉小公子。

他的肩膀,还没有能够宽广到挑起一个王朝的兴衰,也还没有能够面对他真正敌人。

所以,他不能说。

夏广摇摇头:“老黄,你真的不会撒谎,你明不明白?”

老仆低下了头,心里想着,自己确实没怎么撒过谎,以前都是直接用剑杀人的,小公子直接点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但夏广却是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没事,愁什么,我又不追着问,谁没有个秘密,你怎么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老仆哭笑不得。

一旁的张亡命也是瞧出了端倪,他摸了摸被扯下胡须的一边,岔开话题,豪爽大笑起来:“公子神力啊,我老张就一个字服!”

然后正色看着那老仆道:“老朋友了,来我这地界做什么?算了,先不多说,上山去,我让兄弟们宰一头牛,把地窖里的藏酒拿出来,先喝两杯!”

老仆询问意见:“公子,可好?”

夏广对着张亡命,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救皇莆香的?你放不放?”

张亡命愣了愣,他面粗,人暴躁,但是心眼还是有的,他眼角撇了撇老仆,那老仆直接点了点头。

这位看似盗寇的粗人,一时摸不清虚实,但既然都是一个道儿上的,这老仆肯定不会坑自己,何况皇莆香放不放,也不是这会说了算的,先给个口头承诺,也无妨。

于是,张亡命拍了拍胸脯:“放!!别人来救,老子一本四品功法都不肯放人,既然是老朋友来了,这面子肯定给!不就是个娘们吗?放!!”

夏广点点头,老仆既然如此,他也知道这人确实可信,于是礼貌道:“那就劳烦当家的了。”

张亡命豪爽的大笑起来,“小兄弟啊,不是我说,你这力气是要上天了啊...”

老仆轻声提醒:“叫公子。”

张亡命:......

——

五虎山头上。

文士张达,坐在一块巨石上,身旁围绕着一群盗寇。

黑壮的大汉范疆乃是二品顶级武者,拿了把剑,拄着站在一旁。

“大家都想好了吧?”

张达面色阴冷。

还没待众人开口,那范疆直接道:“早想好了,大当家的为人豪爽,身先士卒,但是这脾气太躁了,除了他那些个心腹,在座的,哪个没被他打过?骂过?

而且,平心而论,这次绑架皇莆家大小姐,就算最后得了好处,拿了四品功法,兄弟们有几个人能有好处?

我们做贼的,就是想吃口饱饭,穿身好褂子,有大房子住,还有女人能玩。

但大当家呢,他要四品功法!

皇莆家,官府的态度也说明了这个女人确实很重要,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要去要个几万两白银呢?

到时候大伙平分,再换个地界,隐姓埋名也好,继续干几票也好。

总比这一直吧头颅挂在腰间,过得提心吊胆要好的多吧?”

他所说的话,皆是张达授意,显然效果明显。

原本这群没跟着张亡命去的盗寇,就是心里多少存了芥蒂的,也属于非心腹那一类,此时听了这话,却依然有些迟疑。

那文士张达,这时却是开口道:“只要那皇莆香在我们手里,几万两白银肯定是没跑的,也许为了四品功法,世家官府会和我们拼命,但几万两白银却是小意思。

我们人多,也刚缴获了一批连弩,到时候只要大当家的回来了,我们埋伏一下,这事儿就解决了。

干一票,一辈子无忧,兄弟们肯不肯干!”

短暂的停顿。

终于有第一个人应了“干了,这姓张的太暴躁,对我们也没那么好”。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不错,这不怪我们,我们就是要吃口饱饭,有好日子过,谁来做贼?”

很快,这山门后的盗寇,便是接二连三的表态。

文士张达与那黑壮大汉范疆相视一眼,露出了笑。

范疆又回头看了看矮屋里,那被绑着的皇莆香,舔了舔嘴唇,心中躁动无比。

14.杀人要趁早(第三更-求订阅)

“就姓张的是三品武者,而且上次和皇莆世家大长老对战,受了点伤,实力大减。”

“三品武者无法应对这么多连弩的近距离射击。”

“到时候我上前,你们看我手势,只要我说一声“都怪我”,你们就放箭。”

文士张达一再关照着。

“你们,都装着没事的模样,该喝酒喝酒,该怎么怎么,别让他看出端倪来。”

范疆道:“军师,你就别说了,那姓张的,没你这么多心眼。”

文士笑了笑:“也对,我倒是把他当做谋士了,紧张,有点紧张,哈哈哈。”

“说起谋士啊,那可不得了,别以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厉害着呢...”

这张达露出向往之色,还准备继续说。

范疆拱了拱他手背,“军师,别说了,人快来了。”

他心中燥热,又侧头看了看那帘子里的少女,一双羊羔般白嫩的腿子还能隐约看到。

当盗寇的就这点好。

只要胆子大,什么样的女人不能上?

“快快快,拿着弩的兄弟都找地方藏好了,听我暗号啊,听清楚啊。”

“范疆,你快把自己绑起来。”

片刻后。

远处传来豪爽的大笑声。

“公子啊,不是我说,我这山头虽然小,但肉管饱,酒管足。”

“这绿林好汉,也有绿林的好啊。”

“舒坦,日子过得逍遥。”

张亡命不停的说着。

当然,正如老黄不是老黄,是凌绝户一般。

这张亡命自然也是个假名。

说来,夏广前世也见过,虽然开始因为面容被毁看不真切。

但听这莽汉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一路,也知道是哪位了。

前世“五虎”之一的黑虎张燕人,那携带着西军,护着夏桦来攻打京城的猛将。

他该用的不是斩头大刀,而是黑蛇矛才对。

亡国大将落草为寇,与自己这老仆靠着暗号勾搭上,也不足为奇。

眼看着就顺着石阶,走到了山顶。

一座朱红的山门,油漆斑驳,远处飘着面大旗,上面写着“五虎山”三个大字。

约莫数十人,便是走到了门前。

张亡命才踏前一步,就看到远处一个文士跑来,哀嚎着“大当家的,不好了,你快过来啊!”

虬髯大汉觉得在贵客面前丢了脸,呵斥道:“张达,嚎什么嚎!有客人!”

文士忙道:“你不在的时候,范疆把那位香小姐给...哎!”

张亡命粗眉竖起,“什么!狗娘养的!”

再一抬头,却见到范疆正被粗绳绑着,低着头不说话。

他正要冲上前。

却直接被一只手拉住了。

声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我杀了没事吧?”

远处,范疆忽的“扑通”一声跪下,“大当家的,我鬼迷心窍,色胆包天,你杀了我吧!这样就不会受到世家的迁怒了!”

他知道这位大当家的性格,只要这么服软了,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他低着的脸上,却是带着冷笑。

一时间,张燕人真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好,就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他最吃这套了。

张达哀嚎道:“大当家的,这事怪我,都怪我!”

“我杀了没事吧?”

少年声音越来越冰冷。

张燕人有些犹豫,转过了头,刚想说什么。

忽的,耳边传来密集机括声。

“伏倒!!”

张燕人对这声音不要太熟悉。

声音才喊出,就是无数凶厉尖锐、撕破空气的“嗖嗖”声。

带着杀气,如大网包来!

视线余光一扫,却见诸多掩体后跑出了许多持弩的盗寇。

而那范疆也是带着得意的笑站了起来。

张燕人只觉全身汗毛倒竖,正要舞刀格挡。

但那砍头大刀,却是忽的被人夺去了。

再一看,却见那公子,抢过自己的斩头大刀,身子一斜,手一抖,刀就化作寒芒,飞射出去。

山顶,箭如雨,从四面而来,凶悍的盗寇伏倒的身子还倾斜着。

旁人避之还来不及。

但那少年,却是带着冷冽的表情,抢过张燕人手里的大刀,进行了反击。

同时高喊了声:“崩射!”

张燕人第一反应,是这小子疯了,第二反应是,你这是喊的招式名字么?

打架还要报名字?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娘的!”

他喊出声音时,却感到有人拉着自己往后急退。

两边的随行兄弟,飞快倒退。

只有那少年和自己并行。

是老黄。

老黄速度快到极点,几乎是在脚步声响起时,就动了身,机括按下时,就拉住了两人,然后急退,双手深白如浓雾,一拉,一扯,再往后甩去,随后便是噌然拔出了剑。

剑舞成了银盘。

只听,当当当的清脆金属响声,连绵不绝。

一道道箭矢拖着白芒,撞在银盘上,却是乱飞四溅!

老仆佝偻的声音不弯下了,拿着剑时,气势骤起,那阴柔的脸上带上了令人不寒而瑟的笑容。

在箭雨里,他没有丝毫畏惧,倒像是有点儿兴奋。

这一瞬间。

少年抢刀,投刀。

老仆抓人,甩人,出剑。

盗寇们伏下的伏下,中箭的中箭,埋伏的人,则带着狰狞,扭曲,死命按着机括。

画面短短定格。

下一刻。

投出的刀直接贯穿了那文士张达的胸口,力道未尽,带着那文士的躯体,凌空而起!

“扑”地一声,再从那刚刚起身的范疆头颅下侧斩过。

力道依然还在。

在少年还冷笑着的神色里,直接带着两句惊惧无比的尸体,撞在了远处的一根木柱上。

嘭!!

大刀没入柱身,将张达,和范疆两人串成了一串,挂在半空。

连弩十多只箭,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已射空,新的箭匣还未来得及装上,随行的张亡命心腹不少都成了刺猬,怕是除了几个运气好的,几个站位靠后的,其余的都是凶多吉少了。

军械之威,可见一斑!

就在这短暂的空当里,老黄消失了。

或者说,他的身法太快,快到让人看不清楚,像是一阵风。

他拖着单锋剑,几个踏步就是钻入了侧边儿的阴影,剑舞动,就是飙起几簇鲜血。

夏广和张亡命两人就伏在山道的石阶下,抬头看着那鬼影,借着掩体,进行着效率极高的杀戮。

无数的红,无数的恐惧,还有哀嚎,环绕在那鬼影周围。

渐渐的,第一个盗寇崩溃了,丢下了兵器。

张达,范疆第一时间就挂了。

这里又冲来了魔鬼,杀不死,打不过,便是眼见着同伴冲上去,武器还没拔,头颅就没了。

一颗颗头颅,一道道鲜血。

越来越多的盗寇丢下了武器,“我们投降,投降!”

“大当家的,使我们不对。”

“我们投降,不打了,真的不打了。”

“救命,救命,救...”

但是,那鬼影却没有因为敌人投降,而停手,他速度极快,甚至是因为敌人停手了,效率翻倍。

“老黄,停手吧,他们都跪下了!”

张亡命很快从震撼里恢复过来。

老仆身子稍顿,淡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公子以为如何?”

夏广眯着眼,吐出两个字:“继续。”

老仆笑了起来,笑得比花儿都甜,可是在敌人眼里,却是比恶鬼还恐怖,下一刻,他再次化成了无人能追上的影子,出剑,割头,再出。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凌绝户真不愧是专注灭门二十多年的高手。

效率高的令人发指。

尤其是面对比他弱小的人时,那杀人效率,简直是快的飞起。

虽然一次只是一剑,但是通过身法,却是划出极长的弧度,以至于少则两三颗人头,多则十几颗人头,一起飞起。

片刻后。

山头死寂。

满地尸体。

幸存的盗寇鸦雀无声,那老黄回剑入鞘,脸上阴柔冰冷全部消失,又恢复成了老仆人的模样,他有些佝偻着腰,走向公子。

幸存盗寇们受其威慑,不禁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空出那散乱头发的少年,站在最前头,如同礁石,一动不动。

老仆走近了,站定,轻声道:“公子,抱歉,老仆之前瞒着您了。”

夏广忽问:“老黄,你是几品?”

老仆避而不答,只是有些扭捏道:“好多年不拿剑,生疏了。倒是公子您那一刀果断,狠厉,老仆真没想到,这力还能这么用。”

夏广也不追问,老仆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他也不想缠着问。

少年白衣,看起来虽还有些稚嫩,却是有些霸主之分,转头皱眉问:“张大当家的,这怎么回事?皇莆香呢,赶紧带我去找她!”

张亡命看着远处满地的尸体,看着那被串成一串高高挂着,甚至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话的两个叛首,不禁有些无语。

他娘的,你们也太凶了吧?

115.相见不相识(第四更-求订阅)

一老一少,站在山里,云雾缭绕,从身侧而过。

夏广并没有往里走,他的样子并不想被人看到。

他不走,老仆也不动,静静站在他身后。

刚刚才屠戮了数百的手,却反倒是不颤抖了。

很快,张大当家从山门之后走了出来,走近了,哂笑道:“那贼厮鸟骗人的,皇莆姑娘安然无恙。”

夏广幽幽看着远方。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情形。

为破佛魔交接,他孤身持戟下江南,那名为天下第一世家的美人,实为小小阴鬼的第三梦,为了帮自己突破,领悟那人心百态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假戏真做。

死在了自己眼前。

京城的夕阳美不美?

一碗蛋炒饭好不好吃?

每晚端着夜宵来找自己的日子,值不值得留恋?

前世今生,一场大梦,在站在此处,却有些惶恐。

少年白衣如旧,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门前,隔着矮丘,和几幢矮屋,不远处就是那曾经亏欠了的脸模样。

“你怎么了?”

张大当家瞪着铜铃般的眼,好奇看着突然就走神了的公子。

刚刚杀人,也没见你走神。

抢老子的刀,再出手时的那风情,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也没见你走神。

老仆轻轻咳嗽了声。

张大当家的眨着眼,“老黄,你受伤了?”

一句话,顿时破坏了这氛围。

白衣少年摇头笑道:“大当家的,不是说请我们喝酒的嘛?怎么,死了些人,就不请了吗?”

张大当家豹眼一瞪,哈哈笑道:“请,就在这里喝,死了些叛徒,就当酒前助兴了。”

可是目光一扫,看到自己心腹也死了不少,却又是有些黯然。

夏广道:“把人都放了吧,那些半死不活的什么侠客,巡捕,也都一起放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

此处,只有三人。

张亡命忽的问道:“真不换本功法?”

老黄咳嗽了声,介绍道:“大当家,你眼前这位,是皇莆家小公子,皇莆广。”

张亡命一愣,脱口而出:“你就是那花天酒地的小纨绔,前几日还盘算着也把你绑...”

话到口边,却又是一拍大腿,“娘的,都是骗人的,谣传不可信,不可信啊。”

只是...他一肚子的疑问,看这情形却问不得。

这位老仆剑法,他有点儿眼熟,当年似乎还打过交道,只不过那时他还是将军,这位可能是裹了一身斗篷,戴了张面具。

切口在那里,做不得假。

这等高手既然甘心侍奉这小公子,那么必然有着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

便在这时,又幸存的盗寇跑来,“大当家的,后屋里还有百十个兄弟,被反手绑着,都是些不肯与那张达,范疆同流合污的。”

张亡命道:“好!都放了吧,是兄弟。至于...皇莆香小姐,还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侠客,巡捕,一并都放了。功法,老子不要了。”

那盗寇也不多问,应了声就走开了。

夏广问张亡命要了件黑色带兜斗篷,穿上后,就坐在了不远处一块石头上。

很快,一群鼻青眼肿、牙齿都掉了几颗的侠客、巡捕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走在最末的却是一位如白梅般的少女。

熟悉的脸蛋儿,长发垂落裹着臀部,面色苍白疲倦,右眼下一粒泪痣如是怜悯世人的菩萨。

皇莆香不明白这群盗寇怎么突然把自己放了?

因为,她根本没找到接应自己的官兵,或是世家之人。

她寻找着原因。

目光扫动着。

直到看到不远的青石上,孤零零地坐着个黑衣人,那人的脸庞被帽兜挡住了,阳光也照射不入,完全看不真切。

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又走了两步,却忽的心有所感,蓦然回首,却恰好对上一双有些微微凝然、惘然的眸子。

那眸子也在看着她,其中包含的感情很奇怪,像是思念,又像是释然。

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又像是在说再见。

黑衣人拉了拉帽檐,再不看。

皇莆香也被催促着而不得不离去。

只是她满心的疑惑。

刚刚的打斗声,她也听到了,满地的尸体也看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走到斑驳朱红色山门下时,莫名的,女人独有的敏感,让她又一次回了头。

但是这一次,她只看到了背影。

夏广仰起头,看着远处的云吞雾缭。

今生提着戟,还你前世笑,来世未必能遇到。

虽然不是完整的你。

但,就这样...

我们算是两清了吧?

人送走了。

酒桌也抬了上来,地窖里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搬运了过来。

“当浮一大白!”

夏广说的是人情两清,再不相欠。

“当浮一大白!”

大当家看的是满地尸体,看的是见面了的同僚。

“来,来,喝!”

“干杯!”

盗寇们有了酒就乐了,毕竟都是把项上人头揣在裤腰带上的,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么多生死离别,醉一点,会更舒服一点。

老黄不喝酒,他站在一边,右手的掌心略微苍白,正摩挲着剑柄,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说话也放开了。

大当家的好奇问:“公子,老张是个粗人,冒昧问你一句,你是几品?”

夏广坦诚道:“一品武者。”

啪!

与他打了一场的那狰狞大汉单飞雄猛地拍了拍桌子,他因为受伤,站的靠后点,没被射死,这时也是上了酒桌。

然后,单飞雄端起酒碗,有些醉意道:“公子,你不坦率!”

夏广道:“我真是一品。”

盗寇们面面相觑...

这特么是一品武者?

这么猛,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一品武者?

夏广自证清白道:“我才刚刚学会了如何使用力,连招式都没来得及学呢,就匆匆忙忙来了。”

噗...

大当家一口酒刚喝到嘴里,就直接喷了出来,摸了摸被那狂暴激射的一戟扯下了胡须的半边脸庞,正待说什么。

老黄却是道:“别不相信了,公子就是一品武者。”

大当家,单飞雄,群寇:......

狰狞受伤的大汉一口喝尽碗中酒,瓮声道:“我老单,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大当家低声补了句道:“娘的,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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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身份:神秘小老头

山风冷,少年醉后,白衣濡湿,趴在尸体遍地的盗寇山头的长桌上。

满桌大鱼大肉,做法简单,不为权贵或是雅士所喜。

他自然不是真醉了,只是一直醒着,那两位好不容易碰面的同僚就不好深入交谈了。

果然,他一趴倒,张亡命就对老黄使了个眼色。

两人站到一处悬崖旁,聊了很久。

聊的什么,夏广也能听到,在场的每一位的心跳他都能听到,何况是窃窃私语。

老黄无非说这可能是大周皇室最后的,也是最有潜力的种子,是希望,我们一定要辅佐好他。

张亡命表明了身份,果然是前世那五虎之一的石虎张燕人。

这一世虽然还没到那等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他实力原本是四品巅峰,半步五品,但是却在十年前一战中跌落到了三品,只能偶然爆发出四品以上力量。

每次爆发,都会牵引暗伤,不知何时能够恢复实力了。

两人一合计,老黄自然是继续跟着小主人,而张亡命沉思片刻,决定往太行山深处,看看能否积聚更强的力量,之后更好的辅佐小主人。

太行山所谓“七个圈子”,从外到内,等级森严,毕竟这里是无论大周还是大商都不敢轻易发兵的大盗所在。

太行山头圈,核心里的那盗寇实力难以想象。

事不宜迟,放了皇莆香,放了巡捕世家弟子,自然需要想到他们只要一回到江南道,就会立刻派人前来报仇。

正道就是这样子,你手上有所持,他们会怕你,畏你,劝你放手。

但若是你真的松手了,他们就会携着大义将你灭杀,杀完了,还吐口唾沫,说下辈子别作孽了。

酒还没醒。

张亡命就急忙去召集残部,老仆则是寻了个毛毯,为小公子轻轻搭上。

顺着双肩,裹了裹好。

深秋严寒,已近冬,山顶大风,更是冷如骨髓。

喝了些酒虽然是一时暖了五脏六腑,但却终究是冷物。

老仆又去调了些醒酒的汤水。

待到暮色时分,大当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动身了,他抱了抱拳,深深看了这老仆一眼,豹眼环眉又凝重地往着那趴着的少年,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大周尤未灭。”

老黄抬眼,正色回了句:“大周尤未灭。”

短短五个字,却是囊括了余生的追求。

星星之火,可能燎原?

张大当家的豪笑一声,挥了挥手,“儿郎们,随我往山里去,吃香的喝辣的,杀出一片天!新的征途开始了!”

残存的盗寇,连同卡口,暗哨处的,集并起来依然有三四百人,此时听着这么一呼,也是高声应答者。

新的征途。

曾经的大周猛将握了握拳,再不留恋,此生必会再见面,何必留恋?

拖着斩头大刀,迈着大步,远去了。

夜色降临后,繁星满天。

霜寒虽冷,皓月当空。

少年在山顶醒来,身旁只有一名佝偻着身子,像是被责任压得抬不起身的老仆,正轻声说:“公子,你醒了。大当家的怕官府追来,就去山里了。我们也趁夜走吧。”

夏广点了点头。

片刻后。

一辆马车,在无人的夜色,蜿蜒的山道上,响起了轮毂转动的“吱嘎吱嘎”声。

老仆驾着马,像是永不止疲倦,出了这山谷时,已经过了午夜。

匆匆寻了一家野外的客栈,便是入住了。

刚一入各自房里,夏广就直接睁开了眼。

那张燕人实力还不行,这么贸然死在太行山里,那就无趣了。

所以,他直接推窗,裹上黑衣,又从腹中取出一个若是液体流淌的蓝鬼面具,那面具覆盖脸部,可以随着心意而自己改变外貌。

这是真正的改变,而并非是通过幻觉。

只不过这鬼面可没安好心,若是有凡人寻到了这宝物,自然如果至宝,然后频频使用。

用到一定程度,这鬼面具的液体就会延伸。

甚至可以覆盖整个躯体。

这个时候,使用者不仅仅可以改变容貌,甚至连体形都可以改变,成为另一个人。

只是这个时候,使用者就会被这面具永久吞噬灵魂。

神魂俱灭,无法前往轮回台。

可谓是凶戾,诡异至极!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夏广在饭后散步时,无意间发现的这个面具。

当时他要从那已死去的凡人脸上剥下来,但是这液体状的鬼面具却是死活不肯离开。

它越不肯动,夏广越是喜欢。

他就喜欢用强。

最后面具崩溃了,被“撕拉”一声扯下,把玩了两天,就直接进入了夏广的腹中空间。

如今使用,也算是恰到好处。

调整了外貌,甚至体型,那翩翩白衣少年,顿时成了个小老头。

小老头从客栈窗户纵身飞起,瞬间百里。

要寻找到维度,或是宇宙角落里藏着的那些怪物不容易,但找这么个凡人,却是容易的很。

很快黑衣人就看到了山道上,一行约莫三四百的人的队伍正在个小峡谷里,驻营休息。

轰!

黑衣小老头如流星从天而降。

地面泥石飞溅,大坑里尘土蒙蒙,如月色下的薄雾。

还在值守着的盗寇,原本坐在地上,拿着武器,无聊的数着星星,扯淡吹牛,说着婆娘,还有江湖上已经无从考究,不知真假的琐碎八卦。

忽的看到一个流星落下。

那流星划过一道光亮的长尾。

直接落在了营地外。

巨响,巨震,使得所有盗寇都惊醒过来。

张亡命也是急忙穿衣,拿刀,然后围了过去。

雾气散去。

黑衣小老头的身影,神秘莫测,在雾气里,一副高人踏风而行,偶至此处的模样。

“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小辈们在此行走,是不是打扰到阁下的清修了?”

张亡命听过一些神鬼故事,这时候自然是搬出了自己能想到的礼貌用词,小心问着。

“神仙,是神仙啊!!”

盗寇们早已匍匐下来。

月下,尘雾,水雾。

朦朦胧胧,那黑衣小老头高深莫测道:“豹眼儿,你我前世曾有因果,今日老夫前来,便是还了这善缘。”

17.南华(求订阅)

“前辈不要调戏我老张了。我这杀猪宰羊的屠夫模样,上辈子积不了德。”

张大当家没被唬住,他沙场出生,又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八年,虽然恭敬但是却显然不信。

神秘小老头也不和他废话,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抬起,招了招,“过来。”

张大当家:??

“我让你过来,用你的刀攻击我,如果不能发挥力量,拿长矛来。”

老头眯着眼,站在月下。

雾气氤氲,升腾,他身后恐怖的如被真正流星撞开的巨坑,与这副神秘的模样,令人不得不畏。

张大当家凝然道:“当真?”

“豹眼儿,不试试,你怎么能服气?”

神秘小老头闭上了眼,再招了招手。

张大当家也不胆怯,“那老...小辈就得罪了。”

他本想说,那老子就来了,硬生生弯了过来。

砍头大刀一拿,足尖踏地,轰的一声,也是声浪骤起。

一张被伤疤毁了的脸庞,越发狰狞。

大刀挥舞成了白光,而握着手的刀却是澎湃着强大的气劲,这是三品武者才有的,内力覆体的体现。

“老头儿,小心点!”

张大当家的忍不住还是提醒了一声。

彪然大汉腾空而起,那刀如掀起的巨浪,在月光里,越发冰寒,如海啸,咆哮。

但是,小老头依然微微弯着腰,负着左手,闭着眼,像是没有察觉这一刀的到来。

一旁盗寇都目不转睛盯着这里。

他们实在不知道那老者该如何应对。

呼呼呼!!

狂风起。

汹涌的气流里,小老头右手颤巍巍抬起,啪嗒一声,双指就夹住了那斩落的砍头大刀!

画面如被凝固。

海啸如被冻结。

张大当家身在半空,刀在手中,力道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老者夹着那刀尖,如同夹着个玩具似的,在月下,那虬髯将军、落魄盗首的挣扎模样,显得滑稽,而搞笑。

但没有人笑。

所有盗寇“啪”的一声,就是全部跪了下来。

“神仙,神仙啊!”

“这种程度...我还是小时候听故事听到过,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

“神仙...”

小老头手一松,张大当家那么五大三粗的莽汉子,像是个孩子落在地面,眼神里还带着震撼和恐怖。

夏广自然需要他彻底信服,于是继续问:“要不要再换你趁手的长矛试试?”

张大当家不是傻子,眼前这人什么档次,还需要再试吗?

哐当!

斩头大刀丢在一旁,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双手张开,手掌贴着冰冷土地,低首沉声道:“老张是个粗人,有眼不识仙人,得罪了!!”

小老头笑了笑,随口胡绉道:“无妨,你我有一段因果,今日结了。”

说着也不见他走动,身子就如在空间里直接穿梭。

前一秒还在数米之外,这一刻,就直接站在了那莽汉前。

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不过一米三四的样子,那张大当家直起身来有足足两米多高,此时跪下,却恰好平了小老头的胸口处。

黑衣小老头,若是孩童摸着凶兽头颅,双指一并,便是一股奇异的黑气,顺着那手指,直接涌入了面前大当家的头颅里。

这黑气说来也是平常,就是个一个神魂俱灭,但是依然保留着部分经验的意识,被提炼出来,专门作灌顶之用。

这种料理手法,在无限世界里,也不算稀罕。

通常会被那群俗称为“金手指”的石像群,以及俗称“主神”的怪物用到。

提炼步骤也并不复杂。

首先,将目标刻在无法逃逸的黑囚模子里。

随后,以模子自身的刻纹,让它神魂俱灭。

在死亡的同时,以秘法将它某一门功法的所有经验,提纯出来,形成一个一旦使用,就可以直接升级满了的道具。

而手法娴熟的存在,可以将一个目标身怀的几门绝学,分别提纯。

甚至,在黑暗的彼方,无限的阴暗角落里,有着一群专门以此为生的存在,它们被称为“提魂师”。

这被提取出来的单独道具,被称为“灌顶之魂”,简称“罐子”。

使用者只要触碰到罐子,就可以明白其中装着的是什么技能,或是血统,或是其他什么...

自明的信息,清楚无比。

夏广以前去过那黑暗的彼方,但是提魂师们提早就感知到了那恐怖的气势,全部跑了,只是因为跑的太仓促,所以留下了不少罐子,虽然没有高端的,但夏广觉得有趣,就是拿了不少放了起来。

这提魂师制作的罐子用在此处,算是恰到好处。

至于对着这张亡命使用的罐子,是他从一个名为“屠夫”的异界魔鬼身上提取出来的,是一门奇怪飞锥的使用法门,也算是这屠夫身上最弱的一个能力了。

张大当家的双目瞪着,像是在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经验灌输。

片刻后,小老头收回了手,看着正趴在地上,沉浸在新获取经验之中的莽汉,淡淡道:“豹眼儿,你我缘分已尽。”

说罢,便是身形忽然而起,负手飞向天空。

张大当家的一愣,骤然回过什么,高吼着:“师父!!您怎么称呼!!”

半空中的夏广想了想,以后可能还要用着身份,便是留下个名号吧。

众盗寇敬重,膜拜的眼神里。

那飞入空中的小老头越去越远,只是冷风里隐隐传来两个字。

“南华...”

“南华...南华...”张大当家喃喃两声,然后在冰冷峡谷里重重磕头,“师父走好!徒儿不送!!”

这位盗首极重义气,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对自己心腹兄弟好的没话说,又是尊师重道,虽然他没什么师父,都是自己发迹与白身,在沙场上凭借着功劳,换取了功法,才步步崛起。

如今,这小老头,算是他第一个师父。

他自然敬重,叩拜,相见恨晚。

同时撑着地面的拳头也是紧紧握起了。

因为脑海里的那一招飞锥,精妙程度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

此时,他只想去打这么个奇门兵器,也许会更适合自己。

除此之外,他十年前商周之战里,受了的重伤,竟然已经全部治愈,而且更是隐隐有了精进突破之相。

站起身时,仰望着月色里的黑点。

大当家,已是四品武者。

四品,也是更进一步的门槛所在!

“南华老师,我老张不管什么前世,这辈子欠你了!”

莽汉自言自语着。

良久似乎是想到了那白衣少年,随行老仆,又轻声吐出五个字“大周尤为灭”。

18.也许因为他比较能吃辣?

几缕金灿的光,从屋檐落下。

老仆已经去了些干草在喂马了,静静默默的,腰间那挎着的剑像是个装饰,听到身后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公子,你醒了?”

“吃碗面条,我们也该回府上了。”少年靠着根木柱子,“可惜,方天画戟弄丢了。”

老仆想了想,公子这习武速度太快了,快的不真实,他既然要回去,想来也是在那江南水乡待了十年,出来这么多天,这股气也是有些消磨了,回去稳一稳境界也好。

天才早夭。

公子何止是个天才。

所以,老黄也不劝,应了声,然后轻声道:“老仆会看着,在恰当的时候,问师兄要来那功法的第二品。

只是回了府中,公子切不可练习其他武学了,心无旁骛,才是真正武者该有的态度,贸然练习其他功法,会种下魔念的,到时候便如邯郸学步,连怎么打拳都忘记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快点儿吃面条去,吃完,我们启程了。”夏广催促。

一炷香时间后。

五虎山脚下,野店旁的马车就是启程了,老仆扬起马鞭,甩出明亮的鞭响,在漫天落叶里,顺着一条白色的小道,逐渐远去了。

马车入了江南水乡,那绕着西子湖建设的古城,老仆本是准备着接受惩罚,但意外的竟然没有人寻来。

反倒是一个个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向着城中去了。

老黄忍不住拉住一个,开口就问:“怎么了?这么慌?”

那人认出老黄的面孔一愣,便是挣脱开来道:“现在没空理你。”

说完,就跑。

老黄揪着不放,“说清楚。”

那人一跺脚:“你烦不烦,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随后,那人用极快的语速将事情大概说清了,说完就跑了。

老黄,以及车里的夏广都听得真切。

确实出大事了。

而且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皇莆家的大公子,练功走火入魔,双手废了,这也是为什么家主最后没能亲自去五虎山,而只是派了个长老的原因。

大夫人的身份背景惊人,这儿子废了,她能不闹?

皇莆念自然只能是留着安抚了。

第二件事,也就是这时为何大家匆匆赶路的原因。

慕容世家那位风流倜傥的二公子慕容重的未婚妻唐柔来了,虽说指的娃娃亲,虽说指腹定亲的两位,一个是唐门门主,一个是慕容世家家主,但这并不保险。

这不,那唐门的未婚妻,这就说来见“见识见识二公子能不能配得上她,若是配不上,就退婚”。

唐门是大门派,底蕴极其深厚,而慕容世家只是中等门派。

而且唐门执掌门派的实际上是唐老太太,门主只是个象征,唐柔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她爹说的话管个屁用。

所以这一次,老太太亲自让门中的两位高手带了十几名唐门精英,一起下江南来了。

几个因素叠加,慕容家虽恼怒,但也是无可奈何。

只能应了唐柔的要求,那就是擂台比武。

赢了,唐柔就再考虑考虑,输了,这事儿直接告吹。

这群人便是跑过去助阵的,同时也是去看看这也许可以传遍江湖的一件轶事。

老黄倒是没想到,刚离开大半个月,就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皇莆念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皇莆一方,是正妻所生,而这大夫人善妒,可不是善茬,她背后有剑陵这一方大势力撑腰,此事没完呐。

二儿子皇莆辽,虽是小妾所生,但这小妾却是很懂得见风使舵,加上出身也不低,是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之家,每年没少给大夫人送金银宝贝。

三小姐,就是皇莆香。

而小公子,就是自己马车里这位阴差阳错,成了皇莆念儿子的小皇子。

这事...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公子。

老仆有些拿捏不准。

而那唐门和慕容家的事,他却是不想理。

但是本着尊敬主子的出发点,老仆还是轻声问了句:“公子,我们去擂台,还是回世家?”

夏广摸了摸下巴,“唐柔啊...”

这丫头还真是来退婚的,他想起了自己吃掉了人家的两罐辣椒,辣味儿连同那泼辣的性格糅杂到了一起,于是笑道:“去擂台看看。”

老仆轻轻应了声。

马车就改道了。

此时的会场人山人海,除却东西两方是单独隔离的,东边自然坐着皇莆,慕容两大世家的家主,还有长老,再后则是抱剑而立的精英们。

一个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少年正傲然站立着,他银白锦缎,做工考究,正看着对面那如公主般的少女。

唐柔今天没穿布衣,换上了鹅黄色劲装,踏着双短靴子,腰间黑牛皮带子随意缠结着,束出婀娜的身段,也许辣椒吃的多,略做打扮之后,竟给人无比火辣的感觉。

一双杏眼多情,额前刘海温婉,脸庞明亮俏皮,这比武自然不能用暗器,所以她腰间配了把羊角弯刀,更显的英姿飒爽。

这站在世家一边的少年,自然就是二公子慕容重。

他看着那未来的新娘子,本来听着父亲说过这门亲事,还不乐意,想着那山里的姑娘,估计土的掉渣,就算是大门派又怎么样?

哪里比得上江南水乡的姑娘,柔情似水,身子也柔的可以搓出水来。

可是这会看到了真人。

他不禁眼睛亮了起来,火辣,泼辣,够劲,这就是他对那黄衣少女的评价。

这么漂亮的姑娘,慕容重忽然觉得这娃娃亲指的不错。

他如今也算是二品武者,练习的又是家族的四品传承功法,可谓前途无量。

一个唐门的小姑娘,不用暗器,能打得过他?

慕容重挑衅地向对面挑了挑眉,目光肆意地在唐柔身上游走着,心里满意的很。

唐柔“切”了一声,骂道“登徒子”,眉头一转,看向身后的青衣男子道:“三叔,我不想比了,直接退婚,看着那傻.逼就烦!”

青衣男子乃是唐柔三叔唐笑天,四品武者,更是有着唐门唯一暗器“心有千千结”。

看着这擂台,听着小侄女的话,他不禁有些无语。

这小侄女也被老太太宠的太厉害了吧...

于是,便是低头小声道:“侄女,打还是要打的,赢了咱顺理成章退婚,输了就说那小子太过暴躁,居然伤了你,咱也退婚啊。”

唐柔一跺脚:“我才不会输。”

唐笑天低声道:“我知道,你先去打,场面还是要走的,擂台都摆了,怎么能不打?”

唐柔憋着嘴,看了看对面那一脸骚包,自我感觉良好的英俊少年,这是越看越讨厌,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路过小镇等人时,隔壁院子的那个吃了自己两罐辣椒的臭流氓。

那流氓虽然穿的是布衣,头发散乱也未曾梳理,满脸大汗,谈不上英俊,时不时还会因为力尽,而扑到在地,狼狈的要死。

但是...就是比这些人好得多。

至于为什么好,她也说不出来。

也许,因为他比自己能吃辣吧?

19.退婚,现在就退

皇莆念正好身边的慕容家主说着话,两人也算是至交,两个家族又是荣辱与共,于情于理,都是交情深厚。

正聊着,忽的目光瞥到一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拈着胡须的手也是顿了顿。

“皇莆兄,怎么了?”慕容家家主,慕容参合奇道。

皇莆念这次看的真切了,人群里那站着的布衣少年,不是自家那顽劣不堪的小子,又是什么人?

留了封书信就离家出走了,要不是大儿子皇莆一方双臂断了,三女儿皇莆香又被土匪绑架了,他早就去寻找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所以,这一刻看到那少年,心里舒了口气,随后便是怒了起来,然后向着远处招招手。

夏广自然也看到了。

老仆也看到了,所以轻声说:“公子保重,老仆...每天早上还在老地方等您。”

说完,便是悄悄隐于众人里去了。

夏广自然是迎着这便宜老爹的目光,挤开人群靠了过去。

感受到这里的动作。

皇莆慕容两大世家的精英弟子,都是转过了头,把目光投了过去。

布衣少年,喊着“劳驾,让让,让让”,身子在那些高壮,凶厉的江湖中人间穿过,与那些人一比,似乎是弱了许多。

众人大多是冷笑着。

纨绔子不是说要去历练,少则数月,多则两三年嘛,这一个月还不到就回来了?

这种蛀虫,母亲卑贱,自己无用,沉醉于烟花柳巷。

看来这次说什么外出历练,也是小打小闹,吃不得苦,晃了两天就回来了。

于是大多人就看了几眼,就转过头,再次看向擂台。

倒是皇莆念直接起身,一脸怒容,“广儿,你怎么不告而别?!”

忽的双目一凝,“咦”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布衣下鼓起的肌肉,双手拍了拍少年肩膀,哈哈笑道:“是壮实了不少,看来这次确实是用了点心思啊。

怎么样,是不是撑不下去了?武者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事,你继续玩你的去,等再过两年,为父也给你挑个媳妇,安好了家,有人管着你,我就放心了。”

夏广看得出来,这青山长须的中年人说话确是发自肺腑,虽然他身后的那群人都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副不屑为伍的模样。

但这中年人,却是真诚的对自己。

所以,他轻轻应了声。

皇莆念笑道:“来,广儿,坐爹身边的位置来。”

他话才说出口,便是大长老的咳嗽响了起来,然后道:“广儿长途跋涉,才刚回来,坐这儿,多累啊,回去休息休息!”

皇莆念一听,他也不蠢,知道自己这儿子很不受家族其他人待见。

夏广也不让他为难,笑道:“我在后面自己看看,累了就先回去。”

皇莆念也不强求,何况慕容家主,还有世家的长老们都在,擂台赛就要开始了,他需要回到座位上,于是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少年也不坐,就是站在了世家边缘的人群里,看着擂台。

便在这时。

远处又传来阵嘈杂声。

“雪姑娘来了!雪姑娘来了!”

“是慕容家的小千金。”

人群有些熙攘,很快就如潮水分开,两名世家弟子跟在其后,前面的恰是个绝美的少女,白纱裙,青锋剑,如冰山般令人无法亲近。

这少女正是被之前的皇莆广追求未果,还受尽了屈辱的女子。

似乎是皇莆一方双臂断了,她面色并不好。

经过夏广身侧时,似有所感,侧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嫌弃地别过了头,像是躲着苍蝇般的快速走过。

很快,这慕容雪便是走到了世家家主那一排,在一处空位上坐下了。

抬头看了看对面唐门的方向,然后看向慕容重道:“二哥,那黄衣少女,便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吗?”

慕容重点点头:“不错,小妹以为如何?”

慕容雪道:“看模样也不像是山里女子,配得上二哥的风流倜傥。”

慕容重得意的一笑,“看我去台上擒下她,让她心服口服。”

“二哥,星罗剑意入门,精通之后,还有两大境界,星罗棋布是三品,斗转星移是四品,你到哪一步了?”

慕容重道:“我已经抵达精通之境,算是堂堂正正的二品武者。”

慕容雪皱了皱眉:“还不够啊...”

慕容重道:“欲速则不达,你瞧瞧皇莆一方够天才吧,勉强突破第三品,那还不是...”

话没说完,就没慕容雪狠狠瞪了回去,然后淡淡道:“他是个真正的天才。”

...

夏广觉得有些无聊,但他是个一品武者,站在这里看看打斗,增长见识,也是该当做的必修课吧?

可是...真的有些无聊。

就在这时,忽的察觉远处有个身影正向着他挥手。

抬眼看去,正是那原本在隔壁看自己练武的小姑娘,此时换了身鹅黄劲装,蹬着小靴子倒是漂亮了许多。

“喂,皇莆广!你怎么站着?”

唐柔性格就是这么泼辣,心里想喊,嘴上就直接喊了出去。

说好听点,这是心直口快,说直接点,这是缺心眼。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少年做出自然的回应。

唐柔杏眼一瞪,因为她也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这里人太多太杂,绕过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么一想,她竟然施展身法,忽的直接上了擂台。

唐笑天一个不注意,就看到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跑上了台,嘴里喝着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去。

这还没开打,跑上来可是坏了规矩。

但是唐柔蹬着小靴子,“腾腾腾”就跑到了对边。

慕容重一笑,起身去迎接道:“唐姑娘等不及要见小生了吗?”

唐柔鸟都不鸟他,又从台上一跃而下,三两步便是跑到了边角处的夏广。

身后,慕容重面色铁青。

那唐柔站定了,比少年还矮半个头,小手甩了甩,拍在面前男子胸口,像是很熟的样子,狡黠地笑道:“喂,臭流氓,我问你怎么站在角落里,你不是皇莆家的小公子嘛?是不是混得不好?”

少年坦荡的笑了笑:“对啊,我是混的不好。”

唐柔本想着这少年要反驳,她就顺势说下去,据理力争,谁让这个臭流氓在自己面前不穿衣服,又吃了自己两罐辣椒,算是报仇了。

但这少年居然直接承认了,这让她一时心里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

似乎是想安慰面前这少年,她轻声道:“他们都是瞎子,看不到你的厉害。”

她的话显然被不少人听到了。

顿时就是笑声起来了,先是些微,随即变成了周围的数十人都捂着嘴笑了起来,还有些肆无忌惮的则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哄堂大笑!

慕容雪看了眼面色铁青的二哥,冷冷起身。

她走近了,傲然看着那布衣少年道:“皇莆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我未来二嫂变得这么熟,但是我告诉你,离她远一点。你什么性格,我不清楚吗?”

世家众人看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甚至靠近那少年的人,都让开了些。

留出了个小小的空地,包成了一个圆圈。

圈子里,只有他和她。

唐柔无语道:“你真的混的这么不好?”

夏广笑道:“是他们眼睛瞎,看不到我的厉害。”

唐柔哈哈一笑,凑到少年耳边轻声道:“我帮你报仇,记着我的好,记得请我吃饭。”

说罢,也不待夏广反应,抬头,柳眉一竖,看着那慕容雪还在说着什么,便是手一抬,泼辣道:“什么二嫂!?

退婚,现在就退!

赏你们两件我唐门的暗器,就当是赔礼吧?”

说着赔礼,却没有半点儿陪的模样,杏眼里满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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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午2点限免之后,再爆更~~如果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还请大家支持(╥╯^╰╥)嘤嘤嘤,吃土啦

20.势乃天生

江南道,初冬姑苏。

擂台红柱,围着四方来客不知几千。

慕容家二公子何曾受过如此委屈,他踏上两步,英俊脸庞变得扭曲,双拳握紧,颤声道:“唐姑娘,指腹为婚的事是你我两家的家主共同定下的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擅自毁约,究竟有何缘由?”

“缘由?”

唐柔眨了眨眼,这种事还要缘由吗?

和谁在一起共度一生,可是一件大事,我爹是个傻了才会指腹为婚,他怎么不自己嫁出去呀?

退婚,老娘高兴就好。

何况她感觉在这独自在家里不穿衣服的臭流氓面前,这么强势的自己倍儿有面子。

心里想着,便准备说出来。

她摇头晃脑,跋扈地瞪着眼,往那布衣少年身旁又站了站,算是明确的与他站在了一起,与对面的人拉开了阵营。

然后杏眼一亮,就是笑道:“因为你不配!”

五个字一落。

如流星坠海,掀起轩然大波!

围观江湖中人或是姑苏居民纷纷议论了起来,交头接耳,远处还有些等着看比武的,见到前面嘈杂,弄不明白什么状况,便是急急地问着前头的人。

这消息就如波浪,几个来回就传递了开去。

皇莆慕容两家的家主,与部分长老也是起了身。

但显然每个世家都存在着自己的派系,所以,依然有不少人自顾自的喝茶聊天,看着笑着,坐山观虎。

慕容家家主慕容参合是个白面短须男子,双目有神,体格修长,想来年轻时也是个潇洒人物,他刚走来欲要调解,便听到这样的五个字。

于是,便带上了些家主威严的气势呵斥道:“我家重儿,哪里不配?”

唐柔才不怂,开口就准备巴拉巴拉反驳。

蜀中的辣妹子,天不怕地不怕,怕你?

但这时,一道黑影从擂台出踏步而来,翩然之间,已是落在了唐柔和夏广身前。

来人是唐门三叔唐笑天,也是此次带队之人,他颇有儒雅气质,此时微笑着圆场道:“慕容家主,您有所不知,唐柔天赋卓绝,是为万里无一的练武奇才,她已是三品高手,又极得老太太欢心,甚至当做衣钵传人在培养了,所以老太太才特许了她来看这婚事。冒昧之处,还请家主理解一二。”

他说话很有分寸。

慕容参合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便是准备接话。

但,唐笑风神色一变,沉声道:“但若是我家姑娘不认可这婚事,那便是整个唐门不认可,也请家主理解一二。”

谦谦有礼,图穷匕见,锋芒毕露,再无遮掩!

这就是唐门三叔。

唐柔嘻嘻一笑,探出身子,疯狂补刀:“对,我和你不是个世界的人!”

唐笑天嘴角抽了抽。

幸好两位高层眼中都只有对方,都没理踩她小孩子家说的话。

慕容参合捏紧了拳头,在江南道上他慕容世家赫赫有名,如今要被人当众退婚,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在心头像是要炸开般。

但面前这少女,小小年纪,竟然达到了唐门的三品,又被唐老太太如此看重,前途实在是恐怖,重儿也确实配不上她。

要知道唐门武者,依仗暗器,他们的三品便是对上江湖上普通的四品,都未必会输。

这样的小姑娘看不上自家儿子,也确实情有可原。

唐笑天知道江湖规矩,温声道:“慕容家主,此事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们也知道退婚理亏,便是带来了唐门三件虎级暗器,算是补偿。”

那些坐着的长老一惊,便是要答应下来。

唐门暗器分四种:不入级,狼级,虎级,鬼级。

鬼级暗器通常是唯一暗器,无可仿制,再之下便是虎级了。

这三件虎级暗器,可是真正的大礼,可见诚心。

便在这时,唐柔又探出身子,准备再次进行犀利补刀,吼上一句“那老娘赏你们的”,这样才痛快。

幸好,唐笑风刚刚被这小侄女补刀成功,这时早已备上了十万分的心思。

唐柔才一动,唐笑风就呵呵的转过了身,进行了拦截:“既然姑娘心意已定,这事儿就由四叔来解决吧,你就别说话了。”

同时,他好奇的抬头,看了看唐柔身侧的那少年。

布衣,散发,一双眸子安静,气质内敛,看似落魄,但却不掩狂士风骨。

另一边,慕容雪与慕容重早已面色铁青,但也无可奈何。

两人身后,走出一人来。

这人乃是皇莆世家随行二公子,皇莆辽。

他本是准备一辈子在皇莆一方的阴影下过活。

但后者忽然走火入魔,断了双臂。自家母亲反应神速,近些日里,频繁活动,动不动就带着名贵的礼物,带着他往大夫人那边跑,天天唠叨“辽儿,一向仰慕大哥,仰慕您,不若让他也认您做个娘”。

皇莆辽不傻,他很聪明。

而因为两家一直的关系,大夫人态度也不排斥拒绝。

他上位的机会到了!

此时,帮着慕容世家,就是在为自己的上位打好基础啊。

如果能够代替大哥,和这慕容雪喜结连理,那算是真正巩固了地位。

得到慕容雪,就是得到了慕容家的支持,到时候自己再去关照大夫人,喊喊妈,再去陪陪大哥,感情关系理顺了,自己上位,水到渠成!

都是一群聪明人。

皇莆辽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尤其是在大哥断臂之后,脑袋瓜子很清醒,整个人有了盼头,像是焕然一新。

他微笑着,负手走上两步,站在慕容雪身侧,面色沉稳,少年老成,而带着些威势,向夏广喊道:“弟弟,你站错地方了!还不过来?

你是我们世家这边的,和唐门的大小姐站在一起,成何体统?”

几人压抑似乎找到了发泄处,讥诮地看着那少年。

慕容雪更是忽的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上了一丝冷漠而阴柔的笑:“唐柔姑娘,你说我二哥配不上你,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你身边这个废物,难不成就配得上你?

还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姑娘其实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人呢?”

慕容重不说话,他面色铁青,双眼本是低垂着,自己这未婚妻竟然达到了唐门三品,还得到老太太器重,确实厉害,但你这个江南道上都知道的纨绔,是怎么忽悠了她,站在她身边的。

怒火找到了发泄点,加上之前在这皇莆广死皮赖脸追求自己妹妹时,也没少走过曲线路径,想通过自己来获得好感,自己都是不屑一顾的。

这般的废物,站在那鄙视着自己等人的天才身侧,实在是要多违和碍眼,就有多么违和碍眼。

慕容重也压抑声音,怒道:“站那边干什么,还不滚回来?!”

成何体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还不滚回来?

家主和唐门高层在对话,这边也在对话。

唐柔泼辣,小嘴儿翻起来快的很,肯定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听了三人的话,心里颇觉不爽,柳眉一皱,就准备接招。

不就是骂街吗?

老娘对你们这些江南的瓜娃子,绰绰有余!

她准备开口了。

但夏广忽的抬起了手,拦在她面前,如是解释一般,淡然回应:“我站的地方,本就与你们不相同。江湖之人,不逞口舌之利,不如我们打打看?擂台就在这,刚刚好。”

皇莆辽,慕容雪,慕容重三人呆住了,似乎没想到这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打吗?”

夏广又重复了一遍。

围观众人笑了起来。

打什么打,看你被踹地凌空飞起,被打的像狗一样趴在擂台上吗?

“打不打?

不打,就都闭嘴!”

夏广往前踏出一步,周身气势骤然而起,若是猛虎刚出山林,在阴影里虽然看不真切那模样,也不明白阴影里是什么样的怪物。

但是一旦走出,却是带着天生侵吞万里的气息,站着,就无人敢看,无人敢说。

云从龙,风从虎。

有些人的气势是天生的,就如物种一般。

绵羊再怎么练,也练不出狼的隐忍。

而,狼再怎么隐忍,也无法若百兽之王般,长啸一声,百兽臣服。

少年神色锐利扫过对面三人,句句掷地有声。

“你说成何体统?赢了就是体统。”

“你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错,我的路与你们不同,我的世界,自然与你们也不同,怎可能被划分为和你们一起,站在一边?”

“你让我滚回来?口舌之利,色厉内荏,不敢和唐姑娘说,便当我是软柿子吗?”

夏广指了指空着的擂台,沉声道:“上台,我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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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派他上,打你们三个

慕容重,慕容雪,皇莆辽三人何时被这少年顶过嘴?

便是想也想不到有这般局势。

看这样子,他以为自己是有了唐姑娘给他撑腰,胆子就肥了,吹牛也不喘个气?

虽然气势有些不同,但以前他追求慕容雪时,有时候也常常会假装自己如何豪爽,如何优秀,装腔作势,被揭穿之后,却不过是个滑稽小丑,徒做茶余饭后的笑资而已。

皇莆辽反应过来,阴阳怪气笑了笑:“看来你真不把自己当是世家的人了。”

夏广道:“你代表不了世家。”

皇莆辽愣了愣,一股怒气就上涌了,“不是要上台打吗?有本事上,你上台,我们就陪你打。”

远处的世家高层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此处的争执。

“胡闹,胡闹!”皇莆家大长老起身来劝阻,“这擂台原本是唐姑娘和慕容二公子比武的地方,怎么能被你们瞎闹。

要怎么闹回去再闹,莫被看了笑话。”

然后又是狠狠瞪了一眼夏广。

这纨绔,没本事,还净惹事,若不是家主顾惜他娘,哪轮的到这野种如此嚣张?

他只想到这少年嚣张。

却没有想到他是如何被对待的。

他们...可曾真的将他当做家人?!

当做亲人?

如果没有,又哪里来的指责?

“算你走运!”

三人都是二品武者,虽然不敢拿那天资卓绝的唐大小姐怎么样,但是对他却是不假颜色。

少年还未开口,唐柔却是受不了了,杏眼一瞪,抬手道:“你们懂个锤子懂,我才不屑与你们为伍!在我眼里,这臭...他就是比你们好一百倍!”

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站在被是作为纨绔的少年身旁,瞪着眼,傲娇地看着所有人。

不屑一顾。

那三人脸上皆是有些火辣辣之感。

但是却不敢和唐柔说什么。

因为,这三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如此年轻的唐门三品武者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唐老太太在江湖的地位是有多么崇高。

他们敢和夏广发怒,但却不敢和这位说。

所以冷哼了一声,慕容雪深深看了一眼曾经死皮赖脸追求自己的少年,露出极其厌恶之色。

皇莆辽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似乎在说等着回去,要你好看。

少年眯了眯眼。

背后却被软软的拱了拱,唐柔也不顾旁人,附耳问道:“喂,你是不是真的要打?”

夏广不回答,只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出头?”

唐柔一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于是整了个理由道:“能够吃辣的强者,就会得到我唐门的尊重,你吃了我两罐辣椒...我佩服你呀。”

夏广:“再帮我个忙?”

唐柔悄悄道:“是不是等散场了,我们穿上夜行衣,半夜去把他们三个打成猪头再丢到湖里去?”

夏广:...

嗯?似乎挺有趣,等等,不能这么说。

他神色一敛,淡淡道:“不是,我想现在扁他们一顿。”

唐柔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悄悄问:“你几品?”

夏广道:“一品。”

唐柔:...

两人静静对视着,一切似乎都在不言中。

唐柔忽的仰天,咆哮:“啊啊啊!!”

全场安静。

正在谈着话的唐笑风与慕容家主,皇莆家主都是回过了头。

看着那突然歇斯底里,仰天尖叫的唐门小公主,满脸问号,不明所以。

待到所有人静了下来。

唐柔叉腰道:“擂台比武,继续。但是,我指定人出场打,你们出场的人也要由我指定才行!

如果你们赢了,我就再考虑考虑,如果输了,那么退婚,直接退婚,现在就退,没得商量!”

唐门,世家这几位高层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听了小女孩的话,也没有人第一时间暴跳如雷,如此歪打正着,小孩子家赌气,也未必不是一种解决的方式。

所以,他们在等着下文。

万众瞩目里,唐柔泼辣的指了指对面那三个:“你,你,你,你们三个要上擂台!”

她所指的正是慕容重,慕容雪,皇莆辽三人。

三人停下脚步。

慕容重冷笑道:“那你又要派哪三个?”

他的话代表了此时绝大部分人的疑问。

唐柔笑眯眯的伸出小手,拍了拍身侧少年的肩膀,搭在了他肩上,“我嘛,派他!”

说完之后,低声道:“别死的太难看,一品武者。”

慕容重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世家的高层们也笑了起来。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忽悠,得到了唐大小姐的认可,但这回玩砸了吧?上了场,就露馅了吧?

慕容重继续问道:“那么他,加上唐小姐,还有一位呢?”

唐柔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就他一个人。”

众人愕然,世家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没有人看好这个纨绔。

只有唐门的小千金,凑耳轻声道:“臭流氓,别让我失望。”

夏广抬起了头,看着周围各色的眼神,轻声回了句“谢了”,下一刻,他迈出了一步。

气势微微升起了些。

再踏前一步,气势如被点燃了。

原本众人还抱着等看笑话的心里,却是被这气势所慑,而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布衣少年也不拿武器,三两步一踏,便是凌空踏步而起。

轰!!

落在擂台上时,那气势已经如焚烧,他俯瞰着台下的三人,声音淡然;“来吧。”

皇莆念愣住了,自家儿子这才出去多久,就算有所小成,真的做了武者,一品顶天了,而且还是一品之中下游的那种。

这种形势,却是摆明了对世家有利。

唐柔赌输了,那么退婚自然无法进行下去,这事情,怎么看都是有好处。

他本想着说什么,却是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哎,还是让这孩子再受点委屈吧。

慕容参合带上了笑意,看了看对面的唐笑风,“唐先生以为如何?”

唐笑风点点头:“就这么来。”

虽然是胡来,但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开心就好。

而且...这未尝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只是那少年,究竟有何特长?

能让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如此看重?

他带着笑,眯着眼,看着那气势如焚,站在擂台上,喊着“来战”两字的少年,轻轻道了声“不错,是个好苗子”。

台下三人,彼此看了看,一起上去有些丢人。

慕容重冷冷道:“我去吧,辽兄弟,教训一下你弟弟,没事吧?”

皇莆辽阴沉笑着:“这小子离家出走还不到一个月,以为傍上了大树,就这么嚣张,本来该当我去教他怎么做人,但这毕竟是重兄你的主场,我就不抢了。”

他虽没说,但语气却是带着“往死里打”的意思。

慕容雪饶有兴趣的托着腮,摇摇头,面色轻松,这废物打肿了装胖子,这下子,是要穿帮咯。

她想起之前,那江南道上的大雨里,台上那少年为自己学武,然后却被自己另一个追求者随意击败,如癞皮狗般,趴在泥泞土地上,雨水如箭,只有个佝偻的老仆搀扶着他。

油纸伞如船,浮在水乡,她俯瞰着那两道孤零零的狼狈的身影远去。

今天...怕是又要重演了。

但这是他自找的,怪得了谁?

想起他明明没有本事,却嚣张的模样,慕容雪低声道:“二哥,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怎么做人。”

慕容重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本是扭曲的英俊脸庞,此时更是带着阴冷笑容,喊了声“我来”,便是足尖点地,风度翩翩,如一朵白云,飘上了那擂台。

江南道上各处的散人,侠客,唐门,世家,都静了下来。

万道目光里,只剩下台上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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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广儿,你认输吧(第三更)

“你用什么兵器和我打?还是说,还没到二品,觉得用兵器丢人,所以就不拿了?”

英俊的慕容家二公子冷笑着,他已经拔出了剑。

作为二品武者,又得到名师指导,自然知道一品的本质是需要掌控力,二品的本质则是要将熟悉武器,将武器作为自己肢体的延伸。

招式不过是附带的。

他修习的是慕容家唯一的一门四品功法,星罗剑意。

一品时,修习小天星拳,练习的是稳力,只有手稳了,出剑才会稳。

二品时,修习的对应功法,乃是刺星剑术,讲究的是刺,是寻觅机会。

他还在说这话时。

夏广却动了。

“聒噪!”

淡淡的声音里,布衣少年奔跑起来,抬手便是一拳轰出,那拳简简单单,但身形凝固时候的姿势却很是优美,蕴藏着充满力量的韵律和节奏。

“找死!”慕容重见这模样,也不拔剑,运起小天星拳便是迎着那拳头攻去。

拳对拳。

普通的一拳对上了精妙的小天星拳。

真正的力量对上了巧妙的拳术。

一触之下,慕容重冷笑不屑的神情忽的凝固住了。

他只觉得一股浩大的拳劲从对面传来,剧痛攀袭上了拳头,手臂,如巨浪骤然袭击而来。

小天星拳仿的是“稳力”。

稳,就是如山。

但这一拳,却是连山都可以直接崩开的一拳!

何况,这慕容重就是个小小土堆。

他已被这可让山崩,可让大地裂开的崩力淹没了!

夏广出拳,收拳,再不看一眼,转过身,淡淡道:“下一个。”

在擂台围观的众人眼里,那慕容家二公子若是被巨象踹了一脚,整个人身子腾空而起,往后倒飞十多米,才一屁股坐倒在擂台之下,满脸苦楚,而那手...像是骨折了。

形势变化的太快,众人鸦雀无声,懵住了,居然没一个开口。

皇莆辽皱了皱眉,一提剑,便是直接登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邪门武功?我皇莆家可没这功法!”

夏广淡淡道:“我不过是一品武者,用的不过是拳法,你哪里看出邪门两个字?”

皇莆辽冷冷道:“一个月前,你还不会武功,这才出去这点时间,就能一拳击退重兄,这不是邪门功法,是什么?

正道功法讲究循序渐进,只有邪魔外道,才求速成。

你还说不你不是练了邪法?

老实交代吧。”

“烦!”

布衣少年踏出一步,竟是直接出手。

皇莆辽一愣,不敢托大,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剑,一式家族二品剑法,便是向着那少年刺去。

眼中闪过凶厉之色,你自找的!

夏广眯了眯眼,这若是拳头把他的剑给砸碎了...那就真的成了邪法了。

所以,踏步之间,他便是死死看着那剑刺来的方向,然后便在剑要刺到时,脚步一个踉跄,如是脚步乱了,身子也歪了个弧度。

但是拳势依然在。

力道,未散!

轰然一声。

一记崩拳直接撞在了这皇莆辽腹部,收拳,敛势,身如雷霆顿收,拳捏紧,周围气息若是清光凝起。

“真是优美的姿势。”台下,唐笑风忍不住感叹。

而皇莆辽,却如炮弹般被发射了出去!

整个人在空中飞了数十米。

待到落下前,就已经双眼翻白,失去了意识,大长老一愣,身形闪烁,便是施展身法,如白鹤冲天,接下这二公子。

看看他胸口满是口中喷出的血迹,看样子受伤不浅。

布衣少年,一拳退一人,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说,面对这种指责你,叱骂你的人,把他打到不能再说就可以了,花费力气和他解释?

辩论?

这是里江湖,我们是武者,不用拳头说话,用什么?

但大长老不这么觉得,看了看二公子,忽的扬声怒斥道:“这好歹是你二哥,你好重的手,好狠的心。”

夏广指了指地面,淡然道:“大长老,你可是老糊涂了?这里是江湖,这里是擂台,他对我拔剑,我不能对他出拳么?

还是说,大家都花拳绣腿,表演一下就结束了?”

大长老却是固执的很,何况他和二夫人交情不错,在皇莆一方废了之后,便是一心觉得家主之位稳稳的落在这位二公子身上了,近些日子更是亲近过来。

所以说,看似脑残,听则恶毒的语言里,藏着的都是利益。

大长老一边为二公子疗伤,一边扬声道:“兄弟相斗,本是点到而止,你...”

他准备彻底坏了这小子的名声,不管他得到何种奇遇,就算赢了,也让他在江南无法立足。

可是他话未说完,夏广已经勾了勾手指,打断道:“上来说。”

大长老一愣,道:“你不要以为你...”

夏广加重了点声音道:“上来打完再说!”

大长老话说一半,被卡住喉咙,听到这个要求,不禁面色古怪,看来这小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和自己打?

他一副高人模样道:“你不过是后生晚辈,老夫和你打,实在是以大欺小,输赢都没有意义。”

唐柔正看到精彩之处。

想到刚刚这少年和她说自己是一品武者,心里不禁吐了吐舌头。

老娘信了你的邪啊。

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唐门小魔女,爱吃辣,老太太宠爱有加,说是“这宝贝孙女儿像她小时候”。

所以,她直接喊道:“好啊好啊,那个长老,你上去呗,你赢了,我唐门送你三件虎级暗器,如何?”

唐笑风嘴角抽了抽。

姑奶奶啊,你当这虎级暗器是量产的嘛?

唐柔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三叔的幽怨,轻轻咳了咳,瞪眼道:“说错了,两件,两件虎级的唐门暗器,那个长老,你赢了,就是你的。”

周围众人倒吸冷气。

两件虎级唐门暗器,这...

黑市上,若是急需时,那是真的两千金也难买啊,平日里,价格也是维持在一千两黄金一个普通的虎级暗器这样,但一直都是有价无市,往往成交价更高。

能花两千金买到一个唐门正宗的虎级暗器,都是赚到了。

两千金,相当于两万两白银,相当于两千万文钱。

何况江湖中人,有了这暗器机关防身,威慑力,地位,评价都会水涨船高。

大长老是个聪明人,他想了想自己的老脸,和两个虎级暗器哪个更重要。

然后,毅然选择了后者。

“也罢,既然你不懂尊敬前辈,不懂兄...”

大长老叹息道,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上来。”

夏广直接打断了他。

便在这时,皇莆念就要开口,他明白自家这小子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奇遇,但大长老是老牌的三品武者,内力覆盖周身,无论攻击能力,还是防御,有了内力覆盖都不是纯粹靠着力量的武者能够战胜的。

所以,他要阻拦这场不公平的闹剧般的决斗。

但他话还没开口,就看到了身侧慕容参合皱着眉头。

皇莆念心里轻叹一口气,自己这话若是说了,那就是退婚定了,以后对着慕容家可不好交代啊。

心中忽的闪过一念。

向着站在台上那少年传音入密道:“广儿,认输吧。输给大长老,不丢人,你这次外出是有奇遇吧,回去了我和你好好聊聊。”

自家事情,这家主自己自然最清楚。

广儿无用还好,能做一世富家翁,但此番扬名立万了,怕是要出问题了。

他脑海里闪过正妻张容那冰冷的样子。

张容身后是剑陵...

难办了。

皇莆念抚了抚长须,见到那台上少年一动不动,不禁皱眉,再次传音入密道:“广儿,认输吧。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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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下奇力,最烈为崩(第四更)

擂台上。

少年顺了顺狂乱的黑发,看向皇莆家主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皇莆念一愣,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他刚要开口再说什么。

身旁却是传来唐笑风的声音:“皇莆家主,一个武者,若是以弱对强,或是坚守自己的道,那总是该得到尊重的吧?”

皇莆念哂笑一声,再回头看台上,却见自家儿子忽的高声问:“谁能借兵器一用!长一点,重一点就好。”

面对三品武者,他确实不该托大。

只不过他会用武器吗?

而且也不说具体兵器名字,只说长和重,这什么意思?

但绝大部分人却不理睬他。

大长老已经纵身上了擂台,用的是一柄中规中矩的长剑,剑者,君子也,点到为止,斩有余力。

刚刚的观战,让大长老意识到这小子的力量,实在是恐怖,但是毫无章法,而他自称是一品武者,也未必是在说谎。

只不过这个一品武者,基础也打得忒扎实了点儿吧?

他这一战,要速战速决,杀人倒是不会,但惩戒肯定要有。

一品为力,二品兵器,三品就是真正的内力。

他修的内力是皇莆家的沉浮真气,覆盖在体表上,便是不动,任由普通武者攻击,也是不会受到伤害。

攻击者只会觉得自己的攻击,若是陷入了泥沼之中,击打在了棉花上。

可见,这三品却是厉害。

“好了没有?”大长老想速战速决,但对面的少年却还在要兵器。

夏广有要兵器的理由。

他不过是一品武者,越级战胜二品还算是厉害,可如果没有兵器,就这么战胜了三品,那...就有点尴尬了。

所以,他要一把武器来“遮羞”。

但众人看不到他心中想法,有些人还抱着不屑一顾的想法,有些人还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入了魔道,而且凶狠歹毒,不姑息手足之情,但还有些人是真的被震慑住了。

一拳一人,霸道如斯!

“谁能借兵器一用!”

少年凌风,高站擂台,又喊了一声。

世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懂这个时候,怎么能支持站在世家对立面的人呢?

围观的江南道上的散人也懂,虽说也有不少没脑子的莽汉,想着把自己兵器丢过去,但无奈站的太远,也不想出头,便是作罢。

倒是唐笑风深深看了一眼这少年,忽的扬声道:“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你用哪个?”

身如滚雷,席卷场面。

众人皆惊,唯独夏广面不改色,俯瞰那唐家的真正高手,不卑不亢道出一个字:“戟。”

“好!!”

唐笑风拍拍手,“老六,拿把戟给他!”

唐门另一名随行的高手,乃是唐柔六叔,是个沉默寡言,虽中年,但头发已经花白不少的男子,名为唐怨,只是看了就知道是有故事的男人。

这唐怨闻言,也不多说,直接将他身后背着的一个黑匣子反手一拍。

匣子顺手,反转之间就是到了面前,机关按动,匣子如是变形了,“咔咔咔”开始打开,阳光下,显露出其中十八种武器,外带各种暗器,毒药,甚至连探索,抓钩,一应俱全。

此物也是唐门唯一暗器,鬼级,号为“唐门十八势”,这十八乃是十八种武器,皆齐全,十八种暗器也齐全,十八种逃生法门,入侵法门,也是齐全。

唐怨很快便是组装好了一把长约四米的方天画戟,运力一推,大戟便是在空中平平掠过,向着台上而去。

夏广一抬手,长戟“啪”的一声入了手。

顺势一搭,便是架在了肩上,左手招招,看向大长老:“来。”

“小辈,今天就让你知道在尊敬师长,顾及兄弟,是...”

轰!!

夏广戟杆猛然轰击擂台,一波波气浪四散而去,少年加重了声音:“别废话,来!”

大长老有些尴尬。

擂台之下,唐柔早就笑成了一朵花。

就她一个人在笑着,其余人都是肃穆地看着。

所以,她的笑声,格外刺耳,甚至带着嚣张,带着嘲讽,可是...也带着对于台上那少年百分百的支持。

隔着人群,看了一眼那面色凝重的慕容雪,她吐了吐舌头,比了比口型,像是在说着什么污秽的言辞。

慕容雪一看,便是气的吐血。

擂台上。

大长老道:“你这一招一式,毫无章法,根本连普通的一品武者都算不得,顶多是个蛮力,辽儿虽然败给你,但你其实远远...”

轰!!

戟杆又重重砸地。

夏广道:“你不来,我就来了。”

大长老面色阴沉:“你娘没教你听人说话要听全了吗?”

少年面色一冷。

其实今世,无论是这个皇莆广身份的娘,还是真实身份皇宫里的那位妃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不再说一句话,也不再等着老者先出手。

他的戟,就是毫无章法。

但一旦使用,就是夺人眼目,炸现光华!

右手拿捏着的大戟,猛然一转,运力甩出。

戟出,如龙!

少年随即跟着那长戟,飞快奔跑了起来。

大长老自然不会蠢到去接那一戟,只是他也着实被这气势十足的投戟给吓了一跳,本能的身子一矮,便是运用着皇莆家的精妙剑术,附着着沉浮真气,以穿梭之姿,避强而就弱。

矮头躲过长戟射击的跪倒,长剑向着奔跑少年,那胸口大开,破绽明显的地方,刺去!

不过一品武者,虽然有些能耐,但终究还是经验缺了。

大长老心中冷笑着,长剑已经刺了出去。

少年追上长戟,右手伸长,猛然握住戟柄,丝毫不顾已经到快到胸口的长剑。

手一抖,怒吼一声:“老匹夫!”

