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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之大唐》


第1章 从将军到小卒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地乃苦寒之地,山穷水恶,土地贫瘠,极目之处,衰草连天,一片荒芜和凄凉之气弥漫。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多少人家正在喜气洋洋地准备吃食和美酒,好在明月升起的时候,阖家同饮,举杯邀明月,起舞弄清影,共庆团圆夜。

又有几多游学的士子、行走的旅人,还有那些远离故土的官吏、商贾和边军将士,在思乡的愁绪中煎熬,不忍见中秋夜的月上中天。

八月中秋,在南方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或身穿单衣,垂钓于碧波万顷之中,或飞鹰走犬,狩猎在苍翠的山岭之间。

而此时的北地却很冷,冷得无处躲避,无可奈何,只能在凄冷的北风中日复一日地煎熬,说不定昨夜还在一起山南海北侃大山的同袍,待到天明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冷气无孔不入,顺着破败的营房、破旧的军服以及你全身的毛孔钻进你的体内,让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变得冰凉,就连骨头缝都仿佛被冻结,如针刺一般的疼。

昨夜,刮了一夜的北风,顺着破败营房的孔洞和缝隙中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不敢入睡,生怕这破败的营房被风掀起,从而失去这仅有的栖身之地。

一夜北风,刮走了北地最后的一丝暖意,下雪了。

天幕低垂,彤云密布,细密的雪粉随风起舞,地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天地之间茫茫一片。

赵千山穿着一身单薄而又破旧的军服,外面罩着同样破旧的皮甲,靠在营房外面的檐下,看着漫天飞雪发呆。

他的确是在发呆,因为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与荒诞,让他如同做了一个梦,不敢相信。

庄生梦蝶,蝶化庄生,似真似幻,谁人能说得清楚?

昨日他还是大明帝国的一名游击将军,一转眼却变成了大唐帝国北地边军的一名士卒,这变化实在是太快,快到人无法适应。

这就如同戏文上唱的一样,“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而且,还是跨越千年的版本,从大明被贬到了大唐。

而且,这个大唐和史书上记载的那个辉煌的大唐帝国还有所不同,许多人和事物都对不上号。

至于唐以前的历史,却没有什么区别,和赵千里从史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完全吻合。

这是他从这个肉身身上继承的记忆,不过,这个名叫赵无敌的家伙只是扬州府军的一个小卒,出身于贫寒的乡野之间,就连扬州城都没有正经八百地逛过。

因此,他所知有限,见识浅薄,并不能满足赵千里目前的求知欲。

赵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慢慢了解这个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世界,而且,还有小心翼翼,把一夜间发生的离奇经历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需要静一静,仔细梳理一番思绪,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赵千里,大明帝国扬州人士,出身于古武世家,拳脚不凡,枪棒娴熟,自戚继光征兵抗倭时从军,累积军功升游击将军。

万历年间,随大帅戚继光戌守蓟北,在万历十年冬十月,长途奔袭辽东一役中被流矢射中心脏,立毙当场。

赵千里魂魄离体之后,虚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熟悉的袍泽不忍离去。

冥冥中却有一股无形的引力,强行牵扯着他的魂魄晃晃悠悠而去,遁入了虚空之中。

四夷未灭,奈何身死!

赵千里感叹万分,却无力回天,只能随着引力而去,争取早日投胎,重新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谁知道,渡过无尽的虚空,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奈何桥、鬼门关和幽冥地府,更没有喝到忘却记忆的孟婆汤。

忽然,无尽的虚空被撕开一道口子,眼前是一片黑暗,还有猎猎的风声,振聋发聩的呼噜……

然后,赵千里就成了赵无敌,一个不一样的大唐帝国朔方边军的一名小卒。

刹那间的迷糊和混乱之后,他融合了赵无敌的记忆,知道了一些人和事,却更加的茫然和迷惘。

从苏醒之后的第一感觉来看,前身赵无敌是在睡梦之中活活被冻死的,而且,已经死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这一点从那冰冷的身体和几乎冻结的血液,就可以得出结论。

就这样,大明的赵千里死后没有轮回往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跑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唐帝国来,与死去的赵无敌留下的肉身融合,成了一个奇怪的生命体。

我是赵千里?

我是赵无敌?

经过几番挣扎和斗争之后,赵千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今往后,世间不再有赵千里,只有大唐的赵无敌。

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只能做赵无敌,借助赵无敌的身份才能在大唐活下去。

向别人和盘托出自己的经历?

这样做的下场不用猜,一定是凄惨无比,要么被当成妖怪打死,要么被当成疯子饿死冻死。

咕噜咕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赵无敌侧耳倾听,却是发自他的肚子里……肚子在抗议,饿了。

因为纠结于离奇的经历,赵无敌需要安静,因此起了个大早,跑到营房的外面,好躲避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还没有吃早饭。

根据赵无敌的记忆,现在是大唐归元二年,高宗皇帝于三年前驾崩,由太子李璟继位,却于旧年夏六月被废,迁武陵王,由弟相王李煜登基为帝,而朝中大权却掌握在太后手中。

这一点倒是和史书记载的差不多,就是人名有所出入,接下来是不是该太后称帝,诞生天地间第一位女帝?

不过,这不是他目前该考虑的事情,一个边军小卒,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管他是谁当皇帝?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加上几块羊杂,一大块面饼,要是再有一口酒……

不能想啊,口水滴答,然后,结成了一粒粒冰晶,晶莹剔透,看上去造型……不是很圆润。

这只能是一种异想天开,前世作为一名游击将军,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每顿不缺肉食,不打战的时候还可以喝点小酒,喝得高兴了就七荤八素地喊几嗓子。

可如今却是一名小卒,还是大唐的一名小卒,从将军到小卒,生活待遇自然是直线下降。

虽然这个大唐和历史记载中的大唐有所不同,但是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粮食不够吃,肉食不够吃……什么都不够吃。

最让赵无敌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享受的伙食标准竟然是一天两顿,还不管够,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分量。

悲催啊,做将军做到赵无敌这样,就连混个肚子圆都不成,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请上苍垂怜,我不想出将入相、裂土封王,也不想金玉满堂,富甲天下,只想……吃一顿饱饱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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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世今生难回家

胡天八月,北风猎猎,吹得连天的衰草尽皆折腰,四野一片死寂。

细密的雪粉纷纷扬扬,被强劲的北风卷起,抛洒得到处都是。

赵无敌迎着北风,痴迷地看着那漫天的雪粉,仿佛那就不是雪粉,而是雪白的米粉、热腾腾的米糊、香喷喷的米糕……

他伸出手,任雪白的“米粉”落在冰凉的手掌上,越来越多,凑到嘴边,贪婪地舔一舔,入口即化,寡淡无味……方才梦醒。

呵呵,天降米粉……奇迹并没有再现,看来他已经和上苍缘尽,以后的路,就要他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嘎吱嘎吱……”

营房的破门开启又关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从中出来一个老军,头发斑白,面庞黝黑,老眼浑浊,花白的胡须迎风飞舞,身上的衣衫并不整齐,两手拎着腰带,看来是要寻个地方去清除一夜的存货。

“咦?无敌,你个傻小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咋大清早跑到外面喝北风?”老军一扭头看到痴痴傻傻的赵无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瞪着浑浊的老眼,埋怨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啊……没啥,我就是睡不着,出来……看看雪。”赵无敌胡乱找了个理由。

此地是大唐边军的一处暗哨,隐于一座矮山之阴,离朔方城三十里,驻扎着一火戌卒,监视着北边突厥人的动静。

唐军编制一火共十人,设一火长,为最小的作战单位。

赵无敌他们这一火戌卒的任务,就是监视并打探突厥人的动静,一旦遇到突厥来袭,及时向朔方城示警。

常言道:天要下雨,人要吃饭!

赵无敌他们这火戌卒都是血肉之躯,还做不到餐霞食露,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也要吃饭,而这个老军就是他们的兼职火夫,负责挑水做饭,并在他们出巡的时候留守营房。

老军名叫李二狗,世袭军户,扬州人士,是赵无敌的同乡,年近五旬,因膝下无子,无人承袭其军户资格,偌大年纪还在为国征战,想起来也是唏嘘不已。

赵无敌十五岁顶替卧床不起的老父,前来朔方戌边,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两年。

他生于南方,长于南方,加上先天不足,身体羸弱,在这北方苦寒之地,可谓是度日如年,苦苦支撑,三天两头就要头疼脑热地折腾一番,要不是同乡李二狗的照顾,恐怕早就已经身死道消、埋骨于荒漠之中。

李二狗是世袭军户,作为一个小卒,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且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孤身一人,并无余财,年近三十方才踅摸了一门亲事,自从添了一个闺女之后,无论如何奋力耕耘,再无动静。

于今,他已年近五旬,到了知天命之年,虽然不甘心断了香火,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奈地认命。

自从到了朔方城之后,遇到了同乡的赵无敌,李二狗对这个同乡的小后生那是关爱有加,照顾得无微不至,常被同火的袍泽打趣成“比亲儿子还亲”。

胡天八月,已是飞雪季节,加上一日只有两餐,人们为了减少体能的消耗,习惯了早睡晚起。

而突厥人作为游牧民族,同样没有夜袭之类的习惯。

此时,营房中的戌卒一个个裹着薄薄的被褥,缩成一团,打着呼噜,徜徉在梦中,那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晶莹,预示着他们的梦很不平静。

也许在梦中,他们回到了遥远的家乡,见到了离别已久的亲人,围着一张矮几,一只肥鹅,几碗小菜,一壶老酒,步履蹒跚的老父、慈祥的老母、忙忙碌碌的妻子,还有牙牙学语的儿女……

老军李二狗是火夫,自然不能赖床,需要为大家伙准备朝食,再说了老人总是自感时日无多,也不愿把剩余的生命浪费在床榻之上。

谁知道,向来是全火第一个起床的李二狗,甫一出门就遇到了“鬼”,让他倏然惊醒,睡意全消,迷糊的两眼中射出夺目的光,仔细一看,却是嘴上无毛的赵无敌这个小子,不禁啼笑皆非,不免埋怨和责备。

“看雪?雪有什么好看的……啧啧,这……额头冰凉,也没有发烫呀?”李二狗一手提溜着腰带,一手在赵无敌额头上摸了摸,过了好一阵子,砸吧着嘴巴,笑道:“无敌啊,是不是想家了?”

家?

绿树葱葱,一汪湖水,几间破败的茅屋,躺在榻上形容枯槁、不停咳嗽的老父,一个头包布帕身材娇弱、在田间和家中忙忙碌碌的少女,还有一个总是喜欢跟在少女身后的小女孩……

这就是赵无敌的家,以及他的家人。

老父是一个世袭府军,年近四旬,却祸从天降,骤然之间身染恶疾,从此瘫倒在床,不能自理。

赵无敌的母亲在几年前因难产过世,撒手人寰,遗留下一双儿女。

那个小女孩就是赵无敌的妹妹鸢儿,年方四岁……今年应该六岁了,小小的人儿甫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让人怜惜。

至于那个身形瘦弱的少女,名唤窈娘,本是老父同袍的遗孤,自幼与赵无敌有婚约,其父母亡故之后,无亲无故,就此养于赵家,按照后世来说,算是赵无敌的童养媳了。

如今,家翁卧病在床,郎君远在塞外,不知道这中秋之日,面对一轮圆月,又要流下多少清泪?

光阴逆转,时空变迁。

这是大明扬州城外的某地,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小桥流水,碧波荡漾,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在万顷碧波之中有一座岛屿,远处有一片秀美而连绵的山脉,站在岛上,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好一处世外桃源。

此岛只有一户人家,就是赵千里的家,一个古武世家,传承至今,已不知多少岁月。

这里有他的祖父祖母、父母双亲、兄弟姐妹,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

哎!梦里寻他千百度,却依然是梦,再也回不去了。

这不仅是逆转千年的时间,到了逝去的大唐,而且,这还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唐,不在同一个空间,这隔着时空的距离,何其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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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风雪中的马蹄声

前世今生,隔着时空的距离,无法跨越,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赵无敌陷入迷惘之中,眸光茫然,如同泥胎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看到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以及口鼻中喷出的白气,还以为他已经被冻死。

李二狗伸出手掌在赵无敌眼前晃动几下,喝道:“喂喂喂,小子,醒醒,醒醒!”

赵无敌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面色凄然,勉强笑道:“李伯伯,没啥,我就是有点相恋阿爷和妹妹了。”

“臭小子,我看你是想媳妇了,啊哈哈哈……”一个刚出营房的黑面大汉,在赵无敌的肩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然后,仰天大笑几声,没入漫天飞雪之中清除存货去了。

这个黑面大汉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笑声如雷鸣,好一个昂藏伟丈夫!

此人就是火长张奔雷,真是名如其人,气势如虹。

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拉风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他爹满腹经纶,而是在他出生之时,正逢天雷滚滚,于是就得了一个“奔雷”之名。

“想媳妇咋了?火长,前几天是谁喝多了,抱着酒坛子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喊媳妇呢?”李二狗冲着张奔雷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接着一手提溜腰带,一手按着下腹,叫道:“哦,憋不住了,小子,赶紧进屋,替我添把火。”

李二狗不等说完,就迈开大步,紧随张奔雷之后,没入飞雪之中。

赵无敌长叹一声,拭去眼角的泪痕,推开破旧的板门,钻进了四处漏风的营房之中。

虽然说是早睡晚起,但是这“晚起”也要有个度,作为边军暗哨,担负着警戒与哨探的任务,不可能任你一觉睡到自然醒。

否则,和放几头呼呼大睡的猪有什么区别?

人们纷纷从并不怎么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骂骂咧咧,然后拎着腰带、衣衫不整,粗暴地一脚踢开营房那扇破旧的板门,一头冲进漫天的飞雪中,如同挥刀扑向来袭的突厥人。

早饭,也就是大户人家所说的朝食,不过是一人捧一大碗糜子粥,张开大口,呼啦几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糜子粥就进了肚子,吃得那叫一个豪迈。

美其名曰,这就是军人的吃法,就看不起读书人吃饭,一粒一粒地数,吃一下,停一下,太磨叽。

不过,作为大明的一位游击将军,赵无敌对军队生活并不陌生,至少,他前世就不是这样吃饭的。

因此,赵无敌认为,边军之所以能把一碗糜子粥吃得这样豪迈,其中的原因无非是食物紧缺,从来就没有吃饱过。

果然,大家伙吞下糜子粥之后,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然后,伸长脖子打量着同样干干净净的铁锅,叹一口气,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大碗糜子粥下肚,虽然没有填饱肚子,好歹给肠胃中增添了几分暖意。

军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尤其是边军的暗哨,担负着警戒的重任,责任重大。

虽然没有吃饱,但是活还是要干的,来不得半点马虎。

火长张奔雷大手一划拉,先是擦擦嘴巴,再顺势一捋钢针似的胡须,大声喝道:“兄弟们,吃饱喝足了,抄家伙干活了。”

张奔雷不亏“奔雷”之名,声如雷鸣,隆隆声震耳欲聋,破败的营房都不堪其扰,纷纷扬扬撒下一屋子灰尘。

张奔雷的命令言简意赅,简单明了,颇有军人的豪迈,以及草莽绿林的风格。

一声令下,除了留守看家的老军李二狗,其他人纷纷起身整理衣衫,系紧腰带,穿上皮甲,将能够穿上的一样不落全都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薄薄的被褥,然后,叹口气,抄起家伙,走出了营房。

再从马房牵出战马,扳鞍上马,在张奔雷的带领下,呼啸而去,没入茫茫的风雪之中。

作为边军的暗哨,不可能靠两条腿去哨探敌情,否则,即便是你探到了敌情,也跑不过突厥人的战马。

因此,赵无敌他们的装备之精良,足以傲视整个边军。

他们是全骑兵配置,胯下是全军最好的战马,而且,每人都分到一件皮甲,此外,一条马槊,一柄唐刀,一张硬弓,箭一壶,短刀一把。

赵无敌自十五岁代父从军,近两年的边军生活并没有将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悍卒,总体上属于秀气型,体质羸弱,开不得硬弓,打不了硬仗,要不是张奔雷等人照应,早就已经死了八回了。

而现在的赵无敌空有高明的内功心法和十八般武艺,却因为受这具肉身的限制,无法应用,徒呼奈何!

不过,骑术没问题,前世今生都是马上的骑士,熟练地控制着战马,紧跟在张奔雷的身侧。

“呵呵,无敌,你小子骑术有长进呀,不错!”张奔雷眼角一扫,作为边军的老斥候,一眼就能分辨出骑术的高低。

“这都是张叔你教的好!”赵无敌轻笑道。

这并非是恭维,而是发出内心的感谢。

张奔雷对手下很照顾,尤其是对赵无敌,那是视之如子侄,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还是身体太弱,要是多一些肉食,保管你跟老子一样强壮!”张奔雷叹道。

边军生活艰苦,就连混个肚儿圆都是奢望,更别谈肉食了,一个月能吃上那么一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形同过年了。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极目之处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北风猎猎,卷起冰凉的雪,刮在裸露的脸上,如针刺、如刀割,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离开营房已经有五六里地了,一路向北,搜寻着可疑的迹象。

这条路,张奔雷已经走了多年,一草一木,沟沟坎坎,甚至哪里有一座土堆、一块石头,都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能走回营房。

“老张,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突厥狗应该不会来了吧?”小眼睛刘大山嚷嚷着。

“这才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突厥狗为了顺利猫冬,很有可能会疯狂一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得大意!”张奔雷虎目一瞪,大声喝道。

突然,张奔雷勒住座下奔马,将马槊高举,喝道:“停!”

然后,他跳下马来,卧倒在雪地之中,扫去地上的积雪,耳朵贴在地面之上,仔细倾听。

赵无敌也随之下了战马,站在雪地之中,从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作为大明的北军将领,赵无敌前世曾经同鞑靼人交战多年,他知道,这是前方有大队的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呼啸而来。

飞雪交加的日子里,茫茫大漠之中突然有大队骑兵由北而来,不用猜,这是突厥狗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章雪野敌踪

疾风马不前,大雪满弓刀。

北风依然强劲,雪却越下越大,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分不出东南西北,唯有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麻麻,在风中盘旋、飞舞、飘落,纷纷扬扬。

赵无敌脚踏大地之上,眯着眼睛,前面放松身体与心神,仔细感应着万马奔腾引起的大地波动。

此时,脚下坚实的大地就如同平静的水面,骤然被人投入一颗石子,平静瞬间被打破,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席卷四面八方。

根据他的经验分析,敌人不少于万骑,距离……差不多在二十里以外。

这让他热血沸腾,战意冲天,浑身弥漫出浓烈的杀气。

这只是一种潜意识,来自于灵魂深处,准确的说是前世大明游击将军赵千里征战多年,南杀倭寇,北拒鞑靼,在铁与血中养成的杀机。

血液沸腾,在体内汩汩流淌,驱散了里里外外的寒气,让他一时之间如同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大明。

他脚踏马镫,飞身上马,单手高举马槊,就要策马奔腾,带着千军万马向前扑杀。

“当……”

就在此时,耳畔忽然传来金铁交鸣的颤音,随之一股大力传来,手臂发麻,再也抓不住马槊,只能任其脱手飞去。

“赵无敌,你小子想干啥?”紧接着有隆隆雷鸣声响起,声震四野,振聋发聩。

赵无敌从梦游中惊醒,茫然四顾,眼前大雪纷飞,北风猎猎,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魁梧大汉,手持马槊指向他,不停咆哮。

梦醒时分,才发现……依然身在大唐。

“奶奶的,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拼命?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今儿怎么犯浑了?莫非是中邪了?”张奔雷咕哝着,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赵无敌,在踅摸哪里不对劲。

“嘿嘿……”赵无敌无奈之下正好装傻充愣,嘿嘿傻笑,好蒙混过关。

“行了,老张,别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年轻人吗,血气方刚,总是难免冲动,你年轻时不也这样?”

刘大山是张奔雷的发小,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从军,人们曾揶揄他们是公不离母,秤不离砣,好不得不能早好。

此时,刘大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奔雷的即兴发挥,并揭他的老底,堵住飞溅的口水,然后,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咱们这几个人,还能怎么办?”张奔雷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转向赵无敌,大声喝道:“赵无敌,某命令你立即动身前去朔方城,向秦大将军禀报敌情:敌骑由北而来,不少于五千骑。”

刘大山将被张奔雷挑飞的马槊捡起来,递到赵无敌手上,催促道:“无敌,快走!”

“张叔,那……你们怎么办?”赵无敌问道。

“军情如火,还啰啰嗦嗦干什么?快走!”张奔雷用马槊支着战马掉头,调整好方向,大手用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觉得不满意,又用马槊拍了一次。

锋利的马槊拍下,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战马负痛,唏呖呖地咆哮,迈开四蹄,驮着赵无敌朝朔方城飞奔而去。

赵无敌控制着座下的战马,朝朔方城飞奔而去,心情却很糟糕,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

张奔雷选择了让赵无敌将敌情送达前去朔方城,实则是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而且,这个活命的机会还是唯一的。

张奔雷的这次选择独断专行,并没有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心有不满和怨忿,俱都认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份恩和情义堪比山岳,何其沉重?让他在感激之余,却又不由得悲从心中来,难以自已。

之所以留下八个人,是为了阻拦和清剿突厥人的斥候,以确保赵无敌避免被突厥斥候所纠缠,从而能顺利到达朔方城,将敌情送达秦大将军面前,好及时做出防范和应对。

仅仅是八名边军,却要应付数十、甚至是上百突厥斥候,其艰难可想而知。

而且,即便是张奔雷他们八人大发神威,以一当十,顺利剿灭突厥斥候,紧随而来的还有敌人的的千军万马,终究会埋骨大漠,被碾为肉泥。

张叔、刘叔、李伯伯、乔大哥……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果然,就在赵无敌离开不久,从风雪中钻出数十骑,冲张奔雷他们呼啸而来。

马上的骑士头戴皮帽,身穿皮袄,颜色与款式各不相同,新旧不一,显得杂乱无章。

这些人就是突厥斥候,一共大约三十骑,背着长弓,手持弯刀以及狼牙棒、大斧等重武器,娴熟地控制不住战马,从漫天飞雪之中杀来。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出生之后,从会走路开始就与马不可分离,无论男女老少,俱都弓马娴熟,悍勇善战!

他们不事生产,以放牧与劫掠为生,待到食物不足的时候,或者在寒冬临近之前,就集结大队人马前来大唐境内抢劫,年复一年,不曾断绝。

而且,对于劫掠唐人的粮食和财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突厥人都是豪爽的英雄,最为好客,客人来了,一定会倾其所有,拿出所有的肉食和美酒,包括女人。

围着熊熊的篝火,载歌载舞,用最肥美的牛羊,最烈的酒,让客人吃好喝好,再搂着女人睡个好觉。

我们没有粮食了,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去你们家拿点粮食,顺手请你们的女人来做客,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突厥人的逻辑,与众不同,异常独特。

大队人马齐出抢劫,先派出几十人出哨数十里,把碍眼的、以及不欢迎客人的小气鬼,提前给清除掉,以免高贵的大汗等贵人闹心。

突厥斥候看到了张奔雷等人,兴奋地嗷嗷叫唤,用突厥语吆喝着,彼此交流一番,然后,放弃了他们最擅长的骑射,而是高举弯刀等武器,散开成扇形,打马扑来。

这些突厥斥候,因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放弃了用弓箭攒射,而是选择了武力欺负,如同围猎一般,以多打少,想尽情地戏弄和蹂躏敌人。

面对如狼般嗷嗷叫唤的突厥斥候,张奔雷将马槊指向敌骑,喝道:“兄弟们,为了大唐帝国,为了身后的父老,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

“万胜!万胜!万胜!”

八个人,八匹马,八条马槊高举,杀向敌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章斥候之殇

风雪交加,杀机弥漫。

近三十骑突厥斥候分开成扇形,纵马举刀,嗷嗷叫着,就像是一群大漠苍狼,围猎对方。

而对面只有八人,八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全无惧色。

他们一手勒住缰绳,一手紧握马槊,静静地注视着逼近的敌人,眸中渐有火花燃起,那是战意在升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身上,就连眉毛和胡须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唯有口鼻间喷出阵阵白气,预示着平静中孕育着雷霆。

突然,他们动了,齐声高喊“杀敌”和“万胜”,平端马槊,马似游龙,人如杀神,硬是将八个人的冲锋弄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马槊是长兵器,在骑兵冲锋的时候,一手控马,一手平端马槊,借助奔马的速度和力量,攻击敌人的胸腹之间。

“噗噗噗……”

双方甫一接触,张奔雷等人任凭马槊自由插进敌人的身体,随即脱手放弃马槊,顺手抽出唐刀迎敌。

战马冲锋的速度极快,刹那间即已错过,根本不可能拔出马槊再战。

“噗噗噗……”

锋利的刀划过人的身体,一刀下去,依次划开皮甲、皮袄、衣服、肌肤,切入人的身体之中,鲜红的血飙飞又洒落,如同桃花朵朵,分外妖艳。

骑兵对冲,一次冲锋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双方的位置交换,转过马头,继续对峙。

第一次交手,张奔雷等八人中有六人挂彩,其中小眼睛刘大山左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血透重衫,伤势最重。

而突厥斥候被马槊捅死五人,随后又被斩杀五人,三十骑一下子就损伤了三分之二,让剩下的突厥斥候谨慎起来,再也不敢大意。

地面的积雪已有四五寸厚,十具突厥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雪地之中,冰冷的马槊穿透身体又钉在地上,摆出一个个诡异的造型,还有一人并未死去,手脚乱舞,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狰狞而恐怖。

突厥斥候们嘀嘀咕咕交流起来,由于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又处在下风的位置,张奔雷虽然懂突厥语言,仍然没有搞清楚他们的意思。

一个在狼皮袄外面套着一件皮甲的大胡子,将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大声吆喝,并发出尖锐而悠长的嚎叫声。

这回张奔雷听明白了,对方应该是这对斥候的首领,在发出冲锋的命令。

双方打马急弛,再次发起冲锋。

谁知道意外突然发生,突厥人在相距数十丈的地方拔转马头,成弧形从张奔雷等人的外侧绕过,接着,又调转马头,同他们游斗起来。

突厥人并不傻,在大意失荆州,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之后,不再同对方硬碰硬,而是利用人数的优势,将对方分割开来,以多打少,逐渐蚕食,个个击破。

突厥人依然有二十骑,基本上是两三个围攻一个,这种战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唐军渐渐有了伤亡。

刘大山奋力一刀削去敌人的半边脑袋,接着又捅进一人的肚子里,在拔刀的时候,脑袋一疼,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他的身后,那个突厥斥候的首领手提狼牙棒,看着上面沾染的鲜血和脑浆,发出一阵阵狰狞的笑声。

“刘大山,你说过要和老子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怎么说话不算数……突厥狗,老子要杀光你们!”张奔雷大吼一声,眼角挣裂,渗出几滴鲜血,和着泪水滴淌。

他怒火熊熊,肝胆俱裂,心中的悲与伤和痛化为对敌人的恨,以及滔天的战意。

“唰唰……噗噗”

虽然心中悲痛欲绝,但却没有丧失理智,而且,手底下也没有停下,唰唰两刀,从诡异的角度斩杀身边最后的两名敌人,朝突厥斥候首领杀去。

男儿心如铁,一怒要杀人。

张奔雷纵马飞奔,一路之上顺手又斩杀了五名敌骑,解了袍泽之危,接近了敌骑首领,两人战在一起。

刀光如闪电,卷起漫天的飞雪,一刀比一刀凌厉,发出夺目的寒芒,不斩敌首誓不罢休!

狼牙棒势大力沉,舞动之时带起呜呜的风声,携千钧之力,专门寻找唐刀硬碰硬。

一时之间,两人刀来棒去,杀得难解难分。

虽然因为张奔雷的悍勇,斩杀了多名突厥人,但却因为敌骑太多,又选择了分割战术,唐军仅剩下三人,而且,除了张奔雷之外,另外两人身遭重创,眼看是不行了。

两马交错之际,张奔雷低头让过对方的狼牙棒,忽然反手一刀,插进敌骑首领的后背。

扑通一声,敌骑首领从马上坠落,嘴里大口的热血汩汩而出,手脚抽搐,命不久矣。

“哈哈哈!刘大山,老子替你报仇了,呜呜……”斩杀了敌骑首领,张奔雷出了一口恶气,大笑三声,又忍不住呜呜嚎哭。

锵!

一声微不可闻的弓弦声,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很难听得清楚。

一名突厥斥候在不远处偷袭,锋锐的冷箭从侧后方正中张奔雷的腰部。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中箭的部位如同被烈火灼烧,张奔雷嘶嘶地大口吸冷气,额头滚落大滴的汗珠。

他咬紧牙关,举目四顾,袍泽已经全都战死,只剩下他一个人,而突厥人仍然十二人之多。

他举刀冲向敌人,这是他的使命,纵然是孤身一人,也要将敌骑全部斩尽杀绝,掩护赵无敌顺利到达朔方城。

一人一骑独战十二名突厥斥候,刀光闪过,热血飙飞,染红了一地的白雪。

张奔雷浑身浴血,成了一个血人,这些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一样的红得妖艳。

刀锋撕开衣物,划开肌肤,斩断骨骼,所过之处,扑通扑通,留下一具具尸体。

张奔雷以一对十二,虽然悍勇且经验丰富,依然遭受多处重创,血流如注,已是强弩之末。

左臂被一斧砍中,骨头都断了,只剩下少许的肌肉相连,右手则被削去了三根手指,而背部一道可怖的伤口,都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扑通!

战马被敌人狼牙棒砸断了一条前腿,再也无法支撑,带着张奔雷扑倒在雪地之中。

此时,还剩下五名突厥人,其中一人凝视着朔方城的方向,喝道:“看他们拼命的架势,一定是在掩护报信的人,我们立即追击下去。”

五名突厥斥候打马飞奔,没入风雪之中,朝朔方城方向追击而去。

张奔雷扑倒在地,血流了太多,生机在快速流失,眼神黯淡,眸光涣散,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臭小子,快跑呀……好好活下去,你小媳妇……还在家……等着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章雪中杀

风卷雪花乱,人去马蹄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过一个多时辰,地面的积雪已经有五六寸厚,因为狂风搅动,形成一道道雪窝子。

刚刚降下的雪尚未冻结,赵无敌打马飞奔,马蹄在积雪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给后面的追兵指引着方向。

赵无敌并不知道有五名突厥斥候跟在他屁股后面,顺着马蹄印追逐而来,之所以不惜马力的飞奔,是因为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急于将敌情送达朔方城。

军情如火,早一刻洞悉敌情,朔方城就能提前做出应对措施,减少己方的战损,甚至扭转战局,从而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兵,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古来多少名将端坐大帐之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听起来让人无比向往与崇拜,视之如天人,但是,谁还记得在这些名将的背后,有多少斥候深入敌后,爬冰卧雪,餐风露宿,九死一生将敌人的一举一动探查清楚,并传到名将的案前,造就了名将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英名!

赵无敌的前世身为一名将军,并随戚继光征战南北,自然知道敌情的重要性。

他用马槊不停抽打战马,毫不怜惜马力,并利用娴熟的骑术控制着战马,以避免战马在雪地里滑倒。

此时,如果在雪地之中马失前蹄,将战马摔出个好歹,赵无敌那可就是真正的欲哭无泪了。

漫天风雪之中,仅靠两条腿,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朔方城?

马如游龙,撞开漫天的飞雪,远远望去,一骑绝尘,四蹄翻飞,踏雪而过,若不是雪地里的蹄印,还以为是在御风飞行、天马行空。

不过,即便是在寒冷的北风中,战马的身上依然热气蒸腾,汗出如浆,以此状态跑到朔方城之后,这匹战马也废了。

赵无敌继承的这具肉身虽然不够强悍和矫健,无法施展出前世那浑厚的内力与高明的战技,但侥天之幸,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并融合了这具肉身的记忆,精神力反而因此有所提高。

此时的他,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以及对潜在危险的警觉意识。

正因为这种对危机的超前预感,让他躲过了必杀之箭,让突厥斥候的偷袭落空。

他在马背上忽然俯下身子,紧贴着马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一道强劲的风声,一支狼牙箭紧贴着马头上方穿过。

赵无敌无须回头观望,瞬间就明白了身后有敌骑追来。

刹那之间,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战马,朝左前方成弧形绕去,以躲避后续的冷箭,并用余光扫视,洞悉敌踪。

后方正有五骑追来,相距还有数十丈距离,其中一人手持长弓,弦如满月,随着弓弦松开,箭如流星,穿过密密麻麻的飞雪,朝赵无敌而来。

弓是两石弓,箭是狼牙箭,乌黑的箭镞闪现金属的寒芒,瞬息即至。

不过,此时赵无敌控制着战马在跑着弧形的轨迹,且并不规则,根本无法瞄准,失去了偷袭的先机,威胁自然也就大大的降低。

箭似流星,数十丈距离转眼即至,但在赵无敌的眼中,狼牙箭的飞行却变得缓慢起来,能清晰地捕捉到狼牙箭飞行的轨迹。

箭离弦后,是依靠着惯性在飞行,在没有遇到外力的情况下,是无法改变方向的。

赵无敌伸出马槊,轻轻一点箭镞的侧前方,狼牙箭遭到外力干扰,随即改变了方向,从离他好几尺远的地方穿过。

这是一种技巧,并非以力相击硬碰硬,而是所谓的四两拨千斤,属于高明的武道,需要的是眼疾手快,时机和位置要把握得刚刚好,差一点都不行。

因为受肉身力量的限制,赵无敌无法做到以力服人,只能用技巧和经验来弥补,幸好追来的只是几个突厥斥候,并非是武艺超群的万人敌。

他控制着战马在雪地之中画了一个圆弧,已经反身冲向敌骑。

敌骑已追来,而且有五骑之多,孤身一人的赵无敌根本就无法逃脱,只能回身迎战。

而且,这几名突厥斥候身上血迹斑斑,就连兵器上都沾染了鲜血,很显然,他们已经遭遇了张奔雷等人,其结果不言而喻。

敌骑既然已经追来,那么不用猜也知道,张奔雷等人已经不在了。

这让赵无敌心如刀绞,昔日种种一一浮现,果然是生离即是死别,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心中很愤怒,却强行控制着情绪,保持着冷静,以致于咬破了嘴唇,热乎乎的血,有点腥,有点苦涩。

数十丈距离,以奔马的速度,可谓是转瞬即至,再也没有放冷箭的时机,只能用刀枪来收割生命。

突厥斥候有五人,并没有集中在一起扎堆,而是分散开来,这就给了赵无敌个个击破的好机会。

两名突厥斥候一左一右迎面包抄过来,挥舞着弯刀,嗷嗷叫唤,眼中冒出绿油油的光芒,显得狰狞而恐怖。

突厥人自称是狼神的后裔,生性嗜血,好战,在同张奔雷等人的血战中,沐浴热血,激发了心中的凶残与野性。

如今遇到了孤身一人的赵无敌,就如同饿狼碰到肥羊,兴奋得不能自已,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声,拍马挥刀,恨不得将赵无敌给撕碎。

赵无敌手中持的是长武器马槊,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作为古武世家的传人,自然将长武器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选择了以长打短,以马槊破弯刀。

两名突厥斥候只看见寒光一闪而逝,随即从咽喉处传来一阵疼痛,接着眼前发黑,眸光涣散,生机在快速流逝。

弯刀高举,都来不及斩落,赵无敌脸色铁青,眸光冰冷,随着战马从他们中间穿过,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弯刀坠落于雪地之中,两名突厥斥候咽喉的位置有一个血洞,并不大,却有热血汩汩喷薄。

扑通!

两名突厥斥候几乎是同时跌落马下,其中一人左脚被马镫套住,仰面朝天,被战马拖行。

他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在叩问苍天,因为他至死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道光芒,怎么我们俩人都中招了?

他的疑问无人回答,就连苍天都不理会,只能继续死不瞑目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7章斩尽敌酋浴血归

雪舞人间刀声起,斩尽敌酋浴血归。

赵无敌拿马槊当长枪,使出了家传的枪法,电光火石之间解决了两名敌人。

这种枪法名曰“盘蛇七探”,据传乃是三国时期蜀汉大将赵子龙,也就是赵无敌他们家的老祖宗,根据百鸟朝凤枪法结合自身多年的感悟,演绎而出的一种枪法。

据说将此枪法练至大成之境,可以一化七,可以在刹那之间一连刺出七枪,而在别人的眼里却形同一枪。

赵无敌不是赵子龙,也没有将盘蛇七探枪法练至大成之境,最多也就是能一连刺出三枪,就这样都被家族称之为“五百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如今,依靠现在的肉身,而且,还是拿马槊当长枪,连刺两下已经是极致了。

好在盘蛇七探枪法对于力量要求的并不太高,注重的是速度、角度,以及对力度的掌控,追求的是以快打慢,一击致命,绝不多浪费一丝力气。

一击之下,斩杀两名敌人,赵无敌依然处在敌骑的包围之中。

他忽然借助奔马的惯性,将马槊顺势掷出,其对象是左前方数丈外的一个敌人。

不过,赵无敌要攻击的对象并非马上的骑士,马槊借助惯性的力量,极速飞去,准确地插入地下,正好撇住了战马的前腿。

扑通一声,奔腾的战马扑倒在地,而马上的骑士猛地被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并滑出好远。

扑通!

突然,赵无敌的战马被一柄投枪从后臀刺中,投掷投枪的力量非常大,三尺长的投枪差不多刺进了两尺半,只有少许露在外面。

遭到重创的战马勉强跑了两步,再也无法坚持,而眼前也有一名敌骑从右前侧方冲来,形势已经紧急万分。

赵无敌放弃了战马,双脚在马背上用力一蹬,飞身而出,身子离着地面仅两尺多高,并且画了一个弧形的轨迹。

正好让过了冲过来的敌骑,让他的大斧落空,并且,在同时抽出唐刀,顺势一抹,锋锐的刀锋划过敌骑的马腿。

在落地的刹那间,他顺势在雪地里一滚,刀光一闪,唐刀脱手而出,闪电般射向迎面而来的一人。

那名突厥斥候见赵无敌失去了战马,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跑来捡便宜,要知道冲起来的骑兵面对兵卒,那就是赤果果的屠杀。

谁知道赵无敌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在交战之中竟然再一次将兵器掷出,这太出乎突厥人的意料之外了,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在战场之上,兵器就是战士的命,失去了兵器,赤手空拳的英雄也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无敌先是掷出了马槊,这回又把唐刀掷出,这疯狂的举动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措手不及且目瞪口呆的那名突厥斥候,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天刀贯入他的胸腹之间,透体而出,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行了。

赵无敌先后斩杀三名敌人,而自己也失去了战马和兵器。

而敌人还剩下两个人,同样失去了战马,且从战马之上摔下,分别受了不同的创伤。

离得最近的敌人从地上爬起来,扭扭脖子,甩甩胳膊,捡起大斧,扑杀而来。

赵无敌依然很冷静,面对着敌人从容而淡定,在敌人欺身直一丈远的时候,脚尖一拧,顺势将地上的积雪撩起,扫向敌人的头脸。

白茫茫一片呼啸而来,且带着冰冷的寒意,那名突厥斥候慌乱之中,哇哇大叫,双手挥动大斧胡乱劈砍,视野一片模糊。

这样一来,敌人的中门大开,说时迟那时快,赵无敌已经将短刀掷出,正中敌人的胸腹之间,直没入柄。

扑通!

这名突厥斥候手中的大斧坠地,砸在自己的脚背上,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两眼怒睁,看着赵无敌,呜呜咽咽,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最后,扑倒在地。

“啊哦啊哦……”最后一名敌人,也就是那个被马槊绊倒马腿的倒霉鬼,满脸的惊悚之色,指着赵无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然后,撒腿就跑。

他被吓破胆了,心中提不起丝毫的斗志,只想远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顾不上弄匹马骑骑。

残敌已丧胆,慌不择路,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只是出于求活的潜能,背对着赵无敌撒腿就跑。

呵呵,除恶务尽,赵无敌怎么可能放过他?

赵无敌没有去捡回马槊与唐刀,而是从不远处倒毙的战马身上取回自己的弓与箭壶。

一石弓,正好符合现在的肉身要求,而且,对付靠两条腿逃跑的敌人,也已经足够。

赵无敌的箭术,用百步穿杨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他弯弓搭箭,随意瞄准奔跑的敌人,手指一松,弦落而箭出,箭似流星,正中敌人的后胸,将最后一个敌人斩杀。

将追来的敌人斩杀殆尽,算是为张奔雷等人报了仇,这让他长出一口恶气,心里的郁闷稍稍减轻了一些。

此时,并不是悲伤与思念的时候,已经被这几个突厥狗耽搁了一些时间,军情如火,需要立刻赶到朔方城。

而突厥狗的追击,那由北而来的那千军万马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铁定就是突厥大军。

赵无敌拿回马槊、短刀和唐刀,收拢了完好的三匹战马,并且割下了敌人的头颅,一共五颗脑袋,血淋淋地拴在一起,挂在马鞍上。

这倒不是赵无敌贪财,而是一种无奈之举。

作为曾经的将军,他知道在战场之上的缴获,一般情况下都属于士卒本人所有,而敌人的脑袋则是战功。

这些都是突厥人的斥候,属于精锐战卒,按照大明的说法,就是披甲人,是最有份量的战功。

赵无敌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做个小卒,身在边城,还有什么比积累军功升职更快?

而且,张奔雷等人战死了,留下了一家子老弱妇孺,就凭那微薄的抚恤,可想而知其未来的日子将何其艰难!

为了他们,赵无敌也不能放弃这些财货和军功。

收拾妥当,他跨上突厥人的战马,辨别了方向,没入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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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风雪中的朔方城

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五,中秋日,漫天飞雪。

朔方城是一座兵城,地处大漠的边缘,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就像是一枚钉子牢牢钉在突厥人的家门口,让突厥人寝食难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不过,自筑城以来,历经岁月变迁,王朝更迭,直到今日,朔方城依然矗立在大漠边缘,扼住突厥人的咽喉,使其在劫掠的时候总是担心后路被断,不能尽兴。

现在突厥人的首领是默啜,称阿波干可汗,他是一个心有大志向的雄主,一心想恢复昔日的荣光,用弯刀和铁骑扫除了异己,差不多统一了草原各部,帐下有控弦之士二十万,并于六年前发兵南下,一举夺回了阴山之地,洗刷了数十年前颉利可汗留下的耻辱。

六年前的那场大战,双方俱都伤亡惨重,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因此各自保持着克制,陷入僵持和对峙之中,边境也迎来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期。

大漠之中向来缺少石材,因此朔方城的城墙为黄土筑成,而且并不高大与巍峨,高仅仅六尺余,城头宽约四尺,勉强能做到跑马。

而且,城外也没有护城河环绕,在这干旱的北地,就连人马饮用的水,都要靠挖出的深井勉强提供,就算你不惜力气掘出一条河道,又从哪里去引来水源?

没有水的护城河,要来何用?因此,历代边军也就赖得费那个力气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朔方城都谈不上是一座坚城。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边军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边城依旧在,扼守着大唐的边地,阻挡了突厥人的铁骑,书写着一段段沧桑的历史。

而世间就没有攻不破的城,以土石为城,不如以人为城,朔方城之所以挺立不倒,是因为一代代大唐边军用他们的血肉筑起了这座牢不可破的边城。

一夜北风紧,自凌晨时分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粉,接着,又飘起了雪花。

雪花飞舞,此时的朔方城中,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城墙、营房、街道等,全都被雪覆盖,保留着依稀的轮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朔方城是边城,也是一座屯兵之城,除了驻守的边军之外,只有少量的原住民,以及更加稀少的行商。

城中只有一条直道,南北方向,宽约十丈,连接着仅有的南北城门,是城中唯一雄浑而壮阔的存在。

而大将军行在设在朔方城的中部,就在直道的东侧,对面则是一排排库房,直道就从两者之间穿过,无遮无挡,笔直而通畅。

除了这条直道,以大将军行在为中心,还另有十多条道路,成辐射状,通向四面的城墙。

这些就是运兵道,将大将军行在和库房同四面城墙连在一起,遇到敌袭的时候,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援兵和战略物资送达任何一处城墙。

从紧挨着城墙的地方开始,就是一排排军营,占据了城中绝大部分的面积,那仅有的一点原住民与行商全都集中在城西,被军营包围得密不透风,如同牢笼。

这是一种必要的预防措施,有备无患,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敌人的探子?

要知道历经漫长的岁月,突厥人中也有很多劫掠而去的汉人,并且几代人之后,谁能保证没有人背叛祖先,成为突厥人的眼线?

北风朔朔,大雪纷飞。

这种日子里,正该邀三两好友,或是拥娇妻美妾,躲在重重帘幔之后,身着狐裘,围着火炉,烤一只肥羊,烫一壶美酒,在吟几首歪诗,赞美一下重帘之外的大雪,迎来满堂喝彩。

可惜,这些只能是洛阳和长安的生活,属于那些文人墨客和高官巨贾,不属于朔方城,也不属于边军将士。

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朔方城的边军将士依然在忙碌,各自坚守在自己的位置,整个朔方城日复一日,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中间的直道,以及那些辐射状的运兵道,都有士卒在清除地面的积雪,以保持道路的畅通,以免在可能发生的敌袭之时,耽搁战事。

军中负责军法与军纪的司马,简单地吃下朝食之后,就带着一帮子手下,在城中四处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

执法司马的这种行为,显然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惹得人们纷纷埋怨,不过,这种不满与埋怨只能留在心中,脸上和口中是绝不会出现的。

而城头之上同样有一队一队的士卒,分别负责一段区域,冒着寒风与飞雪,清理城头的积雪。

有军中校尉在大声吆喝,指挥士卒的行动。

不要小看清理积雪的事情,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其中也有一定的诀窍。

比如,清理的积雪就不能推到城墙外面,因为此时正是寒冷的季节,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积雪会冻结。

你要是把积雪全都堆在城墙外侧,越积越多,再冻结起来,岂不是形成一道冰雪坡道,敌骑直接纵马上城,那样一来,简直就是不敢想象。

北边的城楼是朔方城最高大的建筑,同时也是最豪华的建筑,清一色的方形青石垒砌而成,青石之间用糯米拌和石灰嵌缝,外侧有刀砍斧劈的痕迹,以及箭镞留下的坑坑洼洼,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大战,且惨烈无比。

在城楼的上半部,采用粗大的松木,搭建了瞭望塔和箭楼,这是必不可少的军事建筑物,担负着监测、预警以及作战的任务。

此时,厚达一尺并蒙着一层铁皮的城门开了一半,有近两百名士卒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守卫着这座半开的城门。

城门处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约五十名士卒分布在城门以外,冒着风雪,手持马槊和唐刀,监视着远方的动静。

而剩下的人则待在城楼下面的门洞中,燃起一堆篝火,驱散着寒气。

因为天气太寒冷,校尉将手下的士卒分成四班,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既不耽误军务,又能劳逸结合,虽然不符合军中法纪,但是上官一般情况下都选择了无视。

士卒们凑在火堆边,议论纷纷。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可真够猛烈的,这才多长时间,地上的积雪就有好几寸厚。突厥狗八成是窝在帐篷里喝酒打婆娘,应该不会来劫掠了。”

“是啊是啊!今儿可是中秋日,伙房的老刘头说大帅开恩,每人一碗肉食,麦饭管饱。”

“啧啧……要是再有一口酒喝,那就完美了!”

“一个个就知道惦记着吃吃吃,都特么的是饿死鬼投胎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出了纰漏,老子讲情面,军法可不讲情面!”校尉骂骂咧咧地呵斥,可众人已经习惯了,并不害怕。

锵!

突然,箭楼之上的士卒射出了鸣镝,紧接着城门外的五十名士卒,马槊向前,唐刀斜指,形成了战时的队形。

鸣镝就是命令,无需校尉吆喝,所有人瞬间归位,将城门防守得水泄不通。

而漫天的飞雪之中,三匹马、一个人,正快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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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单骑闯边城

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方的景物不可见。

一人三马破开茫茫雪幕,出现在朔方城的北城门前面,引起了朔方城守军的一阵骚动。

瞭望塔作为朔方城最高的建筑物,居高望远,虽然被风雪阻隔,视野不能及远,依然是最先发现“敌情”,并射出了鸣镝进行预警。

鸣镝响起,就是最严厉的命令,北城门附近所以的作战单位都快速行动起来,各就各位,分别进入了警戒和临战的状态。

朔方城的最高统帅秦大将军出身将门,乃是大唐开国功臣翼国公秦琼的长孙,继承了其祖父的武功以及用兵之道,并得到过多位大唐名将的指点,胸有韬略,治军严谨,自领军镇守朔方城以来,亲帅三军将士日日勤加操练,风雨无阻,打造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铁军。

而且,秦大将军对突厥人的情报非常重视,利用斥候和行商尽可能收集突厥的动向,进行归纳和分析,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敌情进行了反复推演,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并结合日常的操练,进行预演。

因此,当鸣镝响起的时候,北城门的守军并未慌乱,而是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入各自的位置。

箭楼之中,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精铁铸就的箭镞吞吐寒芒,瞄准着从风雪中冒出来的闯入者,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将对方射成刺猬。

城门校尉留下了一百人,负责看守城门,亲自带着五十名士卒出了城门,迎向了来人。

校尉与原先守在城外负责警戒的士卒汇合之后,摆出防御阵型,初步控制了局势,仔细打量那个顶风冒雪而来的闯入者。

三匹战马,俱都身形高大,膘肥体壮,腿脚矫健,校尉一眼就看出是突厥战马,还是最优良的战马,马力强健,爆发力强,且后力十足,适宜于长途奔袭。

因为默啜可汗极度仇唐,自六年前阴山大战之后,双方的互市已经名存实亡,商路断绝,且突厥严格控制着战马的输出,大唐军中极度紧缺优良的突厥战马,对骑兵的战力影响很大。

优良的突厥战马,在朔方城边军中都不多见,只有少量高级将领拥有,这样的一匹战马放在马市上,至少价值四百贯,都能在神都洛阳一般地段购买一所占地两亩的宅子,而且还是有价无市,一马难求!

不过,当看到战马身上的马鞍时,校尉的脸色变了,眸光冷冽而锐利,抓着马槊的手五指捏紧,手背上有青筋鼓起,这是他的一种习惯,表示进入了作战状态。

仅凭三匹突厥人的战马说明不了什么,无法以此来断定来人的身份,但是,马背上配着突厥人惯用的马鞍,这就不言而喻了。

唐军之中有突厥战马,但唐军将士却绝对不会配备突厥人的马鞍,不仅是因为突厥人的马鞍太粗鄙不堪,而且,作为大唐将士的骄傲与荣光,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再看马上的那名骑士,手中拿着马槊,腰悬唐刀,这些都是唐军的制式武器,严禁民间拥有,否则一旦查实,视同造反。

这个人不知道在风雪中奔跑了多久,全身披满雪花,头发一片雪白,头顶之上甚至堆积了一蓬积雪,就连眉毛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突厥人的战马,唐军的制式武器,看不清面目的“雪人”……

这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校尉迷惘了,觉得脑子不够用。

不过,面对未知的闯入者,校尉对自己的职责记得很清楚,不曾忘记,他大声喝道:“来人止步!弃马!弃械!”

校尉一声令下,一百名边军士卒成扇形铺开,并保持着纵深防护,一部分士卒双手端着马槊,指向来人,而另一部分则举起唐刀,刀尖斜指,同样对着来人。

这就已经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来人若稍有异常的举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加上箭楼中的弓箭手,瞬间就能把来人射成马蜂窝,剁成肉泥。

从风雪中闯出的正是赵无敌,他斩杀五名突厥斥候之后,凭借肉身的记忆以及前世在北国征战的经验,分辨出方向,穿越茫茫雪原,总算是赶到了朔方城下。

此时,对面近百名边军士卒举槊舞刀,严阵以待,而箭楼之中还有寒芒闪烁的利箭引而不发,如同凶兽一般盯着他,只要他稍微露出敌意的举动,可以肯定,今儿他就要交代在这朔方城下。

对边军的这种举动,赵无敌并不觉得反感。

这只是守军的一种正常反应,并非刻意针对某人,作为曾经的大明游击将军,对此他并不陌生。

他停马不前,顺手将马槊插在雪地之中,翻身下马,并将唐刀解下仍在地上,高举双手,慢慢地走向守军。

一个孤身一人且没有武器的步卒,悍勇善战的朔方城边军还没有放在眼里,只是保持着必要的戒备,任凭赵无敌走近。

赵无敌眼睛一扫,根据着装很容易就分辨出这群守军的首领,也就是那个驻守城门的校尉,并朝他走去。

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赵无敌走到离校尉身前一丈之地,朝校尉行军礼,大声道:“朔方城北三十里暗哨赵无敌,有紧急军情要向大将军禀报!”

“有何为证?”校尉问道。

赵无敌摸出自己的铭牌,就是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刻着他的姓名、籍贯和军籍等情况,随手扔给了校尉,并说道:“校尉,军情十万火急,本火八人战死,才让某得以闯出重围,前来传达敌情。后方有突厥数千骑呼啸而来,请校尉立即关闭城门,传讯全城整军备战。”

对赵无敌随手扔牌子的举动,校尉眉头一蹙,脸色变冷,心里很不爽,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强忍着怒火看看手中的牌子,先确定小小子的身份,好决定如何对待。

接下来,听了赵无敌的一番话,校尉却没有爆发,反而眉头紧蹙,口中嘶嘶吸着冷气,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章号角声中战将起

大旗猎猎,雪舞茫茫。

朔方城外,百多名边军将士站在漫天飞雪之中,寂静无声,只有那几匹突厥战马无聊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气,接着咴咴地叫一嗓子。

赵无敌见这位边军校尉还在迟疑不决,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中挣扎得厉害,老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急了。

常言道军情如火,这都火烧眉毛了,你特么地还在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时间就是将士的生命吗?

他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抢前一步,冲着校尉大声吼道:“校尉,来不及了,快关城门!”

校尉被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赵无敌一眼,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大手一挥,亮起大嗓门下达命令:“所有人,关闭城门,备战,鸣号示警,那个……崔大个子,带着你一火人跑步前进,护送这位兄弟去大将军行在!”

这就是军中的命令,简单明了的大白话,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废话,再说了,这年头的军中士卒都是大老粗,你要是弄一篇锦绣文章,也没人听得懂,岂不是对牛弹琴?

随着校尉下达了命令,所有士卒纷纷行动起来,全都大踏步跑动,退入城中,关闭城门,落下关锁,并将校尉的命令传达给箭楼与瞭望塔中的士卒。

校尉并没有将赵无敌的身份木牌还给他,反而扔给了那个火长崔大个子,虽然他在内心已经认同了赵无敌的身份以及所说的敌情,但是出于谨慎的心态,还有内心里的那么一点不爽,不介意让人仔细查一查赵无敌的情况。

赵无敌的武器都给收缴了,就连三匹突厥战马都暂时被没收,崔大个子安排了一名小卒扛着赵无敌的武器,牵着战马落在后面。

他自己则带着其他八名士卒将赵无敌围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一起顺着直道大步跑向大将军行在。

没办法,大唐虽然物产丰足,幅员辽阔,动辄横跨超万里,当太阳在东方升起的时候,西部还是繁星满天,夜色深沉。

但在战马的问题上,上苍却没有钟爱大唐,唐军的战马从来都不富裕,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比起突厥人那是拍马难及。

而边军虽然有骑兵建制,但却没有奢侈到给看守城门的小卒一人配一匹战马的地步,因此,只好委屈赵无敌的两条腿了。

朔方城的北城门已经关闭,并落下关锁,彻底与城外隔绝。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穿透漫天风雪,激荡在朔方城的上空。

这是表示有敌袭的示警号,号角声一旦响起,朔方城中所有的将士,上至大将军,下到小卒,无论你正在干什么,都要立刻丢下手中的事,进入战争状态。

号角声刚刚响起,就有无数将士从那些低矮的土坯营房中钻出来,侧耳倾听号角声。

其中一部分人迅速拿起武器,顺着城中的运兵道,大步跑向城墙,走上预定的位置,进入备战。

四尺余宽的墙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边军将士,刀枪林立,铁甲森森,强弩已上弦,弓箭手在张弓搭箭,就连墩台上的八牛弩都掀去了覆盖物,绞紧了弓弦,那长达一丈的巨箭遥指前方,散发出金属的冷锋,择人欲噬。

除了坚守城头的战兵以外,还有许多辅兵在运送滚木礌石以及箭矢等物。

他们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却必不可少,负责后勤补给,而在战事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因为战兵伤亡太大,往往还将作为预备队加入守城之中。

而城中还有很多士卒并没有一窝蜂涌向城墙,而是停留在各自营房的门口,冒着风雪、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向北城门张望,可惜的是雪花飞舞,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随即有咆哮声响起,那是他们的上官,骂骂咧咧,大声呵斥,跟赶羊似的将他们撵进了营房中。

根据秦大将军拟定的作战以及守城规定,将城中所有军队划分为几个序列,分别担负着不同的任务。

比如在敌人攻城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骑兵什么事情,不到弹尽粮绝、伤亡殆尽的最后一刻,那个统帅舍得那骑兵当作步兵去守城?

而且,城池攻防战是一个长时间的拉锯战,并非一朝一夕间能分出胜负的闪电战役,没有人可以在城头日夜坚守,需要有人轮换。

此时,那些东张西望的家伙除了骑兵,就是预备轮换的士卒,全都被各自的上官赶了回去。

骑兵并非无所事事,他们需要养精蓄锐,并随时待命,一旦接到命令,能在瞬间集结起来,出城进行突袭和骚扰敌军。

至于那些预备轮换的士卒,一个个被强制睡觉,不睡都不行,睡不着也得倒在床上,否则,军法伺候。

在朔方城的中部,面对着宽阔的直道,有一所院落,齐胸高的土坯围墙逢中留了一道缺口,两根圆木一竖,就算是一座简陋的门楼,若不是院中竖起的大旗,以及门口手持马槊、腰悬唐刀的一队士卒,谁能把此地同大将军行辕联系在一起?

走进院中,迎面三间木制房子,并不高大与巍峨,屋顶之上盖的也不是瓦,而是在木板上面铺了一层遮雨的毡子。

而且,从那外墙木板上的斑驳痕迹可以看出,这座房子已有不少年头了,还有几个破洞,北风卷起雪花呼呼地朝里灌。

房子里面倒是很大,一连三间全都贯通起来,并没有进行分隔,室内陈设也很简陋,一张宽大的书案是唯一的奢侈品,剩下的就是空空荡荡一片。

此时,大将军秦怀玉跪坐在书案之后,借着略显昏暗的烛光,在批阅文书。

室内除了一名伺候的亲兵之外,还有一胖一瘦两名中年人跪坐在侧面相陪。

身材瘦削、一脸威严的是执掌军中律法的司马魏文常,而那个胖如佛陀、笑口常开的则是负责后勤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秦怀玉签完最后一份文书,递给了录事参军赵政,轻笑道:“今年冬天总算不用为粮食发愁了,这都是赵参军的功劳,某替三军将士谢过了!”

“呵呵,不敢不敢。这可不是下官的功劳,而是仰仗大将军的虎威,震慑了户部的那帮子混蛋,才没有讨价还价,足额发放了我军的补给。”赵政连称不敢。

花花轿子人人抬,首功永远是属于一军之首,赵振可不敢坏了规矩,将所有的功劳据为己有。

“我说老赵啊,你特娘的就是一肚子曲里拐弯的肠子,大将军夸你一下,你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会死呀?一点都不像混军中的,真是给俺们边军脸上抹黑。”生就一副严肃脸的魏司马黑着脸,斜睨赵政,表示极度的鄙视。

“我说你个死人脸,一天不找某吵架,你就浑身难受是吧?”赵参军并不恼,依然笑呵呵的。

突然,传来苍凉的号角声,打断了赵参军和魏司马的对掐。

大将军秦怀玉面容一肃,猛地起身,冲亲兵喝问道:“何事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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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忽闻塞外突厥来

烛光摇曳,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从板墙的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意驱散了少许。

这间陋室就是大将军的虎帐,秦怀玉正与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议起军中补给之事。

这一次行文兵部讨要过冬的补给,秦怀玉与赵政二人几经商议,最后由秦怀玉定夺,在旧年的实际拨付基础上加了五成,并特意提前,于七月初就早早上报了。

这是一种无奈之举,近年来边患与天灾不断,影响了朝廷的税负,因此国库并不富裕,再加上户部都是一群铁公鸡,习惯了拖拉、扯皮和打折克扣,一笔下去砍去四cd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谁知道今年却与往日不同,不知道户部为啥变得好说话了,竟然在初雪之前就给朔方城送来了过冬的补给物资,而且,按照秦怀玉上报的数额足额发放,并没有砍掉一星半点。

这太人意外了!

有了充足的过冬物资,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再加上初雪降临,遮蔽了道路,人马难行,按照突厥人的习性,今年算是过去了,可以安安稳稳地猫冬。

秦怀玉与魏文常和赵政办完了公务,正在打趣与说笑,谁知道突然惊闻号角声起,好心情顿时不见了。

见大帅动怒,留在室内伺候的亲兵立马答应一声,随即倒退几步,转身一条门帘来到了院中。

他一直在大帅身边伺候,也不知道城头为啥吹起敌袭的号角?

不过,他相信既然号角吹起,那就一定有敌袭发生。否则,谁敢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这可是军中,还是紧邻突厥的边城,你要是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就是长八颗脑袋都不够砍。

院中有一队亲兵,此时一个个都在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根据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朝朔方城的北门方向张望。

从虎帐中出来的亲兵秦刚亮起大嗓门喝问:“秦大山,大帅问,何事鸣号?”

秦大山,一个五大三粗、脸如黑炭的粗豪汉子,正是这队亲兵的队正。

对于城头突然吹起号角,他同样是茫然不解,见是大帅询问,连忙摇头道:“俺不知道。”

军中来不得模棱两可的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秦大山是翼国公府的家将,跟随秦怀玉多年,对自家大帅的脾气很清楚,因此据实问答,不敢妄语。

“还不快派人去查!”秦刚喝道。

别看秦大山在军中的职位是队正,品阶上高于秦刚,但却不敢在秦刚面前摆谱,反而很是恭敬。

秦刚在军中并无正经八百的军职,只是贴身伺候秦怀玉,但是他却是秦家的家臣,其在翼国公府的地位那是秦大山拍马都不及。

家国天下,在这年头的人心中,家族的利益排在第一位,而家臣则是一个家族最可靠也是最核心的力量,其地位并非仆从,堪比半个主人。

无论主家荣光与落难,家臣都会忠心耿耿地维护主家的利益,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在一个家族大难临头的时候,最后陪着主人亡命天涯,甚至是同生共死的,一定是家臣。

因此,家臣是一种无上的荣光,能成为家臣一名,是翼国公所有部曲的最大心愿和最终极目标。

秦大山也想做家臣,想得眼珠子都绿了,可惜至今都未能遂愿。

秦刚一声呵斥,威风凛凛的粗豪汉子秦大山立马蔫了,立即派出两名亲兵骑马奔向北城门。

赵无敌在崔大个子等人的簇拥下,迈开两腿,奔跑在宽阔的直道上,并与秦大山派出的两骑擦肩而过。

朔方城并不大,在他们全力奔跑之下,没用多长时间就已到了大将军行在的辕门之前。

他们停在两根圆木竖起的辕门前,大口地喘气,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再简陋的辕门,也是大将军行在的象征,虽然空空荡荡,但是在所有边军的眼里与心中,却有一扇无形的门存在。

这就是权与势的门,不能逾越。

虽然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城中的守军,但是表面工作还是必不可少的。

辕门处几名亲兵将马槊斜指众人,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北门火长崔二宝,奉城门校尉令,护送这名斥候兄弟,有紧急军情向大将军禀报!”崔大个子高声应道。

“同号角声有关?”秦大山问道。

“正是!”还是崔大个子应答。

这次没等秦大山发话,秦刚连忙招手道:“那名斥候兄弟,快随某来!”

军情如火,号角声已吹起,大家伙一头雾水的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了,立马被秦刚抓到大将军面前。

赵无敌头发披散,衣衫凌乱,身上除了白色的雪,就是红色的血,显得很疲惫。

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虽尽量简化,但却也没有遗漏任何重点。

而且,他只是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张奔雷对敌骑数量的估计,至于如何应对,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要知道如今的赵无敌已经不是大明的将军,而是边军一斥候,军中地位最低的小卒。

做一个小卒就要有小卒的觉悟,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是祸不是福。

大将军秦怀玉手里捏着赵无敌的身份木牌,听得很仔细,中途还几次询问细节。

赵无敌说完之后,秦怀玉略一沉思,随即吩咐秦刚:“秦刚,带这位……赵无敌去后面休息,让伙房给弄点热乎的吃食。”

秦刚带着赵无敌离去,大帐之中陷入沉寂之中,只有烛光摇曳,以及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突厥人不窝在帐篷里吃肉喝酒打婆娘,怎么会出来打草谷?而且,攻打的还是城池,他们疯了吗?”赵政摸着胡子问道。

赵政之所以有此疑问,是因为这一次突厥人的行动,与以往大不同。

突厥人是一个游牧民族,就像是那动物差不多,有冬眠的习惯,可没有兴趣踏雪寻梅。

见秦怀玉沉吟不语,魏文常眼神一亮,道:“大将军莫非……不相信这名斥候的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章动机不明

“哦?”秦怀玉一愣,抬头正色道:“某并非此意,这小子一口扬州口音,怎么可能是突厥奸细?再说了,有身份牌在此,找军中的扬州府军核对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北边的方向,道:“某之所以沉吟不决,是因为另有所思。正如赵参军所言,这大雪纷飞的时节,突厥人竟然一反常态,出动大队人马来袭,恐怕并非是为了打草谷,而是另有所图,来者不善啊!”

“今年春夏相交之际,突厥曾发生疫灾,牛羊因此死伤无数,导致食物紧缺,可想而知这个冬天很难熬呀!莫非是狗急跳墙,饥饿难耐之下,在打俺们的粮草主意?”赵政一拍脑袋,眼神一亮,说道。

他是录事参军,掌管全军的后勤补给,负责喂饱朔方城上上下下近万张嘴,因此,对有关食物的事情最为关心。

此时,他想起来了,昔日曾看过的一份军情文书,是有关突厥发生了疫病的报告,结合眼下突厥人疯狂的行动,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整个一个吃货,三句话不离食物。”魏文常嘴里咕哝着,并乜了赵政一眼。

魏文常为人处事严肃而刻板,就是看着赵政那眉开眼笑的模样不爽。

其实,魏文常是冤枉了赵政,此时的赵政并没有发笑,而是尽量做出正经八百的架势,但是他天生一副喜庆脸,怎么看都是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也有什么办法?

“你这老狗,逮谁咬谁,某不跟你一般见识。”赵政说完,故意扭过面孔看着秦怀玉,不理会魏文常的反扑。

他们俩实际上关系特别好,属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但却一见面就喜欢咬来咬去,不过,都是善意的玩笑而已,并不伤感情。

秦怀玉将赵无敌的身份木牌递给了魏文常,交代道:“烦劳魏司马找扬州府军核实一番赵无敌的身份,然后,妥善安排一下,不能寒了有功将士的心。”

魏文常接过身份木牌,自去找人核实,而赵政则转动着眼珠子,等待大将军的吩咐。

“至于赵参军,你负责坐镇库房,调拨战备物资。”秦怀玉再次下达命令。

这是录事参军的职司,赵政就是朔方城的大总管,平日里要负责近万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而战时更是事物繁多,不胜枚举。

魏文常和赵政,这两个左膀右臂都领命而去,秦怀玉又吩咐秦刚备马,他要亲自前去北城门查看。

秦怀玉走到了辕门处,火长崔大个子未曾得到命令,依然等候着,不敢离去。

而此时,那名负责给赵无敌牵马的士卒,也拉着三匹马晃晃悠悠来了。

秦怀玉眼神一亮,紧走几步,仔细打量几匹突厥战马,并按按马背,看看牙口,赞一声:“好马!谁的?”

“是那名斥候骑回来的,应该是他的缴获。”见大将军动问,崔大个子不敢耽误,立马回答。

“呵呵,看来那小子武艺不错呀!秦大山,将马牵到马房,好生喂养。”秦怀玉扭头吩咐秦大山,不过,看到秦大山那满眼发光的模样,不放心之下,又叮嘱道:“这是人家的缴获,别乱打歪主意,否则,军法无情,家法也无情。”

“嘿嘿,大将军,瞧您说的,小的是那种人吗?”秦大山讪笑,又小声嘀咕:“我买还不行吗?”

“买?你特娘的买得起吗?就你那熊样,喝酒、找娘们……要不是大将军时常接济,你家婆娘和娃早就饿死了。”

秦刚数落起秦大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且,看他那架势,要不是因为有秦大将军当面,恨不得拿大嘴巴教训。

“三叔,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众目睽睽之下,又在大将军面前,你老人家好歹给俺留点脸面吧。”秦大山一张黑脸因为臊得慌,变得更黑了,还隐隐带着紫光。

秦刚并非是秦大山的亲叔叔,只是与其父相交甚好,认了义兄,因此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秦大山的长辈。

晚辈不成器,作为长辈自然有督促和教训的责任。

见秦大山服软,而且,大将军已经上马,秦刚再也顾不上教训晚辈了,立马爬上一匹战马,跟着秦大将军走了。

一路之上,人来人往,俱都是边军将士,至于那少量的原住民和凤毛麟角的行商,全都自觉地闭门不出,以免引起边军的误会,被当作突厥人奸细给喀嚓了。

在战争开始之后,军队可懒得和你讲道理,只要有一分怀疑,都绝不放过。

宽阔的直道上,有清扫积雪的士卒,有运输物资的辅兵,还有骑马飞奔的传令兵,见到了大将军也只是行了个军礼,随即便投入各自的事情,并未停下。

而秦大山派去北城门问话的两名亲兵也已经转还,与大将军相遇之后,秦怀玉挥手制止了他们下马,让他们俩随在身边,一边赶往北门,一边听着汇报。

朔方城的北城门已在望!

赵无敌向大将军秦怀玉禀报了军情之后,就被人给带到了后院的伙房之中。

战马、武器和身份木牌都没有发还,而那两名“护送”他来伙房的亲兵,在向伙夫交代了大将军的吩咐之后,却并没有离去,而是手按刀柄守在伙房的门口,如同两个门神。

赵无敌心里明白,大将军秦怀玉对他的身份还不能尽信,此时一定有人拿着他的身份木牌找扬州府军核实情况。

而在未查清楚之前,这两名亲兵就是否则监视和看守他的。

对于这种修为,赵无敌付之一笑,并没有因此心有不快。

他也是军旅出身,对军中的军法与军纪了如指掌,换做他也会这样干。

伙房并不大,设施也很简陋,只有一名老军带着一个半大娃子,专门负责大将军的饮食,还要管那几十口亲兵的肚子。

一口大锅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肉香,锅里的汤汁鼎沸,有大块的肉和骨头沉浮其间,那个半大娃子一边吸溜口水,一边将火烧得旺旺。

老军拿一只人头大的碗,在锅里捞了一大碗肉,又加了一瓢浓浓的汤汁,递给了赵无敌,笑眯眯地说道:“来,娃子,这可是给大将军中秋日准备的,多吃点,吃完了我再给你捞一碗。”

看到白胡子的老军,赵无敌眼睛湿润了,他不由得想起李二狗来。

此时,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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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都是羊肉惹的祸

此时此刻,在这塞外边城之中,最暖和的地方恐怕要数伙房了。

简陋的伙房之中,因为熊熊灶火的炙烤,显得暖意洋洋,与门外的冰天雪地反差很大。

赵无敌冰冷的身体被灶火一烤,就如同冰雪消融,毛孔通透,血液流畅,手脚也不再僵硬。

大锅中热气腾腾,汤汁滚滚,整个屋子里雾气弥漫,其间透着一股浓郁的肉香,让人味蕾生津、垂涎欲滴。

赵无敌捧着人头大的海碗,蹲在灶台边,闻着浓浓的肉香,美味的诱惑和腹中的饥饿驱散了最后一丝矜持,直接用手抓起大块的羊肉撕咬起来。

赵无敌的前世出身古武世家,甫一从军就得到了戚继光的青睐,后来又因功升为将军,倒也不曾缺少肉食。

之所以手抓羊肉,吃得满手满嘴的油花,就如同一个乞索儿,把一碗羊肉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全都是这具肉身残留的本能反应。

这具肉身生前最为军户的儿子,自出生以来就挣扎在最底层,过着贫瘠的生活,一年到头也闻不到几次肉香。

而到了朔方城以后,作为边军一小卒,说是“三月不识肉味”都不是夸张之语,甚至因为粮食不足,大多数时候都是半饥半饱的混日子。

吃着吃着,忽然听到耳畔有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吧嗒吧嗒的咂嘴声。

这是什么情况?

赵无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一扫,却原来是那个半大娃子在盯着他的碗中,嘴里口水嘀嗒,毫不自知。

赵无敌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的实际年纪可不是十七岁,而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在前世早就娶了妻子,养育了儿女。

他把手中的碗往前一递,笑道:“小兄弟,来一口!”

半大娃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肤色白皙,模样很清秀,尤其是一双弯弯的眼睛很好看,充满了灵气,身上的衣服有点大,显得他更加瘦削。

他见到赵无敌的举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晶莹的贝齿,而脸颊却浮现一抹羞涩的红云,然后,立马扭转头去,给灶中添加柴火。

“呵呵,娃子,这可不合规矩。”老军正在给锅里添加冷水,瞅到他们俩的举动,乐呵呵的笑道。

“这……老丈,既然肉已经在我的碗里,那就应该算是我的了,至于是谁吃,和规矩有什么关系呢?”赵无敌道。

“呵呵,话虽如此,但娃子你可是大功臣呀,九死一生将敌情送回来,可谓是功德无量。这朔方城中,将有多少将士因为你而活命,这天下又将有多少家庭因你而得以完整。”老军笑道。

“说的好!”军司马魏文常走了进来,连身上的雪花都未及弹去,却来到老军面前拱手为礼,将腰深深地弯下去,正色道:“丈人之言,发人深省,某家受教了!”

老军一席话道出了斥候的辛酸,还有边军将士的艰难,虽然只是普普通通一老军,仍然当得起军司马魏文常的一礼。

“呵呵,司马可是折煞老夫了!”老军笑道,但也没有因为军司马位高权重,而显得慌乱。

唐人颇有古风,对老人很是尊敬,无论是王侯公卿,还是达官显宦,哪怕是遇到乡野一老者,都是恭敬有加,从不失礼。

欺凌老弱?这在大唐将遭到世人所唾骂,最后逃不过过街老鼠的凄惨下场。

魏文常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了赵无敌,道:“这是军中惯例,并非是……不相信你。”

本来魏文常公事公办,根本不需要和赵无敌解释,但却因老军的一席话有所感悟,才破了一次例。

随后,他又说道:“赵无敌,放开肚皮,吃饱喝足,然后,去好好睡一觉。”

赵无敌接过身份木牌揣进怀里,想了想,开口道:“军司马,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请求?”

“这个……只要不过分,某答应了!”

魏文常觉得有点意外,心道:你小子也太不见外了吧?虽然你有功劳,那也得等到战争结束之后,由大将军给你定功行赏。

至于功劳大的,还得行文具报兵部,由朝廷定夺,岂能私相授受?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古板的魏文常军司马,竟然没有一口回绝。

“我想请这位小兄弟吃一碗肉,可以吗?”赵无敌仰着略显稚嫩的面孔,目光灼灼,期待地看着军司马。

“请她吃一碗肉?还小兄弟……哈哈哈……好,某家准了!”魏文常一愣,接着大笑,用力拍了拍赵无敌的肩膀,然后,大笑而去。

很好笑吗?赵无敌在心里咕哝:一碗肉,对于穷苦人来说,那就是皇上过的日子了!哦,对了,你是军司马,是大官,自然不会缺少肉食。

其实,赵无敌还真是冤枉了魏文常,你看看这伙房就知道了,别说魏文常,就是大将军秦怀玉,和赵无敌前世的生活比起来,那也是无比的恓惶。

魏文常大笑而去,临走前还对那半大娃子挤眉弄眼一番,让人不解。

半大娃子白皙的小脸布满红云,粉面含羞,楚楚动人……

赵无敌觉得很奇怪,自己为啥会冒出这种感觉?

这些话语似乎……好像……仿佛……不是针对男人的吧?

半大娃子羞红了脸,弯弯的眼睛此时却瞪得溜圆,凶巴巴地道:“谁是你小兄弟?咱们很熟吗?还请我吃……谁要你自作主张的?”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质问,就像是火铳开火似的,让赵无敌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呀!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大?而且,这表情、这语气、这眉眼之间流露出的……怎么像我前世那刁蛮任性的妹子?

“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接着从嘴里冒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好在及时警醒过来,硬生生吞下最后两个字。

即便是如此,这下子也是惹到了马蜂窝,半大娃子横眉竖目,小嘴吧啦吧啦,讨伐着赵无敌。

可怜的赵无敌扔下手里的碗落荒而逃,后面传来老军的声音:“娃子,你咋跑了?”

“老丈,我吃饱了。别忘了给小兄弟捞一大碗羊肉,军司马答应的。”赵无敌头也不回,极为狼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章突厥欲来雪满楼

赵无敌从伙房中落荒而逃,一头冲进了风雪之中,任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上,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而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多了一种莫名的躁动,这让他不禁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了?都已经是结婚生子的人了,至于和一个半大娃子计较吗?

不对,不是我要和那半大娃子计较,而是,我被那半大娃子打败了!

想到这里,赵无敌将军老脸红了,身经百战的大明游击将军也有溃不成军的时候,这大唐人还真是彪悍啊!

他对着两名亲兵讪笑道:“两位大哥,不知道军司马可有吩咐,接下来我该去哪里?”

并非是赵无敌失忆了,而是他们那一火只剩下他和李二狗……估计李二狗也难逃突厥人的铁蹄和弯刀,这样一来,赵无敌可就无队可归了。

两个亲兵挤眉弄眼,似乎在憋着啥,而且,憋得很是辛苦。

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才稍微舒缓了一下面部的肌肤,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赵无敌一脑门雾水,搞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了?除了老军,一个个全都神经兮兮的,真是莫名其妙。

伙房之中,老军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搁在灶台的边沿上面,冲那半大娃子说道:“沫儿,来,快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刘爷爷,我不饿,还是你吃吧!炖的稀烂的羊肉,加上滚烫的羊汤,最是滋补血气,对老年人最是适宜。”半大娃子的嗓音有所变化,如同黄莺啼鸣,清丽而婉转,煞是好听。

“你这孩子,这可是人家娃子专门向军司马为你求来的,刘爷爷可不忍心吃呀!”老军笑逐颜开,一脸的慈爱。

“哼!就连刘爷爷也笑话人家,不理你了!”半大娃子哼了一声,撅着嘴巴,低着头,一双小手折腾着衣襟。

“好,是刘爷爷的不是,不该笑话沫儿。不过,这碗羊肉刘爷爷一个人可吃不下,会不克化的,来,咱们也爷俩一起吃。”

老军又拿了一只碗,给自己捞了一点,大半都留给了半大娃子,见她推辞,眼睛一瞪,道:“听刘爷爷的,吃,不够锅里还有。你刘爷爷没别的本事,做了一辈子伙夫,不过,在这伙房里,还是能说了算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那小子顶着吗?”

当老军提到赵无敌的时候,半大娃子一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沫儿啊,你爹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转眼好几年了。你爹的意思是想叶落归根,并且给你在扬州老家找个人家,可是这万里迢迢的,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老夫如何放心?”

“刘爷爷,等再过几年,我可以跟着商队将阿爹送回老家,然后,我还回来陪着你。”

“你个傻娃娃,陪着我老头子干什么?老头子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不知不觉中头发都白了,没几年活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埋骨之地。”

一阵寒风从洞开的门中吹来,拂动老军雪白的胡须,虽然在谈着生与死,脸色却是一片淡然,不曾浮现忧与伤。

“对了,沫儿,那个男娃子就是扬州府军,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跟我们沫儿挺般配的,你觉得怎么样?”老军笑问。

“刘爷爷……不理你了!”半大娃子又要发飙了。

赵无敌跟着秦怀玉的亲兵走到大将军行在的北跨院,也就是大将军亲兵营的营房,一溜的大通铺,每间营房十个人,按火分配。

不过,大将军的亲兵建制完整,并没有空余的铺位,因此,亲兵将赵无敌领到了伙夫老军的营房,算是将他安置下来了。

并且,收缴的武器也给送回来了,而那三匹战马则安排在马房里,有人精心喂养。

既然确定了赵无敌的身份,这样一来,那三匹突厥战马就成了他的缴获,没有人敢贪为己有的。

至于像秦大山这种想买的人,正如秦刚所言,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高达数百贯的价格,对于这些亲兵来说,可谓是无人敢问津。

亲兵交代了一下,暂时赵无敌就住这儿了,好好睡一觉,饿了就在伙房吃饭,有什么事喊人,也可以找老军,亦或是那个叫沫儿的半大娃子。

赵无敌注意到了,当亲兵说到“沫儿”的时候,冲他发出奇怪的笑,有些诡异,也有些……不怀好意。

赵无敌先是在辽东大战,被流矢击中,糊里糊涂跑到了大唐,饥寒交迫之中,又大战突厥斥候,然后顶风冒雪,赶了数十里路,此时确实是身心疲惫,想好好睡一觉。

这间营房很奇怪,沿内侧靠着墙一溜通铺,低下垫着木板,隔着潮湿和寒气,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麦草,再上面又是一层毡子。

大通铺上原本有一床薄被,后来亲兵又给送来一床,赵无敌一踅摸,就明白了自己该睡哪里了。

只是,好好的屋子里在靠近内侧拉了一道帘子干什么?而且,那老军和半大娃子两人一床薄被,这……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人说饱暖思淫邪,赵无敌吃了一碗滚烫的羊肉之后,又看到了床铺,立马眼皮子不争气了,想倒头就睡。

睡吧!睡吧!做个好梦,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而此时,大将军秦怀玉却冒着漫天的风雪,在城头之上视察城防,并不时指指点点,纠正一些细微的不妥之处。

战前的准备极为重要,少一处细微的漏洞,就有可能减少一些伤亡,挽救几条鲜活的生命。

而今,没有人再怀疑有突厥人来袭了,军中并不缺少经验丰富的士卒,而城门口坚实的黄土地已经传来一阵阵波动。

大地的波动越看越剧烈,利用倒扣在地下的大缸,都能听出隆隆的马蹄声。

敌骑已经近了,若不是因为漫天风雪遮挡了视野,都能看见突厥人的身影了。

秦怀玉不再四处巡视,他站在北城楼上,扶着胸墙,凝视着远方。

八牛弩最后一次调整了方位,寒光闪闪的铁箭瞄准着前方的空地,在等待着敌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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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万马奔腾踏边城

旌旗十万立城头,突厥欲来雪满楼。

秦怀玉是翼国公秦琼之孙,出生将门,六年前领左卫大将军,算是继承了其祖上的荣光,为家门添上了一杆大戟。

因为其祖父秦琼,已故的老翼国公,当年就曾长期出任左卫大将军一职。

不过,随着大唐政权逐渐稳定之后,大将军一职已经成了一种荣誉,并不直接领兵,等于是拿着一份丰厚的俸禄混吃等死。

各卫的实际领兵权,以及平日里的操练,全都掌握在卫将军的手里。

直到两年前,朝廷委派秦怀玉以左卫大将军领灵州都督,驻守朔方城,监视突厥人的动静。

秦怀玉才有了调动左卫兵马的权利,其领着本部兵马六千浩浩荡荡离开神都,来到了朔方城。

在朔方城又接收了换防的扬州等各折冲府府军共六千人,其中包括战兵和辅兵。

不过,秦大将军的管辖范围也只有一座朔方城,并无节制周边各城驻军的权利,这是朝廷对武将的一种防备与约束,避免出现拥兵自重的主。

这本是一种帝王心术,无可厚非,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更何况大唐开国皇帝高祖李渊他老人家就是靠拥兵自重起家的,从而横扫各路诸侯夺得天下,岂能不做防备、从而重蹈覆辙?

此刻,朔方城中有战兵八千,辅兵四千,其中还有三千精骑,兵力相对来说稍显单薄。

三千精骑是秦怀玉的宝贝,是突袭敌人以及万不得已之时突围的机动力量,不可能一开始就参加城防战。

这样一来,能登上城头的只剩下五千战兵和四千辅兵,还不能一窝蜂的一拥而上,为了维持持久的战斗力,秦大将军留下了两千战兵和两千辅兵作为预备队。

雪还在下,北风依然强劲,吹得城头的大旗猎猎作响。

数千将士立于城头之上,马槊如林,刀出鞘、箭上弦,滚木擂石已经就位,所有人面容肃穆,寂静无声,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高大的城楼如虎踞龙盘,大将军秦怀玉就在这里,而此地将作为他的战时指挥部,将有无数命令从这里发出,并传向四面八方。

他的亲兵披甲持槊,并且竖起大盾,守卫着他们的大将军,在必要的时候,将随时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敌人的冷箭。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活着的价值,他们以此为荣耀,从不后悔!

如果主将战死,而亲兵却活着,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耻辱,唯一的选择就是为主将殉死,否则,将被世人所嘲讽,后代子孙也将因此蒙羞。

生为铁甲卫,死后亦追随!

在城楼的侧后方,树立一座传令高台,其高与瞭望塔相仿,可以与四方城墙以及城中各地相望,毫无阻挡。

战斗开始以后,人喊马嘶,加上北风呼啸,再大的嗓门也不能及远,而战机稍纵即逝,即便是以骑兵传达命令,也无法做到及时调整。

因此,战时大多以号角和旗号传达命令,此刻在传令台上就有多名士卒集结待命,手持军号和各种颜色的旗帜,随时将大将军的命令传向四面八方。

咚咚咚咚……

大地震颤,如同天鼓敲响,沉闷的声音随着北风传来,就像是惊雷阵阵,隆隆碾过。

借助地面积雪的反光,都能看见大地起了波澜,雪花落下,即将接近地面的时候,都受到地面波动的影响,跳动起来。

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搅动起漫天的风云,万马奔腾一起冲锋,其磅礴的气势卷起漫天的飞雪,如同大海怒涛,席卷而来。

敌骑近了,密密麻麻的战马如同一道洪流卷过雪原,所过之处,厚达数寸的积雪在千军万马的践踏之下,露出坚实的黄土地。

马如游龙,一匹连着一匹,密密麻麻,一时之间很难数得清楚,只能用点兵之法粗略估计,不少于万骑。

马上的骑士穿着各种毛皮,部分人外面套着皮甲,甚至有少量骑士披着铁甲,式样与唐军甲胄一模一样,很显然那是以前的战利品。

他们一手操控战马,另一只手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有弯刀、大斧、狼牙棒等,口中发出各种嚎叫声,就像是一群发疯的野兽,因为某种原因,引起了兽潮。

万马奔腾,场面极为宏大与壮观,一层层如同潮汐一般,席卷而来。

秦怀玉脸色铁青,目光如电,凝视着突厥骑兵冲锋,一手撑在胸墙之上,另一只手高举,手背上鼓起几道青筋。

突厥铁骑近了,离城墙不到三百丈,以骑兵的冲锋速度,三百丈的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

秦怀玉高举的右手用力挥下,同时,高声下达了命令:“全军迎战!八牛弩发射阻敌!”

随着命令下达,号角吹响,旗幡招展,城头的所有将士进入战争状态。

嘣!

当木锤敲下之后,粗大的弓弦发出尖锐的声响,八牛弩发射了。

长达一丈的巨箭电射而出,如同一柄闪电之矛,贯穿雪幕,审判突厥人的罪与恶。

噗噗噗……

乌黑的巨箭,闪烁冰冷的锋芒,一连贯穿三名突厥人,最后,又将一人一骑串在一起,其势方尽。

这面城墙之上一共布置了十架八牛弩,一轮攒射之下也不过收割了数十名突厥人的性命。

对于呼啸而来的过万敌骑来说,其损失不过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并非全无效果,而是一种对气势的压制。造成的伤亡虽不大,但那巨箭射来的时候,气势如虹,将几个人串在一起的那种可怖场面,却起到了震慑的效果。

而且,八牛弩是一种远程打击武器,还是一种重型武器,足以威胁到两三百丈以外的敌人。

另外,十架八牛弩分开攒射,将巨箭分别射向不同的地方,那人仰马翻的结果同样起到了阻滞敌骑的效果,引起了一片混乱。

敌骑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突破了八牛弩的封锁,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并进行反击。

真正的考验来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章马如游龙箭如雨

北风呼啸,雪花飘飘,号角声不时响起。

突厥铁骑已进入弓箭射程以内,却没有继续冲锋,而是拔转马头,距离城墙约五十步以外,向两边分流,画了一道圆弧,飞奔而过,并同时利用娴熟的骑射之术,侧身射出手中的箭矢。

若是从空中俯视,此时的突厥大军就如同一条大河自远方奔腾而来,快到朔方城的时候却一分为二,分成两条之流绕城墙而过。

这些突厥铁骑虽然悍勇,但是战马毕竟无法飞跃两丈高的城墙,而且,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只能采用最拿手的骑射之术,在城前游斗起来,尽可能消耗朔方城中守军的有生力量。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术娴熟,仅凭两腿操控战马奔跑自如,从而腾出双手弯弓射箭,而且,射术精湛,左右开弓,给朔方城边军造成极大的杀伤。

突厥人仅万骑,因此并没有分散开来围攻四方,而是集中起来攻击北面这一方。

万骑分成两股,相背而行,在城外雪地里画个圆圈,周而复始,往来反复,打击始终不曾断绝,让守军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唐军依托城墙,借助胸墙的防护展开反击,此时并未短兵相接,马槊与唐刀等武器都用不上,只能依靠弓箭与强弩收割敌人的生命。

好在今年户部和兵部难得大方了一回,朔方城中不仅粮食充足,箭矢等武器同样很充足,就连强弩这种利器都补充了很多具。

有了充足的箭矢,不用担心弹尽粮绝,让守军可以放开手脚,从容反击。

而且,他们依托城墙,前有胸墙防护,至于弓箭手之外的士卒没有短兵相接的机会,纷纷举起盾牌替弓箭手挡箭。

两军相遇,却隔着一道城墙,彼此以弓箭对射,都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突厥人擅射,在战马高速奔跑之中侧身攒射,显得游刃有余。

而且,突厥人多用硬弓,射程远、力道足,他们游走在唐军弓箭的射程边缘,以弓箭制衡弓箭,凭借射程的优势,压制了唐军。

突厥人射程远、力道强劲,而唐军依托城墙,并有盾牌防护,双方的伤亡差不多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而在弓箭对射的情况下,实际上被射中要害、立时死去的士卒并不多,大多数人中箭的部位都并不致命,只要救治及时,完全可以保住性命,甚至康复。

在对伤员的救治上,相对于突厥人,唐军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唐军有朔方城作为大本营,城中有郎中和充足的药材,而且,此时正是寒冷的季节,无需担心伤口恶化。

而突厥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没有随行郎中不知道,反正没有看到有人主动救治伤兵,顶着天就是一个头上插着几根花花绿绿的鸟毛的老家伙,举着一根粗大的骨头,双手朝天,做出拥抱苍穹的样子,在祈求上苍和天狼神的赐福。

上苍很忙,主管诸天万界,哪里有空管你突厥人的死活?

至于天狼神,传说中突厥人的祖先,有没有听到祈求和赐福不知道,方正不断有中箭受伤的突厥人摔下战马,然后,被后面的战马踩啊踩,踩成了肉泥。

至于城墙之上,这时候辅兵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

由于没有短兵相接,滚木擂石都没有消耗,因此,辅兵们只需要运送各种箭矢,并将受伤的士卒抬下城墙,以便军中的郎中救治。

因为战事激烈,受轻伤的士卒拔除箭矢,随便敷点药,再用布帛简单包裹一下,立马重返墙头投入战斗。

就连辅兵也不安全,他们忙得汗流浃背,还不时有人被流矢击中,成为伤兵。

万骑一起攒射,箭矢密密麻麻,如同乌云压顶,黑压压一片,遮蔽了天空。

箭矢极速飞行,罡风阵阵,所过之处,将雪花都绞碎并蒸发干净。

双方对射,箭矢如雨,互相交织与碰撞,不时有人中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大将军秦怀玉站在城门楼里,镇定自若,观察着敌情并不时地发出一道道命令,对城防布置进行调整。

秦刚和秦大山带着亲兵卫队将他层层护住,但却因为不能阻挡大将军观察敌情,只能无奈地给他留出一人宽的距离。

副将薛纳,年约三旬,白面短须,身材高大而矫健,乃是大唐战神薛仁贵之子,年少从军,身经百战,有乃父之风。

可惜的是薛仁贵晚节不保,兵败大非川,被夺官削爵降为平民,与历史上有所不同,老薛没有等到再度启用,迎来云州大捷,而是闲居老家郁郁而终。

薛仁贵死后,皇帝忆起其往日的功勋,追赠一个云州都督、左骁卫大将军,算是给了个虚名作为补偿。

因为老薛的晚节不保,顺理成章地影响了子孙的前程,其子薛纳从军多年身经百战,中创多处,却只混了个中郎将。

见到大将军秦怀玉立于城楼之上,直面突厥人的箭矢,作为副将,他自然要劝阻。

“大将军,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将军为三军统帅,身负重任,岂可身处险地以身犯险?请大将军速回城楼之下,卑职愿代大将军留在城楼之上督战!”薛纳朗声道。

“三军之气,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本帅自当与三军将士同生共死,共抗突厥。”秦怀玉一口回绝,不下城墙。

秦琼就是响马出生,打战的时候喜欢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在他老人家的影响和教导下,老秦家的人都是犟驴,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薛纳无奈,只好闭嘴,对于主帅的决定,可以善意的劝阻一下,但却不可一口咬死,啰嗦个没完没了,那就是僭越,乃官场大忌。

薛纳作为副将,在大将军秦怀玉的坚持下,只能坚决执行。

这样一来,秦大将军就在城楼之上,冒着突厥人的箭雨,从容观敌情,指挥若定。

突然,一道寒芒劲道十足,穿越漫天的雪幕,极速射向秦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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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箭似流星射大将

一道冰冷的寒芒,如同漆黑的闪电,极速穿越漫天的飞雪,借助呼啸的北风,无声无息。

箭如流星,其势无可阻挡,又似毒舌之吻,咬定秦怀玉的胸膛,要赐予他死亡。

死亡之箭,无声无息,从发现寒芒闪烁,不过刹那之间,就到了眼前。

刹那之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无论是提醒还是躲避都来不及了,这就是必杀之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秦怀玉右侧,略微靠前,但却紧挨着他的一名亲兵,想都不想,一个纵身,挤向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箭。

噗!

冰冷的金属,凌厉的锋锐,无情地灌体而入,一箭正中这名亲兵的面门。

没有呐喊与挣扎,铁箭入体,这名亲兵立时毙命,身体顺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秦广……”秦怀玉高喊亲兵的名字,眼睛发红,嗓音嘶哑,可那名亲兵却再也听不见了。

就在此时,站在右后方的薛纳,突然一脚揣在秦怀玉的大腿侧面,猝不及防的秦怀玉身子朝左一歪,打了个趔趄。

噗!

一道冰冷的寒芒咬上了秦怀玉,一只一模一样的铁箭插在他的右箭,箭尾的翎羽还在颤动。

“突厥人有射雕手,快举盾!”薛纳大声喝道,由于声嘶力竭之下,嗓门都有点喑哑。

本来对薛纳拿脚踹大帅而怒目而视的秦大山,亲自扛着大号铁盾将秦怀玉护得严严实实。

“秦大山,快将大帅送回去救治!”秦怀玉受伤了,薛纳可不敢再让他留在这里,给突厥射雕手当靶子,立马让秦大山将他送回大帅府。

此时,无论秦怀玉如何不愿意,无奈秦大山根本无视他的命令,一把将他抗起,在大盾的掩护之下下了城楼,朝大将军行在跑去。

秦怀玉一走,他的那些亲兵自然跟着走了,偌大的城楼总算不再拥挤,剩下的人各就各位,并没有因为大将军的离去而陷入慌乱。

作为秦怀玉的副将,薛纳就是城头之上军职最高的人了,顺理成章地接过指挥权,组织边军将士阻击突厥人。

而且,他也没有立于胸墙之前,给突厥射雕手当靶子,而是由亲兵沿胸墙分别立起几张大盾,盾牌与盾牌之间留下尺许空隙。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小心翼翼地游走在不同的铁盾后面,侧着身子从空隙中观察敌情,从而发出相应的指令。

这并非是薛纳贪生怕死,而是有秦怀玉这个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射雕手,顾名思义,就是能张弓支箭射下雕这种空中之王。

射雕,就是考校射术的一种标尺,以此来区分普通射手与神射手。

射雕手,不仅要射术出神入化,而且,要臂力惊人,至少能开三石硬弓。

而最高级别的射雕手,甚至能拉开四石弓、五石弓,一箭能射倒奔马,不过,这种射雕手极其稀少,出现一个,那就是草原部落的宝贝。

薛仁贵当年号称“三箭定天山”,其射术之精湛可想而知。

其实老薛就是最顶级的射雕手,薛纳作为老薛的儿子,在射术上也没有给他老爹丢脸。

就凭那箭的力道和式样,以及隐约看到的射雕手身影,并因此估算出出的距离,薛纳推测出这个射雕手用的至少是四石弓,甚至有可能是五石。

一般情况下,射雕手在部落的地位尊崇,出现在战场之上的目的就是为了狙杀对方的大人物,极少对付普通士卒的。

一方面是出于射雕手的骄傲,另一方面,射雕手拉开强弓的数次并非无止境的,一般情况下,能拉开几次就会力竭,要修养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大战任然打得激烈万分,甚至是惨烈无比,双方的打法未变,突厥人以骑射之术攻击,而唐军在防守之余以弓箭和强弩反击。

伤亡依然在增加,每一刻都有人倒在,有突厥人,也有唐军将士,只要是血肉之躯,中箭之后都一样会疼、会惨叫。

只要是战争,就避免不了伤亡,这是一件无可奈何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突厥人在攻击被城墙没有收到什么效果之后,骑兵顺势围着朔方城转圈,向其它三面城墙发起攻击。

但是其它三面城墙同样戒备森严,枕戈待旦,弓弦声不断响起,箭出如雨,给予了突厥人重创。

而且,这样一来,反而给了唐军喘气的时间,可以抽空放松一会。

再说秦大山亲自背着秦怀玉,在亲兵队前呼后拥之下,跑回了大将军行在。

一进院子,秦大山就冲留守的亲兵大呼小叫:“快!快去找郎中!”

而他则背着秦怀玉冲进了屋子,也就是所谓的虎帐,小心翼翼地将秦怀玉放下,扶着他坐在毡毯之上。

射雕手用的箭与众不同,比普通的箭矢要长,也更加沉重,箭镞以精铁打造,成三棱锥形,也就是所谓的破甲锥,并且有倒钩,中箭之后极难医治。

在拔箭的时候,倒钩会勾住大块血肉,甚至是经脉,轻则扩大创伤,重则残废。

此时,突厥入侵,城头之上激战正酣,伤兵太多,所有的军中郎中都在城墙之下忙碌,恨不得一个人当作八个人用。

不过,大帅中箭了,再忙碌不堪,也要抽出人手前来医治。

根本就无需亲兵去找,薛纳已经安排了一名郎中紧随其后,不过,这名郎中可比不得秦大山那蛮牛一样的体质,因此落在后面,姗姗来迟。

秦怀玉中箭的位置在右边肩膀,箭镞从甲叶的缝隙中间钻进入,需要卸掉铁甲,再褪下衣服,方好医治。

好在郎中常年待在军中,对箭伤的处理并不陌生,拿一把特制的大剪刀,擦着铁甲将箭杆剪断。

然后,在亲兵的辅助之下,给秦怀玉卸甲,在扒开衣服,将其肩部露出来。

一支铁箭从肩膀前方刺进去,却没有穿透,不知入肉几分,被剪断的箭杆露出有两寸长短,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见惯了箭伤的郎中挠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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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喷你一脸口水

空旷的室内,几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点燃,柔和的烛光,将书案附近照得纤毫毕露、落针可见。

一架火盆放在书案旁边,上好的木炭发出红红的火焰,还不时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都是秦大山干的,为了给大将军治伤,别说是几根蜡烛、一些木炭,就算是把库房搬空也在所不惜。

老秦家人都是犟驴的性子,忒能抗疼痛,被一箭穿肩,额头上都冒出冷汗,却依然无动于衷,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训秦大山。

“你小子长能耐了,谁让你把某抗回来的?三军将士浴血奋战,受伤了随便包裹几下依然在坚持战斗,某就不能吗?你小子……”

“谁让你点这么多蜡烛的?还燃起了火盆,不知道物资紧缺吗?冬天才刚刚开始,你个败家的玩意儿……”

秦大山低头缩脖子弯腰,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反正我就是不开口,但是,只要是对你大将军的伤有好处的事情,该做的我还是照做不误。

郎中年约四旬,长眉细眼,勾鼻薄唇,下颌尖尖,一挂山羊胡子,且身材颀长而枯瘦,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奸诈。

这个“面貌奸诈”的郎中,给秦怀玉卸甲解衣之后,却没有动手处理箭镞,反而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盯着中箭的部位……拿不定主意。

“你咋还不动手呢?”秦大山恼了,瓮声瓮气地喝问。

“秦大山,你给我闭嘴!”秦怀玉虽然受了箭伤,倒还是中气十足,大声训斥秦大山,接着对郎中轻声道:“郎中尽管放手动作,些许小伤,某扛得住!”

“大将军,您的箭伤很麻烦,是不是再寻几位郎中前来,共同合计着妥善办法?”郎中低头拱手道。

“这……你没处理过箭伤?”秦怀玉愣了一下,心中有点不喜,心想这是什么人呀?连军中最常见的箭伤都不知道处理,不是滥竽充数草菅人命吗?

“呵呵,老朽已在军中呆了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有处理过箭伤?只是,大将军您中的是破甲锥,也就是突厥人所称狼牙箭,箭镞之上带有倒钩。”

郎中见大将军不相信他的医术,出于对自身艺业的自信,立马挺直腰背,被给秦怀玉普及破甲锥的常识。

“那你们平常是如何处理狼牙箭的?”秦怀玉问道。

“忙不过来的时候直接拔出来,这样会带去一大块血肉,仔细一点,则是先用刀子划开伤口附近的肌肉,扩大伤口,找到箭镞和倒钩,再缓缓拿出。”

说到治疗箭伤,郎中想都不用想,一开口就娓娓道来。

本来就没什么好想的,不仅仅是他,军中郎中遇到这种带倒钩的箭伤,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只不过,经过这样治疗的伤兵死亡率很高,侥幸不死的也大多残废,总之还能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极少,堪比凤毛麟角。

“那还等什么?就这样处理,本帅扛得住!”秦怀玉不以为然地道。

郎中迟疑了一下,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坦白从宽,道:“这个……大将军,事情是这样子的……

您中箭的地方在肩膀前面,也就是在肩胛骨的范围之内,而且,这个位置有很多经脉,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损伤经脉。

因此,无论是直接拔,还是用刀子扩大伤口,那倒钩和刀子都有可能……有可能割断经脉。”

“割断经脉会怎样?”秦大山问道。

“经脉断了,就残废了呀!”郎中没好气地道。

“那你们以前遇到这种箭伤,有治好的吗?”秦大山瞪着大眼睛追问,面色有些不善,总觉得这个郎中有些不靠谱,别的不说,就是那相貌……看着就不是好人。

“基本上还活蹦乱跳没有明显残废的,多年来某只处理过一次,但是他的伤口在……臀部,那里肉多、经脉少。其它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郎中道。

秦大山心想还不错,曾经有治好的,于是问道:“那依你看来,大将军这箭伤有几分把握不留下隐患?”

“两分……”郎中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出了两分的把握,谁知道秦大山不满意了,两眼一瞪就要发飙,把郎中吓得立马改口:“顶多一分把握,某学艺不精,不敢夸海口。”

把个秦大山气得哇呀呀大叫,恨不得抡起瓦钵似的拳头打死这个一脸奸诈的庸医。

结果被秦怀玉一声呵斥,立马偃旗息鼓,憋着一肚子火生闷气。

不过,秦怀玉也头疼不已,最为一个大将军,弄个身残体缺的也闹心呀!

“大将军,不如让沫儿来看看,她对治疗刀剑伤很有些办法。”秦刚见大将军愁眉苦脸,给出了个主意。

“沫儿……那就让她来看看。”秦怀玉答应了。

哎!反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只有一分的把握,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沫儿一听要给大将军治疗箭伤,倒也不发怵,立马噔噔噔一路小跑回营房拿器具。

走到营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悠长的呼噜声,沫儿很是莫名其妙,结果一推开营房的门,她弯弯的眼睛立马睁得溜圆,不停磨牙。

赵无敌四仰八叉地倒在铺上,一条薄被随意搭在身上,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一阵阵悠长的呼声,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尤其是,他的眉毛歪着,眼睛眯着,嘴巴咧着,不知道梦到了啥得意的事情,笑得那个贱!

沫儿越看越生气,提起一脚就踢去,咬牙骂道:“睡得跟头猪似的,真恶心!”

“谁?敌……不好,有敌袭……”赵无敌身心俱疲,太累了,倒头就睡,哪有做什么美梦?

在全身放松、进入深度睡梦之中,遽然遇袭,出于本能反应,立马跳起来,睁开朦胧的眼睛,四处张望。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敌人没看到,只有那伙房之中的半大娃子站在前面,嘿嘿冷笑。

“沫儿,你忙完了?”赵无敌搭讪。

“你给我住口,沫儿是你叫的吗?”半大娃子又生气了,凶巴巴地喷了赵无敌一脸的口水。

“那个……小兄弟……”

“谁是你小兄弟?”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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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愁眉不展为箭伤

营房的门洞开着,强劲的风携带着一片片冰凉的雪花,从门洞中灌进来,让人浑身发冷,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风冷,雪冷,营房里的气氛也很冷。

赵无敌跌坐在床铺上面,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半大娃子?

沫儿依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生闷气,但却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似乎……没什么理由。

沫儿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没来由的无理取闹有点懊悔,只是,让她说出道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同时,她在心里嘀咕:赵无敌,你个大混蛋,你个小心眼,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就不能再对本姑娘说几句软话吗?你服个软,本姑娘不就……不就原谅你了吗?

不管他们想与不想,愿与不愿,时间之轮都不会停止转动,而世界也不会因他们而改变。

“沫儿,沫儿,你怎么还没来?咦?你们俩在干啥呢?大眼瞪小眼,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

秦刚见沫儿好半天都没有出门,心急之下追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顺嘴打趣了几句。

“啊,哦,秦叔叔,我去拿东西。”沫儿脸红了,支支吾吾,然后,借口拿东西,就一头扎进帘子的后面。

对于秦刚,赵无敌见过,但却并不熟悉,只好拱手搭讪:“这位大哥,突厥人在攻城?”

“呵呵,沫儿喊我叔叔,你却称我大哥,这可不妥啊。”秦刚笑道,接着面容一肃,接着说起战事,道:“突厥人有万骑之多,凭借骑射之术与我军对峙,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就连大将军都中了突厥射雕手的破甲锥,郎中束手无策,这不,想叫沫儿去瞧瞧。”

“大将军受伤了?”赵无敌闻言一惊,这才刚刚开始攻城,唐军最高将领就受伤了,听秦刚的意思,伤情还不容乐观,可见战况有多激烈和惨烈?

想到这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赵无敌又嘴欠了,随口说道:“沫儿还懂医术?”

谁知道说沫儿,沫儿就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鼻子一翘,冷哼一声道:“等你哪天受伤了,尽管来找我,保证治不死你!”

遭了,赵无敌心中大叫不好,一不小心又把他给得罪了。

“呵呵,沫儿,走吧。”秦刚瞄了他们俩一眼,打个呵呵,带着沫儿离去。

“等等我!我也去看看大将军!”赵无敌紧跟其后,惹来沫儿一个大大的白眼。

箭还是那只箭,伤还是那个伤,先是那郎中左思右想瞅来瞅去,拿不定主意。

如今,又多了一个沫儿,小眉头蹙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时而睁开如满月,时而眯起如弯月,同样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是沫儿是无处下手。

一老一小两个郎中,硬是被一支箭难住了。

若是换成一个小卒,哪怕是一个校尉之流,就这样的箭伤,郎中都能处理三个了。

可是,眼前中箭的这位可是大将军,开国元勋翼国公的孙子,要是给弄成残废,郎中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边军过万将士,一个一口唾沫,淹不死他也要恶心死。

郎中不由得暗暗叹气:千古艰难唯一死,更何况是被人恶心死?

“沫儿,你有几分把握?”秦怀玉轻声问道。

沫儿的母亲就是朔方城的原住民,祖上就是郎中,到了她母亲这一代没有了男丁,这祖传医术最后就传到沫儿身上。

只可惜她母亲过世的早,来不及对年幼的沫儿倾囊相授,只好留下一本手札让她自己瞎琢磨。

不过,这孩子悟性好,凭借着幼时打下的基础,这几年自己鼓捣带琢磨,对这刀剑创伤颇有几分心得。

听到秦大将军期盼地动问,沫儿摇摇小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沫儿也没有把握。”

这一大一小两个郎中都这样说了,秦怀玉也就认命了,残废就残废,总不成去神都把太医给弄来吧?

“沫儿,这位医士,就按照你们平日里的办法,开始处理,某受得了。”秦怀玉拍板了。

既然大将军都决定了,那就开始处理箭伤,没什么好怕了!

赵无敌总算搞明白了郎中和沫儿的担忧,感情是这箭镞上面有倒钩,中箭的部位又是肩胛骨的位置,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

“大将军,能不能让小子检查一下箭伤?”赵无敌毛遂自荐,把麻烦揽过来。

“你……”沫儿瞪着赵无敌,毫不掩饰地露出怀疑的神色,且想要看出他的企图。

“呵呵,那个斥候小兄弟是吧,多亏你的情报,让我们能提前关闭城门,布置城防,因此减少了伤亡,某替三军将士谢过了。”

秦大将军日理万机,哪里记得起赵无敌的名字,不过,对于这个人还是记得的。

至于赵无敌想看看箭伤,秦大将军也没有理由拒绝,看看又不会恶化?

人常说病急乱投医,秦大将军就把“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哪儿有水?我得先洗洗手,冷水也成。”赵无敌手上有敌人的血,还有羊肉的汤汁,至于灰尘之类不必细说。

“什么毛病?”沫儿乜了他一眼。

冷水好办,热水也是现成的,大将军要治疗箭伤,怎么可能不预备热水?

赵无敌弄了一盆热水,将脏兮兮的双手反复搓洗,换了三盆水才勉强满意,拿干布擦干了手,说道:“脏手不能接触伤口,其它脏东西也不行,会引起伤口恶化、流脓。”

赵无敌还真不是不懂装懂的瞎说,前世在南方抗倭的时候,听那些来自极西之地的传教士所说,后来经过验证,确实是那么回事。

“还有这说法?”郎中暗自嘀咕,并看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立马有一种洗手的冲动。

而沫儿也眼睛亮晶晶的,偷偷看看自己的小手,随即将小手藏进袖子。

赵无敌又在火盆上烤了烤双手,直到完全干燥并血脉通畅之后,方才仔细检查起秦怀玉的箭伤。

手指一按,不一会儿,赵无敌眉头舒展,有了定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章大将军的箭伤

大将军秦怀玉被突厥射雕手一箭射中肩膀,面对那带有倒钩的箭矢,难倒了一老一小两个郎中。

而赵无敌则出人意料之外,竟然毛遂自荐,要替大将军查看箭伤。

他在箭头四周用手指轻轻按捏,对于人身上的骨骼组成以及经脉走向,作为古武世家号称“五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自然是了如指掌。

你要是让赵无敌诊断人家脑袋瓜子里或者肚子里有啥毛病,那就典型的强人所难了。

当是,他对于跌打损伤、刀剑创伤,以及伤筋动骨、人体的骨骼之类,确实精于此道,绝对对大唐军中的郎中要靠谱。

而且,带倒钩的破甲锥、狼牙箭,在大明的时候太普通,差不多就是军队的制式箭矢,这遭受箭伤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摸索出很多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赵无敌又拿起那根被剪断的箭杆,问道:“那位知道这根破甲锥原本有多长?”

对于赵无敌的无知,倒也没有人表示鄙视。

因为赵无敌只是一名来自府军的小卒,不知道狼牙箭的制式尺寸,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箭原本就是我大唐制式武器破甲锥,长二尺五寸八分。”秦刚答道。

哦!大唐的制式武器,被突厥射雕手拿来射中了大唐的大将军,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不用说,这是突厥人劫掠大唐的战利品,不过,这和我赵无敌有啥关系?

赵无敌得知了尺寸,拿尺子量了量剪断的箭杆长度,接着又在秦怀玉肩膀上比划了几下,说道:“大将军,对于您的箭伤,小子有个建议。

此箭是从您的肩胛骨下方紧擦着骨头穿过的,虽然对骨头有损伤,但却并不严重。

而箭镞实际上已经完全超过了骨骼,离您的后背只有五分即可洞穿。

而且,很幸运的是,在箭镞入体的时候并没有伤及您的主要经脉。

但是,如果往回拔的话,将肯定会伤及您的经脉和骨头。”

“你的意思是……此箭镞不能拔?”老郎中问道。

“不错!”赵无敌点头道。

“那么,小兄弟莫非是要说在用刀划开背面的肌肉,取出箭镞?”郎中眼中精光灿灿,一张老脸兴奋地发光又发红。

作为一名郎中,有什么比亲眼见证一种诞生新的治疗方法,更能激动人心的?

听了郎中的话,赵无敌被噎得直翻白眼,心中不住咕哝:老天爷,不要这样凶残好不好?怎么老是离不开拿刀子把人给划开?

沫儿眼角余光一扫,就明白这家伙不是这个意思,小嘴一撇,道:“说吧!还等着人请教不成?”

“呵呵,是这样的,我是意思是说,既然箭镞离表皮不到五分,而且前方已经没有了骨骼和经脉,不如让箭顺势穿过不就行了。”赵无敌被沫儿一挤兑,只好讪笑两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

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只是没人想过,一旦说透了,就啥也不是。

比如这未曾穿透的箭伤,一般人不敢想象让箭继续穿透身体,认为那是继续伤害人的身体,增加人的创伤和痛苦,是很不负责任的修为,极为恶劣,草菅人命。

如今被赵无敌说透,再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箭不来就人,人就迁就一下箭!

沫儿歪着小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想啊想啊,忽然拍手笑道:“还真是这个道理!”

随后,当她看到赵无敌那似笑非笑的贱样,立马绷紧小脸,哼了一声,并且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既然如此,那就请郎中施术吧!”见沫儿和郎中都赞成,秦怀玉催促道。

虽然秦大将军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上疼的够呛,换谁体内弄一箭镞,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郎中没有答应,却盯着赵无敌看,眼中精光灿灿,看得赵无敌老大得不自在。

赵无敌自然明白郎中的意思,虽然知道了方法,并不代表就能轻松地做到,毕竟是停留在口头,没有见过实际操作。

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既然你说得头头是道,那就请你去给大将军处理箭伤吧?

这世上就没有傻子,天生掉功劳的事情,就没有人相信。

“大将军,还是由小子给你处理吧!”赵无敌只好亲自上阵。

为了万无一失,他又摸摸捏捏捣鼓了一阵,随后让秦大将军坐正身子,没事找事地和大将军聊天,同时,并指如剑,聚集全身的力气,猛地点在那一小截露出来的箭杆断面。

“噗!”

这一切,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只见一枚精铁箭镞带着几寸长的箭杆,从秦怀玉的后肩部射出,钉在后方的板墙上面。

随即,赵无敌又在秦怀玉的肩膀和前胸及后背用力点了几指。

那前后贯通的伤口本来在喷薄鲜血,但却随着赵无敌不停戟指点击,血流渐渐地变少,最后,几近停止。

解决了滞留体内的箭镞,止住了流血,剩下的无非是清洗伤口和敷药、包裹,赵无敌示意那目瞪口呆的郎中该接手了。

郎中却没有反应,还是沫儿动作快,端过来一盆热水,准备给秦怀玉清洗伤口。

“这个,沫儿,用烈酒清洗伤口比较好。”赵无敌小声地提醒。

沫儿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选择了从善如流,对秦大山说道:“秦大山,有酒吗?”

沫儿尊称秦刚为叔叔,却对秦大山直呼其名,而秦大山却也不恼,咧嘴笑道:“干啥?等你给大将军处理好伤口,老子去给你偷……拿一坛子好酒。”

“滚犊子!谁要喝酒了?我是要烈酒给大将军清洗伤口!”沫儿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并把这个烈酒清洗伤口的办法据为己有。

清洗好伤口,敷上军中的药粉,再裹上干净的白叠布,就算是全活了。

秦怀玉自我感觉了一下,觉得效果很不错,总算没有让那郎中拿刀子划来划去的,至于留下伤疤,对于武夫来说那就不算是个事,反而是战功的象征。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论功行赏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章迈出的一小步

烛光明亮,炭火熊熊。

大将军的箭伤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没有伤筋动骨,没有扩大伤口,没有鲜血淋漓,看样子也没有留下啥子后遗症,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皆大欢喜。

大将军的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意,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之下,显得温暖和可亲。

大将军对伤势的处理满意,所有人的心情也随之转好,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不再紧张兮兮。

秦刚小心翼翼地给秦怀玉披上衣服,掩好衣襟,系上腰带,动作轻柔而娴熟,还真看不出他那挥刀舞槊的大手,干起这些细致活是一样的得心应手。

秦大山则大口地喘气,想想还怕得不行。大将军在他的面前中箭,这是他的失职,也是他的耻辱,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若大将军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即便是以死谢罪,也洗刷不了满身的罪孽,死后也无颜面对老国公。

而那个军中郎中也如释重负,小心肝不再砰砰乱跳,就连额头的冷汗也被蒸发干净,只是那一双细眼老是发光,瞅着赵无敌,一副跃跃欲试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匠人的通病,求知欲特强,虽然对自家的技艺和绝活敝帚自珍,习惯于藏着掖着,对祖上传下来的几页“秘笈”都要层层包裹起来,再弄个盒子装上,富贵人家建个密室收藏,升斗小民则是搁在房梁之上亦或在床底下挖个洞深埋。

他们向来是父子相传、一脉相承,对于其它徒弟,哪怕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要传一半、藏一半,留几手后手,美其名曰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不过,当他们见到新奇的技艺和别人的绝活,立马眸光灼灼,舍不得移动眼睛,恨不得纳头便拜、以师视之,但好在还知道行规和禁忌,虽然心中如同小猫抓心,但却放不下脸来开口相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这个道理郎中还是懂得。

秦怀玉见那郎中还杵在这里,不肯离去,颇为不快,心想莫非还要本帅赏赐你不成?于是,冷声道:“本帅的伤已无碍,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速回城头,哪里还有众多伤兵,尔等要用心给他们治疗。”

“诺!”郎中答应一声,“深情”地看了赵无敌一眼,提溜这自己的东西,转身欲离去。

虽然不舍,却也无奈,秦大将军既然已经发话,若还不离去,那就是违抗将令,要挨军棍的。

“这位郎中,你若觉得这处理狼牙箭之法有可取之处,尽管去用。不过,郎中还请谨记,此法不可用于头以及胸腹等脏腑所在,至于其它……还需郎中自行摸索。”

赵无敌见郎中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还能不明白吗?无非就是处理箭伤的方法,能广泛用于军中,能挽救更多的伤病性命,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

他在大明中箭身亡却没有魂飞魄散,反而来到大唐再世为人,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有功德庇护,灵魂不灭。

赵无敌在心中暗自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多一技而活无数人,善莫大焉!

郎中闻言转过身来,面朝赵无敌一揖到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道:“今得郎君赠予奇艺,不胜感激,天地可鉴,从今往后,某孙无伤必以师待之!”

‘不敢不敢,孙郎中无需如此,不过些许雕虫小技而已,切莫如此!”赵无敌连忙推脱,不敢应承。

他暗自腹诽:这位大爷,虽然我前世也娶妻生子了,年近而立,但是你都胡子一大把了,视我为师?还是算了吧,我可不适应,瞧着膈应。再说了,我就知道一点对跌打损伤、刀伤箭创的粗糙处理之法,就连拿脉都不会,拿什么教你?

“莫非郎君认为孙无伤不堪教导?”这孙郎中也就是头犟驴,脾气一上来颇为执着。

“这……”赵无敌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哈哈哈……今日孙郎中得一技傍身,说不定它日因此而名扬天下,那可都是拜你所赐!你说说你有什么担不起的?而且,他也只是以师礼待你,又不是正经八百地拜在你的门下,再推来推去,可就不妥了。”大将军秦怀玉笑道。

原来如此!只不过是客气话,就像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也不说清楚了,倒是吓了老子一跳。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子了,这拜来拜去的……腰疼!

见赵无敌不再推辞,孙郎中心满意得之下,兴冲冲地离去。

就在此时,听闻大将军受了伤,司马魏文常和录事参军赵政赶来探望,寒暄几句之后,赵参军手指赵无敌笑道:“这小子带回了突厥人偷袭的情报,避免了我朔方城的灭顶之灾,不知大将军对他如何安排?”

“呵呵,他姓赵,你也姓赵,赵参军这就迫不及待地给本家讨要好处了?”秦怀玉乜了他一眼,呵呵笑着,然后,带着询问的意思目视魏文常。

军司马掌军中律法,手里也捏着功劳簿子,考校三军将士的功与过,赏善罚恶,权利很大。

赵无敌虽有功,但是如何定功、如何赏赐,绕不过军司马,因此,秦怀玉才目视魏文常,征询他的意见。

“赵无敌,扬州府世袭府军,戌边朔方城以来,调任斥候部,从军两年,无功无过。今日,查突厥人寇边之敌情,并及时回报,应记一大功,并斩首五级,为突厥精骑士,策勋一转。”魏文常都没有拿功劳簿,张口就来,对赵无敌的情况门清。

秦怀玉沉吟片刻,道:“正式赏赐要行文兵部,由朝堂定夺。不过,本帅奉旨牧边,蒙圣人恩宠,授予临机决断之权,从七品以下可自行授受。赵无敌,本帅暂委你一个扬州折冲府旅帅,从八品上,不过,暂时没有兵给你,你就暂留本帅身边吧。”

唐军编制一旅辖两队,共一百军士,设旅帅一人,授武官从八品衔。

赵无敌一日之内从小卒升为旅帅,成了一名下层军官,按照前世来比较,差不多一个把总,和游击将军还差得很远,因此,也没啥好高兴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章一头牛,一条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争总是残酷的,充满了血腥与恐怖,动辄数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集结在一起,在血与火中拼命,不断演绎着杀与被杀,留下了一地的血与骨。

岁月如轮,转个不停!

古来多少英雄饮恨沙场、埋骨他乡,战争却依然在延续,时不时爆发一次,又有多少少年俊彦踏上征程,重复着一个又一个轮回。

也许,这些人有各种不得已的理由,正如同赵无敌一样,身为世袭府军,从军戌边,是他从一出生来到这人世间就定下来的命运,身不由己,无法抗拒。

除此之外,披甲持戈,纵马沙场,在血与火中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就没有别的目的吗?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首传唱千年的诗歌,又何尝不是天下所有将士的心声?

斩却敌人头,博我功与名。

多少将士爬冰卧雪,在边关奋勇杀敌,博取战功,从而脱离庶民阶层,成为人上人,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这是一种动力,也是一种野望,但却无可厚非。

相当于绝大多数大唐的边军将士,赵无敌无疑是一个幸运儿,一觉醒来,受到上苍的垂青,遇到了突厥人袭击朔方城,在全火人的呵护之下,不仅获得了唯一的生存机会,还因此独得了功劳,并于一日之间,就从一个最卑微的府军小卒,成了一名从八品上的旅帅。

虽然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但却是正式的官身,不再是庶民的身份,将因此获得一份俸禄,以及百八十亩职份田,免除一定的税负,甚至买上一两个丫环,过上虽称不上富裕、但却能混个肚儿圆的日子。

这一切对于真正的赵无敌,也就是那个代父从军的小府军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听到大将军的封赏,唯一的动作就是拜倒在地,除了傻乐之外,只有语无伦次,翻来覆去,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大将军的感激之情。

不过,此时此刻的赵无敌却已经不是那个赵无敌,自从稀里糊涂来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大唐,他就在心中起誓,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不想再有任何的遗憾。

赵无敌的崛起之路还很漫长,如今只是跨出了一小步,因此,他头脑清醒,心中淡然而平静,并没有一丝骄傲之意。

不过,这一切只能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可与人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一个桀骜不顺的刺头,在任何时代都将收获一个悲剧的结局,没有例外。

因此,赵无敌要适当藏拙,而对于秦怀玉的一番善意,他也必须有所表示,礼尚往来,小小的赵无敌如何能免俗?

赵无敌向大将军秦怀玉郑重行礼,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官场套话。

本来到此为止,对赵无敌的封赏就算是结束了,有些事有些话搁在心里就好,一切都在不言中,说透了反而没意思。

谁知道赵无敌忽然脑子一热,竟然想起了同火的张奔雷等人,斯人已逝,独留他在人世间煎熬和打拼,于是,情不自禁之下问道:“此次得悉突厥人来袭的消息,并非我一人之功劳,不知对同火张奔雷等人如何奖赏?”

张奔雷等人……是谁?秦大将军懵了。

作为坐守朔方城,统帅千军万马的一军大帅,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知道小小斥候火长的名字?无奈之下,只好向求证赵无敌底细的军司马求助。

“张奔雷等人,按军前杀敌阵亡例,赐钱五千至一万,帛一至两匹不等,并免除一年税负,其世袭府军之额着其子承袭,无子,则由侄承袭。”军司马魏文常面无表情,照本宣科。

听完魏文常的话,赵无敌心中愤懑,感慨万分。

五千到一万钱,在这年头应该是五到十贯钱,再加上一两匹布帛,免除一年的赋税,就是张奔雷他们的全部抚恤。

这让赵无敌悲上心头,心中生起无尽的悲凉:一个大活人,一个家庭的主心骨,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就换来一头牛的钱财,这只是一头牛啊!

从此,他们的家人,那些失去儿子、夫郎、父亲的老弱妇孺、孤儿寡母,将在无尽的悲伤中苦苦挣扎,其艰难与困苦可想而知。

而他们的子侄,将接过宿命的责任,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父辈的马槊,走向边城……

赵无敌本不该为此事心生波澜,在大明的军中何尝不是如此?昔日,他对此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原本以为经历了多年的征战,见惯了生与死和悲欢离合,已经把心修成了铁石,不再有悲与伤和眼泪流淌。

谁知道此刻,他还是控制不了情绪,属于真正的赵无敌的残留意志瞬间撕开了心的伪装,那层硬壳被撕碎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大将军,司马,我想,我想……”

秦怀玉毫不犹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声色俱厉地吼道:“你想怎样?你有什么好想的?军功岂能私相授受?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又不知军中之律法,饶你一次。再要多言,军法无情!”

秦怀玉虽然声色俱厉,但却何尝不是一种爱护?

大唐自立国以来,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向来如此,有法可依,有例可循,比起前朝以及前前朝,已经算是不错了。

作为一个将门子弟,秦怀玉何尝不知道这些抚恤,实际上有些凉薄,对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国法如此,徒呼奈何?

他们老秦家号称开国元戎,从龙之臣,在世人的眼中那是世代公侯,风光无限,但是世人又怎么知道这荣耀是如何得来的?

自祖父开始,直到秦怀玉,这数十年来,为了保住他们老秦家府门前那杆竖立的大戟,造就了多少缺胳膊少腿的老兵,以及失去亲人的老弱妇孺?

这些人都是老秦家的有功之臣,而老秦家的人也干不出人走茶凉的事,多少年来,老秦家很大一部分的收入都消耗在这些人身上,而且,这份责任还在一代代延续下去……

这是老秦家的祖训,也是将门普遍的共识,除了败家子之外,将门都是这样干的,否则,谁会世世代代为你卖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章赵无敌卖马

大将军节帐之中,气氛有些诡异。

秦大将军一反常态,大声怒吼,将赵无敌训斥了一番,然后,自己却眼珠子泛红,眸光中濛濛水雾,不胜唏嘘!

而赵无敌则同样眼中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毕露,眼角滴露几滴清泪。

秦大将军的呵斥如同惊雷滚滚,将他从梦魇中敲醒,一时之间,好似是醍醐灌顶,瞬间明悟了前世今生。

这里可是大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史上最强势的女人,将掀起血雨腥风,以残酷的手段铸就她的辉煌之路,登上那人世间最尊贵的宝座,成为古往今来、直至后世的唯一女皇帝。

为了张奔雷等人的死不值,为了他们的家人抱屈,从而质疑大唐帝国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太过凉薄……

这太可怕了!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呵呵,不仅是他,还包括赵无敌的家人,都将死得不能再死。

甚至,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都脱不了干系。

想想都恐怖,赵无敌不由得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在烛光的映照之下,一点都不晶莹剔透,反而很浑浊,泛着油花,依次滚落。

这里可不是大明呀,为了共同的利益,百官万众一心朝午门前一跪,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最后的结局,肯定是皇帝让步。

而在大唐,那是皇权没有制约的时代,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虽然是夸张之语,但却也离此不远。

尤其是这位则天大帝老奶奶,那家伙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一帮子杀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而且,杀起人来还六亲不认,据史书记载,则天老奶奶杀过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孙女……至于婆家和娘家的亲戚,那更是无法计数,老李家的人都快给她杀光了。

赵无敌不禁自嘲:拿明朝的心来试大唐的刀,呵呵,我赵无敌还是修炼得不够啊!

不过,眼下的气氛太过于紧张,而且秦怀玉的误会毕竟对彼此都不好,遗留有后患。

虽然秦怀玉有爱护之意,主动遮掩,剩下的人中,秦怀玉的亲兵应该没问题,至于沫儿……虽然伶牙俐齿,但是应该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而司马魏文常,还有录事参军赵政,赵无敌对他们并不熟悉,也不放心。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无敌不可能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别人之手,而且还是敌我不明的人手中。

因此,他要补救,幸好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怀玉打断,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否认秦怀玉的指责,全面推翻自己的本意。

大将军,对不起了,就让您的爱护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大将军,您误会了,小子不是那个意思。”赵无敌开口,昧着良心不认账,并偷偷窥探秦怀玉的脸色,见他没有发飙,方才继续说道:“我缴获了三匹突厥战马,按照军中规定,我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因此,我想和大将军做个交易,将三匹战马卖给您!”

赵无敌的话引起了秦怀玉的沉思,就连魏文常也手拈胡须沉思起来,并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赵无敌。

录事参军赵政依然是一副佛陀样子,笑口常开,奇道:“赵无敌,你为啥要将战马卖给大将军、而不是献给大将军呢?你可知道,大将军世代公侯,地位尊崇,岂会白要你的战马?”

“俗,俗不可耐!”魏文常看着赵政,蹙眉、斜睨、撇嘴,就像是看着一枚腐朽的铜钱,极尽鄙视,好一阵子又弃之如敝屐,扭头朝赵无敌笑道:“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我说老魏,你那是什么眼神呀?信不信,今晚上我在你的马奶里给加上马尿?”赵政受不了魏文常的一再鄙视,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嚷嚷。

“呵呵,我等祖上在开国之时四方征战,何其艰难?吃过老鼠肉,喝过马尿。马奶里加马尿,老夫甘之如饴!”

魏文常这回没有鄙视赵政,眼望长安的方向,神色凛然,却又带着几分落寞。

魏文常说起先人创业之艰难,赵政立马偃旗息鼓,陪着笑脸,装起哑巴。

他可不是开国功臣之后,在这些勋贵面前天生就矮了一截,提不起底气。

“哈哈哈……”对于左膀右臂的这种口角之争,作为主官的秦怀玉一向是和稀泥,他及时接过赵无敌的话茬,道:“好,你的交易本帅答应了,一千贯,两匹马。”

见赵无敌疑问,秦怀玉又道:“我等武人视战马如兄弟,把战马看得比媳妇还重要。哈哈哈……你如今也有了官身,留下一匹自用吧。”

秦怀玉也不可能带着大笔钱财来朔方城,也不可能那军中的钱财替自家买马,因此提笔写下一个凭据交给了赵无敌,它日可在神都提现。

“赵旅帅,大将军若是懒账,老夫就是打上门去,也要给你讨来这笔钱。”魏文常道。

“怎么会……不敢……”这几个军中巨头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之间的胡言乱语,赵无敌可不敢搅和进去。

就在此时,副将薛纳派人来报,突厥人退却了,不再攻城。

“突厥人是就此撤退,还是暂停攻城,就地扎营?”秦怀玉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前来报信的只是薛纳的一个亲兵,哪里知道这些?

“蠢材!”秦怀玉骂了一声,挥手让其离去,扭头问秦刚,现在是什么时辰。

秦刚看看沙漏,回道:“大将军,已是申时过半,到了餔食的时间。”

塞外的八月已经进入了冬季,尤其是在这雪花飘飘的日子里,申时过半,也就是天都快黑了。

怪不得突厥人不再攻城了,这冰天雪地里可没法夜战,再说人马俱疲,想夜战也支持不住了。

“雪停了吗?”秦怀玉问道。

秦怀玉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突厥来袭,朔方城应该点起烽火和狼烟向附近的城池以及朝廷示警和求救。

可是今日天不遂人愿,大雪纷飞,天幕低垂,能见度极低,无论是烽火还是狼烟都没有效果。

“大将军,雪已停了!”忽然,门外有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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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不会晒盐的穿越者

门帘一挑,那个伙房的老军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木制食盒。

在门帘挑起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足够让秦怀玉看清了外面的景象,天色几近昏暗,而雪确实已经停了。

这一点从老军的身上也可以看出,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面都很干燥,并没有残留的雪以及雪化之后的痕迹。

老军是朔方城的原住民,给边军做了一帮子的饭食,若是论起资历,他老人家可是边军最老的老前辈了。

虽然偌大年纪还是一个伙夫,看起来似乎很没有出息,不过,朔方城的边军将士,上至大将军,下到小卒,所有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即便是军中的刺头,见到他老人家那也是毕恭毕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军将食盒放在书案上面,揭开盖板,端出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羊肉,还有一小碟子青盐。

赵无敌一瞅,好家伙,那盆子可真够大,也是木头制的,油光锃亮,冒着热气。

他很是怀疑,老军是不是把自己洗脸的盆子给拿来了?