长戟随着他这一抖,重重砸落,犹如天倾,将其下的大长老连人带剑,重重打压到了地上,嘭的一声,随后是剑清脆的折断声。

雾气散去,倒地的大长老身上那覆盖真气,也是丝毫不受这击的力道,老者面子上一道红肿杠印,鼻梁都塌了。

而他身下的擂台,早已崩裂除了蛛网般的小坑。

夏广退后半尺,长戟一抬,单手将那大长老挑到半空。

“手下败将,还要再说什么?”

他瞪着眼,看着已经半昏半醒的老者,傲然说着。

“还要再说什么?你说啊,刚刚不是说的很开心吗?怎么不说了?”

“说,我现在让你说。”

“怎么现在不说了?”

围着擂台的众人,一时间,看着那台上,明媚光彩里的身影,单手握戟,戟上挑着敌人,霸道的声音,令人只觉心中震撼。

“让你说你不说,不让你说,倒是像苍蝇一般嗡嗡嗡个不停。”

夏广摇摇头,戟尖一抖,大长老便是如一摊烂肉般落下,砸落在擂台上,匍匐向着这少年。

少年冷冷看着台下的慕容雪,淡淡道:“剩你一个了。”

台下,原本打着瞌睡的绝美女子,忽的抬眼深深看着台上那少年,她是刚从五虎山上回来的皇莆香。

说是用热闹压压惊,便是被家主一起带来了擂台边,看着这决战。

她脑中藏着未曾经受大商清扫时,琅嬛福地所有藏书,这些年在外流浪时,历练见识又是异常丰富,这等品级的较量已经无法引起她的丝毫兴趣。

别人在起哄,她却是只觉得无聊,托腮嗑着瓜子,左眼那颗泪痣带着令人只觉神圣的气场,只令人不敢亲近,她坐在一边,捧着杯暖茶捂手。

轻轻呵着热气,看着被子里沉沉浮浮的碧绿新茶。

直到擂台上那名义上是自己弟弟的少年,一拳一个将对手打飞,她才抬起了头,略微思索后,眉眼间堆砌上了凝重之色。

皇莆香以无人听到的话,吐出八个字:“天下奇力,最烈为崩。”

这...这功法,不是传闻是那一位的吗?

皇莆香忽的有了浓厚的兴趣。

作为武学理论大家,别人看不明白,她自然是知道那台子上的少年,真的是一品武者。

但是,他修行的功法,却是骇人听闻啊。

若是揭穿了,怕是要出事情啊!!

24.真狂士自风流(第五更-求订阅)

台下慕容雪仰望着那扛着大戟的少年,一时间愣住了。

“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厉害!”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慕容雪怎么也想不到,那曾经倒在泥泞雨水里,被踩踏在脚下,被佝偻老仆搀扶着,狼狈离场的少年,怎么如此?

那一天,这少年也是如此发着狂,捏着拳头,挥舞而出,但却是挥了个空,被自己另一位追求者大笑着一脚就踹飞。

那瘦削的身子板在半空,像是一只挣扎的死狗,喷出一抹染红了水乡泼墨的血,然后四肢落地,重重摔在污浊而潮湿的泥土里。

四面都是大笑,笑着他的不自量力,笑着他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蠢模样。

那少年,趴在地上,重重咳着,一口一口的红,顺着漫天的大雨,化作了细腻游丝,弥散、扩张、再变淡,归于虚无。

那一天的大笑,嘲笑,依然在耳边。

那被老狗般的仆人搀扶的废物背影,依然在眼前。

只是...

今天为何不是这样的结局?

为何,他一拳,两拳,就瞬间碾压二哥,还有那皇莆辽?

甚至这一戟,威压,直接将大长老击败。

那单手握戟,狂妄霸道的模样,在不停冲击着慕容雪的心理防线,像是在不停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慕容雪。”

台上少年虽然布衣,但却无人敢小觑他,他一言,便是众人侧耳倾听。

俯瞰着那美艳的脸庞,那少年向着台下雍容而素有天才之名的慕容家小千金,招了招手:“我追你,被你拒绝。

我为你战斗,却被踩在脚下。

年少无知,自然会做些无知的事。

但我希望你明白,自今天起,你我再无关系。

若是有,也是...你永远望着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哈哈哈哈!!

夏广黑发狂舞,持戟而立,忽的如狂士般大笑起来。

这一笑,便是笑得诸般委屈,诸般骂名,纨绔之名,烟消云散。

真狂士自有气度。

粗衣布服,不掩风流!

“来!上来!让我看看慕容家的天才剑客,有几钱几两的本事?”

少年退后半步,让出半边擂台,似乎静静等着敌人。

但是这擂台有他在,便如霸主虎踞龙盘,慕容雪咬了咬唇,终究不敢上去。

她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这样的结局,白衣袖中的双拳紧紧捏起,脱口而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如大长老所言,你虽然有着力量,但是却毫无章法,你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也是入不了四品的!!

邪门功法一时快,但你后续呢?

这般速成的法子,怎么可能有后续的四品功法?

或者,你敢不敢说,你练得是什么功夫?

让大伙听听!你说呀!”

她不敢登台,带着些歇斯底里,大声喊着,叫着,毫无风度。

但她的疑问,也是众人的疑问。

什么样的武功,能让一个少年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做到这程度?

似乎察觉夏广被问住了。

慕容雪咄咄逼人,尖叫着:“你说呀,说呀!有本事昭告天下,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你又是修习了什么功法?!”

“蠢女人。”

夏广带着一丝怜悯的笑,“谁得了奇遇,会把自己的底牌全部告诉别人?你到底是傻,还是笨?

看着样子,你也不想打了。”

他转身,向着唐门的抱了抱拳:“多谢兵器了,很趁手!”

说罢,就是要把兵器扔回去。

唐怨灰白头发,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唐笑风知道自己六弟的脾气,这六弟能打,但是不爱说话,通常点头摇头,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如今不肯收回这戟,也是认可了台上那位小兄弟。

于是,便是扬声道:“皇莆广兄弟,这戟赠送给你了,我唐门所造的兵器,也许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但是材质绝对好,你既然耍着趁手,那就留着吧。”

夏广笑了笑,也不拘泥,“谢了。”

台下。

慕容雪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皇莆广,有本事你说,你告诉大家,你说呀!!你练的什么功夫!你说呀?”

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参合面色非常不好,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这么黄了。

他自然想挽回,于是便扬声道:“贤侄,虽说奇遇不可外泄,但是今日此事关乎我慕容家脸面,你还是回答雪儿这个问题吧。

也好让我慕容家知道,到底是输在了何处?”

夏广还未说话,唐笑天便是开口了:“慕容家主,胜败兵家常事,今天若是换了我家小姐上场,也是一般的结局,这位小兄弟与我唐门结有善缘,你有何必咄咄逼人呢?

三个虎级的唐门暗器,马上送到,此事,就这么作罢,结了吧。多说无益。”

说完后,唐笑天直接看向了台上那布衣少年,一时间只觉得越看越满意,如此人物...当真是潜力无限,若无以为,十年之后,当是一遇风云就化龙的主啊。

这样的人,何必按在这江南道的是是非非里呢。

什么邪功?

什么招式?

能打就行,说这些名头上的东西,除了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输不起,还有什么?

唐笑风是唐门三叔,见多识广,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指名道姓让他来做着“退婚”的事。

要知道退婚非常敏感,一个分寸拿捏不好,就是真正结仇。

所以,这面色带着些儒雅的三叔自然也明白,这皇莆广本在江南道就不受待见,此番帮了自家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虽是赢了,但今后的日子,怕是未必好过啊。

所以,他便是自作主张的出言邀请:“小兄弟,不若此番跟着我们一起回蜀中做客吧,你这年龄,也到了历练的时候了,如何?”

唐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忽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三叔这是要把他带回家?

什么意思?

三叔,你是什么意思?

唐门三叔唐笑风只是微笑着发出邀请,他静静看着台上的少年,他知道那少年一定也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许多人都明白。

这是唐门伸出了橄榄枝。

慕容家主面色铁青,但是唐门既然开口了,此事真的只能作罢,而且他也知道了结局,闹下去,两不愉快,有什么意义?

皇莆念轻叹一声,若是自己这小儿子去了唐门,未必不是件好事。

所有人都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因为,没有人觉得站在台上的那少年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除非他是个傻子。

所有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会做出最对的选择。

但夏广不是,他收下了那从“唐门十八势”中取出的方天画戟,但是却没有接受邀请。

“多谢,但是我还有其他事,不能随你们去西蜀。”

江南西蜀,一来一回,需要足足一个多月有余,若是此时应了,便是换了个天地。

唐笑风一愣,心里忍不住鼓掌,说了声“好,有傲气,有骨气,有血气,是个男人!”

唐柔却不理解,心里莫名产生了某种失落感,向着台上喊道:“喂,要么你来吧?”

少年摇了摇头。

他缓缓走下擂台,众人皆是让开。

慕容家家主也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那走下的皇莆家的小儿子,挥袖冷声道:“我们走!”

世家的人便是随着他离开了,现场空出一大片,退婚之事,他们丢尽了颜面。

但既然那夏广不去西蜀,那么这事没完!

皇莆家家主皇莆念想要挽留,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自己这边的人,显然也是不想待下去了。

这可谓是自己小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帮了唐门,对付自家人。

虽然他不出手,结局也是一样的。

可是既然他出了手,而且赢了,那么这事...

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这小儿子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表面风光,看似衣食无忧。

但花天酒地未必不是在舔伤,独自吞着苦楚。

风花雪月里流连忘返,未必不是因为太过孤独。

谁人能懂?

谁人明白?

没有人!

“你长大了。”皇莆念复杂地看了一眼夏广,“一起回去吗?”

夏广道:“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回来。”

擂台周围很快空空荡荡,唐笑风安排人把三件虎级暗器送往慕容家,然后便是开始询问自家老太太心肝宝贝是如何和夏广认识的。

问完之后,便是放心了不少。

开始他还真担心这少年练得什么邪门功法,但唐柔虽然年轻,但是描述的那些动作,练功法门,可是堂堂正正之道,不存在半点阴邪。

而且,唐笑风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似乎对着少年产生了一丝好感。

这种好感...

在未来的某一日,可能会变成情感。

若是这身影淡不去,终有一日,会变成真正的...

所幸,他对着少年感观也不错,聊了两句,便是带人走开了,任由唐柔和夏广两人一起,漫步在江南水乡的街头。

25.墓碑前的身影(第六更-求订阅)

水乡的初冬,百草凋零,花也没有,红红翠翠只能在只言片语里提及。

因为天气不错,西子湖上的画舫还是有的。

为表感谢,夏广邀请了这泼辣的小姑娘一起去坐船。

西蜀多山川,巍峨高山,剑挺苍云,山路艰难却充斥着古朴沧桑,与这眼前柔美的江南风光,截然不同。

少年少女,站在画舫船头,船尾的水头撑着长杆,划破碧水里的长空,舱里三杯两盏淡酒,配了些牛肉花生,还有煮熟的湖鱼。

“一点都不好看。”

唐柔憋了憋嘴,“你不觉得我们站在这船头,看风景,挺傻的吗?”

夏广愣了愣,“你帮了我的忙,我请你游江南,吃顿饭...就这样子吧。”

唐柔:“这里的菜都好甜...酒也好淡。”

少年默然了,两人都默然了。

唐柔忽的说:“三叔都邀请了,为什么你不随着我们一起回蜀中呢?这里的人,都对你不太友好,留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挽了挽被风吹乱,遮蔽在眼角的发丝,小刘海也乱了,不说话时,没有人会觉得这姑娘泼辣。

她不爱江南的画,但自己却入了画。

鹅黄的衣角,飒爽的小靴子,一张明媚的脸庞,若是会说话的瞳孔。

“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又说了一次。

但是少年依然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如没人明白为何他要留下。

“船家,你们这里的酒就没烈点儿的吗?”他忽的向着舱外高喊。

船尾撑杆的水头哎了一声,“有,有的,客人稍等,我这就来取。”

酒烈了,喝的晕了,就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了。

画舫靠了岸,唐笑风正负手等着,然后搀扶着自家已经醉倒的小姐,正色看了眼这少年道:“皇莆广,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唐门本家虽说只对唐姓之人开放,但是外三堂则可以兼容旁姓之人。

江湖之中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入我外三堂,你如果来,自然也不算你是唐门弟子,便是让你在这外三堂历练,等到扬名立万了,哪里去不得?便是做我唐门的客卿,也不无可能。”

他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如果你和唐门女子结为夫妇,那么也是可以入本家的。

夏广道:“多谢唐先生好意了,我会再想想。”

唐笑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筒,递交出去:“你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这个小礼物便是送你,做个纪念吧。”

夏广笑笑:“都送我方天画戟了,这礼我不收。”

唐笑风露出赞赏之色:“这是个实用的小玩意,名为‘鱼传尺素’,筒内含着两个中空小圆球,有效范围是百里,百里之内,可以互相传音,一旦启用,可以三日之内,互通对话。

别拒绝,拒绝了就是看不起我唐某人。”

说罢,便是直接塞到夏广怀里,温和道:“小兄弟,有空来蜀中。”

夏广收下这小圆筒,抱了抱拳,便是目送两人远去,渐行渐远。

次日,唐门的人便是离去了。

少年则是大早,就坐着老黄的马车出了城,初冬城外严寒,落叶早被冰霜打碎了,贴在了微微冻结,微滑的地面。

车轮咕噜噜转着,很快停在了一处野外的陵墓。

少年下了马车,带了几枝折下的白梅花,拿了壶酒,顺着铺筑着巴掌大青砖的路径,大步往前走着。

两旁,树立着诸多墓碑,密密麻麻,约莫数百,都是些小商人,或是能出得起钱的人买下的位置,门前还雇了个看坟的老头。

他走到一处角落的坟墓前,沉默的弯腰,躬身,将白梅花放在墓碑前的凸起石面上,轻声道:“娘,儿子来看你了。”

坟墓上所书不过“独孤慈之墓”,再无其他碑文。

因为她并未被皇莆念娶过门,独自生养了孩子,就在外面带着,直到那一天,因为飞来横祸,遭人毒杀,也无法入世家的陵墓。

顾忌大夫人,皇莆念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花了些银两,将这自己历练时候遇到的妻子,迁移埋葬在了姑苏城外,也不留名份,就刻了个名字。

少年静看那孤零零的墓碑片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墓碑前,沉声道:“娘,儿子终于为您争了口气。

从前,那些人欺我辱我骂我,说我是野种,说您是野女人。

但昨天,儿子让他们统统都闭了嘴。

虽然知道和您说这些,您也听不到,但儿子从前都是哭哭啼啼,在您面前尽是抱怨伤感,今儿个算是来道歉了。

不成熟的儿子让您在九泉之下担心了!”

少年重重叩首,然后提起酒壶,缓缓洒在面前的墓碑前,他神色安静,却蕴藏着明亮,目光深邃。

老仆远远站在马车边,看着少年在墓碑前说着话,他能猜到小公子说什么,其实,小公子从前都是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来。

唯独今天,是给他娘报喜来了。

男儿生于世,立于天地间,当争一口气!

什么是非成败转头空,都是屁话,你死我活,成败输赢,腥风血雨,这才是江湖啊!

只是,小公子现在是失忆了,可若是有朝一日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身世,那么...

他就需要策马,持戟,一骑当千,背负起一个衰败王朝的崛起。

他的肩,需要挑着天下,负着穹苍!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还有许多大周的将士,精英,在等着这样的皇子振臂一呼。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泥土里,有多少死去的英魂,正默默地注视着他,期待着他,等待着他。

“大周尤未灭。”

老仆轻轻吐出这句话,带上了悲凉的微笑。

再远处。

唐笑风与唐柔站在一处矮丘上,手里拿着一个圆形长筒,眼睛正凑在窄口,看着远方。

这似乎是个可以让视线得到扩展的机关,唐门墨门联合研制,称为“千里眼”,与那“鱼传尺素”一个工坊做出来的。

“看清楚了吧?”

“三叔,我明白他为什么不和我们去蜀中了。”

唐柔虽然有些懊恼,但此时却是释然了。

唐笑风点点头,叹道:“是个不错的孩子啊。”

父母在,不远行。

可那孤零零的坟墓上却是刻着姓名,这是何等的孤苦寂寥?

当儿子的,怎么能远行,留下这样一座墓碑呢?

他...

在守孝。

也许再守几年,想开了,或是给了那墓穴中的女人更大的陵墓,更好的碑文,他...就可以从这江南道走出来了吧?

到时候,他这样气概的男人,也许等到个时机,就是遇到风云就成龙,随着扶摇上九天吧?

“既然看清楚了,我们就走吧。”

唐笑风转过身。

见到小侄女没跟过来,便是轻笑一声:“天下就这么大,若是登上了巅峰,哪会不再遇见呢?不过是暂时的分离罢了。”

这面如儒雅的老男人,唐门三叔仰起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啊。走吧,姑娘,莫要留恋此刻了。”

唐柔轻叹一口气,“三叔,我也不明白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也许...我把他当成朋友了吧?可是他性子又和我不同,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她爱吃辣,泼辣。

而那个臭流氓,勤奋认真,对她爱理不理,可是却比她能吃辣。

唐笑风摸了摸小侄女头发:“走吧,我唐门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动心了。”

“切,谁动心了!”唐柔一脚就踹向面前的三叔。

三叔哪会让她踢到,也不见身形闪动,就如羽毛般躲开了。

两人渐去渐远。

夕阳如血。

那墓碑前,少年依然半跪着,静静看着碑文上刻着的“独孤慈之墓”五个字,神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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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怀疑,密谋(第七更-求订阅)

庭院屋子里,亮光明着,穿着富贵衣衫的美妇,眼角带了些狠色,气场颇大,令服侍的侍女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她坐在主位上。

伏着的黑檀木雕纹茶几,摆放着一个小香炉,正焚着龙涎,大师工艺的紫砂壶里升腾着热气,传来阵阵新茶的清香。

茶几另一侧,则是做了个机灵的女人,气质令人亲近,带了些圆滑模样,此时正唉声叹气着。

主座的女人正是皇莆家家主正妻,那位剑陵而来的张容,张大夫人,也是皇莆一方之母。

而侧座唉声叹气的的女人,便是商贾之女,也是二夫人,皇莆辽母亲钱锦。

二夫人叹息道:“哎,辽儿被打伤了,大公子也是躺着,这皇莆家的继承人只剩下一个咯。”

张容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事,她眼中狠色骤起,“那野种,上不了位!”

二夫人说话方式很讲究,她明白,请不如激,她要报仇,自己动不了手,只能来找大夫人。

她又哀叹道:“怎么上不了位,老爷的儿子就剩下他一个,现在又把辽儿打伤了,有用的很呢。

前两天的擂台上,他更是连大长老都打趴下了,如今啊,他也在江南道上也算是有了名气了,将来继承家主之位,名至实归,正正好啊。

只可惜,辽儿尊敬大哥,也把您当做亲娘,本想着之后好好孝敬您,现在怕是做不到了。”

张容道:“我和皇莆念再生一个,到时候有我在,看看皇莆家是立我儿子,还是立那野种。”

二夫人闻言,眉头一挑,眼角拐了拐左右的侍女。

张容一愣,随即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是,夫人。”

侍女们盈盈拜退。

二夫人这才凑过去,小声道:“这事儿是个秘密,老爷不能养了。”

张容一惊:“你怎么知道?”

二夫人小声道:“老爷之前受过伤,不是我这边请了神医来诊断的嘛?那个时候就发现了,但是没和任何人说,就让我知道了。”

张容拍了拍桌子,“那就养好皇莆辽,总之,家主之位,轮不到那野种!不要以为他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是剑陵张家的女儿,自然也是懂武功的,此时沉思片刻,忽道:“这野种功法来路不明,我派人去查查。”

二夫人道:“一方怎么样了,我与辽儿都很担心他,这不,又特意采买了炼丹大师恢复内力,平稳经脉的丹药,叫做八脉玉续丸,一瓶啊就装了一粒。

辽儿说等到大哥恢复了身体,这家主的位置就算他坐上了,也会还给大哥。”

张容闻言,舒了口气,露出温和之色道:“你们母子两人有心了,我替一方谢谢你们,这八脉玉续丸很贵吧?”

二夫人道:“只要一方能早点恢复,重新振作起来,这点钱又算什么呢?”

张容神色平缓下来,问道:“辽儿怎么样?”

二夫人愁眉苦脸道:“被那皇莆广一拳,胸口骨折了,怕是要至少养上一年半载才行。这皇莆广,也太凶残了,还是亲兄弟呢,这何必呢?”

张容冷冷道:“看他蹦跶多久!而且这件事,他触怒了慕容世家,没他好日子过!我们稳着来,直接动手也不好,先查查他这莫名的武功精进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柔柔弱弱道:“全凭大夫人做主。”

——

西子湖心。

慕容世家。

青袍中年人站在亭子里,面色冷峻,蓦然一掌凌空轰出,落在身侧池塘里,掌风便是激荡起水起数米,水沫飞溅。

“皇莆家的小儿,猖狂如此!辱我世家,实在可恶!”

这中年人正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参合,他星罗剑意已经达成,四品巅峰之境,四品可以内力外放,又是上了个层次。

但是,皇莆世家那小二虽然如此,他却出不了手,毕竟是自己儿子,女儿打不过人家,这世家之间,哪有晚辈打不过,就直接老子上去帮忙的?

如果他出手了,那简直就丢脸丢到家去了。

可是,那小子在擂台上狂笑的模样,还是映在他心里,这事情没完!

但怎么办呢?

慕容参合皱着眉。

便在这时,忽的从庭院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带着成竹在胸的笑,随身带着的扇子,合并着,击打着手掌,“家主可是在烦心前几日的退婚之事?”

慕容参合见到来人,稍有缓和道:“你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吧?”

这略显富态的男子笑道:“小意思,早办妥了。这一回来,便看到家主在发愁,我慕容并功夫不行,但好歹能为家族出谋划策,此事其实不难。”

慕容参合道:“说说看。”

慕容并,亦即这略显富态的男子道:“家主莫不是忘了三个月后的剑墓开启了?各大世家都会汇聚去剑陵,然后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三人,进入剑墓之中选择兵器。

到时候,这皇莆家的小儿子肯定也会参加吧?

他的功法总归来路不明,到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能看的清楚了。

如果真是什么邪门武功,那么就直接将他打入深渊,万劫不复。”

慕容参合道:“如果不是邪门武功,而只是奇遇,那又该如何?”

这位富态的男子笑了笑:“家主忘记了一件事啊。”

“什么事?”

“那皇莆家的大夫人,可正是剑陵当代南方守陵人的女儿,她对这皇莆广向来不假颜色,当初为了皇莆广母亲墓碑的事情,还闹过。

而且...皇莆广母亲的死亡,可不是正常死亡。她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女,怎么会突然遇到仇人灭门?这中间有故事的。”

慕容参合道:“你是说那张容,张大夫人...”

富态男子摇摇头:“这只是猜测,毕竟做这种事的人,手脚都干净得很,但我...总归觉得其中有问题。

时间太巧了。

据我所知,皇莆念才刚刚派人准备去接回那外面的夫人,人到时,那夫人恰好被毒杀了,这世间巧合的厉害啊。

所以说,三个月后,无论是我们,还是那张大夫人,都会盯着那小子,到时候,寻到个机会,家主就可以好好的出口恶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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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惶1(第八更-求订阅)

“三个月后剑墓开启?两个月后,各大世家派出五名弟子,去往剑陵竞选,然后挑出其中最优秀的三个人入剑墓寻找机缘?”

有趣,真是有趣。

夏广静静回想着白天得到的信息。

皇莆家能够前往选拔的弟子里,自然少不了他,除此之外,还有四名颇有前途的精英弟子。

黑色屋子里,没有点燃蜡烛,少年坐在大窗前,身子随着半圆的窗形而摆出舒服的姿势,抬头看着隐现的皎洁明月。

初冬风寒。

寒不过人心魑魅魍魉。

他回忆着前世对于这剑墓的印象。

“小剑仙”常吹雪,背着的那柄名剑“一点闭月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是剑墓里出来的。

而妖刀似乎也是剑墓中产出的,也许因为世家弟子多是遇到剑的机缘,所以对外便是称为剑墓,但实则...应该用兵墓更恰当些。

但是这墓,有三个入口,南剑陵,东刀碑,西兵穴,北部无处可入,也无处可出。

看来是按照地域分布的。

前世,江南道上剑陵的守灵人似乎名叫张九灵。

而前世的唐柔也展示过一个妖刀部件,说是从这墓穴中所得的,又说妖刀里藏着怪物。

夏广静思着。

“之前未曾好好探索这一处地方,这次倒是有了机会了。”

手指轻轻敲打着冰冷窗沿。

“三个月太迟了...我现在先去看看,这神秘的剑墓到底是何等地方?”

主意已定,黑夜里少年,唇边浮现出一抹笑容。

毕竟他不过是一个一品武者,也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在竞争之中获取点优势了。

其他世家的精英弟子,至少都是二品吧?

都说要公平竞争。

这事儿,从境界上来说,对自己根本不公平,所以他才准备动身去剑墓看看,算是做个...功课吧。

至于剑墓有没有到开启的时候,这不是问题。

下一刻...

一道无人能察觉的黑光骤然冲天,如墨色流星,划破天空。

南剑陵所在之处,并不难寻找,江湖皆知。

那面容模糊的黑影,正在高空俯瞰。

剑陵,呈庄园分布,背靠崔嵬如鬼的山峰,两边悬崖,入口处则是一条仅供三人行走的山道。

漫长,狭窄,延绵往下,数千米,如一条斜垂白蛇,直抵山下。

左侧瀑布常年,激起千层雪雾。

右侧林木郁郁葱葱。

而庄园里,灯火却是在山庄前半段通明,越是接近那山峰之处,越是暗淡,以至于背靠的那山,永远沉浸在最熹微的光明里。

那山,就是剑墓的南方入口。

只是每三年才会自然开启一次,人力根本无法打开。

然而半空之中,那黑光,若流星般,直接砸在了山背上,悄无声息,只因接触的刹那,那身影已经化作了无数红瞳鬼蛇,向着泥土里疯狂钻去。

山石若是摆设,很快便是被这细腻如发的鬼蛇钻空,渗透了。

这些鬼蛇,就是夏广的某一形态。

几乎是刹那,他就触及到了一层空间膜,这预示着山腹里存在着夹层空间。

这剑墓,却是在夹层空间中。

红瞳鬼蛇的形态,便是钻空间专业户。

这层薄膜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漆黑的剑墓顶端,忽的下起了黑雨,雨水汇聚又形成了少年的模样。

对于这等确定地点的空间夹层,夏广若是想去,几乎是须臾可至。

所以...

这无穷世界里,那么多可怖存在,便是根本不敢在它面前进行诸如“微微睁开了眼”,“目光注视着某处”,或是“投影到它面前”。

因为...这纯属暴露自己坐标,找死而已。

睁开眼,黑暗根本无法阻拦他视线所向。

这是一座一座堆积如山的废铁组成的土地,每次行走都会带来“哐当哐当”的声响,或是踢到某个已经生锈的兵器,造成突破临界的崩塌。

巨大的声浪,在这空寂的夹层空间里,尤其响亮刺耳。

几根铁柱撑着这世界的顶部和地面,分布毫无规律可言,粗细也不均等,细的不过如手指,粗的则需要十个成年人合抱才行。

夏广若是饭后散步,漫步在这样的剑墓里。

走了片刻。

空间里除了金属碰撞,堆彻垮了的声音,再无其他。

而夏广也是明白了为何寻找机缘如此困难。

概因,这空间的表层,尽是生锈的废剑,若是翻找,不知要找到何年马月。

而真正的名剑,应该是藏在这些废铁之下,在极深处。

来者若是能得到认可,那些名剑就会从废铁的表层钻出。

此时,之所以没有任何动静,概因剑墓还未开启,所有的剑还在“沉睡”之中。

夏广也无意打扰它们清梦,因为他对剑没有感觉。

他在起伏的废剑山堆大步行走着,试图寻找那西刀碑,东兵穴的连接点。

他速度很快,如狂风掠过,先是向着一个方向行走,很快就到了头,那尽头是绘制着各种划痕的山壁。

略一观察,便是可以明白,这每一道划痕都是一个机缘,有大有小,若是有缘者,能记住其中的一道两道,便是可以参悟出不少东西来。

夏广直接一拳轰碎了面前的剑痕壁,脸盆大小的黑窟窿后,显出薄薄的空间膜,空间膜外,应该还是那南剑陵山庄背靠的黑山。

“不是这里。”

夏广皱了皱眉,下一刻,他身子忽的炸开,如烟火般,四射出数千数万条发丝,而细细看去,每一根发丝都是红瞳的黑蛇,如潮水般,贴着这剑墓的夹层空间如光般穿行起来。

空间密闭,若是有连接点,便是可以很快发现。

就如灌水入一个瓶子,若是这瓶子哪里漏了,很快就会被发现,一般道理。

没多久。

千万条发丝,骤然汇聚到了这剑墓的深处,像是察觉了堤坝的小孔,“刷刷刷”全部涌入那小孔里。

在小孔另一侧,发丝再次汇聚成了少年的模样。

依然是墓穴,只不过表面换做了废刀断刀。

“也不是这里。”

夏广摇摇头,身形继续炸开,以之前的方式,继续探索空间连接点。

片刻后。

红瞳鬼蛇再次汇聚成型。

他站在了一片更为辽阔,充斥着除了刀剑之外,各种各样残破兵器铺筑成地面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显然是这夹层空间的主世界。

“这里就是东兵穴吧,各种兵器皆有。这里似乎比刀墓,剑墓大太多了...难道说这里才是发源地,而通过空间连接点,而渗透过去的?”

“难道是惊惶?”

夏广忽的想起了这奇异的存在。

惊惶,是堪比前世怪异的一种无法死亡,也无法被理解的生命。

便是想着的时候,他忽的听到身后某个石柱后面,穿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少年露出了笑容。

28.惊惶2

哚哚哚...

空旷兵墓,响起拐杖敲击地面声响。

细响从浮绣石柱后传来,那声音紧张而急促而向着远处飞快而去。

夏广听到这个声音,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身形闪烁,便是要向着那声音方向而去。

这是这才一动,兵墓地表便是“无风起浪”,“浪”高三丈,四丈,一叠加着一叠,废弃金属开始暴动,若是惊扰了什么,生出了噬人海啸。

他面对着这样的海啸,却是无动于衷,看着席卷过头,已如群狼奔驰而来的废弃兵器海啸,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

就在这“浪花”拍下时,他的人已经消失了,闪烁到了石柱之后,那敲击着拐杖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短暂的静寂之后,地表之下,像如巨兽在拱背。

无数断兵残器从堆叠如山的小山山间,向着四面如雪般簌簌而落,带起刮人刺耳的嘈杂声音。

少年就如站在这大陆巨兽的背脊上,而巨兽正在起身。

忽的,几道凶厉的气息,从地底钻出,一道道破开金属堆,每一道气息都伴随着犹如凌迟的风,若是凡人落入其中,下一刻,必然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气息紊乱,浩大。

这兵墓,如是巨兽起身,风暴席卷。

夏广看向周围,却见身后的空间里,一把又一把的神兵已经浮空,十八般武器,还有未曾听说过的一些奇门组合,譬如巨锤四面突出三把逆转刀刃,譬如无尖短枪尾部却是衔接着如蛇的长鞭,譬如刀鞭组合,刀体呈现十多段,每段之间由黑色软皮所连...

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黑暗里,他站在这越来越多,浮空而起的兵器中央,略一停顿,这诸多兵器便是从四面,如环缩小,光速向着中间那一点缩去。

每一道兵器都是威势惊人,所覆盖的领域或大或小,但最小的也有约莫十米半径的圆,这些领域里,气息纵横交错,若是有人进入,会第一时间被这些气“分尸”。

领域其下的残废兵器,则发出“叮叮叮叮”急促的响声,它们被这些气息不停在斩断,截断,化作更小的兵器部件,原本一个断了柄的废弃金瓜锤,只是短短片刻,就被切割成了数十个不规则小段。

嗖嗖嗖!!

一把又一把的兵器向着夏广飞射而去,一个个“分尸”的领域,近乎瞬间就里三层外三层,堆叠起来,让中间被包围之人再无出路。

“这里居然有这么多落单的神兵...不错不错。”

夏广露出了笑,张开嘴,倒吸一口气。

嗖嗖嗖!!

神兵全部顺着这股气进入了他腹中。

扭了扭脖子,兵墓中又安静了。

闭目细细感应着之前那窸窸窣窣声音的方向,虽然很难察觉,但是对于夏广来说,他是搜索专业户,片刻之间,便是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掠去。

那声音起初是不动了,但是发现逼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是又慌张的动了起来。

哚哚哚...

拐杖敲打废旧兵器地面的声音,匆匆踏行在这一座又一座小山的声音,又是密集响起。

像是在逃离。

“你逃不了的!”

夏广带着威胁的语气高喊着。

哚哚哚哚哚...

拐杖探路,敲打地面的声音越发急促,随后传来一声摔倒的“扑通”声。

再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左腿碰到右腿摔了一跤,从废旧兵器山顶开始滚落,滚到山脚后,又是匆匆开始飞快的奔跑。

随着它越来越快的动作,这一片大地再次沸腾了。

又是数十把神兵,带着领域的狂暴气息,从地面钻出,化作一个个无数紊乱分割杀气组成的球状领域,向着少年扑去。

夏广再次张开了嘴,深吸一口气。

嗖嗖嗖!!

这一队神兵,再次吸入了他口中。

待到吃完之后,远处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消失了,即便是他,也需要很仔细的去察觉,才能得知大概方向。

“果然是惊惶。”夏广舔了舔嘴唇。

这小可爱,真是和以前一样,慌慌张张,羞涩的很。

夏广提起的小可爱,便是这惊惶。

惊惶,所指的便是一片特殊区域,这片区域可以是兵器坟墓,也可以是小花园,甚至是机械王国,等等...

而这片区域在诞生之初,就会有一个束缚于其上的人形瞎子,在撑着小拐杖,哚哚探路。

没有人知道这个瞎子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诞生的。

有猜测说是,这区域生出的。

也有猜测说,是这人形的瞎子生出了这片区域。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目盲的存在,却是按照着某种奇特的轮回,在这片土地上。

它们极其胆小,但如果遇到亲近的生物,会自己走出来。

但是它若是产生了恐惧的情绪波动,整个区域都会动荡起来,将令它恐惧的人残忍杀死。

如果它对进入区域的生物产生了憎恨,那么这生物就会受到不同的诅咒。

这诅咒具备短期传染性,三天之内,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会死,死法视惊惶种类而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残忍血腥之极。

比如身体燃烧融化,然后化作蒸汽从人间蒸发。

又比如身上血肉若被千刀万剐,一片一片的落下。

又比如表面无恙,但是五脏六腑却是被吞吃的一干二净。

所以,一般而言,惊惶所指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形的小瞎子。

胆小至极,甚至以为自己是迷路的旅人,悲观绝望,还会向亲近的生物求救,而这瞎子也是弱小无比,但如果它被杀死了。

这特殊的区域,就会扩展一倍。

然后小瞎子也会继续出现,行走在这片看似宁静,实则可怖的土地上。

夏广曾经见过,一整个星球都被惊惶覆盖,其上无一生命,只有一个行走在狂乱之中的瞎子,哚哚哚哚,敲着拐杖,不知疲惫的行走在虚无的宁静里。

这样的星球很快,就会偏离原本的运行轨迹,而撞向另一个世界,成为夹层空间,然后如同蚁穴一般,在这空间里进行无尽的繁衍,直到与这个世界达到某种重合度时,再将这个空间吞噬,以入侵的方式,从地底进行“爆发”。

同一个世界,可能存在许多怪异,但永远只会有一个惊惶。

而这个世界的惊惶,竟然是兵墓。

——

黑暗幽深世界。

小米拿着碧绿拐杖,哚哚地赶路。

她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刚刚像是有怪物靠近了,好可怕,好可怕。

常年的不开口,让她已经忘记了如何说话。

刚刚走的太急,以至于她从小山丘上跌了个跟头,现在额头还疼着呢。

怪物怪物,快点死掉,快点死掉。

小米心里恐惧极了。

随着她的想法,远处又传来天崩地裂的声音,像是无数的流星从地底钻出,但很快又归于寂静。

踏踏踏...

小米听到了脚步声,从远而来。

她手拿着的碧玉拐杖,又开始探路,小短腿踏踏地行走着,因为走得急了,身子一歪,又是咕噜噜从山头滚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同一个球般滚到了废弃兵器组成的山坳里。

忽的觉得自己额头被弹了一下。

小米如同猫被踩了尾巴,瞬间炸起,她这一炸,整个兵墓都跟着炸起。

如同世界末日里的天空,海洋。

夏广已经吞了不少神兵,蹲在这兵器山坳里,全然不顾铺天盖地的神兵将至,弹完之后,便是伸手笑眯眯的抚摸着面前小瞎子的头发。

那是如同刀锋般的头发。

“小姑娘,你迷路了?”夏广温和问。

小米一愣,居然有人和她说话?

于是她问:“你...也迷路了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平静,漫天的神兵如同时间停止了,定格在半空,各种兵器的尖刃,都是对准了少年,近在咫尺。

“我带你回家。”夏广温和道。

小米叹气道:“走不出去的,我们不会走出去的。”

夏广鼓励道:“没有试过,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呢?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是要尽力去做的,不是吗?”

小米似乎对于长句很难理解,如同木偶般呆了很久,才道:“走不出去的。”

似乎是怕这和她说话的好心人不相信,小米又强调了一句:“真的走不出去。”

夏广伸出手,鼓励道:“拉着我的手,哥哥带你出去。”

小米摇着头,“走不出去的。”

但是似乎是面前少年的语气,给了她鼓励,她还是伸出了手。

夏广只觉一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小拇指。

他笑了笑,慢慢低头,突兀地张开巨口,直接吞下了这小瞎子。

小米似有所感,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然后便是归于寂静了。

下一刻,这个兵墓原本所有凝滞的神兵,全部动了起来,狂暴之气,充斥其中。

夏广整个人同时爆开,化作无数黑瞳血蛇向着兵墓顶端冲击而去。

他想明白了,与其一件件挑选神兵,不如把这惊惶拐走比较好。

这样一来,三个月后的剑墓就不会再打开了,不公平的竞争也不会再有了。

若是这世道不公平,那么只有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将努力改变。

血蛇激射,瞬间至了空间薄膜前。

但这一次的粘度,却远比进来时艰难,像是有着难以描述,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规则力量,在束缚着他,不让他带着那惊惶离去。

万千鬼蛇同时眨了眨血红瞳孔。

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破开了薄膜。

这次破开,并非穿过,而是如同扎破了气球。

轰然一声,无数神兵,从最近的兵墓,到远处的刀墓,再到剑墓,全如从气球里冲出的“强劲气流”般,追着那红瞳鬼蛇,从原本的夹层空间,若是滚滚长河,逆卷苍穹。

血蛇在破开空间薄膜后,瞬间化作了夏广的形状。

转身,伏地,张开嘴。

嗖嗖嗖嗖...

无数神兵,妖刀,名剑化作长流,全部进入了他口中。

然后随着那小米,一起悬浮在了腹中,那永恒静寂的世界里。

若是细细去看,隐约可以见到它们周围,还悬浮着各种各样的诡异存在,若是一种被封存,冻结的模样,在虚无里上下浮动着。

“该回去了,还有一个月时间,我定要稳固这一品武者的境界,或许...该申请进入琅嬛福地去参阅功法,或者外出历练,然后让老黄早些传我二品的对应功法才行。”

黑夜的黑山,脚下是剑陵山庄星星灯火,少年沉吟片刻,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29.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

皇莆家的厨子阿福还未从暖和被窝里爬起,暖和的杯子外,寒冬的冷气如蛇。

令人不愿起来。

“啊呀呀,起来了起来了。”阿福咬了咬牙,掀开被子,快速的穿上衣衫,便是准备去忙这一整个世家的早餐了。

当然,厨子不止他一人,而且还有不少打下手的。

推门,门外一股刺骨的风便是闯入,又令阿福打了个哆嗦。

这位有些憨厚的厨子,忍不住嘀咕了句:“真冷,这种天谁愿意起来啊,那些公子小姐们,怕是都在床上睡得开心呢。都说学武难,我当个厨子容易嘛?”

摇着头,阿福低头匆匆而行。

星辰还在。

天还是黑着的,只是多了些薄薄的白,而显出略微的灰色。

在经过院落时,阿福隐隐听到远处的叫喝声。

他有些疑惑,快步上前,一个转角后,竟是看到庭院里,穿着劲装的少年正在打着拳脚。

一板一眼,身上汗水升腾如白雾。

他神色认真,快慢有度。

竟然是小公子!!

夏广打拳极其认真,初冬里只是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四肢包括背后都是缠着铁砂袋,出拳踢脚,练着招式。

一套行云流水般打了下来,他似乎觉得不满意。

低头沉思着,汗水从额上流下,他甚至忘记了去擦。

又顺着双耳流到了脖间。

他像是寻到了刚刚不满意之处,骤然若是猛虎狩猎,一拳轰出。

汗水也随着这突然的动作而被甩出。

夏广双瞳认真,身随拳走,旁若无人。

阿福只是看得呆住了。

他为自己刚刚的怕苦为难感到羞涩。

自从上次离家回来后,小公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勤奋,刻苦,这让阿福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

所谓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

小公子够勤奋,所以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啊。

想着,阿福略微驻足,然后带着些开始改变的敬重之色,又向着灶房方向去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最为极端的天气,永远只有最勤奋的人,才会在别人还睡着的时候,才会起床,如傻子般挥拳,练武。

当世家弟子起床来到院中准备练习功法时,却见到那小公子裹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衫,头发狂野散乱,一双眸子明亮至极。

有弟子嗤之以鼻,以为不过装腔作势。

但却没人敢说,因为这个小公子已非吴下阿蒙,江南擂台上,两拳轰退慕容家二公子,以及皇莆辽,随后又是一戟击败大长老的故事已经传到沸沸扬扬,满城皆是。

你可以质疑他练的功法不是正道路数,但你不能小看他。

见到世家弟子们来练习了,夏广便是离开了。

第二日。

第三日。

...

第十日。

...

半个月。

每天凌晨,天未亮时。

那小公子的身影必然出现在庭院里。

即便最早的厨子,从被窝起来时,也能看到小公子在打着拳脚,挥汗如雨,神色专注,旁若无人。

一招一式,堂堂正正。

哪里有什么邪魔外道的样子?

逐渐的。

晨练的世家弟子们,那些起初质疑的,嗤之以鼻的,全部都闭了嘴。

有人开始感慨。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才,不过是把别人睡觉的功夫,用来练武了。

而当白昼时分先聊起来,那些与二公子交好的弟子,当说到“那皇莆广不过用了秘法,练了邪门武功,这才能进展神速”时,别人也再不接话。

毕竟每天大早,小公子练的拳法,人人都能看到。

他坦荡至极,拳脚也不高深,更不花哨,谈不上精妙。

这般笨拙的拳术甚至可以让人打着打着,就觉得枯燥无味,甚至产生困意。

但是,小公子不仅天天练,甚至身上背着的铁砂袋也是越来越沉。

谣言固然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然,在事实面前便会不攻自破。

谣言慢慢小了下来。

那少年似乎根本不在意外面如何在说他,在评价他。

夸他也好,骂他也罢,与他何干?

有一日,当小公子卸下铁砂袋后,有个名叫皇莆大力的精英弟子,去试了试那铁砂袋的重量。

他本是和二公子关系最好的一帮人之一,那天早上吆喝着:“让我来拆穿这个骗子,大家看啊,这铁砂袋肯定有问题。”

说完,皇莆大力,便是拎起了其中一个铁砂袋。

“怎么样,大力?”跟过来的伙伴开始问。

皇莆大力身子凝固住了,随后松开手,羞涩而逃。

跟过来的其他弟子不明所以,一个个去试了试铁砂袋的重量。

相顾默然...

背着这等负重,便是站立都有些吃劲了,何况还要打拳?

“哎,我算是明白皇莆广怎么能崛起了。”

突然有一名身如松柏,站姿笔直的世家弟子叹息道。

另一人附和道:“我也懂了。”

没懂的人,一个个去试那铁砂袋的重量,一个个想着去看自己能否比小公子起得早,但一天两天可以,若是坚持下去,却是根本做不到。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广儿能有如此成就,当真是自己练来的。”

又一日清晨,皇莆家主皇莆念,站在回廊之上,抚着长须,暗暗点头。

看到那当厨子的阿福经过,便是喊道:“阿福,去取了我那补元的秘药膳,这几日多给小公子补补吧。”

阿福忙道:“是!”

——

深冬的江南,带着湿气的寒冷,侵入毛孔里,近乎割裂灵魂。

夏广从那如入了画般的扁舟上,跃下,他身形已经极为健壮,如敏捷的猎豹。

老黄的马车,永远在这里等着他。

便是他不来,老仆也依然来此静候着。

“老黄!你去问问你那师兄,我能不能练后续的功法了?”

夏广兴冲冲道。

老仆浑浊无神的眼睛亮了亮,“你的一品境界稳固住啦?”

“不错!”

夏广点点头,随后便是在这西子湖畔,将那崩拳的招式使用出来。

其实崩拳招式异常简单,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运劲法门。

你若一圈能击飞一头牛,自然比普普通通一拳来的厉害。

一力破万巧,这就是崩力。

不重招式,但重力道。

夏广招式虽然简单,但是这次他并未留手,每次拳到尽处,总若奔雷急收,在空气里发出突兀的炸响。

片刻后,他敛神收拳,看向老黄:“怎么样,老黄?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练戟法了!我早打听到了,二品就是练兵器,将兵器作为肢体的延续。

你就看吧,我刚刚打的行不行?”

老仆是真的愣住了,刚刚小公子这一套当真是无可挑剔。

但是他真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小公子竟然能练到这种程度。

吕少籍的神怖无双,重在基础,便是在这“崩”字一字上,需要花费许多年功夫,随后,再练习后面的功法,则是势如破竹,快得很。

而且,他现在不敢拿出后续的戟法。

若是小公子用戟,风格又和那大商魔身如出一辙,那么别人会怎么想?

所以,老仆摇了摇头,轻声道:“公子想听老仆说话,还是听一位严师说话?”

夏广何其聪明,老仆只是这一句,他便是明白了。

自嘲的笑了笑,也不追问了,“行了,老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别说了,给我留点儿面子。”

老黄佝偻着身子,微笑道:“公子,老仆带你去一个地方。”

30.皇莆香(第三更)

马车出了姑苏,城外寒山,老黄勒住了马,“公子,到了。”

少年掀开帘子,却见一条垂练般的山道,蜿蜒而上,抬头而望,竟然是看不到顶端。

老仆笑道:“此处是姑苏周围最高的一座山,来此需要深入峡谷,寻常人害怕盗贼,一般不会来此。

老仆也知道再过些时日,公子便会去剑陵参加那世家之间的比武,所以这些日子格外辛勤。”

夏广纠正道:“老黄,我一直都很勤奋,并不是这些日子而已。”

老仆想想,您这勤奋也不过就两个月不到,但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正是人杰了,于是道:“练武之道,一张一弛,公子不若去这最高的山上走走,爬到巅峰了,俯瞰云山雾海,一览天下之小,出拳之间,才会有大气概。”

夏广调侃道:“老黄,我还以为你要说,一览天下之小,得失之心就变淡了。”

老仆一愣,皱眉道:“胡说,得失之心怎么能变淡?变淡了还怎么变强?”

夏广哈哈一笑,他算明白老黄带他来做什么了。

这位老仆担心自己压力太大,身心都垮了,所以要让自己散散心。

可即便是散心,他也竭尽全力,找到了这周围最高最尖最陡峭的山,让自己去爬。

“老仆在山脚等您。”

老黄笑了笑,然后便是又从车后翻腾出一小坛子美酒。

夏广道:“很上道嘛。”

然后便是五指直接插入封泥,抓住酒坛,便往山上去了。

顺着山道,夏广很快往上走着,待到山顶悬崖时,便是看到云雾前竟有一道熟悉的背影,他不禁愣了愣。

距离那背影约莫百米的地方,还有两名负剑随行,穿着皇莆家衣衫的精英弟子。

那两名弟子显然也未曾想到有人前来,而且还是自己世家的小公子。

对这位小公子,他们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便是远远点了点头。

那背影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是转过了身,及臀长发随着这一转身,也是轻舞而起。

正面显出的是一张极美如出尘仙子的脸庞,右眼下一滴泪痣,迷离双目恰如怜悯红尘苦楚的菩萨,是皇莆香。

也是巧了。

夏广愣了愣,但也不离去,他本是来山顶的,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怎么会因为山顶有人而离开呢。

但是他对这一位,也没什么话说,前世纠葛,早在之前五虎山上就还清了。

于是便是如略熟之人,只是点了点头,便是走到了濒临悬崖的一块大黑石上,双腿垂下,一拍剩余的封泥,便是自己饮了起来。

皇莆香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位兄长。

她自然是知道所谓的小公子,不过是大夫人执意如此罢了,世家里旁人不清楚,她哪里能不明白?

这些年所谓的走丢,也不过是托词,她有着自己的秘密。

略一沉思,她回过头,对着身后两位随她而来的精英弟子,极有礼貌道:“两位能否去山腰等等呢?”

那两名精英弟子点点头,便是离去了。

这姑苏城外,最高的山峰上,云雾缭绕里,只剩下两人。

少年饮酒,俯瞰着雾里如梦里的千山万岭。

皇莆香也静静的不说话。

似乎是比拼着谁有耐力,又或者说是谁忍不住先开口。

一坐便是一个上午,冬天里温煦的阳光起来后,雾气便是都散去了,一眼望去,天地浩大,江山明媚。

“大哥。”

皇莆香忽然开了口,向着那大黑石的方向走去,黑石之上,恰有一颗平长着的老松。

松下少年饮酒。

“我也想坐上来。”

皇莆香眨着眼。

夏广也没那么小气,探手而出,“来。”

皇莆香笑了起来,极美,如冰融化了,如菩萨含笑,她轻轻应了声,便是也伸出了手,身子被一拉,便是坐到了夏广身旁。

一声惊呼,看着脚下万丈深渊,陡峭垂直,她便是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带起些波澜。

“我知道那天是你。”

皇莆香狡黠而小声道,“你也许不知道吧?我能够过目不忘,虽然那一天,我只看到了你的眼睛,但是在世家里,我又见了你几次,便是知道那天在五虎山上的人,就是你。

我也想呀,五虎山那些粗莽的盗寇,拿着我勒索功法,甚至和官兵打了一架,死了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了我走呢?”

见到夏广要开口。

皇莆香伸手挡在了他唇边,眼如秋水,含着温暖的笑意:“大哥,你就别狡辩了,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夏广坦然道:“好吧,是我。”

皇莆香舒了口气,仰起头自喃着:“我就知道。

对了,大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在这里,四处无人,正是时机。”

夏广奇道:“什么事?”

皇莆香正色道:“大哥,你可知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也不待夏广说话,她直接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你那力道,乃是天下奇力之一的,崩力吧?

而如此纯粹的崩力,只让我想到一个人,大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夏广微微眯了眯眼,充分展示了此时他的凝重,还有诧异。

皇莆香直接说出了答案:“大商魔神,吕少籍。”

夏广终于动容,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但是他还在静静等着后续。

皇莆香道:“而吕少籍的那一门早就被人屠灭了,便是那神怖无双的神功也是失踪了,而神怖无双的一品阶段,便是崩力。

崩力在其他功法之中也存在,但是如大哥这般纯粹的崩力,却是只可能是神怖无双的一品功法。”

夏广真诚无比道:“我不知道。”

皇莆香眉头锁起道:“那大哥需当注意自己是否被人利用了。

这门功法虽然能分辨出来的人极少,但是一旦你开始修习二品的戟法,便是树大招风了。

功法之道,虽然讲究一以贯之,一品只能顺着传承入二品之中,但实际上在低品时,并非如此严格,换句话说,我可以用另外一门传承至五品功法嫁接这崩力。

大哥也可以转而修行其他功夫,如何?”

31.你一定要杀她灭口吗?(第四更-求订阅)

作为一个立志用戟的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夏广拷问着自己的灵魂。

无需思考,他直接摇了摇头,谢了这位名为兄妹,但实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阅尽了藏书的世家第一美人。

“这一次你的提点,就当是还了五虎山的那点事吧?”夏广并不想在牵扯上关系。

离开悬崖,这一次散心也算是够了。

到山脚时老仆依然在等他。

“我在山顶遇到了皇莆香。”

夏广说了第一句话。

“老黄,什么是神怖无双功法?”

夏广又笑着问出了第二句话。

老仆愣住了。

冬日荒凉的寒山下,老仆神色幽深的问了一句:“香小姐有没有和别人说?”

夏广拍了拍他肩膀:“你想杀她灭口啊?”

老仆摇摇头:“怎么会呢?”

夏广笑了起来。

老仆也笑了起来。

“老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不会说谎?”

老黄也不藏了,坦率道:“既然公子都知道了,老仆也不瞒你,你修习的确是大商魔神所习的功法,此事事关重大,我若不杀香小姐,她只需和旁人一说,公子就是大难临头。”

“老黄,你有没有师兄?”

“没有。”

“那你这功法哪里来的?”

“公子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老仆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老黄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至少,现在不会。”

“吕少籍的师门被灭了满门,老黄你知道吗?我看你在五虎山上耍的那剑法,杀人特别灵,割草似的,这活从前没少干啊。”

老黄:...

夏广又道:“皇莆香告诉我,说她有办法嫁接这崩力的后续二品功法,让我练习一门能传承至五品的功法,但是我回绝了。老黄,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黄这是真不知道,只是嫁接功法,这是极其困难的,香小姐能做到,实在不易,所以他轻声说:“公子你不该拒绝,香小姐是真的为你好。”

夏广沉默了下来。

老黄想了想又道:“请恕老仆多嘴,现在公子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您有三条路可以走。

其一,假装不知,稳固一品境界,待到基础打牢实了,那么后续功法自然水到渠成。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这般。

其二,唐门不是邀请您前去吗?那么您可以去蜀中,山高皇帝远,大商都城距离西川往返需要近乎三个月的时间,在蜀中练这功法,完全无碍。

其三,便是听皇莆小姐的话,改练功法吧,这样再无后患。”

三条路,意味着三个不同的命运,老黄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明了,而小公子只需要选择就可以了。

但无论他选择哪一条路,老仆都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世界的尽头。

没有人知道这少年在想什么,他拍了拍老仆的肩膀,“我哪一条都不选,还有两个月,便是世家汇聚剑陵的日子了,我去看看。”

老黄眯了眯眼。

少年便是上了马车,略做沉思,又是掀开帘子,再次叮嘱道:“老黄,你可不能不厚道,悄悄把皇莆姑娘给杀了啊。”

老仆被点破了心思,嘿嘿笑了笑。

“别笑,向我发誓。”

夏广正色道。

老仆不想发誓,他就想杀人,这种关乎到公子安危,甚至关乎到大周复兴的事,他怎么能掉以轻心?

皇莆香既然认出了这功法,她就必须要死,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公子重情,又亲手救下了她,自然不会舍得她死。

这事儿,虽然肮脏。

但他凌绝户不就是做着肮脏勾当的冷血动物吗?

被大周养着。

被暗卫养着。

可不就是要他杀人的吗?

所以老黄轻轻道:“我发誓。”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夏广道:“这样,老黄,我也知道你看起来虽然娘炮,但是想法也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我也知道你发个誓跟放屁似的,一转头就忘了。”

老黄也不狡辩,羞涩的笑了笑。

对于公子能够洞察他的本质,他心中暗暗点头,看来小公子是真的长大了。

从前,他也发过不少誓言。

但誓言这种东西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从不觉得誓言是用来遵守的。

在他心里,誓言不过是麻痹敌人的语言。

三言两语就信了别人,死了也是活该,所以他杀起人来,面对对方错愕的目光,心里总有着欢愉。

夏广继续道:“两个月后,我去剑陵,如果得到了机缘。

而这机缘大的足以支撑我,光明正大的修习这神怖无双,那么你就真的不许杀皇莆香,如何?”

老黄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机缘能够如此之大。

他轻声提醒:“公子,吕少籍不是五品武者。”

夏广笑道:“可我只是一品武者。”

这奇怪的对话,在两人之间产生。

老仆点点头,“那便如公子所愿...等到您去剑陵那一天,老黄会在山脚下站着,看着,等着您被那天命所眷顾,震惊天下。”

夏广回应:“人定胜天。”

一个月后。

皇莆世家,挑选出来五名精英弟子,坐上了五匹黄棕健马,背着四把剑,还有个拿着方天画戟。

带队的是皇莆家的二长老,这一队世家的人在城门前等候片刻。

远处便是扬尘而起。

慕容家的一行人便是策马而来,会和到一处。

所有世家都会派出五名弟子去往这剑陵,慕容家自是也不例外。

这次带队的乃是一位略显富态,似乎永远带着笑,手持着铁柄长扇的男子,名为慕容并。

而随行的五人中自然有着慕容雪,还有一名风度翩翩,已经臻至了三品武者的男子,名为慕容尚。

策马近了,慕容并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持戟的少年,拱了拱手道:“这位就是皇莆家的小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不简单,不简单啊。”

他的笑里藏着锋利的刀子,越是甜,越是热情,那刀子就越是快。

一行十二人出了姑苏,便是直接往着剑陵而去。

其余九人倒是聊的一片火热,毕竟都是世家弟子,平日里也有不少联系,领队的慕容并和二长老也是谈笑风生。

唯独那少年,静静持着戟,策着马,而尾随着的则是那换上了石青色带兜斗篷的老仆。

他要来见证奇迹,见证公子所说的“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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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勤奋的夏广

剑陵。

数十个世家,足足百余名年轻的精英弟子,其中不乏战绩卓绝人物。

相比下来,夏广在江南道的战绩,颇有一种暴发户的架势。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闻这位在世家里也是风传着纨绔、不学无术之名的少年击败了大长老。

大多精英弟子都是微微一笑。

谣言止于智者。

一品武者战胜老牌三品武者,这种谣言也有人相信?

且不说这个。

只是看着那少年所用的兵器,就能看出一二。

方天画戟?

几乎等同于大商那位魔神。

世家男弟子都觉着自己是温润如玉,风流倜傥的君子,女弟子们都觉得自己是兰心蕙质,身怀绝技的佳人。

所以几乎都是用剑。

剑刺不如枪,斩不若刀,但端端正正,点到而止。

上至皇宫大臣,下至江湖侠客,都是带剑居多。

哪有世家弟子用戟的?

他以为自己是吕少籍吗?

且不说这个。

这少年握着戟的模样,一看就是个门外汉,没有半点美感。

夏广格格不入。

他坐在角落里,长戟插入地面,树在身侧,若是独自飞扬着的旗帜,他一个人就是一面旗帜。

别人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而慕容雪这般的美人,更是招蜂引蝶,身侧围聚着七八名世家弟子,一起坐在精致的剑陵显眼的亭台里。

亭台四角上翘,趴着俯瞰的猎鹰雕塑,四对狠厉的眸子,显出威势,琉璃的砖瓦,在深冬阳光里,泛着暖人的光泽。

“万师兄过奖了,小妹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慕容雪笑着。

而另一名颇有威严沉稳之相的少年,乃是东海万家少年天才,名为万雷,唇边颇有魅力的露出笑容:“雪儿师妹才刚十六,便是已经摸索到了三品的境界,为兄便是站在此处,也能感受到师妹身上时刻蕴藏着慕容家,那名震天下的绝学,星罗剑意,当真是不凡。

当初慕容家创下这功法的先祖,当真是卓绝,最强防御剑术,当真无愧。”

另一边,一名若公子哥白绸衣衫的少年笑道:“万兄说的对,但是不全对,一年前,慕容家家主,也就是伯父,在北域长白,以一手斗转星移,战胜了‘关外刀尊’公羊不移,当时我也随着父亲前去观看,伯父可不是一味的防御。

防御是为了破敌之势,再反击,便是携着胜势而去,所以万兄只是说着防御,却是不对了。

我看雪师妹似乎已经得到了伯父的几分真传了。”

慕容雪微笑道:“薛兄,过奖了。”

这白绸衣衫的少年乃是北地薛家的人,名为薛杉,薛家又被称为剑神山庄,庄主薛白衣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因为他的存在,便是大周发布了限武令,也未曾将薛家降至中等势力。

谈着谈着,便是说到了远处那孤零零坐着的少年。

少年坐在角落里。

静静等着。

周围所有的寒暄,似与他格格不入,他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静待。

“那一位似乎是你们姑苏世家里一起来的人,怎么如此...”薛杉长居北地,所以江南道的事情他并不是太清楚。

想了想措辞,他说出了后一段:“如此有个性?”

慕容雪道:“他可厉害了,把自己二哥,还有我的二哥全部打的重伤,而且他还只是个一品武者。这潜力可是无穷无尽。”

薛杉一愣,脱口而出:“当真?”

慕容雪带着鄙夷之色,“旁门左道,才求速成,他呀,三个月前,还不会功夫呢。”

万雷神色带着威严,附和道:“雪儿小姐说的不错,功法速成,便是走了邪道,即便初始靠着奇奇怪怪的法门一日千里,但终究在抵达更高深门槛时,会寸步不前。”

察觉出了面前佳人的不喜,万雷是个聪明人。

所以,他继续道:“这样的人,即便一时得意,长久不了的,风光一时罢了。”

其余几名围绕在周围的弟子,便又是随着这话题的转移,而谈到了这武学根基,以及速成的问题。

大都在说一些武学要循序渐进,打牢根基的话。

薛杉倒是对那位奇特的一品武者产生了兴趣,毕竟家主薛白衣曾经说过一句话。

“这江湖上,对错不是由嘴来决定的,而是由的是输赢,通常输了的人就会死,而死人不会说话。”

因为这一句话,薛家的弟子都有着极强的胜败观念,而对这位独自坐着的少年,薛杉产生了好奇,他轻轻起身,走了过去,“皇莆兄弟一个人在此,不无聊吗?”

夏广淡淡道:“武道寂寞,无聊,就走不下去。”

薛杉一愣,你才一品武者,有个什么武道?

所以他笑道:“那皇莆兄弟的道是什么道?”

夏广抬目,静静吐出两个字:“第一。”

薛家的天才似乎没听得真切,又或者听得真切了,却没能接受,所以问了句:“什么?”

夏广却不再回复,继续闭目。

薛杉不以为意,“皇莆兄弟过来坐坐吧?听着你这段时间战绩卓绝,也和大家说两句吧?”

他抱着查探这少年秘密的心理,在这里询问着。

毕竟谁不好奇,一个一品武者,如何越级战胜了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人?

越级挑战,可是天才的专利。

难不成这名为皇莆广的少年,其实是一个绝世天才?

似乎是察觉了对方的想法,夏广淡然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天才。”

薛杉问:“那么,皇莆兄弟是如何战胜远高于自己境界的武者?”

他没准备对方回答,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底牌。

可,夏广却偏偏说了:“勤奋。”

不错,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练习武功。

进行魔鬼般的训练。

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每日挥汗如雨,才能取得这般的成就。

天才能做的到吗?

做不到。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之所以能越级,越两级挑战,完全和他长期的努力分不开。

其他的东西,不值一提。

薛杉愣了愣,尊敬道:“我明白了,皇莆兄弟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人。”

说完之后,便是返回了。

慕容雪摇摇头笑道:“怎么,薛兄亲自去请他,他也不来?”

薛杉叹道:“他在修行,时刻都在修行着自己的武道,我问他凭借的是什么,他说是勤奋,果然...武道需要时刻勤勉,不能有丝毫懈怠啊。”

慕容雪面容古怪,再次提醒道:“薛兄,他三个月前不会武功啊!!”

薛杉:......

......

他此时心情有些凌乱。

——

比武很快开始了。

二十四个世家,十二为一组,先是团体战,直至四强,才会进行个体战。

皇莆家并不幸运,抽签下来,第一个上场,面对的敌人,是同样的大世家,东海万家。

然后就是安排出战顺序了。

而这一过程完全是透明的,所以无法采用“田忌赛马”这种,避开强敌的做法。

换句话说,强对强,弱对弱,真正反映了一个世家的底蕴。

毕竟能够进入剑墓的,必须是大世家,而不是只是偶然冒出一个天才的世家。

剑墓里,可是有着难以想象的机缘。

据传,入内后,满地皆是残剑断兵,而若是有缘,神剑会从地底钻出,带着五彩光华,霓霞漫天,然后认主。

得到这神剑相助的人,实力会有大幅度上升,同阶无敌,也不是开玩笑的。

皇莆家,虽然小公子不受待见,但是安排出战顺序,他还是能够说上句话的。

二长老排着顺序时,夏广静静站在他旁边。

看着在出战名录上书写的二长老,夏广淡淡道:“第一个,写我的名字。”

二长老点点头。

“第二个,也写我。”

二长老:......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全部写我。”

二长老拍桌:“皇莆广,你要做什么?!”

“我要进剑墓,但我怕他们赢不了。”

“剑陵比武,从未有过这样的模式!”

“那就劳烦二长老去问问,行不行?”

“你若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夏广捏着拳头,我堂堂一品武者,付出了这么久的努力,这么多的汗水,怎么可能输?

谁能让我输?

二长老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输?”

夏广淡淡道:“天道酬勤。”

二长老肃然,他转念一想,也许这位小公子之前都是悄悄躲在外面练武的呢?

打牢了基础,这才能势如破竹,毕竟连大长老都输给了他。

万家又是强敌,若是五对五,自己这边胜率顶多就是五五开,这小公子既然有自信,让他去试试未尝不好。

何况...

出发前,大夫人曾经和他说过,要他尽量多给皇莆广出手的机会,让他多上台去演示演示。

大夫人的目的很简单,展示多了,自然会被人看出是用的什么邪门武功。

二长老反复想了想,小公子自己包揽五场的做法,虽然看似荒谬,但于情于理于大夫人处,好像...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走向。

于是,他故意铁青着脸道:“我去问问。”

这位姑苏皇莆世家的二长老,跑到一处红色高台,与台上几位剑陵主持的人物说了几句,起初还有些争论,但很快便是气色都缓和了下来。

二长老返回后,面色古怪:“剑陵允了你一人出战,以弱战强的讨巧做法是禁止的,但是一人的车轮战却不禁...那么,皇莆广,你可以拿出真本事,好好打!”

二长老在“真本事”上悄悄的带上了重音。

大夫人张容,乃是这南剑陵守灵人的女儿,她自然早早的就与父亲张九灵通了信。

张九灵自然偏袒女儿,他虽然镇守剑墓,无法离开,但是却也暗中邀请了几个知晓江湖各门各派武功的高人,前来坐镇,观看那皇莆广的武学究竟是什么。

南剑陵守墓人,在江湖地位也是崇高,他若是开了口,自然能请动些大人物。

这些大人物共有六人。

最显赫的则是那剑道七山盟之一,眉间一点山的掌教,花长阳,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也是昨日才到。

半是为了换取个剑陵的人情。

半是为了带自己两个徒儿外出历练。

大师姐梅铃,与小师妹常吹雪。

这两位徒弟心性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却都是真正的剑道天才。

看看世家弟子里,同辈份的精英们如何,通过这观摩,也可以达到进步。

“师姐,万家和皇莆家对决,你看好哪一边?”眉间有着美人痣的常吹雪轻声问。

梅铃神色有些冷傲,相比于师妹的清纯,她更多是带着一丝妩媚,“等对战顺序名单出来了,再看咯。”

并没有让她们的太久。

这次出战顺序的核定,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参会宾客,以及二十四世家的精英,长老,还有剑陵山庄本身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高台上。

高台方向,一个老者中气十足,正念着出战的顺序。

“第一场,一品武者皇莆广,对三品武者万雷。

第二场,一品武者皇莆广,对二品武者万纲。

第三场,一品武者皇莆广,对二品武者万兴鸿。

第四场,一品武者皇莆广,对二品武者万想东。

第五场,一品武者皇莆广,对二品武者万早。”

众人:......

常吹雪经过了初期的错愕,便是急忙抢着道:“师姐,我赌万家赢。”

梅铃神色动了动,若是一汪虽藏着妩媚,但内里古井无波的死水微起了波澜,她舔了舔红唇,嫣然笑道:“师妹,赌什么?”

常吹雪想了想:“我若赢了,你把你那雕刻着一式怪招的黑玉琉璃钗给我。”

梅铃笑道:“我若赢了,明天盛夏,去往魔门绞杀恶贼的历练任务,便是由师姐代替你去吧,我...还有些恩怨需要解决。”

无关痛痒的筹码,同门两人都未曾介意,便是定了下来。

梅铃妩媚道:“我就是看得起这样的男人,一品又如何,我赌他赢。”

常吹雪也笑道:“师姐,小妹先谢谢你的琉璃钗啦。”

至于另一边,诸如“狂妄自大”,“不知好歹”,“年轻人太傲气了”这般的言论比比皆是。

对于皇莆家来说,其余弟子觉得自己沦为了摆设,似乎也并不是很舒服,四个人,坐在台下。

看着那毫无章法拿着长戟的少年,缓缓登台,站在擂台中央,扬声问道:“谁先来?”

33.崩!

夏广站定,方天画戟扛在肩上。

说实话,他这一世不会戟法。

他的对面站着万家的天才,万雷,威严老成,沉稳大气,年十八,入了三品,常年东海听着海涛。

学的是碧海生潮心法。

内力覆体,呈现出略如海波翻涌的流动感。

绵绵不断,气力不尽,也许没有绝强的爆发力,但是却可以修习该功法者无懈可击,在拉锯战,持久战,甚至是大范围作战之中,一枝独秀。

除此之外,据说这碧海生潮心法修炼至最高层次,可以使得敌人的攻击如石沉大海,便是站着任由攻击,也是无法击破这层“真气铠甲”。

万雷没有拔剑。

剑在鞘中才是最可怕的,出了鞘的剑,就如同暴露在了光明里的猛兽,虽然依然有着威势,但却少了威胁。

“某三岁练功,至今十五年,日日勤奋懈怠,今日这剑墓的机缘,某志在必得,刀剑无眼,得罪了。”

万雷抱了抱拳。

虽然在台下,哄着那慕容家的小美人时,他也是讽刺了这少年不少,但是真的到了台上,便是带上了些认真的神色。

夏广一抱拳,也不说话。

直接拖着戟冲了上去。

万雷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仔细辨认着对手的出手时机,出手姿势,甚至是踏步,节奏...

然而,对方似乎是真的不会戟法。

他微微一笑,这一战,便由我直接终结吧,也算给这闹剧画上句号了。

需得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小子,你还早的很呢。

于是他出剑了,剑出鞘一寸,便是随着身形一拉到底,听潮剑,如一泓碧光,便是要拉到底。

夏广身子猛然顿住,手握着方天画戟的末端,仗着兵器的长度,啪的一声甩出。

万雷冷笑。

好机会。

只需进行格挡,然后顺着这长兵器,长驱直入,便是可定胜负。

他身形闪动,速度快极。

听潮剑,配合着碧海生潮的流动气息,“当”的一声,便是格在了那方天画戟的双弯月牙之下。

“结束了!!”

万雷手腕抖动,剑身以斩变滑,顺着长戟的杆子,随着这沉稳大气万家天才的身形,向着对手冲去。

兵器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是若是被突破了,那么这种长度,只会变成一种拖累的笨重啊!