再一看那小碟子确实够小,尤其是和那盆子一比,堪称是惨不忍睹,稍不注意都难以发现。

就那么小的一个小碟子,装了一撮青盐,老军当作宝贝一样,轻拿轻放,生怕一不小心给摔了似的。

确实是一撮青盐,赵无敌盯着小碟子仔细看了几眼,并暗暗衡量了一下,觉得没有比“一撮”这个词更加确切。

“瞧你那怂样!那可是青盐,也不洒……拿盆水照照自己。”沫儿发现了赵无敌鬼鬼祟祟地偷窥青盐,立马张开小嘴,抢白了一顿。

赵无敌翻着白眼,心中充满了怨念:不就是青盐吗?老子出身在扬州,家中就有盐引(明朝颁发给盐商的销售执照),拿上好的雪花盐给你铺地都行。

不过,他忽然想起,那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而今生今世的他,家虽然也在扬州,但却没有盐引,就连青盐都没有。

特么的,老子混得连口青盐都吃不上,这世上还有比我惨的吗?

同时,他又后悔,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学学怎么晒海盐呢?

这可是大唐,一个极度缺乏食盐的年代,如果掌握了大明晒海盐的技术,那还不得立马成为富甲天下、富可敌国、富得流油……

不过可惜的是,理想是青盐,现实是空白。

沫儿看见赵无敌那懊恼和羞怒的模样,还以为是被她说破了诡计,抓住了痛脚,不禁得意得嘿嘿笑起来。

除了一大盆子羊肉和一小碟子青盐以外,老军又揭开一层隔板,拿出几大块油汪汪的胡饼,是用糜子面烙的,里面夹着剁碎的羊肉。

老军收拾好食盒,搓着手笑道:“老汉不知道司马和参军也在这里,因此只拿了大将军的一份,您二位是在这吃还是?”

这个年代吃饭还是实行分餐制,一人一张矮几,一份饭食,各吃各的,而且,还不能浪费。

吃不下也得硬塞进肚子,谁让你要那么多分量的?不知道一粒粟、一粒麦来之不易吗?

赵无敌听了老军的话,傻眼了:这是大将军一个人的餔食?我的老天爷,大将军莫非是饭桶不成?

估计是老军听闻大将军受了伤,因此给额外添了些分量,这也无可厚非,病人吗,总要额外照顾一些,没有人会有异议。

秦大将军哈哈一笑,冲左膀右臂道:“这是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再让老刘头给添点,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好啊!卑职就跟着大将军沾沾光了,可惜没有酒……”赵参军将大盆子朝秦怀玉面前挪了挪,然后,在一旁坐下。

“老赵,你喝呀,酒有的是。等你喝好了,老夫正好拿你祭旗。”魏司马也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眼睛盯着赵参军,咧着嘴嘿嘿冷笑。

“我说老魏呀,陪大将军吃顿饭,你都不放过我。看来,上辈子,老子一定差了你的钱没还。”赵参军笑骂道。

秦怀玉手里抓着一截羊腿,忽然看到赵无敌还杵在那儿,于是说道:“赵无敌,到了餔食的时辰了,要不,一起过来吃一口?”

见赵无敌正要开口,站在他侧面的沫儿忙踢了一脚,并狠狠地拿眼瞪他,下巴扬了扬,那意思……

赵无敌又不是傻子,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年头等级森严,上下尊卑有别,大将军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岂能当真?

其实,即便是在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严世藩巡视东南抗倭的时候,胡宗宪设宴招待严世藩,赵无敌就没有资格列席。

赵无敌谢绝了大将军的好意,随即与秦大山等亲兵一起到伙房,吃了每人一份的餔食,也就是晚饭。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几块肉,一个很大的糜子馍,每人一份,包括沫儿和老军都一样。

边军的伙食是定量的,不论老少,每个人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多吃多占,除非你混成了将军。

沫儿拿一个麻布袋子,挨个发东西,这让赵无敌很是好奇,不知道是啥宝贝。

沫儿很快就到了赵无敌面前,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因为太小,差点没接住,惹来沫儿老大一顿埋怨。

赵无敌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宝贝”,借助灶火的亮一看,个头和豆子差不多大,三圆四扁的,颜色黄不拉几。

赵无敌懵了,这是啥子玩意儿?

莫非是药丸?

吃个晚饭不至于还要先吃一粒药丸吧?

他四处一踅摸,看见大家伙拿舌头舔,愣了一下,觉得还是入乡随俗的好,毕竟还没有做到将军,适当装转傻子也不错。

于是,赵无敌也舔了一下,有点苦涩,也有点……咸。

他明白了,感情这就是盐,于是,他的脸也跟盐一样苦涩了。

就这玩意儿,搁在他大明的家里,连狗不理。

他的心……受伤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章朔方城中一闲人

赵无敌用两根手指捏着一颗黄不拉几的盐疙瘩,黄豆大小,看上去一点都不晶莹剔透,色彩暗淡而奇怪,富含各种杂质。

而且,味道也很是怪异,入口苦涩,舌头发麻,除了甜,其它四味都占全了。

赵无敌一颗丹心受伤了,隐隐约约在滴血,急切需要安慰。

可惜根本就没有人鸟他!

亲兵卫队的好几十条大汉,一个个都抱着大海碗,也不挑拣和讲究,就那么随意找一地儿,蹲在伙房内外,啃一口糜子馍、喝一口羊汤,间或吃一口肉,再舔一口盐。

几十个人啃糜子馍,喝羊汤,稀里哗啦,汗珠子都摔碗里了,却视若无睹,硬是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今儿是中秋日,因此才有羊肉汤喝,主管后勤的录事参军赵政三天前就安排好了,倒也不是和突厥人打仗带来的福利。

“狗养的突厥人,今儿可是中秋日呀,好死不死的跑来攻城,害的老子一顿酒没了。”秦大山颇有怨念,本来按照惯例,中秋日能喝上几口烈酒,但却因为突厥人攻城,结果不言而喻,全军禁酒。

秦大山想起那堆在库房的几坛子烈酒,却能看不能喝,气就不打一处来。

没有酒喝的秦大山,冲着糜子馍,喀嚓一口,然后腮帮子鼓鼓的嚼了起来,仿佛他咬的不是糜子馍,而是突厥人的脑袋。

赵无敌的饭量和前世比起来有所见长,一大碗羊汤,连汤带肉,再加上那个很大很大的糜子馍,全都干进了肚子,方才勉强混了个八九成饱。

大唐的人生活简单,尤其是边军将士,将餔食倒进肚子之后,也没个歌舞助兴,出门遛食吧……外面冰天雪地,寒风阵阵,再外面还有突厥人在等着你。

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钻进薄薄的被窝里蒙头大睡。

可是,今天就这倒头就睡的唯一享受都不成了,外面有突厥人虎视眈眈,内有伤病满营,怎么能安心睡觉?

虽说没听说过突厥人能在夜里攻城,但是,作为大帅的卫士,总不能扔下大帅在那里熬夜研究敌情,而卫士却呼呼大睡吧?

秦大山喝完了羊汤,干下了糜子馍,还砸吧着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端着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左看又看,然后,念念不舍地舔舔碗底,又把抓羊肉的手指头放嘴里吮了几下,见实在是没有了油水,方才带着手下的亲兵前去大帅帐前伺候。

赵无敌现在的身份很尴尬,刚刚被秦怀玉委了一个扬州折冲府旅帅,挤入了做官的阶层,然而手底下却没有一个兵,而且,秦怀玉又没说让他回归扬州府军的建制,向在朔方城的扬州折冲府都尉报到。

大将军秦怀玉暂时安排他留在大将军行在,但却没有安排具体事务,另外,赵无敌又不是大将军的亲兵,整个一闲人。

在这战火纷飞的朔方城,也算是一朵奇葩!

餔食结束,伙房一天的事情就算结束了,将锅碗瓢盆刷完,再给大将军烧点儿热水,就算是齐活了。

赵无敌是一个闲人,回营房睡觉吧……

天色却还早,即便是以这胡天八月的飞雪季节来说,也不过是刚刚迎来薄暮时分。

白天睡了一觉,现在又去倒头就睡,岂不是成了混吃等死的猪?

赵无敌很珍惜这次再世为人的机会,心怀大志,可不愿像猪一样活着。

既然想要有所作为,不愿意烂在床上混吃等死,而且营房里也没有生火,四处漏风,寒气逼人,倒不如赖在伙房里,抢过添柴火的事情,借一点光……嗯,是借一点温暖。

“喂!赵无敌,你如今好歹也是一个旅帅了,怎么不去大帅帐前听用、亦或是去城头巡视敌情,躲在这里算哪门?”

见赵无敌抢去了最暖和的地方,沫儿不高兴了,蹲在旁边,瞪着乌溜溜的眸子,撇着小嘴不停唠叨。

塞外本是苦寒之地,边城的冬天格外的漫长,差不多占据三分之一强。

而大唐无论是天灾不断还是风调雨顺的年份,田地里出产的东西总是不够嚼用,官家的仓库里从来都不富裕。

因此,对于边军所要求的补给,户部的官员总是要找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挥动如刀之笔砍来砍去,最后给你打个对折发放,爱要不要!

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边军将士常年处在半饥半饱之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靠打猎、挖野菜添补不足,日子过得那个恓惶,就如同一群叫花子。

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缺少粮食和御寒的衣物,就连柴火都不足,更别提取暖的炭火了。

因此,冬天里的沫儿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火焰熊熊温暖如春的灶口,如今却被这个赵无敌霸占,让她如何不生气?

“沫儿小兄弟,军中律法森严,讲究无令不动,没有上官的命令,我擅闯虎帐重则枭首示众,轻则打屁股!”

赵无敌伸着两手靠近灶口,不停搓动,觉得手差不多暖和了,又脱下毡靴,将潮湿的脚凑上去烘烤,随即,爆发浓浓的异味。

“啊……呸呸呸,真恶心!”沫儿捏着鼻子,一脸的嫌弃,并用小手不停扇动,最后,远远地躲开。

“呵呵,臭脚无敌啊!”赵无敌的脚被烤得暖洋洋的,冒出一阵阵雾气,心情舒畅之下,恨不得高歌一曲。

过了好一阵子,脚上的湿气差不多干燥了,没有雾气弥漫,异味也淡了很多,不再那么刺鼻。

就在此时,他发现沫儿又回来了。

沫儿凑在跟前,手里举着半个糜子馍晃来晃去,好看的眼睛又成了弯弯的月牙,笑得很灿烂,道:“给,饿了就填补不下。”

“不要,要是让人看到了,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同伙?”赵无敌四处张望,发现老军不见了,伙房里只剩下他和沫儿。

“赵无敌,你瞎说什么呢?这是姑……这是我特意省下来的,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真是气死我了!”沫儿大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章无敌的爱

沫儿怒了!

赵无敌口没遮拦的一番话,伤透了她的心,还有肝,以及其它,总之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冒火,都在发光。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朝赵无敌指指点点,手中的半拉糜子馍在赵无敌的脑袋上面挥来舞去。

此时的她,修眉张扬,怒目圆睁,眸光灿灿,两腮潮红,就连满头的发丝都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晶莹闪闪。

一张小嘴开阖不定,两片红唇因为激动而充血,显得各位润泽,其间露出雪白的贝齿,闪着寒芒,时不时地磨动,仿佛要……咬人。

不能不生气呀!

这个呆瓜、傻蛋、呆头鹅、木头疙瘩、傻帽……

沫儿突然觉得词汇量不够用,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愤懑,以及这个傻不愣登的家伙,早知如此,这些年来,就该和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府军多学一些方言和俚语。

赵无敌选择了闭嘴,一边享受着暖洋洋的灶火,一边装出一副直愣愣的眼神,做白痴和无辜状,看着沫儿一脸的茫然。

两世为人的赵无敌,而且前世还是一个出身于世家,年近三旬,已娶妻生子的人,要是还不知道沫儿是个女娃子,那可真是古往今来一直到大明的第一号大傻瓜。

他曾听民间说书人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但却一笑了之,从来都不相信。

一个女子在军中多年,和那些杀才吃住在一起,并且经历血与火的战斗,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荣归故里,嘿嘿,这就不是笑话,而是神话!

他虽然知道了沫儿是个女娃子,但却不能点破,除非沫儿自己主动坦白,否则,最好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傻点好,就不能表现的太聪明,否则会死的很快,死得很惨!

要不然怎么会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流传千年的大道真言呢?

得罪了小沫儿,死,倒也不至于,不过,下场很惨,却是毫无疑问的!

沫儿咬着银牙,磨动贝齿,大发雌威,喷了赵无敌一头一脸的唾沫星子。

赵无敌哑口无言,脸带傻笑,真诚的脸,无辜的眼神,一直都在装傻充愣,且将唾面自干的功夫修炼到化境,脸皮比朔方城的城墙还要厚三分。

要是秦怀玉大将军见了,一定如获至宝,立马将赵无敌挂在城头之上,任他突厥人马如游龙、箭射如雨,我朔方城依然是巍然不动、坚如磐石。

突然,赵无敌他动了,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那半拉糜子馍,张口就咬,咬之即吞,噎得直翻白眼。

他吃得很快,大口咬下,随便嚼两下,就吞下肚子。

那模样就像被饿了七八天的乞索儿,突然见到天上掉下一个糜子馍,还不立马大口撕咬,等着别的乞索儿来抢吗?

赵无敌的表现很无礼,尤其是在别人生气的时候,你不但不道歉,反而抢人家的东西,按说应该下场很惨,逃脱不了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谁知道沫儿却没有爆发,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随即抿嘴一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并给赵无敌倒了一碗水,以免他被活活噎死。

赵无敌的心中有点小得意,一场危机被他不动声色给化解了。

谁说他没有道歉?

有时候,道歉并非一定要用语言表述,无声的动作反而真好!

沫儿云收雨住,并给他倒了一碗水,意思很显然,是接受了他的道歉,而且,对他在大口吞咽还沾染着她的口水的糜子馍的行为很满意。

事情的真相就是,赵无敌冤枉了沫儿。

沫儿虽然在伙房帮忙,却是一个自律而又洁身自爱的好姑娘,从来不会偷个嘴、多吃多占。

这个糜子馍可是沫儿的餔食份额,一人一个,看着可怜兮兮的赵无敌,她觉得心里不落忍,于是省下了半拉,还给塞了一点肥美的羊肉。

赵无敌干下了半拉糜子馍,又咕嘟咕嘟将水喝下,拉着沫儿的手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昔日淮阴侯韩信受漂母一饭之恩,后待之以金玉绫罗、高屋大宅、健仆女婢颐养天年。

某虽不才,也当效仿古人,今我赵无敌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当与沫儿不相忘、共富贵,若违此誓,天地弃之!”

“你……你发什么疯呢?”沫儿眼圈红了。

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甜滋滋的,不过,又有一丝羞恼和埋怨:你个鬼,人家可是女孩子,你也不征询一下人家的意思,就发下誓言,真是……好霸道!

誓言已发下,恰似那覆水难收,如果沫儿不愿意,岂不是要让赵无敌遭到誓言的反噬、遭受天谴?

沫儿虽然有些小性子,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看在这个呆头鹅长得还马马虎虎,武艺还有两下子,又有了官身,而且,说气话来颇有内涵,貌似识字知书,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肉身十七、灵魂年龄近三旬的家伙,凭借半拉糜子馍为缘,这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想想确实够草率的,就和那戏班子唱的差不多,才子佳人踏春游园,于桥头偶遇,随即一见钟情,谁也离不开谁了,不惜私奔和殉情。

不过,赵无敌和沫儿很幸运,不至于殉情,也用不着私奔。

他们俩还算不上才子佳人,只不过是人世间最底层的苦哈哈,郎未娶、女未嫁,只要彼此心心相印,没入做那棒打鸳鸯大煞风景的事情。

沫儿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自己就能决定自己的终身,而大唐女人格外豪放,敢爱敢恨,朝廷都在鼓励寡妇再嫁,何况是水灵灵的小姑娘?

至于赵无敌,稍微有点麻烦,他家里还有一个童养媳,虽然还没有和窈娘拜堂圆房,但是名份终归已定,始乱终弃的名声可不好听。

不过,赵无敌已经不是真正的赵无敌,而且捞了一个从八品上的官身,可以堂而皇之纳妾了。

为了这个肉身,他会善待窈娘一生一世的,但却不会因此而放弃沫儿。

身是赵无敌,心为赵千里!

窈娘是赵无敌的责任,也是他的牵绊,而赵千里却深爱着沫儿,多么奇怪的组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7章欲趁夜色探敌情

水雾袅袅,火焰熊熊,伙房中很安静,只有灶中燃烧的木柴偶尔发出爆裂声。

赵无敌与沫儿沉浸在爱的世界里,浅笑低语,情义浓浓,全然不知有人走了进来。

“咳咳!”进来的是伙夫刘老汉,他犹豫再三,还是发出咳嗽声,干出了大煞风景的“恶事”。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慈爱和欣慰,脸上的肌肤原本枯干褶皱如老树皮,此时,那些沟壑却在舒展、在发光,汇聚成浓郁的笑之花,瞬间绽放。

“刘爷爷……”沫儿扭着身子,用鼻音哼哼着,朝老军撒娇。

“呵呵,闺女,不是刘爷爷要棒打鸳鸯啊!只是,大帅要召见赵旅帅,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可不敢耽误。”刘老汉笑呵呵地说道。

“大帅要见我?”赵无敌一愣,有点出乎意外。

经过突厥人的一日攻城,边军伤亡不小,此时该是救治伤兵、修补城防以及商讨军情的时候,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一个小小的旅帅?

刘老汉只是顺便传话的,看样子并不知道大帅的用意,对赵无敌的疑惑爱莫能助。

赵无敌出了伙房,走向秦大将军的虎帐,也就是前面那三间贯通在一起的大堂。

天幕深沉,不见星月浮现,能见度依然很差,四野寂寂,唯有城墙边篝火的余光闪现。

北风呼啸,卷起屋檐与枝头的积雪,打在人的脸上,冰凉冰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夜,本是中秋月圆之夜,但边城的天空却无月,彤云密布,天幕沉沉,只有压抑与苍凉之意弥漫。

千里共婵娟?呵呵,赵无敌不由得苦笑:扬州的家人虽在千里之外,终有相见之日,而大明的家人,却相隔了时空的距离,还能相见吗?

再见了,我远在大明的家人,再也见不到了……

那矗立在大将军行在前院的离地高达八丈的烽火台,已经点燃烽火,熊熊的火焰抽起近十丈高的火头,企图将朔方城的险情通过预定的烽火通道,传到大后方,传到朝堂之上。

朔方城中兵力有限,而敌情并不明确,如果在突厥人不断增兵孤注一掷的情况下,能不能守住这座边城,还是一个疑问。

他们需要救援,需要支持,但是,赵无敌看看这阴暗的天空,对烽火台的作用很是怀疑。

烽火台遇到敌情的时候,白天燃烟,夜间举火,通过十里一台的预设通道依次传递下去。

而在这个通道上,大多数烽火台都是孤零零地设在荒郊野外,紧靠少量的军士守护,只要突厥铁骑提前清剿,很难有漏网之鱼存在。

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大堂门前,只见秦大山如门神一般挡在门前,眼赛铜铃,阔口虬髯,挺胸腆肚,手按腰刀,颇有门神鼻祖尉迟敬德的风采。

“就这么几步路,你小子怎么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大帅都催了好几遍了,快点进去!”秦大山不满地埋怨道。

“是赵无敌吗?快进来!”这是秦大将军的声音。

听上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由此看来秦大将军的身体确实不错,底子厚实,并没有因为箭伤而精神萎靡。

赵无敌走进大堂一看,好家伙,军中的巨头济济一堂,大将军秦怀玉、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副将薛纳,还有七八个生面孔,都是铁甲森森、身材魁梧的杀坯。

赵无敌紧走几步,朝前行礼,道:“职下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见过大将军、军司马、录事参军及各位将军!”

无论是军中,还是在朝堂之上,官小的人就是这般模样,见到上官都要行礼,且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灵光,连猜带蒙,若是一不留神遗漏了某位素不相识的上官,嘿嘿,谁知道哪天就“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在这里是大唐,并不流行跪拜,除了重大的场合和隆重仪式之外,臣子朝见皇帝都是行拱手礼。

要是换成在大明,此刻,赵无敌立马就变成磕头虫了。

秦怀玉摆摆手,道:“据薛将军在城楼观察,突厥人并没有就此撤退,而是退至城北五里处安营扎寨。

不过,在入夜时分,突厥人营地北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似乎有大批铁骑赶来。

可惜能见度太差,看不清楚,不知道突厥人援兵的具体情况,这对我军接下来的布防很不利。

因此,本帅有意派人趁夜色掩护前去查探敌情,而你原本就是斥候,想让你一同前去。”

这一次突厥人来得太突然,又违背了雪天不出兵的常规,因此,在猝不及防之下,派到城外的边军斥候差不多全军覆灭,估计也就剩了赵无敌这一根独苗了。

而斥候是一个专门兵种,是从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并经过专门的训练,然后派出去执行任务,优胜劣汰,最后活下来的才是合格的斥候。

现在的朔方城急缺优秀的斥候,因此,秦怀玉就想到了赵无敌,这个从突厥铁骑面前活着回来的斥候。

“职下领大将军将令!”赵无敌朗声应道。

别看秦怀玉的话里带着商量的口气,但却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拒绝,所谓军令如山,即便是大将军要你去送死,你也只能含笑而去。

“好!说说需要哪些人,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本帅给你解决。”秦怀玉含笑道。

赵无敌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前世在东南抗倭的事情,那倭人之中有一种忍者,极为擅长伪装和潜伏之术,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赵无敌拱手道:“大将军,此行不需要人多,除了职下,再找一人即可。

职下需要一些白色的布帛,以便在雪地之中隐藏踪迹。”

本来赵无敌是想一个人去的,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

他此前只是一名小卒,在军中毫无根基,孤身一人去执行任务,容易让人疑心,而且,若是遇到啥子意外,很难说得清楚。

秦怀玉尚未说话,突然有人大吼:“俺要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8章大唐的忍者

赵无敌话音刚落,大堂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霹雳,烛光摇曳,就连房梁之上那久未清扫的灰尘都被震落,洋洋洒洒,满室生灰。

因为要时刻保护秦怀玉的安危,不能亲上城头参战,再加上今日白天秦怀玉的受伤,让秦大山格外内疚和憋屈。

如今,他听到赵无敌要找一个人同去夜探敌营,心思立马活了。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夜探敌营,为大将军干点什么,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因此,一时情急之下,就顾不得时间和场合了,他大吼一声,随即噔噔噔几大步蹿到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大帅。

秦怀玉一蹙眉,狠狠地瞪了秦大山一眼,然后,看向赵无敌,用征询的口气问道:“赵无敌,你看他行不行?”

“不行!”赵无敌想都没想,干净利索地一口否决。

“小子,你敢小觑我?咱们去外面去比划比划!”秦大山怒目斜睨,眼神不善。

“呵呵,秦队正,搁在千军万马的两军阵前斩将杀敌,你是一员猛将。”

赵无敌可不想同这个杀才比划,因此先肯定和赞扬了他的勇武,然后,语气一转说道:“可咱们这次不是杀敌,而是隐藏身形探查敌情,就秦队正你那大嗓门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如何能接近敌营?”

“这个……”秦大山虽然是一个杀才,倒也并非蛮不讲理,听了赵无敌的解释,貌似……他确实干不了这细致活。

“那……你准备挑选何人?本帅帐下这数十亲兵随你挑、随你选!”秦怀玉爽快地道。

赵无敌眼珠子一转,指向秦刚,说道:“职下就选这位秦刚护卫。”

“哦?好,有眼光!秦刚曾得到异人指点,习得技击与游动之术,就由他陪你一同前往。”秦怀玉大笑道。

这时候,赵无敌所要的白色布帛已经拿来了。

因为秦大将军的慷慨大方,赵参军拿来的是白叠布,把他心疼地不行,就连那笑口常开的脸上都浮现一抹苦涩。

此时的大唐,棉花还没有大量引进并种植,只是作为一种观赏花木,深藏于高门大户的庭院之中。

眼前赵参军拿来的白叠布产自南诏,在神都价格昂贵,都超过了丝绸,你说赵参军能不肉疼吗?

但是秦大将军发了话,而且也并非是用于赏赐,一切为了战争,他虽然肉疼却也无话可说。

赵无敌将破旧的皮甲褪下,然后将一匹白叠布撕成一指宽的布条,在自己的小腿和手臂上绕来绕去。

这是和倭人忍者学的,将宽松的裤腿和衣袖绑起来,以免影响行动。

他在那手撕布条,绑来绑去,忙得不亦乐乎,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外加一个嘬牙花子、心中大骂败家子的赵参军。

赵无敌赖得解释,将自己收拾好了,就去收拾秦刚。

秦怀玉示意秦刚一切都听赵无敌的,因此硬着头皮任赵无敌摆布,很快就被摘掉腰刀,剥去甲胄,手臂和小腿被缠满了布条。

“秦护卫,你可以试一下,身上是不是比平日里灵活了几许?”赵无敌淡然道。

秦刚随手比划了几下,奇道:“确实不假,少了些许牵绊,某觉得轻松了很多。”

“呵呵,咱们现在是斥候,并非是上阵杀敌,因此,去掉所有不必要的累赘,除了一把短刀,其它的武器都不用带,保持轻装上阵。”赵无敌说道。

“有理,有理,所谓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我欺!”魏司马点头叹道。

赵无敌没心思感叹,他又拿过白叠布呼啦一下抖开来,蒙在秦刚身上比划,然后用刀子划了几个洞,用剩下的布条子,给秦刚做了一个简易的带头套的斗篷。

然后,又给自己做了一个,两手拉住斗篷在身前一抄,立马出现一个全身雪白的人,如同鬼影。

秦怀玉手拈胡须,忽然眼神一亮,惊道:“某明白了,这是借助地面的积雪来掩藏神形,妙,妙不可言!”

一切收拾妥当,赵无敌和秦刚,还有秦大山等几个亲兵,直奔东城墙。

他们俩去探查敌营,是一件极为隐秘的行动,不可能大动干戈地开城门。

朔方城的城墙不过两丈高,放跟绳索,一头由膀大腰圆的秦大山带着几名亲兵拽住,约好了暗号之后,赵无敌和秦刚两人顺着绳索先后溜下去,没入夜色之中。

他们俩裹着白色的斗篷,先是朝东走,以免被突厥人发现踪迹。

朝东边走了好几里地,然后,折向北边,小心翼翼在雪地里摸索前进,好在久居朔方城,对城外的地形地势很熟悉,倒也没有摔跟头、扭着脚脖子。

突厥大营占地很广,绵延好几里地,一座座大帐密密麻麻,其间燃起篝火,有很多突厥人凑在篝火边靠着肉食,顺带着把自己烤一烤,驱散寒气。

赵无敌摸到突厥营地的东边,相距至少五里地的时候,就示意秦刚,一起趴在雪地里。

北风猎猎,夜间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地面的积雪已然结冰,硬邦邦地,让人很不舒服,且冰凉刺骨,寒气逼人。

他们俩趴在雪地里,身上裹着白叠布,与地面的积雪融为一体,在这黯淡的夜色里,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

另外,此时刮的是北风,而他们俩在突厥大营东边的方位,即便是有轻微的声响,也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突厥大营虽然遍布篝火,但却因为能见度太差,在五里之外根本看不真切。

秦刚谨记着大将军的嘱咐,以赵无敌马首是瞻,他们俩匍匐在地,小心翼翼,缓慢地移动身体,朝突厥大营靠近。

四里,三里,两里……

赵无敌停了下来,轻声道:“不能再上前了,但可以横向移动。”

两人就趴在离突厥大营两里地左右的地方,从南到北横向移动,搜寻着可疑之处。

“这里是粮草。”秦刚指着一处地方道。

突厥人虽然以肉食为主,但是战马却需要草料,上万匹战马所消耗的草料,堆起来可就是一座小山了,很是壮观。

赵无敌回身看看地形地势,再看看把粮草堆在大营外侧的奇葩行为,忽然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9章不该出现的武器

突厥人不知道是对自身强大的野战能力信心爆棚,还是依仗着这冰天雪地,不怕唐军对其采取火攻。

不过,突厥人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仅凭朔方城中的那三千骑兵,确实很难威胁到突厥大营。

他强大,因此他骄傲,这就是实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被轻松碾为齑粉。

赵无敌的想法还不成熟,并非当前所急需考虑的事情,而且,如此重大的决定,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旅帅所能定夺的。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突厥大营的虚实,至少要弄清楚他们有没有增兵,以及援兵的数量,否则,今夜的爬冰卧雪毫无价值。

他们趴在雪地里,忍受着冰雪的寒气,缓慢移动略显僵硬的手脚,朝北方而去。

渐渐地,秦刚不淡定了,他紧缩眉头,神色凝重,小声嘀咕:“突厥人一万骑,经过白天一战,死伤约达三成。

可是从目前所看见的立帐情况分析,突厥人至少……有两万到两万五千骑。”

秦刚久历战阵,并曾参加过六年前的阴山之战,对突厥人的行军大战及安营扎寨很熟悉,既然他说在两万骑以上,那就绝对不会是一万九千骑。

白天的惨烈一战之后,突厥人的兵力不减反增,这下子朔方城的麻烦大了。

如此大雪纷飞的季节里,突厥人一反常态,不在帐篷里窝冬,却出动数万铁骑寇边,太出人意外之外了。

莫非,真像赵政所说的那样,因为夏初的那场牲畜疫病,导致牛羊死了太多,他们活不起了,才铤而走险,倾巢而出,欲从唐军嘴里夺食?

这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没有过冬的食物,突厥人将面临亡族灭种的危机,就如同疯狗一般,逮谁咬谁。

反正都是一死,对于野蛮的突厥人来说,饿死和战死有啥子区别?

如其窝在帐篷里活活饿死,还不如去抢唐人的食物,不去拼一下,谁知道行不行?

他们在雪地里摸索爬行,已经将突厥大营看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就剩下最后一段了。

谁知道,就是这最后一段,大营之中的那些忙碌的匠人,还有那些笨重的器械,却让赵无敌亡魂大冒,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一堆又一堆的篝火,将这里映照得如同白昼,数千名工匠和奴隶在不停地忙碌,其间还有手拿皮鞭和弯刀的突厥人在监视,时不时挥舞皮鞭,给那些疑似偷奸耍滑的懒鬼血淋淋的教训。

奴隶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搬运木材,而工匠则挥舞各种工具,将那些木材拼接在一起,构建出一些巨大的器具。

那是什么?

看那骨架是一个很奇怪的形状,并非方方正正,而是一个长长的坡面,骨架已经完成,工匠正在斜面上铺着厚达四五寸的方木。

而在地面,沿着坡面的长向,安装了两排巨大的木头轮子。

赵无敌大约估摸了一下,根据骨架来看,整个斜面能有二十多丈长,而坡顶的最高点则有两丈有余,和朔方城的城墙差不多高。

赵无敌忽然想起,这铺上木板不就是骑兵攻城用的攻城车吗?

那内部是空的,可以在牛马藏在里面,拉着攻城车行走。

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率领蒙古铁骑席卷东西的时候,不就是靠着这玩意和另一种利器回回炮,将一座座名城毁灭在刀剑之下吗?

这玩意儿是骑兵攻城的无上利器,乃是蒙古骑兵的首创,怎么会出现在大唐、出现在突厥人的大营里,这,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赵无敌怀中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目光转动,继续观察大营,搜寻着另一种蒙古人的利器回回炮的踪迹。

果然,赵无敌在另一片区域看到了已经安装成功的回回炮,就如同巨兽一般盘踞在那里,发出无声的威势。

回回炮,是蒙古人的另一种攻城利器,是在古代投石车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而形成的,首次采用了配重,威力巨大,可投射重达三百斤的石弹,能轻易敲开敌城的城门。

赵无敌头晕,仿佛眼前的时空发生了转换,一瞬间跨越数百年,回到了大元、回到了大明。

前世的他并非粗鄙而目不识丁的武夫,反而家学渊源,遍读史书,尤其是遇到戚继光这个喜欢发明军事武器的大帅,对历史上各种重要武器的演变堪称了如指掌。

这种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那就是不该出现在大唐,但却真切无比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下子让他要抓狂了。

他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心里稍稍通畅了一些,因为没有发现火铳、弗朗机炮等火器,否则,他将立马转身就逃。

不过,就是这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同样也相差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整个大营差不多看完了,秦刚估出了突厥大军的数量,而赵无敌却发现了超过这个时代的武器,没有必要再搁这喝北风了。

于是,他们俩又缓缓后退,先是远离敌营,为了万无一失,赵无敌一次性退到了十里开外,方才折向南边。

一路上没有出现意外,两人虽然冷得够呛,手脚僵硬,总算是安全地回到了朔方城的东边城墙之下,也就是和秦大山约定的地点。

秦刚哆哆嗦嗦地学了几声狗叫,怪声怪调,倒像是被人一脚踢坏尻子落荒而逃的疯狗在惨叫。

“三叔,是你吗?”为了行动隐秘,城头之上不敢举火,黑咕隆咚一片。

至于秦大山为啥喊秦刚三叔,那是因为秦刚是他爹的义弟,他敢不叫吗?

“冷死老子了,还不快点抛绳子!”秦刚没好气地骂道。

确定了身份,秦大山抛下了绳索,为了在黑暗中能看见,赵无敌特意给绳子上拴了几道白叠布的条条。

由于手脚僵硬,两人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抓着绳索爬上了城头。

秦大山嘿嘿笑着递过来一个牛皮袋子,笑道:“大帅赏的,喝一口暖和暖和。”

袋子里的自然是酒,秦刚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将袋子扔给了赵无敌。

大唐的酒不够烈,自然无法和大明相比,赵无敌喝了一口,见秦大山在一旁猛吞口水,便扔给了他。

然后,带头朝大将军行在大步走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0章要命的画

赵无敌等人快速通过城中的运兵道,回到了大将军行在。

秦刚将突厥人的兵力做了汇报,几位边军大人物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了,一个个神色凝重,呼吸急促,甚至,在无意识中将两手捏得紧紧。

“薛将军,今日我军战损如何?”秦怀玉问道。

“朔方城有战兵八千,辅兵四千,其中骑兵三千骑,今日一战,阵亡和伤重不能再战之士近两千,现在城中能战之士总数近万人。”薛纳是副将,在秦怀玉受伤离开城头之后,接过指挥权,以及负责战后的事宜。

“嘶……”秦怀玉大吸一口冷气,面色凝重,道:“我部包括辅兵和骑兵在内,只有万人,而敌骑在两万以上,接下来很难打呀!”

“大将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突厥人敢来攻城,卑职管叫他有来无回!”一名大胡子将军瓮声瓮气地吼道。

“哈哈哈!李峤说的不错,俺们有城池在手,突厥骑兵再多,莫非还能长着翅膀飞上城头不成?”另一名长相豪放的将军大笑道。

经过他们俩这一说一笑,大堂中的气氛有所缓和,不再沉闷。

“赵无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秦怀玉问道。

秦怀玉见赵无敌脸色凝重,闷声不响,还以为是这小子年轻沉不住气,被秦刚抢了风头,心中不痛快。

“大将军,职下在敌营中看到了工匠在赶制一批攻城器械,请大将军借纸笔一用。”赵无敌沉声道。

大将军日常要处理公文,书案之上纸笔倒是现成的,秦怀玉示意他尽管用。

同时,秦大将军心中也颇觉好奇,这个年轻人武艺不凡,胆大心细,而今看来,还认识字,顿时又高看了一等。

大唐的读书人可不多,学问被那些古老的世家大族牢牢地握在手中,寒门子弟想读个书识个字的,很不容易。

一个能文能武的小子,年方十七岁,在大唐军中,那可是大有前途。

大将军秦怀玉在心里估摸着:这可是一块璞玉,拉拢要趁早,只有把他变成自己人才放心,否则,说不定老魏就要下手了,没看见老魏眼珠子都在冒绿光?

至于怎么拉拢可是一门大学问,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

可惜俺闺女才六岁,时间不等人呀!要不,把俺们家三房的那个十四岁的妹子许给他?

这样一来,可就让这小子捡了大便宜了,成了老子的妹婿,一个娃娃跟老子平起平坐,老子的本钱……啊,不是,是老子够有诚意了吧?

大将军秦怀玉在那里踅摸是嫁闺女还是嫁妹子合适,而赵无敌则拉过纸和笔墨,研好磨之后,提起毛笔在纸上先是把攻城车话画了出来。

一座用牛马驱使能够移动的斜坡,紧挨着一道城墙,坡顶与城头齐平,为了效果逼真,免得让那些大胡子杀才动脑筋,赵无敌特意在坡面上画了一名打马上坡的骑兵。

好别说,赵无敌的水墨丹青功底很扎实,画得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将那名突厥骑兵画出了凶残、狰狞和恐怖。

“彩!”笑口常开的赵政是个文官,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那些杀才可比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与众不同的画风,立马犯了文人的老毛病,忘记了身在虎帐之中,情不自禁鼓手喝彩。

赵政喝了一声彩,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嗯,怎么无人应和呀?

平日里我和老魏要是显摆一下诗文,这些老粗和杀才虽然屁都不懂,但却并不妨碍他们不懂装懂附庸风雅大声喝彩。

他举目四顾,发现秦怀玉和薛纳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马,而老魏同样伸长脖子,眉头紧蹙,眼珠子一动不动。

只有那几个杀才一副茫然的模样,搞不懂大将军为啥喜欢那匹马,俺瞅着也就那样呀!

大将军喜欢突厥人的战马,说一声就是,只要指出是哪匹马,俺立马出城给您牵回来。

“大将军,如此一来,城墙可就变通途,咱们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魏文常叹道。

“城墙上跑马,这可真是城墙上跑马,突厥人怎么能想出来如此高明的奇招?”薛纳觉得他做人太失败,竟然比突厥狗还蠢,拿瓦钵似的拳头死命捶自己的脑袋。

秦怀玉没有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赵无敌,眼神中带着悲凉和期盼,甚至有一抹乞求的意韵。

自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以来,秦怀玉还是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在如此利器面前,朔方城将不复存在,上万将士将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将是朔方城的末日,大唐的末日!

赵无敌却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回答,反而提笔又画出了回回炮的图样,并简单写出其特点,并着重指出其发射的石弹重达三百斤。

画是好画,字更是如刀刻斧凿、苍劲有力,然而,这一次就连赵政都看出来了这里面有大问题,没有出声。

“三百斤石弹的反复攻击,咱们的城门能抗住吗?”秦怀玉似是问询,又似自言自语。

“不能!”薛纳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决。

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如同千钧巨石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子,你既然识得此利器,可有应对之法?”魏文常开口问道。

“魏司马,职下幼年曾……”赵无敌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出身,否则,自己的武功,还有好多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如何解释?

人活在这人世间,都是在滚滚红尘中争渡,都有他的跟脚和出处,不能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谁知道,还没等赵无敌编造出诡异而神秘的出身,就被魏文常打断:“小子,老夫不想过问你的出身,只要你一心为大唐,一心为这天下苍生,那就够了。只要你能化解目前朔方城的危机,老夫向你承诺,在老夫有生之年,在我魏家存在一日,绝不会有人追查你的跟脚。”

这就是魏文常的保证,也是郑国公魏征一脉的承诺,对于眼前的赵无敌来说,这个承诺弥足珍贵!

君子重然诺,只要魏氏不绝,这个诺言就将一代代承继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1章赵无敌的发明

赵无敌,也就是大明的赵千里,曾东抗倭寇,北击鞑靼,对这些异族向来没多少好感。

如今,既然身为大唐的将士,破除突厥人的利器,护卫大唐的领土,责无旁贷。

而今,又有魏文常的这个承诺,让他真的很感动。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许诺,而是一种誓言,且是一种单方面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

某有何德何能,让千古人镜铁骨铮铮的魏征后人为某保驾护航?

赵无敌郑重地朝魏文常施了一礼,这个礼,魏文常当之无愧。

在大将军秦怀玉等人的见证下,誓言成,赵无敌终于找到了一个强大的庇护。

魏文常的承诺人秦怀玉感动之余,又颇为失落,一不小心让他抢了先手,看来得加紧进行嫁妹了。

赵无敌提笔在手,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道:“对于突厥人的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小子有些粗浅的想法,以供大将军与各位将军参考。

回回炮对城门的破坏力大,且对城墙有一定的破坏力,其石弹落在城墙之上,崩碎而四处飞溅的碎石才是杀伤力最大、最防不胜防。

好在我们朔方城的城墙是黄土所筑,到也不用担心这一点。

而对于城门没有啥好的应对办法,只有在内侧将城门用巨石层层堵死,这样一来,即便城门被毁,敌骑也无法冲进来。”

众人皆连连点头,秦怀玉道:“不错,事不宜迟,李峤,本帅令你立即用巨石封堵城门,不得有误!”

李峤领命而去,秦怀玉又问道:“赵旅帅,那攻城车可有和应对之法?”

见秦怀玉动问,赵无敌也是很头痛,因为凭借如今的条件,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最好的克制办法是火药,是火铳,是火炮,可是这些玩意儿如今还没有问世,没地方找啊!

让赵无敌造?

这岂非是人世间最大的笑话!

赵无敌前世见过火炮,还用过火铳,但是他又不是工匠,不会造呀!

而且,就算是他知道怎么造,就这个大唐年间的钢铁铸造等等工艺,也不可能早出火器。

火药?

俺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就连其中的成份都搞不明白,给我一百年也造不出。

可是看着秦怀玉等人殷切的目光,他又硬不下心肠撒手不管,于是,他想到了一种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戚继光大帅的刚柔牌改进一下,先凑合着对付。

想到这里,他抓着毛笔在纸上画出一个木头架子,一人多高,宽一丈,和攻城车差不多宽,深一丈。

整体看着像一间屋子,不错,就是一间屋子,顶部前高后低成斜面。

顶上覆盖厚木板,双层,其上再覆以黄土,作为对石弹的缓冲,至于前高后低,是为了方便石弹自己顺势滚蛋。

前方同样覆盖双层木板,其间用蚕丝……朔方城里也找不出蚕丝来,就用布帛包裹沙土,成小袋状层层码放,填充缝隙。

而在中部开一排孔洞,不用太大,够弓箭手和强弩射击就成。

另外,可提前预备一批拒马,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木头屋子应该可以挡住突厥人箭矢的攻击,至于回回炮的石弹,回回炮的准头也有限,万一被砸散架了,无非就是多准备几间备用。

而且,这种屋子同样可以移动,让那些杀才扛着满城墙跑,敌人的攻城车到哪我就移动到哪,总比你攻城车轻巧得多。

将这种屋子堵在攻城车的坡顶,用强弩居高临下地招呼战马,一马倒下,还不得堵住攻城的坡道,乱成一团?

其实,对付突厥铁骑最好的攻击利器,是大宋军队使用的神臂弩,赵无敌倒是知道怎么做,关键是时间不等人呀!

可只有一夜不到的时间了,每天白天突厥人就要开始攻城,只能挑简单实用的造几样了。

赵无敌连写带画,说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都冒火,就连肚子都不争气地嚷嚷,总算让这些大官们明白了。

“好!堪称奇思妙想,神来之笔!有此神器在手,我朔方城无忧矣!”薛纳赞道。

赵无敌一听急了,心想:别,你可千万别夸我,就这些玩意儿对付突厥人的攻城车与回回炮,我觉得够悬。万一每天起不到作用,导致朔方城破,还不得拿我的脑袋祭旗?

看不出这薛将军还是个大嘴巴,不知道做人要低调吗?

秦怀玉同魏文常等人商量了一下,也没什么好办法,那就造吧!

让录事参军赵政敞开来供应材料,吩咐全军的工匠连夜赶工,再把朔方城中原住民中懂得手艺的全都集中起来。

如今的朔方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用一点铁血手腕也无可厚非。

“无敌啊,今晚你也冷得够呛,累得够呛,让伙房给你弄点吃的,然后,好好睡一觉,那些破敌的器械,明天还要指望你教他们用法。”秦怀玉轻笑道。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大将军等人操劳,和赵旅帅没啥关系了。

一夜无话,朔方城在忙碌之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依然阴沉沉的,让人倍觉压抑,很不舒服。

北风依然强劲,吹得大旗猎猎作响,对箭矢的射程影响很大,这对处于下风向的朔方城很不利。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没办法左右老天的意志,从而改变风向。

因为突厥人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攻城,今天的朝食提前了,而且,也丰盛了很多,一碗糜子粥外加一个糜子馍,当然了,赵无敌多了半个,那是沫儿省下的,因此还惹来秦大山等杀才一阵哄笑。

赵无敌不要都不行,沫儿祭出了杀手锏,如果该不要,我就哭给你看!

赵无敌吃完了朝食,再也想不到悠闲了,立马要赶去北城墙,指导将士们熟悉和使用那些奇怪的屋子。

沫儿眼睛红了,她在边城出生,在边城长大,自然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

不过,作为大唐将士的女人,也许在无人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得撕心裂肺,但在人前却绝不会表露出来。

而是坚强地挺立,亲手替夫郎穿上战衣,束好战甲,再用灿烂的笑脸送夫郎出征。

壮哉!我大唐男儿!

壮哉!我大唐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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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魏黑脸发飙

天色尚早,朔方城外空空荡荡,没有人语马嘶,没有万马奔腾,死一般的寂静。

一夜北风刮过,地面的积雪已结冰,一眼望去,白中泛黄、泛黑,还有大块大块的殷红。

那是昨日突厥人攻城,千军万马践踏出的泥泞,以及人与马喷洒的血迹,与积雪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就在那硬邦邦的雪地之中,随处可见突厥人战死的人和战马,同样被冻得硬邦邦,无人收拾,就那么随意遗弃。

突厥大营在城北五里开外,绵延数里,依稀可见有人影在晃动。

如今,攻城的主动权掌握在突厥人手中,对于朔方城的唐军来说,他们只能被动的进行防御,这对他们很不利。

突厥人虽然还没有开始攻城,朔方城的边军却不敢大意,特意提前了朝食的时间,早早出现在城头进入防御状态。

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都不顾箭伤,粗暴地推开劝阻的秦刚等人,坚持来到城头督战。

昨日一战,边军失去了近两千战斗力,这导致城中的后备力量严重不足,以至于秦怀玉于战前制定的分批轮换守城计划,已经无法执行。

敌众我寡,再加上突厥人将投入攻城战中的无上利器,秦怀玉无奈之下下达了命令,将除了三千骑兵之外的所有兵力全都投入城头,孤注一掷。

就连那三千骑兵都接到了命令,整装束甲,时刻待命,在战局危急的时候,立刻作为步兵增援。

其实,战争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局,在生死存亡之际,手中还留着筹码有什么用?

不如一次性抛出所有的筹码,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还有可能绝处逢生、甚至绝地反击,从而反败为胜。

若是你翻烂了史书,你将会有惊人的发现,史上的每一个名将,其实都是一个赌徒,都曾经在战场之上豪赌。

他们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有人赢了,有人输了……

大将军秦怀玉在豪赌,经过一夜的思考和谋划,他做出了决断,那就是将手中所有的筹码全都推出去,于那绝境之中博取一线生机。

他赌的不是钱财,而是命以及一世之英名!

城破即人亡,退无可退,不如奋起一战,哪怕是如那烟花,也要在凋零之前绽放刹那的绚烂!

胜与败,生与死,就在今日!

城中的大道笔直而通畅,在录事参军赵政的指挥下,辅兵驾驭着牛车和马车,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四面城墙之上。

而四面城墙附近,集结了大批的战马,这是为了根据突厥人的攻击方向,及时调整兵力快速支援危急的地段。

近七千将士分布在四方城墙之上,迎着凌厉的北风,调试弓弦,校正八牛弩,检查着城防设施。

大旗猎猎,士气高涨!

城头之上堆满了滚木擂石和各种箭矢,虽数量之多却井然有序,并不凌乱。

南北城门已经被巨石堵死,几于城墙齐平,消除了城门被攻破的危机。

而赵无敌昨夜所画出的那种木屋子,全军的工匠一夜未眠,竟然赶制出近两百架,正分列在城墙之上。

赵无敌看了看,不禁感慨万分,对工匠的手艺和创造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工匠们在按照赵无敌所画的图样造出实物之后,可能觉得如此粗鄙的作品,实在是侮辱了他们的手艺,如是自作主张地进行了改进。

他们在木屋子底部给加了两根枕木,枕木底部成弧形,两头翘起,看着就像是一艘船。

黄土筑就的城墙顶部被冻得硬邦邦的,并结了一层薄冰,略带弧形的枕木落在冰层之上,几个杀才一推,就如同船一样在城墙之上滑行,增加了机动性,又节省了人力。

这可就是陆地行舟呀!

城门楼里也摆放了两架,其中一架成了大将军秦怀玉的临时指挥部。

副将薛纳侍立一旁,正在向他汇报:“大将军,末将已进行了实测,一石弓,距离十丈,无法贯通第二道木板,二十丈,仅贯通首道木板,三十丈,毫无威胁。”

秦怀玉手拈胡须,频频点头,对此结果非常满意。

能抗住一石弓距离十丈的攻击,已经足够,毕竟突厥人绝大多数都使用一石弓,射雕手能有几个?

赵无敌闻听此言,也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忐忑不安的小心肝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刚柔牌,受到朔方城现有材料的限制,只能弄出一个四不像,勉强凑合着用。

就在众人大肆赞叹心情大好的时候,魏文常出现了,横眉立目,须发张扬,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

“大将军全然不顾朔方城之安危,却与部下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是何道理?”

魏文常脸黑、话更毒,寥寥数语,却让众人立马偃旗息鼓,全都成了哑巴,且一个比一个脸黑。

魏文常是军司马,掌军中律法,是非功过全都掌握在他的笔下,且有越过大将军秦怀玉直接上奏朝堂的权利。

老魏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说出如此重话,所有人全都惴惴不安,如临深渊。

在朔方城生死存亡之际,大将军和一帮子部下不去检查城防,却在一起谈笑风生,这要是传到朝堂之上,就是秦怀玉也扛不住。

“我说老魏呀,你这话可有点过了啊!本帅不是正在城头之上,检查这新造出的防御器械,怎么就成了不顾朔方城安危了?”

秦怀玉和魏文常,他们两家是世交,都是自小一起玩大的,谁不不知道谁?

占着这份交情,他打了个哈哈,想缓和一下气氛。

谁知道魏文常却不让步,依然黑着脸,厉声说道:“正是因为大将军留在这城头之上,我朔方城才危如累卵。秦大将军,今日我朔方城上万将士若命丧此地,那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你你……老魏,你胡言乱语!你你你……”秦怀玉给气坏了,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愤懑。

魏文常直接无视秦怀玉的怒火,步步紧逼,不依不饶,道“怎么?某说的不对吗?大将军莫非忘记了昨日中箭之事乎?

昨日之事,虽有惊无险,那是你走了狗屎运!

可一不可再,焉知今日那突厥射雕手不会再现?

你明知道敌众我寡,今日一战将险象环生。若在三军将士城头血战之时,你,大将军却被敌人射杀,那将对我军的士气造成多大的影响?

秦怀玉,你并非是躲在京城大营里,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将军,你征战多年,并曾亲身参加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不明白三军被夺帅的后果吗?”

老魏爆发了,所有人尽皆闭嘴,城门楼中顿时鸦雀无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3章逼走大将军

马槊如林,刀光掠影。

城头之上,北风朔朔,大旗猎猎,三军将士迎着如刀的寒风,却巍然不动。

风虽冷,心却不冷!

三军将士顶着寒风,心中却战意冲天,热血沸腾!

为大唐而战!为父老而战!为荣耀而战!

而此时,城门楼中却鸦雀无声,魏文常面黑如碳,其他人则全都面有愧色,不敢与他对视。

寂静被打破,副将薛纳冲秦怀玉单膝跪地,抱拳道:“恳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离开城头!末将请命指挥三军将士迎敌,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赵无敌一看,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也跟着单膝跪地,道:“请大将军下城!”

他官太小,一个府军旅帅,还是秦怀玉临时认命的,只能跟在后面劝退大将军,却没有资格吼出豪言壮语。

他也想吼一嗓子,“愿与朔方城共存亡”,不过,借助雪光一照,头顶之上看不到半点“峥嵘”,想想还是算了。

自从魏文常黑着脸走进了城门楼中,秦怀玉的心情就糟透了。

这种感觉就好似明明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时节,一转眼却看到大雪纷飞、冰封万里,时间被吞噬了一大段,不见了夏与秋。

最为可恶的就是手下的这些杀才,一个个的脑后都生有“反骨”,你们作为混军伍的,不跟老子这个大将军一家亲,却抱着一个文官的大腿算哪门?

老魏一来,不过是三言两语,你们看看,一个个杀才立马反水,这不是我当面打老子脸吗?

就因为老魏的脸比老子黑?

你看看,你看看!

薛纳一带头,赵无敌随即跟进,包括秦刚和秦大山在内的这些杀才纷纷开口劝退,老子就想不通了,怎么就混成了孤家寡人?

要是只有秦刚等人哼哼唧唧、啰里啰嗦,秦怀玉铁定是毫不犹豫一脚踢开,即便是对于薛纳,他也可以以势压人,直接无视。

不过,对于魏文常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秦怀玉却毫无办法,只能“投降”。

而且,他并非不知道魏文常是出于一片好心,这个黑脸热心肠的老家伙,是在担心他的箭伤,不想让他像诸葛孔明一样,“天下未定,而中道崩沮。”

还别说,昨天晚上秦大将军因心忧敌情,思虑过度,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早起来之后精神不济,头晕眼花,就连伤口都隐隐作痛。

既然事不可为,那就不如从善如流,遂了你们的心愿,如此一来,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薛纳将军,这城墙之上,数千将士以及朔方城的安危,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秦怀玉朝薛纳拱手一礼,将城头之上的指挥权托付给了他。

这是权利与责任的临时交接,要知道突厥人一旦开始攻城,城头之上的攻与防将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如果薛纳没有临机决断的权利,束手束脚之下,难免贻误战机,从而给朔方城的三军将士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秦怀玉久经沙场,自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诺!卑职定与朔方城共存亡!”薛纳慨然道。

秦怀玉转身欲走,却正好看到了赵无敌杵在跟前,两眼一瞪,没好气地喝道:“赵无敌,留在薛纳将军身边,听从他的指挥!”

众人一起“逼宫”,导致他不得不离开城头,这对于一名真正的将军来说,失去与将士一起杀敌的权利,谁能不心中窝火?

秦怀玉心中就窝着火,却不敢朝魏黑脸发,薛纳也不适合,于是,官小年纪小的赵无敌,就悲催的躺枪了。

“诺!”面对大将军的邪火,赵无敌除了服从,还能如何?

秦怀玉在魏黑脸的监督之下,离开了城头,却没有返回大将军行在,而是靠近北城门找了一处营房临时安身。

此地能清楚地看到城墙之上的动静,却位于突厥弓箭以及回回炮的打击范围之外,因此,魏文常也就没有再反对,只是让人找来了沫儿小丫头,专门照看秦怀玉的箭伤。

秦怀玉走了以后,薛纳精神抖擞地巡视城防,不时指正不妥之处,并鼓舞将士的士气。

薛纳不愧是大唐战神薛仁贵之子,对城防布置有很多独到而有效的见解,让赵无敌收获良多。

“打战打的其实就是一个气势,两军相交,如果一方在气势上被敌方死死压制,从而丧失了斗志,这时候什么兵法韬略都是扯淡,必败无疑!”

看来薛纳将军觉得赵无敌这小子还算顺眼,孺子可教,因此,他在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予指点。

“不知将军对突厥射雕手可有对策?昨日之事,不可不防!”对于薛纳所说的这些最基本的战阵之道,赵无敌并不陌生,相对而言,他更对突厥射雕手感兴趣。

不敢兴趣不行啊!

因为秦怀玉的“小心眼”,他被死死钉在城头之上,因此,也就时刻处在突厥射雕手眼前,不得不防。

万一突厥射雕手哪根筋不对,亦或是他的表现过于抢眼,对他来一串连珠箭,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史书上记载着薛仁贵箭法极为高明,留下了“三箭定天山”的神迹,让后人景仰。

他想知道薛纳有没有继承老薛的箭术,能不能先把突厥射雕手搞定?

“要对付一个射雕手并不容易,只有在他出手之后的那一瞬间,才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给我这个机会,我自信有……八成把握把他干掉。”薛纳眸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似有箭影浮现,杀机凌厉。

不用说薛纳也是一个射雕手,继承了他老爹的箭法。

正如雕乃是空中之王,射雕手就是弓箭手中的王者,而射雕手也只有射雕手才能对付!

因为射雕手臂力远超普通人,开三石以上强弓,射出的箭力道强劲、射程远,因此,一般人弓箭的射程根本就无法沾其身。

射雕手在出手的时候心无旁骛,精气神高度集中,在射出箭矢之后的那一刹间,也就是在转移之前,也是射雕手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

本来在他引弓射箭的时候是最佳时机,不过,射雕手并非呆立不动,他如果不出手,你怎么知道他的位置?

薛纳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需要一个靶子,吸引突厥射雕手出手,从而给他创造机会。

那么谁来做这个靶子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4章攻城车出动

谁去当靶子,引诱那个突厥射雕手出手,从而给薛纳创造反击的机会,一举干掉对方?

谁想去当这个靶子都无所谓,反正赵无敌是不想。

功与名是个好东西,可以改善一个人的处境,把你从人世间最底层的烂泥坑里捞起来,清洗干净,并赐予你光环,从而进入人上人的行列。

赵无敌要想在大唐活得滋润一些,不再让一家子人住在破茅草房里苦苦煎熬,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战战兢兢,乞求上苍开恩给他们留下最后的容身之地,那就别无选择,离不开功与名。

不过,首先得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赵无敌不认为凭借自身的文武兼修,会把一家人的日子一直过得那么恓惶。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但是也只能是“险”,至于拿自己性命去换取富贵的事情,赵无敌绝不会去干。

这可不是怕死,而是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赵无敌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得到这个两世为人的机会容易吗?

其实,赵无敌是误会了薛将军,人家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半点忽悠他去当诱饵的意思。

想当钓一个射雕手的诱饵,你得要有那个资格。

射雕手是什么人?

人家射的可是雕,是空中之王,不见得会有兴趣为了乌鸦和麻雀浪费力气和箭矢。

在如今的朔方城城头之上,只有薛纳勉强算是一只半大不小的雕,至于赵无敌,比麻雀大那么一点点,算是一只黑乌鸦。

薛纳是个不够的诱饵,但却不能做诱饵,否则,谁去反杀突厥射雕手?

赵无敌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干脆不想了,挥挥手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强行驱逐。

真特娘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谁去当诱饵,能不能干掉突厥射雕手,干老子何事?

“突厥人出营了!”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大叫,听着声音似乎很是兴奋。

果然,五里之外的突厥大营就如同一锅烧开的水,顿时沸腾起来,北风中传来阵阵马的嘶鸣、野兽的嚎叫,以及各种各样的嘈杂的和喧嚣。

接下来,这口装满开水且硕大无朋的铁锅炸锅了,沸腾的开水倾泻而出,寒冷的风,冰凉的雪地,全都被融化。

突厥人出营了,万马奔腾呼啸而出,直奔到朔方城下,在一箭之地以外齐刷刷停下,并四散开来,将空旷的城外牢牢控制。

这声势可谓是浩浩荡荡,惊天动地,仿佛那锅里烧开的就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洪炉炼化的铁汁,冲垮了束缚之后,这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将一切阻碍融化并蒸发得干干净净。

万骑已出,这股钢铁洪炉却没有停止,紧接其后有七八架庞大的骑兵攻城车缓缓而出,粗糙的木轮碾压在冰天雪地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非常刺耳。

骑兵攻城车移动的很缓慢,由于前端蒙了木板,看不清里面用作牵引动力的是牛还是马?

骑兵攻城车出了大营之后,在人力的控制和帮助下,对行走方向进行了调整。

然后,一共八架攻城车顺着朔方城的北城墙一字排开,彼此相隔一定的距离,在骑兵的掩护下朝朔方城而来。

庞大的骑兵攻城车,横亘在城外的冰天雪地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道山梁,蔚为壮观。

城头之上的边军将士懵了。

虽然将军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东西叫骑兵攻城车,拥有了这玩意儿,城墙就失去了阻挡骑兵的作用,天堑从此变通途。

突厥骑兵就可以借此一口气冲上城头,而朔方城的城墙虽然并不宽敞,但是勉强跑马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一城墙的步卒面对来势汹汹的突厥铁骑,其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将军说的口沫横飞,声色俱厉,但实际上这些杀才们并没有把将军的话当回事,其颇不以为然。

骑兵攻城?

呵呵,将军一定是昨夜酒喝多了,一大清早还没有醒过来,给俺们说神话加酒话呢!

如今,城外正在缓慢移动的八个大家伙,如同给他们当头浇下一盆子雪水,瞬间惊醒了。

不少杀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拿眼睛打量一番攻城车的高度以及那倾斜的坡面,还有啥子不明白的?

突厥狗什么时候变得比俺们大唐人还要聪明?

这很不正常,但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人们慎重起来,再也没有人把将军的吩咐当作酒话了,不过,还是有那么点神话的意思。

边军都是训练有素的好兵,不像金吾卫那些没见过血的样子货,一旦认可了将军的话,立马快速执行命令,毫不含糊。

骑兵攻城车毕竟太庞大,无法随心所欲地调整方向,一经校正之后,只能笔直地朝城墙挺进。

这样一来,边军将士没费什么力气,就估测出骑兵攻城车与城墙结合的位置,立马不惜力气地推动那些木屋子,让其滑动到估测出来的地方。

而且,他们也对这种木头屋子缺乏信心,自作主张将两架紧挨在一起,以方便及时以新换旧。

骑兵攻城车如同猛兽一般在雪地之中移动,突厥铁骑分成八队,分别集结在攻城车的后面,随其一起移动,等待着攻城时刻的到来。

而城头之上的边军将士,则根据攻城车移动的轨迹,不时调整着木屋子的位置。

所有的强弩全都集中在木屋子里,辅兵给木屋子后面堆满了箭矢,而其它弓箭手则在外围协助,在赵无敌的提醒之下,薛纳将军的命令是优先射倒战马。

骑兵攻城车并不宽敞,倒毙的战马将引起拥堵,成为突厥铁骑的障碍,迟滞他们的冲锋。

而骑兵最大的威能就是冲锋,一旦冲锋起来,对于对手来说就是噩梦。

不过,冲不起来的骑兵,又是在狭窄和拥挤的地方,嘿嘿,那就成了最好的箭靶子。

攻城车还在不急不缓的以归宿移动,而其后的突厥铁骑却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娴熟的操控着战马,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无比的兴奋。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一触即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5章战起

八架骑兵攻城车在雪地里朝着朔方城移动,不急不缓,其行进的速度和乌龟有得一比,看着让人揪心和着急。

不过,速度虽缓慢,却从未停止,经过艰难的跋涉,此时却也进入了守军的箭程之内。

而突厥铁骑却没有紧随其后,而是集结在原地,因为骑兵冲锋需要足够的距离,才能渐渐加速形成冲锋的洪流。

与此同时,另一件攻城利器回回炮也粉墨登场,华丽地出现在人们眼前。

回回炮是由特别制造的巨大平板车,用六头犍牛拉着,从突厥大营中隆隆而出。

相当于骑兵攻城车的巨大无朋,回回炮就要秀气得多,六头犍牛显得很轻松,并且可以随意转动方向。

粗略一算,回回炮不少于三十架之多,而在回回炮的后面,还有更多的牛车拉着石弹,来势汹汹,其情可怖。

回回炮可发射三百斤石弹,且射程极远,威力巨大,对城门和城墙的破坏力惊人,是攻城的大杀器。

其射程远远超过弓箭,因此,回回炮安放的位置都在弓箭射程以外,让守军看着干瞪眼,任凭石弹在城头之上遍地开花,却毫无办法还击。

随着回回炮的出场,薛纳两眼紧紧盯着突厥大营,神色紧张,呼吸急促,生怕又从大营中冒出啥子神兵利器。

好在,上苍仿佛听到了薛纳的乞求,突厥人没有继续逆天,再也没有妖邪出现。

不过,又从突厥大营中涌出近万铁骑,加上最先出现的那一拨骑兵,差不多已有两万骑。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能轻易毁灭一个大部落,对于西域那些小国,完全可以做到一日之间,灭国无数。

薛纳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心中在衡量双方的战斗力,却冷不防被身边的赵无敌给吓了一跳。

“薛将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快让八牛弩攻击突厥人的回回炮呀!”赵无敌急了,大声吼道。

敌军铁骑集结,钢铁洪流已经形成,而威力巨大的攻城利器也在朝朔方城移动,攻城之中一触即发。

反观朔方城守军,却一个个手持武器,巍然不动,仿佛在等待着薛纳的命令。

这是搞什么名堂?

赵无敌很不解,同时心中也在腹诽:莫非还要等突厥人的攻城车和回回炮就位,双方主将先来一番骂阵,然后再开打?

这年头难道两军交战,还讲究堂堂之阵不成?

赵无敌在大明的时候,抗击倭寇多年,让那些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的倭寇给逼的,早就没有所谓“堂堂之师、堂堂之阵”的意识。

在他的信念之中,只要是能干掉敌人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只要能干掉敌人的军队就是最强大的威武之师。

其它的都是扯淡!

城头之上有好几架八牛弩,拿来攻击攻城车作用不大,但是对于回回炮来说,却是不错的选择。

长达一丈的钢铁巨箭,一旦击中回回炮,就算是不彻底报废,也赶不上今天的攻城战了。

有时候,以己之强攻敌之强,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只要你抢占了先手,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往往会扭转不利的战局。

薛纳并非一个迂腐的将军,经赵无敌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明白过来,及时下达攻击命令,集中所有八牛弩打击突厥人的回回炮。

八牛弩的射程远超弓箭,全都瞄准了那些已经停下,但却来不及卸车的回回炮。

铮然一声,如长枪般的巨箭腾空而起,宛若一道道黑色闪电,向前扑杀!

一场大战,由唐军八牛弩的攻击拉开了帷幕。

城头之上,苍凉的号角声吹起,向所有守军发出了战斗的命令。

弩上弦,箭就位,寒光闪烁的锋矢瞄准着敌人。

城楼附近的营房之中,大将军秦怀玉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不时朝门口移动脚步,总是想着偷偷溜出去,却又被魏黑脸一声咳嗽给拦回去。

“大将军,你的伤口又在冒血,可不能再走来走去了。”沫儿小郎中很是尽职尽责,蹙着好看的眉毛,不满地嘀咕。

“呵呵,大将军,你还是安生些吧!都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怎么如今的耐心连个孩子都不如?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派秦刚去城头守着,一有消息就让人马上回报给你,你看如何?”

魏黑脸算是稍稍做了让步,省得一个堂堂大将军,弄得魂不守舍,就跟只大马猴一样上蹿下跳。

秦怀玉一看,也只能这样了无奈地点点头,秦刚带着几名亲兵领命而去。

由于双方的距离较远,八牛弩发射的巨箭腾空如闪电,气势如虹,场面颇为宏大,但是其准头却有限。

一轮打击之下,十来根巨箭只有一根击中了回回炮的主架,另外射死了三头牛,洞穿了六七名突厥人。

这个结果其实很正常,早就在薛纳的意料之中,能够命中一架回回炮,已经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不过,赵无敌可不这么想,他对此很不满意。

十分之一的命中率都不到,这特娘的也太差劲了,简直就是浪费巨箭,给大唐第一杀器抹黑。

他向薛纳主动请缨,要亲自去操控一架八牛弩,看看到底是史书言过其实,还是这些杀才不尽心竭力?

薛纳想了一下,看在他昨夜又写又画的份上,勉强答应了,不过,还是将自己的亲兵派了两名,拎着铁盾给他保驾护航。

薛纳并不傻,看不出赵无敌是秦怀玉和魏黑脸看中的宝贝疙瘩,可不敢让他有个闪失。

城门楼附近就有一座墩台,一架八牛弩趴在哪里,原先操控发射的小卒给赵无敌一脚踢到一边,将发射权给没收了。

赵无敌没玩过八牛弩,但是他玩过火炮。

那是从西夷引进、并经大明工匠仿制和改进的火炮,其发射原理和八牛弩都差不多。

而且,赵无敌曾经和西夷传教士混过一段时日,学过一些西夷人的学问,其中就包括几何之类以及火炮的发射原理。

他知道火炮发射之前需要校正方向,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找准一个标尺。

这并不需要精密的仪器,利用自己的眼睛和手指就可以粗略做到。

赵无敌把八牛弩当作火炮来用,指挥一群杀才移动八牛弩,并重新瞄准了一架回回炮,瞅着差不多了,大喝一声:“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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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八牛弩轰炸回回炮

常言道:雨过天晴,雪后初霁。

而此刻,朔方城的上空,却明显不符合这种规律。

雪,已于昨日入夜之前停止,而今日,人们期待的阳光却并未如约出现,北方的天空依然是铺满了阴云,只不过其间略带着一抹苍白。

这一切,仿佛是上苍也知道了此地将发生惨烈大战,流血漂橹,尸积如山,并为此愁云密布,经久不散。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这一点就连上苍也无法改变。

大战既然已经开始,在一方血未流干之前,是不会轻易停息的。

战已起,就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只有足够的血,才能止干戈、息刀兵,磨灭雄心与野心。

赵无敌,而今是一个大唐子民,且是朔方城边军的一员,无论是为了效忠大唐帝国,还是为了能在战火纷飞中活下去,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只能是想方设法放干突厥人的血。

以突厥人的血来换取自身的活,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无可厚非。

在赵无敌的指挥下,那架八牛弩重新校正了方位,弓弦拉开如满月,一杆寒芒闪闪的巨箭已就位,其锋芒锁定着一架回回炮。

而那名操作八牛弩发射的小卒,此刻正手持木槌、一脸激动,想迫不及待地敲下机括,将巨箭发射出去。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此时的他只有操作权,却没有发射指挥权,需要等待那个极其嚣张的赵旅帅的命令。

“三,二,一,发射!”赵无敌目视前方,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嘣!”

随着赵无敌一声令下,那小卒挥动木槌重重敲下,弓弦失去了制约,其强大的反弹力量带动巨箭,如同一道闪电向前扑杀。

弦声如霹雳,箭出鬼神惊!

一杆巨箭寒芒闪闪,散发金属的光泽与锋锐,携带无匹的气势,瞬间击中了一架回回炮。

此时,这架回回炮正好运到了发射阵地,还来不及从巨型平板车上面移动下来,却被一杆巨箭击中。

而且,巨箭正好击中回回炮架体的关键结合部,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就如同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回回炮巨大的架体顿时……散架了,轰然倒塌。

回回炮不见了,只留下一堆凌乱不堪的木头,就连那平板车都遭受了池鱼之殃,一起散架。

而在架体坍塌的过程中,其中一截断裂的木头被崩飞出去,好死不死地戳中一头犍牛的后门,造成了可怕的后果。

“哞哞哞……”

花雨纷飞,落英阵阵,偶有七八点残红相间,飘零一地。

常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其实,不光是老虎,牛臀一样摸不得。

遭受重创的犍牛怒了,仰天怒吼几声都不足以发泄它的悲愤与恼怒。

于是,它动了。

它四蹄刨地,牛眼血红,大口喷薄白气,然后发出“哞”地一声吼叫,随即迈开四蹄在雪地里横冲直撞起来。

而且,它看都不看,无论逮着谁都用牛角一挑,异常嚣张。

一头发疯的犍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引起了一片混乱。

不大一会儿工夫,它就撞倒了三架回回炮,干倒了六个突厥人,至于伤者,则超过了二十人之多。

最后,忍无可忍的突厥铁骑纷纷弯弓射箭,将这头疯牛以及其它受其影响而失控的二三十头犍牛一起射杀,方才制止了这场骚乱。

一头牛,差点毁了一个回回炮阵地,想想都让突厥人不寒而栗。

“彩……”

对于这些小卒来说,八牛弩的这一射之下造成的动静有点大,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大唐是一个能包容整个天下的帝国,其胸襟之宽广,是无垠的海洋,是无限的天空。

唐人从不妒忌贤能,只有你有能耐,有学问,你就会获得他们由衷的喝彩。

因此,这些小卒都是真心为赵无敌喝彩,虽然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奇怪的举动并不了解,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的尊重。

不懂?没关系,八牛弩能给突厥人造成大麻烦就行。

“再来!”赵无敌吩咐。

这一次,八牛弩又重新调整方位,再次锁定一架回回炮。

赵无敌并没有给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战已开始,指望临阵磨枪,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些杀才教导成合格的炮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杀才不需要明白那些复杂的道理,只要服从他的指挥,然后将巨箭射向突厥人的回回炮就好。

每多摧毁一架回回炮,就有可能挽救一段城墙,挽救几条、甚至是几十条边军将士的性命。

八牛弩就位,随着棘轮的转动,带动绳索拉动弓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嗡!”

弓弦拉满,在将巨箭放入箭槽内,随着木槌敲下机括,巨箭绽放寒芒,扑杀而去。

又一架回回炮轰然倒塌,引起了城头之上一片喝彩声,经久不息。

回回炮还有很多,赵无敌并没有被喝彩声冲昏了头脑,继续指挥发射巨箭,想把突厥人的回回炮全部摧毁。

赵无敌将八牛弩的命中率提高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竟然达到了十发五中。

看看城门楼中薛纳那目光灼灼的样子,可想而知,这场大战结束之后,一定会逼着赵无敌交出秘诀。

只要能把八牛弩的威能提高数倍,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薛纳认为都是赚了。

突厥人也不是傻子,回回炮一架架变成碎木头,怎么可能不引起高层的注意、不派人找出原因?

很快就查出了原因所在,所有的源头都指向城门楼附近的那架八牛弩。

突厥人与大唐打来打去,打了几十年,对唐军的八牛弩并不陌生。

这是一种对付骑兵的利器,威力巨大的巨箭足以将奔马死死钉在地上。

只是八牛弩的准头确实有限,明明是瞄准了目标,但是巨箭发射之后,其结果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当然是夸张之语,不过,差个几丈却是很正常的。

这样一来,用八牛弩对付骑兵冲锋自然不成问题,那样密集的阵型,你就是随便扔块石头都不会落空。

但是,拿八牛弩远距离攻击回回炮,还能做到五成的命中率,且一箭就能毁掉一架,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八牛弩,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命中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7章三箭射无敌

铁骑如海,旗幡招展。

骑兵的海洋之中,有两人骑高头大马,戴貂帽、着狐裘,如同众星捧月,显得卓尔不凡,极尽威严。

其身后一面大旗迎风飘扬,上面的图案绣着一匹仰天长啸的青狼,栩栩如生,将青狼的野性渲染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两匹马一青一黑,体格高大,腿脚矫健,皆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即所谓的千里马,价值万金,却不可得。

其毛发如绸缎,浑然一体,没有一点杂色,被风一吹,毛发如波浪起伏,泛起莹莹的光泽。

骑黑马的骑士年约三旬,生的是修眉朗目,白面短须,模样挺端正,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这个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唐人。

一个唐人混在突厥人军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而且,还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而骑青马的则是一个突厥贵人,额头隆起,眼窝深陷,黄眼绿眸,黑面阔口,而鼻梁则如鹰喙前端带弯钩,一脸的虬髯恣意张扬,隐隐泛着绿光。

此时,二人正注视着朔方城门楼附近的那座墩台。

“国师以为那架八牛弩的命中率之所以提高太多,全都是因为那只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的猴子搞的鬼?”虬髯突厥贵人迟疑地问道。

“正是!”国师半眯眼睛,手拈短须,神色淡然,看上去颇有些莫测高深、仙风道骨的韵味。

“莫非……那个猴子是一个很高明的巫师不成?”突厥贵人眼神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能。

突厥人自以为是天狼神的后裔,而天狼神则高居于长生天之上,离大地太远,需要一些神的代言人行走人世间,替它牧养万灵。

可汗以及可汗的子孙自然是天生的代言人,不可置疑。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那就是巫师,他们是天狼神的仆人,也可以偶尔沟通一下天狼神,借用一点点神的力量。

因此,他们对于一切无法理解、不可掌控以及超越常理的事情,全都归结于神的力量。

这确实是一个好的习惯,省心又省力。

闻听此言,那白面国师却没有立即接过话茬,而是两眼凝视赵无敌,眼中绽放夺目的光芒,几近实质化,仿佛要穿越这数百丈空间,将赵无敌的神魂看个清楚明白。

好半天的工夫,白面国师才叹道:“恐怕……被小可汗说中了!”

“哈哈哈……”被国师称之为小可汗的突厥人大笑,丝毫没有对巫师的敬畏之意,昂然道:“区区巫术,何足道哉?我突厥可是有天狼神赐予的无敌勇士,国师请坐看我突厥勇士的神箭之威。”

小可汗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然后,朝一名背着长弓的突厥大汉道:“阿不力,我的无敌勇士,去吧,用天狼神赐予你的死亡之箭,剥夺那个猴子的生命!”

小可汗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他真的是天狼神的代言人,挥手之间,可定世人的生与死。

“伟大的小可汗,无上的天狼神之子,我,阿不力,您的仆人,很荣幸能为您效劳,您的话就是神的旨意,他将见不到黑夜的降临。”阿不力单膝跪地,一手抚胸,接下了小可汗的命令。

“去吧!我的勇士,长生天会赐予你神力!”小可汗拖着长音,高声吟唱。

阿不力带着小可汗的祝福,领命而去!

阿不力,就是昨日射伤秦怀玉的那个突厥射雕手,与另一个大力神阿噶,一起被尊称为突厥的“无敌勇士”,享受所有突厥人的尊崇与景仰。

其实,作为突厥的无敌勇士,射雕手中的射雕手,对于小可汗的命令,他在心里是很抗拒的,并不想执行。

作为一名无敌的射雕手,他有他的尊严与骄傲。

他手中的箭射的是空中之王,射的是敌人的大将,如今,小可汗却要他去射杀一名所谓的巫师,一个无名之辈。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包括他的箭和他的人,都是一种侮辱。

不过,王命不可违,小可汗既然开了口,阿不力除了去执行,别无选择。

阿不力身材高大而矫健,手脚颀长,两眼如鹰般目光锐利,被他盯一眼,一般人都要连续做好几天的噩梦。

不过,他的穿着打扮却很普通,一点都不符合“无敌勇士”的身份,混在那些护卫攻城车的骑兵堆里,就如同一滴水进入了汪洋大海,顿时失去了踪迹。

阿不力混在骑兵堆里,缓缓而行,渐渐进入弓箭射程之内。

不过,这指的是他的弓箭射程,并非是朔方城边军。

因此,他很安全,并不担心遭到攻击。

他躲在人群中,锐利的眼神锁定了赵无敌,摘下长弓,手指间夹着一支狼牙箭,弯弓搭箭……

赵无敌正在指挥发射八牛弩,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倒是真的像一只猴子。

突然,毫无来由的一阵心慌,紧接着头皮发麻,汗毛竖立,全身发冷,潜意识里有大恐怖临近。

他想都不想,顺势朝后就倒,那叫一个干脆和果断,身体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上,差点给摔散架了。

在摔倒的过程中,一道寒芒就在他的上方而过,离着他的脸不到五寸,凌厉的罡风刮得脸颊生疼。

这是一支狼牙箭,在赵无敌的上方穿过,射中后方数丈远的一名否则警戒的士卒,势头不减,强劲的力道带着他后退,滚落了城墙之下。

这是射雕手的箭,也是必杀之箭,一箭落空,必定还有后手。

果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寒芒,一前一后,仅相隔数尺,其箭矢攻击的方位略偏向两侧。

这就是射雕手的后手,三箭连发,号称三连珠箭法,一箭落空,无论你闪向左边还是右边,都躲不过紧随其后的两箭。

左边一箭落空,从两名士卒中箭穿过,越过城墙,不知道落到何方?

一名薛纳派来的亲兵手持铁盾,谨记薛纳的命令,尽职尽责地保护赵无敌。

他见赵无敌摔倒,还以为他受伤了,于是凑过去查看,仅仅是一低头,最后一支狼牙箭正中他的脑袋,其势不减,带着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赵无敌的身上。

一阵疼痛,从浑身上下传来,赵无敌欲哭无泪,满心悲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8章射雕手的战争

弦开如满月,弯弓射大雕!

一人一骑,策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弯弓搭箭射下空中之王,这就是突厥射雕手的传说。

此时此刻,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朔方城外,用他那高贵的手一连射出三箭,其目标就是一个他从骨子里都看不起的无名小卒,大唐边军新鲜出炉的赵旅帅。

三箭连发,“射倒”了赵旅帅,顺便收割了两个倒霉蛋的生命。

赵无敌倒在冰凉的地上,身上还趴着那个薛纳的亲兵,浑身都疼,滋味真的不好受。

而且,两人差不多脸对着脸,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斜睨赵无敌,还有那血顺着脑袋流淌,然后,一滴滴滴下,滴到他的脸上……

赵无敌心里窝火,怨念破重,腹诽不止:“薛纳啊薛纳,老子千算万算、千躲万躲,结果还是给你当了箭靶子。

兀那突厥射雕手也太不张眼睛了,老子不过是一个豆子大的旅帅,你射我干什么?

有种你去射薛纳呀!

老薛啊老薛,这回可就看你的了。老子给你引出了突厥射雕手,你要是不能把他给干掉,老子立马就跑……

不能跑,否则,老子的人头就要被拿来祭旗,激励三军将士的士气了。

不过,老子受伤了,就躺这儿不起来了!”

就在墩台附近,相隔不过数丈距离,城门楼中的薛纳没有让赵无敌失望。

在赵无敌受袭的瞬间,薛纳就找到那个突厥射雕手,立刻弯弓搭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同样还以三箭连发。

那个射雕手阿不力射出三箭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凝视着赵无敌所在的墩台,想看到结果。

他箭法如神,颇为自信,在他的连珠三箭之下依然能逃脱性命,除非……那个巫师真的获得了神的庇护。

他笑了,因为第一箭就把那个上蹿下跳的猴子给干倒了,其后两箭又收割了一人。

箭不走空,箭出必杀人,这让他很满意。

突然,阿不力感觉到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一个优秀的射雕手,不但射术出神入化,其五感同样比常人敏锐得多,经过多年的修炼,甚至诞生了第六感。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近似于一种本能反应,他们称之为“直觉”。

阿不力来不及多想,身体在本能的支配下做出了反应,扭曲成一个奇怪的造型。

寒芒闪烁,罡风凌厉。

两支破甲锥紧挨着阿不力是身体而过,仅仅是刮破了他的衣服,但是,第三支破甲锥还是射中了他的右臂。

一支带着倒钩的破甲锥,毫无悬念地钻进他的臂膀,让他痛彻心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

他来不及查看伤情,立马拔转马头,打马飞奔,朝远方落荒而逃。

他终日打雁,谁知道到底还是让雁给啄了。

他没有想到唐军中竟然也有射雕手,其箭术绝不在他之下,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可汗,否则,要是小可汗让唐军射雕手给干掉了,那乱子可就大了。

“可惜!”薛纳看见突厥射雕手落荒而逃,不由得大叫可惜,一拳砸在木板上。

突厥射雕手已走远,再也没有补箭的机会,薛纳懊恼又无奈,只得扔下长弓,朝城门楼附近的墩台走去。

薛纳的另一名亲兵红着眼睛,将同伴扶到一边,用粗糙的大手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此时,薛纳正好赶到,直接拿大脚丫子踹了一下那个亲兵,吼道:“起来!红着眼睛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莫非还要像个老娘们一样哭鼻子?

牛二死了,是死在朔方城的城头之上,死在突厥人的箭下,是为我大唐战死的,死得其所。

你不去找突厥人报仇,却哭丧着脸是个什么道理?”

骂完了亲兵,薛纳蹲在赵无敌身边,看到他满脸的血,可把他给吓坏了。

这小子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可是你看看大将军还有魏黑脸的呵护,那就不是对下属的态度。

要是把他给折在这里,老子如何向大将军和魏黑脸交代?

薛纳伸手摸摸赵无敌的脸,血是冷的,脸是热的,还有呼吸,而且,呼吸很平稳……

薛纳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臭小子,你准备在地上装癞皮狗装到什么时候?”

“薛将军,你干掉了突厥射雕手?”赵无敌勉强换了一个姿势,改躺着为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薛纳言简意赅,两个字就浇灭了赵无敌的希望之火。

“你是怎么搞的?多好的机会啊!”

赵无敌埋怨之后是叹息,而在心中却在鄙视,认为薛纳是个大话精,夸夸其谈,言过其实,实在是给他老爹薛仁贵丢脸。

然后,他继续坐在地上,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

突厥射雕手未灭,我起来干什么?继续给他当箭靶子?

我傻呀我!

“放心吧,小子,虽然没有干掉他,但却射中了他的右臂,没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是恢复不了的。没看出来,还是一个怕死的小子。”

薛纳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巴掌,然后也懒得理他,起身就走,但却丢下一句话:“小子,不要难为情,你是个大有前途的人,保住小命没错。”

既然突厥射雕手废了,暂时开不得弓,射不得箭,那就好,老子再也不用担心被冷箭干倒了。

他前世就是死于流矢,虽然说是流矢,保不齐就是被鞑靼人的射雕手给偷袭的。

因此,赵无敌一听到射雕手,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如今危机解除,再赖在地上确实不像话,于是,赵无敌哂笑几声,爬了起来。

“看什么看?干活!”赵无敌恼羞成怒,将那个拿着木槌的小卒踢了一脚,然后,指挥一群杀才继续操纵八牛弩,轰击回回炮。

这时候,大多数好完好无损的回回炮已经就位,并装载了石弹,而庞大的骑兵攻城车也在轰然一声中与城墙对接。

突厥小可汗看了一眼受伤的射雕手,很不耐烦地听完阿不力的忠告,随即挥挥手让人带阿不力回大营疗伤。

小可汗看着朔方城,冷漠地一挥手,道:“攻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9章箭林弹雨攻城疾

万马奔腾,箭出如雨!

大漠雄鹰、无敌勇士阿不力的斩猴计划失败了,不但没有干掉那只可恶的猴子,反而遭遇对方射雕手反击,被射中右臂。

未战先折一大将,这让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很失望,也很生气。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只猴子依然在手舞足蹈、上蹿下跳,一张黑脸立马转青、转红,甚至有白化的倾向。

除了那个白脸国师一脸淡定,半眯着眼睛,手拈短须,似在神游天外。

而附近的其他人皆低头缩脖子弯腰,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小可汗在生气的时候,可没有人敢触霉头,否则,杀头都算是轻的,以前就有不识相的倒霉鬼,结果被灭了整个部落。

王者一怒,没有流够鲜血,是不会平息的。

就在此时,幸好回回炮已就位,而骑兵攻城车也与朔方城的城墙对接上了,两万多突厥铁骑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等待王的命令。

万事俱备,只欠王命。

小可汗忽必利将马鞭指向朔方城,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一声令下,攻城战开始了!

操作回回炮的突厥兵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攻城战尚未开始,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胖揍,几十架回回炮就被摧毁了近三分之一。

这让他们无比的憋屈,同时,在数万大军的注视之下也很丢脸,但却因为回回炮尚未安装就位,而小可汗也没有发出攻击的命令,从而无法反击,只能拿皮鞭将那些唐人奴隶抽几鞭子解恨。

在攻城令下达之后,那名统领回回炮的小当户迫不及待用突厥语大喊大叫:“发射,都给老子发射!报仇!报仇!”

剩下的回回炮纷纷将石弹朝朔方城的北城门发射,带着复仇的怒火,想要在第一时间破开城门,抢下第一份功劳,好为他们正名。

“咚咚……”

近三百斤的石弹势如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轨迹,然后,纷纷砸在朔方城的城门范围内。

之所以说石弹是砸在城门范围之内,是因为回回炮的准头和八牛弩差不多,不可能像火炮一样精准。

石弹命中的有城门、城门楼以及附近的城墙,甚至还有在城门之前十多丈远就坠落的,还有最离奇的越过了高高的城门楼,落在城内的空地上,砸死砸伤了好几名辅兵。

在回回炮的一轮打击之下,城门破了好几个大洞,但却依然矗立,并没有轰然倒塌亦或是破碎。

城门楼也遭到了攻击,顶部被砸了一个大洞,坠落下来的石弹在滚动中弄伤了一名士卒。

魂飞魄散的亲兵,立马将薛纳给连推带拽弄进了木屋子里。

而薛纳分给赵无敌的那名亲兵,已经从同伴死亡的悲伤中解脱出来,此时不顾自身安危,站在赵无敌身前,并将铁盾顶在他的头上。

这种舍身为人的行为让赵无敌很感动,不过,他想问问亲兵:你的身体和铁盾能抗住近三百斤的石弹吗?

显然不能。

回回炮继续在发射石弹,北城门已经被轰破了,但是城门后面那座石山却粉碎了突厥铁骑想打马进城的期望。

而且,那石弹继续轰击石山,很显然不是个好办法,除了让石山继续变厚之后,毫无作用。

既然不能城门攻进去,那就轰击城门楼、箭楼、瞭望塔,还有八牛弩以及那些怪模怪样的木头屋子。

对于不能走城门,突厥人并不沮丧,他们依然信心十足,攻势犀利。

不能走城门算什么?爷爷还有骑兵攻城车,照样马踏朔方城,杀光所有唐军,抢光你们的衣服、铁锅、粮食、女人……

一想到女人,突厥人不由得心生懊恼,特娘的朔方城就是一座兵城,哪来的女人?

石弹纷纷,如同那流星雨爆发,朝城头之上的重要设施攻击,并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有八牛弩被砸为齑粉,有箭楼被轰倒,就连那朔方城最高的建筑物瞭望塔也未能幸免,仅留下几根木头柱子,让人们凭吊。

城门楼也毁坏严重,木制屋顶被轰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布满大洞。

好在那些怪模怪样的木头屋子很争气,虽然有多架遭到了石弹攻击,基本上还没有散架的,这给了边军极大的信心。

就在赵无敌神经兮兮看着漫天飞舞的石弹时,有几个杀才给推过来一架木头屋子,说是薛纳将军吩咐的,免得这个臭小子“出师未捷身先死”。

赵无敌一头就钻进了屋子里,松了一口气,心情一好,脑袋瓜子也变得好使了,又想出一个主意。

他让这些杀才们冒着弹雨,将八牛弩给移到屋子里,并相互配合,小心翼翼地推动屋子,占据了射击的位置。

有了木头屋子的防护,八牛弩又复活了,依然成为回回炮的噩梦。

这时候,突厥铁骑开始冲锋了!

一共八架攻城车自东至西一字排开,分别与城墙相对接,这样一来,也就有了八条骑兵攻城通道。

而朔方城边军也将木头屋子卡在攻城车的坡顶位置,堵死了骑兵冲锋之路,并且,一张张强弩安着冰冷的箭矢,对着攻城车的斜坡。

根据薛纳的安排,对付突厥铁骑的冲锋,就是死守攻城车通道,以强弩为主,弓箭手为辅,不惜一切代价,耗死突厥人。

突厥人也不傻,他们不可能一窝蜂冲上狭窄的攻城车,然后,给人当靶子。

每一架攻城车的后方,离攻城车百丈以外,集结着五百突厥铁骑,每两骑并排,依次延伸,整装待发。

而剩下的突厥铁骑依然超过两万,在旗幡的指引下,每五千骑为一波朝朔方城奔腾而去,临近弓箭射程的时候纷纷射出了手中的箭。

他们在打马回转的时候,利用娴熟的骑射之术,再次回身射出了一箭。

五千突厥铁骑,一人射出两箭,那可就是一万支箭。

万箭齐发,一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遮蔽了天空,就连呼啸的北风,都受到了影响,变得凌乱。

朔方城的北城墙之上,数千边军将士,大多数都没有木头屋子躲避,只能顶着铁盾以及蒙着牛皮的木制盾牌,惨叫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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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突厥人在冲锋

突厥人没有效法他们的祖先一拥而上,而是制作了回回炮和骑兵攻城车这种逆天利器,配合骑兵进行有序攻击。

至于突厥人拥有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这回事,赵无敌认为不符合历史记载,但却无可奈何,更加没有地方抗议。

存在即是合理,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既然这些逆天的攻城利器出现在眼前,除了接受你还能干什么?

实际上大唐的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在李世民准备于玄武门干掉他的哥哥和弟弟的时候,就已经改变,其后的历史已经面目全非。

人不能和历史的车轮较劲,否则,你的下场比螳臂当车还要悲催。

赵无敌两世为人,如今只想能好好的活下去,带着远在扬州乡下的家人,还有今世遇到的第一个女孩沫儿,衣食无忧,不担惊受怕,仅此而已。

突厥人改变了攻城的策略,学会了如何用脑子打仗。

他们先以回回炮发射石弹,打击城头的重要设施,以及作为指挥部的城门楼。

摧毁唐军的八牛弩等重器,攻击他们的指挥部,打击他们的士气,要是能顺便干掉大将军秦怀玉那就更好了。

五千人队退回去之后,又一个五千人队一拥而上,万箭齐发,如此反复,周而复始,给城头的边军带来很大的伤亡。

与此同时,在突厥铁骑万箭齐发的压制和掩护下,那些被挑选出来作为攻城冲锋队的铁骑动了。

每两骑为一排,依次而动,纵马挥刀朝攻城车而去。

战马在加速冲锋的时候是停不下来的,五百骑战马头尾相交,其势如洪流,涌上了攻城车。

马如游龙,人似猛兽,五百骑突厥铁骑朝攻城车高速冲锋,已经把命赌上了,自行断绝了后路。

攻城车坡长约二十丈余,突厥铁骑一旦踏上攻城车,短短的二十丈对于高速冲锋的战马,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而在奔马面前,那些能抗住弓箭的木头屋子,却未必能抗住奔马的冲击。

不过,自突厥铁骑踏上攻城车的时候,同样也处在唐军强弩和弓箭的射程之内。

无需薛纳下达命令,突厥铁骑的冲锋就是最有效的命令,唐军的反击开始了,无数的箭矢泛着寒芒射向那些高速奔驰的战马。

就在赵无敌的附近,就有一架攻城车,离他仅有数丈,而他所在的墩台却凸出城墙数丈,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侧面射击,更加得心应手。

“看什么看,继续发射八牛弩,目标,对方回回炮!”赵无敌吼道。

他暂时顾不上八牛弩了,只能任凭那个拿木槌的小卒去折腾,反正只要不断发射巨箭,总能有一次半次命中的,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他被收缴的武器早就发还了,顺带着给发了一身新军服,以及一件新皮甲。

本来像赵无敌这样的府兵,武器与甲胄,朝廷是不管的,需要自己掏钱去置办。

不过,可能是秦怀玉看他小子可怜兮兮的,又薄有微功,加上是新鲜出炉的旅帅,加上又和录事参军同姓一个赵,赏给一件皮甲和一身衣服,也不至于被魏黑脸说成是“以权谋私”。

自昨日以来,赵无敌吃肉喝汤加上啃糜子馍,总算混饱了肚子。

这人啊就是贱骨头,别看一个个蔫不拉几没精打采,只要给顿饱饭,立马变得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赵无敌也是一个贱骨头,勉强混饱了肚子,这就能拉开……一石弓,射出穿云箭了。

赵无敌要想恢复到前世的武勇,那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情,空有高明的心法和武技以及二十多年的修炼心得,但却受到现在的这具肉身限制,无法使用。

不过,眼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个人的武勇实在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能够开一石弓也勉强够了。

五百突厥铁骑排列成纵队,每两骑一排,开始了冲锋,最前面的骑兵转眼就踏上了攻城车。

时间不等人,赵无敌将八牛弩交给了那小卒折腾,而他自己却弯弓搭箭,射向那呼啸而来的突厥骑兵。

战马一旦冲起来,其速度之快,就如同冲垮堤坝的洪流,根本就无法停止下来。

赵无敌的目标不是马上的突厥人,而是冲锋的战马,毕竟相当于人来说,战马的目标要大得多。

而且,一旦失去了战马,从骑兵变成步兵的突厥人,在强弩面前除了被射成马蜂窝,是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的。

而从侧面射击战马,对射手的射术、眼力和对时机的把握以及经验都有极高的要求。

因为战马并非是静止不动的箭靶子,而是在高速奔跑,其快如闪电,需要预估它的行走轨迹。

而且以战马之强悍,若不能一箭射中要害,根本就无法阻挡它的脚步。

赵无敌松开弓弦,这一箭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划过,瞬间即至,却让过了头马,准确地射中第三排战马的眼睛。

致命一箭从战马的左眼射进,深达数寸,锋利的破甲锥势不可挡,差点将脑袋洞穿,且一下子就绞烂了战马的脑子。

奔腾的战马仅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瞬间就被击毙,但其身体依然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冲近一丈之地,然后,轰然倒下。

而躲在攻城车顶部的木头屋子里的唐军,也没有闲着,纷纷发射弩箭,在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前面几排战马全都中箭,纷纷扑倒在地。

前列的战马连续被射中,纷纷扑倒在地,而马尸却横亘在攻城车的坡道之上,成了突厥铁骑冲锋的障碍。

而马上的突厥骑士虽然骑术精湛而娴熟,但在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无从避让和逃脱,纷纷被抛出,就如同石弹一样,继而与攻城车或城墙猛然撞击,骨断筋折,惨叫连连,凄然一片。

攻城车被唐军的强弩牢牢封锁,在密集的箭矢打击之下,不断有战马中箭扑倒在地,继而绊倒更多的战马。

高速冲锋起来的战马,哪怕是一根绳索、地面的一个小坑,都足以成为它们的噩梦。

突厥铁骑依然在冲锋,杀戮与死亡,就是此刻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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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城头上,满地伤

千军万马攻朔方,却受阻于城墙之下,不得寸进。

被寄予厚望的逆天神器攻城车,却在攻城战失去了神奇的光环,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形同鸡肋。

心中愤怒,差点暴跳如雷的小可汗忽必利,却被国师阿鲁不花拦住了,并问了一些不着调的问题。

这让忽必利很不解,但却不会怀疑国师别有用心,心怀鬼胎。

国师本是唐人,乃是大唐开国功臣徐茂公的孙子,却于六年前毅然反出大唐,投入天狼神的怀抱,并帮助大突厥取得了阴山之战的胜利,一雪前耻,恢复了大突厥的荣耀,得以于大唐帝国分庭抗礼。

而因此,国师留在大唐的族人,全都被那个武姓老太婆屠戮干净,无一幸免。

即便是这样,国师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反而改名阿鲁不花,做了一个突厥人,为大突厥的崛起与强大兢兢业业,无怨无悔。

在今日之大突厥,除了大可汗,突厥人最敬重的人就是阿鲁不花国师,这一点就连身为大可汗的弟弟忽必利也是不能比的。

阿鲁不花国师给突厥带来了阴山之战的胜利,也带来了先进的武器和制造工艺,更是带来了希望。

他是一个博学的人,对武器制造以及骑兵的战术还有战争的指挥等等,都颇有建树,更是对大突厥混乱的官制进行了变革,让一盘散沙的突厥有了国家的雏形。

因此,阿鲁不花国师的问题虽然莫名其妙,小可汗忽必利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做了回答。

只是国师最后的反问,还是难住了忽必利。

他只是一个粗人,没啥花花肠子,让他冲锋陷阵没问题,但是,让他动脑筋却是太难为人了。

好在国师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淡然笑道:“敌军将辅兵一起算上,也只有一万二千之数,而小可汗麾下却有勇士三万五千骑,差不多就是以三打一。

而城外的烽火台已尽皆拔除,无法传递消息。

更何况,我大突厥这次攻打大唐,并非是小可汗一路人马。

而今的朔方城,实际上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有援兵来救,且敌寡我众,小可汗就是耗也不难耗死城中守军,得偿所愿。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忽必利一想,特奶奶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老子就是人多,以命换命,那人数去拼死你,你奈我何?

“这个……国师说的是,忽必利太鲁莽了!那么,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粗人就是粗人,一旦想明白了,立马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今日已试探出敌军虚实,且杀伤其一部分人马,可收兵回营,择日再战。”阿鲁不花不紧不慢地说道。

“哈哈哈……好,就以国师所言。”忽必利仰天大笑,继而发布命令:“传令收兵。”

号角吹响,突厥铁骑如潮水般回撤,但却将攻城车和回回炮弃之不顾,就连那些不能行动的伤兵都无人问津,任其在雪地之中哀嚎。

突厥人不愧是天狼神的后裔,尊崇野兽的生存法则,对于失去战斗力的同类,都是任其自生自灭,不管不顾的。

只有活下来的勇士才是真正的勇士,至于受伤的同类都是懦夫和累赘。

数万铁骑回撤,却没有回营,全都面前着他们的王,等待着小可汗忽必利的训斥。

“将冲锋队所有百骑长、千骑长尽皆斩首!”忽必利面沉似水,冷漠地下达了命令。

八个冲锋队各由一个千骑长带队,加上四十名百骑长,一共四十八人,除了已经战死的,还剩下三十多人,随着忽必利一声令下,全都被砍下脑袋。

忽必利虽然认可了阿鲁不花的劝说,但是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需要杀戮和热血来洗涤心中的暴戾。

今日攻城不力,自然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忽必利,于是,成为笑柄的冲锋队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杀完自己人之后,忽必利心情大好,带着大军回营,择日再战。

突厥大军退了,朔方城城头之上一片欢呼,所有人都大口吸气,甚至有将士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乏力,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城内的营房之中,急得团团转的大将军秦怀玉,听到边军的欢呼声,急忙问道:“秦大山,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秦大山领命而去,还没有一会儿工夫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在城头打探消息的秦刚。

秦刚浑身浴血,却脸泛红光,抢前疾走几步,冲秦怀玉拱手道:“大将军,突厥人退了!”

“哦?好好好!天佑我大唐!”

秦怀玉一边说一边朝外就走,既然突厥人已撤退,作为三军主帅,他再不出现在城头,确实说不过去。

因此,魏黑脸没有拦阻,反而跟在后面,一起去城头视察。

作为大将军临时的专职郎中,沫儿背着小包袱,当仁不让地陪同。

在突厥人攻城的时候,她一直心神不定,牵挂着赵无敌的安危,如今战事暂停,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城头,如何还能停下脚步。

这一战下来,虽然挡住了突厥人的攻城,让其无功而返,但朔方城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一片狼藉。

北城门被摧毁,城门楼被夷为平地,这一段黄土筑就的城墙破损严重,八牛弩损毁近半,就连那木头屋子也有好几架变得破烂不堪,无法继续使用。

而守军的伤亡更是重中之重,一日攻城战下来,伤亡又增加了两千,其中阵亡五百,重伤七百余。

一连两日的战损,就消耗了近三成兵力,让朔方城的守城力量大幅度下降,不免捉襟见肘,让人头疼。

大将军秦怀玉和魏文常登上城头,看着残破的城防设施,以及满地的伤兵,不由得眼睛血红,潸然泪下。

活着的伤兵绝大多数是箭伤,而被石弹碰着挨着的基本上都成了残缺不全且冷冰冰的尸体。

因为战事惨烈,伤兵太多,根本就无法及时救治,只能滞留在城头。

这些伤兵倒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却依然朝大将军咧着大嘴,努力挤出一脸的笑容。

大将军秦怀玉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冲伤兵们单膝跪下,却又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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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恼羞成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城头之上,满地的伤兵,让大将军秦怀玉心中愧疚,泣不成声。

谁知道,就在此时,却有人高声吟唱起那首传唱千年的《秦风·无衣》,慷慨激昂的歌声飘荡在风中,冲淡了忧伤,激发了豪情。

边军将士听着这熟悉的歌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不由得随之大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声而歌的正是赵无敌,今日一场大战,让他彻底融入了大唐,为大唐而战,死不旋踵!

一曲《无衣》冲淡了忧伤,让一切变得有了意义。

此时,突厥退军,战争暂时停息,北城墙的守军伤亡惨重,急需得到休息和救治。

秦怀玉身为三军统帅,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于伤感之中,他抹干眼泪,下达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集中朔方城中所有的郎中救治伤兵,而没有受伤的全都撤下城头回营休息,北城墙的防御则交给从其它三面城墙调来的将士。

赵无敌的脸上血迹斑斑,头发上的血迹甚至都结成了冰晶,看上去很吓人。

他看到沫儿过来,冲她咧嘴一笑,自以为很温柔和亲切,谁料到那模样……怎么看都有点狰狞。

沫儿一阵风似的刮过,瞬间就来到赵无敌的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焦急地问:“哪受伤了?快告诉我……”

赵无敌捉住她的小手,小声笑道:“傻丫头,这都是别人的血,我浑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没骗我?”沫儿眯起眼睛,用怀疑地语气问道。

“没有你的允许,我哪敢受伤?”赵无敌前世都是孩子的爹了,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不是得心应手?

一席话听得沫儿心花怒放,任凭赵无敌捉住她的小手,也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避避嫌。

赵无敌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目光灼灼,一眨不眨,扭头一看,立马火冒三丈。

这墩台之上除了他和沫儿,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薛纳的亲兵,离着一丈开外,扛着大盾,眼睛却看向战死的另一名亲兵。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尽职尽责地扛着大盾替赵无敌挡箭,而今战事暂息,却依然没有离开。

因为薛纳没有撤销命令,而赵无敌也没有发话,他就不能离开,与战争是否平息无关。

“这位大哥,你也累得够呛,回去休息吧。”赵无敌道。

“这……某就退下了。”亲兵抱拳道。

他是薛纳的亲兵,并不是赵无敌的手下,战事既然暂时停息,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只需要向薛纳交令就行了。

他扛起另一名亲兵的尸体,离开了墩台,朝城墙下面走去。

将这名亲兵送走之后,赵无敌打量起滞留在此的另一个人,竟然是那个操控八牛弩发射的小卒。

这个小卒很年轻,看上去比赵无敌也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却很结实,一脸憨厚的模样,看赵无敌在看他,立马咧嘴傻笑。

“你特娘的还留在这干啥?”赵无敌没好气地骂道。

守城的将士都已经换防了,作为今日参战的这名小卒,早就应该溜回营房饱餐一顿,然后再好好地睡一觉才是。

这名小卒突然冲赵无敌跪下,叩首道:“赵旅帅,求您教俺操纵八牛弩瞄准的诀窍。”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咕哝:这特娘的哪里是杀才?根本就是一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价值。

只要学会了之后,那功劳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赵无敌本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敝帚自珍,因此对小卒自作主张的“逼宫”并不反对,乐于成全。

这就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应该给予鼓励和帮助。

而且,经过今日一战,薛纳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这些操控八牛弩的学问就不可能瞒住,如其让人旁敲侧击,不如主动交代,说不定还能得点赏赐。

“想学是吧?”赵无敌问道。

“想!”小卒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我交给你。不过,你特娘就不能让老子先喝口水,吃饱喝足,再来谈八牛弩吗?”

赵无敌一口答应了小卒的请求,不过,却把小卒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无它,唯恼羞成怒耳!

一场大战,身心俱疲,劫后余生,恰逢沫儿小丫头来探望,正好可以接机加深一下感情。

这个没眼力劲的杀才却杵在旁边,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不揍你揍谁?

“好!这才是俺军伍中的汉子,对于这些杀才就不能好言好语的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把赵无敌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呀?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神出鬼没的?

循着大笑声一看,却正是薛纳将军,还有拈着胡子高深莫测的魏黑脸。

“我先走了,要去帮郎中救治伤兵。”沫儿羞红了连,扭头就跑。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情此景,赵无敌心有所感,不由得念出一句宋词。

这句话很浅白,并不晦涩难懂,沫儿很明显听明白了,鼻子里哼了一声,俏脸更红了,而跑得也更快了,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虽浅显而直白,仔细想想却又意境深远,用来表达少年少女的思慕之情,却是恰到好处。这莫非是长短句?可惜只有一句。”魏黑脸是文官,嗅觉灵敏,立马闻出了不同的味道,不禁追问起来。

你看老薛就简单多了,晃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

“魏司马,小子可不懂什么长短句,这只是一句大白话而已。”赵无敌可没有兴趣给魏黑脸背出整首宋词,咬定了就是一句大白话。

魏黑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笑道:“是个聪明的小子,不错,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小子,好好记住了,你若是力能扛鼎、勇冠三军,老薛也能拿你当兄弟。

你若是熟读兵书战策,习研三韬六略,秦怀玉会把你当作宝,亲自教导你成长。

你如果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老夫不介意多个子侄。

但是,如果你将这些全都给占全了,那就是祸不是福。

一个文武双全的妖孽,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妖孽,呵呵,你将成为满朝文武的大敌,将寸步难行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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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魏黑脸的警告

魏文常变了,变得有点陌生,让薛纳看不懂。

这还是那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眼睛里不掺沙子的魏黑脸吗?

薛纳想起了魏文常的过往,这个出身于郑国公府长房嫡系的家伙,其之所以声名鹊起,传扬天下,还得从九年前说起。

“魏文常其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敢于直谏君王之所失……颇有其祖父之风。”

这是大唐高宗皇帝九年前对魏文常的评价,是在和政事堂几位宰相进行正式奏对的时候所说。

皇帝乃是上苍之子,为天下主,一开口那就是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因此,在一般情况下,皇帝都不会在正式场合随意评价一个臣子,尤其还是活着的臣子。

正常情况下,只有当一个臣子死后,皇帝才会综合其一生的功与过,酌情给于一个评语,无论好与不好,都算是盖棺定论,记入史册。

而活着的人却不同,常言道:人心最易变,这变来变去的,谁知道最后变成什么样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种血淋淋的教训,染红了史书,并不少见。

比如王莽年轻时候,未必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只是随着其地位越来越高,蚁附的人越来越多,继而掌握天下权柄之时,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因为其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而且,他身边所蚁附的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是他不想取而代之,也会在其身边人所“绑架”之下,不得不为。

这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当年的魏文常不过才二十出头,初入御史台,干劲十足,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牢记祖父的教诲,时刻以祖父为榜样,一门心思要做“魏征第二”。

他一双“火眼金睛”整日里盯着朝臣上下,只要是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要上本,就要金殿直谏,让满朝文武头疼不已。

作为一名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他的职责和权利,更何况魏文常是言之有物,一针见血。

区区数月,大唐就有数十人因魏文常弹劾而罢官夺爵、获罪流放,弄得朝堂之上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魏文常一时之间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貌似仕途一片光明,大有作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正如那大雪之后,大地之上的一切污淖和肮脏全都被覆盖,只剩下入眼处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虽被暂时掩盖,但污淖和肮脏却依然在,并未消失。

面对魏文常这样一心要清除污淖与肮脏的斗士,满朝文武以及勋贵们岂会善罢甘休?

人,就怕较真!

一旦较真起来,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以及那些勋戚贵人,也有几个人干干净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人们对此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就连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份,也只能咬着牙默认了。

这种美好的局面却被一个较真的人给打破了,于是,年轻的魏文常出名了,一下子成了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公敌。

一旦满朝文武和勋贵们抱成团,想对付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算是死定了,不可能有奇迹出现。

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让皇帝知道了。

也许,这些人的本意就是要皇帝知道,并非处事不够机密。

既然皇帝都知道了,自然不可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魏文常被一帮子虎狼吞噬干净。

否则,以后谁还会心甘情愿做皇帝的爪牙?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高宗皇帝才在一众宰相面前公然说出那一番评价。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朕要保魏文常,你们看着办。

皇权并非是万能的,当面对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诉求,皇帝也不能乾纲独断,最后,只能双方妥协,各让一步。

自古至今,皇帝与臣子之间就是不断的试探、谈判,然后妥协。

魏文常离开了御史台,离开了朝堂,去了军中,远离了大唐的权利中心。

老魏家自郑国公魏征开始,就是混文官的,在军中毫无根基。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和勋贵集团也就放心了,把这块硬骨头扔到军中,眼不见为净,又能祸害那些杀才,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文常到了军中之后,干的还是得罪人的差事,执掌军中律法,查是非,考功过,因过于严苛和古板,博得一个“铁面无私魏黑脸”的名号。

这就是魏文常近十年的官场经历,从年轻气盛、心怀大志到被人一脚踢出朝堂,“放逐”到军中,堪称一部血泪史。

昔日先帝的评价,对于老魏来说,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枷锁和牢笼。

他今生今世也只能按照先帝的评语去做了,否则,就是欺君罔上,就是大逆不道。

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

薛纳实在是想不到,魏黑脸竟然会对赵无敌,这样一个小小的旅帅,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半大娃子说出一番掏心窝的话来。

没有旁敲侧击、东拉西扯,也没有遮遮掩掩,王顾左右而言他,而是选择了最直接和粗暴的方式,用简单而直白的语言,给赵无敌上了一课。

老魏没有任何的粉饰,而是直接撕开了朝堂之上的那层光鲜的外衣,将那个大烂泥坑暴露出来。

大唐的朝堂就是一个大烂泥坑,而活在这个烂泥坑里的自然就是一群大大小小的王八。

魏文常很粗暴地警告赵无敌,要想活得滋润,那就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王八,否则,那就是找死。

古往今来,一个人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既能开疆拓土,又能立言传世、教化万民,都会死得很惨。

这种人都是异类,都是妖孽,都是王八堆里想跳龙门的鲤鱼,咬不死你,那就捧杀。

比如“出生时紫气东来三万里,祖坟边的梧桐树有凤凰停留,身怀帝王气运,有金龙护体……”

这样一来,其下场可想而知,身死族灭,就连祖坟都保不住。

在薛纳的眼里,如今的老魏很反常,这特娘的就不是一个军司马该对下属说的话,如果换成在自家的书房里教导子侄还差不多。

这让他很是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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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人不能活成独夫

对于魏文常话中的意思,赵无敌并不陌生。

如今的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扬州城外的青涩少年郎,而是来自数百年后的一个中年人。

在前世的大明,他虽然只是一名军中的将领,一直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但却不代表他就对朝堂上的黑暗一无所知。

他出身于古老的世家,而这些古老的世家虽然名义上隐居世外,不问世事,但暗地里却和朝堂之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乱世风云中传承千年?

因此,对于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之事,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烂熟如胸。

而他在前世所经历的,正是严嵩父子一手遮天的时代,那暗黑……纵观古史,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无完人的道理,赵无敌自然明白,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做一个完人,前世没有,今生也不会。

完人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只能是圣人。

而那些圣人十有八九都是在死去之后,被后世之人为了各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硬是给竖起来的神像。

就连被尊为至圣先师的孔子,生前何尝不是颠沛流离,郁郁而不得志?

赵无敌从来都没有打算做圣人,那就是找死的节奏,尤其是在大唐,圣人只能是皇帝,而眼前就只能是那个在神都皇宫中睥睨天下的女人。

至于魏文常话中的另一个意思,也不难理解,那就是赵无敌既然选择要进烂泥坑,就要学会站队。

是做一个清贵的文官,还是一个薛纳那样的武夫,亦或是做一个统帅三军的智将。

这就是魏文常给赵无敌指出的三条路,只能从中选择一条路走下去,谈不上优劣和贵贱,但却必须有所选择。

人活在世界,就不能没有立场,想做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其实是一种极为不明智的选择。

谁都想两不得罪,长袖善舞,混得风生水起,但无数的事实证明了,那就纯属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一旦风波来临的时候,最先倒霉的往往就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在决战之前,不先把场子给清干净了,人家如何能够敢冒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险开战?

人是一种群居的生灵,选择立场就如同选择一个族群,然后,融入这个族群,将利益捆绑在一起,且凑合着一起过日子。

这未必就是坏事!

要知道人这一辈子,万万不能把自己活成独夫,否则,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哀!

魏黑脸就差不多把自己活成了独夫,到处得罪人,也就是秦怀玉这种世交能受得了,换成薛纳都够呛。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至少对赵无敌没有恶意,加上这一番掏心窝子的指点,非常的难得。

赵无敌对魏黑脸郑重一礼,拜谢道:“小子感谢魏公的教诲!日后定当谨记于心中,不敢遗忘。”

“好!看来你心中已有选择,老夫甚是欣慰。今日你也劳累了,回去休息吧!”魏文常欣然道。

既然老魏开口了,赵无敌正好趁机告退,离开了城头,朝大将军行在走去。

赵无敌离去之后,薛纳看着那小卒还杵在这里,一巴掌就下去了,嘴里嚷嚷着:“你特娘的还杵在这干啥?莫非还要老子请你喝酒不成?”

小卒不敢躲开,只能硬着头皮挨打,还要低头缩脖子弯腰,并陪着笑脸,只不过嘴里却在咕哝:“小的,小的是在等赵旅帅……学习操纵八牛弩校正的方法。”

“滚!这件事等老子请示大将军之后,再统一安排。”

薛纳一脚把小卒给撵走了,还一脸的忿忿不平,骂道:“一个个都特娘的是人精,就没有一个笨蛋。就连这个小杀才都看出了门道,知道那是了不得的本领,可以让他杀敌立功,封妻荫子。”

“这样不好吗?若是三军将士人人都得过且过,混吃等死,谁去对付突厥铁骑?”魏文常哂笑道。

“嘿嘿,说的也是。”薛纳只能讪笑,接着眼珠子一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老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不正常?

你对赵无敌说的那一番话,老薛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难得啊,那可是把他当作自家子侄待呀!

说说,是不是你看出了赵无敌日后果真有大出息,因此才提前打下伏笔?”

“呵呵,谁知道呢?”魏文常似笑非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然后,不再理会薛纳,背着两手走下了城头。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要故弄玄虚,让人猜来猜去的,烦不烦?”薛纳不满地咕哝。

不过,魏文常已经走了,听不到他的闹骚,一个人咕哝几句,又觉得没啥意思,立马去安排城防交接事宜了。

今日突厥人攻城,战况极为惨烈,城墙、八牛弩等大量的城防设施遭到破坏,急需修复和补充。

而且,一场守城战给边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阵亡将士的遗体需要处理,而伤兵也急需救治,城防也要重新补充将士,战后的事宜繁杂而又纷乱。

城中的人都很忙碌,大都脚步匆匆,纷纷扰扰,很少有清闲的人。

秦怀玉和薛纳等将领要视察城防,安排重新布防并监视突厥人的动向。

军司马魏文常不但要监察三军将士的军纪,还要去伤兵营安抚伤兵,以及记录并核对战功。

至于掌管物资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早就忙得脚不沾地,匠作营的工匠要大量物资修复和制造城防设施,郎中救治伤兵需要大量药材,还要拨付大量的粮食……

这大冷的天里,硬是把佛陀似的赵参军忙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没办法,都是不能耽搁的事情,城防是重中之重,伤兵早一点救治就能多挽回一条生命。

至于粮食,大将军可是下了命令,进入战时状态,一天三顿,管够。

对于这一条,赵参军是极为赞成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再说了,守不住朔方城,再多的粮食有个屁用?

如其到时候便宜了突厥人,还比如现在吃进边军的肚子里,转化为战斗力。

要是打败了突厥人,立下泼天大功,还怕户部不送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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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不一样的李唐

全城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忙忙碌碌,就连那些轮换下来的将士,只要是没有受伤的,都抓紧时间回到营房,将身体朝铺上一摔,呼呼大睡。

战争不仅是一场高强度的劳作,还是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进行的劳作,因此,精神和体力都严重透支,相对于咕咕叫的肚子,更想干的事情就是休息。

这些战后余生的将士就是一群疲兵,若不能及时得到休息和调整,将很有可能会崩溃。

各个营房的伙房早就准备好了饭食,大铁锅里焖的糜子饭透出阵阵清香,还有一锅骨头汤,以及菜干和糜子馍。

对于边军来说,有干饭和骨头汤,还可以敞开肚皮吃,不限份量,这就算是过年了。

伙夫们做好了饭食,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城墙,看着运兵道,等待着功臣们回来。

人倒是回来了,只是一个个血迹斑斑,褴褛不堪,且步履蹒跚、东倒西歪,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乞索儿,还是在争夺地盘中被打败的乞索儿。

而且,这人数也不对,好多熟悉的毛孔不见了。

伙夫们虽然没上过战场,却也明白战争的残酷和惨烈,只要是打仗,总会有一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伙夫们没时间伤感,大声招呼着将士们快来喝一碗热汤,却没人理他,反而一头钻进了营房,不一会就发出呼噜声。

几名伙夫走进了营房,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汉子,不由得眼睛湿润,有大滴的泪珠滚落。

这可都是好汉子,都是大大的功臣,可不敢把他们冻坏了。

伙夫们给他们盖上被子,再带上营房的板门,随后便回到伙房,给灶里始终保持着小火,免得锅里的饭食冷了。

一场大战下来,由于突厥人的主动撤退,因此天色尚早,大概在午后到餔食之间。

天依然阴沉,不见阳光,而北风一直都不曾减弱,呼呼地顺着衣领和袖口的缝隙,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路旁的营房被白雪覆盖,一片银白,而屋檐下挂着一排长长的冰溜子,如刀似剑。

几道炊烟袅袅,起初是冉冉升起,不一会儿,却被北风吹散,消失无形。

大道笔直,贯通朔方城的南北二门,此时却很喧闹,很多边军赶着牛车和马车匆匆而过,其中还夹杂着或步行、或骑马的边军将士,奔向北城门。

赵无敌离开了城头之后,就一个人行走在朔方城中,相对于满城的忙忙碌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人。

一个人孤独的走在直道之上,看袅袅升起的炊烟,闻着若有若无的饭香,耳中不时传来一声声伤兵的惨叫……

他的心却很宁静,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已经有了一个决断。

按照魏文常所说的意思,他已经选择好了如何站队,摆好了自己的立场。

从现在起,他要做一个武将,一个智将,一个像戚继光一样的三军统帅,提十万雄兵征战沙场,纵横四方。

他有信心能做到,常山赵子龙的枪法加上戚继光的兵法,若是还不能再大唐立足,那他就可以找一块豆腐一头碰死了。

之所以要掌控兵权,并非是因为想要逐鹿天下,也不是脑后生有反骨,只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赵无敌知道,如果不再发生意外,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大唐会发生很多重大变故,堪称是改天换地,同时也是步步杀机。

历史的车轮一路碾过,却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发生了偏离,导致其后的历史已经是面目全非,几不相识。

据说,大约在玄武门之变的一个月前,午夜时分,帝星紫薇昏暗无光,苍穹之上突然出现一道七彩天门,其光灼灼,映照夜空,从中溢出多颗大星,也就是将星坠于长安,声震四野。

高祖李渊为此罢朝三日,并令太史令袁天罡推演吉凶,卜算大唐国运。

袁天罡领旨之后,闭门推演三日,结果狂喷鲜血而亡,只留下一句:“要变天了……”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历史发生了改变。

秦王李世民还是按时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一举杀死了齐王李元吉,但却没有看到太子李建成的身影。

事后人们方才得知,就在李建成准备上朝的时候,却被魏征堵在家中,从而躲过了一劫。

其后,又在魏征的策划之下,亲帅太子六率反扑玄武门,加上临阵倒戈的徐茂公,将李世民一系一网打尽。

不过,李建成并没有像史书记载的李世民一样赶尽杀绝,仅仅处死了参与玄武门之变的首恶,对于他们的家人,包括李世民的妻儿子女,都轻轻放过,既往不咎。

李世民一系,包括尉迟恭、长孙无忌、张亮、侯君集等人当场战死,而作为文官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被李建成赦免其罪,继续为大唐效命。

而临阵倒戈的徐茂公,则保住了荣华富贵,加英国公,位极人臣。

最让赵无敌意外的是,秦琼和程咬金二人事发当日根本就不在长安,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朔方城。

既然李世民死了,作为曾投过瓦岗寨李密、洛阳王世充和李渊多人的秦程二位,可没有心思一条道走到黑,纷纷投入李建成的麾下。

五年后,李渊退位,李建成登基,年号贞观,大赦天下。

并将李世民的秦王爵位由其长子李承乾袭爵,而其余诸子都给封了国公到侯爵不等。

从这一点来说,李建成比李世民要大度得多,其心胸更像是一位帝王。

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历史就变成了新的篇章,无论是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多改变。

武媚娘也因此没有成为太宗李建成的才人,而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被选作李建成第六子,魏王李皎的媵,也就是一名有品级的侍妾。

从此,武媚娘开始了其战斗的一生,和史书上的记载相比,对手也所不同,但是战斗过程却大同小异。

随着武媚娘跌宕起伏的战斗史,太宗皇帝李建成死后,魏王李皎异军突起继承了帝位,再后来高宗李皎也驾崩了,其子李璟继位,不到一年又换成了弟弟李煜。

短短数年之间,大唐的皇帝就如同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而那位以前的天后、如今的太后武媚娘,却不知不觉中将整个天下掌控在了手中。

而让赵无敌最意外的,就是六年前,大唐的历史再一次发生了大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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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无敌之路

这次拨动历史车轮的人,就是那位于玄武门之变临阵倒戈的徐茂公的孙子,原本大唐历史中鼎鼎大名的徐敬业。

这位扬州大都督徐敬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在扬州扯起“倒武”的大旗。

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大唐,投靠了突厥人,并于六年前策划了阴山之战。

在那场战争中,他帮助默啜可汗一举击溃大唐边军,收复了阴山之地,并极大消耗了大唐的国力。

徐敬业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费解,放着好好的大唐勋贵不做,却跑去投靠异族人,而且,还反过来攻打大唐。

阴山之战,不仅给大唐带来了耻辱,也给老徐家带来了灭门之灾,满门老少被斩杀干净。

就连已经死去多年的徐茂公,也被刨坟鞭骨,挫骨扬灰,并被取消了凌烟阁的资格。

谁料到徐敬业闻知全家被灭,不仅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暴跳如雷,竟然宣称:唐人徐敬业已死,从此世上只有突厥国师阿鲁不花。

这人大唐勋贵唏嘘不已,徐敬业的投敌,再加上当年徐茂公的临阵倒戈,不由得让人慨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徐敬业的叛唐,并没有阻挡武媚娘撷取权利的步伐,将两个儿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并大肆杀戮李唐宗室和旧臣,清除一切绊脚石。

赵无敌知道,离武媚娘称帝的日子已经不远,武氏取代李唐,可谓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中,朝堂之上风云诡异,步步杀机,成了比烂泥坑还要可怕的是非漩涡。

在武媚娘的引导和纵容之下,将有一大批魑魅魍魉冒出来,制造出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在这段时间里,混迹于朝堂之上,实在是一种高度危险的冒险,一不留神,就会祸从天上降,身死道消,还得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因此,赵无敌没打算混迹朝堂,而是选择留在军伍之中,最好是能节度一方,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这段风云诡异之时,只有军队才是保命的最大依仗,其它的都不足道。

而以戚继光练兵之法练出的军队,赵无敌完全有信心将他们牢牢掌控在手中,让他们只知道军中有大将军令,而不知圣旨为何物?

有了这样一支绝对服从的铁军,才是“乱世之中”的安身立命之本。

这支军队将是赵无敌保命的本钱,同时,也将是他的筹码,完全可以待价而沽。

对于赵无敌来说,只要威胁到他和他的家人利益,嘿嘿,就是未来女帝的旨意都不好使。

宁为南越王,不做岳武穆!

大不了到时候,老子带着家人和部下买舟南下,顺着三宝太监的路走一遍,再南洋找一方净土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赵无敌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让魏黑脸知道了,保管打不死他!

路已选定,赵无敌就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大将军行在。

朔方城忙忙碌碌,而大将军行在却很冷清,秦怀玉还没有回来,沫儿也不见踪影,只有几名亲兵在院中晃荡。

看着赵无敌回来,几名无精打采的亲兵立马来了精神,纷纷开口问询具体的战况。

他们都是军人,身体里流淌着渴望战斗的热血,但却因为是大将军的亲兵,无法亲临城头杀敌,只能留在这看门,让他们很憋屈。

眼见着一位杀敌归来的幸运儿,一个个心急难耐,岂能轻易放过?

“那个……赵旅帅是吧,跟俺讲讲突厥人的攻城吧!”

“是啊,突厥人的那攻城车到底有多厉害?突厥铁骑有没有攻上城头?”

“特娘的,那个射伤大帅的鸟射雕手,今天有没有出现?”

“还有回回炮,我看见被城楼都不见了。”

“不知道小兄弟斩首几何?”

“对了,秦大山那个王八蛋杀了几个突厥人?”

……

还真没看出来,不过就是四五个亲兵,一人一句,反反复复,竟然有这么多的问题。

赵无敌被吵得脑袋瓜疼,于此同时,心有感慨,这都特娘的是闲出来的毛病。

赵无敌看着一双双精光灿灿的眼睛,一时头大,看来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是没有办法离开了。

于是,赵无敌只好客串了一回说书先生,从突厥人开始攻城说起,一直说到突厥人退兵,中途还对此回答了亲兵们的疑问。

“哦……攻城车也不过如此,就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挨到,有个鸟用!”

“小兄弟,说得太好了,说得老子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青葱岁月,一个人,一把刀,杀透了千军万马……”

“我说奎子叔,你都说了八百八十八回了!”

“还千军万马?俺可是听刚叔说了,不就是你们八个人对十八个马贼吗?要是换成俺,俺一只手就能对付他们。”

“老子打不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趁着亲兵们怼起来的时候,嗓子都要冒烟的赵无敌,立马迈开大长腿,杀向后院。

大将军行在的后院更加冷清,别说是人,就连个鬼样子都没有。

赵无敌虽然口干舌燥,累得不行,但却没有选择立即回营房睡觉,而是溜到伙房,决定还是先犒劳一下肚子。

伙房之中自然没有沫儿,作为一名郎中,此时可是朔方城的大红人,天知道在哪里救治伤兵?

赵无敌溜进伙房一看,除了老军老刘头之外,还有一个老汉,看着年纪比老刘头还要大,从未见过。

见赵无敌一脸的疑惑,老刘头一边给锅里加水一边道:“赵旅帅,这是岳老汉,城中四方商铺的老伙计。这不眼下沫儿忙吗,才找他来伙房帮忙的。”

岳老汉是关中人,一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倒也没有一般商铺伙计的机灵劲和圆滑,搓着双手极为局促的道:“军爷辛苦了!”

“你忙你的,我是来找点吃的填补一下肚子。”赵无敌挥挥手说道。

“今儿赵参军吩咐了,饭食加足了量,尽管敞开来吃,管够!”老刘头笑道。

赵无敌舀了一盆水洗洗手,再把脸胡乱擦一把,端起一大盆子糜子饭,大口吃了起来。

特奶奶的,老子终于能够吃一顿饱饭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7章让人给卖了

神都洛阳不过才是中秋时节,菊花黄,满地金,枝头黄叶尚未飘零。

而边城则不同,这里的寒冬总是来得很早,彻骨的寒风从极北之地吹来,一场初雪,边城内外银装素裹,一望无垠。

餔食时分将近,天,更加的黯淡,也更加的冷冽,风如刀,却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

四方土墙,一方屋顶,再加上一扇简陋的木板门,就将呼啸的北风关在外面。

若说外面是寒冬,那么伙房之中就是阳春三月,温暖而潮湿的雾霭带着浓郁的各种香气,四处弥漫,让整个空间略显得朦胧起来。

两口大灶分别焖着糜子饭和骨头汤,香气浓浓,汤汁鼎沸,还有灶中那红红的火焰,散发出温馨的暖意,将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间的气息!

赵无敌凑在火焰附近,已经干下了一大碗糜子饭,此时正一手端着骨头汤,一手抓着糜子馍,喝一口汤,咬一口馍,异常的惬意。

没法子不惬意啊!

自从来到了大唐,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多不容易!

人活在世上,最初的目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不再挨饿受冻,至于功名利禄、立德立言,都是吃饱之后该干的事情。

当一个人的肚子都混不饱的时候,心中想的无非就是怎样才能弄到更多的吃食,其他的都是扯淡。

“赵旅帅,不知今日斩首几级?”伙夫老刘头问道。

“今日这一战,就没办法斩首,也没那个空闲,抛开毁坏突厥人的回回炮,大约用箭射死了二十多个吧。”

大唐军功向来是以斩首计算的,也就是说杀死敌人之后,还得割下敌人的脑袋,战后将脑袋交上去,才能获得相应的战功和赏赐。

今日突厥人攻城,万马奔腾,来势汹汹,箭出如雨,石弹如流星,谁敢去割敌人脑袋?

至于像今天这种情况,如何计算战功,赵无敌还真不清楚。

“那就是斩首二十多级,赵旅帅,您又要升官了,一个校尉是跑不了的,老汉先恭喜了!”老刘头乐呵呵地道,并拱手提前恭贺赵无敌升官。

一旁的岳老汉虽然老实本分,但也不是笨蛋,立马表示恭贺。

对于能升官,赵无敌也很高兴。

要想吃饱穿暖,要想一个人把日子过得舒坦,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那就离不开升官。

千年征战只为官,人,只要活在人世间,谁也不能免俗。

赵无敌现在是旅帅,按照大唐军制,可以管一百个军卒,再升一级到校尉,就可以领兵一团,也就是手下有两百人。

想到了这里,赵无敌又很郁闷,因为他这个旅帅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空头名份。

不过,老子这才来大唐几天?能混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做人要知足,不能过高要求自己,来日方长,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无敌想通了道理,心情大好,咬下手里的糜子馍,再把骨头汤咕噜一口吞下去。

“赵旅帅,要不再来点?”老刘头热情地问道。

“不行了,再吃可就撑坏了,给我拿俩个馍,我去看看沫儿,别把她饿坏了。”

赵无敌可不想被撑死,又不是最后一顿饭食,啥时候饿了再来吃就是。

老刘头给拿两个糜子馍,用干净的麻布包好,然后,又拿一个牛皮袋子灌了热汤,交给了赵无敌。

对于赵无敌给沫儿送吃食,老刘头是真心高兴,好孩子啊,终于有了着落,朱老弟啊你可以瞑目了。

赵无敌将糜子馍和牛皮袋子揣进怀里,一下子变得鼓鼓囊囊,很不舒服。

但却没有拿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沫儿能上吃一口热食,值了。

赵无敌吃饱喝足,然后带着热乎乎的食物去找他的心上人,这种日子,也就是他这种闲人才能够享受。

而大将军秦怀玉就没有这么好的命,自攻城战结束之后,就在薛纳等人的陪同下,检查着城防设施。

战后的事物极为繁杂,甚至比敌人攻城的时候还要麻烦。

毁坏的八牛弩需要及时更换,破损的城墙需要修复和加固,滚木擂石以及箭矢需要补充到位……

突厥人虽然退了,但却并不代表今夜就能安安稳稳度过,危机依然存在。

万一突厥人半夜时分发疯了,派个几千骑兵跑来攻城骚扰一下,没有人防备怎么得了?

八牛弩好办,库房里还有很多架备用的,直接更换就好。

只是这破损的城墙让人头疼,城外有数万突厥铁骑虎视眈眈,再加上天寒地冻,根本就也没办法修复。

至于把削平和摧毁的城门楼、瞭望塔,还有箭楼,暂时就没有修复的必要,反正在突厥人的回回炮打击之下,也无法保住。

薛纳指着木头屋子笑道:“赵无敌那小子弄出的这东西,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否则,突厥铁骑攻城如履平地,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没想到本帅帐下还藏着一个宝贝。只是,如此守城利器,岂能无名?老魏,你学问好,给起个好名字吧。”秦怀玉点头说道。

魏文常手拈胡须,沉吟片刻,道:“此物可挡利箭穿透,其上覆以沙土又能扛住石弹攻击,可谓是可刚可柔,且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啻于一座移动的堡垒,不如就叫刚柔堡。”

“刚柔堡,不可攻破的堡垒,好名字!老魏,给赵无敌记一大功。”秦怀玉开怀笑道。

薛纳顺势说道:“大将军,一份大功可给不掉,那小子今天亲自指挥一架八牛弩,干掉了十来架回回炮,命中率差不多达到十发五中。

这可不是碰运气,据赵无敌所说,里面可是有大学问。

末将以为,今夜可集中所有八牛弩射手,交给赵无敌,让他来加以训练。

不求所有人都能十发五中,只要能将八牛弩的命中率提高一成到两成,突厥人的回回炮就不足为虑。”

“好,这件事情就按照薛将军说的办。本帅很是好奇,总觉得这个小怪物还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且看吧!”秦怀玉道。

魏文常拍着残破的胸墙,皱着眉头说道:“这损坏的城墙,若是不能及时修复,倒是个大麻烦啊!”

“不如,把赵无敌那小子找来,说不定他有啥法子。”薛纳闻言眼睛一亮,想都不想,就把赵无敌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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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救死扶伤朱沫儿

今日一战,在突厥人的回回炮打击之下,朔方城用黄土筑就的城墙遭到了很大的破坏。

坑坑洼洼随处可见,就连胸墙也被轰击出多处豁口,迫切需要修复。

可是天不遂人愿,眼下正是天寒地冻时节,一场初雪之后,寒风肆虐,滴水成冰,又如何修复城墙?

这人魏文常心急如焚,纵然是把胸墙拍遍,也于事无补,毫无办法。

谁知道杀才薛纳给出了一个馊主意,把这个难题推给了赵无敌。

至于赵无敌能不能解决?

这一点都不重要,反正大家都想不出办法修复城墙,再加上一个赵无敌,也有何妨?

秦怀玉蹙着眉头看着薛纳,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啥子意思。

这让薛纳倍觉压力,心中很是忐忑,但却不敢开口问询,只好瞪着大眼、咧着大嘴傻笑。

就这样过了好半天,秦怀玉才懒得看他了,把目光移向了魏文常,用探询的口气说道:“试试?”

“那就试试!”魏文常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秦刚,速去传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前来!”大将军秦怀玉吩咐。

他虽然是武将,且出身于将门,不过却并非大老粗,而是自幼饱读经书,习道德文章,堪称一员智将。

秦怀玉极为推崇儒家的中庸之道,对别人好的建议从不拒绝,可谓是从善如流。

既然都想不出办法,那就不妨试试薛纳的推荐,广开言路,说不定还真能柳暗花明,死中求活。

更何况魏文常都不反对,那就让赵无敌试试,即便是没有办法,也不过是保持现状,倒也谈不上失望。

而此时的赵无敌可不知道他已经被薛纳给卖了,吃饱喝足的他正在四处寻找沫儿呢。

战事停息,从城头之上换防的将士们,身体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自然是各回各的营房,而那些伤兵却被集中起来,接受郎中的救治。

今日一战下来,增加了上千伤患,再加上昨日的伤兵,郎中所在的伤兵营早就人满为患,不堪重负。

无奈之下,只好把相邻的几排仓库给腾空了,才把这些伤兵给安置好。

城中的药材倒是不缺,下雪之前户部给送来了很多,加上这几年风平浪静的基本上没有战事,还有很多存留,足够郎中们使用。

只是光有药材没有郎中也不顶事,朔方城虽然是一座兵城,也不可能配备一次性救治数千伤兵郎中。

因此,此时的朔方城中,郎中全都成了香饽饽,同时,他们也是最忙碌的人。

伤兵营里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一张张寒冷的毡子铺满地面,其上或坐或躺着一个个伤兵,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伤兵们绝大多数都是箭伤,极少数是被回回炮的石弹碰坏了腿脚,以及几个被坍塌的城门楼给压伤的家伙。

在这里胳膊腿中箭的都算是轻伤,因为伤兵太多,郎中们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先扛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糜子馍。

在打仗的时候,先救治重伤后处理轻伤,是军中条例规定的次序,谁也不能埋怨郎中。

至于受了重伤的士卒,那场面可谓是惨不忍睹,堪称是人间炼狱。

有双腿被石弹碾压成破烂的,有肚子上被射成马蜂窝的,有被石弹砸断胸骨大口吐血的……

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好多受重伤的士卒根本就救不了,但是,只要是还有一口气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因此,伤兵营里不断的有伤兵死去,继而被辅兵抬走,血腥味中弥漫着浓浓的悲伤,让人无比的压抑。

赵无敌纵然是两世为军人,见惯了生死,走在这伤兵营里,心情依然是很不好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每一个死去的伤兵,其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归去。

谁能料到,从此将阴阳相隔永不再见,留下几多孤儿寡母、残破家庭?

赵无敌心情沉重,直到见到了沫儿,方才有所好转。

“那个谁?给我找一盆热水来。”沫儿一心铺在救治伤兵上,根本就没有发现是赵无敌,而是把他当成辅兵。

赵无敌也没有点破,转身出去,好半天才找到地方,给沫儿送来一盆热水。

“你这人做的事情怎么这样磨蹭?这样会耽误伤兵的性命的,真是个笨蛋!”

看来热水送迟了,让沫儿很不满,顺手接过热水,还不忘回头给个大大的白眼,这一瞥之间竟然是赵无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你怎么找来了?有这时间,不如睡一觉养养精神。”

“天还早呢,我是来给你送吃食的。”赵无敌道。

“哪有时间吃东西呀!”沫儿蹙眉叹道,不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比喝了羊汤还有暖和。

沫儿要救治的这个伤兵,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都看不清楚年纪。

一双腿齐膝盖以下三寸处开始,都成了烂肉了,看来是给石弹砸到了,这么重的伤也难为他还能挺得住,并没有像旁人那样大喊大叫,显得很安静。

只是那眼睛中却露出一股渴望活下去的期盼之意,不错,就是求生的意念,赵无敌看得很清楚。

“大叔,你这腿保不住了,需要截除。”沫儿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但却说出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军伍中的人,若是一下子失去了双腿,从此成为废人,恐怕是生不如死。

谁料到那个伤兵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有劳小郎中了,某挺得住!”

伤兵同意了把两条烂腿砍掉,这可是一个力气活,拿锯子锯,拿刀子砍,估计就沫儿那小身板够呛。

“没时间陪你说话。”沫儿冲赵无敌抱歉地一笑。

然后,她指挥一个辅兵将火盆挪过来,再拿一把大铁锯子,准备把伤兵的腿给锯掉。

赵无敌不由得打了冷颤,就这样直接拿锯子锯腿,要知道这可不是木头,那得多疼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9章刀出为救人

伤兵满营,血腥弥漫,哀嚎声不绝于耳。

沫儿让一个辅兵拿来一把大锯子,就是那种锯木头的大锯子,用来给那个伤兵锯掉烂腿。

赵无敌看着不忍,问道:“沫儿,用刀砍不是更干净利落吗?”

“我当然知道用刀子好一些,不过,那不仅需要力气,还对力度和角度的把握都有讲究,如果不能一刀两断,刀子就会卡在骨头里,岂不是更糟?”

沫儿翻了个白眼,心中嘀咕:笨蛋,我也知道你说的办法好,但是我手中没有那种快刀手,如之奈何?

“嘿嘿,沫儿,让我来吧!”赵无敌毛遂自荐,要亲自操刀。

沫儿倒也没有反对,让辅兵将那伤兵的两条腿摆好位置,并稍稍架空,然后,就拿眼睛瞟赵无敌,发出无声地催促。

赵无敌抽刀出鞘,来到那个伤兵的侧面,双手举刀,调整内息,集中精气神,眼神如剑看向那烂腿,随之刀光一闪而逝。

赵无敌挥刀断腿,干净利落,不过是刹那之间,伤兵的烂腿已经齐膝下三寸断落。

烂腿被斩下,鲜血从截断的地方喷薄而出,而沫儿和那个辅兵还在发呆,没有及时用那烧红的烙铁封堵伤口。

“哎!”赵无敌轻轻一叹,刀交左手,右手探出并指如剑在伤兵的身上一连点了好几十下。

赵无敌处理的很是及时,伤兵腿上的伤口很快就停止了大出血,只有少量渗血,堪称是神乎其技。

沫儿从发呆中行来,脸微微泛红,在伤兵血流如注的时候,却忘记了止血,这的确是不该发生的失职修为。

赵无敌看见那个辅兵拿着烙铁还在发呆,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吼道:“还不快点封伤口!”

一般情况下,把伤残的肢体锯掉以后,再拿烧红的烙铁在伤口上面一烫,就算是止血和疗伤了。

这个办法,其实一直到大明还在军中使用,虽然效果不尽如人意,但除此之外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凑合着用。

被刀砍去双腿,又被烧红的烙铁烫在断口之上,这个伤兵都没有大声惨叫,的确是一条好汉子。

伤兵反而对赵无敌咧嘴一笑:“好刀法!”

“好汉子!”赵无敌也赞道。

“呵呵,某并非怕死,只是心有牵挂。某离家的时候,某娘子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如今某孩儿该能喊阿爷了吧……”伤兵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着他的故事。

赵无敌脸带微笑,静静地倾听他的故事,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亮光。

这就是支撑着他的力量,心有牵挂,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沫儿已经将伤兵的伤口处理好了,拿衣袖擦擦额头的汗珠,轻声说道:“大叔,你要多喝水,多吃食物,还有,今夜可能会发热,有事情让人喊我。”

“某谢过小郎中!”伤兵微微欠身谢道。

“沫儿,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对这位大哥的伤情很管用。”赵无敌道。

作为一个古武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固本培元以及治疗内伤外伤的方子。

赵无敌给的这个方子很对症,可以补充体内元气,增强伤兵的体质,让他能够熬过去。

只是,这个方子中有几位药材颇为名贵,朔方城中倒也不至于没有,不过,全都掌握在赵参军的手中。

沫儿也只是在为大将军熬药的时候见过,如今为了一个伤兵,能从赵参军那里拿到吗?

赵无敌听了沫儿的担忧,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禁蹙眉。

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存在,哪怕是在大明,将军和小卒也不可能同等对待。

“赵无敌,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某一顿好找。”秦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埋怨。

“老秦大哥,找我有事?”赵无敌问道。

“大将军找你呢,快快随我走!”秦刚大口喘气。

赵无敌忽然灵机一动,冲秦刚笑道:“老秦大哥,给帮个忙,找赵参军弄几味药材,可以拿钱买,也可以拿军功抵,算我的。”

秦刚一愣,眉头紧皱,略有些不耐烦。

一旁的沫儿一看,连忙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清楚,省得秦刚发飙。

“为什么要这样做?”秦刚问道。

秦刚有点不以为然,这伤兵营里这么多伤兵,都用名贵药材去救治,能救得过来吗?

“为了一个从没见过自己阿爷的孩子。”赵无敌正色道。

“好!”秦刚拍拍赵无敌的肩膀,赞了一声,不过,立马眼睛一瞪,道:“下不为例!”

秦刚唤过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个亲兵连连点头,然后,跑了出去。

“行了,跟我去大帅吧!”秦刚没好气地道。

赵无敌将怀中的糜子馍和装有骨头汤的牛皮袋子掏出来,塞给了沫儿,又嘱咐了几句别累坏了,然后,便跟着不耐烦的秦刚走了。

沫儿心里暖洋洋的,随手把一个糜子馍和牛皮袋子塞给了那个伤兵,又将另一个馍分成两半,给了辅兵一半,自己拿着一半咬了一口,感觉……好饱!

秦刚带着赵无敌来到了城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魏文常黑着脸质问道:“你是从哪把他找到的?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赵旅帅不在大将军行在,去找他小媳妇了。”秦刚没好气地嘟囔。

“哦?哈哈哈……少年慕少艾,下手挺快的呀!好小子,有前途!”薛纳那个杀才仰天大笑,满嘴不着调。

赵无敌心中很郁闷,也很疑惑,自己和沫儿的事情,不过是昨天晚上才挑明的,怎么一个个的全都知道了!

莫非是有人监视老子?

“看什么看!这男未娶、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子,好好待沫儿,那就是个苦命的丫头,要是让她受了委屈,老夫可不饶你!”魏文常目光柔和,且有一抹欣慰浮现。

“好小子,不错,很有眼光。”大将军秦怀玉拍拍他的肩膀,赞了一句,心中却不是滋味。

谁能料到也就是一个晚上,就让沫儿小丫头给抢了先,这下子下手晚了,自己堂妹没希望了。

怪不得古人言: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稍微一犹豫,赵无敌就有了女人,可惜新娘子不是老秦家的。

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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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功劳被人抢了

往事已随风,来者却可追!

秦怀玉是一个合格的大将军,瞬间的黯然神伤了之后,便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眼下还有好多要紧事情要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堂妹的亲事。

“大将军,不知招小子前来有何吩咐?”赵无敌问道。

如其和这些已经活成了精的老家伙们,去浪费口水解释沫儿的事情,还不如转移话题来得轻松。

而且,大将军既然派秦刚火急火燎地将他找来,就不可能是为了他和沫儿之间的那点事。

一个小小的折冲府旅帅和一个边军孤女之间的事,在突厥人虎视眈眈的时候,那就不是个事。

“呵呵,是这样的,无敌啊,你看这城墙损坏颇重,而今这天寒地冻时节,又不好修复,明日如何挡得住突厥人的攻击?因此,本帅就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办法?”秦怀玉指着城墙说道。

北风阵阵,寒意袭人。

赵无敌看着残破的胸墙,倒塌的城门楼,以及四野白茫茫的冰雪,眉头一动,说道:“大将军,小子倒是有个想法,请大将军、魏司马和薛将军定夺。

而今既然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时节,取土修复城墙那是万万不可行的。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既有所失,必有所得。

您看,既然能滴水成冰,不如以水浇城墙,让其结冰,如此反复几次,岂不是得到一座坚固的冰城?”

“滴水成冰,建一座冰之城?”秦怀玉迟疑不决,口中沉吟,反复思忖。

至于薛纳则瞪着一双牛眼,张开大口,都滴流出哈喇子来,尚不自知。

随后,不知道这个杀才心中想起了什么,抽出刀子在冻结的地面上戳来戳去,仿佛在验证是否可行。

“大将军,某看可行,不烦一试!”魏文常沉吟片刻,随即点头说道。

“嗯……那就先试试,秦刚,秦大山,就在这试着筑一段冰墙。”秦怀玉不愧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立刻让人试验可行性。

此时,天色渐暗,北风吹来更加的寒冷,四处的积雪俱都结成了冰冻,就连城外那些倒卧的突厥人人与马的尸体,都硬邦邦的如同石头。

借助天地的严寒之力,以水凝结成冰加固城墙,其原料极为简单,无非就是水而已。

而朔方城虽然地处大漠边缘,水源匮乏,但是如今天降初雪,岂不就是最好的水源?

秦刚带着一队亲兵,又招来一群辅兵协助,收集积雪,并将大锅搬上城头,燃起柴火,将积雪化开,就变成了温水。

这些水并非是用来喝的,自然无需烧开,只要把雪化开就成。

赵无敌将化开的雪水舀进木桶里,然后拿瓢舀水一下下顺着胸墙泼下去,控制着水流的量和速度,任其流淌。

在寒冷的北风肆虐之下,水中的那点热量很快就被吹散,接着水流不再流淌,顺着城墙外侧凝结成冰。

这就是反反复复的劳作,重复而又单调,且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将雪化成水,再将水泼到城墙外侧。

是个人都会干,一群杀才觉得一口锅干得太慢,呼啦啦一下架起了好几口大锅,加入建造冰城的行列。

还有那脑子灵光的杀才,跑到城墙附近营房中的水井边,直接将井水拎上城头造冰。

井水冬暖夏凉,即便是如今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从水井到城头之上,顶着天也就是表面一层薄冰,并不影响制造冰城的进度。

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啊,在给十多丈城墙外侧披上一场银色铠甲之后,更多的人加入制造冰城之中。

至于破损的胸墙豁口,修复起来也不是啥难事,就如同制造土坯砖一样,将两块木板里外一夹,就成了一个模具,然后分成数次朝模具里注水,等水结成冰就行。

一段十来丈长的城墙,外侧披着一层近一尺厚的铠甲,晶莹通透,发出银白的光芒,照亮了苍茫的暮色。

而胸墙的豁口全都被冰填充,且内外两侧全都覆盖冰层,看上去厚实而坚固。

赵无敌邀请几位军中大佬来检验效果,薛纳老是拿刀背这里敲敲那里敲敲,一边敲一边咧着大嘴嚷嚷:“啧啧……这哪里还是城墙,简直就是特娘的水晶宫。”

魏文常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好!好!快捷又坚固,修复起来又容易,无非是花一点水而已。

如此一来,三军用命,可于一夜之间,将朔方城打造成为一座坚城。

老夫为大唐贺!为大将军贺!”

“为大唐贺!为大将军贺!”众人纷纷恭贺大唐和大将军秦怀玉,至于始作俑者赵无敌,则直接被忽视了。

如此奇思妙想,一夜之间,铸就一座冰城,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神迹,那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旅帅能扛得起的。

“这个……老魏呀,君子不掠他人之美……”

秦怀玉是个忠厚人,觉得掠夺赵无敌的功劳太不要脸了,但却被魏文常打断了:“大将军,你认为他能承受得起这份泼天大功?

不要忘了,这小子才十七岁啊,若是把这份功劳安在他头上,那就是祸不是福!

这份功劳只能是你领,我和老薛等人也能沾点,至于这小子,你可以在钱财上面补偿一些。”

说道这里,魏文常乜了赵无敌一眼,道:“小子,老夫这样安排,夺了你的功劳,你没有意见吧!”

赵无敌拱手道:“魏司马,小子的功劳?小子只是来城头观风景的,不记得有啥功劳。”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魏文常满意地笑道。

“大将军,末将以为应立即下令,让三军将士即刻行动,将朔方城打造成冰城。”薛纳请令。

“薛纳,本帅就将此事交给你督办,不得有误!”秦怀玉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薛纳,传令四方城墙守将,明日天明之前要看到一座冰城。

一声令下,三军开动,城头之上的守军全都加入造冰行动。

心情大好的秦怀玉带着赵无敌等人,又在城头之上溜达,不知不觉中走到突厥人遗弃的攻城车旁边,神色却又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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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秦怀玉的拉拢

寒风凛冽,暮色苍茫。

巨大的攻城车绵延二十多丈,在苍茫的薄暮之中就如同莽荒巨兽盘踞在城外,一口咬住城墙,煞气弥漫。

其上倒伏着大量的战马与突厥人的尸体,横七竖八,显得狰狞而恐怖。

“要不要派人将这些攻城车给破坏掉?”秦怀玉蹙眉道。

“赵无敌,你怎么看?”魏文常问道。

赵无敌心中腹诽,怎么老是问我?就不相信你们心中没有决断。

不过,既然大佬都开口了,他一个小小的旅帅就没有沉默的权利,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这个……

突厥人既然能造出八架攻城车,就能造出二十架、三十架……

我们今日毁了他八架,明日他再派出十六架,既然如此,毁了这几架攻城车又有什么意义?

小子认为,不如留着这些攻城车任其使用,只不过给他增加点难度就是。”

“说的也是,不知无敌要给他增加什么难度?”秦怀玉从善如流,继而问道。

“小子,快点说出来吧!大将军都向你请教了,够你小子嘚瑟了!”魏文常笑骂道。

“呵呵,办法很简单,给铺上一条冰之路而已!”赵无敌笑道。

战马能在雪地之中奔跑,但是在坚硬的冰面上却不行,尤其是在结冰的斜坡上面,除了摔倒摔死就没有别的可能。

秦怀玉与魏文常相视而笑,道:“哈哈哈,老魏,这小子可够阴险的,面对敌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老夫喜欢。

对敌人吗,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朝中那些腐儒口中的温良恭俭让那一套都是放狗屁。

对付突厥这些化外蛮夷,就没有人能够教化成功,圣人都不行。

只有用刀子和他们讲道理,你把他打疼了,他反而对你服服帖帖。

小子,好好活人,老夫等人老了,胳膊腿都僵硬了,没几年好混了。

将门的将来就指望你了,荣华富贵的不敢想,就指望在将来能得个善终。”

秦怀玉的一番话说得很大胆,也很是恓惶,就连号称刚正不阿的直臣魏文常都唏嘘不已。

看来最近朝中的风云诡异,让他们害怕了,却身在局中无法逃避,不免心中惶惶不安。

也难怪他们害怕,在太后的纵容和推波助澜之下,听说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成了人间鬼蜮。

多少官员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明不白就被请进了大理寺和御史台,却再也见不到出来。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天不亮出门上早朝的时候,全家人洒泪相送,凄凄惶惶,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还真不是多此一举,因为就有不少官员出门后再也没有回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如同凭空蒸发。

就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战战兢兢,心中不安,稍不留神被贬谪地方都算是祖宗保佑,至于流放更是家常便饭,总比不明不白人间蒸发要好上千万倍。

如今,整个大唐就没有一方净土,这场风波瞬间席卷朝野,就连军中也不例外,多有牵连。

太后将大量武氏宗族安插进军中,就连朔方城边军中都有一个。

中郎将武攸暨,武后的娘家侄儿,对于此人,赵无敌虽然没有见过,却并不陌生。

此人将迎娶大唐之花太平公主,成为大唐第一驸马,在史书之中也算是大大有名之人。

武攸暨前来边城,他的目的,更确切的说是武后的目的,秦怀玉和魏文常心知肚明,但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相对于武后对李唐宗室举起的屠刀,像秦家和魏家这样的勋贵,真的不算什么,谁知道啥时候就有灭族之祸。

秦怀玉和魏文常都不是孤家寡人,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连带着部曲,都有数百上千口人,如何能够不害怕?

他们家都是大唐的开国功臣,都是老牌勋贵,世代承袭李唐的福泽,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在武后的眼里都是李唐的拥护者。

既然武后要以武代唐,迟早都要对他们这些李唐旧臣下手,被解除兵权给予一个闲散职位,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在强大的武后面前单打独斗无疑是没有活路的,于是,大家捆绑在一起,与武后讨价还价,以博取家族延续的生机。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对一切的助力都来者不拒,尤其是赵无敌这种年轻有潜力、又没有丝毫背景的人,很可能在将来给他们大助力。

因此,秦怀玉才不顾忌讳地一吐为快,将事情挑明了,我们想拉拢你,也会帮助力,但却需要你的承诺以及将来的回报。

赵无敌可以看出来,秦怀玉这是和魏文常商量好的,甚至还有其他势力,至于杀才薛纳则不在其中,否则也不会被他们给支开。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一种相互付出的交易,没有人会单方面的付出,不求回报。

就连圣人都不可能,圣人帮助你,也要你为其扬名。

得不到任何的回报,谁吃饱了没事干,非得上赶着帮你助你?

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并不抗拒,他认为是很公平也很正常的事,无可厚非。

“小子还很年轻,可谓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日后还请大将军和魏司马多多教诲。”赵无敌躬身说道。

“好好好!”秦怀玉大笑。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魏文常也老怀大慰,不再黑着脸。

赵无敌没有拒绝他们的示好,也不能拒绝,如今他在大唐毫无根基,举目无亲,要想在大唐官场混得一席之地,就离不开他们的举荐。

而且,这是两个很不错的人,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动机,但却没有半点想害他的意思。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他们的动机和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赵无敌的目的?

他们无非就是想在这风云诡异的时代,将家族延续下去,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断了传承和香火。

而赵无敌的打算,也不是逐鹿中原,成就王霸之业,同样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一来,双方就有了共同的目的,这对于赵无敌接下来的路将带来很大的好处。

不过,这只是一个松散的约定,并非结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2章赵无敌的担忧

人活在世上,不能活成独夫!

自来到人世间之后,从睁开眼睛到学会走路和说话开始,总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情谊牵绊或利益纠葛,从而走到一起,与你的命运纠缠不清。

这些人中除了亲人之外,还会有儿时的玩伴、求学的同窗、仕途之上的同宦、生意场中的伙伴,以及相知的好友……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光阴的变迁,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以及彼此之间的利益得失,有些人会离你而去,从此形同陌路,有些人甚至会断袖绝交、反目成仇,而后,又会有新人不断出现,闯进你的生活。

这一切,无非是利益的纠缠,得与失的纠葛,没有明确的对与错。

因此,赵无敌对秦怀玉的示好没有拒绝,甫到大唐,毫无根基,手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势力,要想有所作为,亦或是在这混乱而危机四伏的诡异时代,一家人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并不容易。

而秦怀玉和魏文常主动示好,不啻于是天上掉下来的助力,至少对目前的赵无敌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要知道这年头,锦上添花的人比比皆是,而想要找一个肯雪中送炭的人却很困难。

秦怀玉和魏文常代表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们个人,其身后站着的是两个大唐开国功臣之家,可想而知,这两个家族身后还有更多的老牌勋贵阶层。

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有了他们的善意庇护和推动,不知不觉中就将给赵无敌抹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并及时提供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化。

而赵无敌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在不确定的未来,在力所能及之下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庇护一下他们的家族和后人。

这个交易对赵无敌来说,是有白丽而无一害,至少在近阶段如此。

不过,赵无敌也没有投身于他们的门下,成为勋贵阶层的门下走狗,只是一种相互守望的约定。

按照史书记载,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时间里,风云变幻,猛人倍出,随便拉出一个也不是赵无敌能够惹得起的。

世上第一个女皇帝武则天,是一个手段残酷、六亲不认的女人,自十四岁入宫为太宗才人起,心机用尽,无人不可利用不可谋算,为了权利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相传她还是高宗皇帝昭仪的时候,为了登上后位,竟然亲手掐死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从而嫁祸王皇后、取而代之,走出了撷取权利的第一步。

当上皇后之后,又为了幼时的纠纷,悍然对自己的父系家族举起了屠刀,将整个武氏一族全都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极尽凌辱,逼死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其后,又为了争宠,害死了姐姐和外甥女,就连改姓继承武氏一族香火的武敏之,也就是贺兰敏之都没有放过。

而为了登上那个皇帝的宝座,视亲子为绊脚石,竟然一连杀了两个亲生儿子,至于孙子孙女儿媳之类不胜枚举,偌大一个李唐宗师太宗一脉都快被杀绝了。

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中,还有她的侄儿武三思、武承嗣兴风作浪,以及把她推下宝座的儿子李显、李旦,媳妇韦皇后、孙子李隆基等等,都不是什么好鸟。

大唐自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干掉自己的亲哥哥和亲弟弟,囚禁父亲李渊,以血腥的手段窃取了皇帝宝座,从而给大唐带来了一个噩梦和怪圈。

以后的每一次皇权交接都伴随着血雨腥风,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已经成了大唐的主旋律。

虽然如今的大唐历史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发生了改变,由李建成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改写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命运。

不过,赵无敌惊奇的发现,天地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也太玄妙和神奇,在不知不觉中,历史的车轮不断进行自我矫正,又渐渐地回归原先的轨迹。

酷吏,这个堪称是武周朝的标志,也是最为后人所诟病的怪胎,如期出现了。

来俊臣、周兴、索元礼、丘神勣,这武周朝让人闻风丧胆的四大酷吏,正在神都洛阳混得风生水起,杀得是人头滚滚,肆无忌惮。

在赵无敌的眼中,这些人可都是疯子,一旦杀红了眼,逮谁咬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遭遇池鱼之殃,被撕成碎片。

特娘的,跟四大酷吏比起来,大明的严嵩父子一点都不可怕,至少,严嵩父子还要顾全一点脸面,不会像疯狗一样到处攀咬。

对此,赵无敌已有决断:珍惜生命,远离神都,尤其是要远离那四条疯狗,以待时机。

“小子,发什么呆?没事滚回去找你的小媳妇去,对了,今晚把那些八牛弩弩手给本帅练出来。”秦怀玉见赵无敌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挂念沫儿,挥挥手人他滚蛋。

赵无敌走后,秦怀玉低声道:“老魏,我们要提防的可都不是一般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能搅动风云的蛟龙。

赵无敌这小子虽然还不错,若是生在太宗朝,有我们几家帮助,假以时日,最多十年,一定会成长起来,坐镇一方。

可如今……是生不逢时呀!

眼看着太后在步步紧逼,估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若是太后登基,我们这样的可都是在清洗之列,一个没有成长时间的赵无敌,能给我们多少帮助?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小子鬼心眼比谁都多,根本没有投入我们门下的意思。”

魏文常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呵呵呵……秦怀玉啊秦怀玉,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行军打仗你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说起朝堂之争,你可不行。

赵无敌眼前的确是地位低下,可有可无,不过,从他这两天的表现来看,骑兵攻城车、回回炮、刚柔堡,还有这以冰筑城,哪一件不是出人意外的神来之笔,以此推之,你相信他只是扬州折冲府一府军之子?”

“老魏,赵无敌他就是一个府军的儿子,他祖父、他爹都是正经八百的府军小卒,这一点可是毫无疑问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莫非你怀疑这个赵无敌是假冒的?”秦怀玉不解地问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3章世间有神

暮色渐浓,雾霭弥漫。

城头之上一片忙碌,无数火把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连绵不绝,宛若一条火龙盘绕在四方城墙上面,将朔方城包围起来。

数千边军将士冒着寒风,以水浇城墙,化为坚冰,给破损的城墙加上一道银色的铠甲,以抵御突厥人的进攻。

大将军秦怀玉和军司马魏文常,这两个朔方城中的大佬,却躲在一旁小声交谈,气氛显得异常诡异。

魏文常听了秦怀玉的质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一张脸更加黑了,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这都是啥玩意儿?亏你想得出来!赵无敌不是赵无敌,那你秦怀玉是不是秦怀玉?扬州折冲府的人又没有死光,再说了人家家里还有老父,别人能够冒充的了吗?”

“这个……呵呵,倒也是啊,再这么伪装也瞒不过自己的老父。不过,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对于魏文常的指责,秦怀玉也不恼,讪笑几下,继而又刨根问底。

他们两人太熟了,对彼此的性格和脾气了如指掌,魏文常只能无奈地解释:“赵无敌既然是府军之子,也就没有所谓的家学传承,那他这些奇思妙想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没有家学传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师门。老夫可以肯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师门,而这个师门定然是隐于世外,不为人知。

老秦啊,你还别怀疑,老夫曾听家祖父提起过,这个世上有不少世外传承,极为古老,甚至可追溯到先秦之前。

他们的力量极为恐怖,史上大多数风云时代都有他们的身影,远的就不说了,至少汉末的诸葛亮、司马懿就是从这些世外传承中走出来的,前隋立国之时也有他们的身影。

就是我朝也有,但却不知具体是谁?家祖父曾怀疑李靖,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助赵无敌来示好他背后的师门,从而保护我们的家族。”能做到大将军的人,那就不可能是一个笨蛋,经过魏文常几句话一说,秦怀玉立即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魏文常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想而知,接下来又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大世,这些隐世传承坐不住了。他们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主,只要乱世来临,总能找到他们出现的蛛丝马迹。

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踏入人世间的世外传承,绝对不止赵无敌他们一家。不过,奈何我们只碰到他们这一支,不向他们示好向谁示好?

而且,这些世外传承的人眼界颇高,绝不会为人的仆从。他们自认为是独立于世外,不食人间烟火,视世间百姓为蝼蚁,人世间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简单的说就是他们认为自己是神灵,掌控了神的力量,可以按照他们的意志改天换地。

老秦啊,能遇到赵无敌这个孩子,已经是我们走了八辈子好运。一个年仅十七岁,又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没有世外之人的那些臭毛病,你还有啥子不满意的?”

“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你又没有说过这些密辛,事关几大家子人的生死,谨慎一点不好吗?”秦怀玉埋怨道。

“行行行,是我的不是。”魏文常黑着脸,连翻白眼,然后,又叮嘱秦怀玉,道:“老秦,事关世外传承的事情,出自我口,进的你耳,再也不可为外人知,否则,会为我等带来大祸。

还有,以后对于赵无敌,你也无需刻意亲近,就现在这样挺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说老魏,你脑子好使,说说太后啥时候会走出那一步?”秦怀玉低声问道。

“太后什么时候登基关你屁事?”魏文常两眼一瞪,尽显威严与凌厉,然后,同样小声嘀咕:“老秦,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一仗打好吧!

若是你打败了,朔方城失守,那就万事皆休,你我二人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还不如战死沙场,说不定还能给家人带来一线生机。

如果你赢了,不求你斩杀多少突厥人,只要保住了朔方城,嘿嘿,你也别想再留在军中了。

以我来看,太后尽收兵权将之交到武氏族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你可能会到兵部,给你个侍郎头衔,然后,尽量少说话,慢慢的混吃等死。”

“老子最好的下场就是混吃等死,真是不甘心啊!”秦怀玉凄然道。

魏文常瞅着秦怀玉老半天,喟然长叹,道:“能混吃等死,安安稳稳得个善终,你就知足吧!

不像我,就为了高宗皇帝的一句评语,想混吃等死都不行。老秦啊,老夫是铁定无法善终了,以后,我家孩儿没饭吃了,讨到你家门前,千万要给口吃的,不敢求大鱼大肉,饿不死就成。”

魏文常的话中弥漫着浓浓的凄凉之意,让人倍觉伤感和不忍。

“老魏啊,我们几家还用得着说这样的话吗?没说的,真有那么一天,有我老秦家一口,就有你老魏家一口。哎……老天爷啊,我们没想世代公侯,金玉满堂,就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哪怕是在深山老林里一家人开几亩荒地都成,怎么就这么难呢?”秦怀玉心情也不好。

两个伤心人相伴着朝城下走去,走进夜色之中。

赵无敌被大将军给撵下城头,又去伤兵营看看沫儿,百无聊赖之下正好给沫儿做学徒,帮助她处理伤兵。

沫儿告诉他,赵参军已经把那几味贵重的药材给送来了,分量倒也不对,勉强能配三副。

赵无敌直埋怨赵参军抠门,却被沫儿给笑话了。

在沫儿的眼中,胖胖的就跟佛陀一样的赵参军,已经是给足了赵无敌的面子。

那些贵重药材可不多,就是大将军都舍不得用,如今却为了一个伤兵小卒破例,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无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好在三副也差不多了,勉强能保住伤兵的性命。

这种药的主要作用是补充伤兵的元气,增强他的体质,三副药补下去,估计是死不成了。

接下来,赵无敌主要是给伤兵止血,这种神奇的手法让沫儿羡慕不已,扑闪着迷人的眼睛,想要赵无敌交给她。

可惜,赵无敌摇摇头拒绝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4章棒打鸳鸯

伤兵营人满为患,各种痛苦的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几十位军中的郎中穿梭其间,忙得是满头大汗,一个个都恨不得长四只手,好早点解除伤兵的痛苦。

汗臭、血腥、药香,各种气味混合交织在一起,非常的难闻。

浑浊的气味,狰狞的伤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给人的五感带来强烈的冲击,让人如坠森林炼狱中,不似人间。

百无聊赖的赵无敌就在伤兵营里,给沫儿充当副手,主要任务就是拿刀子砍下伤兵已经坏死的手脚,以及给他们止血。

在赵无敌的帮助下,沫儿处理伤兵的速度提升了一大截,而由于及时止血,减轻了很多伤兵的痛苦,从而挽救了不少垂死的伤兵。

赵无敌给伤兵止血的手法很怪异,却又效果奇好,让沫儿很感兴趣,于是就毫不犹豫地进行敲诈,要学这种手法。

赵无敌见沫儿要学这种手法,看样子还很急迫,似乎要立即学以致用,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轻笑道:“一时半会的,你学不了。”

沫儿不高兴了,撅着小嘴,瞪着眼睛,忿忿地说道:“哼,小气鬼!

最烦你们这样的人,一个个就喜欢把技艺和绝活藏着掖着,你不知道快速止血对伤兵有多么重要吗?

一门技艺传播出来,将因此而活人无数,这是多大的功德?

说吧,要多少功劳和赏赐,是要官还是要钱财,我去找大将军要。”

赵无敌翻着白眼,道:“沫儿,咱能不能讲讲道理?你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只要能让兄弟们减少一些痛苦,多挽救一些兄弟们的性命,为了父母不失去儿子,妻子不失去丈夫,小儿女不失去父亲,我何惜一技艺?

但是,这就不是一种技艺,而是内家武功,内家武功能知道吗?”

沫儿摇摇头,同时心中腹诽:小气鬼,奴只是一个小女子,这辈子都没有出过朔方城,知道个鬼的内家外家的?

赵无敌吞了一口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人体经脉知道吧?人的体内有十二正经,还有奇经八脉和无数窍穴……

我所用的就是内家手法,点穴之术,控制人体局部的血液流动,从而达到止血的目的。

算了,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的清楚的,而且,即便是你知道了这些手法,不把内家心法修炼个几年也是枉然。”

“行了,是我冤枉了你,某向你道歉!”沫儿眼睛又弯成好看的月牙,像模像样地朝赵无敌拱手施礼,至于赵无敌是不是原谅,她一点都不担心。

敢不原谅我,我就……咬死你。

这就是沫儿的底气,也是她心中所想。

同时,她又拿眼睛瞟赵无敌,一个劲地瞟,笑吟吟地就是不说话,女儿家家的心思,让你猜!

赵无敌被瞟得浑身难受,受不了,在沫儿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没好气地道:“想学?可以,但是要等到战争结束。”

“不要打我的头!”沫儿张牙舞爪地抗议。

就在此时,秦刚又冒出来了,隔着三丈远就迫不及待地埋怨起来:“我说赵旅帅,活祖宗,你又不是郎中,怎么又跑伤兵营来了?”

“秦老哥,你这又是怎么了?我的事情都干完了,大将军才让我滚蛋的,至于滚到哪有啥区别?”赵无敌不解地反问。

秦刚眼睛一瞪,撇撇嘴,鄙视道:“少扯这些没用的,快随老子走,一大帮子八牛弩的弩手都在等着你这个菩萨,好意思在这打情骂俏?

还有沫儿,你也回去,大将军的药还没有换呢!”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秦刚是来抓壮丁的,事情的起因还是在薛纳那个大嘴巴身上。

这是军务,秦刚是奉大将军将令来的,由不得赵无敌讨价还价。

赵无敌只能乖乖的跟着秦刚走,就连沫儿也不例外,伤兵的伤是伤,大将军的伤也是伤,在小卒和大将军同时受伤的情况下,那肯定是先救大将军。

这一点无可厚非,即便是在大明也不例外。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一个大将军的价值也比小卒高。

伤兵营也设在朔方城的中部,紧挨着库房,对面不远处就是大将军行在。

出了伤兵营,秦刚就让沫儿一个人回大将军行在,自己陪着赵无敌去见那些弩手。

八牛弩属于军中的战备物资,库房中并不缺少,至于像八牛弩这种大杀器,不可能在屋子里操作,因此,薛纳将训练的地方放在了平日里三军操练的校场。

夜色已来临,天幕深邃,漆黑一片,不见一颗星辰。

城中的运兵道上,每隔三丈就有一支火把,插在木头柱子上,将朔方城点亮。

赵无敌远远望去,大将军行在的最高建筑物,那座烽火台依然在燃烧,火借风势,熊熊的火焰一下子抽起十多丈高。

烽火台是军中的一种传达敌情的工具,遇到敌袭的时候,白天举狼烟,夜间点火,通过十里一台的烽火台体系,层层接力将敌情传到后方。

按道理说,在朔方城的后方,也就是南边的方向,应该也设有烽火台才对。

不过,朔方城的烽火台自昨日开始就已经点火,但是今天白天的时候,赵无敌曾四面寻找,也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狼烟呼应。

这是赵无敌所知道的烽火台体系,自然属于大明的设置,而对于大唐是否不同,他心中没有印象。

因为以前的那个赵无敌,毕竟只是边军的一个小卒,还没有资格接触到烽火台的秘密。

“秦老哥,这烽火台能把敌情传出去吗?”赵无敌问道。

秦刚瞅瞅烽火台,神情落寞,摇摇头,叹道:“周边的烽火台没有任何的反应,看来是被突厥人给拔掉了。

眼下的朔方城已经是一座孤城,援军是不用指望了,所以,赵旅帅,有啥能耐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全都拿出来。

只要能打败突厥人,保住朔方城,保住大将军,老子以后给你看家护院都成。”

为了秦怀玉,秦刚可是下了血本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5章操训大唐炮兵

今年的突厥人一反常态,没有在秋高马肥的时候南下出兵,反而在初雪降临之际寇边,让大唐边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数万突厥铁骑来势汹汹,盘踞在朔方城外,虎视眈眈,且将边军的烽火台体系一一拔除,让朔方城无法传出敌情,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眼下的朔方城可谓是危如累卵,两天攻城战下来,城中可战之兵就已不足万人,敌众我寡,外无援兵,已经是万分危急。

秦刚为了大将军秦怀玉,可谓是下了血本,都说出要给赵无敌看家护院了,这已经是绝望的表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大将军秦怀玉作为朔方城的主将,只能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的性命已经与朔方城捆在一起,别无选择。

如果朔方城被突厥人攻破,只能选择战死,哪怕是有机会逃出生天,也不能逃走,否则,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还会给老秦家带来灭顶之灾。

身为将门之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命运。

不过,最麻烦的就是,即便是秦怀玉真的战死于朔方城,也未必能免掉老秦家的罪。

自从六年前阴山之战以来,朝廷对武将的处罚越来越严厉,如果是单纯的战败还要好一些,而丢失城池的将领,大多数都满门男丁斩杀干净,而老弱妇孺全都流放烟瘴之地。

由此可见,朔方城若是沦陷,偌大的老秦家将轰然倒塌,毁于一旦。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以朔方城这点兵力,要是和突厥铁骑野战,就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而依托城墙固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不过,在突厥人不断出现的利器面前,黄土铸就的朔方城还能坚持多久,秦刚对此是毫无把握。

秦大山是大将军的亲兵,也是大将军的另一条命,随时随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大将军挡住敌人的刀和箭,至死无悔。

这本来就是亲兵的职责,亲兵就是主将的肉盾,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不把对方的亲兵斩杀干净,一般情况下,是无法斩将夺旗的。

而秦刚与秦大山不同,他不仅是秦怀玉的亲兵,也是老秦家的家臣。

作为单纯亲兵的秦大山很简单,只要保住大将军的性命就成,如果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死在大将军前面就好。

而秦刚不仅要保住秦怀玉的性命,更多的是要保住老秦家的荣耀,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要保住老秦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这就是家臣的使命,史上多少家族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依然有家臣拼死救出一星半点血脉,得以将主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甚至,在家臣的辅佐之下,不乏漏网之鱼重新崛起,成功复仇,从而重振门庭。

这就是秦刚的烦恼,近两天一直都在思虑如何能让老秦家逃过此劫,而赵无敌则给了他这个希望。

直觉告诉秦刚,老秦家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着落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而秦刚的承诺把赵无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老秦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子担当不起。

至于打败突厥人,不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小子也是大唐子民,还是一名大唐军人,为国献策,打败突厥人,本来就是小子的职责。

因此,小子绝不会藏着掖着的,你尽管放心。”

“好!小子,要是不嫌老秦我高攀,你这个兄弟老秦认了!”秦刚用力拍拍赵无敌的肩膀,借助火光的余光,赵无敌看到了他眼角的一抹晶莹。

这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也是一个为了家族不惜付出一切的人,前世,赵无敌也是世家中人,对于这种感情并不陌生。

秦刚的心结已经解开,整个人开朗了很多,不再忧心如焚,有些事情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走到了校场,薛纳不见了,留下那个白天里扛着盾牌替赵无敌挡箭的亲兵传话,老薛等不及了,要去大将军行在商议军机。

朔方城的校场有五十亩朝上,成长条状,原本黄土夯实的地面覆盖了几寸厚的积雪,如今已冻结成冰,走在上面发出咔咔的声响。

足有上百支火把一起点燃,给校场带来了足够的亮光,甚至在点将台上还矗立两口燃烧的大锅,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油,随着火焰散发出黑乎乎的浓烟,并有一股子异味扑鼻。

点将台的对面,也就是校场的尽头,有一道黄土铸就的土墙,高三丈,厚三丈,看上去很坚实。

这是一道防护墙,以免在操练的时候,脱靶的箭矢飞到后面营房伤及无辜。

在土墙的前方,树立各种标靶,有木板制成的,有砖石垒砌的,也有穿着突厥人服饰的草人,都是供弓箭手和弩手训练用的。

而在点将台上面,安放了两架崭新的八牛弩,而长达一丈的箭矢堆了一大堆,难以计数。

至于操控八牛弩的弩手,全都站立在点将台上,赵无敌眼睛一扫,粗略估计有近百人,一个个兴致很高,在寒冷的晚风中因为兴奋而老脸通红,眼睛贼亮。

赵无敌虽然年轻,小脸上没有一根胡子,但却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的能力,毕竟能让八牛弩的命中率达到十发五中,这就足够赢得他们的尊敬和信服。

军中不同于魑魅魍魉横行的朝廷,将士们都是直来直去的杀才,只要你有大本领,能够杀敌,老子就服你。

赵无敌没有废话,跟这些杀才也没有废话可讲,此时此刻,除了八牛弩,你就是把酒肉摆在他们面前,也不足以吸引他们。

既然如此,赵无敌直接开始演练,先让人给远处那道土墙上面挂上一批木板,一尺见方,并做了不同的标记,以示区别。

然后,让白天那个小卒做助手,他亲自示范弩箭的瞄准之法,并做出详细的讲解,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力求让每一个弩手理解。

其实,这就是西夷之人校射火炮的方法,其中涉及一些几何知识,并非多么复杂。

正如射箭之术,一法通,万法通,唯熟练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6章小可汗的夜宴

夜色苍茫,雾霭沉沉。

突厥大营安置在朔方城北五里开外,两万多人马安营扎寨,一座座帐篷绵延数里之地,颇为壮观。

大营之中,随处可见一从从篝火,有值夜的突厥人围在篝火旁边,佝偻着身子,将双手靠近火焰取暖,同时,嘴里骂骂咧咧,对喝北风十分不爽。

骂累了,手和身子也烤暖和了,疲倦感和睡意不期而至,上下眼皮怎么也不受控制,这些值夜的人身子渐渐地软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而更多的突厥人则挤在帐篷中,大口喝酒,大口撕咬羊肉,喝到酣畅淋漓的时候,撕开皮袄,露出黑乎乎的胸毛,放声高歌。

有喝高的借酒壮胆,将十年前一起抢姑娘中的过节抖落出来,继而,破口大骂,再接下来厮打在一起,其他人则高歌、哄笑、喝彩,唯独没有人劝阻和制止。

这就是野蛮人的生活,两人彼此看着不爽随时随地都可以决斗,抡刀子都没有问题。

而在营地的中间,矗立一顶高大的大帐,占地能有方圆十丈出头,是小可汗忽必利的行辕。

大帐中间,地面先是铺着一层牛皮毡子,用来隔绝冰雪的潮湿,其上再铺着厚厚的地毯。

这些地毯手工精致,图案精美,入手柔软,手感细腻而温暖,来自于极西之地大食国,价格极为昂贵,堪比等量黄金。

帐篷里摆放着十多个火盆,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寒气迅速驱散,以至于脱了皮袄都不觉得冷。

此时,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正在同诸将宴饮,忽必利端坐于上位,国师阿鲁不花在他的左侧,二人并列,面对主将。

二十多张木几分列于两侧,一边十来张,每一个木几后面都有一位突厥将领,长相各异,但却都有一种凶悍且狂放不羁之气。

所有的木几上面都摆放着华美的银盘、银壶和切肉的银刀,至于酒杯则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

有金杯银杯,有玉盏玉碗,有牛角镂刻而成的,还有白森森的骨头所制……

银盘中堆满大块的肉食,银壶中装满醇厚的烈酒,数十名突厥女人穿梭其间,不停地给他们倒酒。

而帐篷里还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巨大的架子上穿着三只羊和一头小牛犊子,在火焰的炙烤下,油脂滴淌,肉香弥漫。

“哈哈哈,喝!”小可汗忽必利哈哈大笑,嘴巴上油光可鉴,端起头骨杯一口干下,任酒水顺着下巴流淌,湿透衣袍。

“为大突厥贺!为大王贺!”国师阿鲁不花举起晶莹的玉盏,也一口干下。

“为大突厥贺!为大王贺!”

帐下主将高举各种酒器,纷纷开口恭贺,只是声音纷繁杂乱,一点都不齐整。

张开大嘴,把酒直接倒进去,砸吧一下嘴巴,赞一声好酒,然后,一个个野蛮人弃银刀而不用,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羊肉,亦或是一根羊腿,用力撕咬。

这才是准确的吃肉法子,又不是装模作样的唐人,要什么银刀?

这肉烤得不错,加了名贵的香料,还带着血丝,嚼起来有劲道。

突厥将领们都在埋头对付肉食,吃几口肉,干一碗酒,顺便将油腻腻的大手在侍女的身上擦擦,擦过之后觉得手感不错,那就再摸几把。

诸将闷头大吃大喝,不时在倒酒的侍女身上倒腾几下,让小可汗忽必利觉得很没有面子,只能举着头骨朝国师讪笑道:“都是一群粗杀汉,倒是让国师见笑了。”

阿鲁不花举杯笑道:“哈哈哈,小可汗,您是天狼神的子嗣,大漠中第二尊贵的青狼,极北之地的雪原,东边的苍茫大海,南边的大唐,西部的大食,无一不在传唱您的美名。

而您的帐下全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天空之上的雄鹰,无敌的勇士,他们将为您打下富裕而繁华的大唐,饮马洛阳。

本国师为小可汗贺!”

阿鲁不花半眯着眼睛,眼皮的缝隙之中贼光闪烁,隐隐泛绿,举杯恭贺。

“哈哈哈!国师,借你吉言,它日饮马洛阳,国师当为首功!同饮!”

忽必利干下头骨中的酒,大手抹去胡子上的酒水,大笑三声,道:“饮马洛阳,是大可汗的毕生心愿,忽必利不才,定为大可汗前驱,将大唐的金银珠宝、粮食、美人儿全都抢回突厥。”

阿鲁不花将玉盏一顿,拍手道:“哈哈哈!小可汗,洛阳可是美女遍地,尤其是皇宫之中更是美女如云。

别的不说,就是武后那婆娘就堪称绝色。虽年过五旬,却生的肌肤细腻,眉眼含春,别有风韵,宛若四旬,妙趣横生啊!”

忽必利眼中绽放夺目的光芒,眉开眼笑,鼻歪口斜,脸泛红光,嘿嘿笑道:“武后那老婆娘果真如此?

想当年前隋杨广的婆娘萧后流落我大漠,听说就是一个不老妖婆,被颉利那混蛋视为禁脔。

后来颉利战败,萧后被献给了李建成,听说出家修行了,可惜啊可惜!”

阿鲁不花朝忽必利身边挪动了一尺余,又伸着脖子低声道:“出家修行?狗屁!

那就是个障眼法,用来堵住臣子之口。

实际上,那就是金屋藏娇之地,李建成每个月都要偷偷溜出去几次,和萧后私会。”

“哦……哈哈哈哈……”忽必利给了阿鲁不花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继而大笑,并顺手将一个侍女按在腿上,毛茸茸的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伸进衣服里揉搓起来。

忽必利从来都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那双弯弓射箭、挥舞狼牙棒的大手刚劲有力,此时却在侍女身上游走,把柔软的身体当作狼牙棒来使用。

那个可怜的突厥侍女尽管疼得冷汗直冒,却强打精神,露出一副很享受的媚态,发出舒爽的吟唱,呼唤小可汗快点征服。

而另一名侍女见机故意一个趔趄,摔倒在国师怀里,然后,就像一条蛇一样弯曲而盘旋,将阿鲁不花紧紧缠绕。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诸将见小可汗和国师倚红偎翠,哪里还熬得住,纷纷出手将身边的侍女捞在怀里,大肆揉搓。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群魔乱舞,不可言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57章最毒不过国师心

连营数里,篝火熊熊。

外面是寒风呼啸,滴水成冰,而小可汗的大帐之中却温暖如春,“景色怡人”。

小可汗忽必利和国师阿鲁不花以及二十多突厥将领济济一堂,肉香浓郁,酒香弥漫,各种吟唱和喘息声以及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如今,大帐之中宛若一个战场,数十人正在捉对厮杀,一对一,甚至有那无敌的勇士以一对二、对三,战况万分惨烈,一时之间,看不出谁胜谁负?

这个温暖如春的战场之中,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战争,二十多个男人和四五十名突厥侍女,一个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真刀实枪,都在想着把对方干掉。

一个人在专心致志干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约摸能有一顿饭的工夫,大帐之中云收雨住,一地狼藉。

好多突厥将领倒在华美的地毯上面,仰天朝天,大口喘气,仿佛那一口气喘不过来,立马就成了死狗。

忽必利爽过之后,立马一脚把那突厥侍女踢开,端起白森森的头骨,咕咚一大口将酒水喝干。

突然,他将头骨重重地放在木几上,大叫道:“不成!”

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整理衣服的国师阿鲁不花闻言一惊,两眼发出犀利的光芒,问道:“小可汗想到了何事?”

忽必利摆摆手,大笑道:“哈哈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本小可汗突然想到,武后那个婆娘还是不能动,她只能属于天狼神的长子,草原之王,无上的大可汗,我的兄长默啜。

不过,本小可汗有了新的目标,既然老的不行,那就拿一个小的凑合凑合。

那个太平公主就不错,号称洛阳之花,美艳无双,本小可汗不讲究,就她了!哈哈哈……”

阿鲁不花蹙眉,但很快挤出几许笑意,对忽必利恭维了几句,言称若是太平公主能伺候小可汗,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泽……

不过,在阿鲁不花的心里,那是大骂而特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特娘的朔方城都拿不下,还想着饮马洛阳,想着武后和太平公主,真特奶奶的恶心。

“啊……对了,阿鲁不花国师,明日我们还攻打朔方城吗?”忽必利好不容易从太平公主的幻影中出来,歪着脑袋问道。

既然说到了正事,阿鲁不花立马正襟危坐,对忽必利颔首道:“朔方城战兵加上辅兵共一万二千,两日下来战损应该不低于三千,也就是说城中兵力不足一万。

而我大突厥勇士虽然战死数千,不过,依然还有两万以上,在兵力上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本国师以为明日我们暂停一日,让勇士们休整一番,养精蓄锐,后日再战!”

“那就休整一日,后日再战!不过,国师,我们的攻城车可没有起到作用呀,不止对接下来的战事,国师有何良策?”说到打仗,忽必利也不是一个草包,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的问题。

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的制造方法都是国师所献,似乎大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可汗对骑兵攻城车赞不绝口,称之为天狼神赐予大突厥的神器,从此,骑兵攻城如履平地,大唐的城池再也无法阻挡突厥铁骑的脚步。

可是,神器却在朔方城前失效了,唐军随便弄出一个木盒子,就让攻城车成了鸡肋般的摆设。

对于这一点,忽必利心中很不满,所谓的神器让他损失了数千铁骑,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不过,国师阿鲁不花是大可汗面前的红人,除了是大突厥最尊贵的国师,他头上还顶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平章事”头衔,几乎是大可汗之下第一人,就是他这个大可汗的亲弟弟都有所不如。

阿鲁不花见忽必利面有不愉,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小可汗,某不是说了吗?

朔方城兵力不足一万,而我大突厥勇士超两万,而明日还有一万铁骑增援而来。

既然我们的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而朔方城则已是一座孤城,外无援兵,城中的守军上死一个少一个。

我们就是耗也把他们给耗光了,等到城中战损超过六成,甚至是七成的时候,还不是一鼓而下,任我们宰割?

而且,今日一战,在回回炮的打击之下,朔方城的北城门楼被摧毁,城墙也多有破损。

以后,我们就继续拿回回炮轰击城墙就是,如此反复,破城之日岂不是指日可待?”

忽必利想了想,觉得拿回回炮轰击城墙还算是一件靠谱的事,至于拿人命去换唐军的命,打消耗仗,让他不是很乐意。

感情这不是你的人,死光了你不心疼,说不定还能在大可汗面前邀功。

老子的控弦之士死光了,手中没有勇士,以后在大突厥谁特娘的还把老子当小可汗?

忽必利鼻息粗重,声音僵硬,道:“国师,这拿本小可汗的勇士去当炮灰,和大唐边军硬耗,似乎不怎么合适吧?

加上明日的一万骑,这已经是本小可汗帐下全部的控弦之士了,一旦伤亡过大,我拿什么在草原上立足?”

阿鲁不花一捋胡须,哑然失笑,道:“哈哈哈,小可汗此言差矣!

今番攻打大唐,可不是小可汗一路兵马,而是兵分数路同时攻打大唐边境,就连伟大的大可汗都亲帅大军功伐马邑。

大突厥为何要于雪天出兵?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是一个方面。

另外,今年草原爆发疫病,导致牲畜大量死亡,从而缺少食物度过寒冷的冬季。

没有过冬的食物,人就会饿死,甚至有些部落会消失在白灾中,永远不会再出现。

没有食物这么办?当然是去大唐抢,而小可汗您面前的朔方城就有大量的过冬物资,您不动心吗?

没有足够过冬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你的勇士根本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你的部落也会随之衰弱。

既然都是死,何不让他们死在朔方城下,以必死的他们去换来大量的过冬物资呢!”

“而草原上依然会有很多中小部落难以度过这个冬天,您有了食物,还怕找不到人吗?”

第58章有酒有肉不容易

小可汗的金帐之中,暖意融融,酒香弥漫,可是他的心中却如冰天雪地,寒意阵阵。

他偷偷窥视一眼国师,心中感慨万分,这个阿鲁不花堪称是绝世狠人啊!

阿鲁不花本来是唐人,大唐开国功臣英国公李绩,也就是那个瓦岗寨的反贼徐茂公的孙子,徐敬业,不知道为了什么,毫无名堂的跑到了突厥,并策划了阴山之战,为突厥多回了阴山祖地。

因此,他在大唐的家族,好几百口人,被斩杀干净,鸡犬不留。

如今,一边喝酒,一边出谋划策,风轻云淡之中即将有上万突厥勇士命丧朔方城。

似乎在他的眼里,那些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群蝼蚁。

这种狠人,老子以后还是离远一点,不敢粘上啊,怕折寿。

小可汗金帐之中,阿鲁不花谈笑间,数万人灰飞烟灭。

而此时的朔方城中校场之中,赵无敌已经嗓子冒烟,累得够呛。

数十名弩手正分成几波,围着两架八牛弩,抢着发射弩箭,将土墙的木板轰得稀巴烂。

好在没有白费赵无敌的一番心血,数十名弩手基本上都掌握了瞄准的技巧,剩下的无非是熟能生巧,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速成。

指望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杀才,能瞬间理解几百年后西夷的几何学,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就没有办法讨巧,只能让他们生搬硬套,一次又一次的发射,总能有所长进。

比如白天赵无敌指挥的那架八牛弩的弩手,那个年纪不大的小杀才就很聪明,差不多掌握了全套的技巧,命中率已经稳稳在十发三中。

土墙上面作为标靶的木板都已经换了三遍,这些杀才还在兴致勃勃的尝试,一点都不知道累。

该说的都说了,该教的也都教了,接下来他们自己个多练习就好。

眼看着差不多到了半夜时分,赵无敌是又冷又饿,还累得不行,只好问秦刚:“老秦大哥,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守城,你看是不是差不多该散了?”

秦刚一想,也是,今晚全都给练趴下,明天突厥人攻城,鬼去驾驭八牛弩?

“杀才们,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所有人解散,各回各的营地。”秦刚吼道。

秦刚下令散伙,这些杀才还在恋恋不舍,结果让秦刚拿大脚丫子给踹回去了。

至于那两架八牛弩,自然要回收进库房。

秦刚又让人将那些火把给熄灭了,随后又伸头看了看那两口燃烧的大锅,小声嘀咕着:“不多了,就让其烧光吧。”

赵无敌看着那燃烧的大锅,黑色的浓烟滚滚,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怪味,不由得问道:“这里面烧的是啥油?”

“黑油,是从安西那些胡子手中买来的。”秦刚道。

黑油,这玩意儿大明也有,堪称放火的利器,是火烧连营必备的好东西。

赵无敌看到了黑油,又想起昨夜探查突厥人营地,其营地东边的地势,心中有了一个计较,于是问道:“军中黑油多吗?”

“这个……”秦刚想了想,蹙眉道:“这个得问赵参军,不过,这东西也没有啥大用处,点个火都浓烟滚滚,味道难闻死了。”

“是吗?呵呵,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赵无敌敷衍道。

既然军中有黑油就好,至于他的计划还不成熟,需要再次去突厥人营地看看,而今说出来不妥,言之过早。

赵无敌和秦刚回到了大将军行在,秦怀玉有伤在身,熬不住已经睡了,只有秦大山那个杀才还在等着他们。

“两位大功臣辛苦了,大将军吩咐伙房给你们俩加餐。”秦大山瓮声瓮气地嚷嚷。

伙房之中香气扑鼻,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而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反出一阵阵抗议声。

沫儿缩在灶台后面,裹紧衣服靠着后面的板墙睡着了,小脸蛋被火焰映照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那个帮厨的岳老汉已经走了,老刘头坐在一个大树桩子上面,小心照料着锅中的饭食。

“老刘头,两个大功臣回来了,开饭了!”秦大山一进门就吼了一嗓子,惹得被吵醒的沫儿直对他翻白眼。

直到看到了赵无敌,沫儿才放过了秦大山,舀了一盆热水,给他们俩洗手。

自从开战之来,军中的饭食已经不限量,一日三顿尽管放开肚皮吃。

而今夜是大将军秦怀玉亲自下令给他们俩加餐,赵无敌一看,好家伙,可真够丰盛的。

大铁锅里依然是骨头汤,几个瓦盆子煨在上面,大大的糜子馍,一大盆子羊肉,一盆子胡饼,还有一盆子,看着应该是狗肉。

秦刚一看这份量,再瞅瞅赵无敌,心想这是把我们俩当猪养啊!于是,大手一挥,道:“全都搁在那案板上面,沫儿,老刘头,还有秦大山,咱们一起吃。”

都是军伍里的人,没那么多穷讲究,再加上秦刚开口了,也就不用再死抱着规矩。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几个大盆子搁在做菜的案板上面,老刘头给一人捞了一大碗骨头汤,还给秦刚和赵无敌一人捞了两个鸡子。

秦大山从伙房的旮旯里拎出一小坛子酒,拍开封头,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不由得连吞口水,道:“这可是大将军的奖赏,三勒浆,老子可是跟你们俩沾光了。”

来自西域的三勒浆,在大唐已经算是最好的酒,尤其是在朔方城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地,可谓是难得一见。

秦大山给几个人都满上,就连沫儿都不例外,还装模作样地端起碗,道:“为赵旅帅贺!为三叔贺!祝君,饮胜!”

然后,一仰脖子,一大碗三勒浆咕咚咕咚酒给干下去了,抹了一把嘴,赞叹一声:“好酒!”

沫儿可不敢牛饮,小口喝了一口,吐吐舌头,小声咕哝:“好辣啊!”

赵无敌将两个鸡子剥了壳,给扔沫儿碗里,惹来一阵抗议:“我不要,不要……”

赵无敌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听话,乖,瞧瞧你都瘦成啥样子,好好补补。”

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一人吃了一枚鸡子。

这一顿饭吃下来,酒虽然不足,但是饭绝对是撑了,那感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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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惊喜与疑云

曙光未现,天色依然昏暗,朔方城中寂静无声,不闻犬吠与鸡鸣。

此时,大约在寅时与卯时相交之际,赵无敌悄悄起床,抹黑穿好衣服,轻轻地推门而去,又将门轻轻地关上。

昨夜睡的很迟,离此时不过是两个时刻左右,但他在睡前坚持运行了几遍家传心法,因此睡眠的时间虽短,效果却不错,倒也没有疲惫的感觉。

寒冬之际,最舒服的莫过于赖在被窝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不过,对于赵无敌这样出身于古武世家的子弟,是没有资格享受那种生活的。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披星戴月,不过是平常事。

夜风很冷,吹在身上有一种被冰水浇透的感觉,瞬间,就夺去了身上的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赵无敌迎着寒风,开始演练赵家家传心法,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赵家心法虽也是一种内家心法,却与大多数内家心法大不相同,并非枯坐于洞天之中,神游天外。

这是一种有动有静、动静结合的功法,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共有一百零八式,在练习的时候与吐纳呼吸之法相结合,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借助大将军行在稀疏的火把,可以看到一个人在寒风中迎风而舞,时而抱元守一,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如雄鹰展翅,时而如猛虎扑食,可谓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身姿飘逸,极为优美。

这套心法设计的很是巧妙,收手式即是起手式,可以自然过渡,反复演练。

赵无敌演练到第三遍的时候,手脚总算是彻底活动开了,体内渐渐浮现暖意,血脉通畅,呼吸也渐渐符合心法的节奏。

随着继续演练,一股还很微弱的暖流在这具身体中游走,全身的骨节不断发出爆响,而随着呼吸,口鼻间喷薄白气,隐隐有声。

一遍又一遍,随着心法的运行,体内那股暖流越来越充沛,越来越不安份。

“轰!”

这股暖流冲进了任督二脉,横冲直撞,一路摧枯拉朽,竟然一举贯通了任督二脉。

这太不可思议了,让赵无敌不敢相信。

他仔细检查身体,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且,他发现这具身体的经脉异常坚韧和宽广,才在野蛮冲击任督二脉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这样粗壮的经脉,让赵无敌将来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需要专门温养经脉,只要一心修炼出真元即可快速提升功力。

如此一来,他将大幅度提升修炼速度,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要知道赵无敌的所有修炼感悟都完整保留,欠缺的不过是真元而已。

这具身体简直就是专为修炼而存在,一点都不像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但赵无敌可以肯定,这具身体内没有一丝残存的真元,而原先的那个府军之子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内功心法。

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仔细回味,将继承的肉身记忆全部回忆一番,十多年的记忆虽然繁杂,但是一个府军之子接触的人和事却并不多,整理一番,并不难找出可疑之处。

对这些记忆一一排查之后,赵无敌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肉身记忆中唯一的一个一点。

赵无敌的家乡,前面是烟波浩渺的大泽,而后方则是一片山脉,并不巍峨,也谈不上雄奇和壮观。

后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道观,道观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老道士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

老道士懂一些医术,村子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舍不得花钱去镇子上看郎中,都是在老道士那里讨一颗药丸,凑合着对付。

吃下老道士的药丸,有的人好了,有的人却死了……

病好了的人自然对老道士千恩万谢,没治好的人家也不会埋怨,因为老道士从来没有向村民收过一文钱。

原先的那个赵无敌就吃过老道士的药丸,还吃了不少,不过,有些药丸进入肚子之后,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有一种身体都要爆炸的感觉。

而现在的赵无敌却知道,那些药丸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药,而是洗练经脉、固本培元的补药,只不过老道士的药丸太霸道了,而且也没有内家心法相配合,只能打造出一具无瑕的肉身,却无法成就一位高手。

这让赵无敌很不解,不明白老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老道士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造一副无瑕的肉身,然后他再用来夺舍?

元神夺舍不过是一种古老的传说,基本上赵家这样的古武世家也不相信,只不过是当作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已。

赵无敌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想想自身的经历,却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他可是一个死去的人,神魂没有灰飞烟灭,也没有去传说中的轮回往生之地,而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大唐。

既然如此,元神夺舍为什么就不存在呢?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无法考证,因为那个老道士在五年前已经死了,估计就连骨头都烂成了一坯黄土。

也许,它日回到扬州以后,一定要去小道观中看看。

不过,眼下还是熟悉这具身体,好好修炼,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任督二脉贯通,真元在体内自行运转,赵无敌算是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不分彼此。

此时,赵无敌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连扑面而来的寒风,也不觉得不堪忍受了。

他将心法练了能有百遍,再练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即便是有一具无瑕身体,也不可能一日之间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此时,遥远的天际已有一道白光浮现,夜色即将退去,黎明即将到来。

赵无敌练完心法之后,拿出那把唐刀,准备接着练一路刀法。

如今身在边军之中,又面临突厥人攻城,刀法才是杀敌的技艺,比起内家心法更加重要。

赵无敌的刀法名为“七杀”,大开大合,刚劲而威猛,是军中杀敌的刀法,没有任何的花哨。

刀光如晨曦,斩开漫天的黑暗,就连强劲的寒风都被搅动,不再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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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七杀刀现

刀光如匹练,其势断长空。

就在赵无敌挥舞长刀、演绎七杀刀法的时候,秦大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大声喝彩。

赵无敌收刀在手,冲秦大山点点头,问道:“秦队正,你起得够早的。”

“拉倒吧,还早?老子昨晚就没有睡,一直在给大将军守门呢。正想迷糊一下子,就被你小子给吵醒了。”秦大山不满地嚷嚷。

大将军睡觉的时候,亲兵需要轮番值守,以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昨天下半夜,就是秦大山带着几个亲兵值夜,一宿没有睡觉,换成谁也不好过。

秦大山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眼角一片模糊之物,而胡须上不知道沾染了何物,都冻结成硬块。

不过,秦大山此时却跃跃欲试,咧着大嘴道:“小子,刀法不错,咱俩比划比划?”

“这个……不好吧?小子就是瞎练,可比不了你这个身经百战的猛人。”赵无敌迟疑道。

“怎么,升了官了就看不起老子?”秦大山两眼一瞪,不乐意了。

这顶大帽子,赵无敌可不敢接受,连连摆手,笑道:“岂敢岂敢,小子这芝麻大的官在你面前那就是笑话。

你秦大哥要不是亲兵,以你的身手和功劳,早就是校尉和郎将了,就是一个中郎将都是很轻松的事。

既然秦大哥有雅兴,小子就陪你比划几下,不过,你可要手下留情哦!”

自从来到大唐以来,赵无敌也就是和几个突厥斥候交过手,还没有见识过大唐猛将的武力。

如今,能有机会和秦大山,这个大将军亲兵中的第二高手较量一番,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别看秦大山只是大将军的亲兵,亲兵不是兵,而是主将的私人武装,其武力并不比军中将领差。

因为亲兵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护主将,大多数都是武艺超群且身经百战之辈,若是进入军中,统领个千八百人不在话下。

“好!老子就称量称量你的刀法。”

秦大山将马槊一扔,抽出长刀,两手紧握刀柄,刀尖朝前指向赵无敌,摆出一个起手式。

一瞬间,秦大山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哈欠连天的杀才,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两眼圆睁,眼神锐利,浑身上下一股浓郁的杀气弥漫开来。

这种杀气可不是靠闭门修炼就能拥有的,只有在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搏杀沐浴敌血的人身上才能看到。

杀的人越多,杀气就越是浓郁和厚重,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杀才,谁是样子货。

从秦大山身上所散发的杀气来看,这家伙可没有少杀人,简直就是杀才中的杀才。

秦大山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手举长刀,杀机弥漫,让人很不舒服,就连寒风都仿佛在避让。

他的长刀依然随意前指,刀尖略略朝上,整个人浑身放松,仿佛并没有把这场比试当回事。

在秦大山的内心深处,的确没有把赵无敌放在对等的位置,虽然他能看出赵无敌的刀法不凡,但却不以为然。

刀法好并不代表战斗力,神都将门子弟能舞出一手好刀法的大有人在,但是,那又怎么样?遇到他秦大山,照样不是一合之敌。

在秦大山的眼里,刀就不是给人看的,他练的是杀人之刀,一点看头都没有,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能杀人的刀法才是最好的刀法,他秦大山就凭借一手直来直去的刀法,十多年来,斩下的敌人的头颅何止数十、上百?

秦大山双手握刀,杀机外泄,隐隐有一股血色外露,十分瘆人。

赵无敌一看之下,就明白了秦大山的意思,在等待赵无敌出手,而他则自视甚高,打死他也不会抢先出手,落了一世英名。

这都是什么臭毛病啊?

赵无敌实在是服了他们,既然你不出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抢先出手,双手举刀,寒芒一闪,匹练般斩向秦大山。

秦大山大喝一声,举刀相迎,两刀相碰,一股大力反击回来,各自退后一步。

两人大开大合,刀势强劲而凌厉,一时之间,刀光浮影,铿锵作响,你来我往,战个势均力敌,难分难舍。

秦大山所练的本就是杀人的刀法,每一刀下去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而去,且势大力沉,干净利索,没有丝毫侥幸的余地。

而赵无敌同样以硬碰硬,没有选择游斗和避其锋芒。

七杀刀法本就是至刚至强的刀法,一刀在手,神鬼皆可杀,无法阻挡。

两人俱都全神贯注,施展出刀法的大意,两个人,两柄刀,乒乒乓乓,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已密不可分。

“特奶奶的,好刀法!”秦大山战至酣畅淋漓处,吐出一口恶气,大声喝彩。

可他手底下却毫不含糊,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一把长刀有劈山救母的气势,力逾千钧。

而赵无敌也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中,渐渐地活动开身子骨,前世的刀法逐渐融会贯通,没有了那股子生涩感。

刀来刀往,寒芒森森。

两人已经斗了数十回合,不但没有分出胜负,反而越来越激烈,刀来刀往,难解难分。

只要是人想专注地干一件事情,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东方即白,苍白的天光映照苍穹,不过,苍穹之上没有金日出现,依然如昨日一般,是一个阴天。

由于朔方城正处在战争时期,城外有数万突厥大军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无法安睡,早早醒来。

大将军行在中的人也不例外,包括大将军秦怀玉在内,基本上在天光浮现的时候,同时醒来并起床,开始新一天的战斗。

他们起床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洗漱,纷纷被两个人打斗的声音所吸引,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后院,一个个目光炯炯,欣赏着这场难得的比斗。

一大群人,顶着寒风,一个个兴高采烈,仿佛在看着“猴戏”。

只有伙夫老刘头虽然不舍,却把职责谨记在心中,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伙房,去准备今日的朝食。

而沫儿却倚着门框,迈不动脚步,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注视着后院中的人影与刀光,焦急、担心、不忍、害怕,还有点恼怒……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1章刀中的大恐怖

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日,晨。

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屋檐下的冰溜子差不多都有两尺来长,锐利如箭,深寒如刀,将这个北地冬日的冷渲染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大将军行在的所有人,包括秦怀玉在内,全都矗立在风中,为两个人喝彩。

昨日,魏文常已经向秦怀玉摊牌,将他所推测出的赵无敌的身份,和盘托出,毫无隐瞒。

魏文常单方面给赵无敌安上了一个强大而神秘的身份,出身于隐世传承,被家族或宗门派到人世间,掌控这大世的风云。

若果让赵无敌知道了魏文常的想法,一定会大礼参拜感谢老魏的帮忙,让他在大唐拥有了一个最恰当的身份。

不过,抛开时空的影响不说,魏文常的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他赵无敌本来就是隐世世家的嫡系传人,完全有资格搅动世间风云。

赵无敌已不是赵无敌,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不过,对于这一点秦怀玉可不知道。

在他的心中,其实已认可了魏文常的推测,也就是把赵无敌当成“入世的高人子弟”,尽心竭力地交好,企图在将来能够庇护他们的家族。

“秦刚,你对他们二人的刀法有何看法?”秦怀玉问道。

对于秦怀玉来说,秦刚不仅仅是他的亲兵,也是他的家臣,生死荣辱全都系在老秦家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就不用考虑他有没有二心。

而且,在他的亲兵里,就数秦刚的武功最高,脑袋瓜子也是最灵光的,且多与绿林中的人交往,见识不凡,眼光独到。

秦刚闻言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沉吟了一会,经过多番思量之后方才开口,道:“大将军,秦大山的刀法您也知道,是老祖宗传下的刀法。

这种刀法是杀敌之刀,是破阵之刀,堂堂正正,一往无前,不杀敌则杀己身,从不留后路,但却也缺少变化。

而赵无敌的刀法,同样是以杀制杀,至刚至强,其气势更胜于……老祖宗的刀法。

大将军,请恕某直言,如果说咱们家的刀法是杀敌的刀法,在两军对阵的时候,能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不敢直视。

那么赵无敌的刀法就是杀人的刀法,每一式刀法都是为了杀人,不做它想。”

“都是杀人的刀法,有何区别?”秦怀玉手拈胡须,不解地问道。

秦刚喘了一口气,润润嗓子,接着说道:“咱们家的杀敌之刀是战场之上的刀法,而赵无敌的刀法则是纯粹的杀人刀法。

杀敌之刀,只有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才能发挥破阵的功效。

而杀人的刀法则不分场合,只要是人,皆可杀之,没有敌我与好恶之分。”

“哦?”听了秦刚的话,秦怀玉却不置可否,沉吟片刻,轻笑道:“秦刚,依你看来,他们二人胜负如何?”

秦刚没有任何迟疑,道:“秦大山的刀法虽然借助其力大无穷,将老祖宗刀法的威力练到了九成,但却依然不是赵无敌的对手。

反观赵无敌,其刀法远在秦大山之上,堪称博大精深,化繁为简,简直就是到了返璞归真之境界。

只不过是他年轻尚小,气力不足,难以发挥此刀法的威力。

而且,这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子,对自己人下不了手,从而错过了很多取胜的机会。

不好!”

秦刚本来还在和秦怀玉云淡风轻的谈论刀法的高与低,谁知道突然大叫“不好”,不知不觉中朝前迈步。

赵无敌正在以七杀刀法迎战秦大山,一共七式刀法反复演练,一刀七杀,总共七七四十九个变化。

他目前虽然受肉身所限制,力量不足,无法硬拼力大无穷,秦大山,不过,以七杀刀法之霸道和奇妙,足以掌控节奏,让秦大山处于被动状态,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赵无敌总觉得七杀刀法之中隐藏着不可控的地方,这在前世就已经发现,随着刀法的日渐娴熟,对七杀刀法练到得心应手之际,这种感觉就随之而来,无法阻挡。

每当七杀刀法施展到极致,也就是全部施展完毕的时候,总觉得意犹未尽,还有隐藏的刀法没有浮现。

而最让赵无敌不解的是,这种感觉并非是自身领悟出来的,而是手中的刀发出莫名的颤动,仿佛存在生命一般,自行演化。

这是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仿佛在此时,刀已经有了自身的生命,不是人在掌控刀,而是刀在指挥人,迫不及待地演化出从来没有记载的一刀。

好在前世的赵无敌心志足够坚定,在最后的关头舍弃那神秘的一刀,为此不惜多次遭到反噬,从而受伤。

虽然没有见到那一刀,赵无敌却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大恐怖,如同人在炼狱中,生不如死。

那就是毁天灭地的一刀,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而此时,随着刀势将尽,赵无敌手中的刀突然发生了变化。

本来刀势已尽,力已衰竭,已经处于死地,不可能再也任何的变化。

可是,赵无敌手中的刀却偏偏发生了变化,随着刀身诡异的颤动,发出金属的颤音,然后,本已势尽的长刀动了,仿佛有了生命。

赵无敌毛骨悚然,心中充满大恐怖,手中的刀活了过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且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长刀颤动,已经势尽的刀又活了,要挣脱赵无敌的驱使,企图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重新演化杀机,将秦大山斩于刀下。

赵无敌仿佛听到长刀的欢呼,以及对血的渴望,这让他毫不犹豫将体内仅有的那点真元灌入刀中,并强行挥刀迎向了秦大山的长刀。

两刀相击,秦大山的长刀不出意外被斩断,而赵无敌也引爆了刀内的真元,让那把有了自己意识的刀寸寸断裂,手中只剩下一截刀柄。

“噗!”

赵无敌不由自主喷出一口鲜血,顿觉浑身乏力,站都站不住。

秦大山扔掉手中的半截刀子,上前将他扶住,埋怨道:“我说兄弟,咱没必要这样拼命吧?

这样一来,倒显得哥哥我仗着蛮力欺负你似的,你看看,弟妹不高兴了!”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2章无知者无畏

七杀刀法演练到极致的时候,总是会发生一种不好的变化,就像是其中隐藏着一头大凶兽,随时都想要挣脱出来,主宰这个世界。

刀势已尽,其力已泄,明明是已经至于死地,却偏偏重新活了,要自主演化出新的变化。

这种变化给赵无敌很不好的感觉,明明是刀法将打破桎梏,进入大突破,可他就是不期待,反而有一种大恐怖。

赵无敌推测到这个变化将是一个大杀着,一式必杀之刀,嗜血、凶戾、毁灭和不可控。

赵无敌认为,无论在何时,刀都只能是一种武器,是手的延伸,即便是进入人刀合一的境界,那也是人主宰刀,而不是人成为刀的奴隶。

可是,他刚刚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刀的自主意志,在那一瞬间,手中的刀产生了自己的意志,要驱使他,将他变为刀奴。

这绝对不可以!

看来还是自身修炼不够,道心不够坚定,如果心中有浩然正气,还怕什么邪恶和妖孽?

赵无敌并不知道,就在他想到浩然正气的时候,其头顶冲出一股白气,直充霄汉,周天星图都因此起了变化。

“头顶冒白烟,我说赵家兄弟,你这是……要成仙了?”秦大山瞪着牛眼,张着大嘴惊叫。

沫儿扶着赵无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只觉入手湿漉漉的,一脑门的冷汗。

她气得踢了秦大山一脚,嗔道:“都是你,非得找他比试,这大冷的天,弄得满头大汗,再被冷风一吹,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就沫儿这细胳膊细腿的,踢了一脚也不过是替秦大山挠痒痒,他哈哈一笑,道:“咱军伍中的汉子,哪有那么娇贵,你看看老秦我,啥事都没有。”

“你就是一头蛮牛,谁能跟你比呀!”沫儿撇撇小嘴揶揄,还不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候大将军秦怀玉走了过来,瞅瞅赵无敌的脸色,问道:“刚刚你可是吐血了,快让沫儿丫头给你仔细瞧瞧,可别落下啥病根,需要啥药材,尽管让秦刚给你去拿。

你也是的,兄弟之间随便比划几下也就是了,干嘛那么拼命?

秦大山就是一个杀才,一身的蛮力,你可是有大本领的人,犯不着和一个杀才比蛮力。”

“谢过大将军的关爱,小子就是近两天有些上火,刚刚和秦队正痛痛快快打了一场,出了一身臭汗,吐出一口费血,反而心里畅快了好多,就连体内的寒气也被驱散了,稍稍歇一会就没事了。”赵无敌拱手道。

武人里是有这种说法,当心中郁闷和迷惘的时候,亦或是修炼遇到“武障”,找个人酣畅淋漓地打一场,能化解心中的郁结之气,甚至破除“武障”,扫清迷惘,进入新的境界。

这一点秦怀玉也听说过,不过,出于对赵无敌的在意,还是看着沫儿,示意让沫儿给拿个脉,诊断诊断。

沫儿早就给诊断过了,赵无敌脉象雄浑而有力,并无不妥之处,见秦怀玉相询,于是抿嘴一笑,道:“大将军,他确实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那就好,无敌啊,你就先回屋歇歇,朝食让沫儿伺候你。”秦怀玉挥挥手,让沫儿将赵无敌给扶进屋子里。

秦怀玉背着两手,朝自己的帅帐走去,秦大山和秦刚等亲兵紧随身后。

“秦大山,你觉得赵无敌武艺如何?”秦怀玉问道。

秦大山刚刚和赵无敌交手,对赵无敌的武艺最有发言权,听大将军询问,连忙回话:“他的刀法很精妙,也非常霸道,只不过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因此气力不足。

以目前来看,小的和他算是势均力敌,不过,一百个回合之后,小的有把握拿下他。”

秦大山话音刚落,还没有等到秦怀玉表态,谁知道秦刚冷哼一声,一脸的鄙视,道:“拉倒吧你,还一百个回合之后把他拿下?

秦大山,知不知道人家一直都在手下留情?你要是他的敌人,不出三个回合,脑袋就保不住了。”

“三叔,你干嘛总是埋汰我?还三招拿下我的脑袋,我不服!”秦大山不服气了,耿着脖子,大口地呼吸。

“是啊,秦刚,为何这样说?本帅看着……也不至于吧?”秦怀玉不解地问。

秦刚一巴掌拍在秦大山的后脖颈上,骂道:“耿着脖子干啥?还不服气,老子就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他的气力是不如你,不过,我怀疑并非是因为年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成,而是他曾经受过伤,内力大损,尚未恢复。

你瞪着眼干啥?你以为赵无敌和你一样靠一身蛮力?人家修的是内家心法,还是极为高明的心法。

头顶冒白气就不是得道成仙,那不过是愚昧之人以讹传讹,而是内家心法修炼有成的标志。

他的刀法十分霸道,那就纯粹是杀人的刀法,不适合自己人练手,而且,最后你们的刀同时折断,你以为是你们俩势均力敌吗?

蠢材,那是人家不忍伤你,强行终止了那必杀一刀,改为和你硬碰硬。

那一刀虽然并没有施展出来,你小子知道吗?老子隔这么远都亡魂大冒,出了一身冷汗。

天知道那一刀施展出来,会是多么可怕、多么恐怖?”

“三叔,有这么邪门吗?”秦大山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刀就是刀,可以杀人,不过,扯那么玄乎可就有点过了啊!

秦大山就是一个野蛮人,一个杀才,指望他明白那些高明的武技以及武学的禁忌,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秦刚还在骂骂咧咧,训斥秦大山,而秦怀玉却背着两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自言自语:“有意思,有点意思了……”

秦刚曾有幸得道一位异人垂青,传了他一段内家心法,虽不算是十分高明,但却也让他受用无穷了。

并因此得知了不少密辛和禁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人知的一群人,不为人知的法和术。

正因为这样,他才在秦大山和赵无敌比武的时候,感知到大恐怖存在。

常言道:无知者无畏!

这句话说的就是秦大山这种杀才,而像秦刚这种人就因为知道的比别人多,反而心存敬畏。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3章人在骂,天在看

黑夜隐退,白昼降临。

新的一天,就在一场比试之中迎来。

沫儿是个好姑娘,将大将军的命令执行得淋漓尽致,丝毫不打折扣。

赵无敌被禁足在营房之中,沫儿贤惠得就像是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将他伺候得很妥帖。

弄了一大盆子热水,亲自动手给赵无敌洗干净脸和手,并被强行剥掉外衣,用热乎乎的麻布给他擦去汗水,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赵无敌从斥候小卒升到了折冲府旅帅,赵参军给发了两套新衣服,两双皮靴,一件崭新的皮甲。

不过,却因为战事激烈,一直都没有时间更换,如今被沫儿逮到机会,强行给换装。

随后,沫儿又将朝食给端进了营房,服侍得无微不至,让赵无敌浑身难受。

对于沫儿的服侍,赵无敌还只能接受,不敢推辞。

只要一开口推辞,沫儿立马撅起嘴巴,眼圈泛红,泫然欲泣,小声咕哝:“你现在是病人,沫儿就是在伺候病人,这可是大将军亲自吩咐的。

无敌哥哥,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不想要沫儿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大本领的人,将来要干大事情,沫儿只是一个孤女,一个没人疼的孩子,不敢拖累你。

你就把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说,把我忘记吧!就要我在朔方城孤独终老,自生自灭……”

赵无敌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紧紧抓着沫儿的胳膊,抢着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因为你昨天抢救伤兵太累了,心疼你,想让你多歇歇。

再说了,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干嘛要人服侍?

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贫也好,富贵也罢,凑合着过了。

以后可不要再说这话了,什么叫孤独终老?嘿嘿,不给我养几个娃娃可不行。”

沫儿可是他来大唐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放手?

至于远在扬州的窈娘,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在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把窈娘当作他的责任。

窈娘和赵无敌是有婚约在身的,就和童养媳差不多,就差一个洞房了。

这么多年以来,窈娘替他操持老赵家,服侍卧病在床的老父,照顾幼妹,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

虽然这些貌似和他没有关系,但赵无敌却不这么认为,他既然和这具身体合二为一,那么前身所有的责任都将是他的责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在他的前世,他的妻子也是父母给他踅摸的,不过,却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恩爱,生儿育女,将日子过得郎情妾意,美满幸福。

沫儿虽然还没有吃东西,肚里空空,却一点都不觉得饥饿,一股甜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醉了,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小声呢喃:“人家是女人,可不就是服侍自家男人的吗?要是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让做,人家岂不是成了没用的人,往后在咱家还有立足之地吗?”

“好好好,让你服侍总成了吧?现在爷肚子饿了,赶紧伺候爷吃饭。”赵无敌在沫儿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眯眯地说道。

一顿简陋的朝食,吃出了柔情蜜意,万般恩爱。

吃罢了朝食,沫儿千叮咛万嘱咐,要赵无敌好好休息,然后,收拾一番去了伤兵营。

她现在也是郎中,朔方城中伤兵满营,恨不得把一个郎中当作八个使唤,自然不能赖在屋子里陪着赵无敌。

把沫儿哄走之后,赵无敌又将内家心法演练了几遍,加上吃饱喝足,总算是恢复了气力。

不知道为什么,那最后一刀的反噬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伤害,在吐出一口血之后,顿觉心神通达,经脉通畅,隐隐觉得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是奇妙。

也许,赵无敌过于谨慎了,那一刀最后的变化,虽然充满毁灭的气息,但却未必完全是坏事。

世上就没有至邪至恶的刀法,最邪恶的还是人心,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有时候杀人就是为了救人,这并不矛盾。

只有杀光世间所有邪恶的人,好人才能活下去。

就连佛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只要能清除世间的邪恶,纵然是以自身化为修罗,杀出一个安平世界,又有何妨?

“阿弥陀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赵无敌终于明白了地藏王菩萨的伟大,舍身于森罗地狱,度尽诸般邪恶,那就是永远都没有成佛的日子。

眼下的大唐可谓是风雨飘摇,魑魅魍魉全都从旮旯里钻出来,呼风唤雨,阴风阵阵,接下来的岁月里,将迎来一个昏暗的天地,何尝不是一个人间炼狱。

我要像地藏王菩萨一样度尽这个世间的诸般邪恶吗?

莫非,这就是我来到大唐的使命?难得冥冥中有一只手,将我扔到大唐,然后,让我去杀尽那些魑魅魍魉?

哎!这个问题就不能想,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可怕。

毕竟谁也不想有一只眼睛高居于九重天上,时时刻刻监视你的一言一行,看着不顺眼了,就用手指拨弄一下,给你挪一个地方。

赵无敌有一种无力感,他就不是一个能成佛的人,保家卫国没有二话,但却做不到杀身成仁的地步。

那是圣人才干的事情,赵无敌从没想过要做圣人,也没有想过成佛,他只想做一个人,可以为朝廷去驱逐一下胡虏,但是必须得先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

若要老子舍弃家人,破家为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也不能支配老子的生活,贼老天都不行,大不了老子再死一次就是。

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指责老天的时候,突然之间,天空发生了惊变让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深沉,铅云密布。

而此时,那厚重的云层突兀地被撕开一个口子,从中浮现一道电光。

裂口的形状就如同一只眼睛,银白的闪电中浮现一只金色眸子,其大小估摸着比平日里的太阳还要大。

“喀嚓!”

随着眸子开阖,一声霹雳炸响,其音浩荡八方,天地震颤,所有生灵皆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霹雳炸响,金色眼眸隐去,不过,若有人仔细凝视的话,其临去前竟然浮现出一抹戏谑的意韵。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4章上苍之眼

雪后天未晴,却闻霹雳声。

大唐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戌时三刻,天生异像,四方震惊。

一只金色眼眸突兀出现在九天之上,并降下霹雳之音,天地震动,随之隐去,却不知其吉凶祸福,一时之间,天下所有人皆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多少深山大泽之中,一些隐世不出的奇人异士遥望苍穹,神色凝重,久久不语,然后,纷纷施展各种手段意图窥测天机,占卜吉凶祸福。

最终,这些奇人异士俱都喟然长叹,驭神算却无法窥探一星半点天机,很是无奈。

不过,随后却有好多道身影离开这些隐世之地,纷纷进入人世间。

神都洛阳,正在召开大朝会,太后武氏端坐于盘龙宝座之上,居高临下,尽显威仪,凤目如炬,不停扫视着群臣。

而皇帝李煜的御座虽与武后并列,却略微超前半尺,据说这是皇帝自己要求的,已示其对母后的敬重。

与武后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相比,李煜这个皇帝却没有一丝威仪,二目无神,游离不定,背部略弯曲,手足无措,显得战战兢兢,格外的拘谨。

武后正在与众臣工商议朝政,主要话题就是今年的赋税怎么用,群臣七嘴八舌,十分喧闹。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场景,是因为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成,四夷都很给面子,没有外敌入侵。

而国内称得上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基本上各地没有出现大的灾害,是个大丰收之年,因此,今年朝廷收到的赋税很多,为近十多年之最,国库中堆满了钱粮绢帛。

这国库一充实,大臣们都有了想法,各部官员纷纷赤膊上阵,都想要为自己这一块多捞点利益。

兵部首先提出要更换一大批器械,至少要在今年的基础上增加一倍,并补发拖欠边军的钱粮,还要整修边地的城池。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突厥人虎视眈眈,吐蕃人也不太安定,整顿边防是重中之重,不能含糊。

不过,工部不乐意了,兵部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就是把国库里全部的钱粮投进去,都不见得够。

如此一来,你让我们工部喝西北风?天下有多少河道等着我们去治理,皇宫要修缮,龙门要修建行宫……

钱粮都给你们了,老子带着工部上上下下自己去挖河道不成?

于是,朝廷之上就成了菜市,一个个披红着绯的官员怼上了,吵吵嚷嚷,吹胡子瞪眼,卷起大袖就差干架了。

朝廷之上乱哄哄一片,你方唱罢我登场,武后却面带微笑,并不制止。

这就是帝王之术,群臣若是统一口径才是帝王的大忌,至于互相吵吵闹闹反而是好事,求之不得。

吵啊,使劲吵吵,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朕再给你们做主。

要是不吵,一个个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商量着就把事给办了,朕如何给你们施恩呀?

正在群臣吵得不可开交,恭请武后圣裁的时候,金殿之外却传来一阵喧闹和惊呼,甚至有武士手中金戈坠地之音。

武后蹙眉,美目一凛,冷声喝问:“何事喧哗?”

武后一怒,金殿之中顿时寒意袭人,群臣和内侍、宫娥以及值殿武士纷纷闭嘴,一个个低头缩脖子弯腰,眼睛盯着脚尖,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皇帝更加不堪了,低着脑袋,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滚落,两条腿直打哆嗦,怎么也停不下来。

内侍高贤德急匆匆迈着小步,身影那可不是一般的快,刹那之间就来到了殿门之外,大声呵斥:“今日是那个杀才领班?”

高内侍借武后之威大声呵斥,却没有人理他,只见驾前值守的武士们全都跪倒在地,仰望苍穹之上,一个个目瞪口呆,寂静无声。

高内侍觉得很不解,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犯了太岁不成?

一个个杀才跪在地上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是冲撞了太后临朝议政,犯下了泼天大罪,跪地求饶是人的本能。

万一太后一时心软,激发了恻隐之心,饶了你们的小命呢?

不过,这个希望不大,太后虽是妇人,但杀起人来却比先帝爷还恨,动不动就要杖毙几个宫人。

只是老公奇怪的是,你们此时应该撅起屁股匍匐在地才对,一般情况下还要拿脑袋使劲朝地上的石砖上面碰,而且还应该满脸悔恨口中山呼“罪该万死”。

可是,怎么一个个杀才全都望着天干什么?

指望老天爷救你们?怎么可能,老公我来看看老天爷是不是显灵了……

高内侍笑眯眯地抬眼看向苍穹,想和老天爷打个招呼,谁料到却忽然脸色大变,就跟见了鬼似的。

一张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眼珠子凸出,都快要瞪出来了,浑身发软,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接着,他一手指向苍穹,扭头冲大殿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太后,太后,天开眼了!天开眼了……”

什么情况?

群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该死的奴才,拉下去杖毙!”武后怒不可遏,脸色铁青,声音冷得吓人。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如今武后一怒,虽然不会伏尸百万,但至少高内侍和殿外的那些驾前值守武士是难逃一死,怎么得也有数百条性命吧。

高内侍仿佛没有看见武后的怒火,还在一个劲地惨叫“天开眼了……”

随着武后的旨意,四名身手矫健的内侍应声而出,穿过群臣走向高内侍,一个个面沉似水,眼神阴郁,嘴里发出无声的冷笑。

皇宫里就从来都不是净土,除了后妃争宠,内侍和宫娥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争来斗去都是为了一个权字。

高贤德能爬到总管的位置,那也是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的,手里何尝不是沾满人血?

今日高贤德脑子坏了,惹怒了太后,嘿嘿,哥几个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亲手送你上路。

四个内侍心怀鬼胎,却身手不凡,脚步轻盈,不一会就来到高内侍的身边,其中一人阴小声冷笑道:“高公公,奉太后谕旨,咱家来送你上路。嘿嘿,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比如,你是否在宫外置有浮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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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百官倒了一地

内侍都是一群无根之人,其来源无非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遇到灾荒年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进宫也就是为了能有一口吃食,不再被冻饿而死。

还有一种就是犯官子嗣,官员获罪被抄家,妇人及年幼子嗣被充作宫奴,有那眉清目秀的会被选上,进行阉割并经过调教之后,充实太监队伍。

因此,但凡太监不但没有子嗣传承,基本上也没了家人,即便是有苟延残喘的家人,也无法相认。

他们常年居于皇宫大内之中,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钱,貌似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不过,这并不表示太监就不需要钱,因为皇家只管太监的生,却不管太监的死,也就是说太监和宫女年老体衰的时候,就会被踢出皇宫,任其自生自灭。

出了皇宫的老太监堪称是百无一用,下场极为凄凉,大多活得连狗都不如,暴尸路边比比皆是。

因此,太监为了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甚至是只求一个入土为安,他们就必须提前捞钱,捞得越多越好,没有止境。

高贤德要死了,他留在皇宫里的钱财没有人敢动分毫,不过,所谓狡兔三窟,焉知他没有在外面藏着财宝?

这才是几个内侍能惦记的东西,至于拿什么来交换?绕高贤德一死是不可能的,但却可以让他死得舒服一些,不必尝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谓杖毙就是打八月十五,其中可是大有名堂的,这些人都是内卫中的好手,对打人和杀人颇有心得,板子在手中使得得心应手,可谓是指哪打哪。

一板子下去就可以让你失去知觉,毫无痛苦地死去,但却也有办法让你几个时辰都死不了,充分享受那生不如死的痛感。

这是一种交换,谁也不欠谁,你情我愿。

这个内侍信心满满,准备侧耳倾听高贤德的藏宝秘密,谁知道高贤德根本就不鸟他,依然指着苍天大叫“天开眼了”。

扑通!扑通!扑通!

另外那三个内侍也倒下了,就跟狼嚎一样鬼叫:“天开眼了,天开眼了……”

特奶奶的,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邪了?

他不信邪地抬眼看天……突然扑倒在地,大叫一声:“我的天啊……”

大殿外面接二连三发生变故,一大群侍卫和太监纷纷扑倒在地,眼望着苍穹,或目瞪口呆,或惊呼连连,场面变得极为诡异。

高居于盘龙宝座之上的那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一张丰腴、美丽而又极尽威严的脸,此时却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冷得可怕,都能刮下一层寒霜。

这诡异的变故让武后再坐不住了,她攸然起身,大袖一甩,推开欲上前搀扶的女官上官婉儿,迈开龙行虎步,朝殿门之外走去。

武后于大朝会中途愤然出行,引驾司措手不及之下,根本就来不及安排仪仗,只有女官上官婉儿在第一时间紧紧相随,不离左右。

几个政事堂的宰相俱都是老奸巨猾之辈,经历了多年的宦海沉浮,一个个都修炼出一身处惊不变的本领。

遇事不明之时,最好的应对之法莫过于静观其变,这样才能游刃有余,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彼此相望一眼,尽皆了然,一切都在不言中,跟着太后就是。

在宰相带领之下,群臣按照班次和官阶大小,依次尾随其后,井然有序。

随着武后起身出行,偌大的殿堂之中,几乎是所有人都随之而动,鱼贯而出。

不过,却有一人不为所动,仍呆坐于御座之上,两眼无光,仿佛在神游天外。

这个人就是大唐皇帝李煜,双目无神,瑟瑟发抖,整个人瘫倒在御座之上,哪里还有半点君王的样子。

“咳咳……”他的贴身内侍尉迟金刚心急如焚,却不敢直接出言提醒,只能以手掩口,低声咳嗽。

好在皇帝陛下还没有完全疯魔,被咳嗽声攸然惊醒,总算没有辜负尉迟金刚冒死示警的一番心意。

他举目一看,见武后正走向殿外,群臣紧紧相随,而他的身边仅剩一个尉迟金刚,不停地朝他以目示意。

他顿时脸色煞白,汗出如雨,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忙起身强打精神一路小跑,快速越过诸位臣子,直到离武后两步距离,方才放缓身形。

“咳咳咳……真是废物,哪里还有一点帝王的样子,简直就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病痨鬼武承嗣恨声道。

一旁的武三思压低嗓音,咬耳嬉笑道:“嘿嘿,动若脱兔,行如猿猴,也算是……一个人物,别有意趣。”

“哎……”狄仁杰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看了看低头缩脖子弯腰的皇帝李煜,再看看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的武后,终究是长叹一声,神情极为落寞。

武后面沉似水,浑身释放出凌厉的杀气,让一旁的上官婉儿如坠冰窟,寒气刺骨,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高贤德看见武后到来,却没有起身相迎,一手指着苍穹之上,口中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太后啊,老天开眼了……”

“狗奴才,你这是要造反吗?”武后声色俱厉地呵斥,但一双美目却忍不住随着高贤德指向的方位移动,看向苍穹之上。

“嘶……”即便是武后这样心志坚定,自认为已经掌控了整个天下的强者,在看到苍穹之上的金色眼眸的时候,都不由得大口吸冷气。

名堂前的广场之上,大口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绝大多数的人眼皮跳动,嘴角不停抽抽,仿佛都心火郁结,导致牙疼得不行。

“喀嚓!”

一声霹雳炸响,天地震动,所有人耳中轰鸣,心中震颤,一时之间,瘫倒了一片。

只有武后一手抓着上官婉儿的胳膊,依然是稳稳站立,一双美目凝视着金色眼眸,直到渐渐隐退。

只是,上官婉儿觉得被武后抓着的那条胳膊实在是疼痛难忍,几欲折断,而且,太后的那只手在不停抖动。

天生异像,让满朝堂的文武百官全都目瞪口呆,心中惶惶,而霹雳之音,更是惊倒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瘫倒一地。

更有那胆小体弱的,竟然昏厥过去,至于失禁者,不知凡几。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6章罪该万死

秋风阵阵,黄叶飘零,天地之间一片萧瑟。

一只金色的眼眸,突兀浮现于苍穹之上,神威弥漫,映照诸天,其光芒之炽盛,就连那一轮大日都因此而黯淡。

随着一道霹雳炸响,音波浩荡,天地震动,随即异像隐去,天高云淡,仿佛一切都是梦幻,从未发生。

明堂前的广场之上,大臣们跌倒一地,丑态百出,乱像纷纷,却无人出言指责,自顾不暇。

武后独立于秋风之中,默然不语,神情萧瑟,心中却波澜迭起,难以平静。

她虽然不信命,数十年来都在与命运相搏,通过她的努力和抗争,天下的很多人和事都因她而改变。

她的心态也渐渐地随之而改变,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上天的认可,秉承天命,将整个天下都掌控在手中。

可是,在刚刚看到金色眼眸的那一刻,她却感到浑身乏力,几欲跌倒。

在上苍面前,她所掌控的力量,是多么的可笑!

这是上苍对我的警示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甘和不屈之意,极为强烈,那消散的力量又回来了,让她战意冲天,敢为天下敌。

难道就因为朕是女子之身,就不能君临天下,坐上那人世间至高的宝座?

朕不服!

男子能办到的事情,朕同样可以办到,而且,一定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朕绝不会屈服,哪怕是上苍也无法阻挡朕的脚步,朕一定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超越秦皇汉武。

朕就站在这里,若上苍不允,就请降下霹雳,将朕击为齑粉。

武后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上苍之眼再现,更没有降下霹雳。

“哼!”武后冷哼一声,目光又变得深邃而自信,扫视一圈,看不出喜与怒,大袖一甩,朝明堂而去。

上官婉儿秀眉微蹙,强忍着胳膊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提起裙裾紧紧跟上。

上官婉儿是高宗朝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上官仪的孙女,昔年上官仪触怒高宗皇后武氏,满门男丁全都被杀光了,女眷籍没入宫,充作宫奴。

幼小的婉儿就随着母亲在掖庭服役,稍至年长,武后见她聪明伶俐,才思敏捷,遂留在身边充作女官。

如今的上官婉儿是内廷待诏,极得武后的信任和宠爱,堪称是内廷第一红人,就连宰相都纷纷示好,不敢得罪。

她的母亲已经被恩释出宫,昔年抄没的家产也已发还,不过,武后却没有赦免上官仪的罪名,因此,上官婉儿可以说还是犯官的之后,身份尴尬。

在上官婉儿的心中,对于武后的情感极为复杂,也很是矛盾,难以说清道明。

武后杀了她一家男丁,是她的杀父破家的仇人,可是武后也把她从宫奴之中简拔出来,对她有大恩。

上官婉儿对武后谈不上爱,但却绝对不敢恨,因为她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可怕,挥手之间,任何敌人都将被击为齑粉。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朝中上下之所以对她拉拢与示好,是因为武后赐予她的身份,否则,她什么都不是。

武后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而她上官婉儿只不过是一根柔弱的藤蔓,依附在武后这棵大树上,才能探首在云雾间,看世间风云变幻。

如果有一天这棵大树轰然倒塌,那么她这棵藤蔓就会重新跌落尘埃,任人践踏。

在上官婉儿的心中,比起虚无缥缈的上天,武后要真实得多,也可怕的多。

武后就是她的天!

因此,上官婉儿对武后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对于这一点,武后也心知肚明,才会让她整理大臣的奏折,接触核心机密。

一声霹雳,满朝文武尽跌倒,宁无一个是男儿。

飒飒秋风中,只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高大的明堂之中。

随着宝座越来越近,武后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心绪也渐渐平复,待走到金跸之上的时候,那个雍容华贵仪态威严的圣母神皇又回来了。

她端坐在盘龙宝座之上,腰背挺直,微微抬头,美目深邃,看着空旷的明堂,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上官婉儿侍立一侧,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只要武后没有指示,那她就是武后身边的一道风景。

既然是风景,那就只要怡人就好,用不着说话,事实上也没有哪一位君王喜欢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吵吵嚷嚷。

高大宏伟的名堂之中,一个人世间最尊贵最威严的女人,一道靓丽的风景,在等待着一场风雨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臣们以及宫娥、太监和侍卫纷纷从震惊中醒来,彼此对视,四处张望,顿觉一股大恐怖袭来。

宽敞的广场之上少了一个人,一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至于那个漂亮的上官待诏,大祸临头的人们已经顾不上了。

有眼尖的爬起来从明堂的门口朝里一看,扑通一声,又趴下了,紧接着四肢用力,跌跌撞撞,一头冲进了名堂之中。

更多的人从天生异像中抽身而出,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哭着喊着冲向明堂,前赴后继,不甘落后。

事实上能在大唐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就没有一个傻子,相对于虚无缥缈高深莫测的老天,还是武后这个“天”更加真切、也更加可怕。

天怒也好,天罚也罢,暂时还没有降临的意思,而冒犯了武后,立马就能让你脑袋搬家。

满朝文武、驾前司的宫娥和太监,就如同潮水般涌进了明堂之中,扑通扑通,跪倒一地,纷纷山呼罪该万死。

皇帝陛下本来还在神游天外,内侍尉迟金刚眼见着群臣纷纷起身冲向名堂,无奈之下,伸手扶住皇帝,借助大袖的遮掩,一咬牙狠狠地掐了一把。

皇帝也不是金刚不坏之体,被人掐一把也知道疼。

他搞明白状况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和耽搁,腾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只见一道矮胖的身影在人群中闪展腾挪,不断超越那些老迈的臣子,差不多是第一个跑到武后面前,伏地请罪。

至于那些侍卫,就没有资格进入名堂,只能在广场之上跪了一地,同样山呼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武后不由得心中冷笑:死一次就好,朕不指望你们万死!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7章武后的处置

天高云淡,秋阳如金,却驱不散人们心中的寒意。

大唐帝国的政务中枢明堂内外,臣子们跪了一地,纷纷高呼“罪该万死”。

正如武后心中所想,一个人就只有一条命,只要一刀把脑袋砍下来,那就死得不能再死,如何能做到万死?

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臣子们对付帝王的惯用手段,是当不得真的。

一个个嘴里山呼“罪该万死”,心中那是一万个不愿意死的,典型的口是心非。

如今,满朝文武勋贵,还有那些该死的太监、宫娥和侍卫,齐声高呼“罪该万死”,声势之浩大,也算是让武后开了眼界。

不过,就算是明知道这些人心口不一,口是心非,绝大多数人还是达到了目的,将把富贵而又惊险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看着扑倒一地的官员,耳中听着悲痛欲绝的忏悔,武后眼中露出一抹轻蔑和厌恶之色,但心中却很无奈。

总不能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吧?

要知道趴在地上的这些官员,差不多就是整个大唐帝国的高层力量,只要是身在神都且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除了几个因病请假的,基本上都在这哭天喊地。

杀起来很简单,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一刀一个,就这几百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一来,整个朝堂将为之一空,而大唐帝国也将毫无例外地瞬间瘫痪,接着……崩溃!

就算是残暴成性的秦皇都不敢这么干,武后何能例外?

武后美目一转,看向那道靓丽的风景,满意地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大发感慨。

这天下还是我们女人最靠谱,处惊不变,心志坚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天塌下来照样敢用肩膀顶着。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臭男人,一个个眼泪鼻涕一大把,简直就看不得了,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不是罪该万死吗?那鎏金的柱子够硬的,足够让脑袋开瓢,怎么没有一个人去撞?

当她目光转到皇帝身上的时候,攸然之间脸色变了几变,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这是她最小的儿子,幼时长得虎头虎脑,乖巧可爱,可如今却……看不得了。

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将脑袋贴着地面,就跟个球似的,瑟瑟发抖,战战兢兢,那里有一点皇帝的模样?

煜儿,母亲在你的心中就那么可怕吗?

武后忽然在皇帝的脑袋上看见了好多白发,不觉一怔,又仔细看了几眼,方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不到三十岁的儿子,头上已经是华发早生,大片斑白。

武后虽然一颗心坚如铁石,但毕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眼见儿子华发早生,一副憔悴不堪未老先衰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发酸,眼角湿润,凄然道:“煜儿,快快起来,到母亲身边坐下。”

武后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亲切和关爱,面对这难得一见且久违了的亲情,李煜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继而鼻子发酸,眼中有大滴的泪珠滚落。

这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流泪,是发自内心的感动,是对母爱的渴望和珍惜。

这一刻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过了?时间久远的,都没有留下一丝记忆。

李煜在拜谢过母亲的关切之后,在内侍尉迟金刚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金跸之上,坐在武后的身边,快乐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武后注定是要执掌天下风云的女人,母爱觉醒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可能沉溺其中,让柔情融合她那颗铁石般的心。

明堂里里外外跪倒一大片,老是这样也不是个事,不说别的,就是看着都闹心。

帝王之道,讲究的是恩威并施,面对满朝文武,也要区分对待,不可一视同仁。

武后目视群臣,声音一寒,轻启朱唇道:“今日殿前当值的是哪一卫?”

上官婉儿欠身道:“羽林右中郎将邱布衣。”

武后大袖一拂,道:“今日当值士卒尽数发往朔方戌边,自邱布衣以下所有将校全部下狱,着刑部尚书周兴按律查办。

羽林大将军泉献诚罢官,着左羽林中郎将武攸宜接任羽林大将军一职,否则宫中守卫。

高贤德杖毙。

上官婉儿赏钱一百万,绢五百匹,帛千匹,加永业田五百亩。

尉迟金刚赏钱十万,绢帛各百匹。

今日驾前其余内侍、宫娥尽皆杖二十,发往掖庭服役。”

武后三言两语就将身边的人给处理了一遍,有赏有罚,有轻有重,总体上看结果还不算太坏,算不上有多血腥。

至少在目前来看,必死无疑的只有一个高贤德,一个死太监死了就死了,大臣们是不会在乎的。

至于羽林大将军泉献诚仅仅只是罢官,而没有下狱、杀头和抄家,已经算是他们家十八代祖宗保佑了,总算是全身而退。

不过,这样一来,也让大臣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武后对泉献诚这样的杀才都能轻轻放过,那么就不可能对他们举起屠刀。

人们暗暗窃喜:哎哟喂,妈呀,小命总算是保住了。老子当个破官容易吗?看来得找房小妾冲冲喜。

对于赏赐上官婉儿,一点都不意外,人家本来就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亲的不能再亲,说是太后的闺女都不为过。

只是太后为啥要赏赐尉迟金刚,人们都很不理解,今日他有何德何能让太后赏赐?

嘿嘿,能得到太后的赏赐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不过,对于太后赏赐皇帝的贴身内侍,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尉迟金刚是尉迟恭的幼子,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时候,这个一根筋的大老黑一马当先杀死了齐王李元吉,给家人招来了灭顶之灾。

在李建成获得胜利以后,对于参加叛乱的人并没有过于株连,就连主谋李世民的妻儿子女都轻轻放过。

只有一个人祸及家人,那就是杀死李元吉的尉迟老黑,籍没家产,家眷也被充作宫奴。

尉迟金刚时年方六岁,不够杀头的年纪,于是被阉割做了一名太监。

老家伙在宫中的人缘不好,尤其是和高贤德交恶,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高贤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一呶嘴就把他给拔到了皇帝身边。

老家伙对皇帝极为忠心,不过,在如今对皇帝忠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某一天,下一个杖毙的就是他了。

处置了羽林侍卫和家奴,还有满朝的文武,不知道武后也将如何发落?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8章好坏全凭一张嘴

一束阳光透过万象神宫的天窗,泼洒在武后身上,让她整个人顿时平添了一股神圣和威严之气,如同一尊神灵临世间,端坐于淡金光晕之中,睥睨天下。

万象神宫,高大而巍峨,庄严而雄浑,尽显大唐这个泱泱大国睥睨八方、号令天下的宏大气势。

这座宫殿位于神都皇宫的中轴线上,与另一座建筑、同样高大巍峨的天堂一起,矗立于苍穹之下,构成了大唐帝国的权利象征,也见证了天下的荣辱兴衰。

万象神宫是大唐帝国的权利中心,这里生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只言片语便可决断无数人的生死,一道文书即可定夺一国之存亡。

在这个天下权利中心之中,掌控者却并不是帝国的皇帝陛下,而是他的母亲,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此刻,这个女人正高居于权利宝座之上,不怒自威,极尽威严,而满朝文武尽皆匍匐在地,等待着她的裁决。

她的儿子、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却只能作为一个陪衬,正如那怒放的牡丹需要一只陪衬的花瓶,皇帝就是武后的花瓶。

在她的国色天香面前,无论多么精美的花瓶都会黯然失色,更何况这个花瓶还只是一只残次品。

曾几何时,并非没有精美华贵的绝世花瓶,只不过都被武后亲手打碎,就连那只普通货色的李璟都因为偶尔的闪光,就被囚禁在庐陵荒山野岭中自生自灭。

如今作为花瓶的李煜,自然谈不上精美和华贵,而且,几位兄长的遭遇早就让他吓破了胆,无需武后提醒,就已经把浑身上下所有可能光的地方全都给抹去,甚至还涂上几层污泥。

李煜并不想当皇帝,但却不得不当,只因为武后需要他这个花瓶,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摆在万象神宫之中,无法拒绝。

而今,武后却对这个花瓶厌烦了,她想要落地生根,将根须伸展到大唐的每一寸土壤,将她的国色天香展现在苍穹之下,直面人世间。

既然花瓶已经成了她的禁锢,那就打碎,这种事情对于她已经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今日上苍临世,降下霹雳之音,武后也曾有过刹那间的惊骇和恐惧,对未来要走的路不再那么坚持,心中生起了一丝疑虑和动摇的念头,甚至想因此而退却。

不过,这一切只是短暂的一闪而过,她是武后,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人,注定要成就整个天下的主人。

她有一颗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心,即便是对于上苍,只要保留一点点敬畏就好,但却绝对不会屈服,不会听天由命。

她敢于质问上苍,出待天巡狩的宣言,呵呵,上苍却并未因为她的不敬而降下任何的惩罚,近似于默认了她的存在,她的所作所为。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朕就是上苍选定的天命之人,将待天巡狩、牧养万民,上苍临世只不过是想看自己一眼,然后,以霹雳之音传示诸天万界。

这样一来,今日的天生异像反而成了大好事,将让武后日后的所作所为都打上上苍的烙印,变得名正言顺。

天下万民都是愚昧无知的蠢货,只要上苍和后土稍微有点动静,总是喜欢往不好的方面想,认为是上苍和后土怒了,需要忏悔,需要献祭,一个劲地折腾自己。

地陷山崩,那就不能是后土伸个懒腰翻个身吗?

至于雷霆阵阵,就不兴上苍打个喷嚏?

因此,万民就需要有人引导,引导他们把不好的事情变成好事,至于这么引导,那就看帝王的需要了。

如今,在武后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

武后的心情不错,才会赏赐了上官婉儿,并对一大帮子太监、宫娥和羽林侍卫法外施恩,从轻落。

处置完了家奴,接下来就是满朝文武,武后没打算杀人,不过,她需要一张嘴,来把天罚说成天授神权,替她造势。

这种事情就不能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上官婉儿也不合适,虽然大家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该戴的面具还是要戴的。

这就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司马昭绝对不会亲口让曹奂滚蛋,就算是他的儿子司马炎也是在群臣三次劝进后,方才勉为其难地接受禅让。

这一点非常重要,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否则,会被后人所诟病,遗骂名于青史。

“上苍临世,天降霹雳,群臣骇然,议论纷纷,不知太史令作何解释?”武后不怒自威,眸光一扫,群臣尽皆噤声。

太史令执掌天文台,修历法,测天时,观诸天星象变化。

不过,自从当年武德九年,也就是玄武门之变前夕,天门开,有大星坠于长安,高祖李渊命袁天罡测算天机,推演大唐国运。

谁知道天机没有测出来,反而让袁天罡遭反噬吐血而亡。

从那以后,大唐的太史令都成了碌碌无为的庸才,也就是在替皇帝查勘陵寝的时候,崭露一下头角。

“臣在!”只见趴了一地的官员堆里,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动了,他抬起头来伸长脖子喊了一嗓子。

因为大臣们是一窝蜂涌进来的,进来之后便扑倒在地,山呼请罪,根本就没时间讲究排位,导致这个老头缩在人堆里,很不显眼。

如今武后问话,老头只能先露个脸,然后就手脚并用从人堆的缝隙中左冲右突,经过长途跋涉总算是逃出重围,来到了大殿的中间回话的位置。

臣子在朝堂之上说话是有指定位置的,不但要让皇帝看清你的模样,听清你的话,还要让所有臣子都看清楚你是谁?

好方便散朝之后,大家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这个太史令身材枯瘦,相貌奇古,须雪白,长髯过胸,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神韵。

李长衫,来自道教祖庭龙虎山,是当代龙虎山掌教、天下道门都领袖天一真人的师叔,年过七十,的确够老了。

武后美目如电,凝视着老家伙,眼中流露出期盼之意,期待着老家伙能说出她现在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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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高人也忽悠

白发苍苍的太史令李长衫,历尽艰辛、长途跋涉,方才越过一座座肉山,好不容易来到武后的阶前。

对于他来说,这足以媲美当年玄奘前往西天竺求取真经之旅,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言说。

武后见此,不由得蹙眉,两手虚抬,沉声道:“诸卿平身。”

“谢天后!”群臣高呼称谢。

然后一个个立马爬起来,纷纷寻找自己的位置,按照文武之分以及官阶高低排好队。

有些年老体弱的官员,因为时间跪得太长,导致血脉不通头昏眼花,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到处乱窜,被那芝麻点大的纠风御史板着脸大声呵斥,狼狈不堪。

若是论起官阶的大小,在满朝堂之上随便抓一个都比纠风御史大,但是人家就是干这个的,扛着皇帝的大旗整肃上朝的秩序,也就这么点耍威风的时间,你能奈何?

对于纠风御史的张牙舞爪,一般情况下,百官都选择视而不见,把他当作屁放了就是。

人被疯狗咬了一口,难得还要咬回去不成?

借着这段时间,李长衫总算是平复了心情,不再大口喘气,缓缓奏道:“回禀天后,今日上苍有感,威临世间,天地为之震动,老臣以为是……天道有变。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道为基,天道为纲,人道为子,天道为母,人道有变,则天道有感,此之谓天人感应……”

老家伙不愧是龙虎山的高人,打小学的就是忽悠人的本领,这些年道德经都不知道翻烂了多少本,一开口就是天道和人道的关系,把满朝文武忽悠得如入云里雾里,大眼瞪小眼,就是……听不明白。

武后也听不明白,只记得一个天道有变,至于到底是什么变化,是好是坏,老家伙打死都不说。

武后在心中暗骂:你个老滑头,满口忽悠尽扯些没用的。天道有变?老娘也知道天道有变,关键是老娘需要从你嘴里把坏事说成好事,而且,也只能是好事,必须是好事。

她心中急得不行,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拿漂亮的眼睛瞪他,威胁、提示、诱导……

偏偏那个老滑头太过投入,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就是不看武后的暗示,白白浪费了武后的表情。

上官婉儿侍立一侧,虽低眉顺眼,不动声色,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一眼武后,关注着武后的喜怒哀乐。

她本就心思灵巧,又侍候武后多年,早就练出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武后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从中猜出其心中所想。

“咳咳……”一向注重仪表、风姿若仙的内相上官婉儿,竟然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大臣奏对的时候,发出几声咳嗽。

此情此景,真是太诡异了,群臣纷纷为之侧目,就连滔滔不绝的李长衫也闭口不言,满脑门都是冷汗。

群臣寂静无声,万象神宫之中落针可闻,静得可怕。

上官婉儿君前失仪,伏地请罪,武后却挥挥手,并没有降罪,反而柔声抚慰,可谓是恩宠有加,让人羡慕。

“太史令,说完了?”武后看向李长衫,凤眼一瞪,目光凌厉,那春风般的温情不见了,瞬间秋风飒飒,让人遍体生寒。

李长衫眼神复杂,心中也挣扎得厉害,但还是一咬牙,躬身说道:“老臣愚钝,只知道天道有变,人道亦有变,却不知变在何处、应在何方?

老臣老了,近日总觉得精神不济,神思恍惚,不能再为天后驱使了。

老臣祈请天后恩准,辞去太史令一职,准老臣回归龙虎山。”

老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出来,于是就想辞官归隐,逃出这是非之中。

“不准!”武后拒绝了李长衫的请辞,不过还是给了恩典,道:“爱卿为国事操劳一生,尽忠职守,朕都记在心里,就准你在家休憩三个月,把身体养好。

婉儿,散朝之后,让太医暑派两名御医去太史令府中,为太史令调理身体,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太史令身体安康了,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是!”上官婉儿颔首领旨。

“老臣叩谢天后隆恩!”李长衫伏地拜谢。

老家伙心中满是苦涩,就如同吃了一肚子黄连,苦不堪言。

这下子完蛋了,天后一开口,两个奸细就堂而皇之地进了家门,明目张胆地监视你,你还不能拒绝。

“诸位爱卿都是饱学之士,不知有何见解?”武后处理了李长衫,借这个老滑头作伐,杀鸡给猴看,警告群臣,不要耍滑头,更不要企图忽悠老娘。

群臣面面相觑,继而纷纷绞尽脑汁,揣测起武后的心思。

“天后,臣以为之所以天降霹雳,是因为人君失德,咳咳,丧民意,失天心,造成天怒人怨,故而上苍有感,于青天白日降下霹雳,咳咳……”

这是武承嗣这个病痨鬼,从武后明赏暗惩李长衫的事情中嗅出了不同的气味,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把皇帝给咬住。

“荒唐,一派胡言!”狄仁杰不干了,怎么什么事情都往皇帝身上咬?看把皇帝可怜的,破鼓人人捶,都心甘情愿当一个花瓶了,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你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狄仁杰头脑一热,大声呵斥武承嗣,并出班奏道:“太后,臣记得六年前的夏日,乌云滚滚,天雷阵阵,阴山受降城因之崩塌过半,继而,突厥大举入侵,刀兵遂起,我大唐失地千里,损兵近二十万。

臣以为,今日青天白日天降霹雳,当为上苍示警,主有外敌犯境,当传讯四边,整军备战!”

狄仁杰是把今日之事同六年前突厥犯边,引起阴山之战联想起来,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做好准备,整军备战,有敌人入侵就打,如果没有也没啥损失。

边军就是要时刻整军备战,随时出动给来犯之敌迎头痛击,因此,狄仁杰所言的确算是老成谋国之道,无可挑剔。

谁知道,就在狄仁杰话音刚落,就有人嘶声痛骂:“太后,咳咳,狄仁杰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竟然……咳咳咳,编造敌情,妄言国运,当斩之。”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0章武后笑了

秋日如金,天高云淡,却突然降下霹雳之音,搅动了整个大唐朝堂风云。

武后要借助臣子之口,给这次天变下个定论,将事情引导她指定的轨迹上,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太史令李长衫王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地忽悠,胡吹海侃,就是不理会武后的暗示,结果引起武后的不满,辞官不成,反而给家中招来两个奸细。

武承嗣自以为是地把矛头指向了可怜的花瓶皇帝,谁知道却因此引起狄仁杰的不满。狄老头大声呵斥武承嗣之后,又把天变安在了有敌寇边上头。

这回武承嗣不干了,立马强力反击,给狄仁杰戴上一顶好大的帽子,指责狄仁杰妖言惑众,编造敌情,应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而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被武承嗣指责君王失德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就跟一滩烂鼻涕一样顺着龙椅就溜到地上,哭天喊地,涕泪横流,可怜兮兮地乞求母亲准他在太庙中忏悔。

“母后,儿就是一个不祥之人,乞求母后准儿自囚于太庙之中,若上苍有感,就请将万般罪孽尽加我身,儿愿承受雷霆之怒,万不敢伤及母亲,呜呜……”皇帝抱着武后的腿,泣不成声。

可惜武后这会子正在对满朝文武失望透顶,欲求一名嘴而不可得,哪有心思理会一个破花瓶?随便敷衍几句,眼不见为净,就挥挥手让尉迟金刚把皇帝背回东宫。

就在众说纷纭吵吵嚷嚷的时候,武后最得力的打手、刑部尚书周兴出班奏道:“启禀太后,今年我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方臣服,万国来朝,如今西、北之地已是大雪纷飞之时,何来强敌寇边?

臣以为狄仁杰此言大为不妥,的确有妖言惑众之意,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倒是臣得到举报,江王、楚江王、南越王、闽越王、嗣闽王等诸王私自相会于泉州,图谋不轨,还请太后早下决断。”

皇位只有一个,而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不止有一个儿子,典型的僧多粥少,所以,一般情况下,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给加一个王的封号,然后给撵到封地圈养起来,让其混吃等死。

没有皇帝的诏令,诸王不得离开封地,历朝历代的祖制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几个王跑到一块,这可是犯了帝王之家的大忌。

这五个王爷中,既有太宗皇帝的儿孙,也有高宗皇帝的儿子,从血脉来讲,都比较近,尤其是高宗第二子江王李岱完全有继承帝位的资格,在武后眼中都属于要清洗的对象。

如今送上门来找死,机不可失,岂能放过?至于是不是真的在泉州密谋,一点都不重要。

武后需要他们在泉州密谋,那他们就肯定是在泉州密谋,不信?刑部尚书周兴说的。

“皇家待他们不薄,何故三番五次觊觎大宝?”武后闻言大怒,拂袖而起,一股肃杀之气激荡八方,群臣尽皆失色,一个个全都低头缩脖子弯腰装孙子,生怕惹祸上身。

武后目露寒光,扫视群臣,继而寒声道:“拟诏,江王、楚江王、南越王、闽越王、嗣闽王无诏私会泉州,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着刑部、大理寺缉拿全家,严加审问。

中书侍郎狄仁杰妄议敌情,君前失仪,贬黄州参军。

户部尚书武承嗣忠心可鉴,勤劳国事,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礼部尚书岑长倩改授中书侍郎,武三思该授礼部尚书。”

一言可决天下事,翻手之间可定无数人生死与荣辱,这就是帝王本色。

武后虽然还不是皇帝,但欠缺的无非就是一个名份,至于权利……就连皇帝,她都可以随意废立,天下虽大,又有何人敢忤逆她的旨意?

武后一怒,整个大唐朝堂风起云涌、山河变色,痨病鬼武承嗣一举成了宰相,进入了大唐权利中心政事堂,参议军国大事。

武三思捞到一个礼部尚书,再加上之前加封羽林大将军的武攸宜,可以说武氏族人成了今日朝堂最大的赢家。

而且,可以预料的是,对于武氏的崛起,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将有更多的武氏族人进入朝堂和军中,撷取更多更大的权利。

武后不耐烦了,既然温情和怀柔不能融化你们那铁石心肠,那就用大棒敲打、用刀斧劈砍、用烈火焚烧……

她一出手,大唐的中流砥柱、也是李唐的铁杆拥护者狄仁杰就被罢官,赶出朝堂,远窜黄州。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在追求皇权的道路上,任何的绊脚石都将被踢掉,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说杀就杀,都不带犹豫的,你一个狄老头何能例外?

武后言罢,立即就有站殿武士上前执行旨意,将狄仁杰去冠、剥掉朝服,收回金印,仅着中衣推出了万象神宫。

你一个小小的黄州参军,有何德何能位列于朝堂之上?

武后失望之余,火也发过了,提拔了自己娘家的侄子,把狄仁杰这个绊脚石也给撵走了,至于想借的那张嘴,一时半会看来是没指望了,于是,准备散朝改日再议。

谁知道侍御史傅游艺出班奏道:“太后,臣有本奏。臣听闻,当冬去春来之后,只有当春雷炸响,万物开始复苏,才算是春日真正来临,即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今日天生异象,降下霹雳之音,臣以为也是这个道理,上苍昭示,天降变革,万物维新,主太后天命所归,待天巡守,牧养万民,开万世之太平。

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这家伙确实是个大才,精准地找到了武后的痒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这特娘的就是劝进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大唐,而是用“天下”代替。

武后啊,而今春雷炸响,这就是上苍的认可,你的春天来了,赶紧把冬天的花瓶给扔掉,带着我们吃香喝辣的吧!

傅游艺一席话说完,朝堂之上一片安静,继而,武三思紧走几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喊:“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

能站到朝堂之上的都不是傻子,头功让傅游艺那个王八蛋给抢了,那还不赶紧跟进,更待何时?

万象神宫之中,山呼海啸,滔滔不绝。

武后笑了。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1章各拜各的神

武后笑了。

她笑容满面,眸光柔和,神采飞扬,那久违的妩媚重新浮现,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刚刚封后的时节。

此时的她,不再是一个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的太后,更像是一朵怒放的牡丹,娇媚而又不失高贵。

她看着傅游艺,越看越是顺眼,满朝堂就这么一个明白人,真是不容易。

太后一高兴,那就要赏赐了,傅游艺从从六品下的侍御史,一下子蹿到了正五品上的刑部司刑郎中,并赏赐钱百万,绢帛各千匹,加永业田五百亩。

虽然没有一步登天,拜将入相,不过,刑部司刑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上,但却是刑部第四把手,实权极重。

而且,他又是在周兴这个武后的第一打手手下,从此以后,他就是武后的嫡系了,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

满朝文武俱都加赏一个月的俸禄,算是跟傅游艺后面沾光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武后虽然心中大喜,却也知道改朝换代的时机未到,现在动手只会造成天下大乱,从而功败垂成。

李唐的羽翼尚未完全剪除,文武官员中心向李唐的大有人在,最重要的军队大多还掌握在李唐开国勋贵手中。

操之过急,为智者所不取,谋而后动,才是武后的作风。

不动则已,动则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将一切的障碍一扫而光。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将一场“天罚”扭转成了她天命所归,继往开来,开万世之太平。

可别小看了这些话,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些话就将传遍整个天下,起到为她造势的作用。

而天下万民都是一些愚昧无知的人,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张,也不会用脑子去思考事物的本质,因此,诸天神佛才会大行其道,收集万民的信仰。

而今,只要等傅游艺的这番话传遍天下之后,再顺势推波助澜一番,要不了多少时间,经过潜移默化,就会在万民心中塑造一尊新神。

而这尊新的神灵,毫无疑问就是她武媚娘,上苍的女儿……为了照顾这些小民男尊女卑的阴暗心理,可以改成朕是上苍嫡子,降临人世间,以女身待天巡狩,牧养万民。

神灵化身千万,忽然为男,忽然为女,谁敢质疑?

主意已定,心情大好,武后一挥手,散朝!

大家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至于朕……也要回寝宫喝几杯助助兴,还得把薛怀义找来……

上苍之眼临世,让大唐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一日之间满朝文武悲喜两重天,其过程堪称跌宕起伏,难以言说。

不过,上苍之眼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并非所有人都有幸见到。

赵无敌就没有看见,只闻霹雳之音,仿佛就在脑海之中炸响,好半天都呆若木鸡,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隐隐有回音震荡,经久不息。

赵无敌害怕了,心中十分后悔,上苍就是让人敬畏的,岂能埋怨?

他在心中不停忏悔,且赌咒发誓,以后一定日日祭拜上苍,可不敢再有半点不敬之心。

也许是他的态度还不错,上苍觉得很满意,孺子可教也,方才没有赶尽杀绝。

赵无敌不知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神都洛阳,今日万象神宫之中的风云变幻,同样也不知道,此时朔方城内外,无论是大唐边军,还是突厥人,全都黑压压跪倒一地,惊呼连连。

天生异像,神威临世,只要是身在室外,无遮无挡,一个人两个人有可能因为太过专注干事,没有看见。

不过,对于城墙之上的上万大唐边军,还有那些连营数里的数万突厥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刹那之间,朔方城内外基本上就看不到站立的人了。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那金色眼眸就如同道观中的三清、寺庙中的佛陀和突厥人传说中的天狼神,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诸天神佛,没什么不同。

既然是神佛显灵,没什么好说的,跪在地上虔诚膜拜一番就好。

不仅是普通的军卒,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魏文常以及突厥小可汗也不例外,在高居于九重天上的神佛面前,大将军和小可汗这样的头衔算个屁?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突厥国师阿鲁不花,他一直立而不拜,两眼凝视着金色眼眸,两手拢在一起,借助大袖的遮掩五指翻飞,在掐算着天机。

良久,直到金色眼眸隐去,天幕重新被厚重的苍云覆盖,方才喟然长叹,一脸的落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算出什么?

看着跪倒一地的突厥人,阿鲁不花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迈步走进自己的帐篷。

本来按照阿鲁不花在昨夜的谋划,今天就没打算攻城,这下子好了,你就算是一手拿皮鞭、一手拿弯刀,也没有人去给你攻城了。

因为突厥人纷纷认为,能亲眼看到天狼神显灵,也可以说是天狼神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错,出来看了他们一眼,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将恩泽一生一世。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岂能再动刀兵?一个个杀得血不拉稀的,岂不是给天狼神他老人家添堵?