长空下。

擂台之上。

万雷已经突破长戟最强的锋芒,而夏广却似乎没有任何运戟的打算,他像是呆住了一般。

两道身影交汇,轰然一声。

其中一道已经腾空而起,飞向半空。

擂台周围的人看去。

只见夏广一拳上勾,依然保持着动作,如是凝固了般。

而这一拳,便是直接将万雷击退,击飞。

“崩!!”

伴随着若猛兽般的嘶吼,万雷重重落地,吐出一口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夏广往前走了两步,俯瞰着他:“你忘了我是一品武者,一品武者最强的武器,是自己的拳头。

当你靠近我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万雷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台上。

剑陵主持的老者扬声道:“第一场,皇莆家胜。”

然后他看向那台上少年问道:“皇莆广,你可需要休息?”

夏广摇摇头,他才出了一拳,还没累,不需要休息。

老者于是又扬声道:“第二场,皇莆广对万纲。”

东海万家阵营里,一名神色有些傲慢的少年站起了身,对于万雷被一拳击飞,他更多是带着不屑之色。

当他上台时,万雷正被人搬移下去。

两人交错时,万雷略微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小心他的拳。”

万纲冷笑道:“我和你这种被家族资源堆叠起来的高手,不一样,我的一切,都是在历练中所得,你看着吧。”

万雷闭上了眼。

而那位傲慢的少年凑耳轻声道:“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者,在温室里的花朵,永远比不上在外闯荡的孤狼。”

说罢,这位万家实战派的精英,便是纵身一跃,极其灵敏的登上了高台。

长空之下,冬日浮云遮蔽了阳光,投下三两丝阴影,在擂台的地面上,带来了某种流动感。

夏广依然持戟,对面的万纲却是握着剑柄。

“你很强。”

万纲突然开口道,“我曾走过大雪山下的暗影小道,也曾在雁门之外的万顷荒漠里独自前行...”

夏广忽然打断:“可以开始了吗?”

万纲傲然笑道:“随时恭候。”

然后夏广就动了,姿势一模一样,抓着长戟的末端,开始奔跑,然后刷的一下就拍了出去。

这一式万纲早已看过一次了,他也明白顺着长戟进行格挡,再突破,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因为万雷就是这么输的。

他突破了戟,但是对方的拳却突破了他的剑。

所以,万纲不动。

他在等,即便长戟已经挥舞过半,若是被黑云遮蔽的新月露出了半道弧度的光华,他也不动。

高手过招,只有一招,他只准备出一招,一招就可以拿下对手。

万纲知道,长兵器一般都极重。

这种重量在挥舞的过程之中,会变成势,势猛烈,但尽处也疲软,中间更是无法中断。

所以,他等到那长戟挥出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才猛然动了身。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他身形忽起,以极快的速度,飞身至半空之中,与那长戟甩来的轨迹错开,半空里,身子微斜。

此刻,拔剑,恰到好处!

万纲出剑,往下斜斩,如燕落。

啪!

方天画戟的方向猛然改变了,半道直接转了上去,击打在了半空中的万纲身上。

后者如炮弹般被击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夏广走过去,俯瞰着这位傲然的少年,后者是脸部着地的,身子还在微微的抽搐着。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夏广若自言自语着,他忽的沉寂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道:“你不够勤奋,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万纲身子抽搐幅度变大了,但终究无法反转过身子,刚刚那长戟的一拍,直接令他重伤。

散乱黑发的皇莆家小公子静静看着台下,万家还有落单的三个人,于是开口道:“你们一起来吧。”

然而三个人却是身子一激灵,不敢动。

开玩笑。

万家为了面子,最强的两个人都是安排在第一第二了,这般轻松的就被对方击败了,他们上去,除了落个重伤的下场,还有第二种结果吗?

三人虽然还勉强站着,但是心里,却已是转身就跑。

稳一波,先稳一波...

他们心里呐喊着。

但是万家带队的副家主直接选择了弃权。

“我们输了,第三场不用比了”

副家主坦然道。

他开口之后,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看着这玄幻般的打斗。

一拳,一戟,各退一人?

便是剑陵,那位高台上的老者也深深看了夏广一眼,然后宣布:“皇莆家,胜!”

台下。

被南剑陵守墓人请来的六名高人,也是分别眯起了眼。

“师姐师姐...这个人用的什么武功,怎么这么厉害?”

常吹雪不明白。

未来的小剑仙,现在还稚嫩,柳眉之间那一点美人痣还未曾沾染红尘里的苦楚,她的一头青丝依然柔顺,未曾化作白雪。

花长阳则是抚了抚山羊须,带上了若有深意的笑容。

梅铃妩媚道:“他自己都说了,你没听到吗?”

常吹雪一脸呆萌:“说什么了?”

梅铃刚要开口说“他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崩这个字”,但是眉间一点山的掌教却是忽的一抬手,压了压:“铃儿,慎言。”

常吹雪低了头:“师父,师姐,你们卖什么关子呀?”

但是两人都不说话了。

如此强烈的崩力,天下之间,除了那个魔神般的男人,还有谁会拥有?

这少年又用的是方天画戟。

这不是师出同门又是什么?

但是那魔神的师门早已被灭,这虽然是秘密,但在江湖高层里,却几乎是众人皆知。

大商魔神吕少籍的崛起,早被江湖高层们,通过各种势力和关系,调查的一清二楚。

那门功法,叫神怖无双。

神怖无双的第一品功法,就唤作崩力!!

本来若是那皇莆广不说,花长阳觉得自己还要想上很久,但是那少年在第一拳轰出后,低吼了一声“崩”,这么一来,这位眉间一点山掌教的思路顿时就清晰了。

因为清晰了,所以才有些惊惧。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未曾确定,绝不能轻易说出。

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赛后。

便是十六进八。

再接着,则是八进四。

四强是皇莆家,薛家,余家,苏家。

紧接着,便是挑选出最强的三人。

一番龙腾虎斗之后,这三人的名额也是落定了,分别是皇莆广,薛杉,余小小。

三人作战风格皆是不同。

薛杉一剑封喉,速度极快,招式也不生硬,完全是实战型的。

而余小小则用的是把细剑,剑术诡谲,常以敌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刺出,令人防不胜防。

至于...那为皇莆广的少年,每次都热血地低吼着“崩”,然后一拳若天崩地裂,将敌人轰飞,气势霸绝无双,令人只觉君临天下。

三人选出,便是静候剑墓开启了。

34.千里月下同白首(第三更-求订阅)

“确定了吗?”

“那皇莆家少年所用,确是大周魔神第一人的功法,神怖无双,虽然才是第一品的功法,崩力,但确凿无疑。”

“可笑这小儿,不知其中利害,每次出手都是自己吼出崩字,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啊。”

“据老夫所观,这少年确是崩力,如此一来,便是可以解释通,他为何出手皆是一拳败敌。”

“本座观之,确有吕少籍少年时候风范。”

六名衣着各异的人,站在黑山之前,看着门前那盘膝静坐在一个小阁楼中的男子。

阁楼可遮风挡雨,其后便是那江湖中神秘的剑墓。

三年开启一次。

其中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根本不像是这高山的腹中。

六人站在悬崖上的阁楼之外,阁楼牌匾龙飞凤舞书着“万籁俱寂”四个大字,据传乃是第一任守墓人留下的。

在此处,远可以眺望绝壁之上,白银瀑布飞流直下,水雾弥漫,近可俯瞰脚下剑陵灯火,乃至如白练般蜿蜒曲折的山道,飞插入这万顷山峦之间。

“谢谢诸位,这份情我收下了。”

阁楼里的男子正是张九灵,他声音深沉。

待到六人离去后,他便是唤来童子,放飞了一只黑鹰,鹰足上缠绕纸条一张,上书:皇莆广所练功法,名为神怖无双,与大商吕少籍同出一门。

“容儿,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吧。”

张九灵轻叹一口气,他亏欠这女儿太多。

这一次女儿虽然提的这要求,摆明了是做家族内斗用的,他依然无法拒绝,就如同他无法拒绝十年之前,女儿要求他派出剑陵死士,去秘密做了件并不坦率的勾当。

女儿大了,甚至有了孩子,那孩子本是极好的,甚至和他也有一点相像,但可惜走火入魔,废了双手...

张九灵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都算是对你的补偿吧,容儿,希望不要再责怪为父了。”

他留下后代后,便是登上了这剑墓上的万籁俱寂阁,看着飞瀑,和红尘的人来人往,虽然拥有了崇高的地位,以及一身别人难以企及的武功。

但是他不能离开这里。

因为他是守墓人。

浑浊的目光微微动了动,那世家决出的三人已经顺着山道走来了,身形渐渐近了。

“见过张陵主。”

薛杉上前一步,率先恭敬道。

“薛家的儿郎嘛,不错不错。”

张九灵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旁边那位小小巧巧,面容颇美,不足之处在于双颊略微深陷,但一双眸子里藏着若是戏剧变脸般的灵活,却是又加了分。

目光再一看那少女腰间佩剑,点头道:“余家的断肠剑,家主给了你,看来是对你寄予厚望啊,希望这次剑墓开启,你能有不错的机缘。”

余小小小声道:“谢谢张陵主。”

张九灵微笑着鼓励。

然后看向了最后一人。

他自然不会将心里的情绪放到脸上,所以便是轻轻点头,“你就是皇莆家的那位小公子吧?英雄出少年,不错不错,我也祝你好运。”

夏广拱手抱了抱拳。

“剑墓开启,便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三位若是不想错过,便是准备在这山间小过几日吧。若是武学之中,有什么疑难之处,老夫也会为你们解答。”

张九灵很温和,他其实很喜欢孩子。

许多年前,自己的女儿也是时常跑来山上,若不是她娘亲死的早,而自己竟然不能送她一程,那么女儿也不会如此痛恨自己吧?

张九灵摇了摇头。

若说后悔,他却不后悔。

剑陵之中,能够成为守墓人,本就是最大的荣耀。

这也是剑陵张家的宿命。

现在,看着这上山的三个孩子,他就如看到了江湖的未来,看到了腥风血雨,所以,他心里竟然是有些开怀,有些话多。

能够得到剑陵守墓人这般人物的指点,本也是世家精英的机缘,便是入了剑墓没有获得神剑,就是这几日,也算是不亏了。

薛杉想了想,便是带上了笑容,上前开始询问一些武学中遇到的疑问。

他苦思冥想,虽然获得了不少答案,但是却没有一个适合自己的。

所以,他便是向着那张九灵提出了问题。

张九灵也不藏私,他三言两语便是开始点拨,高屋建瓴,更上一层楼了自然看的清晰,几番话,便是令那北地薛家的少年天才,若是醍醐灌顶。

这不是说薛家家主薛白衣的指点不管用,只能说角度不能,旁观者往往能一语中的。

巴蜀余家的余小小见状,也是急忙跑了过去,托着瘦削的小脸,坐在青山小阁楼外的三阶台阶上,明亮着眼,开始问东问西。

断肠细剑随着她身子的动静,而轻轻磕碰着阁楼外,地面那并不算平整的石板。

石板间,有着颗粒的泥土,以及穿行的蚂蚁。

“你不问些什么吗?”

张九灵温和的看着远处,独自站立的夏广。

他个人并不讨厌这个少年。

事实上,凭借着一品武者的力量,杀到此间,功法固然也是一个因素,但与他个人的努力、天资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不问。”

夏广淡淡道。

“为什么?”

张九灵奇怪了。

“若我一览天下之大,怕是就不敢走我自己这条小道了。”

夏广坦率回答。

剑陵的守墓人错愕了片刻,便是明白了这少年的意思,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心里鼓掌,说的好。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看遍世界浮华,反倒是忘了自己该站的地方。

看遍成功者,胜利者的道路,仿东仿西,便是仿的忘了自我,也忘记了自己的路。

所以,这位在另一个世界被夏广下江南道时随手宰了的守墓人轻声道:“你的这条道可不小。”

夏广笑了笑,走到一处岩石旁,寻了个落脚的位置,便是开始等待剑墓开启。

至于这剑墓会不会开启...

唔...

他摸了摸肚子。

反正他又不用剑,管这么多干嘛。

至于来此,他可没有忘记,老黄还在山脚下等着,守着,看着,要看那天命如何眷顾自己。

作为他,怎么能让如此忠诚的老仆失望呢?

人与人相处,所求的就是一个基本的信任。

没有信任,说再多的都是空谈。

老黄信任着他。

他又怎么能辜负这样的信任呢?

想起另一个世界,老黄便是如此的信任着自己,先是在风厂作为督主,在之后的江湖监管令的推行上也是不遗余力,然后斗犬戎,作为地府寒冰地狱的楚江王,更是为了自己的荣耀,与天庭争斗的你死我活。

这一世,所有的功法与前世仅仅是名字相同,但其实都是受到了这个世界规则制约的。

无论是神怖无双,还是九阴九阳,绣花青山不动,在运行法门上都与前世不同。

如果相同,他肯定挑一份好的给老黄。

当然,他也可以拿一份提魂师做的罐子,但这么做...就有些过分了。

夜色很快降临。

寒冬里,天空星星点点。

剑陵的仆人帮忙依山搭建了帐篷,供三人居住,晚饭则是简单的米饭配上山兔肉,加了些腌制的咸菜。

“皇莆兄...”余小小端着饭碗跑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跑来主动和夏广说话。

这位看似瘦弱的小姑娘小声道:“唐柔是我闺蜜,我们半路上遇到了,她从姑苏退婚回来,我刚好赶赴剑陵。她和我提到了你。”

夏广想起那一位趴在灰白色土墙上,看着自己锻体的小姑娘,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察到了一股辣感,于是道:“她的辣椒不错。”

对于那位姑娘,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两瓶辣椒罐子。

至于长得什么模样,倒是有些模糊了。

余小小撇了撇嘴,一副八卦的模样,小声道:“就只有辣椒不错吗?喂...你不好奇她说你什么了吗?”

夏广想了想,自己还真不好奇。

余小小等着身边少年回复,感觉他再不问,自己要憋出病来了,于是直接开口道:“她让我如果见到你,转告一句,她喜欢你。”

见到夏广沉默的样子,余小小道:“我们蜀中的女人就是这样,敢爱敢恨,想明白了就会直接说出来,我问唐柔为什么不当面和你说,是不是不好意思,她说才不是,她说当时自己也不明白...但是走了么多路,算是弄清楚了。

因为是第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情绪,所以特意分辨了很久,直到确定了,才让我见到你,转告你。”

少年似乎是愣住了,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告白,而不是被他从前甩着钱砸出“喜欢”两字,他理了理散乱的黑发,仰望着繁星如海,山间雾气若轻纱覆盖,薄而梦幻,明月一轮铺筑了皓白的路径,若是抬头,当是千里共婵娟。

少年沉默了下来。

只因为沉默,此时比一切的语言都更好。

余小小却不沉默,作为闺蜜,她展露出了和擂台上完全不同的一面,“哎,我和你说啊,我家唐柔可好了...”

喜欢八卦的女人嘴巴一开,就是停不下来,余小小如一只嗡嗡嗡的苍蝇,又或者说是一头脱缰而出的野狗般,开始了无知无尽的唠叨。

她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着唐柔的好,说着那位唐门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说着唐门的天才,才性格说到品德。

又从品德说才能,然后又说到武功。

再后面说到了长相...

千里之外。

皓月当空如水银倾泻而不止。

染的刚至蜀中的小姑娘,额前刘海一片雪白。

唐柔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天空,嘀咕着:“也不知道小小有没有和他说。”

平生第一次告白,却是通过闺蜜之口。

轻叹一声,热气呵出,在冬夜里成了小小的白蛇,转瞬又是不见。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有些伤感的话,只是维持了片刻。

唐柔就捏起了拳头:“到时候,我追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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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那一戟的霸如神临(第四更-求订阅)

三名世家最精英的弟子,在万籁俱寂阁旁的山顶同住,一晃已是七日。

相互之间也是从陌生,到略微的熟稔了起来。

但是剑墓却迟迟没有打开。

这种反常的状况,令守墓的张九灵也是有些愣住了,他主持剑墓开启足足主持了十多次,时间估算虽然存在误差,但绝不会有太大差异。

这一次,差异已经有些大的过分了。

再等等看...

这是守墓人的第一反应。

山间过日虽然单调无比,但速度极快,很快便又是七日过去了。

万籁俱寂阁后的黑山山壁,那该当是剑墓大门的冰冷岩石,依然毫无动静。

便似那山就是一座普通的山,而非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神秘无比的剑墓。

“怎么回事?”

张九灵感觉到了一丝古怪,三十余年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

他仔细回想上一次,以及上上次开启的时间,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自己算错了。

于是,张九灵又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再次更小心的计算开启日期。

搁下纸笔,计算清楚了,但守墓人却越发迷茫。

因为他算的没错,剑墓最迟该当在七日之前就开启。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守墓人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烦躁,再侧头看了一眼那依然在等待的三个孩子,忽的扬声道:“剑墓开启也许出了些问题,你们无需在这山顶继续待着了,若是愿意,可以去剑陵山庄之中,若是不愿意,可以随时离去,待到下次开启之日,便是可以再来。”

余小小与薛杉两人面面相觑。

薛杉抱拳道:“张陵主,那我便去山庄里静候一月,若是一月之后剑墓依然没有开启,晚辈便再来向您辞行吧。

这段日子,承蒙您指点关照了,晚辈学到不少东西。”

说完,便是离山而去。

余小小站在夏广身侧,这几天她和这少年变得莫名的自来熟,虽然后者没和她怎么说话,但是关键她说的多呀。

“皇莆广,你下不下山?我蜀中离这里远的很呢,我肯定要在庄园里住一个月的。”

夏广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

“等什么呀。”

余小小自来熟的拉了拉他衣袖,“走啦。”

夏广依然摇头。

瘦小的姑娘有点来气,“那我陪你等三天吧,三天若是剑墓还不开启,你和我一起去山庄里等,好不好?”

“不好。”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冷冷冰冰,又固执,有没人情味儿,唐柔怎么会喜欢你?”

余小小开始黑自家闺蜜。

少年笑了笑,也不解释,静坐到了黑色山门之前,将方天画戟重重插在一侧,盘膝而坐。

若是面壁一般,也不回帐篷,就是这般看着剑墓大门开启的方向。

神色虔诚。

余小小学着他的模样,双膝盛放着断肠细剑,看着黑色的大门。

西蜀余家乃是大世家之一,余小小能得到家主赐予这断肠剑,在家族中更是天之骄女般的存在。

她很瘦,瘦的像是可以被一阵风吹走,双颊也不丰满,有些微弱的下陷,可是一双眼却很明亮,不仅明亮,还会说话,像是川中戏子的明媚多情。

只是做了一天,余小小就吃不消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头喊了声:“死木头,唐柔怎么会喜欢你?”

然后便是和守墓人道别,下山去了。

三天...

七天...

十天...

半个月...

时间飞逝,深冬极寒。

没几天,就是辞别旧岁,迎接新年了。

山庄里自然也是贴起了红色喜庆的对联,裱起了剪工精致的窗花,挑着红灯笼,每到夜里,灯火明亮,令人心中也添加了热闹,只是觉着,新年就要来了。

一切就要好转了。

旧的会过去,新的回来到。

剑陵山庄里的孩子开始了奔跑,有的甚至点起了鞭炮。

这陈旧古老的山庄这才散发出了一种活力。

仆人们早就下了山,驾着牛车去往小镇采买年货,也带些山上女人们要求的胭脂水粉,以及小孩子们爱玩的拨浪鼓糖葫芦等。

薛杉,余小小这段日子过得也不错。

两人一个是北地世家,一个是西蜀世家,来到这南方的山庄,也算是体会了不同的生活,觉得颇为有趣。

只不过,每每抬头,只见山巅一座万籁俱寂阁,守墓人身影隐隐约约,而那巨大崔嵬如剑刺苍穹的黑色山峰前,少年永远在静静坐着。

他似乎是忘记了时间。

又似乎是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但是剑墓岂是区区凡人,能等的开的?

便是登名山,求菩萨,烧尽檀香三千,都未必管用,何况是求一个剑墓中开?

“有些傻了。”薛白衣家的天才忍不住感慨。

余小小也是有些觉得傻。

小脑袋一转,忽的想自家闺蜜那性子可是跳脱的很,也许性格相补,她就是喜欢这种冷冷冰冰的傻小子?

便是连万籁俱寂阁的张九灵都觉得有过了。

这位守墓三十余年,快入花甲的江湖奇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少年。

他知道这少年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甚至知道,这少年在下山之后,今后的命运会多么坎坷。

那只卷了信纸的白鹰,该当早将信息传递给了自己女儿,也就是皇莆家的大夫人。

凭借着这信息,能做什么,能部下什么样的杀局,张九灵全部知道。

但是这少年不知道。

他还坐在剑墓之前,等着那也许永远不会再开启的门,看着黑山,宛如礁石。

“真傻。”

张九灵轻叹一口气,“世界上聪明人比比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傻瓜?”

岁月在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带起了胡渣点点,浮现在下巴处,又有些攀援上了双腮。

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

新年终至。

烟花鞭炮,处处皆闻。

剑墓的失常,让守墓人意识到怕是永远不会开启了。

没有人知道这墓从何而来,又为何存在,也许现在是它消失在时间长河的时候了。

张九灵轻叹一声,也许这样也好。

毕竟剑陵张家是彻底摆脱了这宿命,这责任,这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子轻叹一声:“自由了。”

他终于走下了这座万籁俱寂阁,第一次在山庄里与家人欢庆,度过了一个新年。

待到开春了,他们还会安排挖山,看看山腹里究竟有什么。

过了年。

北地世家的薛家精英也是挽着长剑,向张九灵告辞了。

余小小不太想走,便是又多待了几日,又劝了那少年几声,但千般言语万般话,那少年却是无动于衷,就是看着山门。

“我会把你有多傻多笨多固执告诉唐柔的!”

余小小吐了吐舌头,下山便也是告辞了。

此刻...

山下其实并不太平。

老黄等了许久,在附近小镇上甚至住下了。

但小公子既然没下来,那他就要等,说好了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

可是,他忽的察觉了一些不对劲。

官兵变多了,还有穿着大商供奉高手长袍,鼻梁高挺微弯如鹰的男子,手握精钢重枪,策马奔腾,从小镇绕过,直奔剑陵方向去了。

那大商的供奉老黄认识,当年甚至还交过手,也姓张,名召充,在魔门混出过名声,后来改邪归正,也是闯出了不小的名气,人称关中枪王,五品高手。

这样人出动,所为什么?

老黄将帽兜压低,付了客栈的钱,便是施展身法,紧紧跟了过去。

一路随行到了山脚之下,便是看到那张召充,带着近千的官兵,踏着石阶,踩过鞭炮炸后的红纸,往山顶而去。

老黄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厚...

心中几个人物忽的这么一连,他猛地拍了拍大腿,“不好!!”

从身后包袱中取出藏着的单锋长剑,老黄也是小心翼翼的尾随而去,他已经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这是他的疏忽...

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公子了。

反正不管如何,他不死,公子不死。

剑陵山门。

供奉与大商官兵一拥而入。

张九灵站在入口空地上,拱了拱手问:“我剑陵张家可是犯法了?要有劳大人前来?”

张召充笑笑:“张陵主哪里的话,你我也算是本家,而按照年龄,你也是我长辈,我怎么会带人来找你张家的麻烦呢?”

张九灵醒悟过来了。

自己这女儿动作还真是快,不仅快,而且很恰当,既然官兵在此,她定然是已经让皇莆家置身事外了。

而如此大的事情,皇莆家的高层必然也是知晓了。

官兵能来,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换句话说...那个少年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其实很正常,事关家族生死存亡,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承担,高层们不仅不责怪大夫人,甚至还会生出“幸好大夫人发现了”这样的感觉。

张九灵回头看了看那山顶,依然静坐的少年...

心中生出一种莫名之感。

他心中轻叹一声:真是个傻子呢。

张召充笑道:“张陵主,我们为皇莆家小公子而来,此事牵扯到武王,前几日特下了陷阵令,要求一定要将这小公子擒拿,送往大商国都。”

大商的武王,便是天下第一的魔神,吕少籍。

而派遣出五品供奉高手,也代表了他极其重视此事。

那孩子...没有以后了。

可惜了。

张九灵指了指山巅的阁楼方向,“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张召充点点头,大手一挥,喝道:“拿人!”

千余官兵,便是从两处半月山道,整齐踏步,向着山顶而去。

踏声如雷,若是两条汹涌的长流,带着巨大声浪,奔袭山巅而去。

山巅...

只有一座废弃了的阁,万籁俱寂。

少年枯坐近三个月。

此时,他将手掌紧贴在了黑色冰冷而无情的山门之前。

官兵们已经从两侧山道,露出了头,张召充一马当先,拎着精钢重枪。

山门处,老仆也缓缓现出身形,不顾阻碍,人若鬼魅,疾风般掠入剑陵之中。

老黄抬起头,双目之中那软弱的模样早已消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狠厉,与背水一战的疯狂。

“你知道我为什么等这么久吗?”

感受着包围而来的官兵,少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着,微微昂起头,胡渣满脸,黑发散乱。

少年也没准备有人回答他,所以他继续道:“因为,我知道剑墓会开启。”

张召充哈哈笑了起来,甚至是官兵们都笑了起来,来时早已听说了张陵主下了静坐三十余年的万籁俱寂阁,世家弟子们也离去了,只剩下这皇莆家的大傻瓜,还坐在山门前,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今日一见,真的是傻。

不仅傻,可能还发了疯。

少年双眸明亮,带着微笑,左手轻轻指着胸口心脏的方向,“这里...住着神明,只要你足够真诚,奇迹就会出现。”

在满山的大笑里,他的右手轻轻贴紧了黑色的山壁,那已经注定了无法打开的剑墓。

骤然之间,光华四射!!!

漫山剑鸣,宛若龙吟虎啸!

像是堤坝决了堤,万千的名剑神刀,化作滚滚长流,又若万兽奔腾,轰然一声,黑色山壁炸裂开来。

万般神兵若是上古神话里的野兽,只是轻轻一动,便是山峦崩塌。

少年扬起了头,抬起了手,仰天大笑一声:“戟来!!”

一声若是皇命,天空之中无数的名剑,妖刀,神兵,幻化做弥天,横亘数万米的长戟模样,一斩,那奔来的千人,连同五品高手张召充。

灭!!

36.漫天神兵如雨落(第五更)

余小小骑着小红马,哒哒哒的踩踏着江南深冬末尾的古道。

一剑断肠犹挂腰间。

听得身后巨响,她还以为到了西川,因为只有蜀中群山在冬日里,爆发的山洪会冲击出如此令人惊惧,忍不住心尖都颤抖,想要匍匐,去往寺庙转轮,求神佛庇佑的声响。

浩大,巍峨千古,全然不是小桥流水的软绵。

这位瘦削的可以被风随时吹走的姑娘,骤然回过了头,剑陵方向,崔嵬的高峰从中折断。

“那是...死木头在的地方?”

余小小愣住了,她急忙调转马头,一夹马腹,便是向着来时方向,原路急速返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行走的近了些,她抬头,从灰色枝丫间抬头眺望。

漫天神兵如七彩祥云。

名剑,妖刀,万般千种散发着煞气光泽的兵器,遮蔽了那本不算温暖的冬末阳光。

一把一把如流星坠落。

地面震荡了起来。

像是要将天地颠覆。

“难道是剑墓打开了?他等来了?”余小小皱着有些淡的眉毛。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漫天的神兵...要么...去捡几把?”

余小小眼睛一亮,催促着胯下的马儿。

哒哒哒...

小红马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急促,也是撒开蹄子,飞快奔跑着。

方圆十里,百里,甚至千里,都能看到那远处的神兵如盖,远一点的只能看到大概,但其中威势却是都能体会得到。

老仆站在剑陵山门入口处,仰着头,一双狠厉的眸子里,映照着若是天神下凡的身影。

漫天神兵,化作那再无可能重现的一戟。

在天地之间那么轻轻一划,便是千人俱灭,血如花开在深冬却预示着春至,滚烫烧灼着人心。

多么暖。

老仆身子颤了颤,握着的已出鞘的单锋骤然重重插地。

此时此刻,他觉得需要跪下。

所以,他单膝跪下,向着那神明般的身影。

脑海里,却不禁浮现出数月之前,他带着小公子前往姑苏外寒山最高峰前的对话。

“两个月后,我去剑陵,如果得到了机缘。而这机缘大的足以支撑我,光明正大的修习这神怖无双,那么你就真的不许杀皇莆香,如何?”

“公子,吕少籍不是五品武者。”

“可我只是一品武者。”

“那便如公子所愿...等到您去剑陵那一天,老黄会在山脚下站着,看着,等着您被那天命所眷顾,震惊天下。”

“人定胜天。”

老黄低笑了起来:“老仆是错了,错的离谱,公子天命所归,哪里需要惧怕,若蝼蚁般小心翼翼活着?”

“是老仆错了,错了啊!这样的错,老仆愿意犯十次,百次,千次,只求能亲眼看到您手握长戟,登临那不世的绝顶,一览天下之小!

到那时候,老仆便是死了,也开心。

大周,尤未灭!!”

老仆犹若喊着信仰一般,不顾插落石板间的单锋长剑,双手张开,迎接着天空,那开始如同流星撕裂空间,呼啸咆哮长啸着坠落的神兵。

“公子,无双!!老仆,等到啦!!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虽然带着略显娘炮的尖嗓音,但却不碍那豪情万丈。

千万把神兵,从天而降,掠过面颊。

轰轰轰!!

轰轰轰轰!!!

每一把落地,都是深深插入地面,带动地面若是巨兽起身般,震动着。

尘土飞扬,泥石溅射而起,若是黑云压城,披甲重骑奔驰如雷。

狂风,随之而来。

剑陵山庄的人,似乎是承受了这无辜的灾祸,张九灵,还有其余的高手,开始带着族人飞快撤离。

但即便再快,还是有不少人,被那无眼的名剑妖刀,从背后一贯而如,带着鲜血,带着哀嚎,钉死在了冰冷大地之上。

轰轰!!

轰轰轰轰!

漫天刀剑,无眼无意,将这剑陵逃亡的人随意斩杀。

张九灵眼见着一把通体血红的妖刀,骤然如电落下,插向门中一位悟性不错的弟子,他神色动了动,身形翩然,浓郁的真气覆盖在手掌上,横推,掌心撞击向那妖刀。

刀身偏移半点,斜插地面。

“走!”

张九灵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那弟子舒了口气,“谢庄主!”

然而才刚爬起,瞳孔里便是又显露出惊恐之色,眸子里倒映着紧接那血红妖刀而落的数把神兵,一把连着一把,若是灭世的流星,拖着凶煞的长尾,坠落。

“庄主小心!!”

那弟子大声道。

张九灵早已察觉,右手一拖那弟子,身子硬生生平移些微,忽的,只觉脖子间冰凉,一股躯体的分离感传入心中。

手上力道全无,入眼的是一根银色的线,那线也是神兵里的一种。

报应啊...

最后的守墓人心里闪过如此念头。

眼前便是再无他物,如坠深渊。

犹若天灾的神兵坠落里,凡人根本无力抗拒,是那绝强的守墓人张九灵也是两三个回合便是死于非命。

当然,也有几个运气不错的妇孺,跌跌拌拌,反倒是逃到了山门外。

除此,剑陵张家,再无一个活口!

另一边,老仆跪倒在地,睁大着眼,一眨不眨,看着把把从天坠落的兵器。

便是刀剑从身侧划过,斩落他几缕黑发,他也是不动。

张开手,抿着嘴。

公子得眷顾,天命所归,这一刻,他怎么能走?他要亲眼看着,亲眼见证!

兵器皆落。

满地插着,犹若一道又一道森然的墓碑,尘雾飞扬,接着远处的飞瀑碎末、

老黄手颤了颤,一把握紧了单锋剑柄,看着半空之中,悠悠然飘落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身影从数百丈悬崖上落下,踩踏在最长的一把兵器上。

那兵器也是位于整个剑陵山庄最中央的位置,只是此刻,更像是最高大的一座墓碑。

少年黑发狂乱,坐在了那兵器犹若拳头大小的末端,山风横来,远处惊瀑若星河长泻千里不复回。

“老黄,能否可以把神怖无双的二品功法交给我了?”少年一如平常,扬声问着。

就像平日里喊着“老黄,走,逛窑子去”。

见到那老仆沉默。

少年又扬声问道:“老黄,我这一品武者的历练,可曾够了?”

老仆半跪着,大声回应:“够了!够的不能再够了!老仆这一生就没见过比今天更够的!”

少年唇角动了动,仰天放声大笑起来,黑发垂落,在山风里,若鬼似神。

37.成大事者,不留活口(第六更)

曾经的剑陵,如今现世的神兵之墓。

少年高坐,身下是一把长约十米的方天画戟,便是戟杆就有拳头粗细,原本那极高的山峦早已崩塌。

万籁俱寂阁也不复存在。

当余小小赶到时,她飞身上了石阶,看着这一片几成废墟的山庄,残肢破体,还有飞溅如墨的血色,不禁彻底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余小小自然不信这是夏广做的。

那死木头顶多是耍耍帅,本事没这么大。

“满地都是神兵,能拿就拿走吧。”

夏广也不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了别人相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

余小小应了声,便是踏入了这神兵之墓,骤然间,她仿若穿过了某个薄膜,外面的声音都淡了下来,如是潜水之后,耳边有些轻微的闹哄哄的声音。

而剑陵山庄里的景象更清晰了。

新年喜庆还未彻底散去,剪纸贴花对联灯笼,一一皆在,古朴百年的屋舍之间,随意可见巨大的神兵,如森然墓碑。

紧贴着地面,更是无数若是生长而出,或长或短,或是没过膝盖,或是没过肩头,人头的兵器。

各色名剑,邪异妖刀,还有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兵器,纷纷插在地上。

贯穿了尸体,头颅,有的甚至串了两人,再远处,像是被染着红墨的大笔,在大地上那么一拖,一弯血腥的红醒目的让人心悸。

余小小忽的尖叫起来,她看到了那守墓人张九灵,身首分离的头颅,正被一把细剑插入,从太阳穴一贯到底。

“张陵主...也死了?”

这么强的人,说死就死了?

余小小不是个喜欢惊讶的人,但这一刻她心里真的乱了。

“皇莆广,这...究竟怎么回事?”

这瘦瘦小小的姑娘又问了一遍。

她身后,刚刚外出、去了山门外不知做了些什么的老仆已经返回了。

他眯了眯眼,倒提着单锋剑,身如一只老猫般微微弓起,轻步踏出。

“嘿,老黄你要干嘛?”

夏广看着不对,急忙开口。

最近这老黄越来越不对劲,好像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模样,如果拦的不及时,怕是下一刻他身子就要如风般,带着剑砍下别人的人头。

上次要杀皇莆香,这一次又要杀这姑娘。

老仆停下身子,他再不隐藏实力,双唇翕动,传音入密问道:“公子能否掌控刚刚的力量?”

夏广似乎是得到了提醒,摇摇头:“不能。”

余小小以为少年在和她说话,愕然道:“什么不能?”

便在这时,老仆动了,身如鬼魅的影,剑上炸起一道寒芒,这光直接向着那余小小奔去,竟是抱着直接致她于死地的目的去的。

余小小只觉背脊生寒,一股致命威胁感传来,她急忙回头,腰间断肠细剑便要出鞘。

然而老仆的速度太快太快,快的只让人看到一阵残影。

那剑就已经临头了。

“老黄!!我的话不听了吗?”

夏广声如惊雷。

老仆眯了眯眼,手中单锋剑距离余小小的咽喉,只有零点零一毫米,剑气已经在那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血点。

但他收住了手。

余小小只觉窒息了,后知后觉的冷汗涔涔才萧然而下。

她吐了口气,双腿一屈,竟然跪倒在地面上。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直到,刚刚那一剑的杀机究竟有多么重,就如同在那一刻,忽的觉悟了死亡必将到来,有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她的心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

这老仆...究竟是什么人?

老黄薄唇翕动,传音入密道:“公子!!成大事者,不留活口!

今日之事,看到的人,都得死啊!

您如果能随时掌控刚刚那股力量,那么老仆无话可说,但若是还不能,那么便不可以留下一人!

否则,满山的人都死了,官兵死了,只有你我未死,公子您觉得会怎么样?

这事儿,我知道肮脏。

那么公子就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见不得人事老仆来做。”

他刚刚离开,便是去解决了几个幸运逃离的妇孺,然后看到一道身影飞快掠向山顶,便是紧紧跟了回来。

此时见到是这世家打扮的小姑娘,便是直接动了杀念。

少年眯了眯眼,忽的问道:“老黄,你究竟是谁?”

老黄轻叹一口气,传音入密道:“公子该问自己究竟是谁,才对啊。”

一老一少,一主一仆,遥遥对视着。

老仆在等。

这一次,小公子只要问,他就说。

但是少年摇了摇头,“算了,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问。”

老黄愣了愣,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少年看向远处天边的云,悠然道:“这一次,我还要回娘的墓碑前祭奠,娘亲死的蹊跷,据说是中毒死的,便是在皇莆家接我来江南的那一日死去。

等我查明了真相,报了仇,我再问你这个问题,到时候你可不许瞒我,有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黄笑了起来,“是,公子!”

然后老仆忽的弯下腰,将余小小腰间的细剑一抽到底。

断肠之剑,寒芒闪耀。

老黄似乎在品剑,忽的他笑了起来,阴柔的脸庞笑的有些令人心慌。

他长剑一指远处,细剑所向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在轻轻喘着气,像是昏迷了过去,但未曾死绝,从衣饰上来看,在原剑陵山庄,绝不是普通人。

老黄蹲了下来,将细剑逆转,倒握着递了出去,“姑娘想活命,就接过这把剑。”

余小小此时只觉身边站着一个完全包裹在血煞之气里的怪物。

她近乎三品的实力,在这老仆面前,完全不够看。

于是,颤巍巍的接过了剑。

“起来。”

余小小又听话的站了起来。

老黄指了指那中年男子的方向:“姑娘,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击败我,公子不会伤你,然后你就能走了,但如果输了,刀剑无眼,老仆未必能掌控好分寸。

其二,去杀了他。

然后便是偷偷下山去,不要让人知道你回来过这里。”

老黄声音越来越冷,到最后便如深渊寒冰般,令人心悸。

“路只有一条,选择也只有一次,姑娘自己选吧。”

38.雪落江南

余小小还是杀了那剑陵残活着的男子。

她可能是受了老仆血煞之气的冲击,心中骇然,双目失去了灵气,双手紧握着断肠剑,颤颤着插落,看着那剑下的身体停止了挣扎。

夏广从那如墓碑的神兵上一跃而下,伸手摸了摸这瘦弱姑娘的头发,这位平日里如是话痨的少女此时身子在颤抖着。

“老黄,你吓到人家了。”

老仆弯了弯腰,也不说话。

余小小恐惧的开始后退,她挣脱了少年的手,似乎连同这个人都变得陌生,成了恶魔。

这姑娘这时候就算再笨,也明白这剑陵的毁灭和两人脱不开关系。

缓缓退着,一步步贴到了背后那已经坍圮的庄门前,两尊镇邪的石狮子也是破败不堪,左侧的头颅被砍了,右侧的直接被斜斜分成了两半儿。

“啊!!”

余小小尖叫一声,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甚至连后退也没注意到台阶,身子失去平衡,往后摔倒,扑在地上。

她急忙爬起,身上冰冷,失魂落魄地向着远处跑去。

老仆轻叹一声。

身形如鬼魅一般扑了出去。

夏广转过了身。

片刻后,老黄便是拖着一个少女的尸体回来了,那少女还睁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死亡的到来。

这一剑快了。

也温柔了。

算是老黄对小公子的一个交代吧。

如果余小小神志清醒,给了投名状后能够恢复理智,和两人正常交流,那么老仆绝不会杀她。

可是...

她这样子,只要下了山,那么就暴露无遗,老黄不得不动手。

夏广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所以他转过了身。

轻声问道:“剑够快不快?”

老仆轻声道:“快得不能再快了。”

他想了想又道:“公子是否觉得老仆太过分了。”

夏广道:“我转过身的时候,这事我就和你一起承担着了,老黄,你是对的。”

老仆轻叹一声,然后开始飞快的处理现场,比如弄出几具毁了容的尸体,有的像是小公子,有的像是别人,如此一来,便是造成了,神兵天灾,毁灭了所有人的假象。

他不擅长说谎,但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麻溜地做完了一切。

少年将断肠剑也是插落在了神兵墓地上。

断肠剑刚刚没入地面三寸,便是一股灰蒙蒙的岩石色气息攀援上来,覆盖在了那剑的表面,犹如成了真正的墓碑。

一眼望去,整个神兵墓地,都是这般灰色的墓碑,即便试探着想要拔出一把,却是纹丝不动,毫无可能。

泥土坚硬,像是成了无法挖掘的钢铁。

这里,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神兵,都成了只能观赏,无法取出,也无法摧毁的真正墓碑。

夏广也不勉强,也不懊恼,他站到了山门外,门外深冬末尾,格外凉。

待到来年桃花,不知能开出几斤来?

也不知,可否会开出鲜血般的娇艳?

此间事了,两人自不能回世家了,老黄带着少年做了简单的脸部调整,易容术,他也学过点,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随后去小镇里买了两匹马,然后两人便是向着背离江南道的方向远去。

一路上,老仆开始给小公子分析,将那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讲明白。

他本就极其关心小公子安危,所以平日里,在姑苏没有少搜集信息,甚至当年小公子这身份的母亲,独孤慈,是如何死的,他也知道。

夏广静静听着,哂笑一声。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知道神怖无双的故事,那么官兵之所以来,必然是有人识破了你的功法,并且告了密。

老仆以为就是这剑陵的主人安排的,这事情又有些牵扯广泛了。

张九灵本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他的女儿便是皇莆家的大夫人张容,而独孤慈便是张容从剑陵借调了死士进行的毒杀。

如今皇莆家,大公子走火入魔双臂残废,二公子又和大夫人走的很近,他也被你打伤了,这家主之位似乎也只剩下你可以继承了。”

夏广摇摇头:“我从没想过做什么家主。”

老仆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何况您势单力薄,既然寻到了能治您于死地的破绽,那么他们就会用出来。

官兵有备而来,五品高手领队,这不是一般的告密,而是直达大商那武王的告密啊。

公子,整个皇莆家都参与了。

您,已经被放弃了。

老仆虽不曾亲眼所见,但便如落子博弈,既然局势已定,那么难道还分析不出来吗?”

夏广轻叹一声,策马奔驰向远方。

老黄怕他想不明白,继续道:“皇莆家家主对您应该是宠爱的,但是一个世家,和一个已经不可能翻身的小儿子,即便是家主,也没有太多选择。

至于皇莆香,从时间上来算,她应该没有泄露秘密,否则哪会等到今天才来了官兵?”

夏广停下马,微微低头,冬末,天穹之上,铁灰色一片,天气格外寒冷,像是要下雪了。

轻轻凑到双手前,呵着气,大团大团的白雾,从十指之间,飞腾,消散。

“公子,你怎么了?”

老黄正分析的起劲,反正按照他的思路,分析到最后,解决办法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灭了满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夏广自嘲的笑笑:“手冷。”

两匹马,满地草根都未长成,两畔的灰色枝丫光秃秃如绝望的雾气。

天空飘起了小雪。

夏广道:“老黄,按照你的想法,我们此去是不是隐姓埋名,那些人前往神兵墓地查探总需要些时间,即便他们察觉不对,我们也已经走远了,藏在深山,再求发展和机会,是吧?”

老黄道:“太行山脉就挺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里面盗寇虽多,但是张大当家先去了那里,老仆也能护您周全。何况那深山是官府也无法管到的地方,正是休养生息之地。”

夏广沉吟片刻,猛然一勒缰绳:“老黄,调头!”

老仆愣了愣,公子这是干啥呀?

“我这人不喜欢隔夜仇,既然都分析的这么清楚了,皇莆家的其他人,我可以不问,但是那张容,必须死。

我问清楚了,割了她的头,去娘的墓碑前祭奠。

老黄,你别劝我,我听说人若是死的不甘,就会满怀怨气,那怨气会束缚着她停留在人世,而无法赶赴轮回台。

我...担心娘还没走。

所以,做儿子的想要去去送送她。”

老黄本能的就想说“我们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但他忍住了,想来想,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夏广笑了起来:“你娘的,你是君子,还是我是君子?走吧,回去!”

说罢,便是扬起马鞭,在冬日大雪降临前抽响一道惊雷。

——

江南久违大雪,没有在新年前后落下,反倒是在末尾时候,飘扬的漫天满地都是一片凄厉的白。

幸而湖面未曾冻结,刚去城中新杀了几头肥羊,正满载而归的皇莆家仆人,坐在船舱里。

斗笠的渔夫裹着大棉袄,满是皱纹的手一下一下的撑着竹竿,推着这小舟,滑行在漫天大雪里。

满湖雪。

然而想到今晚便是连奴仆们都可以喝汤吃羊肉,加上几杯暖酒,这冬天就舒服了。

似乎嫌船舱里的羊肉腥味有些重,那皇莆家仆人掀开厚布帘子,探头往外看去。

身后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叶扁舟。

“这么巧,慕容家的也刚好派人出来啦?”那皇莆家的仆人有些诧异。

于是便是吆喝了一嗓子:“喂!是哪个小哥儿来的?买了什么好东西呀!”

没有人回应。

那扁舟速度极快,船尾渔夫带着斗笠,压的脸庞无人看清,每一下力道都极大,都会让那小舟如离弦的箭,破开大雪,破开长风,在冰冷湖面,划出极长的轨迹。

便是小片刻,就已经超过了这采买的小舟。

皇莆家仆人,这才看到船头也坐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个少年,只是同样带着压低斗笠,而瞧不真切。

仆人这才意识到来人不会是慕容家的,而且小舟的方向,竟和自己相同。

他便是诧异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依然无人回答。

那渔夫只是划着船,而船头的少年只是盘膝坐着。

大雪里,那小舟孤零零的来,又孤零零的远去,像是不沾丝毫的人间烟火。

片刻,就只能看到尾巴了。

仆人莫名的抓了抓后脑勺:“没听说今天有客人来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等大事自己也许根本没资格知道吧?

数里之外。

皇莆家,张容瘫坐在椅子上,裹在整个儿的貂皮里,喃喃着:“剑陵山庄没了,没了...没了。爹也死了...怎么会这样?”

黑暗里。

她不知所措,蓦然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神色变得狠厉,“都是那个野种,都是他!!

他娘抢走了我夫君的感情。

他又抢走了我父亲的性命!!

都是这个野种害的!”

张容也是今日才得到消息,毕竟她也是时刻关注着那剑陵的情况。

剑墓崩塌,万千神兵如灾祸从天而降,无人幸免。

那野种怕是也死在了里面,这还需再查查。

可是,这位皇莆家的大夫人心胸本就不宽广,她此时面容扭曲,像是非要找个什么东西依仗着,才能再活下去,才能再接受“剑陵山庄覆灭,张九灵死亡”这样的一个现实。

“等雪化了,就去挖了那贱人的墓穴!!一定是她,是她在姑苏城外诅咒着我,一定是她嘱咐那个野种!”

张容嚎啕大哭起来。

便在这时,二夫人掀开了帘子,她站在门口悄悄顿了几秒,神色一换就是满脸悲伤:“大夫人,我也听说了这事情了,天灾人祸,您莫要过于悲伤了。”

张容看到来人,但是她心底火焰在烧,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我凭什么不悲伤?我爹死了!娘家没了!”

二夫人柔柔地叹了口气:“哎,也许是这风水不好吧,大夫人想想有没有什么人碍着你?毕竟呀,这种天灾的事情,真的是太少见太少见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我听说皇宫里有巫毒诅咒之术,那宫斗的娘娘们用的可厉害拉。

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可以作祟呢?

哎呀哎呀...瞧我这嘴,又瞎说了,大夫人别听我的。

不过也只有在您面前,我才会这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吧。”

二夫人悄悄的落井下石,也帮这张容那毁墓的主意落实了。

到时候,家主自然拦不住她。

但是事后,她儿子被废,她的靠山没了,她的夫君也对她原本的同情也变成了怨恨,那么到时候,这皇莆家就是辽儿的了。

自己哄着一个大夫人,总不如自己来当大夫人的好。

二夫人露出了笑。

门外,庭院外,园林式的回廊上,浅滩上,一老一少,头顶有着大雪,身前是逆流的白色海洋。

“公子,怎么进去?”

“当然从正门。”

少年仰起头,斗笠下的脸庞显露出来,有着胡渣,有着落魄,还有着一丝浪子的气息。

近乡情却,站在门前,他将手中长戟抖了个枪花,沉声道:“走吧,老黄,速战速决。”

39.句号

压低斗笠,大雪里,两人信步而行。

老黄知道夫人住在哪里,夏广也知道,两人便是化作黑影,在漫天大雪里,冲入了江南第一世家,皇莆家。

被入侵的世家,很快有了反应。

远处传来匆匆踏步声响,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哪里来的小贼,敢闯我皇莆家!”

皇莆家高手,负着长剑也是冲了出去,但是那入侵的两人身形极快,很快便是在回廊之中交锋。

这一交锋,就如两艘破冰船直接划过了薄薄冰面。

两人脸部略微易容,加上速度,以及斗笠,竟是无人察觉来人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短分钟的时间。

血煞的剑气便如妖蟒,而长戟更如崩山的神龙,从附近包围来的高手们之中,脱出,然后一骑绝尘。

待到那大夫人院前时。

身后嘈杂着的脚步,呐喊,以及刀剑反射的寒光仍在百米外。

老仆压了压斗笠,看了看身侧小公子,余光一扫,便是看到长老级别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三分钟,若是不杀人,老仆只能撑三分钟。”

夏广点头:“好。”

两人便是分开。

老黄手握单锋长剑,一夫当关,看着如潮涌来的世家弟子,唇边露出了阴冷的笑容,既然不能杀。

那只能用自己的势了,虽然会被更大的增强追捕力度,但是此次事了,便是会进入太行山脉,没关系了。

“十年未曾释放了,领悟之后,也就只用过一次吧?”

老仆喃喃着。

他对于皇莆世家从远而来的高手们,长老们,毫不在意。

双手握紧了剑柄,深深插入面前的石砖,若是插入泥土。

血煞之气,忽的凝固成形,以老仆为源头,化作波涛,继而成了开始起了微澜的海面,如万千红蛇向前爬行。

爬了三米,五米,骤然起头,成了暴风雨里的大海,一片血海以老黄为起点,向着那三面而来的世家弟子们,翻滚着汹涌地奔袭而去!

“这...就是五品之后,被朝廷所禁止的力量啊。”老黄喃喃着。

庭院里,夏广一脚踹开了门,入目便是两个女人,正是张容,以及二夫人。

少年直接摘下斗笠,露出了面容。

“是你!!你提着兵器来做什么?”张容见到这野种没死,心里一惊,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直接淹没了所有理智。

凭什么剑陵灭了,父亲死了,这野种却活的好好的?

凭什么?

凭什么?!

夏广直接道:“张九灵告诉我,说是你毒杀了独孤慈。”

张容一愣,怒道:“我爹才不会这么说,他绝不会说的!”

说完之后一愣,便要加上一句:“我也没...”

她的话没说完,长戟飞射如龙,少年紧随其后,长臂舒展,拉着戟尾,肆意扫过,两颗人头便是直接落了地。

冰冷目光里,夏广直接揪住张容的头发,“蠢货。”

随即,他便是原路返回。

老黄错愕道:“这么快?”

“走吧!”

两道身影纵身而起,踏上了古色古香的琉璃瓦,在大雪里,若是两只低空急掠的白鹰,便是要离去。

无数的屋顶,组成了一条漫漫长道。

道路的尽头,抱着剑,着青衫的长须中年人正站着,他看着远处而来的两道身影,那入侵的敌人压着斗笠,瞧不清面容。

而其中一人的手上拎着的人头,竟是自己的正妻张容,而他右手则是提着长戟。

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极其复杂之色。

他真是皇莆家家主,也是皇莆家最强的人,五品武者,皇莆念。

面对敌人入侵,他自然不能让人离去。

而对面来的两人,却是步履匆匆,寸时寸金,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命。

一边要留。

一边要走。

你死我活,争锋相对的局面,只有一边能够如愿。

“广儿...”

皇莆念忽的轻轻叹了一声。

那提着张容人头,手握长戟,压着斗笠的身影忽的颤了颤,步伐也放慢了。

皇莆念抿了嘴唇,似乎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雪落在头发上,分不清是白发,还是白雪。

一瞬,若经年。

“告诉独孤慈,我对不起她。”

皇莆家家主忽的冲了上去,肩头直接撞在了那长戟的尖端,然后身子猛然后退,血流如注,染红了青衣。

他让开了。

两道身影从这家主身侧,掠过,继续奔行。

而持着长戟的身影在掠过时,轻声道:“您也多保重。”

实话说,这个家里,如果有谁真的对他好,皇莆香算半个,皇莆念则能算一个。

自己年少时候,纨绔放荡,他也是由着自己。

今天分别,怕是不知能否再见了。

所以,就用保重两字,作为结尾,画了句号。

片刻后。

一叶扁舟又是返回了。

而采买了羊肉的仆人才刚刚登陆,看着奇怪的两人,以为是客人,便是出声留道:“贵客不留下喝碗热羊汤吗?”

但没人理他。

两名斗笠客如来时般,一个盘膝坐在船头,一个在船尾运力撑着长杆。

舟在风雪里,斩破了江南的西子湖。

这一斩,就是诀别。

姑苏城外。

大雪的道路上,只留下两行马蹄印。

戴着斗笠的少年将人头放在了墓碑前,深深看了眼石碑上刻着的“独孤慈之墓”五个字。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老黄也不催促,就站在他身后。

此间事了,便是去太行山了。

数日后。

天空放晴,雪光耀眼。

入了五虎山道的五个口子,一老一少登上了原本盗寇所在的营地,老者背着个大包袱,里面存放了些干粮。

两人在那营地里又是寻了个干净的屋舍,留宿一晚,次日便是准备入深山了。

从此,便是进入了盗寇的世界。

此时此刻。

剑陵一千官兵,连同五品高手张召充全部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官府。

先是巡捕派出,随后又是急忙传信去往京城,告诉那不世“武王”吕少籍。

当那位魔神得到这消息后,怕是会派出更强的供奉高手再来查探吧。

当然,吕少籍自己无法前来,因为京城里白莲教猖獗的很,又如地老鼠般藏得严严实实,他若是一离京。

那联盟了大周余孽的白莲教,还不知道会兴风作浪到什么地步。

甚至是直接杀入皇宫也不无可能。

白莲教本身也许只是诡谲,强者较少。

可是据最新消息,那夏治,还有背着十六把妖刀的绝世强者,都在那教中。

这,就麻烦了。

吕少籍手掌摊开那一页新来的信纸,看着上面的信息,露出思索之色,然后扬声道:“传那蛮子来见我!”

气势微升,掌心的纸张便是瞬间化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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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今天心血来潮,就双开了本新书《超神太监》...

新书一更。

小皇叔两更~

绝不中断:)

40.五品成

长空,大雪飞鸟尽。

入了广袤无垠的太行山脉,便如和尘世隔绝,再不通人烟。

老黄寻到了个破败山神庙,庙宇似是前朝,或是更古的时候就已经建了。

把藏在其中落脚的几个流寇喽啰赶走后,老仆就开始清理此处。

他的思路很清晰,来此是长住的。

第一,躲避朝廷追杀,公子可以安心习武。

第二,闲暇时候,自己会去打听张大当家,即原大周将军张燕人的下落。

待到公子习武有成,入了四品,甚至是突破五品之后,两人就可以逐渐深入太行山脉了。

太行九层。

一层一天地。

说的是太行山脉核心地带,住着的才是天下闻名,令朝廷头疼,悬赏哪怕十万金的大悍匪,而最外面的,要么是匆匆过路,要么是暂时歇脚的流寇,或者一些喽啰,没什么重量级人物。

夏广站在风雪过后山神庙的中央,头顶的几个窟窿还落下雪光,灌入冷风。

老黄在忙前忙后,收拾着这破庙,将窟窿补起来。

三日之后。

雪散冰寒。

一老一少在山神庙外。

夏广问道:“老黄,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我究竟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老仆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然后猛然跪下,轻声道:“老仆大周暗卫风厂副督主凌绝户,参见皇子。”

一声罢了,便是群山万籁俱寂。

停了许久,老仆听到一声自嘲的笑声。

“起来吧。”

凌绝户以为公子还要再问,但少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开始练武吧。”少年声音沉静。

既然一切都挑明了,凌绝户也再不藏着掖着,直接取出了神怖无双的第二品传承功法:九头蛟戟法!

“蛟凶猛,一戟既出,便是横扫一切,九头并不是意味有九个后手,而是在提醒你,你即便是蛟,也不是普通的蛟。

你一戟出,那就是背水一战,绝无退路,这是一门很极端,但是毁坏能力也是极度恐怖的功法。

刀剑能藏着后招,但是戟不能。

我大周原有一个将军叫做关三刀,三刀之内,必斩敌首。

但吕少籍只出一戟,因为一戟就够了。

你如能一招败敌,何必去思考后手?

你若是想着后手,如何能在眼前倾尽全力?

不要去想这一手之后,万一敌人接下来怎么办,也不要去想如果敌人忽然变招了怎么办,心思不要太杂,这就是九头蛟戟法的大体要义。

下面,我来具体说说这招式,以及配套的心法,然后给您大概演示一下。”

老仆认真教着。

少年也是认真学着。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虽然又经过了几批流寇,但是有老仆在,无人能近这山神庙半步。

一年之后。

九头蛟戟法大成。

夏广臻至二品武者。

两年之后。

开始修习长生经,亦这神怖无双功法的三品传承之术。

戟法霸气,一往无前,崩力也是至强至刚之术,所以这长生经并非是爆发之术,而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内力修行法门,如此阴阳协调,不至于身子垮掉。

年末。

三品武者成!

三年之后。

夏广开始修行长生经秘篇。

这是唯独能够传承至四品的功法,所独有的秘武。

而这秘武的品质高低,直接决定了修习者能到达四品,还是五品。

换句话说,功法都是没有五品传承的。

秘篇的质量,决定了功法的档次。

江湖之中大多是一品的拳脚,二品的兵器,三品的真气已经顶了天了。

这第四品,才是真正的门槛。

因为只有踏入了此间,才有着更进一步的可能性,那一步就是修心之法,修心,便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原本的力量会呈现出极其恐怖的成长。

有些在四五品时默默无闻的武者,说不定一步登天后,就会获得难以想象的突破。

这增长的幅度各不相同,有人能获得数十倍的成长,有人只能获得几倍,完全无法想象。

江湖三门五堂之中,百晓先知堂的堂主也曾经召集精英,研究过这个问题,开始时以为是寻到了规律,但没多久这规律就被新的数据打破了。

越来越多的数据,显示出这种成长是杂乱无序的。

就如同人心一般,难以被他人知晓,甚至自己也难以知晓。

心底藏了多少沟壑,藏了多少大海,甚至是星空,只有在突破的那一刻才能知道。

年末。

四品武者成!

三年时间,一年一品,便是老仆也震惊了。

凌绝户开始了与夏广极其频繁的试招,这位原本风厂的副督主,剑法诡谲而迅速无比,所以他越发惊讶,原本准备进入山中试炼的打算也暂且被推后了。

老仆觉得此时应该趁热打铁,继续在这山神庙前练习功法。

长生经,从四品到五品的转变,是真正的需要时间的。

夏广从原本每日的持戟练武,变为了盘膝打坐,以一种感悟天地,感悟自身经脉气息流动的方式,静坐在山神庙外的一块巨石上。

三四米的长戟就插在他身侧。

远眺前方,目光皆被青山所遮,就如未来也是如此。

“该再提提速度了。”夏广喃喃着。

他并不知道一年一品的速度是有多么恐怖,但他觉得进度该加快了,于是某一日,他身体之中气息骤然疯狂增长,随手一掌轰出。

崩力带动着长生经的雄浑内力直接破体而出,十多米外的一块巨石上,竟是直接留下了一道大手印。

三品是内力覆体,四品是内力与身体柔和,内外兼修,至于五品,就是内力外放。

五品成!

老仆还未回来,周围的野味,果子都被他寻尽了,他需要前往更远处才能寻到食物。

但周边的动物们,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也明白这山神庙里住着“吃动物的怪物”,便是都不来了,所以想要打到野味,做出肉汤烤肉等等,是越发艰难。

起初老仆还想着看看这太行山外围有没有什么小的盗寇据点,去打劫一番,肉不就了吗?公子练武,怎么能缺的了肉?

然而也是不巧,老仆早出晚归,还真是没找到这么一个盗寇据点。

若是要后续寻找,除非是深入了。

眼见着夏广实力突飞猛进,每日伙食却越来越差,老仆犹豫了半天,便是关会了一声,说是去自己可能要进行一次长途的深入,约莫三天才能回来,让夏广照顾好自己。

夏广自然同意。

这一日清晨,老仆早早的就背着单锋剑出发了。

夏广照常坐在山神庙外的岩石上,此时正是春风,漫山野花开了,鸟鸣动人,令人如是入了世外桃源,忘我而忘忧。

便在这时,山脚下忽的传来女子的尖叫,然后是刀兵撞击之声,匆匆的踏步声里,夹杂着一个男子的低吼:“往这里,往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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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五品高手就是这么了不起

山脚,裹着薄绉黄衣的美艳少女,手持把长刀,正不顾一切地向身后奔逃。

破败石阶,一级又一级,她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翅膀,飞离这里。

身后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异常密集。

急促短暂的交锋后,金属撞击之声消失了,然后是带着痛楚的低吼:“快走,快!!”

那低吼在另一种声音发出的狞笑里,忽的咆哮了起来。

拳风响起。

然后是“咔擦”的一声骨折,和再也无法压抑的哀嚎。

“啊啊啊!!”

男子痛楚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走...快...”

声音戛然而止,山脚的一块平地上,面生横肉的高大猛汉,身高近三米,右手提着个巨锤。

左单手平举着一个白衣侠客,五指正掐着他的咽喉,死死扣着。

看着手中男子挣扎到无法再动,眼珠都几欲弹出,猛汉才满意的舔了舔嘴唇,露出狞笑,然后如丢开了个垃圾般松了手。

他的脸庞很恐怖,正中被一道刀痕像是要劈成两半,而目光浑浊,正盯着在落荒而逃的黄衣美艳少女,嘿嘿一笑,黑靴子一踏,便是又踩爆了足下的头颅。

血浆四射!

他的脚下竟倒了五六个死人,横七竖八。

猛汉一个一个上前,分别踩爆了人头,他有着这样的强迫症,便是之前杀戮了数百人,他也非要把所有的人头都踩爆才舒服。

做完这一切,猛汉扬声道:“吕铃,你跑呀,快点跑,老子就喜欢跑的凶的女人,这样才够劲嘛!”

黄衣美艳少女一听,更是尖叫一声,长刀吓得差点脱手而出,面容里都是苦涩,一双大长腿急忙迈动,马靴“哚哚哚”,若是急促鼓点踩在石阶上。

“救命,救命,来人救救我呀!”

被称为吕铃的少女放声尖叫。

猛汉欢快地哼着小调儿,他有了一种年少时候,在山野里追杀母老虎的快感。

猛然,他身形动了,巨斧一拖便是化作一道狂暴的残影,“小玲儿,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你叫呀,叫得越响,老子越欢,哈哈!!你爹不是够凶嘛?天下人不是都怕你爹嘛?我可不怕,这一次我就拎着你的人头去找他,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我就是出来试炼,你追了我这么远,杀了我那么多侍卫...你要找我爹,直接去呀!”

吕玲都要哭了,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做着无力的劝阻。

那猛汉笑得很开心:“不,你的人头可是最好的珍藏,我要当着你爹的面踩爆,想想就舒服。”

黄衣美艳少女哭了:“我吕家和你有仇吗?”

猛汉不急不忙,若猫捉老鼠般,远远吊着,同时悠闲道:“没有仇。”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猛汉正色道:“因为我要当着你爹的面踩爆你的头。”

“你...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告诉你爹,他不是第一,我才是!”

猛汉拎着重锤,每一步踏行都山崩地裂,可见那锤子重量也是极大,连同这那三米的巨汉,简直就是庞大巨兽在奔行。

吕玲紧张的心都要炸了,哪里顾得看路,左脚一扭,便是扑倒在面前石阶上。

石阶还有些春日里阳光晒过的温度,但是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那猛汉骤然飞身跃起,轰然落下时,整个小山似乎都震了震。

而落脚之处,石屑飞溅,那石阶竟然是被这重重的坠地力量砸出了个大坑。

吕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双手扶着石阶,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向远处爬着,黄袖皆染尘,美艳白皙的脸庞也花了。

忽的,她看到了一双脚,吕玲愣了愣,忍不住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带着浪子味道的男子。

唏嘘的胡渣,极有味道的面庞,一头未加梳理显得乱如鸟巢的黑发,还有一把令自己感到安心的兵器。

似乎看到那兵器,她就生出了安全感。

是方天画戟。

“救...”

一个字刚要脱口而出,便是被她生生吞回了,因为这样显得她太狼狈了。

而且这样的一个男人,在自己危难时刻出现,肯定会英雄救美的。

而且他用着和父亲一样的兵器...

如果他能救下自己...

吕玲忽然开始了胡思乱想。

这就是少女啊...

夏广看着石阶上的情形,忽然方天画戟重重一插,然后开始鼓掌,同时扬声道:“好一员虎将!”

吕玲:...

远处的猛汉:...

夏广露出坦诚的微笑,伸出右手:“来,跟着我一起走吧,要是想打架,和我走在一起,会有打不完的架!来吧,壮士!”

吕玲:...

远处的猛汉:....

夏广想法很简单,要反商复周,总要有兵吧?

眼前,这就是老天给自己送部下来了。

于是,他热切的走过了趴地的美艳少女,向着那猛汉迎去。

那猛汉脑子宕机了片刻,咆哮道:“你脑子是不是傻了?”

夏广摇摇头:“我只是想收一个部下,你不要逼我出手,我已经是五品高手了。”

在他看来,武者从一品到五品,这应该是到顶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是站在武力巅峰的男人了。

真是寂寞如雪啊。

那猛汉哈哈大笑起来,“五品高手?!让你看看老子的实力!”

说罢,他整个人周身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强大气势,似乎是有一头巨熊的虚影产生了,那巨熊双目血红,身高约莫十多米,需要仰望再仰望才能看到。

远处,吕玲根本承受不住这气势,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五品,你以为五品真的很厉害吗?哈哈哈!!”

猛汉抬手便是一锤,咆哮着,若是一座小山压将下来。

嘭!!

巨锤撞击到了,那男子没躲开,可是巨锤也没落到底,产生想象中的效果。

猛汉眨了眨眼,看着雾气散去后的锤下。

夏广左手抬着,面容如常的托住了那十多米高的巨熊轰下的一锤,然后笑了起来:“抱歉,五品就是这么了不起。小子,来不来当我部下?”

那猛汉傻住了。

他不信邪,猛然举起巨锤,状若疯魔般砸个不停。

轰轰轰轰!!

一声声晴天雷鸣,在山谷间化作激荡的巨响。

夏广只是抬着左手,连方天画戟都没出,就气定神闲的接下了那所有的攻击。

猛汉面容呆滞了...

脑海里只是回荡着那一句“抱歉,五品就是这么了不起。”

如果五品就这么了不起,那么自己这些多年练的又是什么?

难道俺师父骗俺??

其实俺根本连五品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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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大哥,不如我们...

那近乎三米的猛汉挥着巨锤,越打越是骇然,然后开始绝望...

当夏广随意用戟将他手中的巨锤挑飞的时候。

山林都摇了摇,巨锤如流星般砸出个小坑,尘雾弥逸。

猛汉也不逃,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俺师傅说舔外有舔,果然不错。”

夏广轻叹一声。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五品高手有多么恐怖。

于是,他摆出了雄主之姿,沉声道:“输给我,不丢人,丢人的是输了之后,就不想爬起来了。

你以为我五品高手怎么来的?你要投入时间才行啊,小伙子。”

“寺间?”猛汉愣了愣。

夏广俯瞰着他,淡淡道:“你可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每天会朝阳未起时就跑步,在暮色里盘膝运气,白天也是心无旁骛地练习戟法。

我挥汗如雨,甚至连自己都感动了,所以才能臻至五品的绝顶境界。

三年时间,足足三年!

你能想象个中艰辛吗?所以,你还是要沉下心来,才行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就像吾等天赋不好的人,也会被天道酬勤的。”

那猛汉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的一愣,不对呀,老子练武练了二十年,从刚刚才会爬的时候就练了,而且每天都是在深山里和猛兽们厮杀的,怎么没到这境界。

他瞪着大眼看向夏广,后者向他点点头,摸了摸胸口,认真地强调道:“要用心。”

猛汉得到了答案,原来自己不够用心啊。

他像是聊天一般,瓮声到:“俺师父从前骗俺。

说五品不过是个门槛。说俺虽然看起来笨,但其实天赋卓绝,十年前就达到五品境界了。”

夏广安慰道:“这很正常,毕竟在深山里,孤陋寡闻是很正常的。”

“啥闻?”

“孤陋寡闻,就是知道的事情少。”

猛汉深以为然,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师父说五品之后,修心跃龙门,这就是一境心玄,俗称龙境,指的是本来还是条小鱼,就直接成龙了,所以叫龙境。

从品到境是个大的飞跃,五品的不会打得过龙境的。

而龙境种类很多,但师父说修炼起来,总归是从虚练到实,当实到一定地步了,那就是大成了,

俺花了十年时间,才将自己势的虚影凝聚成几乎实体,师父说我算是大成了,这才让俺出山,骗俺说俺差不多是无敌了。

现在看来,师父只是怕我吃肉吃得多。”

夏广一愣...

特么之后还有龙境?

这为什么没人和他说?

老黄,你不厚道啊。

他随即释然,坐在猛汉一旁:“叫什么名字?”

猛汉道:“大哥,师父说我叫李吃藕。”

“好名字!”

夏广为了收服部下,违心地开始鼓掌。

猛汉眼睛一亮,“大哥,你也这么觉得?”

他神色又黯然下去,指了指那倒地晕了的黄衣美艳少女,瓮声道:“那娘们是吕少籍家的,我本来是准备摘了她头颅,当着她爹的面踩爆,然后好好打一架,告诉世上的人,他吕少籍就是个烧鸡,老子才是第一。”

“为什么要踩爆?”

李吃藕道:“小时候我在深山里,打不过有个小动物,那小动物全身像是裹着铠甲,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两只爪子跟镰刀似的,身形巨大,后来它砍了我一刀,你瞧...”

他指着自己的脸庞,一道伤痕从额间划落,直至鼻顶都中开了,中间凹陷,甚为恐怖,就如同一个咧开了的粗犷的红心,丑陋而骇人,只是站着,就能吓得不少人胆战心惊。

“这伤口就是被那个小动物砍的。

俺这才又苦练了七八年,也是一年前,才能打的过那个小动物,自从踩爆了它的头,其它小动物就开始害怕我了。”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俺:“要想别人怕你,你要踩爆他的头才行。”

神一般的逻辑,如果别人在肯定会吐槽,

但夏广只是在思考。

什么小动物会长成这种模样?

果然,世界不同了,这人文风情也是产生了变化,他想了想忍不住道:“那个小动物好不好吃?”

李吃藕道:“大哥,您真是我亲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把它烤了吃了?不过味道不好...我去头烤了整整一天,还是硬邦邦的,像是铁块,除了有点嚼头,其他没啥。”

听到不好吃,夏广也是失去了继续了解这个小动物的兴趣。

拍拍肩:“跟着我吧,带你走出大山,去见一见真正的世界!”