至于朔方城中的那些唐人,看在他们跪拜天狼神的份上,且容他们多活一日,明天再收割也不迟。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唐边军将士渐渐平息,神灵的影子也在渐渐地淡化,一个个从震惊中活了过来。

也许,唐人虽然拜的神佛多,有昊天大帝、三清、三十三重天中的诸路神仙、佛祖、菩萨、罗汉、十殿阎罗,以及城隍山神土地爷……

是个神佛都要拜,还不包括自己的列祖列宗,因此,这拜来拜去拜得多了,唐人反而信仰模糊,对神佛不是那么敬畏,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求个心安而已。

秦怀玉看向神都方向,叹道:“也不知道红翎信使能不能把军情送出去?”

“我看没戏,这都第三天了,周边的烽火台就没有一个响应的,说明了突厥人在这周边安排有大量游骑巡视。”

薛纳额头上还有泥土,是刚刚在地上磕的,大嗓门吧啦吧啦,虽然是实话实说,但却让人受不了。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2章不信神的郎中

突厥人因为得到了天狼神的眷顾,而今正在萨满的指引下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没工夫理会朔方城中的唐军。

这次祭祀仪式场面极为宏大,数十名黑袍萨满头上插着五彩斑斓的翎羽,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手里举着白森森的骨头棒子,做拥抱苍穹的模样,吟唱着古老的祭祀音。

而数万突厥人纷纷扑倒在地,对硬邦邦且寒气彻骨的冰雪视而不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歌颂伟大的天狼神,也就是突厥人心中的老祖宗。

他们唱完一段祭祀歌,趴在地上拿额头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使劲磕几下,继而,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口中发出凄厉的狼嚎,然后,觉得还不够虔诚,拿出刀子在脸上割一下。

突厥人够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拿刀子割自己一点都不含糊。

一刀子下去,唰地一下,就是一道狰狞的伤口,肌肉裂开,血珠滚滚而落,然后被冻结成冰,恰似一滴滴血玛瑙。

唐军不像突厥人一根筋,只知道拜一个天狼神,他们给那只金色眼眸安上了各种各样的身份,扑在地上拜了几下,然后,便该干嘛干嘛,各安天命。

神总是很忙碌的,哪有工夫理会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估计是路过这里,顺便露个面看看某位大人物,打个招呼,然后……

就没有然后,神自然是走了,诸天万界,无数的神佛,互相之间串个门子,赴个宴什么的,多忙!

朔方城的喧闹和混乱很快过去了,没有守城任务的士卒被各自的上官拿大脚丫子踹着,给赶回屋子里睡觉。

伤兵营里那些伤势并不太重,两脚还能走动的伤兵,赖在屋子外面胡吹海侃,不肯进屋。

当初那个替大将军治疗箭伤的郎中孙无伤见此开口就骂:“特奶奶的,一群杀才,身上都带着伤,还敢在这吹风,都是想找死吗?

神嘛,拜拜就好,你们不是都拜过了吗?拜过了就都给老子滚回屋子!

特娘的,拜神?神能给你们治伤吗?你们的伤都是老子带着人给你们治好的,要拜也该拜老子才是!”

这就是一些杀才,哄着不走打着才走,孙无伤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一个个全都嘻嘻哈哈回屋了。

赵无敌在向上苍虔诚地做出一番忏悔,并得到上苍原谅之后,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溜达到院子中四处一看,偌大的大将军行在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大将军秦怀玉一大早就去巡视城防了,只有伙夫和几个看门的亲兵。

人家都在城头拼命,他一个大活人无病无伤的,老是赖在营房里,实在是对不住天地良心。

于是,他出了大将军行在,原本是要去北城墙的,却神使鬼差地走到了伤兵营。

之所以潜意识驱使两腿来到伤兵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他在乎的人,他的牵挂朱沫儿。

他刚进伤兵营,恰逢孙郎中正在对伤兵骂骂咧咧,不由得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孙郎中,你不信神佛?”

“啊……是赵旅帅,孙无伤有礼了!”孙无伤一见是赵无敌,依然牢记自己的誓言,虽然没有称师父,但却以弟子之礼相见。

然后,他看了那些伤兵一眼,微笑道:“对于神佛,某也是心存敬畏的。不过,神佛太过遥远,救不了眼前的苦难和伤病。

对于这些杀才来说,能救他们命的只有自己和军中的袍泽,只有拿起刀子把敌人杀光,才能让更多的自己人活下来。

因此,某以为,神佛嘛,在心中敬畏就好。”

孙无伤虽然嘴里说对神佛敬畏,不过,赵无敌却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不要以为的别样意味。

这家伙根本就不信神佛,没把神佛当回事,估计在他的眼里,神佛就是庙里的泥胎,剥掉外面的一层金粉,里面无法就是一些泥巴堆起来的。

“呵呵……”赵无敌打个哈哈,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去寻找沫儿。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不敢说,刚刚只不过是发了句闹骚,就差点给霹雳劈死,可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了。

老子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是从大明跑到了大唐,再仔细想想自己的遭遇,这里面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情,除了世上有神就没法解释。

沫儿正在忙,忙着查看伤兵的伤势,忙着给他们换药,忙着抢救重伤患……

虽然郎中们已经尽心竭力地救治,但是他们毕竟是人,没有掌控神佛的力量,还是有重伤患不断死去。

这根本就无可避免,由于受药物的限制,还将有更多受伤太重的伤兵熬不过去。

沫儿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那些伤兵临死之前的眼神,对生的渴望以及哀求、无助还有绝望……让她无法忘记。

她心中戚戚,眼圈泛红,漂亮的眼睛里升起濛濛水雾,伸出小手替伤兵将眼睛合上,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沫儿叹口气,正要去下一个营房,见赵无敌来了,替他把把脉,问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我好得很,真的,就是来一头猛虎,我都能把它打趴下!”赵无敌见沫儿心情不好,故意用拳头把胸膛捶得嗵嗵响,表示只要沫儿吩咐,他立马可以上山打猛虎,下海擒蛟龙。

“去你的!”沫儿一笑,拿粉嫩的小拳头捶了一下,嗔道:“整天也没个正行,你就不适合待在这里,好歹也是旅帅,城墙之上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去吧,自己小心点,别让人担心。”

“沫儿,你这是嫌我的官儿太小了?”赵无敌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我怎么也要在突厥人身上捞一份天大的功劳,给你挣一份诰命行头。”

“谁稀罕?”沫儿撇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了,沫儿。”赵无敌挥挥手,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叹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沫儿咬牙,晶莹的贝齿寒光闪烁,仿佛要咬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73章老乡见老乡

朔风阵阵,铅云低垂。

突厥人营地中正在进行一场宏大的祭祀仪式,数万人齐声吟唱赞歌,浩大的祭祀音顺着北风飘荡,就连身在朔方城都清晰可闻。

赵无敌顺着梯道走上了城头,只见边军将士抱着马槊、拿着强弓,分散在整个城墙之上。

经过数千将士一夜的辛苦劳作,朔方城的城墙外侧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甲,就连胸墙都变成晶莹一片,莹光灿灿,如同水晶堆砌而成。

遭到破坏的木头屋子,也就是魏文常命名的刚柔堡,已经被工匠修复了,并对局部做出改进和加固。===『<ahref="万界天尊</a>』===。

至于毁坏的八牛弩,仓库中有足够备用的,直接更换就好,再把损坏的拖回匠作营,看看还能不能拆下一部分完好的部件。

虽然突厥人没有攻城,守军将士还是不敢大意,一切都是按照攻城战布置,随时可以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不过,人老是绷着也不行,长时间出于紧张之中,容易让人崩溃。

既然突厥人没有攻城,那就没必要如临大敌,将士们拿好武器,待在各自的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朔方边军的将士们,最少的都离家两年了,而有些人离家已有七八年以上,甚至有少数人在朔方城的原住民中找了媳妇,自打离家就没有再回去。

无论年纪老少,对于远方的家乡,各有各的牵挂,各有各的思念。

七八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离家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在四处摸鱼抓虾了,垂髻小童都已娶妻生子……

而有些人终将见不到了,再回乡,很可能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只能在清明的时候去坟头烧几张纸钱,洒一杯清酒。

赵无敌漫步在城墙之上,也没人给他见礼,因为他虽然是一个旅帅,却是一个空头旅帅,手底下就没有一个兵卒。

不过,这样也好,突厥人没有攻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轻松的日子,对恢复边军的士气也有好处。

“赵旅帅!”

忽然有人呼喊,赵无敌一看,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昨日战斗的那处墩台,喊的正是那个年轻的八牛弩弩手。

此时,并没有突厥人攻城,可是这个闲不住的家伙却在一个劲地显摆,指挥其它几个小卒把八牛弩移来移去,瞄准着假想的敌人。

那是一张因为兴奋而红光满面的脸,黝黑的肌肤遮不住那份稚嫩,看着赵无敌两眼放光,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高兴?

昨日一起并肩作战,也算是相识一场,自有一份袍泽的情谊。

赵无敌初到大唐,而前身只是一年轻小卒,接触并熟悉的人并不多,比如张奔雷、李二狗等,差不多都已经命丧突厥人的铁蹄之下,再难相见。

这个朴实的小卒,也算是他的一个熟人了,可不敢瞧不起,于是笑问道:“你都熟悉了?”

“回赵旅帅的话,小的已熟练掌握了操作之法,正在进一步稳固。”小卒昂首挺胸,腰背挺直,中气十足,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充满了自信。

“俺们火长一大早朝食都没吃,就跑来折腾八牛弩了!”一个年纪大的军卒嚷嚷着。

“哦?火长?”赵无敌奇道,唐军建制一火十个人,虽然是最小的建制,不过,瞅瞅这儿站着好几个胡子拉碴的老家伙,这个火长未免太年轻了吧?

至于他自己下巴光光,没长一根胡子的事情,自动忽略了。

我赵无敌可是秉承大气运来到大唐的,且有探查敌情之功,又贡献了刚柔堡这样的利器,还有八牛弩的精确打击法门,也不过是得到一个旅帅,还是一个空头的名号。

区区小卒,他有何德何能敢于某相提并论?

“嘿嘿,赵旅帅,这还是沾您老人家的光,小的是昨儿连夜被认命火长的。赵旅帅,等把突厥人打跑以后,小的请您老人家吃酒。”

年轻的火长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解释,并一个劲地感谢。

赵无敌感叹万分:原来如此,合着老子昨晚上忙乎了大半夜,造就出一批火长啊!

还不错,倒也是个懂得报恩的孩子,还知道请老子吃酒。

“哈哈哈,好好干!老子等着你请酒!”赵无敌大笑,使劲拍拍年轻火长的肩膀。

既然无所事事,又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少不得要聊聊。

这一聊才知道年轻火长竟然是他的同乡,名叫周豪,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好大一家子人。

他们俩人的家都在扬州城的东边,周豪的家比赵无敌的家离扬州城近二十里,而门前的那条女儿河却流向赵无敌门前的落月湖,也算是有缘。

聊着聊着,赵无敌的眼睛就盯上了攻城车坡道上的死马,倒毙的死马被冻得硬邦邦的,让他颇有想法。

这可都是肉食啊,全都弄回来,足够大家伙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如今这年头肉食紧缺,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尽情享用,对于升斗小民,一年到头能吃到一回肉,那就是过年了。

不过,现在是战时,没有大将军的命令,可没有人敢擅自出动,魏文常的军法可不是说着玩的。

肉食虽然鲜美,只不过为了一口肉食,触犯军法可划不来。

这对于别人是个难事,对赵无敌可不算什么,要知道他只是个不統兵的旅帅,且从未向扬州折冲府报到,而大将军也没有给他安排职司,纯粹是一个大闲人。

他再次拍拍周豪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争取升一个旅帅光宗耀祖。

然后,在周豪激动地直哆嗦的感谢声着溜了,走进了数丈以外的刚柔堡里。

“见过赵旅帅!”

“见过赵旅帅!”

赵无敌一进刚柔堡,里面的军卒纷纷问好,如同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暗暗腹诽:老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接下来一问,赵无敌方才恍然大悟,并不是说他已经成了朔方城的大名人,人家之所以认识他,全都是因为周豪那个大嘴巴。

周豪的墩台紧挨着这座刚柔堡,而赵无敌昨天就在人家旁边大出风头,再加上周豪在今儿一早的炫耀,还能不知道谁是赵无敌吗?

“赵旅帅,有啥需要俺们帮忙的,您尽管吩咐!”说话的也是火长,人称老海,岁数估摸能有三十多岁,一看就是个豪爽人。

“这个……我想去割两条马腿。”赵无敌指着坡道上的死马,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顿时惊呆了一片。

第74章一地马腿

赵无敌要去攻城车坡道之上割马腿,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很认真,眼中冒着贪婪的光,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可真是一个奇葩的想法,惊呆了所有的军卒,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这个……这个,赵旅帅,呵呵,您的想法很了不起,不过,军法无情,小的可不敢冒犯。”火长目光闪烁,期期艾艾,但却义正言辞地表示爱莫能助。

朔方军司马可是魏黑脸,谁敢去捋他的虎须?

“没啥,我自己去割,劳烦各位多注意一下突厥人的动静就好。”赵无敌就没指望他们,只要他们给盯着突厥人就成。

这儿赵无敌官阶最高,可没有人敢拦着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从预留的射击孔中钻出去,然后,他们胆战心惊地端着强弩,注意着突厥人的动静。

其实,突厥人正在忙着祭祀天狼神,谁也工夫关心一个小小的唐军旅帅?

攻城车并不算陡峭,不过边军在上面泼了水,被北风一吹结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赵无敌靠近一侧的栏杆,一手虚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动,渐渐地适应了,方才快速走到死马旁边。

绕过一具硬邦邦的突厥人尸体,来到一匹死马旁边,抽出刀子,咔嚓咔嚓,将两条马后腿给剁了下来。

冻得硬邦邦的马腿很结实,要不是赵无敌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还真是要费不少力气。

赵无敌只要马后腿,至于其它部位没兴趣,他可没打算一个人把这些死马都给扛回去。

自古以来,恩出于上,为人下属者越过自己的上官,施恩于众人,乃是官场的大忌。

这就如同遭遇大灾之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自有朝廷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至于个人,如果你心存善念给灾民几个糜子馍、施舍几枚铜钱也无可厚非,但是,你要是脑子一热,弄个几百石粮食赈济灾民,嘿嘿,抄家灭门的时候就到了。

赵无敌前世本是世家子,又在戚继光军中为将多年,可不是一个官场新人,怎么可能犯那样的忌讳?

割几条马腿犒劳自己和沫儿就好,至于解决边军的肉食,那就是大将军秦怀玉该干的事情,俺这小肩膀扛不住。

“咔嚓咔嚓”又砍下两条马后腿,顺便一脚把一具碍事的突厥人尸体给踢下了坡道。

“兀那杀才,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军令!”

正在赵无敌尽管割马腿,并幻想烧烤马腿香气扑鼻的时候,从刚柔堡中传来一声喝骂。

“这特娘的谁呀?”赵无敌感到莫名其妙,抬眼一看,那些持强弩的军卒被赶到了一边,射击孔中一个虬髯军汉正在指着他破口大骂。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人,宽额方脸,浓眉大眼,皮肤略微黧黑,一身将官的打扮,不知道却是何人?

这是一员边军将领,看打扮品阶还不低,可赵无敌却不认识,不过,既然人家都开骂了,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

对骂不可选,对面可站着一位高级将领,若是冒犯了他,人家先把你当场打三十军棍,岂不是自讨没趣?

而且,他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秦怀玉和魏文常,就连老薛都不在,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赵无敌把刀子在死马身上擦了擦,收刀入鞘,还是没舍得放弃马腿,一手提溜一条,靠近栏杆迅速走向刚柔堡。

“呵呵……”那位将军见赵无敌提溜着马腿,觉得很有趣,不觉一笑,然后呵斥道:“钱刚住口,一边待着去。”

接着,他朝那火长开口问道:“此是何人?”

“禀将军,那是……就是昨夜教授八牛弩操作法门的赵无敌旅帅。”火长不敢隐瞒,躬身回答。

“他就是赵无敌?有趣,有趣,本将可是多番听到他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其人。”将军笑道。

他看到赵无敌已经过来了,连忙笑着伸出手,意思是把那马腿给递过来。

赵无敌一愣,心想这个将军是要见者有份吗?不过,看着倒是很和气,不像是找麻烦的。

于是,他将两条马腿给递过去,道:“将军请稍等片刻,我再去拿几条马腿。”

那将军接过马腿,闻听此言,哈哈一笑,下巴微挑,示意他尽管去。

赵无敌又跑开了,咔嚓咔嚓,砍了几条马腿,加上那将军手中的,一共是八条,全都给拎回来了。

然后,他又从射击洞中爬进了刚柔堡,看着一地的马腿,搓着两手嘿嘿傻笑:“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

“呵呵,某,左卫中郎将武攸暨。”

武攸暨?这个名字对于赵无敌来说可是如雷贯耳,武则天的娘家侄儿,洛阳之花、号称大唐公主中的公主太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

其实,武攸暨对于赵无敌来说,之所以记忆深刻,全都是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丈夫,至于武则天的侄儿这个身份,呵呵,武则天那么多侄儿,纵然是史书也没有兴趣详细记载,赵无敌如何能记住?

不过,估计武攸暨如今还仅仅是武后的侄儿,尚未成为太平公主的丈夫。

因为赵无敌曾听闻,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还活得好好的,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十分甜蜜。

而且,历史已改变了不少,谁知道薛绍会不会被牵连进谋反之中?因为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那个因谋反而牵连薛绍的王爷压根就没有机会出生。

那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武攸暨没有机会尚太平公主了,这倒是很有意思,对此他很期待。

在史书记载中,武媚娘成为皇后以后,对娘家大肆报复,害死了好几个兄长,并将武氏一族改为蝮姓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而武攸暨也成了蝮攸暨,在岭南吃了不少苦头,因此性格懦弱,为人低调,也没干过啥坏事。

而眼前的这个武攸暨,是不是性格懦弱,赵无敌一时半会还没有看出来,不过,的确是一个宽厚地道而又低调的人。

作为一个中郎将,又是武后的侄儿,换一个人还不知道有多嚣张跋扈。

嘿嘿,武后登基已不可扭转,那么这个武攸暨是不是可以适当交好呢?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5章武攸暨

一地马腿,被冻得硬邦邦的,就连切口中的血液都不例外,入眼一片晶莹的殷红,而不再流动。

赵无敌看武攸暨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由得放下心来,拱手道:“武将军,让你见笑了?

卑职得大将军厚爱,担任了一个旅帅,却没有指派任何职司,反倒成了一个闲人。

不瞒将军,卑职出身穷苦人家,生活艰难,万不敢糟蹋粮食。因此,只要是看到能吃的东西,就舍不得扔掉。

如今看到这些倒毙的战马,不自觉的就……呵呵,一时之间就忘了军中法纪,还请武将军责罚!”

武攸暨哈哈一笑,道:“你我虽然初次见面,不过,某这两日可是多次听闻赵旅帅的大名了,堪称是如雷贯耳。

以某来看,大将军之所以没有给你安排具体的职司,是因为大将军要重用你,认为一个旅帅不足以发挥你的能力。某可以肯定,赵旅帅高升的日子指日可待。

至于军中法纪……某并不是军法官,赵旅帅也非某帐下之人,何来的责罚?

再说了,赵旅帅所言很有道理,大好的肉食浪费了确实可惜。

不过,某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啊!”

这就是不追究了,全当没有看见,你割你的马腿,我巡我的城防,各不相干。

就在此时,一员大将带着一队亲兵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这人赵无敌认识,正是薛纳那个杀才,他和武攸暨一样都是中郎将,不过,他是军中宿将,久经沙场,杀敌无数,勋官阶位比武攸暨高得多。

而且,武攸暨来边军干什么的?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武后派来的眼线,到边军熬资历,然后取代秦怀玉掌控左卫兵权的。

军伍中人对外来者一向比较抗拒,更何况还是一个来夺权的,因此武攸暨在朔方的日子并不好过,很明显被大家伙给孤立了。

他和薛纳都是中郎将,在左卫的权利一般大,都是秦怀玉的副手。

实际上并非如此,薛纳代替秦怀玉负责整个朔方城的城防,而武攸暨手中仅仅有一千兵马,还基本上都是辅兵,干的就是后勤的工作。

好在武攸暨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心思不大,对争权夺利并不热衷,否则,要是换成一个飞扬跋扈的武氏子侄,大将军秦怀玉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攸暨见薛纳来了,拱手行礼道:“薛将军,滚木擂石以及箭矢等均已备全,破损的城墙也已全部浇灌了冰水。”

“嗯!”薛纳没有还礼,只不过点点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很是嚣张。

薛纳眼神一扫,瞅到了地上的马腿,又伸着脖子朝攻城车坡道上看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将军,是卑职嘴馋,割了几条马腿,打算烤着吃。”面对薛纳这个滚刀肉,赵无敌立马实话实说,老老实实承认。

薛纳牙疼,两眼一瞪,一巴掌拍在赵无敌脖颈子上,龇牙道:“你小子专门干这种没名堂的事情,这朔方城少了你一口吃的?

说说,你要是真的馋得慌,老子那一份肉食让给你!

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数万突厥大军?要是你小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还有那魏黑脸,还不得把老子的皮扒掉。”

“不就是割几条马腿,至于下死手打我吗?再说了,突厥人还隔着五里地呢,他们能比我快?”赵无敌摸摸脖颈,隐隐一阵疼痛传来,不禁翻了个白眼。

“嘿嘿,这倒也是啊,老子好像下手是重了点啊,哈哈哈……”薛纳眯着眼睛,咧着大嘴打着哈哈。

“大将军呢?”赵无敌没看到秦怀玉,不禁问道。

“大将军……正烦呢!”薛纳看了突厥人的营地一眼,收敛了笑容,道:“突厥狗在朔方城四周撒下了游骑,拔除了我们的烽火台,而且,我们派出的求救士卒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突厥人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而我们朔方城如今能战的军卒不到九千人了。

这场战难打啊!朔方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内无可战之兵,外无救援,大将军的脸都快跟魏黑脸有得一比了。”

“那……接下来就不求救了?”武攸暨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薛纳乜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眼下城门被巨石封死,骑兵无法出城,还求个屁的救!”

赵无敌见武攸暨尴尬的样子,抢着说道:“薛将军,其实,卑职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等到夜间,由卑职偷偷溜下城去,借助夜色的掩护离开朔方,前去求救。”

薛纳一瞪眼,道:“让你出城去求救?少来,大将军就是让老薛我去,也不会同意你的。

不过,你的想法还是可行的,可以派几个军中斥候趁夜出城,今夜派几个,明夜派几个,反正是特娘的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吧。”

薛纳说完又看看赵无敌,补充道:“老子去找大将军说说,至于你,既然突厥人没有攻城,你还是回营房烤你的马腿。”

临走又小声嘀咕:“记得给老子留一条。”

薛纳来得快,走得也快,都没拿正眼瞧武攸暨,带着自己的亲兵一阵风似的走了。

武攸暨见薛纳走了,对赵无敌颔首道:“赵旅帅,某也走了。”

“那个……武将军走好啊,若是不嫌弃,晚上我给你留一条马腿啊!”赵无敌拱手道。

“多谢了!”武攸暨点点头,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也带着自己的亲兵走了。

一共八条马腿,别看份量不少,可仔细一算,还真不够嚼用的。

而且,八条马腿,赵无敌两只手也拿不回去。

那个火长给出了个主意,正好有运送物资的辅兵要回仓库,于是在赵旅帅狐假虎威之下,用牛车给他将八条马腿拉回了大将军行在。

瞅着八条马腿,赵无敌心中思量如何分配,大将军一条,魏黑脸一条,薛纳那个杀才一条,答应了武攸暨一条,参军老赵也不能少……

一转眼就只剩下三条,一狠心下了决定,三条马腿留给自己和沫儿慢慢吃,至于那谁谁……

想吃自己去砍,城外多的是,老子想吃点肉容易吗?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6章宝中宝

赵无敌做了一次散财童子,不,应该说是散马腿童子。

一个边军旅帅一次又一次扛着马腿,穿行在朔方城的运兵道上,路过的士卒纷纷侧目,看着这个嚣张的“马腿大盗”。

他将马腿亲自送到魏文常、赵政、薛纳和武攸暨的住处,并留下了姓名,以及一些必不可少的客气话,当然了也是废话。

至于给秦怀玉的那条马腿,直接扔给了伙房老刘头,想了想,又给添了一条,免得秦大山那个杀才拼命。

朔方城度过了平静的一天,这在突厥大军压境的日子里很是难得,以至于餔食的时候,都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多出来的马腿赢得了一片赞叹,据说大将军秦怀玉吃了也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并没有让人把城外的马肉都搬回来的意思。

这让赵无敌很鄙视,于是,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就躲到营房中烤马腿。

火盆和干柴以及铁签子等物早就准备好了,还偷偷拿了一些木炭,生起火,将剥皮洗干净的马腿片成片,拿铁签子串上,放在火上慢慢烤。

马肉很快烤得滋滋冒油,颜色也随之改变,一股子肉香弥漫开来,再撒上一小撮青盐……

青盐这东西在如今可是稀罕物,在军中也就将军级别的才能分享,就连校尉都沾不到边。

好在参军老赵是个好人,本着礼尚往来的做人原则,在收了赵无敌的马腿之后,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小包青盐。

并且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他的回礼,可不是贪墨大军物资,谁不信谁去查好了。

谁特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去为了一小包青盐,而得罪掌管军中物资补给分配大权的参军?

如今可是冰天雪地的季节,这东西烤好了就要趁热吃,冷了就变了味了。

那就开吃,赵无敌一边吃,一边等着沫儿,嘴里嚼着味道还不错的烤肉,身子被火烘得暖洋洋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其实马肉的味道并不太好吃,加上没有足够的配料,要是搁在前世,他还真是难以下咽。

只不过,如今比不得那会子了,到了大唐就得唱大唐的曲子,比起餔食的那糜子馍,马肉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笃笃笃……赵旅帅在吗?”随着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喊他。

赵无敌心中疑惑,这会是谁呀?大晚上的还有人找,而且,还客客气气地敲门,换成秦大山之流早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他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亲兵打扮。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还有一只木盒,规规矩矩地道:“赵旅帅,我家武将军让小人送来一坛子剑南烧春和一支参,还请笑纳!”

武将军?那就是武攸暨了,呵呵,这个人还真不错,竟然专门让人送来礼物,看来史书之上不乏以讹传讹,姓武的也不都是坏人。

“武将军厚赐,真是让赵某受宠若惊啊!那赵某就厚颜收下了。”赵无敌接过礼物,见那亲兵要走,赶紧一刀割下一块马肉,大约有三五斤重,拿块麻布一包塞给了他。

亲兵千恩万谢走了以后,赵无敌将酒给搬到了里间,也就是沫儿的那地方。

如今是战争时期,不适合饮酒,虽然对大唐禁酒的力度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前世戚继光的军中,战时饮酒,那可是脑袋搬家的大罪。

老子又不是酒鬼,没必要为了一口酒把脑袋给弄掉了。

而且,他也是为了防秦大山,那可是一个老酒鬼,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酒味。

然后,他拿过那木盒把玩,不到一尺长的盒子,入手很重,光可鉴人,隐隐有异香扑鼻,拿手指敲几下,竟然发出金玉之音。

仔细一看,赵无敌大惊,脱口而出:“败家啊!竟然拿经年紫檀造个盒子,可耻啊……看看里面的东西,武攸暨啊武攸暨,要是便宜了,老子鄙视你一辈子。”

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三层软缎,其上躺着一支长白山的老参,能有九寸长短,须根铺满整个木盒,品相极佳。

在大明的时候,赵无敌见过大量的辽东山参,这玩意儿不但是富贵之家用来吊命的东西,对于武者更是必不可少,可以补充元气,固本培元。

眼前的这根山参,以赵无敌的眼力劲估计,不少于百年份,呵呵,老武家的人果然底子厚啊。

其实,对于武攸暨来说,之所以送来一份不错的礼物,只是因为在朔方城中,好不容易有一个不排斥他的人。

虽然这个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旅帅,但在眼前的朔方城,赵无敌的善意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有时候,尤其是在不容易的时候,需要的并不多,一份尊敬,一点善意,就已经足够。

而且,这点东西对于武攸暨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无敌可不知道在大唐,辽东山参还没有被大量挖掘,其作用也没有被拔高到起死回生的地步,此时的山参只是一味很不错的药,仅此而已。

有了这支山参,赵无敌心中立马有了计较,可以用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体质,早日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同时,也该给沫儿补补身子,看把小丫头给瘦的,让人不忍心。

而且,天天扑在伤兵营,夜夜熬到大半夜,就算是大老爷们都受不了,还不得赶紧补补。

赵无敌说干就干,好东西就是拿来吃的,留着看有啥子意思?

那个紫檀木盒才是留给人看的,嗯,就给沫儿装首饰……不过,沫儿好像也没啥首饰,不知道突厥人那里有没有?

改天攻破突厥大营的时候,一定要给沫儿弄些回来,换着花样戴,也给窈娘和妹子留一些。

反正按照大唐军伍上的规矩,在战场上谁抢到的就算是谁的战利品,不用上交。

至于如何攻破突厥人的大营,赵无敌根本就没考虑,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他相信竟然老天把他给弄到大唐,就绝不会让他刚一出场就死在朔方城。

嘿嘿,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些烦心的事情有那些庸人考虑就好,至于俺,还是操心烤肉和炖参汤比较好。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7章风云动

金顶似苍穹,隔断了凛冽的北风和透骨的寒意,大帐之中自成一方天地。

银灯七盏,焰光摇曳,分列在不同的位置,仔细看,恰好是一个北斗格局,好似是有人故意为之。

帐内靠近里侧的地方,摆放着一架火盆,其中上好的木炭燃得通红,炎炎的火苗抽起,形成一道火红的光晕,且有密密麻麻的火星四溅,如同一轮微缩的红日,与七星遥相呼应。

一张胡床就摆在火盆的后边,其上垫着一整张熊皮,毛发柔软,光晕莹莹。

此时,突厥国师阿鲁不花斜躺在胡床之上,闭目养神,一手曲起枕在脑后,另一手则放在大腿侧面,手指轻轻叩动。

薄烟袅袅,清香弥漫。

大帐之中除了阿鲁不花,还有几名侍女,俱都做突厥女子打扮,不过,一个个却显得身材娇小,肤色柔媚,而看其面孔更像是中原之人。

攸然,一名侍女走至门帘边,与帘外的人低语了几句,然后,迈着稀碎的趋步,来到阿鲁不花身边轻声禀报:“国师,青龙一回来了。”

“哦,让他进来!”阿鲁不花闻言,起身跌坐于胡床之上,大袖一拂,两手放在腿上。

门帘一挑,随着一股寒气进来一位精廋男子,着一身黑色衣裤,紧身而又单薄,就连头上也蒙着一件黑色头套,仅在眼睛和口鼻位置挖了几个孔,显得很是神秘。

黑衣人紧走几步,在阿鲁不花身前单膝跪下,恭声道:“主人,小的已探查清楚,朔方城破损的城墙是用泼水造冰之法加以修复的,墙外冰甲足有一尺厚,其坚固不弱于原本的土墙。”

黑衣人说的是唐人语言,不过,其口音却带着一股异域意味,显得有些生硬。

“以泼水造冰之法修建城墙,这是效仿昔日魏武旧事,看来朔方城中有高人存在啊!”阿鲁不花看着朔方城方向,眼底浮现一抹精光,良久,轻轻一笑,道:“原本还想慢慢耗干唐人的血,让忽必利与唐军两败俱伤,看来不得不加快行动了。

而今,星图动荡,天机不明,不日之间恐生大变,也罢,就让忽必利捡个便宜。

青龙一,今夜子时,你从天部挑选二十人,由你亲自带领潜入朔方城中,刺杀唐军大将军秦怀玉。”

“是!”精瘦男子青龙一领命而去。

青龙一离去后,阿鲁不花抬起头,看着穹顶,自言自语:“贪狼、破军出世,紫薇黯淡,天下间风云震荡,乱像已生,而今,七杀也不甘寂寞了,呵呵,有点意思了。”

是夜,神都洛阳,太史令李长衫府上,老家伙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御医搞定,关上书房的门,坐在矮踏上大口喘气。

两个御医就是武后派来的奸细,明为太史令诊断病情、侍候汤药,实则就是带着耳朵和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武后对他的变相惩罚,方法很简单,效果却出奇的好。

堂而皇之地给你家中塞两个人,监视你的言行举止,看看你都和什么人来往,日常干些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书信传递……

总之,让你浑身难受,如芒在背,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就连夫妇敦伦都提不起兴趣。

好在李长衫年已七旬,又一心向道,倒也不至于让人窥探到敦伦的隐私。

此时,两个御医就宿在书房的外间,时刻盯着书房的门户,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顾太史令的病体,随叫随到,态度之好让人无法拒绝。

从书房的门缝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为为天地……”

两个御医侧耳倾听了一阵子,继而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其中一人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文字:“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是夜,太史令于书房中颂念《道德经》。”

书房之中,一白发老道盘坐于矮踏之上,两手结法印,闭目诵经。

不过,这个老道却不是李长衫,只是因为声音相近,方才骗过了两个御医。

此时的李长衫却以李代桃僵之策,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出现在一间密室中。

这是一间修建在地下的密室,与书房有密道相连,另一头出口则在后院中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十分隐蔽。

密室之中,除了老家伙之外还有一名男子,年约三十多岁,头戴纶巾,身着青衫,做一副文士打扮。

此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子,他是天下道门都领袖,当代龙虎山掌教正一真人。

李唐皇族为了给脸上贴金,尊开创道教的老子为先祖,道教也因此成了大唐的国教,而龙虎山则被尊为道门祖庭所在,为天下道门之正统。

有唐以来,凡历代龙虎山掌教都被皇帝敕封为执掌天下道门,地位尊崇,风光无限。

虽然武后为了撷取李唐的江山,有意抑制道教的影响,大兴佛门,但近百年以来,龙虎山的影响已经在天下万民心中生根发芽,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龙虎山掌教来到神都,不去觐见武后,却轻车简从乔装打扮,化身一文士与太史令偷会于密室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不知掌教为何而来?”李长衫问道。

正一真人眉宇之间闪现一抹焦虑,随即一闪而逝,正色说道:“近日星图动荡,天机晦涩,本座心中不安,故前来与师叔相商。

今日天眼开,降下霹雳之音,天地震动,主天下有变。

本座听闻师叔于金殿之上,王顾左右而言他,却闭口不言天机,因此而触怒武后,不知何意?”

“呵呵,不知掌教对武后执掌天下权柄有何看法?”李长衫呵呵一笑,雪白的两条长眉拂动,飘然若仙,没有先回答正一真人的疑惑,反而问起他对武后登基的看法。

正一真人好一阵思索,继而苦笑道:“呵呵,师叔,我道门的女娲娘娘不就是女子之身?其捏土造人,造化万物,有大功德于天地,为天下生灵生生世世所祭拜。

因此,为了我道门的传承,女子当皇帝,本座以为也并非不可。

眼下武后大肆兴佛,广造庙宇,对我道门的威胁越看越大,大有取我道门而代之的势头。

此时,师叔却触怒武后,本座以为颇为不智。”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78章午夜惊魂

密室之中,烛光摇曳。

李长衫见掌教正一真人言语之间有相责之意,不觉哑然失笑,道:“掌教,自从武德九年,天门开,有大星坠于长安,袁天罡受高祖命推演天机,从而遭天谴吐血而亡。

他在死前只来得及说出:天要变了!

这天下说到底是皇家的天下,变来变去无非是换一家做皇帝,今日李家,明日武家,与天下万民又有何干?

我道门的根基在万民,当然也离不开皇家的支持,因此,老道当初对天变其实不是很在意的。

后贪狼出世,紫薇帝星日渐黯淡,成贪狼吞紫薇的格局,主李唐有亡国之兆,江山将更换新的主人。

新的江山之主自然就是贪狼,不过,贪狼却转生在我中土之地。既然为我汉家苗裔,无非就是换一家当皇帝,对我道门正统地位又没有影响,老道又何必去管?

接着,六年前破军降于漠北之地,阴山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过,老道观天象,破军却与贪狼成相持之局,也就是说突厥虽意外崛起,我汉家却断无亡族灭种之危。

而数日前的天象,却让老道魂飞魄散,惶惶不可终日。

七杀终于临世了,三凶星共临人世间,将打破僵持的格局,天机混乱,将不可测。

而要命的是,七杀降临在漠北之地,掌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内有贪狼乱政,外有七杀、破军联手,这天下将又一次迎来五胡乱华的浩劫,届时我汉家苗裔将有亡族灭种之危。

掌教,你让我在朝堂之上怎么说?

以老道估计,眼下塞北定然是狼烟滚滚,血流成河,大唐将遭遇一场惨败。看吧,不日就将有消息传到神都。

可是,今日狄仁杰不过是说了一句四夷可能有异动,就被赶出朝堂远窜黄州,你说我敢说吗?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老家伙面容凄苦,潸然泪下,心中如同刀绞,却又无奈、无力。

他左右不了武后的决断,也没有能力去改天换地,眼见着突厥铁骑将纵马践踏汉家子民,饮马大江,汉家衣冠将无容身之地,怎么能不肝肠寸断?

正一真人也心情沉重,良久,喟然长叹,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汉家苗裔,我道门传承存于何处?师叔,哪怕天机再不可测,世事多艰难,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哎……掌教,让山中学有所成的弟子都出山吧,进入人世间,放手搏一搏,尽人事听天命,求个心安。”李长衫泪水未干,目光却很坚定。

“就按师叔所言,龙虎山弟子尽数出世。呵呵,山林之中的那些老家伙都坐不住了吧?”正一真人眼中浮现一抹期待。

而此时的朔方城中,因为天寒地冻,夜色已深,没有守城任务的将士们俱都入睡。

赵无敌也等回了沫儿,服侍沫儿吃了一顿马肉,又喝下一碗参汤,然后,哄着她入睡。

夜色深沉,寂静一片。

赵无敌躺在外间,在老刘头的呼噜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草长莺飞,小桥流水,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

一家人在烟波浩渺的落月湖畔,赵无敌陪着老父聊着朔方旧事,窈娘和沫儿相谈甚欢,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在追逐蝴蝶。

突然,宁静与温馨被打破,一群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持长刀扑杀而来……

“啊!”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赵无敌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心跳得厉害!

“干什么?好好的不睡觉,搞什么鬼?”沫儿不满地念叨几句,如同梦呓,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谁去。

老刘头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瞌睡,点亮蜡烛,问道:“做噩梦了?”

“是啊!”赵无敌点点头,心有余悸,家人就是他的逆鳞,不可触动。

突然,赵无敌眉头一皱,耳朵微动,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喊杀声,还伴着人的惨叫、兵器相交的金铁之音。

这里可是大将军行在,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会有人在此打打杀杀?

赵无敌来不及多想,起身将衣服穿好,套上皮靴,抄起长刀,冲老刘头低声吩咐:“将蜡烛灭掉,关好门,照顾好沫儿,千万别出去!”

贼人冲击大将军行在,那么针对的对象只能是大将军秦怀玉,至于破败营房里的老伙夫,谁会在乎?

因此,他们躲在营房之中,反而更加安全,如果到处乱窜,说不定会遭遇贼人。

嘱咐过老刘头,赵无敌朝里间看了一眼,随即提刀推门而出,朝喊杀声扑过去。

穿过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擦着墙壁来到了前院,只见秦大山带着亲兵队和一群黑衣人战在一起。

由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多亲兵都来不及穿好衣甲,就提溜着长刀迎击贼人。

赵无敌眼睛一扫,粗略估计贼人人数在二十左右,全都戴黑头套,身着黑衣,看不出其真实身份。

他们从头到脚全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冒着凶光,仿佛是一群逃出地狱的幽灵。

黑衣人很凶悍,身手灵活,刀法凌厉,尤其擅长短兵相接的近身缠斗,以二十人对五十人的亲兵队,反而占据了上风。

他们使用的武器是一柄直刀,和唐军制式武器横刀极为相似,不过刀身更窄,也更薄,速度更快,且出刀角度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赵无敌看着这些人的打扮,再看看他们手中的刀,以及那诡异的刀法,心中浮现一种奇怪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难道老天爷把我弄到大唐的时候,怕我寂寞,还给我送来一批倭寇?

这也太离奇了吧!

赵无敌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知身在何年何地?

黑衣人悍不畏死,一个个横冲直撞,毫不顾忌自身的防御,哪怕是被斩断持刀的手臂,都要扑上去用嘴撕咬,不死不休。

而且,除了直刀以为,他们还有一柄短刀,在僵持的时候常常以短刀出其不意地偷袭,给亲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还有那些赵无敌前世无比熟悉的小巧暗器,更是亲兵的噩梦。

一群倭寇刺杀秦怀玉,这怎么可能?

第79章再杀一次

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大将军行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给大将军亲兵队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在赵无敌视线之内,倒地的黑衣人仅有六人,而亲兵差不多有十七八个扑地不起。

秦大山挥舞大刀,一人独斗三名黑衣人,以他那势大力沉的雄浑刀法,依然没有占据上风。

赵无敌不是来看热闹的,在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亲兵们险象环生,不时有人被砍杀倒地,岂能袖手旁观?

他动了,加速扑向人群,挥刀,刀光起,一闪而逝,鲜血溅起,散落一地。

此时,他面对的是敌人,是刺杀秦怀玉的刺客,再也不用瞻前顾后,出手即是七杀刀法,一刀双杀,一刀两命。

刀光一闪而逝,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人都来不及出刀,一个被拦腰斩断,一个被砍下脑袋,在尸体还没有倒下的时候,赵无敌已从中间穿过,再次杀向其他人。

迎面一名黑衣人,身材矫健,力道十足,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而起,双手举刀劈来,带起凌厉的风声。

赵无敌亦双手握刀,迎向黑衣人的直刀,两刀虚空相击,发出清脆的金属颤音。

就在此时,这名黑衣人忽然刀交左手,抵住赵无敌的刀,随即揉身扑进赵无敌的怀里,右手一伸,手中出现一柄短刀,刺向他的胸腹之间。

赵无敌冷笑一声,两脚腾挪,身形一闪,如同行云流水般让给黑衣人的短刀,从其右侧穿过。

同时,他手中的长刀刀锋一转,顺势划出一组诡异的曲线,一抹而过。

赵无敌已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却没有回头,又持刀杀向另一个刺客。

“咣当!”

只见那个黑衣人右手齐腕断开,右手连同短刀坠在地上,接着,胸腹之间浮现一条血线,越来越粗,继而,血如泉涌,扑通一声仰面跌倒。

“当当当……”

赵无敌连续挥刀,磕飞了好几件黑衣人发出的小玩意儿,刀光一闪,再次击杀一名刺客。

由于赵无敌的介入,瞬间斩杀了四名刺客,给亲兵们减少了不少的压力。

“不要慌乱,用军阵合击之法,将刺客分割开来!”赵无敌喝道。

军人对付刺客,就要以多欺少,用合击之法欺负他们。

你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反而和他们比小巧功夫,那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死了活该!

赵无敌眼见秦大山在三名黑衣人的围攻之下,已经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他一脚一飞一名拦路的黑衣人,朝秦大山靠近,顺便又解决了一名刺客。

围攻秦大山的三名黑衣人,一个高大魁梧,另外两人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竟然是两个女子。

对于赵无敌的出现,他们也看到了,那名魁梧男刺客嘴里叽哩哇啦嚷嚷不停,被冲另外两名女刺客做着手势。

男刺客一开口说话,让赵无敌立马脑袋大了,还不是一般的大。

这特娘的竟然真是倭寇,还是倭寇中的忍者,老天爷,你不是逗我玩吧?

两名女忍唰唰两刀逼退秦大山,然后,转身从两侧扑向赵无敌。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赵无敌看出这三名刺客比其他人要强得多,自然不会因为是两名女子,就敢小觑她们。

她们是女子,也是刺客,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杀人的,秦怀玉可杀,赵无敌也可杀,只要是大将军行在的人,自然都在可杀之列。

这个一脸坏笑的家伙,虽然长得还可以,却心肠大大的坏,一个人就杀了我们五个兄弟,必须是死了死了的!

“锵锵!”

女忍出手,自然是以暗器开路,为其后的出刀做掩护,对于这一套赵无敌无比的熟悉。

想当初,倭寇中有一名女忍三千代,长得那叫一个红颜祸水,先后诱杀了多名大明官员和将领。

就连赵无敌在奉命追捕的过程中,都差点没把握住,好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其反杀。

当他提着三千代的脑袋回来交差的时候,看着那绝世的红颜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伤心欲绝,大骂他是辣手摧花,血手人屠。

赵无敌挥刀磕飞暗器,又架开两名女忍的直刀,错身而过。

赵无敌转身,以长刀指向两名女忍,忍不住问道:“伊贺谷,三千代?”

其中一名女忍眸光一亮,扭头冲另一名女忍说道:“三千代,她怎么会认识你?”

不会吧?赵无敌手一阵哆嗦,长刀差点落地,心中念念有词:“大姐,俺可是奉命杀你的,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竟然追到大唐,这也太狠了吧?”

“八格,唐人都是诡计多端的阴险小人!这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樱子,马上杀了他!”那个叫三千代的女忍呵斥同伴,并挥刀扑杀。

赵无敌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太蠢,管她是不是那个三千代还魂,先把她给杀了再说。

还魂怕个球!老子能在大明杀你一次,了不起再在大唐杀你一次。

地上正好有一把遗弃的刀,赵无敌脚尖一挑,刀似流星,银光一闪射向三千代。

而赵无敌则施展一刀双杀,斩向樱子,武功的高低决定胜负,势均力敌的时候可以借助勇气,但在差距较大的时候,仅有勇气是不够的。

甫一交手,刀光如匹练,一刀断开樱子的直刀,并顺势斩下她的双手。

“八格!迎风一刀斩!”三千代磕飞眼前的刀,目露凶光,一跃而起,人刀合一,朝赵无敌扑杀而来。

迎风一刀斩,呵呵,这还真是那个三千代的绝技,人助刀势,刀借人力,一刀斩出,浮现一片青光,如同一轮满月。

“斩!”赵无敌同样腾身而起,双手持刀,斩出了一往无前的一刀,如同匹练般迎向那一抹月光。

匹练斩出,刀光中忽然浮现一抹血色,让刀势变得更加凝重,仿佛如大岳压顶,势不可挡。

“喀嚓喀嚓……”

匹练斩开了月光,刀碎,血雨飘飞,人被一分为二,翩翩落地。

赵无敌一刀将三千代一分为二,至于三千代的刀,断成几十上百片,洒落一地,到处都是。

第80章魔刀问世

樱子趴在地上,两手被斩断,血如泉涌,身体因剧烈疼痛而扭曲,很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她看着被一分为二的三千代,眼眶迸裂,嘶声喊着:“魔鬼!魔鬼……”

赵无敌收刀在手,冲樱子咧嘴一笑:“你放心,老子不杀无力反抗的女人。”

至于樱子的咒骂,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都把人家两手砍断了,还不兴人家骂两声?

他手持长刀来到秦大山的附近,问道:“老秦,要不要兄弟帮忙?”

他看得出秦大山的武艺在那魁梧男刺客之上,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取得胜利,因此,也就没打算上去帮忙。

“滚犊子,还不快去救大将军!”秦大山吼道。

大将军?

是啊,院子里打得热热闹闹如火如荼,大将军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砰!”

秦怀玉的虎帐大门被从里面撞破了,一名亲兵从门中飞出,扑倒在地,手脚扑腾几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赵无敌明白了,还有刺客潜进了屋子里,正在追杀秦怀玉,怪不得就连秦刚都没有出现。

他再也顾不上外面的这些杀才了,展开身形扑向那扇破碎的大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是秦怀玉被人给干掉了,你就是把这些黑衣人全都给杀光也不济事。

自古以来,三军被夺帅,可是两军交战中的大忌,将引发不可收拾的变故,甚至全军溃败。

大堂之中,秦刚满身浴血,手持一柄大刀在拼命,拼死将秦怀玉护在身后。

而秦怀玉仅着中衣,左胳膊上也有一大片血迹,右手拿着一柄佩剑,时不时地偷袭一下。

还有三名亲兵在配合着秦刚迎敌,基本上人人带伤,血染重衣,其中一个左边胳膊都断掉半截,犹在苦苦支撑。

而屋子里的刺客却只有一人,一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寒芒闪闪,凌厉如鹰视。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给赵无敌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若不是秦怀玉在这里,现在的赵无敌真不想和这个人碰上。

不过,如今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打也要打,根本就没得选择。

赵无敌揉身而进,一刀斜斜斩出,砍向黑衣人的后腰,黑衣人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都没回,反手一刀迎出。

赵无敌身形一转,刀势一变,改砍为削,刀身轻轻一抹,错开黑衣人的刀,削向他的手臂。

黑衣人不敢再大意了,侧身后退一步,两手一提,将刀身立起挡住了对方的刀势。

七杀刀法讲究的就是气势,一刀未尽,一刀又起,刀刀连环,刀势如同潮水,一浪撵过一浪,让你根本无从变招,只能被动应对。

必杀之刀,也是杀敌之刀,刀出必杀人,不时你杀敌人,就是敌人杀你。

面对必杀的敌人,赵无敌总算放开了手脚,不必考虑误伤,刀出如连环,环环相扣,杀气四溢!

有了赵无敌的加入,秦刚总算缓了一口气,他让三名亲兵护着秦怀玉退出战圈,不过,他却留下了,因为他看出了赵无敌八成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黑衣人确实厉害,一个人独战秦刚和赵无敌,却一点都落下风,还抽空给秦刚腿上又来了一下子。

“斩!”

赵无敌使出了对付三千代的那一刀,刀光如匹练,将黯淡的烛光都劈开了,带着一抹血色,斩向黑衣人。

“迎风一刀斩!”

黑衣人用的是和三千代一样的刀法,可是其气势以及斩出的刀光,就是两个三千代也无法比拟。

“轰!”

两道匹练般的刀光绞在一起,就像是两颗流星相撞,光雨飞溅,音波浩荡,凌厉的罡风猎猎作响,满屋的烛光全都被吹灭。

两刀相击,黑衣人后退三步,赞道:“好刀法!想不到在大唐能见到如此霸道的刀法,只可惜你内力不足,假以时日,你必将成为一代宗师,可惜啊可惜。”

黑衣人说的不错,赵无敌内力比黑衣人差了不少,无法发挥七杀刀法的最大威力。

一招之下,他后退了六步,而且,一口热血终于压制不住,从嘴角溢出。

烛光被灭,也没有人有心思重新点燃,只能借着从破开的门洞中洒进的些许火光,隐约能看清彼此的身影。

“大言不惭,再接我一刀!”

赵无敌要拼命了,他并不想拼命,可如今不拼不行啊!

秦怀玉虽然脱离战圈,却依然被堵在屋中,时刻受到黑衣人的威胁。

至于赵无敌,如果他不能干掉黑衣人,那么肯定比秦怀玉还要先完蛋。

因此,他使出了七杀刀法中的终极一刀,而且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一刀七杀,天地可杀,神鬼可杀,万物皆可杀!

一刀斩出,气势节节攀升,杀气、霸气、怒气、戾气,各种气息糅合在刀中,就连人仿佛也合在刀中,已不可分。

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一刀七杀,明明是一刀斩出,却分出七道刀光,分不出哪是虚、哪是实?

只有赵无敌才知道,这七道刀光中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杀人之刀,根本就没有幻影。

也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只不过都已成为刀下之鬼,无一例外。

黑衣人眼神凝重,竟然又从背后抽出一柄刀,一手持一柄直刀,大喝一声,双手如分花拂影,竟然一连斩出七道,刀刀相击,无一落空。

七刀连击之后,双方刀势都已尽,还能有变化吗?

黑衣人持双刀而立,大笑道:“痛快!这应该就是你的极限了吧?看在这绝世刀法的份上,某就你一个痛快!”

刀势已尽,赵无敌的刀离黑衣人仅一尺,却无法寸进。

“锵!”

突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刀势已尽的长刀轻轻地颤动起来,并发出清锐的金属颤音。

银白的刀身浮现一抹血色,刀身的颤动也越看越急促,发出嗡嗡声,渐渐地,整个刀身一片血红……

太恐怖了!

这就是黑衣人唯一的感觉,那颤动的刀身明明是还在原先的位置,却封住了他所有的变化,无论他怎么出刀、亦或是后退,都躲不开必杀的一刀。

刀未出,已锁定天地间的变化,仿佛从门中吹进来的风都静止了,不敢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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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一地凌乱

赵无敌没有挥刀,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只不过是刀借助他的手轻轻一挥,然后,刀还是刀,一柄普通的边军制式武器。

当一刀七杀被破解之后,刀势已尽,他的心中浮现一抹失望的情绪,甚至是绝望。

因为黑衣人出乎意料的强大,破碎了赵无敌最强的一刀,接下来的战斗注定很艰难,也很辛苦,极有可能将命丧今夜。

他不甘心,渴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手中的刀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起了变化,斩出那恐怖而又令人绝望的一刀。

呵呵,看来刀的变化也并非是坏事吗?自己并没有被刀控制,成为刀的奴隶,只不过是有点虚脱,还是很划算的。

“噗通!”

赵无敌浑身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手中的刀都无力拿住只剩下嘴巴开阖,大口的呼吸。

“兄弟,你怎么了?”浑身浴血的秦刚,一瘸一拐的蹦了过来,挡在赵无敌身前,单手提刀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依然两手各持一柄直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无敌的方向。

“唰”

有物体破裂的声音响起,很轻微,只见黑衣人从头顶开始一路向下,逢中浮现一道血线,先是渗出血珠,接着是溪流……

砰!

鲜血如瀑布,从黑衣人身体中飙射出来,化为漫天血雨,飘飘洒洒,将秦刚和赵无敌淋得满头满脸都是。

而那个黑衣人现在成了两个,被从中一分为二,秦刚还有兴趣比划了两下,嚷嚷着:“左边还是多了几分。”

黑衣人被杀,秦怀玉立马跑到赵无敌身边,关心地问东问西,热情得让他受不了,一个劲地嚷嚷:“我真没受伤,就是累啊……”

外面的战斗也结束了,此地毕竟是唐军的地盘,随着打斗时间越来越长,不断有边军将士前来增援,甚至动用了强弩,将剩下的还有他尽数全歼。

“大将军,大将军……”这是秦大山那个杀才,跌跌撞撞跑进大堂之中,却因为光线太黯淡,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没找到秦怀玉。

见秦大山哭丧着脸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秦怀玉不由得骂道:“杀才,老子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哭丧。”

“大将军,三叔,赵小子,你们都在……嘿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感谢无量天尊,感谢阿弥陀佛……”

秦大山见大将军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他,看来没啥大事,一直提起的心总算落下,立马咧着大嘴念念有词,把能想起来的诸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

大将军行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啻于一次地动山摇,其影响比起白天那天生异像尤为过之,让人无比震惊和愤怒。

天生异像太过缥缈,而大将军遇刺却无比真实,堂堂大将军竟然在朔方城中、在近万大军保护下遇刺,这让大唐边军将士情何以堪?

这影响的确太恶劣了,若不能妥善处理,三军军心将动荡不安,士气低迷,而相反的是,如果处理的好,也能激发三军战意,从而同仇敌忾,奋勇杀敌。

什么人竟敢在万马军中刺杀大将?若没有一个交代,大将们岂不是人人自危?

魏文常、赵政、薛纳……朔方城中除了在城墙之上值守走不开的,军中的高层基本上都来了。

熄灭的蜡烛已被重新点燃,迎风而舞,摇曳不定,满屋的烛光如水般泼洒开来,因为风的搅动而泛起涟漪层层。

大堂之中空旷而凌乱,清冷的烛光中,分成两半的残尸,大片暗红的血迹,还有一只断臂,看上去很刺眼,也很诡异。

今夜的刺杀,对大将军的亲兵卫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当场阵亡二十九人,剩下的几乎也是人人带伤。

其中缺胳膊少腿的两人,还有三人胸腹遭到重创,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大将军行在是愁云惨淡,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次刺杀,一个大将军的亲兵卫队差不多给废了,还能稳稳当当满地跑的,也就秦大山一个杀才了。

薛纳早就派人去伤兵营,将郎中们从被窝里揪起,然后,跟赶羊似的给提溜过来,以至于很多郎中都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而且,大多数郎中都光着两手,拿什么去处理伤口?

魏文常将薛纳一顿臭骂,只留下了十名郎中,其他人回伤兵营,毕竟满营的伤兵也不能无人照料。

至于郎中们需要的器械、药物之类,自有回伤兵营的郎中给准备妥当,然后,再由薛纳的亲兵带回来。

外面是天寒地冻,冷风刺骨,而受伤的亲兵又太多,失血的人本就怕冷,再要耽搁的话,没有流血而死也回被冻死。

因此,包括秦刚在内,全都被抬回营房处理伤口。

薛纳在指挥清理战场,大堂之中的那个黑衣人残尸也被拖出去了,至于那一摊摊血迹,只好把地面的黄土铲去一层。

大门给撞破了,半夜三更也来不及修复,一阵阵北风从门洞中呼呼地灌进来,让人冷的直打哆嗦。

赵政让人给添了两个火盆,将炭火烧得红红的,并让人从库房中找出一扇屏风挡在门口,过了好一阵子,屋子里方才有了一丝暖意。

秦怀玉伤在左边胳膊,被黑衣人刀锋扫到,被划出一道七八寸长的伤口,看着很吓人的,其实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这样的伤口对于军伍上的人不过是家常便饭,实在是不算什么。一个将军身上要是没有一两道这样的伤口,都不好意思对人说自己是军中混的。

秦怀玉的伤,自有郎中给他清洗,敷上药粉,再拿干净的白叠布给包上。

沫儿来了,不过人家现在没工夫搭理大将军的伤口,正在那儿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赵无敌。

要不是老刘头牢记赵无敌的叮嘱,坐在门后,拿背抵着门板,不让她出门,沫儿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

赵无敌坐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至于身上那就更看不得了,整个一个血衣人。

赵无敌一个劲地解释,真没受伤,那都是别人的血,就是有点累。

不过,这一套根本就不管用,沫儿将他全身摸了八遍,还不停的数落:“每次都这么说,也不嫌烦,就不能让人省心吗……”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2章寒门子弟不好混

明烛高照,清辉满室,空气中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大将军秦怀玉、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左卫中郎将薛纳……

朔方城边军中的大佬,除了在城头上巡视的中郎将武攸暨,不论文武,全都集中在大将军节帐之中,话题无非就是这些身着黑衣的刺客。

赵无敌被沫儿提溜回营房,给刷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被大将军给请回了节帐。

那个传令的亲兵信誓旦旦,大将军就是说的就是“请赵旅帅有事相商”,而不是让赵无敌滚过来。

一字之差,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堂堂大将军请一个小小的旅帅商议军机,这个面子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他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眉飞色舞,情难自禁,咧着大嘴呵呵的傻乐。

不枉老子今夜拼死拼活地卖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论功行赏了?

老子要求不高,随便给升个折冲都尉,来一个啥子开国侯,赏万儿八千银子,几千亩良田,神都洛阳一座大宅子,再来几十个美女……

“想什么美事呢?瞧瞧,都流口水了,也不嫌恶心!”

正在赵无敌做着美梦的时候,耳畔传来沫儿的声音,接着,腰间一疼,眼神立马恢复了清明,银子、良田、大宅子、还有美女……全都不见了。

“没想啥,我这人就是贱骨头,大将军那么大的官竟然派人来请我,嘿嘿,怪不好意思的。那个,沫儿,你接着睡啊,熬夜会有黑眼圈的,我去了啊。”

赵无敌东拉西扯,啰里啰嗦,然后,在沫儿张牙舞爪扑上来之前窜出门去,落荒而逃。

“来来来,你可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今夜,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老夫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如此大恩,不能不报,请受老夫一礼!”秦怀玉有伤在身,不宜起身,跪坐着一揖到地。

“大将军,您这可是折煞小子了!小子也是您帐下一卒,杀敌乃是小子的本份。”赵无敌稍稍避过,郑重还了一揖,然后笑道:“至于救了您……您要是觉得不过意的话,就随便给小子升几级官、再来一点金银就行了。”

“哈哈哈!小子,官爵乃国之重器,岂可私相授受?不过,金珠玉帛吗……这样吧,等你和沫儿成亲的时候,老夫给沫儿备一份满意的嫁妆,如何?哈哈哈……”秦怀玉眉头一展,捋须大笑。

“大将军,你这是抢着要当沫儿的娘家人呀!既然如此,老夫也来凑个兴,就给你们做个证婚人。”魏文常凑趣道。

“小子,发什么呆呀,还不谢过大将军和魏司马!”薛纳一巴掌就拍在赵无敌脑袋上,见他不明所以,再来一巴掌,然后再低声开导:“小子,这特娘的是多大的面子呀!

你赵无敌只不过是扬州折冲府一个小小的旅帅,父祖都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典型的小门小户,亲族之中就找不到一个官身。

如今,你能得到魏黑脸做证婚人,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魏家是什么人家?那就是正经八百的山东高门,士族领袖,有他给你呐喊一下,谁敢再小瞧你?

沫儿更惨,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女,大将军既然给他置办嫁妆,那就是把她当自家小娘子对待,这出身可就不同了。

你小子是一个有大本领的人,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而你的夫人却是出身小门小户,还是一名孤女,到时候让人家怎么看?”

这的确是赵无敌的一个硬伤,出身微寒,家世太低,在继承的记忆之中,老赵家的亲戚中就没有一个当官的,甚至就连读过书的都没有。

大唐就是一个世家大族林立的天下,高门子女嫁娶的还是高门子女,一个寒门子弟想跻身世家大族圈子里,可不是一般的难。

想想一生郁郁不得志、饥寒交迫而死的杜甫,还有那天生有才无人用,在采石矶捞月亮被淹死的李白,再看看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的世家子王维,就可以看出门第出身的重要。

武后之所以打压山东世家,是因为她要想以女子之身当皇帝,而山东世家不买账,整天叽叽歪歪“牝鸡司晨,有违天地纲常,有违人伦……”

如此一来,山东世家就成了她称帝的障碍和绊脚石,对于这些不听话的世家自然是痛下辣手、毫不留情。

不过,这并不表示武后不重视门第出身,亲近寒门。

武后本就出身高贵,武氏也是一个大族,而她的母族更是千年世家弘农杨氏,岂能远高门而亲寒门?

想当初薛绍尚太平公主的时候,武后就因嫌弃薛绍的两个嫂嫂出身太低,不配和大唐公主做妯娌,竟然下旨令薛绍的两位兄长休妻。

薛绍的两位兄长夫妻感情极好,不忍休妻,无奈之下只好大肆考证一番,找出大量的证据,证明了自己的妻子并非寒门女,其祖上也是江南大族。

武后方才作罢,收回了旨意,由此可见,在大唐一个人的出身多么重要。

作为记录在案的府军子孙,赵无敌的出身没法选择,所以只能继续选择混军伍,凭借积累军功一步步上位。

在大唐帝国还是比较重视军功的,这也是寒门子弟一条上位的捷径。只要你不怕死,有一身武艺,略懂一些韬略,再加上一点好运气,不难出人头地。

至于寒门子弟想去混文官,还是拉倒吧!除非你想效法索元礼、来俊臣,不过,赵无敌绝对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二人的下场他可是一门清。

他的出身改变不了,老赵家就他一个儿子,也不可能改换门庭,否则就是大不孝,乃是士族的大忌。

不过,妻族却可以选择,比如秦怀玉将沫儿认做闺女,那样一来他就变成了老秦家的姑爷,“夫以妻贵”,嘿嘿,勉强算是和高门沾边了。

赵无敌眼珠子一转,心中打定了主意:老薛这个主意不错,下次有合适的,再给窈娘找一个有权有势的娘家。

“小子谢过秦大将军和魏公的厚爱!”赵无敌一揖到地,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魏文常捋须而笑,秦怀玉则黑着脸,大声斥道:“小子,老夫都说了要给沫儿置办嫁妆了,你因何还称老夫官名?”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3章武攸暨有难

秦怀玉不高兴了,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心中腹诽:“老夫都赔了一副嫁妆,还比不上魏黑脸一个证婚人?难得就因为他魏黑脸是文官,我老秦家是武夫?

小子,要知道你也是武夫,也只能当武夫,自打老夫给你一个旅帅开始,你就被打上了武夫的烙印。

想当文官,不改变你们家的出身,下辈子都甭想!

老夫给一个小娘子置办嫁妆,你这样的聪明小子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啪!”薛纳又给了赵无敌一巴掌。

这回不用薛纳唠叨了,赵无敌赶紧冲秦怀玉一揖到地,恭声道:“小子赵无敌,谢过秦伯父!”

魏文常乜了秦怀玉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鄙视道:“秦大将军,你就明说想收他做个便宜女婿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绕个大圈子。”

“哈哈哈,老魏呀,老夫乐意!怎么,你妒忌了?哈哈哈……”秦怀玉捧腹大笑,谁知道乐极生悲,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又惹来老魏的一番嘲讽。

玩笑也好,嘲讽也罢,都是极熟稔的老友,当不得真,也无伤大雅。

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秦怀玉准备长话短说,不想长篇大论,墨迹着没完没了。

城外数万突厥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朔方城发起猛攻,在座的都是边军高层,明日的守城之战离不开他们。

对于边军军务,赵无敌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他能掺和的,至少眼前还不行。

所谓军务,其实也就是秦怀玉和魏文常两人商量,然后快刀斩乱麻,择其重点,直接以军令的形式颁布下去。

现在是战争时期,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秦怀玉作为朔方城最高军事统帅,即便是他不和魏文常商议,一个人独断专行都没问题。

集思广益也要分时机和场合,现在,对于其他将领来说,执行军令就好,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是军令,就不可能是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一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条。

首先,大将军的亲兵卫队今夜被打残了,没办法继续保护大将军的安全,而大将军不可能没有卫队保护,万一再来一批黑衣人怎么办?

于是,只好从边军调动一团悍卒充当临时卫队,并负责大将军行在的守卫。

一团悍卒两百人,多配强弩,依然交给秦大山统带。

魏文常、赵政以及军中主要将领也要吸取今夜的教训,加强自身防卫,而库房更是重中之重,调两团悍卒守卫。

要是让刺客混到库房,一把火把库房给点了,没了物资补给,这战还打个屁!

突厥人根本就不需要攻城,将朔方城给围住就好,围而不攻,等你弹尽粮绝的时候,朔方城不攻自破。

还有继续于夜间派斥候出城,将朔方城被围的军情送出去,虽然明知道靠斥候靠两条腿不太可能逃脱突厥游骑的追杀,但却不得不为,好歹总给人一点希望不是?

秦怀玉交代完了,众将大声应诺,还没等秦怀玉宣布解散,薛纳突然插嘴:“大将军,为将者要赏罚分明,有过者罚、有功者赏,不能含糊。

今夜,二十余刺客夜入朔方城行刺大将军,末将以为今夜负责城防防卫的武攸暨罪不可赦!”

秦怀玉狠狠地瞪了薛纳一眼,沉吟良久,侧身看向魏文常,两人对视一眼,缓缓道:“魏司马,武攸暨按律该如何处罚?”

作为秦怀玉的发小,又在军中搭档多年,仅仅是一个眼神,魏文常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攸暨是中郎将,在以往两军交战的时候,杀一个中郎将也不是没有人干过,只要罪名确凿,领军大将军完全有这个临机独断的权利。

只是武攸暨可不是普通的中郎将,人家是武后的侄子,之所以来边军,傻子都知道是来混资历的。

这样一个人,在武后大权独揽、登基称帝已势不可挡的时候,你敢杀他?

薛纳这个王八蛋纯粹就是缺心眼,即便是你跟武攸暨不对付,也不能给老子出难题吧?

魏黑脸虽然刚正不阿,但也不敢拿整个家族的兴衰,来搏自己的清名。

他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说道:“武攸暨今夜巡狩城防,却未发觉有刺客潜入城中,导致大将军被刺,的确有失察之责。

不过,好在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另,今正处于两军交战之际,自断手臂颇为不智,本司马以为可责军棍二十,以儆效尤!”

也难为了魏文常,既不能对薛纳的指责置之不理,又不能真按照军中律法追究,只好咬着牙徇私枉法一次,不痛不痒打屁股二十,反正又死不了人。

“魏司马,你这可是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说枭首示众,也该打一百两百军棍才对。”薛纳这个杀才还不依不饶了,耿着脖子嚷嚷不停。

秦怀玉直翻白眼,一百两百军棍打下去,不死也要变成残废,你特奶奶的不是给老子拉仇恨吗?

不就是你爹兵败大非川,让武后一句话给罢官夺爵贬为庶人,并因此而郁郁而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放不下这点破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心眼比娘们还小?

再说了,谁让你爹打了败仗?有能耐你去找武后呀,老揪着武攸暨干啥?

看来这个王八蛋还记着武后的仇,以后得跟他走远些,免得被他牵连。

薛纳一嚷嚷,诸将都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就没有一个为武攸暨求情的。

赵无敌心中长叹,武攸暨的人缘真不怎么样啊!

他心思电转,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大堂之中的局势,大将军和魏文常都不想因为重责武攸暨而得罪武后,其他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薛纳那个杀才为啥不依不饶,赵无敌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不过,相对于大将军和魏司马,只能委屈你个杀才了。

再说了,老子这可是救你,人家马上要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那可是大唐……应该是武周的第一驸马,嘿嘿,到时候人家一个指头就可以碾死你。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4章青龙一

赵无敌想到了这里,他站起身来,朝秦怀玉和魏文常躬身道:“大将军,魏司马,本来军机大事不该小子插嘴,只是,小子对这些黑衣刺客略有所知。

这些刺客并非我唐人,也不是突厥人,他们来自海东倭国。

这些人是倭国贵族专门培养的死士,擅长潜行、伪装、下毒、刺杀,手段残忍,为达到目前无所不用其极,彼国称之为忍者。

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恶劣环境的忍耐力骇人听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这都是真实的。

他们能把自己埋在地下数日,仅靠一根管子呼吸而一动不动,也能埋在积雪之中,而不畏寒冷……

至于在夜晚摸过朔方城的城墙不过是区区小事,薛将军,你别不服气,他们就算是在你眼皮底下溜进来,你也未必能够发现。

更何况,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今夜进城的?为什么就不能是战前混进城中,然后潜藏在什么地方?

以他们的身手和诡异的潜藏之术,想在这朔方城中潜藏下来,可谓是易如反掌。”

“嘁!小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倭国人?”薛纳斜着眼睛看人,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这就是一个粗杀坯,也不知道他和武攸暨有啥深仇大恨,咬起来还没完没了。

“因为他们开口说话了,说的就是倭人的语言。”赵无敌看看秦大山,他是最好的见证人,那个男刺客和三千代以及樱子之间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叽哩哇啦的也不知道是啥鸟语,反正俺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记得八格八格啥的。”秦大山摸着脑门子,咧着大嘴问道:“八格是啥意思?”

“呵呵,八格是骂人的话。”赵无敌呵呵一笑,转过身来见薛纳还是一副怀疑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薛将军,小子是扬州人氏。

大唐和倭国有海上商路存在,我们那有海商去倭国贩卖,也有倭人搭顺风船前来扬州贩卖,因此小子略知倭人语言。

至于忍者,也就是倭国贵人豢养的死士,小子就是从那些倭国商人口中得知的,还见过几个忍者。”

对于赵无敌的话,薛纳心中其实是认可的,不过,出于对老武家的怨气,还是不免问道:“小子,倭人死士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特奶奶的的确厉害!老子大战了三百回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杀了一个,你说厉不厉害?”

秦大山眼中还有惊惧之色,想想都心有余悸,要不是赵无敌替他干掉了两个小娘们,他今夜是绝无生机。

大将军秦怀玉乜了薛纳一眼,寒声道:“刺客之凶悍,本帅是亲眼所见。本帅和秦刚加上四名亲兵都敌不住一名刺客,若不是赵无敌及时赶来,本帅早就人头落地了。”

大将军明显动怒了,薛纳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偃旗息鼓,一个人生闷气。

赵无敌可不想让薛纳心中有疙瘩,于是朝秦大山问道:“秦队正,某记得曾斩断一名女刺客的双手,却未取她的性命,不妨带上来问问。”

他之所以打算问问活口,一来是因为明确刺客的身份,打消薛纳的怀疑,二来也想搞清楚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起从大明来到大唐的。

谁知道秦大山两手一摊,很干脆地道:“死了!”

“死了?”赵无敌惊道。

“小子,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俺,真不是俺杀的。她口中藏着毒药,可能是不想落在你手中受你的凌辱,自我了断了。”秦大山眉毛耸动,一脸的坏笑。

“滚蛋!”赵无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他们身上总有一些小物事吧?比如金牌、玉牌、木牌啥的。”

“还真有,俺给你拿去。”秦大山转身出了节帐,很快拎回来一个麻布袋子,抄起袋子底部,袋口朝下,哗啦哗啦,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倒在书案上面。

镖、抄手剑、针等各种暗器,几十块一模一样的木牌,最显眼的却是一块青玉雕龙。

赵无敌对暗器没啥兴趣,拿起那些乌木牌子看看,正面一个大大的“天”字,背面则是数字,大小不等,看来是这些刺客的编号。

赵政捡起一块木牌看了看,开口一笑:“字写得不错,诸遂良的字体,老而弥坚,笔力浑厚,也难为这些蛮夷了。”

“此次一共二十一名刺客,这里共有乌木牌二十块,那么剩下的一人就是他们的首领,也就是被赵无敌杀死的那个,他的身份牌莫非就是这枚玉雕?”秦怀玉道。

玉雕只有巴掌大,是用一整块青玉雕琢而成,式样是一条盘起的青龙,雕工精妙,栩栩如生。

盘起的青龙中间还有一个“一”字,却是用血玛瑙雕刻而成,然后,再镶嵌在盘龙玉雕中。

“蛮夷不识教化,竟然敢以青龙自居,真是罪不可赦!”魏文常怒道。

在道教神话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称四大神兽,又称之为天地四相,居天地四极之地守护诸天万界。

如此神话中的神物,而且,龙可是皇帝的象征,岂能让蛮夷之人糟蹋?

赵无敌心中思忖,无论是天还是青龙,这都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组织,呵呵,看来此三千代并非彼三千代,不用担心有小鬼缠身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就没有人知道木牌到底代表着什么?既然如此,也就不费那个力气了,秦怀玉摆摆手,道:“武攸暨责二十军棍,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暂且寄下,待战后再行。

夜已深了,明天还要应付突厥人攻城,都散了吧!”

天确实不早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公鸡都要打鸣了。

出了大将军节帐,来到了院中,薛纳却拉着赵无敌低声道:“小子,你为啥要帮武攸暨说话?你知不知道家父……”

赵无敌却不让他说下去,劝道:“薛将军,小子不想知道你们的恩怨,只知道你薛将军是一条汉子,令尊薛老将军也是小子极为敬佩的人。不过,小子还是要劝你一句,武攸暨,你惹不起。为了你们老薛家,还是忘了吧!”

“某何尝不知道?只是心有不甘,哎……”薛纳喟然长叹,走进夜色之中,身后留下一地的萧索和落寞。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5章云州

天,一连阴郁了数日,北风凛冽,刮去了最后的一丝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昨日,一场初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如絮飘落,倏然之间,大地白茫茫一片。

直到今晨,方才停止,而地面的积雪足有五六寸厚,举目四顾,四野茫茫,银装素裹,看不到一丝杂色。

而天却晴了,苍云退去,天幕悠远,只有一轮红日高悬,将如金的暖意泼洒人世间。

云州,大都督府,庭院深深,不知几重,入眼处,飞檐斗拱,鳞次栉比,林木掩映,难窥其全貌。

此刻,前院花厅之中,门窗禁闭,重帘低垂,将室外的寒气与冷风全都隔断,而厅中却明烛高照,炭火赤红,温暖如春。

一炉檀香,薄烟袅袅,如雾如梦,让人不知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年?

此刻,大都督正在与云州地方官员、士绅代表以及军中诸将宴饮,可谓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左边一排俱都是峨冠博带、宽袍大袖,而右手侧则是盔缨鲜明、甲胄森森,文左武右,倒也是各有风采。

高居首席的是一位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只见此人五短身材,却顶着一颗大脑袋,显得很不相称,也很滑稽。

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眉断两截,眼小如豆,蒜头鼻子,阔口黄牙,五官之间隐隐露着一股煞气。

相对于衣冠整洁的文官、甲胄鲜明的武将,此人的着装打扮却极为随意,显得极为粗俗和无礼。

他头上只随意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根青玉簪,身着一袭敞领深绯蜀锦燕居服,上绣着几朵碗口大的牡丹花,从敞开的衣领间露出大片的胸毛,时不时还拿肥嘟嘟的手挠几下。

此人就是此间的主人,幽国公、右玉矜卫大将军、云州大都督,领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武懿宗,他和武攸暨一样,都是武后的娘家侄子,奉武后之命打进军中掌控兵权,好为武后登基称帝保驾护航。

武后曾赞誉武懿宗是武氏诸子中最知兵的一个,因此对他寄予厚望,让他统领十二万大军坐镇云州,抵御突厥,扼守大唐北方门户。

武懿宗断眉微蹙,眯起眼睛,如豆的缝隙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扫视了一圈,寒声道:“程伯献何在?”

大都督府长史时风躬身道:“回大都督,云麾将军说要巡视城防,以防突厥人偷袭,不能来参加大都督的宴饮。”

“哼!无稽之谈,一派胡言!”武懿宗冷哼一声,目光更加凌厉,语气森然:“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哪来的突厥人?程伯献这个匹夫莫非是欺本帅不知兵?不识抬举的东西。”

“大都督所言极是,大雪封路,人马难行,莫非突厥人肋生双翅飞过茫茫雪原乎?”云州刺史崔大用摇头晃脑,大拍马屁。

“是极是极!程伯献那个杀才,不过是瓦岗寨一马贼之孙,懂个屁的兵法。”中郎将李冰是武懿宗的死忠,也是他的第一狗腿子,为了讨好主子,立马大骂程伯献,就连程咬金都没有放过。

程伯献,大唐开国功臣卢国公程咬金的孙子,广平郡公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

武懿宗是云州大都督,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总领云州十二万兵马,而程伯献是右玉矜卫将军,燕云路行军副总管,算是云州的第二号人物,武懿宗的副将。

不过,这两人之间可不怎么对头,老程家是大唐老牌勋贵,从程咬金开始都是混军伍的,怎么会看得上武懿宗这样的“裙带将军”?

程伯献看不起武懿宗,但却在云州孤掌难鸣,无论是云州地方官员,还是军中将领,全都去抱武懿宗的大腿了。

因为武后如今可是大权独揽,可怜的皇帝形同虚设,而武氏族人一个个身居高位,混得风生水起,朝堂局势已经明了,这时候谁敢得罪武懿宗?

“程伯献,匹夫也,怎及得上大都督之万一?”

“大都督熟读兵法,精通韬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堪称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

“我等为大都督贺!”

众人马屁滚滚,捧杯而起,齐声恭贺大唐诞生一位新的军神。

“哈哈哈,诸君饮胜!”武懿宗大笑,举杯相邀,然后,一仰大脑袋,将杯中琥珀似的美酒倒进口中。

“来人啊,奏乐,歌舞助兴!”武懿宗眨巴着小眼睛,吩咐下去。

随着乐声响起,一群年轻貌美的舞娘仅着轻纱,赤着天足,翩然起舞,秀色可餐。

武懿宗眯着小眼睛,又干了十来杯,酒气上涌,浑身燥热,再也忍耐不住,摔了银杯,一头窜进舞娘之间,摇头、耸肩、摆手、扭臀,就如同一头猪混进了花丛***倒了一片。

大都督府中高朋满座,春色无比,沉溺于美酒于娇娥之中的云州文武,哪里知道一次天大的危机已近在眼前?

云州城东北方向,约百里左右,白登山,茫茫白雪之中,连营十里,旌旗如林。

东突厥大可汗默啜亲帅控弦之士十万,于昨日薄暮时分冒着漫天风雪抵达此地,安营扎寨,并派出斥候探查云州动静。

斥候已经回报,云州城一片平静,就连城门都依然洞开,并没有加强戒备的迹象。

默啜大可汗下令,各部以万骑为单位,由万骑长带领组成十个骑兵冲锋队开赴云州,离城二十里开始极速冲锋,务必一鼓而下,会猎云州。

午后,大都督府的宴饮还在继续,烛光摇曳,杯盘狼藉,众人俱都衣衫不整,大汗淋漓,怀抱着妖艳而妩媚的舞娘上下其手,喘息声不绝于耳。

云州城北门城楼中,满脸虬髯的程伯献刚刚巡视完城防,在此暂歇。

“咳咳咳……”满脸疲惫的程伯献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良久,方才平息。

“将军,您受了风寒,可不能再吹风了,还是回府让郎中给看看吧!”亲随王凯劝道。

“还是等等吧。”程伯献缓声道。

“将军,如今这时节,道路难行,突厥人应该不会犯边了。”王凯看了看四野白茫茫一片,摇摇头说道。

程伯献深吸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本将近日总是心神不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哎,但愿我是多想了。”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6章醉生梦死

一轮红日孤悬于天幕之上,给这冰天雪地中添加了一丝暖意。

程伯献喘息方定,见亲随王凯似不以为然的眼神,不由得自嘲一笑,道:“你还别不信,想当年阴山之战前夕,本将心中就是这种感觉,心中惶惶,不可终日,结果没几天,突厥人就大举进攻,造成了我大唐近数十年来最大的惨败。”

突然,大地震动,隆隆声由远及近,四野的雪光都在晃动,如同水面一般起了波澜。

“不好,有大量骑兵自北方而来,敌袭!“程伯献侧耳一听,瞬间脸色大变,马蹄声隆隆自北而来,除了突厥人还会是谁?

他久经沙场,打过无数次硬仗,虽敌情紧迫却处惊不乱,立刻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快关闭城门,鸣号!城防军上城,按照各自序列备战!

王凯,你立刻飞马前去大都督府,告之突厥人大举来袭,请大都督调兵迎战!”

他只是副将,权利有限,能指挥城防军就算是不错了,要想调动城中十二万大军迎战突厥人,只有大都督武懿宗才能办到。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传遍了云州城每一个角落,人们看看天上的红日,再看看屋檐下长长的冰溜子,不明所以。

今年的云州并没有战事,就连突厥人打草谷都没有发生,将士们无所事事,城中的居民安居乐业,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溢。

在一片平静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城中守军、居民和商人,还有云州官员都很庆幸,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年。

一年的安逸生活,让他们都失去了警惕心,似乎忘记了北边的草原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突厥。

号角声响起,人们却没有该有的反应,反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以为是边军闲得无聊又要搞什么演练。

大都督府门口,几个卫士拢着两手,将马槊抱在怀里,往墙上一靠,在暖洋洋的阳光中昏昏欲睡。

既然是大都督府的门卫,不可能全都跑去晒太阳,总要留下一个站在门口装装样子。

于是,一名年轻的卫士被大家一致推举出来,做这个样子货。

他看着别人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还能眯着眼睛打个盹,立马心里不平衡了,耳听号角声响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立马冲其他人大喊:“突厥人杀来了!突厥人杀来了!”

“突厥人来了?在哪?在哪……”

“大家伙快抄家伙,干特奶奶的!”

“突厥人打来了……快跑!”

几个卫士被惊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大喊大叫,四处张望,继而乱窜,手中的马槊都拿捏不住,纷纷坠地。

“哈哈哈哈……瞧你们那熊样,哈哈……咳咳……”年轻卫士大笑,结果笑岔气了,不停咳嗽。

“你个混小子,真特娘的操蛋!”

“这种事情能说着玩吗?让大都督听见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老子打不死你!”

几个被作弄的卫士忿忿不已,恼羞成怒,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追打这个罪魁祸首。

就在此时,一匹马飞奔而至,在大都督府的台阶前方才勉强停下,差点把几个卫士撞趴下。

“大胆,什么人敢冲击大都督府?”一个年老卫士恼了,厉声呵斥。

他心中极为不爽,刚刚被混小子捉弄一番,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差点给一匹奔马撞死,特奶奶的,怎么是个人都欺负老子?

“某是右玉矜卫程伯献将军的亲随,奉程将军令,有紧急军情面禀大都督。”王凯急忙说道。

“你有啥军情?莫非是突厥人来了?”老卫士以马槊指着王凯,并没有让路的打算。

“你们既然都知道突厥人打来了,还不快去禀报大都督!”王凯声色俱厉的道。

“突厥人来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又来一个混蛋,你就不能换一个?契丹人,吐蕃人,大食人……说啥不好,偏偏跟这个混小子学!”老卫士指着王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都捧腹大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王凯。

“怎么回事?不知道大都督在宴饮吗?一个个吵吵闹闹的,是不是皮痒痒了?”从门中走出一人,个子不高,却身材魁梧,做校尉打扮。

“唐校尉,这个人说突厥人打来了,要见大都督。”老卫士叉手行军礼,敛容答道。

那名姓唐的校尉眯着眼睛看向王凯,并侧耳倾听着苍凉的号角声,问道:“你是……程将军的人?”

这人是个校尉,在云州军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经常带领一团卫士随武懿宗四处巡视,对王凯有点印象。

“校尉,某正是程将军亲随王凯,受程将军令前来向大都督禀报军情。突厥人来势汹汹,离城已不远了!”王凯说得很快,时间紧迫,耽搁不起,再磨蹭下去,突厥人都要攻城了。

唐校尉倒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听王凯这么一说,再和号角声已比对,心中有了分寸,对王凯说道:“你等着,某去禀报大都督。”

王凯只是一个亲随,哪有那么容易面见大都督?

唐校尉脚步匆匆,穿过园中小径,来到花厅都等不及通报,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花厅中一片狼藉,各种喘息和娇吟声此起彼伏,入眼处白花花一片,如同肉市,不堪入目。

武懿宗正雌伏于地,一名美艳舞娘坐在他身上恣意扭动,两条白嫩的胳膊上下舞动,前面那一对高耸晃得人眼花缭乱。

还有一名舞娘坐在一旁,含着美酒,俯身以口相渡,把武懿宗乐得嗷嗷叫唤,兴奋莫名。

唐校尉一咬牙,硬着头皮从酒池肉林中穿行而过,来到武懿宗面前,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大都督,大都督……”

武懿宗正在等着皮杯儿,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睁开小眼睛看到那个唐校尉,顿时恼了,厉声呵斥:“你个杀才,谁让你进来的?”

“大都督,号角声响遍全城,程伯献将军命人前来禀报,突厥大军打来了!”唐校尉看着地面,目不斜视。

“嘿嘿,哦……”武懿宗冷笑,继而发出一声高亢的吟唱。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7章云州之殇

武懿宗大叫一声,浑身抽抽,继而朝上一挺,接下来便瘫软如烂泥,大口喘气。

那个在他身上扭动的舞娘也随之高声吟唱,相互唱和,继而,眉头一皱,眸光流转,嘴角流露一抹不屑之意。

“大都督,突厥人真的打来了!”唐校尉见武懿宗不以为然,颇为着急。

“打……就打来了,老子都不急,你急个啥?”武懿宗乜了他一眼,张着嘴大喘气。

“砰!”

花厅的门被人给粗暴地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厅中这些衣衫不整的人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继而骂声四起。

只见一员大将闯了进来,因脚步太急,身上的甲叶随着走动哗啦啦直响,可就他的心情有多急迫!

此人面如黑炭,浓眉大眼,颌下一蓬短髯硬如钢针,端的是一条虎背熊腰的好汉子!

他冷哼一声,两眼一扫,继而迈开大步从人堆里走过,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避让,对于动作慢得直接一脚给踹到一边,嚣张至极!

他来到武懿宗身边,一脚将那喂皮杯儿的舞娘给踹飞了,再一巴掌把那装模作样扭动的舞娘扇到一边,扶起武懿宗,在他耳边大声道:“大都督,突厥铁骑离城不足十里了!”

“啥?突厥人真的来了?焦虎子,你可不要吓老子。”武懿宗慌了,小眼睛瞪着那大汉。

“大都督,武懿宗,突厥人杀来了,你可要早做决断啊,早磨蹭可就来不及了!”焦虎子低吼着,两手捏着拳头重重地捶在胸口。

武懿宗腾地一下跳起来,连腰带都不及系上,披散着燕居服,抓着焦虎子的胳膊,大叫:“快,快备马,快点起兵马,随本帅出城!”

一听大都督要点兵出战,唐校尉立马起身,朝门外大喊:“来人,来人,伺候大都督披甲!来人……”

武懿宗飞起一脚踹在他臀上,把他踢倒在地,破口大骂:“杀才,蠢蛋,突厥人都杀到城外了,还披个屁的甲!”

还是焦虎子最懂他的心思,替他系上腰带,并随手抓了件皮裘,也不管是谁的了,直接给他套上。

“走走走,快走,焦虎子,老子今天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武懿宗在焦虎子的保护下,抛下一屋子人,急匆匆来到马房,继而,两人骑上马奔军营而去。

武懿宗走后,留在大都督府中的文官武将从唐校尉口中得知了真相,顿时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大都督就跟走了水似的,人们哪里还在乎衣衫不整,纷纷朝大门口涌去,并因此踩伤了六名舞娘,踩死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士绅。

虽然高级将领全都去参加大都督府的宴饮,不在军营之中,但是在号角声响起之后,唐军将士们还是按照平时的要求,整装集结,等待命令。

武懿宗来到了大营,都没有下马,直接就下令全军随他出城。

将士们脖子伸了老半天都没有看到本营的主将,不禁面面相觑,但却在武懿宗再次重申军令之后,跟着他出发了。

武懿宗在焦虎子的保护下一马当先朝南城门飞奔而去,十多万大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将城中的直道都塞满。

从大都督府中扑出来的文官武将一看傻眼了,大都督这是唱的哪出?突厥人自北而来,你领着大军出南门是什么意思?

人们彼此相望,继而纷纷沉思,随即不断有人会心一笑,打马上前挤入大军之中,随之而去。

武将很快就跑光了,文官和士绅却不行,虽然他心中有数,但却有一大家子人,岂能孤身一人离去?

他们纷纷朝家中跑,要带着家人陪大都督去痛击突厥人。

武懿宗带着大军出了云州城,一路南行,由于进入了开阔的野外,战马的速度迅速提升,十多万大军的阵型很快散了。

他身边只带着约两万骑兵绝尘而去,至于剩下的步卒,在没有将校的带领下,变成了一群散兵游勇,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好在他们还知道大都督在朝南跑,因此,虽然混乱不堪,但却保持着大方向不变。

云州城只剩下万余城防军,面对扑过来的突厥铁骑,程伯献一连派出八次信使,去追问大都督的用意。

武懿宗都跑得没影了,程伯献的信使注定是无功而返,甚至想回来都办不到。

突厥大军在离城两里地以外停下,有斥候将云州城南门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大可汗,默啜闻听之下,捧腹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大突厥!

感谢天狼神,也感谢武后那个老娘们,竟然派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大都督。

传令:留下四个万骑冲锋队,以攻城车和回回炮攻城。

其余冲锋队随本大可汗追击唐军!”

默啜亲帅六万铁骑绕过云州城,扑向漫山遍野的唐军,一路刀砍斧劈,碾压而过。

冲锋起来的突厥铁骑,对于失去阵型保护的唐军步卒,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毫无反抗之力。

突厥铁骑没费多大力气,就一路砍杀穿透而过,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唐军步卒毕竟有九万之巨,突厥铁骑不可能一次冲锋就将他们全都给杀光,倒下的不过三分之一,但却将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吓破了胆。

对付一群已经失去了斗志,被吓破了胆的羔羊,默啜再次分兵,留下两万铁骑收剿残敌,而他则亲帅四万铁骑继续追击武懿宗。

两万铁骑的目的不再是杀人,毕竟这些步卒都是很不错的奴隶,抢回去可以替他们放牧。

在又杀了一批人之后,近五万唐军彻底崩溃,一个个扔掉武器,朝突厥人投降了。

默啜大可汗追上了武懿宗,击溃并斩杀了一万多骑,将武懿宗在内的近八千骑俘获,逃之夭夭的不到两千人。

而在他回军云州之后,在攻城车和回回炮面前,云州城不可避免地被攻破,落入突厥人手中。

右玉矜卫将军程伯献自杀殉国,其家臣和亲兵无一人生还,以下将士战死者达九成以上,其惨烈和悲壮,就连默啜大可汗都为之动容。

一日之间,北地最大的边塞,堪称大唐帝国北方屏障的云州陷落,十二万唐军全军覆灭。

而这一切,大唐朝堂以及武后还一无所知。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8章心生一计

云州陷落的实在是太快,一日之间,一座坚城就被攻破,十二万大军全军覆没,简直就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默啜大可汗的十万控弦之士集结在云州城内,其兵锋已直指雁门关,威胁着李唐发家的祖地北都太原。

不过,默啜却没有冒进,他并没有被云州大捷而冲昏头脑,相对于突厥来说,大唐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物产富饶,人口众多,眼下还不是决战的好时机。

在这次出兵之前,他就和国师阿鲁不花商议好了,本次出兵的目的就是击破大唐边城,尽量消耗大唐的兵力,尽可能多的抢夺人口和物资。

人口可以作为奴隶使用,而物资可以帮助所有突厥人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既然目的已达到,那就在云州城静观其变,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去雁门关捞一把,而且,大都督府中的美酒和舞娘也让默啜很满意。

云州的陷落,神都洛阳一无所知,就连同在北地的朔方城同样也不知道。

经过一日休战,自翌日开始,一连三天,突厥人就跟疯了似的前仆后继地、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并曾有小股突厥勇士一度攻上城头,在边军浴血奋战之下,方才将他们杀光,夺回了城墙控制权。

攻城战不仅仅是在北城墙打响,其它三方城墙也遭到了攻击,伤亡越来越大,守城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城墙下遗弃的战马和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堆积在城墙之下,有些地方差不多已有一丈高,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快就可以连接到城墙之上了。

那样一来,城墙就失去了防御的作用,朔方城破变得不可避免。

胸墙被不断加高,用黄土加水浇筑,已经筑就了一道厚三尺高一丈的胸墙,以至于守军都要站在木架子上面进行防御。

突厥人再次增兵了,前后投入攻城的总兵力超过了四万,虽然先后伤亡近万人,其剩下的兵力依然是边军的数倍之多。

唐军作为守城的一方,加上对伤兵的及时救治,数日下来,伤亡仍然达到了五千多,以至于城中包括骑兵和辅兵在内,能战之兵也只剩下七千人。

在突厥人疯狂的攻击之下,秦怀玉无奈地将骑兵派上了城头,加入守城之战。

三千骑兵是秦怀玉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也朔方边军的宝贝,此时只能下马当作步卒守城,这其间的无奈和悲哀,让秦怀玉头发都全白了,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如今的朔方城,轻伤都不下城头了,因为实在是没有人了,整个边军也找不出多少完好无损的。

薛纳在同突厥勇士城头血战的时候,左腿挨了一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与敌人血战是没戏了,只能靠一张强弓时不时地偷袭一下。

就连军司马魏文常都受伤了,被流失射中臀部,让他只能趴在榻上叽叽歪歪,再也无法督战了。

随着伤兵越来越多,郎中们忙得够呛,就连沫儿都忙得脚不沾地,深更半夜都不见回来。

本来就娇小的沫儿,如今又瘦了一圈,让赵无敌心疼不已,恨不得以身相代,只好每天晚上给炖一碗参汤,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算完事。

夜幕深沉,一轮明月高悬,些许大星相伴,显得有些寂寥。

一连刮了十多天的北风终于减弱,但天却更加的冷,一股一股的寒气顺着衣服的缝隙,顺着人的毛孔,钻进人的血肉之中、骨头缝里,冻结一切。

从城头之上到城中的各条运兵道的两侧,都架起一口口大锅,随着黑油的燃烧抽起斑驳的火焰,还有那滚滚的黑烟。

赵无敌在大将军行在的门前等着沫儿,明知道沫儿还在忙碌,没这么早回来,但他宁愿在此等待,只为了能在沫儿回来的时候,给她暖一暖冰冷的手。

赵政从大将军节帐中出来,路过赵无敌的身边,见这小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禁打趣道:“赵旅帅,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无敌回身嘿嘿一笑,对于善意的打趣,他一向是无所谓的,不过,在他看到那黑烟滚滚的大锅的时候,心中一惊,那个曾经的设想又涌上心头。

而要实施那个计划,就离不开黑油,而黑油就掌握在眼前这个人手里,于是,他凑过去问道:“赵参军,你手里的黑油多吗?”

“黑油?几百桶还是有的,这东西也只能勉强用来照明,还黑烟滚滚的,人都不敢靠近。还有就是放个火还不错,你问这干啥?”赵参军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想放火。”赵无敌故作神秘地说道。

“放火烧突厥人?嘁,小子,不要异想天开了,还没等你靠近,突厥人就把你射成马蜂窝了。”赵参军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不想陪这个傻小子浪费时间。

“赵参军,你别走呀,带我去看看你的黑油。”赵无敌一路跟着,不看到黑油休想把他甩掉。

他听赵参军所说,几百桶的数量上绰绰有余,不过,不知道装黑油用的是什么器具?

赵参军算是让蚂蟥给咬上了,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去库房,打开了库房的门,没好气地道:“看吧看吧!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有啥好看的?”

库房很高大,也很宽敞,赵无敌就站在门口,借着外面的火光可以看到,地面上稀稀拉拉摆放着几百只木桶。

赵无敌看得很真切,确实是木桶,可以自由滚动的木桶,他走进去搬起一桶,掂量掂量估摸能有一百来斤。

他放下木桶,心情大好,有了这些木桶装的黑油,他的计划就已经落实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还需要再次实地考察一番。

他来到门口,情不自禁地抓住赵参军的两手,道:“赵参军,给我留下一百桶,一定要留下一百桶。”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要黑油去找大将军。”赵参军更加肯定这小子疯了,还是赶紧把他撵走为妙。

“嘿嘿,我现在就去找大将军!”赵无敌不用人赶,小跑着离开了库房。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89章节帐定计

月光下的朔方城,有一种朦胧的美,可惜却无人欣赏。

大将军节帐之中,秦怀玉那新添的一头白发中,尽显寂寥、落寞和沧桑。

孤城不可守,眼下的朔方城在突厥小可汗的连番攻击下已岌岌可危,城墙破败,伤兵满营,随时都有可能陷落。

个人的生死已不重要,作为将门子弟,有几个人能逃脱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结局?

让他不甘的是城中还有数千将士,在突厥铁骑虎视眈眈之下,逃无可逃,只能陪着他一起为朔方殉葬。

上苍啊,数千将士其身后就是数千户人家,数万老幼妇孺,闻听亲人的噩耗之后,将是怎样一副凄凉悲惨的景象?

如今,城中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面前突厥人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之奈何?

他枯坐在节帐之中,绞尽脑汁,终归是无济于事,而望眼欲穿却不见援兵的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赵无敌走了进来,来到案前拱手道:“秦伯伯,夜已深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老了,睡不着啊!”秦怀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他坐下,心中几经挣扎之后,目光一凛,道:“无敌啊,你也该看的出来,朔方城保不住了。

到时候,带着沫儿走吧,我相信凭你的身手一定行的。

朔方城破的责任在我,你一个小小的旅帅,还是我临时认命的,朝廷还追究不到你的身上。

即便是卸甲归乡,做个农夫,一家子和和美美,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赵无敌悚然一惊,心想秦怀玉这是在交托后事了。

就连大将军都对守住朔方、击破小可汗大军失去了信心,不报任何的希望了,如此一来,朔方城破已不可避免。

三军上下,士气全无,城破不过就在旦夕之间。

老秦是个好人啊,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的退路,而是他赵无敌和沫儿,这份关爱让他很感动。

仔细想想,何止是秦怀玉,还有魏文常、赵政、薛纳……在他来到大唐以后,举目无亲之下,是这些人给予他关心与爱护,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从而融入了大唐这个国度。

在城破之际,带着沫儿夺马逃出重围,他相信并不难办到。

只是,这些人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朔方城殉葬吗?

要知道眼下的局势,敌众我寡,内无可战之兵,外无救援,即便是城破也是非战之过啊!

想到这里,他挺直腰背,正色道:“大将军,昔年蜀汉先主刘备亲帅七十万大军兵发荆州,为关羽报仇,与东吴陆逊对峙于夷陵。

时天气炎热,三军将士不耐,先主遂移兵屯于密林之间,连营百里,声势浩大。

陆逊派人纵火,一把火烧掉蜀汉七十万大军,先主也因此役而驾崩于白帝城。”

秦怀玉凝视赵无敌,搞不懂他为什么还有闲心说这些,良久,哑然失笑道:“这是陆逊火烧连营的旧事,陈寿《三国志》中有记载,老夫自然知道。

小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不会就是想向老夫请教学问吧?

此役之中,先主不识天时,不识地理,于酷暑季节屯营于山林之间,犯了兵家大忌,给了陆逊火烧连营的机会,败得不冤。

还有,小子,你是从哪看到先主亲帅七十万大军的?还七十万,整个蜀汉才有多少人口?整个魏蜀吴才有多少人口?”

赵无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哂笑道:“我是从野史中看到的,今听大将军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啊,野史害人……

大将军,小子之所以说起陆逊火烧连营故事,是因为小子也想放一把火。”

秦怀玉身子前倾,两手撑在书案之上,显得很感兴趣,良久,又松弛下来,失望地道:“你想火烧突厥大营?

如今可是天寒地冻时节,而突厥大营又处于空旷之地,四周并无遮挡,你怎么去烧?”

“黑油,小子准备拿黑油去烧。”赵无敌微笑道。

秦怀玉眼睛一眯,思量半晌,摇摇头道:“黑油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好东西,不过,突厥大营四周空旷,无遮无挡,你如何能靠近乃至潜入?

不妥啊不妥,即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突厥人没有值守?只要你进入一箭之地,人家就能把你射成马蜂窝。”

“大将军还记得小子曾与秦刚夜探突厥大营吗?”赵无敌拿过一张纸,提笔画出突厥大营的位置,并画出其大营东面的坡地。

然后,他的手指在纸上指指点点,道:“大将军请看,这就是突厥大营,其草料堆场就在东面,而且,紧靠大营外侧。

而大营东面的地势却是一道高坡,只要我们把桶装黑油运到这个高坡上,根本就无需靠近,木桶会自行滚进大营之中。”

秦怀玉仔细看着那简单的图案,沉吟良久,点点头道:“有道理,突厥大营中自然不会缺少火源,总有一些木桶会撞进火堆之中。

说吧,要老夫如何做?”

赵无敌看了看秦怀玉,轻笑道:“大将军以为朔方还能守住吗?”

“难!”秦怀玉喟然长叹,凄然道:“老夫虽不甘心,但破城也就是在一两天之内了,也许明天都支撑不过。”

“既然如此,大将军不妨就赌一把大的!”赵无敌身子一挺,手指在纸上重重一点,满怀希冀地看着秦怀玉。

“计将安出?”秦怀玉笑道。

“无它,毕其功于一役!”赵无敌眸光一凛,道:“小子挑一百名手脚利索的士卒,携带一百桶黑油,于鸡鸣时分放火。

大将军令人将南门的巨石移开,并将骑兵集结起来整装待发,只待突厥大营火起,追杀残敌。

大将军,以为如何?”

秦怀玉一听,眸子精光迸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继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良久,道:“待老夫与众将商议。”

赵无敌看看书案上的沙漏,已进入子时了,摇摇头道:“大将军也说过,朔方城有可能挨不过明日。

如今,已是子时时分,再召集众将商议,时间上来不及了。”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0章火烧连营

赵无敌深夜献计,要火烧连营,并要秦怀玉派骑兵随后追杀,一举击破小可汗忽必利的数万大军。

秦怀玉闻听此计,心中也颇为意动,对于火烧连营是认可的,成功则解了朔方城的危机,失败……也不过是损失百八十人而已。

不过,移开封堵城门的巨石,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火烧连营失败,突厥铁骑倾巢而出前来攻城,那样一来城门大开的朔方拿什么去抵挡?

赵无敌对此也能理解,毕竟兹事体大,牵扯到朔方城的生死存亡,要秦怀玉一言而决,也不现实。

不过,眼下已是子时时分,时间可不等人,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拱手道:“大将军,请拨给我一百人,我带着他们去放火,时间大约在鸡鸣时分。

至于派不派骑兵追击,您再慢慢商量吧!”

“好,你我分头行事,一切小心,事不可为,不必勉强。”秦怀玉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一切以安全回城为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接着又叹道:“无敌啊,并非老夫不愿冒险,而是不能。

老夫身系朔方上万军民的身家性命,不敢弄险啊!

不过,老夫会尽力说服众将,不让你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赵无敌告别了秦怀玉,在秦大山的协助下,就从防卫大将军行在的一团人马中挑人,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最后只挑了八十一人。

他带着这八十一人依然是像上次一样进行了伪装,就连黑油桶外面都包裹了白布,然后每人扛一桶黑油顺着城墙翻出了朔方城。

今夜有月色,走夜路倒是方便了很多,不过,这也增加了暴露的几率。

为了避免被突厥人发现,赵无敌带着他们一路朝东边摸索前进,估摸着已离朔方城能有七八里地,再折向北边。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就在突厥大营的东边,相距却有六七里地,而且,此地正是坡顶,他们匍匐在地,正好可以借助坡顶掩藏身形。

赵无敌来自几百年以后,又是世家子,倒也没有时下唐人的雀蒙症,虽然是在夜间,但却借助突厥大营的火光,准确地找到了草料堆场的位置。

他仔细观察突厥草料堆场和己方隐藏的位置,还有这道坡面的坡度以及地面冰层的平整度,简直就是把火炮校准原理给搬过来了。

仔细确定以后,他让这八十一人在坡顶后面一字排开,等待着鸡鸣时分的来临。

不过,这里没有沙漏,也不可能有公鸡给你打鸣,只能根据天上月亮移动的位置来进行估测。

赵无敌看看月亮,估摸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于是让所有人就地隐藏,不准冒头,不准说话。

今夜月色如水,和地面的雪光交相辉映,不利于隐藏身形,虽然他们位居坡顶之上,但却相距突厥大营六七里远,黑油桶能不能顺利滚进草料堆场,实在是没有把握。

而且,北风渐止,也不利于火势的蔓延,难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席卷整个营地。

赵无敌想起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不由得哑然失笑,那毕竟是一个传说,当不得真的。

明月渐渐西斜,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忽然,一片乌云将月亮掩去,天地间一片黑暗。

真是天助我也!

赵无敌大喜,命令所有人扛起油桶,放轻脚步朝突厥大营摸去。

离突厥大营约两里开外,赵无敌示意所有人停下,并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将黑油桶摆在地面冰层之上,并调整好方位,接着,控制好力度一推……

八十二只黑油桶借助人的推力,在平滑的冰层上面滚动。

水往低处流,黑油桶也不例外,在外力的作用下,顺着坡面自上而下滚动,速度越看越快。

此地的坡面很陡,大约和攻城车差不多,黑油桶一旦启动,就再也停不下来,而且,即便是中途遇到些许凸起物,稍稍改动一下方向,最终依然是不屈不挠地滚向草料堆场。

起风了,而且,还是破天荒地东风,风力越来越强劲,吹得突厥大营中的旗幡剧烈摇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乌云遮月,忽起东风,莫非上苍知道我心中所想,特意相助?

感谢上苍垂怜!

赵无敌在心中虔诚地拜谢了上苍,也拜谢了冥冥中的诸天神佛。

由于风力强劲,以至于黑油桶滚动发出的声音都被掩去,看守草料堆场的突厥人纷纷转身,以背对着风,并寻找避风的地方。

就在赵无敌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的时候,八十二只黑油桶不负众望地先后滚进突厥大营,滚进草料堆场之中。

一只黑油桶滚到一堆篝火边,却在一尺外停下,让赵无敌大为可惜,恨不得立刻杀进突厥大营之中。

一个突厥人将弯刀抱在怀里,拢着两手踱到黑油桶前,看来看去,小声嘀咕:“莫非是葡萄酿?还是三勒浆?管它是啥,拿刀子扎开本就知道了!”

这个突厥人倒是一个实心眼的,拿着弯刀一下子就扎进木桶,再把刀子一拔,从缺口中咕嘟咕嘟咕嘟冒出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酒?黑乎乎的,黏不拉几,气味太难闻了……”突厥人把鼻子凑到刀尖上使劲嗅,立马愁眉苦脸,十分的嫌弃。

黑油从木桶的破口中溢出,顺着地面流淌,渐渐地接触到篝火……

呼啦一下,燃起一条火线,逼向黑油桶,接着,“砰”的一声,黑油桶爆炸了,火光冲天而起,被风一吹,泼洒得到处都是。

“啊!”那个突厥人顿时成了一个活人,扔掉弯刀,手舞足蹈,到处乱窜。

火借风势力,风吹火势,大火瞬间弥漫开来,席卷整个草料堆场。

“砰砰砰……”

草料堆场里不断发生爆炸,在强劲的东风助推之下,火头抽起多高,烧红了夜空。

大火不断朝西蔓延,突厥人的毡包一片片被大火吞噬,睡梦中的突厥人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魂飞魄散。

马群惊了,在大火逼近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战马纷纷挣断缰绳,四处逃逸。

无人指挥的奔马哪里管毡包里有没有人,直接呼啸而过,马蹄下有多了无数的冤魂。

大火吞噬,加上马踏连营,突厥人死伤无数。百度一下“无敌之大唐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91章抓大鱼

草料堆场已经成了火的海洋,此时,反而成了一道最安全的防护,对于赵无敌他们来说,已经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了。

大火已燃起,火烧连营,再也无法扑灭,赵无敌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地站起身来,尽情欣赏战果。

他们纷纷抽出长刀,在火光的掩映下摆出一个防御阵型,以防备狗急跳墙的突厥人。

突厥大营连绵十里,哪怕是火势再大,也不可能同一时间烧遍十里之地,离得远的营地还是来得及逃跑的。

不过马群受惊了,已经马踏连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有马,他们也只能先跑到大营之外,以躲避熊熊的烈火,至于下一步该干什么却一片茫然。

而且,大火无情,瞬息即至,他们就连盖在身上的皮袄都来不及穿上,大多紧着贴身的衣服,又如何度过这寒冷的夜。

最要命的是,一股衣甲鲜明的骑兵,约摸有三千骑,从朔方城呼啸而来,对这些衣衫不整,甚至手无寸铁的突厥人进行血腥屠杀。

数十骑直奔赵无敌而来,隔着老远就听见武攸暨的声音:“赵旅帅,赵兄弟……”

赵无敌挥手示意身边的士卒让开,只见武攸暨一马当先而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赵兄弟此番可是立下了盖世功勋,让某佩服又羡慕。

某给你带来了一匹好马,赵旅帅可有兴趣和某一起去追杀残敌?”

“好,某正有此意!”赵无敌也不客气,如此大的阵势,老是躲在这看热闹确实憋得慌,于是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冲那八十一名放火的士卒吩咐道:“尔等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自由行动。”

如何,他打马随着武攸暨等人朝北而去。

东有大火阻隔,南边是朔方城,残敌能走的方向无非是西和北两个方向。

武攸暨不但给他准备了战马,还准备了一条马槊,这会儿又扔给来一张硬弓,道:“某再送你一张好弓,三石力,不知是否合用?”

赵无敌接过硬弓,双手一用力,弓开如满月,赞道:“好弓,多谢武将军!”

他前几日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精进了一大步,正愁自己那张唐军标配的一石弓太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硬弓,武攸暨此举不啻于雪中送炭。

秦怀玉也算是拼命了,不顾魏文常等人的劝阻,带伤上阵,亲帅三千骑兵由西边追杀残敌。

此战的目的就是杀敌,唐军只有三千骑兵,没有人手去收缴俘虏,除非是小可汗那样的大鱼,否则,还是杀了省事。

突厥人还是有一部分人捞到了战马,不过,好多都来不及系上马鞍,就那么衣衫不整地骑着无鞍马,慌不择路地逃窜。

赵无敌等人人数不多,只有五六十骑,不过,全都是骁勇善战之辈,除了赵无敌和武攸暨,只剩下的都是武攸暨的亲兵,还有几名武攸暨的私人护卫。

武攸暨既然来到朔方边城,自然从家中带了几名高手,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又不缺钱财,还怕找不到绿林中的好手效劳?

“武将军,如今大将军亲帅三千骑兵绞杀残敌,我们就没必要去凑热闹了,不如稍微远离战场,说不定还能截杀大鱼。”赵无敌提议道。

“好,就以赵兄弟所言,我们去抓大鱼。”武攸暨点点头,接受了赵无敌的建议。

他们顺着突厥大营的东侧,越过火场朝北面而去,一路上顺手将碰到的倒霉鬼给解决了。

一路打马飞奔,大约北行十来里地,前方已没有人声,他们圈过马头,面对燃烧的突厥大营,等待着大鱼进网。

大火染红了夜空,远远望去,绵延十里的火海,颇为壮观。

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抹晨曦,夜色即将隐退,黎明快要到来。

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阵型却很乱,马蹄声也不齐整,不过,看上去人数却不少,粗略估计能有两百人左右。

这些人虽然阵型凌乱,但却乱而不散,似乎在保护着中间的某人。

这里面有大鱼,这是赵无敌的第一念头,他和武攸暨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眼中尽是了然之意,接着哈哈大笑,非常得意。

武攸暨将马槊高举,大吼一声:“杀!”

五十多骑纵马举槊迎上来人,对方见有人拦截,发一声喊,并兵分两路。

一百多骑呼啦一下迎上武攸暨等人,而另有二十来骑却拥着一人拔转马头朝西北逃窜。

“武将军,这些人交给你了,某去追那条大鱼。”赵无敌给武攸暨撂下一句话,随即拔马画了一个弧线,让过敌骑,追杀那些逃窜的人。

“小子,你可真不讲义气。武刚,你指挥迎敌,武强,你带五个人随本将军来。”武攸暨笑骂了一句,接着也做出分兵。

武攸暨此举倒也不是为了抢功,而是不放心让赵无敌一人追杀二十多敌骑,要知道在朔方城中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家伙,可不能让他有啥闪失。

赵无敌纵马追击,稍微一看对方的阵型以及穿着打扮,不难分辨出谁是大鱼。

一群衣衫不整的乞索儿中间,一个穿着熊皮大氅的人格外显眼,而其胯下的战马也不是凡物,这人不是大鱼还能是谁?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对于这句话,赵无敌一直是坚决执行的,不过,这一次他要略做改动。

先擒王是肯定的,不过,那匹马……还是不能射,免得被人骂成是暴殄天物。

他在飞奔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弓弦一响,箭似流星,正中那人的右背。

三石弓从数十丈外射出的一箭,其力道何其强劲,箭自后背入,又从前胸穿出,那人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不过,令赵无敌觉得奇怪的是,那条大鱼落马之后,其它突厥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飞奔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突厥人的等级观念比起大唐还要森严,怎么可能对大人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自己逃命?

大人物死了,作为亲卫的这些人逃回突厥,大可汗能放过他们?

这不可能,太不正常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92章网到一条大鱼

赵无敌弯弓搭箭,一箭射落身穿熊皮大氅的敌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二十多骑突厥人依然打马飞奔,对落马的大人物不管不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攸暨追上来了,见他射落敌酋,大声喝彩:“好箭法!恭喜赵旅帅斩落敌酋,至于那些小鱼小虾,跑了就跑了吧!”

“呵呵,武将军,你我都看走眼了。突厥人也知道玩起偷天换日了,嘿嘿,大鱼就在那群小鱼小虾里。”赵无敌笑着一指那群逃跑的突厥人,道:“看我射下真正的大鱼。”

说话间,他再次弯弓搭箭,射出一只破甲锥,直指一名衣衫不整的突厥人。

这一次他没有射人,而是射马,一箭射倒奔马,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果然,此人落马之后,那些突厥人纷纷勒住胯下战马,围着了那个人,并有几人下马,将那人扶起来,将他扶上另一匹战马。

“哈哈哈!还想跑?门都没有!”赵无敌大喝一声,战马逼近。

武攸暨一看,马槊一指带着六个手下紧随其后。

突厥人将首领扶上马,只有四五人拥着他逃逸,剩下的十多人,包括那名让出战马的家伙,一起嗷嗷叫着扑过来,意图拦住赵无敌他们。

“找死!杀!”赵无敌将三石弓挂在马鞍上,手持马槊打马飞奔直冲敌阵。

想当年,俺家老祖宗赵子龙在曹操百十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地。

就凭尔等十来个乌合之辈,在某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耳!

他高举马槊杀入敌阵,一条马槊指东打西,以快打慢,所到之处,突厥人纷纷落马,被他一连挑了八人,纵马而过。

剩下的几个人已经丧胆,哪里够武攸暨等七人杀的,一人一个,就看不到一个活的突厥人,只有无主的战马彷徨不去,还在拿鼻子闻着主人的尸体。

赵无敌依然是一箭射杀那突厥敌酋的坐骑,趁他们慌乱的时候,已经逼近他们的身边,让他们再也没有换马的时间。

一个突厥骑士伸手将首领拉上马背,两人共骑一匹战马,却没有逃走,可能他们也知道对方有射雕手,战马再快又逃不过箭的速度。

包括敌酋在内,一共是五人四骑,手中只有弯刀,其他三人上前迎向了赵无敌。

赵无敌持马槊一点弯刀的侧面,顺势一抖,马槊寒光闪闪的锋刃如银蛇吐信一般刺进此人的咽喉。

马槊却没有停下,锋刃一抽一抖,画了个诡异的弧线,贴着另一名突厥骑士的弯刀点中他的手腕。

突厥骑士手腕的经脉被挑断,再也无力抓着弯刀,就在弯刀坠落的时候,他的心口一疼,随着一道寒光闪起,一股血箭飙射而出。

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被刺破咽喉的骑士的尸体,方才落马。

赵无敌此时已越过三骑,直面那敌酋,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马槊倒转,锋刃朝后,刺中另一名骑士的后心。

倏然之间,连杀三名突厥骑士,那剩下的最后一名骑士手持狼牙棒,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迎头扑向赵无敌。

狼牙棒势大力沉,又是借助腾空而起的扑杀之势,自然不适合力敌。

赵无敌马槊朝前一探,却没有和狼牙棒直接碰撞,而是擦着狼牙棒越过约一尺距离,接着,马槊一阵诡异的颤动,搭在狼牙棒的侧面。

马槊的锋刃寒光一闪,一带一抹,狼牙棒改变了方向,带着那名骑士不由自主地偏离了赵无敌,从他外侧五尺开外飞过。

寒光一闪,马槊脱手飞出,将那名骑士钉在地上。

赵无敌抽刀在手,指向那名敌酋,斥道:“你是下马投降,还是让我砍下你的脑袋?”

那名突厥敌酋倒也是个人物,虽略有惊慌,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将弯刀随手扔掉,翻身下马,站在那里。

武攸暨来了,借着朦胧的晨光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大声嚷嚷:“赵兄弟,这次你可真是抓了一条大鱼了。知道这是谁吗?默啜大可汗的弟弟,小可汗忽必利。

我说赵兄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某想不妒忌也不行啊!”

“小可汗忽必利?”赵无敌也没有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把他给逮到了。

“我是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现在,我要见你们的秦怀玉大将军。”忽必利不亢不卑地道。

他是贵族中的贵族,是默啜大可汗的亲弟弟,在突厥算是二号人物,拥有自己的部落,帐下控弦之士数万,就是做了俘虏也要享受相应的待遇。

不过,想起自己的数万控弦之士,他的心中充满了苦涩,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把火把他的控弦之士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是回到突厥,一个没有控弦之士拥戴的部落之主,还有什么资格做小可汗?

突厥和大唐不一样,从不遵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是由无数部落组成的联盟。

这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部落首领汇集在一起,开口就是你的部落有多少勇士,也就是有多少控弦之士,而不是有多少牛羊,亦或是你是谁的兄弟、谁的儿子。

没有控弦之士,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在突厥你屁都不是,就算是大可汗也不例外。

在突厥这个地方,大可汗肯定是帐下控弦之士最多、战斗力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从不例外。

除非你是国师阿鲁不花,没有自己的部落,仅仅是凭借一张嘴,把自己忽悠成突厥的名义上第三、实际上第二人物。

武攸暨思量一下,在马上微微探身,低声对赵无敌说道:“这个人很有用,其利用价值对于朝廷来说,也许并不低于当年的颉利可汗。”

武攸暨也是世家子,虽然幼年时期在岭南过着乞索儿般的日子,但却并没有影响他的政治眼光。

他还真怕赵无敌一刀把忽必利给杀了,这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手,做事喜欢天马行空出人意料之料的家伙,万一哪根筋不对,一刀下去,人头落地,那可就太糟蹋这个战利品了。

“哈哈哈!武将军,那匹马归我,这个人就归你了!”赵无敌斜睨忽必利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93章一个承诺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文人做学问的态度,而武攸暨如今却在赵无敌身上见识到了,这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生擒突厥小可汗是多么大的功劳,可以说是仅次于灭国之功,就这样让给我?你逗我玩呢?

武攸暨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心中五味杂陈,挣扎得厉害。

赵无敌低声说道:“武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他不等武攸暨答应,便拨马走向一边,约摸走了十来丈距离,便停下来等着武攸暨。

他知道武攸暨对他的提议早就心中意动,不怕他不过来。

果然,武攸暨吩咐手下看住忽必利,便跟了过来,四处打量见四处无人,方才说道:“赵兄弟,你果真要把这个泼天大功让给某?”

“不错!”赵无敌点点头,很肯定地给了他答复。

武攸暨沉吟了一会,正色道:“赵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某绝不讨价还价。”

武攸暨的出价还是很有诚意的,不讨价还价,只要你提出的,我都答应。

这就是一份无底线的承诺,确实很难得,尤其是对于武后的侄子,还是一个很看重的侄子,凭借这份承诺,赵无敌立马可以成为人上人。

做一个金珠满堂、良田万顷的富翁,还是做一个身穿绯袍、立于朝堂之上的京官,亦或是做个统兵一方的大将……

这些对于武攸暨、亦或是其幕后的武后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些都不是赵无敌想要的。

赵无敌的想法很简单,之所以如此选择,只是为了得到一份平安,不仅仅为了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

这是一个极度混乱也极度危险的时代,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混吃等死都是一种奢望,哪怕是贵为李唐王室的凤子龙孙,在酷吏的眼中不觉得比狗更高贵。

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老父、窈娘沫儿和妹妹鸢儿,为了他们有一个幸福的生活,不再被贫穷所困扰,不再被邻里所看轻,他无法逃避,没得选择。

他已在官场,无论你官职大小,在这个混乱的大世里,什么洁身自好独善其身都是屁话。

既然武氏天下已经势不可挡,何不与武氏中人示好,何况眼前这个武氏中人还是一个秉性很不错的人。

至于武氏掌权,武后登基称帝,对于赵无敌来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来自大明王朝,本来就不是大唐子民,对李唐王室可没有啥感情。

而且,根据史书记载,武周朝还算是一个强大的王朝,武则天也算是一位伟大的帝王,至少要比她那两个混蛋的儿子要强得多。

大唐帝国的衰败并非是武周时代,而是从李隆基抢了儿媳杨玉环开始,直到发生了安史之乱,才导致大唐帝国的末路。

因此,对于武攸暨的承诺,赵无敌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他淡然一笑,缓缓开口:“武将军,某乃扬州一府军之子,今年才十七岁,就在数日之前还是一个斥候小卒。

突厥铁骑来袭的消息是某探到的,刚柔堡是某献出来的,以冰筑城是某献计的,火烧突厥大营也是某干的。

武将军,你不觉得某的功劳太多了也太大了吗?你说朝廷该如何奖赏一个十七岁的府军小卒?”

“这……”武攸暨哑口无言,还真是无言以对。

赵无敌所说的这些事,他都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搁在任何人身上换一个加官进爵是毫无问题的。

只是这么多功劳,还是在短短数日之间取得的,搁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身上,还真不一定就是好事。

“武将军,我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要高官厚禄,只需要你的一个承诺。”赵无敌见武攸暨思来想去,干脆把话挑明了。

“赵兄弟,请说。”武攸暨也不想猜了,既然接受人家的泼天大功,付出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人家的要求过份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很简单,武将军,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遇到麻烦,请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他们,保他们一个平安。”赵无敌目视武攸暨,眼神清明,缓缓开口说道。

武攸暨一愣,心想:“就这些?”

不过,他随即想到眼下大唐朝堂的局势,武后那些喜怒无常的旨意,来俊臣等酷吏制造的血雨腥风,还有那些李唐宗室以及朝中官员的下场……

他不禁喟然长叹,如今之天下,想平平安安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朝赵无敌拱手道:“赵兄弟,不瞒你说,眼下某需要这份功劳,大恩不言谢了!

某武攸暨在此对天发誓,只要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伤害赵兄弟、伤害你的家人!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之!”

“多谢武将军!”赵无敌在马背上躬身道。

“赵兄弟,不知家中尚有何人?”武攸暨微笑道。

“家中尚有老父,一位妹妹,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娘子。”赵无敌答道。

武攸暨眉头一挑,一愣,继而会心一笑,道:“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娘子……明白,明白,这也没什么。”

赵无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可不是有意欺骗沫儿的,对此没有一点负罪感。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大亮了,而那诡异的东风也已经停息,除了一片狼藉的突厥大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秦怀玉的三千骑兵一番屠杀,除了少量的漏网之鱼,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突厥人。

赵无敌和武攸暨二人,也带着战利品和秦怀玉回合在一起。

武攸暨损失了一半亲兵,斩敌首两百级,并“俘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算是昨夜最大的赢家。

至于赵无敌,则把忽必利的坐骑收为己用,从此,这匹浑身青翠如玉的高头大马收入囊中,变成他的坐骑。

那可是一匹真正的宝马良驹,乃是从极北之地捕获的寒血马,还是一群野马群中的马王。

可惜这匹马不是白色毛发,否则,“白马银枪小赵子龙”,嘿嘿,想想都美得不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94章战利品啊战利品

十里连营,一片狼藉。

火势已渐渐平息,整个大营能烧的差不多都烧光了,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灰烬并不平整,波澜起伏间是一具具没有烧透的尸体,有突厥人的,有有战马的,俱都散发着熟肉的香味。

火借风势,飞灰也被风绞起,随风而去,一直散落到西方数里,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黑雪。

三千装备齐整的朔方铁骑,带着复仇的怒火扑杀突厥的残兵败将,血屠数十里,铁蹄所过之处遗尸遍地。

秦怀玉已经下达了停止追杀突厥人的命令,除了少数早就逃之夭夭的漏网之鱼,方圆数十里内估计也找不到活着的突厥人。

即便是还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能够逃过唐军的追杀,没有食物填饱肚子,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要想穿越茫茫雪原逃出生天,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几乎就是奇迹。

既然是奇迹,那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可以为人们增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伤大雅,又何必做那焚琴煮鹤的恶人?

三千骑兵虽然不再追杀突厥人,但却依然扑向四面八方,没有突厥人可杀,还有突厥人遗弃的大量战马。

火烧十里连营,差不多让突厥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过,死在大火中的战马远比突厥人少得多。

因为战马没有衣服可脱,也没有被子可盖,更没有毡包抵御寒冷,而且,它们是站着睡觉,随时都准备跑路。

在第一时间感知到有变成烤肉的危险之后,立马咬断缰绳,无牵无挂地奔腾而去。

在逃命的过程中,马踏连营,呼啸而过,一路上不知踢翻了多少毡包,踩死多少突厥人,从这一点来说,它们也算是赵无敌的盟军。

战马不是野马,在它们跑出大营足够远,感知不到危机的时候,并不会继续跑去当野马。

它们已经不适应野马的生活,离不开牧人的照料,尤其是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当它们觉得安全之后,会漫无目的的溜达,寻找能够给它们提供草料的人。

大唐自开国以来,一直都缺少优良的战马,以至于骑兵战斗力不足,始终无法彻底击败北方的游牧民族,深受其扰。

眼下有数万匹战马散落四周,还是优良的突厥战马,边军将士早就红了眼,心中大骂突厥人怎么没有被大火烧光,耽误他们捞战马的时间。

此时,朔方城之战大局已定,敌军尽灭,城中的步兵只要是能走的全都跑了出来,纷纷加入打扫战场的行列。

无非就是收缴突厥人的武器、金银饰物,就连身上的皮裘都不放过。

甚至还有一些杀才不顾零星的火势,跑进大营灰烬中寻找财务,皮裘肯定是被烧为灰烬了,但是金银总烧不掉吧?

即便是被火融化了,只要冷却之后还是金银,不会变成铁石。

突厥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因此也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把所有的家当全都揣在身上。

这样一来,人既然死了,所有的家当全都成了边军的战利品,看看那些杀才咧到耳根边的大嘴,就知道他们收获颇丰。

秦怀玉等人自然不可能去抢东西,他们也用不着抢,最终分配战利品的时候,大头肯定是他们的。

这是大唐军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没有写进军法和朝廷公文之中,但却一直存在,且被所有军队自觉执行。

对于这一点,即便是文官集团眼馋得不行,但却不敢反对,只能咬着牙默认。

这可都是人家拿命换回来的,你要是敢反对,保管你立马成为整个军方的仇人,且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挡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你读了一肚子书,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那就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弄死活该。

至于将领拿大头,也是一种规矩,才从来都没有人对此质疑和反对,全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作为将领,你要是不拿人家才不放心,如果你笑纳了,大家伙才哈哈一笑,心安理得的享用着自己的那一小份。

而这些战利品只有活人才能有份,至于战死的算你倒霉,家人只能去拿朝廷给的那一点干巴巴的抚恤。

这一点自古如此,即便是在赵无敌前世的大明,也没有任何改进。

其实,这么做也是一种无奈,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因为战还要靠活人去打,而钱财远比空乏的许诺更能激励军心。

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双手被绑在背后,绳头和马鞍系在一起,坐在一匹战马上,至于马的缰绳则在一名武攸暨的亲兵手中。

这已经是看在他小可汗的身份上给予的优待,否则,换一个俘虏一准将手脚绑在一起,就跟屠户绑猪差不多,再撂在马背上就好。

能让你坐在马背上,那就是最大的优待了,要是还满足叽叽歪歪的,老子拿马鞭抽你!

秦怀玉看着被押解过来的忽必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六年前突厥还没有撕破脸皮反攻阴山之前,忽必利曾作为突厥使者出使大唐,路过阴山的时候,秦怀玉曾见过,还在一起喝过酒。

从昔日的使者到敌人,再到今日的俘虏,呵呵,还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哈哈哈!忽必利小可汗,别来无恙啊!”秦怀玉一拱手,哈哈大笑,言语之中尽是奚落和鄙视。

“还好,还好!大将军,本小可汗对神都颇为思恋,早就想旧地重游了,不知大将军何时送我前去?”忽必利淡然道,对秦怀玉的奚落充耳不闻,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好说好说,待本将军请到默啜之后,再让二位大小可汗兄弟同行,以免路上寂寞。”秦怀玉睨了他一眼,随即挥手吩咐:“将小可汗请进城中,好生招待,可不要委屈了贵客。”

忽必利被人带走了。

既然是被活捉,就不能杀他。哪怕你恨不得寝其骨、食其肉、饮其血,你也只能把他送到神都交给朝廷。

从现在开始,整个大唐能杀忽必利的,只有武后一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95章小可汗不如青玉奴

忽必利的马鞭所指,立马就有数万突厥铁骑呼啸而去,将面前的一切碾为齑粉。

可如今,赵无敌火烧连营十里地,数万铁骑今安在?

就连小可汗忽必利本人都成了俘虏,如同一条狗似的被人提溜进朔方城中,一路之上,还挨了不少辫子。

对于鞭挞忽必利,就没有人制止,反而振振有词:他不是号称天狼神之子青狼吗?狼都是野性难驯的家伙,不抽辫子不听吆喝,再说了,胡子都是皮糙肉厚的,抽几鞭子又不会死!

忽必利被押解走了,秦怀玉乜了赵无敌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忽必利是何人所擒啊?”

大将军倒不是对赵无敌有意见,而是他看到这小子近几天怎么老是和武家人走在一起,而且,这忽必利还是武攸暨亲兵押解回来的,里面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

秦怀玉并不像薛纳那样“仇武”,不愿意得罪老武家人,但是也不想和他们多打交道,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就好。

得罪武家人等于是给自己家族拉仇恨,招灾惹祸,赔上一大家子不划算。

不过,离得太近,容易为勋贵和士族所诟病,得不偿失,而且,心里也不踏实。

在秦怀玉的心里,他就不认为、也根本没有想过忽必利是被武攸暨擒获的。

武攸暨不过是个裙带将军,靠着武后的权利硬塞进军伍,在军伍之中属于新兵蛋子一个。

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见到他有出彩的地方,这是给雷劈醒了,还能抓住忽必利,骗鬼去吧!

小可汗忽必利在大草原上,那也是一代人杰,无论是骑射之术,还是马上功夫,都不是武攸暨能对付的。

这样一来,在秦怀玉的心中,擒获忽必利的只有一个赵无敌了。

武攸暨看来骨子里有点懦弱,一见秦怀玉面无表情的模样,立马变怂了。

本来这是商量好的事情,而且,当时在场的除了赵无敌,都是他的人,只要赵无敌不说,说敢说忽必利不是他擒获的?

至于忽必利根本就不用考虑,唐人还没有混到靠一个胡子作证来怀疑自己人的地步,胡子吗,都是今降明反言而无信的家伙,说话就和放屁差不多,更何况还是一个被俘虏的胡子?

至于日后让武后知道了真相,那就更没有关系,这样的谎言对她统治天下有利,巴不得再多几个。

武攸暨不说话,赵无敌可不能不说话,因为秦怀玉正在冷眼顶着他。

再说了,我赵无敌可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交易成功的买卖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从不反悔的。

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信用,赵无敌只能硬着头皮无视秦怀玉的威胁,拱手道:“回大将军,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是武攸暨将军抓获的,小子亲眼所见,为了抓捕此獠,武攸暨将军损失了一半亲卫。”

“哦?”秦怀玉不置可否,睨了一眼武攸暨,看他有没有胆子承认。

武攸暨与赵无敌对视一眼,在赵无敌默默地鼓励下,一咬牙,道:“忽必利的确是末将带着亲卫历经一番血战,将他擒获。”

“好好好!武将军勇冠三军,此番立下如此大功,本帅为武将军贺!”

既然赵无敌和武攸暨都这么说,秦怀玉虽然是朔方主将,也不能否认武攸暨的功劳,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不过,秦怀玉看着武攸暨身上一滴血都没有,不禁心中腹诽:“你特娘的好歹也做个样子,把头盔给扔掉,把头发给打散,再给身上抹一些血呀!”

接着,他眼睛一睃赵无敌,问道:“赵旅帅,你既然是亲眼看到,那么武将军他们都在血战忽必利,以至于死伤过半,你在干啥呢?袖手旁观看热闹?作为军中袍泽,也太不地道了吧?”