李吃藕点点头:“好!大哥,您是唯一个不仅接住了我一锤,还把我打趴下的人,俺服你,你怎么打,俺就这么打,估计跟在您身边,这日子过得也精彩。”

两人坐着,你说一句,我聊一句,李吃藕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很快他就是被大哥征服世界的蓝图给震住了,双眼通红,咆哮道:“天清地明,反商复周!”

然后扭头一瞅,看了看那黄衣美艳少女还晕着,悄悄道:“大哥,你看吕少籍家的姑娘晕过不去了,不如我们...”

近乎三米高的壮汉嘿嘿笑着。

“吃藕啊,做人要有原则,大丈夫立于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有一个有原则的人,才能达到真正的五品境界,而不是花里胡哨的虎境啊,龙境啊。”

夏广指点着他,“你看,这些境界名字这么花哨,可是你,按理说,你也是龙境巅峰了对不对,还不是打不过为兄这个五品境界的?”

李吃藕道:“不对不对,是师父骗了俺,其实俺可能就只有四品,或者三品,可笑我一直呆在井里看着天,见识太少了。”

这位近乎三米的恐怖猛汉一时间有些迷茫,他寻思着要再定一定自己的位置才行,这叫重新定位。

当晚,山神庙就住了三个人。

老黄还在外面寻找食物,他这一次探索的地方算是较远的,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日。

可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李吃藕就把老黄留下的几日口粮全部解决了。

吕玲胆战心惊地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的肉汤,坐在角落里,一时间有些自闭。

夏广闭着眼,盘膝坐在山神庙正中央。

勤奋的人就是要一直在练功才行。

李吃藕吃饱了,又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轻声道:“大哥,您看那姑娘好像自闭了,不如我们...”

他的轻声,也是如同低雷炸响。

吕玲身子颤了颤,小嘴微张,眸子里带着惊恐之色,一双大长腿蜷缩了起来,整个人又往山神庙角落躲去。

小手紧紧握住刀柄,明明知道这刀柄没用,就如玫瑰的刺一般,弱小的很。

庙外,春风仍寒,屋顶的几个大窟窿虽然做了修补,但是缝隙里,依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几点星光斜落如柱。

43.山神庙里

“大哥,我好饿!你平时都不吃饭的吗?”

李吃藕暴躁的坐在地上,像个即将爆发的火山。

“吃藕啊,心静下来就不会感到了饿了。”

夏广淡淡道。

“大哥,我师父之前和我说心静自然凉,难道心静了连饿都不会饿了吗?”

李吃藕很暴躁,饥饿让他愤怒,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长腿的吕家姑娘坐在墙角,这段时间相处,从刚开始的恐惧,生怕不知何时就会被这两个男人干掉,到现在已经适应了,平静了。

那位和父亲用着一样兵器的男人,对自己好像还挺不错的。

其实,她想多了。

她对夏广的友好度,就如红花被李吃藕这朵绿叶衬托着。

而夏广的颜值,在李吃藕的衬托下,几乎是突破天际了。

再加上方天画戟。

吕铃时不时就会靠近夏广,试图说几句话,比如能不能放她走之类。

这种弱智问题,夏广连回答都不愿意。

他只是淡淡道:“姑娘,你如果逃了,我就让李吃藕去找你。”

吕铃顿时不说话了,她能够想象那位恐怖的壮汉心理活动:哎,那姑娘好像逃跑了,不如...嘿嘿嘿...

于是,三人就这般,在山神庙里待了一整天。

自从昨日,三人将老仆留下的口粮全部解决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去寻找食物。

夏广是完全不需要吃,他就算一千年,一万年不吃,也没关系,吃嘛,就是一种娱乐而已。

何况作为一个五品高手,怎么能沉眠于口舌之欲呢?

李吃藕一路走来,都是靠着抢劫,威逼,看到哪家有好吃的,就拎着锤子进去,也不杀人,就是把人家做好的一桌菜给吃光,拍拍屁股再走人。

吕玲贵为武王之女,两手不沾阳春水,出门试炼都是许多高手跟着服侍着,若不是遇到这李吃藕,这历练简直就是旅游,体验生活。

所以,过了一天,三个人都没找食物,也没吃什么东西。

夏广闭目盘膝而坐,过了一会,像是没事人一样,跑到月光下练习戟法去了。

李吃藕暴躁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的像是无法呼吸。

吕玲急忙跟着夏广跑了出去,站在一边轻轻鼓掌,刷着好感度,时不时摸一下小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饥饿,也不敢说什么。

熬就熬吧...

看谁先吃不消,先出去找吃的。

第三日黎明。

夏广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铜铃般的眸子,其中血丝密布,李吃藕推金山倒玉柱,低吼道:“大哥,俺真的不行了,你就不饿吗?”

夏广摇摇头:“修行艰难,饥饿才能让你成长。”

李吃藕恍然,震惊道:“不愧是大哥,难怪你比我厉害。但是我不行了...我出去砸两头动物回来。”

吕玲眼睛一亮,忍不住就咽了口口水。

李吃藕咧嘴一笑:“姑娘你既然这么,不如跟我一起去吧。”

吕玲摇摇头,跑到了夏广身后。

那猛汉也无所谓:“大哥,那我就去了啊。”

夏广想了想,周围能吃的野味,早就被老黄全部干掉了,哪里还等到你?

若是还有什么能吃的,老黄何必跑到远处去寻找肉类?

老黄的速度他是见识过的,快,快如鬼魅,剑快,人更快,以这种速度型的高手都无法找到猎物了,你这种笨重力量型的还想寻到?

所以,夏广淡然道:“吃藕,求是求不得的。”

李吃藕没听明白,反正就是拜了拜,整个人若是一个巨大的炮弹从山神庙轰射了出去,很快,地震的感觉传来了,那震感逐渐远处,在山谷回想着浩大的响声。

见着猛汉跑了,吕玲这才舒了口气,她想了想跑到夏广身边说:“能不能放我走...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报答我?”

夏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爹是吕少籍,是大商武王,你放我回去...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吕玲轻声道,她之前晕倒了,所以没听到这男子和那猛汉的对话,自然不知道两人都是“反商复周”的。

“我知道你爹是吕少籍。”

夏广回应道,然后便是不再说话了。

吕玲愣了愣,又是如苍蝇般嗡嗡嗡地开始了后续的攻势。

...

...

“我求你啦,放我走吧,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吕玲一张小嘴翻个不停。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诉的恐怖,那温和的、始终任由她嘀咕唠叨着的男子,猛然起身,一把紧紧揪住她领口,冷漠的脸庞带上了扭曲,和愤怒。

这一刻的杀气有如实质,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寒冰深渊的入口。

“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冷漠的声音,从男人嘴里吐出,令吕玲几疑是幻听,随后她被重重扔在了远处,两瓣屁股着地,摔得又疼又痒。

长腿的吕家千金不禁哭了起来,“嘤嘤嘤,凶什么凶嘛,凶什么凶嘛...嘤嘤嘤...”

“再嘤一声看看?”

夏广指着她。

吕家的长腿千金不哭了,也不嘤嘤嘤了,就是抱着双膝,无声的流泪。

自己就是出来历练一次,容易嘛自己?

当晚,山神庙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吕玲饿得睡不着,她觉得自己快饿死了,而刚刚的哭泣又让她心都累了,整个人只觉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涌出,随后便是手足冰冷,全身再无力气。

即便此时,她也没想着出去找找食物...

夏广抱着长戟,靠着破败的,缺了条腿的神龛木桌,闭上了眼,头顶的星光柱落,将他潦草的黑发染上霜华,很快便是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吕玲眼睛一亮,悄悄的爬了起来,这时候不逃,什么时候逃?

可是才爬到了山神庙前,发现饥饿的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来,只是挪了几步,就觉得像要死了一半,折磨的很。

她叹了口气...

不如还是饿死吧,这样死前至少不会再受一次痛苦。

侧过头看了看白天凶自己的这个男人,此时他闭着眼睛,像是睡得正熟,唏嘘胡渣,略显忧郁...可是一双眼皮却时不时地在跳着,双拳攥紧,像是做着什么噩梦。

可是即便是噩梦,他却是压抑着,什么声音也都不发出,只是身子骤然绷紧,额上渗出了汗珠。

吕玲好奇的探头过去,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位武王的千金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噩梦,半夜吓醒了,然后七天都没能睡好觉...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可是却哼都不哼一声...

夏广缓缓睁了眼。

那是一双藏着故事,藏着沧桑的眼睛,却唯独没有恐惧,和噩梦醒来后的惊惶。

“你...你醒啦?”

吕玲受惊,支支吾吾打了个招呼。

夏广点点头,感受到额上的汗珠,便是随手抹了抹,自从发现五品之上竟然还有龙境后,他决定还是低调点吧。

这才是一个尊重客观规律的真正武者的模样啊。

长腿的吕家千金觉得自己反正都快饿死了,索性放开了,问:“喂,你刚刚梦到什么了?”

44.未归

春夜,山神庙,胡渣男子双手倒梳了梳头发,摇头道:“没什么。”

然后看着她这疲惫至极的模样,忽的问道:“你是不是饿得不行了?”

吕玲还没说话,她的肚子就替她回答了。

咕咕咕...

夏广拿着长戟起身。

“你去哪儿?”吕玲忍不住问。

“生火的力气还有吗?”夏广神色冰冷,“如果还有,那么就准备准备吧...我一会回来。”

说罢,这年轻的男子就直接推开了山神庙的门扉,几个起落便是消失在黑暗里。

吕玲眨了眨眼,逃是逃不动了,可是那大块头出去这么久都没能打个猎物回来...这山里真的有野味吗?

很快,她察觉到了一股震动感从远处传来。

月色下,少年将长戟狠狠砸地,春日林中百鸟被这巨响惊醒,哗啦啦冲上星光里的天空,一团团黑影里。

夏广看也不看,直接将方天画戟投射了出去。

他竟然以戟为箭,要射下几只飞鸟作为食物?

可若是一击不中,这些飞鸟必然都会远远离开。

他只有一次机会。

射完之后,胡渣男子自信转身。

半空中,那长戟一射数百米,飞鸟早在那长戟射来时就已经散开了,长戟势尽,竟然一只鸟都没插到。

飞鸟们叽叽喳喳,扑朔着翅膀远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长戟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若是一条猛龙“呼”地一声,穿入了百鸟之中,来回飞着,插着,随即传来一声声破体入肉的声音。

渣渣...

渣渣渣渣...

飞鸟们惊恐的叫声里,那长戟很快串满了不少鸟,然后“嗖”地一声原路返回。

有些浪子气质男人随意举起手,往后一扬,长戟再次入手。

他看也不看自己射到了几只鸟,便是架在肩上,踏着月色而归,看了看冰凉,有着些深坑的山神庙小道,只是身形纵跃,便是灵活的越过。

推开破旧山神庙门扉,冷风灌入,其中火光忽的有些晃了起来,一阵猛烈地摇曳之后,就略微平复下来。

夏广转身关好门,看着屋内正蹲在火堆旁的长腿美艳少女,长戟伸出,戟上插了至少三十多只麻雀,“够了吗?”

好快!

吕玲看到肉就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怎么烤?连着毛一起吗?”

“水桶里有水,还有五桶,你自己拿一统清洗干净了,便烤着吃吧。”

“哦哦...”

吕家千金的第一次就葬送在这里了,她艰难地拔着毛,一根一根,拔的干干净净,露出其后的白嫩。

然后闭着眼,把那些小鸟的五脏掏干净,丢在一边,再开始用冰冷的水清洗。

花了很久的时间,她才面前处理好了三只鸟,用尖木条一一插上,便是迫不及待地跑到篝火前,开始烧烤。

烤好之后,这少女便是不顾滚烫,便开始咬着吃。

吃完一只,又迫不及待地开始吃下一只,满嘴肉香,虽然未曾撒上香料,甚至是大盐粒子,但是却是香...

吕铃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平时这种麻雀,即便是放在桌上,自己都不一定动筷子,此时却是觉得简直是珍馐佳肴,胜过宫里御厨无数倍。

拿着第三只刚准备往嘴里送,都已经凑到了唇边了,却是看了看远处正抱着长戟,微微仰头的男子,他睁着眼,望着破败屋顶投下星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麻雀肉里获得了体力补充的吕玲爬起身来,便是跑到了夏广面前,把最后一串烤麻雀递了过去,“呐,给你的。”

夏广看了她一眼,“你吃吧,我不饿。”

“可是...你和我一样,都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呢?”

“你别管我了,填好自己的肚子吧...记住,我不是你的朋友。”夏广站起了身,拖着长戟,又推开了门扉,然后坐在了山神庙入口的小石阶上。

月已东移,光泽暗淡,午夜早过了。

吕铃怔怔地看着门缝里,那宽实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难受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拒绝了难受,还是因为自己落难至此难受,又或者是这个男人让她感同身受。

吃完了烤麻雀,又喝了些山泉水,吕玲一双大长腿蜷缩着,双手合起,在些干茅草上枕着头沉沉睡去,睡得很香。

次日清晨。

李吃藕回来了,眼眶欲裂,看到夏广就哭,“大哥,这周围什么吃的都没有,俺...俺就啃了些树皮啊。”

夏广指了指屋里的麻雀,还有燃尽成灰烬的篝火,“自己弄。”

李吃藕双眼放光,“好大哥,就知道你有本事,早知道俺不出去了!”

说着,便是化作一阵恶风,跑到了那剩余的麻雀前,扭了头,就往嘴里送,如此吃了三四个,才开始准备烧火。

两人填饱了肚子就是安份了下来,李吃藕就要拉夏广出去练招。

事实上,比武是很正常的,双方都可以获得提高和静进。

但是夏广摇了摇头:“吃藕,我打不过你,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过是一个五品高手,而你是龙境巅峰。”

李吃藕委屈道:“大哥,您就甭骗俺了,不想打就不打呗,俺也仔细想过了,俺知道其实根本没什么龙境,俺很可能只是个四品,说不定四品都不是,是师父骗了俺。”

“吃藕,你要相信大哥啊。”

李吃藕一颗恐怖的大头要的跟拨浪鼓似乎,“不信,你休想再骗俺,这世上都没人可以再骗俺。

俺读书少,是个实诚人,可是俺知道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欺骗自己,俺明明距离大哥您这样的五品高手还差得远,却非要欺骗自己是什么龙境,俺这脸拉不下呀!

大哥,您休要再提什么龙境,哎!”

近乎三米的莽汉,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夏广面前,羞愧地别过了头,长叹一声。

第三天。

老仆还是没回来。

吕玲手无缚鸡之力,李吃藕在周围打不到野味,所以还是夏广出手,串了一串麻雀回来。

刚一回来,李吃藕就笑呵呵的把方天画戟接过去了,心里想着,改天自己也把自己那锤子丢到天上去试试,能不能砸下几只鸟。

第四日。

老仆还没回来。

李吃藕就偷偷跑出去了,先是高高跃起,然后砸落,惊起飞鸟无数,然后便是右手抓紧了巨锤,甩的跟螺旋桨似的,然后猛然往上丢去。

巨锤飞了近百米高,便是轰的一声砸落,李吃藕急忙跑去看,那巨锤除了砸出个坑,却是啥鸟也没碰到。

这壮汉不行,再投!

轰轰轰!!

山林间想起了频繁的地震声,结果却是一只鸟都没打下来。

最后一次,李吃藕不信邪了,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甚至身后十多米高的巨熊虚影都显现出来,他低吼一声,肌肉炸起,盘根错节。

巨锤若是流星倒飞,直接射向了天空,然后他便是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天上。

可惜阳光有些刺眼,之间自己的巨锤飞到了不知何处。

他左跳右跳,仔细看着,想看明白自己锤子上哪儿去了。

便在这时,轰然一声,巨锤竟然向着他的头顶砸落。

再也躲闪不及。

李吃藕呆住了...

但,一根长戟从远处射来,直接撞飞了这巨锤。

猛汉看向方天画戟射来的方向,那里正站着个浪子般的男人。

45.西行五指山

被夏广救了一命的莽汉有些后怕,刚刚那锤子落下,怕是会把他砸成肉饼。

只是他实在摸不着脑袋,为什么大哥把武器往头顶一扔,就会插落那么多麻雀,自己却是试了几天,都不行呢?

难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这么大?

五品高手,实在是恐怖如斯。

又过了十多日,老仆终于回来了,拖回了一麻袋的腊肉香肠还有诸如核桃花生之类的食物,看到山神庙里多了两人,不禁愣了愣。

夏广做了简单的介绍,一个是部下,一个是吕少籍的千金。

老仆眯眼看着那吕玲,露出了阴冷的笑容,看的那长腿小姑娘心里发毛。

小公子果然洪福齐天,这壮汉只是看着架势,便是不修武功,也是可以凭着蛮力,甚至能够战败二品武者。

这种身形,这种气势,就是绝世虎将。

“小兄弟,你入几品了?”老仆对这种凶神恶煞的人天生带着好感。

李吃藕想了想,叹道:“可能是三品,最多不过四品吧。”

老仆又问:“你练的什么功法?”

李吃藕回答:“山里师父教的,我也没问名字。师父说练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仆明白了,这就是个棒槌,浑人。

于是,老仆开始说自己这段时间的迹遇。

此处作为太行山脉的一个入口,不过是个小小的中转站,往里需得走上三天才能遇到第一个小盗寇营地,那营地也是穷极了,都是本着“出去干一票,一票吃一年,如果吃不到,就都死在外面”的理念。

这样的营地,他利用身法,悄悄进去探了探,实在没什么东西,然而就在老仆准备继续深入时,突然听到那营地的人说什么五指峰盗寇要招收外围,随后就是有一行看起来就不凡的盗寇们来了。

招收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比武,招收了六人,便是带着一起离去了,老仆悄悄尾随。

又是走了三日,这才看到了那什么五指峰。

果然是个大营地,一眼望去,便是石屋就有数十座,甚至还有粮仓,储物间,以及关押人质,存放美人的专门地方。

老仆进入粮仓,取了东西就跑。

来时他像是鬼魅,但是带了一麻袋东西,就自然被发现了。

然后就打起来。

老仆放下了麻袋,要想用剑把这些人杀怕了,但没想到那五指山里竟有精通阵法的高手,阵法配合着那山中的一名四品高手,竟是勉强抵抗住了老黄的杀戮。

老黄心急着回去,无心恋战,而那群人也是越战越怕,搞不明白自己山里怎么来了这么个恐怖的人物。

最后,似乎是五指山的头儿,站在山门前出言招揽,老黄说:“需得回去请示公子,几日后再来答复。”

那五指山的盗首也不阻拦,何况阻拦了也拦不住,就是抱拳故作豪爽道:“一言为定。”

老仆说完了,就是看向了夏广,等着小公子拿主意。

夏广想了想道:“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李吃藕接过话道:“但是要先打一场,打服了他们才行,哥哥不做头儿,俺的脸面往哪里摆啊?”

他是曾经要去挑战那天下第一魔神的人,看似粗莽,但是心高气傲的很。

这辈子,谁特么能让他低头?

老仆点点头,有血气,够冲劲,只要磨砺一番,可堪大用。

吕玲举手道:“我们能不能出山?”

三个人直接把她当做了空气。

这位吕家的千金,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权。

收拾妥当,饱餐了一顿后,老仆带回来的那一麻袋东西,就被吃的差不多了。

李吃藕的饭量,恐怖如斯,那胃就如个无底深渊,进去多少都能消化。

次日一早。

主仆四人就出发了,向着西方去了。

李吃藕拿着锤子,一路轰轰轰地砸着树,发泄这饱餐后,无处宣泄的精力。

老仆佝偻着身子站在小公子身侧。

长腿的美艳少女憔悴不堪,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夏广指了指远处的夕阳:“走。”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一路上运气不错,遇到一只想要狩猎的大虫,结果这猛虎直接被反杀,秒杀,做成了肉,进了四人的腹。

李吃藕越发精力旺盛,时不时地摩擦着脚掌...

老仆好奇的去问,那位壮汉道:“脚痒,好久没听到爆爆的声音了。”

凌绝户愣了愣,对于这位壮汉的措辞表示不太理解,追问道:“什么叫爆爆的声音?”

李吃藕肃然道:“踩人头,就会有爆爆的声音了。”

老仆一愣,肃然起敬。

他平生最爱灭人满门,能够通过灭人满门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而这一位显然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爱好。

老仆的好感度顿时又增加了。

但是公子仁慈,就说之前江南道皇莆家,若是换成暗卫的创始人夏治,怕是直接屠了满门了。

但是公子只是有怨报怨,不多杀一人。

再说之前杀那余小小,也是犹豫再三。

现在面对着仇家的女儿,他也是好生照顾,虽然不假颜色,但也没给那姑娘半点儿委屈。

公子虽然洪福齐天,但是却有些圣母啊,老仆叹了一声,也许,大周的崛起就需要这样一位既有着霸气,又有着仁义之气的皇子吧?

又过了两日。

四人在一条从山顶而流落的,潺潺溪流边略作歇脚,老仆探出身子,向着溪流源头指了指:“公子看到那远处的五座山峰了吗?

那就是五指山了,盗寇便在主峰之上。约莫还有大半日的脚程。”

夏广坐在溪水边,伸手感受着冰凉的水流从五指间掠过,点了点头道:“老黄,打肯定是打一场的,人家看中的其实是你的实力,想要招揽你,我这等属于欲杀之而后快的累赘。”

老仆眼睛眯了眯,冷冷道:“他们敢?!我们不过过路,这太行十重天,关系网密切,水也深得很,我们要借这里的势去光复大周,就要继续深入。

这五指山不过是个落脚点而已,老仆以为,我们休息几日,多获取些这太行山的情报,或者能有一张地图,那就是更好了。

有了这些,我们再出发,也能事半功倍。”

暗卫风厂出身的人,一向对于情报看的很重。

谋定而后动。

谋不定,那就是倾家荡产的恶赌鬼,输的连裤衩都会没有。

46.三个阎王和一只小白兔

暮色时分。

西行的四人在一处山坳的避风岩石下,升起了篝火,决定暂过一晚,次日登五指山。

吕家千金蓬头垢面,抱着长腿坐在火焰边,夏广则是靠着一串串的肉,油脂发出轻轻地爆响,虽然未曾加香料,也会令人食指大动。

男子沉默的递出手中的一把刚烤好的肉,吕铃愣了愣,她最近是无比自闭,无论那老仆,还是猛汉,都令她心悸无比,幸好还有这一个男人,她才能支撑着而没有发疯。

“谢...谢谢。”吕铃接过烤老虎肉,上面还有老虎油,裹着整个肉身,咬了一口,热度把控的刚刚好。

少女悄悄瞧了一眼男子的侧脸,半边映照着火光,半边则是在黑暗里,胡渣满脸,久未梳理,像是街头落魄沧桑的浪子。

察觉到男子动了下,吕玲急忙收回目光,像是受了惊的小白兔,低头开始啃着老虎肉。

“明天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老仆忽的问,他自然明白公子也已经臻至五品高手之境,这般自己一行人,加上那一位自称三四品,但若是真打起来,连五品高手都能招架的住的李吃藕。

这样的阵容,已经对那只有四品高手的五指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喧宾夺主,这宴无好宴。

唔...直接屠杀,这是很好的办法,但是以公子的仁义肯定不同意。

那么若是不杀,自己等人就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正面对战固然不怕,但是天下奇毒,暗器机关也是防不胜防,若是在阴沟里翻船,那就太可笑了。

所以,老仆决定先听听公子的想法。

夏广沉思道:“我们这边有一个五品高手,吃藕...”

猛汉举手道:“大哥,你知道我的,我只是个三品,顶了天四品。”

夏广:“唔,不错,吃藕就算三品吧,老黄你几品?”

老仆道:“算五品吧。”

李吃藕一听,立刻肃然起敬,五品高手,恐怖如斯啊!

夏广又问:“对方怎么样?”

老仆道:“就一个四品,再加上一个阵法高手,正面对战,能够挡下我。”

几人沉默下来。

吕玲跳着喊:“还有我呢,我也是三品高手。”

然后,这位长腿美艳的吕家千金,就看到了一双铜铃般恐怖的眼睛瞪了过来,李吃藕瓮声道:“你是说,俺们一样?来比划比划?”

吕玲咽了口口水,急忙改口:“不,我只有一品...”

夏广沉思片刻:“从阵容来看,我们完全占据优势,明天见机行事吧,多打探点情报,取些干粮,便是继续深入太行山。”

次日。

一行四人,继续西行。

攀登上五指山主峰,在半山腰即被拦截下来。

老仆表明了来意,而那看门的喽啰们显然也是提前得到过照会,于是便通报去了。

没多久,一个身形壮实,额上缠着一条绿布带的强壮男子,便是笑着大步迎接过来,看着老仆热情道:“上次一别,我可是天天在等你再回来啊。”

老黄这一瞬间闪过了,不如直接把人拿下来的想法,但很快打消了,只是微微笑着回应道:“大当家的客气了。”

那强壮男子拍拍胸脯道:“鄙人姓尹,单名一个熊字,这位...想必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公子吧?果然有几分绿林好汉的风范,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入伙?第二把交椅就留给你了。”

尹熊笑看着夏广,开门见山说。

这些事儿就是要挑明了说,若是谈不拢,那吃个毛的饭。

夏广抱了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好意了,心领了,我们四人赶路,只是经过此地。”

尹熊哈哈道:“我五指山虽依然还算在太行山外围,但是整体实力也不差,何况交通方便,若是要下山抢掠,快得很,小兄弟不妨考虑一下?”

说着,这位壮汉目光又撇向他身后,一个三米高的如铁塔的壮汉出现在他眼前,周身气势令他竟然有些慌。

再一看,居然还有一位水嫩的少女,虽然头发有些蓬乱,但若是梳理好了,也是个美人儿,加上那一双显眼的大长腿,若是丢到床上可是有得玩了。

尹熊笑道:“小兄弟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自家娘子嘛,做女人的哪个不想安定下来,太行山内里大盗很多,凶险的很,这女人跟着进去,可不安全呐。”

吕铃脸一红,便是要反驳。

但夏广已经提前说了,“这和大当家无关了。”

他并不反驳,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反驳,为什么要解释给这初次见面的人听?

吕玲脸更红了。

她娇生惯养,又是武侯之女,气质独特自是世上少有,尹熊这等草莽那曾见过这若是桃花儿低头显出的那一刹那娇羞风情,便是瞪圆了眼。

只是这公子如此说话,大当家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所以故作豪爽地笑笑:“人各有志,既然路过了,那就入我寨中休息一晚在走吧。”

夏广抱抱拳:“那就有劳了。”

那尹熊一转身,却是满脸的厉色,神色也阴冷了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老黄这般的高手在,这五指山盗寇也不敢下普通蒙汗药,而是直接动用了高级货,掺杂入了酒水之中。

第一坛酒不放药,第二坛或是第三坛看现场进度。

盗寇们精明的很,虽然对于这名为“水灵光”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充满了信心,但是却依然以一贯保险的手段进行操作。

四人被请入了大堂,便是开始了闲聊,而一道道粗犷的大肉很快被搬上了木桌。

老黄眯着眼。

这种架势,这种节奏,他见的多了...

明明公子是拒绝了,可是这些盗寇却是再不提留下四人的事情,其中必有蹊跷。

不如...都杀了吧?

老仆果断的很。

于是老黄传音入密,直接看向夏广道:“公子,这些人不怀好意,我先去寨子外面,从外杀起,你在这里稳着。”

老仆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你不怀好意,那你就是不怀好意。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说罢,他担心公子仁慈,出声挽留,便是悄悄起身出了这五指山盗寇的大堂。

夏广也没阻拦,这群盗寇若是不怀好意,顶多就是下药,或是四处设下机关,他个人倾向前一种。

在明白老仆实力的情况下,对方拿出来的药至少不会是低等货色,如此...也能调节一下自己的胃口,给自己一个惊喜,挺好。

所以,从他个人的角度,还是希望这宴会进行下去的。

吕铃什么时候来过这种地方,发抖,不停地发抖,坐在夏广身侧,不敢动,而时不时还有一些盗寇将目光投来,扫过她的脸庞,其中带着某种饥.渴的神色,这让吕铃发誓一会一定一滴酒都不碰。

李吃藕闷声坐着,看着坐在主桌上高谈阔论的大当家,在嘈杂里发出轻声的低吼。

那沉默似乎是压抑到了巅峰。

猛然,李吃藕一拍桌子,抬手就指着坐在正中的大当家,怒道:“他娘的,你那位置该给俺大哥坐!你算个什么东西?”

全场鸦雀无声。

老黄要悄悄从外杀起。

夏广想先喝一喝酒,看看对方准备给自己什么惊喜。

李吃藕竟然直接发难,不言不合就要开打。

除了瑟瑟发抖的吕玲,这三人,竟是一个比一个急。

若是这五指山盗寇,知道这三人的想法,不知会不会觉得自己下蒙汗药的套路,简直是滑稽至极。

简直就是小鬼不识阎王。

找死!

47.宴无好宴

“张公子,你这位兄弟好像有些暴躁。”

尹熊神色冷了下来。

至于他口中的张公子,自然是称呼夏广,毕竟“夏”姓太过敏感,乃是大周皇姓,所以夏广与老仆商议后便是自称张广。

“吃藕,坐下,我们是客人,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酒还没上来,发什么酒疯?”夏广压了压手。

李吃藕发出猛虎般的低吼,“俺哥哥怎么能坐在下面...”

“坐下!”

三米高的猛汉别过头,重重叹了声气“哎!”。

夏广拱了拱手:“抱歉了,大当家,这位兄弟莽撞,一会酒水上来我再向你道歉。”

尹熊面色阴冷,但却是挂着笑,说了声“无妨!大家都是粗人嘛!”

然后拍拍手道:“来,上酒!”

堂中喧哗,入座的自然还有十多名盗寇里的小头目,各怀绝技,正交头接耳的笑着,有的还时不时将目光看向坐在张公子身边的小娘子。

那双腿能玩一整晚了。

很快,一坛坛水酒很快被送了上来。

尹熊目光一扫,忽的警惕道:“张公子,你那位老仆呢?”

夏广侧耳听了听,远处已经传来了,一声声难以察觉的倒地声,老黄开始动手杀人了。

可是,他只是个五品高手,不应该察觉,于是露出疑惑神色道:“刚刚老黄和我说肚子有些疼,便是先出去了。”

尹熊听了之后,暗探一声:天助我也!

若是那高手在此,这“水灵光”说不定还有机会被拆穿,但他现在离去了,只要控制住这公子,那么何愁那位高手不为自己效力?

所以,酒水明明已经搬到了后面,那尹熊却是故作尝了一口,然后怒道:“我不是说了吗?这是贵客,贵客!!怎么拿这种酒水来敷衍!去换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直接下药了。

夏广就笑眯眯地看着他表演,没想到老黄离开,还能带这种效果,他心里有了些期待,会是什么样的蒙汗药呢?

会不会是高级货,无色无味是起码的吧?

酒水很快换了,然后由喽啰开始捧着,各自倒满。

那尹熊单手抬起,抓着大碗,故作豪爽道:“张公子,请了!”

夏广也抬手道:“多谢大当家款待!”

其乐融融。

宾主皆欢。

吕铃却是不敢喝酒,只是低头小口小口,撕着野猪肉,一缕一缕肉丝被她塞入口中,谈不上好吃,只是多了些配料,算是让这段时间久已压抑的味蕾得到了新鲜的体验。

“喝!”

李吃藕虽然坐下了,但是心里不爽。

娘的,老子本来是去挑战天下第一人的,现在做了别人小弟也就罢了,大哥真的猛,没话说。

但这坐在下首算什么事?

算什么事?

如同发呜的猛兽,李吃藕这般的凶神恶煞早已安奈不住,这是被大哥按住了才不动,此时喝了一口酒。

那酒水才入口中,他脸色就是一变。

酒里有药。

作为龙境巅峰,李吃藕分辨出“水灵光”这样的蒙汗药实在简单。

“娘的!下药!”

李吃藕压抑着的怒火即可爆发,他看向那正盘膝而坐,端碗大口大口喝着酒的男子,急忙道:“大哥,这酒里有药。”

夏广淡然道:“吃藕,大当家如此款待我们,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大哥喝给你看,你看看大哥会不会中毒。”

李吃藕不知怎么解释,他一拍脑袋,想起师父曾经交给他的一句话。

“吃藕啊,若你迷茫时,那就按照心意而动吧。”

猛汉豁然开朗,手中压着的巨锤毫无预兆的就甩了出去,巨锤如炮弹,近距离发射,直接撞在了中央的尹熊脸上。

后者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突然的情况,令得周围的盗寇们纷纷拔出武器。

“吃藕啊,人家款待我们?你怎么能杀人呢?”夏广轻叹一声,继续喝酒,吕玲瑟瑟发抖。

李吃藕不管了,这时这大堂的地面忽的浮现出一缕一缕的金丝银线,纵横交错,彼此勾勒缠结,逐渐绘制成了一个巨大的圆,每一个圆的边缘又各式挂着灯笼大小的红球虚影。

一股奇妙的气势忽的升腾起来,而包围而起的那数十名盗寇,彼此之间忽的生出了一种联系,似乎那不是数十人,而是成了同一人。

“圆极之阵,而你们就在圆心,可谓正好合阵,此阵虽难杀人,但是困人却若铜墙铁壁,三品高手若是以十人合阵,便是可以完全困住四品,而若是对方恰好在阵心,那么便是五品想要逃脱,也需要花费时间。

弃械投降吧。”

一名文士打扮的长须男人,手持着巴掌大小的羽扇缓缓走了出来,那羽扇似乎是山雀羽毛所制,滑稽的很。

但文士却是志得意满,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夏广品尝着那无色无味的水灵光,本来平常的酒水多了这一味蒙汗药后,质量顿时提高了不少。

他挺满意。

李吃藕有点愣住了。

自从地面的圆形虚影升腾起来后,整个空间似乎被那数十名盗寇开始压榨。

无形的波纹像是个罩子,将三人扣在中心,甚至令人窒息感,以及丝丝的粘滞感。

“你们...竟然有十几个三品高手?”

李吃藕问了个怪问题。

那文士哈哈大笑起来,“抱歉,尹寨主其实也不过只是个三品而已,但此时主持大阵的不仅有三品,还有四品,困住你们,是绰绰有余了。”

文士一边说着,而圆极大阵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了,数十名盗寇踏着步伐,若是刚刚开动的旋转木马,又似是走马灯,围绕着旋转起来。

文士看到那小公子一直在喝酒,喝了快两坛子了,酒里的水灵光便是大象也迷倒了。

那么...就是这三米多高的壮汉了。

他使了个眼色,李吃藕身后忽的一名盗寇从袖中举出一把连弩,弩箭上闪烁着油绿色,随着机括轻响,便是骤然射出。

李吃藕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吕玲觉得此时三人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那猛汉越凶,大家就是越安全,所以这位吕家千金忍不住尖叫着提醒:“小心,小心呀!!”

但是李吃藕没动,似乎是没能来的及反应。

那文士露出了笑。

一众围绕着的盗寇也舒了口气。

圆极之阵困人极强,但是一旦他们主动出击,那么这阵法的效果就会大幅度减弱,所以此阵法,配以远距离攻击武器,才是正确的选择。

而现在,奏效了。

那箭矢已经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到了李吃藕背后。

发出一声轻轻的啪的声音。

箭矢折断了。

“是在给我饶痒痒吗?”

李吃藕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森然的牙:“三品四品的高手,居然还用弩?看来你们是自己看不清自己啊。”

他咆哮一声,便是整个人向着圆极之阵扑去。

文士强做镇定,握着羽扇,“破不开的,就是五品高手身处阵心也绝对破不开这困阵,破不开的...”

轰!

拳头砸在阵法的屏障上。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随后是气流破开的,若是刺破气球的炸响。

大堂里。

地面的圆阵虚影,已经暗淡。

猛汉已经消失,再次出现时却是挥舞着巨锤,嘭嘭嘭,带着一连串人头炸裂的声音。

浪子般的少年却是喝着酒,仿佛身周的事,人,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远处,那文士见状不对,便是悄悄矮下身子,缓缓爬向堂后。

夏广看也不看,一边喝着酒,一边将手中长戟甩射而出,戟出如电,从那文士肩头插入,再带着他整个人半飞起来,插在了墙壁之上。

“你不喝点吗?”

夏广微笑着看着身侧的长腿少女。

“啊...好的。”

吕铃觉得自己需要用酒来压压惊,于是便倒了一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这才一口,她便是忽的觉得自己晕晕欲睡。

啪的一声,趴到在了案几上。

“真是不胜酒力啊。”

夏广看着满堂的杀戮,看着李吃藕一直在吼“一品的渣渣们,敢骗老子,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哈哈哈哈!!”

他无奈的摇摇头,再饮一杯酒,空气里,还有着血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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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世上已经没有诚实的人了吗?

当老仆掀开帘子时,这大堂内一片血腥,竟是满地尸体。

而那李吃藕正一跳一跳地像是小孩子在跳格子,他脚下不时传来清脆的炸裂声。

夏广看了眼晕倒的吕玲,也许这样才不会吓到这姑娘吧?

再抬头,却是满脸怒意。

“你们啊,怎么能杀人呢?

我们虽然流落到了太行山中,但是我们还是要遵纪守法,人家不过是可能不怀好意,你们就这么轻举妄动,哎!”

夏广长叹一声:“你们太过分了!”

李吃藕指了指喝了一口酒,趴到在茶几上的长腿少女,“大哥,我说的是真的,这酒里真的下药了,你看那小娘皮不是一口酒倒了吗?”

夏广叹道:“你懂什么!姑娘家不胜酒力而已!你看...我怎么没事?这说明人家根本没有下药,是你乱想的!”

然而,此时两坛下了药的酒都没他喝光了,死无对证,李吃藕低下头,重重叹了一声“哎,大哥,你说啥都对,是俺错了!”

“老黄,不是我说你,刚刚人多,我没好意思拦住你,现在有时间了,得好好和你聊两句。”夏广指着老仆道,“天天杀杀杀的,难道这世上没有美好了吗?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我们虽然算是落草为寇,但是我们都是文明人,要出淤泥而不染,要遵纪守法,你看看你,满手血腥!

你羞不羞愧啊?”

老仆低下了头,然而在低头的一瞬间又看了眼那壮汉,心中凝然,这个四品武者不简单。

三人正说着的时候,大堂后传来“啊呀呀”的痛苦声。

是那精通阵法的文士,他只是被长戟贯穿了肩膀,带的飞起,扎在墙上。

本想着装死,但是实在是疼痛难忍。

夏广起身,直接将长戟拔出,那文士扑倒在地,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这浪子般的男人,他喝了两坛水灵光,竟然没晕过去...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夏广尽量温和。

而他身后的老仆,和嘿嘿咧牙笑着的李吃藕却是从夏广身后探出脸,看着那文士。

文士一哆嗦,伏地就拜:“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错了!”

夏广问:“你错在哪儿了?”

文士哀声道:“小的错在不该下蒙汗药...但这都是那尹熊的主意,和我无关呐。”

夏广道:“其实,我们只是需要一些太行山的情报,比如说地图,没想弄成这样,可惜...”

文士不等他说完,急忙道:“有,都有,小的去拿!”

很快三人便是的到了极其详细的关于太行山的消息。

这太行山有着十重天,最核心地带的那位,则是被尊称为山贼王。

而核心之外的两重天,则被称为伟大山路,其中高手如云,盗寇极多,外围山贼都需向之进贡。

又详细的问了这文士诸多事情,甚至问了问有没有一个黑壮,用一把斩头大刀的巨汉从这里经过,那文士也是一一说来。

过了一宿,三人便是带好了干粮,准备继续深入了。

李吃藕背着成吨的干粮,走在前面,夏广扛着那还未从昏迷里醒来的吕家千金。

半道儿上,老黄忽然说肚子疼,让众人先赶路,他一会就跟上来。

没多久,老黄就回来了,只是剑尖的血迹还未曾擦干。

他自然是赶回去,将那文士给灭了口。

若是不杀他,明日都知道是自己一行人灭了这五指山,若是杀了,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待到暮色时分,吕铃才幽幽转醒,感觉到自己像是趴在什么人身上,头向下,长发倒拖着,一晃一晃的,眼前的世界是颠倒的,还有两条腿在走着。

“头好疼,我...怎么了?”

吕铃发出轻微的呻吟。

夏广察觉到她的醒来,环顾了下四周,却是个峡谷,周围有着郁郁葱葱的古树,于是便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然后将长腿的吕家千金放了下来,温和道:“你喝酒不行,就别喝嘛...喝一口就醉,一醉就醉了一天多,真是,我肩膀还酸呢。”

吕铃红了红脸:“是你一直背着我呀?”

夏广道:“老黄不年轻了,小李我又怕他弄伤你,只能我扛着你了。”

吕玲小声道:“那你有没有摸我的腿?”

夏广没听清,问道:“什么?”

吕玲红着脸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叫张广吗?名字挺好听的,和我一样,都是两个字,简洁!”

一旁的凌绝户,以及李吃藕:......

姑娘,你这么说话就伤人了,三个字的名字不好听吗?

入夜后,起初月色还不错,但是过了一会,便是黑云遮蔽。

山间天气多变,如此也是正常,然而大雨却未曾落下,只是一直阴冷着。

又过了数日,便是真正的走到了算是太行山中段了,这里盗寇横行,有着各自的暗号接口,若是不对,而又误入了地盘,那就是入侵了。

李吃藕拿着锤子就砸,从太行山外围,一直砸到太行山中段,无人能挡他一锤,每次砸完,他却是感慨一声:“这世界上,难道已经没有诚实的人了吗?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不过是个一品武者呢?

大哥,你告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夏广轻叹道:“吃藕,不管别人怎么样,你要好好坚守住自己的本心,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骄傲自大。

他们不诚实是他们的事情,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这样。

如果这个世界都在说谎,那么...我们需要让整个世界都改变想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吃藕深吸一口气:“大哥,你说的太对了!”

老仆嘴角抽搐了几下,自从上一次这李吃藕用出来巨熊虚影,他就算看明白了,这大汉哪是什么四品武者,分明比自己都厉害的多。

这种威猛的气势,甚至夏治都不如,那位绝世的妖刀天女,或许能够勉强匹敌。

看着这李吃藕,老仆就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位武王。

气势无双啊。

但是为什么李吃藕会叫夏广大哥,这一点他却是不明白,也许...这就是仁者无敌吧?

小公子仁义,因此折服了这位壮汉,这能说的通。

49.我姓夏

有李吃藕这尊杀神在,这太行山,四人都是横着在走。

起初,老黄还想着耍耍阴谋诡计,但却是发现完全不需要。

五品高手可以一骑当千。

而这步入五品之后的,依然分着三重之境,最末才是龙境,而这李吃藕显然是龙境高手,说是一人可抵万军也不为过。

平推过去就可以了。

耍阴谋诡计都是浪费时间。

当然,随着太行山的深入,敌寇的实力也是越来越强大,然而四人始终摧枯拉朽着,若是一道神兵斩开了绷紧的锦缎。

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盗寇以强者为尊,四人名气响了起来,便是有不少盗寇来投。

逐渐的众人所至的山头,也不敢轻弑其锋,只是短暂的派出山中最强的高手去试试,若是输了便是直接投降。

如此这般,原本只有四人的队伍,却是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多。

当数个月后,这支盗寇的军队已经累计到了万人。

吕铃每日与夏广朝夕相处。

她甚至也有了跟随父亲出征的感觉,那和父亲用着一样兵器的男子,在某一日的晴天里梳理好了头发,刮去了胡渣,露出了一张极具男子气息的年轻脸庞。

吕铃这才发现这名为张广的男人,竟然与自己年轻相仿,便是莫名的欢喜了起来,每次凝视着那认真的侧脸,便是不由的心动。

离家出走,被逼迫入了这深山的恐惧,也是减弱了不少。

从前还是恐惧着这陌生的环境,但是有着张广在,她就不害怕了。

大雨时,她冒着雨跑来,看着他伏地细细研究太行山地图。

吃饭时,她总是凑过来为他夹菜。

安营扎寨时,总是要住在他旁边的帐篷里。

深夜又是迷迷糊糊出了帐篷,还能看到那少年靠着树,望着天空的星辰。

长腿的吕家千金便是走了过去,紧贴着坐在他身侧,一起看着忽来的流星划破长空。

...

...

吕家大小姐的绵绵情意,便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除了夏广,他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姓氏一旦翻面,便是结束了。

夏姓和吕姓,终究是不共戴天的两个姓氏,国仇家恨,个中纠缠,谁能理得清?

太行山的内三重里,几人便是再次遇见了张亡命,这张大当家和之前已是不同,腰间缠绕着一根飞锥,此时已经是这内三重鼎鼎有名的悍匪,麾下精兵强将众多。

见到夏广之后,他便是带着人马前来汇合了。

寒暄一阵,叙旧完毕,便是生火开灶,炊烟在碧绿的春日深山里升腾起来。

有着太行第二王之称的张大当家,实力突飞猛进,腰间飞锥号称是例无虚发,为人豪爽已久,在暗地里,跪倒在夏广面前,嚎啕大哭。

他哭得是大周的灭亡,哭得是当年那些事,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都已经化作皑皑白骨,深埋地下。

他却还活着。

活着,却不过苟且。

今日见到了皇子,见到了希望,自然喜不自禁。

李吃藕这才知道自家哥哥的真正身份,便是嚷嚷道:“那武王算个鸟,大哥才是...不不不,大哥可比武王厉害多了,该叫神武王才对!”

老仆眼睛一亮,轻声问道:“公子,待到我们出了山,拉起了大旗,如此称呼,可好?”

“神武王吗?”

夏广轻轻呢喃着。

真是个久违的名字,好久不用了。

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却是不知道那边世界怎么样了。

还有夏羞羞,夏树,夏涅三个孩子怎么样了。

麻雀没有带走他们,只是自己百年之后,就飞走了,留下那三个孩子天天对着坟墓,烧着纸钱,浇着美酒。

想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是不尽职...

“喂,你们在聊什么?!”长腿的吕家千金笑眯眯的掀开了帐篷,一双小酒窝甜蜜的微旋着。

众人忽的都不说话了。

吕铃别着手,跳着来到了夏广面前,笑道:“张广,是在为明日前往山贼王的地盘担心吗?”

她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前,温柔道:“没事啦,你有这么多好兄弟,好部下,你肯定赢的,你是要成为山贼王的男人哦。”

李吃藕道:“呔!你莫不是想当山贼王?”

吕铃:......

众人笑了起来,吕家千金也笑了起来。

笑声到了尽头。

夏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轻声道:“吕铃,我们相处也快半年了,这么久朝夕相处,我一直有三个字想告诉你,却总是不忍心,总是说不出口,但我觉得有时候我们都需要坦诚地面对对方。”

吕铃深吸一口气,抿住嘴唇,双颊就红了,垂首,若是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你想说什么呀?就在这里说嘛?”

她低着头,两缕青丝从耳边垂落,雪颈上浮出了红霞,连带着整个帐篷都放晴了。

春过夏至,秋又来,山中风寒,入夜常听呼啸之声,便是心里也带的荒凉了。

但此时此刻,这帐篷里,却忽的暖了。

那从双颊红到脖根的艳丽,如是带来了春天。

李吃藕张大了眼,不明所以,这小娘皮怎么脸红了,莫不是中毒了吧?

然而老仆却很懂事,直接拉了拉李吃藕。

“你干嘛,想打架?”李吃藕咋呼起来。

张亡命以前觉得自己也挺浑的,但比起这一位,差太多了。

老仆轻声道:“公子有话要对吕姑娘说。”

李吃藕怒道:“哥哥说话,我听不得吗?”

吕玲更害羞了。

帐篷里忽的安静了下来。

就连李吃藕也不忍心再开口。

夏广轻声道:“没事,你们都留下,不需要出去。”

吕玲扭捏着晃动身体,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在期待着。

只要他说出来,她一定什么都不管,然后跟着面前的男人远走高飞。

他去哪,她就跟到哪。

父亲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她都跟定他了。

这是长时间积累的感情。

没有什么太多的轰轰烈烈,却是在平常之中,习惯了有他的存在,若是忽然有一天他从生活里消失了,那么...就像鱼儿离开了水。

无法想象。

所以,吕铃又温柔的问了句:“你说呀。”

夏广轻叹一声,轻轻道:“我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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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雨正浓

吕铃愣了愣,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故作镇定的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胸口,就如同往日里撒娇般,笑道:“又吓我。”

但是帐篷里,却是安静无比。

这气氛充满了压抑。

李吃藕想说话,却被老仆拉了拉,这一次他竟然也没说话,“走了走了走了,不看了。”

这莽大汉不想看了,老仆也迅速的走了出去,张大当家的紧随其后。

帐篷里静悄悄的,悄然的若是最静寂的夜色里,无数次一个人陪着自己。

两人静静对视着。

“你真的姓夏?”

吕铃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再一次问。

夏广轻轻点头,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吕家的长腿千金,美艳脸上又挤出一丝笑容:“你的姓刚好和大周皇室一样哎,真巧...”

她舒了口气,深呼吸。

但气氛,却依然很沉静,很压抑。

夏广还不说话,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声道:“我就是大周亡国之君的小儿子,全名夏广,你父亲肯定知道我。”

吕铃不信。

她不敢信,也不愿信,颤巍巍着问:“假的吧?”

夏广道:“拖得时间越长,伤你越深,所以才这时候挑明了,告诉你。”

吕铃身体颤抖起来,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感到心好像破裂了,她自然知道夏家的皇室和她吕家是什么关系。

父亲知道自己师门满门被屠的那一日,燃了三柱清香,坐在小院里,然后又开始在京城中疯狂的搜捕白莲教,搜捕大周余孽。

父亲从小就给她灌输“大周是死敌,有朝一日,我们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啊,大周是死敌,夏家是死敌之中的死敌,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那你一直带着我,是...”

吕铃双目圆睁着,本是俏皮地别在身后的双手,却是不知何时垂下了,拳头捏紧,手臂在不停地颤抖着,连同着她的身子。

“威胁,威胁你父亲,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呢?”

夏广直言不讳。

吕铃愣住了,像是冰雕一般,所有的神色都凝固了。

三分钟前,她还抱着甜蜜的期待,现在却是痛苦万分,心像是要裂开了。

她凄惨的笑了笑,似是有所觉悟了,“看来...是我自己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掀开了帘子,一转身,双颊的泪水,再也无法压制,奔涌而出,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随着那深沉地抽泣,而抖动了起来。

良久。

老仆没敢进来,虽然他很想跑进来夸一句“做得好,成大事者不可纠缠于儿女情长,快刀斩乱麻才对。”

张大当家唏嘘一声,叫了几人,去看着那感情失控的少女,怕她想不开自杀了。

毕竟,这少女可是一个绝佳的威胁武王的工具,怎么用,终归还要看皇子的。

深秋的山里,忽的彤云覆盖,弥漫了一整个长空。

大雨说来就来。

下的好大好大。

雨流狂落!

太行的峡谷寒意正浓,任性的长腿千金坐在岩石上,把脸埋在双腿间,抱腿,身子抖着,抽泣着。

而一把伞,不知何时挡在了她的头顶。

雨水止住了,耳朵里能够听到滴答滴答,急促如鼓点的声音。

寒凉的雨粒子被伞面震开。

噼里啪啦地响着。

而撑伞的人,与伞下的人却是都安静着。

“你管我干什么?”吕家千金抽泣着。

“一路走来,再怎么都是有些感情的,回去吧。没有走到那一步,就不要想太多了。人生本就如此,充满了无奈,能够珍惜现在的时光,便是珍惜吧,提早知道将至的不幸,未必不是一种幸运。”

夏广轻声道,磁性的声音里带着沧桑。

但是吕玲没动。

夏广也没动。

他也不再说了,只是站在这仇人女儿的身后,打开伞,山风带着狂落的大雨,忽的横向而卷,打湿了靠近伞边的衣衫。

少年不以为意,他的手很稳,稳到如同抓着方天画戟,在习武之初,坚定着说“老黄,这可不是逞强,我只是想告诉别人,失去了的东西就要亲手拿回来”。

少年少女,一把黑伞。

入了这葱郁峡谷的画。

天空大雨狂落,翻滚的彤云,怎么也没有逝去的迹象,看来还需要下一阵儿。

蹲在帐篷边的李吃藕看着大雨里依然在踏步巡查的盗寇喽啰,又好奇地侧头看着老仆:“老黄,我怎么看不懂,大哥和那小娘皮在干嘛?”

老黄想了想,自己是个太监,也不懂,于是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不明白,你问错人了。”

“矫情!”李吃藕拍了拍大腿,“真他娘的矫情,想上就上嘛,哥哥什么娘们不能碰?就算他要皇后,要太后,要那武王的老婆,要天下第一美人,俺都给他抢来。真是太矫情了,多直接的事儿,非要弄成这样子!”

老黄比了个禁声的动作:“不是,虽然我不懂,但我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对了,李兄弟,你那个...在三品的过程之中,修心了吧?”

李吃藕猛点头。

“你修的什么心?”老仆好奇地问,他想弄明白,看看有没有隐患。

李吃藕没什么心眼,直接道:“暴乱,俺的想法很简单,遇到不爽的事情,只要让自己狂暴起来就可以了,你呢?”

老仆道:“血液...我喜欢杀戮,那种沉浸在杀戮里的快感,终结生命那一刻,带来的璀璨,真是完美。”

两个不同风格的人,开始了彼此兴趣爱好的交流,很快大周皇子与吕家千金的事儿,就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雨下了两天两夜,远处山体滑坡,地动山摇,但幸而没有牵连到此处。

第三天,云销雨霁。

一众盗寇便是准备继续出发。

往前,就是伟大山路的最后一站了。

若是征服了这里,那么太行山的主人就该换一换了。

盗寇们也是既紧张又激动,充满了见证时代更替的神圣感。

少年扛着方天画戟,走在队伍最前头。

李吃藕扛着锤子,想要跟上去,却又被老仆一把拉住了。

“老黄,你怎么回事儿啊?”

老仆轻声道:“这一仗,需要公子自己来。”

这个更替,需要公子亲手来缔造。

一路碾压而来,都可假别人之手,唯独这最后一战,必须他来。

因为,当拉起大旗时。

他...就是天下无敌的神武王!

51.陷阵红楼

太行山一战,未曾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厮杀,这位神秘的山贼之王,亦是龙境高手,脖子间戴着骷髅串成的珠子,使用的则是一柄月牙铲。

使将开来,却是一股滔天如海啸的气势。

夏广与他交手,没有几回合,这位山贼之王就是被长戟架在了脖子上。

“服了么?”

夏广问。

那山贼王叹了口气,丢开了月牙铲,抱拳投降。

大笑之声响彻山野。

从今往后,太行山上二十万盗寇,皆知道风云变换了,新的山贼之王,名叫张广。

一时间,可谓“八方来朝”,漫山遍野行走时,皆能看到山路之上来往的盗寇。

虽然秋末严寒,初冬小雪,但这冰封的地面却是被往来行走之人,踏开了冰霜,他们要来叩拜新的王。

待到来年初春,便是拉起“反商复周”的大旗,树起“神武王”的称号,向着遥远的京城出兵。

吕家长腿的千金郁郁寡欢,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冬去而春来,花开的时候,太行山的冰雪也融化了。

春末,太行以北的山岭余脉之下,一支数万人的军马已经整齐列队了。

这只军队,从南往北,而阻拦在他们面前的第一座城池名为南望。

南望城虽在平原上,其方圆数十里几乎再无村庄,可谓是重要的补给站点。

城中防守的大商士兵不过数千,那守将本想着坚守城池,绝不出战,但李吃藕的一锤子直接砸碎了他们的幻想。

巨锤破城,那厚重的铁门,只不过坚持了一刻,便是往里破开,每一扇之上都有着拳头大小的凹凸。

第一座城池...

第二座...

第三座...

...

越来越多的城池之上开始竖起了神武王的旗帜,那旗帜上只书着“广”字,若是居高临下,俯瞰这个大陆,便是看到那“广”字的旗帜,若是野火生起,向着北方急速侵略而去。

大商终于察觉了这一只军队,对于为首之人自称神武王,众人却是嗤之以鼻。

皇帝派遣了精兵良将,又带着高品武者,前去镇守分割了关中关外的那座蔷薇关。

一番对峙后。

蔷薇关关门被李吃藕这个怪物,配合着神武王合力破开。

别人都用攻城木,这两人竟是亲自上场,成了人形机关。

蔷薇关这一战,厮杀惨烈,数万盗寇则是死了近半,但也换取了大商守军的几乎全军覆没。

千里之外。

大商皇宫之中。

略显肥胖,神色享受的皇帝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位美人,美人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笑嘻嘻的用娇柔的躯体推着那长相若野猪的帝王。

“武王到!”

尖嗓子的太监喊道。

皇帝神色顿时阴沉下来,将腿上两位美人推开,然后道:“两位美人先到后殿去,朕一会便来。”

这美人是他新从民间搜刮来的,体态柔美,身形婀娜,被这岁数完全可以做她们父亲的皇帝天天玩耍。

好色。

就是大商皇帝董贪狼的特点。

他虽然好色,但是拎的清重点,不会在大事上犯迷糊,所以才会任人唯才,也才会反扑大周成功,再次踏足京城。

甚至享受着之前大周皇帝的三宫六院,当然那三宫六院的嫔妃里有不少人是自杀而死。

这董贪狼也不埋葬她们,竟是将她们尸体与野狗放在一起,可谓是残暴至极,甚至可以说是变态。

这位略显肥胖的男人,冷眼看了看门外,那长道上,一个穿着紫金盔甲,虎背熊腰,极其英挺的男子正大踏步走着,待到了宫门半臂的门槛之前,便是半跪下来,恭敬道:“参见皇上。”

董贪狼脸色一变,哈哈笑着,急忙上来扶起那英挺男子,“武王客气了,朕今日叫你来,只是问问南方那叛乱的事...这次,怎么搞这么大?”

英挺男子正是大商魔神,也是武者第一人“武王”吕少籍。

他显然已经探查过事情了,也知道了那支首领自称是“神武王”的队伍之中,领头的那位用的是方天画戟,对战之间,手段竟然与自己相同。

他第一时间就是想到了当年在剑墓之中生死不知的皇莆广,然后便是派遣出了自己麾下最强的情报组织“陷阵红楼”前去打探消息。

这“陷阵红楼”是极其严密而神秘的组织,楼主永远是吕少籍,而其下的三大楼主都是神秘无比,分别对应着“侦察”、“刺杀”以及“用间”。

即便是陷阵红楼之中的刺客也不知道这三位楼主的身份,最多不过知道三位楼主都是只能查到代号而存在的。

司侦察的乃是“烛龙”。

司刺杀的乃是“祸斗”。

司用间的乃是“九婴”。

三个神话之中凶兽的名字,即是这陷阵红楼的三位小楼主。

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模样,是男是女也无人知道。

更恐怖的是,没有所谓的“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这样的说法,是真正的没人见过他们。

所以,吕少籍已经知道了那自称神武王的真正身份。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皇上勿忧,南方叛乱无需担忧,不过是小小的前朝欲孽罢了。”

董贪狼道:“勿忧!勿忧!那倒是有人去把他们灭了呀,这样朕才无忧。

少籍啊,这京城里白莲教太猖獗了,上次朕微服私访,去了京城的青楼,差点没被他们从密道里钻出来给杀死。当皇帝,咋这么不容易呢?”

吕少籍道:“还请皇上爱惜自己身体,勿要去青楼这种地方。此事臣自有计较,还请放心。”

董贪狼想了想,之前商周之战前,眼前这男子也是如此和自己承诺的,后来便是一人一戟攻破了京城,带着军队,直接洗劫了皇宫,帮助自己坐上了那梦寐以求的龙椅。

想了想,眼前这人很值得信任,便是拍了拍这英挺男子的肩道:“少籍啊,那就多操点儿心。对了,你家那闺女历练回来了?你说要什么官位,朕就给她什么官位。

朝堂之上,新招的那批文人素质不行,天天像苍蝇般说着大道理。

上次朕就提了一句,他们就喷朕,说什么女人不能做官,朕还就不信了,偏偏要赏铃儿一个官做做!”

吕少籍笑了笑,然后却是带着些担忧之色:“等铃儿回来了,我带她来接受皇上的赏赐。”

董贪狼哈哈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君臣两人,再聊了一会。

吕少籍就告退了。

转身走在皇宫的汉白玉大道上,初春百花开放,宫里头莺莺燕燕,舞袖的嫔妃,裙裾荡漾的美艳宫女,都不时对着这位抛着媚眼,含情脉脉。

但吕少籍却是熟视无睹。

他刚刚对皇上说了谎。

第一,他知道吕铃就在那神武王身边。

第二,陷阵红楼这个组织的神秘程度,远远超过他人想象。

第三...

那神武王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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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影

大陆北地,距离蔷薇关还有两个月路程,京城。

吕少籍出了皇宫,推开武王府角落的暗道,顺着阴暗的石阶,拾级而下,幽暗巷道的两侧凹陷石壁之中,壁灯纷纷亮起。

走了不过约莫十多米,前方就成了一个深井。

或者说用深渊来描述更为恰当。

因为,这世界上有哪家的井会有着十多平米的直径?

但这里不是深渊。

这是陷阵红楼的入口之处。

常人都只想着楼是往高处延伸,但是陷阵红楼却是往着地底陷入。

吕少籍身形纵跃入这如同怪物大口的洞口里,英挺的身姿在井边借力,来回跳动着,敏捷至极。

约莫下了三百多米,才看到了微光。

那是一个亮环,也是深处“井壁”周围开凿出来的供人居住的地方。

吕少籍掠动之间,已是进入了那亮光里。

光明刺眼,夺目,令这位大商武王忍不住眯了眯眼。

这地下空间约莫五米多高,从“井口”进入后,若是极目远眺,便是能够看到这其中远远不如想象之中的逼仄,反倒是宽敞明亮。

头顶,甚至四周浮凸着嶙峋的天然巨石,其上则是斑驳的花纹,显得古朴,而整体又令人感到冰冷。

“快随我来。”

一个紫衣淡雅的贵妇人看到来人,便是开口道。

“是,夫人。”

英挺的男子点点头,然后便是跟在这贵妇人的身后,低头快速行走。

目光看着那荡漾的紫色裙裾,以及裙下那不是露出的素白色罗袜,袜中包裹的玉足踩踏在地下世界的石头上,却依然如同以往般优雅。

两人也不言语,这一走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直至到了一扇上下紧闭的巨门前,那紫衣贵妇人半蹲在门前,双手张开,轻轻压迫在巨门交合之处的一颗巨大的瞳孔状的绿松石上。

她闭目侧头,像是在感应着什么,手掌却在按照某种频率而动。

咔...

静寂的地下世界传来一声脆响。

紫衣贵妇人退开半步,看着打开的巨门,督了一眼跟随着她的英挺男子,淡淡道:“快进去吧,他等你很久了。”

吕少籍抿了抿嘴唇道:“是,夫人。”

随后便是大踏步进入了巨门,只是在进入门扉后,身子却是有些不自禁地佝偻了下来,像是巨门后的石窟里,有着令他惧怕的存在。

然后他看到了端坐在长形石条上的黑影,石显红褐色,在桌面烛光里,带上了无比的暗沉。

“参见武王!”

从门口踏入的“吕少籍”竟然直接跪倒在地,看着那黑影恭敬至极。

烛光晃了晃,那黑影拨开了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一张与跪着的“吕少籍”几乎一样的脸庞,只是这张脸庞上有着十多道纵横交错的伤疤,狰狞可怖,远无英挺之感。

“真像,真像,你真像我!”

黑影自喃了起来。

“吕少籍”不敢开口,只是双腿屈着,跪着。

黑影:“那异世界的来客如何了?”

吕少籍:“带着数万盗寇,一路攻伐,已经破了蔷薇关,直逼我京城,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黑影沉吟片刻:“和之前一样,你约战他,然后我来解决。这些异世界的来客总是身怀着你难以想象的绝技,但是我奉承天命,注定要将这些异世界来客杀戮殆尽。

至于地点,挑选在紫禁城之上吧。

去江湖上传,就说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你与他一决胜负,他赢了,你把大商奉上,他输了便是死。”

吕少籍道:“他会来此吗?毕竟独自深入敌营,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与您一决胜负...我实在想不到哪个傻瓜会这么做。”

烛光下,黑影露出了森然的笑:“白莲那些地老鼠,可以抓些过来了,到时候,他若是不来,就都杀了。”

“是,武王!”

“下去吧。”

黑影冰冷的声音里,吕少籍转身离去,经过巨门前,那紫衣贵妇人看了他一眼,忽的开口问道:“铃儿还好吧?”

吕少籍急忙回应:“回禀夫人,铃儿在那位神武王身侧,似乎是...”

他正待说。

巨门之中却是传来了嘶哑的声音:“走!!”

吕少籍不敢再说,转身就匆匆向着出口而去。

他身后,那依然存着风韵的优雅贵妇人轻轻叹了口气。

铃儿...在那位神武王身侧吗?

真是...

她忽的转过身,疯狂地奔入了巨门之中,但却又控制住了自己,而趴在了一块尖锐的可以将人刺穿的岩石前,大口大口喘着气。

“夫人,后悔了?”

那黑影忽的开口问道。

紫衣贵妇人沉默着不说话。

那黑影继续道:“我们若非得承天命,借着天道说给予的势,大商岂能复国?现在国定了,你我曾经孜孜以求的心愿完成了。

天道要我去清除掉这些不被世界所容的存在,难道不该么?

若不是这股力量,大商怎可能复国?”

这黑影竟然才是真正的武王吕少籍,而在外行走的那英姿卓绝的男子,却不过是他的影子。

吕铃死去的娘亲,竟然也在这地底活的好好的。

只不过两人身上承接了天道说给与的势,此时便是要顺着这势,帮助天道去消灭那些不被所容的存在。

每当有异世界之人进入这方世界,他们便会知晓。

虽然这中间存在着过渡期,但是,很快天道便会以某种神秘的方式,或是梦境,或是自明,或是心头浮现等等方式,进行提示。

当这种提示出现时,他们就必须去替天道,去除掉这些“寄生虫”,当然,因为是顺势而行,他们在这个过程之中,会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甚至说是神魔也未过夸张。

紫衣贵妇人轻叹一声:“我只是希望铃儿能够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你不希望吗?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黑影沉默了下来。

紫衣贵妇人又道:“你不想见见她吗?当年你我离开她,到这地下时,她才三岁,她多么可爱,多么令人想要抱起来。

我多少次在梦里见到她,想着她出落地如何亭亭玉立,是像我还是像你...”

黑影听着这贵妇人的喋喋不休,却是不言不语。

良久暴躁地吼了一声:“够了!!”

这些年,他的面容已经毁了,虽然前后不过只有两个异世界的来客,而那些来客都已经被他暗中杀尽,但那敌人却是厉害无比,每一个都对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黑影依稀记得,其中一个能够召唤灭世的火雨,双手能够随意的发射出奇怪的能量。

另一个则是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武技,甚至可以变身。

这一次...

不知道会如何呢?

但,不论如何,他不会输,因为他背后有着天道支持。

只是铃儿。

哪个父亲不爱着自己的小女儿呢?

53.月圆之时,你会否连我都杀?

白鹰掠过了长风里的长空。

浮云外的蔚蓝中间,是春末的烈日。

闪耀的日光里,一支浩荡的军队,正在官道上徐徐如林般前行。

这只军队从毫无纪律,没有装备的土匪军,变为了今日的盔甲齐全,制式佩刀,两侧更是是不是有着银甲的年轻将军纵马而过,朝气蓬勃!

哒哒哒...

道路对面,模样很是机灵的斥候策马而回,待到近了,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在这支军队领队之人的面前。

“报!前方经汉城大门敞开着...城主在门前等着王入内。他们投降了!”

斥候声音里带着骄傲和欣喜。

喜滋滋地抬起头,看着领队的年轻男子,这位横空出世,如日中天的神武王。

他从太行山来,只是四年时光,就征服了这片便是官府也不敢入内的山脉,成为了山贼王。

而如今更是举起战旗,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大周皇子!

起初还无人来投,但这神武王以及他手下的三名高手,却是领着一批完全不懂如何作战的乌合之众,从太行山打到了蔷薇关。

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如此,便是不少本已是死了心的大周将士,又纷纷来投。

神武王,就是他们的希望。

谁没有一点奋起的原因?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如今军营里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武王与神武王。

覆灭了大周的那位天下第一魔神,与这位立誓要崛起复兴大周,再次颠覆的神武王,究竟孰强孰弱?

命运。

让这两人无法彼此错身而过。

狭路。

终究只有一人能踏着对手的尸体走出。

如今这星星之火已然燎原,经过城池已有不少开始放弃抵抗。

“辛苦了。”

夏广却没有什么兴奋的模样,他向着那斥候点点头,“归队吧。”

一个文士打扮,穿着宝蓝衣衫,有着山羊长须的年轻男子摇晃着羽扇,忽的凑近低声道:“主公是否需要再探探,虚虚实实,若是对方关门烧成,主公固然无恙,但是这么多士兵可就是...”

夏广笑笑,沉声道:“不用。”

那文士欲言又止,然后恭敬地退后了。

他乃是大周原本的谋主张巨鹿,大周覆灭后,他便是躲藏在深山,听闻神武王起兵,这才来投,一路上不停地出谋划策,恨不得把自己里的坏水全部泼洒在敌人身上。

神武王贤明,每次都会安安静静地听他全部说完。

然后...

每次都直接平推一波莽过去。

张巨鹿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啊。

今天依然如此。

大军在春光灿烂里,进入了远处的城池,夏广简单说了几条,诸如“不许扰民,不许抢劫”之类的话,便是被李吃藕拉着直奔青楼去了。

这位浑人,在男女方面可一点都不浑。

夏广随着他走了一会,觉得不对,硬生生地拉住了他,“改道!”

“哥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如果俺是将军,直接就屠城了,多爽快,想干啥就干啥,简直是胜利者的狂欢。现在俺要花银子去快活,哥哥也不许吗?”

神武王瞧了瞧这位近乎三米身高,肉都是横着长的怪物,“吃藕,不是哥哥说你,你去青楼,那群女子还有命活吗?待以后哥哥找个和你搭的,陪你。”

李吃藕大嘴一憋,似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哭哭啼啼地跑开了,半路擦干了眼里,身形闪动,没入了深巷,向着这城市的青楼潜伏而去。

夏广站在桥头,看着水流上的波光粼粼,一时间想到了江南。

但江南的湖上有着五彩穿行,编织如锦缎的画舫,有着俏丽的佳人站在湖畔明眸善睐,像是仲夏的一池荷叶,亭亭玉立,惹人怜呐。

便在这时,投降的城主却是匆匆而来,待到近了,便是放缓脚步,从怀里摸出一份信,然后高举过头,跪下:“请神武王过目。

此乃大商武王所传,武王说投不投降他管不了,但是这信一定要传给您。”

夏广看了一眼那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他的城主,直接接过信,撕开,却见信纸上写着简单的一行字: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与君一战,万勿失约。君若胜了,大商双手奉上,君若输了,不过一命尔。

神武王笑了笑,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入身后的湖水里。

挺有意思。

这令他想起了前世,自己坐镇在京城里,那灰白头发的剑客华无成从千里之外赶来,城中的三名禅那静待着困杀自己。

只是今时今日,却是换成了自己去京城挑战那武王。

有趣有趣。

孤身深入敌人包围之中,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明明可以带着军队攻入,却非要去决战?

只有傻子才会答应吧?

不过...