“大将军,卑职这么会是那种人呢?”赵无敌低头缩脖子弯腰,拱手道:“卑职赶去的时候,正逢武将军帅亲卫和突厥人血战,那可真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无比。

卑职一见大怒,立马加入战团,杀了十来个突厥人,并缴获了这匹马。

至于小可汗忽必利,那是武将军经过大战三百回合,方才将他擒获的,跟卑职没有一丝关系。”

秦怀玉骑着马来到赵无敌面前,仔细打量那匹大青马,赞道:“好一匹青玉奴,如果本帅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忽必利的坐骑。本帅有一点不明,武将军擒获了忽必利,你缴获了青玉奴,这里面可够乱得,给本帅讲讲是怎么回事?”

武攸暨大战三百回合擒获忽必利,你小子血战一场擒获了忽必利的马,嘿嘿,你们俩就不能编一个有脑子的故事吗?

谁料到,懦弱的武攸暨说话了:“大将军,忽必利此獠颇为狡猾,他让别人穿着熊皮大氅,骑着青玉奴,而他本人却扮做普通突厥人,企图蒙混过关。”

这可不是假话,当时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因此武攸暨说的理直气壮,倒让秦怀玉无言以对。

这件事可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赵无敌赶紧凑到秦怀玉跟前,陪着笑脸,道:“原来这马名叫青玉奴,真是好名字。常言道好马配英雄,这匹青玉奴也只有跟着大将军才不算委屈了他,大将军请骑着试试。”

秦怀玉颇为意动,作为一个武将,哪有不爱好马的?

要知道在战场上,一匹好马说不定能救你一命,因此,有些杀才曾戏言:“战马比婆娘还要重要,婆娘可以休了再找,战马吗……还是从一而终的好。”

这可是青玉奴,好马中的好马,据说是在极北之地捕获的野马之王,为寒血马,极为难得。

千金买马骨,嘿嘿,对于青玉奴来说,那就是无价,没法用俗物衡量。

秦怀玉在赵无敌的伺候下骑着青玉奴转了一圈,过了一把瘾,然后,又将青玉奴还给了赵无敌,叹道:“小子,别再引诱本帅,实话告诉你,本帅买不起。”

“大将军,您这是骂我呢!再珍贵,它也是一匹马,哪里及得上您对我还有沫儿的关爱之情?小子要您的钱,那不是良心给狗吃了吗?您可别推辞,这马就是您的了。”赵无敌一个劲地把缰绳朝秦怀玉手中塞,不就是一匹马吗?再说了,这么好的马,老子也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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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马没卖掉

赵无敌一个劲地要把青玉奴塞给秦怀玉,生怕秦大将军不给面子,不得不大打感情牌。

这并非是赵无敌不爱好马,在大明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并拥有过不少好马,对相马之术还是有点心得的。

初见大青马,也就是青玉奴,他就认出这是一匹好马,还是马中的极品,更为难得的,这还是一匹母马,性子温驯,甚至还可以培育优良的小马。

不过,这是一个靠实力和地位过日子的时代,人一旦得到了远远超过你身份地位的宝物,很可能就是灾难。

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宝物就像是美人,人人都喜爱,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手里有好的宝物,别人爱慕、甚至是惦记一下也很正常,比如那美人走街串巷,有时还故意搔首弄姿一下,亦或是摘朵花儿、被风吹走手帕,接下来就有许多香艳故事发生了。

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别人自然而然的知难而退,否则,你没有实力,赶紧把宝物献出去,能捞点好处都是赚的,免得到时候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赔上卿卿性命。

正如秦怀玉所言,青玉奴乃是无价之宝马,满世界顶着天也就能再找个一两匹,何其珍贵?

所谓如此宝物,有德者据之,我赵无敌何德何能,敢拥有如此宝物?

这满大唐喜欢宝马的不知凡几,万一来俊臣要呢?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开了口呢?太平公主也想呢……

这样一来,老子可就是里外不是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因此,他打定主意要把这烫手的青玉奴送给秦怀玉,可惜秦怀玉不接招,拍拍青玉奴,拍拍赵无敌,笑道:“小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比送啥都好。至于青玉奴……

老夫已经老了,再也没有机会驰骋疆场,难得让这样的绝世名驹以后就陪着老夫在洛阳养老?

小子,把腰直起来,好好的一个少年英才,怎么跟没长骨头似的?

小子,你的路还很长,有些事情只有面对,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老夫看好你!

且煎熬着吧!”

秦怀玉说完,捧腹大笑,结果又牵动了伤口,嘴巴抽抽着大口吸冷气,看到赵无敌似乎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一巴掌就拍下去,还一个劲地念叨:“不知道尊重老人的东西,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赵无敌真憋屈,烫手的青玉奴没有送出去,又被大将军教训了一顿,还得陪着笑脸,就差说:“打的好,打得妙,再来几下才过瘾!”

朔方城的危机终于被解除了,北城门的石头也早就被搬掉了,将士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地捡战利品,有捡战马的,有捡皮裘的,有捡金银酒器的……

就连行动不便的伤兵们都跃跃欲试,想去捡点啥的,结果被孙郎中一顿臭骂,之后再被魏黑脸一顿训斥,一个个无精打采,如同霜打的菜。

红日当空,淡淡的金光映照着远方的白雪和近处的黑灰,对比鲜明,却很不协调。

日已当午,秦怀玉见该捡的也捡得差不多了,而且,今日全歼小可汗部数万铁骑,多日的郁闷和恶气一扫而光,接下来应该大肆庆祝一番。

这也是军中的惯例,打了打胜仗就该奖赏,加官进爵那是要上报兵部审核,转政事堂宰相们议定,再经皇帝,现在应该是武后定夺。

秦怀玉给不了官爵,但却不能不犒赏三军,怎么也得杀牛宰羊、大碗喝酒,否则,就是太抠门了,会引起兵变的。

秦怀玉看看天色,道:“都差不多了,先进城吃饭,下午让人把城门和城墙修修,今晚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

“杀才!有肉吃有酒喝,老子就威武了!”秦怀玉笑骂,打马朝城门洞而去。

赵无敌和武攸暨彼此对视一眼,一切都……没得商量。

“赵兄弟,某真的不能接受青玉奴,今日已经占了你的大便宜了,再要把青玉奴牵回去,某还是人吗?和那贪得无厌的豺狼有何区别?”武攸暨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坚决。

“行行行!武将军,啥都别说了,咱们进城。晚上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啊。不就是一匹马吗?某就不信,一匹马还能把某给憋死。”赵无敌一挥手,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和武攸暨一起进城。

进城之后,两人在城中直道上拱手道别。

他们俩就不同路,武攸暨是中郎将,和薛纳一样,他得住在兵营里。

而赵无敌在城中就没有住处,暂时借住在大将军行在。

之所以说赵无敌是借住,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明,不知道属于那个建制,显得很尴尬。

他原本就是扬州折冲府一名小卒,三年一戌边,他被扬州折冲府的一名果毅都尉带到了朔方城,加入秦怀玉帐下的边军大杂烩。

随后,他们这个火很荣幸地被挑出来,成为边军斥候,驻扎在城北三十里地的哨堡。

这样一来,他虽然还是扬州折冲府的人,但却暂时不归扬州折冲府管理,直接接受大将军帐下一位校尉统领。

突厥人来袭,他们一火完蛋了,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跑回朔方城,还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被秦怀玉暂时认命为旅帅。

这么一折腾,他又离开了斥候队伍,成为扬州折冲府的一名旅帅。

不过,秦怀玉只是暂时认命,并没有得到兵部行文认可,加上又没有让他回扬州折冲府建制,成了一个无人管、手底下又没有一兵一卒的空头旅帅。

其实,说赵无敌无人管也不确切,至少秦怀玉可以管他,而且,数日来也的确是秦怀玉在管它,魏黑脸偶然敲打一下,其他人,包括薛纳那个杀才都不敢指挥他的。

一个旅帅,结果在朔方城中混得无所事事,可把三军将士们羡慕坏了。

做官不用带兵,不用处理那些琐事,不用守城,这特娘的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啊!

赵无敌把武攸暨的马给还了,直接骑着青玉奴晃晃悠悠回到了大将军行在,当然是去后院,不想去见秦怀玉。

刚进后院,只见一道略显消瘦的娇小身影过来了,他眼前一亮,惊喜地叫道:“沫儿,今天怎么在家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97章人不如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无敌可不想因为一匹马而得罪一大帮子权贵,尤其是武周朝的那些奇葩权贵。

比如“病痨鬼”武承嗣,“小心眼”武三思,还有泼皮加疯子来俊臣,史上最牛的和尚薛怀义,嫩牛吃老草的张家兄弟,公主中的公主太平……

千古第一女帝不是一般的厉害,不但艳织高张,裙下雌伏一大片,就连那系石榴裙的飘带上都牵挂了一大溜狠人,随便划拉一个,都不是赵无敌这小身板能扛得住的。

不过,任凭赵无敌奸诈似鬼,卖弄口舌之巧,不论是大将军秦怀玉,还是挂在武后裙带上飘飘荡荡的武攸暨,都不为所动,严词拒绝。

嘿嘿,任你奸诈如鬼,我自岿然不动,还各有各的大道理,让你无话可说。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愤懑,外加鄙视一千遍,不过,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自酿的苦酒自己喝,如之奈何!

其实,赵无敌鄙视秦怀玉和武攸暨等人,青玉奴何尝不鄙视他?

人家青玉奴也就是不会说话,否则,早就喷他一脸的口水,再把他扔进茅坑里镇压一百年。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马良驹,换成谁不是当宝贝藏着掖着哄着?

也就是赵无敌这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小人,当人家当成祸水,恨不得端起来就给倒进阴沟里,面对这样的主人,让青玉奴情何以堪?

青玉奴仿佛洞察了赵无敌的阴谋诡计,一路上打了九九八十一个响鼻,表示它的抗议和鄙视。

一匹浑身如青玉般的高头大马,迈开四条健美的大长腿,步伐从容而高雅,轻快地踏进大将军行在。

“好马!”

“绝世好马!”

“啧啧啧……如此宝马,可惜……啧啧啧”

大将军行在门口和院中的那些悍卒,在看见青玉奴以后,眼睛就离不开了,纷纷大赞青玉奴的绝世容颜与风姿。

至于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这些悍卒表现不一,不过,基本上都是对马不对人。

客气点的,选择视而不见,如同用那春秋笔法,轻轻一笔带过。

至于不客气的,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和憎恶,都是滚刀肉,就没有必要装斯文!

这些滚刀肉和杀才,对青玉奴那是是一脸的谦卑和讨好,眼中是桃花朵朵,春色无边,恨不得一个个大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至于马背上的那个人,滚刀肉们纷纷蹙眉、撇嘴、鼻翼抽动,一个个都是一脸的嫌弃,就像是看到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甚至有那脑袋发热的杀才,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喜怒哀乐,瞪着血红的牛眼,颇为不善,大有替青玉奴讨回公道的架势。

赵无敌大怒,挥舞马鞭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将那些重马轻人的杀才打得狼奔冢突,抱头鼠窜。

秦大山站在大将军节帐门口,看见赵无敌的举动也不制止,反而捧腹大笑:“哈哈哈……这特娘的才是好汉子!

一把火烧了数万突厥人,心中难免有些戾气,闷在心里会把好人活活给憋疯的,得要发散出来。

你是有大功劳的,打几个杀才算什么?尽管打,没人会怪你,若是嫌打得不过瘾,招呼一声,老子愿意给你做出气筒。”

赵无敌收起马鞭,乜了秦大山一眼,又从大将军节帐敞开的门洞里往里面一睨,然后,拔转马头朝后院行去,丢下一句话:“疯子,都特娘的疯了……”

他心中很清楚,自打他来到院门附近,秦怀玉就一直在节帐中窥视,且肆无忌惮,就连拿一卷公文做掩护都不屑为之。

赵无敌心中不爽,打马直接冲进后院,一路之上,人们故意惊叫连连,纷纷避让,还有几个杀才夸张地摔倒,然后,哈哈大笑。

他心中腹诽不已:“一个个都不是好人,都把老子当成小孩子,眼睁睁地看老子笑话。

特娘的,一个个都在等老子扛不住了,然后,哭着喊着求你们,这样一来,你们就能把老子妥妥地捏在手里,把老子当牛一样使唤。

老子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你们都错了,老子可不是小孩子,前世都快三十岁了,不比你们嫩多少!

嘿嘿,老子就不搭理你们,不就是一匹马吗?有什么了不起?

大不了,老子一到神都,就把青玉奴给送出去。”

赵无敌一怒之下,不想再去见秦怀玉,拔马直接奔向后院,就想回营房里趴在床上,一个人慢慢舔伤口。

“哇!好漂亮的马!”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迎头扑过来,也不管奔马会不会把她给撞伤,胆子可真够大的。

这个世界疯了,怎么一个个都是轻人而重马?

迎上来的小姑娘正是沫儿,小脸红扑扑的,月牙般的眼睛里尽是璀璨的小星星,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青玉奴。

赵无敌赶紧让青玉奴停下,可不敢把这个重马轻人的疯丫头给踢坏了。

沫儿搂着青玉奴的脖子,一只手抚摸着它长而柔顺的鬃毛,眯着眼睛,神态痴迷,就连嘴角都露出一抹晶莹。

“沫儿,这匹马怎么样?”赵无敌下巴微微翘起,言语之中满是显摆和嘚瑟。

“毛色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入手柔顺而滑腻,手感极好,穿在身上一定很漂亮,也很暖和。”沫儿眼中精光灿灿,嘴角上翘,一抹晶莹滴淌。

“不会吧,沫儿,青玉奴在你眼中就是一件皮毛?”赵无敌抓狂了,拿脑袋往青玉奴背上撞个不停。

青玉奴扭转长脖子,大嘴巴冲着赵无敌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头一脸的口水。

沫儿闻言,立马放过青玉奴,两只小手叉腰,瞪着眼睛审视赵无敌,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冷声道:“说!青玉奴是那个狐狸精?

这才多大工夫,就勾搭上一个狐媚子,真是长能耐了啊!

青玉奴,叫得好亲热,莫非是一个胡子女人……”

沫儿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个不停,继而,两手捂着小脸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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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无敌爱沫儿

沫儿哭得好伤心!

泪飞化作倾盆雨,只为遇到薄幸人。

可怜的赵无敌真是好冤枉,自打“死而复生”来到大唐,进入朔方城以来,除了沫儿以外就没见过一个女人,哪里来的狐狸精、狐媚子?

赵无敌虽然是两世为人,且在前世已经娶妻生子,夫妻之间也算得上琴瑟和谐,恩爱有加,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因爱而伤透心的小姑娘。

他在心中嘀咕:“俺曾爱过,也曾被人爱过,不过,那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故事。

好像……似乎……仿佛,在俺还是个青葱少年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那一切都已经是很久远的旧事,随风而逝,尘封在岁月里,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说沫儿小姑奶奶呀,咱能不能先不哭鼻子,讲讲道理?”赵无敌绞尽脑汁,方才从时间长河中撷取了一星半点的浪花,企图以此来打动沫儿的心弦,重拾久远的青涩之爱恋。

他伸出两手,将沫儿轻轻拥入怀中……

沫儿不再捂脸,一双略红肿的眼睛禁闭着,两只小手捏着拳头在他胸膛上使劲捶打,嘴里念念有词:“我就不讲理,就不讲理……打死你,打死你……”

“沫儿,你尽管打,可着劲打……只要你开心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我好伤心,好难过,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看着那消瘦的脸、红肿的眼、微蹙的眉,还有微微抽动的鼻翼……

赵无敌的眼角湿润起来,不知不觉中,一滴晶莹滚落,滴在沫儿光洁的额头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沫儿滴着泪,仰着小脸,还在轻轻抽泣,却伸出小手替赵无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凄然一笑:“是沫儿太贪心了,太在乎自己的感受,舍不得与别人分享,让郎君为难了。

其实,沫儿心里也知道,郎君是个做大事的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偌大功劳,将来定是要拜将入相的,届时自然会有很多世家大族的小娘子自荐枕席。

沫儿只是一个野丫头,什么都不懂,只求郎君怜惜,哪怕是让我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只要能时时看到郎君,偶尔能对我笑一笑,沫儿就已经心满意足……”

赵无敌倏然一惊,立马惊出一头冷汗,湿透了重衫。

他觉得沫儿变了,此时的一言一行变得很陌生,一点都不像她的平时所以,反而更像是世家高门的小姐。

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好是坏。

人,毕竟都是活在人世间,活在人群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世事的变迁,地位的改变,不得不随之而改变,甚至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赵无敌却感受到,此时的沫儿不再开心。

他不想、也不愿沫儿不开心,即便是要改变,不得不改变,也不要以失去开心和快乐为代价。

因为这很不值,至少在赵无敌的心中认为很不值。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如果要以剥夺开心和快乐为代价,那么,世间的一切富贵、权利、规矩都是狗屁。

他捧起沫儿的脸,轻轻地擦干她的泪水,凝视她的弯弯的眉,凝视她月牙似的眼,柔声道:“沫儿,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不过,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怕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变。

我赵无敌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扬州城外的一个穷小子,永远都是。

穷小子配野丫头,这就是天意,就连老天都认为我们合适,可不许你再反悔。

今天,我把我的心交给你,将我的命交给你。

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沫儿,赵无敌,爱朱沫儿!”

“可是,可是……”沫儿心中很甜很腻,生为一个女子,能得夫郎如此,还有何求?

不过,她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挣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无敌霸道地吻上了红唇,身子顿时一软,再也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只有爱,只有幸福……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人和物。

时间之轮仿佛都停止了转动,就连天上的红日都不忍打扰这一对陷入爱河的小男女,扯过一片云彩将羞红的脸遮住。

这一刻,他们都住进了对方的心中,用爱编织出一座巢穴,醉在其中,不愿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两人方才从迷醉中醒来。

沫儿羞红了脸,像一匹小母鹿似的睁着眼睛四处张望。

就在此时,伙房中、屋檐下、窗缝里,还有墙角处,一颗颗脑袋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阵阵低沉的笑声。

“天啦……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沫儿惨叫一声,拿两手紧紧捂着脸。

“哈哈哈!某亲某的女人,与他人何干?”对于那些“偷窥”的人,赵无敌一点都不在乎。

他拉着沫儿的手,走到青玉奴的身边,拍拍它的大脑袋,笑道:“青玉奴,来,和沫儿打个招呼。”

“它就是青玉奴?”沫儿乜了赵无敌一眼,撅着小嘴嘀咕:“一匹马,为啥起这么个名字?害得人家心里……”

青玉奴是匹温驯的母马,脾气真不错,也不认生,冲沫儿打了个响鼻,算是和主母打了个招呼。

赵无敌摸摸马脖子,给它挠挠痒,再顺手捋一捋青绸一样的鬃毛,牵着缰绳,一边朝马厩走去,一边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恶趣味,人家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它是突厥小可汗的坐骑,原本是想送给大将军的,结果大将军不要,送给武攸暨将军,人家也不要。

呵呵,一匹宝马良驹硬是没人愿意接手,只能烂在我手里了。”

沫儿抿嘴一笑,眸光很亮,鼻翼轻轻一皱,显得很俏皮的模样,道:“宝马良驹正该配郎君这样的少年英豪,郎君怎么能轻视自己呢?”

“呵呵,这匹宝马良驹其实就是一个……算了,不说了,折腾了一夜外加一上午,它也饿了,我也饿了,你饿不饿?”

赵无敌本想说青玉奴就是一个招惹祸事的存在,但却及时咽了回去,接着肚子饿遮掩过去了。

不好的事情烂在男人肚子里就好,没必要让自己的女人一起担心。

沫儿这样的女子,就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没必要理会那些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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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该坦白了

朔方边军在敌众我寡且外无援兵的绝对劣势下,出其不意,于鸡鸣时分突出奇兵,一把火烧尽突厥十里连营,赢得了一场空前的大胜。

此战,朔方边军一举全歼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就连小可汗忽必利本人都被俘获,堪称大唐自高宗皇帝击破高句丽以来,对异族作战取得的最大胜利。

此时此刻的朔方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欢乐之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欢声笑语充斥着城中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息。

大将军已传令,今晚犒赏三军,将士们听了以后欢声雷动,给足了大将军的面子。

然后,该干嘛干嘛,没时间想这些,太忙。

城外还有好多东西等着他们去捡,逃出火场的战马、牛羊,还有被边军骑兵斩杀的突厥人身上的皮裘、金银珠玉……

这些都是好东西,都是边军的战利品,赶紧趁着白天多捡一些,可不敢糟蹋了。

而此刻城中最忙碌的人,却是主管军中后勤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今晚犒劳三军需要大量的肉食、粮食、柴炭等等,酒水更是必不可少。

在此大胜之际,若要是缺肉少酒,让这些杀才不痛快,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到时候,就算是把他赵胖子给烤了煮了都不顶事。

除此之外,他还要统计战利品,金银珠玉也就是那么回事,主要是战马,大意不得。

要知道战马可是大唐紧缺的东西,更何况是优良的突厥战马,一旦让神都的那些大将军们知道了,谁能坐的住?

一次缴获数万匹突厥战马,怎么分配?十六卫的大将军为了这些战马,估摸着都要“乒乒乓乓”上演全武行了。

以前唐军执行的是谁缴获就是谁的战利品,这是军中的惯例,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有的,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虽然没有写在兵部条文中,但却被自觉地执行,并没有人反对过。

千里从军不为钱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杀才们拿命去拼,流尽了血汗,在保家卫国之余弄点钱财,给自己和家人改善一下生活,也无可厚非。

不过,由于这一次战马数量实在是太多,总数达数万匹,为了安抚十六卫的各位大将军,兵部铁定是要食言,战马的大头肯定是要交到兵部手里。

不过,这可都是将士们拿命换来的战利品,也不可能白白让兵部拿走。

战马是军事物资,要拿走可以,这个道理不说是俺,就是三军将士们都能理解,不过,得拿钱财来换,钱财、土地、绢帛等等都可以,便宜了还不行。

“嘿嘿,兵部这回得要大破财了,少了可不行!这帮孙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每年为了多要一点点补给物资,老子受了多少白眼、拿热脸贴了多少冷腚?这回,老子要赚回来,也让他们给老子热热腚。”

赵政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子大好,虽忙碌却又不无得意,虽天寒地冻心中却暖意融融,甚至还哼起了小调,时不时还扭腰摆臀扭那么一段。

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中,赵无敌盘着两腿很没有形象的坐在铺上,手里端着一个人头大的海碗,呼啦啦吃得那叫一个香。

也没啥好东西,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片儿,呼啦一口,连汤带面鱼儿就进到了嘴里,嚼起来挺有劲道,进到肠胃里热烘烘的,将一肚子的寒气全都给驱散了。

好东西呀,既暖了身子又顶饿,沫儿还假公济私地给加了点青盐,撒了一点姜末,另外还给切了一大片羊脸子。

赵无敌还是在昨天吃了一顿餔食,自打那以后就连水都没有喝一口,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就给折腾光了,如今别说是有汤有面的面片儿,就是那粗糙的糜子馍都能吃出牛肉的味道。

“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沫儿拿块干净的麻布替赵无敌擦拭胸口的汤汤水水,再顺手擦擦额头的汗珠,口中一个劲地数落着,眼睛却乐得弯成了两弯月牙。

赵无敌喝下最后一口汤,打了一个嗝,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海碗,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沫儿见此笑问道:“还没吃饱?我再给你去弄一碗。”

赵无敌摆摆手,道:“算了,大将军今晚可是要犒赏三军的,我还是留点肚子,给晚上多腾出点地方,这肥牛肥羊的吃少了可就亏大发了。”

“瞧你那点出息!”沫儿白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

常言道:吃饱喝足后而思淫逸,两人就赖在营房里叽叽歪歪,诉说着“小儿女”之间的甜言蜜语,实际上却是一个年近三旬、儿女双全的老男人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灌迷汤。

赵无敌看着一脸幸福的沫儿,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尤其是今儿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家伙,给沫儿说了一些狗屁倒灶的话,让她很不开心。

这个幼失怙恃的小丫头,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相互照应,一个人生活在一座兵城中,就连女儿家的心里话都无人诉说,更别说亲情,其中的艰辛和孤独可想而知。

别看她在人前总是一副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她很敏感,只不过是用一层貌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外壳把心包住,内心深处总是缺乏安全感。

不管怎么说,她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层外壳也不够坚硬,也许不经意之间的轻轻一碰就会破碎,露出那颗如小鹿般不安的心,需要人小心呵护。

他看着沫儿那稚嫩的小脸、清澈的眼神,越发地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急切而又迫不及待。

赵无敌自然不会说出跨越时空的事情,如果对沫儿说实际上的赵无敌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来自是大明的亡魂,附身在赵无敌的肉身上,这怎么可能?

这本身就是一个离奇、荒诞不经而又操蛋的事情,简直就是一个比《山海经》还要玄乎的神话,其间的原因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一头雾水。

这件事情只能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能说出去,让仇人知道会成为索命的利刃,让亲人知道也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人活在世间,有些事情只能独自一人人扛,无法与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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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两个媳妇

午后,无风,红日高悬,寒意袭人。

营房之中,赵无敌抓着沫儿的小手,轻轻地抚摸,凝视她月牙般的眼、点漆似的眸,缓缓说道:“沫儿,我们虽然才接触短短的几天,却如同已认识多年,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一起牵手度过,有些事有些话该对你说清楚了。”

“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吗?我喜欢这种感觉。”沫儿一笑,露出一口晶莹的贝齿,与润泽的红唇相映,煞是迷人。

赵无敌点点头,微微一笑,爱怜地摸摸她的长发,继续说道:“我们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因此,我要和你说说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

你也知道,我是扬州人氏,世代都是扬州府军,家在扬州城外的落月湖畔,三间茅屋,十多亩水田……

阿爷染上了恶疾,却因为家中贫寒耽搁了医治,自三年前病情加重以后就只能卧病在床。

阿娘在生小妹的时候因难产离去……

小妹一直都很懂事,今年该六岁了,哎,我都两年多没有看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阿爷的病不知道有没有好转?我记得每当天转冷的时候,咳嗽就会加重,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咳嗽都没有办法入睡。

不知道今年家里的收成怎么样?过冬的粮食够不够吃?小妹有没有添加冬衣?

沫儿,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赵无敌与这具肉身已经彻底融合,不知不觉中完全继承了前身的感情,如今,他对于扬州城外的那个家以及家中的人,已不再是仅仅当作责任,而是进入了心中,当作了他的家、他的亲人。

前世,他也是为人子、为人夫和为人父,对亲情自然很看重,如今再也回不去了,那就把扬州的家当作自己的家,好好珍惜这份亲情。

如今,他就是赵无敌,这是天意。

赵无敌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浮现一股酸楚之意,而眼角也已湿润。

沫儿眼中水雾弥漫,大滴的泪珠滚落,哽咽着说道:“郎君十五岁就离开了家,前来朔方戌边,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拿命去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不孝呢?

只是,阿爷卧病在床,妹妹又还那么小,这日子确实艰难……

对了,郎君,你离开了家乡,谁人来料理田地里的活、照顾阿爷和妹妹?”

“沫儿,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赵无敌仰起脸,强忍着不让泪珠滚落,缓缓说道:“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个人,一个对我们家有大恩的人。

沫儿,在我很小的时候,阿爷就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她叫窈娘,是一位府军的女儿,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好像从小就养在我家里。

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阿爷和妹妹,就连田地里的活都是她打理的。

若不是她,这两年我不在家的日子里,我都不敢想象阿爷和妹妹要怎么过?”

听到这里,沫儿鼻子发酸,眼中噙着泪水,而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略微有些黯淡。

她一方面为赵无敌家人的处境而伤心,对于这种艰难而又惨淡的日子,她并不陌生,也曾经历过。

在阿爷阿娘相继离世以后,她还不满十岁,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生活,多少个夜晚,泪水都湿透了枕头。

另一方面,对于窈娘的出现,她心中还是有一丝酸楚的。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反应,试问天下间又有那个女人心甘情愿将夫郎和别人一起分享?

不过,她却并不敌视窈娘,对同样是孤女的窈娘,她心中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更何况窈娘是郎君打小就定下的亲事,作为一个“后来者”,呵呵,她有什么资格敌视?

只要郎君心中有我,名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郎君,窈娘姐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可不能对不起他。沫儿不在乎名份,也不想郎君为难,只要郎君心中有沫儿,就已经足够。”沫儿展颜一笑,随着长长的睫毛抖动,一滴泪珠倏然滑落。

赵无敌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沫儿,谢谢你!我今生有你和窈娘就已经足够,在我心中你们俩一样的重要,不分什么大小。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孝顺阿爷,照顾妹妹,再生几个儿女,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到天荒地老。”

“不分大小?这怎么可以?于理不合,会让人家笑话的。”沫儿讶然道。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他们有个屁的相干?”赵无敌说的很霸道,很蛮横,且不容置疑。

继而,他又问道:“沫儿,今天是不是有谁给你说了些啥?”

沫儿眉毛一挑,眸光一闪,迟疑半晌,方才说道:“是魏司马,他说郎君此番火烧突厥大营,立下了大功,朝廷叙功的时候一定会重用的,一个五品出身是少不了的。

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置,依然身穿绿袍,被人呼来喝去。

而郎君今年方才十七岁,就做到了五品官,着绯袍、配银鱼袋,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郎君既然有了官身,不再是扬州府军一小卒,这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否则,不但被人笑话,就是对郎君的仕途也是有影响的。

而我的出身……即便是大将军有意以义女相待,身份还是不足以作为大妇的……”

沫儿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

赵无敌蹙眉道:“这个魏黑脸管事也太管多了吧!你又不是我阿爷,管得着我娶谁做媳妇吗?莫非是他想把女儿嫁给我不成?

嘿嘿,人都说女人长得像父亲,一个黑脸女人,我可不要。”

赵无敌的话让沫儿破涕为笑,不由得琼鼻中一哼,娇嗔道:“不许你这样说魏司马,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

魏司马也只是建议,做不做的人家又没有强求,再说了,我……奴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小门小户的有小门小户的过法,大家子就要有大家子的过法,郎君既然做了官,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

“行,沫儿说的有道理,除了讨谁做媳妇以外,郎君都听你的,好不好?”

赵无敌只能妥协了,没办法,他前世也是世家子,也是官身,对阶级这一套并不陌生。

大明也好,大唐也罢,都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国度,人在其中,就要按规矩走,太过于特立独行,也不是好事。

比如你要是让家里的丫鬟陪你一桌子吃饭,那对她绝不是赏赐,而是一种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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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大将军的女婿

朔方城,大将军节帐中。

一张宽大的卷耳书案后面,大将军秦怀玉居中而座,军司马魏文常打横相陪,而秦大山那个杀才则守在门口,禁制任何人进入。

二人面前的书案上面摊开着几本功劳簿,上面的墨迹尚未干透,有些地方涂涂抹抹,看来还是初稿,并不最终议定。

魏文常将手中的笔朝桌上一扔,乜了秦怀玉一眼,轻笑道:“大将军,此番打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这自然是三军用命,人人有功,皆大欢喜。

不过,这首功却只有一人,不知道大将军有何看法?”

秦怀玉指向其中一本功劳簿,没好气地说道:“老魏,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此番大捷,最大的功劳自然是火烧突厥大营和擒获忽必利,其它的如何能比?”

“呵呵,某自然知道,不过,这可涉及到两人,武攸暨和赵无敌,总不能把他们俩并列吧!若是真这样处理,朝堂诸臣岂不是要弹劾某尸位素餐?”魏文常苦笑道。

秦怀玉蹙眉,沉吟了大约能有半盏茶时间,道:“还是把武攸暨列为第一,赵无敌第二吧。”

魏文常不由得身子往前一凑,讶然道:“为何如此排列?以某来看,没有火烧连营,朔方城旦夕可破,又哪里来的朔方大捷?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首功当属赵无敌,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啊!

呵呵,某知道武后登基已是如黄河入海,不可逆转。莫非,你是想借此示好武氏?”

“滚蛋!哎哟……”秦怀玉左手捏拳朝书案上重重一擂,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大口吸冷气,好半天方才说道:“老子是那种人吗?

靠昧着良心抹杀部下的功劳,来讨好武氏作为晋身的阶梯,老子还不屑为之!

老魏,你以为我不想把赵无敌立为首功?关键是人家自己不想要,某有什么办法。

你知不知道?就是武攸暨擒获忽必利这事,都大为可疑,不信你问问忽必利到底是谁将他擒获的?

哎,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按说呢,这次他的功劳的确太大了,一个十七岁的大娃娃,头顶着太多的功劳,脖子扛不住。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孩子倒也是个明白人,没有被功名利禄蒙着了眼睛,你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武攸暨,拿来换钱财不大可能,可是要是想靠巴结武氏上位,终究名声不太好,会为士族所诟病。

我说老魏,这孩子对你还是蛮敬重的,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开导开导他?”

“嘿嘿……”魏文常睨了秦怀玉一眼,笑得有些怪异,道:“大将军,这会儿那小子指不定有多恨我呢!

今天上午,就在你们去追杀突厥残敌的时候,某抽空把沫儿小丫头找来,和她说道说道有关门户观念的事情。

赵无敌今番不论是首功还是第二,当朝廷论功行赏的时候,一个五品官身是跑不了的。”

说到这里,魏文常停了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秦怀玉。而秦怀玉则点点头,轻轻扬手,示意他接着说。

魏文常继续说道:“一个五品官身的少年郎,着绯袍,配银鱼袋,这在国朝不说是前所未有吧,也是凤毛麟角。

如此人物,你不认为沫儿的出身,作为当家大妇有点不合适吗?”

秦怀玉闻听此言,哑然失笑,道:“如是你就找沫儿小丫头说道说道,要她甘心做妾,主动把大妇的位置让出来?”

魏文常两手一摊,无奈地道:“我这不是怕那小子一根筋吗?你也知道那小子出身乡野,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虽然他八成是山中人教导出的小怪物,不过,山中人一向是喜欢无拘无束,不大喜欢世间礼法的。

可是他赵无敌既然选择了入世,那就必须按世间礼法行事。”

秦怀玉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叹道:“说的也是,人,不能活成独夫,自古以来,凡是蔑视礼法的都没有好的结局。

你看那卓文君,好好的豪门千金不做,偏偏跟着司马相如私奔,结果呢?当垆卖酒,嘿嘿,最后还是始乱终弃。

扯远了,老魏,以某看来,这种事情恐怕是你一厢情愿了,他们俩未必会乐意。

要不这样吧,沫儿反正幼失怙恃,家中又没有啥近亲了。某就直接将她收做女儿,记在夫人名下,将名字写入家谱,送进祖祠。

这样一来,秦沫儿就是翼国公的孙女,某秦怀玉的嫡女,做他赵无敌的大妇,不算辱没了他吧!”

“哦?”魏文常眼珠子一转,侧身朝秦怀玉拱手道:“大将军得此佳婿,以配令媛,某,魏文常为大将军贺!”

“哈哈哈……”秦怀玉开怀大笑,继而,两眼一睨,道:“老魏,你跟我絮叨这些事情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啊……哈哈哈哈……”魏文常脸一黑,继而大笑,道:“没办法,某家中人多嘴杂,你也知道的,某就是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再说了,你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信不信,某家只要给神都勋贵们放句话,保管一大帮子勋贵哭着喊着要收这个便宜女婿。”

秦怀玉只搓牙花子,恨恨地道:“你这个不正经的老家伙!行了,这事不急,怎么也得要等到明年班师回朝以后,还是先说正事吧。

既然他不想要,咱们也就不要做恶人了,首功就算在武攸暨身上,赵无敌第二,至于其他的……

本帅算第三功,应该没人反对吧?”

魏文常提笔在功劳簿上涂抹几处,然后又添了几个字,听秦怀玉此言,哑然失笑:“你可是朔方城的三军主帅,不论是谁破敌都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谁敢叽叽歪歪?

嘿嘿,其实只要你想要,把面皮放厚一些,把你列为第二功都行,保准你那便宜女婿不会有意见的。”

两个老家伙,两个朔方边军的大佬,竟然在大将军节帐中互相打趣,的确有些为老不尊。

赵无敌不知道这些,而沫儿小丫头吃了定心丸,爱心泛滥之下,决定要去伤兵营看看,多挽救一条生命,就是多积一份功德,老赵家人丁单薄,需要这些功德。

于是,赵无敌又成了孤家寡人,无所事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2无敌英雄

赵无敌自从来到大唐之后,也许是面对着陌生的人和环境,总是缺乏安全感。

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不由得想这想那,心神不宁,寂寞难耐。

沫儿去伤兵营了,把他一个人扔在营房里,让他好好睡一觉,晚上陪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他枯坐于寂静的营房中,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不期而至。

他不想再受这种寂寞的煎熬,于是,他走出了营房,溜达出大将军行在,并且在门口抓了一个卫士,问清了忽必利的囚禁之处。

朔方城是一座兵城,除了边军以外,只有零星的原住民和数量更加稀少的商人,因此也没有必要设置地方官员。

这里只有一个大将军行在,所有军民的管辖权全都归大将军秦怀玉。

城中并没有专门的监牢,军中的杀才触犯了法纪,直接打几十军棍,然后再给扔回营房慢慢舔伤口。

至于该砍头的,直接按律砍头,根本不需要先关押起来,再来个三堂会审。

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那些原住民和商人,实际上夹在一万多大军中间,也没有那个原住民和商人该触犯大唐律法。

因此,对于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也不可能专门为他建一所监牢,不过就是在城中找了一处空余的营房,安排了一火士卒看守。

而且,都没有给他戴个枷锁,上个脚镣,估计城中也没有那玩意儿。

一间独立的营房,大门敞开,两个士卒持刀守在门口,营房里就关押着忽必利一个人,也没有绑着他,只要他不跑不反抗,尽可以在屋子里随意溜达。

其他八个人守在营房四周,其中还有两人端着强弩,而附近不远处就是边军的营地,以这样的看守力度,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铁片的忽必利想逃跑,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更何况,如今他的数万铁骑被全歼,朔方城周边就找不到一个突厥人,又是天寒地冻时节,他就算是出了朔方城,也逃脱不了边军骑兵的追击。

“赵旅帅!”赵无敌还没有到门口,就有一个小卒从不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大老远就叉手行礼。

“你认识我?”赵无敌楞了,心想难道我这么有名?

那小卒裂开大嘴傻乐:“赵旅帅,您现在可是咱朔方的大名人,俺怎么能不认识呢?

一把火烧光了突厥狗十里大营,那家伙怎么说……对了,您就是诸葛亮再世,堪称放火的宗师。

兄弟们都说,咱们这次可是跟赵旅帅您沾光了。

对了,您来……是不是想揍忽必利一顿,这个可不敢脏了您的手,只要你说怎么揍,兄弟们替你揍,嘿嘿,只要给他留口气就好!”

“揍他?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赵无敌一瞪眼,没好气地轻斥道:“我就是来看看他,顺便问他点事情,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合规矩,怎么会不合规矩呢?您能来看看他,那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俺知道您也就是图个新鲜,看个稀罕,其实吧,突厥小可汗和普通的胡子也没啥不同的,照样吃喝拉撒,身上照样有一股子羊骚味,闻着忒恶心。”

这个小卒看来是个话痨,也是一个自来熟,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来到了关押忽必利的营房门口。

“火长!”守门的小卒叉手行军礼。

这个话痨原来是火长,怪不得跑来跑去,不坚守自己的岗位。

火长身子很灵活,稍微一闪就让开了位置,指着赵无敌道:“这位就是我朔方边军的无敌英雄,火烧连营的赵无敌赵旅帅,还不赶紧见礼!”

“赵旅帅,俺可见到了你的真人了!”

“大英雄,你能不能收俺做个徒弟……”

赵无敌眉头一皱,心中腹诽:“这特娘的是谁给老子起了个绰号?无敌英雄?老子胆子小,这稚嫩的小肩膀可扛不住这么大的威名。”

他脸一黑,两眼一瞪,道:“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要进去看看忽必利,没空和你们叽叽歪歪。”

赵无敌一个人走进了营房中,那个火长很有眼力劲,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留在门外,嘴里叽叽歪歪地絮叨着赵旅帅的英雄事迹,喷了那两个小卒一头一脸的口水。

一张破旧的毡子铺在地上,忽必利身上还是穿着被俘虏时的那身普通突厥人衣物,破破烂烂,也略显单薄,不过,很可能是怕把他给冻死了,不好向朝廷交代,给了他一床破被子。

忽必利可能是身上衣服单薄,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寒气的侵袭,此时,正裹着破被子席地而坐。

“小可汗可好?不知道在朔方是否还习惯?有没有吃饭?”赵无敌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就像是老熟人一样打着招呼。

忽必利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全身发冷,一股寒气从尾骨顺着脊背直冲脑门,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突厥的小可汗,无上的默啜大可汗的弟弟,就算是到了神都,见了你们的天后,他也不会杀了我。”

“呵呵,忽必利小可汗,你太紧张了,你要相信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没有任何恶意。”

赵无敌上前两步,在毡子上面坐下来,离着忽必利三尺距离,以免把他给吓个好歹。

他两手摊开,示意忽必利冷静,轻笑道:“忽必利小可汗,说说吧,说说你们一共出动了多少人马?一共兵分几路?目标都是哪里?”

“我没什么可说的,浑身上下也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你看着办吧?”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忽必利突然变得硬气了,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虽然害怕眼前这个勇冠三军的勇士,但却不傻。只要他咬死不说,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人真敢把他给杀了。

而他一旦把突厥的谋划和盘托出,坏了默啜大可汗的大事,即便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大草原,默啜也不可能放过他。

两害之间取其轻,他选择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都不交代突厥的军机秘密。

赵无敌冷笑:“嘿嘿,你不说就行了吗?从唐宋到大明,有多少残酷的刑讯手段?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一个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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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酷刑集锦

赵无敌瞅着忽必利,也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睛瞅着他,嘿嘿冷笑。

忽必利身子发冷,将破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差把脸给蒙住,结果还是不行,冷得厉害,脊梁骨中流动的已经不是寒气,而是刺骨的冰水。

赵无敌还在瞅着他,良久,缓缓开口道:“忽必利小可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一位无名氏所著,里面记载了很多奇妙的设想,并且有相应的试验案例和心得。

今儿正好天高气爽,又百无聊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和小可汗聊聊这本书,就当是搏小可汗一笑。

据说,将一张被水浸湿的纸蒙着一个人的口鼻,这个人就会渐渐窒息而死。

不过,因为还能少量地呼吸,这个过程将很漫长,而他的心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清醒,因此,他充满享受到死亡前的那种绝望、恐惧和无力。

也可以将一个人竖立着埋在土里,将脑袋露在外面就行,借着,刺啦一声,剃光他的头发,再用锋利的刀子轻轻地割开他的头皮。

然后,再将水银从割开的头皮中灌进去,接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会忍不住竭尽全力一跳,嘿嘿,一个粉红粉红的肉团子在地上满地跑,而地下会留下一张完整的皮。

你可以卖给吐蕃苯教的上师,那可是做人皮鼓的最佳材料,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的。

怎么,小可汗这是冷吗?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也觉得太残忍了,换个轻松一点的说说。

可以用精铁先打造一副铁箍,大小就和人的脑袋差不多……”

赵无敌说到这里,眼睛死死盯着忽必利的脑袋,两手比划着大小,觉得不满意,摇摇头,随即将两手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一些。

他点点头,对自己的眼力劲觉得很满意,丝毫不顾忽必利浑身瑟瑟发抖,继续说道:“先打造一副铁箍,比你的脑袋稍稍大一小圈。

呵呵,忽必利小可汗,先别摇头,不要担心不合身,戴上之后可以往缝隙里打入木楔子,一个不行,那就再来一个。

反正木楔子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你不要怕花钱,这点东西某会替你准备的,一箩筐不嫌少了吧?

随着木楔子的钉入,你的脑袋会很疼,不过,你尽管放心,一时半会绝对死不了。

这个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哪怕是你的脑浆冒出来了,如果恰巧流到你的嘴边,你还能尝尝是啥滋味?”

门口传来一阵阵牙齿摩擦和撞击的声音,火长和那两个士卒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抱着膀子直打哆嗦。

而忽必利在毡子上不停挪动臀部,此时,他只想离赵无敌越远越好,可惜抵到了墙壁,再也无法后退半分,只好将身子缩成一团。

赵无敌一笑,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人想法更妙,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他将另一个人请进一口大坛子里,并给坛子中加满水,然后,点燃坛子下面的柴火。

在等待水沸腾的过程中,他还给坛子里加上青盐、姜末、酱……”

“求你了……不要说了,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忽必利身体一阵剧烈颤动,接着浑身发软,软绵绵地瘫倒……他尿了。

“呵呵,早说不就行了!害得老子嗓子发干,先喝口酒润润。”赵无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牛皮袋子,拔开塞子,仰头喝下一大口,一股辛辣直灌进喉咙,如同烈火般燃烧,接着张开口,喷出一股浓浓的酒香,大叫一声好爽!

这是赵政给拨下的酒水,是给守卫大将军行在的那一团卫士晚上喝的,被沫儿提前踅摸了一袋子。

这算不上好酒,自然无法同三勒浆和剑南烧春相比,不过,入口辛辣,落下肚子里如同火烧,可以很好地驱逐寒气。

忽必利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盯着牛皮袋子看,他也想喝几口,倒也不是为了驱散寒气,而是为了压惊,驱散心中的阴影。

“想喝?想喝就说话呗,别拿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老子,告诉你,老子可不好那一口。”赵无敌将牛皮袋子扔给了忽必利,示意他尽管说,别客气。

忽必利接过牛皮袋子,两手拎着底部,将袋口对着嘴“咕嘟咕嘟”大口吞咽,毫不嫌弃入口的辛辣。

忽必利虽然是突厥小可汗,并不缺少美酒,不过,他终究还是一个胡子,可汗也是胡子,是胡子就没有不喜欢烈酒的。

小牛皮袋子并不大,里面也装不了多少酒,忽必利很快就喝完了,还依依不舍地举着牛皮袋子,张开大嘴等着袋口那渐渐凝聚的一滴酒水。

赵无敌不耐烦了,冷声斥道:“忽必利,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不过,说真的,我还真不想杀你。

你想想啊,杀人多没意思,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什么痛苦都没有。

其实,我最喜欢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一个人在生与死之间挣扎,那种滋味……嘿嘿,想想都迫不及待了。

告诉你,我有很多种方法,哪怕是在你身上试个三五天,保管不带重样的,而且,你也绝对死不了。

想不想试试?”

“别,我不想试,我说,我说……”忽必利吓得一哆嗦,就连牛皮袋子都抓不住,一下子掉下来。

他吞了一口口水,惊魂未定地说道:“这一次出兵,从头到尾都是国师阿鲁不花,也就是你们大唐的徐敬业全盘策划的。

今天夏初,大草原上发生了一场疫病,死了很多牲畜,也影响了牲畜的繁衍。

因此,我们缺少足够的食物,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原本我们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就应该四处出击打草谷,抢到尽可能多的食物,以便我们的部落不会因为缺少食物被白灾吞噬。

谁知道国师阿鲁不花不同意,也不知道他向大可汗说了些什么,竟然打动了大可汗,不让我们来大唐打草谷。

就为了这事,大可汗竟然杀死了六个反对的部落首领,其中包括两位王,三位万骑长,剩下的一个也是千骑长。

呵呵,你还年轻,还不知道这些奇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4章草原生存法则

小可汗忽必利的一番话,对赵无敌来说并没有多少价值。

自古至今,以至于到未来的大明,对于这些靠牧养牛羊为主、不事农耕的游牧民族,漫长而又奇寒无比的冬季,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白灾,都是一个难以度过的坎。

他们生活在苦寒之地,比起中原的农耕民族,更加依赖老天的恩赐。更何况,从某种意义来说,老天就从来没有青睐过他们。

农耕民族遇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头,还能勉强混饱肚子,不至于在冬季冻饿而死。

而他们只要是遇到冬季,不知道为什么,粮食就从来没有够吃的时候,一个冬季下来,没有饿死人,那都是不正常的事情。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也不是赵无敌该考虑的事情,不过,忽必利最后的话,亦或是牢骚,却让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倏然之间,他想了很多,自他死而复生来到大唐以后,一桩桩一幕幕都重现在眼前……

一个个单独而又显得凌乱的画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穿过,串联在一起,组成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如同史书。

能发射三百斤石弹、破城门如摧枯拉朽的回回炮,绵延如山岭、铁骑攻城如履平地的攻城车,一身劲装身法诡异的忍者,还有这万骑长、千骑长的名称……

作为一个来自大明的“亡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事和物、还有名称的含义。

这些可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大唐这个时空的,可偏偏都出现在这里,就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突厥国师阿鲁不花,也就是大唐英国公李绩孙子,那个在原本历史中于扬州扯起“讨武”大旗造反的徐敬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心中忽然浮现一个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这个徐敬业不简单,既有可能和他一样,徐敬业已经不是徐敬业,而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亡魂。

既然如此,徐敬业会是谁呢?或者说,这个徐敬业是来自那个时代,辽、金、元、大明,还是更加遥远的未来?

不过,目前出现的攻城车和回回炮,可都是后世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东征西讨攻城拔寨的利器。

如此看来,这个徐敬业极有可能和大元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是上苍怕我太寂寞,不想让我一帆风顺、孤独求败,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对手吗?

呵呵,亡魂之间的战斗,真是很期待啊!

赵无敌刹那之间心思电转,把从大唐到大明这数百年的时空理了一遍,而他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随心而动,忽喜忽悠,忽怒忽狂,就如同那六月的天,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他在那变来变去地玩变脸不要紧,却把忽必利吓坏了,面如死灰,眼神灰暗,牙齿咯嘣咯嘣咬个不停,就连身体也不由控制,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将墙壁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

赵无敌从遐思中退去心神,脸色瞬间平静如常,一看忽必利那噤若寒蝉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小可汗,赵某只是有些失神,并非是针对于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只要你说出某想知道的,赵某不会动你分毫的,反而会把你平平安安送往神都。

而且,也不会埋没你的功劳,就凭你主动说出突厥的军事机密,呵呵,天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忽必利心中忿忿却又只能无奈的叹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在赵无敌的屋檐下,只好向他低头。

赵无敌的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同时,也断了忽必利的退路。只要把忽必利的事情告之天下,他终生就再也没有回到突厥的可能。

他将突厥的军事机密和盘托出,告诉了大唐,从这一刻起,他注定就是突厥的叛徒,只能困守神都,托庇于大唐帝国。

他脸色灰败,眼神黯淡,吞了一口口水,横下心来,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大可汗不许前来大唐打草谷,只能去西突厥、契丹以及奚人那里抢。

可是,这些人也是穷鬼啊,比突厥还穷,能抢到多少东西?再说了,没有了食物,他们同样没法度过寒冷的冬天,自然要奋力反抗。

结果,东西没抢到多少,反而折损了不少勇士,算起来完全是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大可汗完全是被阿鲁不花迷失了心窍,忘记了我们突厥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我们突厥人缺衣少食怕什么?到大唐抢就是……”

说到这里,阿鲁不花偷看一眼,发现赵无敌眉头一蹙,连忙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少年之时曾在长安待过数年,也曾在弘文馆跟着先生度过几本圣人之言。

我也知道去抢别人家的东西不对,可是,我们突厥地处苦寒之地,每逢寒冬时节总是缺衣少食,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

你知不知道,当白灾来临的时候,食物不够吃怎么办?

呵呵,每到那时候,我们就开始杀人,杀自己人。先杀年老体衰的,留下精壮、孩子和妇人,孩子是未来的勇士,而妇人可以让部落繁衍下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食物还是不够,那就开始杀妇人……

那可是杀自己人啊,照样杀得血流成河,面对自己的父母下不了手,那就换着杀。

呜呜……”

说着说着,忽必利抱头痛哭,语不成声。看来少年时期,他在长安学到的那点圣人之道,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让他在进化之道上跨出了一小步,已经和牲畜拉开了距离。

赵无敌没有安慰他,但也没有斥责他。

他能说什么呢?不论是作为唐人,还是作为明人,都没有理由同情北方的游牧民族。

有宋一朝,从辽、西夏到金和蒙古,对中原的袭扰和侵害就从未停止过,最后,蒙古人建立的大元帝国还灭亡了大宋,把宋人当作牛马奴役了数十年。

即便是到了大明,大元的余孽鞑靼等依然野性不该,始终没有停止对大明的侵害。

不过,既然忽必利说到了一家人杀一家人这是何等灭绝人伦的惨剧,还不让人家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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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怒闯节帐

一缕阳光从洞开的门中射进来,泼洒在营房的地面上,恰似那一汪金汁,荡起涟漪阵阵。

忽必利哭得很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淌,都浸湿了满鳃的胡须,看着不似作伪。

让你哭一会儿也没什么,但却要适可而止,因此,赵无敌看他哭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冷声提醒道:“行了,表示一下悲伤和哀思,意思意思就好,不能没完没了。

这次错过夏末秋初时节,无非是给我们造成一个错觉,然后,再反其道而行之,于初雪时节出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阿鲁不花的谋算吧?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是说说你们这次共出兵几路,都准备攻打那些地方,兵力如何?”

忽必利哽咽了几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然后,在被子上面擦擦,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此次我突厥共出兵六路,由大可汗、我以及其他四王各率本部落勇士倾巢而出,至于想趁机分一杯羹而蚁附的小部落难以计数。

大可汗亲率十万铁骑功伐云州,攻打朔方城的是我和阿鲁不花,其他四王功伐马邑……

两日前大可汗已拿下云州城,擒获云州大都督武懿宗以下文官武将数百人,斩右玉矜卫将军程伯献,全歼唐军十二万。”

赵无敌一阵头疼,突厥人果然是兵分数路同时功伐大唐北地边城,云州破了,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局势竟然糜烂如斯。

那可是十二万人啊,其身后牵扯到十二万个家庭,近百万人,武懿宗啊武懿宗,你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他猛然一惊,想到一个问题,云州离朔方可不近,两日前默啜方才攻破云州城,忽必利如何得知?

面对赵无敌的疑问,忽必利倒也没有隐瞒,反正已经说出了突厥的军机秘密,上了赵无敌的贼船,难以抽身了。

叛徒的帽子是戴定了,可不敢再得罪眼前这个煞星,要是弄得两头不是人,天下之大,可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默啜攻破云州的消息,之所以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传到了忽必利的耳中,是因为突厥人驯养有海东青,用来传递紧急军情。

赵无敌蹙眉思量了一阵,接着问道:“阿鲁不花逃走了,而海东青就在他手中,也就是说极有可能,默啜此时已经知道了你部全军覆灭的消息。

你们可是亲兄弟,说说看,默啜会做出什么反应?”

“哼!亲兄弟?”忽必利冷哼一声,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凄然道:“他这会儿一定在举杯痛饮,庆贺你们把我的勇士都杀光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吞并我的部落。

不过,他虽然对我的生死不在乎,但却一定会亲率大军来朔方城的,倒也不是为我报仇,而是来捡便宜的。

嘿嘿,你们现在估计也就剩下几千可战之兵了吧?还是趁早弃城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赵无敌对忽必利和默啜他们兄弟间的龌龊事没兴趣,古往今来,在王权面前亲情是最廉价的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当作垃圾一样抛弃。

他感兴趣的是默啜大可汗的反应,阿鲁不花的逃走给朔方城埋下了隐患,不过,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

正如忽必利所言,默啜是不会放过这个捡便宜的机会的,以十万铁骑功伐朔方城的数千疲兵,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目视忽必利,问道:“以你估计,默啜大军何时会到达朔方城?”

草原人行军和中原人不同,不可以常理推测,在这方面忽必利的确更了解。

忽必利沉吟起来,估算良久,道:“五天,最迟不超过六天。你无需怀疑我,现在我的部落已经完了,就算是回到突厥,又何以立足?别人还会把我当作小可汗?”

赵无敌一番思量之后,算是认可了忽必利的话,于是,对他说道:“忽必利小可汗,只要你没有异心,不想着逃跑,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到达神都。

而且,以你今日之言,当可保你性命,甚至,可以做个富贵闲人。”

赵无敌言罢,立即起身离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对那火长吩咐道:“不要虐待他,再给他弄点吃的喝的。”

他吩咐过后,便急匆匆相大将军行在走去,时间不等人,默啜大军旦夕可至,必须早做决断。

只有区区四天的时间,的确很紧迫,他一路上看着城中喜气洋洋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喟然长叹。

大将军要犒赏三军,哪里知道数日之后即将有灭顶之灾,世事无常,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又如何断定谁胜谁败?

赵无敌急匆匆进了大将军行在,只闯节帐,却被秦大山伸手拦住:“大将军正在和魏司马商议军机要事,任何人不得擅闯!”

赵无敌一伸手把秦大山给推了个趔趄,怒道:“老子就是有重大敌情要禀报大将军,涉及朔方城上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你敢拦我?”

秦大山稳住身形,咧嘴一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敢对我动手?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滚蛋,老子可没有工夫和你磨蹭,快点让开!”赵无敌吼道。

就在此时,秦怀玉的声音适时响起:“是赵无敌吗?秦大山,让他进来!”

秦大山让过一旁,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嘿嘿笑道:“嘿嘿,赵旅帅,您请!”

赵无敌可没有心思理他,直接一挑门帘,进了节帐。只见魏黑脸正在对他坏笑,秦怀玉则是摆出一张黑脸,低声斥道:“小子,真是长本事了,敢咆哮本帅的节帐,莫非是欺本帅不敢打你板子吗?”

“呵呵,大将军,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舍得……啊哈哈哈!”魏黑脸阴阳怪气地大笑。

可是赵无敌却站在那里,阴着脸,不言不语,这幅模样让两个大佬一下子懵了,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疑问:不该是这样啊?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舔着脸假装求饶一下吗?一声不吭,还摆出一张臭脸,杵在那里,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赵无敌冷笑一声,道:“大将军,魏司马,朔方城已大祸临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6章我想再放一把火

秦怀玉和魏文常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无敌这小子发什么疯?

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这个倒也并非不可能。

这段时间朔方城可是死了太多的人,尤其是从昨夜鸡鸣时分开始,可是死了足足好几万人,出个不甘冤死的厉鬼怨魂的也很正常。

撞了邪可不是小事,正常情况下应该找个道士或者高僧给念段经,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亡灵,把附在他身上的厉鬼怨魂给驱走。

可是这朔方城中既没有老道,有也没有高僧,可如何是好?秦怀玉看着魏文常,一双眼睛精光灿灿,那意思是你魏黑脸能不能客串一下。

就在此时,赵无敌总算开口了,可是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更是让两位大佬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魏文常一捋胡须,哑然失笑,道:“小子,你什么时候把纵横家那一套给学会了呀!一开口就是危言耸听,先声夺人,呵呵,你告诉老夫,朔方城有何祸事啊?”

“是啊!说吧,本帅挺得住!哈哈哈……”秦怀玉出言附和,接着捧腹大笑。

“哎……”赵无敌不由得喟然长叹,这两个老家伙已经被大胜冲昏了头脑,哪有心思往坏处想?

无奈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忽必利的话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两手一摊,不信?你们去把忽必利带来自己问。

魏文常勃然大怒,不由得一掌重重拍在卷耳书案上面,倏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戟指指向云州方向愤然道:“武懿宗该杀!坐拥十二万大军,竟然弃城而逃,未动一刀一枪,可怜我十二万大好男儿白白丢了性命。”

“老魏啊老魏,你先消消气,武懿宗该不该死不重要,反正他已经被突厥人俘虏了。”秦怀玉站起身来,两手虚扶魏文常,生怕他站立不稳,继而道:“眼下朔方城如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魏文常长叹一声,颓然跌坐于地,良久,未曾开口又是一声长叹:“哎……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那可是十万铁骑啊?

大将军,对于行军打战老夫是个外行,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你是三军统帅,还是由你做决断吧,老夫没有异议。”

赵无敌一颗心都拎了起来,生怕秦怀玉一根筋又要“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两军交战悍不畏死是一种优良的品德,可是在己方出于绝对劣势的时候,还坚持死战不退,绝不是智者所为。

秦怀玉闭着眼睛沉吟良久,神色变来变去,心中十分挣扎,好一阵子方才睁开眼睛,决然道:“此事仅限我们三人知道,暂时不要外传,今晚照常犒赏三军,庆祝朔方大捷。

自明日早起,全军分批撤往新城,城中居民和伤兵第一批撤离,步兵作为第二批,骑兵断后。

将城中的补给物资全部搬走,再将营房给点燃,本帅就给默啜留下一座空城,一砖一瓦都休想得到。”

“大将军不可!”秦怀玉话音刚落,赵无敌就急吼吼地喊道。

秦怀玉摆摆手,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道:“不用说了,此番我们绝无胜算,无异于拿鸡卵撞石头,本帅是不会拿上万军民的性命去冒险的。

而且,本次撤军是本帅一个人决定的,所有罪责在我一人,与你们都没有关系,尽管执行就好。”

赵无敌见秦怀玉误会了,不由得苦笑,道:“大将军,小子是说不可将城中付之一炬。不仅不能烧,还要将那些笨重的东西全都留下,带上粮食、药物等就好。”

魏文常睨了赵无敌一眼,讶然道:“小子,你这么做可是在资敌!”

赵无敌朝魏文常拱拱手,苦笑道:“魏司马,你可不要吓我!其实,小子之所以怎么说,是想借此暂时拖住默啜的脚步。

您想啊,你们给人家默啜留下一座烧为白地的朔方城,无法扎营,又拿不到一点好处,一怒之下还不得铁骑滚滚立即杀向新城?”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算是默啜驻兵歇马在此,一天、亦或是两天以后,还不是要杀向新城,这期间的区别并不大,又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秦怀玉思量片刻,摇头道。

“呵呵,小子有个设想,再放一把火。”赵无敌讪笑道。

“火烧朔方城?这么烧?快说来听听。”秦怀玉眼神一亮,整个身体前倾,两手撑在书案上面,对赵无敌的提议很感兴趣。

无论是什么原因,从朔方主动撤军,将大唐边城拱手让给突厥人,这都是一条不小的罪名。

即便是有一场大捷作为铺垫,都无法抵消失地的大罪,可以说秦怀玉的一生算是完了,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都是幸事。

如果能给默啜找点麻烦,不求能够获胜,只要把他给逼得退军就行。

这样一来,秦怀玉就可以说这是一场诱敌深入的战略策划,以退为进,反败为胜。

反正到时候他已经收复了朔方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大不了在战马的事情上多做一些让步,还怕兵部死咬着不放?

赵无敌见秦怀玉那满眼期盼的眼光,不忍让他失望,连忙说道:“留下一二身手灵活的人,在城中找个地方潜藏下来,待到默啜在城中驻扎下来之后,夜烧油库。

不过,要想达到火烧忽必利大营的效果是不太可能了,也就是给突厥大军造成一部分折损,还有慌乱,动摇其军心,力求造成默啜退兵。”

“这就够了,无敌啊,你可真是本帅的福将。”秦怀玉一捋胡须,很是欣慰,提笔写下一份将令,加盖上他的大将军印,递给了赵无敌,笑道:“赵无敌,本帅令你搜集火油,挑选死士,实施火烧默啜大军的计划。”

“诺!”赵无敌接下将令,又朝秦怀玉拱手道:“请大将军让沫儿第一批撤退,并且,还请对她隐瞒这次火烧朔方的事情。”

魏文常挥手道:“老夫随伤兵第一批走,你尽管把你的沫儿交给老夫,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夫负责。”

“多谢魏司马!”赵无敌朝魏文常一揖到地。

秦怀玉剑眉一挑,问道:“莫非你要亲自潜藏下来?这可不行,陷入十万大军之中,你如何脱身?万一……到时候,你让老夫对沫儿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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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风萧萧兮朔方寒

秦怀玉看出了赵无敌的心思,竟然是想亲自执行这个计划,即可出言制止。

开玩笑,届时朔方城中可是驻扎着十万突厥大军,想隐藏身形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算你放火成功,将朔方城烧成一片白地,你自己如何脱身?

秦怀玉恼怒地看着赵无敌,心中大骂: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不知道老夫对你寄予厚望吗?老魏刚刚还在笑话老夫白捡了一个便宜女婿,这下可好,还没拜堂成亲呢,人就没了。

赵无敌自然看得出来秦怀玉对他的关爱之情,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火烧默啜大军,否则,如何替秦怀玉和魏文常脱罪?

这是他来到大唐以后,遇到的两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不想让他们俩受到伤害。

他心中反复思量,尽量将计划想得周详一些,尽可能多找一点理由来说服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让心绪变得平和,浅笑道:“大将军,魏司马,要说这城中身手灵活之人,还有谁比小子更加合适?

小子前几日曾说过那倭人忍者的潜藏之术,实际上,小子对此也颇为了解。

小子想过,要想在突厥大军中隐藏身形而不被发现,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地下。

小子会在靠近油库附近的地下挖一个藏身之处,潜伏其中,待夜深人静之时放火,如何再躲进地下。

小子会准备数日所需的食物和水,待默啜撤退以后,岂不是可以从容出来。

小子仔细测算过,若有小子来实行,成功的几率能达七成以上。”

“七成?那还有三成呢?不行不行……本帅不同意。”秦怀玉摆摆手,坚决不同意。

赵无敌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魏文常,期待他能劝一下秦怀玉,谁料到魏文常摇摇头,道:“虽说七成的把握已经算很高了,不过,老夫也赞成由你亲自实施。还是从军中挑选一二死士吧,无论他们生与死,老夫答应会重赏他们的家人。”

赵无敌见求助无门,只要再次说道:“小子本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出身微寒,朝不保夕,却有幸得蒙两位长者关爱有加,视如子侄。

如今默啜十万铁骑滚滚而来,大将军不忍朔方军民枉送性命,而主动撤军,此实为圣人所为,功德无量。

不过,为保朔方军民而失却边城,毕竟有负大将军守土之责,届时,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会怎么样?武后会这么想?”

秦怀玉眼角湿润,却欣慰地笑道:“好孩子,老夫没有看错人,不过,这些你不必担心。

老夫一家,自从昔年家祖父随高祖皇帝打下大唐江山开始,到老夫已经一连三代,不说是大唐的中流砥柱,也算是薄有微功吧!

更何况,老夫有全歼忽必利数万大军的功劳在手,虽不能说功过相抵,但是保住一条性命回家养老还是可以的。

呵呵,孩子,老夫征战沙场大半生,如今回家含饴弄孙也不错。”

“大将军,你又何必欺我?”赵无敌惨然一笑,上前一步,道:“前有武懿宗弃云州,导致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而马邑等地除非是发生奇迹,否则,此时定已落入敌手。

如此全线溃败,折损十几万大军,失却数城之地,武后的怒火谁人可以承受?

大将军再失朔方城,岂不是火上浇油?

此时此刻,这样一场大败必然要有人负责,而大将军比起武懿宗,谁近谁远、谁亲谁疏?

您不觉得您比武懿宗更加适合做替罪羊吗?

至于之前的大捷,呵呵,我敢肯定届时会被所有人忘记的。

先败后胜的人是凯旋而归的大英雄,先胜后败的人就是丧军失地的大罪人,古来如此,您何能例外?

您可以说罪在你一人,可是,朝中衮衮诸公不这样想,武后也不这样想,您一个人平息不了武后的怒火,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魏司马会倒霉,赵参军会倒霉,薛纳将军会倒霉……就是小子我,在武后的眼中,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至少是卸甲为民,永不录用。

三军将士死伤数千人,拿命拼来的胜利,最终却换来这样一个悲凉的下场,您甘心吗?将士们甘心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小子搏一搏呢?

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对于小子来说,你们二位才是小子可以依附的皮,小子纵然遭遇不测,小子相信您二位会把沫儿照顾得很好,也不会薄待小子的家人。”

说到这里,赵无敌单膝跪地,行了军中最郑重的军礼,大声道:“大将军,请让赵无敌去执行吧!”

秦怀玉眼圈发红,不由得潸然泪下,久久不语。

魏文常起身双手扶起了赵无敌,满面戚容,朝秦怀玉沉声道:“大将军,还是……答应他吧!正如他所说,纵然不为你我考虑,也要为活着的将士考虑,更不能让死去的英灵再遭羞辱。”

秦怀玉久久不语,身子却渐渐变得佝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支撑不了他身体的重量。

良久,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弥漫开来。

他凝视赵无敌,眼中神色复杂,有关爱和欣慰,也有一份愧疚,对赵无敌拱手一礼,道:“好孩子,老夫就替朔方三军将士谢过了。

孩子,沫儿以后就是老夫的亲女,你的家人就是老夫的家人。只要老夫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忍饥挨饿,缺衣少食。”

魏文常扬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好一阵子,方才拍拍赵无敌的肩膀,勉强笑道:“小子,现在你不是扬州折冲府旅帅,他也不是大将军……给你的丈人磕个头吧!”

秦怀玉已经开口承诺,沫儿从此就是老秦家的嫡亲小姐,终身算是有了依靠,即便是他赵无敌死了,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而且,秦怀玉表示将把他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彻底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赵无敌并非不怕死,而是,做人必须要有所担当,大丈夫生于人世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能总是一味退缩。

既然老天让他再世为人,他就不可能甘心做一个在乡野之间种地的农夫,让一家人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

除了打仗,他还能干什么?还能靠什么去为家人挣一份无忧无虑的生活?

难道要靠一身武艺去做山贼,亦或是像徐敬业那样数典忘祖投靠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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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曲高和寡

赵无敌给秦怀玉磕了一个头,算是在魏文常的见证下,确定了他们之间的翁婿关系。

同时,在赵无敌看来,这也是完成了一个约定,一个托付家人的约定。

计划既然已定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赵无敌的再三要求之下,这个计划就被限定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不再扩散。

赵无敌离开了节帐,看到沫儿还没有回来,他决定先去看看油库的黑油存量,以及其周边的环境。

凭借大将军的将令,还是权限最高的将令,朔方城中哪里都可去得,并有权调动所有物资,以及一旅士卒。

他走进了库房区,没有惊动忙得脚不沾地的赵政,而是直接去了存放黑油的库房。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间,加上急急忙忙要去火烧忽必利大营,赵无敌没有看真切,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慨叹:“看来唐人还是对黑油不太了解,根本就没有放火意识,不过,这反而对我的计划有利。”

一排排的库房成南北向排列,大多十来开间连在一起,而且,每一排之间的距离都很近,呵呵,真是放火的好场地。

存放黑油的地方同样是普通的库房,不过就是把一连三间拆除了中间的隔断,里面码放着一桶桶黑油。

赵无敌两眼粗略一扫,心中就有了大概的数字,不少于三百桶,够默啜特娘的喝一壶了。

库房的主架体是木制结构,外墙则是在架体之间先用一种不知名的枝条编织成网状,再用合了麦草的黄泥糊在里外两侧,就成了一道一指厚的土墙。

他抽出短刀在墙上试了试,土墙并不坚硬,以唐刀的锋利挖出一个能容人钻进来的洞,估摸着要不了一盏茶工夫。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出了库房来到了外面,绕着黑油库房转了一圈,当来到黑油库房后面的时候,看见了衣物,不由得拍手大叫:“大事成矣!”

原来,就在存放黑油库房后方,靠近其外墙不到三尺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更难得的是水井外侧还有一块巨石。

这块石头能有五六尺高,长近一丈有余,也不知道是谁给弄来的,就搁在水井的西边,如果有人躲在水井与库房之间,外人的人很难发现。

这简直就是天意,赵无敌不由得送了口气,觉得最近运气特别好,这次八成是死不了。

朔方地处大漠边缘,周边看不到水系,只能靠掘地挖井取水,而地下水位又很低,差不多要挖到近四五丈深才能出水。

眼前的这口井就很深,水面离着地面不少于小五丈,此地的地下土层很稳定,倒也不用砖石卷做井衬。

赵无敌对此地的地形很满意,对计划的实施很有信心,他决定要把藏身之处选在井下。

自然不可能藏身在井水里,如今天寒地冻时节,他可不想学那些表态的忍者。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井壁侧面再挖掘一个横向的洞,洞口离水面三四尺就好,为了更加隐蔽,洞口只要能钻进一人就成,至于里面自然要宽敞一些。

办法想好了,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谋算到了,至于在水井里挖洞,可不是他能干的事情。

这事情需要专门的行家,比如在家给人挖水井的,挖窑洞挖矿洞的,还有盗墓贼也许。

他就不信邪了,朔方上万军民中,就找不到一个擅长挖洞的人?

谋算已定,现场考察完毕,计划的可行性大增,赵无敌也心情大好,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库房区,嘴里还哼着人家听不懂的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他哼着小曲,目不斜视,走出了库房,所过之处,众人看之一脸嘚瑟,闻之怪腔怪调,纷纷给予……鄙视。

“这不是咱们朔方城中的大红人赵旅帅吗?挺好的一个少年英雄,不过,他唱的是啥子?”

“不会是扬州那旮旯的调调吧?”

“滚犊子,我们扬州人才不会这么唱呢!忒没有格调!”

“呵呵,我看还是蛮好听的,软绵绵的,让格老子的骨头都麻酥酥的,就像是老娘们叫唤似的……”

赵无敌自娱自乐,才不管这些杀才怎么说?这些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杀胚,哪里懂的欣赏高雅的元曲?

特娘的,这差不多是大元留下来的,唯一被大明人认可的瑰宝。

他现在没空理这些杀才,听说这朔方城中除了赵政管辖的库房以外,还有一个地方有黑油。

那就是大唐的行商在朔方城的商铺,实际上赵政的黑油也是他们提供的,现在在赵无敌的眼里,商家手里的黑油也是军中管制物资,必须征用。

黑油无条件征用,至于钱还是要给人家的,赵无敌是大唐军人,可不是土匪,不过,钱得找赵政要,因为他不管钱,也没钱。

赵无敌想到了钱,不由得头疼,搜遍全身才找到一点铜板,数了又数,一共十一枚,估摸着也就是买几个胡饼。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至于秦怀玉的那一千贯钱,现在还是一张纸,得等到神都才能兑现。

赵无敌为啥这么穷?其实,不仅是他,边军将士都是穷鬼,除了将校,其他的小卒有一个算一个。

因为大唐府军是没有军饷的,当兵就是为了吃粮,在军中混一口饭吃。至于其它的,给你家里十亩八亩田地,免除赋税和徭役,这就是府军的全部福利。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慨叹:“还是大唐的杀才好啊,几亩薄田,一口饭食就给打发了。要是换在大明,平时不给军饷,战时不先给开拔银子,鬼才给你打战?而且,没有这些军饷,还有开拔银子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将领们还怎么喝兵血?”

奇怪的是没有军饷还没有人反对,一个个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古至今,不都是说当兵吃粮吗?谁听说过当兵吃钱的?

一路晃荡,一路感慨,一路的胡思乱想,他已经穿过一道道营房,一条条运兵道,来到了朔方城的东南角,也就是原住民和商人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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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东南坊

原住民和商人集中在城中的东南角,四面八方都被边军营房包围着,这也是朔方这种兵城独有的格调。

朔方没有地方官员,边城的大将军确实很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破事?

给划拉一块地,被几条运兵道夹在中间,然后在四面垒一道高五尺的坊墙一圈,美其名曰就是一个坊市,还给取了一个名字:东南坊。

地处朔方城东南角,不叫东南坊叫什么?多贴切的名字,又朗朗上口,又通俗易懂,一般人还取不出来。

坊市就有坊门,两扇木门,双开,估摸着一辆马车还是好进的,就是太过破败,斑驳不堪,门头上都长了草,已经枯萎了,被积雪压得倒伏,甚至还有一棵小树,能有三尺来高,光秃秃地杵在那里,就跟一根旗杆似的。

坊门大开,入眼是一条一丈多宽的黄土路,积雪已被清除,堆在路边,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冻得硬邦邦的,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和斑斓。

路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嘎吱嘎吱响,倒也起到了防止贼偷的作用。

赵无敌走进了坊门,看见道路两旁有一条条窄巷,与道路直交连接起来,窄巷的两侧有一栋一栋的低矮茅屋,每家每户都有院子,被不到三尺高的黄土墙隔断。

所有人家的门户都开在窄巷里,没有一家对着中间的道路开门的,赵无敌看了又看,就没有看到一家像商铺的,顿时头大。

前身只是最底层的小卒,刚到朔方城的时候,就给撵到城北三十里的荒郊野外,加上兜里没有钱财,还真没来过这里。

赵无敌顺着中间的道路溜达,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就跟一个踩点的贼偷差不多。

正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从一条窄巷里窜出来一个小老儿,大唐应该称之为老汉,全身干干巴巴没有几两肉,大老远就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拱手叫道:“哎哟,军爷,您到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哦,老汉是东南坊的坊正,这东南坊里里外外还没有老汉不认识的人。”

坊正就是管理一个坊的头儿,一个不是官的官,受地方官府认命,一般都是该坊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赵无敌见这个老汉的模样,不由得对传言怀疑起来,眼前这位坊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东南坊有既然坊正,那就应该有坊丁,那就应该有不良帅,有不良人。

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于是,拱手道:“不知该如何称呼老丈?”

大唐是个极为重视孝道的王朝,对老人都很尊敬,眼前这位估摸着能有五十岁了,在这年头算是高寿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呵呵,老汉姓苏,坊子里的人都喊我一声苏坊正。”老汉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却浮现一抹骄傲。

这就是大唐人,不论富贵还是贫穷,高贵还是卑微,对身为大唐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骄傲。

赵无敌道:“苏坊正,是这样的,某奉大将军将令来找一家卖黑油的商铺,可是某从来没有来过东南坊,不知道这家商铺在什么地方,还请苏坊正指点一下方向。”

“军爷算是找对人了,这朔方城一共也只有两家商铺,就在这坊子最里头,门对门,老汉这就带军爷前去。”苏坊正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打前头带路。

东南坊实际上并不大,一路走到底,赵无敌默默估算,左不过也就是一百来家,顶着天不到一千人。

果然,在道路尽头门对门开着两家商铺,一家“四海居”,一家“鑫和号”,隔着道路相望,同赵无敌印象中的商铺还有所不同,铺子前面还有个院子,人得先穿过院中才能进铺子,倒也是别致。

天下的商家都是有钱人,这铺子比起那些原住民的茅草屋,那就是皇宫了,至少在苏坊正眼中就是这样。

院墙高六尺,全都是用碗口粗的圆木栽进地下,圆木之间则是寸厚的木板墙,还刷着油漆,阳光一照显得锃亮。

门楼很漂亮,涂刷着锃亮的朱漆,上面两枚碗口大的铜环,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那就是我是商人我有钱,因为在如今的大唐,铜钱是主要流通货币,金银珠玉只是贵重物品,并不能当作钱财直接流通。

既然是商铺,自然是开门做生意的,倒也省去了叩门递个拜帖什么的。

因为赵无敌是要去卖黑油的商铺,并不是毫无目的的逛铺子,苏坊正直接将他请进了四海居。

赵无敌随着苏坊正穿过院子,来到一栋比大将军节帐要光鲜得多的房子前,抬头一看,一块枣木镶铜的大匾,上面三个大字“四海居”,是诸遂良的字体,很是雄浑。

铺子的门敞开着,赵无敌站在门前朝里面略微一看,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就连个看门狗都没有。

他不由得心中腹诽: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这特娘的也算是商铺?

他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朔方城只是一座边地兵城,边军中的那些杀才们无论吃喝拉撒自然都是由赵政拨付,又没有一文钱军饷,谁特娘的有钱来逛商铺?

至于朔方城里的原住民,都是一些艰难讨生活的苦哈哈,更何况如今是初雪已降、天寒地冻时节,谁不是躲在家里暖被窝?

既然如此,没有人来买东西,那么这两家商铺又是靠什么生存呢?总不会是他们的东家闲着没事干,跑到这鬼地方来建一座别府吧?

呵呵,人家做的是大生意,往来客户基本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朔方边军主管钱粮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这位可是财神爷,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至于这些苦哈哈,就当是做了善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就是商人的眼光,其目光之长远比起那些在朝廷之上呼风唤雨的宰相也毫不逊色。

虽然说商铺开门就是做买卖的,不像是民宅讲究个非请勿入,但是毕竟是空无一人,赵无敌也不好抬脚就进,于是,他带着询问的意思,目视苏坊正。

苏坊正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黄斑牙,貌似缺了三五颗,冲着里面大吼:“岳老汉,你个老不死的,有买卖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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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两个老汉

四海居商铺大门敞开,阳光从门中斜斜的射进去,照在黄土夯实的地面上,如同铺了一方淡金色的地板。

苏坊正又喊了两嗓子,却无人回应,眼珠转动,长眉一抖,讪笑道:“这个老家伙耳朵不好,军爷,咱们先进去吧!”

赵无敌点点头,倒也没有犹豫,一抬脚就进了商铺。

商铺开着门就是做买卖的,所谓来的都是客,无论你买与不买,店家都是笑脸相迎的,从无往外赶人的道理。

铺子占地不小,一连五跨连通在一起,进深估摸着能有三丈五六,显得很空旷。

铺子里靠里侧摆着一长溜柜台和货架,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货物,看起来数量比不多,品种无非是一些锅碗瓢盆针线布匹之类,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苏坊正看着赵无敌露出狐疑的神色,不由得捋须一笑,道:“军爷有所不知,眼前这些不过是一些样子货,是给坊子里的苦哈哈准备的。

真正的好东西,还有大宗物品都是在后面的库房里堆着呢。嘿嘿,军爷也知道,这有些东西也不适合那个……摆在外面的不是。”

赵无敌点点头,苏坊正说的也对,人家做的是边军的买卖,客人实际上只有一个赵参军。

赵政顶多也就是看看样品,甚至连样品都不看,而是直接根据军中需要,在一张纸上写上要采购物品的名字和数量就解决了问题。

四海居实际上只要有库房就行,不过,商家和边军之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摆不上台面,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这些事情并非是赵政一个人在谋私利,至少经过了大将军秦怀玉和军司马魏文常的首肯。

边军没有军饷,而眼下的大唐也并不富裕,户部给边军拨付的钱粮物资本就有限,再加上层层克扣,到了朔方还能剩下多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是赵政大袖擅舞,也显得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可总不能让三军将士天天饿着肚子抵抗突厥人吧?

如是,不可避免地就有了一些违规操作。其实,不仅是朔方边军,满大唐的军队都是这么干的,一个个都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说装聋作哑罢了。

这种事情虽然合情合理,但却未必符合大唐律法,因此,必要的掩饰还是要做的,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

四海居铺子里摆着的这些零零散散不值几个钱的样子货,就是一种掩饰。

至于苦哈哈们没有钱有什么打紧,我们东家心善,不忍见这些苦哈哈们为了买口盐圪垯,亦或是过年的时候给丫头扯两尺花布,都要跑到几百里外的新城,所以在朔方开一间铺子,积攒一些功德,好再添几个小郎不行吗?

苏坊正对铺子里很熟,见铺子里没人,带着赵无敌轻车熟路地穿过柜台间的通道,进了后面的门,来到后院的库房区。

两排面对面的库房中间留出夹道,能共两辆马车并排共行,且在铺子与库房之间留了一条折道,可以通往前面的院子,看来这是为了方便进出货物而设置的。

苏坊正一边引着赵无敌顺着夹道往后走,一边提高嗓音嚷嚷着:“岳老汉,老岳头,老不死的……”

他嚷嚷了老半天,眼看着都要走到夹道的尽头,方才听到一声不知从哪里穿出来的回音:“苏坊正,你个田舍奴,老汉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啥?上过茅房都不安生……”

随着说话声,从夹道的尽头冒出一个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系腰带子。

苏坊正看来和这人极熟稔,眯着眼睛笑骂道:“你个老东西,懒牛懒马屎尿多,铺子们就那么敞开着,你就不怕让人给你搬空了?”

老汉斜睨苏坊正,一撇嘴,极为不屑地道:“搬空了就搬空了呗,有啥大不了的,就当是俺家东家行善积德不行吗?”

“你个老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癞蛤蟆打哈欠,你是好大的口气?”苏坊正两眼一瞪,鼻孔中轻轻一哼,鄙视道:“老东西,不就是你们掌柜的回神都去了,就剩下你一个老货,看把你嘚瑟的。”

“呵呵,山中无大虫,还不兴我这猴子威风威风?”老汉故意挺着胸膛,把头高高昂起,下巴冲苏坊正扬了几下,把苏坊正气得胡子无风自动,眼看就要掐起来。

谁知道老汉却视而不见,不再理他,扭转身子朝赵无敌弯腰问好:“赵旅帅,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老丈认识我?”赵无敌一愣,还真没啥印象。

“赵旅帅,小老儿前几日曾在大将军行在伙房里给老刘头帮过工,您还有点印象吗?”

老汉这么一说,赵无敌还真想起来了,好像是来朔方城的第二日,曾在伙房里见过,好像是叫……他想起来了,随口叫道:“岳老汉。”

“想不到赵旅帅还记得小老儿。”岳老汉脸上堆着笑,仿佛那满脸的褶子都被抹平了,泛着红光,搓着两只满是老茧的手,道:“赵旅帅,是不是沫儿小娘子还短少了啥?您甭客气,需要啥尽管拿。”

赵无敌一头雾水,狐疑道:“沫儿?她不是在伤兵营吗?”

苏坊正可不知道赵无敌和沫儿之间的关系,他见岳老汉扯东扯西的尽耽误军爷的大事,两眼一瞪,没好气地轻斥道:“军爷是来公干的,并非是和沫儿小丫头一道的。”

赵无敌心思电转,听这两人的口气,似乎沫儿也来东南坊了。

她母亲原本就是城中的原住民,不过,自她父母亡故以后,她一直是住在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中,家中也没听说还有什么亲戚,回来干什么?

赵无敌心中有所想,出于对沫儿的关爱,不由得随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岳老汉乜了苏坊正一眼,神色之间不免有一丝得意,随即,朝赵无敌恭声道:“沫儿的父母骨灰还留在老宅,每隔三五天就会回来祭拜一番,刚刚还从我这拿了香烛,赵旅帅不去看看?”

原来如此,这入情入理,他都应该去祭拜一下丈人和丈母,不过,还是得先把黑油的事情给解决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1章灵前求婚

乍闻沫儿回家祭拜亡父亡母的消息,赵无敌虽然迫不及待,但却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牢牢记住了事情的主次和轻重缓急。

他向岳老汉问起了黑油的事情,岳老汉带着他来到一间库房,打开了锁推门一看,好家伙,一连五跨的库房中堆满了装黑油的木桶。

岳老汉指着木桶对赵无敌说道:“黑油这东西都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除了军中别的地方也没人要,这不,堆积了这么多。

这些还是五年前进的货,都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用光?可是,这是军用物资,赵参军指定的,没有还不行,以老汉看纯粹是既占地方又不赚钱。”

赵无敌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默啜在火海中惨叫的模样,不由得怪笑一声:“哈!岳老丈,你的黑油我都要了,我给你出个凭证,你找赵参军要钱。至于黑油……先放在这里,明日我会让士卒还取。”

赵无敌拿出大将军将令给岳老汉看过,并给他写了一个凭证,至于具体的数量以及价钱都没有写,岳老汉也不在意。

军中的买卖就没有现钱交易的,一张纸就行,自然会由赵参军拨付。

军中的交易也不一定就是现钱,受伤的战马,牛皮,损坏严重的器械以及各种战利品,都可以用来抵账。

更何况,赵无敌拿的是大将军的将令,岳老汉就更不用担心赵参军会亏了他的买卖。

这好歹也是军中的买卖,属于军事机密,苏坊正很自觉的回避,并没有进入账房。

账房之中只有赵无敌和岳老汉两人,这个田舍翁模样的岳老汉不仅识字,就是那用来计数的算筹也扒拉得挺利索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岳老汉将赵无敌写的凭证收进柜子里锁好,然后,又打开另一个柜子,拿出一张有字纸片,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加盖了花押和印鉴。

他将那张纸片双手递给赵无敌,低声道:“赵旅帅,一点小意思,您拿着。您是和我们初次打交道,还不知道吧?这是规矩,是您该拿的份子,只要是我四海居的铺子,您拿着它随时随地都可以兑现成现钱。”

赵无敌将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接过来,一瞅那数字,好家伙,一百贯,不由得慨叹商人真特娘的有钱。

同时,他又想到了赵政,作为朔方边军掌控钱粮物资拨付以及采购大权的录事参军,他一定拿了不少好处,要不然怎么长得那么富态?

正在统计战马的赵参军忽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不由得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边擦着胡子上面的鼻涕,一边念叨:“这特娘的是谁在念叨我呢?”

赵无敌在大明那个大染缸里混迹了近三十年,自然不会那么清高和矫情,将一百贯的纸片揣进怀里,然后,又从铺子里顺走了一些香烛,便告辞了岳老汉,请苏坊正带着他去找沫儿。

沫儿的家在一条窄巷的尽头,低矮的黄土院墙,低矮的三间茅屋,不过,却并不破败,屋顶上的茅草还很新,院子里也很干净。

“沫儿是个孝顺又勤快的孩子,虽然不在家住,但隔三差五地总要回来祭拜爹娘,把屋里屋外打散得干干净净。还有那些军爷,每年都会来把屋子给捯饬捯饬,添一把新草,补一下墙壁。”苏坊正叹道。

院门开着,屋子门也开着,赵无敌谢过了苏坊正,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倒也不是过河拆桥,而是,接下来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苏坊正一个外人就没必要掺和了。

苏坊正告辞而去,赵无敌提着一捆香烛进了屋子,喊道:“沫儿,沫儿,你在哪里?”

屋子里很简陋,居中一间是堂屋,紧靠里侧摆着一张几案,两个矮凳,虽破旧,但却擦得极干净,用手一擦几乎没有灰尘。

“郎君怎么来了?”沫儿从右手边那间屋子里探出头来,袖口卷得很高,露出一双略显粗糙的小手,手中还拿着一块湿润的麻布。

“我是来四海居查看黑油的,听岳老汉说你回家了,所以来看看。”赵无敌柔声道。

沫儿看见他手中的香烛,眼圈儿一红,眼中立刻升起了一片氤氲水汽,蹲身福了一福,哽咽道:“奴谢过郎君了!”

别说他们俩还没有成亲,就算是正式做了夫妻,赵无敌既然是来拜祭沫儿父母的,这就不是闺房中的事情,沫儿自然要按照礼制拜谢。

沫儿把赵无敌让进了屋子里,靠墙一张矮榻,铺盖叠放整齐,用一大块帛布盖住,用来防止灰尘。

一张几案也是靠墙摆着,上面是两个瓦罐,擦拭得很干净,用白布包住了口部,不用说这就是沫儿爹娘的骨灰。

几案上面点着两根蜡烛,还有几支香插在一个装着糜子的瓦钵中,香烟袅袅升起,快到达屋顶的时候渐渐消散,唯余一股子淡香。

赵无敌将带来的香烛全都点燃,摆放在几案上面,然后,跪在地上对着两个瓦罐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沫儿也随之跪在一边相陪。

他磕完了头,又深深一揖,恭声道:“丈人,丈母,小子无缘得见二老,深以为憾!

今,小子赵无敌叩拜二老,向二老求娶沫儿,小子赵无敌要娶沫儿为妻。

今在二老面前立下誓言,天地为证,我赵无敌今生今世不负沫儿,若违此言,天地共弃之!”

“不要,郎君……沫儿相信郎君。”沫儿伸出小手捂住赵无敌的嘴,不想让他发出毒誓。

人,无信不立,誓言可不是随随便便发的。别人相不相信老天爷的存在,赵无敌不知道,但他相信。

两世为人这样离奇而又诡异的事情,都能让他给碰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无敌拉着沫儿的小手,柔声道:“沫儿,今天这样的求婚有点仓促,也很简陋,等回到扬州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沫儿眼圈泛红,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哽咽着道:“只要能和郎君在一起,人家就已经心满意足。”

赵无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又对着沫儿父母的骨灰罐子作了一揖,道:“丈人,丈母,还请您二老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他年等沫儿有了孩子,我们会让一子过继到朱家,记在丈人的名下,继承丈人的香火,让二老四时八节香火不断,血食不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2章大手牵小手

沫儿懵了。

她对自己的耳朵表示怀疑,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如梦似幻,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偏着小脑袋,呆呆地看着赵无敌,点漆似的眸子中全都是疑惑,期待着郎君能再说一遍。

赵无敌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石破天惊,沫儿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很正常,不过,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继一个儿子给丈人家延续香火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儿子改姓朱,他就不是我儿子了?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岂是一个姓就能割断的。

“郎君,这怎么可以?你也是家中的独子……”这次沫儿听清楚了,不过,却又把她给吓坏了。

一双弯月似的眼睛变成了圆月,鼻翼不停抽动,小巧的嘴巴里不断吐出“不可以”,却被赵无敌粗暴地捂住,并且“凶巴巴”地嚷嚷:“为什么不可以?丈人丈母把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我还给他们一个孙儿继承香火,我觉得还是我赚大了!

娘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家夫君,如果你要感激你家夫君,以后你多生几个儿子不就行了。”

“呜呜……郎君,你对沫儿太好了,你会把沫儿给宠坏的……”沫儿把小脑袋伏在赵无敌的胳膊上,呜呜哭泣,眼泪中有伤感,有感激,有惊喜,也有慰藉。

天地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沫儿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以及他们的心跳声。

烛光摇曳,烛油断断续续地滴淌,一滴滴、斑驳如泪。

香烟袅袅,笔直地升起,在屋顶下渐渐散开,那一蓬烟雾慢慢的幻化……如同人的脸,凝视着他们。

赵无敌怀疑那是不是沫儿的父母,听到了女儿的呼唤,于时空的缝隙中浮现,来看一眼女儿,还有他这个准女婿。

二老虽然已亡故多年,不过就是隔着一个时空,阴阳相隔无非就是一种形质的区别,血脉的牵引让他们还记得回家的路,时不时还能看一眼尘世中的牵挂。

他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是沫儿出生的地方,虽然简陋和寒酸,但却留下了沫儿最美好的回忆,以及她父母的痕迹。

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一切即将湮灭在火中,什么也留不下。

时间如那窗缝间的阳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香火已燃尽,烟雾也已消散,就连那几根蜡烛都灭掉了,唯有泪痕几许。

沫儿倚在赵无敌的怀里,倾听着他强有力的心声,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守,忘记了世间的流逝,人生的辛酸。

赵无敌把沫儿扶起来,柔声道:“沫儿,我们把二老带回营房,你再看看还要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起带走,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沫儿眉毛一挑,奇道:“郎君为什么这么说?我虽住在营房里,却不受军中约束,回来很方便的。”

赵无敌扶着沫儿的手臂,凝视着她弯月般的眼睛,沉声道:“沫儿,你听我说,五天后突厥默啜大可汗将带领十万铁骑攻打朔方城。

朔方城保不住了,大将军已经决定自明日起分批撤退,你跟着魏司马第一批走。

答应我,沫儿,一定要多听魏司马的话,不要任性,照顾好自己。”

“哦,郎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郎君什么时候撤离?”这是军中大事,沫儿只是一个小娘子,她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赵无敌心中一阵挣扎,但还是选择了没有说出真相,有时候谎言并非都是恶意的欺骗,反而是一种善意的保护。

“沫儿,我随骑兵最后撤退,不要担心,你家夫君可是武艺高强,不说是万人敌,做个千人敌、百人敌还是差不多的。更何况,我还有青玉奴陪伴,只要我想走,天下间还有谁能追上。”赵无敌故作轻松地说道。

沫儿虽然对郎君不和她一起走,有点不开心,不过,郎君是军人,还是朔方城中最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自然要担负更多的责任。

在这种时候,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可不能给郎君添乱。

赵无敌又叮嘱了一番,然后,又把岳老汉给的取钱凭证塞到了沫儿手里。

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沫儿身边有些钱财也就多一份保障。不是他不相信秦怀玉的诺言,只是,到了那个时候秦怀玉恐怕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用榻上铺着的布帛将装有二老骨灰的瓦罐包起来,背在身上,然后牵着沫儿的手走出了屋子。

沫儿在院中回首,眼中噙着泪,看着她的家,她出生的地方,想把这一切都烙印在心中。

过了好久,沫儿仰着小脸,闭着眼睛,却有两颗大滴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滑动、滚落。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展颜一笑,道:“郎君,我们走吧!”

东南坊的道路上,一个少年,一个小娘子,两人执手走在夕阳下,夕阳如金,泼洒在他们的身上,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

夕阳西下,薄暮升起,西边的远天还残留着几抹红霞。

朔方城中的运兵道两侧以及各地的营房区、伤兵营等,全都燃起了灯火,红艳艳的火焰,滚滚的黑烟,迎来了这个举城欢庆的夜晚。

黑油燃烧散发的烟味,还有浓郁的肉香,全都随风弥漫、扑鼻而来,让人在鼻子发痒的同时又食指大动,口中生津。

赵无敌牵着沫儿的手,两人走进了大将军行在,朝后院的营房走去,秦大山溜了过来,看着两人的模样,还有赵无敌背着的包裹,咧嘴问道:“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要学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

沫儿脸红了,就连修长的脖子都红红一片,低下了螓首,一把甩开了赵无敌的手。

赵无敌却又把她的小手抓住,扭头对秦大山正色说道:“我们刚刚拜祭了二老,二老已经同意把沫儿许配给我,不信,你可以问二老。”

他用另一只手指指背后的包裹,示意秦大山去问。嘿嘿,我和沫儿可是通过了父母之命,天地为媒,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就是牵个手吗?怕个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3章山道中的溃兵

秦大山一摸脑袋,“啪”,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冲着二老的骨灰罐子一揖到地,道:“小子出言无状,还请二位见谅!”

秦大山恨自己太过孟浪,虽然他的年纪比沫儿爹娘小不了多少,但是死者为大,哪怕是你年纪比死者还要大,也不能冒犯英灵。

因此,秦大山才规规矩矩地施礼请罪,随后,他又对赵无敌道:“大将军今晚要在节帐宴请军中诸将,让你也参加,时间……也差不多了,把二老送回去就来吧!”

赵无敌迟疑片刻,摇摇头道:“谢过大将军的厚爱,只是,请秦队正回禀大将军,今晚,我想陪着沫儿。”

“这……不好吧!”秦大山道。

“就这样回禀大将军,我想大将军会明白的。”赵无敌笑笑,朝秦大山挥挥手,牵着沫儿朝营房走去。

“郎君,不要这样子……”沫儿低声咕哝,却被赵无敌打断:“沫儿,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对了,还有二老,我们一家子说说心里话。今晚,赵无敌只属于沫儿。”

“疯了,疯了……”秦大山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摇晃着大脑袋,走进节帐将赵无敌话回禀了大将军。

秦怀玉没有如秦大山所猜测的那样发怒,而是一脸的忧伤和不忍,好半晌方才挥挥手,道:“知道了。”

秦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闭上,转身出了节帐,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面发呆。

……

是日,博望县,地处云州和代州交界处,属代州治下,掩映在群山之间,四野茫茫一片。

博望是个小县,不到两年前还是博望镇,是归元元年新近成立的下县,以博望镇为县治,并将周边群山之中的零散村落划来过来。

博望县虽小,人口不过万余,但它的地理位置却异常险要,卡在云、代之间的一条主要山道上,应该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博望并非边城,前面还有整个云州作为屏障,在朝廷看来,突厥人是不可能威胁到这里,因此,并没有在这里驻军。

今日,一股骑兵总有数百人之多,自云州方向而来,一头闯进云代山道之中,马踏大地,隆隆蹄声滚滚而过,打破了山谷中的宁静,惊得两侧峭壁上的积雪都纷纷滑落。

这股骑兵衣甲褴褛,灰头灰脸,身上还有大片的血污,手中的长槊和横刀上面也沾满干涸的血迹。

人和马都很疲惫,大口地喷着白气,甚至,还有战马身上带着伤,卷起都伤口处血污都已冻结,隐隐泛黑。

这股骑兵没有打旗号,不过,从衣甲和武器上显示,他们是唐军,并非突厥人冒充的。

实际上,他们都是云州大都督武懿宗的部下,在被突厥大军围剿的时候突围出来的残兵败将。

当时大约有两千骑逃脱出来,不过,他们并非是朝一个方向逃窜,大多星散,而且,还有一些伤势较重的,最终没有熬过去。

这数百骑兵是在接近代州的时候渐渐聚拢的,一共五百多人,由于军中将校都聚拢在武懿宗身边,差不多被突厥人一网打尽。

这五百多骑兵里军职最高的只是一位旅帅,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刘刚,当仁不让地成了这群骑兵的头,带着他们逃进了通往代州的山道。

来到一处略微宽阔的谷地,人和马俱都疲惫不堪,而且,他们已经一口气进入山道五六十里,旅帅刘刚勒住战马,示意在此休整一番。

所有人都下了战马,从怀里掏出水袋喝了一口,又从战马背上的布袋子中摸出一把豆子,凑到战马的嘴边,让战马享用,还将水袋子给战马喂水。

他们在云州集结的时候是准备出战的,因为是防御的一方,有云州城作为依托,并没有携带丝毫食物和水。

谁料到出城以后直接被武懿宗带着跑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才逃出一条小命,却面临着饿肚子的局面。

不过,这自然难不倒他们,活人怎么会被尿憋死?他们是溃兵,所谓溃兵之祸猛如匪,所过之处的村庄倒了大霉,连吃带喝再加上抢,把乡民祸害不轻。

好在他们还算是有点人性,记得自己是唐军将士,而眼前的也是唐人,才没有动刀子杀人,只不过是打断了几条腿,几十多根肋骨,至于牙齿……

少几颗牙齿又死不了人,谁有工夫记那玩意儿?至于有没有趁机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没有人承认。

抢来的食物和水不多了,但他们还是先给战马喂料喂水,没办法,现如今战马比人精贵,没了战马他们如何逃命?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骑兵,从马背上拿下来一个麻布包裹,打开后有几个糜子馍,还有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熟羊肉,拿刀子把羊肉切成片片,再把糜子馍划拉开,捡几片羊肉塞进去,递给了刘旅帅。

刘旅帅接过糜子馍咬了一大口,大口嚼着硬邦邦的羊肉,然后,一哽脖子硬生生吞下去,翻着白眼差点没被噎死。

他接过一个水袋咕嘟了一大口水,方才缓过一口气,瓮声瓮气地道:“还有多少食物?让兄弟们把马喂饱,然后全都给吃了。”

“旅帅,食物本来就不多了,吃完了咱们怎么办?”那个骑兵问道,他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知道细水长流。

“你傻呀!没有食物,抢呗!这条山道老子走过好多次,前面不远……大约再走八九十里地就是博望镇,现在应该叫博望县了,到了那里,还怕没有吃的喝的?”刘旅帅牛眼一瞪,一巴掌就扇在脑袋上。

“旅帅,那可是县城,县令能让咱们抢?让朝廷知道了,还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那骑兵摸着脑袋瓜子,颇为委屈。

刘旅帅大手一扇,却在离脑袋瓜子三寸的地方停下,改为轻轻地摸了两把,叹道:“小六子,那可是十二万大军啊……就剩了这么点人,打了这样的大败仗,还丢了云州城,朝廷能绕得了咱们吗?

说实话,要不是想着把消息送回去,好为家里人不至于受牵连,老子早就战死拉倒,还跑出来干什么?

咱们去博望县抢……啊不,去找县令借点吃喝总行吧?特奶奶的,朝廷处斩死囚还得给一顿断头饭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4章死有什么可怕

寒风凛冽,积雪茫茫。

凛冽的北风在山谷中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将峭壁上面的积雪刮得纷纷扬扬,如絮飞舞。

骑兵们喂好了战马,任其自由溜达,他们全都聚在刘旅帅身边,想让他给拿个主意,好踅摸一条活路。

人不到绝境,谁也不想死,但凡还有一点希望,都不想放弃。

更何况,云州大败并非是他们畏战不前,而是武懿宗这个主帅无能,连累了三军。

可是,听了刘旅帅一席话,所有人心中都拔凉拔凉的,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之火……熄灭了。

“兄弟们,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吧?”

“是啊!这么窝囊还不如回去找突厥人拼命,拼死一个保本,拼死一双赚一个。”

“兄弟们,我看这儿地势险要,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占山为王算了。”

“要不咱们跑吧,跑到那算哪,天下之大,总有咱爷们的容身之地。契丹、高句丽、西域,要不突厥也……”

“啪!”这人正说的带劲,却被刘旅帅一个大嘴巴子把半边脸给打成糜子馍,就连牙齿都打掉好几颗。

这样还没有完,刘旅帅一个大脚丫子就踹上去,看那样子可是下了死手,只听“砰”的一声,那人仰面朝天跌倒,还顺着冻结的地面滑出好远。

刘旅帅大踏步上前,牛眼喷火,虬髯颤动,大声怒吼:“知道老子为啥打你吗?

你小子吃了几十年人饭,莫非都吃进牲口肚子里了?还想去投靠突厥人,你想做第二个徐敬业吗?

老子是替你爹你娘你家祖宗打你,免得你家祖宗死了都不得安生。”

刘旅帅骂完了此人,又转身指向一人开骂:“还有你,亏想得出来啊,占山为王?

你以为现在是大隋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然后你再投靠一位明主捞个开国功臣。”

随后,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一指向众人,道:“你家中有没有老父老母,你家中有没有兄弟姐妹还有你,家中可有妻儿?

你们一个个都在想着逃命,想着做山贼,想着投靠异族,就没有想过他们吗?”

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是爹生娘养的,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们妻子儿女,此次云州大败,武后震怒之下,无论生与死,他们家里都将受到牵连。

纵然只是一个小卒,还够不上抄家灭门,不过,家中子弟将铁定再无从军资格,免除徭役和赋税的好处也将毫无疑问地收回。

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在活在屈辱中,遭受乡邻的白眼和挤兑,就连到好人家为奴为婢都没有人要。

怎么办?

人们绝望了,忽然觉得这凛冽的北风也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心已经结冰,渐渐破裂。

刘旅帅迎着呼啸的寒风昂然而立,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挥,吼道:“都特娘的耷拉着脑袋干什么?死有啥可怕的?无法就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老子活着就是为了把云州失陷的军情送达朝廷,不指望将功折罪,只求朝廷给一个机会,让老子戴罪戌边,去打突厥人,直到战死为止,老子会拿突厥人的脑袋为家人洗脱罪名。

前面就是博望县,哪里就是我们的终点,然后,由博望县令派人将敌情送到神都,我们就在博望等待朝廷的处置。

老子丑话可说在前头,记住自己的身份,没有吃的,老子给县令磕头,跟他借粮食。不过,谁要是在博望为非作歹,可别怪老子手中的刀子无情!”

……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云蒸霞蔚,极为璀璨和绚丽。

博望县的城门前,三五个老军靠在低矮的黄土城墙上面,眯着眼睛凭吊夕阳的逝去。

其中一个老军道:“差不多可以关城门了,这天寒地冻的,早点晚点也就是那么回事。老哥几个,我家小子今儿剥了一条野狗,晚上都到我家里喝一杯啊!”

“行啊,不过,你家里人口多,也不够嚼用的,酒,咱哥几个自己带上。”另一名老军笑眯眯地道。

博望并不边城,朝廷在此并没有驻军,不过,好歹总要几个看城门的,于是经州府上报,兵部核准,召集二十名军伍上退下来的老军,给了两个火的建制,挂在县尉的名下听用。

唐军到了一定的年岁,亦或是受伤不再适应高强度的作战,就会被责令退役,由子侄继承府军的建制,继续为国征战。

这些老军差不多都有五十左右,须发花白,老胳膊老腿的,也就是做做样子了。

不过,你总不能让不良人守城门吧?这些不良人欺负一下菜市场的商贩还行,守城门……没有油水,还整天喝北风的,没心情、没兴趣。

几个老军兴高采烈地聊着香喷喷的狗肉,性烈如火的烧酒,一边抱着长矛走向城门洞,准备关闭城门。

突然,马蹄声隆隆响起,顺着声音一看,北边的雪地之中浮现一片黑点,转眼间,黑点越来越大。

“大队骑兵?”老军毕竟不是不良人,虽然垂垂老矣,一个个胳膊腿不灵的,但却参加过战斗,并不缺乏经验和眼力劲。

“就算是云州大军的信使,十来二十骑就顶着天了,怎么会有这么骑兵?”

老军眼见大队骑兵呼啸而来,倒也没有往突厥人身上想,这里可是博望,离特娘的突厥人还是太遥远了,不沾边。

五百铁骑,踏着满地的积雪呼啸而来,夕阳的余晖泼洒在他们身上,显得……狼狈不堪。

大队骑兵来到城门数十丈外,随着为首骑士的手势纷纷停下,动作却快慢不一,阵型也很散乱。

刘旅帅打马上前,来到城门边朝几个老军拱手道:“某等乃是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今有紧急军情要进城面见县令。”

几个老家面面相觑,一个个眼中都是狐疑之色,心中腹诽:我大唐的越骑啥时候混成这副德行?一个个衣甲褴褛狼狈不堪,跟乞索儿差不多,莫非是打了败仗?

这个想法在他们脑海中刚刚浮现,就被他们给强行驱散了。

因为他们可是听说过,云州大都督帐下有十二万大军,不说学卫青霍去病横扫大草原,守个云州城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些都和他们无关,这些人都是实打实的唐人,并非突厥人伪装的。

而且,人家都说了要面见县令,那就带他们去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5章败兵叩县衙

博望县治所在地博望镇,原本只是一个山间小镇,就坐落在连通云、代二州的山道中部,如同一把枷锁卡住山道的咽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不过,博望并非边地,前有偌大一个云州为屏障,朝廷倒也顾不上此地的军事价值,并未将它建成一座军事要塞。

但是,这条连通云、代二州的山道也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必经之路,而商人的眼光之犀利也不让政事堂的诸宰相。

他们看出了此地的商业价值,自李靖击破突厥,平定北地以来,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博望镇已经颇具规模,变成了一个有五六千人口的小城。

数日前一场初雪降下,四面的群山白茫茫一片,昭示着博望的冬天已经来临。

山路本就难行,如今又是积雪茫茫,天寒地冻,往北方的商路实际上已经断绝,商人们可以就此回转,打道回家了。

天色将晚,城中的居民纷纷关门闭户,吃一顿餔食,然后躲在被窝里猫冬,顺便可以做点那羞人的事情。

如今商路断绝,天寒地冻,一个下县本就没有多少事物,县丞、主薄、县尉、录事等纷纷向县令告退,只留下几个轮值的衙役站在县衙的门口喝北风,一个个都是满腹的牢骚和怨气。

夕阳斜照,一抹余晖如淡淡的金水,自博望县衙门前的台阶上淌过。

班头袁芳带着五个皂衣衙役或站、或蹲,亦或是靠着门柱,有一句没一句地发发牢骚,吹牛打屁,就这么把夕阳生生给耗得无影无踪。

薄暮已降临,袁芳神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关门。”

就在此时,数百骑顺着城中的官道自北缓缓而来,几名看守城门的老军在前面步行引路,老军一边走,一边和为首的骑士在交流着什么。

在刘旅帅的强势约束之下,这些骑兵全都放慢马速,缓缓而行,大约两马并行,排列着一个松散的纵队,朝县衙而来。

眼见这些骑兵并没有打马飞奔,且有老军引路,班头袁芳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如临大敌。

骑兵来到县衙前,一名老军上前几步朝袁芳拱手道:“袁班头,这些兄弟都是来自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有紧急要事求见县尊。”

刘旅帅见到了博望县衙,一番挣扎之后又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对袁芳道:“某乃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旅帅刘刚,求见县尊,劳烦班头通报一下。”

他虽然是败军之将,但好歹也是一个旅帅,对一个衙役班头还用不着假以辞色。

五百百战之兵,虽衣甲褴褛,狼狈不堪,但却有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远不是袁班头这种衙役所能承受的。

“将军请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禀报县尊。”

虽然旅帅还远远算不上将军,不过,这只是一种敬语,好话人人爱听,谁在意和较真呢?

袁班头进了县衙,在后堂找到了县尊,将门前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就连那些骑兵的衣着和神色都没有遗漏。

博望县令张志诚仅穿着燕居服,围着火盆、烫一壶好酒,准备和那名年轻貌美、姿态妖娆,且衣着轻薄的小妾夜话一番,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于今,闻听有数百骑兵自云州而来,且衣甲褴褛,狼狈不堪,他心中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多年为官,让他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就凭袁班头那寥寥数语,就让他从中闻出了危险的气息。

云州出事了,出大事了!

云州乃是边地,与突厥接壤,驻扎有大都督武懿宗的十二万大军,而今,数百骑败兵自云州而来,那只能说明……

云州危险了,即便是没有陷落,也定然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张县令不愧是做官的,他从袁班头的描述中,就毫不犹豫地将刘旅帅等人定性为败兵,这份眼力劲可不是袁班头以及那些老军能比的。

只是,张县令还有一个疑惑,既然云州危急万分,这些败兵、应该就是云州向朝廷求救的信使,应该急吼吼地赶路才对,为啥来找自己这个县令?

某这个县令手中可没有一兵一卒,且博望境内也没有可战之兵,就连封锁山道都做不到。

莫非,他们是来要补给的?这个倒是可以提供的,而且,还要让这些杀才满意才行,否则,嘿嘿,败兵胜似匪,可不能让他们把我博望给祸害了。

想到这里,张县令一把推开凑过来准备给他喂皮杯儿的小妾,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去。

“咳咳……明公,您还没有穿官服呢!”袁班头轻轻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着。

张县令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着居家的燕居服,而且,还衣带不整,立刻冲那委屈得不行的小妾吼道:“你还楞着干什么?臭娘们,还不快把本官的官服拿来!”

张县令心中暗骂:“头发长,见识短,没眼力劲的臭娘们,一帮子败兵就等在外面,你特娘的还哭哭啼啼。要是惹恼了那帮杀才,第一个就得把你给祸害了!”

这年头的小妾没什么地位,仗着年轻美貌和家主的宠爱,在闺房之中耍耍小性子也无伤大雅,但是,若敢在大事上恃宠而骄,那就是找死。

皇宫中的后妃之间还可以斗斗,你拱掉了宠妃你就是宠妃,拱掉了皇后你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尽可以享受那呼风唤雨的威风。

不过,这种女人之间的战斗也只能存在于皇宫,其他人没这条件也没这个胆量。

在官宦之家和士族大户,妾只是奴隶,只是私人财产,和主人家买的那波斯猫和金钱豹没啥区别,可以随意转让和买卖,一不高兴打杀了也没官府找你麻烦。

张县令一发威,那美貌立马噤若寒蝉,跑得比兔子还快,比狸猫还有敏捷,找来官服官靴给张县令换上。

张县令换上官服,尽显威严,带着袁班头朝衙门口走去。

本来,以张县令的身份完全没必要亲自去迎接边军一个旅帅,不过,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大问题。

为了谨慎起见,他不敢假手于人,只能亲自出面应付这群败兵,届时随机应变,大不了多给点好处,也不能让他们祸害博望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6章一封血书

刘旅帅安抚了同袍,让他们在外等候,一个人随着出迎的张县令进了县衙。

他们二人一个是管理地方的代州文官,一个是来自云州边军的旅帅,互不统属,也没有啥厉害关系和交情,倒也不必过多客套。

二人在中堂落座,自有衙役奉上了驱寒的茶汤,张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刘旅帅也不客气,端起茶汤咕嘟咕嘟几大口就给灌下了肚子,顿觉腹中涌起一股暖气,倏然之间扩散到全身,不由得大叫一声:“好茶!”

“呵呵,不知刘旅帅来见本县,有何见教?”张县令不想和一个杀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等着刘旅帅开出条件。

人在官场混,哪能不妥协?做官嘛,无非就是一次次的讨价还价,一次次的妥协。

你可以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坐地还钱!

“哎……”刘旅帅未曾开口,先是一声长叹,凄然道:“不敢瞒明公,某等打了个败仗,大大的败仗啊!”

张县令怵然一惊,心想果然不出某所料,云州打了败仗。只是,这个大大的败仗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有多大?

他虽然心有疑惑,但多年为官下来,城府已够深,不动声色地示意刘旅帅继续。

刘旅帅眼中闪过一抹惊骇,继续说道:“云州败了,武大都督被俘,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而云州城也成了突厥人的牧马之地。”

张县令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身子前倾,颤声道:“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武大都督被俘,云州沦陷了……”

“不错!”刘旅帅说出了云州兵败的消息,整个人反而轻松起来,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被搬掉了,缓声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刘旅帅说完云州之战详细的经过,其实也就是他亲身经历的那些。至于武懿宗大都督府与诸将宴饮以及程伯献兵败身亡的事情,限于他的旅帅身份,并不知晓,自然也无从说起。

县衙的中堂很静,静得可怕,只有火盆中的木炭随着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以及张县令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延续了好长时间,张县令心中很后悔,后悔不该听到云州战败的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败仗,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整个云州沦陷,就连武后的侄子都被突厥人俘获……

这哪里还是败仗,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某只是一个县令,还是一个小小的下县县令,你个杀才和某说这样干什么?

你要吃要喝要钱要马都好说,哪怕是让老子的小妾陪你放松放松都可以,可是你把这些破事正经八百地告诉老子,是个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害老子、托老子下水吗?张县令心中又怕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算是失足掉进了浑水中,不想摸鱼也要摸虾了。

于是,他乜了刘旅帅一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刘旅帅,不知你有何打算?如果有需要本县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旅帅将两手放在火盆上面烤,抬头看了张县令一眼,道:“某想烦劳明公派人将云州军情快马送达神都。”

“哦?”张县令闻言,不由得一楞,迟疑道:“此乃军情,本县只是受朝廷委派治理地方事物,并不参与军事的权利,由本县代为上奏,似乎不妥。

而且,旅帅为何不亲自前往神都?如果旅帅亲自将云州敌情上报朝廷,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刘旅帅摆摆手,道:“呵呵,明公的好意某等心领了。现云州沦陷,博望已成边地,突厥人就在山北虎视眈眈,由明公将敌情上奏朝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某等,战败之人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住黎庶,还有何面目乞求将功折罪?

某等就在贵地等候朝廷降罪,还请明公垂怜,给一处避风之地,每日给点粗食吧!

明公但可放心,某等不会扰民,且会替博望守住山道,突厥人若要想祸害博望,除非是从某等身上踏过去。”

张县令心思电转,稍一思量,心中有了计较,起身朝刘旅帅郑重一揖,道:“刘旅帅,本县定不负所托,立刻派驿卒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至于刘旅帅和诸位将士,本县让人安排住处,断不会缺少衣食供给的。”

刘旅帅也对张县令行了一个军礼,复又一揖到地,戚声道:“如此,一切就拜托明公了!

还有一事,谋这里有一份请战书,明公若是方便的话,请替某等转交朝廷。”

刘旅帅从怀里掏出一副折了好几层的白色布帛,背面渗透出来密密麻麻的血迹,双手捧起郑重地交给张县令。

张县令接到手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这就是一封血书,让他觉得这轻飘飘的布帛,却有山岳般沉重,在刘旅帅的示意下,他打开一看,只见几行血色大字分外刺眼。

“某等五百零七人乞为死士,为国戌边,生不回朝,死不还乡!”寥寥数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浓浓的悲壮和凄凉之意。

接下来就是几个人名,剩下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这没办法,军中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能找出几个会写名字就算是很了不起了。

血书是刘旅帅写的,他曾经给某位老将军当过亲兵,颇受老将军青睐,教他认了数百字,不想今日却用来写血书,真是世事无常,谁能预料?

刘旅帅虽然识得数百字,不过,就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写出的字可想而知……不怎么样。

此时,张县令可没有心思欣赏字,他面色凝重,将血书轻轻地放在几上,又冲刘旅帅一揖。

不管怎么说,刘旅帅等人不求活命,只求朝廷给他们一个战死的机会,而且,死后都不去葬回故土,这些人倒也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得起他一礼。

事不宜迟,他立刻让刘旅帅等人在县衙休息,并让衙役安排饮食,又将县丞请来料理安顿之事。

张县令则来到后堂将云州之事写成奏章,和刘旅帅的血书一起教给驿丞,让他派人八百里加急连夜动身急报神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7章恶客临门

大唐归元二年,八月二十一,夜,朔方城。

天幕幽远,暮色苍茫。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天地之间如同披上一抹轻纱,荡起一蓬薄烟,素淡而朦胧,清雅而寂寥。

若从天空往下看,朔方城中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就宛若一颗颗小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火光,融化了满城的寒气和冰雪。

一烛摇曳,炭火熊熊,将营房的门关上以后,满室溢满了暖意。

大将军秦怀玉没有强求赵无敌参加节帐中的庆功宴,而是派人给他送来了两只烤熟的羊腿,一盘子熟牛肉,半拉羊脸子,还有一坛三勒浆,一坛葡萄酿。

赵无敌和沫儿两人隔着火盆相对而坐,两侧各摆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隔着食物、杯盘碟著,还有两把缴自突厥人的银刀。

肉食很丰盛,酒水也是豪门之中最风行的三勒浆和葡萄酿,而更为难得的是,还准备了酱汁、姜沫、青盐等各种调料。

赵无敌将营房的木门一掩,就将寒风和冰雪以及满城的喧闹隔在门外,营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小娘子,做离别前的夜话。

在沫儿看来,这一切只是郎君对她的宠爱,不忍见她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而在赵无敌的心中,却把这一夜当作他们最后的相聚,过了今夜,明日就将分离,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他一个人孤身隐藏在城中,寻找机会火烧朔方城,给默啜大军迎头痛击,消耗他的兵力,逼迫他不得不退军。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何止是难?十万铁骑环伺,即便是能顺利放火。可放火以后,赵无敌却身处火场中心,面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此行,虽然危机重重,但为了秦怀玉,为了魏文常,为了这近万将士,也是为了他自己,他却不得不做。

谁让他摊上一个强势又喜怒无常的女皇帝呢?

赵无敌将各种肉食先切了一些,用碟子装好,供在了沫儿父母的灵前,又将三勒浆和葡萄酿各自倒了一碗,点了三支香,拜了几拜。

然后,他和沫儿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享受着二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他喝的三勒浆,沫儿喝的是葡萄酿,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醉意,也许,事不关酒,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砰砰砰……”

赵无敌不禁蹙眉,随之嘴里咕哝着:“这是谁这么不知趣啊?莫非又是秦大山这个杀才……老子打不死他!”

沫儿见赵无敌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郎君不要这么说秦大哥好不好?郎君不是说过,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郎君且歇着,奴去开门。”

沫儿拉开了门,楞了一下,讶然道:“武将军怎么来了?”

“呵呵,沫儿姑娘,某今番可是做了个恶客,还请不要见怪。”

原来门外的恶客不是秦大山那个杀才,而是武攸暨,赵无敌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只要客套一番,把他给让进来。

“武将军不在节帐痛饮,却来到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赵无敌好奇地问道。

这武攸暨看上去文质彬彬,涵养很不错,颇有士大夫之风姿,可不像是边军中那些杀才,本不该做出这样的冒昧之事。

武攸暨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看赵无敌,讪笑道:“赵兄弟,某也知道不该来打扰二位,不过,某明日一早就要和魏司马一起护送伤兵去新城……”

赵无敌闻言不由得心一紧,生怕是秦怀玉一不小心把他留下来的事情给透露了,也顾不得失礼,赶紧打断了武攸暨的话,哂笑道:“就为这?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值得你紧赶着跑过来吗?

啊,对了,武将军,我们家沫儿明日也是第一批走,还请武将军把我们家沫儿照看好。”

“这个不肖赵兄弟嘱咐,某自会省得。”武攸暨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大将军今夜可是当众说了,以后沫儿小娘子就是他嫡出的女儿,老秦家的嫡亲小姐。

另外,赵兄弟你瞒得某好苦,某到今夜方才知道兄弟你和沫儿小娘子之间的婚事。这不,某急吼吼地跑来向你和沫儿小娘子道声喜,谁知道反而惹赵兄弟一脸的不高兴。”

“这个……这个,武兄啊,我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啊!那个……武兄既然是来道喜的,不会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没有表示吧!”

赵无敌东拉西扯一番,算是把尴尬掩饰过去,继而,又伸手要贺礼,倒是把沫儿小丫头羞红了脸。

“啊,哈哈哈,明白,明白。某可是过来人了。”武攸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递给了赵无敌。

赵无敌前世可是世家子,对珠宝古玩也有一定的见识,只见这串珠子一共三十六颗,大如鸽卵,晶莹剔透,手感润泽,最难得的是颗颗大小一般,几乎没有区别。

赵无敌前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两手却有点抖,这种品相的珠子随便一颗那也是价值千金,何况是一般无二的三十六颗,其价值就无法估量。

“武将军,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可不敢接受。”赵无敌推辞不受。

这串珠子珠圆玉润,也没有各种膻味,不太可能是来自突厥人的战利品。

以赵无敌看来,极有可能是武攸暨家的传家之宝,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拔高到这种地步。

“这有什么?一串珠子而已,比起兄弟你让给我的……”武攸暨偷偷看看沫儿,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没有说出让功劳的事情。

这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也不能摆上桌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武攸暨看来,沫儿小丫头虽然是赵无敌的女人,但女人很少有能守住秘密的,大事吗……还是瞒着女人为好。

武攸暨既然扯到了他把俘获忽必利的功劳拱手相让的事情,赵无敌倒不好推辞了。

“那就谢过武将军了!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武将军既然来了,咱们就喝一杯!”

赵无敌热情邀请武攸暨就坐,来得都是客,何况还是一个送了重礼的客,不说一杯水酒太怠慢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8章大醉

三勒浆色如琥珀,入口绵软,不似劣酒那般性烈如火。

如果以人来比拟,三勒浆就如同秦怀玉一样,多了一份儒雅之气,而劣酒恰似那薛纳,性烈如火,一点就着。

因此,以赵无敌看来,三勒浆就适合魏文常那样的文臣,可以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饮几杯淡酒,赋几首诗词。

而军中的杀才就应该抱着酒坛喝劣酒,喝到动情时放开喉咙大吼几声,再乒乒乓乓拳脚交加乱打一通,然后,倒头就睡,天当被来地为床,何等的痛快!

沫儿把位置让给了武攸暨,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坐在赵无敌身旁。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女人自然不能同席,这可是最起码的规矩和礼仪,即便是赵无敌再怎么宠她,也不能让郎君被外人看轻。

赵无敌陪武攸暨干了一碗,伸手一捋胡……光溜溜的下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灵机一动,对沫儿说道:“沫儿,把武攸暨上次送来了剑南烧春给拿来。”

沫儿答应一声,从里间搬来了那坛剑南烧春,赵无敌打开坛口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让他不由得深吸一口,一脸的陶醉。

他拎起酒坛子先给武攸暨来了一碗,又给自己满上,端起大碗,笑道:“武将军,这还是你送来的酒,小弟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来,请酒!”

两人干了一碗,酒水落入肚中,却有一股酒香从喉咙深处涌起,复从口中、鼻孔中喷出,那种滋味,真特娘的痛快!

沫儿不由得把身子往后缩缩,眉毛微蹙,闭住呼吸,因为那味儿有点大,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赵无敌用银刀割了一块羊肉,放在口中嚼了几下,用力咽下,然后,对正在啃骨头的武攸暨道:“武将军,不知你帐下有没有擅长挖掘地洞的人?”

赵无敌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打着广撒网的念头,多问一些人,总能找到一个合适挖洞的。

而且,擅长挖洞的都是专门的匠人,一般这种人家的子弟不太可能是军中普通的小卒,除非是在匠作营中寻找。

赵无敌本来是打算征调匠作营中挖水井的人,他曾实地勘察过,朔方城的水井深达四五丈,既然能在地下挖出这样的深井,挖一个地洞应该不是难事。

谁知道秦怀玉却说匠作营根本没有专门挖水井的人,城中的水井至少是十多年前挖的,甚至更加久远。

如果实在不行,秦怀玉准备去新城,甚至更远的地方,去给他找人来挖洞。

可是,想法虽好,时间不等人啊,等你从几百里以外找来人,默啜都快到了,还挖个屁!

于是,他把主意达到这些边军将领身上,目标就是他们的家臣和私兵。

因为他知道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这年头豪门大户人家找家臣并不一定就是武艺高强、一个能打十个的主,还有大量有一技之长的人。

在朔方诸将的家臣和私兵之中,找出一个会挖地洞的一点都不稀奇,想想当年的鸡鸣狗盗就知道了。

豪门大户,那家都少不了修几间地下密室,挖几条逃命的密道,一旦遇到灭门之灾的关键时刻,也好逃出一两条漏网之鱼,好继承香火,甚至是它日东山再起。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正因为有太多的漏网之鱼存在,历史上才多了那么多复仇成功的奇迹。

比如武后要是能横下心来,把他最后两个儿子,一大帮子孙子,还有太平公主全都给杀光,那么李唐说不定就真的被武周给取代。

“挖地洞?”武攸暨抓着一根大骨头,楞楞地看着他。

“啊,是这样的,大将军让我找人挖一个隐蔽的地洞,把一些来不及搬走的紧要东西给藏起来。”赵无敌呵呵一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可不怕武攸暨跑去向秦怀玉求证,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武攸暨在朔方军中不大招人待见,不大可能去自讨没趣。

武攸暨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随手扔下大骨头,拿麻布擦擦手,轻笑道:“你还真算是找对了人,我手下的确有一人擅于挖掘密室地洞。

当时,我想在家中修一间地下密室,用来存放一些贵重东西,有人给我引荐了此人。

后来,密室修好之后,他暂时也没地方可去,就留在我家。这次随着我来朔方,就是想求一个出身,于是就以亲兵的名义留在我身边。

这样吧,明日,我让他留下来帮你就是。”

赵无敌心中大喜,自己貌似还真和武攸暨有缘,随口一说,还真就找到了一个挖洞的大师。

这年头能给豪门修建地下密室的,包括武攸暨没好意思说的逃生地道,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师?给俺挖个藏身之处,那就是大材小用了。

心情大好的赵无敌又跟武攸暨干了几碗,喝完之后,一人用银刀扎一大块牛肉嚼用,然后,再干几碗……

人是铁,饭是钢,酒就是特娘的迷魂汤。

一大坛子剑南烧春全都落进肚里,顺带着还干掉了那坛三勒浆,两人都喝高了,彻底放开了,满嘴都是“武兄、哥哥、兄弟……”

武攸暨好像还点头怂肩扭腰摆臀跳了一段踏歌,而赵无敌则是用著敲打银刀唱了一段:“儿须成名酒须醉,醉后易畅言……”

……

翌日,是个晴天,云淡、日出,北风却凛冽,屋檐下垂挂的冰溜子也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夜的疯狂,让朔方城如同冬眠的动物一样,毫无声息。

好在赵无敌修炼有成,进化的也比较彻底,和动物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昨夜一场大罪,可谓是酣畅淋漓,不过,今日太阳刚刚冒头,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摇摇头,眼珠子一转,发生了一个问题,眼前的场景似乎换了,而胸口还趴着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瞧,原来他躺的并不是自己的床铺,而是睡在里面的隔间,也就是沫儿的闺房。

而沫儿小丫头看那样子竟然一夜没睡,一直在守着他,可能实在是熬不住了,方才脑袋一歪……趴在他的胸口。

赵无敌心中十分懊悔,这么冷的天,可别把沫儿给冻坏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9章离别前的絮叨

赵无敌轻轻地挪动身体,就跟一条蜕皮的蛇差不多,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尽量避免惊动沫儿。

他将沫儿轻轻地挪到床铺上,给盖好被子,想想觉得还不够,又跑到外间把自己的被子给拿进来,一股脑给沫儿盖上。

沫儿看来是累坏了,只是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嘴里轻轻咕哝了一句,就沉沉睡去。

老军老刘头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在伙房里忙乎,赵无敌穿好衣服,披上皮甲,来到门外,大口吸着清新而又冷嗖嗖的空气,一股寒意直冲肺腑,从里到外瞬间清醒,就连脑海里那一点残存的醉意都无影无踪。

院中无人,也没有鸡鸣犬吠,四面八方,包括整个朔方城都是一片寂静。

朝阳如火,红霞漫天,将东边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副泼墨的画,无比绚烂。

霞光泼洒在人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削落了树梢上残留的黄叶。

赵无敌迎着寒风练了一段拳脚,浑身升起了暖意,额头上微微浮现一抹细密的汗珠。

时间还早,看来不到日上中天的时候,第一批撤退的人员是不会动身的。

不过,新城离朔方不到两百里地,而且,如今的朔方城有足够的战马,即便是中午开始动身,今夜也可以到达的。

赵无敌原本还对新城离朔方太近而担心,万一自己计划失败,不到两百里距离并不足以避让默啜大军的锋芒。

其后经过一番了解,他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还被魏文常冷嘲热讽一番,说什么为将者不识地理,不学无术,有勇无谋,乃匹夫之勇也。

新城只是朔州的一个县,却掩映在群山之间,离县城二十里有一座守捉堡,卡住了唯一的通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突厥纵然有十万铁骑,马又不能爬山,其奈我何?

赵无敌看看朝阳,估摸着武攸暨是不可能起来的,无所事事之下摸到了伙房,打算先把肚子填饱。

老刘头考虑的很周到,因为昨夜犒赏三军,包括大将军在内都喝高了,今天的朝食并不适合腥荤,给熬了一大锅粥,还做了一些蒸饼,当然了,开胃的咸菜是不能少的。

赵无敌昨晚酒喝得太多,肉实际上吃得并不多,肚子里早就空落落的,咕咕叫着抗议。

他来大唐也好几天了,又跟老刘头一个锅里刨食,晚上还同床不共枕,也算是老熟人了。

既然是熟人,那就用不着客气,他拿着大碗盛了一碗粥,闻着还挺香,是粟米熬的。

端着大碗呼啦一下先来一大口,再夹一块咸菜,味道不怎么样,咸中带苦,又拿着一块蒸饼咬了一大口。

他一共吃了三大碗粟米粥,三块蒸饼,还将昨晚剩下的冷牛肉切吧切吧扔在碗里,吃了大约有一斤多。

吃饱喝足之后,他想了想,从炊具中踅摸出一个小瓦罐,洗干净后给盛了大半罐子粟米粥,又将一块大约半斤的冷牛肉给切成丁状,给扔进粥里面,然后拿着一块蒸饼回营房了。

回屋以后,他将火盆扒拉,借着还没有燃尽的火星,加了一些木炭,把火给弄旺,再弄个架子担在火盆上面,把瓦罐吊在架子上,重新熬肉粥。

沫儿昨晚累坏了,怎么也得弄点肉粥补补身子。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将还剩下大半截的山参给切了一点,也给扔到了粟米粥里。

时间就在肉粥的香气中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无敌又有了食欲。

他看着肉粥吞了口口水,还是没有舍得动沫儿的口粮,只好把昨晚剩下的冷肉切了一块,放在火上烤,待烤得油脂滴淌的时候,咬一口,味道还不错。

也许是肚子的抗议,也许是肉粥的香气太诱人,反正沫儿醒了,在赵无敌的殷勤服侍下,把一罐肉粥吃得是眼泪吧啦,太过恓惶。

接下来两人开始收拾东西,赵无敌是除了身上穿的以及武器以外,也只有两匹马了。

为了不让沫儿察觉自己的计划,青玉奴必须留下来,而另一匹缴获自突厥斥候的好马,将随着沫儿一起启程。

一匹突厥好马好几百贯钱,可能是交给军方,那也得拿真金白银换,可不能给浪费了。

沫儿是个苦孩子出身,也没啥东西,除了他爹娘的骨灰之外,也就是一床铺盖,几身衣服,还有一点零零散散的东西,随随便便打个大包裹就给搞定了。

赵无敌又摸出几样东西,昨晚武攸暨送的那串珠子,还有秦怀玉当初写的一千贯钱的凭证,全都塞到了沫儿手中。

沫儿打小和他娘亲学医,天天背医书,自然是识字的。

她看着秦怀玉写的凭证,不由得惊呼道:“啊……一千贯钱,那得多大堆头?”