夏广挺喜欢的。

所以他点了点头,“你可有回信的渠道?告诉武王,我不会失约。”

那城主愣了愣。

这就答应了?

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呢。

想了想,城主还是把武王之后的口谕说了出来。

“神武王大人,武王说了...您一定要去,若是不去,京城的白莲教里将会有不少大周的皇族,人头不保,甚至悬挂在城门之上。”

夏广眯了眯眼,“继续。”

那城主道:“武王说...其中有您的哥哥,还有...胞姐。”

这位城主忽然觉得自己这些话有点多余,因为神武王本来就准备去赴约。

夏广安静了下来,然后哈哈一笑道:“那么,再带一句话给吕少籍,告诉他,若是我胞姐少一根头发,我会下令屠了京城,无论武王府,还是皇宫,我一个活物都不会留下。”

这位历来温和的神武王,若是巨龙被触碰了逆鳞,温和的吐出了充满杀气的话。

只是这城主却是不敢不信,一边抹着汗水,一边连连称是,然后便恭敬地转身离去了。

小桥流水,春末初夏,裹着金甲的男子披散头发。

而河畔的柳树如烟似梦,长腿的吕家千金,隔着那翠绿的帘子,远远眺望着桥上的将军。

风是东风。

桥在东边。

柳在西头。

柳下的少女听着那一番豪言壮语,却是有些心痛。

低声自喃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月圆之时,你会否连我也一起杀了呢?”

54.他来了

战火弥漫,各处交锋,神武王的旗帜很快若是一张逆风的渔网,呈半月之状包围了京城。

几番试探攻城,破门专家李吃藕却是被拦截了下来。

强攻也徒增伤亡,一时间局势有些胶着。

此时已过了盛夏入了初秋。

初秋燥热,夜晚却带着凉意,尤其是北地。

距离京城不过数百里的一座矮山上,夏广坐在渐圆明月的光华之下,秋风从他唇边掠过,又缱绻在他黑发之间。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什么时候带我去京城?”

熟悉的声音里藏着复杂与冷漠。

“没有我做你护身符,你一个人去京城,无异送死。”

那声音里的冷漠依然在。

交叉着长腿的少女站在卸甲的将军身后,今天她穿着很美的襦裙,赤红的裙裾边在风里漾着。

呵...

卸甲的将军发出一声轻笑,他也不回头,便是双手抱着脑勺,斜靠在了一棵树身上,头顶半枯半绿,正是生命与死亡交错的季节。

“你...呵什么呵!”

吕铃杏眼一瞪,“我说的不对吗?你不带着人质,怎么去京城?”

她的话很快被前方的声音打断了。

“我夏广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女人指指点点了!”

神武王看着星空。

“你!!你真是....”

吕铃气的无话可说。

“明天呐,你就回去京城吧,路还认识的吧?”

幽幽的声音传来。

长腿的吕家千金沉默了,莫名的她有些恼火:“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你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夏广却已经不说话了,似乎眼前的星光,远比身后的佳人好看上一千倍一万倍。

吕铃跺了跺脚,转身就跑开了。

第二天,她牵着匹马,站在军营前,远眺的前方虽然被树林矮山阻拦了视线,但是她知道,再往前便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京城。

她如同一个游荡在外的浪子,如今终于寻到了回家的路。

到了武王府,她依然是武王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无论到哪里都如明月般,被群星所围拱着,璀璨,而无法被忽视。

就如昨晚,每一晚的明月,那么明亮。

长腿的少女欠着黄鬃马,却是不上马,只是拉着缰绳,带着马匹缓缓往前走。

她似乎在等什么,所以走的很慢。

越走越慢。

慢到一百步的距离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

就是那匹黄鬃马也厌烦了,走到了前面,想带着这位不知在发什么神经的主人赶紧出发,这么像蜗牛般的前行,可是弄错了它的物种。

军营,眺望的高台上,夏广静坐,靠仰着那冰凉的方天画戟,左手边的酒葫芦是前一个小城里买下的美酒,之前没舍得喝,只动了几口,今日正是拿出来畅饮的好时机。

风尘里,那裹着浅红色襦裙的身影,在寨门外已经晃了很久很久很久。

夏广猛然灌下一大口烈酒,酒入愁肠,若是烈火焚心,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坠入了极热地狱,他抬头扬声吼道:“滚!滚啊!”

那少女回过头,踮脚看了看身后,很快目光寻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滚!!”

少女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她身子颤了颤,再看门前的那些士兵,都似乎是在嘲笑着她。

吕铃重重吸两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受,跨马扬鞭,沉重地将马鞭在半空抽响,长腿夹紧马腹。

黄鬃马便是甩开了蹄子向着远处去了。

风尘。

一骑绝尘。

尘土里,高台上,将军独坐,独自饮酒。

脚下纵然有千军万马,却也不抵这壶中最后几口的美酒。

他扬起了头,喉结滚动着。

夜夜月明。

中间夹杂了一场大雨,天又凉了几分。

四方依然是各方侠客汇聚,想着盼着看一看这绝世之战。

中秋圆满。

谁说圆满?

有缘千里来相会。

相会倒是相会。

却不想是这样的局面。

京城门大开,所有城门侍卫全部调开了。

“将军,好机会啊,城门大开,正是我军发动冲击的最佳时机,兵不厌诈,这等机会不能放过!!”

张巨鹿摇着扇子,看着打开的城门,眼中放光,所以扇子的摇晃频率也变快了。

“李将军等高手,只需骑着马,佯装为您送别,然后待到距离颇近时,便是可以直接冲杀而入...唔,如此一来,对方肯定来不及关城门。

巨鹿再率着大军从后面掩杀入城,一定十拿九稳,稳的很!”

张巨鹿越说越激动,山羊胡一抖一抖。

神武王笑着听完了这文士说的每一句话,然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便是转身也不骑马,扛着大戟,就向着远处京城而去。

张巨鹿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他喊了起来:“主公,主公!到底攻不攻城啊?”

神武王远远摇了摇手,“都在这儿等着我吧。”

李吃藕,凌绝户,自然不等,两人很快尾随了上去,却依然保持着距离。

有张燕人,以及其余的大周旧部统帅军队,完全无事。

当年,那武王也是一人一戟,攻破了京城。

如今,这位卸甲的将军,竟然也要这般。

此刻...

京城之中。

一处幽暗的宅院里。

穿着驼色长袍的威严男子将鸽子放飞,扯下信纸,纸上只写了三个字:他来了。

威严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是发自胸腔之中的满足。

随意拍了拍手,便是有十多道黑影若是鬼魅般出现,排成一行,半跪在他身后,恭敬道:“主上。”

威严男子道:“天罗地网,还有花费十万金购买的雷火堂的火药都到位了吧?”

“回禀主上,都已到位!

火药都已埋在地下,将整个皇宫都覆盖住了。”

威严男子点点头,然后挥手道:“都下去吧,千万不可暴露了,也绝不能让人发现地下密道之中的火药,若是有人察觉,或是疑似有人发现,那都杀无赦!尸体,藏到地下,也不能发现!

不过今日乃是中秋,月圆满,亲人团聚的时候呐...”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道:“都下去吧。”

然后,便是仰望着有些快入暮的天空,瑰色霞云若火血在烧着,正旺盛。

一张永远冷静的脸庞对着光。

这男人,竟是夏治!

55.紫禁之巅

“喂,你弟弟来了。”

夏治向着这幽深宅院的门扉中喊着。

但门中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那背影深沉无比。

听到声音,却也不说话,也没有转身的打算。

那背影轻轻戴上了帽兜,低着头走入了阴影之中。

每一步踏行之间,似乎有着刀兵鸣叫之声,又似乎存在着惊厉的嘶吼、哀嚎,令人不寒而瑟。

此刻。

武王府。

“爹,爹...”

长腿的吕家千金打扮的漂漂亮亮,眨着长睫毛的眼,看着面前英挺的父亲,父亲似乎永远年轻,此时已经穿好了铠甲,准备出门。

“铃儿,别闹,有事情等爹回来再说。”

吕少籍安抚着这位好不容易归来的女儿。

“爹,这一仗能不能不打?”

吕铃问了个蠢问题。

所以吕少籍也没有回答她,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和自己脸庞有几分相像的少女,他明白这是陷阵红楼里真正武王的女儿,但是如此之久的相处,他又何尝没把她当做亲生的?

所以他微笑着道:“好啊,既然铃儿说了,爹自然要考虑考虑...”

吕铃眼中带上了不可思议的光芒,她重重点头,欢快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

石桌边。

吕少籍看着喝了一杯酒便是伏倒在桌上的少女,直接拍了拍手,随后走出几个侍女,只是这些侍女眼中却存着锋芒,显然不是如眼前所见的身份。

酒中有药,所以吕铃才昏睡过去。

此战,势在必行,而吕铃肯定会闹得天昏地暗,所以这位武王替身只能让她昏睡过去。

“照看好小姐!今晚,她若是出了武王府,你们全都得死!”

那几位侍女恭敬回应道:“是!”

吩咐完之后。

吕少籍持着方天画戟,出了王府。

他只需要消失,然后躲避到某个地方,自然会有真正的武王去与那一位作战。

虽然他觉得自己也可以,但是武王说了,这一位是异界的来客,力量无法想象。

但再无法想象又如何呢?

武王曾经杀死的那两位异界来客,也是极其强大。

别人不知,但是他曾亲眼所见。

一次是在荒漠上,对方召唤了火焰流星雨。

一次是在荒岛上,对面变身成了巨人。

可是,却依然被武王给杀死了。

无他,因为武王有着真正的气运加身,在这个世界里,是不会输的。

皇宫里,董贪狼有些无语。

娘的,你们打就打,为什么要来紫禁之巅打?

就因为紫禁之巅说起来比较好听,有气势吗?

这是朕的屋子!朕的宫殿!里面藏着朕的女人们!

吕少籍!!

他正说着的时候,便是看到一个穿着黑袍,有一些佝偻着身子的男人正急速奔行着。

董贪狼有些熟悉感,试探着问:“你...”

“借皇上宝殿一用了。”

武王的声音从帽兜下传来,随后便是几番纵跃,如同灵敏直接的猿猴,登上了那紫禁城最高的屋檐之下。

盘膝横戟,静静等待。

哒哒哒...

几声脚步从远处近了。

同一时刻,皇城之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大批的江湖侠客与城门守卫正对峙着。

这些想要入内观看的侠客,丝毫不顾及这里乃是皇宫重地,但是城门守卫们严阵以待,前排的持着盾牌,之后则是枪兵,再往后是弩手。

对峙在通往皇宫的青石长桥上,地形狭窄,四方而来的侠客们根本无法更进一步,便一时间僵持着。

此时,他们听到脚步声,却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只见一个披散头发的男人,蓄着短须,抿着嘴唇,待到了护城河之时,便是直接将手中长戟一扔,整个人纵身便是上了这黑戟,斜斜踩踏着,直接翻过了城门。

侍卫们也不去阻拦这男人。

因为,他是今天的主角,也是武王下令了任由其进入的,那位自称神武王的大周余孽,也是如今城外近乎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

他有着一身的传奇事迹。

如今这些事迹,将在这里被延续,亦或是被斩断。

即便是侍卫们,也存在着期待。

但是“武王”吕少籍,在他们心目之中,乃是神明一般的男子。

他是不会输的。

在这命运狭窄的路道上,两名师出同门,同样使着方天画戟的男人,终于站在了同一座宫殿之上。

今晚满月。

皓月当空,月明如水。

满城火把,如是地面繁星点点。

远处的人看着月色之下,那皇宫琉璃瓦屋顶之上,东西站立的两人,似乎正在对话,只是没有人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也没有人能猜到。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吕少籍开口问着。

夏广似乎是听出了深意,便是皱了皱眉,然后舒展开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你不该来,异界的来客啊。”

吕少籍轻叹一声,正待在说些什么。

夏广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我便用这里的武技来一决胜负,可好?”

武王一愣,然后道:“如你所愿。”

话音落,他周身气势便是骤然升腾起来,那是带着生灭、令人恐怖的一道巨大虚影,若是没有形体的恶鬼,唯独在该当是瞳孔之处,闪烁着宝石般幽深的蓝光。

虚影的脸部,浮现出一张咧开的带着锯齿的巨口。

吕少籍掀开帽兜,露出满脸伤痕,他就是站在那虚影中间。

他就是虚影,虚影就是他。

“这就是神怖无双的终极奥义,当年你们灭了我师门满门,获得的那一本并没有心法秘篇。

因为秘篇永远是口口相传,不入笔墨。”

吕少籍并不介意多说几句话。

他是第一次与和自己有着同样功法的人决斗。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异界的旅客是他的师弟啊。

屠杀他师门虽然是大周皇室所为,但必然和眼前之人无关。

但国仇家恨,以及自己背负的使命,终究无法容他存活。

“你呢?让我看看,练到哪一步了?”

吕少籍带着鼓励的笑。

夏广也笑了起来,他左手拖着长戟,右手却是猛然抬起。

这个熟悉的动作令吕少籍的心忍不住狠狠跳了跳。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位杀死的异界来客,他召唤流星火雨时,也是这个动作。

叮铃铃...

叮铃铃...

满城刀兵忽的都响了起来。

而万里之外,那尘封的神兵墓地之中,万千的神兵忽的尘土皆落,一把把若有生命般看向了北方,然后骤然腾空而起。

化作千道万道的光华。

直奔京城!!

--

做个统计啊。

本战之后,封印记忆,带着战利品,回归原本世界。

还是继续探索。

读者朋友们说说撒~~

另外,小水弱弱地说一句,我觉得自己没崩...你们呢?

亲爱的读者们,请点进来~

神武王与吕少籍的决战已经开始。

战完之后,是带着战利品,再次封印记忆回归原本世界。

还是停留在此处,继续探索后续剧情。

(当然,即便是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还能再次返回)。

小水觉得自己没崩...还能再抢救抢救。

所以,站在分岔路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给个选择吧。

A.回归

B.停留

谢谢大家Thanks?(?ω?)?

《无敌小皇叔》亲爱的读者们,请点进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满月,星河,雷火!

一杯温热的茶水,升腾着热气,在皓月下散着淡薄的白雾。

唐柔坐在京城最大客栈的最高处。

那是露天的屋顶。

她裹着鹅黄色的裙子,五彩缂丝精巧编织的带子收腰很高,舒展着长腿,阔额头被稍长的刘海遮住,被夜风不时吹动,也被远处激战的道道声浪掀起。

“一路向东,赶到了,看到了?”

唐笑风负手站在她身后。

唐门三叔永远带着儒雅而暗藏危险的笑,他陪着老太太的千金,不远万里,从唐门奔赴至京城,为的不是看这月圆之夜的绝世一战。

因为老太太的心肝宝贝闹别扭了,一定要来,甚至本来研制到关键时刻的唐门新暗器“鬼绷带”的进度都停了下来,就是为了来这里。

坐在静静月光下,看着沸腾的京城。

远处那紫禁之巅上的两人,决战已经不似凡人,甚至用神仙也难以言述万一。

万千的神兵从天而降,将整个乌黑的夜都点燃了,成了一道道辉煌的流星。

但是整个皇宫,却被一道无形的气罩所覆盖。

轰轰轰轰!!

每一道神兵撞击那气罩,都生出了若是巨大的轰鸣,若是天神在撞钟,每一声都响彻百里,千里。

气罩之中,那两道身影根本无法察见。

两道戟光纵横交错!

巨大的鬼影时而一现,两人的身形也若那匆忙奔行的光,稍停,却又即刻而逝。

那紫禁之巅上,哪里还像是两个人在交手。

便是千军万马列阵对杀,那川流奔腾、踏破山河的重甲铁骑也不过如此。

“三叔,他会赢吗?”

火辣性子的唐门千金,此时温柔如水,如头顶的月色照在她略薄的唇上。

那儒雅的男子笑笑:“三叔若是看的明白,三叔就可以直接进入寮主榜了。”

唐柔憋憋嘴,嘀咕道:“三叔真弱。”

唐笑风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起来。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数年之前不过一品武者的那位皇莆广,竟然是大周末代的皇子,更竟然他成了太行山大当家,更更竟然他居然与天下第一,约战在这皓月之下的紫禁城上。

引了天下的目光,见证成王败寇,和这时代的交替更迭。

那站在历史舞台中央的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迅速如神的成长?

想着自己当初还想将他引入唐门,做个客卿,唐笑风实在觉得自己可笑。

不知不觉,这个少年已经成长到自己需要踮着脚仰望的地步了呢。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自己的年少轻狂,比起他来,真是小儿科啊。

唐门三叔凌风而立,静眺远处。

那良辰美景。

那满月当空。

一城风雨,皇宫百殿惊雷。

那战斗却是始终以势均力敌的局势进行着,只不过便是不懂武功的瞎子都能看出,战斗已经升级了。

漫天神兵,若是各自有了灵性,有了生命。

每一把,或是尖锐之处,或是握手之处,皆是浮出了各式各样的虚影,龙腾虎啸,鬼哭神嚎,灵显的神兵,若是万千飞蛾,撞击着无形罩子,空间产生了道道涟漪,将紫禁之巅的两道不停交错的身影覆盖其中,外人极难看清。

那罩子却像是一个漩涡,从周围空间里,不时吸收着什么。

咔...

紫禁之巅附近的宫殿,忽的若是一幅国手名画被人随意捏皱成团,以无声,而诡异的形式,飞快收缩,消失,粉碎!

这是空间崩塌。

是那气罩吸收了过多的能量,而造成的。

但是江湖之人并不明白,无数双眼睛里,除却那紫禁之巅覆盖的半罩之中,两人在厮杀,气罩外神兵在撞击。

周围的一切,都如一幅画,被大手在捏着攥着,揉成了团,露出其后...茫茫的星河!

殿周星河,天上明月,这常人便是梦境里都无法想象的场景,竟然在此刻浮现而出。

星河,若是一个张开了嘴巴的怪物,起初还小心翼翼啃食着紫禁之巅周围的空间,但这种小心却随着神兵撞击的猛烈,而骤然扩大。

星河在膨胀!

而靠近的人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一入星河,便是在世间彻底蒸发,连哀嚎都未曾发出,就彻底消失。

哗啦啦...

哗啦啦...

周边的宫殿若是纸糊的,此时全部垮了,漫天的砖瓦、书籍、器具衣物、树木、甚至是人,飞腾着,向那星河而去。

某个小院顶端,一男两女正站在有些破碎的砖瓦上,远眺着这座城市中央。

这男子是夏治,女子若是夏广在此一定认得,竟是前世的那位小宫女,红莲圣女王九影,只不过前世白莲与大周生死仇敌。

王九影与夏治更是不共戴天,而在这里,两人却是隶属同一阵营,站在了一道,共同抵御大商。

另一位女子,只有着绝美的背影,一头青丝不加束缚,未有发钗,在激荡的狂风里,散乱狂舞,披头散发,竟与那紫禁之巅的神武王有几分相似。

“你弟弟弄出来的动静可真大啊,可怕可怕...”

夏治感慨道,“我觉得...我们花费了十万金买的火药再不用,就没机会了,那皇宫都要没了!

本来我们想着,他赢了,就不用这火药,他输了,那就用十万金购来的火药送他一场荣耀,将整个皇宫掩埋。

平日里,我们也无机会,但这紫巅决战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我们才寻到机会,复国在即啊!”

这位威严的男子侃侃而谈着,忽的有些沉寂下来,静静道:“大周尤未灭。”

但那绝美背影的女子却不说话,若有所思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治似不敢私自做出决定,所以试探着又问:“那我就下令引爆火药了?你看...那地上星河如此灿烂,这万千火光,定然会更加辉煌吧!

哎,夏洁洁,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真的引爆了。”

王九影也转过了头,一张瓜子脸儿看着那绝美女子,似乎也在等着她开口。

然而那被称为“夏洁洁”的绝美女子,却是一言不发,骤然之间,身形化作一道黑夜里的光电,瞬间就已经踩踏在了数百米之外的屋顶上。

哒...

哒哒...

她身子微伏,若是狩猎而出的猛虎,右手轻轻压在了腰间。

腰间,藏着十六把虚影的名刀!

唇边带着一抹冷艳的笑。

夏治嘴唇动了动,略一沉吟,便是随后仰天吹响了若是夜莺悲鸣的暗号。

短暂的平静。

大地。

皇宫。

忽的从那最深处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涌动,地面也开始晃荡。

轰!!!

满地雷火璀璨,骤然升腾,若是地狱大门开启,光焰淹没过了皇宫的一切!

--

正在综合意见,应该是快速平稳过渡这个世界,在短期之内回归,不封印记忆。

57.叔叔教你发一道圣旨

紫禁城上。

两根大戟交错相撞。

炸出一道寒芒,身影亦是纵身交错,却又踩踏着屋檐的尽头,转身又刺!

月牙彼此相撞,然后又是一连串的短兵交接!

再次拉分开来时,两人周围的世界已经完完全全是一片星河。

人间似乎已经被完全隔绝在外。

吕少籍忽道:“你很强,强的难以想象,但是...我们已经可以停止交手了,这处空间已经被完全隔离,很快就会被虚空的星河挤压崩溃。”

夏广注视着四周,确实如这位武王所言,神兵与那气罩轰击出来的真空,已经将两人的立足之地完全的化作了独立的空间。

而这空间并不稳定,黑色的星河正如裂缝般向着内部渗透,就如坚石开始粉碎。

吕少籍并不害怕,因为他是顺着天道在行事,甚至他刚刚的力量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天道授予的。

即便是空间崩溃了,他依然可以活下去,在回到陷阵红楼之中,作为铲除异界来客的一把匕首。

所以,这位武王完全轻松了下来。

空间若是一张正在被攥紧的画。

“说说你原来的世界吧,我对你们所来之处充满了好奇。”

吕少籍坐在已经开裂的琉璃瓦上,远看着对面同样握戟、同样轻松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

夏广温和道:“你不会想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能够继续下去。

因为,便在这时,这处空间中央出现了一道恐怖地连贯的裂痕,随着这裂痕的产生,更多的细密痕迹产生了。

无声的粉碎里。

吕少籍整个人随着这个空间炸裂开来。

只是他最后一幕却发现对面那男人毫发无损,只是静静站在碎裂的空间里,身体完全不受影响。

夏广站在虚空里,他感受到一股难以想象的排斥力从四面袭来,像是在驱逐着自己。

他心里明白,自己躲避着空间碎裂,一定程度上已经动用了自己原本的力量,也是超过了这个世界承受的力量。

现在这宇宙的天道发现了自己,它要将自己“驱逐出境”了。

只是,夏广并不想再进一步地展示自己的身体,除非...他想毁灭这一切。

他的本体,会完全的撑爆这个宇宙,将万物化为虚无。

所以,这为悬浮在星河里的男人强忍着排斥力,向着远处一丝光亮漫步而去。

一步,两步,三步...

但还是晚了。

那光圈彻底的闭合了,只剩下针孔大小的亮点。

夏广轻叹一口气,但便在这时,忽的一道狂暴波动的撕扯,将那亮点又划出一道狭长的线。

夏广眼睛一亮,又在虚空里,扛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前进。

在那光亮彻底闭合前,他的双手抓住了那光圈的边缘,然后运力将自己身子挤入了其中,钻出来后,却是坐在一片废墟里。

京城又被毁了。

前世被毁,这一世亦然如此。

轰!!

夏广只觉重力增加了无数倍,将自己狠狠挤压着,他只能用平衡的力量对抗着,而不敢超过这力量,否则自己所处的这一片大地,将会被自己与“察觉了自己的道”彻底毁灭。

那么,他所有认识的人也会死去。

只是最后那亮点为何又能第二次被撕裂?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夏广侧过了头,他看到了一道绝美的背影,那背影正缓缓回刀入鞘。

只是背影的主人却是丝毫没有转身的打算,她正飞快的离去。

神武王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也未曾阻拦,若有所思。

紫禁之巅的决战,使得大周覆灭了大商而得以崛起,武王再也未能出现,而这一战很快被诗人们引经据典,糅杂入了各种诗篇里,四处流传着。

只是令人们无比惋惜的是,那一战之后,近乎是独自一人完成了大周崛起壮举的神武王,却是失去了所有的武功,成了个普通人。

凡人们自然不知道,夏广仅仅控制着抵抗天道压迫的力量,而不敢妄自再增多,生怕毁灭这个世界。

内外的抵抗,使得他看起来再也不具备武功。

只若一个普通人般,坐在新设都城长安里。

五年后。

新皇夏治似是在京城一战,距离主战场太近,受的内伤在一次风寒的雪上加霜后,让他中年逝去。

皇后王九影扶持着才两岁的孩子,坐在了龙椅之上。

孤儿寡母,自然许多人不服。

便是有着桀骜的将军自持功高,在朝堂挑衅。

不过是平复了几次贼寇,那将军便是倨傲无比,从金銮殿外大踏步,也不卸甲,大踏步走到了殿前,昂着头,看着那不过三四岁小皇帝问道:“陛下,微臣得胜归来!”

一副要赏赐的模样,周身环绕着煞气。

这煞气却是吓得小皇帝瑟瑟发抖,只是结结巴巴,用稚嫩的声音道:“王将军辛苦了。”

那王姓将军哈哈笑道:“不辛苦,将士们为皇上卖命,皇上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这将军此些年在朝中势力很大,党羽众多,旁人也不敢轻易招惹,故而才敢如此说话。

但是,天子龙椅之后,帘子掀开,走出一道身影。

梳理整齐的头发,穿着得体却简单的长袍,面容并无白面小生的俊俏,也无沙场将军的杀伐之气,但却很耐看,充满了魅力。

那身影从黑暗里走出,一步一步站在了龙椅旁。

小皇帝忽然感受到了勇气,便是直起了身子,也不哆嗦了,抿着唇,轻声喊了声:“皇叔。”

夏广居高临下,与那许姓的将军对视。

那金甲将军骤然道:“曾经不可一世的神武王,如今居然成了个普通人,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年前的京城决战是杜撰的呢!哈哈哈!”

实力为尊,他自然不会害怕着毫无武功的神武王。

但是...

夏广还没开口,金銮殿的大门又是冲入一人,那人大大咧咧吼着:“哈什么哈,哈什么哈,敢哈俺哥哥。”

金甲的王姓将军回头,只见三米高的壮汉从门前跑入。

这将军刚想发威,但那壮汉却忽的似化作了一头十多米高的巨熊,浩大的威势,若是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在俯瞰着脚下的食物。

王姓将军只觉身子一寒,便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怂包,俺哥哥杀人时,你这种货色,战场上遇到了,哥哥都不会正眼看你一下。”

李吃藕兴冲冲跑来,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然后看向小皇帝身边的男人道:“哥哥,该去钓鱼啦!”

龙椅之旁,夏广忽的露出了笑,温和对着小皇帝道:“来,叔叔教你发一道圣旨。”

小皇帝眨了眨眼,眼前的男人若是一座大山,令他觉得安稳安心,便是重重点了点头。

夏广凑到他耳说了几句,小皇帝眼睛越睁越大。

这位已经是普通人的皇叔哈哈笑着,转身离去,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绝世强者李吃藕。

身后,传来小皇帝稚嫩的声音:“来人,将这目无君王的狂徒,拉下去砍了!今后上朝,谁若不跪,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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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拉勾勾

夏广匆匆走过这皇都的石阶,一花一木都令他想起前世。

本想着见一见这世的皇姐,但后者自从那一次在战场上出现后,便是神秘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皇姐不是一般人呐。

夏广又想到了原型会之中的那张猫脸面具。

体会着普通人的生活,夏广坐在树下,感受着这绿荫之下的阴凉。

天道施加的强大压力,与他自身体现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对抗,两边都不会轻易打破这个界限。

因为,这已是这片土地承受的极限。

无论天道加重一点儿,还是夏广提高一点,这片土地都会迅速崩裂。

天道不想毁灭自己的世界,夏广不会毁灭有着熟人的世界。

所以,这又是一个为妙至极的平衡。

处于这种情况下的夏广,除了无法被杀死外,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大哥,你武功还没恢复吗?”

李吃藕对这位裹着一身神话气息的神武王佩服至极,那一天的对决他也看了,如果换他上,估计根本打不到空间碎裂,星河炸现的地步。

看来大哥平时是让了他,否则随意一戟,自己小命就交代了。

所以,他对于大哥失去了所有力量,很难过,尤其是看到那些弱小的蠢货们对大哥不敬,李吃藕就更加难受。

“没有。”

夏广毫不介意,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伤难受。

“大哥,唐柔姑娘来找你了。”

“不见...”

夏广并不想给这种看不到未来的爱情。

“为什么不见我!”

鹅黄衣衫的少女气鼓鼓的冲进来了。

夏广冷冷撇了一眼李吃藕,后者讪笑着:“大哥,你知道她的,这娘们脾气太爆,我可拦不住啊。”

“你现在可是大内侍卫统领,怎么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夏广低声道。

“夏广!!你说我是什么人吗?”

火辣辣的少女跑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胸口,“喂,我为什么不能找你?”

李吃藕花费了几年时间,也是学会了察言观色,所以笑嘻嘻道:“大哥,俺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十万火急,先走一步啊。”

说着,也不待同意,就是如黑旋风般跑了,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

“夏广,你为什么不娶我?”

唐柔叉着腰,瞪着杏眼,挺了挺胸质问:“我哪里不好,是不漂亮,身材不火辣,唐门继承人的身份配不上你,还是怎么样?”

夏广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想家了,在那里,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自己。

于是这位毫无力量的神武王笑道:“唐柔,我们来打个赌吧?”

火辣妹子叉着腰,质问:“赌什么?”

夏广从怀里掏出一本金灿灿的薄册子,“你什么时候把这功法练成了,什么时候我就娶你。”

“真的?这么好?你要知道本姑娘武学天赋可是厉害的很呢!”

火辣妹子自信地接过那金灿灿的薄册子,“咳咳...名字还挺高端的嘛,元始天鉴?”

转念想了想,唐柔嘻嘻笑了起来,“是不是我练成了,就成了元始天尊啊?”

夏广揉了揉她头发:“也许吧。等你练至大成了,不论什么时候,你身在何处,我都会娶你。”

火辣妹子不放心,伸出右手道:“拉勾勾。”

“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神武王只觉好笑。

“拉勾勾。”

唐柔坚持着。

“拉个勾勾又能怎么样?”

夏广不喜欢这种幼稚的动作。

“拉勾勾!!”

唐柔吼了起来,“你不拉我今天就要你娶我!”

夏广想了想自己现在没有武功,于是就无奈屈从在这位火辣妹子的淫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了手,无奈道:“好吧好吧。”

比了个简单的拉钩动作,很快那温暖的小手贴了上来,带着他的手一起上下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

夏广心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功法,你一百年能练成算我输。

唐柔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个陷阱,在她看来百年白头偕老,已经是圆满幸福了,拉完了勾,她脸红了起来,狠狠剜了面前男人一眼,“记住了,你不许娶别的女人,尤其那个长腿的狐狸精!!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

夏广看着她。

唐柔跺了跺脚,“否则...老娘就哭给你看!”

说完这句话,辣妹子的双颊红透了,抱着那本《元始天鉴》转身跑了。

她嘴中所说的长腿狐狸精,自然是武王吕少籍的女儿,吕铃。

杀父之仇并不是那么好消除的,这少女痛苦万分,如今正在游历天下,什么时候能想明白,也许就回来了。

毕竟翻过群山,越过大海,看过星空,也许就能想明白,这世间许多事本不需要介怀,许多人也都是形势所迫。

譬如夏广与吕少籍,狭路相逢,绝无可能共存,这就是立场。

“叔叔,今天谢谢你了。”

不知何时,皇后站在夏广身后,轻声道谢。

她夫君时候,孤儿寡母本是任人欺凌,若不是这位小皇叔力挺他们母子,怕是小皇帝在朝堂上会威严丢尽。

夏广转身,看着这陌生的脸庞,他又有些想起前世的太后,不知道她如何了。

“我和吃藕、绝户说过了,他们这一世都会好好辅佐皇上的。”

皇后知道这两人有多厉害,更是连连感谢,只不过感谢声里却是充满了礼貌。

礼貌意味着疏远,这皇后显然未曾明白这一点。

前世那位小太后可比她厉害太多了。

夏广陪她说了会话。

皇后便是离去了。

如此天下算是太平了,没有自己和吕少籍的世界,李吃藕可谓是天下第一,便是万军也难抵挡,有他在,小皇帝无忧了。

黑漆描金的案几上,夏广伏案写着几分书信。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了,他却不知疲倦,时而停下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很快五封信被写好了。

信封上抹上了火漆,封面分别写着“唐柔”“吕铃”“李吃藕”“凌绝户”“皇帝”。

“此间事了,也是时候回去了。那个世界应该是没有任何危险了,有着成了大怪异的雨雪庇佑,天道又赐予了无上运势,怎么都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毕竟自己可是展示了真容,天道怎么可能再去干预那片土地?”

夏广托着下巴,静静思索着。

他的身躯忽的开始模糊,如同梦幻。

一声轻响,便是化作了点点幽蓝,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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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末法时代结束

识海之中,通过因果线,夏广很快寻到了原本皇姐的那条命运线。

当初出生是夏洁洁陪着自己。

这一次,还是回到她身边,以她为起点,重新探索这个世界。

正待进入泡沫之中。

夏广却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叹。

自己所在的世界好像和原本不同了。

在泡沫外做着整体的俯瞰,整个大地死气沉沉,一切超凡的力量似乎都消失了。

这...是末法时代?

如此,夏广倒是没着急进去,而是潜浮在纯白识海之中许久,仔细观察着泡沫之中的世界。

终于,他确定了一点。

自己原本世界的天道消失了!!

就如同人死了一般。

但是这一片以它衍生的世界却没有毁灭。

因为有另一位新的天道毫无缝隙地接手了。

原本修行所依仗的天地之气全部消失了,无论神佛魔鬼,体内依仗着原本的宇宙获得感悟、力量、一切,全部都归零。

而新的灵气,依然未曾滋生...

这意味,这个世界所有的超凡,都已经消息,每一位存在,无论是否曾经高贵,被膜拜,此时都不过是个凡人迎接着生物既定的死亡。

只是,在这无限世界里,有哪位存在能有这个本事,接手一个破碎的宇宙?

感受到识海泡沫之中传来的巨大吸引力。

夏广没有抗拒,任由那吸力将自己传入了泡沫中,闭目塞耳,顺着夏洁洁的命运线,在无限五彩隧道的岔路里,寻到那唯一的路径。

...

...

睁开眼,稳了稳,舒了口气,隐约间,夏广看到了一个拔腿就跑的身影。

灰暗的天空下,那身影迈着长腿,甩着小胳膊,像是受惊的兔子跑的飞快,腰间两把长刀正随着奔跑“啪啪”撞击着。

是夏洁洁!

你跑什么呀?

夏广愣住了,刚想来个拥抱。

“妈耶,夭寿拉,有人突然出现了,鬼啊!!”那拔腿就跑的身影,身形如风,一头青丝狂舞飞扬着,双眼近乎翻白。

听着远远传来的声音,夏广明白了。

夏广:......

在另一个世界,凭借着十六把妖刀斩开时空的那位绝世强者,真的和皇姐你的另一种可能吗?

啪!

皇姐撞击在了一层透明的红色气罩上,往后仰倒。

那气罩受到冲击,浮现出一圈圈若巨石落湖的涟漪,卵状的波纹刹那间遍布在整个气罩上。

夏广眼睛撇了撇,这气罩约莫有两三百平米大小,高度则是百米不到的模样,如今经这一撞,整个空间顿时清晰明朗起来。

漫天的红,环顾四周,依然是红。

而这气罩之中的空间里,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边有着一间小木屋,木屋北侧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坟墓...

坟墓外是一片巨树林,树林上正开着硕大的蓝花。

天空是永恒灰蒙蒙的。

木屋南侧则是一汪毫无波纹的湖水,颜色呈现出清澈的黄色,湖边开满了鲜艳至极的红花。

再观察。

这气罩之中,似乎除了皇姐和自己,便是再无他人了。

换句话说,很可能皇姐便是在这里度过了不少时间,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她,是寻找龙脉自己苏醒后,她便是失踪了。

这一次顺着命运线爬来,却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她。

“嘻嘻嘻...哥哥,你终于来了?”

无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声音响起的同时,便是有一股极强的,和前世一般的外在压力向着夏广狂涌而来。

这压力,可以将世界压得崩溃,夏广本能的运起了同样的力道来对抗这股力量。

如此,又和之前同样,自己力量全无,成了“普通人”。

除非自己想要毁灭这一切,或者那施加压力的疯子想要摧毁这一切。

否则,自己原本的力量将完全无法动用!

同样,听到脑海里的这声音,夏广已经知道这个宇宙被谁接手了。

概念之潮的本体,或者说是大千世界,无穷宇宙之外,唯一的天道,凌驾在万物之上,不死不灭的存在。

为什么它会叫自己哥哥?

大概因为...许多许多年前,自己和它曾经有过一次在异宇宙的角色扮演,那场扮演里,自己是它哥哥,所以它叫上瘾了。

要知道,像它们这种存在,远远不同于那些依靠着奋斗成长起来,甚至心境都已经修炼老了的存在不同,它们天生就无敌,不死。

这就是“天生贵族”,无需奋斗,自存在已来就已经无敌了。

所以,那些从凡人之中脱颖而出,奋斗着想要一窥天道的强者,是想着离开自己原本的世界,去探索更多。

但,它们不同。

它们天生就站在了最巅峰,这巅峰是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达的。

所以,它们孤独无比,想要去体验凡人的生活。

听起来颇为讽刺,带有一种围城之感,外面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然而,这个它们...遗憾的是,就只有两位,无因深渊的这一位,以及概念长河的那一位。

能够理解一个怪物的,只有另一个怪物。

所以夏广深深明白这位叫着自己“哥哥”的大天道,只不过是叫着玩玩而已。

整个无限宇宙就是它的游乐场,因为它能够轻而易举的改造规则,缔造宇宙。

而自己则苦逼多了,要不是这一身“万物退散”的气息消失了,自己估计到哪里都是只能毁灭。

然而这位大天道,显然在无限时间,永恒长眠中过腻了,俗称“也不想活了,可是死不了”。

它们这样的存在,本不该拥有感情,但偏偏却有了。

本不该拥有孤独这种情绪,但偏偏也有了。

说什么造化弄人,实在不合适。

因为它们就是造化本身。

说什么大道无情,也错了。

大道孤独才对。

正因为艰难,夏广才会对自己每一世的亲人特别在乎,因为...没有经历过那种孤独,永远不会明白亲人的珍贵,那种彼此之间有着血脉相连感觉得温暖。

他不求道,求的只是这一点点,凡人唾手可得的感情。

与他不同。

大天道是早已尝遍了这一切,所以它更无聊。

虽然大天道不是夏广的对手,但是胜在花样多,各种花样都玩过,所以它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来破坏夏广的“体验之旅”。

但是,它又害怕自己被夏广一拳打死,然后又要花上些时间来复活,所以,两位存在在不停磨合之中,终于达成了一种古怪的模式。

大天道制造规则。

大家公平一点,在规则里玩,谁也不许犯规。

“哥哥,准备好接受我的游戏了吗?”

脑海里传来声音。

夏广声音冰冷:“这不是游戏,这是真正的人生!”

“嘻嘻嘻...”

一阵笑声后,那声音继续道:“那么,我最新创造出的灵气,将会覆盖这整个宇宙,你来了,末法时代...也该结束了。”

无声之中。

整个宇宙忽的产生了奇异的变化,一股新的力量,在所有存在,所有生物体内开始生出。

这样的力量,将会带来一种新的可能,完全不同于原本的可能!

宇宙,重启!

2.宇宙更新中

宇宙,更新中...

更新时间,三百年...

提前登录:3人

嘭...

一声脆响,那笼罩在这方世界的红色气罩忽然消失了,放眼看去,外面的一切都变成了金黄色,那是和时停世界一般的颜色。

夏广只觉眼前忽的浮现出一行数据:

【夏广,

综合数值:1

天赋1(白色):坚守1:受到攻击时,有1%(+99%)几率减免此次伤害

天赋2(唯一):洞察:能够观察到他人属性】

唔...这就是那位大天道在缔造的新的世界?

这刺力,是怎么回事?

既然来到了新的世界,夏广就开始了解,再瞥了一眼远处,皇姐倒是没有被静止住,换句话说,很可能他要与夏洁洁一起生活三百年?

无所谓了,他开始观察这个面板。

很快便是有了些明悟,大天道是在缔造一个诡异的“游戏”世界。

而那“+99%”则是自身附带属性,和个人身体素质有关系。

“这世界还行。”

夏广看着自己的天赋,觉得挺好,虽然只是个平庸的天赋,但是再平庸的天赋,只要靠着卓绝的努力,就可以将这天赋发挥到最高,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1%的几率减免伤害,那就是等同于没有啊。

但是,靠着自己的努力,竟然可以附加99%,不错。

再抬头看向远处,皇姐头上也浮现出了一行数据:

【夏洁洁,

综合数值:1(+2)

天赋1(唯一):绝对幸运:每一次攻击,都有0.1%几率造成对方生命100%的伤害

天赋2(唯一):妖刀姬:每配置一把妖刀,自身综合数值,额外增加100%,攻击速度降低5%】

这个天赋真的是很矛盾。

如果只配一把刀,若是练到瞬间出刀一千次,那么什么样的存在都可以被秒杀。

但夏洁洁能够练到这种地步吗?

答案是不能。

所以夏洁洁会配很多把刀,但是配了很多把刀之后...那攻击速度会低的可怜。

真的是很矛盾啊,如果只配一把刀,数值就不会上涨,如果配了许多把,又不能秒杀敌人。

然而,这位身怀两个攻击型唯一天赋的皇姐,正双手朝天,“啊啊啊”的发泄着:“我终于出来啦!”

“皇姐!”

夏广在远处喊着,人便是走了过去。

夏洁洁定神看清楚来人,这才发现是搞了乌龙,原本以为是鬼,却不想竟是自己小时候天天带着睡觉的亲弟弟。

她愣了愣,一行眼泪就刷刷的淌了下来:“咦,小广,是你呀,我失踪了这么久,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你不在了,我养老可怎么办?”

夏广看了看夏洁洁,相貌还是维持在自己离去时候的模样,他自然也不会说自己其实也失踪了,并且去了另一个世界,便是走上前,抱住了哭得稀里哗啦,像是受尽了委屈,在不时哽咽的皇姐。

夏洁洁泪眼汪汪,略一思索,“外面怎么了?自从上次我发高烧,你带我去龙脉,整个世界就变得莫名其妙了...”

“咦!”夏洁洁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的推开抱着自己的弟弟,好奇的看着眼前浮现出的面板,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她对于面板这个东西充满了费解。

夏广与她以分析探讨的聊了好久,后者这才明悟,并且接受了这一切,“所以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三百年,不会老死?”

皇姐试探着问,反正她是乐意的,夏广没出现之前,都是自己独自一人种田养活自己,现在既然弟弟来了,那么自己的辛苦算是到头了...

“唔,小广,我先说好了,姐姐从小带你不容易,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喏,看到木屋后面的田了没有,这今后的时间里可就辛苦了你了。”

皇姐绝美的鹅蛋脸对着自家弟弟,眨巴着眼睛,嘟囔着嘴,然后似是察觉了什么,哎哟哎哟地叉着腰,“姐姐老了...”

夏广看着这位丝毫没有老态的皇姐,并没有配合她说下去,而是问:“这木屋北的坟墓,木屋南的黄湖,是做什么的?”

皇姐摇摇头,“看着挺吓人的,我没敢多看。”

“所以...你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却还是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

夏广嘴角抽搐了下。

天呐,皇姐,当年你是怎么把我带大的?

既然那位重启宇宙的大天道,将三人提前进入这个“更新中”的世界,自己自然不可以停留在一处,而是需要不停探索。

但是相信那位大天道,应当是提前设置好了“更新程序”,自己再将这一部分记忆短暂封印,来与自己进行“公平竞争”。

按照那一位的脾气...

它最爱破坏自己“体验”的方式,就是杀掉所有自己在乎的亲人。

除非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里打败她。

夏广深信她不会作弊,因为输赢对它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就如同自己在意的是亲情和凡人所拥有的一点点感情。

那一位在意的是摧毁自己的过程。

自己不会展露真容,将它打的去沉睡。

它也不会违规,使出超出规则之外的力量。

这就是这两位永恒遵循着规则。

便在这时,两人脑海里传来冰冷的声音。

“添加初级秘境入口...更新中...预计更新完成时间:七天。”

“种族更新中...人类游侠种族时停状态...添加元素法师种族,幽暗刺客种族,深渊战士种族...预计更新完成时间:两百年。”

“新物种构建中...”

“新地形构建中...”

“任务型NPC构建中...”

...

...

夏广一愣,大天道居然还知道“NPC”,去过的世界真不少啊...

皇姐显然也听着这一系列的冰冷话音,不禁听得有些入迷,摇了摇久未见面的弟弟,张嘴就问:“什么叫秘境?什么叫元素,幽暗,深渊...我们是人类吗?”

夏广说:“我们不是人,是什么?”

“也对哦。”

于是,两人就是站着不动,仔细听了一连串的所谓的“更新”,而那初级秘境入口,预计七天后更新完毕。

夏广便是决定以此为突破点,进行查探,皇姐一反常态,她对着新世界充满了兴趣,甚至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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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百年后,我们一起回长安

“世界结构升级中...”

“通道创建中...”

“人类东方神龙创建中...”

并未多久,只听一声有些带着耻辱的声音响起“我的孩子们啊,我伟大的东方神龙,倾听到了你们的召唤,从遥远的神话时代而来,现在你只要付出250金的代价,伟大的我就会随机赐予你一样物品,如果连续十次,将有机会获得稀有祝福,十次,只需要2500金...”

夏洁洁:“弟弟,你听到没有,十次只要2500金,好划算...”

夏广:...

也就你相信吧,这里提前三百年进入新世界的,不过我,她,还有你。

我和她肯定都是不信的,甚至她是带着某种恶趣味在制作,就你这么认真...

一男一女坐在木屋前的屋檐下,远眺着前方,皆是化作了凝固金色的世界,天地空荡荡的一片,除了耳中传来的声音,一切都是静止的。

但这一次,夏广却没有感受到孤独。

因为有人陪伴,有着真正的亲人陪伴,三百年岁月真的很容易过去。

看到皇姐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兴趣的模样,夏广不禁想起之前曾路过的一个世界里,像皇姐这样的女孩总是喜欢氪金宅在家中玩游戏。

大天道似乎也喜欢这种模式,所以最近她越来越多的喜欢,将整个宇宙改造成这种模式的游戏场。

说来也简单。

这不过是规则的改变,对于一位能够轻易缔造宇宙的存在来说,这样的改变无非就是花些时间,花些心思罢了。

但这种偏爱,却是有些无法理解。

“幽暗面具隧道创建中...”

“元素七色门创建中...”

“深渊银灯柱创建中...”

如同人类的东方神龙一般,很快两人脑海里又传来了其它三个种族的对应物,只不过和人类的作用似乎略有不同。

一系列的创建,更新,逐渐暗淡。

夏广起身说去墓地晃一圈。

探索要从身边做起。

于是,他直接迈入了那头顶满是幽蓝色大花的墓地,风忽起,蓝花从树枝上晃落,半空里变成一张张鬼脸,然后贴在了夏广周身。

相关信息到来【你受到了暴击伤害1000点,触发坚守天赋,该攻击被减免】

夏广从身上拈起一片,看着这蓝花,相关信息传来:

【蓝蜂鬼花;生于树上为花,落下则为蜂,可对入内者造成极高伤害,但是...味道不错】

再转念看了看这伤害的计算法则,然后夏广遗憾的发现自己的生命值竟然是和综合数值等同,换句话说,他只有1格血。

果然,人只要努力,就会有天赋,有了天赋,就可以创造奇迹,为什么这1000点伤害,无法消除自己的那1格血呢?

要知道这坚守1只有百分之1的触发几率。

夏广略一思索,就得出了答案:勤奋!

在没有天赋时勤奋,你就会拥有天赋,这叫天道酬勤!

想起前世,自己挥汗如雨的情形,也许天赋从那时候就已经根植在自己灵魂深处了吧?

此刻。

虚空缝隙之中。

某个巨大的皇位上,一副小医生打扮的女孩正坐着,面前排满了长队的各种可怖的混沌生物,正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像是等待着诊断的病人。

只是这些可怖的混沌生物却都是在颤抖着,从它们并不丰富的面部表情都可以看出,此时它们是绝望的。

但小医生停了下来,托腮嘀咕着“怎么都改不动他的天赋数值...果然如此...”

当她把坚守1的触发几率调整成0.01%时,后面的补充就会变成99.99%,总之无论如何调整,都是永久的伤害减免。

那女孩想了想,看了看自己的天赋。

【天赋1(白色):闪避1:每当受到攻击时,有5%(+95%)的几率彻底躲过此次伤害。

天赋2(白色):自愈1:每当受到伤害时,有1%(+99%)的几率恢复40%(+60%)的血量。】

“哎,真是个弱小的天赋啊,只有5%和1%的几率...”

小女孩直接无视掉了后面附加的几率。

反正按照她的设定,所有“()”里的数据,都是无法被人看到的,就算自己公开信息,别人也只会看到5%和1%。

“没办法,作为我,也是要遵守游戏规则,不能作弊呢,毕竟游戏嘛,就是要平衡型好,才有趣。”白衣小女孩托腮想着,她觉得自己这两个天赋就挺平衡的。

皱了皱可爱的眉头,看向排着长队的混沌生物,吼道:“下一个!”

一个满身覆盖着诡异鳞甲的九头恶魔,站了过来。

白衣小女孩用晦涩的语言问:“你哪里不舒服?”

那九头恶魔很想说自己没毛病,身子特别好,就算吃下大半个星系都没问题,但是在这位神秘的存在面前,它吐出了令自己羞涩、令自己信徒听后都会觉得耻辱的话:“我失眠了。”

“唔...那你叫失眠者好了。”小女孩毫无起名天赋,一抬手,那九头恶魔就瞬间成了一尊银色雕像,然后被她随手一丢,就成入了深渊银灯柱上描绘的花纹,然后开始吐出令自己感到无比羞辱的话。

“向伟大的失眠者祈祷吧,我的小恶魔们...”

那恶魔忽然有些庆幸,如果自己说肚子疼,会不会此时就叫腹疼者?

如果说头疼,那么叫头疼者?

虚空里,皇位上的小女孩瞄了瞄还很长的队伍,嚷嚷道:“下一个!”

...

“皇姐,今天我换个食物吃。”

夏广捡来了不少寒枝点燃,将抹洗干净的铁锅放在了简单的支撑台上。

锅中白水漫溢过了幽蓝的花瓣,他脑海里想着“味道不错”四个字,通过他对这位大天道的理解,无论什么物种,只要通过她的手缔造的,一般煮熟了味道都不差。

夏洁洁盯着锅中,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很快这锅里的蓝花瓣漂起了甘甜的香味,虽然没有调味品,但是却有着诱人的味道。

两人很快将煮熟的这能够造成1000点伤害的“蓝花鬼蜂”吃光了。

幽暗的小屋里,夏洁洁舒展着大长腿,两把妖刀“屠龙”与“大蛇”就贴在她腿上。

点燃烛火后,夜色也明亮了一点。

在这再无星辰和明月的三百年里,整个世界的黑暗中,至少还有这小屋是亮着的,散发着柔和如同引路的烛光。

夏洁洁长睫毛扑闪着,盯着微微摇曳的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火焰将两人身影投在木屋的墙壁上,刨去了皮的小圆木柱子构成了整个房屋,随时可见那波浪形的壁面。

夏广忽然问:“皇姐,你想长安了吗?”

夏洁洁不说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虽然令她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但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白昼的兴奋一过,就只剩下夜色里的陌生和恐惧了。

“等三百年一过,我们就回长安,带着江南的小涅,小树,羞羞,一起回去。”

“妲己呢?你怎么不说妲己?”

皇姐终于问了个问题。

“妲己...”

夏广摇了摇头,他自然不说妲己早就不在了,当自己觉醒时,它就离去了。

它的想法自己也能理解,毕竟越是恐怖的存在,就越是不会照顾自己诞下的子嗣,在它看来,小涅,小树,羞羞虽然是它用人类的躯体生出来的,但也算是它的孩子。

它的孩子,怎么可能无法存活呢?

毕竟,怀孕期间,吃了那么多补品呢!

抱歉,本卷开头三章作废

正常回归,原世界无缝衔接。

《无敌小皇叔》抱歉,本卷开头三章作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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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抢亲

江南水乡,近乡情怯。

犹如外乡人的汉子,满脸胡渣,布衣裹身,从这座古都的南门步入,砖瓦缝隙,攀爬满青藤苔藓,混杂着一股如梦似幻的泥土味儿,钻入鼻中。

远处忽的传来嘈杂声。

“让开!让开!!”

只听一个少女尖叫着,同时远处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哒哒哒...

这刚从南门步入的男子自然是夏广,他只见面前的人群嘈嘈杂杂,若是潮水向着两边急速分去。

“慕容家的小姐又来啦,快躲!”

“快躲起来,不要被踏伤了!”

城中百姓慌乱无比,匆忙之中,摊位被压垮的有,瓷器罐子打落地面的有,乒铃乓啷的,一片混乱。

“快让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马了!快让开!”

远处少女的声音带着焦急,还有些刁蛮。

夏广侧了侧身子,让开城门的入口,只见着一匹火焰般的马,载着身穿蓝裙的美艳少女,踏着满城的烟尘,从远而近。

“这是什么人?”

夏广侧头随意问着身边的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道:“你是外来的吧,这慕容家的千金大小姐,慕容嫣然可是远近闻名,在江湖上有着‘小仙女’的称号,但是这个小仙女可是凶得很。”

夏广又问:“小仙女,慕容嫣然?那么皇莆世家,夏家呢?我可是听说了他两家的事迹很久了。”

那中年人还来不及说,便是拉了拉夏广,两人抬头,只见那匹红马骤然若是发了狂般,双蹄扬起,带着马上的少女人立而起。

小仙女脸上神色慌张了起来,只是她不是因为这马匹发狂而慌张,她是因为身后追逐的那哒哒的马蹄声而慌乱。

“见鬼,见鬼,马儿,你快跑呀!他追过来了,再不跑,我们就完了。”

但是那红马像是被威慑住了,就是不出城门,只是在南门之前左摇右摆,围聚着的人又都是一阵惊惶。

那红马似是疯了,又是扬起蹄子,向着稍远一处正在卖着蔬菜的摊位踢去,摊位正中的是一个白发老妪,眼睛眯着,头上满是皱纹,她似乎也未曾想到会遭逢这飞来横祸,此时满脸惊慌,发出“救...救命”的声音。

“快让开,快让开!!”小仙女连连喊着,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马。

眼见着胯下发了疯的红马,扬着蹄子就要落下。

但那马匹忽的如同静止了般,蹄子悬在半空,连带抱着它脖子的红衣少女都是半吊着。

慕容嫣然以为时间停止了。

纷乱闹市之中,满脸胡渣,裹着布衣的外乡人只是抬起了左手,就扯住了缰绳,脾气暴烈的红马便是完完全全的停下了。

踏踏...

一对马蹄落下。

“小姑娘,闹市里这么折腾,可是会伤到城里百姓的,要疯出了城再疯。”

微沉带着些嘶哑的磁性声音传来。

慕容嫣然愣了愣,看着马侧的这个陌生男子,但很快竖着柳眉,吐吐舌头:“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爹!就算我爹都管不住我!”

虽然这般说着,但是还是戚戚然地转身,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这小仙女又是面色惊恐起来,拉住缰绳,一夹马腹,便是要急忙出城,但那匹红马像是被什么气息锁定住了,硬是不敢出南门,只是在徘徊着。

小仙女再顾不得其他,从红马上一跃而下,小马靴蹬踏在青石板子的路面上,转身就往着城门外跑去。

而这时,身后追来的马蹄又近了。

大黑马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但是虎背熊腰的少年,瞧着脸模样,竟然和夏广又几分相似。

那少年哈哈大笑着:“慕容嫣然,你往哪里跑!乖乖跟我回去成亲吧!”

小仙女双眼翻白,迈开小腿,施展轻功,双手平展,三两步之间,就是往外而去。

忽的,她的那匹红马又如发了疯般,或者似被某种恐怖气息所带着,“嘭”的一下拱在了慕容嫣然的屁股上。

这位小仙女还没来得及跑多远,就是被自己的坐骑撞了个踉跄。

而那少年已经站在了奔跑的黑马上,整个人飞至半空,然后带着得胜的笑容,站在了南门前,一把揪住慕容嫣然的头发,倒拖着往回走:“娘们,跟老子回去成亲吧,老子就喜欢你这种脾气的。”

小仙女两眼翻白:“你...我今天不是和你结婚,我是和江湖名流的宋公子结婚,你...你不仅来破坏了我们的婚礼,你还要抢亲吗?”

少年揪着慕容嫣然长发的手顿了顿,笑道:“谁让你家家主请我去做客的?家里没人,就我来了。我来了,又看上了你,看着你要成为他人的妻子,我心里难受...”

小仙女吐槽:“你难受个屁!”

那少年哈哈一笑,不理她,继续道:“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拜天地,我就一直问自己,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结婚我就难受呢?想了想,我觉得可能我是喜欢上你了,所以...今天不如改为我们结婚吧。”

小仙女双眼翻白,“你...你从小到大,天天打我,我才不跟你结婚!”

好不容易盼来了江湖名流,以为可以脱离这从私塾、武馆之中一起跟自己同期的魔鬼,但却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这个魔鬼给抢亲了。

慕容嫣然现在的心情是崩溃的。

不过想到刚刚的架势,真是恐怖无比。

这少年,竟然在高手环伺的慕容家,击倒了一地的江湖高手,甚至自己的父亲都没在他手上过几招,自己乘着船,他就在后面追。

上了岸,自己牵了匹马狂奔,他又跟着追。

“夏涅,你饶了我吧...”

慕容嫣然哭了,惨兮兮。

那少年哈哈一笑,“我就喜欢看你哭,我就喜欢抢亲抢来的,俗话说‘强扭的瓜极甜’,现在我是明白这个道理了。我不喜欢少女,你现在也结婚了,算是少妇了,嘿嘿,我就好这一口!”

小仙女双眼再翻白,天呐。

神仙打架,常人自然远离,那差点遭殃的老太太也是急忙收拾摊位,向着这外乡人道了声谢,便是急忙走了。

但那外乡人却不走,面色古怪的站在两人旁边。

那虎背熊腰的少年似乎有所感,转过身,皱着眉,瞪着眼,怒道:“看什么看!不知道老子...”

蓦然,这少年脸上浮现出诡异之色,声音也如被卡住了般,戛然而止。

慕容嫣然感受到这种奇怪的沉寂,也是侧过头,顺着这少年的目光看去。

是那个逼停了自己烈马的男子。

她心里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惹了这江南一霸,管你功夫多高,肯定是少不了被修理一顿了。

但是揪着她长发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对面那男子微笑着问:“强扭的挂极甜?你不喜欢少女,喜欢少妇,就好这一口?”

江南一霸身子颤了颤,蓦然吐出句话:“卧槽,是我爹!!”

拍了拍身侧小仙女的屁股,“快喊爹!”

慕容嫣然愣住了,刚刚她还这个男人说“你又不是我爹”,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看着江南一霸恶狠狠的模样,小仙女如是小媳妇见公公般,娇滴滴地嘟囔出一声:“爹。”

2.江南三霸

“爹?”

小仙女瞪着眼,脑袋似乎转不过来了,夏涅的爹?

那位只在小时候有过记忆的叔叔...

曾经大周的神武王?

便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太后,还有雄才大略的大周天子政曾经深深依仗的男人?

他裹着一身浓郁的神话色彩。

生来就似是要震慑天下,名扬四海。

只是,他不是在十年前失踪了吗?

慕容嫣然眨了眼,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她自然不会认为夏涅认错了人,若不是这江南一霸的亲爹,你敢让他喊一声,他怕是直接一巴掌呼你脸上。

曾经慕容嫣然见过武馆里有人试图挑逗夏涅,说他父亲抛弃了他,他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

结果夏涅当场就把那孩子打的半死,老师来阻拦,老师也被打的半死,那孩子背后的家族出面,夏涅直接抓了块板砖,去了那家族,搞了个天翻地覆...

之后最神奇的是,此事居然不了了之,然后各大家族通过各自的关系网,才明白是大周太后亲自过问了此事。

据说太后原话的大意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江南道有没有被灭?呼...只是一个家族?那就把那家族除名了吧。”

至于原话,太过冗长,虚伪,慕容嫣然没记得住。

蓝衣少女站在小红马前,仔细打量着这男人。

布衣,头发散乱,唏嘘胡渣,薄唇,只是一双眼睛却很纯净,明亮,如同无法望穿的深海,似是见惯春夏秋冬,世事无常。

可依然很年轻。

这样年轻的眼神,绝不该出现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身上,但偏偏出现了,所以很独特,很有魅力。

“夏涅,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学了什么?强扭的瓜极甜?你喜欢少妇?谁教你的?”

夏广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听到自家儿子吐露心声,所以他难以置信。

那虎背熊腰的少年也不知说什么好,抓了抓后脑勺,自家亲爹虽然许久不见,但他依然害怕的很,那是一种天生的畏惧。

深夜无人之时,他常常会觉得自己身体里藏着个魔鬼,自己天下第一,可是这个魔鬼在面对父亲时也闭上了眼,不敢动,悄悄把“老子天下第一”修改成了“天下第二”...

“爹...是她勾引我!”

夏涅眼睛一亮,指着身后的小仙女解释道,“爹,你是从小看我长大的,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好孩子。”

慕容嫣然瞪着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今天早上结婚结的好好的,和道门的宋公子正谈着笑着,然后准备换衣服拜天地,你...你就把我给抢了!然后追在我后面跑!叔叔,你要明察呀,你儿子现在可是江南一霸。”

“江南一霸?”

夏广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家儿子。

夏涅捏了捏拳头,不爽地歪过了头:“慕容嫣然,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什么江南一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江南一霸?说,左眼,还是右眼?指给老...指给我看看!”

便在这时。

江南道的青瓦屋群的小巷子里,跑出来几个扛着铁棍的华服少年,每一个都是人高马大,肌肉爆炸,敞着衣衫,露着胸口,黑发风骚地往后扬着。

这群华服少年只是走在街道上,就是一种居民避散,不可靠近的架势。

为首的一个穿着绣纹白虎长袍的少年摇了摇手,远远喊道:“大哥,十二连环坞的张老二又不给保护费了,今天怎么搞?听说他家女儿不...”

夏涅怒吼道:“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那穿着白虎长袍的少年愣住了,他低了低头,急忙道:“大哥,我是小虎啊,您的左膀右臂啊,这江南道的地下帮派,咱俩可是里里外外一起杀穿过啊!”

小仙女露出了微笑。

夏涅暴怒了,“管你小虎大虎,我...我不认识你!快走快走!”

那白虎长袍的少年也算有些眼力劲,瞄了瞄一旁穿着布衣的男子,眯了眯眼,难道大哥是在害怕他,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再一看旁边,这不是江南慕容家的小公主嘛,还是大哥厉害,说了要娶个少妇,就等着人家结婚了再去抢亲。

佩服佩服。

这自称“小虎”的少年,心里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那大哥在怕什么?

正想着时,那穿着布衣的男人却向他招了招手,“小伙子,你也过来,我想和你聊两句。”

“哟,你算老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白虎长袍的少年睥睨而视。

夏涅吼道:“滚过来,这是我...”

夏广轻轻咳嗽了两声,夏涅不敢说话了。

那少年瞧这模样,再蠢也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不凡,不敢再嚣张,便是恻恻地走了过来,“这...这位大叔,有何指教?”

夏广露出一副仰慕之色道:“我早听说了江南道有你们这群英雄好汉,给我讲讲吧,这位夏涅夏公子的英雄事迹。”

那少年摸不准,瞅了瞅身边的大哥,大哥紧闭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小仙女像是终于找到了对方家长,嘻嘻笑道:“叔叔,我没骗你吧!他呀,就是江南一霸!”

慕容嫣然掰着葱白的手指,道:“江南有三霸,第一乃是赤水湖里的邪龙作恶,第二乃是江南之外太行山脉的土匪横行,第三就是这位夏大哥横行乡里,仗势欺人!”

那穿着白虎长袍的少年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上前伸手就向着小仙女肩头扛去,“娘们,你胡说什么呢?”

但是他的手被男子抓住了,“好好说。”

这华服少年忍住了怒火,“要不是我们整合了江南的地下势力,现在这道儿上可是乱的很,收一点保护费还不行吗?话说回来,你是谁呀?

我大哥是太后下了懿旨罩着的,关系深得很。”

一旁,虎背熊腰的少年重重叹了一口气:“小虎,够了。”

“大哥,怎么回事?”

夏涅指了指这穿着布衣的男子道:“这是我爹。”

那自称小虎的少年愣了半晌,双腿一软,扑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兄弟们在吹牛皮时,没少把自己爹拉出来说,自己等人虽然也是武二代,官二代,富二代,可是比起大哥的爹来说,都是弱爆了。

大周神武王。

那个带着神话色彩的名字。

无数至今想来,依然在心底焚烧着的传说。

“大哥,你坑我...”小虎哭了。

“我不是让你滚吗?谁让你滚过来了,方向都滚错了,怪谁?”夏涅嘀咕着。

夏广心里大概是明白了,正色看向自家低着头的儿子,忽道:“这姑娘,你真的喜欢吗?”

自己十年不在,也怪不了儿子这样。

夏涅点了点头,却随后摇头,然后转头看向那少女道:“慕容嫣然,我爹回来了,我对你没兴趣了,你走吧!”

小仙女却是不着急了,她很少看到这江南一霸吃瘪,于是问:“喂,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夏涅道:“喜欢。”

小仙女道:“你不是喜欢少妇吗?”

夏涅道:“你已经是少妇了。”

慕容嫣然道:“叔叔,我不回去结婚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家看看,可以吗?”

“那你结婚的那位宋公子呢?”

夏广好奇地问。

小仙女自然不会说,自己其实对神武王这位神话里的人物充满了好奇,想要跟在一边看看,她于是嘟囔道:“叔叔,你儿子都把我抢出来了...我这么回去不好。”

夏广一愣,也对,这事儿是夏家理亏,先回去看看小树羞羞还有妲己,了解下这十年发生的事。

等明日,再带着儿子和这闺女,去慕容家道歉,如此才算妥当。

3.十年弹指(第三更)

布衣男子在街道上带着归乡的情绪,看着两侧的繁华酒楼,街上的各色匆匆行人,一别十年,如今归来,确实有着不少感慨。

他身后跟着江南一霸,以及慕容家本该在拜天地的新娘子。

两人低着头,静静跟随着。

酒楼上的人,看着这街道上诡异的组合,纷纷猜测着那男人的身份。

便是走了,也还在说个不停。

待到了西子湖边,三人乘舟而去,竹竿靠岸,缆绳随意系好,对面迎来了个面色阴柔的仆人装扮男子。

夏广忍不住喊道:“老黄。”

那阴柔男子愣了愣,待到看清楚来人,立刻就跪了下来,神色激动道:“参见主上!!参见主上!!”

他一连说了两声,可见心里却是激动万分。

“是绝户啊。”

夏广看着这熟悉的面容,这风厂曾经的督主,如今的楚江王,不论在之前,还是现在,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实在是难得至极。

“和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我去往了秘境,待到出来,不觉已过了十年。”

夏广感慨着,“十年光阴,当真如箭呐。”

他沉吟着,挥挥手道:“涅儿,去招呼下人弄些酒菜,我和老凌有些话谈,然后你也过来坐。”

夏涅怔怔道:“爹...这岛上哪还有什么下人?就我们四个...”

“你娘呢?你两个妹妹呢?”

凌绝户接过话道:“主上,此事我来慢慢与您细说,这段时日,都是我在岛上照看小公子的。”

夏广想了想,终于明白这江南一霸是谁调教出来的了。

一个被凌绝户这般“一言不合,就杀人满门”的存在陪着的孩子,只是成长为一霸...是该赞扬这孩子心地善良吗?

“叔叔,我会做菜。”

在外面其实也是凶名远扬的小仙女举手说,“你们先去坐着,我去厨房。”

夏广点点头,然后瞪了一眼江南一霸道:“你也去!去打下手!”

“爹,男儿手握长剑征战四方,哪有拿锅铲的呀?”

夏涅不甘不愿。

“你看人家姑娘多好,千金大小姐,还会做菜,她能拿锅铲,你不能?快去!”

江南一霸默然了,只是垂头丧气的跟在小仙女屁股后面,往着远处而去。

夏广拍了拍凌绝户肩膀,“老凌,走,我们聊聊,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妲己和我两个小女儿为何不在岛上?”

两人到了正门后的别致院落里,青石云纹圆桌,雕狮石墩上,两人相对而坐。

阴柔男子想了想,便是开口道:“当年您带着长公主去了龙脉,然后便是双双失踪,主母等了两年,便是出发前去寻你了,这一去也没回来。”

夏广揉了揉额头,妲己搞什么鬼?

他可不相信以妲己的实力,会出什么事。

凌绝户继续道:“两位小姐倒没什么,雨雪大人来抱走了羞羞,说是孩子不能没人教育,既然主上和主母都不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要尽到责任。

没几天,太后也带着千军下江南,直接带走了小树,说她要对叔叔的孩子负责,要给树小姐最好的贵族教育。

至于涅公子,奴才便是来照顾了,在这家里,说不定哪一天主上,主母就回来了呢?

可是这一晃就是十年呐...”

夏广温和道:“绝户,以后不要自称奴才了,你是我的好部下,也是我兄弟,你如果能接受,我让夏涅这臭小子叫你一声义父,也无妨。”

凌绝户闻言,愣了愣,身子激动的颤抖了起来,紧抿住嘴唇:“承蒙主上看重!!奴...属下实在感激不尽!但我实在不敢做小公子的义父。”

夏广奇道:“为何?”

凌绝户道:“我收的那些义子,都是为我卖命的,都是工具,所以...这个名字会玷污了公子。”

夏广又劝了两句,凌绝户断然拒绝,认为自己配不上。

见他如此,夏广也不勉强,自家几位亲人的下落,他大概是明白了。

妲己他完全不用担心,就算宇宙毁灭了,她还能活蹦乱跳的。

皇姐...显然不是一般人,虽然失踪了,但应当不是遭遇了劫难,如果要探查线索,免不了去往梦中世界,寻找模型会的“猫”。

至于三个子女。

由地府楚江王凌绝户调教出来的夏涅,成了江南一霸。

不知道由已经成了大怪异的夏雨雪...以及那位狡猾如狐的太后,这两位调教出来的女儿会如何。

总感觉,有些不太妙啊。

再结合夏羞羞,夏树两个人自身的性格,夏广一时间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江湖还算安稳吧?”

见着时间还长,夏广又问道。

凌绝户道:“主上离去之时,地府二十八森罗的力量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天庭那帮人灭的灭,投降的投降...如今这江湖早被我们操纵在手,而感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不少兄弟都破开虚空,前往上界了。

留在这一世的,除了属下,也就只剩下四五位,还在等着主公,护佑着大周的森罗了。”

这位阴柔的男子似是回想着一一道:“牛头马面,转轮王,赏善罚恶两个判官,加上我,一共六人,这是去年我知道的,今年就不清楚了。”

去往上界之道,无可逆转,除非达到了像境,才能回归,所以这一去,其实便算是永诀了。

凌绝户继续道:“大周皇帝夏政也算是明君,为人爽快的很,我挺喜欢。他重用武将,四方征伐,北出长城,西出雁门,甚至造船,近日里准备着挥军东去,将那扶桑给征服了,收入版图。

数千大船已经到了末了的工序,想来待到明年开春试航之后,就能出发了。”

夏广点点头,能够被凌绝户喜欢,看来这位曾生活在自己阴影之下的皇帝,本质却是残暴的很啊,这些年没少杀人,估计杀了几千都不足以被凌绝户盛赞,起码数万。

“怪异还有吗?”