她是个苦孩子,长这么大也没有摸过十贯钱,歪着小脑袋,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竭力想象着一千贯钱堆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

而对那串珠子反而不大在意,打小就没戴过珠子,自然也分不清楚珠子的好歹。这些珠子虽然很亮很圆,但是珠子就是珠子,哪有黄灿灿的铜钱来得实在?

赵无敌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这就是一个傻丫头,哪里知道她手中的珠子有多值钱?随便卖出一颗,都不止一千贯钱。

他将那串珠子给套在她的脖子上,再拉拉衣领给遮住,惹得沫儿连翻白眼,一个劲地抗议:“好冰人啊,讨厌!”

赵无敌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柔声道:“沫儿,把东西贴身收好,不要轻易给人看到了。俗话说财帛动人心,不得不防。

一路上跟在魏司马身边,不要乱跑。出门在外,天寒地冻的,我尽量给你找辆车。

到了新城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大将军和魏司马,他们俩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至于其他人,包括薛纳和武攸暨,尽量不要麻烦他们。

沫儿,我不在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不要想我……”

“郎君,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吗?又不是不见面了,说得人家心里酸酸的。”沫儿仰着小脸,眼中浮现一抹水雾,还有疑惑和不解。

赵无敌深吸一口气,笑道:“人家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分开两三个秋天,还不让我絮叨絮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0章开始布局

日上中天,离别的时刻终究到来。

第一批撤离的有数千伤兵、随行的郎中,还有城中的原居民以及四海居、鑫和号两家商家,在一千边军将士的保护下一齐往南行去。

由于有充足的战马,所有人都变成了“骑兵”,只要是手脚能动的,一人发给一匹马。朔方到新城可是有小两百里地,靠两条腿赶路,还不得在半道上就给突厥人当羊抓?

边军将士那有不会骑马的?就连哪些原住民也不例外,小娃娃坐在父母的怀里,而十来岁的半大娃子一人一骑,跑得那叫一个欢畅。

而城中所有能用的车子全都给集中起来,牛都不用,全都给套上马,供哪些行动不便的重伤兵乘坐,多余的装载药材和一些必要的补给。

这第一批撤退的不仅有人,还有大批的牛羊,基本上都是击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一战缴获的战利品,如今正被边军将士驱赶着,随同大队人马一起到新城。

这些牛羊既可换的大量的钱财,也可以作为大军过冬的食物,当然要第一批“撤离”,可不能让默啜给祸害了。

魏文常是文官,虽然他的骑术比一般骑兵还要娴熟,但是能坐车的时候是绝不骑马的。

沫儿就在他的车中,将小脑袋从车窗中探出来,冲着送行的赵无敌挥手,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魏文常端坐在车中,目不斜视,脸色很黑,时不时地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车辚辚,马潇潇,行人渐远去。

赵无敌骑着青玉奴伫立在朔方南门外,凝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真切。

再见了,沫儿……还能再相见吗?

正午的阳光总算有了一丝暖意,而赵无敌的心却拔凉拔凉的,且空空荡荡,仿佛心与神俱都随着沫儿而去。

凛冽的北风吹乱了他的乌发,阳光泼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给五官渡上了一层淡金色,如同一尊凝眸远望的雕塑。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吐出一片白雾,摇摇头,驱散了离愁别绪,拔马朝朔方城中而去。

一下子走了数千人,朔方城显得空旷了许多,满城的营房里拢共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只听到战马偶然叫唤两嗓子。

城中剩下的将士大多都在库房区,被赵政支使得团团转,还有大量的物资需要运走,粮食、衣甲、武器,这些都是急需的军需品,可不舍得留给突厥人。

没有车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边军作战靠着两条腿赶路,不也是背着补给走四方吗?何况现在还有大量的牲口!

赵无敌回到了大将军行在,只见秦怀玉站在节帐门口,看到了他,问道:“送走了?”

“走了。”

“你还是要留下来?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赵无敌摇摇头,谢绝了秦怀玉的好意。

秦怀玉沉默良久,随后扭过头去看着神都方向,幽幽地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不再劝。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无论怎么选择,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四海居的黑油,赵参军已经给你买下来了,还在四海居的库房里,你随时可以调用。

你向武攸暨要的人,已经来了,另外,老夫许你随意调动一团人马的权利。

你想怎么干,老夫不干涉,只是,老夫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放弃自己的性命。

你要记住,沫儿还在等着你。至于其他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秦家原本就是田舍翁,再回乡下种地也不过是回归祖业,难道就不能活人了?”

秦怀玉说完,鼻子有些发酸,也没看赵无敌一眼,直接转身进了节帐。

待秦怀玉进了节帐以后,秦大山方才带着三个做军士打扮的人过来了,对赵无敌道:“赵旅帅,这三位就是你要的人,武攸暨将军派来的。”

“小人曹志刚(曹大、曹二)见过赵旅帅!”

一个年约四十身形颀长的中年人带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年轻人,向赵无敌叉手行礼,并自报姓名。

赵无敌眼光一扫,只见三人俱都是做普通士卒打扮,两个年轻的倒也罢了,不过,那个中年人虽然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甲,但却有一种儒雅气质,和军中的粗豪之气很不相称,如同鹤立鸡群,显得卓尔不凡。

他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多言,只淡淡吩咐一声:“三位随某去实地查勘一番,再做计较。”

眼前的三人无论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却只是边军一小卒,而他赵无敌毕竟是旅帅,过份的礼贤下士有邀买人心的嫌疑,并不妥当。

而且,这三人是武攸暨的门下,他也没打算挖武攸暨的墙角招揽他们,有何必要邀买人心?

如今只是一件军务,他赵旅帅需要人挖一处藏身之处,而眼前三人就是被征调来执行这件军务的,仅此而已。

赵无敌带着三人来到库房区,在黑油仓库后边的水井边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并示意他们先里里外外看清楚,然后再给出一点建议。

对于如何挖地洞,赵无敌可不清楚,两辈子都没有挖过地洞,就连看人家挖都没有看过。

他一向都认为,专门的事情需要专门的人去做,至于他,只要提出要求就好,具体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了。

曹志刚他们三人就是专门干这个行当的,他们先是趴在井口看了一阵子,又拿出一根打了好多结的绳子,其中一端拴着一块不大的铁疙瘩,将带着铁疙瘩的一头先放进井里,然后,缓慢地往井里放绳子。

高瘦年轻人一边放绳子,一边口中数数:“五尺,一丈,丈五……四丈,四丈五,五丈……师父,水面离井口估摸着能有五丈三尺。”

原来他们是在用绳子测量水井的深度,那些绳结就是提前设定好的尺寸标记,两个绳结之间是五尺距离,小于五尺的具体尺寸只能根据经验估计了。

测量了水井的深度,那个高瘦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井里,踩着原先挖井人在井壁上预留的浅洞往下攀爬,一边爬,一边那一根不足一尺长的铁钎插进井壁中,似乎是观察地下的土质。

赵旅帅算是大开眼界,这挖个简易的地洞都有这么多的讲究,呵呵,果然是专门的事物需要专门的人来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1章挖一个旱獭洞

高瘦年轻人从井中爬出来以后,和他口中的师父,也就是那个中年人曹志刚,两人说了一阵子赵无敌听不懂的话。

然后,那个师父曹志刚对赵无敌恭声道:“赵旅帅,地下的土质没问题,很适合地下挖掘,不会发生坍塌。我们根据土质和地下水位的情况,权衡了一下,建议将地洞的挖掘面定在离地面四丈五尺。

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小的就去隔壁库房里面看看。”

四丈五尺距离,离地面已经很深了,而且,井里的光线也不充足,只要对洞口稍作掩饰,一般人是不会注意水井里的玄机的。

赵无敌点点头,示意曹志刚师徒自便,他只要求一个完美的结果,至于过程……不打算掺和。

曹志刚干事还是很负责的,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方才回来,立刻走走停停、指手画脚,生怕赵旅帅这个军中大老粗听不明白,手势加语言一齐上阵:“赵旅帅,我们的建议是这样的。

您看,以水井为中心,西边有一块巨石,在下面挖掘地洞有一定的危险,因此,小的建议放弃西边。

早看东边,既然您最终目的是进入黑油库房,水井离黑油库房不过数尺距离,地下土质稳定,不妨从水井中直接朝库房里挖一条地道。

小的将地道挖进库房里,再往上挖掘,离地面留一尺厚的土层,再给您留下挖掘的工具。

一尺厚的土层,您到时候随便扒拉几下,就可以直接钻进库房。您看,小的这样计划还行吗?”

赵无敌脸带微笑,一边听一边点头,对曹大师的设计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听着听着,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神也凌厉起来。

他心中真不是滋味,若不是这人是武攸暨送来的,他早就大脚丫子踹过去了。

你们挖一条地道通到黑油库房里,然后老子从地道里进到库房里放火,这样一来,火是烧起来了,可是老子怎么办?

你们不知道黑油如水,是随地流淌的吗?一旦火势燃起,地道里就成了一片火海,老子无论是待在库房里,就是退回地道中,都免不了成为烤羊的下场。

特奶奶的,你们是唐人还是突厥人的奸细?

看来他们挖地道堪称是大师级,不过,却对黑油的危险缺乏了解。

赵无敌不想浪费口水给他们讲解黑油的性能,也没必要讲解,找他们俩就是挖地道的,至于方位就由老子自己确定,他们只管挖就是了。

他摇摇头,无情地否定了曹志刚的精妙构思,右手一指水井,然后,朝北面一划拉,道:“曹志刚,就从水井朝北边挖,洞口要小,里面不要太深,能……容我站起来躺下去就差不多了。

我会调一队士卒给你,所有挖出来的土全都给我运走,最好是运到城外。

水井周围不能留下挖掘的痕迹,一丝一毫都不能有,明白?”

“这……明白明白,小的明白。”曹志刚楞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

“好,某这就去给你们调一队士卒,你们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某去给你们要来。”赵无敌道。

曹志刚沉吟片刻,道:“赵旅帅,挖掘地道的工具我们倒是带来了,只不过您要求把土运到城外,那就需要箩筐,绳索……”

“行了行了,你派个徒弟……就是这矮胖子吧,随本旅帅一起去。”赵无敌挥手打断了曹志刚的话,沫儿走了,老子心情不好,就没有兴趣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赵无敌带着矮胖年轻人走了,眼看着他们走远之后,那高瘦年轻人不满地咕哝:“这个赵旅帅年纪大了,脾气倒不小。不懂装懂,放着师父您妙夺天工的方案不用,偏偏要挖一个旱獭洞,真是莫名其妙。”

曹志刚一巴掌就拍在他脑袋上面,低声斥道:“赵旅帅也是你小子能叽叽歪歪的?干活!”

高瘦徒弟一边摸着脑袋瓜子,一边陪着笑脸,小声问道:“师父,他就是长老要我们找的人?我看着不太像吗?嘴上没毛,比我的年纪还要小……”

“啪!”又是一巴掌,曹志刚指着高瘦徒弟恨恨地道:“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是不是长老要找的人,也是你能揣测的吗?这几年在红尘中打滚,为师对你们疏于管教,让你们连门规都忘了。

待此间事了之后,你就回山门继续修心,红尘滚滚本就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阿爹,你也太狠了,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吗……行行行,我去干活还不行吗?”高瘦徒弟一边咕哝,见他师父……老爹眼色不善,立马去干活了。

赵无敌找到了赵政,请他按照那矮胖年轻人需要的,立刻给准备好。然后,又赶回大将军行在,找秦怀玉要了一队士卒,交给了曹志刚,剩下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只要曹志刚在明天交给他一个满意的藏身之处就好,最迟明天日落时分,这是他给的最后期限,完不成,军法从事。

按照忽必利所说,默啜大军从云州赶来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也就是说留给朔方边军的只有四天。不过,赵无敌对此打了个折扣,将这个安全时间定为了三天。

万一忽必利的话中打了埋伏,亦或是默啜脑子不好,一怒之下先派两三万轻骑日夜赶路呢?

这并非不可能!

在战争开始之前,为将者先要对战争的方方面面进行庙算。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就是要把各种可能以及不利因素考虑周全,做出充分准备和应对措施,从而在战争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举击溃敌军。

而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失误上,这是一种要不得的侥幸心理,除了兵败如山倒,就没有第二种可能。

三天之内,边军必须全部撤离,这是赵无敌和秦怀玉商议出的结论,全军上下正在按照这个时间进行准备,分批撤退。

明日将有大批将士携带物资撤退,而剩下的骑兵将在后日由秦怀玉亲自带领撤离,之后,整个朔方城将城门大开,地面之上将没有一个人。

而那时,赵无敌也将隐藏在地下,对待默啜大军的来临,从而寻找时机,火烧朔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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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空城

朔方城边军的撤退正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昨日,录事参军赵政已经带走了大量补给物资,同行的还有骑在战马上的数千步卒。

此时,最后一批人马,也就是朔方边军的三千骑兵已经集结在南门外,随时准备开拔新城。

大将军行在门口,秦怀玉正在和赵无敌话别,陪同的只有秦大山和武攸暨二人。

由于赵无敌执行的是潜伏计划,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大山是秦怀玉的亲兵队正,保护秦怀玉的安全就是他的全部职责,哪怕是吃饭睡觉都不能离开大将军,现在秦怀玉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亲兵,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武攸暨,没人安排也没人同意他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他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打死都不走。

秦怀玉张口想再劝劝,可是看到赵无敌那决然的眼神,劝阻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长叹一声道:“小子,保重!我会在朔方和新城之间放下侦骑,随时打探朔方的消息。”

“好,大将军也请保重!”赵无敌将青玉奴的缰绳递给了秦怀玉,拱手道:“请大将军把青玉奴带走,只是,还请不要让沫儿看到。”

他执行的可谓是死士计划,自然不可能把青玉奴这样一匹显眼的宝马良驹放在城中。只是,如果让沫儿发现青玉奴在新城,而赵无敌却无影无踪,那样子可就无法隐瞒了。

“小子,藏一匹马倒不是啥大事,可是,始终不见你到新城,老夫又该如何回答沫儿的疑问呢?”秦怀玉接过马缰,蹙眉迟疑道。

“这个……很容易的,你就说安排小子率领侦骑就好。嘿嘿,反正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赵无敌故作轻松地笑笑。

武攸暨神色一动,朝秦怀玉叉手行礼,郑重说道:“大将军,末将请令统带侦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朔方城救援赵旅帅!”

“你?”秦怀玉迟疑起来,心想武攸暨可是武后的侄子,万一再把他给撂这了,老子还有活路吗?

武攸暨见此猛地单膝跪地,身上的甲叶哗啦哗啦地响,一脸决然的道:“大将军,末将知道您心中有顾虑,不过,赵旅帅为了给三军将士搏一条活路,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末将也是边军一员,也是大唐的子民,就不能为边军、为大唐做点什么吗?求大将军成全!”

武攸暨虽然性子有点濡弱,但却也是一头犟牛,且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血性的,如今被激发出来,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秦怀玉权衡再三,摆摆手道:“罢了,既然如此,本帅就命你统率侦骑,不过,不可莽撞行事。要时刻注意突厥人的动向,只有在确定突厥人已经退走的情况下,方可接近朔方城。这样吧,这匹青玉奴就暂且交给你,也省得本帅藏来藏去的。”

秦怀玉走了,武攸暨也走了,偌大的朔方城只有赵无敌一个人。四海居的黑油也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搬到了南北城门附近,剩下的则随意扔在城中的营房中。

在赵无敌的计划中,仅仅是在库房区放火还不够,火势蔓延全城需要不少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大批突厥人逃出城去。

他将大量的桶装黑油放置在两个城门附近,就是为了在火势蔓延之后封锁城门,把突厥人关在城中一锅煮了。

黑油是用来点火照明的,而上城墙的阶梯就在城门附近,因此城门附近有大量的黑油,也不算是不合常理。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默啜大军。

赵无敌送走了秦怀玉等人,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直道上,回到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

营房里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还留有点滴沫儿的气息,一个人发了一阵子呆,随即抓起一个牛皮包裹背在身上,朝黑油库房走去。

他来到了黑油库房外的水井边,最后看一眼阳光下的朔方城,深吸一口气,然后,顺着掘井人上下而留下的浅坑麻溜地进了“旱獭洞”。

洞口在四丈以下,且很小,只能容一人爬进派去,而在这个深度的井里,哪怕是正午时分,阳光都无法投射进来,光线极为黯淡。

他钻进了洞中,曹志刚干活还是很不错的,洞口虽小,洞里面却很宽敞,可站可卧、甚至是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都不嫌拥挤。

他将牛皮包裹放在地上,里面有烤熟的牛羊肉,几个蒸饼,一小截山参,几个牛皮袋子。

牛皮袋子里大多是清水,还有一袋子三勒浆,以备在焦虑和紧张的时候喝一口,舒缓一下心神。

除此之外,他就只带着两把短刀,至于长刀之类的武器都没有带,因为他是来潜行放火的,那些武器没有用武之地,反而成了累赘。

另外,洞中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就是用来计时的沙漏以及照明的蜡烛。

他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怎么知道时间?万一在他出去、准备放火的时候,突厥人还没有睡觉如何是好?

至于洞中的烛光会不会被人发现,他早就做好了防范措施,两块木板拼起来正好把洞口给封住,只在下口预留了一个通风孔,以防止把自己给憋死。

他将熟牛肉割了大约两斤重,拿麻布给包好揣进怀里,一袋子三勒浆也不例外,同样揣进了怀里。

如何时候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孤身一人潜伏在敌人中间,随时随地都要准备跑路,而食物和水是必不可少的。

做好这一切,他拿木板把洞口封住,摆好沙漏,蜡烛等放在手边,然后,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

还别说,这地洞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怪不得动物到了冬天,总是喜欢钻到洞里冬眠。

朔方城边军已经在三天的时间内,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大撤退,将一座空城留给默啜大可汗和他的十万大军。

一座空城,城门大开,恰似一个张开了口的大口袋,等到默啜大军进城之后,将有一场大火为他们唱响葬歌,送他们去见天狼神。

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人力可以掌控的了,突厥人会不会进城?会不会在城中过夜?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成败由天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3章大军压境

翌日,朔方城很平静,并没有迎来默啜的大军。

看来默啜很谨慎,并没有意气用事,草率分兵,也没有为忽必利的被擒而勃然大怒,三军日夜兼程长途奔袭朔方城。

也许,作为对他的汗位存在一定威胁的忽必利,数万部落勇士全军覆灭,就连自身都唐军俘虏,默啜对此很可能是拍手叫好,举杯痛饮一番。

不过,默啜绝不会因此而感谢唐军,更加不会放弃对朔方城的报复。

因为他不仅是忽必利的兄长,更是大突厥的王,为了捍卫大突厥的荣光,他就必须出战,用敌人的血来为子民报仇,洗刷突厥人战败的耻辱。

为了稳固自己的汗位,耍点小手段来一个借刀杀人、借机削弱一番竞争对手的力量,这在突厥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他要是面对杀戮数万突厥勇士的敌人,选择避而不战,不为那些英勇的勇士复仇,他就不配成为天狼神之子,不配成为突厥人的大可汗,将被他的子民抛弃,从而被他的儿子亦或是其他的王取而代之。

突厥人的汗位继承与大唐不同,并非只有太子才能继承宝座,实际上突厥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太子,从法理上讲,只要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孙都有资格成为突厥之王。

这里是一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想当年默啜把他兄长骨咄禄可汗给干掉,把骨咄禄的汗位、部落以及一大帮子大大小小的老婆据为己有的时候,因为他够强大,不也是没有人敢反对吗?

如今,借唐军的手把忽必利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弟弟给干掉了,然后,再挥师直取朔方,将唐军给杀光。

这样一来,他给弟弟兵败之仇,给死去的数万勇士洗刷了耻辱,又维护了大突厥的荣光,可谓是一举数得,太值得了。

不过,对于忽必利来说,他可不打算活着救回来,即便是没有让唐人给砍了,他也准备制造一点意外,让忽必利“光荣战死”。

自朔方城大撤退以来,第四天平静度过了,让朔方城继续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摇摆。

第五日,赵无敌吃了点冷肉,不敢再睡觉,靠在洞壁上看着沙漏,看着无形的时间变成有形的沙子,流动的速度虽不快,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流淌。

沙子在流淌,时间随之飞逝,赵无敌估摸着外面应该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一天又要过去,而突厥人还没有动静。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再吃点冷肉,喝一口三勒浆,小小的眯一会儿。

就在此时,大地一阵轻微的震动,地洞顶部有稀碎的浮土洒落,就连烛光都在轻轻摇曳。

他怵然一惊,立即坐直身子,一手扶住了蜡烛,一手扶住了沙漏。

突厥人终究是来了,没有派轻骑突进,也没有磨磨蹭蹭,正如忽必利的分析,行军中规中矩,于第五日日落时分来到了朔方城下。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赵无敌躲在地洞里,都能感受到那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天鼓敲响、雷鸣阵阵。

地洞四周的土层都在共振,洒落的不再是浮尘,就连手指头大小的土坷垃都有,洞中烟雾弥漫,隐隐有轰鸣声。

赵无敌心中真有点惊骇和慌乱,倒不是害怕被突厥人发现,而是害怕这地洞塌陷,从而把他给活埋了。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但活活给憋死,而且还死得憋屈。

好在地动山摇来得也快,平息的也快,大地停止了震动,蜡烛都被洒落的烟尘扑灭,洞中漆黑一片。

而洞中的尘雾却没有消散,赵无敌也被烟尘给呛得很惨,既不敢打开封堵洞口的木板,也不敢大声的咳嗽,别提有多憋屈了。

突厥大军在离城五里外,就在号角的指挥下全都放慢马速,十万铁骑顺着城墙方向一字铺开,缓缓而行。

不过,由于人数实在是太多,其后方黑压压一片一眼都望不到边际,十万铁骑直到离城一里地,全都驻马不前,等待进一步行动的命令。

有一小队骑兵脱离了大队人马,纵马上前来到朔方城城门一箭之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和洞开的城门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默啜在闻听此事之后,下令派一个千人队从北门进城搜索,另派一个千人队绕道南门进城,在搞清楚城中的玄虚之前,大军保持作战态势,随时出击给唐军迎头痛击。

夕阳西下,薄暮降临。

西边的天际那最后一抹晚霞也已消散,天地之间升起了一层薄雾,如烟如织,袅袅濛濛。

两个千人队的骑士已经回报,他们将全城搜遍不见一个人影,就连牛羊和狗都没有看见,即便是有老鼠也全都藏在了洞里。

城中除了没有人和牛羊狗鼠,房屋都完好无损,甚至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和粮食,以及大量的木头、柴火等物。

由于时间仓促,笨重的东西包括木头在内全都给抛下,还给留了一些粮食、埋锅造饭的锅碗瓢盆以及堆积如山的柴火。

默啜大老远的跑来也不容易,一餐热乎的饭食都捞不到,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挥师追击,赵无敌的大好计划岂不是白费心机?

“哈哈哈……”默啜有理由大笑,他兵发朔方城,结果唐军闻风而逃,让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一个朔方城,还不兴他高兴高兴?

大笑过后,他下令三军进城,今夜就在朔方城驻扎,唐人的房子就是比我们突厥人的帐篷住着舒服。

不过,朔方城并不大,哪里容得下他的十万大军?最后,他下令将战马和牛羊全都安扎在朔方城的北城墙下,所有人弃马步行进城。

就在突厥人朝城门蜂拥而去的时候,一阵凌厉无比的劲风刮过,“咔嚓”一声,将默啜的大旗给刮断,粗大的旗杆应声而倒,压死压伤了好几个倒霉鬼。

国师阿鲁不花见此眉头一皱,掐指一算,可是天机却一片混沌,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向默啜大可汗谏言不要进城,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默啜如何肯相信?

即便是默啜强行下令,那些突厥人还不得吵翻了天,好好的屋子不住,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默啜陷入两难之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4章谁放的火

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转瞬即逝,却莫名其妙地吹折了默啜的大旗。

这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在大军行动其间,帅旗无故折断,往往预示有敌人夜袭。

不过,国师阿鲁不花却推演不出吉凶祸福,而且,城中明明是空无一人,侦骑四处,朔方城数十里范围之内也没有敌人的踪迹,这把他也给难住了。

可是空口白话,默啜也无法说服十万大军放着城中的屋子不住,偏偏跑到城外雪地里扎营。

最后,在阿鲁不花的坚持下,默啜做出了一个折中的选择,他和阿鲁不花挑出一万嫡系精锐驻扎在北门外,依托着城墙安营扎寨,顺便看管战马和随行的牛羊。

而剩下的大军全部入城,住到城中的唐军营房里。这样一来,阿鲁不花也不好再表示反对,因为在他的测算中,默啜这一万骑精锐足够击溃秦怀玉部。

好几万突厥大军进入朔方城中,就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纷纷开抢,你争我夺,将看到的一切能够抢走的东西据为己有。

突厥人的日子过得恓惶啊,什么都缺,锅碗瓢盆是必须抢的,尤其是铁锅更是好东西,找个东西绑上往背上一背,一家人就有东西煮食物了。

粮食更加得抢,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出兵不就是为了一口粮食吗?要不然,还不如在家里烧马粪、喝劣酒、打婆娘,傻子才愿意跟着大可汗来打仗。

竟然还有酒,特娘的唐人就是富裕,这么好的酒都弃之不顾,说扔下就扔下,白白便宜了我们。

可是,粮食也好,酒也罢,毕竟是僧多粥少,怎么可能满足近十万突厥人的需求?

动手动脚就变得无法避免了,最后升级成动刀子,不大一会儿时间,就有好几十人挨了刀子,其中大多数嘴里咕咕冒血,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最后,在默啜命令各万骑长开始镇压之后,将一些眼睛血红情绪过份激动的家伙给就地正法了,又收缴了所有的粮食和酒,方才勉强控制了骚乱。

粮食和酒没有了,老子就抢个地方睡觉,再抢点柴火烧火总行吧?

进城的突厥人人数太多,超过原本的唐军近十倍,这样一来,就连营房都紧张了,开始开抢。

不过,好在营房一时半会还不敢拆分,大不了就是硬往里塞,一间营房住十个人,这是谁规定的?我们突厥人不讲究,只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一间营房塞进几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伙房,还有伤兵营,还有库房,还有马房……只要是屋子就好,我们不嫌弃。

库房区的所有库房都挤满了人,就连那间装黑油的库房也不例外,突厥人甚至用刀子扎开了一桶,尝了尝实在是不咋地,才放弃了要痛饮一番的念头。

不过,把这些木桶拼在一起,睡在上面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地上那么冰人。

有突厥人的地方就要烧火,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没有木柴就烧马粪,反正没有火就会被冻死。

朔方城中不缺木柴,自然不用烧马粪,于是,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整个朔方城成了火的世界。

是夜,无月,微风,薄雾渐渐变浓,到了半夜时分,天地之间雾霭弥漫,已不可分。

自从突厥大军来临以后,地下深处的赵无敌就在坐着各种准备。

待烟尘散尽之后,他重新点燃了蜡烛,将沙漏重新放好,整理了衣甲,系紧了腰带,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他吃了一些冷肉,喝了几口清水,又干下一块蒸饼,至于三勒浆,来一大口就好,可不敢多喝,容易误事。

他将装三勒浆的袋子揣进怀里,摸摸那包冷牛肉还在,至于那些剩下的牛羊肉和蒸饼,还有清水只能继续搁在洞中。

怀里揣点食物和水是为了应急的,有这些就够了,再多的话影响行动。

准备工作做完之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遗漏,然后,就盘坐在地上,盯着沙漏计算时间,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他把时间选在了下半夜,大约在寅时时分,这个时间段是人最嗜睡的时候,最适合偷拿扒窃、杀人放火。

一烛如豆,时间在随着沙子流淌。

子时到了,丑时到了,寅时到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把封堵洞口的木板拿掉,将脑袋伸到井里,深吸一口气,朝井口方向看看,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清楚。

今夜没有月色,这让他很是窃喜,这样一来,将给的行动带来极大的帮助,于是,又把老天谢了又谢。

他回到洞中,打算最后检查一遍身上的准备,放火行动即将进行,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要可能造成任务失败,从而功败垂成。

“砰……砰砰砰……轰……”

突然,传来一连串的爆炸音,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就连他在地洞里都听得很真切,回音浩荡,震得人耳鸣目眩。

大地随之一阵晃荡,洞中尘土飞扬,烟尘弥漫,让他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手扶着洞壁,两脚紧扣地面,避免摔倒。

接下来,有东西落进井中,哗啦哗啦,也不知道是什么?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倒塌了,压中了井口。

赵无敌闭着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城中还有自己人?

他摇摇头,因为这绝不可能,秦怀玉不可能瞒着他做出这样的布置。

朔方城中,大火从库房区开始烧起,逐渐向四面八方蔓延,瞬息之间,已形成了好大一片火海。

而更加要命的是,起风了,呼啸的北风将火头抽得老高,如同一道火焰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瞬间席卷大片的营房。

随着火势的蔓延,城中不时响起爆炸声,而每一次爆炸,都助长了火势,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可怕。

南城门附近爆炸声连天,一道火柱冲天而起,将整个城门化为熔岩之地,烈焰冲天,浓烟滚滚,隔断了一条逃生之路。

“轰……”

北城门附近又响起可怖的爆炸声,烈焰瞬间封锁了城门,而且,大量的黑油桶被冲击波抛飞到城外的大营中,随着在空中爆炸,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

这里已成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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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火烧朔方

一场大火,席卷了朔方城。

这场大火来得突兀,没有丝毫的征兆,更不知道是因何引起。

先是城中的库房区,伴随着一声惊天的大爆炸,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席卷八方。

继而,狂风大作,火借风力,风助火势,呼啸的北风抽起漫天的火焰,一路席卷,吞噬一切。

狂风肆虐,飞沙走石,而城中各地不时浮现冲天的火焰,凌乱而随意,似没有任何规律。

火焰燃起,在狂风的带动下,瞬息扩散和蔓延开来,与库房区的那大片的火海遥相呼应。

其间,不时响起爆炸声,伴随着火山喷发一般的气与势,将朔方城变成一片死地。

朔方城南门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浓烟滚滚,烈焰腾空,而地面却流淌着如水的火焰,将整个南门附近全都覆盖,吞噬一切。

风向变了,变得凌乱起来,狂暴的风在城中打着旋地乱转,将一切可以卷起的东西席卷一空,随即又抛洒得到处都是。

城中各处都有火焰升起,渐渐地与火海练成一片,一场大火已成燎原之势,无法阻止。

火海中,火焰舞动,飘忽不定,隐隐有各种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数俱都刚刚想起随即倏然而逝,仿佛是风与火引起的错觉,从未发生。

城中涌出好多衣衫不整的突厥人,还有一些从火海边缘冒出来的火人,将通往南北门的直道挤得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人们你推我挤,继而拳脚交加,使出各种手段,其目的无非是冲向尚未被大火封锁的朔方城北门。

这一刻,在死亡的威胁和考验之下,人性的丑陋和凶残暴露无遗,不再遮遮掩掩。

不断有人被击中要害,继而瘫倒在地,而后边的人视若无睹,无数双脚在扑倒的血肉之躯上践踏而过,将其踏为一团肉泥。

朔方城的北门就在眼前,城门洞开,无遮无掩,从城门洞中可以清晰得看见好多突厥人,同样衣衫不整,惊慌失措,但却没有一个人跨进城门一步,给予同类力所能及的救援。

这些就是在阿鲁不花死谏之下,默啜大可汗做出了让步,从而留在城外的一万精锐。

他们木然地看着城中熊熊的大火,以及从火海之中冲出来的同胞,没有丝毫上前救援的意思,惊骇与震惊之余,心中反而有那么一丝庆幸。

城中是炼狱,城外是天堂,此时,炼狱和天堂的距离仅仅隔着一道洞开的城门。

人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将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榨干,奋力搏杀,各种阴损的招式层出不穷,企图打倒面前所有的阻碍,尽快跨越生与死的通道。

“轰!”

就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挤进城门洞的时候,一声霹雳响起,接着火光冲天,爆炸音连绵不绝,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八方,就连城门楼都……瞬间倒塌。

城门已成熔岩炼狱,此地的突厥人,不分城里城外,瞬间就被燃烧的洪流吞噬,就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砰砰砰……”

好多木桶随着冲击波被抛洒出城外,如同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继而爆炸,如同那烟花般绽放,将夜空渲染得无比绚烂,随后,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覆盖城外的突厥营地。

倏然之间,城外的突厥营地乱了,隔岸观火的人们纷纷抱头鼠窜,痛哭哀嚎,随即,不断的有人扑倒在地,身上渐渐飘起肉香,再也没有起来。

慌与乱瞬间席卷整个大营,不仅仅是突厥人,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漫天的火雨、蒸腾的气浪,也让牲畜崩溃了……

战马和牛羊慌不择路,纷纷逃窜,根本就不听突厥人的吆喝,撞倒无数的帐篷,夺路而逃,不知去向。

随着北门火起,封锁了城门,朔方已是一片火海,烈焰冲天,熔岩流淌,彻底成了一片死亡的炼狱。

国师阿鲁不花一夜没睡,就连外面的皮裘都没有脱下,总觉得心神不宁,有大恐怖降临。

因此,他在城中火起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不过,他并非是冲进城中救人,而是闯进默啜的金帐,将正搂着四个云州大都督府中的歌姬呼呼大睡的默啜给拎起来,带到了大营的外围,远离危险之地。

阿鲁不花特制的马车就停在大营以北的空地中,如今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却成了默啜临时的金帐。

阿鲁不花在拎走默啜的时候,还是随手给他包了一件熊皮大氅,倒也避免了无上的大可汗走光。

随后,阿鲁不花有让人给他送来了皮裘、金冠、权杖……还有那四个差点吓死、浑身冰冷以及身无寸缕的歌姬。

阿鲁不花救出了默啜大可汗,却挽救不了陷入火海之中的近十万大军,只能在呼啸的寒风中咬牙切齿,却徒呼奈何!

近十万大军失陷火海,这让默啜大可汗悲痛欲绝,放声大哭,扑倒在地,拿脑袋使劲朝地上撞,大有一死了之的架势。

接下来,悲痛欲绝的默啜大可汗拔出弯刀朝脖子抹去,身边阿鲁不花一把抓住雪亮的刀锋,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大吼道:“大可汗,你这是干什么?火烧十万大军,并不是你的错……”

“请大可汗珍惜有用之身,大突厥离不开你!”

突厥人跪了一地,黑压压一片,山呼海啸,请默啜大可汗不要糟蹋老命……

这只是作者君的幻觉,默啜大可汗可不是程伯献,也不是秦怀玉,他怎么可能自己抹脖子?

虽然一下子死了近十万大军,让他伤筋动骨、实力大损,一时之间不免有点伤心,难免要发泄发泄,以及做做样子。

不过,不就是一群卑贱的奴仆吗?哪怕是全都死光了,再到草原深处去抢就是。

只要是我阿史那家族不灭,大突厥就永远存在。至于卑贱的子民,突厥是个开放的种族,本来就是靠吞并弱小种族起家的,大不了继续吞并就是。

果然,默啜干嚎了几声,擦了一把泪水和鼻涕,下令剩下的数千勇士轻装上阵,每人仅带数日的食物,日夜兼程朝云州而去。

在阿鲁不花的坚持下,默啜在城外留下了一万精锐,后来在北城门爆炸中,损失了一些隔岸观火的家伙,如今还剩下七八千骑,成了他最后的依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6章陷入绝境

默啜大可汗走了,在国师阿鲁不花的陪同下,带着剩下的数千精锐铁骑日夜兼程赶往云州。

至于陷入火海之中的八万突厥人,哭几声就好,反正他们已经是必死无疑,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感情?

默啜留了一万精锐在云州,只带着九万铁骑奔袭朔方城,而且,除了城外的一万精锐,城中的八万突厥人在也并非都是他的嫡系。

八万人中有将近半数都是蚁附的中小部落勇士,而他的嫡系的损失,包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那些看热闹的,也就是四万三四千之数。

他兴冲冲跑到朔方城,结果连唐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把火给烧掉八万大军,其中包括他的四万多部落勇士。要说默啜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大突厥虽然号称疆域数万里,部落林立,勇士如云,不过,这些勇士都是属于各自的部落,并不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只有他的苍狼部落勇士,才是他的立身之根本,权利之保障,其它的,包括他兄弟、他儿子的部落都不行。

突厥大可汗的汗位从来不乏窥测之人,一旦他的苍狼勇士损失惨重,立即就有人跳出来,毫不客气地将他干掉,就如同他当年对付他的兄长骨咄禄一样,杀死他的人,吞并他的部落,接收他的牛羊、财富和女人。

这个人,可能是他的儿子,也有可能是实力强大的部落之主,至于原先最有威胁的小可汗忽必利,已经失去了做头狼的资格,嘿嘿,这得感谢唐军提前把他给干掉了。

默啜之所以急匆匆赶往云州,就是想在其他人知道朔方惨败的真相之前,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他手中有七八千精锐,云州还驻扎一万精骑,而阴山大本营还有留守的三万控弦之士,加起来一共近五万勇士,依然是一股强大到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力量。

如今的大草原上,拥有五万控弦之士的苍狼部落,也就是默啜的部落,依然是大突厥实力最强大的部落……之一。

原本拥有五万控弦之士的忽必利部落已经被唐军打废了,不过,还是有几个坐拥三万到四万勇士的部落,给默啜极大的威胁,让他心中不安。

在这次南下中,他们劫掠了大量的粮食和人口,而自身损失却微乎其微。

因此,默啜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云州,会同云州的一万精锐将云州城的粮食、钱财、军械还有奴隶,全都给搬回阴山。

然后,抢先出手吞并忽必利的部落,并拿出一部分粮食以换得契丹人的结盟,在接下来的这个缺衣少食的冬天里,玩玩大鱼吃小鱼的游戏,看看能不能多吞并一些中小部落。

而且,在云州城还关押着一个值大价钱的废物,就是云州大都督武懿宗。

根据国师阿鲁不花所言,这可是一个大宝贝,是武后那个老妖婆颇为器重的娘家人,可不敢把他给弄死了。

阿鲁不花说一个武懿宗,就能为大突厥换来一个云州城的缴获,哪怕是要大唐禁止对外交易的盐铁,武后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这里,默啜心情好了一些,抓起银壶喝了一大口酒,又把大手伸进一个歌姬的怀里,使劲揉搓了几把。

朔方城中,火焰冲天,烟尘滚滚。

随着爆炸声的停息,大地不再颤动,赵无敌推开了封堵洞口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井口方向瞅瞅。

石砖卷砌的井口不见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将上面堵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天光。

很明显整个井口的部位发生了坍塌,几根粗大的木头伸进井里,横七竖八地插进井壁中,其间还有大块的土疙瘩坠落,差点砸到赵无敌的脑袋。

他倏地一下缩回了头,回到洞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乏力,渐渐地瘫软。

他不由得苦笑:“这下子完了,没给突厥人发现,也没有给火烧死,却要中洞中活活饿死、憋死。”

如今,井口被巨石完全堵死,他就如同被人活埋一样,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因为缺少新鲜的空气而被活活憋死。

那块巨石,他觉得很是眼熟,八成就是水井边的那块,能有好几万斤,别说是他赵无敌,就算是把西楚霸王找来也没戏。

在那场地动山摇中,蜡烛熄灭了,他给重新点上,沙漏倒了,也给重新摆好。

然后,把牛羊肉以及两个蒸饼上的灰尘给清理一下,想想,还是切了一块冷牛肉放嘴里咬一口,再喝一口水润润喉咙。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哭哭啼啼也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睁着眼睛看清楚死亡的过程。

赵无敌摇摇头,自嘲地笑笑,道:“死有什么可怕?老子又不是没有死过?大不了再换一个地方就是!只可惜了我的沫儿……爱,才刚刚开始,就凋零。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生命,哪怕是轮回往生,哪怕是隔了千万年以后,我也会在滚滚红尘中找到你的那一世。只是,那一世的你……还能记起我吗?”

大滴的泪珠自眼角滚落,他抓起牛皮袋子,大口喝水,清凉的水顺着下巴滴淌,打湿了衣领,已分不清是水、是泪,一样的冰凉。

他的确在大口喝水,不想喝酒,他想清清楚楚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去,从而浪费思恋沫儿的时间。

再见了,沫儿,我的爱人,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此时,赵无敌无意中发现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纵横交错如蛛网,遍布整个洞中的地面。

裂缝虽然细小,但却真实存在,并非是他的幻觉。他紧张地盯着地上的裂缝,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无所知,从而心神不安。

裂缝在扩大,速度很快,刹那之间,已经有小手指宽……

“不好吧?地陷……”

赵无敌脑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轰然一声,地洞塌陷了,只剩下无比的黑暗。

尘土飞扬,滚滚而下,赵无敌夹在尘土之中一起坠向未知的地下深处。

下面会是什么?是埋骨的大坟,还是无间的地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7章坐等火起的人

人在洞中坐,祸从地下来!

水井的井口部位发生了塌陷,导致其旁边的那块重达数万斤的巨石随之滚动,将井口死死堵住。

水井是赵无敌回到地面的唯一出路,就此断绝,他只能枯坐地洞中,如同被活埋在大墓中的人殉,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最担心的是头顶的岩土不堪重负,承受不住那块数万斤的巨石,从而再次坍塌,提前结束他短暂的第二世。

谁料到,头顶的巨石没有滚落,反而是身下的整个岩土层陷落了,携带着他坠入无边的黑暗。

“砰!”

他落入了水中,接着,脚底接触到硬物,止住了下落的趋势。而那硬物仿佛是活物,带着他快速移动,由于是在无比的黑暗中,并不清楚方向。

“咚!”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音波浩荡,轰鸣声激荡八方,随即,浪涛汹涌,水花四溅,一道又一道,如同潮汐般推动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

听其音,查其动静,这应该是一个大块头的重物坠入水中,赵无敌估摸着,八成就是那块封堵井口的巨石。

然后,他两腿一软,浑身乏力,扑倒在那块移动的硬物上面……失去了意识。

……

寅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北风,吹散了漫天的雾霭,但是,天空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不见星月。

这里是一座烽火台,位于朔方和新城之间,坐落在一座矮山顶部,周围有稀疏的树林,俱都是北地常见的树种,枝头的叶已差不多落尽,仅剩那么几片漏网的枯黄,还在风中瑟瑟发抖。

此地离朔方城大约四十余里,在这无星无月漆黑一片的夜晚,以人的目力,根本就不可能看见朔方城的轮廓,更别说城中的动静。

这座烽火台名为“朔南三”,实际上是它的编号,意思是朔方南部第三个烽火台,隶属朔方边军。

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突袭朔方城的当日,他曾派出了大量游骑兵扫荡四方,将周边百里之内所有烽火台全部拔除,从而将当时的朔方变成一座孤城,无法将敌情传送出去。

而今夜,这座已经沉寂十来天的朔南三烽火台中却有人,人数还不少,围绕着烽火台在稀疏的树林中搭设了大量简易的帐篷。

夜宿荒野中的这些人,正是大唐左卫中郎将武攸暨以及他的五百轻骑,其餐风露宿的目的,就是监视朔方城的动静。

自开始撤军以来,已经是第五个夜晚,按照忽必利所估计,默啜的十万大军很可能已经进入了朔方城,那么……今夜朔方城会成为一片火海吗?

对于武攸暨来说,今夜就是个不眠之夜。他也没打算睡觉,而且,还不许别人睡觉,让人们第一次觉得这个有些濡弱的将军,还有蛮横和霸道的一面。

自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坐在烽火台的瞭望塔里,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朔方城方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仿佛只要他一眨眼,亦或是挪动一下臀部,那场席卷一座城的大火就会转瞬即逝,从而错过。

曹志刚劝过他不要把所有人都给弄得紧张兮兮的,因为大火不会在上半夜燃起,不如大家伙痛痛快快睡一觉,下半夜在精神抖擞地看烟火。

武攸暨也知道曹志刚说得对,但却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理由很简单,无它,但求心安耳!

时间就在五百骑士昏昏欲睡中溜走,不知不觉中,寅时到了,随即,北风起,雾霭消散,天却依然黑暗,目力不能及远。

突然,武攸暨的视野中,一道火柱冲天而起,随即,大火迅速蔓延开来,映红了远方的天空。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紧走几步,两手用力抓住瞭望塔边缘的护栏,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护栏之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方的火海,眸子中……除了火焰,还是火焰。

曹志刚连忙赶到他的身边,两手虚扶,生怕武大将军兴奋过度,忘记了身在烽火台顶上,从这里一头栽下去。

武攸暨浑身都在颤栗,抓住护栏的两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面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和扭曲,就连两腮的肌肉都在轻微的颤动,由此可见他的心里有多么紧张。

“快,备马,所有人兵发朔方城!”武攸暨挥舞着左手嘶吼着,朝曹志刚发出了命令。

可是曹志刚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回应,这让武攸暨暴跳如雷,大吼道:“曹志刚,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没听见本将军的命令吗?”

曹志刚低着头,躬身道:“将军,您是关心则乱,这朔方城中大火刚起,形势不明,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将军帐下只有五百轻骑,此时倾巢而出,万一……突厥大军并没有全部进入朔方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窃以为将军不妨派出一小队轻骑远远哨探,待摸清楚朔方城中之虚实,再做打算。”

“这个……”武攸暨沉吟起来,脸上浮现挣扎之色,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愧疚,时而无奈,良久,长叹一声,挥手道:“那就派两火轻骑前去哨探,一有消息马上回报本将军。”

曹志刚依然没有离开,不过,他见武攸暨有暴走的倾向,立马小声的提醒:“将军,大将军也对此事十分关注,既然朔方城中火起,将军应该立刻派人去新城才是。”

武攸暨瞪了他一眼,道:“那就派人去新城向大将军禀报。”

曹志刚“诺”了一声,立即转身走向通往下面的阶梯,身后却传来武攸暨幽幽的声音:“曹志刚,曹先生,本将军知道你是个有本领的人,也知道你是有些秘密的。

不过,本将军不在乎。自古至今,但凡有大本领的人都有些神秘,而秘密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

曹先生并非本将军的家臣,只要你所作所为对大唐无害,对本将军无害,本将军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下一次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不必吞吞吐吐,有所顾虑。本将军虽然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但……还是能听得见人家的谏言的。”

曹志刚闻听此言,身子一僵,继而一抖,然后,转过身来,对武攸暨一揖到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复又转身下了阶梯。

有些事,有些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呵呵,这个世上就没有傻子,如果,你把人家当傻子,说不定在人家的眼中,你才是……傻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8章小白脸叩关

在默啜大可汗带着数千残兵仓惶撤退的时候,数里外的黑暗中隐藏着数十名骑士,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就是武攸暨派出的轻骑,一共两火人,前来哨探默啜的动静,以及朔方城中的虚实。

默啜仓惶而去,很快就没入无边的夜色中,只能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火把,宛若一条游动的火龙,渐行渐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朔方城外的野地里,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战马和牛羊,其数量之多,让人叹为观止。

它们并没有明确的去向,也失去了牧人的指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离火海,远离那个大恐怖之地。

默啜急于回到阴山大本营,去归拢他的勇士,防备包括儿子在内的潜在夺权者,稳固他的汗位。

至于这些牛羊,将会大幅度拖慢他的行军速度,只能无奈地舍弃,而对于四散的战马,作为爱马如命的突厥人,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收拢。

不过,相对于汗位,相对于云州的海量的缴获,还有武懿宗这个大宝贝,这些牛羊等也就无足轻重了。

面对伸手可及的战马和牛羊等,唐军轻骑却没有一个人去抓捕,全都看着火光冲天的朔方城,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过了好一阵子,一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火长道:“郭老大,咱是不是该向武将军回报了?”

那名姓郭的火长摇摇头,道:“不急,城中虽然已是一片火海,但突厥人到底伤亡如何,我们并不清楚。

虽然他们撤军了,不过,却不足万人。万一,他们是佯做撤军,却暗藏大军于左右,引我们上当呢?”

“这个……郭老大,貌似也有道理,那咱们就等。”那名疤脸火长点点头道。

这一等,就迎来了天边的第一缕晨曦,接着,远天浮现一片濛濛的白光,随后,又染上一抹嫣红……

不知不觉间,黎明已到来,朝阳缓缓升起,浮在漫天的红霞中,将光芒泼洒向大地,茫茫积雪中折射出七彩荧光,煞是璀璨。

呼啸的北风,在晨曦浮现的时候就已经平息,此时,朔方城中的火势渐渐变小,好多地方不见火光,只剩下烟雾冉冉。

郭老大吐出一口白雾,搓了搓僵硬的双手,道:“孙火长,某留下来继续监视,你带着你那一火兄弟立即回报武将军。”

两人分头行动,郭老大继续搜索城外动静,监视并防备突厥人的伏兵,而将相对轻松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个火长。

“那……郭老大,保重!”疤脸孙火长对郭老大拱拱手,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一火轻骑扬长而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在楼烦关的时候,关内一片寂静,驻守此地的五百军士俱都沉浸在梦乡中,就了关墙上的那几个值夜的军士,也拢着双手,缩着脖子,靠在背风的墙角打着呼噜。

楼烦关,扼守在通往新城的唯一山道上,两边皆是崇山峻岭、峭壁危崖,地势极为险要,只需区区数百军士,敌纵有十万,也只能望关兴叹。

关外,一马平川,无遮无掩,此时,却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看不到尽头。

在朝阳的映照下,浮起白茫茫的雪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渐渐模糊。

此刻,十多骑自远方踏雪而来,行色匆匆,人马俱疲,来到关下大喊:“开门,开门……”

“这谁呀?叫魂呢?”有值夜的军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咕哝,不过,还是爬起来,磨磨蹭蹭来到关墙边,伸出脑袋朝外面看去。

关下,一队边军骑士看着关墙,大喊大叫,骂骂咧咧:“特奶奶的,有喘气的吗?老子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面见大将军,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小心打烂你们的腚。”

“嘿嘿,狗杀才,你当老子是吓大的?等着!”守军不甘示弱的骂了一句,不过,骂归骂,他也不敢耽搁,“啪啪”几脚将其他几人给踹起来,然后,一路小跑去禀报上官。

楼烦关就在秦怀玉的治下,原先是一名校尉领一团军士驻守,而此次朔方大军回撤新城以后,楼烦关的战略地位随之直线上升,变成了真正的边关。

万一火烧朔方的谋划失败,默啜的十万大军滚滚而来,楼烦关将首当其冲。因此,秦怀玉将此地的守军增加到五百人,而守将也变成了边军的一名郎将。

这名郎将名叫魏勇,三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昂藏伟壮,浓眉大眼,阔口虬髯,典型一个粗杀汉。

魏郎将由于重任在肩,虽然天气寒冷,但还是起得很早。此时正在拿一盆子冷水洗脸,军中的汉子没那么多讲究,两手捧着冷水在脸上随便划拉几下,再拿块干布把水擦干,就算是洗漱完成。

他洗漱完毕,抄起水盆随手就朝门外倒去,谁知道一个人正急匆匆赶来,正好给一盆冷水泼得满头满脸都是,立马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特娘的,这大清早的,你是赶着去投胎呢?”魏郎将咧嘴骂道。

“郎将,是,是这样的,外,外面有十多骑骑兵叩……关,说说是有紧急军情上报大……大将军。”那人冷得够呛,抱着膀子哆哆嗦嗦,总算是说完了。

魏郎将闻听此言,一言未发,也顾不得披上外衣,大踏步朝关墙上走去。

那名冷得直打哆嗦的军士赶紧跟上,却被魏郎将挥手斥退,让他赶紧滚回去换衣服。

这就是军伍上人的臭脾气,明明是爱惜军士的身体,不忍他穿着湿衣服冻出个好歹,却偏偏要黑着脸大声呵斥让人滚回去。

魏郎将在关墙上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一个白脸骑士冲上面骂骂咧咧,嘴里喷出一道道白雾,模样很是激愤。

“特奶奶的,这不是白先羽这个田舍奴吗?赶紧开门,快快快,快打开关门。”

魏郎将不由得哑然失笑,关下骂骂咧咧的是一个熟人,外号“小白脸”的白先羽,左卫骑兵中的一个旅帅。

魏郎将连忙让人打开关门,连例行的询问都免了。这到也不是他不恪尽职守,而是来人太熟悉了,左卫的小白脸,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识,还询问个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9章请罪与托付

而且,这个小白脸是大将军安排的侦骑,跟着武攸暨将军侦察朔方城的动静,此时急匆匆而来,定是朔方城有大事发生,可不敢耽误他。

楼烦关关门大开,白先羽一马当先闯了关中,对魏郎将看都不看,带着十多骑穿关而过,扬长而去。

“嘿,这小白脸长脾气了?敢给老子掼脸子,下回逮住了把的小白脸打得连你娘子都不认得。”魏郎将摸着虬髯,咬牙切齿。

白先羽马不停蹄,穿过近二十里山道,进入新城,直奔驿站。

朔方边军撤到新城,给新城县官员带来极大的压力。边军将士加上原住民近万人,小小的新城县要把他们安置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城中还有六年前驻兵的营地,虽然营房破败不堪,但简单的休整一下,勉勉强强还是能遮风挡雨的。

就连这些破败的营房,也只能尽着伤兵优先,剩下的将士们加上原住民,还有三四千人,只能在空地上面搭设一些简陋的帐篷凑合一下。

而城中的空余的民房,县衙空余的库房,全都给征用,堆积着边军海量的补给物资。

县令是十年前的进士科出身,周成,字成功,标准的寒门子弟,妻子也是出身小门小户,再加上上头没人照应,出仕十年,依然是边地一个下县的县令。

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人,这不,魏文常一到新城,周县令就提出把县衙让出来,作为大将军和魏司马的驻节之地。

魏黑脸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带着沫儿小丫头住到了新城驿站,后来秦怀玉也住到驿站里,将驿站当作了大将军的临时行在。

秦怀玉正在临时书房里和魏黑脸议事,前几日已经把朔方大捷,歼灭忽必利五万铁骑,擒获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捷报,由红翎信使八百里急报神都。

这还是自打突厥入侵以来,第一次将朔方军情上报朝廷,至于在忽必利围城其间派出的那几波信使,问过楼烦关守军,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很显然都没有逃脱忽必利游骑兵的绞杀。

此时,魏文常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紧锁,长叹一声,道:“你这是何苦?你把责任全都揽在身上,想过后果吗?”

秦怀玉凄然一笑,道:“呵呵,未战先退,弃城而走,将朔方城拱手让给突厥人,我是朔方主将,我不担责任谁担责任?

我这也是有备无患,提前把请罪奏章写好,省得到时候没心情,还有麻烦你代笔。

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可能,无敌不是要火烧默啜大军吗?只要他成功了,某可就是立了大功,这份奏章就成了废纸,到时候那份报功的奏章可就要劳动你的大笔了!”

魏文常垂下眼睑,低声叹道:“那只是一种可能,你不也是心中没底吗?不要忘记了,秦大将军,你可是答应了赵无敌,要好好照顾沫儿小丫头的。”

秦怀玉惨然说道:“呵呵,老魏呀,不是还有你吗?老魏啊,真到了那一步,就烦劳你照看沫儿,还有那小子在扬州的家人。

老魏,你可别瞪眼,某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你扛不住。

不要忘记了,你只是军司马,没有某点头,你能调动朔方大军?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某会把你软禁起来,理由就是你阻挡某退兵。这样一来,就把你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了。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完,老魏,这次弃守朔方城总要有人负责的,与其是咱俩一起完蛋,不如死我一个。

呵呵,其实某反而赚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你却要背负着各种责任,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才是最艰难的那个人。

老魏啊,人无信不立,某等既然答应了那小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食言,不能让那小子留有遗憾……”

秦怀玉说到这里,眼中浮起濛濛水雾,喟然长叹,起身朝魏文常一揖到地,正色到:“一切就拜托了!”

“唉……何至如此?何至如此?”魏文常同样起身还了一揖。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凄然一笑,完成了托付和约定。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而来。

秦怀玉眉头一挑,轻声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秦大山推开门,把一颗大脑袋伸进来,憨笑道:“大将军,武将军派人来了。”

“哦?快让他进来。”秦怀玉身体微微抬起,有点迫不及待的模样。

白先羽将朔方城起火的事情禀报了大将军,不过,他只知道朔方城起了火,至于其它的,包括突厥人的伤亡、有没有撤军,全都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赵无敌的安危。

实际上,他连赵无敌潜伏在朔方城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是最高机密,就是中郎将这个层次,也只有武攸暨等个别人知道。

白先羽是在朔方火起的时候,受武攸暨之命直接从朔南三烽火台动身,前来新城给大将军报信的,如何知道朔方城的具体情况?

秦怀玉见白先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眼圈泛黑、气喘吁吁、累得够呛的模样,挥挥手让秦大山把他带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再好好休息一番。

“大将军,朔方城的大火如期而至,赵无敌的计划实现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突厥人具体的损失,但以某来看,默啜退军是迟早的事情,呵呵,你的奏章是用不着了。”魏文常将秦怀玉的奏章往书案上一扔,拍拍手道。

火烧朔方,如期而至,让秦怀玉略感欣慰,不过,随即又紧锁眉宇,道:“某的麻烦八成是解决了,可是,赵无敌深陷火海,又该如何脱身?

不瞒你说,自从他说出火烧朔方的计划之后,某就一阵心中不安,总觉得他将就此……离某而去。

一座城烧成了一片火海,还有默啜十万大军,赵无敌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脱身?

他这就是以死来换得某等的脱罪,让某如何心安?某好恨啊,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砰……喀嚓……”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瓷器坠地、继而破碎的声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0章朱沫儿哭情郎

书房的窗户紧闭,一幅临时挂起的藕色帷幕软软垂落,将寒气和雪光全都隔断,一丝风儿都透不进来。

秦大山走得匆忙,加上他本就是个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杀才,离开的时候只是随手一带,房门半掩,离着好大的缝儿。

不过,秦怀玉也没有在意,临时书房也是大将军的书房,未经他的允许,也没有人敢随意靠近。

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橘红的火焰燎得老高,还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破音,暖意融融。

秦怀玉正在和魏文常聊着朔方的大火,对身陷火海之中的赵无敌很是担忧,并不看好他能脱困。

在秦怀玉的眼中,那火盆就如同此时的朔方城,一块刚刚扔进去的木炭瞬间就被烧得通红,随着几声清脆的爆响,木炭四分五裂……

就在此时,门外有东西坠地声,紧接着,又是几声脆响,随后,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

“不好……”魏文常坐在书案的外侧,离着房门仅有几步路。他听到哭泣声,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弹身而起,连靴子都来不及穿上,一下子就窜到门边,拉开了书房的门,就见沫儿小丫头正在掩面哭泣,声音呜咽,凄凄惨惨,让人不忍。

魏文常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急切地说道:“沫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沫儿泪眼婆娑,鼻翼抽动,瘦小的身躯因为过于伤心而不停颤抖,嘶声道:“魏司马,大将军,你们还要骗我吗?

我只恨自己太笨……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好多好多奇怪的话,他说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了……我却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他的醉话……”

沫儿泣不成声,瘦削的身体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站立都显得困难。

书房门前的长廊曲曲折折,不知从哪里斜斜射进一缕阳光,泼洒在绯色的地板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如火燎过。

一个执掌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一个敢于金殿之上直言皇帝功过的直臣,此时,却满脸的愧疚,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沫儿仰着头,让泪珠在眼中弥漫,不想让它流下来,凄然道:“魏伯伯,秦伯伯,沫儿要去朔方城,要去寻回他。

无论他是生是死,他都是沫儿的夫郎……沫儿不能让他遗骨流落他乡。”

秦怀玉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有大滴的泪水滚落,目光却很坚定,决然道:“老夫对不起无敌,也对不起你,孩子,老夫现在就陪你去找他。”

他扭过头去朝魏文常拱手道:“老魏,某先带五百轻骑去朔方,剩下的两千骑兵就交给你,带上必要的补给,还有郎中随后赶来。”

魏文常亦拱手道:“大将军尽管放心,某准备妥当后立即启程。沫儿,天寒地冻,不要让……无敌担心,多穿点衣服。”

沫儿摇摇头,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夫郎的身边。

魏文常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解下来,给沫儿披上,然后,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五百轻骑,簇拥着大将军秦怀玉和沫儿,离开了新城……出了楼烦关,扑入茫茫的雪原中。

……

朔方城外,武攸暨立身于南城门前,却不得进入。

整个城门楼都不见了,连带着两侧的城墙都坍塌了一段,大堆的土石夹杂着木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将整个城门都给堵塞了。

地面铺满一层黑色的粘稠物,其间只有零星的火苗,但却滚烫得吓人,让人无法靠近。

北城门同样如此,这是大量黑油燃烧造成的后果,在温度没有完全降下来之前,地面烫得让人根本就无法落足。

曹志刚见武攸暨焦急的影子,心有不忍,喟然长叹一声,带着两个徒弟从城墙想办法。

城墙乃是是黄土铸就,而且,它足够长,围绕朔方城一圈,总有不受黑油影响的地段,可以让他们找到突破口,从而踏出一条进城的路。

两长高的城墙,想攀登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只是针对于普通人而言,对曹志刚师父明显不是问题。

曹志刚先拿手贴在城墙上,试了试温度,冲两个徒弟点点头,感觉不是太难以忍受,可以一试。

只见矮胖徒弟背对着城墙根,两腿叉开,往下一蹲,胖手拍拍大腿,示意准备好了,尽管上,别客气。

高瘦徒弟见此,左脚在矮胖徒弟大腿面上一蹬,整个人往上一窜,两脚站在矮胖徒弟的肩膀上。

矮胖徒弟缓缓站直身子,这样一来,高瘦徒弟站在他人的肩膀上,登城之路就完成了一半。

只见他从腰间的挎兜里掏出一柄小铁锤,一根铁钎,两手飞快地配合,将铁钎钉入城墙中。钉完一根有一根,每两根铁钎相隔两尺,一路踩着铁钎攀爬而上,很快就来到城头之上。

高瘦徒弟曹大站在城墙之上,朝城中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朝他师父曹志刚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上来了。

武攸暨见那曹大上了城头,并没有多少不适的反应,立马跑到城墙边,有样学样,踩着矮胖徒弟曹二的肩膀往上爬,慌得曹志刚两手张开,就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生怕武攸暨一个滑脚摔出个好歹。

好在武攸暨并非是一个纨绔子弟,在全家流放岭南的岁月里,为了多找一点可以吃的食物,没少爬树掏鸟蛋,上山撵兔子,练就了一身还算是灵巧的身手。

他踩着铁钎手脚并用,虽然时间比较长,但是好歹还是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城头。

城中火势基本上已停息,只有少数几处还有零星的火光,不过,城中大火过后,烟雾缭绕,能见度很低。

朔方城中但凡是能烧的都已经烧光,变成一堆堆漆黑的灰烬,只留下几处残垣断壁,作为昔日的一切的见证。

八万突厥人就倒伏在灰烬中,变成乌漆墨黑外焦里嫩的尸体,横七竖八,凌乱不堪,甚至还纠缠在一起,几乎是一眼望去,到处都是。

肉的香味混合着一股恶臭,演变出一种怪异的气味,在风中弥漫开来,让人作呕。

武攸暨看着城中的残垣断壁,眉关紧锁,眸光凝重,沉声道:“曹志刚,还能找到你挖的地洞位置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1章奇怪的人

红日孤悬,天幕幽远。

阳光倾泻而下,恣意泼洒在一城的废墟中,断壁残垣,弃尸无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入眼处只有青烟冉冉,苍凉弥漫。

曹志刚感受到了武攸暨心中的焦急和忧虑,他算是豁出去了,把心一横,带着两个徒弟步入了余火未尽的朔方城中,硬是在废墟中趟出一条路。

城中没有路,那就开出一条路。

在无尽遥远的从前,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蛮荒之地,先民不也是披荆斩棘、拓荒开山,给后人留下了一天天路、一片片繁衍生息之地吗?

他们顺着城中的运兵道,翻越一路的尸山,趟过余火未尽的灰烬,穿越重重烟幕,凭借着记忆以及城中唯一留下的参照物,两座已经坍塌的南北城门,来到了昔日的库房区。

库房区是此次朔方大火的起源地,也是火势最迅猛、烧得最彻底的区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找不到一点昔日的痕迹。

即便是这样,曹志刚还是找到了昔日存放黑油的库房位置,在一堆堆灰烬中确定了赵无敌的藏身之处,也就是黑油库房西边的那口水井的位置。

可是,水井却不见了,就连井口附近那块重达数万斤的巨石都不见了踪影。原地出现了一口更大的水井,严格的说,是一个巨大的天坑,近似于方形,边长能有五六丈,近似于直上直下,四壁光滑,就如同刀削斧斫而成,让人不由得慨叹天地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天坑的边缘很齐整,地面也很坚实,倒也没有再次坍塌的隐患,因此,曹志刚小心翼翼地来到坑边朝下一看,不觉一阵头晕。

一捧阳光斜斜照进坑中,带着他的影子投影在坑壁上面,离地面大约十丈,而其下则黯淡而幽邃,不知道还有多深。他凝神静心,侧耳倾听,隐隐有潺潺流水声……

武攸暨眼中只有废墟、灰烬和随处可见的弃尸,改变就无从分别此地原本是何处。他迟疑地问道:“曹……曹先生,你确定就是这里?”

“武将军,某确定就是此处,原先的水井就在陷坑的中部。可是……如今,全都陷落了,包括原本的黑油库房都被拦腰截断,一起坠入地下深处。”曹志刚点点头,指着巨大的陷坑给武攸暨解释。

“曹先生,那还等什么?赶快让人下去找啊!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再迟可就来不及了!”武攸暨心急如焚,大声咆哮。

曹志刚摇摇头,道:“武将军,陷坑至少……二十丈以上,幽黑一片,目力不能及,而且,底部竟然有流水声传出,这太诡异了。”

超过二十丈的地下深处,还有流动的水流,且暗无天日……武攸暨虽然焦急万分,却也知道想下去救人,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他的手下都是一些杀才,拿着刀子去砍突厥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要他们去坑下救人,可就太难为他们了。

想到这里,他冲曹志刚一揖到地,道:“曹先生,武攸暨恳请先生出手!”

曹志刚连忙避过一旁,朝武攸暨拱手道:“武将军言重了,某一定会下去搜素赵旅帅的踪迹。只是,某还需要一些朋友的帮助,需要武将军给你的部下打个招呼,以免引起冲突。而且,现在时间尚早,要想进入陷坑底部,只有待阳光直射坑底的时候方可。”

“一切就拜托曹先生了,先生尽管施为,某马上传令下去。”武攸暨对曹志刚拱拱手,然后,摸出一枚令牌交给他的亲兵,道:“武刚,你带着本将的将令出城,传令下去,若有异人前来,不得阻拦!”

曹志刚见武攸暨已经下了命令,从挎袋中拿出一枚花炮,点燃后直冲天际,随后炸响。只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雷鸣,有红黄二色烟花绽放,虽是白天,却也甚是绚烂。

武攸暨乜了一眼,却选择了沉默。

他心中清楚,这是曹志刚与他人联系的讯号,至于曹志刚是什么人,他的朋友们又是什么人?此时,他并不在意在他的心里,只要能救回赵无敌,其它的都不重要。

讯号既然已经发出,而阳光直射的时辰也尚未来临,那就只有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冬阳如金,泼洒在朔方城外。

一队骑士,身着蓝色劲装,骑高头大马,簇拥着四辆马车逶迤而来,转眼间就到了朔方城北门外。

由于得到武刚的传令,边军轻骑并未对他们拦截,只是远远散开,隐隐包围着这队不速之客。

马车来到城门前停下,那些蓝衣骑士全都下马,动作齐整,时间相差微乎其微,可见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让边军将士好奇之余,不免多了一丝警惕。

蓝衣骑士们下马之后,将马缰一甩,将马车围在中间,等待着车中人的出现。

车夫将车帘一挑,四辆马车中都有人走出,有白发老者,也有中年妇人,有苍髯大汉,也有枯瘦道士,年纪不等,相貌各异,精气神也不相同。

当先一辆马车中走出一个铁塔般的魁梧大汉,身高能有九尺,黑发披散,面色黧黑,浓眉怒目,苍髯卷曲,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第二辆马车中先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童,漆黑的眼眸四处张望,显得好奇又灵动,然后,他有钻进车中,从中搀扶着一个白发老者缓缓而出。

这老者的确够老,头发、胡须包括两条长眉全都雪白,脸上的皮肤干枯如老树皮,布满一个个铜钱大的暗斑,背部也略微佝偻,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咳嗦,让人看着揪心。

第三辆车中走出一位青衣道姑,头顶绾一道髻,斜插一根绿竹簪,阳光照在上面,却折射出莹莹的豪光,显然不是凡物。

她身段婀娜,眉目清秀,肤色也很白皙,背着一柄连柄在内约二尺五寸的长剑,整个人给人一种出尘之姿,飘逸若仙。

最后一辆车中走出的是一位老道,同样是须发皆白,两跟雪白的长眉自眼角垂落,能有五六寸长,随着清风微微拂动。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比第二辆车中的老者年轻,不过,老道却身手矫健,步履从容,根本就无需别人搀扶,就连车夫特意搬来的脚凳都视而不见,身影轻轻一晃,就从马车上下到了地面。

好奇怪的四个人,他们为何来到朔方城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2章四大奇人

一队蓝衣扈从,四个奇怪的主人,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一起出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的朔方城外,让人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来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些疑问,亦或是,他们根本就不肖回答。

最后下车的老道士,脚步从容而又迅疾,枯瘦的身影就仿佛在风中飘动,转眼间就来到那铁塔般的大汉面前,捋着白胡子哈哈大笑:“哈哈哈,西门天王,别来无恙?哈哈哈……天王切莫要再做金刚怒,老道年老体衰,如风中残烛,可受不了你的威严之气。”

随即,他也不等那大汉回应,便身影一飘来到那青衣道姑身前,敛容稽首道:“玉仙姑又越发出尘脱俗了,位列仙班指日可待。可怜老道我还在滚滚红尘中争渡,真是无奈啊无奈!”

“玉仙些许微末道行,怎及得紫阳真人之万一?”青衣道姑玉仙姑淡淡一笑,稽首见礼,而且,她执礼甚恭,竟然行的是晚辈之礼。

紫阳真人?

数十年来,这天下间道号叫做紫阳的道士也许还有几个,不过,能称之为紫阳真人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龙虎山的上代掌教,乃是昔年太宗皇帝亲自册封的尊号,持玉册金印执掌天下道门都领袖。

而他已经于六年前仙逝,由他的弟子正一接替了龙虎山掌教之位,并被高宗皇帝册封为正一真人,依然执掌天下道门。

此事朝野皆知,并非什么秘闻,可如今,一个死了六年的人却活生生出现在朔方城外,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再活着十几二十年也没有问题,这太不可思议了!

“仙姑可是认错人了,贫道可不是什么紫阳真人。哈哈哈,紫阳已死,如今世上只有一个在三清洞扫地的扫尘老道士。”

老道哈哈大笑,眼珠子转来转去,内涵一抹狡黠,跟着老顽童似的,让玉仙姑哭笑不得。

紫阳真人,也就是如今的扫尘老道又转悠到那老者面前,手捋胡须,脚步飘忽,围着老者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一番,然后,稽首道:“无上天尊,孙神仙,老道有礼了。”

那老者眉头一挑,长长的眉梢无风自动,眼睑一抬,眼中浮现一抹精芒,但却一闪即逝,复又变成老眼昏花的模样,轻咳一声,道:“老家伙,你不是死了吗?既然都死了,就该死得彻底点,大白天出来晃悠,不是让人闹心吗?”

老道两手一捋长长的眉梢,咧嘴笑道:“呵呵,老道的确已经死了,六年前于龙虎山无疾而终,你的大弟子就可以作证,皇帝还为此停朝一日,天下道门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真的不能再真。

如今行走人世间的,不过是一具不甘腐朽、心有牵绊的臭皮囊而已。

反而是你孙神仙,有着神医之名,怎么就治不好自身的毛病呢?看看,又咳嗽了,我说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何必跑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

“老夫乐意!”孙神仙乜了老道一眼,促狭的笑笑。

“行行行,你随意!”老道拱拱手,转身又小声咕哝一声:“正好西门天王在这里,他力大无穷,要是你死了,就请他给你挖一个大大的深坑,把你给埋了,也免得被野狼给刨了。”

那小童耳尖一动,却是把老道的嘀咕都听得清清楚楚,扬起小脸对老者告状:“师爷爷,老道在咒你。”

“呵呵,清风啊,他那是妒忌,妒忌你师爷爷比他活得长。咱不理他,就是一门心思好好活着,迟早得把他给气死,哈哈哈……咳咳咳……”孙神仙慈爱地摩挲小童的小脑袋,却因笑得太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师爷爷,您的药。”小童将怀里的一个小小的牛皮袋子拿出来,惦着脚尖,伸着小手将袋子递给老者。

孙神仙接过牛皮袋子,拔开木塞,咕了一口,闭目养了一会,叹道:“医者能医病却不能医命,这人啊……终究是不能与命相争。”

“兀那军士,可知那花炮传讯之人身在何方?”西门天王指着武刚问道,一开口,声如雷鸣,震得人耳中轰鸣不休,几欲失聪。

武刚连忙上前拱手道:“曹先生正在城中相候。”

“好,某家先去也!”西门天王说罢,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就到了城墙下,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飞身而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搭城头,身子一拧即上了城墙之上,接下来,几个起落也不见了人影。

“两位老人家,贫道也去了!”玉仙姑朝两个老家伙打了个稽首,随即身子飘起,如同随风舞柳,身姿曼妙,翩然若仙,脚尖在墙上一点,即上了城头。

“怎么都是急性子?一点都不顾及老人家。”老道翻个白眼,不满地嘀咕,然后,朝孙神仙呵呵笑道:“老孙啊,您就在这养养神吧,老道可不能陪你了!”

紫阳真人,也就是扫尘老道大袖一拂,如同一只老鹤般冲天而起,直上城头,那姿势……还真是仙风道骨,不似人间。

“咳咳……都欺老夫年老体衰是吧?三山啊,咱们也该走啰!”孙神仙冲那车夫招招手。

那车夫将头顶斗笠摘下,挂在车辕边,又从车里拎出一只巨大的竹篓背在身上,将系在竹篓上的牛皮索绕到身前系紧,蹲下身来。

小童将脚凳搬到竹篓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孙神仙进了竹篓,然后,他也踩着脚凳爬了进去,坐在孙神仙旁边,并轻轻拍拍车夫的背部。

车夫三山背着一老一少,直扑坍塌的北城门,几个纵跃,直接在废墟上进了城中。

巨大的陷坑边,曹志刚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又低下脑袋观察阳光照射在坑壁上的位置,小声咕哝:“时辰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那个铁塔般的大汉西门天王在废墟中大步而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曹老大,你叫某家来此,所为何事?”

“呵呵,天王,还是等那几位一起来了,某再一起说吧。”曹志刚道。

不到一会儿工夫,玉仙姑、扫尘老道和孙神仙一行俱都来到,曹志刚把事情的来由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请他们帮忙一起想办法下去捞人。

众人看着那不见底的陷坑,面色凝重,呼吸也急促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3章生死相随

城中断壁残垣,积尸遍地,宛若一座森罗炼狱,而平地出现一个边长数丈的陷坑,深不知几许,幽暗的地下隐隐有流水声,让人们怀疑,其下莫非是幽冥黄泉?

那青衣道姑玉仙姑掏出一卷绳索、一粒明珠,莞尔一笑,道:“贫道有灵索数十丈,灵珠一颗,可下去一探。”

“好!那就有劳仙姑了。”曹志刚抚掌道。

自有那曹大曹二将一根三尺长的铁钎钉入地下,只露出数寸,玉仙姑将绳索一端系在铁钎上,将另一端绑了个铁锭扔到坑中,好半天才传来一声回音。

众人皆道:“仙姑保重!”

玉仙姑朝众人稽首道谢,然后,一手抄住绳索,飞身往坑中滑去。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顺着坑壁快速下滑,衣袂飘飘,姿态若仙,就像是一位仙女飞向……黄泉地狱。

众人围在坑边,伸长脖子往下看,渐渐地,那飘然若仙的曼妙身影穿过阳光,没入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日上中天,如金的阳光倾泻而下,直灌进幽邃的陷坑中,映照着陷坑的底部。

曹志刚凝目朝下望去,好半天,幽幽地说道:“我看清楚了,地下真的是水,流速还很快,莫非是地下河流?

看到了,某看到玉仙姑了……”

“哪儿,哪儿……特奶奶的,老子怎么就看不清呢?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曹老大长了一双贼眼,能看千里远,果然是名不虚传。”

西门天王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看了老半天,只看见茫茫一片,宛若传说中黑白未分的混沌,不由得揶揄道。

“我说天王,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曹志刚也不恼,笑着回应。

扫尘老道两眼精光灿灿,手捋白须,嘴里啧啧有声:“啧啧,老道看到一条美人鱼,那个美呀……”

“你个老不羞,老夫耻与你为伍。哎哟,清风呀,老夫头昏,快扶着老夫。”孙神仙冲扫尘老道啐了一口,身子摆了几摆,在小童的搀扶下离开了陷坑,那车夫三山又摸出一块尺许见方的毯子铺在地上,让孙神仙坐在上面,大口喘气。

城外,秦怀玉带着五百骑匆匆赶来,问过武攸暨的部下,方知已有人进到城中,开始了救援,不由得心中稍缓。

沫儿心急如焚,牵挂着赵无敌的安危,可是看着高大的城墙以及被堵死的城门,却想不出进城的法子。

“沫儿,先别急,武攸暨将军已经带人进去了,一有消息就会传出来。”秦怀玉轻声安慰。

这时那群蓝衣扈从中有一人走了过来,朝秦怀玉拱手问道:“这位将军,您是要进城吗?某等倒是可以效力。”

“哦?那就有劳这位壮士了。”秦怀玉眉头一挑,眼中精芒一闪而逝,亦拱手道。

秦怀玉只是听武攸暨部下的寥寥数语,再扫了一眼他们的衣着打扮、骑乘的骏马和式样古朴的马车,就把这些人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想当年,在他祖父老翼国公秦琼在世的时候,家中也曾与这些山门中人有过接触,后来,他祖父去世以后,才断了往来。

山门中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不过,也谈不上是坏人。别的不说,当今武后身边就有这种人。

就是隋末群雄并起的时候,山门中的人更是无处不在,老李家之所以得了天下,就是因为山门中人干涉所造成的。

因此,秦怀玉对于山门中人,虽然谈不上好感,但是也不厌恶。

“请将军稍等。”

那蓝衣人看来是个首领,回去吩咐了几句,立即就有十多名青衣人从马鞍旁拿下一个个大袋子,从中取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构件,然后,将其拼装在一起,形成了一架梯子。

这是一架长达三丈的梯子,几个人扛起来,将之靠在两丈高的城墙上,其中一人顺着梯子麻溜地登上城头,冲那首领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梯子没问题,可以使用了。

沫儿、秦怀玉,还有秦大山带着数十名亲卫,先后顺着梯子爬上了城头,那些蓝衣人又将梯子抽上城头,放在城墙的内侧,让他们顺着梯子进入城中。

武攸暨见大将军来了,立即将大地陷落以及玉仙姑先去搜索的事情说了一遍。

沫儿没等武攸暨说完,眼泪滚滚,泣不成声,直扑向大坑,看那势头,八成是要一头栽下去,和他的夫郎作伴。

“快,快拦住她!”秦怀玉急得大叫。

沫儿的位置离陷坑边缘本来就近,加上失了先机,让秦大山等人如何能赶得上?

就在沫儿娇小的身体即将要扑进陷坑的时候,一道灰色身影一闪,一把抓住沫儿如同大鸟一般在陷坑边缘转了圈,划出一道弧形轨迹,回到了地面之上。

众人一看,却是那扫尘老道及时出手,把沫儿小丫头给捞了回来。

老道携带沫儿如大鸟起落,倏然之间就来到秦怀玉面前,伸手擦了一把额头那并不存在的“汗水”,笑道:“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烈性女娃,差点就让老道提前去见三清祖师了,想想都怕得不行,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不让我去找无敌哥哥……”沫儿瘦削的肩膀不停抖动,呜呜哭咽,让人不忍。

“沫儿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再说了,无敌还有家人,你就不想替他尽孝?”秦怀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家中虽然也有幼女,不过,他向来扮演的是严父角色,一年到头都和闺女说不到几句话,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

“姐姐,莫哭,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初爹娘离开我的时候,我也很伤心,可是孙爷爷告诉我,日子还要过,把他们搁在心里就好,想他们的时候就哭一会儿,然后,把眼泪擦干,把日子笑着过下去,这样,爹娘在天上也安心。”

小童清风递给沫儿一块干净的娟帕,以自身的经历絮絮叨叨地劝慰沫儿。

孙神仙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沫儿身边,轻声道:“是啊!孩子,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的那个无敌哥哥,想来也不想看你伤心欲绝的模样吧?

老夫都活了一百多岁,看多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还在努力地活着,不敢死啊,因为还有太多的责任放不下。

孩子,你还小,熬熬就过去了。要是实在放不下,那就把他放在心里,去替他完成他的心愿,照顾好老人,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好有个哭坟的人。”

“我说你们……怎么就不能说句好的呢?老道可告诉你们,昨夜老道夜观天象,发现……并非是必死之局,还是有转机的。”扫尘老道不乐意了,白胡子随风舞动,气势十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4章生机流逝的沫儿

孙神仙乜了扫尘老道一眼,哂笑道:“你还夜观天象?那你看看老夫和你谁先死谁后死啊!”

扫尘老道哈哈一笑,道:“哈哈哈,这还用看吗?老道都已经死了六年了,自然是输给了你。”

“玉仙姑上来了!”就在两个老家伙斗嘴的时候,曹志刚忽然叫道。

老道也不斗嘴了,身形一闪就扑到陷坑边,伸着脖子凝神朝下看去,眼中精光灿灿,渐渐地,却变成失望。

沫儿也不安分了,可是这次秦怀玉死活都不敢让她去,要是再来一次,还不得把老夫的老命给吓掉!

秦怀玉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将沫儿两只胳膊给死死抓住,不让她动弹一下。

随着绳索的轻微晃动,玉仙姑那飘逸的身影如同一道青烟冉冉升起,脚尖在坑壁上一点,就升起一丈多高,速度极快。

也没多大工夫,她已飞身上了地面,面不红,气不喘,只是面对人们期望的眼神,却摇摇头,缓声说道:“地下是一条地下河流,宽达数十丈,深不可测,水流湍急,不知流向哪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从这里坠入地下河中,早就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那……这位仙姑,掉进河中的人还有生还的希望吗?”武攸暨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在颤抖。

他也知道赵无敌多半是……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这位将军,这可是地下河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奔流不息,谁知道它通往哪里?也许是数百里、数千里,也有可能是直接入海,他,生还……是绝无可能了!”玉仙姑眼中浮现一丝不忍,但却还是摇摇头打破了武攸暨最后的希望。

“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不公?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吗?”武攸暨仰面朝天,两手高举,大声质问着苍天,但却没有雷霆降下。

也许是老天爷太忙了,没工夫和小鱼小虾的计较,也许是老天爷也觉得理亏,不好意思追究。

“扑通!”沫儿身子一软,直挺挺倒在地上,两眼禁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沫儿,沫儿,你怎么了?秦大山,秦大山,快叫郎中!”秦怀玉搂着沫儿,大声吼叫。

“大……大将军,郎中还在新城呢?”秦大山缩着脖子,不敢看秦怀玉血红的眼睛,不过,确实没有郎中随行,也只能咬紧牙关实话实说。

“那就去找!一人双马……不,骑着青玉奴去新城,把郎中给带来。”秦怀玉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簌簌滚落。

“让老夫看看。”

就在秦怀玉方寸大乱,而秦大山又手足无措的时候,孙神仙伸出两根枯干的手指,搭在沫儿的手腕上面。

“秦大将军,你是关心则乱,不要再折腾那位壮士了。这位是孙思邈孙神仙,有了他,你还找什么郎中呀!”扫尘老道捋须说道。

“孙神仙……您老人家是孙神仙,求求你老人家,一定要把这孩子救过来。”秦怀玉两手托着沫儿的后背,没办法给孙神仙行礼,只能把脑袋低下,一个劲地哀求。

孙神仙是什么人?在前隋年间就已经在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背着一个药囊走遍了关中和山东之地,救过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数得过来。

在天下人眼里,他老人家就是活着的菩萨,就是当世的圣人,对于这一点,就是当今武后也承认。

世间以有好几十年都没有他的踪迹,想不到老人家还健在,那不得一百好几十岁了吗?

秦怀玉一听眼前的就是孙神仙,心中总算是放下了,有了孙神仙在这里,沫儿还能有啥事?

扫尘老道、玉仙姑、曹志刚和武攸暨都围了过来,都看着孙神仙,不过,人们只是对他老人家的神奇医术好奇,至于沫儿小丫头,有孙神仙出手,只要不死,他老人家都能在鬼门关外给你捞回来。

不过,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孙神仙,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

他又换了一只手切脉,良久,他凝重的语气对小童道:“清风,把药囊拿来。”

小童清风从扫尘老道和曹志刚中间挤进去,将药囊递给了孙神仙。

孙神仙打开药囊,取出一粒黄豆大的黄色药丸,想了想,拿过一只小小的银碗,两只一捏,将药丸捏成粉末,又将自己服用的药液朝银碗里倒了一些,晃了几下,让药性化开,强行拔开沫儿的小嘴给灌了下去。

他将药囊收好,对秦怀玉正色道:“秦大将军,这女娃子不能再受风寒,赶紧送到老夫的马车上。还有,我们立即赶往最近的城池,就是新城吧!”

“好好好,孙神仙,一切就拜托您老人家了。”秦怀玉听孙神仙这么一说,心里悚然一惊,老神仙的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似乎沫儿的病情不太妙。

他立即抱起沫儿,可不敢再耽搁。赵无敌已经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沫儿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夫可怎么对得住他们啊?

孙神仙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秦大将军,老夫也不瞒你,这女娃的情况很不好,全身上下生机在慢慢消失。

老夫虽能治病,却治不了命啊?她已萌生死志,而且,将自身的意识全都给封闭了,老夫……老夫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秦怀玉一听,眼泪飒飒滚落,扑通一声给孙神仙跪下了,戚声道:“孙神仙,你老人家可一定要救救她,我给你磕头了……”

秦怀玉乃是正三品的大将军,这辈子也就是给他家祖宗磕过头,估计给皇帝和武后都没磕过,这会却为了沫儿给孙神仙磕头,也算是难为他了。

唐人不流行磕头,彼此见面也就是拱拱手、道声好,就算是朝见皇帝,也只是躬身行礼,不像是赵无敌前世那样,满朝文武都成了磕头虫。

孙神仙眉梢抖动,叹道:“秦大将军,你就是逼死老夫,也没有……这样吧,老夫尽力,这些日子就守着她,你看可好?

你还是起来吧,可不敢再耽搁了。玉仙姑啊,你也随着老夫走一趟,这回八成还要借助你。”

“孙神仙,小道就陪着走一趟,有什么要小道做的,您尽管吩咐。”玉仙姑莞尔一笑,从秦怀玉手上将沫儿接过来,当头走去。

孙神仙带着小童又坐进竹篓里,由三山背着紧随其后,秦怀玉和武攸暨自然是跟着去了,剩下的曹志刚、扫尘老道,还有西门天王,三人嘀咕几句,也一同动身朝城外而去。

秦怀玉让武攸暨继续留守朔方城,又给他留下了四百人,仅带着一百亲卫随孙神仙他们赶往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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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谁来野外屯兵

四辆古朴的马车,一队蓝衣骑士,还有一百多唐军将士,行走在朔方通往新城的官道上。

官道上的积雪虽未融化,但却因为被马蹄反复践踏,积雪裹着地下翻起的泥浆,冻结在一起,看上去白少黑多,斑驳陆离,显得格外肮脏。

车轮滚滚,碾压过冻结的泥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很有节奏。

沫儿在玉仙姑的车上,玉仙姑将她平躺在厚厚的褥子上面,又给她盖上一床素色云锦内絮芦花的薄被,将一只小巧的手炉塞在被子里,而车中还燃起一盆炭火,虽是天寒地冻时节,车中却并不觉得冷。

车轮滚滚,马鸣潇潇,这一队人马行色匆匆,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却在路上遇到了魏文常统领的大队骑兵,以及大量装载各种物资的马车。

秦怀玉虽然心中焦虑沫儿的病情,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人秦大山先带着一百亲卫护送孙神仙等人先行,而他则暂时停下来,对朔方城的以后做出安排。

朔方城已经毁了,根本就没办法住人,而今天寒地冻,也无法重新筑城和搭设营房。

不过,他是朔方城的主将,他的行营必须设在朔方城,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朔方驻兵。

好在默啜损失惨重,已经撤军走了,而天气越看越冷,再来几场大雪,即便是突厥人也不会再出兵了。

今冬的战事算是彻底结束了,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在朔方驻兵,人数也不需要太多,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秦怀玉和魏文常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朔方城外驻兵三千,也就是朔方边军的那三千骑兵。毕竟眼下朔方城被毁,没有坚城可守,在野外驻兵的话,凭借全骑兵的机动性,即便是遇到紧急危机,也多一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三千骑兵驻扎朔方城外,另外在安排三千步兵去收拢城外到处都是的战马和牛羊,这都是缴获,都是钱财,都是赵无敌拿命给边军将士换来的,不能给糟蹋了。

还有城中的突厥人尸体,也要给清理了,否则,待到明年开春天气转暖的时候,朔方城可就真没法住人了。

魏文常本就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包括帐篷、粮食、药物,甚至连柴火都有,正好可以给三千骑兵安营扎寨,先支撑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的补给,秦怀玉和魏文常丝毫都不放在心上,老子朔方军打了两次大胜仗,杀敌过十万,户部你敢不给补给?

再说了,老子手里牛羊无数,战马数万,还换不来一万人过冬的物资?嘿嘿,那些商家一定乐意和我们交易的。

三千骑兵驻扎朔方城外,再给配上三千步兵,清理朔方城中包括突厥人尸体在内的各种垃圾,以及收拢战利品。

驻兵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安排统兵的将领,六千人已经占了原朔方边军建制的一半,按照唐军的惯例,应该是由秦怀玉亲自统领。

不过,眼下的秦怀玉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精力,只能退而求其次,安排一名高级将领代替。

朔方边军中,有资格代替秦怀玉统兵的,至少是中郎将,而朔方边军中中郎将一共只有两人,薛纳和武攸暨。至于左卫另外两名中郎将,全都留在神都,并没有随秦怀玉出征朔方。

因为左卫名义上是南衙禁军之首,左卫大将军也是南衙禁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

不过,也仅仅是名义上,秦怀玉从来都没有指挥其他禁军的权利,甚至,近几年就连左卫都被切割了一半,交给一名姓武的左卫将军管辖。

如今朔方边军只有武攸暨和薛纳两名中郎将,对于安排又谁来代替秦怀玉坐镇朔方,秦怀玉和魏文常之间有不同的看法。

秦怀玉认为干脆就由武攸暨镇守朔方,反正他现在就在朔方城外,一事不烦二主,何必翻来覆去地折腾?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赵无敌的事情让他充满了愧疚,说严重点那就是心灰意冷,把兵权已经看淡。

他知道等到明年戌边期满回到神都的时候,就是他离开军伍的日子,武后登基已经是势不可挡,而要想确保武氏江山永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兵权牢牢掌控在武氏的手中。

武攸暨、还有那个在神都摩拳擦掌的武氏子弟,都是武后安排接替他的人手,既然是迟早要交给兵权,那么迟一点早一点有有什么区别?

而且,相对于在神都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秦怀玉更倾向于武攸暨。通过武攸暨近日的表现,秦怀玉能看出来武攸暨还是一个比较有情有义的人,将左卫交到他手里,对兄弟们也是一个交代。

而魏文常认为,正因为武攸暨身份太敏感,亦或是说太重要,那就更不能让他置身于野外。

万一……魏文常是说万一默啜哪根筋不对,不要倾巢而出,只要派个五千铁骑,武攸暨就得玩完。如今可没有坚城可守,加上武攸暨毕竟没有打仗的经验,让他驻兵野外,秦怀玉是在拿所有勋贵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最后,秦怀玉到底还是怕了魏黑脸,只好对他做出让步,那就是魏文常继续率部前去朔方汇合武攸暨,而秦怀玉回新城之后,立即派薛纳挑选三千步兵携带大量物资,前来朔方和武攸暨换班。

二人商议已定,立即分道扬镳,魏文常继续开拔朔方城,不过,看在大将军成了孤家寡人的份上,安排了一旅骑兵给予护送。

全骑兵轻装上阵,打马飞奔,那速度自然不是马车可比。秦怀玉虽然和魏文常磨蹭了半个时辰,还是在半道上赶上了秦大山一行。

他们汇合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停留,全力以赴之下,方才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新城,进入了驿站。

驿站的房屋本就被大军塞满,这下子增加了孙神仙一行好几十号人,如何安置,倒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沫儿病情严重,孙神仙等人自然是不能离开的,哪怕是他秦怀玉住到老营的帐篷里,也要把地方给孙神仙他们腾出来。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让赵政给完美的解决了,那就是把毗邻驿站的那家新城最大的客栈给包下了。

将孙神仙一行几十号人,包括沫儿全都给安置在客栈里,至于客栈中的那几位客人,一人补偿一贯钱,自己找个民宅凑合一下。

赵政这件事情办得很漂亮,就没有人有异议,事实上,那几位客人也不敢有异议,不说还补偿了一贯钱,就是一毛不拔,你敢找边军讲理?

接下来,就是如何医治沫儿的病,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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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大将军选美

毗邻驿站的高朋聚客栈,已经被赵政给征用了,作为安置孙神仙一行以及沫儿养病的地方。

新城虽然只是一个下县,可这高朋聚客栈缺不小,一连四个跨院三十多间客房,几十个人住进去,显得很宽松,孙神仙一行对此都很满意。

宽敞的后院里,如今只住着孙神仙主仆三人、玉仙姑和沫儿,以及四五名蓝衣扈从。

对于沫儿的病情,秦怀玉不敢等闲视之,同时,重病且昏迷不醒的沫儿也需要人照顾。

他考虑到军中都是粗杀胚,而客栈中唯一的女人玉仙姑身份尊贵,自然不好麻烦人家做丫鬟的事情,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侍女呢?

新城中倒也不缺会伺候人的女人,城西就有一座青楼,里面的女人随叫随到,只要你给钱,干啥都行。

不过,秦怀玉怎么可能让这些女人来伺候沫儿?

想着想着,秦怀玉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新城县令的身上,县令是地方官员,可是带着家眷上任的,家中自然不缺少女仆。

秦怀玉想到这里,立即就派秦大山去县衙要人……是借人,借几个女人,还得是会伺候人的女人,也不要多,三五个就行。

秦大山一听大将军要女人,咧着大嘴嘿嘿傻乐,拍着胸膛保证把县衙最漂亮的女人全都给带回来,让秦怀玉立马脸……绿了。

秦大山骑着快马直奔县衙,脑袋瓜子还在回影大将军的绿脸,不禁嘀咕起来:“看把咱们大将军给可怜的,好几年没碰女人,一张脸都给憋得绿油油的。”

他来到县衙,也不等人通报,大刺刺地直闯中堂,也不管人家周县令和县丞、主薄等人正在商议公事,大手一挥,道:“那个……周县令是吧,某家奉大将军令,来向你讨几个女人,三五……七八个也就差不多了。那个,要会伺候人的,要漂亮的,丑的老的可不要啊!”

要会伺候的女人,这倒是秦怀玉的要求,至于年轻漂亮啥的,都是他揣摩出来的。

大将军是何许人也,身份尊贵,地位尊崇,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说透。这个时候就要下面的人出马了,把事情办得……那个符合大将军的心意,否则,要老子这些人干什么?

周县令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为大将军也太猛、太直接了!官场上少不了迎来送往,而相互送几个侍婢也算不了什么,作为下官的周县令,给大将军送个侍婢,那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可惜他官太小,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周县令赶紧把秦大山给稳住,好茶好酒的给伺候好,由县丞等人作陪。而他则赶往后堂,将内宅里的女人全都给召集起来,琢磨着该把谁送去?

周县令的夫人留在老家伺候公婆,在新城只有一房小妾,还有几个丫鬟,几个粗使的仆妇。

丫鬟和仆妇加在一起一共是九个,此时全都战在周县令面前排成一排,一个个全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竭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周县令的小妾娘家姓刘,一个商贾的女儿,年方十九,长得倒是颇有姿色,深为周县令的宠爱。

周县令酒后曾戏言,他对刘氏是一夜不宠,如隔三秋,由此可见,这刘氏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那床底之间的功夫也是颇为了得,若不是天赋异禀,那就是少不了有几样绝活的。

刘氏见周县令将家中的女人全都给找来,一双眼睛跟苍蝇见到血似的,死死盯着那些丫鬟仆妇上上下下的看,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啧啧有声……

她心中浮现出深深的危机感,心思百转,猜测着周县令的用意:莫非是这个该死的对老娘腻歪了,想换个口味?可是,你那口味也太那个重了,怎么连洗衣服的张大娘都找来了?

刘氏把身子紧挨着周县令,将一对颇为有料的丰盈抵着周县令的胳膊磨蹭,腻声道:“阿郎这是怎么了?自打一进屋就不停叹气,莫非是没吃饱?奴家这里有哇,可以让阿郎吃过够。”

“好了,好了,美人儿,不要闹了。”周县令探出一只手在刘氏挺翘的丰臀上面狠狠地摸了一把,接着,又苦着脸道:“本官是遇到了难题啊,大将军派人来要本官挑五六个……不,是七八个年轻貌美、会伺候人的女子,可咱们家拿不出来呀!

你瞧瞧,也就三桃四媒两个还能凑合,其他的这些歪瓜裂枣拿不出手啊!本官真是愁死了。”

刘氏媚眼流波,娇笑道:“阿郎就为这事烦恼?这年轻貌美又会伺候人的,青楼里不有的是吗?”

“唉……美人儿,大将军不知道青楼?这摆明了是看不上青楼女子,所以才要本官孝敬。本官要是拿青楼女子去糊弄,大将军一怒之下,还不得把本官当作突厥奸细给喀嚓了!”周县令叹道。

“那怎么办?哪来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还要会伺候人的,这摆明了就是要经过人事的,阿郎又不能去挨家挨户抢?不过,这大将军口味也真够奇怪的,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处子,反而要经过人事的熟张,啧啧,口味真重。”刘氏媚眼如丝,心中竟有些渴望。

周县令捋着一抹山羊胡子,愁啊愁……忽然眼神一亮,看到媚眼如丝的刘氏,心中有了主意,朝那些丫鬟仆妇挥挥手,让她们先出去。

他关好门,朝刘氏一揖,道:“美人儿,本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要委屈你走一趟。”

“啊!”刘氏惊得一张樱桃小嘴都能塞进一枚鸡蛋,红云瞬间爬满整个俏脸,小心肝砰砰乱跳,以至于那对丰盈不停耸动。

刚刚,她的确心中有那么一丝好奇和渴望,但却没有想到周县令竟然主动要把她献给大将军,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

天啦!那可是大将军,比阿郎的官高了不知多少级,听说年纪也就三十多岁,要是能被大将军给收了房,带回神都,岂不是比跟着这个穷官要好千万倍。

至于把她当礼物送给大将军,她和周县令都没当回事。她只是妾,还是没品级的妾,就周县令这样的小官,正妻都没有诰命,何况是妾?

因此,刘氏就是周县令花了买妾之资买来的货物,就和床上那件白熊皮褥子一样,想送人就送人,根本就没人会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7章乌鸦就是乌鸦

新城县衙的中堂里,秦大山被县丞等人一口一个“将军”给叫得骨头都酥了,一连干了三碗上好的剑南烧春。

你看看,人家可都是情真意切诚心实意,古人尚且知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俺秦大山堂堂好男儿,岂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县丞等人也没办法啊,这厮虽然只是一个队正,可人家是大将军的亲兵队正,还是老秦家的家生子,可不敢把他当作普通的杀才对待。

不把他伺候好了,那天在大将军面前嘀咕几句,可就够他们受了。虽然他们是地方官,不管军方管,可人家是正三品大将军,在朝堂之上还能没有个三朋四友的,随便拿你一个似是而非的错,你的仕途就完了。

就在秦大山拿着一碗酒正准备干下去的时候,周县令来了,带着三个女子,一个身段丰盈媚眼如丝,另外两个还是青涩的嫩果子。

周县令朝秦大山一揖,满面愧疚地道:“秦队正,本官真是惭愧的很,宅中只有这三个模样还看得过去的,实在是凑不够七八个啊,还请将军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秦大山瞪着牛眼在那三个女子身上转悠半天,愁眉苦脸地道:“周明公啊,这个……才三个,差得有点远啊!”

县丞和县尉正在挤眉弄眼,小声嘀咕:“那不是明公的如夫人刘氏吗?明公这是要把她送给大将军,可真舍得本钱啊!”

正好他们听到秦大山不满意的咕哝,彼此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就像是两只偷吃了鸡的老狐狸。

县丞朝秦大山拱手道:“将军,下官家中倒是还有一位女子,极会伺候人的,愿献于大将军。”

县尉也凑热闹:“将军,某家也有一女,才艺俱佳,愿献于大将军。”

秦大山一看,伸出左手,搬着数手指头,说来说去,正好一只手之数,觉得还不满意,把一双牛眼瞪着那位没有吱声的主薄。

周县令送了三个,县丞一个,县尉一个,你这做主薄的怎么也得来一个吧?

主薄是个小老头,新城土生土长的人,家中只有一个老妻,并无侍妾,你让他拿什么去孝敬?

他苦着一张老脸,花白胡须不停抖动,看着秦大山拿满怀期盼的牛眼,还有县丞县尉等幸灾乐祸的眼神,一狠心,咬牙道:“将军,下官家中有一女,年方十五,愿于大将军荐枕席。”

县丞等人一听,先是一愣,接下来在心中纷纷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可真够狠的。我等不过是送个小妾而已,你竟然送闺女,到底是你棋高一着,占了先机。”

他们送的是小妾,不过就是一件活物,一件礼品,而主薄则是送亲生闺女。

主薄虽然官小,那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身份自然不是他们几家的小妾能比的。

说不定大将军一高兴,就能给她在有司部门记个名,从此可就成了有品级的命妇。那样一来,父以女贵,老家伙立马就能爬到他们头上,前途无量。

棋差半招,满盘皆输。

秦大山骑着一匹大黑马,脸色微醺,牛眼半红,怀里揣着几片金叶子,带着几名亲兵回一战。

后面跟着三辆牛车,一辆驴车,载着六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其中有眉开眼笑的,有心怀憧憬的,也有哭哭啼啼的。

哭哭啼啼的是主薄的闺女,一个年方十五的小娘子,被老爹一狠心送给大将军做侍婢,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混一个有品级的小妾,拉老爹一把。

一个边地下县的主薄家闺女,如果能给正三品大将军做妾,也不算是委屈了她。不过,对于一个怀春的少女来说,谁不想嫁个年少俊美的夫郎,二人你侬我侬呢?

主薄是个穷措大,家里连个牛车都没有,只能弄一头驴拉车。

一行人来到驿站,秦大山大手一挥,把守门的军士给扒拉到一边,吆喝着车夫把马车和驴车直接给赶进了后院。

进了后院,秦大山让她们全都下车,然后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将那几个车夫给轰走了。

秦大山歪着脑袋对六个大小娘子说道:“大将军规矩大,可不敢磨磨蹭蹭的,一个个都手脚利索一点,俺带着你们去给大将军看看。”

他领着一群大小娘子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大将军的书房,推开门,一开口,就是唾沫星子乱飞,一嘴的酒气:“大将军,小的无能,只给你弄来六个女人,不过,小的瞅着其中有那么一两个,长得还有那么点意思。”

秦怀玉心情不好,一抬头就看到秦大山的红脸,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斥道:“你个杀才,一嘴的酒气,成何体统?下去自行领取二十军棍……等等,先把几个女子送到高朋聚客栈,让她们把沫儿伺候好。”

秦大山对于打二十军棍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凭他那皮糙肉厚的身体,二十军棍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再加上魏文常又不在新城,谁会真的打他?

不过,大将军为啥把这些女子送去伺候沫儿?莫非是不满意?我就奇了怪了,他都没看一眼,怎么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

他带着一脑门的疑问,却又不敢询问,只好道了声“诺”退去了书房,大手一挥,道:“都跟着俺走。”

这才刚进驿站,却又出来了,一行人……也就是秦大山带着六个大小娘子,绕到了驿站隔壁的高朋聚客栈。

那小童清风正在院中玩耍,见秦大山带着六个大大小小的女子过来,好奇地问道:“军爷,您这是唱哪出?”

“我唱……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你管得着老子唱哪出吗?”秦大山正好心中不爽,逮着清风就是一巴掌……

清风身子滴溜溜一转,再一晃,就离秦大山好几尺远,逃脱了他的魔爪,冲他扮了个鬼脸,道:“一头大蛮牛欺负小孩子,你羞不羞?”

这时门帘一挑,出来一位清丽出尘的俏道姑,看到院子里莺莺燕燕的样子,不禁一愣,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仙姑,大将军让某送来几个女子,伺候……我家沫儿小姐。”秦大山知道玉仙姑乃是世外高人,可不敢大大咧咧的。

至于称呼沫儿为小姐,乃是大将军亲自吩咐的,而且,还特意指出不是义女,是老秦家正经八百的嫡亲小姐,从此以后沫儿的母亲就是秦大将军的夫人,谁敢对沫儿不敬,就把腿给打断。

“哦?”玉仙姑看看那些女子,不时蹙眉,不过,这是大将军的家事,只好轻声道:“那就留下吧!”

县令、县尉和县丞的小妾是一脸的失望,不由得心中慨叹:“乌鸦就是乌鸦,即便是飞上枝头……还是乌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8章伴星出世

弦月初升,繁星点点,是谁人以天幕为画布,擎造化之笔,饱蘸鸿蒙本源,勾勒出一副璀璨的星图?

淡淡的月华和星辉垂落,天地间濛濛一片,极目之处,影影绰绰,如薄雾袅袅,轻纱拂动,看不真切。

一座独立的跨院,远离大街,再将院门一关,就将滚滚红尘隔断,只剩下幽静和安详。

院中最大最舒适的一间套间,成了沫儿的养病所在,此时,她躺在里间的床上,脸色苍白,两眼紧闭,就连呼吸都很微弱,生机正在慢慢的流逝。

孙神仙坐在胡凳上面,一张老脸都皱成了鱼鳞状,好像只要轻微地抖动一下,立即就会掉下一块老树皮般的皮肤。

老人家的身子越发的佝偻,似乎脊梁骨一支撑不了他枯干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害得小童清风靠在他的背后,用小肩膀抵住他的脊背。

玉仙姑还是那副不似人间烟火的模样,眼睑微垂,眸光轻柔,坐在床沿边,轻轻地给沫儿牵一牵被子,拢一拢头发。

屋子里还有一人,一个娴静而略显稚嫩的二八少女,正是新城主薄的闺女,小名月娥,被玉仙姑指定贴身服侍沫儿。

至于其他几人,周县令家的两个丫鬟,三桃和四梅,留在外间端着茶递个水,而那三个满怀欣喜和期望而来的小妾,全都被玉仙姑给打发成仆妇,干着扫地洗衣之类的粗活。

孙神仙的声音轻而飘忽,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而且,未曾开口先叹气:“唉……玉仙姑啊,老夫是真没办法了,可是这丫头的生机老是这样流逝也不是办法。

只能……只能请你出手了,先以你玉女派的内力替她护住心脉,老夫再想想其它办法。”

玉仙姑抿嘴一笑,道:“该怎么做,老神仙尽管开口,小道绝不推辞。”

“唉……”孙神仙又长叹一声,道:“你将内力渡入她的体内,行功要缓慢,小心护住她的心脉即可。每隔两个时辰一次,不能间断,这样可延缓她的生机流逝,给老夫换来时间。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难为你了,输出的可都是你最本源的内力,差不多就是以命换命,你还……愿意吗?”

“孙神仙,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道岂能见死不救?”

玉仙姑立即按照孙神仙的嘱咐为沫儿输入精纯的内力,护住沫儿的心脉。随着时间的流逝,玉仙姑额头浮现一片细密的汗珠,头顶上青烟袅袅,而沫儿苍白的小脸终于露出一抹潮红。

行功之后,玉仙姑也微微气喘,胸前起伏不定,显得很疲惫。

孙神仙一手扶住小童清风的肩膀,慢慢站起身来,对玉仙姑道:“你就留在这里打坐静养,月娥丫头留下来服侍。老夫替你去配一些补药,好补充你的元气,如今,可不能把你给累垮了。”

孙神仙说完之后,扶住小童颤巍巍地出了里间,来到隔壁的客房,让小童硏墨,铺开一张素笺,手捋白须,微微闭目,提笔写下一副药方,然后交给小童,嘱咐道:“清风,派个人将此方送给秦大将军,让他无论如何将这些药材搜齐,刻不容缓,多多益善。”

“慢!”还没等小童出门,他又道:“这其中有些药材,在这苦寒之地一时之间如何能凑齐?这样吧,咱们出门的时候,应该还带着不少贵重之物,先凑合用吧!”

小童答了一声“是”,却依然停留在屋子里,瞅着他的师爷爷,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吩咐。

“去吧!去吧!”孙神仙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对于沫儿的病情,孙神仙也没辙,只能让玉仙姑消耗自身内力护着沫儿的心脉,然后,他再熬炼补药给玉仙姑补充元气。

这就像是一个循环,周而复始地转圈,而在这个转圈的过程中,沫儿的生机还是避免不了或多或少的流逝,玉仙姑时间成了也受不住。

难啊!孙神仙又在叹气,然后,从一个黑色包裹中掏出几本书,借助烛光费力地看着。书页翻动中间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而书中那些奇怪的字,一般人也不认识。

客房的门被推开,涌进一股寒气,让孙神仙颇为不爽,不禁埋怨道:“又是谁呀?看个书都不得安宁!”

“呵呵,老神仙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把老道我给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差点就要从口中蹦出来。”进来的是扫尘这个老不正经的,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吊着眼眸,吐着舌头。

紧随其后的是西门天王,他的个子太高,只能半蹲着身子方才钻进屋子。

“你说老夫为什么长脾气?你这老不羞的,你是明知故问,是想把老夫早日气死,咳咳……”孙神仙一激动,又咳嗽起来。

扫尘老道身影一飘即到了孙神仙身后,伸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打,道:“您消消气,可不敢把您老人家给气坏了。老道之所以来打扰您老人家,是因为刚刚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巴巴地赶着来告诉你老人家。”

“哦?老杂毛,你又看出什么天机来了?”孙神仙乜了她一眼,满眼满脸都是鄙视。

扫尘老道也不恼,捋了一把白胡子,呵呵笑道:“老道今夜真是有大发现,那就是这个沫儿小丫头可不简单,她竟然有自身的命星而且,还是七杀的伴星。”

扫尘老道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偷瞅了孙神仙一眼,又提高了声音问道:“你知道她为啥会生机流逝吗?”

“为啥?”早在扫尘老道提到沫儿的时候,孙神仙就竖着两只耳朵倾听,只是故意闭着两眼,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如今听到关于沫儿生机流逝的事情,情不自禁地随之而发问。

扫尘老道似乎很怕孙神仙,见孙神仙动问,可不敢再卖关子,立即说道:“昨夜七杀突然星光黯淡,似有寂灭之趋势,最后,几不可见。

可今夜老道夜观天象,竟然发现七杀附近有一颗暗星,因为七杀的黯淡而浮现出来,而其星辰之力正与沫儿小丫头命格联系在一起。

最让老道震惊的是,这颗伴星正在将自身的星力输送给七杀,以迟缓七杀的寂灭。

沫儿小丫头的命星是七杀的伴星,正在向七杀输送星力,依次推之,不正是沫儿生机流逝的原由吗?”

孙神仙听到扫尘老道的这番话,久久不语,好一阵子,冲老道翻了个白眼,道:“如此说来,沫儿小丫头是必死之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9章转机

客房的门半开半掩,从西门天王的角度正好可以通过门缝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三两棵榆树槐树枯叶已被寒风刮尽,空留着恣意横斜的枝丫在夜色中萧瑟而凌乱,淡淡的月华洒落其上,上面已冻结的积雪发出荧光阵阵。

墙角的花坛中,草木已枯萎,又被一堆堆积雪堆压着,只能看见一两根没有叶片的枯枝不屈地探头,留给明春一点点希冀。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位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簪环叮咚,妆容艳丽,眉眼间一笑一颦别有一番风情。

此女正是周县令的宠妾刘氏,手托托盘一步三摇袅袅而来。她的步幅很小,属于典型的小碎步,迈腿、扭腰、摆臀、晃胸,将曼妙的身段展露得淋漓尽致,极具魅惑。

她在门口略微停顿,媚眼如丝从门缝中略一扫,与西门天王的目光一对,随即眼睑低垂,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西门天王却没有丝毫反应,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位祸水级女子,而是一具森森白骨。

刘氏心中很失望,她本是打着邀宠的心思而来,却被扔在客栈里做个粗使丫头,已经是倍觉委屈。

那个道姑让她自惭形秽,两个老头子……实在是太老,就算她不挑拣也咬不下去,不过,这个铁塔似的大汉很有男人味,让她心中浮起一丝希望。

谁知道略一试探,却又让她大失所望,心中忿忿:“莫非这大汉是个傻子?亦或是一个天缺?看着老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却丝毫没有反应,不是白痴是什么?”

她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将三碗茶汤一一放在三人身前,略蹲一蹲身,便侍立在不显眼也不碍眼的地方,等待着收拾茶具。

扫尘老道乜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孙神仙,正如你所说,本来七杀和沫儿小丫头的确是必死之局,所差无非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不过,老道发现了一个转机,亦或是一个变数。那就是七杀星上突兀出现一道龙形之气,护住了七杀星,阻止了七杀的寂灭。

而且,七杀星有复苏的趋势,因此,老道才迫不及待地来寻你老人家,以免你老人家忧思过度。”

“龙形之气?”孙神仙长眉抖动,老眼一睁,释放出两道凌厉的光芒,惊道:“是皇帝还是武后?”

“呵呵,孙神仙,都不是。”扫尘老道摇摇头,捋着白胡子,略微俯首神秘地说道:“这是一条火龙,还是一条幼龙,从未出现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咱们只要知道七杀是我汉人苗裔的救星,可以避免我汉人再遭一次五胡乱华之厄,不至于亡族灭种,而这条火龙是来保护七杀的,这样就好,其它的,重要吗?”

孙神仙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汉人苗裔不绝,谁做这天下之主?大可顺其自然。女娲虽是女身,却造化万物,恩泽三界。罗睺倒是个男子,反而以身入魔,霍乱诸天万界。男人,女人,都是人,只要是胸怀天下,能为万民谋福祉,老夫是不在乎的。”

扫尘老道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神色复杂地道:“天道无常,老道岂敢妄测!不过,人祸呢?

正如你所说,贪狼侵紫薇不过是我汉人的家务事。不过,自从六年前破军出世以来,魑魅魍魉纷纷冒头,将这大好河山搅的是乌烟瘴气,我等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些魑魅魍魉不过是蜉蝣而已,在其背后操作风云的才是最棘手的。可他到底是何人,我们却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里,我龙虎山、你老人家的十里杏林、玉女和天王洞,还有先期来到朔方的白墨,虽然和对方多次交手,却没有查到丝毫的底细,真是奇了怪了!”

孙神仙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浑浊的眸子浮现一抹精光,厉声道:“此事涉及到我汉人苗裔的存亡,不可等闲视之。那就同各家摊牌,让那些老不死的把徒子徒孙全都派出来,就是把这片大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黑手挖出来。”

“老道已让我那徒弟向人世间发出了三清令,我想,那些老家伙也不是糊涂蛋,岂会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来和我们汇合的。”扫尘老道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担忧地看看孙神仙,轻声道:

“时辰已经不早,你老人家也早点睡吧!老道我就和天王告退了。”

扫尘老道说完,稽首一礼,西门天王闻言也躬身施礼,二人联袂离开了孙神仙的客房,回他们的院子了。

那一直呆立不动的刘氏,立即上前收拾了茶具,向孙神仙蹲身一礼,后退着出了客房,随手将房门带上。

刘氏将茶具等送回厢房,却有一个客栈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相候,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那伙计便放下了用来煎茶汤的各种调料,离开了后跨院。

由于客栈被整个包下,且客人们的饮食并不假于他人之手,全都由他们自己人料理。客栈中的人一时闲了下来,掌柜的也不是个刻薄的人,索性让厨子和伙计们轮番休沫,平日里只留下二三人打扫庭院,跑跑腿。

这伙计回到前堂,冲正在打盹的掌柜陪着笑脸道:“掌柜的,客人要的煎茶调料,小的已经送去了。您看,也没什么事了,小的想告个假回家中去一趟,明儿一早再来。”

“行了,臭小子,不就是想着你媳妇吗?走吧走吧,不要妨碍老子困觉。”掌柜的头都没抬,挥挥手就算是同意了。

那伙计出了客栈,顺着大街走了一箭之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即进了一条巷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驼背老头,见是高朋聚客栈的伙计,低声问道:“刘三,你这大半夜的赶来,莫非是有了消息?”

那伙计刘三乜了驼背老头一眼,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也是你个老不死的能打听的?少主睡下了吗?”

驼背老头也不摸,摇摇头道:“还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0章流亡的郡主

“行了行了,老子去见少主。”刘三迈开大步,轻车熟路地绕过前堂,从厢房和前堂之间的角门进去,穿过中庭,来到后宅,进了一间掌灯的正房。

而就在刘三刚刚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一脸谦卑的驼背老头眼中却有精芒一闪,如一抹刀光,然后,两眼盯着他的后脖颈反复打量,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刘三进的这间屋子是后宅的正房,乃是主人起居坐卧的所在,屋子里的陈设极为普通,不过是中人之家的模样,但却极干净整洁。

一扇雕花梨木四季仕女水墨屏风将整间屋子隔成里外两重,外间一张高脚圆几,其上一盏光影摇曳的琉璃灯,是屋子里唯一奢侈的物品,显得和屋子里陈设的格调极不相配。

一位少年郎做文士打扮,头戴一方青色幞头,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蜀锦交领轻袍,衬托出他的肤色格外的白皙细腻,吹弹得破。

这位少年郎生就一张很精致的脸,乍一看,眉似春山,眼若丹凤,一对眼眸如黑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小巧的琼鼻,小巧的樱桃小嘴……

如此精致到堪称绝美的一张脸,足以让男人自卑,女人妒忌,它的主人却偏偏是一位少年郎,简直就是上苍的不公。

少年郎背对着屏风,坐在一张春凳上面,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凤眼一挑,眸光却凌厉无比,直射人的心里,让刘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视。

少年郎开口,声音清锐,问道:“刘三,你姐姐都听到些什么?”

刘三依然低着头,连忙回话:“回少主,家姐亲耳听到那几人的交谈……”

刘三一五一十将刘氏所言转述了一遍,很是详细,几乎和扫尘老道与孙神仙交谈的内容一字不差,看来这刘氏姐弟二人的记忆力很是不凡。

少年郎沉吟片刻,摆摆手道:“你回去吧!告诉你父亲和姐姐,只要一心为宫主办事,宫主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就算是想成为四海居和鑫和号那样的巨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若敢敷衍了事,亦或是生出二心,哼!宫主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你们刘家烟消云散。”

扑通一声,刘三跪倒在地,额头触地,用颤抖的声音道:“刘氏满门愿为牛马,以供宫主和少主驱使,终身如一,死不旋踵!”

“知道就好,去吧!”少年郎道。

刘氏又磕了几个响头,爬起身来,低着头,倒退着出门,方才转身步入黑暗中,晚风一吹,遍体生凉,才察觉浑身的衣裳已经湿透。

待刘三走后,少年郎将软玉般的右手搁在几案上面,几根葱白似的修长玉指在梨木桌面上轻轻叩动,方才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他沉吟了好一阵子,喊了一声:“朱雀一!”

屋子里空无一人,少年郎是在对谁说话?

他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老妇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魅似的飘到少年郎面前,躬身道:“老奴见过郡主。”

少年郎美目扑闪,顾盼流兮,嘴角微翘,嗔道:“叶嬷嬷,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喊我郡主。

那神都洛阳城中,居九重宫阙,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才是公主和郡主。

兮若不过是流亡之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终日行走在黑暗中,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敢在人前祭祀祖先。眼看着我李家的江山都要改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还算是什么郡主?”

少年郎的名字却原来是叫李兮若,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清秀淡雅,不过,却也缺乏一些英气。

听李兮若话里的意思,她竟然是一位少年女郎,也是一位流亡的郡主,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国家的郡主,又是哪位帝王的遗孤?

李兮若言罢,眼圈泛红,美目中浮起一层水雾,让人不忍。

那老妇人弯下腰去,凄然而又决然道:“在老奴的心中,您永远都是郡主。洛阳城中不过是一些乱臣贼子,那个什么洛阳之花,以老奴看来给郡主您提鞋都不配!”

李兮若莞尔一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太平怎么说也是我的姑母,不可不敬。”

老妇人没有抬头,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凉:“郡主啊,不是老奴多嘴。想当初,就凭一句捕风捉影的流言,老王爷,也就是您的父亲,还有您的全家数十口人可都是被她母亲所害,不论男女一律斩绝,大唐开国至今也无二例。

那个老妇欺夫灭祖,弑子杀孙,把李唐王室子弟杀得是人头滚滚,何其毒也!

那太平也是她的女儿,听闻那恶毒老妇曾言,太平酷肖于她,呵呵,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郡主心善,以姑母待她,可是她却未必视郡主如侄女,不得不防啊!”

老妇人的话勾起了李兮若的伤心往事,一双美目中水雾濛濛渐渐凝聚成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儿,终究是忍不住滚落出来,顺着两颊滑落。

她轻轻饮泣,戚声道:“也不知道玉奴现在可安好?难为他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叶嬷嬷,我真的很想他。”

叶嬷嬷抬起头来,眼中浮现一抹严厉之色,道:“郡主不可!这是小王爷的宿命,也是他生来就要担负的责任。

郡主,您的家仇,再加上如今的国恨,全都寄托在小王爷的身上。稍有不慎,秦王一系几代人、几十年的忍辱负重可就功亏一篑了。

郡主心疼小王爷年幼,可是我的郡主,您又何尝享受过父母的慈爱?何尝有过无忧无虑的岁月?老奴还记得,您在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老王爷和王妃,去山中苦修,小小人儿,无论多苦多累,您都没有放弃,甚至,都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郡主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李家的江山,为了洗刷祖先的屈辱,为了恢复秦王的荣光。既然如此,小王爷又何能例外?”

李兮若扑在叶嬷嬷怀里轻轻饮泣,良久,她才抬起头来,仰着脸,擦干眼中的泪,戚声道:“这将是我李兮若此生最后一次流泪,从此,我李兮若可以流血,但是绝不再流一滴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1章不再流泪

李兮若言罢,脸颊的泪痕犹在,目光却变得清澈,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决然和果敢和凌厉的气势。

她看着门外淡淡的月华,轻启朱唇,声音却变得清冷,道:“宫主交代过,任何企图复苏七杀的人和事都不能放过,而对我们来说,七杀也是不可控的。

自古成大事者,都不能容忍不可控的人和事物存在,因为他们是变数,回演绎出不可知的未来。

所以,对所谓的火龙,我们一无所知,可以暂时不考虑。但是那个七杀的伴星,也就是朱沫儿必须除掉。

今夜月华稀疏,星光黯淡,是个不错的杀人夜。叶嬷嬷,让我们的人立即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朱沫儿。”

叶嬷嬷却没有领命而去,反而迟疑地劝道:“郡主,老奴心中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哪怕是郡主要处死老奴,老奴依然要说出来。

宫主以前对老秦王、对郡主那的确是忠心不二,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自六年前开始,老奴发现宫主变了,变得很陌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别的不说,就说宫主投靠了突厥人,借突厥人来消耗大唐的国力,对这件事情老奴很担心。

与胡人联合谋算自己的子民,这会让郡主遭世人所诟病的,得不偿失啊!

郡主,咱们的人这些年来损失的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这朱雀一部,这可是郡主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了。郡主,不是老奴离间您和宫主的师徒情分,可是您也不能不防。

宫主在新城尚有青龙二十余人,不妨让他们去刺杀那个女娃,而老奴则带人予以配合。”

李兮若听了叶嬷嬷的话,眼波流转,手指又习惯性的轻轻敲打桌面,沉吟了好一阵子,贝齿轻轻一咬润唇,吩咐道:“叶嬷嬷,传令青龙二,白虎二,命令他们所有人全都出动,立即去高朋聚客栈斩杀朱沫儿。

告诉他们,是斩杀,不要活的!就由你带人督战和策应。”

“诺!老奴告退!”老妇人叶嬷嬷躬身应诺,接过一枚翡翠整雕令牌。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翡翠,氤氲蒸腾间浮现一道道清晰的脉烙,被烛光一照,如同粼粼水波、海天一色。

而在翡翠的中上部镶嵌着一颗蓝宝石,被打磨成一轮明月,散发着幽蓝的月华,这就是李兮若的令牌,“海上生明月”,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

叶嬷嬷接过令牌,躬身告退,自去传令青龙、白虎二部,全力以赴实施刺杀沫儿的计划。

月华如轻纱拂动,星辉似薄雾流淌。

高朋聚客栈的后院,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忽然,从院墙外陆续跳进来一群带着黑头套,身着劲装的夜行人,前前后后,总有四十多人,高矮胖瘦不同,但衣着打扮却整齐划一。

他们脚步很轻,翻过高墙落地时,就如同狸猫一样,只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动静。

他们在院中站定,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个子奇高而又细长的人在不停做手势,最后,他的手准确地指向沫儿的客房。

他手势一落,所有黑衣人立即动了,只剩下十多人留在原地警戒,其他人则一窝蜂地抽刀杀向沫儿的客房。

这群黑衣人衣着打扮都一样,不过武器却有区别,多数人手中拿着细而窄长的直刀,和唐军的制式武器横刀近似,不过,这些黑衣人的刀身更窄更轻,也更灵活。

而另外十多人的武器虽然也是刀,但刀身却阔得多,也略微长一些,能有四尺余长,且刀头朝外多了一个弧度,更加利于劈砍。

黑衣人纷纷亮刀,一声不响朝前扑杀,眼看就要接近客房前的长廊,就在此时,只见孙神仙的房门轻轻一响,从中扑出一道矫健的身影,抡动一根六尺余长的玄铁大棍,如同车轮般扫向黑衣人。

遽然之间遭遇奇袭,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折断长刀三把,磕飞五把,死一人,伤三人,余者纷纷后退。

那矫健身影还要上前,却被飞身而来的扫尘老道喝住:“三山,你守住门口即可,这些魑魅魍魉交给老道就好!”

扫尘老道大袖飞舞,衣袂飘飘,身形如同一只老鹤般在空中滑翔,空灵而飘逸,恰似天外飞仙。

玉仙姑又替沫儿渡过内力,然后,喝了一碗孙神仙给熬的补药,刚刚打坐恢复,闻听外面的动静,不免推门一看,也被扫尘老道给劝阻了。

就连那些赶来的蓝衣扈同样也被安排守住客房的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扫尘老道看出了这些黑衣人身手极为高明,绝大多数蓝衣扈从遇到他们,都是死送的结局。

他们培养这些蓝衣扈从也不容易,可不愿意让他们白白送死,不过,其中还是有五六个本领高强的,能够力敌一般黑衣人不落下风,正在曹志刚师徒的带领下和十多名黑衣人战在一起。

从扫尘老道飞身扑进黑衣人中,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在月华下浮动,就像是一泓秋水,剑走轻灵,招式老辣,专攻人必救之要害,刹那之间,连伤三人。

不过,黑衣人人数众多,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彼此呼应和配合,将扫尘老道圈在战团之间,很快就占据了主动。

老道在近三十名黑衣人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左支右挡,险象环生,就连道袍都被划出好几道口子,再也没有那股子仙风道骨的风韵。

“西门天王,你大爷的,再不出来,可就要给老道收尸了!”扫尘老道一剑逼退前面的黑衣人,急吼吼的咆哮。

“哈哈哈哈……”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传来,将屋檐的积雪都给震落下来,洋洋洒洒,飘到人的脸上,冰凉冰凉。

大笑声方起,从左跨院中飞起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就如同一轮明月坠落,斩进黑衣人中。

这是一柄长达丈二的鬼头大刀,刀身仅宽就有一尺八寸,刀芒锋利,刀身沉重,仅仅是一刀就砍死六人。

天王斩鬼刀,长一丈一尺九寸,重二百零九斤九两,是西门天王的成名武器。

一尊铁塔般的巨人,一柄天王斩鬼刀,刀刀如匹练,挥动之间,即是黑衣人的噩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2章群英会新城

随着西门天王的到来,一个人,一柄刀,给黑衣人带来极大的伤亡。

天王斩鬼刀每一次挥动,都会收割好几名黑衣人的性命,西门天王一下子吸引了所以黑衣人的注意力,让扫尘老道终于脱身而出,利用他飘逸的身法和老辣的剑式偷袭黑衣人。

黑衣人中,那原本站立不动的两人,一个个子奇高且修长如同一根竹竿,另一人中等身高,却异常魁梧,浑身的肌肉不甘于紧身劲装的束缚,从而一块块隆起,整个人就如同一头猛虎,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随即拿出武器,迎向西门天王。

高个子手中是两把刀,两把长五尺的直刀,式样和黑衣人的一样,不过,却比他们的长,也比他们的重。

猛虎般的男人两手平伸,却有两轮弦月浮起,散发出莹莹的清光,煞是美丽。

这是什么武器?

仔细看看,他使的却是一种奇门兵器,夺命环,玄铁打造的双环抓在他的手中,黑黝黝的仿佛并不存在,其上各有一抹反向弯曲的锋刃,在月光下闪烁夺目的寒芒,看起来就像是浮在他手上的弦月。

昔年有好事者对江湖中的奇人的成名兵器进行排名,夺命环,排列天下第九,而西门天王的天王斩鬼刀却排名第十四,扫尘老道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好!让某家试试天下第九的夺命环有何过人之处?”西门天王战意冲天,眼中精芒爆闪,一刀斩杀四名黑衣人,刀锋一转,匹练般斩向那猛虎般的魁梧男子。

那魁梧男子却也不惧,欺身而进,直撞入刀光中,双手举起一对夺命环,硬生生迎向天王斩鬼刀。

夺命环架住天王斩鬼刀,在相撞击的那一瞬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交加的爆破音,他两手略微下沉数寸,继而与西门天王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西门天王大笑:“哈哈哈哈……天下第九,也不过如此!”

“小老虎,我来助你!”那奇高男子两腿跨出,就是一丈开外,人还未到,左右两手各持一柄长刀绞杀而来。

西门天王也不敢大意,天王斩鬼刀一挥,卷起一片星光横击奇高男子。

西门天王刀势如匹练,挥动之间如同风卷残云,势大力沉。而那两名黑衣人首领,一使双手刀,一使夺命环,招式怪异,两者互相配合,倒也是和西门天王斗得是难解难分,隐隐间还略占上风。

西门天王被两名黑衣人首领牵扯住,而曹志刚等人纯粹是自顾不暇,可怜的扫尘老道又原形毕露,陷入黑衣人的围攻之中,几个圈儿下来,背后被划了一刀,好在他身手灵活,才没有伤筋动骨。

“无上天尊,三清祖师,无量那个寿佛,阿弥陀佛……各位祖师,各位神佛,快快显灵,救救您的徒子徒孙吧!”扫尘老道口中念念有词,生死攸关之下,也顾不得门派纠纷了,就连阿弥陀佛都被他给念叨出来。

也许,还真是扫尘老道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哪位神佛正好赴宴归来路过此地,顺便施展了一下神通,不忍见扫尘老道这么虔诚的信徒半路夭折。

“贼子,休得猖狂,姑奶奶来也!”

这一句话听着是一声,实际上却是两人同时喊出来的。

只见从西边飞来一道绿色身影,手持一柄长有四尺五寸的巨剑,剑如流星,带动着绿色身影翩然若仙。

而东边则飞来一位红衣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裳,就如同一片火烧云席卷而至,手中则是一把亮银长枪,真是人似火云,枪似闪电,让人眼前一亮。

“娘,等等我!”这时候,在红衣女子身后近十来丈远的地方,有不合拍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把某些人脑中的龌龊一扫而空。

绿衣女子和红衣女子都是中年模样,绿衣女生得雍容而富态,红衣女则长得美艳而又泼辣,二女俱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绝色,不过,貌似二人之间并不怎么对付。

那喊娘的小闺女姗姗来迟,穿一身湖蓝色劲装,大约十六七岁模样,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显得很灵动。

红衣女乜了绿衣女子一言,大眼中有火花闪现,撇嘴道:“裴香玉,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哇?”

一对好久不见的老熟人之间很正常的问候,全都被最后的那一个“哇”给毁了。

绿衣女子裴香玉斜睨红衣女,秀眉一挑,道:“赵柔伊,一别经年,你这日子可是过得越来越……活了!”

红衣女子赵柔伊一听这话,眼中的火花升级成火焰,咬着丰唇暗暗生闷气,心中把裴香玉给扎了千万遍:“你个杀千刀的裴香玉,明知道老娘被男人给甩了,你还幸灾乐祸,你这不是戳老娘的心窝子吗?”

大敌当前,两个女人却眼色不善,眼看就要互相掐起来,急得扫尘老道又给人划了一刀,不由得大叫起来:“我说白马银枪红娘子和小裴姐姐,两位姑奶奶能不能先把个人恩怨放一放,再折腾下去,可真要给老道收尸了!”

赵柔伊美目一凝,冲绿衣女子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道:“裴香玉,今儿再就比一比,看谁杀的多!”