凌绝户摇摇头:“主上离去之时,整个世界好像就发生了奇妙的改变,那些怪异也在渐渐消失,剩余的也都被雨雪大人给消除了,如今这世上,是真的太平。”

夏广笑笑,面前的老仆自然不知道,夏雨雪自己就是最大的怪异,她哪里是消除,肯定是吞噬了,并且融合了些怪异。

两人就这般聊着聊着,而一阵香味儿从远处飘来,小仙女与江南一霸,各端着盘子,从庭院半月拱门外踏来。

夏广笑道:“先吃饭,等明日,随我带着涅儿去慕容家道歉去。”

凌绝户恭敬地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天下,有谁值得主上去道歉?

莫不是要先问过他楚江王腰间的杀人长剑。

4.儿子,你连三流高手都不是

一觉醒来,已是暮春的清晨,无人打理的岛上桃花,樱花等各色花儿,贴着地面,落下了不少的缤纷红艳。

装饰着小宝石的马靴踩踏过凋零的花,碾压成花汁,又复往前而去。

小仙女有些不安:“叔叔...你还要去我家道歉?”

江南一霸道:“是啊,爹,我们道歉做什么?”

夏涅扛着一把长型铜兵器,蜥蜴形状,长约八分丈,顶头的蜥蜴头上却是有着一缕缕蜥蜴的金属倒刺长毛,握手处,却是蜥蜴的两只后腿,至于护手,则是那蜷缩着、半卷着的长尾。

可谓“铜蜥蜴”。

这些年,凌绝户曾经给这位公子挑选过不少兵器,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皆非凡品,但夏涅总是不满意,唯独着近乎于蜥蜴的怪兵,一眼相中。

江南一霸坚持称这兵器为蜥蜴剑。

为何叫剑?

江湖上用剑的少侠风度翩翩,夏涅觉得自己也很有风度,有风度的侠客就该用剑,所以他手上的铜蜥蜴就变成了剑,至于谁敢说不是剑,他就打的那人承认这是剑。

并且在江湖上还混了个名头,叫剑公子,虽然这名头是他自己吼出来的,传播范围相当小,认可度...也值得商榷。

此时,江南一霸扛着铜蜥蜴,不爽地扭着头,“道歉?爹,我这辈子就没道过歉?不如算了吧?你看,这娘们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脾气又凶暴的很,我抢了亲,说不定是救了那新郎官儿一命。”

小仙女眉头一皱,一脚就踢了出去,揣在夏涅屁股上。

后者转身,怒道:“慕容嫣然,你找死是不是!”

小仙女似乎寻到了主心骨,嘻嘻一笑躲到了夏广身后,“叔叔,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江南一霸道:“搞清楚,这是我爹,不是你爹!!”

小仙女嘻嘻笑着:“我昨天叫过爹...”

夏广摇摇头:“涅儿,看看你!我们习武之人讲究勤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是每天挥汗如雨,勤加练习,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你呢?做着江南一霸,不务正业,为父今天带你去道歉,不仅是向这慕容家,也是你自己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的小仙女和江南一霸肃然起敬,夏涅低头道:“知道了,爹。”

这一行人里,除了凌绝户嘴角抽了抽。

主上啊,您这一身实力是不是努力来的,您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武,也做不到六岁就只手握戟,干翻了白莲教,少年下江南,你一杀两万,这是勤奋能做得到的吗?

老奴可是努力了一辈子,得了许多奇遇,在您面前,却是觉得连背影都没看到呢。

四人一边走。

夏广一边教育着后代:“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为父天赋不高,你母亲不会武功,如此算来,你应当天赋也不行,这如果再不勤奋努力,将来,你怕是要落在别人之后啊!”

夏涅:“可是爹,现在没人打得过我,我扛着铜蜥蜴,从江南城南杀到城北,再从城北杀到城南,也无人能挡,就算挡住了,也无法把我怎么样。”

“荒唐!!涅儿,习武之人,不可坐井观天,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别的人看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呢?”

夏广恨铁不成钢。

夏涅还欲再说。

夏广停下脚步,招招手:“儿子,你来,爹十年在秘境待了这么久,武学早就生疏了,怕是在这江湖都排不上号了,勉强能算个一流高手,你如果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不妨对我动手试试。你就可以知道这江湖的水有多深了。”

江南一霸眼睛亮了亮,“真的,爹?”

这些年,他与人厮杀,就算开头被压制,但总会翻盘,因为他有一个秘密,他是不死的,怎么都死不了。

如今爹既然要指教,夏涅倒是有些期待。

夏广招了招手,凌绝户和小仙女两人急忙向着两边让开。

让出的空地,在这湖心岛屿出口的小沙滩上。

父与子,分别站在一侧。

湖风吹来,凝滞的空气复又流动,如是真气的流动,如是西子湖上的波光缱绻。

“爹,我真来了啊。”

夏涅右手握住了铜蜥蜴,运力之间,肌肉爆炸,发出骇人的“扑扑”声,他身形几乎是扩大了一倍,如是充气般,只不过皮肤之上泛着暗淡金属般光泽,黑发扬起,双目有神,唇边带着邪笑。

“用全力。”

夏广摇摇头,“这样你才会知道这江湖的真正力量。”

嘭嘭嘭!!

话说之间,夏涅又是扩大了些微,身高从原本的一米七八,直接升至了两米有余,体型充满了压迫感,“那儿子就不客气了!爹,你准备好了吗?”

“来吧。”

夏广闭上了眼。

即便是老爹,如此做势,也让夏涅感到了愤怒,身形轰的一声,如同炮弹般射出,抬手就运了三分力砸下。

小仙女眼睛瞪着,一动不动,凌绝户却是毫无紧张感。

下一刻,一切的狂暴归于平静,那如同流星般砸落的铜蜥蜴被只手托着,连带夏涅都浮在了空中,面色震惊。

“没吃饱饭吗?你这般实力,连江湖三流高手都算不上。”

夏广远远一投,淡淡道:“用全力。”

江南一霸:“那我真的不客气了,爹!!”

说罢,他周身气势如焚,一道道真气如同绯红蔓藤,缠绕扭结上了蜥蜴身体。

短暂的停顿后。

他一足踏地,地面轰然一响,泥石飞溅,数米坑面顿时显出。

蜥蜴如同恶鬼天将,汹涌呼啸狂暴,天崩地裂般,降临。

夏广右拳捏紧,往前踏出一步,一拳正对那铜蜥蜴轰出。

拳头对着铜蜥蜴。

湖心岛屿上,狂风以两人中心而起,声浪阵阵令人耳膜欲炸,凌绝户急忙蒙住了小仙女的耳朵,生怕这对击的声音,会给这位少女带来伤害。

他自己则也是运起了内力,护佑周身,薄薄的冰霜气息流转,隐约可见气息之上,被这对击的波纹影响,而产生了一道又一道的凹陷。

待到光影静下。

两人却见,夏涅巨大的身形反向飞出,江南一霸“啊啊”惨叫着,整个人在半空连续翻着跟头,很快,远处的桃花树林里,传来一声重重落地声。

而沙地上。

夏广左手负背,右拳缓缓收回,长袍,一尘不染。

5.道歉

长空,湖影,船头坐着青袍的男子。

船尾则是老仆模样的阴柔男人,腰间挂着剑,手中撑着长竿,一荡又一荡的划破湖面的静。

孤舟,若是一把长刀,从远而斩开了这水中长天。

竹篾茅草的棚子里,小仙女与江南一霸面面相觑。

一个被抢了亲却没及时回去的新娘子,一个在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两人第一次有了被家长带着去认错的感觉。

换做别人,即便辈分比他们高,但是实力不济,却根本无法让他们这般安静坐着。

“你爹说你只是三流高手。”

小仙女轻声嘀咕着,抛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娘的,三流就三流!我要让这世界所有人,全部不入流!”

夏涅发着狠心。

“其实我觉得叔叔说的挺对的,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之道,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可见叔叔年少时确实勤奋的很。”

小仙女遥想着大周神武王从前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禁有些神往。

从前这人物只是活在故事里,今日只是与夏涅一战,如此气概,便是刁蛮少女也为之心折。

“你不觉得,咱俩去道歉,特没面子吗?”

夏涅忽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本能地就想着把这小舟给凿穿了,自己沉入水底,就能从湖床上跑了。

但一想,父亲坐在船头,凌叔在船尾,他不禁长叹一声。

小仙女细着眼笑起来:“你呀,就等着向我道歉吧!哼!“

夏涅低声道:“我会说你明明可以回去了,却不回去成亲...”

慕容嫣然神色大变,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俩谁都别说谁,就低着头,什么话都别说,我也不要你道歉。”

“成交!”

船头男子听着舱里的对话,虽然那声音极低,又隔着厚帘子,但是怎可能瞒过他的耳朵。

夏广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人间,是年少懵懂的岁月。

仰望着蓝天,浮云掠着,湖心也是千云尽过,碧水之间,孤舟宛若行在穹苍之上。

“真好。”

曾经的神武王露出了微笑。

水鸟展翅滑翔,在风声里传来悠闲的鸣叫,船头远眺,四面皆是绿荫红花。

砰!

船头触及了岸边,船身略微震动,平缓停了下来。

夏广睁开眼,拍了拍手:“孩子们,出来了,我们到慕容家了。”

远处,是带着古风的建筑群,有着大宅,有着入门处两排未曾开放的山茶树,茶树外,则是一格一格划分整齐的花圃,其中种植着应季的花草,此时还有仆人装扮的男男女女,正低头弯腰,在花圃里劳作着。

“来者何人,可有请帖?”

慕容家守卫自然不认得夏广,加上昨日新娘子才跑丢了,道门的人可蛮横的很,昨日和家里吵了一大架,今日正准备出发,去往那夏家的岛屿上,讨个说法。

所以,看到陌生人,语气自然不好。

但夏广不以为意,若是凡人们的语气就能引动他的心境,那可真是落了下乘。

青袍的男子站定,运气扬声道:“慕容家主,夏广带着犬子道歉来了。”

声如滚滚惊雷,覆盖在整个慕容府邸上空。

那门前守卫大惊失色,然后才看到这青袍男子身后走出来的两人,一个是自家小姐,还有一位真是昨日抢亲的霸王。

未曾有多久,便是有数人走出,相迎,只是面色却是带着诧异。

夏广?

哪个夏广?

曾经的大周神武王吗?

江湖十年一个更替,十年就已经是上一代人物了,这神武王固然独领风骚,带着一身近乎神话的色彩,但是他不是自始至终都没能破碎虚空吗?

而如今,江湖人才辈出,更有不少人御风乘云而去。

这一个个陆地仙人,显然淡化了神武王的神话色彩。

走在前列的领头之人,正是慕容家副家主慕容远峰,这位副家主拱拱手,客气道:“请问是大周神武王吗?”

夏广点点头,“涅儿多有得罪,破坏了嫣然小姐的婚礼,做父亲的,带着他来赔礼了。”

那副家主笑笑,比了个请的手势:“神武王里面请,家主正在招待道门的尊贵客人,不便外出远迎,还请见谅。

至于您公子,我们可不敢接受他的道歉呐。”

话虽如此说着,礼貌有余,却是失了尊重。

几人便是鱼贯入了慕容府中,慕容远峰招招手:“嫣然,过来。”

小仙女低着头,便是走到另一边去了。

而夏广身后则是跟着夏涅,以及凌绝户。

一路上,侍女仆人们看向此处,指指点点。

过了曲折回廊,绕过一面插画玉石架子的大屏风,踏过圆月门,经过了演武广场,便是一处迎客的大厅,门扉正敞开着,六根雕柱显得屋舍颇有气势。

主座上端坐正和身边之人陪着笑脸的长须男子,正是慕容家家主,慕容重,而那旁边坐着的道人一身道袍,着黄冠,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自十年前上界再开后,这片土地灵气充裕,故而有不少高人趁这机会而再入此处,佛道昌隆。

这道人便是上界有着凌霄子之称的一位高人,下界自有徒子徒孙不少。

如今,这大喜之日,便是请了他来主持。

只是待他赶到之时,这婚礼却已经被人劫了,宋姓的道门天骄低头不语,很是丧气。

慕容重只能不时向着这位凌霄子小心的赔不是。

两人坐下,分别是世家弟子,以及道门的精英,约各坐了一排,在喝着茶。

此时,两人是正谈论到这个江南一霸。

那凌霄子神色冷了下来:“想不到当今太后竟然护短至此。”

慕容重赔笑道:“可不是嘛,那夏家虽然神武王不在了,但是那小子天生神力,又有太后下了懿旨保他,平日里横行乡里,倒是没人敢和他计较。”

凌霄子道:“真下了懿旨?这也太胡闹了!平日里做其他事也就罢了,但竟然惹到我道门头上来,便是不能忍了。”

忍不忍,这事都不是慕容家能惹的。

一边是皇权,一边是仙人,慕容重并不想好好的喜事变成了坏事,正急着的时候,外面有小厮喊道:“夏广,夏涅到。”

道门仙人,与慕容家主一起抬头,看向迎面阔步走来的男子。

伴随着的便是真诚的声音滚滚而至:“犬子调皮,多有得罪了,今日夏广便是带着他来向慕容家赔礼道歉。”

江南一霸此时就是个儿子,他低着头瓮声道:“对不起,慕容叔叔,我不该抢亲。”

慕容重惊疑不定,神武王消失了十年,如今回来了?

他还没说话。

那道门仙人倒是先开了口:“一句对不起就够了?黄口小儿,你可知昨日你伤了慕容家的脸面,伤了我道门的脸面,这面子,就一句对不起吗?”

江南一霸还未开口,夏广便是淡淡说:“道门意求逍遥,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凌霄子冷笑道:“你便是凡间曾经的神武王吧?”

“虚名而已。”

“你知道是虚名就好,这一界曾经被封锁,你们下界之人皆是闭门造车,未曾明悟仙家力量。今日老道我也不求太多,只是一句对不起,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要如何?”

“跪在这里一日一夜。”

凌绝户眼睛眯了眯。

江南一霸脑子一热,一句“牛鼻子,雾草尼玛”就脱口而出。

6.我们只想弄清楚真相

慕容重两边都不想得罪,急忙开口劝着:“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

但是这位江南慕容家的家主话还未说话,夏广直接抬起了手,示意不用多说。

然后温和笑道:“仙家力量是什么力量?”

凌霄子傲然道:“井底之蛙,从未从这下界的弹丸之地跳跃出去过,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天空广阔。”

江南一霸怒火如焚,扛着铜蜥蜴就准备上。

夏广拍了拍自家儿子肩膀,然后道:“儿子,我们是来道歉的,不能失了礼仪,只不过这位自称仙家的道长,为父看着像是骗子,来到这江南慕容世家骗吃骗喝...

为父也不出手,你去帮为父揭穿他,如此也算是让慕容家看清了真相,这就算我们道歉的礼物吧。”

江南一霸咧开嘴,狞笑了起来:“娘皮的,爹,看我不弄死他。”

夏广摇摇头:“什么死不死的,只要让他承认自己是个骗子,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而已。”

凌霄子听着这一对父子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愚昧,愚昧!”

然后便继续说:“真元子,你去,教训教训这没有口德的小畜生!”

他身后,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道人挺身而出,“遵命,师祖!”

夏广看了出列的道人一样,也不压低声音,只是道:“这也是个假道士,骗子,吾儿,你就去会会他...”

慕容家家主见这架势,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令人散开,空出了中央的台子。

夏涅扛着铜蜥蜴,那道人真元子则是冷笑着负剑。

江南世家,深处的大殿,红绒地毯上绘制着群山起伏,中间一弯流水曲折环绕。

红毯两边则是江南一霸,与那道门精英,遥遥而望,

两人之间约莫七八米距离。

“教训下这口无遮拦的小畜生。”

凌霄子冷声道。

“儿子,记着,我们只想弄清楚真相,我们不想打架,明白吗?”

夏广声音温和。

江南一霸点点头:“明白了,爹!”

随后,大殿之中,空气便安静了下来,逐渐凝滞。

夏涅嘿嘿笑着,全身肌肉爆炸,将原本还算宽松的衣服完全撑着鼓起,蒲团大的手掌一握铜蜥蜴。

足尖踏地,便是嘭的一声,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

打人先打脸。

铜蜥蜴横扫过一道弧光,直接向着那真元子的脸上拍去。

对面那道人云淡风轻,一副高人的架势,后发制人,一点儿都不慌,伸手就握向了长剑的剑柄。

但是...

剑拔不出来了...

一股奇怪的恐惧感忽的从心底生出,好像灵魂深处,有一双眸子正在黑暗里静静俯瞰着自己。

真元子身子蓦然颤抖了起来。

这一瞬间的停顿,他整个人便被“啪”地一声重重打在脸上,整个人如被重装铁骑撞击,轰的一声飞了出去。

但是并没飞远,夏涅嘿嘿笑着,铜蜥蜴随即一刺,一挑,就将那道人拉了回来。

真元子只觉牙齿全部崩裂了,脑子嗡嗡一片作响,随后他就觉得被人揪着领口,重重摔倒在地。

众人眼里。

那江南一霸直接一屁股坐在这了这道人身上,死死掐着他脖子:“说,你是不是骗子!”

见到不回答。

夏涅“啪”的一声又甩出了一巴掌,“怎么不说话,我就是问你,你是不是假道士?这么不堪一击,看到老子都吓得发抖了,连拔剑都拔不出来,你是不是假道士。”

世家弟子,道门精英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愣住了。

啪啪啪!

打脸的声音,还有质问声,在这空堂之上来回传着。

“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问你是不是骗子?我们都是文明人,你承认了,我就不打了嘛。”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

“快说话!”

“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出来?说话啊!”

深深领悟了父亲意思的夏涅,死死掐着道人脖子,拇指和食指卡住了他的气管,另一只手来回狠狠甩着,那道人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五官了。

凌霄子这才怒喝一声,“够了!!”

“你下来。”

远远站着的夏广,直接招了招手,“看来不过是一帮骗吃骗喝又骗色的假道士,仙家功法?真是...人心不古啊。”

转了转身,又看向呆若木鸡的慕容重,轻轻叹息道:“慕容家主,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就看不清楚呢?也罢,我们也算是邻居了,当年我来江南道,你还来我府上坐过,今天,也算是帮邻居个忙。”

慕容重:......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真元子连剑都没能拔出,反倒是双腿颤抖,直接被那铜蜥蜴甩在脸。

但此时,这架势,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讪讪笑着。

一旁,小仙女刚换好衣服,梳理了头发,淡蓝色绉纱长衫罩着婀娜身段,她掀开水墨幕帘,刚进来,就看到江南一霸将个道人摁在地上狠狠揍着。

“好啊!”慕容嫣然甩了甩拳头,唔...真是熟悉而亲切的一幕啊,自己以前上学时,也被江南一霸这么在身上骑过,只不过没这么打脸就是了。

话音吐出,小仙女忽的觉得气氛不对,一抬头,就看到父亲满脸的尴尬,还有不远处,自己的夫君宋公子正满脸怒色。

吐了吐舌头,她低声问:“爹,怎么回事?”

慕容重给自家千金使了个眼色,示意别说话。

夏涅见那真元子已经不知死活,没有了任何反应,他觉得没有反抗的“强暴”实在无趣的很,就起了身,铜蜥蜴一挑,便将满身是血的道人远远丢开。

向着凌霄子的方向勾勾手指:“牛鼻子,该你了。”

凌霄子怒极反笑,他作为上界下凡的仙人,在道门乃是祖师爷级别的人物,平日里便是点拨徒子徒孙们一两句,都能令他们如是醍醐灌顶,受用终身。

这几年行走江湖之间,也算是极受尊重,无论去往正邪皇庭哪个势力,都会被礼遇,哪里曾遇到过如此情形。

只不过刚刚真元子没有拔剑,这却令他心里提防了些。

于是缓缓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芦,葫芦藤很有仙气,紫气盎然,在阳光里流转着一种玄妙的光泽。

这是仙家法器,用在此处虽然是小题大做,杀鸡用牛刀,而且可谓残忍。

但是凌霄子顾不了这么多了,今日,他只想着将这一对父子吸入葫芦中,以秘法熬成血汁,滋养葫芦。

“假道士,牛鼻子,快下来,小爷等不及了。”

夏涅狞笑着。

凌霄子摇摇头:“冥顽不灵,也罢,今日就让你们这些无知凡人,见识见识仙家手段!”

7.这恩怨地府接下了

慕容重一见这紫金葫芦,便是呆住了,因为他听过这葫芦的名头,当真是仙家法器,非凡人能敌,恐怖至极。

于是便急忙开口道:“凌霄真人,神武王好歹是大周王爷,在皇上太后眼里,都是极重要的,您...高抬贵手吧。”

凌霄子冷笑道:“凡间的皇权,在我们仙家眼里不值一提,我本也不想欺负人,只不过是在这红尘里走上一遭,看看徒子徒孙罢了。

但却没想到遇上这种恶...”

“牛鼻子,别说了,滚下来!”

江南一霸左手擂着胸口肌肉,若鼓声震响里,他右手扛着流转火光的铜蜥蜴,一张脸庞,恍若恶魔。

远处,那裹着青袍的曾经的神武王忽的开口了。

“你说凡间在仙人眼里不值一提,不过是凡俗的势力。

但仙人在我眼中也是如此,人间自有人间的喜怒哀乐,有着哭泣,笑容,生命短暂又如何,于无穷时空,长短都不过是一瞬。

我们至少活出了温暖,活出了眷恋,这样的感情,是冷冰冰追逐着所谓天道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我们活过。

而你,不过是个假道士。”

被称为凡人的夏广,并不生气,反倒是有着淡淡的欣喜。

“人的浪漫,是不会终结的!”

大堂之上,世家道门的眼里,那疏狂而沉淀着时间味道的男子,微笑着侃侃而谈。

“无知,实在是无知!不知天道难测,信口雌黄!”

凌霄子拿着紫金葫芦,冷声道:“夏涅,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夏涅重重“嗯”了声。

上界下凡的仙人露出了笑,他托着紫金葫芦静静等着。

但是托的手都酸了,却还是没有动静。

夏涅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牛鼻子,你在干什么?”

凌霄子愣了愣,摇了摇葫芦,怎么回事...这可是仙家法器,只要对方应了一声,就会被吸入这葫芦之中,然后化作血水。

百试百灵,即便在上界之中,也从未失手过,可谓是极厉害的宝物,也是他最强的依仗,今日拿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显露一下自己的手段,震慑这些凡人。

只是...

“夏涅!”

凌霄子再次出声。

“大爷在。”

江南一霸看着那牛鼻子老道。

葫芦依然没有反应。

凌霄子摇了摇,又拍了拍葫芦的紫金外壳。

“夏涅!”

“你大爷还在。”

“夏涅!”

“你脑子有病吗?”

“夏涅!”

“假道士,装不下去了吧?骗吃骗喝骗色,心里还没有一点数,拿着个破葫芦就说是仙家法器,你要不要点儿脸?”

凌霄子愣着,死命摇着紫金葫芦。

远处看着的小仙女听着这番对话,看着凌霄子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大殿里特别刺耳。

道门宋公子面色如霜,远远喊着:“嫣然,过来!”

慕容嫣然眨了眨眼,看着大堂中央,正扛着铜蜥蜴的霸道身影,咬了咬唇,远远回道:“过一会儿啊。”

宋公子捏了捏拳,面容微微扭曲。

另一边,凌霄子只觉无比尴尬,这紫金葫芦怎么这时候偏偏出了文体,但是他也未曾多想,毕竟这仙器厉害无比,岂会是能被轻易破坏或是干扰的?

“假道士,你有完没完?是不是还要再骗我夏涅大爷,说着仙器突然失灵了...哈哈!”

凌霄子摇摇头,腰间一口剑拔出,碧水波纹掠过,整个屋舍里顿时都寒了几分。

他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只想着尽快将这眼前的小子拿下。

然后再说。

成王败寇,强者为尊,这一点在上界同样适用。

夏涅狞笑着,手中铜蜥蜴也拍了出去。

火红的铜蜥蜴对上那一口仙剑。

“凡人,是时候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了。”

凌霄子觉得自己体内罡气汹涌,剑锋之上浮出看似平静,但却是藏着深入大海般的狂风,这一剑借天地之力。

融汇着自己对天道的理解。

这一剑,他出了六分力。

因为六分力就足够碾碎这些蝼蚁般凡人的挣扎了。

但下一刻...

他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古怪之感,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在虚空里盯着他,而灵气溃散,溃不成军。

凌霄子心中一愣,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反应。

那铜蜥蜴已经摧枯拉朽地砸断了仙剑,又狠狠拍在他这张老脸之上。

护体罡气竟顿时被破...

夏涅大笑着倒提铜蜥蜴,凌空而起,蜥蜴的金属毛发将这个道门老祖,直接压迫在了地面上。

“牛鼻子,你果然是假的!”

江南一霸哈哈笑着。

随后也不再拿兵器,随手一丢,左手卡住道门老祖脖子,右手捏成拳头就狠狠砸落:“快说,你是不是假的?”

凌霄子刚想说法,却发现脖子被卡着无法出声,而且周身罡气极其之乱,根本无法调集来进行防御。

嘭!!

一拳砸落,他左眼青了。

“怎么不说话?”

嘭!!

又是一拳砸落,老祖右眼也青了。

“是不是理亏,说不出话来了?”

嘭嘭嘭!!

一声声打脸的声音,响彻在此时极静的慕容家大殿上。

“仙家法器?逗你大爷玩呢?”

“让你大爷跪一天一夜?开玩笑呢?”

“你个假道士,功夫都不入流,还来冒充仙人,骗财骗色,我江南夏英雄,打的就是你这种无耻之徒。”

江南一霸,悄悄的给自己新的外号“夏英雄”打了个广告,然后又是一拳轰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发生出来,众人都懵了。

道门精英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拔出腰间闪烁寒光的长剑,纷纷围上来,厉声喊着:“放开老祖!!”

夏广声静如海,眼睛静静撇了撇远处,淡然问:“谁敢过红毯的边线?”

有个冷笑着的道士怒道:“我敢!我不信你敢动我!

你敢动我,就是道门为敌,与天下正道为敌!”

说着,那道士就一步踏上了大殿中央的红地毯。

夏广露出了温和的笑,但是他还没有出手,因为身后阴柔的老仆早已化成了一道鬼魅,寒冰地狱以他为中心,狂暴散出,覆盖全场,一剑斩出一道死亡的寒光。

老仆再现时,剑已经入鞘,手上拎着那冷笑道士的人头。

一瞬间,他完成了拔剑,斩头,收剑,拎头的动作。

“此等小事,何劳主上?”

阴柔的男子站在红毯一侧,而他身后是正摁着道门老祖边笑边打的江南一霸,无人敢再越界。

“你们莫不是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师兄师弟们,我们一起上!”

有个瘦脸的白衣道士怒喊着,但是他才踏出一步,便发现自己过了界,师兄师弟们没有人和他一起冲,于是他急忙往后缩了回去。

“你们完了!你们完了!我们道门与你们没完!”

这瘦脸白衣道士撂着狠话。

下一刻,老仆忽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面具,然后按在了脸上,那是地府楚江王的面具。

顿时,他的气息变得诡异无比,难以捉摸。

地府森罗,神秘莫测,唯一一次露面,还是在十多年前的皇宫,但那一战却是被有心或是无心地隐藏了起来。

因而,江湖之中少有人知道他们真实身份,而如今这仆人般的男子...竟然戴上了楚江王的面具?

看着那叫嚣着“道门与你们没完”的白衣道士。

凌绝户声音阴柔,古井无波,不带任何感情:“知道了,这恩怨地府接下了。”

说罢,楚江王又是一剑,血喷,斩首。

满地红花。

8.妲己,你没好好生孩子

“老凌,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杀了所有人呢?”

夏广还没来得及说。

凌绝户的手速却是快如风,迅疾如光,他剑下根本没有一回之敌,一剑斩出,拖出,便是蓬蓬鲜血。

对于各大维度专业高效灭口的专家来说,杀人就如割草。

一镰刀下去割多少?

一剑下去就能砍多少。

所以,当夏广把一句话说完时,对面道门的数十人,只剩下了数人。

凌绝户似乎在思索。

这一思索的功夫,像是控制不住本能,就如开车速度极快,已经刹不下来,剑光从道人们惶恐的神色里穿过,又是割了两三个头。

转瞬之间,对方只剩下了两三人而已。

道门宋公子面容都不敢扭曲了,只剩下像是疯了的惊惶,与另一个道人“扑通”一声屈膝就跪下了。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这恩怨地府接下了”这句话的含义。

地府,隐退了数年,在江湖上出现的森罗越来越少。

而下界的仙人越来越多。

但如今...重温这恐惧,竟然和从前一样多。

夏广看着跪下的两人,点点头道:“看来又及时挽回了两条性命啊,老凌,做人要善良,刀下留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你又造了十四级浮屠,回来吧。”

凌绝户本以为夏广要责备,听到这话心里一乐,却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便是低着头,一步踏出,站在了青袍男子身后。

慕容家的大殿上,皆是血腥。

再看看在地上被打的差不多快死了的凌霄子,夏广继续看着。

慕容重身子一激灵,急忙出来道:“神武王,神武王大人,这些...可是真正道门的人,不是假骗子,而且小女婚礼,见不了太多血。您,您大人大量,就高抬贵手吧。”

他这才明白这位失踪十年的神武王,究竟是何种存在,只是心里还是存在着不少担忧。

毕竟当初神武王那般的英雄,却至始至终未曾破开虚空。

待到他消失后,倒是天地灵气浓郁,开始陆续有人飞升,也有仙人降临。

他并不知晓这一切的因果,只是单纯的做着对比。

一个没有飞升的人,和一群飞升了、在上界历练了、又下凡了的人,孰强孰弱?

虽然不知晓那道门老祖凌霄子究竟为何被摁在地上,打的半死不活,但是慕容重不是傻子。

他知道眼前这两帮人自己都惹不起。

同时,他也恨自己,恨着神武王,因为昨天是自己女儿的婚礼,儿子抢亲,老子带人屠场...

夏广摇摇头:“我不过一介凡人...”

再一抬头招呼道:“涅儿,回来了,别打了,那牛鼻子快被你打死了。”

夏涅嘿嘿一笑:“爹,他已经被我打死了,我正在鞭尸呢。”

夏广:...

凌绝户:...

慕容重:...

众人:...

正常来说,这种能够下界的仙人,都是抵达了像境的,虽然像境之中实力相差极大,但是一入像境,像不灭,人就不灭。

夏广仔细瞧了瞧,刚刚自家儿子含恨出手,这下手可真没留力气,而愤怒似乎激发了什么,那拳头外层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道道浓黑,黑色可是大妖魔的标记,看来妲己没好好生孩子...

这黑化的肌肤,像是直接能够轰击到像,在刚刚那一连串狂风暴雨的攻击里,这老道的像还真被他轰裂了。

这还真打死了...

抬头看着慕容重满脸忧色,夏广淡然道:“我今天不过带着犬子前来道歉,却被人一辱再辱,我老夏家从不仗势欺人,但如果有人欺负到了头上,也会起身迎敌。”

慕容重长叹一声:“神武王呐,今日这仙人未曾施展,您是没看过他们排山倒海,乘风踏云的高深手段,那真是人力不可及啊。”

唉!

慕容家家主重重叹了声。

夏广转头看向凌绝户,“老凌,仙人就了不起吗?”

凌绝户道:“仙人没什么了不起。”

夏广点点头:“那改日去把他们都灭了,对了,大周推行的江湖监管使这个制度还在吗?”

凌绝户道:“主上,这一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因为大周无法控制有仙人的门派。”

夏广一脸平静:“嗯,那就继续推行,哎呀,社会要有秩序才行嘛,就算是仙人,难道就高人一等了吗?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为了维持国家的稳定与和平,我们还是努力的不够啊。

今天是欺负到了我们头上,所以我们才能逆转,但如果来日欺负到了别人头上,别人可不就受委屈了吗?

对不对啊,慕容家主?”

慕容重:...

您打赢了,说啥都对。

“远亲不如近邻,慕容家主今日之后,莫不是还打算去道门道歉不成?”

慕容重闻言一愣。

他是有过去道歉的想法,但是被眼前这神武王一提点顿时明白过来了,自己已经不可能与道门恢复关系了。

正愣着的时候,夏广看着肌肉恢复了正常的江南一霸道:“涅儿,今天我们是来道歉的,但又把人家的大殿弄脏了,你个臭小子赶紧打扫,打扫干净了,咱再回家。”

半日后。

江南一霸偷偷召集来了一群自己的“马仔”,这群“马仔”都是周边的富二代、武二代、官二代之类的,各自凭着所谓的“前来拜访慕容家族”,然后屁颠屁颠地全都跑过去跟着大哥一起打扫卫生了。

虽然气氛凝滞,但是慕容家的人看着平日里这群无法无天的祖宗,竟然在打扫卫生,实在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说他们,就算是江南一霸的小弟们自己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本来大哥传急信说“速来慕容家”,他们还以为要抄家,或者是抢出慕容家的某个女眷,这事儿可刺激的很。

但没想到了,却是打扫卫生,还打扫满地的尸体。

这活儿,他们也没少干过。

只是从来都是处理现场,倒是没有打扫过现场。

大哥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来相见,何况这时候他叫来的人,都是实打实地一起从地下的刀山血海里淌过来的,都是并肩作战、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从未见大哥趴在地上抹地板?”

“这些人都是道门的人...”

“道门又怎么样?了不起吗?”

小弟们交头接耳,却都是不明所以,直到某一位压低声音道:“大哥他爹回来了。”

有个二愣子嗤笑一声:“大哥他爹又怎么样?了不起吗?”

“抱歉,神武王就是这么了不起。”

立刻有人接上了话。

此时,不远的客厅,紫檀木茶几两旁,带着疏狂洒脱气质的青袍男子与慕容家家主各坐一边。

茶几上,紫砂瓷杯中,清雅茶香正袅袅散出,淡白水雾升过杯口,又很快消失。

这屋舍乃是慕容家的避暑斋,所处之地,夏日凉爽,但到了冬日就近乎无法靠近了。

“神武王,这可如何是好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力量薄弱,便是任人鱼肉,万般念想,都不过是白日做梦,慕容重心里自然有着计较,有着沟壑,但是面对道门、仙人,这些庞大势力,他却是无计可施。

抬头看着这气质疏狂的男子,他抬头时,下巴唏嘘的胡渣很有味道。

那男子轻轻啜了口茶,静静吐出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身为当今天子的叔叔,既然有了暴民,那么...要么臣服,要么死刑。”

9.后宫一霸名夏树

从慕容家道歉回来后,夏广将儿子叫来。

雅致的小院落里,飞萤如星,在黑影的蔓藤长条间,静谧飞着,蛙叫蝉鸣不绝于耳。

地窖里倒是不缺消暑的冰梅汤,酸梅酒,凌绝户早就取了些来。

看着已经身高近乎一米八的儿子,夏广不禁感慨时间飞逝,还记得以前这小子也就顶到自己的腰,现在比自己还高一些。

“老爹,你叫大爷...呸呸呸,你叫儿子干什么?”

带着涅味的话,被这江南一霸脱口而出。

他发现自己用便各种词汇后,还是大爷叫起来最爽快。

夏广笑看着这已经长大的儿子,“没什么,收拾下,明日随我去京城,我要面见太后皇上。”

月下。

江南一霸有些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不愿意吗?”

“不是,老爹,我只是舍不得这里,这里有许多东西我割舍不下,这次去京城,再回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到时候都是物是人非了...我能不能不走?”

虎背熊腰的夏涅说出了心声。

他的兄弟在这里,他的爱情也在这里,他地下势力的发展,保护费的讨要,包括所有的回忆都在这里。

他不想走。

夏广深深看着自家儿子,点点头:“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道门很可能会回来报复,你一个人能撑得过去吗?”

夏涅想了想从小到大自己寻死了那么多次,都没能死掉。

西子湖底待过三日三夜。

夜深无人时在火焰壁炉里也坐过,火焰小了,就抓着壁炉外的干柴往里放,放到打瞌睡了就呼呼睡着了。

睡到清晨时,打了个呵欠束缚醒来,而干柴都成了灰烬,他却安然无恙。

刀山滚过,刀卷刃了。

毒药喝过,还喝出了品味。

撞墙装过,墙塌了。

跳崖跳过,正好砸死了个下面的孩子,那孩子手上还握着本什么武功秘籍。

想尽一切办法,根本无法死去的夏涅大爷,根本不惧怕任何形式的报复。

于是,他摸着脑袋笑笑:“老爹,你就放心吧,你当年一根长戟纵横天下,杀穿江南,儿子虽然没看到您的那些事迹,但是这些年却是都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儿子不才,也想创造自己的传说。”

“好!”

夏广点点头,“老凌就陪着你,你以后叫他叔叔吧,他是个不错的人。”

“老爹,知道了,你就安心去京城吧,等您下次看到我时,我一定会站到很高的地方。”

虎背熊腰的少年声带豪情。

父子两人静静对视。

夏广想着需不需要拿一顶草帽扣在儿子头上,然后告诉他“为父会在高处等着你,到时候会取回这顶帽子”...

但还是算了。

父子两人喝了些酸梅酒,也没什么再多的话说,两人生性都很是洒脱,一个神武王,一个夏涅大爷,在次日清晨分道扬镳。

策马。

胯下之马如狼似虎。

狂风吹草低,烈日天上烧。

夏广看着飞快倒退的大好河山,想着再带上三千铁骑,来回践踏一遍,这江湖多了仙人,多了上界,似乎就忘了血与火,就忘了敬畏。

迎面长风吹开帽兜,男子拔开葫芦塞,灌了口烈酒,头发披散,胡渣稀疏,“我回来了。”

慕容世家。

那日虽被放过,但是却受到刺激而昏迷的两名幸存者,一个是宋公子,还有一个是道门精英。

待到此时悠悠醒来,床前看到慕容家家主,正手持一封信,小心赔笑道:“这是那夏广留下的,说是让你们带回道门。”

宋公子急急拆开信封,信上内容简单:一月之内来长安称臣,过期不候。

相貌俊美的宋公子眼神中恐惧之色,还未曾散去,看着慕容家家族,颤声道:“岳父...”

慕容重叹了口气:“嫣然不见了,等你忙完正事了,再重办婚礼吧。”

几句话,就将这宋公子搪塞过去了。

宋公子低下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恨,这一抹愤恨被慕容重看在眼里。

这位慕容家的家主忍不住心里摇了摇头。

这孩子,心性不行啊。

忍不住,藏不了,怒不起,只会这般心里怨恨着,终究是小家子气。

...

“叔叔回来了?”

太后正在贴着温热的黄瓜片,涂着指甲油,自从经历过几番血火,她配合着自家儿子,将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后,便是安稳的在后宫里玩乐。

说来也奇怪,自从十年前叔叔离去后,她的相貌就不曾老过,如今站在皇帝身边,竟然还有外臣以为自己是政儿的姐姐。

想起这个,太后就开心。

但是她心里终究有一根刺,这根刺,就是叔叔。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嘈杂和尖叫声。

太后似乎早已熟悉了这一幕,立刻转身,扭头,瞪大眼,看着突然大开的门扉,门前正站了个冰冰冷冷的少女。

裹着红色兜帽,帽子上被水墨勾画了两只奇怪的大眼睛,这似乎是这少女自己的杰作,虽然太后欣赏不来,但不妨碍她天天夸奖“哎呀,我家的树儿真可爱”。

宫殿大门。

太后瞪大眼一动不动盯死了门前少女,微笑道:“小树,半天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哎呀,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美丽的姑娘呢?”

余光一扫,门外的宫女又倒了一地。

“舞姨,还是你了解我。”

少女感觉到了温和的目光,情绪似乎才平稳了下来,红帽兜上黑乎乎的大眼睛,随着她眯成月牙的小眼睛一起看着太后。

这少女便是夏广的二女儿,夏树,当年被太后接来皇宫之中后,便是一直被带着。

太后越带这孩子,越是发现这孩子不得了。

十年之间,朝堂动荡的次数也不少,各国征伐,刺客互派也不少,甚至有一次有一批扶桑的诡异刺客,使用了变形之术,混入了皇宫,甚至推开了自己的大门。

那时候,侍卫们根本不曾察觉。

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夏树在说着话。

当宫门被推开时,屋内烛火一阵摇晃,火焰旋即熄灭,而如猫般轻踏的脚步声,速度极快。

门外霜色里,隐显出一道道弧月的杀气。

太后一拉夏树就准备躲到床下的密道里去,另一只手翻出琉璃堂新制造的毒雷,准备丢出。

但这拉却拉空了。

夏树消失了。

而隐约之间,只见到一道黑影闪烁如光。

随后,空荡荡的宫内,传来脖子被扭断的咔咔声。

太后有些毛骨悚然,急忙去点蜡烛,烛火亮起,她眼前贴着一张极近的面庞,那瞳孔里还残存着未曾散去的暴虐。

那一天起,太后就知道小树真的不是一般的姑娘,也不是简单一句“有性格”能够概括的。

所以,每次见到小树,她总会瞪大眼睛盯着她,不停称赞她。

然后,太后就被夏树这位后宫一霸,引为了知己。

10.龙祸

“我爹出现了?舞姨,是不是我爹出现了?”

穿着血红斗篷的后宫一霸,用她的四个眼睛死死盯着娇小太后。

太后淡定的将脸上温热的黄瓜一片片撕下,“走,可爱的小树,我带你去找他。”

...

大殿之中。

四处通明,苍黄色光明从窗户投下光柱。

门外,古铜轻甲的侍卫目不斜视,手握刀柄,带着一股战时才有的杀伐之气。

他们目光里出现了一道身影,从白玉道路的尽头大踏步而来。

咔咔咔...

一阵阵紧握住刀柄的声音,很快被经过的侍卫长打断了,“这是神武王,无须如此。”

黄金王座上,蓄着短须,面色狠厉,不怒自威的天子正端坐着。

一声声通报喊着“神武王到”...

天子不禁陷入了某种类似于回忆的沉思。

当这位叔叔离开了,他自己真正当政后,才知道世事艰难,也才知道当初那位扶持他起来的男人,是多么的强大。

黑暗,光明之间,夏政脸庞沉浸在其中。

身侧双目浑浊、看不清深浅的老太监扯着公鸭嗓子,拖长声音尖喊着:“传神武王觐见!”

一时间,某种短暂平静显现。

而宫殿入口的两扇门扉被推开了一条缝。

光明撕裂。

吱嘎声里,门扉打开,一道无法看见面庞的身影往前走着,身形越来越清晰,待到中间位置才抱了抱拳,展示着最基本的礼仪:“参见皇上。”

“赐坐!”

夏政同样在凝视这位十年没见的叔叔,或许也在考虑自己对他的态度,但之前他需要弄明白叔叔为何消失,又为何突然回来,这是一个上位者所该深思熟虑的。

“皇叔为何不告而别,十年才回来,可知朕甚是想念啊。”

天子开始过场面。

这些年,他虽然掌控了整个局面,但是北征西伐,江湖局势变更,都是令他虽然看似稳如山,但心里却也是焦虑的很。

他要留名。

留名就需要时间遮盖不下的功绩。

千艘大船只待来年春试航检修之后,便是准备出战扶桑。

他要一统天下!

心中有了天下,自然宽广了许多,所以这句“思念”倒是带着五六分真情。

夏广听得出来,所以他微微一笑:“皇上变了不少,我十年前带着她去往龙脉,却不想陷入了秘境,这秘境里时光与外不同,只是短短数月,外面便是十年,待我摸索出来,已是这般了。”

夏政眼睛眯了眯:“我大周龙脉已经无法进入,里面的前辈们全部不知所踪,新任的那位也曾调查了许久,却是毫无消息,皇叔能和我说说吗?”

他口中新任的那位,名夏御,随着夏洁洁用双刀,性子沉稳,这十年里少了神武王庇佑,而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也是早成长为一代阴影里的枭雄了。

只是不知这位脑子是怎么想的...始终那把那位夏洁洁视为信仰。

夏御觉得一个能够驾驭三把妖刀的女人,一定是恐怖无比的绝世强者,他在掌控阴影皇庭之间,也曾有着福缘,而得到了一把名为“正村”的妖刀。

因为他也用刀,又敬佩着夏洁洁,所以便也准备换上新得的装备。

只是手才触碰到“正村”的刀柄,便是一道蛊惑人心的声音从中传来。

“你渴求变强吗?你憎恶着敌人吗?孩子...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予,只要放开你的心。”

夏御木然无知的拔出了妖刀,随后...他整个人性格大变,残暴不仁,实力自然也大增,有着这把妖刀,他才真正的肩负起了黑天子的职责。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也才会清醒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自己已经被这妖刀“掌控”了。

每一次出刀,都不是人用刀,而是刀用着人,这是邪道。

可是,他无能为力,就如深度瘾君子怎么也离不开那明明呛人的烟。

直到这个时候,他对夏洁洁的敬佩,才变成了信仰,他这才明白,一个能够驾驭三把妖刀,据说每天还能吃喝玩乐,嘻嘻哈哈的黑天子...当真是恐怖如斯。

听着天子询问龙脉。

夏广起身道:“真龙并非人类可以镇压,我大周历代先祖以天子气运镇压,同时也借此机会进行修炼,但是那真龙却在十年前忽的爆发,吞噬了先祖...

那时,龙脉已成污染,将附近无知民众吸入其中,变成龙妖,听命于真龙的掌控,而欲祸害人世。

幸好臣去的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天子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其中有如此曲折,但怀疑却也没有,一个雄主知道信任和怀疑的时机、前提、后果,所以舒了口气,“大周幸亏有皇叔,否则这龙祸又是一大灾!!”

他忽的从龙椅上起身,大笑着:“今日皇叔回来,不如就在长安住下去吧,从前皇叔住的宫殿,朕与太后都没有让人再动,屋舍里一切家具摆放如常,只是令些做事仔细的宫女勤加打扫。

皇叔回来了,朕高兴的很,高兴的很呐!!

瑾公公,去,令人设宴,今日朕不理国事了,朕要陪着皇叔好好喝酒,好好聊聊。”

那双眼浑浊、看不清深浅的老太监自然是皇帝心腹,听了这话,便是躬身道:“诺。”

然后,便是匆匆踏出了宫门,经过夏广时,又是微微躬身以示敬重。

便在出门时,瑾公公看到了抄手回廊走来的两人,后面一人正是太后,至于前面一人...

瑾公公立刻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远远赞扬着:“树郡主,今天又变美了,哎呀,这天下怎么会生出您这般漂亮的人呢?完美,太完美了。”

为首穿着和宫中服侍格格不入的少女,笑的双眼眯起了新月,远远喊着:“瑾公公,看到我爹没有。”

老太监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瞪大着,看着少女,“神武王大人刚到,正在殿内,和皇上聊得开心呢。”

刘瑾实力深不可测,早年得了许多机缘,更有人传闻他富可敌国,是江湖里同样神秘的黄泉钱庄的幕后大当家。

只是这样一位老太监,看到后宫一霸也是只能睁大了眼,开口第一句必须赞扬,必须跪舔。

因为刘瑾知道,夏树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一晚,扶桑刺杀来的,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是一种被称为忍者的神秘杀手。

他勉强挡住了两个,战平了,但是事后...却在太后宫里发现了三个被扭断脖子的忍者。

只是瞄了一眼,刘瑾就知道三个忍者都是被秒杀的,同样,他也知道,如果树郡主愿意,自己的脖子也会被她瞬间给扭断了。

一边侧着头瞪大眼,一边匆匆迈着步子,刘瑾很快消失。

夏树一脚踢开宫殿大门,看到宫殿中央那一声疏狂气质的男子,一种血缘深处的联系骤然生出,同时...还有一种看着真正恐怖怪物的感觉。

“爹...”

刁蛮的后宫一霸忽的变得温柔起来,撒娇般的喊出一个字。

夏广转身,打量着身后的少女,露出了温和的笑:“是树儿,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大红的斗篷,还画了两个黑眼睛,真是调皮。”

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不称赞这位后宫一霸,叔叔...叔叔...

娇小太后心里开始呐喊,她开始准备补救,但赞美的话才到嘴上,就看到面前这位后宫一霸低下了头,轻声道:“爹,我知道了,一会就去换衣服。”

太后:...

天子:...

心中狂敲。

11.许我铁骑三万,踏平江湖

失踪十年神武王归来的消息,以长安为中心,传遍江湖。

似是回忆起过往这杀神一人杀穿江南道而恐惧的人,有不少。

想着神武王曾经做的事情,深深敬佩的人,有不少。

觉得神武王这三个字应该沉睡在历史书本里,随着时间一起沉淀下去,如今出现却是跟不上时代的人,有不少。

想着上界仙人下凡,灵气爆发,破碎虚空的传说在近十年尤其频繁,但那神武王当年如此凶猛,也未曾能踏出这一步,因而嗤笑的人,有不少。

道门一位老祖凌霄子,因为徒孙成婚的事情,而在江南道与地府结仇的事情,也是传开了。

很快便是知晓了那位神武王归来后,竟然是令其长子夏涅,在慕容家生生打死了那位老祖...

江湖众人唯余下惊怒。

惊其实力,怒其所为。

但很快又有信息透露,说是当时凌霄子像是中了迷障,举着仙家宝物,宝物却失灵了,而且整个人很不正常,根本未曾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江湖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各种想法、论点,传的沸沸扬扬,没有统一。

直到道门另几位老祖前往慕容世家,实地调查,然后取回那紫金葫芦后,才在大雪飘落的深冬前宣布出了道门的意见。

“神武王已入魔道!借用恶魔的力量,这才抑制住了仙家宝物,使其根本未曾发挥出应有之效。

魔就是浩劫,神武王既然入了魔,那么就是新的浩劫。

道门固然肯定神武王十年前为江湖,为这片土地所做的一切,承认他的功绩。

但是,如今他归来,带着戾气带着杀气,我们也需要讨回一个公道。”

在白鹿青崖山上空,御剑而立的亮蓝长袍的道人名为火中子,飘飘欲仙,出尘脱俗,一番话便是传播开了。

这一番腔调,很快获得了其余正道的支持。

然后,道门就派出了兴师问罪的剑侠们,前往江南赏善罚恶,要将那位元凶夏涅带回白鹿青崖山审讯。

期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大战之后,夏涅失踪了,凌绝户也失踪了。

...

一只白鹰在北地寒风里展翅,落在了皇宫深深庭院里。

夏广拆下其上的纸条。

纸条上横七竖八写着些字:老爹,儿子没事,真是太爽了,太刺激了。

字里行间,充斥着兴奋之情。

一看就是出自江南一霸夏涅大爷之手。

男人微微一笑,将纸条都在面前青石桌上,风卷,天上苍红色的云化成各种形状,似被追逐着,向南而去。

纸条也被卷吹到了地上,落在了一双嵌满珍珠的小鞋子前。

娇小太后低头捡起信纸,遥遥挥手:“叔叔,这几日在宫里还住的习惯吗?”

她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夏树瞪着明亮的大眼珠子,换上了一身中规中矩的暗红襦裙,“爹!”

“是太后和树儿啊,来坐。”

夏广随意倒了两杯茶,夏树捧了一杯就开始低头,专心喝了起来。

太后道:“叔叔,最近江湖上有些动荡,道门居然敢追杀夏涅公子,说起来他也算是我小侄子了,当年在江南还见过一面,多可爱的男孩子。”

夏广愣了愣。

你怕是没见过“这可爱的男孩子”现在是个什么吊样。

神武王脑海里不禁掠过,那肌肉爆炸,扛着火红铜蜥蜴,一脸霸气吼着“我是你夏涅大爷”的形象。

还是要说,妲己,你没好好带孩子。

只是...

其实即便太后知道,她也会说“还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夏广略一沉吟,回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像夏涅这么大的时候,承受的东西只比他多,区区道门追杀,换做当年的我,也能应付。

我相信涅儿,他会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太后心里道了声,唉呀妈呀,你们怎么就这么自信...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短暂的沉寂之后。

夏广突然道:“天子的千艘战舰征伐扶桑,最早也需明年初夏吧?”

太后点点头,猛然身子一紧:“叔叔你算时间做什么?你也想去吗?其实按照政儿的估算,这一战是十拿九稳,败不了的,扶桑虽然有着神秘的忍者,而且自十年之前灵气爆发后,不知道下界了些什么人物,但是我大周也不惧怕!”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太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冷冽,杀伐,带着一股泱泱大国的骄傲,仿佛弹指间,那弹丸小国就可以灰飞烟灭。

夏广微微一笑,看着这位相交了二十余年的太后,从开始的陌生到防备,再到熟悉,到信任,他对这位嫂子可是了解极了。

“嫂子,这事还有半年时间,我暂且不管。

但明日一早,我会上朝,在朝堂之上做个申请。”

“什么申请?”

不知为何,娇小太后忽然有些兴奋了起来。

便是一直闷头喝茶,竖着小耳朵的夏树也抬起了头。

“江湖监管令,是名存实亡了吧?这些江湖的草莽仗着天人下界,就自以为是,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我明日上奏,望天子许我三万铁骑,踏平江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夏广掷地有声,说完之后,唇边动了动,咧开弧度,“人间从来如此,少了血与火的洗礼,就缺乏了足够的敬畏。

如今,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上,谁说了算。”

太后唇嚅动了两下,却还是没说任何劝阻的话,只是温和笑着:“那我就祝叔叔旗开得胜,三万铁骑,踏平江湖!”

夏树扭着小身子,嗲声道:“爹,我也要去,你这么多年都没看我,现在才回来几天时间,就又要出去了,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你出去打仗,不穿着小棉袄怎么行?”

夏广摇摇头:“你一个女孩,又不懂武功,爹小时候让你们学,你们又不学...战场上凶险万分,爹是不会同意你随行出征的。”

太后嘴角抽动了下...

她脑海里浮现出宫殿里,那三个大忍者脖子被扭断,目带恐惧的惨相。

叔叔啊,你这闺女还要学什么武功...

...

五日之后。

京城南门,和风却带着如刀的冷意,天空烈阳,却不消三万铁甲的杀气。

天子桥头送别,夏广穿着古铜色铠甲,不着头盔,一如当年出征。

长安铁匠赌气般打造了一柄据说是“不会再损坏”、绝非一次性的方天画戟。

一杯酒饮完。

三万铁骑,便是追随着那男人的身影,浩浩荡荡,若是平地惊雷不断,连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带着的狂风,就是江湖都将再起波澜。

即以我为浩劫,那我便是浩劫!!

铁骑三万,踏平所见世界。

路线从北往西,随后折转往南,出蔷薇,关中关外扫荡一个来回,然后再折返京城。

此时皇宫中。

娇小太后正四处寻找着树郡主,但是各个墙角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有人影。

“可爱的小树...最美的小树...”

太后发动宫女喊着,但是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位后宫一霸的身影。

娇小太后忽的明白了,然后悄悄嘀咕了声:“仅次于我美貌的小树...”

12.霸道

巍阳山,隶属剑道七山盟之一,攀猿矶上,白衣男子拄剑远眺,目光里含杂着对于过往的回忆,他一直站在朝阳下,直到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

剑派的弟子匆忙跑来,说着:“掌教,周围门派的大侠们都赶来了,还望您去主持大局。”

这白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名字叫楚暮,曾经被抢走了心爱的女人,所以在巍阳山后山面壁十余载,得到奇遇不少,竟以不惑之年前,就战败了老祖,以及两位伯伯,而成为了掌教。

“妲己...”

楚暮还是放不下那心爱的女人,而如今神武王再来,他也不曾妄自尊大,而是立刻广发英雄帖。

魏阳山位于长安之西,首当其冲。

而三万铁骑虽然来势汹汹,但却还是给了这门派一点点准备时间。

楚暮连夜就派遣内门弟子,手持请帖,邀请周围门派的高手前来助战。

只是毕竟时间仓促,来人根本无多少,高手更不用谈论。

待到了大厅,楚暮抱抱拳道了声“各位英雄好,感谢前来仗义相助”,然后与众人商议,然而才商谈到一半,就听到烟尘从远处而起,马蹄似惊雷从远处压迫席卷而至,没多久就有弟子来报“神武王来拜山了”。

厅堂之上有些压抑。

“去迎接神武王!”

楚暮打破僵局,大袖一挥。

石阶上下。

上是白衣掌教为首,一群武林中人迎接而来。

下则是穿着古铜铠甲,握着方天画戟的男子,踏步而行,他身后跟随着三千弓弩手,整齐划一,带着凌厉杀气。

“神武王远道而来,不知来我巍阳山作何?”

白衣的掌教拱了拱拳,极力压抑着眼中愤怒。

妲己...

在见到这男人的时候,所有关于妲己的记忆都是汹涌而出。

“献上你门派所有的高端功法,我朝廷自会做下记录,然后再来长安备案领回。”

夏广淡声道。

楚暮捏了捏拳头,忽的问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妲己为何会失踪?妲己...嫁给了你,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却为何会失踪?”

夏广眯了眯眼,眼前这人是谁他都不知道,竟敢当着别人的面提及王妃,实在是...

嘭!

一步踏出,他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又如陨石临地。

楚暮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就动手了吗?

真是没有耐心,他楚暮的剑,如今可是被称称为江湖第一快剑,天下招式,唯快不破,他身形猫着,静默片刻,似乎在感受剑上的寒意。

也在同一瞬间与剑心意相通。

人剑合一,方能至快。

一道寒光闪过,剑斩向了那从天而落,极具压迫性的陨石。

但是...

那陨石位置发生了一点点偏移,越过了他,落在了严阵以待的整个由江湖来客及巍阳山弟子的中间。

戟杆落地,古铜铠甲的将军也随之落地。

如同真正的流星,从银河之外的宇宙而来,飞过来几个光年,在这里坠落。

轰!!!

一股奇大无比的气浪以落地点为中心,向着四面狂暴散去,整个巍阳山的主峰都开始颤动。

白衣剑客,江湖中人,巍阳山弟子们被这气浪直接掀翻,弹到了数米,甚至十多米的高空,身形失去平衡。

楚暮手中唯快不破之剑,直接斩空,他也被这气浪带着飞腾起来,半空里,想着运气调息,强迫身子恢复平衡。

但是气流如是乱了。

天地如是乱了。

长风山风,楚掌教看着满天侠客,皆是被那并不魁梧的身形一跃,一踏,便全部震的飞起。

“好胆!!”

握着方天画戟的将军猛然爆喝一声,气罩从他周身猛然撑开数十米,如同一片净化人世的神明光泽!

淹没在其中的江湖侠客们皆是如遭雷击,五脏六腑如被移位,便是楚暮也毫无不同。

嘭嘭嘭...

如同太阳爆炸,嗡嗡嗡的飞蛾们,一个个纷纷坠地。

楚暮仰头躺着,面无血色,唇边流下血液,他这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苦练、奇遇,比起这个男人真是远远不如。

一只黑色靴子重重踩踏在他胸口,夏广俯瞰着这白衣成了血衣的掌教,冷声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你这做掌教的不清楚吗?”

楚暮咳嗽着,面露疑惑:“你真不知道我?”

夏广想了想,自己杀过的人很多,但是有关妲己的真不多,毕竟如果有人触怒了妲己,妲己肯定不会让那人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于是他断然摇了摇头。

楚暮愣了愣,忽的笑了起来,自己认了这个仇人,背负着“夺妻之仇”十多年,可是这个仇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而今日一战,自己更是被摧枯拉朽,甚至没有正面对决,就给彻底轰杀成渣。

实在是讽刺。

楚掌教闭上了眼。

“你认识妲己?”

夏广倒是有些好奇。

楚暮咳出些血水,“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夏广也笑了,猛然一脚踹出,将这巍阳山派掌教踢得飞起,又重重摔砸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撞击到了树身才停了下来。

方天画戟往地面狠狠一插,“妲己是我妻子,莫说她曾经是什么,就算她现在在黄泉碧落,被阎王扣押着,老子也会去夺回来。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有什么资格保存这种回忆?”

嘭!

一道腿影如鞭又是将白衣掌教踢飞到半空中,神武王的大手扣着他脖子,又狠狠砸落在地,泥石飞溅里,楚暮早已失去了知觉。

夏广起身,拍了拍手,扭了扭脖子:“你们门派副门主何在?”

一名此时也是重伤,面露恐惧的中年青衣剑客,颤抖着出列,拱了拱拳,示意他是。

而他周围,那周边被紧急邀请来助战的侠客,皆是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只是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

道门火中子所说的“神武王即浩劫”的言论,应该是真的了...

神武王睥睨着那低头的中年青衣剑客,“去把你们功法都拿上来,明年再来长安,备案好门派了,再取回吧。

对了,你们门派有没有老祖什么的?

或者有没有被什么仙人罩着?

赶紧的,一起叫出来,省的我去找。

想要寻找机会还是什么?

不用那么麻烦,老子绑着右手,就用左手和你们打,再不行,我用黑布蒙着眼。

让你家的老祖,仙人们别藏了,浪费时间。”

那中年青衣剑客喉结滚动了下,颤声道:“老祖已经仙逝,还有几位长老云游四海去了...都...都没有。”

“没有?那赶紧去拿功法,我还赶路,三炷香时间,三炷香不过来,我就屠山了。”

古铜铠甲的神武王握着长戟,霸气外露,睥睨天下,不可一世。

13.我在山顶喊救命

千百匹健马,载着八方来的江湖侠客,汇聚在了道门。

白鹿青崖山顶,道观如云,亭台楼阁在云丝之间,亮白色云朵被风吹成各种形状,天空挂着一轮深冬的暖日。

负手的仙人最近很头疼,手持着水壶,山泉浇灌着几叉白梅,暗香袭人,令人神怡。

很快,有一名仙人御剑从万丈悬崖彼岸,乘风而来,收剑跃落,淡然笑道:“道友,为何愁眉不展?”

这名仙人名为云霄子,近年一直在清修,今日才刚刚出关。

看着远处山峦起伏,云霄子感慨:“这下界的灵气真是充足的很,甚至能比兜率宫的外围了,实在是难得。

难以想象,这曾被封锁的下界,竟然得天道眷顾如斯,今日,我便是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浇花的仙人,自是火中子,他现在特头疼两件事。

第一件...

或者说是第一个人,那个肌肉爆炸,扛着铜蜥蜴的霸王高吼着“我是你夏涅大爷”,这个人绝对有古怪。

火中子第一次见到能从三昧真火里活着跑出来的人。

然后那夏涅就和地府开始和道门硬杠上了,来回几次,道门的人死了不少。

第二件...

就是此时,那从北地而来的三万铁骑。

领头的那位神武王,好像也不是易于之辈。

第一件事说出来太丢人。

所以火中子直接道:“朝廷派了十多年前如日中天的神武王,率领着三万铁骑南下,要推行什么江湖监管令。

即将所有门派的传承功法全部掠去皇宫,再让各大门派的掌教一一前去低头,获得认可了,才能拿回部分传承功法。”

云霄子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云霄真人笑什么?”

火中子正头疼呢。

“道友啊道友,没想到你还为俗人之事烦心不已,这怕是耽误修行了。”

火中子眼珠一转,叹道:“哎,云霄真人有所不知,这神武王一脉及其可恶,说我道门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又说他十年未出,这天下都忘了这片土地上谁说了算了。

可恨,我道法修行太浅,便是连他儿子都拿不下。

唉唉唉!”

长叹三声。

云霄子一愣:“这凡人竟如此说?实在是太坐井观天了吧?”

火中子摇摇头道:“这神武王可了不得,你那师弟凌霄子与其争斗,紫金葫芦竟然未曾使用,便是遭遇了不测。”

空气一时凝滞。

云霄子冷声道:“师弟死了?”

火中子无奈的点点头。

云霄子短暂沉默后,双目冰冷,身形浮在半空,身后则是浮出九口飞剑,形态各异,但剑一出,这山风便是骤然停歇。

剑身之上,浮现出各种奇异的波动,令人忍不住生出跪倒膜拜之心。

嗖嗖嗖!

九剑环绕,剑柄彼此相对,形成了一个威势无比的剑环,静静悬在云霄子身后。

“这神武王人在何处?”

云霄子声音冰冷无比,他与凌霄子感情虽算不上特别好,但也是相知多年的朋友,加上这火中子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他心中已是怒火中烧,“此番出关,正好拿他试剑,我等仙人还未曾干涉皇权,这凡人倒是反了天了!”

火中子故意叹道:“那神武王带着三万铁骑南下,沿路征服了一个个江湖正道势力,想来一探便知,但我劝道友还是莫要去了,他实力高强,我们只有召集整个江湖,才能抵御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云霄子已经拱了拱手,踩踏着九剑光环,化作一道白光向着北边儿去了,满身杀气,带着风云如万马奔腾。

他身后,火中子笑了笑。

只是笑容很快收敛,他并不蠢,如果一次凌霄子的死还未曾让他警醒,这一次和夏涅的追逐战则是让他明白了,这神武王绝对不简单,那凌霄子死得不冤。

聪明人,从来都是攻敌弱势之处。

所以,他决定亲自走一趟大周皇宫,只需要皇帝承认了道统,那么那神武王就是师出无名。

他火中子真不相信,这皇宫里还有人能和他匹敌。

白鹿青崖山,群雄汇聚,由道门中人执掌着,开始举行英雄大会,商讨如何应对这新一轮的江湖豪杰。

闭关而出的真人云霄子,则是踏着九剑,去找那神武王了。

火中子放下手中的水壶,嗅了嗅白梅花香,便是唤了道童,又拿出一对耳状的玉佩吩咐“为师出一趟远门,你们如有急事,只在这在千里玉中说话,为师自然会听到”。

说罢,便是分了一块玉给道童,另一块则是放入怀中。

召出一口火光熠熠、缠绕着两条火龙虚影、仙气缭绕的飞剑,比了个手诀,便是负手踩踏在了剑上。

一指点出,天空云破,长剑飞去不留行,直向大周皇宫而去。

...

大半日后。

少女穿着带帽兜的红色大斗篷,帽兜上涂抹着两个大黑眼珠子。

在岔路口走来走去,她迷路很久了。

本来是追随着那些铁骑而去的,但是晚上打盹打了一会,再睁开眼时,就找不到人了。

她左寻右找,反倒是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心灰意冷之下,少女又准备返回长安皇宫。

然而...

她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想起舞姨曾说过“站得高看得远”这句话,少女就爬上了附近一座特高的山,站在山巅之上,脚下是深冬苍茫,还有这未化的冰霜,山风刺骨深寒。

少女迎风而立,垫着脚看向东南西北,试图寻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但是...

她又失败了。

四处连个人都看不到。

便是痛苦的时候,这少女眼睛忽的一亮,因为天上有个人踩踏着火焰飞剑,从不知什么方向飞来了,看上去像是个道士。

红斗篷的少女便是跳着喊着:“救命!救命!救命啊!”

飞剑上的道人正是路经此处的火中子,听闻救命的喊声,这位道人冷冷瞥了一眼。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道士修心的平静,岂能因为人世间的一声“救命”而被打破?

所以火中子毫不停留,正是在经过时,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呆住了。

相人之术,几乎每个道士都会一点。

对于火中子这种仙人级别的,更甚。

而每一个道门,都有着自己深厚的传承。

对于一些天生异相,这些肩负着传承的道门仙人,更是精通的很,这便是防止“眼前有金却不识”的情况发生。

当火中子踩踏着飞剑经过那山顶呼救的少女时,头便是开始随之旋转,本是向前的飞剑,也开始回旋。

绕了两圈,火中子死死盯着那红色斗篷里的少女。

他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狂吼:卧槽,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火魇圣体!!这都能遇到?!

14.突然飞来一条舔狗

火魇圣体,天生道种,据说每一位拥有此圣体的人,前世必然都是一位曾经遨游宇宙,令人难以想象的大能。

这些大能若是不想死去,没有谁能带他们进入轮回台。

而通常只有几种可能,其中最为广泛的一种,便是领悟。

为了悟出更大的道,这些大能自己选择死去,选择放弃一切,唯有保留着道种,而进入轮回之中。

火中子显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妲己妈妈”这种存在,也不知道在怀孕期间一个妈妈能够喂宝宝吃什么级别的营养品。

这位道门的真人此刻踩踏在飞剑之上,剑上火龙缠绕,他目光熠熠生辉,闪烁着钛合金般的光泽。

面对这种天生道种、却还未觉醒的大能,他完全没有任何的优越感,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个少女,一旦开启灵智,那修道的速度就如光速一般,很快就能将他这种级别的甩开。

火中子死死盯着红斗篷的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然后故作威严道:“您...咳咳,姑娘可是遇到了危险?”

这红斗篷的少女自然是跟着父亲出征,却是睡过了头,然后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的后宫一霸,夏家二小姐,夏树。

夏树摇摇头:“我迷路了。”

火中子哈哈大笑起来:“姑娘走的路就是正确的路,那是天下人迷了路。”

天生道种会错?

不,如果错,那一定是别人错了。

“哦。”

夏树看着这奇怪的道士,“你知道皇宫在哪里吗?或者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

火中子本是打算着去皇宫的,但是这一刻,什么皇宫,什么道门,什么世俗争斗,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遇到了天生道种,还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他此刻恨不得跪下,用自己最虔诚的态度喊着:“姑娘,您就让我做您的师父吧,小道只想混个名份而已,等到您再合大道了,小道能跟着喝口汤。”

但是理智,和长久的阅历完全压制住了此刻,他舔狗的想法。

不能做舔狗。

舔狗,会一无所有。

所以火中子虽然满心震惊,但是却保持着一副高人的模样,微微笑着:“姑娘,你看老道这口飞剑如何?”

夏树瞅了瞅,那剑上火光熠熠,缠绕着两条火龙虚影,兴趣缺缺。

火中子见着神色,心里焦急,却是平静道:“姑娘,你看好了。”

双手掐着道诀,足下之剑,顿时开始发出龙吟般的低鸣,长风之下,高山之巅,双指一开,一化两,两生四,四生八,八演六十四。

六十四条灼灼火龙的虚影,在空中极速缭绕,缠成了可怖的火球,道人就在火球中心,控制着这足足六十四口剑。

山间小居的猎户、山脚之下的百姓,行走在山川江湖中的侠客,陡然只觉头顶有了两个太阳,一个远一个近。

近处的,那火焰升腾,如在眼前。

嘭!

火龙炸裂,又化为一剑,被火中子踩踏足下,剑上火龙如同衣衫,缠绕在这位颇有心机的道门真人身上。

“姑娘,如何?”

火中子瞪大眼睛,死死看着这位天生道种,强忍着自己跪舔的冲动。

他,火中子,不是一条舔狗!!

绝不是!!

夏树面无表情,一副看完了杂耍的模样,然后毫无波澜的轻轻鼓着掌。

我在山顶喊救命,飞来个老道耍剑给我看,他脑子有病吗?

舞姨说了,外面坏人多。

这老道想干嘛?

火中子见这副模样知道要遭,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尊凝固的雕像,雕像古朴神秘,之上如是覆盖着久经岁月的白银,灰蒙蒙,而形体却是八口剑,插成一排。

上天既然让他火中子遇到了这位,他岂有错过之理,一定要收入门中。

至于皇宫,至于神武王的三万铁骑,至于浩劫,见鬼去吧。

谁还在乎这些。

火中子现在只想哄着骗着,带着这位姑奶奶返回上界道门之中,但是一定要先收她为徒,否则老祖肯定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即便老祖也要捂着,否则道门之中,那可怖的兜率宫一定会来抢人,说上一句“此女与我兜率宫有善缘”,然后就不要脸的将这位注定成为大能的天生道种带走。

看到火中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夏树觉得颇为满意,于是出于礼貌问了句:“这是什么?”

火中子眼睛一亮,被天生道种主动询问,他恨不得立刻吼出一声“汪!”

“姑娘,此物名为八极剑阵,一旦使用,日月失色,天地无光...你只需拜我为师,我立刻双手奉上。”

说罢,火中子捏了个道诀,便是启动了这剑阵,顿时间,雕塑之上的灰色外膜,被迅速抖动,尘屑飞散,露出其后八把绝世的光华。

嗖嗖嗖!!

一把把剑升腾起来,八剑就将这火中子包在其中。

“姑娘,你看看喜不喜欢!”

远处御剑腾空的火中子喊着。

然后便是双手压下,一把把长剑顿时膨胀开来,化作三人合围的巨柱大小。

轰轰轰!!

重剑从空落下,凶厉呼啸着插入大地,每一把剑都有着数十米高,如同在这深冬的崇山峻岭里,神明显圣,而落下了八根大柱。

而柱子之间,俨然有着神秘的波动。

这八极剑阵雕像,乃是火中子的压轴法宝,从未显露过,便是害怕他人贪婪,而来说上一句“此物与我有缘”。

夏树内心毫无波澜,面无表情的鼓鼓掌。

另一边,演示完了的火中子兴奋的飞来,“姑娘若是肯拜老道为师,这法宝就作为为师的见面礼了。”

说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几乎可以做他孙女的孙女...的孙女。

夏树说:“算了,我不该喊救命,你还是飞走吧。”

火中子:......

他勉强维持着高人的作风:“姑娘,你想永葆青春吗?想乘风御剑而行吗?想要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吗?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去走走吗?”

夏树摇摇头:“我想找我爹,或者回皇宫。”

火中子极力维持着微笑着:“姑娘,你只要拜老道为师,你去哪儿老道都带你去。”

夏树摇摇头:“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火中子控制着情绪:“你不觉得老道...有那么一点点厉害吗?”

夏树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的看着面前踩踏在飞剑上的道人。

火中子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姑娘,我求你了,让我做你的师父吧!!我求你了!!”

15.那令人心折的王

青崖白鹿山。

大殿光亮,铜铸的仙鹤在殿角振翅欲飞,水池之中如今却是清幽寂静,有这些五彩鱼儿在水底静静潜着。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使得鱼儿们顿时被惊动,而不安游了起来。

道门的英雄帖早已经发出,各方侠客也是来的差不多了。

千里之外,大周神武王的铁骑,已经如摧城之风,所到之处,小门小派根本不敢抵抗,双手奉上传承的典藏,然后臣服。

至于有些聪明人,耍着花样,藏着功法的,神武王也不多问,直接杀,毫不手软。

杀的多了,自然不会有人耍花样了。

铁骑如流,马蹄声阵阵,从北往南,似是天倾而至。

一马当先的神武王只觉没有任何挑战感,他开始期待着道门的群雄汇聚。

仙人呢?

仙人都去哪里了?

远处的云霄子正踏着九剑飞行,距离大军还有些距离,他面如冰霜,心中被火中子的一番话点燃了,如今还未熄灭。

师弟之死。

凡人之猖獗。

对道门之蔑视,都是他无法容忍的。

话分两头。

青崖白鹿山道门之中,汇聚来的群雄围聚在空旷大殿中,按照门派一一入座,但凡能入座的自然是掌教之类的人物。

各自门中的精英则是站立在后,再往后,则是些小门小派的人物。

殿堂中闹哄哄的。

但随着一名青袍长袖,手持佛尘,面如朗月的道人前来,便是都安静了下来。

此人,即是青崖白鹿山道门,如今的真人,名为白鹿真人,上界下凡,修为通神,数年前曾有人见他一柄拂尘挡住盗寇数千人。

又曾步入山洪的天崩地裂之中,出时却是毫发无损,长袖青袍一尘不染。

剑道七山盟如今公认的盟主,那位天资卓绝,又有着不少福缘,更是在天地灵气大开后,修为突飞猛进,曾经的小剑仙,如今的剑神吹雪,也是自认不如。

要知道常吹雪已经三年不出剑,她的模样依然是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白雪的长发垂落肩头,眉间一点朱砂痣,背后一口名剑“一点闭月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只是神态之中多了些出尘之意,高位之态。

如今,她便是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

剑神之名,众人皆服。

数年前,神武王在除夕之夜,曾与一魔三佛有过厮杀,但比起剑神来说,却似乎依然差了半畴。

有人曾见过,剑神一剑破碎虚空,但却未曾乘风而去。

再往下,则是各大道宗,各大门派,世家之人聚集着,窃窃私语着。

见到气氛宁静下来,带着些压抑。

有个声音忽的道:“那神武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就觉得他不行,除了会耍两手戟,力量大一点,也就那样。如果换成我老黑有他那样的起点和奇遇,肯定比他强。”

白鹿真人淡淡看了一眼发言之人,却是坐在末坐的一个名为“溪川剑派”的中等门派的掌教。

这掌教身后的精英弟子便是随即出声附和。

“不就是一个过了时的江湖高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换成我在他那个位置,肯定比他更好,就是走了狗屎运。”

“仗着皇家身份,带了三万铁骑,二十年前他还敢一个人下江南,现在不敢了吧。”

“我早就觉得这神武王不行,莽夫,换成我,就不会让自己站在这天下人的对立面,没脑子。”

与这自称老黑的掌教相熟的一些人也开始出声。

他们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弱了气势,同时也可以让江湖其他侠客见识见识他们的“傲骨”与“勇气”。

白鹿真人忽的皱眉:“谁发的英雄帖?”

他身后一名童子出列轻声道:“是宋真人和众人拟定了发出的。”

白鹿真人摇摇头,这姓宋的弟子当真是...

不过是儿子被抢了亲,就失了分寸,什么人都叫来参加大会。

但当众也不便于多说什么,便是与那道童说了几句。

道童便是退后了,然后踏入那嘈杂之中,来到了那自称老黑的掌教前:“师祖说,你们可以走了。”

道童又按照白鹿真人的吩咐,一一点着:“你,你,你...你们都可以带弟子下山了。”

他点的几人,正是出言嘲讽夏广的人。

那名为老黑的掌教很是费解,便是扬声问道:“白鹿真人,我们有何过错?”

这般离去,是及其没有面子的,就如被打了脸一般。

连带的几个被点了名的掌教也都是纷纷起身,抱拳疑惑的问着。

白鹿真人平视着几人,也不解释,只是淡淡道:“都回去吧。”

声如在别人耳里只不过是一句淡然的话语,只是在这几名掌教耳边却是完全炸开了。

那几人面色苍白,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便是带着自家的徒儿起身,转身离去。

倒是,这几人身后,剑神忽的沉声道:“燕雀焉知天空神龙翱翔之姿?

那个男人固然是浩劫,固然此时站在江湖对立面,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出言侮辱他。

他的强大,他的人格,他的魅力,你们一无所知。”

那几人闻言,便是转身,有人哼了声:“剑神,我们知道你和这神武王曾有情分,但也不至于为他...”

话音未落。

一声淡然而冷媚的“滚”字,传来。

浩大的剑气,恍若决堤的洪流,从白鹿青崖的大殿之上,轰然一声,化作无形之气柱,将门扉之前的数十人,直接轰出。

天空飞上,数十道狼狈如小丑的身影。

白发的剑神垂目再坐,似乎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闭目的黑暗之中,这位显然也是历经了沧桑的剑神,想起了许多年前,在那大沙漠之中,那当时年幼的神武王,如何扛着大戟,微笑着说出“你们先走”。

他没有走,一个人抵抗着妖魔。

之后,他没有逃避,一个人抵抗着神明。

固然杀伐甚多,但是...豪情如此,豪迈如此,只是略微想想,便是令人神往不已。

这样的男人,怎么不令人心折?

这样的男人,带着三万滚滚铁骑,从北而来,又怎么可以让蝼蚁们出言侮辱?

“吹雪剑神,你没事吧?”

白鹿真人有些惊讶这位素来冷傲的剑神,竟然有了情绪波动,便是出言询问。

常吹雪睁开眼,“真人,我们进入正题吧。

神武王已经率军南下,要踏平江湖,想来江湖之人逍遥惯了,当年监管使还能容得,但是这般双手奉上传承的做法,我想...但凡有骨气有血气的人,都不会束手而降吧。”

白鹿真人道:“不错,我道门火中子、云霄子两位真人,已经御剑而去,这两位真人实力强大无比,那神武王也许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只是...我对剑神推崇备至的这位神武王,真是感兴趣的很。”

白鹿真人与剑神交过手,自然知道对方有多么冷傲孤绝,能被这般人物打心眼里佩服的男人,他是真的好奇。

...

此时,万里之外。

火中子屁颠屁颠地跟在穿着火红大斗篷的少女后,“姑娘,您就让我收您为徒吧。”

夏树傲娇的冷哼着:“不要,你是道门的人,你是我爹的敌人,我才不要拜敌人为师。”

火中子一愣,“姑娘,他们不能代表整个道门...比如我,我就和他们不一样啊。

我对神武王大人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只恨生不逢时,不曾见他一面。

您...您只让我收您为徒,我立马跟着你爹一起杀上道门,我要告诉那群小道士们,你爹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了不起。”

舔狗,一路跪舔。

立场什么的,见鬼去吧。

16.高高在上

空里流光,云霄子御剑而行,忽的身形一顿,冷哼着,双指一并,就是向着东侧的马蹄声响起处而去。

冬日枯木莽莽,茫茫如灰色雾气。

这马蹄声是斥候所发出的。

小队一队七人,着暗沉哑光轻甲,如同灰色的鱼,即便一目看去,也容易忽略而过。

“跟着大人真是扬眉吐气啊。”

有斥候感慨。

“不错,之前这些江湖中人可是趾高气昂,自以为高我们一等,老实说,我张老豆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只是打也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江湖,朝堂,构成了整个大陆的顶层。

个人武勇,与官府权势。

后者行事还有法可循,尤其是夏政真正坐稳之后,尤其重视法家,即便是权贵,若是作奸犯科,也是决不轻饶。

但前者,却完全是根据自己的脾气,根据着自己所见所听。

哪怕见到的是假的,听到的是假的,他们也会遵从自己的心意,进行所谓的快意恩仇,然后还四处扬名。

固然,侠客之中,也有部分很是理智,聪明,但这样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就是那种“我杀你,是因为你该杀”,“我杀了你,还有一片人叫好”,“死人不会辩解,我拿了好处,存了私心,也没人知道”...

在仙人下界,灵气陡增之后,江湖整体的实力往上踏进了几个档次,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江湖中人更加的目空一切。

“我有个邻居叫王大狗,是个泼皮,家里婆娘生的貌美,与他过不下去了,就去亲近官府赵大人家的小公子。”有斥候开始说了,“那小公子平日里都是读着书,见到有女人亲近,便是动了心...

然后,过了没几日,头颅就被人给割了,悬挂在城门之上,还用鲜血写了狗官两个字。

但是那赵大人明明是个清官。

此事之后,赵大人去四处缉拿真凶,似乎是抓不到了一些人,然后半夜也是丢了脑袋,悬于家门之前。”

另一名斥候接口道:“这事我也知道,赵大人被割了头,家门前还写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八个字,是吧?”

“不错,旁人不知晓也就罢了,但我们这些人却是都明白些的...哎...”

“若非神武王大人,我们也是无法这般的吐出一口闷气。大人越是霸道,我老豆看着就越是舒爽。”

“不错,跟着这样的大人出征,为他卖命,死了也值得!!”

斥候们短暂的交流之后,便是又扬起马鞭,如同主流行到了岔路,而分开,向着各处再探去。

但是,他们并未来得及分散,便是勒住了缰绳。

天空之上,踩踏着飞剑的青衣道人正俯瞰着斥候,神色不带人间烟火,如是看着蝼蚁。

“神武王何在?”

斥候们抬头仰望,也算是瞧明白了,这是道门的仙人。

至于为什么能看明白,穿着道袍,踩踏着飞剑的,还不是道门,那他们就是瞎子和傻子了。

张老豆反应很快,急忙从马上跃下,跪喊道:“仙人。”

其余六人也是老江湖,见到这模样,知道得先跪下,把态度端正好了,才能说话。

便是纷纷跳下了马,跪了下来。

云霄子对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若是不跪,那才是反常,才是不尊敬。

“神武王在哪里?”

御剑的青衣道人又问了句。

张老豆抱拳道:“回禀仙人,神武王此处在东边的官道上,便是令我等作为斥候,先来查探。”

其实大军在西边,但这位斥候早就精通这些花招了,所以故意指了个相反的方向,然后他们可以及时返回,让大人早有准备。

然而,随着一声冷哼,云霄子一手压下,那张老豆只觉一股大上从背顶上砸落了下来,五脏六腑疼痛无比,喉间一甜,便是喷出口热血,然后若是狗吃屎般整个人趴到在地。

仙人也不是傻子,他自己有眼睛,能够看到东边什么都没有,但是此地岔路极多,植被茂盛,若是飞高了,看不清,走错了路,又遇不到。

又是一指另一人,冷声道:“你说。神武王在哪里?”

那人是个身形颇矮,时刻挂着笑的瘦猴,此时他双腿打着颤,却是扬起了头:“仙...仙人,神武王大人,呵呵,真的,呵呵,在东边,没骗您,我们都是像狗一样的,怎么敢骗您。”

云霄子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脚下踩踏的仙人九剑,骤然分出一柄短小的,若是毒蛇般“刺啦”一声就窜出,直接架在了那瘦猴斥候的脖子上。

这斥候冷汗涔涔,看着这亮银的短剑,剑柄之上,用古体刻着一个“惩”字。

“我再问你,神武王是不是在东边。”

云霄子居高临下。

瘦猴全身瑟瑟发抖,双腿如是打摆子般晃了起来,他挤出个笑容,牙齿打着得,“仙...仙人,小人哪里敢骗您呐,大...大人,真的在东边。”

便是到了此刻,他还不说真话。

因为他并不知道神武王能不能打得过仙人,作为一个斥候,深深明白“信息差”的重要性,如果他们说了神武王所在,那么这位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是敌非友的仙人就是在暗处,神武王在明处,就落了被动。

他们不说,他们绝不背叛大人。

“真的在东边?”

云霄子冷声问着。

那瘦猴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真的在东边,真的没法再真的。”

其余几名斥候也是跪下,磕头不止。

云霄子面露疑惑之色,手一抬,那柄刻着“惩”字的亮银仙剑,就如神龙归队,再次落入到了九剑光环之上。

这位道门仙人负手,便是急速往着东边而去了。

瘦猴整个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旁边赶紧来了两位斥候,将他扶起。

张老豆沉稳道:“你们佯装在此处继续探索,我先赶回去,和大人汇报此事。”

决策之后,几人便是分道扬镳。

斥候张老豆拍马而行,但才行过千米,远远的便是一条凶厉的剑光,穿破了天光下山林,从他背心一穿而过,带着他整个人飞扑出去,而黄鬃马依然在踏着哒哒哒的蹄子。

半空,那张脸庞上神色凝固,双目圆睁,待到落地了又是手掌死死扣住地面,往前缓慢爬了起来。

他还没有把信息传递给神武王,他不能死!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

但世事无情,那剑光又是一折转,直接将这张老豆人头割下。

斥候身子凝固住了,死不瞑目!

不知何时折转回来的云霄子冷冷俯瞰地面,瘦猴等人正仰头看着他。

云霄子也不再说话,他已经知道了神武王所在的方向,手一抬,那亮银的“惩”剑,就在空中带动着无数风,重重斩下。

每一道风,都是一把凌厉的剑。

万剑齐舞,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瘦猴等六名斥候,就是全身若是被凌迟了。

云霄子摇摇头,“冥顽不灵。”

然后御剑向着西边而去。

西边,原本正微微合目的神武王忽有所感,猛然睁开眼,右手方天画戟舞了个银圈,身如绷紧之弓,天地以为弦。

陡然,他身子一顿,在三万铁骑的目光之中,神武王手中之戟,狂暴激射而出,向着远处,犹如逆冲天穹的流星,划出一道凶厉的光芒。

而很快远处出现了万剑缭绕的情景。

当当当当!!

声如清脆骤雨,一时间,风云就乱了起来。

随行的大军们这才看到远远的有个青衣仙人,从远处空中落了下来。

神武王豪爽地大笑一声,身形纵起,踩踏在马鞍之上,整个人凌空踏步,身比骏马更快,便如神龙低伏,向着那处去了!

17.原型会的来信

云霄子很慌。

刚刚那飞来的一戟让他此时很慌张。

去格挡的九剑竟然断了三把,只剩下六柄,要知道这些剑可是他以心血修炼而成,剑伤,人也伤。

但是,他还未曾来得及细想,便听到远处林子里,传来大片大片的树木摧残断裂的声音。

似有什么巨大凶兽在林间狂暴穿行着。

那声音越来越近。

云霄子捏了个手诀,便是急忙升空,他是仙人,能飞上天不飞,能利用地形优势却不用,就是个傻瓜。

九剑光环已经成了六剑光环。

这道人双足踩着,“起!”

身随剑飞,转瞬就是升腾了数米。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树林之间若是有流星撕裂,轰的一声,便是窜出一个古铜铠甲的将军,披散头发,一仰头就就看向了他。

那目光里糅杂着霸气和戏谑的笑意。

这神情,令云霄子不寒而瑟。

但本能的他也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

“这就是神武王吗,刚刚那一戟...这真的是人类吗?”

云霄子忍不住向自己发出灵魂拷问。

同时,急速升空。

他突然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仓促。

踏踏踏...

古铜铠甲,披散黑发的将军,猛然一足蹬向棵古木,身形还在半空,却是摇摇招手,深插泥土半丈的长戟急速颤抖,兴奋地与泥石相互触碰,而发出越发急促的金属鸣音,似是某种生物的低吟。

嗖!!

方天画戟从泥土之中,倒飞而起,冰冷的黑杆入了将军的大手。

在云霄子的目光里,那将军再次将长戟投射而出。

同时,借用身后巨树之力,蹬踏而起。

树崩裂!

人竟然已经站在了方天画戟之上,破空而来,如电而至。

风云不止。

云霄子心中惊惧,捏着道诀,脚下驾驭的六剑光环,一剑又一剑的飞射出去。

“死剑”、“伤剑”、“悲剑”、“道剑”、“无情剑”,五剑齐出,若是五道带着不同恐怖力量的光,射向那冲天而起的凡人。

云霄子心里还存了侥幸。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区区凡人,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与他们想杀,毕竟客观条件摆在那里,任何人都需要遵循客观规律。

你就算再怎么成长,就算天赋卓绝,是难得的道体佛体魔体,甚至又福缘深厚,甚至直接被某位存在夺了舍,但这都需要时间成长。

“区区凡人,区区凡人,你是不可能取胜的!!”

云霄子大吼着,双目圆睁,静静看着逆风逆空而来,黑发倒飞的男子。

夏广的眸中,有着烈日的光华。

忽然一声龙神般的怒吼。

那五道剑气光华,便是都被震的歪斜,而插落地面。

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夏广已经到了道人面前,手抄方天画戟,高空之中,在长风里舞出一个呼啸的银盘。

双手反握,居高临下,往着云霄子狠狠插去。

两人一见面,便是知道是敌非友,故而死战不止。

云霄子看着那一戟降临,只觉山崩,天崩。

神武王背对烈日,脸入黑暗而显得模糊,唯独咧开的唇里,闪烁着森白的牙。

青袍道人拿起了最后一把剑,双手握住,运气所有的罡气,附着在其上,剑柄之处刻着“败亡”两字。

败亡之剑,升腾起青色风焰,一升便是十多米长。

“区区凡人!!”

云霄子圆瞪着眼,剑已经斩出,卡在了长戟小枝月牙之下。

夏广睥睨俯瞰:“杀你足以!”

电光火光炸现开来,映照的两人脸庞明灭不定。

“啊啊啊啊啊!!”

两声咆哮里。

轰!

若是陨石坠地。

在这行道的密林之中,砸开数百米的深坑。

十多米地面深处。

夏广一足踩踏在云霄子胸口,看着奄奄一息的道人,“怎么,按奈不住,就要来杀我?”

云霄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包围上来的铁骑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更是从马上跳下。

四散开来的铁骑很快有人察觉到了七位斥候的死去。

云霄子此时已经力气耗尽,他颤声道:“我...我认输...”

夏广哈哈笑着收回了长戟,一边顺着坑道斜坡往上走,一边喊着:“绑起来。”

深陷坑中的云霄子狼狈至极,见到那神武王远去,这才舒了口气,至少活下来了。

坑外,夏广听着返回的汇报。

“斥候们都死了?还有一个是在返回途中死去的?”

神武王默然了,森然的目光一撇刚刚被绑着抬出坑口的道人,“你杀的?”

云霄子在这目光下,只觉自己在深夜密林之中被猛兽盯上了,心中恐怖无比,他不敢承认,便是说:“不...不是我杀的。”

夏广皱了皱眉,一边盯着这道人,一边侧头询问,“是剑伤,你还说不是你杀的?”

云霄子真的恐惧了:“无量天尊啊,老道以我道门的荣耀,以及我师父青峰真人,师娘流云仙子,以我九峰灵山道宗的所有人发誓,我...真的没杀他们。”

神武王见这老道一口气拿出这么多人发誓,也是皱了皱眉,心中想着难不成还有其他敌人。

随口又问了一句:“如果是你杀的怎么办?”

云霄子心里慌的一匹:“老道若是杀了他们,老道就不是人!老道就是个畜生!”

夏广想了想,好歹也是个堂堂仙人,竟然能发出这么毒的誓言,“真不是你杀的?”

云霄子要哭了:“真不是,老道堂堂正正的仙人,怎么可能做这种龌龊下贱肮脏的事...”

神武王点点头,忽道:“对了,那逃跑的斥候身边掉了一缕你剑柄下的流苏。”

云霄子一愣:“不可能,我看过了,没有掉...冤枉啊,诬陷啊。”

夏广长戟甩出,直接将云霄子轰杀。

环视了周边的众将:“割了头,给那七位兄弟做个祭品吧。”

“是,王爷!!”

众将心中激愤而感慨,若是换成别的将军,怕是自己这一行人都得拍着这仙人的马屁。

而即便仙人杀了人,那也是活该倒霉,是自己不开眼。

哪有在神武王身边,这样的快意。

“还愣着做什么,等一炷香时间,我们便是再启程了。”

那愣住的士兵猛然立正,激动道:“是!!”

铁甲环绕,空地中央,古铜铠甲的将军坐在小矮桩上,略作休息。

青崖白鹿山还有三四日路程,这里可是道门的聚集之地,算是大战在即了。

忽的,他眼睛眯了眯。

那久违的梦境世界里似乎传来讯息,好像是原型会通过一抹蓝在试图与他联系。

猫,蛇,红,白...

它们这群怪物找自己做什么?

但是猫可是和皇姐有着近乎相似的面庞。

看在这一点上,夏广决定等到此间事了,便是抽出时间去一次梦境里。

而正是思索着的时候,远处埋葬斥候的士兵已经返回了。

夏广起身,方天画戟重重砸地,“走了,儿郎们!”

18.剑神对神武

“报!!”

“大周铁骑已经在山下聚集,明日就要攻山了。”

风媒打扮的男子握着腰间短刀,便是在大堂上汇报着最新消息。

“诸位...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云霄真人已经死于那夏广之手,可见此人实力着实强悍无比,你们如果想要退出,投降,现在还来得及。”

白鹿道人看着如海火把之中,被照着微明的黑压压的人头。

这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众人每一日都能接到铁骑攻破了哪里哪里,哪个门派的掌教又直接投降,配合献上传承,再许诺去京城备案登记。

更有的小门派干脆直接解散了。

总而言之,那铁骑践踏之处,就如一把利剑从远处斩来,所有抵抗的一切都如枯朽的木,除了展露那剑的锋芒,再无其他作用。

黑云压城城欲摧。

神武王的三万铁骑,就是那黑云。

气氛凝重至极。

江湖众人,各大门派的掌教面沉如水。

沉默...

是在犹豫。

是在挣扎。

就是还未曾坚定决心。

剑神抱着那一柄名剑,坐在此处最高的山崖上,俯瞰着脚下万千灯火,黑暗里,雪白的长发束成一条银河,在月下的明风里更如波流般。

见着沉默,和这肃杀。

她抬起头,远处有着隐约的嘈杂声,夜色有着沸腾。

三万铁骑总归会有些动静,普通人也许察觉不到,但是对于剑神这般六感清明通透的人来说,却是可以窥见。

见着群雄的沉默,她也感到心境压抑。

便是转身回了小屋,沐浴更衣,又焚香于古铜色小炉中,抱着名剑,闭目感悟着,沉静着。

剑道,是虔诚之道,不偏不倚。

剑神此时心诚到了极致,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她睁开了眼,雪白长袖一挥,人便是御风而出。

她本就天资卓绝,原本的八大神功之一的“万剑随风”也早已大圆满,仙人降世后,她更是侥幸得到了某位的传承,那位的全部传承与她自身的力量相融合,而成就了剑神吹雪。

如今,她不想等了。

她要主动出击。

...

连绵灰蒙的帐篷如延绵群山。

巡逻的兵士来回之间,有着铠甲的碰撞,脚步的纪律。

简单的木寨边缘,照明的火盆被三根绑束的木架子托着,在离地一丈的半空发出暖光,驱散着野兽,预防着来敌。

这暖光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

守卫的士兵,便是弯弓搭箭,厉声喊道:“来者何人?”

弓弦绷紧声,在黑夜尤为刺耳。

火盆的光里,显出了来人模样。

雪白长发在肩后垂下,末端用黑绳简单扎起,一张面庞如同仙女,不染人间烟火,双目闭合,从未睁开,眉间一点朱砂痣,又衬托的有了几分艳丽。

雪白的长袍,脱俗的人儿,手里捏着一把绝对不凡的名剑。

薄唇嚅动了两下,滚滚娇咤如雷传出:“故人来访,求见神武王!”

说完之后,她似乎也知道规矩,就站在那光焰的尽头,耐心等着,抱着剑,一个人一把剑,就可以面对着三万铁骑驻扎的军营。

没多久。

穿着便服的神武王便是扛着方天画戟,信步走出。

见到来人,他露出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吹雪何不入营一叙?”

剑神闭目,不曾睁开,声带无奈:“为何你总是要站在江湖的对立面?十多年前,我去京城要杀你,事后明白了你的苦心...

但十多年后,为何你又要这般?

你就不能好好的来找找我们,喝酒也好,赏花也好,做什么也好。

为什么,你偏偏的要掀起腥风血雨呢?”

夏广温和回应:“为了这个国家。”

“怎么为了国家?”

“个人武勇,凭借着心情肆意执法,各大门派便是国中之国,如此下去,大周岂会不乱?”

“可我们从不曾干涉朝政!”

“吹雪,你怎么不明白?有了温床,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就有了动荡的根源,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起兵造反,谁能约束住你们?

我也不年轻了...”

剑神:....

“胡说,你和我差不多大吧?”

夏广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这句话有些说过了,但他并不慌,补救道:“我经历的事情太多,我的心已经不年轻了。

我是个老人,我不想看着这片江山乱起来。”

剑神终于被面前之人的话激的睁开了眼,她好好打量着这个“老人”。

胡渣稀疏,黑发散批,黑色便服里隐显出肌肉的弧度,面部线条坚硬冷冽,偏生唇边的一丝弧度又添了暖意,扛着的巨大方天画戟,更是使得他不动,便是霸气十足。

站着,就如山岳不倒。

只是...

剑神心里忍不住骂着,你哪里看起来老了?!

但是,高手对战,讲究逼格。

剑神不甘示弱,“是啊,岁月无情,我一头青丝如今也成了华发,我也是个老妪了,在这样的岁月里,我希望看到的是和平,你就不能坐下来和我们好好商谈吗?

道门之中固然有着些顽劣之辈,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夏广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头发虽白,但却并非花白,还是如同雪花晶莹般的白,出尘,如同天宫仙子,背着一口剑,面容冷艳,如同不可侵犯的神圣仙子。

你这是老妪?

你如是老妪,这天下九成九的女人是啥?

夏广摇摇头:“你是江湖中人,不明白国家,如果没有约束,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如今大周虽然强盛,但举兵在即,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今日,你们要么臣服,要么败亡。

只是我不想和你打,你也算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了。”

剑神想了想,叹息道:“是啊,一晃都二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成了老人了。”

“既然是老人,那就养养老不好吗?”

一旁的士兵们听着两人古怪的对话,这两位似乎在攀比谁更老。

高手对战,就是这样子吗?

...

三炷香时间后。

“我才老了!”

剑神面红耳赤争论着,冰山融化了。

夏广负手,一眼沧桑看着星空,摇摇头,似乎天地可鉴,谁更老。

“我头发全都白了。”

“可是我腰间也有皱纹。”

“你那是眼睛皱起来了。”

话题被导向了未知的地方。

焚香沐浴更衣,乘风而来的剑神,与大周神武王在三碗铁骑的兵营前,开始了诡异的争论。

“我是个老妪,你不能让让我吗?”

夏广笑而不语。

“啊!!”

暴怒之下,吹雪剑神失去了理智,她出剑了,身形如白电,穿透了夜心,一瞬间,所有的火焰都被剑气压下。

待到剑显露出来时,已经在夏广眼前,火焰再次升腾。

明灭不定的两张脸庞靠的如此之近。

月牙枝卡住了剑刃,发出刺破耳膜的声音。

两人身心一触即分,斩剑,刺戟,挥舞之间,两个人影如同鬼魅,火光根本照射不出两人所在。

众士兵们只见两团时而撞击,时而分开的影子,还有踏踏的脚步声。

再一转眼,却见到天空月色之下,又炸开了金属撞击的火光。

常吹雪长发末端的黑绳子早就断了,一头雪白长发如流,逆冲而起,而神武王在她身子之上,长戟插落,微笑着:“不错哦,这些年进步的不少。”

“不要小看我!!”

吹雪剑神娇咤一声,手中萦绕着难以想象的气息,身形竟是隐隐的浮现出一尊面无表情的古像。

一剑斩出,破碎虚空。

空间若是被撕裂,万物感受到了悸动,而开始向着那黑洞急速吸附而去。

地面的火盆,木架,士兵的铠甲,安放的刀剑枪矛,都是腾空而起。

那星空越裂越大。

地面越发混乱。

但一只大手却是从侧面生出,捏住了剑神手中的剑,再一翻覆。

星空,顿无!

万物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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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血魔

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重重下落。

白发的剑神耻辱的跪地,终于是认了负,仰起脸庞,神色因为一剑破碎虚空还带着未曾消散的虔诚,以及一些苍白。

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始终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常吹雪仰望着神武王,明明近在咫尺的脸庞,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她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巨大的压力。

一剑破碎虚空,甚至获得传承,而踏入半步像境。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

夏广温和的伸出大手,静静看着白发剑神。

常吹雪轻叹一声,抬手握住伸来的手,然后被一把拉起,站在了距离神武王极近的地方,她一时间有些莫名的心动。

古井无波的心境,略微动了,剑神如同冰山融化了,于是便匆忙往后退了半步,“我输了,剑道七山盟会奉上所有传承,然后去京城进行你设计的那什么备案。”

夏广笑道:“可不是我设计的。”

剑神剜了他一眼:“鬼才信。”

经过一番厮杀,冷若冰霜的剑神有了温度,但她似乎觉得不妥,便是又恢复了冰冷冷的脸庞,倒提长剑,便是转身离去。

“喂...”

身后传来男子颇有磁性的声音。

常吹雪顿足转身:“神武王,还有何事?”

夏广笑笑:“什么时候叫上林残,再来京城,我请你们喝酒。”

剑神摇摇头:“林残已经破碎虚空前往上界了,再过几日,我也要飞升了。”

夏广问:“做神仙有什么好的?”

常吹雪奇怪的看着这位凡间的王爷,虽然他的实力一点都不像凡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追求力量的极致,岂不该飞升。”

夏广又问:“即便你力量达到巅峰了,又能如何?”

他很好奇这个问题。

因为唯有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

他不知道意义何在。

也不知道为什么凡人,一切的存在,都是要向他所在的高度拼命攀爬,但即便爬至永恒,却还是无法看到自己的影子。

可即便来到了自己的高度,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他看着这位曾经的小剑仙,如今的剑神,等着一个回答。

但常吹雪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个怪人,真不知道不渴求变强的你是如何这般强大的。”

夏广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个小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普通人,过完简单的一生,死了之后不入轮回,魂飞魄散,再不超生。”

可惜啊,我做不到。

剑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剜了眼道:“我还有个小梦想,就是...不跟你说了。”

第二次融化的白衣仙子,捏了个剑诀,在士兵们注视之下御风而去。

执勤的某位士兵感慨:“真厉害呀,这走路都不从土上走了,如果我能飞,那么我就能直接把马给卖了,得了银子就足够讨老婆了。”

“瞧你这德行,这剑神再厉害,也没有大人厉害。大人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便在这时,一个带着笑笑的老兵痞开口道:“你们没人看出来,那位剑神对大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妈的,都是群没开过荤的小兔崽子。”

这老兵痞看着半空中飞远的仙子,再看看转身拖着方天画戟的将军。

这年代哪个权贵不是三妻四妾,皇上后宫虽未有佳丽三千,但是不少了,大人贵为天下第一的神武王,难道不该再寻个女子长相厮守吗?

剑神战败的消息很快传至了远处的青崖白鹿山,道门的真人面色凝重。

白鹿真人看着正领队准备连夜离开的剑神,忍不住问道:“他败你用了几招?”

常吹雪道:“当我刺破虚空时,他翻手之间就让虚空合拢...白鹿,你是打不过他的,降了吧。”

“剑神怎能长他人威风?”

又一名微胖道人走出,神色冷峻,“我教中火中子真人功法通神,早已御风去了皇宫,此时怕是早已说服了皇上,确保了道统。

只待他手持圣旨而归,那三万铁骑就会退去,那神武王师出无名,便是不能在做什么了。”

常吹雪想起那男人的模样,皱眉道:“你们如此做,岂不是令人不齿?正面无法战胜,便是用这种小伎俩?”

这真人冷笑道:“剑神这话不对了,何为令人不齿?一群凡人的势力,我道门前去是看得起他,若是换了平日,还需要那皇帝来我山上拜见才是。”

常吹雪看着面前这从上界下凡的仙人,产生了一丝困惑。

神武王那一句“做神仙有什么好的”不禁在她脑海里回想。

此时见到此人言行举止,便觉得去了上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重头开始,从低爬起,同样的是勾心斗角。

一时间,她飞升的心忽的有些淡了。

白鹿真人一挥长袖,“剑神不如再暂住两日吧,老道已经想好了,届时我就与那神武王赌斗,若是他赢了,我道门便是认输,所以不会有所牵连,还请放心。”

常吹雪想了想,便是停下了脚步,敕令随行的精英弟子,还有剑道七山盟七山之上未来的栋梁暂且回屋,待到此间事了再行离开。

一来是可以让弟子们增加阅历。

二来...她想着要么等到神武王打赢了,她就跟着他一起回长安,反正他说了要请自己喝酒的,这也不算死皮赖脸的跟着过去。

看到白衣剑神带着剑派的弟子返回山中小舍,白鹿真人与那微胖道人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露出凝重之色。

微胖道人开口:“白鹿真人,你当真准备赌斗?要知道云霄子可是一去不返,这神武王的力量已经远超我们的预估,我怀疑他是被魔鬼附体了。”

白鹿摇头:“魔鬼在十多年前,便是全部炸成了血雾,附体是不会的...除非...那魔土与人间的界限被渗透了。

但这人间的神武王,我实在觉得有所古怪。”

微胖道人道:“白鹿真人当真准备投降,献上我道门的传承?这样一来,我仙人的脸面何在?若是返回上界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我九峰道宗绝不会如此!”

白鹿无奈道:“那你待如何?”

微胖道人眼中闪过寒光:“真人莫不是忘了当初那一位,此时还被囚禁在后山的夹层空间里...我们只需引诱那神武王过去,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即便神武王能从中侥幸出来,我们只需在夹层空间之外布下杀阵,他区区凡人之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

何况,他应该是出不来的!”

那一位!!

白鹿真人脑海之中忽的掠过一道血红色的身形。

凡人只知道心种魔,只以为道心不坚,所以才能任由魔种生根发芽。

但却不晓魔念的强大。

那夹层空间之人本是此番下界最强的道士,长青真人,但却不知被何人种下魔种,而进入疯狂之态,沐血而行,可怖至极,被称为血魔。

这便是仙心成魔,实力陡增。

后来便是上界的数名真像境强者下凡,才将他制服,关押在了夹层空间里,那空间乃是单向入口,只能进不能出。

届时,将这神武王引入夹层空间,让他与魔化长青真人相杀,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只消进入,那么就是无法再出来。

“白鹿真人,想好了没有?”

微胖的道士静静看着这位真人。

后者犹豫半晌,虽然觉得此事不够光明正大,这九峰道宗不愧是耍阴谋诡计出身的,鬼主意就是多。无论这一位,还是那火中子,都是如此。

但白鹿真人终究是定了心,重重点了点头:“事关道门荣誉,我也无胜他的把握,也只能这么办了。”

再侧头,天已蒙蒙亮,远处显出袅袅而起的烟火,想来是三万铁骑开灶做饭,大军开拔再即,约莫午时,便是大幕拉开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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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居然连霸气都不认识?

午时。

青崖白鹿山下传来轰隆的脚步声,杀伐之气,如潮从山脚往着山顶涌来。

山顶道门,上万名江湖侠客也是紧随在道门如今的领头者,白鹿真人身后,远远相迎。

一边铁甲,一边则是布衣,很快在山顶的空地上交碰在了一起。

“小道白鹿,见过神武王。”

道门领头者很客气。

这客气不是对着一个凡人之国的王爷,而是对着能够先后弄死了凌霄子、云霄子,逼迫的火中子前往皇宫的绝世强者。

若夏广不曾做到这些,就算他是皇帝,白鹿也只会抱着佛尘,眼观鼻鼻观口,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当个人武力无法用数量堆积来制衡时,权势的作用已经大大减弱了。

“这么多人欢迎我?还是怕我麻烦,所以在这里一并接受监管了?”黑甲将军笑了一声,往前踏出一步,神色间带着霸气,“我的风格你们也知道了,要么献上传承,然后去长安登记备案,接受监管,要么死!”

“小道想和神武王赌斗三场。三场,只要贵方胜出两场,那么小道便会将道门传承奉上,然后配合王爷。”

白鹿真人气定神闲,只是垂下的眼眶里,瞳孔却是在转着。

他在思索着如何将这王爷骗入后山。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夏广,他明显的察觉的面前之人似乎想做什么,但又怕自己发现,所以正在盘算着什么。

虽然真人可以掩藏自己的心跳,甚至呼吸,但是念上的波动却是无法藏起,这样的波动对于夏广来说,可若是黑夜里燃烧着的火焰,清晰的很。

夏广最喜欢这些挑战,便是开口询问:“如何赌斗?车轮战,还是三人对战?如果是后者那就不用说了,如果是前者...唔...你们一起上吧。”

白鹿闻言嘴角抽了抽,真是自信,可惜别自信过头了。

但是这神武王有着自信的筹码,他便道:“如此地形对战,显不出本事,神武王请随我来后山,我有一处绝佳的仙境,可由我们在其中对决,至于赌斗方式,自然是车轮战,神武王如能战胜老道等三人,便是无需再动兵,我们直接奉上传承。”

夏广愣了愣,“所以说,你们是设置好了陷阱,然后不仅要我自己走进去,还要在陷阱中车轮战?”

白鹿真人有些尴尬,便在这时,他身后那九峰道宗的微胖的道人缓步走出,阴恻恻道:“神武王莫要忘了,我们道门也有不少高手精英,如若两相厮杀,王爷即便胜利,也是惨胜,这样的胜利,如果回去,皇上也不会满意吧?”

这道人以凡俗权势争夺,妄加揣度,说完之后,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胡须,笑意盎然的看着黑甲的将军。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还是听皇帝话的吧?”

微胖道人又补上一句。

两句话,句句诛心,如是寻常将军,便是被他震住了,这也说明这道人确实对着凡俗有很深了解,而九峰道宗不愧都是玩弄权术的人。

但是...仅此而已。

他对夏广不了解。

神武王像看着傻子般看着这道人。

良久,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好像确实算是皇帝手下,带兵出征的王爷,而需要忌讳功高盖主之类的东西。

但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提点我?

于是神武王问:“你是谁?可有功名在身?”

微胖道人微微稽首:“老道蓬莱子,人称蓬莱真人...”

神武王沉声道:“我问你有没有功名!”

蓬莱子一愣:“仙人要什么功名?”

“以下犯上,妄议国政,拿下!”

神武王手中长戟啪的一下就甩了出去,微胖道人只觉全身如被束缚住了,什么道法也无法使用,整个人已经是被一戟狠狠拍在脸上,倒飞出去。

“连秀才都不是,还敢来指点本王!”

夏广觉得自己需要根据规矩来,这就是规矩。

于是,他扬声道:“如果想要来和本王提议,先去考了状元,入朝做几年官,再说!”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们去长安备案时,如果有意愿的,也可以填张表格,去参加武状元的考试,如果能通过,那就是与本王同朝为官了,也就是一名光荣的大周官员了,各位掌教,都考虑考虑吧。”

夏广转念一想,不如让江湖各大掌门的掌教,都在朝廷里做官,也不需要每天来上朝,但是每个月来一次总需要的吧?

那些比较偏远的,就半年来一次。

“如此有功名在身,也可以光宗耀祖,各位考虑下吧。”

江湖群豪一阵无语...

入朝为官?

光宗耀祖?

再看看那被拍飞的蓬莱子,又是一阵胆寒。

何谓王道?

何谓霸道?

前者他们还不明白,但显然知道后者是什么意思了。

而被拍飞的蓬莱子怒吼了起来:“你...你用了什么邪术,为什么老道我连飞剑都无法祭出了?

你果然是邪魔外道,你...”

夏广冷哼一声,转身看向了他,一瞬间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在那微胖道人身上,后者如被掐着脖子,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地就昏了过去。

神武王冷声道:“井底之蛙,竟然连霸气都不识得。来人,将他拿下吧。”

神武王身后,三万披着铠甲的井底之蛙:...

神武王身前,上万道门,江湖的井底之蛙:...

但既然这般强者说了霸气,那这应当就是一种确实存在的力量吧?

白鹿真人眼睛撇了一样蓬莱子,也不开口,生怕将赌斗的方向引入未知之处,便是道:“蓬莱子确是说话过了,确该受罚,神武王,我们移步前往仙境,赌斗继续可好?”

神武王笑了笑。

你这道人倒是心急,吃定了这陷阱能困住我?

我就喜欢你这种人,聪明,机智,还有一点隐忍,你这种人才能给我最大的惊喜。

外人眼里,他似是沉吟着,而很快军阵之中有一名文士打扮之人出列,跑来凑耳小声道:“大人,下官观这其中必定有诈。”

夏广瞥了一眼这文士,老子就是到有诈才去,没有陷阱早在这里解决他们了。

这种寂寞,你不会懂的。

于是摇头道:“先生多虑了,道长堂堂正正,怎可能在这里做手脚?”

文士说:“刚刚大人自己都说了这是陷阱...”

夏广一愣,自己似乎刚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于是拍拍文士肩膀,温和道:“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道长,我们走吧。”

白鹿:...

为何,这神武王一副突然比自己还心急的模样?

但是,他并没有多想,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这边请。”

黑甲的将军扛着大戟,向着前面随行的将军们道:“都在这里等我。”

然后豪放一笑便是向着千万江湖之人走去,经过白鹿真人时,轻声道:“不要让我失望,我最喜欢别人跟我赌斗了,当年我那小侄子也是,在京城西门与我赌斗,真是难得的回忆。”

白鹿真人显然知道这个故事,神武王一人在城外,面对着十多万大军,还有当时的四不言阳魔、禅那行走,从早杀到晚,最后赢了...

他从前只当是个笑话听,此时忽觉有些不妙,总觉得哪里出了些问题。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讪笑道:“王爷请。”

21.稳了!

白鹿真人在前,夏广在后,经过后山的一条有些古老的吊桥,左侧飞瀑落下,因为深冬而失去了浩荡的水汽,只是如一条薄薄的白练。

右侧是刀劈斧砍的陡峭山岩。

“就在前面了。”

白鹿真人引着路。

说实话,到了此刻他也不知道这神武王到底是猛,还是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选择了将神武王带入那夹层空间的血魔所在,那就会执行到底。

“还有多久?”

夏广有些不耐烦了,“你速度太慢了,拿你的飞剑出来,你飞,我跟着。”

白鹿真人一愣,随即点点头道了声好,于是祭出飞剑,那是一柄有着古银色护柄的长剑,柄头弯曲而上,若是两只鹿角。

真人踏上而行,便是向前飞去。

起初还放慢着速度,但只见夏广一足踏在吊桥之上,那吊桥整个的若是在狂风里,颤抖而摇晃起来,神武王手持长戟一飞而起,“快点快点!太慢了。”

白鹿真人呆了呆,双指一点,长剑化作一道白光向着远处的山峦而射去。

夏广半空之中,长戟射出,他整个人踩踏其上。

这算是祭出飞戟了吧?

而待到戟力穷尽了,则是又借着某处轰然踏起,将方天画戟再次射出,然后紧跟上飞剑。

白鹿真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而本想着来凑热闹,看看高手对决的江湖中人早被甩开了,除了青崖白鹿山原本的上界道人们,只剩下三五个精英还能勉强跟上,剑神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群远远吊在后面的人,只见远处,那白鹿真人若是逃命般的驾驭着飞剑,而神武王就似一头恐怖凶猛的怪物,在其后直追着。

这画面感,令人生出一种心悸之感。

明明一个是仙人,一个是凡间的王爷,明明只是在带路跟路...却偏偏让人在感觉上生出了那种“后面那个人真凶”。

待到两人前方又有一幕水帘垂下,白鹿真人急忙道:“神武王,就在这水帘之后,老道先进去恭候着了...赌斗决不食言,如若王爷赢了,道门道统双手奉上。”

说罢,便是整个人化作一道疾风向着那水帘冲去,水幕破开,又归于平静。

夏广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水帘之前,这老道用了高段的“分身”加“隐身”,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借用了某种类似于符咒而施展的。

如今是分身冲进了那水帘,自己却隐身在虚空之中,在自己的目光之前根本无法藏形。

夏广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算了,还是视而不见吧。

毕竟还是该配合你表演的,你这用出来的符咒也算是颇为神妙了,我...就视而不见吧。

想完之后,他便是整个人持戟向那水帘扑去。

身后剑神已经赶到,她只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是出声喊道:“夏广,等一等!”

神武王听到了常吹雪的声音,想着这女人还挺够意思的...

只是不能等了。

再等,就等来你一通分析,我就进不去了。

扑!

水帘炸开,水珠四射,在阳光里闪着彩虹的光泽。

而那黑甲的将军已经乘着飞戟,进入了其中。

水帘之外,白鹿真人从虚空中显形,舒了口气,终于进去了。

善泳者溺于水,这神武王是自信过头了。

紧跟来的一位上界下凡的皮肤微黑的道人,哈哈笑了起来:“真进去了?这么容易就进去了?真是...可笑,太可笑了。堂堂神武王就没有一点脑子吗?”

白鹿真人摇摇头:“他不是没有脑子,他是太自信了。”

另一边,绣着山林的红袍道人感慨道:“自信过头了,就是自大。

他如果用三万大军压上来,凭着他的实力,这一次谁胜谁败真的是难以预测,凭借他战胜了云霄子,这实力就足以令我们使出全部力量。”

一众上界下凡的仙人,你一言我一语,或感慨、或嘲讽、或兴奋,又或是大笑。

总之,是一番“稳了,赢了,喝茶去”的姿势。

但此时,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那水帘后是什么地方?”

白发的剑神皱着眉,御风看着周围的几名道人,还有远处的白鹿真人。

白鹿还未开口,那红袍道人便是冷冷说话了:“刚刚吹雪剑神可是想要阻拦这神武王,莫不是因与他有旧?”

常吹雪冷声道:“正面对决,输赢皆认,但如果使用小人手段,道长不觉得令人不齿、道心有垢吗?”

红袍道人一愣,环顾左右而抚掌大笑,“愚蠢,真是愚蠢。”

剑神皱着眉,手握上了剑柄。

那红袍道人说:“境界有三,其一看山是山,其二看山不是山,其三看山还是山。剑神还是桎梏于第二境界,岂不知成王败寇,同样适用于飞升之后?

修道之路,坎坷无比,如果剑神还是抱着这种赤子之心的想法,还是在下界嫁个男人,在家带带孩子吧。”

常吹雪面如冰霜,剑作龙吟,被她一拔到底,天地风云都似冷淡了几分。

但对应的,紧跟而来的三位上界道人也是拔出了剑。

三对一。

对峙。

远处群侠跟来的声音还很遥远,遥远到被瀑布冲击地面之声所掩盖。

剑神白发及腰,眉间一点朱砂被双眉挤起,而带着冷冽的杀气。

便在此时,白鹿真人开口了,他毕竟和剑神有旧,于是遥遥道:“剑神莫要问了,你小事上公正清明,为何大事就拎不清楚呢?

若不是没有信心战胜他,我又怎会这般使用这种伎俩?

神武王毕竟是江湖浩劫,站在我等的对立面,如此皆大欢喜,不好吗?”

常吹雪冷声问:“白鹿,我问你,这水帘后是什么?”

一旁红袍道人哈哈笑道:“剑神自己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吗?”

白鹿真人却是摇了摇头。

剑神又加重语气厉声问:“究竟是什么?”

白鹿真人轻声吐出两个字。

“地狱。”

...

此刻。

青崖白鹿山山脚之下。

裹着红斗篷的夏树大摇大摆的拾阶而上,经过这几日,她的地位已经成了“姑奶奶”了。

火中子恨不得要跪下来:“姑奶奶,我求您了,让我收您为徒吧。”

“不要。”

“您看,您父亲的军队就在前面了,以您父亲的实力啊,咳...咳...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情况。”

夏树仰头,看着高处吹下的山风,带着些肃杀的味道。

火中子一时心里有些拿不定战况,这打斗声也没有,血腥味儿也没有,莫不是正赶上开打的时候了?

他忽然脑子一转,想到后山那关押血魔的夹层空间。

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一会打起来,你帮哪边?”

夏树开口问。

“当然帮强的那一...”火中子脱口就要说出心里话,但说到一半,立刻改成,“当然我好徒儿这边了。”

“谁是你徒儿,你太弱了。”

夏树十分傲娇。

22.杀机将至

道人带着红斗篷少女在山间漫步,经过军阵时,倒是有不少人识的这少女,纷纷抱拳喊着“二小姐。”

夏树被三万对眼珠子盯着,感觉挺舒服,于是问:“我爹呢?”

一名绿甲绿铠绿帽的武姓小将出列道:“回二小姐的话,王爷与这山上道士赌斗去了,道士们说山后有个仙境,要在其中一对三,王爷很喜欢对方的这种挑战方式...”

“仙境?”

夏树:“你们有谁知道这仙境在哪儿吗?我也要去。”

文士打扮模样轻叹一声,什么仙境,明明就是陷阱,但神武王太猛,这种高手已经不执著于胜利,他在寻求刺激。

可是二小姐你一个弱质女流,进去了岂不是让神武王平白无故地担心。

想到此处,这文士便道:“二小姐不如和我们在一起,在这里静待王爷吧。”

这时,他才注意到夏树身后一名道人,不禁有些警惕:“这位是?”

“一个小道士。”

夏树拍拍身后道人的脑袋,火中子一路上都是弓着腰的,刚好被她拍到。

火中子听着“仙境”两字本就不妙,此时只想着赶紧进入道门之中,和众人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瞒得住。

如果瞒不住,自己只能和九峰道宗的师兄弟,将其余的道人全部杀死,到时候就把责任全部推卸到他们身上。

火中子心狠手辣,听到“小道士”三个字也不以为意,笑眯眯道:“姑娘决定拜我为师了吗?”

夏树笑了,一副“舔狗真搞笑”的神色看着这道人。

火中子此时心里慌,也不急着带夏树进去了,便是道:“二小姐先和王爷大大军待在一起,待老道进去问明情况,王爷霸道无双,肯定没事的。”

说着,便是祭出火龙飞剑,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光,向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峦之间,飞快去了。

夏树觉得等等就等等吧,只是爹在打架,做女儿的不应该在一旁助阵吗?

想着的时候,军阵之中已经有人搬来了一张貂皮大木椅,放在广场中央,又有人端来了一张茶几,很快,各色小点心,茶水都被摆放在了茶几之上。

红斗篷的少女翘腿坐在貂皮中,心里有些得意,自己果然是最美的。

...

万里之外。

娇小太后看着一块光滑明亮的镜子,镜子椭圆形,外围镶着由“乌鸦,鲸鱼,羊驼”三种生物编织成的鎏金刻纹,显得颇为不凡。

这镜子是最先呈上的,有考究古迹的官员说,此镜为魔镜,有问必答,但是每日只能一问。

于是太后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理了理头发,“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拿好了锤子,站在这大镜子面子,问道:“魔镜啊魔镜,老娘问你谁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魔镜没有回答,上面浮现出三个诡异的灰白色圆圈,若是年轮般慢慢浮现出更多,然后开始旋转成了旋涡,令人目光为之所吸引。

片刻后,魔镜上开始掠过无数的画面。

最终定格在了一张背影上。

那背影缓缓转身,瞧着面容,竟然是...夏树!!

“啊啊!”

娇小太后的嫉妒心爆发了,丢开锤子痛苦地扑到床上,开始打滚。

...

话分两头,那火中子驾驭飞剑,很快来到青崖白鹿山深处,看着正在山崖边哈哈大笑着的道门中人,他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

一样看到那红袍道人,便是直接问:“师弟,怎么回事?”

那红袍道人见到来人,急忙收敛神色,火中子是他们九峰道宗冉冉升起的新星,无论智谋还是战斗力都堪称翘楚,于是道:“那神武王太自大,被我们骗进血魔空间了,这空间是单向的,他回不来了。”

火中子最害怕听到的话被说了出来。

在众道人奇怪的目光中,火中子招了招手,喊道“师弟,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那红袍道人一愣,但他从来都是火中子的小跟班,对于这位心狠手辣的师兄很是敬佩,于是便驾驭一口碧莲模样的飞剑,紧随而去。

天空之下,飞瀑之间,两名仙人御剑而行。

“师兄,怎么了?您皇宫之行一定很顺利吧?”红袍道人恭声问。

“皇宫算个屁。”火中子双目中燃烧着火焰,“你可知道为兄这一次出去,发现什么了?”

也不待猜测,火中子便是直接道出答案:“一个天才。”

红袍道人笑了,看来是道兄的爱才之心发作了,只是能被道兄看上的天才,肯定是天资卓绝了,于是便道:“莫非是三相道体?”

火中子摇头。

红袍道人又猜:“莫非是在胎中时就误服了天地灵药,而带来的先天道体?”

火中子摇头。

红袍道人震惊了,“难不成是七绝道体?这可厉害了,师兄没和人说罢?”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笑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师兄想不到?

师兄,可是一位伟大的老银币啊。

当年在道佛之战时,一句“道友请留步”坑杀了多少其他宗门的精英。

可火中子依然摇头,低声肃穆道:“师弟,这一次是火魇圣体,前世大能,天生道种。”

红袍道人震惊了:......

心中狂吼,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出去一次,这都能发现?

于是,他对师兄的第一句话表示了充分肯定:“不错,皇宫就是个屁,这下界都是个屁。”

火中子又说了第二句话:“那天圣道种乃是神武王的女儿,如今就在山头广场上坐着。”

说完之后,他就看着这红袍道人。

后者一愣,面上显出犹豫之色。

“这事你有没有参与。”

“肯定,我们都参与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我们不如哄骗那天生道种,只说神武王去了仙境,便是未曾归来,然后只需将她引向另一个方向就可以了。”

“蠢货,你当天生道种是傻子吗?”火中子回忆着这段时间自己舔狗的生涯,此时终于寻到了一些自信。

“那怎么办,师兄?”

火中子面如冰霜,右手抬起,狠厉地比了个斩下的动作。

“我九峰道宗,还有位蓬莱子呢?”

“被神武王打晕过去了...”

“算了,那就你我二人,血魔空间之外还有四名道人,你偷袭一名,为兄偷袭两人,空着一人让他跑,跑到山前,我们正大光明将他杀了,然后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卸给他们...

唔...就说我们九峰道宗对于神武王钦佩的很,但是这些小人竟然设下陷阱,明白吧?”

红袍道人目瞪口呆,他才明白自己的一些小手段,比起师兄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如有三大境界,那么师兄一定是第四境界了。

“明白。”

红袍道人感到了一种参与的自豪。

火中子微笑着看着他,心里补了一句,等到人都杀光了,你也逃不了。

天生道种必须拜我为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要怪师兄狠,是你们不明白天生道种的恐怖,为兄以后就跟着她混了,你们怎么可以不死呢?

两名御剑飞行的道人,很快折返,而远处山崖,白鹿真人等人正在遥望着不远处垂下的水帘,依然沉浸在胜利的感慨之中。

却不知杀机将至。

23.大哥,您究竟是?

夏广扭了扭脖子,一阵波纹扩散,空间如是涟漪般,经历了由模糊到清晰的过程。

入眼是一片血河。

黑靴子浸泡在这河流之中,耳中则是传来潺潺水流动声。

竟然不是死水,而是有着波澜?

神武王顺着血河往前行走,而血水越来越深,逐渐淹没过了他膝盖,往上又过了腰部。

“可怜的人呐,你一定是被他们骗进来了。”

幽幽的声音从河底浮现。

随即,水底如是有着巨兽在起身,水流“哗啦哗啦”向着周围退散。

夏广身形不动,只是停下了脚步,看着血河之底,一座巨大的黑影,带着可怖的威势升腾起来。

那是一座狰狞的石像,像上有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锁链五花大绑,锁链上染满了血锈,斑驳暗红,甚为可怖。

男人双手张开,头往前垂着,长发从眼前铺下,只在缝隙里能瞧到一双邪恶的苍红眸子,熠熠生辉。

“你应该庆幸,我并不想杀你。”

绑在狰狞雕像上的男人声音嘶哑。

夏广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呢?”

那男人嘶哑道:“因为我很久没和人说话了,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是不对等的,你永远不知道...在百年的时光里,一个人在血河之中,无人交谈,又无法沉睡的苦痛。”

夏广愣了愣。

才百年时间就痛苦了,我度过了无数个宇宙纪元,不还好好的?

人呐,要有点正能量,只有这样,才能苦中取乐,才能好好活下去。

夏广显然忘记了当年,他显露真容,在各个宇宙,各个维度,甚至是道战战场上四处啃咬的疯狂模样。

当杀戮、支配,统统变得无趣之后,他就真正的渴求普通了。

很矛盾,蝼蚁们都渴求着力量,希望进化到食物链顶端。

但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却希望成为蝼蚁,因为他希望体验红尘里的生活。

“别看了,这个夹层空间是单向的,你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无论你之前是什么,都无法撕破空间法则的束缚...这与破碎虚空可不同。”

狰狞石像上的男人开口。

夏广感受了一下,撕开空间回去,多简单的事...

人啊,真是容易进入思维误区,你努力了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一百次失败,就以为自己永远会失败,然后不去反省不去总结,就将自己的失败当做必然。

其实,只要再试一试,就可以知道撕开空间,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很简单的例子,你只要学会撕开一张纸...

那么,撕开空间,其实也是同样的操作,只不过力气需要多花费一点。

力气不是重点,既然你会“撕”这个动作了,你就可以成功。

听着这神秘男人的话,夏广知道还有下文,便是静静等着。

那男人露出了笑:“你若想出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要与我签订血契...我直白点说吧,我是被这邪念石像束缚,所以无法离开,但是送你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夏广也笑了起来:“那我需要为你做什么呢?”

那男人道:“我能感觉到你也是有着力量的,否则那群伪善者不会骗你进来...你出去后要做什么,签订血契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这件事你肯定可以做到。

当然你也可以试图与我厮杀...但是想必你也感受到我的力量了。我们并不在一个层次上。”

夏广想了想,没错,你的力量弱的可怜,我们确实不在一个层次上,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么给你一次机会也无妨。

于是,神武王爽快道:“行,那我们就签订血契。”

那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让你先知晓本座名号,血河魔尊是也。”

夏广点了点头。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浮夸吗?

一点实力,就给自己按上什么魔尊,魔王的称号,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想想自己,混迹那么多年,都没人送自己一个外号。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提。

说起自己,都说“那个存在”,对比起来,还是有些失败的。

“你,过来。”

血河魔尊显然无法离开河心,那狰狞的邪念石像束缚着他只能上下移动,而不能去往其他地方。

但随着他一念而起,血河之中流转的猩红血水如是凝固,化作两名红甲无面的鬼兵。

森然的气氛,骤然而起。

夹层空间之上的穹苍呈现铁灰色,而红云如卵。

天空之下的血河里。

鬼兵一左一右,将闯入其中的神武王直接带到了血河魔尊之前。

“放开你的心神,血契开始之后,你只需在意念之中选择同意就可。”

“没问题,开始吧。”

血河魔尊很满意这位凡人的态度,双目紧闭,忽的眉间一点深红光芒射出,对应着,也是连接在了神武王的额前。

一道深红的光柱,将两人短暂的联系了起来,而契约就是在此刻签订。

闭目的黑暗里,无数古朴文字开始堆叠成形,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吟唱。

一行短字在虚空里出现。

旋即,又是一行一行的在下面列明出来,这是规范着权利义务的冗长条款。

夏广听着耳中传来的诡异吟唱声,蓦然在黑色里睁开了眼,凝望向吟唱的方向。

...

吟唱声忽的走调了。

似乎唱不下去了。

然后戛然而止。

原本还在持续出现的古朴文字忽的停止了增加。

夏广也不着急,静静凝视着那虚空的文字。

文字便是又开始出现了。

血河魔尊显然没有明白,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低头匍匐着,恭迎着那位神秘的契约见证者。

并未过太久,他脑海里传来“已经可以签订”的信息。

于是便是急忙在合同的一侧留下了印记。

再看着合同另一侧,那凡人的印记也留下了,这才舒了口气。

看来契约的签订很完满。

待到再睁开眼时。

依然还是在血河空间之中,狰狞邪念石像上血河魔尊淡然道:“本座现在可以和你细...”

他的脖子忽的像被卡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黑甲持戟的男子正温和的看着他。

血河魔尊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他细细体会着脑海里的契约内容,深深明白自己已经成了眼前之人的奴隶。

这...

这怎么可能?

我堂堂血河魔尊,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凡人的奴隶?!!

“不!!你这无耻小人,怎能使用这等卑鄙伎俩!!本座...”

血河魔尊咆哮起来。

没等他说完,夏广一把扯断他身上的锁链,随意一脚踹开那邪念雕像,“行了,别多说了,准备准备,出去了。”

咆哮的血河魔尊如同一个小丑般,姿势彻底凝固住了。

这捆着自己的锁魔链,还有苦海之底的邪念雕像,就这么被轻易的扯开,踢飞了?

怒色忽的开始变化,挤压成笑脸,血河魔尊搓着双手,点头哈腰:“大哥,您...究竟是?”

24.血魔现世,天降大劫

血河魔尊心里很慌,他站在血河之中,挣脱束缚后功力某种程度上算是更进一步,那苦海之底的邪念雕像,乃是废弃禅那之界的遗留,因为无主,所以被道界的大能们寻找出来,炼制成法宝。

但是即便是玉境大能,所能前往之处,也不过是苦海表层。

因为十年前那一次恐怖的“末日”之后,禅那们纷纷死去,佛陀陨落,而苦海失去了轻舟横渡之人,则显得空寂荒凉,其海底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苦海,本是三千佛国的杂念邪念所在,石像本是佛陀的恶意凝结。

当佛陀陨落之时,那邪念可谓是被无限放大。

当光全部被消除,剩下的阴影则是浓郁无比,纯黑,没有半点光明。

捆绑自己的这一座邪念石像,乃是苦海底表层的,苏格拉底层所获得的,即便如此,在这时间不对等的夹层空间里,也是侵蚀自己意志。

如今,自己挣脱了,这石像反倒是变成了他的一部分,而令血河魔尊境界大有提升。

但是...

他依然很慌。

因为,他面前这位看似寻常的男子就这么双手插入了空间,然后开始做出撕扯的动作。

空间露出了狭长缝隙。

十指又往里伸了些,“刺啦”一声,空间如裂帛般被直接扯开。

“血河魔尊,走了。”

夏广记得这位介绍过他的名字,便是如此称呼。

“不不不,大哥,您叫我小血就好...”

如今一身凄厉红色,疯狂双眸正透着温顺的男子急忙说着。

他功力即便再进一步,也是无法瞧出眼前这位有如何恐怖,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将这位大人当做凡人。

卧槽,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危险了吗?大人物们以前不是走路都带着天崩地裂的嘛?

这还让人怎么活?

“那小血,走了。”

夏广爬出了空间缝隙,他只是习惯爬这个动作而已。

而血河魔尊见到这个动作,更是神色僵硬住了。

这位神秘的大哥一举一动,都会令他深思许久,在他印象之中,爬这个动作一般只会出现在一些极其恐怖的存在身上。

尤其这个世界的一些未知领域,诸多恐怖存在都是多手多足,手持着各类恐怖的混沌神兵,践踏着虚空,吞噬着仙佛。

一道雷电击穿凝固的思想。

血河魔尊深深看着那背影。

果然,大哥果然不是凡人,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透露出高贵不凡的特性。

于是...

他也爬了出去。

爬出血河空间后,这位血魔看着远处。

大哥正负手正在一卷水帘之下,方天画戟就插在身侧,枯水季节的水幕带着阳光下彩虹般的溅射碎末从高处的冰崖山如浅银绸缎般垂落而下。

血魔只觉得大哥的背影如此深不可测,便是低下了头。

“小血啊,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血河魔尊眼睛一亮,急忙抬头道:“大哥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什么要你做的,从今以后啊,改头换面,踏踏实实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神武王看着远处,“你有没有想过,从前被你杀了的那些人都是有家人朋友的,你只是顾着自己,岂不知会伤害到他人?

人呐,不能以自我为中心,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一点贡献,无论大小,只要努力了,就可以问心无愧。”

血河魔尊听得一脸懵逼,难道...这就是真正大能的境界吗?

返璞归真?

这位活了千年,曾经的长青真人,如今的血魔便是道:“小血虽然还小,不明白大哥说的这些话,但一定会牢记于心。”

两人穿过水帘,化作一前一后两道影子,落在远处刺出如剑的孤崖上,走了两步,便是闻见血腥的味道,在这清新的山间空气里很容易被察觉。

再走几步,只见树木多有切割,有些地方竟如被巨兽轰砸,有些地方则是依然在焚烧着未灭的火焰。

“大哥,是道门的三昧真火。”

只是瞧了一眼,血魔就做出了判断,毕竟他以前也是混道门的。

夏广虽然心底有些好奇,但神色不变,继续往前走。

血魔很惊奇。

明明可以飞,为什么我们要走路?

可是他不敢问。

“对了,小血。”

“哎,大哥,我在。”血魔脸色一变,点头哈腰道。

“你如果没什么打算,那就先从军吧,从小兵做起,有我举荐,你入军部做一个小兵,应该问题不大。

以后我出征,你就帮我看看门吧。”

血魔欣喜如狂,给大哥看门,大哥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条狗了。

狗,要的就是忠诚。

血魔自问,和如此恐怖神秘的大哥签订了奴隶条款,莫说是一条狗,就算是一条舔狗,他都做了。

“算了,这样的话显得我以权谋私,你还是自己去参加军部的体检测试吧,如果合格了,再做个光荣的人民士兵。”

血魔:...

“大哥放心,等出了这里,我就去...”

“你看看你,平时在水里待着,待了很多年吧,缺乏锻炼,你看你皮肤,这么红,再看你的造型,不人不鬼的,让我怎么放心?”

血魔:...

“大哥,这没办法,我身上的红是血色魔纹,是道心入魔,再加上杀伐而生的一种印记,苦海的邪念雕像已经与我融为一体,这雕像又是改造了我体内的结构,让我部分的神魂进入了雕像之中,雕像不灭,我不灭,但是我体表的这些血色,是无法消除的...”

夏广摇摇头:“就喜欢找客观原因。”

血魔:...

两人边说边走,过了葱郁的林子,行走在有些潮湿的林间小道上,远处天空传来打斗的声音。

却见是四条身影交缠在一起相互厮杀着。

一个驾驭着火龙剑,一个踩踏着淡蓝的冰剑,还有两位却是踩踏着剑环。

漫天是飞剑交错,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看来,这道门产生了内斗?

夏广认识一位踩踏着剑环的乃是道门的白鹿真人,就是此人将自己骗入了血魔空间。

眼神眯了眯,他一步踏地,便是轰然而起,手中方天画戟“刷刷”狂舞着。

“白鹿,你骗我!”

霸气十足的神武王长发逆飞,整个人如是炮弹般激射而出,右手微微后拉,舞着的长戟便是骤然静止,带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之感。

原本打斗的四人看了眼神武王,皆是显出惊色。

白鹿瞪大了眼:“你...你怎么出来的?”

再一低头,便是看到了这神武王身后,悬崖上站着的那凄厉黑发、红纹缠身、血气盎然的血河魔尊,心中一惊,忍不住失声道:“血魔!!”

四名打斗的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停下了手,看着孤崖上站着的那个男子。

四名道人开始了迅速脑补,必然是这血魔挣脱了束缚,然后带着这神武王逃了出来。

不行,这不能再打了。

血魔出世,天降大劫。

这神武王的三万铁骑浩劫,比起血魔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面对这等浩杰,四名道人又是一时间直接对外了。

竟是根本不与神武王交手,驾着长剑转身就如光般的飞走了。

他们要返回上界,禀告道宗的老祖们。

血魔竟然从单向空间里走出,再次现世,这世界...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啊。

便是火中子也是不敢停留,他是听过血魔的故事的。

血魔杀他,就是秒杀。

比起天生道种,还是先活着比较好。

神武王一戟斩空,便是在空中几个翻腾,回到了悬崖上,血魔急忙点头哈腰着跑过来,“大哥,道士们可能要去上界了...您要不要把小血放出去,小血咬死他们。

保准一个都回不去!”

25.尘埃落定

“小血啊,做人要善良...这样吧,你就留一个,让他回去报信。”

夏广吩咐道。

一声令下,血魔顿时如脱了缰的野狗般,身形化作一道红光,红光烁烁之中,却是邪恶狰狞的古像与他躯体之间,迅速闪替。

第一次给大哥办事需要办的干净利落,所以血魔丝毫不顾及“使用古像多了,就会被石像中的邪恶意志侵蚀”这一点。

速度难以想象的快,近乎是瞬移,呈现出古铜色的右手猛地变大了数十倍,一把抓住跑在最后的一个道人。

嘭!