她把先下手为强发挥的淋漓尽致,刚说到“今儿”的时候,身影一闪,如红云般卷向黑衣人,长枪一抖划出一点银光,点在一名黑衣人的咽喉,立时毙命。

“比就比,谁怕谁?”裴香玉也不甘示弱,身子拔地而起,就像是绿柳拂风,四尺五寸长的巨剑卷起一道寒芒,如同柳枝摇曳,斩下一名黑衣人的脑袋。

“娘,等等我!”那丫头又在喊娘,手中也是一杆银枪,加入了战团。

三个女子枪影点点,剑光重重,一下子就冲破黑衣人对扫尘老道的合击之术,让老道脱离了险境。

如今的场面明显对黑衣人不利,两个首领以二对一拖住了西门天王,虽略占优势,但是没有上百回合,却也无法将优势化为战果。

而那四十名黑衣人有小二十人死在天王斩鬼刀之下,加上被扫尘老道偷偷干了一些,如今只有十多人,如何是老道和两名奇女子的对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3章名不副实的兵器谱

月华淡淡,寒冷猎猎,高朋聚客栈的后院成了一处杀戮地。

随着一红一绿两位奇女子的互相较劲,都没让扫尘老道过多活动老胳膊老腿,就已经将那些黑衣人斩杀殆尽。

不可一世的黑衣人倒卧一地,鲜血流淌在冻结的土地上,有些已经冻结,而有些还在冒着热气。

红衣女赵柔伊长枪斜指,枪尖朝下,鲜血缓缓朝枪尖流动,渐渐地凝聚成一滴滴血珠,继而滑落,坠入地上。

她吐出一口白雾,乜了裴香玉一眼,挑衅地笑道:“姐姐我枪挑了八人,刚刚好比你多一人,承让了,妹妹!”

裴香玉美目一凝,一咬牙,身形一动,手持大剑杀向那使双手刀的黑衣人首领。

除了两个首领,黑衣人全都死光了,急于扳回一局的裴香玉可不愿意多费唇舌,把主意达到那黑衣人首领身上。

只要斩杀一名黑衣人首领,自然就稳压赵柔伊一头,还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

赵柔伊一眼看出裴香玉的诡计,她急了,一挺长枪也杀向黑衣人首领。

那年轻丫头又开口喊“娘”,赵柔伊头都没回,没好气地轻斥道:“姑奶奶,别过来,老娘可没时间照顾你。”

那丫头倒也很听话,手杵着长枪生闷气,小巧的鼻子里时不时轻轻哼一声。

裴香玉手中四尺五寸长的巨剑一卷,就把那使双手刀的奇高男子给圈进漫天剑光里。

“八格!”那奇高男子怒了,开口爆出一声鸟语,手底下却不含糊,双手刀如轮般搅动,同裴香玉大战起来。

没有了那奇高男子的搅和,西门天王顿觉轻松起来,大喝一声,铁塔般的身影蹿起一丈来高,双手高举天王斩鬼刀劈向魁梧男子。

一个巨人,一柄丈二长刀,携山岳之势,给予敌人迎头一击。

那魁梧男子见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把心一横,两脚分开紧扣地面,运起全身的精气神,手持一对夺命环,使一式举火朝天,奋力架住天王斩鬼刀。

“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魁梧男子虽然架住了天王斩鬼刀,但却不由得两腿弯曲,双手下沉,锋利的刀芒离他的头顶仅仅数寸,凌厉的刀气割得他脸上的肌肤都一阵阵疼痛,就连头发都被削断数根。

不过,好歹是架住了这惊天动地的必杀一刀,让他觉得很庆幸。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还真是被钻心了,一截明晃晃的锋锐从心口透出,接着一抽,心里空落落的。

仅仅是一瞬间,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再也无力招架天王斩鬼刀,刀光一闪,将他一分为二,斩成两半。

赵柔伊蹙着好看的眉毛,撇着最嫌弃地道:“我说西门天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味,不就是杀个人吗?非得杀得这么恶心,真是的!”

西门天王脸都绿了,将丈二长的天王斩鬼刀杵在地上,大口吐白雾,良久,方才怪笑一声,道:“红娘子,你为啥非得给他一枪?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天下排名第九的夺命环,本天王还想借他突破呢!”

“嘁!”赵柔伊四处出击,从人家碗里抢食,还没有一丝觉悟,反而给了西门天王一个白眼,不屑一顾地道:“就这样的还天下第九?得了吧你!你也不想想,这人若真是天下第九,你能一人打两个?

哼哼,天下第九?老娘还是天下第五呢!”

她说的没错,按照昔年的排名,赵柔伊她们家的闪电银枪的确是天下第五,夺命环是天下第九,天王斩鬼刀是天下第十四,而裴香玉的兄长裴将军的剑则位列天下第四。

至于扫尘老道,他修的是天机之道,并不以武功为主,除了飘逸的身法,那位评品天下名器的好事者认为,他的剑能排在一百位就算是很不错了。

其实,那位好事者评品天下名器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其中很多人已经故去,继承其衣钵者参差不齐,再加上有些人知耻而后勇,以及近些年层出不断的新秀,人们普遍认为该重新来一次评品。

闪电银枪天下第五,但却并不表示赵柔伊是天下第五,因为当初闪电银枪的主人是她爹,已经于十年前故去。

不过,西门天王还是昔年的西门天王,经过这些年的知耻而后勇,人们认为他足以进入前十,甚至更靠前。

西门天王比赵柔伊要年长十来岁,算是她父亲那辈的成名人物,不过,由于年龄关系,又算是她们这辈的老大哥,地位很是……尴尬。

西门天王大笑道:“哈哈哈!贤侄女,那还有一个使双手刀的,你不去比划比划?”

赵柔伊美目含笑,却不上当,道:“西门大兄,妹妹我可是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某人一般见识的。”

“我说你们俩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贤侄女,大兄,这关系也太闹心了。”扫尘老道颠颠地赶过来,愁眉苦脸地絮叨。

赵柔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娇笑道:“臭老道,要你管?叽叽歪歪的,小心我让我们家星乐把你白胡子给扒光。”

“你这丫头,真让人……哎,赵老头那么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厉害的?”扫尘老道一边叽叽歪歪,一边赶紧离开几步,以免自己的白胡子遭殃。

“娘,那都是人家……小时候的事情了……”赵柔伊的闺女星乐低着螓首,小手捏着衣角,显得很忸怩。

“当!”忽然响起一声金属的颤音,把几个人吓一跳,顺着声音一看,却原来是裴香玉一剑挑飞了奇高男子右手的长刀。

裴香玉破了对方的双手刀,等于是断其一只手臂,接下来不到十来个回合,又是一剑将他的左手齐腕斩断。

她并没有一剑斩杀奇高男子,而是用剑抵着他的心口,问道:“你们是属于什么组织?首领是谁?”

那奇高男子大笑道:“这就是唐人天下第四的裴将军的剑?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那人笑着笑着,忽然嘴里流出黑血,笑声渐止,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没有用的,裴家丫头,这些人都是死士,嘴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问不出任何东西的。不过,搜搜他们,应该有身份牌子啥的。”老道扫尘挥挥手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4章暗影重重

高朋聚客栈的北边,一处民宅的屋脊上面,一群黑衣人趴伏在阴影中,借助淡淡的月华,注视着客栈后院中的动静。

见院中的黑衣人尽数服诛,很明显刺杀已经失败,叶嬷嬷低声吩咐:“注意隐蔽,分头回撤!”

事不可为,不如暂退,以待时机就是,又何必如那飞蛾扑火?

这种无谓的事情不为智者所为,而叶嬷嬷很明显就是一个智者。

她先是劝郡主以青龙和白虎二部实施刺杀计划,而保全自己的实力,待刺杀失败,立即选择全身而退,对那客栈后院中一地的尸体看都不再看一眼。

她虽然在名义上也是宫主的属下,不过,在叶嬷嬷的内心里,从来没有把宫主当作主人。只有秦王一系,只有她从小带大的郡主才是她的主人,其余人、不过是可以暂时借力和利用的东西。

客栈后院中,蓝衣扈从开始对死去的黑衣人搜身。

今夜一战,虽然他们大多没有直面黑衣人,仅有五六人参战。而就是这五六名战力最强的扈从,竟然尽数带伤,其中一人伤势最重,被斩下一条右臂,从此不能再舞刀弄剑,只能现在退隐江湖了。

好在他们都是在刀口上求生活的人,对处理普通的刀剑伤,可谓是熟门熟路,也不缺少相应的药物。更何况还有孙神仙在此,就算是那个断了右臂血流如注的扈从,想死都死不了。

就连扫尘老道、曹志刚师徒都受了些伤,孙神仙眯着眼睛略微看看,然后挥挥手人那小童清风给撒点药粉,包扎一下,就不再理会,还幽幽地留下一句话:“放心吧,死不了!”

高朋聚客栈就与驿站毗邻,两者之间仅隔着一条不到两丈宽的小巷。

今夜,客栈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秦怀玉怎么可能坐的住?他在朔方曾遭遇过一次刺杀,对这些黑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而对他们阴狠的手段又深深地忌惮。

秦怀玉汲取了上次遇刺的教训,全身披上厚重的铁甲,带着同样披铁甲执强弩的一团劲卒赶到客栈,同时,他又征调一千士卒,以弓箭手和弩手为主,将客栈团团包围,打算不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不过,他进了高朋聚客栈,却被蓝衣扈从拦在前院,不准他靠近厮杀之地。

秦怀玉急得团团转,但却不敢硬闯,一双眼睛盯着后院方向,无奈却被一道高高的围墙阻断视线,无法穿透。

他虽然是朝廷正三品大将军,手握数万大军,如今更是节制一方,不过,他还真不敢硬闯。里面的人不说其他几位尚不知底细的,就是孙神仙就足以无视他这个正三品大将军。

直到黑衣人尽数被诛杀殆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被允许进入后院,对着孙神仙躬身一礼,至于其他几位只是略略颔首示意。怎么说他也是正三品大将军,不是谁都是孙神仙,能让他降尊纡贵的。

黑衣人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搜集起来,摆在一张特意搬过来的高脚几上面。

看看那些缴获,这些黑衣人可真够穷的,也没啥好东西,一些零零碎碎的暗器、疗伤的药物,不多的一点钱财,剩下最多的也是最显眼的就是好几十块牌子。

这几十块牌子都是玉牌、金牌和银牌,没有一块木头做的,由此可见,这些黑衣人身份都不简单,地位也比较高。

秦怀玉对这种牌子并不陌生,捡起极快看看,再对剩下的余光一扫,道:“又是青龙,上次死了一个青龙一,这又来了一个青龙二。”

这块牌子的主人就是那身材奇高使双手刀的黑衣人首领。

“秦大将军见过这种牌子?”扫尘老道眼神一亮,开口问道。

秦怀玉从怀中摸出那块青龙一的玉牌递给扫尘老道,蹙眉道:“数日前本帅在朔方城遇刺,其首领的身上就带着这块玉牌。据赵无敌所言,那些人乃是倭人,是什么……忍者,不过,那一次只有这一块玉牌,其余的刺客都是写个一个天字的木牌。”

扫尘老道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又将几上那块青龙二玉牌拿起来,将二者对比又看了一阵子,道:“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你们看看,青龙一、青龙二,还有青龙四、五、八……,再看看那是白虎二、五、六……

以老道推测,今夜这些黑衣人隶属于青龙、白虎二部,按照秦大将军所言,还有天部,看来这青龙和白虎应该算是高层力量,天部略次之。

好庞大的力量啊,既有青龙白虎,那么就有朱雀玄武,既有天部,必定还有地、玄、黄等。

我们遇到对手了,老道提醒诸位把互相之间的那点鸡毛蒜皮的狗屁事先放下,打起精神一致对外。

而且,还要向各自老家以及那些尚在犹豫的老家伙求救。

啊……对了,秦大将军,老道冒昧地问一句,那青龙二已是如此了得,不知青龙一又是何人斩杀?”

就在老道叽叽歪歪的时候,一身红衣如火的赵柔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同时,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而绿衣女子裴香玉则是乜了赵柔伊一眼,脸上却带着雍容的浅笑,看不出啥变化。

秦怀玉微微仰头,眼中显露一抹骄傲,微笑道:“斩杀青龙一的就是本帅帐下赵无敌旅帅!仅仅一刀,一分为二,呶,就跟那人一样。”

秦怀玉指着那被分为两半、使夺命环的黑衣人首领,根据搜出的玉牌显示,此人就是白虎二。

实际上秦怀玉也是睁着眼睛说大话,想当初赵无敌苦战青龙一,若不是最后关头魔刀觉醒自行化出那神鬼皆惊的恐怖一刀,估计被一分为二的就将是赵无敌了。

可是这无伤大雅,反正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到那一战的经过,就算是秦大山这个杀才都是事后才看到青龙一的尸首的,根本就不怕人戳穿。

“一刀斩杀青龙一……”扫尘老道睇着西门天王,坏笑道:“此人年纪轻轻,就足以位列天下前十,后生可畏啊,果然不愧是七……”

老道悚然一惊,立即打住,没有把“杀”字说出来。眼下可是还有秦怀玉等人在场,七杀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不能让这些凡人知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5章大将军一怒

“哈哈哈……自古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某家对他心向往之,恨不得早日与他相见,把酒言欢,对月舞刀,此乃人生一大快事!这可惜啊……”

西门天王先是大笑,豪气勃发,尽显其英雄本色,后来又想起赵无敌已坠落地下河流之中,凶多吉少,不免又黯然神伤。

自古以来,不曾听闻有人坠入暗无天日的地下大河之中而能够逃出生天的,虽然扫尘老道说过,此事尚有转机,可是老道这个人的话……从来都不是很靠谱。

秦怀玉见黑衣人全都给杀光了,又关心起沫儿的病情,对孙神仙拱手道:“老神仙,不知沫儿可有好转?”

孙神仙被勾起烦恼事,不由得又叹道:“这丫头得的就不是病,老夫活了一百多岁也从未见过,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啊!好在有玉仙姑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短时间内不至于加重。

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那个赵旅帅不回来,沫儿小丫头……”

孙神仙的话没有说完,实际上也没必要说透,秦怀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明白又能怎么样?他不由得仰天长叹,心中呼喊着赵无敌的名字:“赵无敌啊赵无敌,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沫儿小丫头一心要随你而去,老夫无法完成你的托付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办法,秦怀玉只能再次拜谢孙神仙,然后告辞,回到了驿站。

书房中,烛光摇曳,炭火熊熊,但却弥漫着一股刺骨的肃杀之气,隐隐有血腥味。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散发出的杀气,就连没少杀敌的秦大山都内心发虚,低着脑袋,不敢触及。

“砰!”

秦怀玉一拳砸在几案上,将一张结实的梨木几案给生生砸断,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秦怀玉眼中射出凌厉而又寒冷的光芒,怒道:“上次刺杀本帅,今夜又刺杀沫儿,真是欺人太甚!

秦大山,传令,封锁全城,没有本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明日天明,令大军全城搜索,将可疑人等一律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再派人去县衙,就是现在,去问问那个县令,为何会有人在本帅大军包围下行刺杀之事?”

“诺!”秦大山躬身领命,随即离去。

这一夜新城不再宁静,城门被边军封锁,城墙之上也布满甲胄鲜明的悍卒,而且,大军已得到将令,明日一早穷搜全城,抓捕可疑之人。

叶嬷嬷已带领朱雀部潜回了藏身之地,并将行刺的过程一一做了汇报。

李兮若听罢,美目扑闪,眸光流转,沉吟了好一阵子,眸光已凝,道:“城中可是有秦怀玉近万大军,以我推断,他定然要封锁全城并大肆搜索。将碍眼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自现在起,我们全都进入地下密室,新城一人不解禁,就不能出来。

另外,告诉驼背龙,斩断和刘氏一家的全部联系,也不要外出购买大量的食物。地下密室中有足够的干粮,这段时间我们就凑合一下,不能给秦怀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诺!”叶嬷嬷应了一声诺,不过却面有不忍,迟疑道:“老奴等人倒没问题,只是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天天吃粗劣的干粮,真是太委屈了。”

李兮若眼睑低垂,苦笑道:“流亡之人,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此事无需再提,现在新城可不仅仅有秦怀玉的大军,还有山门中的那些奇人异士,大意不得。

今夜刺杀失败,事已不可为,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价值。等过些天风声平息,我们立即离开新城,将发生的事情禀报宫主。

至于以后……且看吧。”

而秦大山将大将军将令传达以后,自有军中郎将去封锁城门和城墙,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县衙。

此时,子时已过,差不多是丑时中,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就连城中的民宅全都黑咕隆咚一片,只有偶尔被惊扰的土狗发出几声嚎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马蹄踏在冻结的黄土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咯吱声,数十匹快马疾驰在苍茫夜色之中,直冲到县衙门前,方才停下。

秦大山一挥手,就有两名卫士下马,走上门前的石阶,来到门前,抡起钵大的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县衙的大门。

如今可是北风朔朔天寒地冻时节,此时又是夜深人静时分,偌大的县衙前堂只有一个老衙役缩在门房里呼呼大睡。

这些杀才可不会斯斯文文地轻叩门环,而是用钵大的拳头将大门砸得震天响,沉闷的声音如同战鼓声声,一下一下将老衙役从睡梦中给生生敲醒。

“谁呀?这深更半夜的也不让人安宁,就算是你有天大的冤情就不能等到天亮吗?这都什么人呀?你这不是找板子挨……”老衙役嘀嘀咕咕爬起来,将外衣往身上一披,就举着蜡烛走出门房,前来开门。

老衙役卸下门闸,拉开半边门,没好气地吼道:“是谁半夜三更……啊!各位军爷……”

他的一双老眼睁得很大,睡意一下子就全都被北风刮走,整个人无比的清醒,也无比的惊骇。

门外,一队甲胄鲜明的骑士,能有好几十人,手持寒芒森森的马槊,腰悬横刀,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秦大山大手一挥:“下马,进!”

他带头下马,当先走上石阶,来到门前冲老衙役喝道:“头前带路,老子要去见你们的县令!”

秦大山带着好几十名杀才直闯县衙的后宅,来到县令坐卧的屋子门前,一把将准备通报的老衙役给扒拉一边,抬脚给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点着两根蜡烛,柔和的烛光照在架子床上,隔着一层纱幔能看见正左拥右抱呼呼大睡的县令。

随着惊呼声、尖叫声,床上乱成一团,周县令凑到纱幔边看清了不速之客,也不免义愤填膺,用清冷的语气说道:“不知将军有何急事深夜直闯本官的寝房?”

嘿嘿……秦大山冷笑几声,随手将横刀朝床上一指,厉声道:“奉大将军令,前来问一问县尊,今夜为何有数十名黑衣刺客行刺大将军?”

他没有说黑衣人行刺沫儿,而将行刺对象给改成大将军,反正高朋聚客栈就在驿站的隔壁,而沫儿现在是大将军的闺女,有啥区别?

县令亡魂大冒,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方才发现没穿衣服,只好一把拽过被子将身体包裹起来,至于那两个白花花且尖叫连连的女子,他也顾不得让秦大山一饱眼福,反而一人给了一巴掌,大吼:“闭嘴!”

呵呵,秦怀玉一怒之下,新城的官场不啻于迎来一场地震,对于县丞、县尉和主薄,还有三班衙役来说,这就是一个备受煎熬的不眠之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6章傲娇的小龙

一条大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流淌,时而缓缓流动,时而一泻千里,不知流向何方。

这里没有光,没有风,唯有浪涛拍击岸边突兀的岩石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给这死一般寂静里带来一丝灵动。

大河并非直直的流淌,地下河道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下行了多少深度,前方突兀地出现一道绝壁,河水迅疾地撞上绝壁,“砰”地一声,浪头卷起能有数丈高,然后,突兀地向左边直转而去,由于下游的落差太大,竟然发出隆隆的轰鸣声,经久不息。

在这道拦住河水的石壁右侧,有一处岩石构建的岸汀,能有数十丈长,两三丈宽,里高外低朝河流倾斜,临近河水处高不到一尺。

此时,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龟顺流而下,眼看就要撞上那道绝壁,巨龟四肢拨动水流,巨大的身体扭向岩石岸汀,一抬前爪,巨大的身体很轻松地爬了上去。

巨龟掐头去尾还能有一丈长短,通体黝黑,没有一丝杂色,龟壳隐隐透着玄光,如同金铁,其上烙印着一颗颗星辰的缩影,按照玄妙的规律排列,数一数,正好三百六十颗,对应着周天之数。

这只巨龟的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仰天长叹躺着,两眼禁闭着,若不是那随着呼吸欺起伏的胸部,还以为是一个死人。

巨龟爬过汀岸,进入石壁中的一条甬道内,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每一次迈步,金铁般的四肢按在岩石地面上都发出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敲响伴随着它一路前行。

黑暗的甬道能有一里多长,巨龟爬了好半天,方才走出甬道,进入一处极为空旷的地下洞穴。

这处地下洞穴方圆能有数十丈,其顶部的穹顶最高点距地面能有五六丈高,整个洞穴略成圆形,但并不是很规则。

穹顶上面镶嵌着很多明珠,每一颗都有人的拳头大小,看上去晶莹剔透,就像是一轮又一轮明月,一齐散发出莹莹的乳白色光芒,将洞穴中照得很亮,几乎是落针可见。

这些拳头大小的明珠一共有三百六十颗,同样对应周天之数,而其排列的规则就和巨龟背上的星辰烙印一模一样。

这些拳头大小的明珠,如明月般璀璨,随便一颗出现在人世间,都会引起天下达官贵人和世家高门的疯狂,而这里竟然出现了三百六十颗之多,仅仅是用来照明,可谓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洞穴中间一方池水,占了洞中三分之一强,池中热气腾腾,水雾弥漫,将明珠的光芒衬托得朦朦胧胧,几如仙境。

巨龟爬到水池边,睁开眼睛,冲雾霭中喊道:“公主,公主,老臣不辱使命,将他带来了。”

一只巨大的老龟竟然口出人言,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来了吗?让本龙看看。”蒸腾的热气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水雾分开一道裂缝,一条小小的身影随着水波拂动飘然而至。

这个小东西的模样竟然和传说中的龙极为相似,只是体型实在是太小,不足一尺长,让人实在无法把她和呼风唤雨、遨游九天之上的龙联系在一切。

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天地之间真的存在龙这种生物,那么这个小东西她就是龙。

传说中对龙的描述: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

这小东西完全符合这些要求,虽然她的两只角只有两寸来长,每一只角也只是顶部刚刚分岔,但是头角再小,她也是高贵的龙,不是蛇虫之辈。

小龙通体火红,赤红的鳞甲上散发出氤氲之气,就像是一朵朵燃烧的火焰,又似是一片火烧云拨开云雾,来到巨龟的面前。

火红小龙竟然是悬浮在空中,四只龙爪下各自簇拥着一朵燃烧的火焰,带着她的身影如行云流水般绕着巨龟背上的那人转了好几圈,如同火玉般的眼眸滴溜溜转动,看来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小家伙。

小龙歪着脑袋,探出前爪,将一根指头含在嘴里,其娇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公主,您为什么要老臣去救一个凡人,还把他带到这里,会不会触犯……”老龟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天,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几下,低声道:“会不会有所不妥?”

小龙飞到老龟面前,奶声奶气地问道:“龟爷爷,你还记得本龙为何被镇压在这里吗?”

老龟抬起头来看着小龙,眼中尽是慈爱和宠溺,一开口,苍老的声音有些飘忽,似乎穿越了无尽的时空,回到久远的从前:“老臣当然记得。

昔日,老龙君一时兴起,前往下界大唐国都长安游历,于酒肆中遭遇那下界术士袁天罡,一时不慎,竟被那狗贼算计,与龙君订下了一个恶毒的赌局。

龙君中了他恶贼的惑心大法,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为了赢得赌局竟然耽误了行云布雨之事。

等到龙君清醒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难以更改,可怜龙君被拘上斩仙台,要受那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酷刑,哎……”

小龙眼中喷出两团火焰,所过之处,将虚空烧得一寸寸塌陷,恨恨地道:“本龙岂能坐视父王被那恶贼所害?因此,略施法术将此届的天机扰乱了一下。

哼哼,那个恶贼因为强行推演而吐血而亡,已经算是便宜了他!”

老龟喟然长叹,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苍凉,道:“公主啊,你那里是略施法术?你可是改变了此届的演变进程和结果。

魏老头因为陷入争权夺利之中,无暇魂归天界,致使执掌斩仙台司刑一职的司刑天君无法醒来,从而延误了龙君的处决时间。

天道至公,龙君因此得以免去魂飞魄散之刑,改为镇压北冥海眼一百万年。”

小龙将小脑袋高高昂起,并发出一声清悦的龙吟,颇有些傲娇地道:“本龙惩罚了恶贼,救了父王。”

老龟神色复杂地看了小龙一眼,叹道:“我的小公主啊,你是将龙君从斩仙台上救下,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7章一世情缘

小龙丝毫不在意,摇晃着小脑袋高声道:“只要能救得父王,本龙不后悔!”

“公主你的一身修为尽失,被打回幼时的状态,而且,还被封印在这灵气枯竭的下界,要靠自己修回法力破界飞升,哎……你何时才能脱困啊?”老龟闭着眼睛,脸上如人类一样留露出不忍之色。

“没有法力怕什么?既然派你来看管我,就说明娘娘还是喜欢本龙的。”小龙挥挥小爪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道:“知道本龙为什么要你救这个人吗?”

“这个……”老龟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老臣还真是不明白,尤其是公主你法力尽失,怎么知道这个人会遭遇劫难的?”

“嘿嘿!”小龙得意地摇动尾巴,又拿小爪子摸着下巴,颇为神秘的道:“本龙能不能提前脱困,甚至是我父王能不能解除镇压北冥海眼的刑罚,全都指望他了,你说本龙能不重视他吗?

至于本龙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一般人本龙可不告诉他,不过,龟爷爷你不是一般人,本龙就偷偷告诉你哦!

龟爷爷你听好了,这些可都是娘娘告诉我的,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老龟闻听此言,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接着做庄严肃穆状,膜拜道:“娘娘慈悲!”

接着,他欣慰地说道:“公主脱困在望,老臣心中十分欣慰!对了,公主,此人落水已是六日之前的事情,老臣不敢使用法力,拖到今日方回来。

此人可是一个凡人,六日不吃不喝,会不会饿死?是不是把他给弄醒,老臣去给他找点吃的?”

“不可以!”小龙一只前爪用力一挥,不同意把那人弄醒,态度很是坚决,不过,她又沉吟起来,半晌后说道:“不可以将他给弄醒,不过,也不能让他饿死,真是让本龙为难。

离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这可如何是好?算了,本龙就牺牲一下,便宜你了。”

小龙飞到那人面前,伸出一只小爪子,将一根指头伸到那人的嘴巴上面,另一只前爪捂着眼睛,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十分可爱。

小龙的那根指头有红光流淌,随即一滴血从指尖滑落,滴入那人的嘴里。

一滴血,晶莹剔透,内部有火焰浮动,而且,散发出奇异的香味,让人迷醉,就连老龟都忍不住扭转头颅,回首观看,却把他吓了一跳,惊叫道:“公主,你喂了他一滴精血?

这可是你的本源精血,失去一滴,得要数十万年才能补回来,你这是何苦?”

“哪有一滴?人家只不过是喂了他半滴而已!”血液离体,指尖上红光一闪,恢复如初,没有一丝痕迹,但小龙却将指尖含在嘴里,似乎很疼的模样。

老龟突然惊叫道:“坏了!公主,你的精血一滴足以摧毁一颗大星,即便是半滴,也不是这个凡人能够承受的,这下子遭了……”

小龙听了老龟的一惊一乍,不由得笑出声来:“咯咯咯……龟爷爷,你就放心吧!他可不是一般人,不就是本龙的半滴精血吗?而且,血中的力量可不仅仅滋养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滋养他的命星。”

小龙说完,大眼瞟着那人的脸,幽幽地叹道:“赵无敌,你可要记住本龙的好处,万不可做那负心人,辜负了本龙。

龟爷爷,你知道吗?娘娘告诉我,昔日本龙被斩去的那一缕魂魄并没有湮灭,而是通过轮回转生,将和他有一世情缘。

哎……本龙活了十八万载岁月,见证了多少沧海化成桑田,却还不知情为何物?”

老龟听到公主那被斩去的一缕魂魄并没有消散,不由得心中大喜,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它不停地翻白眼。

小龙大眼瞟啊瞟,终于瞟累了,打了个哈欠,对老龟道:“龟爷爷,本龙累了,要去地炎池中补个觉。你就先把他驮着吧,不要让他醒来,等到时辰到了,本龙自会告诉你的。届时,你将他从龙门口送去,别的就不用管了,自会有人救他。”

小龙话音方落,身影已没入雾霭深处,不见踪影。

老龟驮着那个人,也就是在朔方城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中的赵无敌,趴在地面的岩石上面,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陷入昏睡中的赵无敌,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天下间四方云动,多少隐世的山门纷纷进入人世间,寻找他的踪迹。

而为了他,沫儿陷入险境,生机在渐渐流逝,秦怀玉一怒之下,整个新城都差点翻了个底朝天,而幽深的地下深处,竟然冒出一只口吐人言的老龟,一条传说中的小龙。

秦怀玉一怒之下,封锁了新城,并派出一千边军将士挨家挨户搜索全城。

而被秦大将军半夜派人问罪的周县令,给吓得屁滚尿流,惊魂未定之下就会同县丞、县尉和主薄等人集结三班衙役,立即将新城的城狐社鼠全都给抓起来,依次作为突破口,还真是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虽然边军和衙役都没有找到李兮若等人的影子,不过,却抓到突厥人的探子两人,疑似吐蕃人奸细一人,采花贼一名,流窜的大盗五人,被刑部通缉追捕的惯犯三人,至于其他的虐待父母的不孝子、不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私相授受的男女……难以计数,以至于新城的监牢都人满为患。

数日的全城搜捕,虽然没有找到有关刺客的线索,不过,却让大将军秦怀玉冷静下来,不再怒火中烧。

当夜的刺客尽数服诛,并没有走脱一人,让秦怀玉觉得很可能刺客已经全军覆灭,城中再也没有同伙。

既然如此,此事只能到此为止,毕竟长时间封锁新城,居民们人心惶惶,很容易造成骚乱。

于是,秦大将军一声令下,解除了封锁令,将士们各归各营,至于周县令抓到的那些人,也就是突厥奸细让他感点兴趣,其他的……周县令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秦大将军可没有时间搭理那些破事。

周县令不但逃脱一劫,顺利熄灭了大将军的怒火,而且,因为抓到的那些人,很是破了一些大案。今年的考评铁定是上等,说不定坐了十年的边地下县县令的位子也能往上挪一挪了,倒也是因祸得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8章新城杂事

左卫中郎将薛纳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接大将军令带着三千骑在马上的步兵前往朔方城遗址,接替武攸暨,驻兵朔方。

他将在朔方度过严寒的冬季,一直到明年春天冰雪融化、天气回暖的时候,一来收拢默啜遗弃的战马、牛羊等,二来驻兵朔方,也是一种主权的显示,证明朔方仍然属于大唐,仍然在唐军的控制之下。

时值北地寒冷的冬季,朝廷无法重建朔方城,而在朔方城重建之前,作为朔方主将的秦怀玉大军自然不能全数离开,必须留下一部人马,显示大唐的存在。

在经过魏文常的坚持之下,这个驻兵朔方的艰苦任务落在了薛纳头上,而魏文常和武攸暨则带着一批士卒驱赶着已经收拢的数万牲口,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新城。

边军将士穷搜新城数日,抓到了几个突厥和吐蕃的奸细,还有一些被刑部通缉的大盗和流窜犯,不过,却没有找到丝毫有关刺客的线索。

这些刺客仿佛是从天而降,继而在刺杀失败后被西门天王等当场尽数诛杀,没有漏网之鱼,在新城也没有接应的同伙。

这就是刺杀案的真相,秦怀玉虽然一点都不相信,但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魏文常回来了,他认为大军穷搜新城数日,已搞得城中人心惶惶,且干扰了地方官府的正常运行。

大军刚刚经历一场惨烈的大战,在血与火的煎熬下获胜之后,这些骄兵悍将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可厚非,但却不能没有限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必定会遭到地方官员的反弹。新城县令虽官小位卑,但却不归秦怀玉这个大将军官,人家文官一体,将你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往朝廷之上一捅,那些整日里就像是追逐腥臭的苍蝇一样的言官,逮到这个扬名的好机会,还不得用口水把你淹死?

在同朝廷的这些文官打交道的事情上,秦怀玉一向是很尊重魏文常意见的,差不多是言听计从。

因为魏文常本身就是文官,又在朝堂之上倾轧多年,对文官当面笑逐颜开称兄道弟、背后下黑脚捅刀子的那一套,可谓是了如指掌。

于是,秦怀玉下令搜索新城的行动到此为止,所有参与搜索的边军将士全部收兵回营。

对于那几个突厥和吐蕃的奸细拷问一番后,同样交给了新城县令。这可是人家升官的依仗,你要是给霸占了,无异于杀人父母,就算是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

边军先后击败忽必利和默啜大军,斩杀突厥铁骑十余万,还活捉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缴获战马牛羊无数。

这功劳已经太大了,堪称自李靖击破阴山活捉颉利可汗以来最大的胜仗,边军上下人人有功。就是这样,魏文常都在愁功劳太大,该怎么分配才不至于引起朝堂之上的诸臣因妒生恨。

自身的功劳都分不完,谁也心思惦记周县令那仨瓜俩枣?

魏文常和秦怀玉几经商议,方才横下心来,将第二次朔方大捷报往神都。

大将军秦怀玉定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不畏生死,孤身潜伏城中,夜烧朔方城,一举歼灭突厥铁骑十万,自身陷入地下暗河中,生死不明。

定计火烧朔方的功劳安在秦怀玉脑袋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捷报上虽然写的是赵无敌生死不明,不过,对于赵无敌能够生还归来,秦怀玉和魏文常却已不报任何希望了。

这样一来,就要把主要功劳安在活人身上,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而秦怀玉是朔方主将,没有他的点头,再好的神机妙算都是白费劲。而且,秦怀玉不倒,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越高,才能更好的完成赵无敌的托付,照顾赵无敌的家人。

至于杀敌十万,已经算是很保守了,就算是写上十五万,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突厥人烧得乌漆嘛黑,谁能数得清楚?朝廷之上谁也会来数?

写好捷报,交给了驿站,派驿卒八百里加急急报神都。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新城恢复了平静,除了城门口正常值守的军卒以外,街上已不见了甲胄鲜明刀剑森森的边军将士,而县衙的三班衙役也偃旗息鼓。

不能再抓人了,再抓下去,周县令都得把屋子让出来改做关押人犯的监牢。

刺客也没有再出现,实际上在秦怀玉撤销搜捕全城的命令以后,李兮若于第三日就带着手下出了新城,朝关中而去。

这就是李兮若的聪明之处,数十人出北门,肯定会引起边军的怀疑,而扮作行商入关中,回家去猫冬,这对于北地边城来说太正常了。

而李兮若他们只要离开了新城,周边隔断南北的崇山峻岭,对于他们来说还算不上天堑,随时可以派人穿越大山,潜回阴山,将新城发生的事情向宫主禀报。

是夜,遥远而幽邃的天幕上,一抹新月如钩,群星璀璨,于星河中沉浮,勾勒出一副绚烂的星图。

高朋聚客栈,扫尘老道站在屋脊上,仰面朝天,观看着周天星辰的变化。

突然,他目光一凝,惊叫道:“天啦!那道龙气竟然化开了,与七杀融为一体……七杀复苏了,重新光耀周天,与破军、贪狼分庭抗礼。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感谢上苍,感谢三清道祖,我汉人苗裔有救了……

哈哈哈……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他飞身而起,如同一只老鹤般从空中滑翔而下,继而,如同一阵风似的闯进沫儿所在的那间客房,张口就喊:“孙神仙,玉仙姑,大喜啊大喜……”

又到了输送内力替沫儿护住心脉的时辰,玉仙姑刚刚做好准备,就听三桃四梅一连声的嚷嚷,然后,门被猛地推开,闯进一个白发老道。

“你个老牛鼻子,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有点正行啊?”孙神仙蹙眉、瞪眼,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扫尘老道,不满地呵斥。

玉仙姑侧身、给了他一个白眼,无奈地停止了运功。

扫尘老道讪笑道:“孙神仙,仙姑,不是老道没有正行,实在是事关重大,须臾不敢耽误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49章都在看天

孙神仙一听老道的话,火气更大了,他老人家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三摇地晃到老道面前,举手欲打,却又把一口恶气硬生生咽下,厉声道:“老牛鼻子,你是不是有夜观天象了?是不是天道又有了变化?哼哼,今儿你要是不说出过子丑寅卯来,老夫保证打不死你!”

“孙神仙,您老人家先消消气,可别把身子骨给气出个好歹来。”扫尘老道低眉顺眼地陪着笑脸,伸出两手欲搀扶,却看见孙神仙拿眼凶狠地瞪他,只好讪讪地道:“孙神仙,你老人家说对了,天象的确有了变化,还是天大的变化。

七杀复苏了,完全复苏了,重新光耀星海,映照诸天。

这表明那个赵无敌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已经没有任何的危险了。”

孙神仙长眉一抖,目光复杂,似乎是在考虑扫尘老道所言的可信度。良久,他冷冷地睇了老道一眼,冷哼一声,复又颤巍巍地走到床边,伸出枯干的两根手指,搭在沫儿的手腕上。

烛光摇曳,时间流逝,孙神仙眉头紧皱,脸色越看越凝重。

过了好半天,孙神仙收回搭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白胡子,用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真是奇了怪了,老夫行医一生,还没有见过这等怪事。

无缘无故地生机流逝,无缘无故地停止……

莫非,这人的身体真和天上的星辰有关联?”

他老人家是医家,不是道士,虽然好久以前无聊的时候,也曾被袁天罡忽悠着修了一段时间的道,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道法自然,道法玄妙,可道法也是很不靠谱,而医家救人却来不得半点差错,微不足道的疏忽就可能致命。

用道家似是而非的理论去救人,孙神仙他老人家做不出来,因此,他舍弃了修道之路,一心研究医药之道,终归另类成“仙”。

对于龙虎山所宣扬的天人合一,也就是天道即人道,孙神仙虽不敢兴趣,却也并不反对。

不过,他老人家认为顶着天也就是人的命格和星象有关,而人的身体……那就是一具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和虚无缥缈的星象扯上关系?

可是,孙神仙现在不由得怀疑起来,对自己昔日的坚持,第一次生出动摇之心。

他可以怀疑扫尘老道是胡说八道,可是沫儿体内的生机的确已经稳定,虽然很虚弱,但却不再流逝,按照这个样子,已经不需要继续耗费玉仙姑的内力了。

这怎么可能?老夫在不到半个时辰前还给沫儿小丫头诊断过,怎么一转眼就变了,难道扫尘老道所言是真的?

孙神仙很迷惑,以至于玉仙姑一连询问了九遍,方才醒过神来,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小丫头的生机的确稳定了,不再流逝,这样……你就不用再耗费内力了。”

毕竟玉仙姑输送的内力只是为了护住沫儿的心脉,却起不到治疗的效果,再输送下去,也是白费内力。

要知道这些精纯的内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玉仙姑数十年辛辛苦苦修来的。这些天已经把她给折腾得够呛,近日更是内息不稳,难以为继。

玉仙姑这些天天天给沫儿输送内力,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已经对这个命运坎坷的痴情小丫头生出感情来,美目瞟过沫儿苍白的小脸,十分不忍地问道:“孙神仙,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醒过来?呵呵……”孙神仙捋着白胡子,自嘲地笑笑,道:“她的生机随不再流逝,可却流逝太多,以至于生机和神魂都极为虚弱。

这可不是病,无药可救,只能算是……活死人吧!”

扫尘老道插嘴道:“呵呵,孙神仙,仙姑,以老道看来,此女即是七杀的伴星,七杀既然已经复苏,此女定然有惊无险。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小丫头能不能醒过来还得落在赵无敌身上。”

孙神仙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道:“老牛鼻子,尽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不是会夜观天象、能掐会算吗?那你告诉老夫,赵无敌在哪里?什么时候能来新城?”

扫尘老道脸一黑,显得颇为尴尬,讪笑两声,道:“这个……这个,老道还真没算出来,要不,老道再仔细看看天象。”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影如风般飘动,转眼间已退去客房不知去向。

是夜,在这片天空下夜观天象,发现七杀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一个扫尘老道。

神都,太史令府邸,李长衫让家人在后院凉亭中燃了一盆炭火,又用红泥小火炉煨了一罐绿蚁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其乐融融。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在身边伺候,一主二仆俱都穿着厚厚的衣袍,头上戴着兜帽,又倚着熊熊的火盆,虽立于深秋的神都夜色中,夜露风寒,却也不至于太难熬。

不过,那远远站在凉亭外的两个太医,也就是武后硬塞进来的卧底,由于年纪已不小,身子骨也不是很结实,再加上没有炭火取暖,两人不停地吸鼻涕,冷的够呛!

李长衫饮一杯暖酒,走动凉亭外仰望星空,良久,忽然大笑不止,复入凉亭中,一直痛饮到丑时,方才回房。

两个鼻涕都流进嘴里的太医,回房后用颤抖的手写下密折:“某夜,太史令于凉亭中观天,大笑不止,继而痛饮绿蚁酒三罐。”

吐蕃高原,一望无垠碧波荡漾的青海湖中,湖心岛上,一披发老者夜观星空,发出夜枭般的凄厉笑声:“桀桀桀桀……七杀死而复生,上苍啊,你为何独垂青于汉人苗裔?”

南诏,无量山,无量洞,一青衣白发老妇人独坐于苍穹之下,一边仰面观看星图,一边念叨:“七杀回来了,七杀、破军、贪狼同临人世间,有点意思,有意思……”

而大漠之中,阴山之下,突厥国师阿鲁不花自入夜以来就在大帐之外,仰面朝天,观看周天星辰的变化。

凛冽的寒风吹得大旗猎猎作响,而阿鲁不花的脸却比夜色还黑,比寒风还冷,周身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让周围的人心胆俱裂,瑟瑟发抖。

直到子时时分,他喟然长叹,步入大帐之中,继而,大帐之中穿出激烈的碰撞声、物品的破碎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0章凄婉的洛阳之花

神都洛阳,西市口,午时三刻。

长空万里,秋阳如金,阳光恣意倾泻而下,将四方商铺屋顶的明瓦和飞檐等,都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却因秋风的扰动,金色的光影轻轻地荡漾。

忽然,一片乌云飘过,遮断了漫天的秋日金阳,北风顿起,吹得商铺来不及关闭的门窗哗啦哗啦响得厉害,且有一股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今日是个杀人日,西市口就是那个杀人地,沿着长街一溜跪着数十名待决的囚徒,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不过二三岁、懵懂无知的幼儿。

就在天显异像的那日,刑部尚书周兴上奏武后,言江王、南越王、闽越王、楚江王和嗣闽王五王于泉州密谋造反,武后震怒,令周兴彻查此案。

周兴借此大兴诏狱,肆意拘禁大臣,以“瓜蔓抄”之法,旬日之内竟牵连数百人之众,刑部大牢中每日都有诸多“病死者和畏罪自杀之人”,让百官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奉旨处决的是五王谋反的“头号内应”,故齐王李元吉的女婿,卫国公、辅国大将军,检校右卫大将军萧千客阖家老小、不论男女,一律斩绝。

萧千客,出身兰陵萧氏,是大唐开国元勋、太宗朝尚书右仆射萧瑀的孙子,尚晋阳公主,也就是齐王李元吉的遗腹女。

昔年,玄武门之变,齐王李元吉被尉迟恭所杀,只留下一子,以及一位遗腹女。

太宗每思及齐王,皆痛不欲生,对齐王之子女视若己出,恩宠有加。

因齐王子已继承齐王之爵,在爵位上已经到了顶,故把恩宠尽数加在齐王遗腹女身上,于其周岁时,加封为晋阳公主。

晋阳在李唐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那里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太宗以晋阳为封号,可见齐王李元吉在他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第二代齐王死后,第三代齐王却被高宗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武后,降为闽越王,给撵到岭南山中去做“山大王”了。

晋阳公主已过世多年,驸马萧千客也也是垂垂老矣,顶着一个辅国大将军的虚衔在家养老,等待着晋阳的“呼唤”。

就是这样一个在家等死的老人,却被周兴定为五王谋反的头号内应。一个没有一兵一卒、且已赋闲十多年的辅国大将军,他拿什么去做内应?

检校右卫大将军吗?所谓检校,那就是一种荣誉,当不得真的。

如今,阖家老少,不论男女,全都被绑赴刑场,一律斩绝。有唐以来,犯官之妻女一般都是籍没入宫成为官奴,而且,年幼子嗣都是流放岭南。

对犯官阖家老少,不论男女,一律斩绝,就是武后开的先河。

从此,酷吏横行,将整个天下杀的是人头滚滚,流血漂橹,多少人家断了香火、绝了祭祀。

时刻已到,刀光起、血雨飘飞,人头滚落,萧千客阖家男女老少六十一口被斩尽杀绝,扶老携幼共赴黄泉路。

无头的尸身扑倒在地,而人头则散落的到处都是,殷红的血染红了西市口的地面,渗进了地砖的缝隙里,而血腥味随着阴寒而凛冽的北风传遍小半个洛阳城,那风中呼啸的声音是冤魂凄厉的惨嚎,久久……不愿离去。

在西市口的东边,隔着四五条街口,停着一辆翠幄清油车,拉车的是两匹青色健马,驾车的中年车夫怀抱马鞭,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路,却支棱着两只耳朵,似乎在等待主人的指令随时上路。

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俱都骑着高头大马,守护在清油车旁。车上虽然没有打出官幡,就凭这些良马、这些身手矫健的侍卫,也能看出车中人身份不凡。

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而车中也是寂静无声,只有帘幔在风中凌乱,偶尔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惊艳得让人倾倒。

若以花来比拟美人,那么车中的女子无疑是花中的绝品,既有牡丹的华贵,又有雪莲的惊艳,雍容中又多了一股子清丽,只是,她的眉宇间总有一抹忧伤和凄婉弥漫,且浓的化不开。

一名青衣女子,年约三十多岁,脚步匆匆,自西市口方向而来。

那些襕衫侍卫只是抬眼看看那名女子,却没有任何举措,很明显是一伙人。

青衣女子走到清油车边,一挑帘幔钻进车里,跪坐在门口的锦墩上面,俯首道:“公主,辅国大将军一家……都去了。”

“都去了吗……去的好啊,今你明他的,迟早不都要去吗?”那车中的绝美女子凄然一笑,美目开阖间,长长的睫毛一抖,两滴清泪顺着睫毛滑动,继而滚落。

她微微仰着脸,让泪珠在眼中滚来滚去,尽量不让它落下,戚声道:“五个被当猪狗一样圈养的王爷,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去反?

这个道理,宰相们知道,百官知道,母后她更是心知肚明,可又有什么用呢?母后需要他们反,他们就必然是真的反了,真相并不重要。

卫国公,一个远离朝堂、在家赋闲了二十年的人,又拿什么去做内应?朝廷百官和军中诸将,谁也肯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谋反?

可是你知道母后是如何回应岑长倩的质问的吗?

呵呵,可能有。多么精辟的三个字啊!可能有,可能没有……

母后啊,您已经杀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什么时候该轮到女儿我呢?”

原来这车中绝美女子却是当今皇帝的胞妹,武后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太平公主,也就是那个被誉为洛阳之花、公主中的公主,集万千灵秀于一身的女子。

太平公主轻轻饮泣,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一行行,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今年的春天,武承嗣密奏太宗第十子、越王李简谋反,此案牵连甚广,不知怎地竟然将驸马薛绍的两位兄长列为内应,而后,也将薛驸马抓进御史台,列为同犯。

驸马怎么可能会谋反?他怎么敢谋反?太平公主抱着襁褓中的幼子跪立宫门,求见武后,可她那铁石心肠的母后却拒绝见她,就连去御史台见上最后一面都未能如愿。

母后啊,你知道吗?作为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我的驸马竟然是饿死的……你自然是知道的。

太平公主轻轻挥手道:“走吧……去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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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吾本游侠儿

清油车动了。

车夫马奴,不错,车夫的名字就叫马奴,还是他自己取的。之所以取名马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一辈子伺候马,把马伺候好,把车赶好。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人,一辈子能把这一件事情干好,就算是不虚度此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马奴拿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抖,便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啪”地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马儿动了,四蹄迈动,拉着清油车打了半个回旋,顺着朝东的街道朝城门走去。

十多名襕衫侍卫散开来,簇拥着清油车缓缓而行,车上已亮起太平公主的官幡,所到之处,行人纷纷回避。

出了神都,走了不到一里地,与早就等在那里的数十名侍卫和另外两辆轻车汇合在一起,却没有停留,继续朝龙门方向行进。

太平公主的车中,除了那名中年女官李敏,还有一位八九岁的小丫头,穿一袭素白罗衫,外罩一件大红石榴裙,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满满的娇憨。

太平公主接过小小递过的白娟,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美目流转,看见忐忑不安的小丫头,不由得莞尔一笑,爱怜地摸摸小丫头的小脑袋,道:“你也是一只遭殃的池鱼,我也是一只伤心的池鱼,出了这神都之地,真想就此离去,不再回来。可惜的,也就是想想而已……”

小小扑闪着大眼睛,回以娇憨的一笑。她虽然是犯官之女,尚在襁褓中就随母一起被充作官奴。旧年她母亲去了,若不是偶然遇见了公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日?

太平公主偶然之间见到了正被别的宫奴体罚的她,见她生得娇憨可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要到了身边。

小小虽是犯官之女,不过,当年她还太小,对家破人亡的旧事,不曾有半点记忆。

她只知道是公主将她救出牢笼之地,今生今世,公主就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

一心一意把公主伺候好,只有公主关心,小小就开心。只是,自从今春薛驸马去后,公主就一直不开心,这让小小也不开心。

清油车一阵轻轻晃动,似乎停了下来,女官李敏挑起车帘一角,将脸凑到缝隙处,不满地问道:“马奴,为何停车。”

回话的却不是马奴,而是一位襕衫骑士,四十左右年纪,身材矫健,一双手指掌间生着厚厚的老茧,以次看来此人倒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其身手应该很不凡。

赵不凡,太平公主府侍卫长,使一柄四尺五寸长、重二十一斤八两的厚背砍山刀,曾一人一刀击败公主府一十八名侍卫的合击,众望所归地成为侍卫长。

赵不凡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车门边,垂首道:“公主,后方烟尘滚滚,似有大队骑兵赶来,已不到两里地。情况不明,臣不敢冒动,因此让马车停下,还请公主定夺。”

女官李敏悚然一惊,急切地看向太平公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神色之间黯然了几分。

李敏的变化全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她凄然一笑,道:“母后要是想抓我,还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她微微扬起脸,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高贵和威严,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冷静地吩咐道:“赵不凡,让我们的车马都避让道旁,不用紧张。”

两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转眼之间而已。

前面的骑兵离车队两箭之地,即发慢马速缓缓而行,直到一箭之地外停下,后面则是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粗略估算不少于三四千骑。

在神都一次动用数千骑兵,看那甲胄和旗幡,还是禁军金吾卫的兵马,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左右金吾卫俱都是以步兵为主,至于旗下的骑兵,只分别拥有一支三千骑的骑兵。如今,看这架势是倾巢而出,而且,貌似还超过了三千骑。

所有的骑兵全都在一箭之地外停下,一名身材颀长的大将,卷发浓眉,鹰眼钩鼻,颌下一副虬髯,面目之间严厉而不乏狰狞。

这位大将军着一副玄色精造全身甲,骑一匹骨骼硕大的黑色骏马,一人一骑朝车队缓缓而来。

赵不凡等人虽然心忧主人,但是面前的是朝廷的禁军,他们也不敢露出敌视的意思。

敌视朝廷的禁军,那就是形同谋反,他们可没有谋反的念头,而且,对面大军停止前进,全都原地肃立,只有一人一骑上前,也用不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弱了公主的气势。

赵不凡手一挥,其他侍卫往两旁一分,让出一条通道,让那大将军过来。而他则侍立车旁,眼神锐利,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杀官如同造反,和金吾卫将士动刀更是造反,不过,若对方敢对公主不利,那……说不得就要造一次反了。

古人云:主辱臣死,他作为公主的臣子,还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而他则以自身性命想报,这就是他的诺言。

如果让他在公主和武后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公主。也许,满朝的公卿会嘲笑他不识时务,一身游侠儿的恶习。不过,他却绝不会后悔,仍然为公主流干最后一滴血。

吾本游侠儿,一人一刀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好不快哉!世间规矩于我皆是狗屁,老子只知道有仇必报,有恩也要报,公主对我赵氏一族有恩,我赵不凡就是来报恩的,区区一条命,又何足道哉?

那大将军距赵不凡尚有两马之地,那匹黑色的骏马却只顾马蹄在原地刨动,死活不愿上前,低着大脑袋发出一声长嘶,且似又倒退的趋势。

杀气,极为凌厉的杀气,虽蓄而未发,但是那大将军还是感知到了。作为一名大将军,那也是从血与火中走过来的,自身就带有浓郁的煞气,一般人都不愿靠近他们这些杀才。

大将军鹰眼中发出凌厉的光,与赵不凡的目光狠狠地撞在一起,隐隐有风云搅动,二人对视良久,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大将军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2章有个性的公主

然后,他在马上冲马车躬身拱手道:“臣,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清油车侧面车窗上的车帘一挑,小小用一根银钩将之挂起,不大的车窗中露出太平公主那绝美的容颜,她敛容、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吐出清音:“原来是丘大将军!

大将军烟尘滚滚,身负朝廷的使命,本宫可不敢耽搁,已避让路旁,就此别过。”

丘神绩虽然是武后的忠犬,但却对李唐并不排斥,所交好者唯有一位刑部尚书周兴,堪称知己,余者,包括武氏诸子弟,都不过是泛泛之交,逢场作戏。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为武后清除所有的绊脚石,哪怕是因此把李唐宗室杀得人头滚滚,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不过,他始终是把武后看着是大唐的主宰,哪怕是武后登基做了皇帝,那也是大唐的皇帝,是替老李家当这个家。

武后也是一个人,一个虽然伟大但却依然会生老病死的人,她的江山终究会有一天传到她的儿子……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女儿手上。

血浓于水,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相对于侄儿来说,儿女体内流淌着李家的血,但也同样流淌着武后的血,这是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割舍不断。

在丘神绩心中,武后终究会有一天还政于李氏,而作为继承人的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那个被废的武陵王,都差那么一点意思。

反而是眼前的这位太平公主,最符合丘神绩心中的继承人形象。

武后曾言“太平酷肖于朕”,此言未必不是武后的一种暗示,而且,太平公主虽然姓李,但却是李家的女儿,反而更加符合武后的心思。

武后既然称帝,必然要改国号,这样一来,待到她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李家的儿子,天下将不可避免变回李唐的国号。而她一手建立的帝国将连秦始皇和前隋都不如,一世而终,她又如何甘心?

而传给太平公主就不同,她是李唐的公主,也是新朝的公主,一旦她继承帝位御极天下,就不可能改回李唐的国号。

因为她没有办法做李唐的皇帝,只能维持其母的国号,将新朝传承下去。

而新朝的继承者是昔日李唐的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女儿,那些依然心向李唐的旧臣,也许其抗拒心也就没有那么决绝了。

丘神绩认为,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天下间将因此少死很多人,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德。毕竟,他也是李唐的旧臣,也不想看着李唐宗室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太平公主面无波澜,看不出是喜是忧,不过,丘神绩还是听出了那种疏远和淡漠之意。

他不由得苦笑道:“微臣如何敢与公主挣道?不知公主何往?要不要微臣派一队骑兵护送?”

“本宫闲来无事,欲往龙门暂住几日,不敢劳动丘大将军。这样吧,赵不凡,既然秦大将军恪守尊卑之道,本宫……就心领了,就在前边的岔道朝北去吧!”太平公主对丘神绩微微颔首,绝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继而吩咐赵不凡等人,在前方的岔道北转,宁愿多绕数十里地,也不愿接受丘神绩的示好。

丘神绩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不已,又冲太平公主拱手一礼,拔转马头回到骑兵阵容前,约束大队人马让公主的车驾先行。

随着马奴手中的马鞭轻响,清油车缓缓而行,朝前走了不到一里地,转上一条朝北的土路,勉强供两辆马车错身而过,路面也有些崎岖不平。

丘神绩并没有因为太平公主的冷淡而生出怒意,他并非不知道公主为何心中不喜,甚至,他对武后处决驸马薛绍也破不以为然。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只能让时间抹去公主心中的伤痕,早日振作起来。

直到太平公主的车驾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丘神绩方才下令全军突进,一路烟尘滚滚,杀向南方。

神都皇宫,宫阙九重,楼宇巍峨,入眼处飞檐斗拱,鳞次栉比,俱都富丽堂皇,弥漫着威严而肃穆之气。

已是深秋时节,山野间黄叶凋零、繁华落尽,举目四望,满眼皆是凄凉弥漫。

而宫中却有所不同,还有大片的苍翠在秋风中摇曳,而山石畔、墙角处,尚有奇花异草在恣意绽放,颠覆了季节和轮回。

武成殿,乃是武后批阅奏折之地。此时,帘幔数重皆全数垂落,将瑟瑟的秋风全都隔断,殿中悬挂着数十盏琉璃宫灯,将柔和的清光洒落得到处都是,就连女官上官婉儿鬓边垂落的几根秀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武后因为早朝时就五王谋反一案和大臣们扯皮,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方才压制了群臣,派出丘神绩率兵去征剿五王。

为了让声势看上去浩大一些,以震慑朝野之中那些反对她登基以及更多的阳奉阴违之辈,除了左金吾卫三千越骑,武后还给丘神绩调动了三千龙武军。

龙武军是禁军之中唯一一支全骑兵建制的军队,虽然龙武军名义上是保护神都的军队,但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支军队实际上是为了对付突厥铁骑而建。

龙武军自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是以突厥铁骑为假想敌,他们拥有全大唐最优良的战马、最锋利的兵器和最坚固的铠甲。

如今,龙武军却马蹄隆隆,大张旗鼓地出京,长途奔袭去岭南烟障之地征剿没有一兵一卒的五王,还真是牛刀杀鸡,意指群猴。

武后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再加上昨夜太平公主进宫,言语之间也让她生了些闷气,精神头一时不济,午时随意用了一些点心,便在武成殿中的美人榻上小憩了片刻。

醒来后,武后又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不见了,被掌控天下风云的天后取而代之。

她坐于御案后,准备批阅奏折。

上官婉儿已经将群臣的奏折分门别类做了区分,按照不同的衙门,以及所奏事情的轻重缓急分成了几撂,甚至有些老生常谈、所述皆是鸡毛蒜皮的奏章,都没有出现在武后的御案上面。

这是武后授予她的权利,否则,一个疆域万里的庞大帝国,所有事情都要武后一人决断,那还不得把她给累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3章红翎急报武成殿

归元二年,已过去大半,总体上蒙上苍眷顾,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发生寥寥几起水患、干旱之类的天灾,不过所涉及范围皆不大,对于僵硬万里的庞大帝国,这点损失可谓是微不足道。

如今,秋赋已经入库,朝廷的仓廪也难得充实起来,堪称近二三十年最富裕的一年,满朝廷上下都喜气洋洋,纷纷开口要为自己的衙门都捞一点好处。

因此,这些奏折大多都是要好处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朝廷的仓库全给搬回去。

武后不由得哭笑不得,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紫檀御案上,叹道:“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仓房搬空,这说什么朕得上苍眷顾,自此以后,年年是风调雨顺、仓廪充实,天下再也没有饥饿之忧。

哼!好话人人爱听,可朕还没有老糊涂,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丰收之年,一个个都成了鼠目寸光,就忘了灾荒的可怕。

名以食为天,即便是是朕,昔年也多次和先帝移驾东都,还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想想那种恓惶,日子,朕都不寒而栗。”

上官婉儿垂首恭声道:“天后高瞻远瞩,一眼看尽千万里,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揣测的?”

“呵呵,婉儿啊,你这几年也尽说好听的话了,显得和朕都生分了。”武后爱怜地瞟了一眼上官婉儿,接着又拿起几份奏折再次扫了几眼,沉吟片刻,轻笑道:“毕竟是几十年来第一个丰收年,也不能太让大臣们失望,各衙门……就在旧年的基础上增加一成吧!”

武后虽然大权在握,一言而决天下事,但也离不开臣子。虽然说帝王自称孤家寡人,可是,若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既然手中有了余粮,那就不凡让臣子们吃饱一点,吃好一点。哪怕是其中会流失一部分,也颇为无奈,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武后还是懂得。因此,只要你不是李唐的死忠,不是她登基称帝的绊脚石,一般情况下,她并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至少……要比他的丈夫高宗皇帝以及她的两个儿子大方得多。

在紫檀御案下方靠左侧位置,打横摆放着一张卷耳云几,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图案精美,做工考究,透着一股子华贵之气。

上官婉儿跪坐于几案后,正在处理最后几份奏折,她拿起其中一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的是白马寺主怀义大师。

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精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

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请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上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这位王御使还真是圣贤书读多了,成了一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略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自以为委婉而折中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真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上官婉儿的举动虽隐蔽,但却还是被武后所察觉,她那双威严的凤目一睃,问道:“婉儿,有何可笑之处吗?”

上官婉儿连忙起身,躬身道:“臣见御史王守礼所言实在是……过于迂腐,因此不禁失仪,还请天后责罚。”

“哦?让朕看看是什么样的不通之言,让我们的打才女忍俊不禁。”

她接过那份奏章,仔细看了看,倒也没有恼怒,反而哑然失笑。

上官婉儿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武后将奏章合上朝御案上一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此时,两匹快马自定鼎门而入,进了神都,却依然没有减速,打马飞奔在定鼎大街上,朝皇宫而来。

宽达数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不论是打着官幡的牛车,还是升斗小民,见了这两匹快马,全都纷纷避让。

因为这两骑是红翎信使,传递的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就算是宰相遇上也得让路。

人们一边避让,一边侧目,心中纷纷猜测,又是哪里有敌寇边?同时,他们也很茫然。

大唐的劲敌主要在西、北两个方向,可如今已是九月,西北之地均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时节,按道理已过了兴兵的时间,理应休养生息才是。

这两名红翎信使身背的红翎急报,正是博望县县令张志诚所奉奏关于云州陷落的军情。

一般情况下,红翎信使一路上要不断大喊,比如某地大捷,某地有敌寇边。

不过,张志诚县令特意交代这两名信使只顾跑路,不要喊叫。因为,这封红翎急报中写的可不是什么大捷的消息,而是云州失陷、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还要加上主将武懿宗被敌人擒获。

这对于朝廷来说,不啻于一次噩耗,而且,事情涉及武后娘家的侄子武懿宗。张志诚拿不准武后的心思,因此,让红翎信使只管送信,莫要一路透露军情。

两骑快马直奔宫城,人与马都很疲惫,马的脚步已经凌乱不堪,而马上的红翎信使也是灰头灰脸,风尘仆仆。

他们驻马在宫门前,将封好的红翎急报交给羽林将士,而人却不敢离开,只能在宫门前等待传唤。

自有羽林将士弄来热汤和吃食,给红翎信使聊做添补。

红翎急报由羽林将士、内侍一路交替传递,穿越重重宫阙,最后由武成殿的值日小内侍小文子送到了武后的御案之上。

红翎急报,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传递的都是最重大的军国大事。一般情况下,除了边军大捷就是有大敌寇边、边关十万火急,急报神都求救。

军国大事还不是上官婉儿能够插手的,因此,这封密封的红翎急报只有由武后亲自开启。上官婉儿眼角余光微微一扫,她发现武后的手竟微微颤抖,不由得好奇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4章该杀却不能杀

宫灯高悬,烛光清冷,武成殿中静得可怕。

上官婉儿螓首低垂,美目中清光内敛,一双柔夷捧着一本奏章翻来覆去地看,都已经看了好几遍,那寥寥数百字都差不多能背诵出来,但却仍然在看。

她内心忐忑至于又很是好奇,今秋朝廷并未派出大军远征不臣,也不曾听闻突厥和吐蕃大肆侵入的消息,而西北之地现已进入寒冷的冬季,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该再有刀兵兴起才是。

不是北方的突厥、西边的吐蕃,难道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反复无常的南诏不成?

内侍小文子以及在殿中伺候的宫娥和女侍卫们,一个个全都低头弯腰,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连呼吸都尽可能放轻放缓,生怕触怒武后,给自身带来杀身之祸。

武后微微眯起漂亮的凤眼,仔细查勘红翎急报上的封头和印记,确定无误后,方才从御案上拿起一把裁纸的小刀子切开封口,取出里面的密奏。

她刚刚看了开头几句,就不由得一肚子疑惑不解,继而长眉蹙起,眸光锐利,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封密奏是一个叫张志诚的博望县令所上,姑且不提后边的内容,就是这博望县令……

武后日理万机,管理着偌大一个帝国,而且,还要分心提防李唐宗室和死忠的“谋反”,一时之间,还真没搞明白博望县在哪里?

博望只是边地的一个下县,还是一个新近成立的下县,又没有出过名臣和“反贼”,也不是世家大族的老家,指望武后能记住,怎么可能?

不过,武后纠结的倒也不是这博望县在哪里,而是纳闷一个小小的县令也能派出红翎信使急报神都。红翎急报所奏无一不是紧急军国大事,而县令只是管理一县的民政,什么时候能插手军国大事了?

她蹙着眉头,耐着性子往下看,想看看这个小县令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紧急大事,需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动用红翎信使?

张志诚的密奏很长,洋洋洒洒上万言,却也不是他妙笔生花写出的锦绣文章,而是把云州边军刘旅帅所言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除了一些有污武后圣听的粗口之外,基本上没有添减一字。

这是他的谨慎之道,因为对于云州之战,他连旁观者都算不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听刘旅帅说的,也无从考证。

他特意在密奏中注明,对于云州战情都是听云州溃兵所言,提前把自己从中摘出来。这样一来,若有功自然跑不了他一份,如果武后震怒,屠刀也砍不到他脖子上。

武后的脸色越来越冷,一双凤目中都快喷出火来,就连呼吸声都变得紧促和沉重,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武成殿中很静,也很冷,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如同横扫落叶的秋风,瑟瑟让人不安。

宫娥与女侍卫等皆战战兢兢,腿脚发软,噤若寒蝉,而内侍小文子最为不堪,因为其下面特殊的构造,竟然有失禁的迹象。

“砰!”武后将密奏重重地拍在御案之上,勃然大怒道:“竖子误国!该杀!该杀……”

因为心中之怒,武后的胸部剧烈的起伏,两眼中火光熊熊,几欲将这武成殿燃为灰烬,方能消她的心头之恨。

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又能怎么办?失却云州、毁了十二万大军的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曾寄予厚望的侄儿、言其为“武家之千里驹、最为知兵”的武懿宗。

一战……事实上是不战而逃,将一州之地拱手让与突厥人,并赞送了十二万大军,就连他自己都被突厥人俘虏。

云州之战,堪称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惨败,堪称是大唐帝国的奇耻大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武家人,是她的亲侄儿,是她力排众议乾纲独断认命的云州大都督,如今闯下这弥天大祸,这让群臣如何看待、如何口诛笔伐?

她虽然是个强势的女人,习惯于用屠刀对付异己,可是,屠刀虽锋利,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为了她的称帝大业,为了她即将建立的新帝国,她需要武家人摇旗呐喊,也不能处罚武家人。

她是一个女人,要夺取的是她丈夫和儿子的帝国,这样一来,她和李唐宗室就成了不可并立的死敌,且永远无法和解。

而一个帝王不可能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她需要一个根基,需要一个绝对忠于她的家族,在眼前她也只能选择她曾极为厌恶、恨不得将其斩尽杀绝的武家。

眼下,她需要武家,自然要千方百计地保护武家,即便是武懿宗干出如此混蛋的事情,她也不能公开处置和惩罚。

而且,武懿宗的云州大都督一职以及以燕云路行军大总管督云州兵马事,本来就是武后下的中旨,并没有经过中书门下二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墨敕斜封官。处罚武懿宗,那就是打她的脸,强势的武后怎么可能这样干?

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怒火平息……

良久,她睁开眼睛,除了眉宇间那一抹阴郁之外,已差不多看不到怒意,平缓地开口道:“小文子,你去打听一下红翎信使进入神都后,有没有说些什么?以及……他们知不知道红翎急报的内容?”

“诺!”小文子躬身应诺,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那么一点哭意,倒退着出了武成殿,方才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的喷出一口浊气。

对于武后的旨意,小文子可不敢怠慢,也不敢假手于人,急匆匆跑到宫门前找到了两个红翎信使,背着羽林卫士详细审问了一番。

红翎信使的回答让他很满意,小文子又厉声恫吓了一番,警告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更不要告诉任何人,最好是做一个哑巴,一问摇头三不知。

然后,小文子又找了几个羽林卫士旁敲侧击一番,方才满意地回转武成殿,将了解到的实情一五一十禀报了武后。

武后一听,绷紧的身体方才稍稍松弛下来,既然红翎信使不知道密奏的内容,也一路装哑巴,那么,整个神都知道云州大败的消息的只有她一人,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该怎么办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5章谁是替罪羊

云州大败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在目前的神都只有武后一个人知道。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满朝文武知道以前,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目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法、亦或是借口,将此事遮掩……

武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古人云“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云州大败的消息迟早会路人皆知,靠一味隐瞒不是办法。

一旦弄得连田间种地的老农都知晓了,再加上某些贼心不死、心怀叵测之辈的推波助澜,举国上下群情汹汹,到了那时候武后反而被动。

她虽然说是一个强势的人,但是再强势的人也无法做到举世皆敌,一个人对抗整个天下,那除非是脑子彻底坏了。

既然隐瞒不了,那就无需隐瞒,只要在秘密公开之前找一个替罪羊就好,将云州大败的滔天大罪全都按到他的头上,尽量把武懿宗这个蠢猪给摘出来。

武后沉吟了半晌,将凡是和云州沾边的人都过了一遍,终于心中有了初步的决断,想好了替罪羊的人选。

对于这个替罪羊,在武后的心中,身为云州副将、燕云路行军副总管程伯献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不可替代。

最为重要的是程伯献已经死了,随便你怎么折腾、怎么给他安罪名,他也不可能跳出来质疑你,来个当堂对质说出真相。

一个死了的废物,拿来利用一番,也不算是很过份。

其实在武后的心里,还真是把云州大败的责任落在程伯献的头上。

武懿宗没有打过仗,做出错误的决定情有可原,但是你程伯献可是出身将门,老程家还是大唐将门的一杆大旗,堪称将门领袖。

作为一名副将,在明知主将做出错误的判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劝谏?

你说武懿宗不听劝谏?

这只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你不会死谏吗?你们将门不都是说不拍死吗?文官都知道拿脑袋撞万象神宫的柱子来吓唬老娘,你们将门子弟就不能拿刀抹脖子吓唬吓唬武懿宗那个狗东西。

莫非是你对我武家有敌意,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故意学那“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想看我武家人的笑话,好借此泼朕的脏水,阻挡朕登基称帝?

既然如此,程伯献,你这只自不量力、妄图以你那细胳膊细腿挡车的螳螂,就冲这一点,你就该死,而且,还得为你的选择搭上你的全家。

如今,有了替罪羊的人选,事情就完成了大半,接下来无非就是细化一下具体的操作,比如怎样栽赃之类的。这点小事该叫承嗣和三思他们多费点心神了,活动活动身子骨了,否则,一个个都闲成了猪,干什么事情都要老娘给他们擦腚。

一群乖宝宝可撑不起一个帝国的皇室,是雄鹰就要飞上天空翱翔九天,否则,时间一长,跟鸡也没有多大差别,顶着天就是个头大点。

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凤目一乜小文子,用极尽威严而又冷得可怕的声音吩咐道:“小文子,你去妥善安排一下那红翎信使,不可慢待了他们,一人赐钱五万,让他们休憩几日便回转吧!记住了,他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自是极辛苦的,不要让人随意打扰。”

“奴婢遵旨!”小文子连忙答应一声,随即出了武成殿,去“妥善”招待那两个红翎信使了。

作为在武后身边伺候的人,就没有一个笨蛋,武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文子还能不明白?

不过,阿弥陀佛,武后总算是网开一面、大发慈悲,没有暗示杀人灭口,而只是把两个红翎信使给软禁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过两天一人给五万钱走路,从哪来回哪去。

小文子在为两个红翎信使庆幸的同时,也为自身庆幸一番。毕竟杀生是一种罪过,虽然说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可到底是让自己的手沾上了血,折损功德是不可避免的。

老子可是一个残缺之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积点阴德,好在下辈子投生在好人家,最起码也要做一个全须全尾的人。

小文子退下之后,武后略侧过脸,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对上官婉儿吩咐道:“莞尔,传旨让户部尚书武承嗣、礼部尚书武三思进宫。”

“诺!”身着男装的上官婉儿起身领旨,随即出了武成殿。

武后只是一个口谕,倒也不用书写正式的圣旨,随便派一个老成妥当的内侍去一趟就好。

是夜,武成殿中灯火通明,一直到过了子时尚未熄灭。武成殿中只有武后和她的两个侄儿武承嗣、武三思,侍卫、宫娥和内侍全都不得入内,就连上官婉儿也不例外。

因此,没有人知道武后和她的两个侄儿在密谋何事?倒是把神都中的大小官员、皇亲勋贵给吓了给够呛,所有人皆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雷霆将落在谁人的脑袋上?

据说,是夜神都的青楼都变得冷清了,不光是那些老家伙猫在家中惴惴不安,就连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都被纷纷禁足,在家中寻丫头侍女的不是。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可不敢放他们出去给家中招祸。

如果说暴风雨已经让人们惴惴不安,如同惊弓之鸟,那么是夜定鼎大街上连续几起响起的紧促马蹄声,已经他们吆喝的“突厥寇边”,不啻于雪上加霜。

从入夜时分到丑时,一共有三波红翎信使闯进了神都,他们可不像博望的哑巴信使,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喊着“突厥寇边,边军大败……”

即便是半夜时分,哪怕是武后已就寝,谁都不敢隐瞒红翎急报,于是,一连三封红翎急报被送进了武成殿,然后……

当上官婉儿被武承嗣叫进武成殿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位咳嗽连连的新晋宰相两边脸颊旁了许多,上面还有清晰的指印。

武承嗣可是武氏诸多子侄中公认的第一人,数日前刚刚进入政事堂,成为新鲜出炉的宰相,而今,他竟然挨打了,这让上官婉儿好奇之余,小心肝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武成殿中静的可怕,也冷得可怕,有一种滴水成冰的寒意,让人如坠冰窟之中,都骨头缝里都差点冻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6章深夜点将

武后看到上官婉儿进来,铁青的脸竟缓和了几分,甚至想挤出一丝笑容,缓和一下气氛,但却因为脸上的肌肉太过于僵硬,只是略微牵动、颤抖了几下,喉咙里冒出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呵呵”声。

上官婉儿自幼侍奉武后,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以及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此时,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加上在宫中生活了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自然不可能去问武后关于红翎急报的内容,以及今夜当武成殿中只有武后和武承嗣、武三思三人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默不作声,只是站在属于她的卷耳几案后,垂首而立,等待着武后的吩咐。

“日前,东突厥默啜可汗悍然撕毁六年前的云州协定,公然出兵大举寇边,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大肆侵掠我北疆之地,已有马邑等四城被破,近十万边军溃败,边地生民遭其难者不计其数。突厥铁骑所过之处毁家灭室,哀鸿遍野,其恶行是罄竹难书。”

武后的声音很冷,但却很冷静,并不似武承嗣和武三思那样慌乱,她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方才继续说道:“而云州也是岌岌可危,数十万军民危如累卵。朕岂能坐视万千子民倒在突厥人的铁蹄下哀嚎?”

武后眼中闪现一抹刚毅之色,扬起脸庞抬眼看向云州方向,肃然道:“传旨,礼部尚书武三思加征北大都督、讨逆大元帅,领云、代、朔、汾四州安抚大使,安西都护黑齿常之为副将,加右武威卫大将军,领云州行军总管,检校兵部左侍郎,领南衙禁军及河东道各折冲府兵二十万,出云州,讨伐默啜。”

武承嗣一听,心里难受的紧,也急得不行,心慌气躁之下,不由得连连咳嗽,喉咙里传出时断时续的破音,就像是快要散架的风箱被猛力抽动,看着让人揪心,生怕他一口气没有上来,就此嗝屁。

他能不急吗?

武三思一旦统领二十万大军讨伐默啜,又有黑齿常之这位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悍将辅佐,万一他走了狗屎运,真的大败了默啜,夺回云州,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样一来,他武三思

还能甘心屈居我武承嗣之下,做那武氏第二人吗?要知道目前武后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阻挡。不过,武后称帝以后呢?武家的江山将有何人来继承,这里面可就有太多的讲究了。

武承嗣从不认为武后会将帝位传给李璟和李煜,她老人家以女子之身打破先河建立一个亘古未有的新朝,自然希望能够传承万世,与日月同在,在天地间不朽。

可是,如果传位与儿子,那么她的新朝岂不是一世而终?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从儿子手中将皇位抢过来?

如今可谓是大局将定,李唐宗室已是风中残烛,苟延残喘而已。但是,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同样道理,对武承嗣来说最大的威胁同样来自武家。从目前来看,武三思当仁不让,余者皆碌碌无为之辈,不足道哉!

武承嗣知道自家的身体决定了,这次出兵云州无论由何人挂帅都轮不到他。不过,既然他想不到挂帅出征,那么谁都可以,z就是不能让武三思捡这个便宜。

武承嗣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阻止,可是他刚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武后一眼给瞪回去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是他的姑母,还是嫡亲的姑母,但在武承嗣心中,却比阎王爷还要可怕。事实上武家人就没有不怕这个姑母的,当年武后将娘家人实在是给整得太惨,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时候他已经成年,自然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还有他的几位叔父的死,同样是武后下的手。可是,他又能怎么办?是姑母逼死了他的父亲,可是,又是姑母把他们从岭南烟瘴之地给捞了回来,赐予他们荣华富贵。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就不是他这个小辈能说道的。

他想再努力一把,把武三思给拉下来,可是犹在火辣辣疼痛的脸却提醒他,不要做这种不明智的举动。

他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心气不顺,咳嗽越发得严重,佝偻着腰背,都快一口气接不上来。

武后蹙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承嗣,此次大军远出云州,需要调拨大量的钱粮,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负责。

两军交战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固然重要,可是这筹措钱粮同样是头等大事,不过,你身子骨不好,就不要随大军开拔,留在户部坐镇就好,至于户部随军的人选,你要仔细斟酌,派一个妥善的人,不要误了大事。”

“臣,一定尽心竭力,咳咳,筹措钱粮,虽……咳咳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武承嗣躬身领旨,一边咳嗽,一边表忠心,就差像诸葛武侯那样说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的确是真心感谢武后,因为武后到底没有偏袒武三思,而是点明了云州事后的功劳如何分配?武后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他武三思在前方打死打活,也只能获得和他一样的功劳。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如果再不识相,惹怒了武后,可就不是几个巴掌的事情了。

武后点点头,欲挥手让他们退下,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略一沉吟,对上官婉儿说道:“婉儿,再发一道旨意,着加薛怀义为左鹰扬卫大将军,随武三思出征云州,就做一员副将吧!”

上官婉儿应了一声,提起笔来挥洒几下,又写了一份旨意。一共四份旨意,交武后一一过目,然后用印,其中两道直接交给了武三思和武承嗣,另外两道则遣内侍持御赐腰牌连夜送给薛怀义和黑齿常之二人。

薛怀义就住在白马寺中,而黑齿常之也因回京述职暂留神都,并未离开。

这四道旨意充分体现了武后的强势,对一位宰相、一位尚书和一位安西都护的调动认命以及出兵二十万这样的大事,都没有经过政事堂诸位宰相公议,以及中书门下二省,也只有这位敢质问上苍的牛人才干得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7章千疮百孔的北疆

在二武告退之后,已是寅时末,离天明已经不远。

武后不打算再回寝宫安歇,随意用了一些点心,又喝了一碗醪糟,便在武成殿中的美人榻上歇息下来。

翌日并非是召开大朝会的日子,倒也不用起个大早,上官婉儿又吩咐了梅花内卫和小文子,好生守住殿门,不得放进不想干的人。

武后虽然强势,并且不愿服老,但是终归已是五十多岁的高龄,一夜的惊与忧、还有怒,抽干了她的精力和体力,甫一倒下便随即进入梦乡。

既然没有大朝会,那就没有必要打扰武后的休憩,至于政事堂的诸位宰相……让他们尽管先扯皮就是。在上官婉儿眼里,除了天塌下来以外,就没有任何事情比武后睡觉还要重要。

不过,还真有比武后睡觉还要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当则天门上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又有一队红翎信使闯进了神都,一封红翎急报不得不打断武后的美梦,呈在她的案前。

又有一座边城失陷了!

武后仅着中衣,从美人榻上起来,推开要伺候她穿衣的宫娥,直接走到紫檀御案前,步履之间显得有些沉重,区区几步路却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沧桑感。

上官婉儿拿过一件轻袍给她披上,然后,将红翎急报递给她,便转身离开几步,螓首微微低着,不敢直视。

只要武后不开口,她就不能看红翎急报,一个字都不行。这是规矩,上官婉儿一向是谨守规矩,从不逾越雷池一步。

武后手中拿着那份红翎急报,两只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眼中却神色复杂,说不出是怒是悲还是麻木。

她久久不语,就那么捧着红翎急报,目不斜视,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除了云州以外,突厥人还攻破了大唐五座边城,也许还要多,只是消息还没有及时送来。

她放下了奏章,缓缓起身,来到那扇绘制着大唐山河地理图的屏风前,在图上寻找云州以及马邑等地的具体位置。

上官婉儿亲自捧着一烛台,静静地侍立一旁,用柔和而又明亮的烛光给武后照亮了山河地理图,武后用略显丰腴、却如堆雪般的手指轻轻指点着山河地理图上的一个个城池,但凡是被点到的城池自然都是已被突厥所攻陷的。

一连好几座城池组成一道弧线,分布在大唐的北疆,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保护着太原、长安和神都这三都的安全。

而今,这面北地之盾却被默啜大可汗暴力一击,从而支离破碎,形如瓦砾。

中间有一个问题让武后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她没有打过仗,严格的说起来也不通军事,不过,她曾饱览史书,读过史上无数名将的传记,也看过大多著名战役的描述,对于最起码的军事常识她还是清楚的。

突厥铁骑弓马娴熟,骑射之术堪称天下无双,纵横大漠,马踏大草原,其野战内力的确是比唐军要强。

不过,突厥人虽擅长野战,但却不擅于攻城。可如今,突厥人竟于数日之间一连攻克大唐好几座边城,且从溃兵和难民的讲述来看,还没有费多大力气和时间。

这未免太不正常了,其中的原因实在是让人费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不能说所有边城守将都跟武懿宗一样都是蠢猪吧?未战先逃,弃城而走,主动放弃坚固的城池,反而跑到城外让突厥铁骑屠杀……这绝不可能!

那些边城守将可不是武懿宗这样半路出家的货色,他们大多是出身将门的子弟,且在北地和突厥人对峙多年,怎么可能连一座坚城都守不住?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为武后解惑,只能让这个谜留在她的心中,萦绕不去。

武后的手指在山河地理图上点来点去,却忽然间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地图上,护卫大唐北地安危的那个弧形线上,有一个和云州一样的关键点,却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那就是朔方城,堪称是除了云州之外的另一座大唐北方的门户,一东一西,遥相呼应,紧紧锁住北方边境,将突厥铁骑阻挡住,使其不得寸进。

而此时,根据一封封红翎急报来看,其周边的城池尽数陷落,整个北疆都成了突厥人的马场,可以说朔方已是一座孤城。可就这座陷入突厥重围中的孤城却没有任何音信传来,哪里如今是陷落还是在苦苦坚守?

难道是朔方全城军民已全数死于突厥人之手,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出于对大唐另一个将门旗帜的老秦家的忌惮和提防,武后只给了秦怀玉一万二千兵马,还给他硬塞了一个武攸暨。

这还是出于对武攸暨没有信心,否则就像云州一样,早就让武攸暨取代了秦怀玉,从而让武家人多掌握一支兵马。

其实在武后的心里,已经对朔方不抱任何希望了。在突厥数十万大军席卷之下,一座仅有一万二千守军的孤城,除非是出现奇迹,否则早就在突厥人铁蹄下化为齑粉。

而一个君王是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奇迹的,君王只相信自己的眼和心,只有掌控在手中的才是力量和权力。

至于武攸暨的死活,武后已经无所谓了。一个侄儿,还是一个并不出彩的侄儿,为了她的新朝,死就死了,也谈不上什么可惜的。

没有一颗铁石之心,她如何能从一个亲王的妾侍,一步一步走过来,斗王妃、斗皇后、斗权臣……一直到只手可废立皇帝,将天下权柄尽数掌控的天下第一人?

古往今来,哪一个王朝的建立不是以尸山和血海为基石的?只要能建立一个新朝,一个亘古未有的、由一个女人开创的王朝,死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此时,武后知道北疆之事再也无法隐瞒了,一连五次红翎信使闯神都,傻子都知道发生了天大的变故,何况是政事堂那些人精?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再隐瞒,免得这些老家伙对出兵云州之事叽叽歪歪的,让人心烦。

不过,武后是绝不会对政事堂的宰相们和盘托出的。云州的陷落必须隐瞒,而其他几座城池的陷落则没必要隐瞒,就让宰相们去烦神好了。

这就叫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得清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8章君臣宫心计

武后单独扣下了博望县令张志诚的密奏,而将其余几封红翎尽数急报交给了上官婉儿,让她转交政事堂,让诸宰相共议对策。

武懿宗在云州干的那些蠢事是绝不可公之于世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武三思去了云州之后,是战是和,自可随机应变,大不了给些钱粮把云州和武懿宗给赎买回来就是。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又不会种地,要大唐边城有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为了劫掠一些钱粮过冬。只要是钱粮都是小事,正好大唐今年丰收,仓廪充实,就拿出一些赏赐给默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件事情上面,那个博望县令处理的很不错,避免了朕和武家人丢脸,可谓是老成持重,深得朕心。等到年尾吏部考功结束之后,可以将他调进京来,给他在六部安排着职位,稍加磨砺几年,可堪大用。

武后又吩咐上官婉儿,将出兵云州之事告之诸宰相。这只是告之,而不是共议,二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对于此事,武后既已做了决断,那就不会再更改的。

告之的意思就是朕已经乾纲独断,顺便告诉你们一声。至于你们知道就好,不必再浪费口水叽叽歪歪了。

红翎急报摆在了政事堂上,几位宰相轮番传看了一番,一颗颗忐忑不安了一夜的心立马又拎了起来,纷纷色变,彼此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只要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新晋提拔的武承嗣,他对此事一本全知,就连如何应对都门清。他在心中慨叹,昨夜的那几巴掌没有白挨,手随心动,不由得摸上两边的脸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让他不停地大口吸冷气。

唐人从不畏战,既然是突厥人寇边,那就派兵去打就是。从这一点来说,宰相们和武后是没有分歧的,对于武后出兵云州的做法,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领兵的人选武三思和薛怀义二人,宰相们也只能咬着牙默认了。对于一心要登基称帝做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女皇帝的武后,培养自家的侄子,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无可厚非。

而且,武后也没有被私欲冲昏头脑,不还是安排了久经沙场的悍将黑齿常之吗?有了黑齿常之在,只要武三思稍许聪明一点,凭借二十万大军逼退默啜,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北地已进入了寒冷的冬季,接下来将越来越冷,突厥人不可能留在云州等地猫冬,也许,你就是不派兵去,他们也会撤回大草原。

不过,云州一路的援兵有了,可朔州怎么办?不是还有一个朔方没有传来陷落的消息吗?而且,就算是朔方陷落了,也该派一路兵马出朔州,从突厥人手中交接……不,是从突厥人手中夺回朔方城吧!

几个老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嘴角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他们都是朝堂之上混迹了几十年的人精,一个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甚至是一声轻轻地咳嗽,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切就在不言中,根本就没必要说出来。

至于武承嗣,那就是一个摆设,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给个位置且让他杵着吧!一个靠武后的裙带拉扯起来的宰相……谁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宰相们会心一笑,打定了主意,裹挟着一脸懵懂的武承嗣,准备去武成殿求见武后。

之所以求见武后,是兹事体大,且责任也重大,谁没事干把这种责任顶在脑袋上?

他们去武成殿的目的有两个方面,其一是对武后出兵云州的决断要大肆称颂一番,这样一来,既讨好了武后,又把责任给推出去了。胜了,大家伙都有功劳可捞,至于败了……那可是武后的乾纲独断,和咱们没关系。

另一方面就是“逼迫”武后做出让步,将出兵朔州的主帅人选交给他们举荐。

要想在朝堂之上稳如泰山,掌握一定的话语权,靠一味的溜边也是不行的,该跳出来的时候绝不能腿软,该出手时就出手。

经过他们心中反复思忖,综合谋算了大唐和突厥双方的国力和兵力,以及如今的气候,觉得此次出兵不说击败突厥人,但是收回失地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武成殿中,诸宰相先是一阵马屁滚滚,大肆歌颂武后的英明神武,那就是什么秦皇汉武,在武后面前都不够看。

君臣之间就是不断的妥协,和一个家庭过日子差不多,大家你好我好一家亲,那就天下太平、什么都好说了。

武后自然要谦逊几句,然后,等着他们开价。这种游戏,君臣之间已干过无数次,但还要继续玩下去。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想撕破脸。

对于出兵朔州的主将人选,武后还真没打算安排武家子侄,因为武承嗣身子骨不行,让他去北地不啻于是去送命。至于别的子侄,通过武懿宗一事,让武后心中忒没底,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不想再留下话柄。

宰相们早就暗自合计了一番,一同推举昔日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之孙,现赋闲在家承袭三原县公爵位的李敬之。

李靖一生战功彪炳,堪称有唐以来之最,但是他在大唐朝堂之上的威望和地位却与战功极不相称,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是如此,以至于他的子孙后代也被排挤在朝堂之外,靠一个逐代递减的爵位度日。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靖的处世准则造成的,他一向是洁身自好,远离朝争,远离夺嫡。一旦出征归来,立马将自己关在家里闭门谢客,就像是蜗牛一样躲在壳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躲过了玄武门之变,也躲过了从龙之功,同时也失去了作为李建成腹心的机会。

常言道:人不能活成独夫,而李靖却反其道而行之,硬是把自己活成了独夫。既不愿意做君王的腹心,也不愿意和同僚接触,将自身独立于勋贵和将门之外,成了大唐官场的一朵奇葩。

如此人物,人们都只好对他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在各种论功行赏的场合里,人们有意无意地选择淡忘了他。

他生前尚且如此,何况是他死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59章甜枣和巴掌

李靖的君子慎独,亦或是说他成功地将自己活成了独夫,在他有生之年凭借逆天的战功和不可取代的军中第一人地位,还没有暴露出过多的隐患。

不过,在他死后,却给子孙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更确切地说是后患。

昔日的因,就是来日的果。李靖种下的因,从而结出的苦果,自然是要由他的子孙来吞咽。

没有与国同休,没有丹书铁券,没有世袭的勋职,也没有勋贵阶层和整个将门的照应,在经历三代数十年后,到了他的孙子李敬之承袭三原县公以来,基本上已经赋闲在家,混吃等死。

仅仅是在六年前,突厥默啜大可汗突袭阴山,从而爆发阴山大战,大唐处于极为不利、即将全面崩溃局面的情况下,李敬之方才得以拜将、独领一军出征,靠一场奇袭挫敌锋芒,一举斩杀突厥五千铁骑,帮大唐赢得了喘气的时间,得以从容集结五十万大军齐聚阴山,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力拼突厥,从而取得了一个两败俱伤、勉强能够接受的结局。

宰相们之所以提名李敬之,是从多方面考虑的。

首先,要感谢李靖把自己活成了独夫,这样一来,在李唐和武氏之间的皇权之争中,李敬之并不属于武家需要提防的人。

其次,在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中,李敬之临危受命表现得还是很惊艳的,具备了作为一位名将的资本。这次让他领兵出征朔方,应该还是能让人放心的,即便是进攻不足,但是防御还是没问题的。反正突厥人迟早要退回阴山,等他们退走以后,跟在后面接收就是了。

李敬之不是李唐的死忠,身上并没有打上李唐的烙印,虽然同样也没有向武后效忠,不过,只要不是武后的绊脚石,相信作为一种妥协和平衡,她是会同意的。

其实,在武后心中还是不想用李敬之的。虽然武氏子侄中没有可用之人,不过,她还是倾向于使用老将沙吒忠义。至于原因很简单,沙吒忠义并非汉人,而是沙坨人,在大唐朝堂之上一直被视为异族,饱受士族的排挤,只能选择忠于武后,别无他选。

不过,既然政事堂诸位宰相一同举荐了李敬之,武后倒也不好驳回。

君臣之间的权利游戏,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相互妥协,对于臣子们在背地里玩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小聪明,只要不是太过份,不突破她的底线,一般情况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挑明。

她虽然强势,对权利游戏近似于一种痴迷,孜孜不倦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但是偌大的一个帝国,也不可能由她一个人玩得转。正如臣子们需要权利就离不开她一样,强大如武后也同样离不开臣子。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她定下了大方向之后,如何去完善和执行并追踪执行的过程和结果,这些都离不开臣子们。

因此,李敬之虽然并非她心中所想,但是她还是决定妥协,满足宰相们的小小愿望。这就是帝王之术,驭下之道,一张一弛,一紧一松,也就是俗话说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你光打人巴掌,不给好处哄哄,时间一长,你会发现当你伸出巴掌的时候,举目四顾心茫然,找不到一张可打的脸。

反之,光给甜枣不打巴掌也不行,时间一长,人就没有了敬畏之心,而且,对吃甜枣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给甜枣,臣子们反而会因失望而生恨,从而背叛你,继而报复你。

就在武后决定妥协,赏赐给宰相们一颗甜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小文子急匆匆而进,双手捧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跪倒在武后的御案前,急促地道:“启禀天后,安西副都护、安西屯田大使娄师德八百里急奏,兵部不敢耽搁,紧急呈于御前。”

武后闻之,面容一肃,刚刚松弛下来的心肝瞬间又拎了起来,那双修长入鬓的长眉不由得蹙紧,就连丰腴而白皙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心中在反复思量,猜测着各种可能,而其中最让她不安的就是,西突厥和吐蕃人也不安份了,他们和东突厥默啜之间狼狈为奸,趁着默啜突击大唐北疆的时候,遥相呼应,趁火打劫。

心中虽然愁肠百结,可手中的奏章却不能不看。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神,打开娄师德的奏章,看得很仔细。仿佛娄师德写的不是奏章,而是参加科举之时写下的一篇锦绣文章,字字珠玑,让武后不愿错过每一个字。

可惜的是,武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亦或者说越来越古怪。

武后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心中暗忖:“突厥一反常态于冬日天寒地冻时节出兵,果然不是默啜一时兴起,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突厥突击北疆,吐蕃兴兵于西,而西突厥也蠢蠢欲动,三方遥相呼应,企图让朕措手不及,从而顾此失彼。

高明啊高明!如此阴险而狠毒的计谋,还不是默啜这样的野蛮人能想出来的,不用说又是徐敬业这个杂碎筹谋的。

而徐敬业,一个祖祖辈辈都是汉人的种,却以身侍蛮夷,且还是主动投奔,死心塌地,真让朕……看不懂。”

武后将奏章复又卷起,对小文子吩咐道:“小文子,将此奏章给诸位相公传阅一番。”

武后此举有点恶趣味,就像是和宰相们斗气一般。你们不是背后嘀咕朕喜欢乾纲独断吗?这次朕对于安西的事情绝不独断,就让你们好好烦神一番,想一个万全之策,替朕平息安西之乱。

先是政事堂首席秉笔、内史韦方质接过娄师德的奏章,仔细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大口吸冷气,一只干枯的左手一个劲地摸着腮帮子,貌似……牙疼得厉害!

韦方质看完后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叹气,随手将奏章传给了身边的左仆射王方庆。

王方庆看着看着……脸黑如墨,嘴巴却闭得紧紧,将那封奏章像烫手的炭火似的扔给了中书侍郎岑长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0章问计宰相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一封来自数千里之外的急奏,经过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从安西送到了神都,如今在几位政事堂宰相手中传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武后的御案之上。

宰相们看完急奏以后,反应不一,表情各异,有人闭目做沉思状,有人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太虚,有人摇头晃脑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

虽然他们都有不同的反应,都在做出一副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的模样,不过,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淡定,异常的淡定,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练就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娄师德的急报内容可谓是石破天惊,对于眼前的大唐来说,那就是雪上加霜,在新鲜的伤口上面再擦一把盐巴。

突厥人大肆寇边,马踏北疆,一连击破北疆数城,将大唐的躯体上面狠狠地插了几刀。而此时,吐蕃人也不让默啜专美于前,集结重兵对安西虎视眈眈,欲咬下这块肥肉。

所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安西的旁边可不仅仅只有吐蕃人,还有一个西突厥十姓存在。他们的可汗斛瑟罗也派人给娄师德送了一封信,言称今年大草原水草不丰,牛羊繁衍不兴……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我们西突厥十姓缺少食物,难以度过寒冷的冬季,请大唐支援一下。俺们也知道大唐家大业大人口也多,大家都不容易,因此要求不高,把粮食给个两百石就差不多了。

对于西突厥十姓的无耻行径,宰相们心中早就在骂娘了:“斛瑟罗,你特奶奶的能再无耻一些吗?水草不丰,六畜不兴旺,造成过冬的食物不够吃?

你们突厥人什么时候过冬的食物够吃了?就是给你们一千万石粮食,转眼间就能给折腾一空,明年照样不够吃。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娄师德种地呢?不种地的游牧民族,一年到头就指望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哪有丰衣足食的可能?”

宰相们心中虽不忿,但却也无可奈何,突厥也好,吐蕃也罢,他们就是那个德行。有吃的就甩开腮帮子猛吃,没有吃的就去抢,至于抢谁?自然是喜欢种地、家有余粮的唐人。

内史韦方质、门下侍郎韦思谦、左仆射王方庆、中书侍郎岑长倩,这四位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一个个都打定主意装哑巴,只要武后不问,就绝不开口。

政事堂如今有五位宰相,除了这四位“老贼”,还有一个新晋的武承嗣。

武承嗣在岭南烟瘴之地流放多年,前几年才被武后给赦免回来,一路飞速往上窜,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爬上了宰相位置,混进了政事堂,挤进一群“老贼”的行列。

不过,他虽然进了政事堂,有了议政的权利,却因为道行太浅,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根本就不被几个“老贼”看在眼中。

“老贼”们淡定又淡定,武承嗣可没有这份涵养。一个默啜入侵,就让他挨了姑母几个大嘴巴子,还让武三思捡了便宜,得以挂帅出征,而且,很可能还将白捡一个不世之功。

如今,这吐蕃和西突厥又来凑热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奶奶的,也太不把我武承嗣……是不把我姑母看在眼里了!

杀!必须派大军前去大杀特杀,最好把这些王八蛋全都给杀光,省得时不时地来恶心一下。

“咳咳……”一激动,武承嗣未曾开口先咳嗽上了,还带着喘的,让人看着闹心又揪心,好半天才平息些许,迫不及待地道:“天后,吐蕃、突厥,蛮夷耳,不识教化,竟敢冒犯天颜。

臣,咳咳,臣以为应派大军出安西,以讨不臣,将这些蛮夷杀光杀绝,以绝后患。”

武承嗣言罢,武成殿中顿时寂静无声,就连人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韦方质等人乜了武承嗣一眼,在心中给他竖起大拇指,纷纷赞叹:“牛人,真正的牛人啊!把蛮夷杀光杀绝?古往今来,多少牛人都没有做到,就连汉武倾国之力也未能做到,而今却在武承嗣口中说出,真是让人佩服又感慨万千。

不过,蛮夷是好杀的?如今北疆千疮百孔,多少生民流离失所,云州危在旦夕,已经够让大唐朝堂焦头烂额了。还要在安西再度开战?大唐如今的国力可比不了太宗当年,拿什么去两面开战?”

想到这里,内史韦方质上前一步,冲武后拱手奏道:“武相年轻有为,志向凌云,气吞如虎,颇有前汉卫霍之风,老臣为天后贺!为大唐贺!

老臣以为,武相既有此志,当可拜武相为帅,前去安西,统领各路兵马,定能将西突厥和吐蕃之流斩尽杀绝,为我大唐永绝后患。”

韦方质一开口,韦思谦、王方庆和岑长倩纷纷附和,一致赞叹让武承嗣领兵出安西,去征讨西突厥和吐蕃。

“废物!”武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狠狠地瞪了武承嗣一眼,方才眼神一转,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朝韦方质等人道:“诸位都是政事堂的宰相,都是我朝元老之臣,如今北疆多难,西边又不太平,正是国事艰难之时,诸位当为国分忧,多做筹谋。”

武后虽然还没有登基称帝,但在臣子的眼里,同样是金口玉言。如今,武后既然开口了,韦方质等人自然再也无法装聋作哑。

中书侍郎岑长倩道:“天后,北疆默啜大举来犯,与我朝一战在所难免,臣以为实不宜再于安西之地大兴刀兵,应分而处之。

臣以为当以北疆为重点,集结重兵与默啜决战,夺回失地,扬我国威。

而安西之地可取守势,娄师德久在安西,可堪大任,天后可拜其为安西都护,总统安西四镇兵马,与吐蕃人对峙,不求破敌,但求守住城池即可。待到大雪封路之时,吐蕃人自然回撤,安西之危自解。

而西突厥十姓,亦有控弦之士十余万,臣以为斛瑟罗尚未决心与大唐为敌,不如遣一使者安抚其心,并赐予其钱粮,此一路当可自退,不足为患。”

岑长倩之策实为老成谋国之道,先瓦解其联盟,分而化之,总体就是:决战默啜,拖死吐蕃,安抚西突厥。

此老成谋国之策,除了懵懵懂懂的武承嗣,其他三位宰相纷纷附议,就连武后也连连颔首,心中大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1章旌旗半卷出神都

岑长倩的一番分析,精辟而老道,直指当前局势的核心,可谓是老成谋国之策,听得诸宰相心服口服,就连武后也频频点头。

东突厥默啜亲率二十万铁骑寇边,大唐北疆是战火连天,满目疮痍。而吐蕃也与默啜遥相呼应,陈兵十余万,对安西虎视眈眈,还有西突厥可汗斛瑟罗趁火打劫,一开口就是粮二百万石,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兴兵前来自取的架势。

北疆有群狼来袭,安西身边则有虎视眈眈,眼下的大唐西北两个方向均有大敌环伺,当前局势十分艰难,稍有不慎,将祸及关中之地,从而动摇大唐的国本。

而眼下的大唐却没有在两面同时开战的实力,只能从中做出选择。岑长倩的建议就是,在北疆与默啜决战,而安西之地则采取守势,以名与利安抚西突厥,先退斛瑟罗一路,再拖住吐蕃,待到大雪纷飞之际让其不战自退。

武后和诸宰相进一步商议之后,随即命上官婉儿写下几道旨意,就出兵朔州以及安西局势做出了决断。

武后大体上听取了岑长倩的建议,不过,在具体的人选上还是夹带了私心,并没有完全被诸宰相牵着鼻子走。

老将沙吒忠义为朔方行军大总管,朔州都督,领兵十万出朔州,寻求与突厥决战,伺机夺回失地。

鸿胪寺少卿唐休璟持节出使西突厥,加封西突厥十姓可汗斛瑟罗为继往绝大可汗,蒙池都护,加爵西蒙郡王,并赐西突厥十姓粮百万石、绢布万匹。

至于安西四镇,原本有兵十万,不过,由于安西离关中路途遥远,转运粮草极为不易,故黑齿常之归朝的时候带回七万余兵马,只留给娄师德二万四千人马。

因此,武后诏令娄师德为安西都护,加冠军大将军,节制安西四镇诸军兵马事,安西屯田大使,总领安西军政事务,前面负责抵御吐蕃入侵一事。

同时,又令李敬之为云麾将军,安西副都护,于阗军领军使,领兵马二万支援安西,协助娄师德镇守安西四镇。

这样一来,娄师德手中拥有的两万四千兵马,加上李敬之带去的两万援军,整个安西总共只有兵马四万四千众,听起来人数不少,但对于偌大的安西来说,还是显得捉襟见肘、兵员严重不足。

即便是唐休璟不负众望稳住了西突厥,仅仅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吐蕃大军一家,也够娄师德喝一壶的了。

诸宰相对武后的安排纳闷不已,虽然武三思和沙吒忠义的两路大军共占据了近三十万人马,造成大唐常备兵力紧张,几乎是抽空了京畿附近常备兵力的大半。

但是,紧张归紧张,大唐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京畿附近府军也众多,怎么说也不至于挤不出个五、六万人马,为何武后只给李敬之两万人?

还没等到诸宰相们发出疑问,武后又让上官婉儿写下一道旨意,命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节制陇右诸军使,领兵十万驻兵沙州,以策应安西之变故。

这又是唱的哪出?

宰相们纷纷侧目,不明白武后为何如此处置?看着武后这架势,大有放弃安西四镇的意思。

他们并不知道云州已经沦陷,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就连主将云州大都督武懿宗都被默啜擒获,而朔州……

虽然朔方秦怀玉尚未有奏报送达,但在武后的心中已不对其抱有幻想了。云朔二州一溜边城均已被突厥人攻破,一个仅有一万二千守军的朔方何能幸免?

北地的局势已糜烂不堪,战火已烧到北都太原附近,大有威胁神都之势。眼前出兵北地将默啜大军挡在大漠才是重中之重,而安西四镇,和默啜比起来不过是疥癣之疾,即便是娄师德守不住,还有陇右可以作为屏障,吐蕃人根本就无法威胁到神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对于武后来说,并不难以做出取舍。

对于宰相们的疑惑,武后就没有打算给他们解释。云州之殇不仅仅是武懿宗的耻辱,也是这个武家的耻辱,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无法和外人言说。

上官婉儿写好了圣旨,用了玺印,诸宰相本来还想给李敬之和娄师德多要点兵马,结果一看武后那铁青的脸色,一个个很识相的选择了闭嘴,加盖了中书门下的花押和印签。

事不宜迟,传旨的内侍带着圣旨、敕书和龟符前去兵部以及给在京的唐休璟、沙吒忠义、王孝杰和李敬之宣旨,而政事堂和户部、兵部等相关部门随之进入了高速运行模式,全力调集兵马、筹措钱粮,不敢耽误这场自阴山之战以来最大的战争。

此次同时出动四路大军,共计兵马四十多万,如果尽数调动两京兵马,那么差不多将两京禁军抽调一空,大唐的首府神都将因此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武后也绝不会让她的老巢置于险地。大唐的兵备一向是重两京而轻地方,南衙十六卫加上北衙禁军差不多就有五十万,全都集结在两京之地,将长安和神都打造成铁桶似的,如今虽然北地危急,武后也不可能放松神都的防御。

眼下正处在她撷取最高权利的关键时刻,如果将神都禁军全数调离,造成神都的防卫空虚,万一那些贼心不死的李唐宗室余孽来个兴兵勤王、清君侧啥的,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

因此,这四十多万大军只从两京抽调了一半,也就是二十万,其余的兵马将从周边各道的折冲府征集。

二十万大军的召集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而战事却有轻重缓急之分,因此,武三思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薛怀义、黑齿常之带着十二万禁军首先上路了,剩下的兵马将在河东道和北都太原汇合,然后,一起前去云州拯救武懿宗。

至于其他几路只能各自领着几万禁军先行开拔长安,然后和剑南道、关内道等地的府军人马汇合,再各奔朔州和陇右以及安西,行程自然不可与武三思相比,相对来说要困难得多。

不过,武后一声令下,再困难也要上,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退,即是死,而进,还有一线生机,如何选择,还用说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2章从龙门中出来的人

一道道圣旨出了皇宫,随后是一支支大军出神都,开赴西北两个方向。

出兵的旨意已下,剩下的就是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和兵部、户部以及领兵的将领们操心的事情了,至于武后,只能待在九重宫阙之中静等消息。

在宰相们告退以后,武后显得很疲惫,上官婉儿见此轻轻地绕到她的身后,给她揉捏肩膀。

武后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太平……出城了?”武后轻声问道,好似是梦呓一样。

“公主说近来气候乍冷,身子骨倍觉疲乏,因此要去龙门温泉汤池住一段时日。”上官婉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太平公主的行踪说了出来。

她自然知道武后自有他人监视神都的皇亲国戚、勋贵和文武百官,就连她的身边也有这种人存在,因此,她并不认为太平公主能够例外。

武后之所以有此一问,并非是她不知道太平公主的动向,只不过是考验一番上官婉儿的忠心罢了。

对于她是武后最信任的人这种说法,上官婉儿向来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最信任的人?上官婉儿可不敢相信。在这个人世间,武后就没有一个相信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心存提防,不断地考验,层层监视,一旦发现某人心怀不轨,无论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永绝后患。

武后没有睁眼,只是肩膀稍稍抖动了几下,显示出她心中的不平静,长长得吐出一口气,幽幽地叹道:“女大不由娘啊……这丫头,哪里知道为娘的苦心?由她去吧,散散心也好。”

上官婉儿没有接话,也不能接话。这是武后和太平公主、这两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之间的家务事,外人如何敢插言?

……

午后,秋阳高悬,北风微寒,如金的阳光泼洒在山间,将漫山遍野的红叶印染得流金似火,满目沉醉。

龙门,后山,金鲤园。

旧日,太平公主有感于李唐宗室被人如狗般屠戮,心情不好,因此不愿与丘神绩同路而行,而是选择了绕道,多行了百八十里路程。

而且,她也没有去龙门皇家温泉汤池,而是来到了龙门后山自己的园子。此时此刻,太平公主仿佛不想沾染任何与皇家有关的地方,只想躲起来一个人默默地为李唐伤心。

金鲤园修建在一座山谷中,占地极广,不少于数百亩。且有一道活水自一方绝壁中喷涌而出,化为一道河流从园中流过,蜿蜒曲折,逶迤而去。

这道绝壁就是龙门的后山,如同被一刀削去,形如一道拱门,从门中一道激流喷薄而出,水流湍急,坠入下面的石塘,水花四溅,轰鸣声日夜不休,然后,水流猛烈地撞上对岸的浅滩,又朝左边弯折而去,流向园中。

浅滩附近尽植枫林,一眼望去,枫叶如火,让人迷醉。

太平公主就在浅滩上,斜倚在软榻之上,痴痴地看着那道拱门,也就是好事者传言的龙门,看那水流喷涌,听那轰鸣之音。

她的身边只有女官李敏和那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小小,至于侍卫长赵不凡则带着七八个襕衣侍卫在枫林中警戒,离着太平公主总有十多丈远。

龙门下方的石塘中有许多一二尺长的金色鲤鱼,一个个逆着水流游动,来到洞口下方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竭力跳起,仿佛是要跳过龙门似的,其执着的劲头让人感慨不已。

“呵呵,鲤鱼跃龙门,终归是一场梦。”太平公主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话语中透着一股子凄凉和惨淡,让人心里发酸。

“砰!”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随着龙门喷涌的激流坠入石塘之中,水花飞溅,轰然有声。并且,这道黑影顺着湍急的水流一下子冲上了浅滩,离太平公主不过只有一丈远。

洞中,一只巨龟伸长脖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神光灿灿,仿佛穿透了重重水幕,看向龙门外的浅滩,幽幽地叹道:“小子,可不要辜负了公主的一片真心,否则,老龟就是拼着一身剐,也要和你说道说道。”

这就是把赵无敌从朔方驮到此地的那只巨大乌龟,它遵照小龙的命令,在所谓的“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将赵无敌送给正确的人手中”。

那条经过朔方的地下河流流经龙门的时候,一分为二,其主体部分依然在地下奔流而去,但却分出一道之流从龙门中喷薄而出,留下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传说。

这些金色鲤鱼是沾染了小龙些许的龙气发生了异变,因此,它们无意识地总想跳进龙门之中,去朝拜那条小龙。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一条真正的神龙,且为上苍对她的镇压之地,岂是轻易能够进去的?

“呀……”小小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同时,两只白嫩的小手捂着小脸,将身子藏在软榻后面,不敢直视。

尖锐的叫声穿云裂帛,以至于偌大的山谷都容纳不下,随着惊鸟飞出谷外,直入云霄之上。

小小是个胆子很小的小丫头,不过,还真是看不出那小身板能叫出如此高亢的音调,绝不亚于乐坊大供奉的金石之音。

女官李敏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且自幼在宫中长大,护主的意识已深入骨子里,下意识地挺直腰背挡在太平公主身前。

惊吓永远都是在刹那之间,因为猝不及防造成短暂的心慌意乱,一旦稳定了心神,这青天白日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小的尖叫声就是最紧急的召集令,赵不凡带着侍卫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一看之下,不觉哑然失笑,所谓的黑影却是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人,两眼禁闭,不知是死是活?

赵不凡来到那人面前,伸出手指凑在那人鼻孔前,查看一下是否还有呼吸,接着,他眉梢一动,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按在那人的手腕上面,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公主,这人还活着。”赵不凡经过一番检查,很肯定地对太平公主说道。

“哦?”太平公主眼神一亮,不由得从软榻上直起身来,扶着小小的小手,下了软榻,走向那人,奇道:“从龙门中出来的人……还是一个活人,有意思……”

“驸……马!”就在太平公主似乎喃喃自语的时候,一惊一乍的小小也惊叫起来。

仅仅是两个字,却似乎勾走了太平公主的魂魄,她也注意到了躺在浅滩上的那人,那脸庞……清瘦了些许,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

这不就是她痴心相守的情郎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3章认错人了

六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厮守,窗前新画眉,廊下摘牡丹,秉烛共赏月,拥衾话夜长……

此刻,太平公主眼中水雾濛濛,蒸腾的水汽慢慢的凝聚成一滴滴水珠,晶莹剔透,缓缓滚动,顺着长长的睫毛滑动……滚落。

“薛郎,是你回来了吗?你是舍不得我,所以回来看看我吗?薛郎……”太平公主轻轻啜泣,整个人娇柔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以至于脚步趔趄,差点摔倒。

小小到底年纪还小,瘦弱的小身板无力支撑住太平公主,却咬牙坚持着,还抽空瞅着地上的“驸马”,觉得很是好奇。

驸马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公主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老天爷又把驸马给送回来了?如果是这样,小小也要日日夜夜诚心祈祷,求老天爷把母亲还给小小……

女官李敏和赵不凡等人在看到地上那人的瞬间,也曾有过那么刹那的失神,不过,仔细看过以后,就断然否定了。地上的人不可能是驸马薛绍,他们对此很肯定,绝不可能是驸马死而复生。

薛驸马今年已经是近三十岁的人了,而身材也魁梧得多,而地上这个人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孩子,至于脸庞……与薛驸马也不过是六七分相似,仔细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李敏扶住了太平公主,低声劝道:“公主,这人并不是驸马。”

“我知道……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太平公主比想象的要坚强的多,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她也发现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

她仰着脸,让眼泪在眼中滚动,可终究还是顺着眼角滚落,惨然道:“救活他!”

赵不凡道了一声“诺”,还没有动手,却见那人睁开眼睛,对着天空发呆,乌溜溜的眼眸乱转,幽幽地开口道:“我跨越了时空,逃脱了轮回,终究还是死了吗?这地狱也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看来做一个鬼也不错。”

此人一骨碌爬起来,面对赵不凡等人也不怯场,冲着他们一笑,拱手道:“小可赵千里,见过各位鬼兄。”

赵无敌觉得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背着“赵无敌”的名字,还是回归赵千里的好。

他已是两世为人,看淡了生与死,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心存怨念。因此,他笑得很坦诚,还有一抹解脱之意,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就连天上的金阳都有瞬间的失色。

“这个……这位兄弟,某并非是鬼,而你也没有死。”赵不凡期期艾艾地纠正赵无敌的称呼,一个大活人被人家称为“鬼兄”,不管怎么说,都很别扭。

“没死?”赵无敌一愣,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的确有影子存在,再伸手在脸上掐一把……嘶,好疼。

赵无敌的动作引得太平公主噗嗤一笑:“这位小郎君,你的确还没有死。只是,本宫很是好奇,你怎么会从龙门中出来的?”

“这个……我为什么是从龙门中出来?不对呀,我不是在朔方掉进地下河流中,怎么来到了龙门?”赵无敌懵了。

他还是知道龙门的,就在洛阳附近,不过,龙门离朔方可不近。他在地下河流中漂着漂着漂到龙门,就算是侥幸不死,可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这段时间里,就算是没有被淹死,也得被饿死,可是,他并没有虚弱的感觉,就连肚子里也没有饥饿之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现,他顺着声音对太平公主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姐姐……晓月!”

赵无敌抓狂了,一时之间觉得这世界太疯狂了。他心中震惊不已,疑虑重重,莫非我又跨越了时空,上苍让我回到了大明?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妻子晓月,那个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人,那个和他牵手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给他养育了一双儿女的女人……

赵无敌的一声惊呼,让太平公主刚刚平息的心又产生了一丝动摇。她心中又起波澜:“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真是薛郎……不,绝不可能。”

“竖子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还不掌嘴!”女官李敏喝道。

赵不凡闻言迟疑了一下,李敏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女官,是有正式品级的,既然她开口让掌嘴,那就不能无视。

不过,赵不凡心中却有一丝恻隐之心,心想人家一个溺水的人劫后余生之下,难免有点头脑不清醒,口出不敬之言也属于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为之,李敏这么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赵不凡还没有动手,而赵无敌却先有反应了,他看着太平公主迟疑地道:“公主?”

“咳咳……小郎君,不得无礼,这位正是大唐太平公主殿下,还不快快请罪!”赵不凡提醒道。

太平公主?

赵无敌眼睑低垂,心中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失望。既然还在大唐,那么眼前的女子就绝对不是他的晓月,他弯下腰深深地一揖,恭声道:“臣,朔方边军、秦大将军帐下,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见过太平公主殿下,臣不识殿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降罪!”

太平公主眼中神色很是复杂,良久,方才淡淡地道:“你既不识本宫,何罪之有。只是……你既是朔方边军,朔方离此地路途遥远,又如何从这龙门中随水流而出?”

“这个……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赵无敌将朔方发生的事情择其重要的说了一遍,包括大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以及奉秦大将军将令潜伏在朔方城中放火,意图一举烧光默啜的十万铁骑,却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流之中。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了,因为他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直到刚刚才复苏。

最后,他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今日是何日?”

赵无敌说的信息量有点大,也有点石破天惊,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侵入朔方,被一把火烧光了大营,就连本人也被俘虏。

其后,默啜大可汗亲率十万铁骑马踏朔方城,又是眼前这人给放了一把火,然后,这人就掉进地下河流中,从朔方漂到龙门,并从龙门中冒出来,并且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简直就是……神话!

若不是他们亲眼看见赵无敌从龙门中冒出来,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赵无敌所说的话,不过,即便是亲眼所见,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这也太玄乎了,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办到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4章公主不查

朔方与神都之间相隔着千山万水,日前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因此,对于赵无敌所说的突厥人袭击之事根本就无从无从考证。

而太平公主自昨日离开神都之后,就一直待在金鲤园中,并刻意与神都断绝了联系,因此并不知道多拨红翎信使闯皇宫的事情,更加不知道此时的神都是兵马云动,大军集结,各部官员都累成了狗。

而一个人在地下河流中漂流数百上千里还能毫发无损,就连精气神看上去都显得劲头十足,就仿佛是小睡了一觉刚刚醒来,状态与常人丝毫无异。

如此离奇而又神奇之事,也没有听说过先例,就连《山海经》中也不曾记载,不过,太平公主还是选择了相信。

至于其中的原因,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太平公主就是对赵无敌有一种好感,倒也并非完全是因为他生得与薛驸马有几分相似。

有些人天天待在一起,朝夕相见,却怎么也生不出半点好感。而有些人哪怕是初相逢,不过是刹那之间,却如同相遇相知了一辈子。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有缘,刹那之间即是永恒,而无缘,则一切皆成空。

太平公主觉得她和赵无敌的相遇并非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是上苍有意将他送到她的面前,是一种……缘分,天注定!

“今日是九月初四,大唐归元二年秋!”太平公主展颜一笑,刹那之间涌现出万般芳华、千种风流,让流金的秋阳和如火的枫林全都黯然失色。

而赵无敌却对如此惊艳万古的刹那芳华视而不见,眸光茫然,修眉微蹙,反而一个劲地嘀咕着:“八天了……想不到我竟然昏迷了八天了,不知道沫儿怎么样了?她一定伤心死了……”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斜瞟了他一眼,心中很是好奇这个沫儿是谁?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让她心中毫没来由地浮现一丝酸楚。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无视绝美的容颜和经验万古的娇娆,从而在大唐公主面前失态?

她自嘲地一笑,唇边牵扯出一抹柔和的弧线,继而敛容道:“赵旅帅为我大唐出生入死,只身潜入十万敌骑之中,进而深陷绝境,幸得上苍庇佑,逢凶化吉,本宫甚是欣慰。来人,准备酒宴,本宫要置酒聊表谢意!”

赵无敌虽然心忧沫儿,但却也知道一时之间无法回到朔方,与心上人相见。

此地已是神都地界,离朔方何止数百上千里地?更何况,他说出的事情太过重大,事关大唐北疆之安危,太平公主岂能让他就此离去而不禀报朝廷?

她少不得要报给武后知晓,并派人去求证一番。对此,赵无敌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他所说的都是实话,都是真实发生且有据可查的,只要等秦怀玉的奏章一到神都,真假自然分晓。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上苍啊,请您一定要庇佑沫儿安然无事,只要沫儿平安无事,我愿献祭十年……哪怕是二十年生命也心甘情愿。”

太平公主可不知道他在心中嘀咕什么,让一名侍卫先带他去沐浴更衣,又命人去准备宴席。

赵无敌虽然精神头不错,无异于常人,不过,到底是从地下河流中被冲出,身上湿漉漉的,可做不了假。

待赵无敌去后,李敏凝视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此人?”

“公主,从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的确是府军无疑,既然有名有姓的,又是隶属扬州折冲府,只要去兵部一查就可知真假。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他刚刚醒来时说自己是赵千里,可是后来却又说是赵无敌,不知是何用意?”赵不凡说的很详细,也很中肯,既没有捕风捉影,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指出了赵无敌话中的一个漏洞。

赵无敌当时刚刚苏醒,因为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而心灰意冷之下,随口说出了前世的名字,这的确是一个疏忽,却让胆大心细的赵不凡一把抓住,并告之了太平公主。

此事可大可小,因为只要去兵部调出扬州折冲府府军名册一看,立马就知道只有赵无敌,而没有赵千里其人,落在朝中来俊臣之流的酷吏手中,即便是不死,也要落一层皮。

不过,太平公主却并不在意,根本就没有追查的意思,一双美目凝视着龙门下石塘中跳来跳去的金色鲤鱼,淡淡地道:“他不过就是一条幸运的鲤鱼,侥幸跳过了龙门,有什么好查的?赵千里也好,赵无敌也罢,谁没有一点秘密?谁又没有一点无奈?”

她眸光绕过龙门,看着重峦叠嶂的远山,幽幽地叹道:“回吧!”

她没有乘坐软榻,而是漫步在枫林中,逶迤而行,任秋阳从枫叶的缝隙中洒落在她的身上,将绝美的容颜印出一地的倒影,让满山的红叶尽皆迷醉了。

她走得很快,脚步轻松而有力,以至于小小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没多长时间就累得大喘气。

女官李敏的眼睛有点湿润,不过,这不是因为伤心,而是高兴。

她是真心地为公主高兴,自从今年春天薛驸马去后,公主就一直郁郁不乐,眉宇之间总是凝结着太多的哀愁,都已经很久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了。

太平公主虽然并不常来金鲤园,一年之中也难得来暂住几日,但是其寝居之地却极尽豪华,所需用具更是一应俱全。

厚重的帘幔一层层垂落,将秋日的寂寥和秋风的微寒全都隔断,室内一桶香汤氤氲袅袅,升起濛濛水雾如烟如织,其中弥漫着一股子清香,让人心神宁静。

太平公主刚刚出浴,娇美的玉体上只披着一件粉色的烟萝轻纱罩衣,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尚有晶莹的水珠滑动,影影绰绰间山峦起伏、玉体横陈,显得极为魅惑,且多了一股子慵懒,堪称是人家极品尤物,就连李敏这样的女子都看得脸红。

她赤着一双天足,肌肤之滑嫩就如同新剥的菱角,脚弓微弯,玉指完美,就连那甲片都晶莹透亮,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三扭,硬是将不到一丈远的路程走出了万种风情,千般娇媚。

太平公主坐在梳妆台前的春凳上面,由女官李敏给她梳理头发,至于一脸娇憨的小小因为年纪太小,可做不了这些,只能打打下手,拿点东西。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5章迟来的消息

敲门的人是公主府的大管事金南一,并没有随太平公主前来金鲤园,而是被她留在神都打理公主府中的一切事宜。

金南一是一个宦官,和李敏一样,也是自小伺候太平公主的老人了,算是她的心腹中的心腹,能够让她完全相信的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待到她与薛绍成亲以后,有了自己的府邸,金南一就和李敏一起成了她的嫁妆之一,并被她委以重任,做了公主府的大管事,替她操持着偌大的家业。

太平公主和薛绍自成亲以来,不过短短六年时间,却一共孕育有二子二女,其中幼子薛崇训还不到一岁。因为太平公主近日心情不好,加上前夜又与武后之间起了争执,因此此次来龙门并没有带上几个孩子,如今全都留在公主府中。

而金南一就担负着照看这几个孩子的责任,如今,他却抛下了幼主,急吼吼地追到了金鲤园,定是神都发生了大变故。

因为金南一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且对太平公主忠心耿耿,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抗命的。

“进来吧!”太平公主虽然衣裳单薄,春色尽露,却毫无顾忌地让金南一进来了。

因为在她的心中并没有把金南一当成一个男人,一个被去势了的寺人,又有谁会当他们是男人?

金南一虽是寺人,却极重规矩,他只是将障子门拉开一道缝隙,仅容他一人勉强侧身而进,随即又将障子门拉上。

然后,他两眼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迈着小步紧走几步,离太平公主尚有一丈多远垂首而立,自进门开始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公主一眼。

“说吧,本宫禁受得住!”太平公主看着铜镜中金南一的影子,开口淡淡地说道。

金南一恭声道:“公主,奴婢此来,实是因为朝中出了大事情。自昨日起,北疆一连五路红翎信使闯进神都,今日,禁军开始大幅度调动,其规模之大,似乎只有六年前的阴山之战可比拟。

奴婢打听了一下,却原来是突厥默啜大可汗大肆侵入北疆,竟一连攻破了数座边城,就连云州也是岌岌可危。

而且,不但是北边默啜寇边,就连安西也不平静,西突厥借机勒索粮两百万石,而吐蕃也以大军威逼安西,大战一触即发。

天后震怒,派礼部武尚书挂帅,以薛师和黑齿常之大将军为副,率二十万大军出云州,与默啜决战。

老将沙吒忠义率兵十万出朔州,与武尚书东西合击,夺回北疆之地。

王孝杰率兵十万屯陇右,而以娄师德为安西都护,并命李敬之为安西副都护,统兵两万前去安西与娄师德汇合,共抗吐蕃。

至于西突厥一路,是以鸿胪寺少卿唐休璟为使臣,出使西突厥,加封西突厥十姓之首领斛瑟罗为西蒙郡王和继往绝大可汗,并赐粮百万石,欲行安抚一事。”

“默啜果然是侵入北疆了!”

太平公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陷入沉思之中,没了下文。金南一带来的消息,足以证明了赵无敌所言非虚,突厥大肆寇边,北疆战火连天,多少边城已沦陷在突厥人的铁蹄之下,成为一片废墟。

按照赵无敌所言,八日前默啜大军已到了朔方,并遭遇了烈火焚城。而根据红翎信使的速度,自云州急报神都,可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虽然说是八百里加急,歇马不歇人,但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也不是铁打的,可以不眠不休地在马背上颠簸数日,更不要说北地已是大雪纷飞的季节,道路难行,依次推测,云州的红翎急报发出的时间应该是在八日之前,那么……

太平公主不由得冷笑一声,什么云州岌岌可危?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云州早就已经沦陷,只不过因为那位云州大都督武懿宗是母后的好侄儿,武后顾及武家的颜面,方才封锁了消息,企图瞒过天下人。

只是,母后啊母后,您瞒得了一时,但能瞒得了一世吗?

不过,这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呢?太平公主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如今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驸马都保不住的可怜女人,更别谈保护这大唐江山了。

看看母后派出的几路统帅,武三思是母后最看重的侄儿,也是武家的旗帜之一,摆明着是去替武懿宗挽回面子的。

而薛和尚是母后的……想到这里,太平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毕竟是她的母亲,作为儿女,实在是不好评说母亲私闱中的事情。

李敬之就和他祖父一样,属于明哲保身之辈,没有自己的立场,指望不上他能为大唐尽忠。而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这样的胡人将领,在他们心中,是李唐的子孙当皇帝,还是武后执掌天下权柄,根本就无所谓。

王孝杰和娄师德二人,也许对李唐宗室尚有几分情意,不过,让他们为了已如风中残烛的李唐宗室而对抗如日中天的武氏,呵呵,他们还不是圣人。

既然如此,谁去领兵、谁去建功立业,又有何妨呢?

不过,如今的朔方怎么样了?母后既然派沙吒忠义领兵十万出朔州,莫非是赵无敌放的那把火没有成功,让默啜躲过了一劫?

“可有朔方的消息?”太平公主问道。

“北疆诸城差不多都有消息传来,唯独未曾听闻朔方的消息。”金南一很肯定地回道。

“哦?既如此,你先回去吧!”太平公主挥挥手,让金南一退下。

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来赵无敌的那把火还是起到了作用,即便是没有让默啜大军全军覆灭,但其伤亡一定不会小。

这样一来,在北疆诸城之中,朔方可谓是一枝独秀,大出风头。而朔方的主将秦怀玉,还有军司马魏文常,可算是已经不多的心怀李唐的老臣。

虽然眼前母后一手遮天,就凭他们这点忠于李唐宗室的力量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可是,母后毕竟是年事已高,都已经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多少年好活?

待到母后百年之后,在同武氏子侄的博弈之中,只要天下人一人心向李唐,我李家未必就没有重新君临天下的机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6章有美相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依然在,西方的天际被染红了一片,霞光如轻烟流淌,似薄雾萦绕,留下绚烂的晚唱。

龙门后山,金鲤园,萱厅。

萱厅外,一大片晚菊开得正艳,金黄、银白、粉色、淡紫……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虽看似没有规律,略显得凌乱,但是,你如果仔细看,却又有一种豪放不羁的美,恣意而张扬,率性而为,贴近天然。

晚风徐徐,落日余晖渐去,天地之间薄暮降临,四野茫茫一片,渐渐地……看不真切。

萱厅中悬挂着一十八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将厅中照得雪亮,就连侍女走动间轻轻拂动的鬓发都清晰可见。

偌大的萱厅中只有两张矮几,一张居于上位,自然是属于此间的主人,也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洛阳最艳丽的牡丹。

太平公主并没有着正装,也没有刻意打扮,只不过将一头青丝随意挽了一个桃心髻,斜插一支碧玉镶金的簪子,身着一袭交领藕色素锦燕居服。

如此素淡的打扮,可谓是天然去雕饰,恰似一个邻家女孩,却依然掩不去她的艳光,反而将她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无以复加,惊艳古今。

太平公主将“人比花娇”诠释得淋漓尽致,哪怕是将洛阳城中所有的牡丹全都搬来,也将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不敢怒放。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不靠华美的服饰,不需要刻意而精心的打扮,更不需要矫揉造作,举手投足间自有别样风情,让天下间女人尽皆自卑、自怜、自怨!

今夜的客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穿一袭淡青交领轻袍的赵无敌。此时,他跪坐在矮几之后,腰背挺着,仪态从容,眉宇间自有一股勃勃英气,称得上是一位少年英杰。

惊艳万古的美人,英姿勃发的少年英雄,在薄暮之中开始了一场夜宴。

菜肴很丰盛,好多都是赵无敌从未见过的,被厨子精心烹制,盛放在金银器皿中,由美貌的侍女一盘盘端将上来。

精美华贵的器皿,赏心悦目的珍馐美味,诱人的芬芳,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酒是最好的三勒浆,倒在玉碗中,微微荡漾,泛起琥珀流光,勾人心魄。

“赵将军为国征战,出生入死,火烧连营数里,大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本宫为将军贺!”太平公主一手端起玉碗,另一只手以大袖相掩,一饮而尽,然后,还将玉碗亮了一亮,示意一口干了。

太平公主称呼赵无敌一声将军,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一个小小的旅帅还算不上将军。

不过,她将玉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点滴不剩,却显示出她心里对赵无敌的看重,并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她可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疼爱的小女儿,平日里参加宴饮的时候,哪怕是对于宰相们的敬酒,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稍稍抿一口意思意思而已,除了与薛驸马闺中对饮之外,从未与人如此豪饮。

而今却为赵无敌破例,一饮而尽,且还是先干为敬,就连侍立身旁的李敏也颇为意外,不由得对赵无敌多打量了几眼。

“谢公主赐酒!”赵无敌可没有恃宠而骄的想法,他先是躬身道谢,然后,两手端起玉碗恭恭敬敬地一饮而尽。

一碗三勒浆饮下,太平公主白皙的脸颊渐渐浮现两抹嫣红,一双美目中也起了云雾,流光扑闪,嫣然一笑间,无限风情弥漫开来,让人顿觉一阵春风扑面而来,醉意袭人。

她大袖一挥,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腰背挺直,臀部压出一道浑圆的曲线,而前面一对峰峦高高耸起,将成熟女子的丰腴和润泽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平公主玉项虬伸,螓首微微仰起,一股子天潢贵胄自幼养成的高贵气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虽笑意融融,但却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她一双美目凝视着赵无敌,缓缓说道:“北疆有消息传来,突厥人已连破马邑等数城,就连云州也……岌岌可危。如今突厥势大,我大唐北疆局势已是糜烂不堪,朝廷已派遣数路大军共计三十万,分别由礼部尚书武三思和老将沙吒忠义出云朔二州,寻求与默啜大军决战,夺回失地,救回被掳军民,以捍卫我大唐之尊严。”

太平公主在说到云州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和推断,而是按照朝廷所言,将云州的局势说成了岌岌可危,而不是陷落。她虽然对母后大肆提拔武氏子弟略有不满,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她的母亲,为人子女者岂能拆母亲的台,从而让母亲失去颜面?

对于太平公主所说的北疆局势,赵无敌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早就已经从被俘的忽必利口中得知,此次突厥几乎是倾巢而出,默啜大可汗集结了二十余万铁骑兵分数路,同时攻伐大唐北地诸城,将战火从东烧到了西,绵延了云朔二州。铁骑隆隆,其势汹汹,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再加上还有回回炮和骑兵攻城车这样的利器,毫无防范的北地边城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连拥兵十二万的云州都一日而下,其它边城又岂能幸免?