那道人甚至还未曾来得及祭出法宝,就被巨大的古铜手掌捏爆。

血汁从五指间流淌出来。

破破烂烂的尸体,又被迅速丢开。

剩余的三名道人听得动静,往后一看,只见全身流淌着暗红色纹理的男子,披头散发,湿漉漉长发之间,透出的眸子却是冷厉阴森,带着刺骨的邪意。

他皮肤之下,那狰狞的古像明灭不定,似乎有了这古像,他根本无需遵循空间法则,无需飞剑就可以任意飞行。

“真像境!!这血魔竟然融合了苦海邪念雕像!!”

白鹿真人失声惊惧道。

火中子心中暗暗说了句“哈批,这时候还说话”。

他就不同,只是瞄了一眼,确认即便自己也会被秒杀后,就直接使出全力,脚下飞剑如同最迅疾的光,一骑绝尘而去。

飞到半路,甚至从怀里掏出了瓶瓶罐罐的各种法宝。

这些法宝对于那真像境的血魔固然无用。

但是能够挡住另外两名道人啊。

看了一眼与自己隶属同宗的红袍道人,火中子心中感慨“死道友不死贫道,师弟,为兄本来就没准备放过你,这火魇圣体先天道种的事,只能有为兄一个人知道,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再看场上形势,白鹿真人说了句话,就落后了半步,再待使力却是来不及了,血魔古铜色巨手一张,就是遮天蔽日的压了下来。

白鹿真人心中恐惧,怀中掏出一面杏黄色的旗帜,各色威能如同彩光,劈头盖面就向着那巨手轰击而去。

流光溢彩,能量攻击之间,却是没有在那巨手上留下半点伤痕,甚至连阻挡片刻都未曾做到。

古铜色巨手临。

在白鹿真人哀嚎声里,捏紧。

看着那已经收缩的手,这位人间道门的领袖心中闪过个念头,如果自己未曾引诱那神武王去夹层空间,这血魔也就没有机会脱困而出了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就是现场就报了。

只是这神武王命也太好了,血魔竟然没有杀他?

这天下,又有浩劫了。

扑!

一声若是捏破血袋的轻响。

巨手往后一甩,破烂干瘪的白鹿真人坠向水帘之下的深潭。

血魔狞笑着,再看向一前一后御剑狂飞的两人,便是身形又是一闪,以远超两人的速度冲击而去。

“师兄,师兄,等等我!”

红袍道人心惊肉跳,只见着身后两名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道人都死了,又看那狰狞的血魔飞来,便是惊的魂飞魄散。

下一刻。

他看到九峰道宗冉冉升起的那颗新星,火中子师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暗金色的罩子,口中念念有词。

红袍道人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他知道,这暗金色的罩子名为“金乌神火罩”,一道施展,其中有着一只三足金乌掀起火焰浪涛,吞吐着太阳真火,乃是极强的攻击类法宝。

师兄曾经向着他炫耀过此法宝的珍贵之处。

真是没想到,师兄竟然能够为了他将这法宝拿出。

一时间,红袍道人感慨万千,只觉路遥知马力,人间有真情,师兄师弟入了一个师门,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下一刻,金乌神火罩被火中子捏了个法诀,便是向后抛出。

巴掌大小的暗金色小罩,在半空中,见风就涨,短短十多米,便是已经增大了百倍千倍。

红袍道人一时间懵住了。

因为这金乌神火罩,竟然也将他罩在其中,他若是再往前御剑飞行,那就是一头装入罩中了。

抬头只见着那罩里炽热淡蓝的火焰缭绕着,红袍道人心中甚至连恨都没来得及,便是本能的转过了身,然后便是看到一只古铜色大手捏了过来。

血魔狞笑着一把捏紧他,带着他一起冲入了金乌神火罩中。

那红袍道人瞬间被捏爆,在三足金乌的神火之中,尸骨瞬间被烧成黑炭,轻轻一动,便是成了灰色尘埃,在极高温度里消弭不见。

那暗金色巨罩晃了晃。

又晃了晃。

轰!

狰狞的古像双臂一挥,将巨罩撑爆,化作一块块皲裂的碎片,带着暗淡下来的火焰,向着脚下深潭而去。

哧哧哧...

落入冬日冰水里,冒出阵阵白烟。

看着最后一名道人离去的身影,血魔抑制住自己继续追杀的冲动,默念了两句“做人要善良,做人要善良”,便是轻吐一口气,身形恢复,然后折返回悬崖之上,向着那正凭高远眺的神武王,躬身道:“大哥,解决了,只是还留了一人...”

夏广默默看了他一眼,很想告诉这位弟弟,人家担心的是“血魔浩劫”,又不是他,所以放走了一人报信,对他来说,对大周来说,也是无伤大雅。

“走吧,小血,出去之后,你就从军去吧,如果能进了大周兵部,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士兵,能够成长到接近我的高度,那就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夏广拍了拍血魔的肩膀,“我叫夏广,封王神武,土生土长的大周人。”

血魔点点头,“大哥,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能做到。”

神武王笑笑:“我相信你。”

血魔感受到了来自于大佬的鼓励,便是身形如电一般,飞上长空,转瞬就成了黑点,身在云层,俯瞰人间,他在看着有没有哪里在征兵。

他要当兵!!

...

青崖白鹿山之前,三万铁骑已经等了很久,便是入内准备一观的江湖群侠们也是等了好久,白发的剑神盘膝坐在一块高处的黑岩上,皱着眉,显然还未曾从道门的龌龊手段中挣脱出来。

美丽的夏树翘着腿,坐在貂绒垫子上,一副女王的姿态,远眺着前方的道路。

忽的,那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

狂风吹乱黑发,扛着霸道的大戟,神武王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近,越走越近。

剑神见到夏广不禁哑然,旋即低头轻笑,你果然...是一个永远创造着奇迹的男人。

三万铁骑开始欢呼。

江湖围聚群豪面如土色,山林之中的打斗声他们自然听到了,因为悬崖原因,他们追了一段路,便是无法继续,除了剑神这种能飞的,几乎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如今,神武王出来了,白鹿真人以及其他仙人没出来。

这赌斗谁胜谁负,自是一目了然。

“神武王,神武王,神武王!!”

欢呼声里,夏广猛地督见了坐在貂绒中的女儿,便是踏步而起,如同神龙经天,再下落时,已经在可爱小树的面前。

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厉声着:“谁让你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外面有多危险?”

夏树低下了头:“爹,我错了。”

众人注视之下,神武王露出了父亲的一面,既有着严厉,也有着温和。

听到女儿认错,便似是心又软了下来,叹息道:“小树,你又不会武功,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你娘交待?

现在你娘不知所踪,为父也没有半点消息,这是我的过失,所以...小树,爹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好吗?

对了,你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

夏树眨眨眼:“我...我迷路了,然后喊救命,然后一个道人飞过来,说我天赋异禀,求着我做他徒弟,然后我说什么他都答应...我就来了。”

神武王眯了眯眼:“收你为徒?一个道人?这怕是...要以你来威胁爹呀。

小树,你要记住,爹只是个普通人,你娘也不会武功,像这种说你天赋异禀的都是骗子,以后要小心点。”

夏树点点头:“昂,知道了爹。”

神武王转过身,扬声道:“我既已胜,还不都奉上传承?”

声如滚滚天雷,向着四处传播而去。

道门之人哪里敢再拖延,急忙去取自家的功法了。

其余的江湖中人见了这架势,知道这“江湖监管令”的推行是势在必行,谁也无法阻拦了,便是也纷纷放出信鸽告知自家门派中如此情况。

随后,夏广带着三万铁骑再南下时,一路再无阻拦,所到之处,江湖各大门派便是纷纷配合,可谓顺利至极。

26.万古第一人

空寂的回廊,两旁百官肃穆站立着,只听着耳边传来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每一次都带着沉重的脚步踏响,以及盔甲鳞片碰撞的杀伐之音。

待到正殿大门门扉被光遮住,低首的百官这才侧头看向门前。

那身影顿了顿,便是又起步往前,在暗金描红的地毯上大踏步走着,待到站在地毯中段了,这才停下,也不跪,只是昂首道:“托陛下洪福,臣得胜归来,如今各大门派传承典籍皆被运至皇宫新设宗动阁内,三月之内,整个江湖必然来朝。”

神武王抬起了头,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两侧的百官们里顿时一阵嘈杂。

朝堂之上,本是不可喧哗,但是此时此刻此事却是令人心中骇然,无法抑制。

但夏政威势很重,无人敢僭越发言。

所以这刚起的喧哗便只是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便是归复于平静了。

天子不敢坐着,急忙起身下了台阶相迎,扬声道:“皇叔做的很好,朕心甚慰,朕心甚慰!来人,赐坐!”

天子也已生出了短须,这些年自己把持朝政后,才明白世事艰难,做皇帝更难,而做一个大国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而自从上界仙人下凡之后,道门为首的江湖势力虽然还是尊敬着皇权,但是之前的江湖监管这一政策已经名存实亡,两者之间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若是某些侠客“怒发冲冠”杀了某些狗官,这事儿还不能深究,夏政心里憋屈,但是用暗卫试探了几次之后,便是忍下来了。

他自然明白如今这江湖与十多年前的江湖,完全不同。

但皇叔只是前往了数月时间,便是令得天下群雄低首,于道门更是斩杀的仙人们不敢有丝毫抗拒之心。

如此,实在不愧是无敌将军。

至于嫉妒?

功高震主?

夏政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小时候他不懂事,还心存了奇异的念头,但是如今作为一代雄主,他自然明白如果夏广真是有心皇位,哪里轮得到他。

于是,他是真心实意的抱了抱这位神武王,在他耳边说了声:“叔,辛苦了。”

神武王名号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再赏。

天子便是又给了一些列名号,诸如“封无敌大将军,天下第一,大周靠山王”等等...

可谓是一切殊荣全部加之。

当瑾公公念出这一些列称号时,文武百官都懵了。

即便是穷极历史,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之多的称号,似乎前所未有,每一个都能流芳百世的荣誉,都被这般随意的赐予了同一人。

他们甚至完全可以想象,数千年之后,当后人研究这段历史时,便是皇帝的光辉也完全会被此人遮盖。

后人们提起这段历史,只会想到神武王夏广。

再细细说起来,却又是道“哦,是神武王那时候的皇帝”,至于皇帝是谁,甚至都未必清楚了。

“谢皇上!”

夏广淡然拜谢,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不过是个简单而普通的人,宠辱不惊,才是他该有的状态。

何况这些名誉...

唔...

也算是自己第一批留诸于人类历史的名号了吧?

毕竟之前,自己的名号总是传播在非人的存在之中,那些存在总给冠以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号,甚至那些给自己冠以名号的存在本身都不被外人知晓。

自己真是小众之中的小众,哪里如此流芳百世的好。

即便如此,神武王还是提醒自己不能骄傲。

“这是皇叔应得的荣誉,朕只是有幸见证罢了,千秋功业,万载芳名,神武王威武!”

夏政双手一抖,龙袍长袖随之扬起,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朝堂之上几番回荡。

此时,小太监已经搬来了一张大椅,神武王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朝堂议事,便是一些零碎的社稷民生之事。

诸如哪里又有灾害了,哪里有需要兴修水利以防来年洪灾,哪里盗寇横行需要出兵讨伐,哪个小国递交了来长安朝拜的申请,边线战事如何如何...

夏政皆是一一处理,应答如流,期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隐约能看到一些夏治的影子,也能看到一些太后的腹黑。

夏广靠在椅背上,看着听着,心里暗暗点头,是个不错的皇帝。

议事过半,很快便是进入了下一个大的议题。

夏政扬声道:“我大周征讨扶桑的一千战舰试航如何?如今春潮已起,正是东征好时机!”

很快,便是有一名武官出列道:“回禀陛下,海图一应俱全,战舰试航三次,每次持续时间七日,皆是顺利,如今东风起,神武王大胜而归又激励了军部势起,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正是用兵的好时机。

天佑我大周!!”

夏政虽然对“天佑”这个词很不感冒,但想想自己毕竟是天子,也就不怼天了吧。

这大周能有今日,首先便是多亏了神武王,其次就是自己那位伟大的母亲萧元舞,这两人,一人只手托天,扶大厦于将倾,一人在自己年幼无知之时多加教育,并且提供了诸多极度有成效的谋略。

如果再说,那就用着妖刀正村的那位黑天子夏御,是他在阴影里抵御住了诸多的外来攻击。

若不是这三人,天有个屁用。

夏政说了声:“好!既然天佑我大周,那么七日之后,我于铜雀台祭天,拜将出征扶桑!”

“天佑大周!天佑大周!”

朝堂之下,发挥着复读机作用的文武百官们很是兴奋。

...

此刻,天子心中所想的那位伟大的母亲,正死死瞪着眼,看着回来的夏树。

夏树也一动不动看着舞姨。

“哎呀,我家的小树怎么又漂亮了,真是楚楚动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呀。”

娇小太后不要脸的开始赞扬。

夏树算是这位带大的,所以心里其实也是亲近的很,父亲严厉,也不听她讲路途的细节,如今见到了这位亲人,心里便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便是一拉太后的手:“舞姨,我和你说,这次出去我遇到了一个舔狗,可搞笑了。”

27.我们行走在阴影

娇小的萧太后只觉一根利箭穿透了她脆弱心灵。

她似乎是受到了伤害。

但腹黑的小太后,很快将这种受伤掩埋了起来。

她抱了抱可爱的小树,温声道:“小树这么可爱,自然人人夸赞,这很正常,答应舞姨,以后不可以再说舔狗搞笑了,好吗?”

“哦...”

夏树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岔开话题。

“爹好像又要出征扶桑了,本来不用他去的,他自己非要去。”

夏树想到自己那完全闲不住的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天天就知道打打打,我和他说可以在长安休息休息养老了,他又不听,还骗我说正好去看看娘在不在扶桑...哎,我也没话说。”

太后一愣:“你爹确定要去扶桑了吗?”

夏树道:“是啊,不仅如此,他还说要带着几个士兵单戟渡海...他太自大了。天天说我不会武功,说我一个女孩家,略略略...”

太后又是一愣。

几个士兵单戟渡江?

不行,这是叔叔过了,自己需要去劝劝他。

...

皇宫别致的春日庭院,紫藤芍药牡丹桃花,一片姹紫嫣红,很是喧闹,浮动的暖香,有着人间的温度,令人只觉从那凛冬熬过,见到这春季,也是值得了。

“叔叔,你怎么能有几个人就去和一国战斗的想法呢?这...太危险了。”

一向秉持着“以多欺少”政策的太后很是费解,她可不希望叔叔有这种危险的逞英雄的想法。

夏广愣了愣,才想起前几日和自家女儿聊天时,随意这么说了句。

说了就说了吧,反正也不是不可。

“没关系的,我相信我们大周士兵的武勇,只要让我从军部挑出几名士兵就可以了。”

夏广想着血魔,不知道当兵当得怎么样了。

太后眨了眨眼,大周的士兵能干啥呀,除了喊溜溜溜,就是作为冲在前线的炮灰。

真正的成败都近乎是由着大将的个人武力决定的。

许多年前还不是这样子,那时候大将还能被士兵们消耗而死。

但自从十年前天地异变后,个人武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后,就不是这样子了。

“叔叔,扶桑和十年前也不一样,就是之前他们派遣来的大忍者,就差点令我们皇宫遭到屠戮,那一次...是满月之劫,若非黑天子在正面战场上和他们厮杀,我们早已一败涂地了。

大忍者诡异无比,叔叔即便武功盖世,也要小心提防。

那一次之后...黑天子因为被妖刀侵蚀,害怕自己滥杀无辜陷入疯狂,就把自己锁了起来,现在是我的小孙子在阴影皇庭里,准备继承过他的位子呢。”

夏广看了看面前容颜如花的小太后,“你都有孙子了?”

丝毫没有做奶奶觉悟的太后点了点头,嘻嘻笑道:“你也快了,我听暗卫们传来的消息,叔叔你那大儿子现在可是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抱个孙子回来了。”

“是啊,光阴无情,我们都老了。”

丝毫没有老态,已经活了无数年的夏广长叹一声。

面容娇嫩如同十八少女的太后也是跟着叹了一声。

“我去阴影皇庭看看。”

夏广决定去看看那现任黑天子。

太后小声道:“叔叔小心点,夏御现在很恐怖,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口中发出的声音就能令人心烦意乱,产生杀戮之念。”

虽然知道叔叔能打,但是对于这种魑魅魍魉的可怖之事,小太后还是有些担心。

“无妨。”

神武王温和笑了笑,便是与太后分别,根据着记忆里的路线,向着阴影皇庭而去。

从机关密道而入,拾级而下,远远便是听到隔着数个铁壁的咆哮声。

一个黑发的秀气小男孩握着屠狗刀,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就知道来人是谁。

“爷爷...”

夏广一愣,想了想这小孩既然叫太后奶奶,自己辈分可不就是他爷爷嘛。

只是这名号听起来很是古怪,过了无数年,他都没听过有人叫他爷爷,于是欣慰的摸了摸正全身发抖的小孩,“夏词是吧?”

“是我,爷爷。”

“嗯,是个不错的孩子,能和我说说这里发生什么了吗?你为何如此恐惧?

我老夏家的男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可以鲁莽凶残,可以被世人唾弃或是崇拜,但是不可以害怕。”

“黑天子他疯了...他的模样,很可怕,词儿每天在这黑暗里,觉得随时可能死去...但是父王教导我男儿要有担当,夏家的男人尤其是这样,如果担当不起,那就只能被担子压死,而绝无卸下担子求生的选项。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黑发秀气的小男孩握着屠狗刀,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虽然他很努力的深吸着气,但这是面对恐惧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无法克服。

夏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本是软顺的黑发揉成鸟巢:“小家伙,刀上还没沾过血吧,还没在死人堆里打过滚吧?

没事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作为未来的黑天子,可不能胆小怕事,拿着刀的时候,这就是你的全部,面对着敌人的时候,你的眼里应该只有他的头颅。

挑选一把喜欢的刀吧,然后把你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它,生死一起,不孤单了,就不会恐惧了。

我所见过,几乎每一个成大事的人,都有一样依仗的外物,对剑神来说,他的剑就是他的命,刀圣亦如此,便是天上的神明,也是有所依托,譬如说...你现在还不明白的石像。

譬如说赖以度过心魔的信念。

我们行走在阴影,但从不孤单,所以也无需恐惧。”

夏词愣住了,喃喃着重复这面前这位传奇的最后一句话:“我们行走在阴影,但从不孤单,所以也无需恐惧。”

他若有所悟,眼睛一亮,便是问道:“既然每一个成大事的人,都有着依仗的外物...那爷爷您所依仗的外物是什么,是方天画戟吗?”

夏广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就是那极少数不需依仗外物的男人。”

说着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秀气男孩,便是往着可怖咆哮声的深处走去。

因为皇姐的缘故,阴影皇庭里的机关,他都是熟悉的,一路走过了几道封闭的铁皮笼子,随着最终一道巨石门扉的打开,披头撒发、浑然不似人类模样的男子正在大吼大叫着。

听到开门声,那男子忽的安静下来,猛然一抬头,显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唇上带上了邪恶的笑容,露出的牙齿竟然微尖,而呈现出锯齿的模样。

他皮肤之下,流窜着一抹恐怖的斑纹,如是什么诡异的脏物正在飞快游动,而试图彻底控制他的身体。

但夏御显然也是意志力极强之人,他似乎死死与邪异的东西做着抗争,甚至还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变了声调的字:“走!!”

夏广眼睛撇了撇,却见这疯狂男人身侧正斜依着一把妖刀,杂乱无序的火焰乱纹,即便黑暗里也能督见寒芒的刃弧,握柄处似乎有鲜血的虚影,在永恒的潺潺的冒着血泡。

而无形的黑气正将夏御与这妖刀联系在一起。

这是典型的过渡使用妖刀,而被妖刀之中的魔灵所趁,而要抹杀用刀者的心智。

此情此景,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一声夏洁洁,恐怖如斯...

“走啊!!”

夏御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黑影打开了门,向着自己走来。

而这位曾经庇佑了大周的黑天子,只觉体内那可怖的妖刀之灵正雀跃着,似乎是因为有着新鲜血肉的到来而欢呼。

它渴求着杀人,渴求着杀戮,渴求着终结生命。

被宿主囚在地下,它已经沉闷太久了。

如今看到有人前来,便如一位瘾君子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走!走啊!!”

夏御咆哮起来。

不能再让妖刀吸收生命之力了,这是在喂养它,而这种喂养已经抵达临界了,也许下一个人,下下个人,就会让它彻底占据自己身体,然后挣脱这牢笼,成为大周的浩劫。

他也曾想过自杀。

但是妖刀之中的魔灵却是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自杀的动作。

如今,夏御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那身影依然在走近。

便在靠近的那一刻,夏御完全失去了意识,黑发一扬,抬脸之间,却是露出一双贪婪的布满诡异黑线的眸子。

静室里,刀气忽起,瞬间而至,从四面八方向着靠近的人涌去,要将他挤爆。

但忽的一切停止住了。

进来的黑影一把握住了斜放的妖刀,拔出来看了看,赞道:“好刀。”

这地下囚屋之内,忽的平静了下来。

又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是还有一些小小的变化。

譬如夏御贪婪的眸子恢复了清明。

譬如他皮肤之下的可怖黑斑“嗖”的一声,全部从表面潜伏回了这位黑天子体内,只留下那虚弱无比的男人喘着粗气,极其虚弱,而又有些奇怪的睁大眼,借着凹槽之中的铜饰灯盏里亮着的烛光看清楚来人的面庞。

短暂沉默后,夏御轻轻喊了声:“皇叔。”

28.铜雀拜将

阴影皇庭,地下囚笼。

夏广麻利的扯断流转冰蓝光泽的锁链,带动之后纯铁墙壁也被扯下了一大块。

黑暗之中。

夏御“扑”的一声跪了下来。

眼前这位是上上任黑天子的弟弟,但是如论实力,如论威名,早就是写在神话里的人物。

这般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时有些觉得如在梦里。

更古怪的是,他体内的妖灵悸动竟然消失了。

不过夏御知道,这妖灵正藏在自己心脏里,它已经从妖刀里爬了出来,将自己化作了妖刀的一部分,做到了真正的“人刀合一”。

这种常人渴求的合一,对于自己却是怪物一般的合一。

如今,这妖灵要彻底吞噬自己的灵魂,然后化为浩劫,去造就杀戮,幸而当初在满月忍者刺杀一战后,自己察觉的及时,将自己用源冰镣铐封在了阴影皇庭的最深处,这才避免了造成大祸。

夏广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情况。

甚至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离开此处,那妖灵就会猖獗的直接占据夏御身体。

但是,他也没有太多办法,毕竟他并非全能,尤其是在这种灵魂剥离的精细活儿上,他是确实的无能为力。

解决办法有两个:

一,杀了眼前的小侄儿,一了百了。

二,将他带在身边,直到寻找到妲己,妲己心灵手巧,是个温良贤淑的妈妈,这种精细活儿她肯定是擅长的。

三,将他放在外面制造浩劫,让这个世界更有趣。

看着跪倒,泣不成声的黑天子。

夏广做出了决定,他抬手一招,便是将墙上悬挂的一个白色羊角面具吸附而来,比划了一下大小,便是贴在了夏御脸上,“先跟着我吧,你体内的妖灵知道我在盯着它,它暂时不敢兴风作浪,但是不要离我太远,最好不要离我超过百里。”

“皇叔...”

夏御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

这位独自撑起了没有神在的十年大周的黑天子,杀伐果断,尤其是与妖刀融合后,在修罗场上总是扮演着主角的角色,如今,却是只像个终于找到了家长的孩子,开始哭出委屈。

俗话说洗白弱三分,黑化强十倍。

夏广静静想着这句从异世界得来的话,说不得什么时候要让这黑天子再黑化一下。

其实...

唔...

还有一个办法,夏广想到了皇姐的搜集妖刀。

那么,只要再用几把妖刀,将它们妖灵塞入夏御体内,到时候在他灵魂里形成平衡的局势,那就可以了。

戴着白山羊面具的夏御,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身份,夏政,太后,再然后就没有了。

至于夏树这种...自然不算。

数日之后。

铜雀台上,东风起。

龙袍加身的夏政,在这城市的最高处祭天,拜将,将虎符送到了一名军部新秀,深的军心的小战神手中。

小战神姓白,名弃,在西北征伐战中,指挥能力,个人作战能力可圈可点,他自己似乎也是在十年前的天地大变之中,获得过奇妙的机缘。

“白将军,还请替朕好好去看看这东边的山河,将它拿回来!”

蓄着短须的夏政神色深邃,俯瞰着半跪在他面前的将军,这将军有着些儒雅气息,可这气息只不过是一层外皮。

如果有人觉得他儒雅,就觉得他用兵也是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夏政看过这白弃直接下令斩首十万,十万降兵,就被全部砍头,血液染红了当地的乱葬岗,至今还能有着深夜的鬼哭狼嚎,午夜可怖惨叫。

大将当如此!

所以,夏政拜将。

“遵命,陛下,白某必定不负君望!”

儒雅的将军深深拜倒。

夏政哈哈大笑起来,忽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此番神武王也会随军出征。”

白弃一愣,面露大喜之色,“那这统帅权不若给神武王吧。”

他还未发迹以来,就是听着这恐怖男人的故事长大的,自然明白神武王的强大,与这般神话中的人物,他没有任何攀比之心。

夏政面露古怪之色:“神武王经历事情太多,自称年事已高,他就是随军...”

白弃点点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白某知道了。”

...

十多日后。

白弃见到了年事已高的神武王。

顿时默然了下来。

他是看不出来哪里年事已高。

神武王只带了两名亲兵。

一名戴着白山羊面具,一人则是这段时间在军部比武大赛中每每第一的新人,这新人自称张血,实力极强。

白弃毕竟位高权重,能够传到他耳中,可见这张血确实已经打穿了军部半边天了。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才几日,张血就能成为神武王身边的亲兵。

“白元帅不必顾忌我这老人,安排一艘战舰与我就好。”

夏广微笑着看着眼前的黑甲将军,一时间有些回忆起当年自己出征的场景。

江山代有才人出。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做人,真有意思。

战舰停靠的马蹄形港湾之中,粮草物资开始极有效率地搬运上甲板。

漫步在嘈杂的港口区,随意可见牛车拖着粮草,踩踏着倾斜的厚木板,向着甲板而去,然后上了物资战舰,就是开始缓缓卸货,堆积。

“这里,往这里放一点。”

“好,停,停,就是这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们时间只有两日了,后天早晨,就要出发了!”

“这一次去扶桑,为我大周再添板块!!”

港口区,士兵们的声音从各处传来,但当见到这位换上了一身黑金蟒袍的男子走过时,皆是跪倒,恭敬喊着“神武王”。

神武王身后,跟随这两名亲兵,一位戴着白山羊面具,还有一位则是双颊上有着红色斑纹。

“后天就出发了吗?”

夏广眺望着浩渺海面,在金光之下粼粼波光如战甲,似是千军万马奔腾,自有一股难明的豪气在产生。

白云被打碎了,糅杂在海中,天空也碎了。

这空旷而蕴藏着威势的大海,就如匍匐的巨兽,喜怒不定。

东海沿岸,在某一个小镇。

却是个肌肉爆炸,虎背熊腰的少年正咧嘴笑着,扛着火红的铜蜥蜴,“快点快点,赶快进行阳光号的测试。

我得到消息,老爹后天就要去扶桑了,我们也不能晚。”

少年身后,阴柔的男子腰间插着一把极长的细刀,看着阳光号上船员的配备,以及修整,敲敲打打。

一时间,有些走神。

29.樱子

千艘战舰,如是万千把长刀,撕开了广阔的海,整体排布成三列,向着远处的新世界而去。

海色蔚蓝,天色也碧蓝,地平线消失了,前后一片蓝色,纯白的海鸥在风里滑翔,而降落在了被晒的温暖的栏杆上。

夏广随手丢出些食物,海鸥也不怕生,便是跳着赤色脚爪,来到甲板上。

泡上一杯清新的绿茶,神武王享受着难得清闲。

曾几何时,竟然连一只鸟都不怕自己了。

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呀。

“王爷,新蒸的汤包好了,还有御厨们做的糕点,您需要吗?”

美丽的女仆自然是从宫中选派,这也是神武王才有的特殊待遇。

这位女仆名茉莉,身形窈窕,围着紫色大褂,容颜艳丽。

能从数百宫女之中脱颖而出,可见其优秀。

此时近距离看着这神话里的人物,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同时也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男人。

夏广看着风景,而他却也是别人的风景。

“汤包一笼就可以了,拜托了,茉莉。”

夏广随口说着,双手担在头后,悠闲的靠在躺椅上,感受着海风里的水汽,满头本就不如何梳理打扮的黑发,被风掠着而向后扬起。

视线一拐,却见白山羊面具,与带着遮面帽兜的红斑脸,各盘膝坐在甲板的左右两弦,战舰随风而颠簸着,但是这两人却是纹丝不动,令人很是心安。

因为是随军出行,夏广说乘的麻雀团子号在后列,前方则是排列成矢形的舰队,很是壮观。

此时,皇宫之中。

娇小太后又慌了,宫女太监们四处喊着“树郡主,树郡主”,“树郡主,你在哪儿”。

但是找遍了各个宫廷院落,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踪迹。

而万里之外的东海海岸。

一个绘着黑色大眼珠子的红斗篷少女,却是拉着一个小木舟,毫不费力的拖动到了海边。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但夏树显然没有从上次的迷路,并且在山顶喊救命的事情里得到教训。

既然父亲不肯带着她出征,她就又偷偷跑了出来,并且抢了有一条独木舟,然后...就出海了。

也许是嫌海边阳光太过晒人,便是在渔夫门前不问自取了一顶草帽,显眼的红色布条绑在草帽中段,夏树掀开斗篷上的兜帽,换上草帽,双手舒展开,看着蔚蓝的水世界,呐喊着:“出海啦!”

...

自从十年前,世界屏障被打破后。

那漫天的灵气便是在各处造成了极多变化。

大周国土上的仙人下界,遗迹空间,已经是提高了这个世界的武力。

然而...扶桑却是另一副模样。

此刻,西海的小镇,扶桑天圣正面色极其冷峻的坐在屋舍之中。

忽的推门声响起。

一个全身畸肉的胖子挤了进来。

畸肉,即畸形的肌肉。

双臂之上的肉若是镰刀般倒悬的尖刺,而手腕之上还覆盖着奇异的鳞片。

“相田君。”

天圣睁开眼,“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那全身畸肉的胖子名为相田,赫然是夏广幼年时候,在皇宫鸿胪寺接待外宾时,见过一面的胖子,当时这胖子正与黄老将军比试力气,老将军不敌,幸而有夏广前来解围。

只是这二十多年不见,却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禁猜测...

这扶桑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堂堂一国之首的天圣,为何又会在偏僻的小镇上?

“天圣大人!”

相田开口,满屋嗡嗡作响的声音,他半跪而下,肃然道,“扶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们不若就偷渡至大周,如此也能存活下去。”

天圣瘦弱的身体重重喘着气,猛然将手边的杯筋茶器狠狠摔落。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屋里很是刺耳。

“相田君,你我若是逃至大周,固然能存活下来,但是我扶桑大国就会从此不存!至于降服,哪个国家会拨出土地给投降之国?

我们派出了精锐的忍者试图刺杀大周皇帝,但他们失败了,他们为扶桑捐躯,魂归九耀天神。

但这也是他们的耻辱!

他们是扶桑的罪人!

如果他们成功了,大周就会陷入混乱,那正是我们扶桑入侵大周的最好时机,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混账东西!!”

天圣喘着粗气,怒吼一声,双手将桌上的茶具全部推倒挥开,顿时地面传来一阵阵乒铃乓啷的声音,茶水与碎瓷片混杂在一起。

但他的对面,相田却是始终低头,不言不语,似乎已经适应了天圣的反应。

长久的停顿,与安静。

天圣皱着眉,“相田君,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相田重重点头:“天圣大人,十天之内,即便是这里也会被覆盖,若是我们不离开此处,那么...我们将全部阵亡!只能剖腹自杀了!”

天圣叹了口气:“你与宗日月剑圣带着樱子那孩子离开,她是无辜的,你们去往了大周后,低调些,无需再想复国之事...

樱子如果喜欢上了大周人,你们也不用阻拦,静静守护着她,守护着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吧...

你们的寿命远比一般人长。

与其用来毁灭,不如去守护吧。”

相田不曾想到面前之人会说出如此的话,猛然抬头:“天圣大人!”

天圣一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樱子那孩子很可怜,这是她应得的。

至于这个国家,总要有人随着一起灭亡。

我是天圣,我会坐在这里,见证着这最后一寸国土的毁灭,我会准备好用我的爱刀,切腹自尽,投入九耀天神的怀抱。”

见到相田还要说什么,天圣只是摇了摇头,看着满地残破的瓷片,已经冷却了的茶水,默然道:“去吧。”

相田选择了服从,重重点头道:“是,天圣大人!”

然后这有着恐怖肌肉的胖子,便是转身挤出了小屋,又将推门轻轻合上。

门外站着个粉色和服小女孩,双瞳只有眼白,而眼白里却是三个时刻在转着的小蝌蚪。

“樱子小姐!”

相田喊出面前之人的名字。

但小女孩却似是受惊了,转身就跑。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和人相处的孩子,这种古怪的自闭症...源于被单独关押的那八年光阴。

如果樱子不曾见过阳光和色彩,那么她一定会会觉得世界就是只有阴暗,觉得黑暗里的怪物也是正常。

可惜...她见过。

30.咒怨(第三更-求订阅)

粉色和服的小女孩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到了个翠竹栅栏后,将这栅栏门小心的拉到了自己面前,听着远处呼喊的声音在四处回荡着。

“樱子小姐,请出来吧,现在这座小镇也很危险,您不可以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

“樱子小姐,我是相田,请出来吧,拜托您了,”

粉色和服的小女孩一动不敢动,她不想见到任何人。

“小白,他们都很讨厌,讨厌的要死...如果都死了就好了。”

樱子似乎和谁说着话。

但是她身边明明什么人都没有。

她声音很低,夹杂着怨恨。

而那相田奔跑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呼喊声也远去了,显然那位胖子并没有寻找到这个小女孩。

樱子并没有舒一口气,她眼中带着浓浓的怨恨,这怨恨像是两把刀子,要将人凌迟一片片肉全都割下来才会舒服些。

她摸了摸自己粉色和服的腹部。

这个腹部曾经有个胎儿。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竟然腹中曾经有过胎儿,这本就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

而且这胎儿在八个月的时候,又死在了腹中。

之前曾经有过判断,说这是个双胞胎,而且应该两个女婴。

“嗯?小兰,你也希望他们都死去吗?那我们就去把船都破坏掉,他们就走不掉了,嘻嘻嘻...”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力量了。”

樱子像是和空气在说话,而不知何时,一袭惨白色的衣衫从天而降,又忽的止住,挂在樱子身后的树枝上,一晃又一晃,像是白日的恶鬼。

樱子转过身,看着倒吊在身后的惨白衣衫,不禁欢喜的笑了起来,小脸蛋便是凑过去,缓缓蹭着那白衫麻布,似乎如此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小白,我知道是你小白...你终于从我身体里走出来了吗?”

冷风吹来。

那惨白衣衫忽的动了动,衣角忽的搭靠在了樱子的肩部,然后绕到了另一边,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樱子显然还沉浸在小白居然出现了的欢喜中。

她却没看到那白衫领口忽的浮现出一张肿胀的女子脸庞,狭长、诡异、狰狞、带着森然的笑。

“小白,还有小兰,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们吗?我知道你们都还在,只是不想出来而已,我对着镜子照过,我有三颗瞳仁,肯定是你们。”

粉色和服的小女孩抱着身后的惨白色衣服,侧脸带着甜美的笑。

“嘻嘻嘻...干嘛挠我痒痒,真讨厌。”

感受到白色衣角已经进入了自己脖子处,樱子不禁轻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那肿胀女子脸庞上闪过一丝残忍、戏谑的神色。

缠绕着粉衣小女孩脖子的衣服忽的拉紧,“嗖”的一声,便是直接绕成白圈,将粉衣小女孩紧勒住,然后吊了起来。

樱子这才仰起头,看着那张正在俯瞰他的可怖鬼脸,“啊啊”的叫着,她双腿在半空蹬着,红色木屐“啪啪”两声摔落地上。

但奇怪的是,樱子眼中并无太多恐惧,也无太多解脱,有的只是怨恨。

无比的怨恨。

在这怨恨之中,她缓缓的闭上了眼。

那白色衣角这才松开,任由那已经成了尸体的小女孩摔落到地面的泥泞之中。

恶鬼以怨恨为驱使,以杀戮为乐。

这已是它们的本能。

这白色恶鬼也根本不是樱子所以为的小白。

白色衣衫无风自动,肿胀女人的脸庞也消失了,这衣衫看起来就像邻家晾晒干的衣服,无意间被风吹起,而因为质地颇轻,而在半空低飞。

然而,这衣衫忽的听了下拉,挂在了不远处的密林树杈上。

诡异的气氛开始弥漫。

肿胀面容的狰狞脸庞似乎有所感,而再度出现,缓缓转头。

白衣女鬼看到了被它杀死的那个小女孩忽的动了动,再动了动。

一抬头,却是一张满带着怨毒的脸庞,粉色和服的惨白孩子,忽的爬行了起来。

白衣女鬼忽的发现自己的身子无法动弹。

而那惨白的女孩子忽的跳了起来,半空之中,变出了三个头颅,然后扑倒在白衣女鬼身上。

自身不幸的怨气,加上双生女婴腹死胎中的怨气,在最后时候信赖,接过却被勒死的怨气,这可不是简单的叠加。

而是一种彻底的引爆。

恶鬼这种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是无法触碰之灵,但在其内部,彼此之间却也是有着位阶差异的。

通常来说,死时怨气越大,死后便是越强大。

这当然也会受到环境因素影响。

对于樱子来说,可以说这世上几乎极少有人比她怨气更深,几乎还未能够品尝到半点欢乐,就已最悲惨的方式过完了短暂的一生。

她自然也变成了恶鬼,而且是三头魇级别、直接开智的恶鬼。

吞噬完了白衣女鬼后。

樱子缓缓站起,双目圆瞪。

便在这时,相田似乎是听到了此处的动静,这位有着满身畸肉的男人推开了竹门,看着粉色和服小女孩惨白的面庞,只以为后者身体虚弱,便是不疑有他,只是说:“樱子,快收拾一下,我们要去大周了。”

粉色和服小女孩木然的点点头。

“别一个人出来了,它快来了,即便这扶桑最后的小镇,也开始变得不太平,樱子,你不可以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可能会遇到那些东西的。”

相田并不知道眼前这小女孩刚刚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提示的已经太晚了。

转过头,这位巨大的胖子揉了揉肚子。

思绪短暂的飞到了十年之前,那天空裂开,猩红色的血河从天而降,堆积在富雪火山最深的峡谷之中,然后可怖的事情就开始发生了。

那血河来源不知,似乎像是无数团爆炸后的血液混合而成,从彼岸不知何处的空间落到扶桑之国。

再往后,无数恶鬼在红雾找那个,从血河里爬出。

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绝大部分感染者都变得疯狂,极小部分人却是获得了能勉强抵御恶鬼的力量。

但这种抵御,也仅仅是针对最低级的恶鬼。

他们自称是忍者。

忍者中的最强者曾经试图去窥探血河的秘密,但他才深入血雾没多久,便是死于非命。

临死前,以秘法传回信息,告诉了扶桑之国残存者们。

千万...千万不要试图再探索这血河。

因为他们所见到的恶鬼,只是最普通的恶鬼。

再往上,有着可怖的魇。

魇以头为尊,其中,三头最尊!

别致而压抑的小道上,低头的樱子踩踏着木屐,拖着身子缓缓跟在相田身后,她的唇边带着森然诡异的弧度。

31.空国

对于神武王来说,明明可以飞过大海,或者在海底奔跑,却非要乘着船横渡,却是一种很悠闲的感受。

做人的好,也就在这里了。

此番,突破扶桑海域异常顺利,可以说没有任何阻拦。

矢形的尖阵直接突破了这片地域,在蜿蜒的扶桑西海海岸线上,战舰一字列开。

登陆的大周将士很快便是配上了兵器,站在夏季沙滩上,脚下沙粒滚烫着,远处的海边绿树并不茂盛。

所以,领军的白弃站在船头甚至不用分析,就能知道扶桑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

因为这稀疏的林子里,根本藏不了人。

摸了摸腰间剑柄上的银狮头,白弃静静思索着。

他想过海上大战,想过着陆后的埋伏,甚至扶桑采用毒气战,机关战,他都考虑过,并且有所准备。

但这毫无抵抗的情况,却是令他有些意外。

“将军,请指示。”

先锋大将王涛过来询问。

白弃依然不动,只是摸着下巴,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远处空空旷旷的林子,似是走神,又似是在思索,总之令人捉摸不定。

那偏灰色黑发遮蔽的眸子里,如是一池清水被搅浑了,而令人看不清晰。

“派遣斥候!往十个方向探索。”

“弓弩手配刀盾兵,随时待命,准备接应斥候。”

“沙滩屯营,做好防御工事。”

“战舰待单缆,不下锚,随时准备远离沙滩。”

“补给船...还有让那位神武王所在的麻雀团子号,就停驻近海,暂时不要靠岸。”

白弃有条不紊的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那先锋大将愣住了,这攻打扶桑明明是碾压之势,白将军如此慎重,是不是有些过了?

“将军,给我五千兵马,我一周之内,拿下周围所有城镇!”

这先锋大将拍着胸脯道。

“为何?”

白弃双目毫无波澜,只是看着这先锋大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大周天兵趁天威而来,自然当一举攻破这周围城池!”

先锋大将王涛并不畏惧。

在战场上厮杀的,就没几个怕长官的。

何况王涛他也有自己的机缘,在西征时,曾在某个悬崖底部发现了一口葫芦,这葫芦里藏有三把飞刀,极其厉害。

随心意而动,便可射出斩杀敌人。

这是他的底牌,别人都以为那是喝酒的葫芦,但没人知道这是他的压箱底。

“王将军,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时势具备,蛇也能吞象,不可莽撞。”

白弃想了想,又扬声道:“做五层防御工事!!”

那王涛愣住了...

这白大将军是不是太怂了,自己才和他说要一鼓作气,他反倒是要把靠岸地点做成乌龟壳。

这...也太憋屈了,就像是刻意与他作对一般。

“哎!!”

先锋大将王涛重重叹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去,铠甲上链环挤压,发出金属之音。

白弃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十队斥候派遣出去,弓弩手刀盾兵接应。

夜色很快降临。

这异域的地界上,星光明月却是和大周一般无二。

只是显出某种奇怪的红。

那红色是夜间薄如轻纱的云雾,遮蔽明月所致。

麻雀团子号。

茉莉看着坐在船首的神武王,轻声问:“王爷...还需要什么吗?”

这艘麻雀团子号与其余战舰不同,完全是给神武王兜风观光用的。

船上侍卫就两人,白山羊面具,与红斑脸儿。

其余的竟然都是侍女,或是厨子之类的。

人都是由太后进行挑选出来的,为此还做了选拔赛。

反正那位大周的小太后,信念很是坚定:神武王一生粉,不解释。

夏广看着面前黑色巨兽般的海面,波涛轻微起伏,却蕴藏着无限力量,眼前这些可是真正的洋流,而不是概念长河,梦境长河,死亡母河那些虚幻的只有流动感的“液体”。

这便是人间。

“上一壶桂花酒吧,再放三瓶,用绳子垂入海中冰镇三炷香时间再取上来。”

“是,王爷。”

茉莉躬身退下。

夏广看着远处海岸边那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再远处漆黑没有任何光泽的大陆,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次日傍晚。

十支斥候军队返回了。

没有任何伤亡。

斥候长顺着长木板登轮,来向着白弃汇报所见所闻。

白弃静静听着,时不时问两句。

这些斥候都是经验老道之人,他自然信得过。

但所得的情报却是匪夷所思。

大半日的路程里,所见的城镇竟然都是空的。

空城。

空镇。

甚至有一名斥候用“不像有活人生存的迹象”,则更是令这位白元帅皱起了眉。

与别人不同,白弃知道世上是有着妖魔的。

那妖魔甚至在十多年前还与神武王交过手,他也曾有过研究。

但即便妖魔也解释不了此时的情况。

“再探!!这一次范围扩大。”

白弃下达了指示。

“将军,不如给我三千兵马,我去冲击一番,莽上一波,什么就都水落石出了,无需这么谨慎。”

王涛见此情况又来说了。

白弃摆了摆手:“再等等。”

三日之后。

斥候返回,依然毫发无损,汇报下来,便是和第一次情况一下。

就一个字:空。

空荡荡,如同寂静的国度,没有任何活人居住的痕迹,甚至连尸体也未曾有发现,灰蒙蒙的扶桑建筑群如同沐浴在永恒的白色雾气里,没到晨曦或是暮时,便是开始起雾。

薄如纱,流滚着些奇异的血红色。

“血红色?”

白弃抓住了关键词,定神看向这排斥的斥候,急忙问:“可有味道?吸入之后,可有哪里不适?”

十名斥候纷纷表示没有,自己吃饭香身体倍儿棒,不需要检查,不需要隔离,就算再吃三大碗白米饭都没关系。

但白弃,还是让随船船医在对这一批斥候进行了检查。

小半日之后,白弃坐在空寂的战舰阁楼顶层,眺望着远处。

身后,随行船医正在做着结果的汇报。

显然这结果并不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将所有人支开。

“甄大夫,你可以说了。哪怕是你的猜测,也需要和我说明。”

“是!”

随行船医斟酌了下,慎重开口了,“老夫查探下来...这些斥候,可能被什么东西所寄生了,体内正在发生着奇怪的改造,但是这些寄生之物很可能会在体内产生麻痹作用,而使得被寄生者浑然不知,以为一切正常。”

“扶桑怎么会是空荡荡一片?又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

甄大夫急忙道:“将军,我只是猜测而已,切不可作为依据,我学医时,师父曾告诉我‘如果不曾确定,就不可妄做定论,这非大夫所为’。”

白弃摇摇头,眼中闪过寒芒:“大夫,你不懂,这不是看病...这是战争。”

32.海难

疑似感染的斥候很快被隔离,白弃一时间有些陷入了困境。

他带着军队,从大周而来,但却是没有敌人,只有着这诡异的情况,就如同一拳轰出,却未曾想到打在了空气里。

那先锋大将王涛还是叫嚷着要出战出战。

白弃想了想,与其这般僵持着,不如让这个大个子去试试,便是许了。

依然盛夏。

天蓝水碧,五千军队从近海沙滩处开拔,向着斥候探明的最近的一个城镇而去,马蹄远去,扬起的灰尘也慢慢落定了下来。

午夜时分。

神武王无聊的睡不着。

和城镇里此时的静寂无声不同,周围环绕的补给船舰上依然有着喧哗声。

与往常一样。

忽的,一阵刺耳的嘈杂传来。

水面“刺啦”一声被打破了,黑暗里像是有什么巨型之物弹射而出,夏广抬头去看,在月色的明光里,隐约见到一个满身肌肉的肥胖男子背着个小女孩,如流星般,带着咸湿的水珠,升腾而起。

然后重重落在不远处补给船舰的甲板之上。

然后叽里呱啦说着些异国的语言。

他背后的小女孩穿着粉色黑发,软哒哒的趴在这巨型胖子的背上。

士兵们急忙起身,拔出刀兵环绕在周围,紧张的踱着步子。

但那胖子却是一个劲的着急的吼着。

很快有个翻译官从被窝里爬了出啦,解释道:“他要吃的。”

神武王远远看着,只觉得这胖子有些眼熟,似乎曾有过一面之缘。

再仔细想想,似乎是皇兄生前,自己年幼时,曾比拼过手力的异国史臣,好像叫...相田。

“小血,去把人带过来。”

话音刚落,双颊血斑的男子便是欲要化作一道红光。

但,他还没动,便是被神武王给拦了下来,“慢...”

“王爷,有什么吩咐?”

血魔有些惶恐的问。

他本来的称呼是主人,后来硬生生被掰成了王爷。

夏广指了指甲板另一侧绳梯,示意该放小船过去接人,而不是飞过去。

凭什么别人就是正正常常的划船,在大船之间来回,而你动不动就想着打破规则,飞来飞去?

血魔明悟了,便是从船舷上跃下,然后老老实实的走到另一边,将带些潮湿的扎手绳梯往外一抛,再翻身而下,跳跃到了麻雀团子号下的小船上。

自始至终,血魔都是懵的,他不明白自己堂堂血魔,堂堂人间浩劫,凭什么要划船?

船桨荡开月色里的黑色碎片,碎的一海的金光,侧头,只见神武王正眺望着明月,胡渣,黑发。

也许,大人是思念故乡了吧?

血魔抬头看了看浩瀚银河,不知道大人究竟是从哪个星系而来。

孤舟划到了嘈杂的那艘船边,血魔觉得自己特傻,竟然在船下喊着:“梯子,梯子!”

没多久,梯子被放了下来。

血魔在其余士兵奇特的眼光中,缓缓爬了上去,那些士兵的眼睛似乎在说“作为神武王的亲兵,居然还要爬梯子”,“看起来凶悍,但其实没什么本事嘛”,但毕竟没什么傻子会把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走到依然僵持着的包围圈边,血魔直接招招手,用扶桑语说:“跟我走,大人要见你。”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语言都是精通无比,早在还未成魔,未被关押时,他就已经将这世界几大国度的语言全部研习过了。

相田问:“哪位大人?”

“大周神武王。”

血魔自豪的说出这五个字。

虽然,他不明白这有啥好自豪的。

相田想了想,顿时知道了这位是谁。

即便远在扶桑,他也听过这位的名气,更是知道这位便是二十多年前与自己在大周见面过的那位小王爷。

当时那着黑金蟒服的男孩将自己高举过头的情形,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所以,相田惊讶出声:“是他?!”

血魔却没有回应,只是侧目深深看了一眼他背后趴着的小女孩,粉色和服湿漉漉的,面色似是被冻久了,而显得有些苍白,惹人可怜。

“走吧,不要让大人等久了。”

血魔指了指一旁的梯子。

相田愣了愣,醒悟过来,“没事,我可以跳到对面船上,然后再去神武王那边,你指个方向就好...”

血魔摇了摇头。

老子都是划船过来的,你要飞?开玩笑吧?

相田皱起了眉,你这个小兵崽子也太没眼力劲了吧?

算了,看在神武王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于是便是背着背后的粉色和服小女孩,直接跳到战舰之下的孤舟上,看着正缓缓下爬的小兵卒子。

心中暗自赞叹,现在自己这副鬼模样,全身肉都呈现畸形,这小兵居然不害怕,也算有几分胆识,不愧是神武王的亲兵。

只是,这扶桑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早已不是人间,即便神武王在大周创造了诸多奇迹,又能如何呢?

即便他能与魇级的恶鬼战平,但是他能战胜的了三头魇级别的吗?

何况,据各方汇总而来的情报,在血雾里,还有这奇怪的甚至有着灵智的恶鬼。

譬如...穿着红衣,坦胸的英俊男子,那男子好酒如命,又背着把刀,在鬼物初期之时,曾经诱骗了不少美丽的女子,吞噬她们血肉。

譬如...全身青色的独眼和尚,总是拿着一根被腐蚀的漆黑禅杖,在破晓黄昏雾气升起时,就会“哚哚”的敲击着地面,带着令人心慌的脚步,从远而来,而一旦听到这声音的旅人将会被剥皮而死。

譬如...在地面爬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笑声,满身桃花的诡异女人。

譬如...有着红脸红鼻子,背后生出三对黑色羽翼的诡异恶犬。

...

如此种种。

各方迹象表明,不少恶鬼已经开启了灵智,甚至会诱骗,甚至是制造恐慌,挑拨离间,让当时扶桑之国的人互相残杀。

大周此次而来,显然是攻打扶桑,但扶桑已经灭了。

相田觉得自己与大周之间已经没有了仇怨,在带着小姐逃离时,却是遇到了海难,宗日月剑圣死亡了,而自己背着樱子小姐只得返回,却未曾想到能遇见大周军队。

如今,他只想警示大周军队立刻离开这座岛屿,毕竟小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他要将小姐带回大周才行。

“饿...饿...”

樱子发出梦中呓语般的声音。

相田轻叹一口气:“小姐,再忍忍,就快到了。”

33.小血今年刚十八

预想中高坐王座之上的黑金蟒袍王爷并没有。

相田看着悠闲靠在船舷的男子,一身轻声的便服,目光再一扫,又看到了些侍女依然在舱里忙碌,甲板上反倒是空空荡荡。

“相田,见过王爷。”

巨型胖子微微躬了躬身,正欲再说什么。

但夏广却是一抬手,温和道:“我知道你,二十多年前,我们见过。”

再一转头,淡淡道:“小血,带客人去吃些东西吧。”

血魔嘶哑道:“是。”

再转头看向巨型胖子,又瞄了他身后软哒哒趴着的小女孩一眼:“先去吃饭,好好休息,如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与我说。”

大周的神武王,悠悠抬起头,“不管如何,这天塌不了的。”

相田莫名的被他的话语里的沉稳所安抚了,但这位已经失去了家园的扶桑大臣觉得还是要给出第一时间的警示,所以在经过夏广时,低声道:“请立刻远离扶桑海岸...”

“饿...好饿...”

相田还想再说,但身后小女孩的嘟囔声却是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巨型胖子不再说什么,便是弓腰弯背进了船舱,由着仆人带去餐厅就食了。

两人才一走。

血魔才开口,低声道:“王爷,那相田背上所负的小女孩...有着我的气息,而且品级不错。”

夏广静静看了属下一眼,饶有兴趣着开口:“品级?居然还有品级?说说看。”

神武王愣住了,都是蝼蚁,居然还分品级,不错,实在是有着上进心。

只有有了阶级,才会想法设法往上爬,如此才能前进。

只是,他挺好奇的,本来这个世界的红尘,超凡,入门,像,玉五大境界已经很有趣了,现在魔之间居然也有品级。

血魔轻声开口:“这一切源自于真实世界十余年前,此处大地与上界的界限突然被打通,并且灵气充裕,如得天眷。

只是,在这片大地之外的地方,却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血魔神色凝重,黑发遮面,那双疯狂的眸子,却是带着罕见的畏惧:“其一,白鹭神州、三千佛国的佛陀,全部死亡,并且沉沦入了苦海。因此...苦海之底的七座罪孽石像被最大程度的喂饱了。

原本的苦海,玉境大能还能前去探索,但现在却是这一方宇宙真正的禁地,无人可以踏足。

其二,阳魔之国的所有恶魔,无论是初次血醒、二次血醒,甚至是三次的大恐怖,全部都爆炸成了血雾。

我听说...这些血雾彼此融合,成了毫无意识的血雾大修罗,并且打破了各处空间壁障,进行入侵,这血雾大修罗乃是全部阳魔的集合,没有意识,无法消灭,极其可怕,便是玉境强者也是只能抵抗。

而我们这些魔,或多或少都是被这血雾大修罗所染了。

按照污染程度,是恶鬼级,魇级,碧玉级,再往上我便是不清楚了。只有魇级巅峰,才能开启灵智,我看那小女孩已经开启灵智了...

换句话说,她...仅次于我,对于这人间也是极大浩劫了,如果任由其胡作非为,这里的千艘战舰会全部沉入海底。”

夏广笑了笑。

原来仅次于你...

“那我是什么品级?”

神武王有些好奇。

血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血...看不出来。如果小血能看出来,当初在夹层空间里,小血哪里敢和王爷用那种语气说话。”

血魔想想当初自己那傻逼模样,简直是在一只野狼在巨龙面前炫耀着自己强大,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

夏广很是满意,看来自己的身体也是在发生变化,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

从最初那无数年的“万物退散的气息”,到之后“改换气息,并且能够隐藏”,到现在“便是大妖魔也无法察觉自己的气息”...

这是一个很良性的发展方向,一切都与自己的努力区分不开。

也许,越是努力的去做一个普通的人,就越是可以融入这个社会,与诸天万界各个世界的人民打成一片。

于是,神武王温和的拍了拍自己属下的肩膀:“你看不出来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我深深爱着这个国家,即便我死去了,我的身体也会腐烂在这片土地里,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血魔:...

心里狂吼着,大人,大人,我觉得您的家乡应该在某个遥远的恐怖星系,您应该是那里的王中王,这样才配得上您的身份呐!

“那王爷,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血魔还是不放心那个粉色和服的小女孩。

夏广摇了摇头:“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有什么好提防的?是不是力量给了你们优越感,让你们觉得自己就不同寻常了?就应该凌驾在别人之上了?甚至也需要别人特殊对待了?

年轻,都是太年轻了!”

血魔:...

夏广忽的问:“对了,小血,你今年多大?”

血魔开口便答:“回禀王爷,小血已经活了一....一...”

“一什么?”

“一十八,小血活了一十八岁...呵呵呵...”

血魔瞬间改口,把原本要说出的“一千多年”硬生生憋了回去。

“年轻,说你年轻吧,十八岁的孩子,真是让人怀念过去啊...”神武王显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血魔便是急忙躬身退下了。

虽说王爷说无需提防那个粉色和服的小女孩,但是血魔却是觉得不能不管。

夜深了。

唯余近海并无波澜的水流拍打着船体,发出颇有节奏的啪啪声,海风令的盛夏的炽热也又说缓解,只需开着窗子,便可以安然入睡。

此时...

某个船舱之中,门紧锁,窗关闭。

原本闷热,但却是格外的阴冷。

那巨型的胖子忽的感觉到了一种悸动,他看到一只惨白的小手搭在了自己胸口。

他身子犹如被施展了定身咒般,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瞪大的眼珠里,却见粉色和服的小女孩面带渗人的笑容,而颈部忽的生出三个少女头颅,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他。

相田曾与恶鬼厮杀过,他自己也是获得了血雾之力,而支撑下来未曾疯狂的上忍,此时便是一瞬间明白了海难的缘故,但同时恐惧也消失了。

因为,这是他们欠了樱子小姐的...

而小姐原来已经死了,化成厉鬼了吗?

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

至于为何樱子小姐留他现在才杀,相田也能猜测出来,是为了混入人类之中...

现在目的达到了,而樱子小姐并不希望自己说出扶桑之国发生的事情,这是要将自己灭口了。

相田很聪明。

实际上,整个世界并无多少傻子。

尤其是在某个技艺上,能够臻至高层的人,都有着一颗至少说是坚定的心。

小姐既然能够这么做,那么必然是开启了灵智。

是魇级的呀。

相田轻叹一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一股阴寒的力量,如同刀子进入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开始搅动,他面色血红,喷出一口血来。

嘭!

便在这时,门忽的被踢开了,内外温差足足有几十度。

门外还是夏季的热浪,而门内却是无比森然。

血魔看着这一幕,便是挺身而入,“不许动,都不许动。”

随后,身穿睡袍的夏广走了进来,看着粉衣和服小女孩正趴在那巨型胖子身上,不禁摇了摇头,“不用慌张,我只是来看看两位客人睡得好不好,嗯...小姑娘,你挺调皮的嘛,居然塞了两个娃娃在自己衣服里?”

樱子唇边带着诡异的笑,下一刻化作一道白光,空气如是凝固,不远处的大门也是消失了,这里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幻境。

压抑,凝滞,如同陷入了水底。

远处声音也无法听到了,像是间隔了很厚很厚的水膜。

她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便是从战舰外开始屠杀,制造恐慌,将这数万大周人全部驱逐到扶桑岛上,然后作为自己的鬼兵,再去争夺自己在扶桑鬼岛上的地位。

为此,先死上些人也无妨。

既然这神武王见到了,这小兵卒子见到了,那也一起死去吧。

半空里,三颗头颅变得狰狞起来,两只惨白的小手便是向着走近了的、看起来毫无地方的傻瓜王爷脸上抓去。

啪...

她的身形忽然无法再寸进。

周围一切的幻境也全部崩塌,门依然还在,热浪还在翻腾。

似是从那地狱幽冥,突然折返回了人间。

“小姑娘,你是不是感冒了?小血是个医生,我让他给你看看吧。”

血魔:...

王爷,我什么时候成医生了?

樱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热度从那男人手心传来,这说明这傻瓜王爷不是恶鬼,他只是个活人,只是食物,只是可供改造的躯体...

粉色和服小女孩软哒哒挂在半空,在神武王手上如是钟摆般来回晃着。

便在此时,床上相田却忽的开口,咳出两口血,焦急着说:“王爷,王爷请饶了樱子小姐吧。如果您不喜欢...我带小姐即刻离开这里。”

相田低喝一声,忍住体内的痛楚,面容扭曲,似是用尽了一切力气,从床榻上而起,然后将自己巨大的身子“噗通”一声,趴跪在了睡袍的神武王面前。

“求,王爷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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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大叔

“求王爷开恩,开恩!!”

重伤的相田重重磕头。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询问“明明这小女鬼要杀你,你为何还要为她求情”,但是站在这里的两位,一个是神武王,还有一个是血魔。

两人都表示没有感觉。

“刚刚小姐只是与我闹着玩的...她很贪玩。”

夏广抓着冰冷冷、惨白白的小手,而樱子的三颗头颅都带着震惊之色,看着这位凡人国度的神武王,似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力量完全失去了。

她有些恐惧,一双小腿子在半空里乱蹬着,但却是徒劳。

“想下来么?”

神武王便是温和的将小女孩放在床上,摸了摸她三个头的头发,“在我老家,也有个女儿,比你大不了几岁,如果你看到她,应该是要喊姐姐了。”

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小树,和还未曾见面的羞羞,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父爱如山,便是樱子也感受到了某种温暖,甚至心里产生了某种嫉妒。

为什么别人有个好父亲,而我却没有?

“小女孩就该好好在船上待着,等回了大周,我介绍我女儿和你认识...她也和你一样,调皮的很。”

夏广眯起了眼,温和的笑了起来。

嗖嗖...

樱子的两个头立刻缩了回去,只剩下一张没有半点血色的小脸儿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凡人。

介绍你女儿给我认识?

怕不是...要被我吃了吧?

难道说这个凡人其实没有识破我魇的身份,以为我只是个调皮的小女孩?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就将计就计吧。

樱子傻傻的进行了只有孩童心智的心理活动。

她丝毫不了解大人世界的凶险。

也不明白眼前之人只不过是在体验人生。

更不知道...若是她见到了夏树和夏羞羞,她会遭遇什么样的悲惨命运。

此刻,感受到温暖的大手在自己头发上轻轻抚摸,樱子竟然感觉到了温暖的、从未有过的父爱。

那么,就暂缓吃了这个凡人吧,而且他身上可能有抑制自己的宝物。

樱子继续进行着白痴一般的心理活动。

“我...我要跟着你。”

樱子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惨白的小脸儿上,眼珠子咕噜噜眨着,粉色和服下,袖口恰好过了半边儿手背,垂直而下,显出某种可爱。

夏广哈哈笑了笑,“我可是日理万机,忙得很,有事再来找我吧,现在我这麻雀团子号上好好待着。”

说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和血魔赞不绝口“真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单纯的很呐”。

单纯?

樱子傻住了,她无论生前还是身后,都是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

她是真的单纯。

...

次日黎明,盛夏的微熏很早便起了,而近海的凉风习习,与浸泡在海底过夜的梅子酒也恰好到了开启的时候。

瓶塞打开,清醇的液体顺着杯壁翻滚,神武王坐在船首,开始垂钓,同时派遣自己的亲兵小血从绳梯上爬下去,再划着小舟去到靠岸的先锋战舰边询问前线战事。

毕竟如此之久了,看着前面的军队还是扎营不动,虽说是随军出征,但也要关心一下。

眯眼在异域的晨光里垂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钓不了什么食人鱼,大白鲨之类,但却能有些不长眼的小鱼儿被钓上来,成为油锅里的食物。

“夏广君,你好。”

阴恻恻而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三头的樱子那一身粉色的和服,似乎永远是干净无暇的,不需要换洗。

“叫叔叔好了。”

神武王也不回头,随口道。

三头的樱子愣了愣,“大...大叔?”

可恶,真是个很亲切的称呼,我堂堂凶煞的三头魇级别的恶鬼,怎么可能叫的出口。

“来坐吧,清晨的海上风光真的极美的,你看那远处的云涛,像是万马奔腾,随风而互相追逐着,却没有丝毫停顿。

跑着跑着就乱了,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不是了,何必追逐呢?”

神武王随口说着,“来坐吧,小姑娘。”

三头的樱子点了点头,不自觉的乖巧道:“好的,大叔。”

可恶,我为什么会喊出大叔这种令人作呕的词汇?

但是樱子却是感受到了温柔,小腿子一蹬,便是身子侧了侧爬上了船首,坐在神武王身侧,即便晨间的阳光给万物镀上了金色,但樱子的脸庞却依然惨白惨白。

夏广摸了摸小姑娘头发:“一看就是挑食的姑娘,平时不好好吃饭,就想着减肥,你看你脸上血色都没了,回头和厨房师父说说,每餐多给你加两个大鸡腿。”

樱子低下了头,心里莫名的感到了些奇怪的温暖。

然后就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位大周的神武王钓鱼,不知为何,这位凡人之国的王爷身上,有着令她又害怕又亲近又仰慕的气息。

一定是什么宝物吧?

樱子想着。

经过昨晚之事,相田也是知道这位樱子小姐其实已经...死了。

但,他却想着天圣临别前的托付,又看到樱子这么亲近神武王,虽然费解,但当这位巨型的胖子推开舱门,看着船首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安静的钓着鱼,忽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昨晚,他体内受伤极重,此时便是窝在船中小屋内,继续养伤去了。

没多久,作为亲兵的血魔屁颠屁颠的划着船又返回了。

“回禀王爷,白元帅说这片土地有着诡异的情况,斥候探寻了几次,都未曾发现敌人。

如今,白弃元帅已经派遣了先锋大将王涛带着五千军队,作为试探插入了这片大陆,也许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樱子冷冷笑了笑。

这片土地早就成了恶鬼横行的地狱,当然诡异。

你们的斥候怕是都被种下了鬼种,很快就会制造恐慌,至于为何没有发现,那应该是有着魇级,甚至碧玉级的恶鬼在其后控制着,引诱着,要将你们这些军队全吞下呢。

真是一群傻瓜,现在还不跑。

不过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是想以你们作为鬼兵,来争夺着扶桑鬼蜮的控制权...

它能把你们留下自然最好。

到时候...

樱子侧头看了看有些胡渣的帅气大叔,心里想着,到时候我就把大叔变成最强大的鬼,陪着我四处作战。

只可惜不能跟着大叔你回大周,也不会见到你的女儿了。

但没关系,大叔只能是樱子一个人的。

什么女儿,见鬼去吧。

36.意外

在不毁灭宇宙的前提下杀死天道,这显然是个精细活儿。

作为原型会第五席的夏广不明所以,静静等着下文。

“天道即法则。”

猫优雅的说出了第一句话,“使得法则错乱,则可以使得天道不纯粹,就如同外来的侵略者闯入了领土,在领主疯狂之时,反客为主。

但这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天道受损。”

短暂的沉默后。

“蓝,你所在的宇宙,天道不知为何,于人间时间的十年之前受了伤。这使我们有机可乘。”

夏广静静点头。

反正都怪自己,这一方宇宙的大变故都发生在十年前,自己展露真容进行强怼的时候。

神佛的白鹭神洲沉入苦海,喂出了罪孽雕像。

魔国的魔鬼们爆成了血雾,成了四处侵略、毫无意识的大修罗。

大周与上界的屏障被打开,并且拥有了极大的运势和灵气。

现在...又有天道受损。

当真是有趣。

“创建规则对我们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这规则在天道的宇宙里壮大,成长,然后达到可以与原规则分庭抗礼的地步。

这一方宇宙所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核心就在于石像。

各种存在,从各种路径辛苦奔波修炼,都是为了能踏入自己的门,然后被引领到像境,玉境也不过是依托像境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罢了。

所以,我们要入侵,需要先赋予另一个核心,将石像的力量慢慢消除。

这个消除的过程,很漫长,中间必然会爆发战争,但是一旦成功,我们将会收获一个空白的宇宙,一个没有天道的宇宙。

具体来说,我们要做到两点。

其一,使得完全不同于这个宇宙修炼法则的力量,能够达到和这方宇宙分庭抗礼的地步。

第二,消灭原本这宇宙的一些本源。”

猫继续说着:“如今,苦海,与血雾,都是突破口,毕竟苦海之中罪孽雕像的存在,并非天道所愿,魔国化为血雾也远远超过了天道的预期,这就是它的两个伤口。

我们只需要将这两个伤口撕开就可以了。”

夏广听着这一连串的叙述,表示这精细活儿真的不容易,便是问道:“那我们要如何做呢?”

猫顿了顿说:“让苦海淹没世界,让血雾弥漫世界,这两个伤口只要大到可以重伤天道的程度就可以了,届时我们直接给予它致命一击,就可成功。

因为对于苦海和血雾,天道是没有支配力的,当然,它可以排除分身前来消弭。”

她竖起了葱白的手指:“总体而言,就是以苦海,血雾为基础,搭建新世界,挑选这旧世界的存在进入其中“测试”,获得力量。

同时,我们需要抵御天道分身。”

集体梦境,禁忌之都最高宫殿的琉璃瓦上,五名可怖的存在静静交谈着,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个月。

夏广得到的“任务”是,去扩展血雾,毕竟他就在被入侵了的扶桑之岛外,这岛屿上有着那无意识大修罗伸来的一根血红色触角。

白,蛇会潜入苦海,掀起黑色的波澜。

红在梦境世界。

猫则应下了夏广的要求,需要降临到这一方世界,帮助他寻找到“走丢了”的皇姐,然后来与神武王一起搭建血雾世界。

...

黑暗里,安静的屋舍内,只能听到窗外海潮扑打船壁的声音,安静而宁和。

夏广缓缓睁开了眼,舒展了下自己蜷缩在竹席软椅上的身子,倒了一杯冰镇梅子酒,站起身,拉开小圆窗上的厚布帘,看了看窗外隐约的灯光,饮下一口浊酒。

梦中过了了近乎一个月,现实里才过去了短短两个时辰不到。

血雾,苦海世界的扩张,并不是充满暴力和邪恶的,只不过是一种搭建新世界的基础。

至于为何挑选这两处,却是因为只有这两处天道无法控制,也无法直接毁灭,就如同人体内的癌变细胞。

现在原型会要做的就是将这癌变细胞扩散的更大,更广。

搭建新世界,必然在血雾和苦海之中,分别寻找到可以取代石像的核心之物。

夏广也不忙。

杀死天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只要安静的等着皇姐,时不时问一下进度就可以了。

想起夏洁洁慵懒的模样,还有从前一起钓鱼的时光,夏广不禁露出了缅怀之色。

盛夏过去,秋天就会来,漫天凋零的叶子里,海鱼也是最肥美,产籽的鱼腹若是涂抹上御厨秘制的酱料,则可令舌尖萦绕难以想象的芳甜,这样的世界,怎么少的了皇姐的料理呢?

夏广已经养成了睡觉的习惯,似是感到了些疲惫,神武王略作清洗,便是上床入眠了。

麻雀团子号上侍女众多,如果他愿意,这些侍女随时可以召来帮他洗澡,甚至共沐,暖床都没关系,包括茉莉也可以。

但夏广并不喜欢这样。

他是有家室的男人。

妲己还没找到,他怎么能在外花心?

他是个传统的至...不,传统的男人。

一天后。

他再次进入了梦境世界。

坐镇在禁忌之都的可怖岩浆巨人,告诉夏广,猫已经投影下去了,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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