不过,云州也好,其它边城也罢,是不是沦陷于突厥人之手,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他心中最关心的还是朔方,也唯有朔方,那里有爱护他的长者,也有让他魂牵梦萦、日夜思念的爱人。当夜,他藏在井下的地洞中,根本就没有来得及上去放火,就听到连声的爆炸,仿佛是什么倒塌了,堵住了井口,让他成了瓮中之鳖,被堵在地洞中等死。

然后,就随着大地沉陷落入地下河流中,人也随之昏迷了过去,并没有亲眼看到朔方中火起的场面。因此,对于是夜朔方城中是不是燃起了大火、以及默啜大军有没有遭受重创从而退回大漠,他是一无所知。

这让他很是担心,一颗心总是悬而未落,时刻都处在忐忑不安之中,难以平静下来。

如果当夜朔方城中并没有起火,亦或是火势不大,未曾重创默啜大军,那么接下来会发现的事情,让他不敢想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7章相饮欢

珍馐美酒香气浓,美人相伴满室春。

美人凝眸,顾盼生兮,巧笑嫣然,让人迷醉。

赵无敌久久不语,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太平公主,眸光有些呆滞,而视角也颇为暧昧。

太平公主不由得羞红了脸,美目扑闪,眼神迷离,一颗芳心砰砰乱跳,恰似回到了少女时节,与薛驸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她欣喜之余却又有一些懊恼,觉得这个赵无敌太过于放肆,当着这么多侍女的面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大唐公主看,会不会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浮华子弟?

她微微垂首,如同一个怀春少女面对情郎一般,不敢与赵无敌对视。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几眼,这一瞟……却心中疑虑重重,看出了玄机。

因为她忽然发现,赵无敌的眼睛虽然是直愣愣的一眨不眨,不过,其视角却有问题。因为他看的既不是她绝美的容颜,也不是她引以为傲、曲线夸张的娇躯,而是看向几案之下……

那里是她的一双玉腿,虽然很美,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被人家直勾勾地盯着腿看,也不由得心中懊恼,倍觉不爽。

太平公主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一双美目中濛濛的水雾也凝结成了冰霜,满室中寒气弥漫,就连琉璃灯撒下的柔光也倍觉清冷,煞是袭人。

她心中暗自腹诽:“哼!好一个登徒子,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本宫还把他当作……真是瞎了眼。”

就在太平公主银牙暗咬,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赵无敌忽然拱手问道:“公主殿下,不知可有朔方的消息?”

此时,赵无敌眼睑低垂,眸光清澈中却有一抹凄然之色,哪里还有半点浮华之意?

“莫非是我想多了?他并非是对我无礼,而是因为思念那个沫儿姑娘,以至于有些失神?”太平公主满心的疑惑,却又不好问出来,只好摇摇头道:“关于朔方城的消息,本宫未曾听闻。”

赵无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神情之间满是落寞和失望,心中十分焦虑。离他坠入地下河流已经有八天了,八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改变朔方的一切。

“赵将军,朔方离神都相隔何止千山万水,而今北地又是大雪纷飞时节,道路难行,区区八天的时间,即便是秦大将军派出红翎信使,也未必能赶到神都。”太平公主莞尔一笑,风情婉转,刚刚满脸的秋风肃杀顿时烟消云散,化为粉面含春,柔情似水。

“这……倒也是,某一时失态,让公主见笑了。”赵无敌躬身道。

太平公主摆摆手,笑道:“将军无需太过拘束,来,请酒!”

她端起面前的玉碗,酒汁微微荡漾,流淌着琥珀似的光泽,衬托得一只白皙滑腻的柔夷肤如凝脂,温润如美玉,美得无暇,就连玉碗都黯然失色,形如瓦砾。

这一次她倒没有一饮而尽,只是轻启朱唇,浅啜一口,让酒汁顺着喉咙缓缓流下,然后,一股子芬芳逆向升起,让她脸上的嫣红又浓了一分。

而赵无敌却不敢随意,两手端着玉碗高举过头,先谢过太平公主的赏赐,然后,一饮而尽,不留点滴。

他已是两世为人,可不是神都城中的纨绔子弟,而且,因为受史书的影响,总是把太平公主当成史书上那个手段强硬且野心勃勃的女人,而忽略了眼前的世界已发生了改变,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大唐。

他眼前的这个太平公主虽然是武后的女儿,但却并非史书上那个高宗李治的女儿,也不是太宗李世民的孙女。

自从玄武门之变开始,这个时空的历史已发生了大变动,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而太平公主也成了李建成的孙女。

虽然她还是武后的小女儿,一样被誉为洛阳之花,她的驸马也依然是她的表兄薛绍,六年的厮守孕育了两儿两女,她的小儿子的名字也叫做武崇训……

只是,她的祖父从李世民变成了李建成,她还是她吗?出身、身份、地位,甚至名字都一样,不过,她已不是她,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

想到这里,赵无敌不禁哑然失笑,虽转瞬即逝,但却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太平公主发现了。

不过,她到底是一个皇家女,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并没有刻意探究男人心底的秘密。

她只是微微一笑,似不经意地问道:“本宫听闻赵将军是扬州人氏,不知家中尚有何人?将军少时从军,远赴北地戌边,一去经年,想必家人甚为挂念……对了,将军初醒来之时曾称呼一声姐姐,闺名似是叫小月的,莫非是将军的红颜知己?”

赵无敌闻言,暗道一声坏了,当时不查,自以为再次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大明,见到了前世的妻子晓月,却不曾想因此冒犯了公主殿下。

此事如何解释,可大可小,一个不慎,可是有大不敬之罪,让人颇为头疼。

他沉思片刻,缓声道:“公主殿下,臣是两年前离家前往朔方戌边的,家中尚有一老父和一幼妹,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姐姐……是臣父为臣自幼定下的妻子。”

他咬咬牙,只能如此一口咬定,把晓月嫁接到窈娘身上。他和窈娘本就是青梅竹马,至于相貌……他忽然想起,窈娘和太平公主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只不过窈娘显得稚嫩一些,而太平公主却是一身成熟的风韵。

至于窈娘和晓月名字上的差别,根本就不是个事,窈娘虽然小名叫做窈娘,谁又规定他不能私下给她取一个爱称?

“青梅竹马的姐姐?”太平公主闻言,美目瞟了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一闪,仿佛是在告诉赵无敌:“你的意思……我懂。”

不过,她又在心中暗暗嘀咕:“一个青梅竹马的姐姐,还有一个沫儿姑娘,还真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那……你到底是叫赵千里呢还是赵无敌?”小丫头小小歪着脑袋问道。

太平公主心情转好,小小也少了几分拘束,在好奇心驱使下,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小小小丫头的这点疑问,对于赵无敌来说根本没有丝毫负担,关于自身的一切,他心中早就有了对策,于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呵呵,小妹妹,某家姓赵,名无敌,字千里,祖上本是常山人氏,乃蜀汉赵氏子龙公之后,昔年五胡乱华之时因躲避战乱,迁入江南,多年颠沛流离,最终定居扬州,自前隋年间成为世袭府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8章常山赵氏

赵无敌说完以后,萱厅之中极为安静,一时之间几乎是落针可闻。

无敌也好,千里也罢,都不过是人的名和字,寄托着家中长辈的一种期望和勉励,只要他老爹高兴,没人能够管得着。

一个人能够无敌于天下,无非就是一员猛将,一名万人敌,正是君王所期盼的英雄人物。

而千里之地也不过是一个古之诸侯国的范畴,在如今也就相对于一个王的封地。

大唐自高祖立国以来,虽然除了内附的胡子以外,并不封异姓王,不过,如果你若真有开疆灭国、拓土数千里地的莫大功勋,给你在四夷蛮荒之地分封一个千里王,也并非不可以。

当然了,如果你不是志在千里,而是以万里为目标,估计是壮志未酬就会被默默干掉。

做人不甘于碌碌无为,心有大志向是一件好事,不过,却要适可而止,不能犯皇家的忌讳。整个大唐也不过是疆域万里,全都被你给惦记上,你让皇家怎么想、又去何方立足?

因此,赵无敌给自己取的字就很好,以无敌为名,做大唐的第一勇士,征伐四夷,开疆拓土,然后,博得一个千里之王侯。

他的志向虽不小,却在皇家、亦或是日后的武后容忍以内,且摆在明处,按照俗话说就是:我坐地起价,你可以落地还钱,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当然了,这只是赵无敌的恶趣味,其实他可没有想过什么千里之志,之所以取“千里”二字为字,只不过是对前世的一种纪念,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既然两世为人,总要给前世留点念想。

包括太平公主在内,之所以震惊如斯的并不是他的名和字,而是他的出身。

蜀汉先主帐前大将,号称“白马银枪”的赵云赵子龙是他的祖先,让太平公主不由得有瞬间的失神,感觉心慌和头晕。

虽然如今还没有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但是在陈寿所著《三国志》中,对赵子龙评价极高,堪称三国时期排在最前列的名将,且为人忠诚、果敢,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为人诟病的地方。

这还只是史书上干巴巴的记载,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另一部“史书”,那就是江湖,和正统的朝堂比起来,哪里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却也是一个能人异士辈出的世界,历史上无数次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都离不开他们呼风唤雨的身影。

而赵云赵子龙也是此道中人,在那个世界中被誉为一代武神,武道造诣堪称登峰造极,有传言称其并非老死家中,而是武破虚空,进入传说中的天界。

即便是今日,常山赵氏在那个世界中依然是呼风唤雨的大家族,而今她的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就是常山赵氏子弟,而且还只是一个旁系子弟。

此事要追溯到四年前,当时武承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常山赵氏的存在,对这个古武世家颇为垂涎,竟然以赵氏家族在俗世中的众多子弟身家安危胁迫其为他效命。

自三国以来,历经近五六百年的演变,常山赵氏已经是一个拥有数万子弟的庞大家族,不可能全都藏在深山大泽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超然生活。

任何一个家族中惊才绝艳之辈都是极少数,可谓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而绝大多数子弟都因为天赋的限制,俱都已经沦为普通人,只能融入世俗之中,以农耕和行商为生,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正如赵无敌所言,常山赵氏也和山东士族一样,因五胡乱华而避祸江南,早就四处开枝散叶,分布于江南各地,甚至连海外都有,唯独在祖地常山反而几乎没有人了。

实际上,在常山就没有一个赵氏族人定居,只是在深山密林之中,传言是昔年赵子龙得到上古传承之地,也就是后人尊称为武神台的地方,留有几位族中长老带着数十名子弟,看守祖先的武破虚空之地。

当日,武承嗣的胁迫让常山赵氏当家人很是为难,接任家主不久的赵柔伊还因此和夫君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其夫君还因此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赵柔伊是个性格极其刚硬的女人,遇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看不上武承嗣,不甘心做他的走狗,任其驱使。于是,断然否决,且口气十分强硬,丝毫不留余地。

而武承嗣这个病痨鬼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且逢仇必报,都不带过夜的。他被常山赵氏强硬拒绝之后,自以为大失颜面,于是,便寻到武后面前进言,称“侠以武犯禁”,并历数自汉郭解以来游侠儿的危害。

总之,这些民间习武之人都是危及皇权的蛀虫,历史上每一次的造反中,都有他们的身影,应该当机立断,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下习武者何其多,怎么可能一网打尽?那还不得杀得人头滚滚,烟尘四起,活生生把天下人逼反,从而重演前隋旧事。

在遭到武后的训斥之后,他肚子里咕噜噜一响,又冒出一个坏主意。不能一网打尽,那就先诛首恶,而在武承嗣的嘴里,天下武林的魁首就是常山赵氏,只要把常山赵氏全部诛杀,自可起到震慑宵小之辈的效果。

武后何许人也?她从武承嗣的一番言语之中很快就看出了他的鬼心思。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肯定是这个常山赵氏得罪了武承嗣,她这个小心眼的侄儿立马就要秋后算账,企图借她的刀来杀人立威。

只是,武承嗣啊武承嗣,老娘的刀是那么好借的?而常山赵氏是那么好杀的?

武后从昔日一个没有继承大统资格的亲王的侍妾,一路风风雨雨,趟着血与火走到了权利的颠覆,靠的是什么?

是她的美貌、心机和智慧?这些也是其中的助力,但却不是主要原因。皇家从来都不缺心机深沉和智慧高远之辈,至于美貌女子……

皇家什么时候缺少过?萧淑妃不美吗?王皇后也绝不是丑八怪,更何况其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千年世家以及整个山东士族。

可是笑到最后的却是武后,这其中怎么会没有一些神秘力量的介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69章无处不在的山中人

武后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地争与斗中一步步走过,与人斗、与天斗,斗来斗去,从一个青涩少女斗到如今的华发初生,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

一个两手空空进入深宫之中的青涩少女,又和娘家失和、得不到娘家的半点帮助,是凭什么帮助魏王斗倒太子和其他诸位皇子从而登临九五之尊,又靠什么斗倒有世家支持的萧淑妃和王皇后?

在世人的眼中,这些都是不解之谜,甚至因此而认为武后的确是一个秉承天命而生、受到上天庇护的特殊存在,从而默认了她对权利的撷取,以至于到今天已登临权利的颠覆。

这也是满朝文武和世家勋贵明明都知道武后即将以武代唐,却几乎无人敢跳出来公开反对,包括李唐皇室也同样如此,就让人不能不觉得怪异。

虽然眼前武后势大,且杀伐决断,对反对者从不手软,有些人和世家因为怕死而委曲求全,做起来缩头乌龟。

不过,古往今来,士族中从来都不缺少为反抗权臣而慷慨就义之辈,纵然是刀斧加身也改变不了他们心中的道义。

何以在当今,这些铁骨铮铮之辈全都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呢?当年那个敢直谏君王得失、甚至直言君王之恶的老魏家而今在哪里?就连一心向着李唐的狄仁杰也不过是选择了与武后虚与委蛇,暗地里进行些许软对抗,而不敢直犯她的虎威。

纵观武后传奇的大半生,可以推断出其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得到了一群奇人异士的全力帮助,帮她铲除了诸多的绊脚石,从而帮助她撷取了掌控天下的大权。

以前,有人推测是那些躲在于九重宫阙阴影中的“卑贱者”,也就是那些最不起眼的宫女和太监们。他们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遍布皇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对于他们来说,皇宫中就没有秘密可言,正是这些卑贱者提供的消息让武后能够提前做出布局,从而化解自身的危机并加以利用,给对手致命一击。

不过,这些卑贱者毕竟能力有限,并不足以帮助武后完成那些传奇般的大逆转。那么,除了这些卑贱者之外,肯定还有一群极为可怕的存在,提供给武后足以改朝换代的力量。

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武后身边那些似乎是“隐形”的神秘客,他们既不是宫女太监,也不是文武百官,而是一个花匠、一个太医、一个侍卫,亦或是一个影子……

正因为武后得过他们太多的帮助,也从而十分了解这些所谓的“山中人”的可怕。她绝不会为了武承嗣个人的好恶,而将屠刀对准常山赵氏。

因为她知道,这些“山中人”并非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彼此之间有一个来自上古的约定,那就是可以选择扶持不同的人主,利用人世间的力量各显神通,从而决出胜负和高低,但却不能彼此直接出手,而且,在“山中人”遇到危机的时候,将冰释前嫌、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常山赵氏本就在“山中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其自身实力也极为可怕,还与很多世外的大势力交好,你若冒然对其俗世中的亲族动手,除非你甘愿付出将整个天下打烂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如果是为了武后自身的利益,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不过,为了武承嗣……还是算了吧!

武后本就不打算得罪常山赵氏,但是武承嗣这个不识相的侄儿依然是不依不饶喋喋不休,这让她很是恼火。

就在此时,前来宫中看望母后的太平公主闻之此事,灵机一动,本着武氏子侄赞成的事就要反对、以及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这两个准则,她毅然出头,在武后面前一通撒娇和胡搅蛮缠,将常山赵氏变成了她的好友。

太平公主的话中漏洞百出,以武后的精明如何能看不出来?她这个女儿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常山赵氏的人,纯粹就是来胡搅蛮缠、来坏武承嗣的事。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想对付常山赵氏,从而与“山中人”交恶,可是有关“山中人”的秘密又不能告诉武承嗣这个蠢货,正需要一个借口,而太平公主正好给了她这个借口,这就已经足够。

于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了下文。没有得到武后的支持,武承嗣还没有能力对付常山赵氏这个庞然大物,武承嗣虽心有不甘,可也无计可施,只能把苦水死死咽下,独自品尝。

就这样,常山赵氏成了太平公主庇护的家族,那些在俗世中打拼的族人也得以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避免了一场大祸事。

常山赵氏有感于太平公主的援手,本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精神,派出一名旁系子弟,也就是赵不凡,充任公主府的侍卫长,保护她的安危。

除此之外,常山赵氏的当家人赵柔伊还许诺,在太平公主个人遇到危机时,将竭尽全力保她平安无事。

这份许诺是有限制的,其报恩的对象仅仅是太平公主一人,而且是只针对于她的人身安全。这也就是当薛驸马遭遇不测之时,太平公主四处求救无门,常山赵氏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对此,太平公主倒也没有因此而怨怼常山赵氏,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且,以她对母后的了解,也并不认为一个常山赵氏能够左右她母后的决断。

而赵不凡被扔到了公主府,实际上一点都不冤枉,因为这场祸事本就是他招来的,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赵不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忍受不住在山中苦修的寂寞,一个人跑到人世间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但却由于交友不慎,让武承嗣得知了常山赵氏的秘密,从而给家族招来了麻烦。

如今,赵无敌坦诚他是常山赵子龙之后,那……岂非就是常山赵氏的子弟,也就是赵不凡的同族?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道:“赵将军,如此说来,将军竟然是本宫府上侍卫长赵不凡的同族,真是让人意外。来人,快传侍卫长赵不凡前来。”

赵无敌闻言,一时之间……懵了,他心中疯狂地念叨:“不会吧,这么巧?太平公主的侍卫长就是正经八百的常山赵氏子弟,这下装过份了,如何是好?老子虽然也是正经八百的赵氏子孙,不过,老子却是来自八百年后,如今这年月可并没有赵千里这个人,怎么办、怎么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0章差点露馅

太平公主是个古道热肠、一心成人之美的好女人,既然人家的本家在此,岂能不让他们相认?

于是,一头雾水的赵不凡被请到了萱厅之中,听闻赵无敌也是常山赵氏之后,不由得颇感兴趣。

这年头是不是一家人,可不是靠单方面红口白牙说说而已,而是要论族谱、拿出确切的依据。

好在赵无敌完全继承了肉身的记忆,对祖上的谱系并不陌生,两人一叙,倒真是有个八九不离十。赵无敌祖上的确是五胡乱华之后几经颠沛流离,最后才与前隋文帝定鼎天下之时定居于扬州城外,后来为了生计考虑加入了府军的序列。

而常山赵氏在五胡乱华之时合族南迁,以避战乱,当时合族人口过万,散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支流落扬州丝毫不稀奇。

从南迁到如今也不过是两百年左右,算不上太久远,散居各地的族人依然采用着以前的老谱系,两相比较之下,若赵无敌所言非虚,二人之间论起辈分,那么他还是赵不凡的叔父。

不过,仅仅是凭借红口白牙理论一通,就想要赵不凡认账,承认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叔父,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他沉思良久,心中纠结万分,好半天方才迟疑道:“这个……赵将军,兹事体大,不凡只不过是族中一旁支子弟,无法接触到家族中的核心事情,因此,对您的身份不好表态。”

太平公主似有不悦之色,琼鼻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声,让赵不凡打了个冷颤,期期艾艾地又道:“不过,赵将军,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您的身份。”

“哦?不知是何办法?还请赵侍卫长指教。”赵无敌眼前一亮,急切地扬声问道。

赵不凡道:“我常山赵氏先祖子龙公昔年被称为‘白马银枪’,他老人家将一杆银枪使得是出神入化,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传下一路百鸟朝凤枪法,方才武破虚空而去。

我常山赵氏子弟人人自幼习练枪法,赵将军既是我赵氏子弟,不知可曾练过百鸟朝凤枪法?”

赵不凡的话让赵无敌心中大定,那一直压在心口的万斤磐石终于一下子被彻底搬掉,扔到了九霄云外,可以大口呼吸清新且略带着体香的口气。

原本还以为要考校一番族中的隐私,亦或是对个暗号什么的,可是他穷搜记忆却找不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让他颇为紧张,生怕牛皮吹破了,在太平公主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谁知道赵不凡所言竟然是考校百鸟朝凤枪法,这让他彻底松了口气,不再忐忑不安。同时,也让他颇为感慨,原来这年头认祖归宗如此容易,仅仅是凭借一路枪法就能认定你是不是自家人,这也……太儿戏了吧?

太平公主美目一瞟,正好看到了赵无敌脸上露出的窃喜,不由得抿嘴一笑,一颗芳心也落下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刚刚她也颇为紧张,仿佛是好怕赵无敌被人戳破了谎言似的。想到这里,她心中暗啐了一口:“傻女子,他和你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还是初次相见,你白白地为他担心做甚?”

“赵侍卫长,不满你说,某自幼就习练枪法,对百鸟朝凤枪法也下了十多年功夫,只是限于资质,终未大成。侍卫长既是族中核心子弟,相必对百鸟朝凤枪法颇有心得,还请不啬指教。”赵无敌拱手道。

赵不凡脸上一红,目光也有些闪烁,不敢与赵无敌对视。他在枪法上的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被族中长辈训斥了好多年,一气之下才改练刀法。而相对于枪法,常山赵氏的刀法却不怎么样,在山门中称不上上乘,因此,也限定了他的修为。

不过,既然赵无敌开了口,作为常山赵氏子弟,自然不可能避战。他同样拱手道:“既然如此,不凡就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他有转身对太平公主躬身道:“还请公主成全!”

赵无敌也对太平公主躬身请命:“如此良宵,有酒无乐,臣愿为公主助兴!”

太平公主眸光炽盛,笑靥如花,抚掌赞道:“好,本宫对百鸟朝凤枪法是久仰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常引以为憾事。不想今夜却能得偿所愿,且有二位常山赵氏中的青年俊秀共同演示,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李敏,让人掌灯,就请二位在萱厅之外一展身手。不过,二位皆是同门,还是点到为止即可,切莫伤了身体。”

她说到最后,眸光流转,瞟着赵无敌,那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无法掩饰。

今夜,天幕幽远,新月如钩,星光灿烂。

忽起西风,吹得大片的晚菊如波浪般起伏不定,伴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神通畅,全身舒爽。

数十盏琉璃灯挂在萱厅的廊檐下和树枝上面,泼洒出一地柔和的灯光,清冷如月华,渐渐地流淌。

长廊中安放着一张美人榻,垫着厚厚的华毯,太平公主屈膝盘坐其上,因晚来风急,夜露深寒,在燕居服外披了一件水绿色披风,如一支绿荷袅袅婷婷,风姿绰约。

赵不凡和赵无敌二人在长廊外的空地中相对而立,相距大约一丈开外,两人手中均持着长枪,也就是如今的长矛,矛尖略弯曲,如一抹钩月,泛着清冷的幽光。

赵不凡抱枪入怀,抱拳道:“请指教!”

“请!”赵无敌一枪在手,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站在晚风中如一杆长枪,遗世而独立。

他本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完成了武者的第一次升华,而今一枪在手,体内气机浮沉,自动运行,却意外地发现了不仅仅是任督二脉,就连体内的奇经八脉竟然全都贯通,不知不觉中竟然一举打通了大周天,进入圆润贯通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让他倍感意外,绞尽脑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值得怀疑的无非就是坠落地下河流以后,陷入昏迷的这八天时间。

对于这八天时间中的一切,他是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那小龙为他失去了一滴真龙之血,方才造就了他如今的境界。

可以说,如今的赵无敌已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而真龙之血仍然没有完全吸收,有朝一日等他融会贯通以后,他的成就绝不低于他的先祖赵子龙,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1章一枪征服

赵无敌一枪在手,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散发出逼人的锋锐之气,让赵不凡浑身都不自在,总感觉有无数锋芒打着旋转、在切割着他的肌肤,顺着毛孔往里钻,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火辣辣地疼痛。

不过,时间不长,这漫天的锋芒不见了,赵无敌全身气机内敛,整个人如同融入夜色之中,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

但是他却真实的站在那里,就在一丈开外,长枪斜指,气机全无。

这种惊人的变化让赵不凡瞬间神色凝重起来,丝毫不敢大意,同时,其心中却沸腾了:“这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之境界?怎么可能。他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超过诸位长老和家主……”

“请!”赵无敌再次开口,随之长枪一颤,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指向赵不凡的前胸。

赵不凡举枪还击,二人用的都是百鸟朝凤枪法,但是甫一出手,却高下立判。

赵不凡本就没有练枪的天赋,对百鸟朝凤枪法是只知其形不知其神,如同一个初学绘画的人只能照猫画虎一样,显得很是生疏和拙劣。

而赵无敌枪法娴熟,手法圆润,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就如同一个大匠手中的画笔,恣意挥洒,一式连着一式,如行云流水,生生不息。

赵无敌也看出赵不凡并不擅长枪法,因此也不以欺负他为目的,这样一来,如其说是二人比武,还不如说是赵无敌一个人的表演,将百鸟朝凤枪法演绎得淋漓尽致,尤甚于前世。

不到二十回合,赵不凡就很有自知之明拖着长枪退到一旁,将整个舞台让给了赵无敌。

长枪如画笔,以夜色为画布,星光为墨,恣意泼洒、勾勒出一副绝世的画卷。

清冷的锋锐如同一点寒星,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且幻化出点点繁星,以一化十、化百……形成了一方星河,瑰丽无比。

赵无敌通体舒畅,心神贯通,如龙的真元在体内哗哗流淌,没有一丝生涩和障碍。

他一边挥舞长枪,一边漫声吟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长枪挥洒,舞出繁星点点,枪气如渊,激荡起满树的红叶如雨般飘落,又被锋芒绞碎,纷纷扬扬,飘落如红雪。

赵无敌一枪刺出,枪身发出剧烈的震颤,而枪尖猛地爆发出夺目的寒芒,如同一团星云爆炸,化为漫天的星雨,从一点喷薄而出,极为绚烂,星雨中一轮明月高悬,灼灼其华,让人炫目。

与此同时,一声清悦的凤鸣响起,天地间一片寂静,晚风停息,落叶静止,一切归零。

这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仿佛时间都被冻结,只有一杆长枪穿过时间长河,勾勒出天地未开的混沌画卷。

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在刹那之间,时空静止,雏凤初鸣,明月高悬,群星璀璨,让人得以一窥天地的奥秘。

“咣当!”

赵不凡两眼圆睁,一眨不眨,一张嘴巴张开得很大,就算是把小小的拳头塞进去,都还有缝隙。

他被震惊了,甚至被夺去了心神,手中的长枪坠落地上,发出“咣当”一声,打破了时空的静止,眼前的异像如同冰面一样寸寸碎裂。

继而,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动了,晚风轻拂,星光流淌,花香扑鼻,落叶飘零……

“好枪法!如群星拜月,闻雏凤清鸣,简直是神乎其技,不似人间所有。”太平公主立起身来,紧走几步,仓促之下小小来不及跟上,以至于水绿披风都被晚风垂落,露出她那凹凸有致曲线劲爆的好身材。

她却浑不在意,一步三扭,袅袅婷婷走到二人面前,眼中闪现因激动而灼热的神光,一张俏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浮现无尽的潮红,狠狠地盯了赵无敌几眼,然后,又乜向赵不凡,问道:“赵不凡,你来告诉本宫,赵将军使的可是你赵家的百鸟朝凤枪法?”

这女人,无论是高贵还是卑微,也不论是青涩少女还是人过中年,只要她是个女人,都很喜欢记仇。

赵不凡对赵无敌身份的怀疑,怎么可能瞒过聪明如斯的太平公主?而赵无敌恰恰是她在乎和看重的人,于是乎,赵不凡无意中就得罪了太平公主,被打入不喜之人的名册。

如今,赵无敌以一杆长枪彻底征服了太平公主的芳心,让她欣喜之余还没有忘记向赵不凡讨回公道。虽然她的举动有点小心眼,和她雍容华贵的皇家风范并不相符,不过,本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且蛮不讲理,你们能奈我何?

赵不凡今夜恍如做了一个梦,梦中的经历是跌宕起伏、惊骇莫名,心中有喜也有悲,更多的则是心神的震惊。

他喜的是常山赵氏终于后继有人,出了一个自先祖以来数百年不遇的盖代奇才,将让常山赵氏重新登临绝顶,冠绝天下,甚至于……又将诞生一个武破虚空的传说。

至于悲,自然是为他自己而悲伤,想他年已三十,却碌碌无为,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肚子了。

他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以至于因一时失神而没有听到太平公主的问话。这让公主很不高兴,琼鼻中冷哼一声,又似少女般的跺了跺脚,不由得提高了嗓音急切地逼问道:“赵不凡,赵不凡,本宫问你,赵将军可是你常山赵氏之人?”

赵不凡打了个冷颤,这回总算是听见了,连忙垂首躬身回话:“回公主殿下,赵将军的确是我赵家子弟,真的不能再真,论辈分还是某的叔父。”

“哦!既如此,今夜赵将军得以认祖归宗,且与你叔侄相认,当真是可喜可贺。本宫就来凑个热闹,为赵将军把酒相庆,赵侍卫长,你也一同参加宴饮。”

太平公主说完,美目含笑,一个劲地瞟着赵无敌,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就越把赵无敌看做是少年时的薛绍……

赵无敌被太平公主一双美目瞟得浑身不自在,那火辣辣的眸光和炽热的情意,还有两颊浮现出少女怀春般的羞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2章公主醉了

太平公主在情感方面所释放出的泼辣和大胆,让赵无敌为之气短,不敢接招。

他一时之间心神忐忑,惴惴不安,就如同做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偷心贼一样,心虚得厉害,就连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心中在大声疾呼:“我的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会要人命的!您可是当世第一、古今无双,就连后世也叹为观止的太平公主,你的挚爱是薛驸马,你的将来是属于武攸暨,至于我……这故事里面根本就没我什么事啊!”

“赵将军请!”太平公主也看出了赵无敌眼中的闪烁和躲闪,暗暗骂了一声胆小鬼,然后,依然一脸灿烂笑盈盈地盯着他,执意邀请他共谋一醉,丝毫不避嫌疑。

“公主殿下,您请!”赵无敌很是无奈,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从了她”。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坚持的原则,那就是陪你饮酒无妨,但也只能到此为止,至于那个上……床,打死也不行。

你虽然生得有几分像我的晓月,而且,你的闺名也有一个“月”字,不过,此月非彼月,隔着八百年的时空,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而我却是一个对感情执着的人,前世有晓月,今生有沫儿……还有窈娘,足矣!

太平公主看着他躲躲闪闪的样子,暗暗咬牙,恨不得咬他一口,却又舍不得,只好一甩大袖当先而去,让那个胆小鬼在后面尾随。

至于赵不凡侍卫长,纯粹就是个添头,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不过,既然公主发话,他还不能不从,只好无精打采地缀在最后,三个人先后进入萱厅之中。

美味的珍馐,芬芳的美酒,还有侍女身上隐隐散发的体香,特别是太平公主那倾国倾城的妖娆体态、美艳的容颜,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

赵无敌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心神通明,意志坚定,抱元守一,并未被她迷得找不着北。

纤纤素手捧玉碗,酒似琥珀入唇间。腮飞红云浓如火,笑问郎君能饮否?

太平公主饮了一碗又一碗,一连干了三碗,白皙的脸蛋红如火烧云,迷离的眼神中喷出炽热的爱之火焰,将她的豪迈和娇媚展露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大郎,来,本宫再敬你一碗……”太平公主软语呢喃,对赵无敌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从“赵将军”变成了“大郎”,显得异常亲昵。

此时的太平公主就如同一个坠落爱河、不顾一切的少女,哪里还有天潢贵胄的矜持和傲慢?这对于她来说可谓是相当的失仪,不过,对于一向视规矩如狗屁、敢爱敢恨的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一直低着脑袋装聋作哑的赵不凡,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告退。他出了萱厅之后,被冷风一激,方才清醒了些许。然后,摇摇头,将脑海中的不该记住的东西全都驱散,站在离萱厅十多丈以外,恪尽职守地担负起警戒的任务。

太平公主请你喝酒,在如今的神都可谓是天大的荣幸,不过,也得看是什么人才能享受。比如他赵不凡,那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赵不凡离开以后,偌大的萱厅之中只剩下一位主人、一位客人,至于满室的侍婢,在贵族圈里那就不算是人。

太平公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大口饮着三勒浆,浑然不听女官李敏的劝谏,甚至还因为她的啰嗦,将她赶了出去。

她摸了摸小小的小脑袋,笑道:“还是小小乖,来,本宫赐你一杯酒!”

玉碗虽小,那也比小小的拳头大,满满一碗三勒浆,也不是小丫头能够消受的。可是公主赐酒,又不能拒绝,没看见女官李敏的下场吗?

小小蹙着眉、苦着脸,两只小手捧着玉碗,一小口一小口饮着三勒浆,那模样就仿佛太平公主赐的不是极品的三勒浆,而是断肠的毒药。

小小苦着小脸总算是喝干了最后一口酒,小脑袋一歪,扑通一下躺在地上,玉碗在厚厚的地毯上面骨碌碌滚动着,惹得太平公主哈哈大笑。

她站了起来,丰腴的身子左摇右摆,如同风中杨柳一样,拒绝了婢女的搀扶,将她们如同李敏一样全都给赶了出去,然后,一路飘着飘到赵无敌身前,腿脚一软,整个人朝赵无敌怀中扑来。

赵无敌虽身手灵活,却不敢让开,要是把太平公主给摔出个好歹,武后还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了?

他伸手欲扶着太平公主,谁料到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接着故意撞入赵无敌的怀中,让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身体直接全方位接触,赵无敌两手变成了环抱,结结实实地把太平公主给搂住,而太平公主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对丰盈的挤压。

软玉在怀,温香弥漫,而且太平公主的俏脸正好伏在他的肩上,丰润的红唇正对着他的耳后轻轻地吹气,有一下没一下,故意地撩他。

赵无敌心中懊悔且感慨:“我的神啊,果然是一个要命的妖精,如今被她缠上,可要如何脱身?莫非,我今年命犯桃花,两世的清白就要毁于一旦……”

就在赵无敌束手无策,即将要沦陷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肩上湿乎乎的,且似乎有大滴的雨点一滴滴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天气突变,下起了雨来,雨点也绝对无法穿透萱厅的屋面,落在他的肩头。而且,若是天降甘霖,首先遭殃的也应该是他的脑袋,莫非是公主殿下的口水……赵无敌摇摇头,强行把这个龌龊的念头给掐掉。

如此倾国倾城的妖娆,竟然流口水,未免有点焚琴煮鹤大煞风景,要是让神都的纨绔和仕子们知道了,铁定是一人一口口水,将他活生生给淹死。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太平公主流泪了。他静下心来,仔细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轻轻地啜泣。

那竭力压抑的饮泣声,和微微颤抖的娇躯,让赵无敌颇为不忍,他长叹一声,道:“宫主殿下,您要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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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不再痴缠

琉璃灯尽情释放着清冷的柔光,恣意泼洒得到处都是,让萱厅之中亮如白昼,同时,又显得凄冷和苍凉。

此时,偌大的萱厅中只有三个人,一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小脸蛋红扑扑地十分可爱,张着小嘴喷出一股又一股酒气,看上去尽显娇憨之态。

赵无敌席地而坐,两手虚扶,却又不敢落在实处,太平公主浑身上下都是禁区,让他觉得无论将手放在何处对她都是一种不敬和亵渎。

太平公主将俏脸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抽泣,任大滴的泪水接连滚落,湿透了她的俏脸和他的肩头,湿湿的,略有些凉意,让他们彼此紧密接触,一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赵无敌长叹一声,到底是心中不忍,左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环抱着她,隔着薄薄的燕居服,他的掌心道能感受到她玉体上喷发的炽热,以至于让他的掌心都微微出汗。

他轻轻地拍了几下,柔声劝她想哭就哭,将心中的伤与悲还有抑郁尽情释放,不要闷在心中,以免太过压抑而心伤、心疼、心碎。

赵无敌话音刚落,就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太平公主的心扉,她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就像是围护心海的堤坝决了一个豁口,心中的伤与悲一泻千里,随着滴落的泪水奔腾不休。

武后曾说过,在她所有的儿女之中,太平公主最是像她。也就是说,太平公主是一个个性刚强的女人,宁愿流血不流泪。

不过,那不过是太平公主的表象,为了围护李唐宗室的尊严,她在人前伪装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强横模样,而实际上,又有谁知道,拔开那层包裹着芳心、并不坚硬的硬壳,里面的那颗心早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自从薛绍在刑部大牢中被活活饿死,她觉得她的心也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一具身为李唐的公主,不得不殚精竭虑为李唐皇室多保存一份血脉而整日筹谋和奔走,至于爱……

她已不敢再想,也从不期望再次拥有。直到今日见到了赵无敌,她的心才又活了,有了期望,有了担心,有了依靠……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头传来,让赵无敌差点大声喊了出来。他大口吸冷气,就连身体都因此而有短暂的绷紧,变得僵硬。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平公主咬了她一口,晶莹而整齐的贝齿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

太平公主已止住了哭声,抬起螓首,美目中雾气未散,脸上泪痕依然,就连长长的睫毛上都还有一滴泪珠在缓缓滑动,然后……滚落。

她凄然一笑,红唇丰润如血,晶莹的贝齿上沾染着一丝血迹,白得无暇,红得妖艳,凄凉中弥漫着无尽的忧伤。

她眸光中充满着哀与怨,心中却有一种释然和轻松,轻启朱唇,缓缓道:“大郎,谢谢你的肩膀,也谢谢你的安慰。也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自从薛郎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哭过。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是大唐的公主,身上背负着大唐的荣耀和责任,可是我到底是一个女人,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苦?

大郎,我喜欢你,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结局的……

我已经失去了薛郎,不想再害了你,大郎,这一口就算是给我留下一份念想吧,从今往后,我……不再痴缠着你了。

你要保重,好好活着,名与利其实并不重要,哪怕是在乡野之间做个田舍翁,只要你心中快乐就好。

还有,大郎,我求你……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坏女人。”

太平公主已经离开了赵无敌的怀抱,同样席地而坐,且腰背挺直,目光清澈,期待地看着赵无敌。

她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评价,却很在乎赵无敌对他的看法,不想让赵无敌对她有所误会,从而看轻了她。

赵无敌深吸一口气,道:“公主,臣出身微寒,本是乡野之间一少年,能得公主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请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可也是臣的肺腑之言,在臣的眼里,公主您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也是最高贵的女子,就如同天山上的雪莲、空谷里的幽兰,让臣多看一眼,都认为是对您的亵渎。”

太平公主眸子闪现一抹羞涩,伸出温玉般的手指轻抚脸颊,微笑道:“我真的那么美吗?”

赵无敌点点头道:“在臣看来,沉鱼之西施、落雁之昭君都不及您之一二。”

“沉鱼落雁,这个比喻不错,那么,我当比作什么?”太平公主也是女子,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子,哪有不喜欢人家夸她貌美的?而且,这个夸她的人还是她心中所爱,早就一颗芳心甜滋滋的,开出了幸福的花儿。

赵无敌故意停顿了一下,凝神打量她片刻,沉吟道:“以臣看来,有凤来仪,惊艳万古,月见月隐,花见花羞,公主当得上‘闭月羞花’这四个字。”

“噗嗤……”太平公主被逗得连连娇笑,心花怒放,不由得做出小儿女态,伸出一根葱白似的玉指轻轻地在赵无敌额头上点了一下,娇笑道:“你啊你啊……一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尽会哄人开心。可惜……你终究要离去,很快就会将人家抛在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失落,心中暗恨:“若我不是生在帝王家,那该有多好。”

赵无敌心中反复思量,他绝不能爱上太平公主,也不能让她爱上自己,却又不忍让她伤心,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灵机一动,回想起他初见太平公主之时的失言,心中有了计较。

赵无敌理理衣裳,正襟危坐,恭声道:“公主殿下,臣幼失慈母,家中又只有一个幼妹,若蒙公主不弃,臣……愿以姐相待……”

当赵无敌说到“幼失慈母”的时候,还真把太平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她还以为赵无敌是想认她为义母,那样一来,可让她如何是好?要知道,人家虽然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人家只不过是比大郎大了几岁而已,做他的义母……岂不是羞煞了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4章公主姐姐

太平公主不过是瞬间的失神,却让赵无敌以为是她心中不乐意,加上她那微微仰起的脸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皇家自幼培养出的高贵气度,都带给他一种距离感。

这也难怪,她本就是九天上的鸾凤,而他赵无敌不过就是一只绕着枯树鸣叫的寒鸦,二者之间相差的距离何止千万里远?简直就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也许,她心中也曾喜欢过赵无敌,不过,这种喜欢并不代表就是全身心的接受,而是一时兴起将他当做一种填补空虚的代替品,且并非唯一、不可替代。

他暗自长叹,心中苦涩。

虽然他本就不想陷得太深,从而与太平公主之间有过多的纠缠,但却依然有些失落,就如同被人轻视了一样。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子也好,打破了心中的幻想,从此罢手,各走各的路,再相见已是路人。

赵无敌颔首恭声道:“公主殿下,是臣僭越了,还请公主降罪。”

“什么……降罪?”太平公主醒过神来,就听到了赵无敌的请罪,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有大郎这样少年英才喊我一声姐姐,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降罪?本宫还真没有做过人的姐姐,对这种滋味很是好奇,好弟弟,不如现在就喊一声来听听?”

“弟,赵无敌,拜见公主姐姐!”赵无敌起身整衣,郑重一揖到地,大礼参见。

“罢了罢了,贤弟免礼!”太平公主大袖一拂,大刺刺地受了他一礼,继而,以大袖掩面偷笑,美目斜瞟了他一眼,用责备的口气说道:“姐姐就姐姐,干嘛还要加个公主?公主姐姐……听着就让人生份,以后可不许这样子。若要再犯,姐姐可是要实行家法的,那就是……打屁屁哦!”

她促狭的眨眨眼睛,不怀好意地瞄向赵无敌的下面,还伸出柔荑比划了两下,就像是一个爱恶作剧的小丫头,又似一个折磨人的妖精,真是让人无奈。

继而,太平公主又道:“本宫不能白受你一声姐姐,该给你点什么见面礼呢?让我想想。给你个一官半职,还是钱财美人,亦或是豪宅和庄园……”

赵无敌摇摇头推辞道:“姐姐,大丈夫生于世间,功名但凭马上取,且,此番朔方破敌,无敌也薄有功劳,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如果姐姐一定要赏赐,那就满足无敌一个心愿……”

“哦?”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美目流转,顾盼生兮,将赵无敌上下打量了一番,娇笑道:“好弟弟,让姐姐来猜猜你的心愿,是不是……对本宫仰慕已久,却无以为报,想以身相许?”

太平公主的一番戏言,让赵无敌脑门上浮现一头黑线,不由得伸手擦了一把若有若无的冷汗,方才正色道:“姐姐,您目前的处境也不是太好,凡事还是看开一点,不要太过于看重。这天下间,什么都是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无敌的心愿就是,请您千万保重,切不可伤了身体和心。”

赵无敌的一席话,听在太平公主的耳中,恰似一股清泉流进她的心中,滋润着她略有些干涸的心田。她的眼圈不经意间红了,鼻子发酸,凄然一笑道:“姐姐多谢你的关心,为了你,姐姐也会好好活下去。

你虽是扬州府军,却也是奉命戌边的边卒,无令不得离开驻地。此番,你虽是坠入地下河流漂流到龙门,算是情非得已,但是此事毕竟太过于离奇,就算是本宫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因此,一旦你的行踪为外人所察觉,极易为人所诟病,从而对你不利。

本宫虽然不舍,但……你明日还是悄悄离去,早日回到朔方城,也省得你那位红颜知己挂念。

不过,你也要尚自郑重,若朔方城已落入默啜之手,你要切记,万不可逞一时之勇,伤了身体,让姐姐挂念。”

太平公主一番情真意切的叮咛和嘱咐,让赵无敌心里发酸,由衷地感动。

此时,夜已深,赵无敌催促道:“夜色已深,还请姐姐早点安歇,无敌告退了。”

二人之间既然已认了姐弟,也算是给了太平公主内心一份慰藉。虽然限于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无法大张旗鼓地正式相认,但既然做了他的姐姐,也就暂时不作他想,把他当做弟弟也不错,至少可以时常见到他,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因此,她见赵无敌告退,明知道他是在避嫌,却也没有挽留,点点头道:“那你好好歇息,李敏自会安排你的住处。”

赵无敌躬身一揖,随即转身退下,拉开萱厅的障子门,就看见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的女官李敏。李敏见他出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冷声道:“公主怎么样了?”

李敏这是在担心太平公主,出于她的一片忠心,害怕自己的主子因为这个生得和薛驸马有几分相像的小男人而受到伤害,因此,才眼神不善,语气冷漠。

这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人,对她的无礼,赵无敌也没有往心里去,淡淡的一笑,道:“公主殿下很好,还请女官给在下安排一个住处!”

“先等着!”李敏乜了他一眼,然后从拉开的门缝里挤进萱厅之中,亲眼看到席地而坐、一脸平静的太平公主,衣着还算整齐,且室中也没有闻到那种糜荡的气味……

此时,她的一颗心方才落地,谢天谢地,担心的事情看来并没有发生。

太平公主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轻斥道:“要不要本宫解开衣服让你仔细看看?”

李敏微微垂首,陪着笑脸,道:“公主,天不早了,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太平公主站起身来,身形略有些不稳,却推开李敏欲搀扶的手,摇摇头道:“本宫没事,就是坐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你速去给赵将军安排住处,就让他在本宫的书房里将就一晚吧!至于本宫,你去叫几个侍婢进来伺候就是,还有,让人把小小送去安歇,夜里派个人守着她。”

李敏去后,各自安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5章赵家枪

夜幕渐退,晨曦初生。

新的一天从东方的天际开始,那一线曦光如同传说中的盘古之斧,一举劈开这混沌的夜色,带给新生的世界光明和希望。

遥远的东方,云霞如海,绚烂多彩,从中浮出一轮红日,似受到莫名力量的牵引渐渐攀升,继而,将灿金般的光芒泼洒得到处都是。

黑暗隐去,天地之间光明一片,远山的枫叶如火,与红日遥相呼应,给人一种层林尽染的秋日美图,无酒自醉。

赵无敌昨夜虽然因太平公主的痴缠,而睡得较晚,但是在晨曦初现的那一刻,他还是从梦中醒来,擦去眼角的一抹湿润,把沫儿藏在心底深处,推门而出,大口呼吸山间清新而略带一点湿润的空气,接下来,准备活动活动身体。

那些身在富贵乡中的人们,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新的一天自午后开始,又哪里知道作为一个武者的辛苦?

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不是说来玩玩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份付出,一点进步,武者修炼之旅恰似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赵无敌前后两世为人,可谓是闻鸡起舞,披星戴月,日日夜夜修炼不止,从来不敢懈怠。

自从莫名中全身的经脉全都贯通,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大周天,生命气息如同初升之红日,恣意喷薄,极为雄浑,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沐浴着淡金色的朝阳,任清凉的晨风拂起满头的乌发,呼吸清新、湿润的空气,一阵阵淡淡花香的扑鼻,心与神都变得宁静,恰如这宁静的山间,闲而静谧。

他昨晚宿在太平公主的书房,离着公主的寝居之地尚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算起来已是在公主府侍卫的防卫圈之外,而在书房伺候的仆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主人的起居时间,此时犹在梦乡中,并没有察觉到赵无敌已经起来。

此地十分安静,朝阳如金,红叶似火,晨风习习,唯有数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旁若无人的一展歌喉,剩下的,就只有赵无敌行在在花间小径,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自从来到大唐,因始终遭受突厥大军的威胁,除了在地下河流中陷入昏迷的那八天时间,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为了活命而殚精竭虑,苦苦挣扎,而没有一刻能彻底平静下来。

而此刻,他绝处逢生、死里逃生,与太平公主在龙门相遇,又得到了她的首肯,即将离开龙门返回朔方,与沫儿相见,反而一颗心放松了许多,不再迫不及待。

此时,金鲤园尚处在梦乡中,园中十分宁静,赵无敌漫无目的地踱步,随意穿过一丛丛晚菊,看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看红叶在晨风里飘零,听小鸟清丽的歌声,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刀声。

他仔细倾听,不错,的确是刀声,刀锋斩开空间的声音,不过,虽刚硬有余,但却有些凌乱。看来,这个练刀的人对刀法的掌握还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是何人于宁静的清晨、在这富贵之地练刀?

他凝神静心捕捉到刀声传来的方向,貌似并不远,就在侧前方的另一个院落中。

他穿过铺满红叶的花径,来到一处月亮门前,朝院中一看,却原来是他那个“便宜侄儿”,也就是公主府的侍卫长赵不凡正在练刀。

赵不凡身形高大,体格矫健,手中提着一柄四尺五寸长的横刀,正舞得虎虎生风。

他的刀法很明显走的是刚硬一流,只不过一味的求快,且过于追求力量,少了一股子圆润的意境,显得并不连贯,刀势转折之间不过流畅。

而且,赵无敌一眼就看出来,赵不凡所练的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刀法,且过于繁琐,没有用处的花招太多,而缺少真正的杀着。

通过昨夜与赵不凡的比试,赵无敌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用枪,对赵氏家传的百鸟朝凤枪法可谓是只知其形,却没有领悟半点神韵。

赵氏子弟不精通枪法,却能担任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由此看来,赵不凡至少不会是一个浮华的废物。

今日一见,赵无敌才知道他练的是刀法,不过,虽然他练得很认真,也很刻苦,但是,他的刀法实在是不怎么样,并不怎么高明。

这让赵无敌很是费解,要知道他就是正经八百的常山赵氏传人,而且还来自八百年后,对常山赵氏的武学传承很是清楚。

昔年,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虽然因一路百鸟朝凤枪法被世人尊称为“白马银枪赵子龙”,实际上这其中还有一段外人不可知的密辛。

百鸟朝凤枪法并非是赵子龙所创,也并非民家所谣传的那样由枪神童渊传授。

真实的情况是,子龙公少年时在常山之中采药,曾在一处悬崖绝壁下休憩。

当时,红日当空,阳光高照,绝壁之上突兀浮现一飘逸身影反复演绎一路枪法,子龙公观摩良久,方有所得,将这路枪法勉强记住。

其后,人影不见,绝壁上裂开一缝隙,其间有一杆长枪问世,通体银白,隐隐有符文流转,甫一入手,既刺破子龙公的手掌,滴落的血珠竟然渗入枪身之中,人与枪之间仿佛多了一种联系。

此枪就是惊艳了一个时代的闪电银枪,随子龙公征战四方,纵横天下数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

它出世的地方也成了武者心中的圣地,那处绝壁之巅,就是传说中子龙公武破虚空的武神台,千年来,迎来无数武者前来瞻仰神迹、膜拜武神。

据说,在子龙公武破虚空的刹那间,他将闪电银枪留在了武神台,并未带去另一世界。

不过,在赵无敌的记忆中,八百年后的赵家并没有那杆枪的影子,也许,传说毕竟是传说,闪电银枪已经失落在漫长的岁月中,尘封在时间长河里,等待着下一位主人。

由此看来,百鸟朝凤枪法实际上是这杆上古神兵自带的神技,而子龙公中年之时根据多年征战的感悟又创出一路枪法,七探盘蛇枪法,才是真正属于常山赵氏的传承。

百鸟朝凤,七探盘蛇,可谓是世间枪法之大成,不过,世人只知常山赵氏枪法冠绝天下,却不知常山赵氏除了枪法,还有绝世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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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月亮门训侄

常山赵氏不仅有冠绝天下的枪法,同样拥有世间无敌的刀法,在后世被古武世界中人称之为“刀枪双绝、无双世家”。

刀法的名字就叫做“七杀刀法”,顾名思义就是看世间一切皆可杀,名字霸气,刀法也霸气。

虽然只有区区七式,但却暗藏诸多变化,一刀七杀,玄奥无比,一共有四十九个变化,若按照一般武者的说法,实则应该算是四十九式。

此刀法是由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传下,至于是子龙公所创,亦或是得自他人、他处,却不可知。

七杀刀法霸道绝伦,一出刀即是杀机弥漫,势不可挡,可于沙场杀敌,亦可江湖决战,七式刀法一经使出,即如行云流水般连绵不断,不将敌人斩尽杀绝誓不罢休。

未经别人允许而偷看别人练武,本是武者世界中的大禁忌,轻则翻脸,重则拔刀相向、反目成仇。

不过,既然昨夜赵不凡已承认了赵无敌的身份,认其为族叔,而赵不凡所练的又是赵氏武艺,那么对于同样身为赵家人的赵无敌,也就不算是偷看“他人”习武。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依然停留在月亮门的外面,并没有进入院中。

赵不凡全神贯注地习练刀法,仅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服,双手握刀,一下又一下,斩出呼呼的刀声,气势上面倒是十足。

良久,他收刀而立,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隔得老远都能看见额头上是晶莹一片,且冒着热气。

此时,他方才看到月亮门外的赵无敌,不由得面色一僵,眼神一紧,似乎薄有怒气。

不过,刹那之间即平复如常,他收刀入鞘,并将横刀置于地上,紧走几步,来到赵无敌的面前,抱拳道:“赵……叔父起得好早,不知昨夜可曾睡好?”

对这个年轻得不像话、枪法也高明得不像话而又很陌生的叔父,赵不凡一时之间还真是该不过口来。

这到也不是因为赵无敌年纪比他小,常山赵氏本就是一个大家族,主脉加上各支系能有万人以上,就算是“襁褓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赵不凡在家族里就属于支系,且辈分也只能算不高不低,比他年纪小辈分大的比比皆是,早就习惯了见到小孩子恭恭敬敬行礼了。

之所以在赵无敌面前有些不自在,主要还是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于陌生,若不是赵无敌演绎出几近完美的百鸟朝凤枪法,他才懒得相认。

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常山赵氏早已过万,大多分布在江南各地。也许,你走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亦或是夜宿一家小客栈,彼此絮叨一番,都有可能是同族中人。

而他赵不凡只不过是一个旁支子弟,还是一个不擅长枪法的边缘子弟,根本就轮不到他来鉴定赵无敌身份的真假。

可是,当他见识过赵无敌所演绎的枪法之后,他的心变得火热,且久久无法平静。

他曾有幸见过上代老家主,也就是那位让“赵家枪”列入兵器谱、且高居第五位的老人,并得以伺候他老人家一段时间。

因缘巧合之下,他曾见过老家主于月下指点赵柔伊姑姑“百鸟朝凤”枪法,对其惊为天人,佩服得无以复加。

可是那位老人家却喟然长叹,唏嘘不已,为“赵家枪”仅名列兵器谱第五而深以为很,认为是玷污了始祖的无上威名。

对老家主的遗恨,赵不凡并不理解,甚至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在见识过赵无敌的枪法以后,他方才明了,渐渐地有些理解老人家的想法了。

看过赵无敌的枪法,赵不凡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鸟朝凤”枪法,才知道赵家枪的威力有多大?而且,他敢肯定,若是重新编订兵器谱,以赵无敌的枪法,足以让赵家枪位列第一,成为天下武林的至尊。

因为,无论是老家主,还是当今家主赵柔伊姑姑,其枪法在赵不凡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实不及赵无敌之一二。

这是上苍的垂青,也是始祖的庇护,让赵无敌降临世间,重铸他常山赵氏的无上荣光。

至于扬州赵无敌是不是常山赵氏子弟?对于这个问题,赵不凡根本想都没想。因为,百鸟朝凤枪法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能将百鸟朝凤枪法演绎到如此完美的境界,如果不是常山赵氏子弟,那……除非是始祖重现。

他昨晚连夜写了一封密信,将赵无敌的事情详详细细描述清楚,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打算今日通过家族的隐秘通道将之传给家主和各位长老。

他认为将这样一位千百年不世出的奇才遗弃在乡野之间,简直就是对上苍和始祖的大不敬。

赵无敌见赵不凡执礼相问,也点点头道:“某久在北疆爬冰卧雪,餐风露宿,此生能在此神仙地休憩一夜,已是上苍降下的福祉,这都要拜谢公主殿下的厚待。

对了,赵侍卫长……”

他先是真挚地感谢了太平公主的款待,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礼貌,而且,太平公主将他安排在书房休憩,可见的确是以“弟弟”视之,并非是敷衍了事。

其后,他在如何称呼赵不凡的事情上,倒是有点纠结,不免迟疑起来。

赵不凡见此,呵呵一笑,道:“好叫叔父得知,侄儿在家排行十七,若叔父认为小侄尚可入眼,可称侄儿十七便是。”

赵无敌点点头,道:“那好,十七郎,昨夜,我见你不擅长用枪,还曾颇为疑惑。刚刚见你习练刀法,方才知道你竟是弃枪习刀。”

赵不凡闻听此言,面有愧色,期期艾艾地说道:“不敢欺瞒叔父,小侄昔年曾有幸得老家主亲自指点枪法,无奈实在是天赋太差,不堪调教……因此,才改练了刀法。”

“原来如此!”赵无敌点点头,面色如常,并没有半点不肖之意,沉吟道:“这也没什么,枪也好,刀也罢,无非就是一种武器。

吾辈修炼之人,重在自身,重在内心,熬炼筋骨,修身养性,感悟武道之大奥义,至于武器,终究只是外物。

只不过,十七郎,某有一事不解。听你言曾得老家主亲自指点,以此看来,你并非没有机会接触和习练家族上乘武功。

可是,为何十七郎所练的却是如此粗鄙之刀法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7章赵家亦有刀

晨风清凉,秋露未干。

赵不凡却头顶上升起阵阵热气,额头冒汗,大滴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一滴滴摔在地面的青石上面,很快就湿润了一片。

他心中苦涩,复又苦笑不止,同时,也在内心暗暗嘀咕:“这个叔父虽然枪法如神,冠绝天下,不过,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俺所练的本就是家族珍藏的最上乘刀法,是老人家央求一位同样自幼习刀的长老所授。虽然算不上是天下间最好的刀法,但以老家主所言,可排入世间刀法中前十行列,甚至更强。

因为,这位长老曾与西门天王比刀,在兵器谱排名十四的天王斩鬼刀下坚持了五十回合而不败,最后,直到七十九回合方才惜败。

不过,这也怪不得这位小叔父,他本就与家族核心失散多年,且习练的是枪法,因此,对常山赵氏的刀法并不清楚。”

想到这里,赵不凡心里方才平衡了一些,勉强笑道:“叔父久未与家族联系,对家族的现状并不了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侄儿所练的叫做‘泼风刀法’,一共七十二式,已经是家族最上乘的刀法了。”

“怎么可能?”赵无敌闻言,不由得惊叫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自玄武门之变开始发生了些许变化,与史书记载的发展轨迹略有不同的大唐,与自己的前世不在一个世界?

始祖子龙公除了传下百鸟朝凤和七探盘蛇两路枪法之外,明明还有一路七杀刀法,为什么赵不凡他们却一无所知?

他想到了这里,本着试探的心思,问道:“那么,你听说过七探盘蛇枪法吗?”

赵不凡眼神一亮,但随即黯然神伤,面有凄苦之色,道:“七探盘蛇,小侄曾听老家主临终前提起,此乃是我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创,融入了他老人家一生中对枪法的所有造诣和感悟,据传远远超过百鸟朝凤枪法,堪称人世间枪法之大成境界。

只可惜,自始祖武破虚空以后,七探盘蛇枪法就失传了,也许,那本就不是人间的枪法,吾辈凡人无缘得见。”

赵无敌心中翻来覆去地思量,却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既然在大唐时就已经失传,可是为什么八百年后,反而传承于世?

莫非,我们家始祖子龙公真的武破虚空,去了天上?他老人家见子孙不肖,于心不忍之下,于数百年后托梦传下了七探盘蛇枪法和七杀刀法这两种绝学?

既然如此,老祖宗,那就让不肖子孙赵无敌提前让您的绝学重现人世间吧!

这么一想,赵无敌心境通明,神思流畅,不再瞻前顾后,疑虑重重。

他昂首挺胸,眸光执着,含笑道:“十七郎,某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七探盘蛇枪法并未失传,因为某家就会。而且,我常山赵氏不仅有天下第一的枪法,同样也有世间无双的刀法。”

赵无敌说罢,不等赵不凡反应,已大步走入院中,将赵不凡放在地上的横刀拿起来,抽刀出鞘,大笑道:“十七郎,借你的刀一用,今日让你看看我常山赵氏的刀法,看看能否与天下名刀争锋?”

一刀在手,风云变色。

刀是好刀,朝阳映照之下,亮如一泓秋水。

刀势一起,如水流般连绵不绝,又似天怒之刀,代天执掌刑罚,将虚空都切断成一块块碎片。

刀风起,满树的红叶全都瞬间凋零,悬浮在空中飘来飘去。

七七四十九个变化结束以后,刀身剧烈地颤动,发出一声龙吟虎啸,接着,刀身一转,释放出夺目的神光,如一轮大日般斩下,只见整个空间都静止了,漫天的红叶全都被定住身影,一动不动。

继而,刀光浮现,整个空间被一分为二,如同琉璃般寸寸碎片,漫天的红叶全都被绞得粉碎。

赵不凡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就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剧烈起伏的胸部,还以为是一个站着的尸体。

刀势终已尽,赵无敌收刀入鞘,面不改色,气息绵长,冲赵不凡大声道:“十七郎,某这路刀法可否入你之眼?”

绞碎的红叶纷纷扬扬,被秋风一吹打着旋儿落了一地,青石地面上就如同铺了一层红雪,在朝阳下渲染出一种凄美的意境。

院中里很安静,就连晨唱的小鸟也全都远远飞去,好躲开这位讨厌的不速之客。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赵不凡的回话,赵无敌觉得很是纳闷。想当初在朔方城中大将军行在初次演练七杀刀法,那可是引得秦大山那个杀才大声叫好的,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莫非是我的七杀刀法难入赵不凡的法眼?这绝不可能。不说狂妄的话,以赵不凡的刀法和我比起来,那只不过是小儿的游戏而已。更何况,在体内所有经脉贯通、开启大周天以后,我的刀法更加完美,就连对其后的变化也能勉强控制了。

他走到赵不凡身前一看,顿时明白了原因,却原来赵不凡已傻了,两眼发直,两腮潮红,呼吸也很紊乱……

这特奶奶的是要走火入魔的节奏,倒是把赵无敌给吓了一跳,心想你可不能入魔,否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让我如心何忍?

他运起无上心法,以磅礴的的内力化为金刚怒喝:“赵不凡,快快醒来……”

金刚怒喝如同上苍天音,只灌入赵不凡的心神深处,让他的神魂拨开漫天的迷雾,找到了回来的路。

赵不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神归位,思前想后,不由得胆战心惊,亡魂大冒,犹在后怕不已。

他顾不得湿透的衣裳,扑通一下跪倒尘埃,恭恭敬敬地向赵无敌行了大礼,恭声道:“小侄拜谢叔父!”

这年头不同于大明王朝,人与人之间相见,不论高低贵贱,一般情况下都无需行跪拜之礼。不过,赵无敌先是以绝世刀法震惊了赵不凡的心神,其后又将他的神魂从迷失中捞回来。

因此,赵不凡认为只有跪拜之礼,方才能表达他对这位天人般的师父的尊敬之情。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伸手扶起了赵不凡,道:“十七郎,你我本是同族,不必如此客套。某刚刚演练的就是我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传下的七杀刀法,十七郎觉得如何?可堪与天下名刀一试锋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78章心有余而刀法不足

赵无敌伸手欲扶,让赵不凡不必多礼。既然都是一家子人,把尊敬记在心中就好,没必要拜来拜去的,太过于注重繁文缛节,反而显得生份。

一般情况下,晚辈拜见长辈,见礼之后,长辈只是伸手虚扶一下,意思意思就好了。

这时候作为晚辈的赵不凡,原本应该主动起身,哪里还能劳动长辈真个花费力气来搀扶?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你这个晚辈太不识相,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赵不凡并不是一个不识相的人,也不是一个爱较真的“穷措大”,但却偏偏赖在地上,打死都不起来。

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其之所以赖在地上不起来,因为很简单,那就是拜师学艺。

赵不凡自幼志向远大,立志要做一个绝世的豪侠,持枪行天涯,四海皆吾家,会尽天下英雄和豪杰,让常山赵氏重现昔日的荣光!

只可惜志向很高远,现实太残酷!

他很幸运地被老家主看着,得以侍奉左右,接触到家族引以为傲的“百鸟朝凤”枪法,并早晚得到老家主的亲自指点,让他的雄心得到实现的机遇。

但是,冰冷的事实无情地粉碎了他的雄心壮志,他根本就没有练枪的天赋,无论他如何努力,流血流汗,都无法在枪之道上登堂入室,更别提得窥一二赵家枪的真谛,从而笑傲江湖。

那一刻,就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从里到外都冰凉冰凉的,一颗心都被冻裂。

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色彩,也没有一丝希望!

老家主看着赵不凡心灰意冷的模样,于心不忍,便求常山赵氏另一位巨头,同样没有练枪天赋的赵志强长老传其“泼风刀法”。

果然天道至公,从不绝人之路。当上天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给你打开一扇窗,就看你能否保持冷静,得以找到这扇窗户?

赵不凡很明显找到了,从此,他开始跟着赵志强长老弃枪习刀,经过十年苦修,尽得赵志强长老的真传,将七十二式“泼风刀法”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赵志强长老的评价,赵不凡在刀法一道上极有天赋,他在“泼风刀法”上的造诣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必要再闭门苦练,可以进入人世间,行走于江湖,在与人搏杀中寻求突破。

赵不凡刀法大成,且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一人一刀出了祖地,行走于江湖,在除暴安良之余,专门寻找天下名刀挑战。

山东,德州,彭家庄,挑战“五虎断门刀”彭家,力战一百六十八回合,胜彭家庄少主彭大虎,却于第二日六十三回合败于彭大虎九弟、年仅十九岁的彭九刀,至于彭家庄庄主彭宇阳,连挑战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这也难怪,你连人家十九岁的儿子都打不过,人家的老子又怎么有兴趣陪你玩?

赵不凡倒也没有因此而消沉,反而越挫越勇,继续行走江湖,继续挑战之旅。

三个月后,一人一刀孤身杀进辽东,将长白山“十三把刀”诛杀干净。

九个月后,斩洞庭湖大盗“鬼头刀”,火烧其老巢,为周边生民剿除了为祸二十多年的大恶。

一年后,于泰山天王洞挑战兵器谱排名第十四的“天王斩鬼刀”,于五十九回合落败。

……

历经三年的江湖之旅,让赵不凡对泼风刀法更加得心应手、融会贯通,实战的经验也越发得老道,境界也提高了很多。

三年的挑战之旅,其中还有多少次历经生死搏杀,有胜有败,让他得到了很多,同时,也明白了很多,从而对自身、对泼风刀法都有了清晰的定位。

他回到祖地,进入静室之中闭关,却并非是在修炼,而是在思索自己以后所要走的路。

经过三个月的静心思量,他终于知道了,在刀法一道上,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法突破,更别提击败天王斩鬼刀,让赵家刀同赵家枪一样扬名天下,传承万世。

其中的原因,却并非是他自身的潜力被压榨尽了,而是因为刀法的限制。

泼风刀法虽然也可算是天下一流的上乘刀法,和彭家的五虎断门刀也不差多少,但是,泼风刀法终究只是一流,而无法傲视同侪,一枝独秀,迈入当世无敌的境界。

他深以为憾,但却无能为力,因为泼风刀法已是常山赵氏最上乘的刀法,且是唯一的,没有相提并论的存在。

这世间比泼风刀法更上乘的刀法并非没有,比如西门天王的刀法,但是,西门天王不可能将刀法传给外人,而他赵不凡是常山赵氏子弟,也不可能改换门庭,拜在他人门下。

再后来,就是武承嗣威胁常山赵氏的俗世族人,而太平公主出手相助,常山赵氏为了报恩,而将他给派到公平公正府,做了公主府的侍卫长。

赵不凡进入公主府以后,很快就进入角色,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时刻把太平公主的安危放在心头。

而对于武道一途,反而有所松懈,不再像当年那样执着了。因为受刀法的限制,他此生都无望登临武道最高峰,挤入世间最顶尖的行列,那么,刻苦修炼又为了哪般?

他之所以今日起了个大早,将泼风刀法狠狠地练了几遍,并非是想通过勤修苦练来寻求突破,而纯粹是因为昨夜受了赵无敌的刺激,几乎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方才在天色未亮之际于清凉的晨风中舞刀,好发泄心中的郁闷。

如今,他见识了赵无敌演练的刀法,那颗早就枯萎的心就如同被甘霖润泽,渐渐地活了过来。

他知道,他一直苦苦寻求却求之不得的良机就在眼前,只要这位年轻的叔父点点头,他的志向、追求和武道突破之机,立马就会实现。

如今良机,如何能够放弃?

他本来就是小辈,作为侄儿给叔父跪着“耍无赖”,也不算是丢人的事情。

而且,他们都是老赵家的人,叔父既然说是老赵家的刀法,那么将老赵家的刀法传给自家的侄儿,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一心痴于刀的赵不凡,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叔父若不肯传授他无敌的刀法,那么……他就不起来了,跪死在这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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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不为成仙

赵不凡拜倒在地,任朝阳撒在他的头上,给他满头的乌发抹上一层淡金,随着山风拂过,凌乱地飞扬。

他心思电转,意志坚定,不打目标绝不起身,为了追求武道的巅峰,少不得做一回耍赖的孩子,也要把叔父的刀法学会。

赵无敌何等人也?别看他脸庞稚嫩,颌下无须,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年少的面容下,实际上却是一个来自八百年后的大明王朝、且已年近三十的灵魂?

想他前世的时候,曾闯荡江湖、持刀行天涯,会过多少当世豪杰,也曾跃马挺枪、征战沙场,沐浴敌人血,枪挑敌人头,其人生之阅历岂是赵不凡所能比拟?

他乜了赵不凡一眼,立马就明白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常山赵氏子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不凡实际上还是他八百年前的“祖先”,传授他七杀刀法也无可厚非。

他并不想自立一家之门户,而是实心实意地想回归常山赵氏的家门,做一个真正的赵家人。

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根基。

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个人世间是寸步难行的。如今,一切都迎刃而解,他的武功、他的神奇,还有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此时都有了最好的出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一股脑地推到常山赵氏头上,作为一个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还是出过武破虚空、几近神话中人物的传奇世家,还能没有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绝技和神乎其神的传承?

而且,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昔年与蜀汉丞相、鬼谷传人诸葛武侯最是相近,谁知道有没有继承诸葛武侯那些神鬼莫测的法门?

想到这里,赵无敌哈哈一笑,道:“十七郎,男子汉大丈夫,想学刀法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就是,何必扭扭捏捏做小儿女状?

起来吧,再去拿把刀来,某传授你七杀刀法就是。

不过,某时间不多,今日即将启程返回朔方,只能先传你刀式,至于其中之奥义,只能由你自己慢慢琢磨了。”

赵不凡大喜过望,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碰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都发出“咚咚”的响声,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赵不凡磕完了头,身手利索地爬起来,也不管额头上红彤彤一片,一转身钻进屋子里去给叔父找刀。

此时,赵无敌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个小院子就是赵不凡的住处。要知道赵不凡虽然只是一个太平公主府的护院头子,不过,公主府的护院头子,也就是所谓的侍卫长,那也是有正经八百的品级的官儿,而且,品级还不低,至少比赵无敌这个旅帅要高得多。

赵不凡又给拿来一把横刀,对于这种大唐军中的制式武器,朝廷一向是禁止民间私藏的,不过,这道禁令只是针对升斗小民有用,对那些豪门勋贵,不过是一纸空言而已。

刀是好刀,钢口很锋利,在朝阳映照下泛起清冷的寒芒,刀身经过千锤百炼,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雪花纹路,比朔方边军所用都要好上不少。

赵不凡见叔父不停抚摸着刀身,还以为他很喜欢此刀,不过,想想也是。叔父虽然武功盖世,却出身微寒,在边军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哪里有机会踅摸到最顶级的横刀?

“叔父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反正公主府也不缺好刀。”赵不凡陪着笑脸道。

赵无敌眉头一蹙,心道:“特奶奶的,一个不注意,倒是让个晚辈给小瞧了!不行,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他眸光一凝,板着脸训斥道:“哼!武道一途,在乎心,在乎意,在乎神,而不在乎器。哪怕是神兵利器,终究也是小道耳,若把心神放在这些外物之上,会成为你追求武道的障碍。

武道一途走到极致,天下万物,都可成为你的武器,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切记切记!”

赵无敌说罢,心神通畅,就如同一口郁闷了前世今生的恶气终于吐尽,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他在心中大声呐喊:“还是做长辈好啊!可以板着脸训人。这种感觉貌似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还得跨越无尽的时空,追溯到前世。

还记得,当时是夕阳西下,飞鸟归林,一汪湖水波光粼粼……

年幼的儿子和小几个侄儿因为贪玩而耽误了练枪,自己当时本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很是把他们训斥了一顿,直到晓月看不过去,大发雌威,方才罢了……”

赵不凡想起了前世的妻儿,一切都仿佛是发生在昨天,可是如今却隔着时空的距离,再也无法相见。

明明知道他们就在八百年后,却无法相见,也许,晓月会时常带着一双儿女去看看他的坟茔,拔一把坟头的野草,再洒下一捧清泪……

这让他不由得喟然长叹,神色之中俱都是落寞和寂寥。

敢问上苍,这人世间真的有长生之法吗?不为成仙,我只为在这滚滚红尘中默默度过,等待八百年后与妻儿见一面。

赵不凡却不知道这位魂穿大唐的叔父因为思量前世的妻儿而黯然神伤,还以为是叔父心有所感,进入了传说中的顿悟之境,因此不敢打扰,就连呼吸都竭力控制着,尽量小口呼吸,以免破坏了叔父的机缘。

阳光如金,秋风微寒。

一片红叶被季节轮回的刀意所伤,依依不舍地离开从初春栖息到深秋的枝头,在秋风中飘舞、盘旋,不忍落地。

“锵!”

横刀出鞘,发出一声清冷而激越的长鸣,打破了山间清晨的寂静,刀气激荡,将那片红叶绞得粉碎。

尘归尘,土归土,来自自然回归自然,又何必执着地要留下痕迹?

“十七郎,凝神静气,集中精气神,看某演练七杀刀法!”

赵无敌大喝一声,话音未落,刀势已起,一把横刀荡起了漫天的清晖,以无尽虚空为画布,涂抹出一道又一道玄妙的痕迹。

一刀起,刀势如轮,连绵不绝,一刀七式,一式七变,一共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

此时,赵无敌是传授刀法,因此并未去演练那一式终极的变化,而是,刀势尽,刀锋一转,重新回到起手式,从头再来,如此反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0章侍女也疯狂

为了让赵不凡看清楚刀势的变化,赵无敌并未尽全力,而是以演练刀势为主,刻意控制着演练的速度,好让赵不凡能尽快记住。

赵不凡的确是习刀的天才,虽然七杀刀法变化无常,但是他在赵无敌演练完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七七四十九种变化都给记住了。

在赵无敌第三次演练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跟着一起练习,虽然还不是很熟练,有点照猫画虎的意思,不过,却应该是很难得了,纵然是放在当世也极为少见。

赵无敌一共演练了六遍,当最后一式完成以后,他随手一弹,手中的那把百炼钢刀如同一刀闪电般贯穿虚空,斩在数十丈外的一块摆在院中点缀风景的巨石之上。

那块巨石高能有一丈多,径也将近一丈,百炼钢刀斩在其上,没有发出轰鸣声,也没有乱石飞舞,而是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喀嚓”声响,然后,那块巨石竟然被一分为二,生生斩开,却仍然合在一起,没有倒下。

如此惊天动地一击,却无人喝彩,因为这个小院落里只有他们叔侄二人,而赵不凡正沉浸在练习七杀刀法之中,根本就心无旁骛,没有看到叔父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

赵无敌见赵不凡心无旁骛,一心沉浸在刀法之中,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他抬头看看天空,根据红日的位置来推算,此时应该早就过了朝食的时辰,可是,金鲤园中却依然是一片静谧和安详,不曾听闻半点响动。

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大唐的勋贵。只要你不削尖脑袋硬往朝堂之上挤,而是选择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那么你的生活之悠闲……简直就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可是,此时他却很讨厌这种富贵闲人的悠闲生活,无它,只因为他的肚子已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昨晚的夜宴,虽然堆满珍馐美味,但却因为时刻提防着太平公主的“骚扰”,而未能放开肚量大吃大喝、尽兴而归。

他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赵不凡的小院,按照记忆中的指引回到了太平公主的书房,却只见屋门大开,不觉疑惑起来。他记得很清楚,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关着门的,难道有贼不成?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要知道这里可是太平公主的私人林苑,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感来这里行窃?而院子里的侍女和男仆以及侍卫们,也不可能为了贪图蝇头小利而敢行此愚蠢的事情。在大唐这个时代,奴仆可是属于主人的私产,主人可以像对待货物一样随意处置奴仆,打骂不过是小事耳,就算是一不高兴故意打杀,也绝不会有衙门来过问的。

作为一个奴仆,生与死全凭主人的好恶,因此,他们如何敢偷盗主家的财物?

而侍卫虽然比奴仆的地位高一些,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自由身,不过,只要你在公主府一日,就要做半个奴仆,受到公主府各种规矩约束。而且,太平公主何许人也?她可是武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被人称之为“大唐公主中的公主”,若因为贪图小利而惹恼了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亦或是找到政事堂宰相做靠山,都挽救不了你的小命。

既然如此,会是谁人“大清早”前来扰人清梦呢?

他抬脚走进了屋子,穿过前室,来到书房门口朝里一看,却只见里面有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正探头探脑地四处踅摸,也不知道是在找人还是在找东西。

“咳咳……两位姐姐是在找我吗?”赵无敌轻咳几声,然后,带着一脸笑意明知故问。

“哦……”两位侍女可能是找人找得过于投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赵无敌的靠近,而且,也怪赵无敌的脚步太轻,就跟只猫似的,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可把她们吓得够呛。

其中一位圆脸姑娘杏眼圆睁,小口张得大大的,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然后,拿一只白嫩的手使劲拍着胸前,将一对丰盈拍出浪涛汹涌、气势澎湃。

另一位个子小小的姑娘,看起来倒是颇有些胆色,经过短暂的惊慌以后,随即平静下来。她小脸微仰,翘起尖尖的小下巴,鼻子皱起,凶巴巴地道:“哼!你这人怎么走路都不带响声的,莫非是故意想吓唬本姑娘不成?”

赵无敌拱手道:“这个……在下乃是个习武之人,这步伐已经成了习惯,却没想到让两位姐姐受惊了,倒是在下的不是,还请两位姐姐饶恕则个。”

“罢了罢了,小郎君你也不是有心如此,姐姐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次。”个子娇小的姑娘本是绷紧着一张小脸,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过,可能是并不习惯这种扮演,亦或者是时间过长,到此时再也绷不住了,不由得噗嗤一笑,眨眨弯月般的眼睛,道:“漂亮的小郎君,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姐姐,这一大早的不在床上做春梦,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圆脸姑娘也抢着道:“是啊,公主交代让我们来伺候小郎君梳洗,可是你倒好,跑得连个人影都不见,倒让人家好一顿找!”

“两位姐姐也知道,在下久在军中,每日天明即起,若是延误了一时半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如此一来,久而久之,早已成了习惯,再也无法改变。”赵无敌笑道。

“你在军中犯了军法是要打屁股的,那么……你犯了本姑娘的法,是不是也要打屁股呢?”个子娇小的姑娘挤挤弯弯的眼睛,并促狭地瞄着赵无敌的臀部,脸上堆满不怀好意的笑容。

另一个圆脸姑娘也不失时机地一唱一和:“月牙儿,还是不要打板子了,瞧这小郎君一身的细皮嫩肉,打坏了太可惜了。”

‘’说的也是耶!“个子娇小的姑娘月牙儿小手摸着滑腻润泽的下巴,弯弯的眼睛眨巴几下,沉吟道:“板子打在身上的确很疼,那就改用手打,就由本姑娘亲自执行,打屁股三十下,柳柳你来计数。”

圆脸姑娘柳柳不乐意了,扭着丰腴的身子,哼哼着:“为什么是人家计数?不嘛……人家也要打他的屁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1章不给面子

帘幔半卷,挂在一对银钩之上,那镶嵌了琉璃的轩窗关得紧紧,书房中没有一丝儿风,但赵无敌却感到很冷,一股冰寒之气从尾椎诞生,然后,顺着脊梁骨一路上升,直冲脑海。

他没有想到竟然被两位侍女给调戏了!

两位侍女姐姐一唱一和,挤眉弄眼,巧笑兮兮,眸光流火,且肆无忌惮,恣意而狂放,两人一共两双四只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感兴趣,恨不得一把把他给抓过来扒光一切的障碍,好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

那目光之炽热,言语之狂放,还有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的架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而且,即便是让你受不了,让你抓狂,却又让你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她们只是一对十七八的少女,闲极无聊之下拿你开开玩笑,寻一点乐子,莫非赵无敌还能板起脸来和她们计较不成?

虽然说她们这个年纪在大唐来说并不算小,一般情况下都早已嫁为人妇,就连娃都生了几个,早早做了小母亲。

不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离她们却很遥远。她们大多是犯官之女,自幼进入深宫之中,被豢养在高墙之内,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正常的男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是懵懵懂懂。

若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在情感上面几乎是一张白纸,甚至都不及寻常人家十岁的女子。

不过,她们到底还是女子,随着年岁见长,渐渐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好奇起来。

而且,随着太平公主成亲之后离开了深宫,来到了宫外的公主府,有意无意之间总算是接触了一些正常的男子,终于不用再对着太监苦思冥想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不过,她们终究是犯官之女,虽然离开了九重深宫,但却依然是戴罪之身,又哪里有资格去追求男欢女爱?

如今,她们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虽说做个真正的鸳鸯那是痴心妄想,不过,过过嘴瘾总不算过份吧?

就在赵无敌无计可施的时候,救星来了。

从这一点来说,赵无敌的确是受上苍眷顾的幸运儿,但凡他遇到危险或苦难的时候,总有救星不期而至,将他救出火坑。

不过,对于他来说是大救星,然而,对于两位侍女月牙儿和柳柳,却是不折不扣的灾难,极有可能将因此而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从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大胆贱婢,竟敢在公主书房中与男人行此苟且之事,来人,将这两个不知廉耻的贱婢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话音方落,太平公主的贴身女官李敏带着几名侍女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李敏作为太平公主的贴身女官,可以说是太平公主最信任的人之一,在薛驸马故去以后,也只有一个金南一能勉强和她相提并论。

以她的权利和威势,处理两个有伤风化、不守规矩的侍女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眸光如刀,狠狠地剜了两个侍女一眼,吓得两个侍女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面无血色,一个劲地苦苦哀求。

八十大板打在人的身上,即便是打在肉厚的臀部,哪怕是一个魁梧如薛纳那样的杀才也承受不住,更何况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而且,自本朝太宗皇帝登基开始,为了防止行刑者被人买通,借机暗下毒手,因此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规定了打板子只能打八月十五。

这样一来,若量刑过重,要打个几十板子,那么被打者在行刑的过程中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绝望而又漫长的痛苦,还不如一刀了断来得痛快。

李敏面对两个侍女的苦苦哀求却不为所动,面冷如霜,目光中散发着寒意,乜了赵无敌一眼,鼻子中轻轻地冷哼一声。

赵无敌本就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也没打算做一个枭雄,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在这件事情中,虽然是两个侍女主动**和调戏他,如今挨板子纯粹是自找的,怪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一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年轻又鲜活的生命香消玉殒。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就是一种因果,不管怎么说,因为他这个“因”,方才导致了血淋淋的“果”。

他面带微笑,冲李敏一揖,张了张了,却又迟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敏?

若是称呼李敏为“女官”,倒是符合了她的身份,不过,赵无敌觉得略有些生硬。

称呼她为“姐姐”吧……

赵无敌偷偷瞟了她一眼,心中略一思量,看李敏的面相和肤色等,他觉得李敏纵然是生得显老,也不会低于三十岁。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若是称其为姐姐,会不会惹她不高兴,而因此弄巧成拙?如果一不小心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她恼羞成怒之下撅起蹄子就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在前世的时候,曾记得晓月说过,但凡是女人都忌讳一个“老”字,哪怕是八十岁的老女人,对别人夸她年轻都没有丝毫的抗拒力。

李敏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她又何能例外?

赵无敌决定赌一把,道:“女官姐姐,这两位姐姐不过是和在下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还请女官姐姐高抬贵手……”

李敏挥手粗暴地打断了赵无敌的话,显得还是无礼。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睨赵无敌,冷笑道:“这是我公主府的家事,不劳你来费心。况且,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军旅帅,芝麻大的小官儿,有何德何能、又有何面子可卖?”

李敏的话不但刻薄,而且还很是恶毒,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

赵无敌虽然自认为脾气不错,尤其是不肖于与女人争口角之利,但却并非是没有骨气和软脚蟹。他也有他的尊严和骄傲,且不容侵犯和诋毁。

他面色也冷了下来,长眉一扬,眸光锐利,如利剑一般直刺李敏的心底,傲然道:“李敏女官,常言道‘莫欺少年穷’,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你也不过是公主府上一家奴,焉知今日你面前的府军小旅帅,他日不会成为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2章相识不如不识

赵无敌放低身段,欲求李敏手下留情,饶过两个侍女的无心之失。

谁能料到,女官李敏根本就不给面子,不仅一口回绝,还恶言相向,让赵无敌也动了真怒。

他狠狠地给怼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至以其人之身,让女官李敏一张俏脸瞬间变色,由红转白,继而又转青,且青中带黑,眼中也燃起烈火,就连满头的青丝也有冒烟的趋势。

她整个人就如同装满黑油的木桶,一点就着,只要有一点火星溅起,立马就会“砰”地一声……爆发。

她柳眉倒竖,两眼喷火,浑身颤动,伸手指着赵无敌,红唇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啪啪啪……”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开一阵掌声,随即,又响起太平公主的叫好声:“好!有骨气,有志气,不愧是本宫看重的人。”

太平公主一到,李敏立马蔫了,满腹的怒火一瞬间烟消云散,挺直的脊梁骨也弯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上赶着跑到太平公主身边,急切地告状。

太平公主听完以后,美目瞟了赵无敌一眼,然后,将目光盯在两个侍女身上,冷声道:“既然是赵旅帅求情,今儿就饶过你们一遭,不过,今后就不必留在本宫身边了。李敏,将她们发往龙门的庄子上,寻户好人家嫁了吧,也免得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两个侍女月牙儿和柳柳磕头如捣蒜,娇嫩的额头上都紫青一片,谢过公主的恩德,又谢过了赵无敌,然后,期期艾艾地垂泪而去。

太平公主没有看赵无敌,两眼看着虚空,幽幽说道:“本宫也只能做到这些了,离了这牢笼之地,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哪怕是日子过得苦一些,相必心里也是甜的……”

“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一心成人之美,堪称天下人的楷模。”赵无敌赞道。

“成人之美?呵呵,谁又来成全我呢?”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黯然神伤,继而长叹一声,道:“大郎,你还负有戌边之责,龙门……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用罢朝食,你就去罢。”

太平公主没有等赵无敌应声,便转身离去,走得干净利索,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赵无敌心中反而有些小小的失落,看来昨晚的一切不过都是酒后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一梦醒来,昨夜的一切都如那烟花散了,碧空澄清,风轻云淡,不见一丝痕迹。

他忽然哑然失笑,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如今,大唐,亦或是即将到来的大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多少魑魅魍魉都从阴暗的角落里蹦跶出来,搅动朝野内外的风云。

这是个危机四伏、杀机遍地的乱世,赵无敌自认为身子骨还不够结实,手里也没有半点属于他的力量,那什么去乱世中争渡?

他还太年轻,出身也太微寒,可以说是没有一点根基。虽然如今得到赵不凡的认可,顶着一个常山赵氏的名头,但是仅仅是一个常山赵氏子弟的名头,并不能给他多少帮助。

他还没有自信和狂妄到以为凭借他的武功,只要随随便便演绎一套赵家枪法,所到之处,只要是老赵家的人全都纳头便拜,哭着喊着奉他为家主。

他很清楚,常山赵氏的当家人看在他的赵家枪法和七杀刀法的份上,很有可能在祖地给他一席之地,做一个有职无权、有名无实的挂名长老,专司教导和传授族中子弟枪法和刀法。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还是看在枪法和刀法的份上,否则,以赵无敌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且出身于一个与祖地失去联系上百年的小家庭,谁有心思去为他理清楚谱系之间的关联?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也没有打算做一个乱世枭雄,招兵买马,争霸天下。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王霸天下的野心,只想着一心追求武道的颠覆,以期有朝一日能够一窥传说中的境界,也就是验证一番,看看这人世间到底能不能武破虚空?

至于俗世中的权利和财富,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因此,他内心里并不想太过于靠近武后,也不想介入朝堂纷争。

虽然人活在世上,有时候身不由己,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让你无法做到真正的远离红尘。不过,他宁愿像赵佗一样做个南越王,亦或是像虬髯客一样在海外寻一方净土,安置自己在乎的人,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他看着太平公主远去的方向,心中暗道:“这样也好,让一切都淡忘,随着秋风逝去,就把什么都没有发生,相见不如不见,相识不如不识。”

赵无敌在侍女的伺候下,简单地梳洗一番,吃了一顿丰盛的朝食,然后,便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候,他的便宜侄子赵不凡来了,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叔父,这龙门山中山路崎岖难行,且绕来绕去、支路繁多,公主特令我给您带路,把您送到去朔方的官道上。”

“好,那就有劳了!”赵无敌点点头,缓缓说道。

两人出了书房,在赵不凡的带领下朝金鲤园的正门走去,不多时,前方有侍卫牵着两匹马相候。

赵无敌是从地下河流中被暗流冲出来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之外,可谓是身无长物一无所有。

而朔方离此直线距离也有数百里,实际上弯弯绕绕一路走去,绝不少于千里之遥,让他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到朔方,说不定已经到了明年开春。

赵不凡从侍卫手中牵过一匹红马,看上去个头高大,腿脚矫健,尤其是全身的毛发如一朵火烧云,看不到一丝杂色。

赵无敌虽不是伯乐,但却也颇为精通相马之术,他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好马,且是来自阿拉伯、也就是大食的宝马,颇为难得。

他还以为这是赵不凡的坐骑,不由得心中慨叹太平公主为人大气,知人善用,且出手大方,懂得拉拢人心。

“叔父,此去朔方,山高路远,公主殿下特意将这匹‘红娘子’赠予叔父。这是一匹来自大食的宝马,且是纯血,颇为难得,还是昔年公主大婚的时候先帝所赐。这么多年来除了薛驸马,还没有得以骑乘,叔父真是好福气。”赵不凡絮絮叨叨,眼神十分火热,看那样子大有恨不得立马骑乘一番的意思。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这是公主赐给他叔父的,公主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沾的,一个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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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宝马轻衣马蹄疾

赵无敌懵了,迟疑地问道:“这……是公主送给我的马?”

书房中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太平公主倏然而至,不过是寥寥数语,便随即离去。

她表现得太过于风轻云淡,甚至都有些淡漠,而今却赠予万金难求的宝马良驹,未免有点反差太大,也难怪赵无敌心生疑虑,不敢相信。

“是啊!这事还能有假?”赵不凡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年轻的叔父未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太能装了!

赵无敌愣了片刻,自嘲地一笑,想不到自己堂堂男儿还不如一个女子胸襟开阔,未免太不应该了。

想太平公主何许人也?甫一降生即是天地的宠儿,地位尊崇,贵不可言,可谓是集世间灵秀和万千宠爱于一身。

太平公主并不在此地,这让他即便是想表达一下歉意都找不到对象,至于让赵不凡转达……想想还是算了,他好歹也是一个长辈,实在是丢不起那人。

因此,他直接接过马缰,扳鞍上蹬,骑上“红娘子”的背上,并示意赵不凡赶紧上马,打前带路。

他面对万金难求的宝马良驹“红娘子”,也不过是略微扫视了两眼,并没有过于看重,显得颇为淡定。

这一点让赵不凡十分佩服,认为他的小叔父果然不愧是武道高人,心中只有武道,不为外物所动,年纪轻轻就有一代宗师之风范,要是再过一些年混成了老贼,那时的成就……简直不敢想象。时不我待,机不可失,而机会永远只会垂青有准备的人,赵不凡心中打定了主意,从此刻起,他要紧紧抱住小叔父的大腿,打死都不松手。

他心中计议已定,立即骑上一匹大黑马,屁颠屁颠地在前方带路。

二人两马,穿过一片枫林,踏着满地的红叶,出了金鲤园,钻进龙门山中。

其实,赵不凡并不知道,他的小叔父自从得到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坐骑青玉奴之后,眼界大开,对世间的宝马良驹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日上中天,时已正午。

天空瓦蓝,显得空阔而幽远,一轮红日孤悬于苍穹之上,将暖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驱散了一丝深秋的寒意。些许白云缓缓南去,在孤寂的旅程中无聊地变幻着各种形态,时如苍狗,时如奔马……不过是无聊的游戏。

枫林如火,点缀在萧瑟的群山之间,恰似那荒凉中的一片花海,惹得人流连不止。

一条山间石板路倒也宽阔,可容两辆马车并行,从金鲤园的门口开始逐渐延伸进群山之间,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已是深秋时节,龙门虽不像朔方那样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不过,山风吹在人身上,也微微有些寒意袭人。好在赵无敌是个武者,全身的经脉俱都已经贯通,血脉通畅,精气旺盛,因此,虽然身上仅着轻衣,倒也不觉得太过煎熬。

此地是龙门的后山,地理位置略显偏僻,且附近并没有普通的山民人家,可以说这段山路差不多就是专为金鲤园而修建。因此,山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身影,他们二人毫无顾忌地打马飞奔,很快就将金鲤园抛在群山深处,不见踪影。

山风呼啸马蹄疾,宝马轻衣望朔方。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已看不到连绵的群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似已到了尽头,与一条更加宽敞的黄土大道相交。赵不凡控制着大黑马放慢了速度,手指前方的黄土大道说道:“叔父,前方就是通向朔州的官道,由此北去即可前往朔方。常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侄就不再相送了,就此别过。此去朔方,山高路远,还请叔父擅自珍重!”

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任务繁重,责任重大,自然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公主身边,更不可能陪着赵无敌前去朔方。

赵无敌也在马背上拱手道别,随即两腿稍稍用力一夹,宝马通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放开四蹄朝那条黄土官道而去。

那条黄土官道看似就在眼前,实则离着还有好几里路程,过了好一阵子,赵无敌方才骑着“红娘子”接近了山路与官道的交叉口,还没等踏上官道,却被一辆清油车吸引住了。

他不由得好奇起来,遂让“红娘子”停下,仔细打量这辆华美的清油车,以及站在车厢前的踏板上面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小小。

既然小小在这里,那么,这辆车的主人可想而知……一定是太平公主殿下了。

“喂,你可真够磨蹭的,怎么到现在才来?让人家等得腿都酸了。”小小扑闪着大眼睛,撅着小嘴,不满地咕哝着。

不满归不满,她却不敢耽误,一条车帘很麻利地钻进了车厢中,不大一会儿功夫,她又钻了出来,冲赵无敌招收道:“公主让你快点过来。”

赵无敌下了马,走到清油车旁边,踏上车夫早就准备好的踏脚凳,跨上车厢前的踏板。小小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挑起车帘,请他入内。

车厢内很宽敞,铺着厚厚的华毯,居中摆放着一张矮几,其上有几样新鲜的果蔬,在这深秋时节倒也难得。除了这些果蔬之外,还有两只琉璃盏,一把细口曲柄青玉酒壶,以及一张样式奇古的瑶琴。

矮几后面,跪坐着一位绝美的佳人,淡扫蛾眉,薄施素妆,如一朵兰花般美得脱俗,雅得超然。

太平公主面含微笑,伸手相邀:“大郎请坐!”

“臣谢过公主!”赵无敌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然后,同样跪坐在华毯之上,隔着矮几与太平公主相对。

太平公主没有让小小进来伺候,而是亲自执壶给琉璃盏中满上了美酒,然后,一只温玉的手举起一只琉璃盏,对赵无敌笑道:“大郎即将远行,再相逢却不知何日?请大郎满饮此杯,此去山高路远,北地苦寒,还望珍重!”

“今日一别,公主的恩情,臣定会日日记在心间,不敢相忘。臣也请公主保重凤体,擅自珍重,他日臣若来神都,定当登门拜见!”赵无敌接过琉璃盏,一饮而尽。

赵无敌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全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丝毫的造作和敷衍。

太平公主闻之,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眼圈儿也红了起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4章凤求凰

太平公主凄然一笑,美目中浮现一抹晶莹的泪光,又给赵无敌满了一杯,抬手道:“边地苦寒,又有突厥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大郎虽勇冠三军,可常言道刀枪无眼,暗箭难防,还需时刻小心,切莫呈匹夫之勇,让人担心。”

赵无敌接过琉璃盏,躬身正色道:“臣出身微寒,不过一草芥之身,今却得公主置酒想送,怎不叫臣感激涕零!公主殿下,臣该去了,还请……擅自珍重!”

他举起琉璃盏,一口饮下杯中酒,将琉璃盏置于矮几之上,起身朝太平公主一揖到地。

“去……吧!”太平公主心头泛起一阵阵酸楚,眼中已是水雾迷蒙,却举手以大袖掩面,不愿让他看见。

相离别,不忍见,点点滴滴,全都是、离人泪。

无论你愿与不愿,离别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正如那光阴,留不住、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赵无敌退出了车厢,下了清油车,紧走几步,跨上了马背,手执“红娘子”的缰绳,回首凝视了一眼清油车,随即打马而去。

秋风阵阵,扑面而来,风中满满的都是浓浓的萧索之意,还有离愁别绪,让人不由得为之神伤。

赵无敌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两个女人的情债,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他不是一个喜欢流连花海、四处沾花惹草的多情种,也不想再过多纠缠于情海之中,只有狠下心来,用心中的慧剑斩断这段情丝,给彼此一份自由。

他看得出来太平公主对他的痴缠,是真心的,也是发自内心深处,而非一时兴起的随性之作。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与她注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即便是武后登基称帝,改朝换代,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因为她是女子之身,威胁不到武后的帝位,也威胁不到武、李二系子弟的夺嫡之争。她依然会是新朝最尊贵的公主,享受着无限的尊荣和千万人的景仰。

她是九天上的鸾凤,而他是什么?倒也并非是赵无敌自暴自弃,而是冰冷的事实无法改变,让人禁醒。

他只不过是一个府军之子,即便是薄有战功,得以封个校尉或杂号将军,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

一个出身微寒的贫家字,即便是遇风成龙,在极为讲究门第出身的武后眼中,那也是一条野龙,如何能够与血脉高贵的皇女缔结姻缘?

如其到时候让两个人都痛苦不堪,不如一开始就当机立断,斩断这段不该有的孽缘,断了彼此的念想。

再见了,尊贵的太平公主殿下,愿你一切安好!

赵无敌打马飞奔,顺着宽阔的官道朝北而去,任秋风吹乱他满头的乌发,吹走他心中的乱与烦恼……

“铮……”

一声穿云裂帛的金铁之音,刹那间剖开了漫天的秋风,直灌入赵无敌的心间,随即悠扬的琴声响起,叮叮咚咚,瞬间拨乱了他的心弦,紧接着,有歌声传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太平公主拨动琴弦,唱起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一首古曲中寄托了她缠绵悱恻的心声,其中的寓意还用猜吗?

赵无敌驻马停歇,徘徊不前,心中如巨浪滔天,难以平静。

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以一曲《凤求凰》相送,这可是赤裸裸的表明心迹,让他如何选择?

他并非心如铁石之人,此情此景让他感慨万千,心中暗叹:“公主啊公主,某赵无敌何幸,能等到你的垂青?”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到底还是拔转马头,看向那辆清油车,从挑起的车帘下看到了那绝美的容颜,玉手轻轻拨动琴弦,朱唇亲启,吐出热情奔放而又悱恻缠绵的清音。

一曲歌罢,琴音犹在耳畔萦绕不去,而美人却眼中水雾濛濛,渐渐凝结成两行清泪,滴在……赵无敌的心间。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疼,也有些乱。他仰首看向天上的红日,不想让泪水流下,继而,摇摇头,清理一番纷乱的情绪,朝太平公主挥挥手,狠下心来,拔转马头,继续前行。

不是他不识女儿家的心意,也并非是薄情寡义,而是,为了太平公主的将来,不忍见她再一次受到失望、甚至于是绝望的打击,还是选择了当机立断,挥手而去。

公主啊,就让这一切化作一个美梦吧,总有一天,当梦醒时分,什么都已经过去。

红日高悬,阳光如金,秋风阵阵,四野中衰草连天,满目的萧索和凄凉弥漫。

大唐最尊贵、也是最美艳的公主和扬州乡下的寒门子弟赵无敌,终究没有演绎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而是如那受惊的飞雁,各自纷飞,各有各的轨迹,不知是否还有相交的那一天?

……

时光如流水,奔腾不回头。

神都的天空明了又暗,红日落下又升起,时间之轮又转过了一天。

今日又是大朝会之期,万象神宫之中,群臣林立,文官武将、勋贵皇亲济济一堂,大袖纷飞,朝拜过武后和“花瓶皇帝”以后,先是兵部和户部主官就各路大军开拔和筹备粮草等诸般事宜相武后做了汇报。

武后连连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心中对兵部和户部官员办事的效率还是很满意的。别看这些臣子们整天叽叽歪歪,得空就互相咬来咬去,不过,一旦遇到大事,尤其是外敌入侵的时候,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各路大军均在有条不紊地集结兵力,在各路主将的统领下陆续开拔,而今年风调雨顺,仓廪充实,也不缺少钱粮,户部和兵部也难得的没有针锋相对,互相使绊子。

想到了风调雨顺,武后的心不也是一阵绞疼。既然是风调雨顺,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国泰民安,朝野上下喜气洋洋地猫冬,然后,普天同庆,过一个衣食无忧的喜庆之年。

可是这一切全都因为突厥和吐蕃这些化外之民给搅和了,辛辛苦苦过一年,结果,就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争,钱没了,仓廪也空了,朝野上下又得勒紧腰带过日子。

可恨啊,默啜老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5章又见红翎急报

武后虽然执掌着天下权柄,一言可决万民之生死,但却决定不了默啜的决断。

因为这个天下足够大,除了大唐这个泱泱大国以外,四海八荒还盘踞着突厥、吐蕃、南诏以及极西之地的大食人,至于倭国和高句丽之流,更是如同星罗棋布、不胜枚举。

有时候,武后甚至孩子气地发牢骚,埋怨上苍,既然有了大唐这样的礼仪之邦,又何必还要那些茹毛饮血、不识王化的蛮夷?

今日之大朝会上,她先是欣喜,继而又心伤,可谓是瞬息万变,不可捉摸。可是,谁让她是个女人呢?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清,而且,善变本就是女人的权利,你又能怎么样?

扯回了北征和西征的事宜,群臣又不痛不痒地上奏了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眼看着就要冷场,武后也有些乏了,正打算宣布退朝,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

就在此时,在武后的示意下,值殿内侍亮起公鸭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大叫:“退……朝……”

“恭送天后!恭送陛下!”

群臣山呼,躬身行礼,恭送武后和皇帝这两位大菩萨。

就在此时,万象神宫的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武后正站起身来,还没有迈步,见此不由得大袖一拂,不悦地喝道:“执金吾何在?速速查明是何人喧哗!”

执金吾是前朝旧事,而今的大唐并没有这个官职,只不过是借此称呼金吾卫的值日将军而已。

金吾卫分左右二卫,以左为尊,各设一名大将军,三名将军。每日由一名将军带领一部金吾甲士入宫警戒,防卫宫禁安全。

今日值日的是左金吾卫将军武嗣宗,也是武后的娘家侄子,武懿宗的亲兄弟,长得连五短身材的武懿宗都不如,实在是有点对不起他姑姑的期待。

武嗣宗,年约四旬,和他兄弟武懿宗一样,也是五短身材,不过,却没有他兄弟那一身富态,而是生得干巴精瘦、贼眉鼠眼,遇人总喜欢眯着小眼睛,且贼光闪烁,给人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厌恶。

他正在大殿门口眯着小眼睛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踅摸什么,忽见武后动问,连忙高喊:“臣在,臣这就去查。”

他转身急匆匆而去,却因为干巴的小身板承受不住甲胄的重负,而导致步履蹒跚,晃晃悠悠,慌不择路之下与一个从门外闯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就武嗣宗那小身板如何能与那魁梧大汉相撞?一股大力撞来,武懿宗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后飞起,只到一丈开外,跌了个实打实的屁墩,仰面朝天,四肢乱舞,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厥过去。

“咳咳……是那个王八犊子敢撞本将军,来人啦,将他拖下去活活打杀!”

武嗣宗恼羞成怒之下,一贯的作威作福之态原形毕露,浑然忘记了这里是万象神宫,是武后在召开大朝会。

武后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人,至于他武懿宗……算哪根葱?

武懿宗嚎了半天,也不见人理睬,而且,就连个扶起他的人都没有,不由得奇怪起来。

他虽然生得猥琐,不过,脑袋瓜子可不笨。要知道他可是武后的侄子,还是左金吾卫的将军,手底下管着近万将士,平日里满朝文武谁不是陪着笑脸、上赶着巴结他?

以大唐的军制,为了防止大将军坐大,拥兵自重,所以,大唐的大将军除了领兵出战的时候,平日里就是一个虚职,一种荣耀的象征,真正掌握兵权的反而是各卫的将军。

武懿宗虽然不是大将军,却是一个手底下拥兵近万的实权将军,还是负责宫禁守卫,且有监督百官礼仪的权利,也难怪大小官员争相示好。

他好不容易挣扎了好半天,方才爬了起来,定睛一看,立马紧紧闭嘴,不敢再叽叽歪歪了。

却原来闯进万象神宫、并将他撞倒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满身灰尘、衣衫褴褛的红翎信使。

他虽然随着全家被这个姑姑发配到岭南烟瘴之地多年,从而失去了就学的好时机,肚子里没有多少锦绣文章,不过,他好歹也算是军中之人,在左金吾卫混了些时日,对红翎信使还是知道一些的。

红翎信使,担负着传递最高机密的任务,在执行任务其间,可以说是见官大一级,别说是他武嗣宗,就算是见到了政事堂的宰相,最后让路的也是宰相。

红翎信使的闯宫,让武后和满朝文武的心一下子又拎了起来。近日的神都,已经让红翎信使给折腾得够呛,一个个都变得紧张兮兮。

北地急报,安西急报,就没有一样是让人省心的,好好的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年给折腾得狼烟四起、仓库中又可以饿死老鼠了。

如今,再次发生了红翎信使闯宫之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纷纷在心中踅摸和猜测,不知道又是哪里发生了异变?

北地可以排除,安西也应该不是,这大唐的东西南北,东边是茫茫大海,南边……莫非是南诏也趁火打劫不成?

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可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派遣大军征伐不臣倒是小事,大唐人口众多,且民风彪悍,并不缺少兵员。

可是,除了兵员,战争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钱粮。俗话说得好,皇帝也不差饿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要是再添一路大军,今年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

这名红翎信使面色疲惫,神情萎靡不振,脚步也有些漂浮,即便是这样,依然将武嗣宗撞飞一丈开外,可见武嗣宗这个左金吾卫将军是多么的名不副实。

早有有眼力劲的官员上前搀扶红翎信使,让他喘了几口粗气,费力地将绑在背后的红翎急报取下来,交给了内侍。

红翎急报摆在了武后的御案之上,武后亲自检查了密封情况,见没有破损的痕迹,方才用略微颤动的手拿起裁纸刀拆开封印,取出里面的奏报。

满朝文武明知道看不见,却因为心中的急切,一个个全都伸长脖子。

红翎急报,带来的是喜是忧,不得而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6章忽闻朔方捷报来

高大空旷的万象神宫之中虽然有数百人,但却很安静,且静得可怕,可谓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所有人都很紧张,全都翘首以盼,看着武后手里的红翎急报,暗暗观察她的脸色。

这个高居于宝座之上的女人,她的喜怒哀乐就是大唐的风向,一言一行,可让春风化雨润泽万物,也可让整个天下处于疾风骤雨之下,风雨飘摇,惶惶不可终日。

武后手中拿着薄薄的奏章,长眉微微蹙起,眼神凝成一线,仔细看着每一个字,渐渐地,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抹笑意越来越浓,继而大笑不止,赞道:“好,好,好!好一个秦怀玉,好一个武攸暨,不负朕之所望,在这狼烟四起之际,给朕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武后开怀大笑,作为臣子的自然不能板着脸孔,一个个全都挤出笑容,甚至有人发出恣意而狂放的大笑,不过,在此君臣同乐之际,也算不得失仪。

就连纠风御史也在咧着缺了好几颗门牙的嘴巴,哈哈大笑,哪里有功夫去找别人的麻烦。而且,他也不能找,在武后高兴的时候,你纠风御史叽叽歪歪地找茬,岂不是给武后添堵,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只要是站在朝廷之上的,都是千年的老贼,谁能没有这点眼力劲?

只是,笑归笑,百官们还是一脸懵逼,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因何而笑?

武后笑吟吟地看着底下一头雾水的臣子们,很享受群臣这种茫然无措的样子。

帝王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灵般受世人的敬仰和尊崇。在世人的眼中,神灵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而帝王同样也应该是先知先觉的。

而帝王也是孤独的,人世间就没有人有资格做帝王的知己,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和帝王做朋友。因为帝王给世人的印象一向是喜怒无常、不可捉摸,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俱都不可以常理推测,常伴帝王身侧太过于危险,如同与虎为伴,随时都有可能被虎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既然帝王如神灵无所不能,不仅要掌控整个天下,还要先知先觉,对天下间所发生的一切尽皆了如指掌。

此时,武后就有这种感觉,她手中捏着的薄薄的几张纸,却牵动着所有臣子的心,让他们望眼欲穿,心里痒痒得不行。

她看着臣子们一副小猫抓心的模样,笑得越发得开心,也越发得得意,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满足之意瞬间充斥满她的胸膛,让她不由得挺起胸膛,那一对规模雄壮的丰盈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直视。

她美目扫视了一遍,感觉到火候也差不多了,帝王之对臣子,就如同猎人的熬鹰,手段太过软弱,鹰的野性难驯,戾气化解不去,就无法为人所用,成为捕猎的助手。

反之,若逼之太胜,急功近利,不给鹰休憩和适应的时间,则容易将鹰逼疯、练废,从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她扬起手中的红翎急报,美目生兮,俯瞰殿中群臣,提高了声音道:“众位爱卿,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还是让朕来告诉你们。

朕手中的这份红翎急报,是来自自突厥入寇以来、一直杳无音信的朔方,是驻守朔方的左卫大将军秦怀玉亲笔所书,军司马魏文常附笔,经边军将士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方才送到朕的手中。

而今,朕要告诉你们的是一件大喜事,一件扬我国威、值得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那就是……”

武后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美目扫视群臣,见把群臣的胃口都吊了起来,方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围攻之下,朔方没有沦陷,朔方城依然在我大唐将士的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但挡住了忽必利的五万铁骑,还夜袭敌营,一把火烧光了忽必利的连营数里,全歼突厥五万铁骑,就连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本人,也被左卫中郎将武攸暨给生擒了。”

武后突然起身,左手高高举起,用力一挥,高声道:“诸位爱卿,这是一场大胜,一场来得及时的大胜。

自昔年李靖襄城大捷,继而直捣阴山、擒获突厥颉利可汗以来,已数十年矣,我大唐与突厥之间历经多次战争,虽互有胜负,但还从未取得过如此辉煌的胜利。

朕决定,今夜神都取消宵禁,朕,要与神都军民共庆!”

朔方大胜?

这消息实在是让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简直是不敢相信。可是,这消息却是武后亲口说出,又让人们不得不相信。

武后虽然擅长权谋之道,但却绝不会在军国大事上胡言乱语。自古至今,但凡帝王视军国大事为儿戏者,都逃不过国破家亡、身死道消的下场。

周幽王为搏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视天下诸侯为无物,从而将君臣之间那份弥足珍贵的信任之情耗得干干净净,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王朝。

君臣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牙齿和嘴唇,彼此相依相伴,谁也离不开谁。一旦少了其中的一样,那么看上去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就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武后岂能不知道?因此,武后对群臣的驾驭之道向来是恩威并施,大棒和甜枣一起上,惩大是大非而漠视小过。

她时刻牢记着先贤孟子的一段话,从不敢有片刻的忘记,并亲自手书悬挂在武成殿中,时刻禁醒自己,那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仇寇。”

不得不说,相对于几位大唐的先帝们,武后对臣子们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你不和她背道而驰,不成为阻挡她登基称帝的绊脚石,不明目张胆地为李唐宗室而呐喊,那么,即便是你有些许小贪墨或私心,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不一棍子打死。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古人的话可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历经千百年而总结出的至理名言。千里当官所为谁?效忠帝王,报效国家,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不可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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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武后的心思

昔年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已成为后世名臣的标尺,但凡是读书人入仕以后,无不以此为座右铭,时刻禁醒和鞭策己身,精忠报国,勤勉国事,从而青史留名、万世流芳。

不过,除此之外,偶尔利用一下手中的权和名,改善一下自家的日子,提高一下家族的地位,给亲朋好友些许方便,也是无可厚非、无伤大雅的事情。

只要不过份,不要视国法如儿戏,不失去对皇权的敬畏之心,那么作为一个大度的君王,面对臣子的这种小动作,偶尔旁敲侧击一番就好,也就没有必要太较真。

而今,既然是武后说朔方抵住了突厥大军的侵犯,且打败了突厥人,全歼对手,并俘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那么,这一切就必定是真的。

顶着天也就是在进攻朔方的突厥大军人数上有些夸张,而且,是击溃而不是全歼突厥大军,仅此而已,至于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那是毫无疑问被活捉了,对于这一点是最没有人质疑的。

因为活捉不同于斩杀,你要是说于乱军之中斩杀了忽必利,随便弄一颗差不多的首级报上来,万一哪天忽必利活生生地跳出来大声抗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既然是乱军之中,谁能分的那么清楚?边军将士完全可以耍赖,且理直气壮,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在俺们的眼里,突厥胡子一个个胡子拉碴,一身的羊骚味,长得都差不多,谁能分得清?”

你瞧瞧,多么理直气壮,且让无可奈何,挑不出刺来。说实话,这满朝文武和皇亲勋贵,又有几人认识忽必利?

不过,既然是活捉,那可就大不同了。活捉,那就是说忽必利眼前还是个大活人,而大活人是会说话的,且要解送到神都,献祭太庙。

只要忽必利活生生的来到了神都,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满朝文武也有千百种办法撬开忽必利的嘴,让他连小时候偷人家的羊、甚至偷看他哥哥嫂嫂夜间办事的丑事全都和盘托出,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他们对武后相信,同时,也对秦怀玉和魏文常的人品相信,因此,对于朔方大捷,已经没有人表示怀疑,而且,也对秦怀玉和朔方边军心生敬意。

要知道秦怀玉的手下,加上来自各地战斗力已每况日下的府军以及非战斗人员的辅兵在内,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二千人。

他们就凭借这鱼目混杂的一万二千人,硬生生挡住了忽必利的铁骑,并击败了对手,生擒了敌酋忽必利。

这一场大胜,对于目前处于风雨飘摇、狼烟四起,西北二地群敌压境的时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起到了稳定民心和激励军心的大作用。

这样一来,即便是秦怀玉在杀敌的人数上打了些埋伏,也算得了什么呢?文武百官绝对不会有一人质疑,全都捏着鼻子认了,然后,投身普天同庆的大潮之中。

就连四大酷吏中的刑部尚书周兴和御史中丞来俊臣二人,都挤出一脸的笑容,打着哈哈,随波逐流,且大肆赞美和称颂。

“臣等为天后贺!为天下贺!”

群臣纷纷开口,齐声恭贺。不过,这些大小狐狸全都多了个心眼,第一个就是为武后贺,接下来耍了一个小小的心机,不提大唐,只为天下贺。

一贺武后天命所归,治国有方,且知人善用,方才有朔方边军将士三军用命,万众一心,取得了辉煌的大胜!

二贺天下太平,有朔方大胜为先兆,接下来各路大军将大发神威,荡平不臣,一举平定四夷,奠定万世之根基。

至于自甘做花瓶的皇帝陛下,被很有眼力劲的臣子们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武后大喜,眸光灿灿,肌肤晶莹,就连两腮也浮现出两抹潮红,显得心中极不平静。

连日来的郁闷一闪而过,心胸也开阔起来,全身的血液在欢畅地流淌,就连心中也因为太过于激动,从而有了一丝异样的渴望,痒痒的,让人十分难受,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

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心旌荡漾之下,美目中竟然浮现一抹少女般的娇羞,且情难自禁,不由得思量起粗鲁的怀义和尚,恨不得将他即刻招进宫来,躺在他怀里让他狠狠地揉搓一番。

不过,她只不过是片刻的恍惚,随即也醒过神来,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驱散。

眼前并不是她的寝宫,而是整个天下的权利中心,万象神宫,而她也不是倚门盼郎归的闺中小妇人。

她是执掌天下权柄的“君王”,相对于无上的权利和宝座,男女之情并非是不可克制和抛弃的。至少,还有个轻重缓急之分,不可以一概而论。

她现在要同群臣商议国事,也就是朔方大胜的善后和赏赐。秦怀玉等既然获胜,那就一定要加以赏赐,这一点毫无疑问,哪怕他们是偏向于李唐宗室的老牌勋贵,一向赏罚分明的武后也会暂时性选择忘记。

更何况,此次朔方大胜的功臣中,按照秦怀玉在红翎急报中所奏,并经军司马魏文常核实和附笔,首功自然是朔方的三军统帅、左卫大将军秦怀玉。

武后对此倒也没有异议,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打了胜仗,首功都是属于一军之主将的,至于其他人,只能分润次功以及第三、第四……

让武后颇为满意的是秦怀玉很会做人,将生擒忽必利的武攸暨列为次功,算是挠到了武后的痒处,让她不由得心中大慰。

不管怎么说,武攸暨也是武家的人,是武后娘家的子侄,此次前去朔方,不就是打着这个念头吗?

至于实际上忽必利是谁所擒,武后一点都不关心。

武后眉头微蹙,因为接下来排在第三位功臣的名字,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太过于陌生。

赵无敌,何许人也?莫非是什么世家子?将门之后?

仔细回想一番,这大唐自开国以来,也没听说过将门中有姓赵的存在,而世家……天下间山东高门、关陇豪族中,有赵氏吗?

而且,据秦怀玉所言,这个赵无敌是扬州府军一小卒,于两年多前轮换戌边,而因功提拔旅帅一职还不到一月时间,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背景的人。

武后心中对赵无敌颇为好奇,因为朝中的将门之后大多心向李唐,而如黑齿常之、沙吒忠义之流没有明确立场的异族将领,因为出身问题很难得到三军将士的信服。

因此,武后对这个疑似出身寒门、且智勇双全的扬州府军旅帅,不由得期待起来,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8章堵不如嫁祸

赵无敌的名字第一次进入了武后的视线,就在武后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得益于朔方大捷的东风,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这对于一个寒门子弟来说,能够简在帝心,让武后主动记住你的名字,简直比当个小官还要难得,可谓是天赐良机,可遇不可求。

天下仕子何其多?多少人头悬梁、锥刺股,穷经皓首、苦读寒窗数十载,将圣人书都翻烂了好几箩筐,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像那金鲤鱼一样跳过龙门,得以位列朝堂、得见天颜,可又有几人能够成功?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仕途恰似那大浪淘沙,一浪未息一浪又起,到最后能够留下的不过是最幸运的几粒金沙。

仕子如此,武人也不例外,大唐军队有北衙天子亲军、南衙十六卫,加上数百折冲府,还有各地的边军,总数何止数十上百万,而其中的低级军官可谓是数不胜数,除非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立下盖世之功,还要遇到一个不贪墨部下功勋的仁厚主将,才有可能一步登天,挤入着朱服紫的行列。

(按照唐朝官制的规定,官员朝服的颜色按照品级的不同分为青、绿、绯、紫四种,具体为九品以上着青衣,七品以上着绿袍,五品以上服绯袍,三品以上则服紫袍。

因此,但凡能够身着绯袍和紫袍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也算是在多如过江之鲫的官员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位列高官的行列。)

整个大唐天下有多少仕子、多少低级官员,还有多少基层军官?这个问题就算是兵部和吏部官员都无法回答。

而今,赵无敌却侥天之幸,得以在不经意间被武后记住他的名字,且有意栽培并予以大用,用俗话来说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这也就是武后内心的想法而已,一时之间,还无法实现。

因为赵无敌眼前还远在朔方军中戌边,距离神都千里之外,根本就无法立即招他前来觐见。

而他到底是一头猛虎还是一只病猫,武后心中尚存疑虑。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自考校一番之前,对于选拔人才一向慎之又慎的武后是绝对不会仅仅凭秦怀玉的一面之词,而妄下断言的。

而眼前朔方虽然大胜一场,一举歼灭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大军,给予突厥人重重一击,在这场大唐和突厥的对弈中,为大唐、也为武后扳回了一局,大大振奋了军心和士气。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北地的战事已经平息,相反,大唐和突厥之战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大战和苦战还在后面,待到武三思和沙吒忠义所部三十万唐军抵达北地之时,就是双方决战之际。

其实,就目前的总体形势和第一阶段的战果而言,如果算上武后有意隐瞒的云州武懿宗部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的损失,总体上还是默啜占了上风。

而大唐可谓是大败、惨败,其战损超过了突厥人数倍之多,让武后想想都牙疼得不行。

云州武懿宗不战而逃,一举葬送了十二万大军,再加上其他边城的损失,仅仅是这第一阶段就让大唐损兵近二十万之众。

而大唐开国之初常备军不过五六十万,在高宗朝经过几次扩军,到如今也不过近百万,要是都像武懿宗这么败家,要不了几次就把武后的家底给折腾得干干净净。

武后在心中对武懿宗是恨得不行,若是武懿宗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她定会把他给抓住一顿暴打,不如此不足以平息她的心头之恨!

可是,武懿宗是她的侄子,也是她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不顾政事堂诸宰相的劝谏,强行把他推上云州大都督的位子。

若是武懿宗的事情被和盘托出,很难想象得知真相的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武家人?还有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会不会对朝廷、对她失去信心?

因此,武懿宗丧失云州的事情就不能公之于众,至少是眼前不行。只有等到武三思收复了云州,并将有关手尾给收拾干净,将云州大败的责任全都转嫁于程伯献的头上,然后,再把所谓的“真相”转告群臣,让他们给程伯献以及老程家议罪。

所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做不到一言而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前隋炀帝杨广急功近利、穷兵黩武,集全国之力开发大运河以及三佂高丽,耗尽了国力和民力,弄得整个天下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最终天下狼烟四起,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武后深知治国和治民之道,对于天下万民可以引导、可以转移注意力,但却绝对不可以一味的糊弄和欺瞒。

以史为鉴,日日禁醒,武后是绝不会重蹈隋炀帝的覆辙的。

所以,她可以暂时隐瞒云州大败的真相,但却只是暂时性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赢得时间,好让武三思实施偷梁换柱、移花接木之计,将天下人的愤怒转嫁到程伯献的头上,从而将武懿宗给捞出来。

至于程伯献和老程家是不是遭了无妄之灾?对此,武后心中一丝负罪感和愧疚都没有。但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人成功,就必定有人充当垫脚石,甚至是有些人不可避免地成为牺牲品。

程伯献既然站错了队,老程家既然一心一意地做李唐的孝子,那么,作为政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对手,老娘我借你们的头颅化解我武家的麻烦,也谈不上什么有道无道。

这就是转嫁危机,从而转移天下臣民的注意力,对于这一套,从九重宫阙中一路拼杀出来的武后,那可是驾轻就熟,都不用思考的。

云州大败的危机找到了替罪羊,而朔方大捷又来得如此及时,从而一改朝堂上的低迷和颓废之气,大大鼓舞了军民的士气。

武后本来是做好了朔方沦陷的心理准备,分别派出武三思和沙吒忠义两路大军共计三十万,一心要寻求默啜进行决战,从而夺回失去的国土,挽回失去的荣耀。

而今,对于武后来说,朔方却成了一个变数,而这个变数虽然全歼了小可汗忽必利部五万铁骑,不过,北地还有默啜的近二十万控弦之士,以秦怀玉手中的那数千伤兵能守得住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89章问计

本来是一场大胜,但却因为整个北地糜烂不堪的局势,又让武后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不由得心神忐忑,从而在眉宇间聚集了一抹忧色。

秦怀玉虽逆了一次老天,以一万二千参差不齐的兵卒硬生生耗掉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这里面固然有秦怀玉老谋深算的用兵之道,以弱胜强,以守代攻,先是以城池拖住敌人的步伐,不如敌人野战,而是以己之长刻敌只短,硬生生耗尽了敌人的士气,最后抓住时机实施绝地大反击,出其不意夜袭敌营,一举歼灭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

但是,不可否认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运气,是老天爷在冥冥中帮助了他们。

从秦怀玉的红翎急报中可以看出,是夜,本是月色朦胧,再加上雪光相映,并不利于隐藏身形接近敌营。

不过,却在关键时刻突兀地出现大片的乌云遮掩了天月,导致天地间一片昏暗,而还有更为神奇的事情,就连呼啸的北风也在一瞬间转变了风向,竟然忽起东风,从而火借风势、风催火势,将忽必利的连营数里烧为白地。

乌云遮月、忽起东风,这岂是人力可为,不是老天爷相助又是什么?

而今,秦怀玉虽然全歼了忽必利部五万铁骑,取得了大唐数十年来对突厥的最大胜利,不过,却因为除了朔方之外,北地边城全线溃败,实际上朔方已成了一座孤城。

而默啜大军主力尚在,据推算绝不少于二十万控弦之士,此时,就在云州等地虎视眈眈,朔方的局势实际上已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如一叶扁舟般被默啜的铁骑洪流吞没。

可是,秦怀玉好不容易取得了一场大胜,给糜烂不堪的北地盖上了一块遮羞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朔方可谓是而今大唐北地的一面旗帜,对大唐与突厥之战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面旗帜倒下。

不过,一座孤城面对二十万突厥铁骑,且援兵远在千里之外,以武后看来,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该怎么办?

武后很头疼,她到底是长于九重深宫之中,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战争,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不过,她是大唐的天后,是大唐帝国的实际掌控者,她还有政事堂的诸位宰相、还有眼前的满朝文武大臣。

想到这里,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美目一扫,万象神宫之中叽叽喳喳的臣子们立马闭嘴,纷纷低头缩脖子弯腰,装出一副奴才相。

她对臣子们的恭敬很满意,哪怕是明知道这种恭敬当不得真,只不过是表面的敷衍而已。

不过,这也如何呢?只要你们能表明上恭恭敬敬就好,自古以来,君王与臣子之间不就是演戏吗?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都戴着面具,既然如此,老娘就陪你们唱戏!

她并没有急于开口说话,而是停顿了一下,让万象神宫之中的压抑气氛多酝酿一会儿,方才说道:“各位都是大唐的重臣,而今,秦怀玉不负众望,给予突厥重重一击,扬我大唐之国威,可喜可贺!

不过,北地边城接连失守,而默啜大军犹在,眼前的朔方已成已成一座孤城,秦怀玉手下经过连番苦战伤亡不小,而今可谓是内有伤兵满营,外无援兵,且有默啜大军虎视眈眈,形势极为紧迫。

诸位臣工可有良策以救朔方之危?”

武后先摆明了朔方的危局,然后问计于诸位臣子,意图不言自明,那就是要臣子们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住朔方这面大旗不倒。

臣子们听武后所言,并没有议论纷纷,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眼神闪烁,尽量不与武后对视,以免被抓了逼问。

不是臣子们不想解朔方之危局,而是……只要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眼前的朔方可谓是敌众我寡,且陷入默啜大军的包围之中,要想全身而退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甚至,就在此时,朔方已经被默啜铁骑踏为平地,秦怀玉等人也已经死于突厥人的弯刀之下,做了无头的鬼魂。

这并非不可能,要知道朔方离神都可是有千里之遥,加上北地大雪纷飞,道路难行,想把消息传到朝堂之上,可不是三五天能够做到的。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人敢说出口来。毕竟朔方的捷报刚刚传来,你这会儿就说朔方已经沦陷,岂不是诚心和武后过不去吗?

武后眼看着臣子的表现,不由得心生失望,她暗暗自问:“难道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以救朔方之危吗?难道上苍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就在群臣寂静无声尽在假扮神游天外的时候,从武将序列中走出一名着文官袍服的臣子,且穿的是深绯色官府,也就是所谓的紫袍,腰里系着金鱼袋。从他的官服来看,此人的地位很高,至少三品以上,可谓是朝堂之上的大佬。

其人年约五旬,面貌奇瘦,个子不高不矮,脚步却刚劲有力,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灿灿,眸光逼人。

众人一看,全都认识,此正是大唐太宗朝一代名相房玄龄幼子、而今的兵部尚书房遗则,主掌大唐帝国的兵事,见武后询问救援朔方之计,而群臣尽皆默然,只好挺身而出。

他是兵部尚书,自然是避无可避。调兵遣将、救援朔方本就是他的职责,如何可以置身事外,装做没事人一样?

而且,抛开公事不说,朔方主将秦怀玉也是他的通家之好,想当年老秦琼、程咬金等与他老爹可是交情不浅,而今,程伯献的死已经是覆水难收,但秦怀玉还好好活着,岂能再见死不救?

若论起辈分来,他房遗则还算是秦怀玉和程伯献叔叔辈的,要他像政事堂那些老贼一样闭口不言、明哲保身,他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手捧笏板出班来到臣子奏对的地方,冲武后躬身奏道:“启禀天后,若要解朔方之危,等沙吒忠义大军是等不及了。不过,若是让沙吒忠义将军中轻骑尽皆挑出,可得一万余,大可将这一万余轻骑择一骁勇善战的大将带领,轻装上阵,日夜兼程前去救援朔方,当可缓解秦大将军之压力,迁延时日,待到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二路大军抵达,朔方之危自可化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0章计出

房遗则的一番铿锵之言,好比是春雷炸响,隆隆碾过,驱散了严冬、让万物开始复苏。而万象神宫之中的寂静终于也被打破了,不再死气沉沉。

房遗则虽然没有亲自带兵上阵的经历,不过,他自出仕以来久在兵部任职,一晃就是好几十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吏熬到了兵部尚书,而昔日的青葱少年也变得两鬓花白的老人。几十年的兵部生涯,让他在耳濡目染之下,对行军打战之事也不再陌生,在今日万象神宫中的臣子中堪称是一个知兵之人。

他的一番话中没有泛泛而言的空话和套话,而是从北地的实际出发,分析了敌我双方的优劣,倒也算是言之有物,颇有可取之处。

既然房遗则开了先河,带头向武后献计,如此一来,群臣也就不好再继续装哑巴了。

不过,武后所问事关兵事,那些吏户礼刑工各部以及大理寺、鸿胪寺的官员可以以不知兵事的借口继续打马虎,但是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可就没有这个福分。

因为大唐以武立国,极为重视兵事,凡是臣子无不以“上马治军、下马安民”为准则,力求做一个允文允武的全能型官员。在这个方面,现坐镇安西的娄师德就是其中之翘楚,昔年娄师德本是文臣,却投笔从戎前去安西为大唐征战,到如今更是做到了安西大都护、坐拥数万大军的地步。

大唐宰相就是这样的允文允武之臣子,所谓宰相有“决军国事”的权利,何为“军国事”?国事即是政务,而军即为兵事,一个不知兵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入政事堂成为大唐的宰相的。

如今,武后以朔方的困局为题考问诸位臣子,虽然说是面对所有在万象神宫之中的文武百官,实则是专门针对政事堂的诸位宰相的。对于这一点,无论是武后,还是诸位宰相,都是心知肚明。

作为兵部尚书的房遗则虽不是宰相,但却是兵部的主官,自然也在武后的考校范围。他第一个接题,无论其计策是否可行,都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也避免了冷场,给足了武后的面子,算是捡了个便宜,可以蒙混过关了。

而接下来就该政事堂的诸位宰相登场了,即便是他们不想出场也不行,没看见武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目一个劲的朝他们瞟啊瞟的吗?这些老家伙可不会认为是武后春心大动,饥不择食之下而看上了他们,有意把他们收为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他们明白这是武后的最后通牒,暗示他们该说话了,若要是再装聋作哑的话,不介意让他们提前回家养老,彻底失去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机会。

韦方质、岑长倩等人正硬着头皮准备上前回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被人给抢了风头。

“咳咳……”同为政事堂宰相的武承嗣因为抢着回话而动作过猛,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咳嗽,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起伏,口中随着时断时续的咳嗽还发出不连贯的吭哧声,仿佛是有一把大锯子在费力地锯着大树,听得人们十分揪心,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死在这万象神宫之中。

武后也不由得暗暗皱眉,心中暗恼这个侄儿不懂事,也没有眼力劲。武承嗣可是她的亲侄儿,论年纪比她也小不到哪里去,而且,对武承嗣有几斤几两,她可是心知肚明的。

武承嗣就是她的一个棋子,且是她特意给政事堂中打入了一个钉子,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她曾经告诫过他,进入政事堂以后不要急于争权夺利,带着耳朵和眼睛多听多看就好,盯着其他宰相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至于指望他平衡政事堂的势力,想想还是算了吧,武承嗣就不是那块料,把八个武承嗣捆在一起也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总之,武承嗣只要看住户部的钱粮赋税,就算是给他姑母争气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少搅和,做好暗探就好。

而今,朕与诸位宰相商议的是事关朔方存亡的军国大事,你又不知兵事,急吼吼地跳出来所为哪般?

不过,既然他跳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武后也不能呵斥他滚回去。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武承嗣再怎么无能,他也是政事堂的宰相,总不能不让他说话吧?

武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半眯起眼睛等待着他的妙计和高见。

武承嗣喘了老半天,见没有人和他抢着说话,心气方才慢慢平息下来,也不再剧烈的咳嗽,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道:“启禀天后,对兵部尚书房遗则之言,臣不赞同!”

“哦?不知武相有何高见?”韦方质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发问。

“这个……众所周知,默啜气势正盛,且帐下有控弦之士近二十万之众,而朔方现已成一座孤城,秦怀玉部不过剩下数千残兵,如何可与默啜大军抗衡?”武承嗣还是有点急智的,并没有被韦方质给问倒,稍理了一遍思路,随即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前番虽胜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想来不过是利用忽必利的疏忽大意而偷袭得逞,而今,默啜得知此事岂能不引兵报复?说不定此时朔方已经失陷,就连秦怀玉等也已经全军覆没了。

因此,臣不赞同派轻骑突进,面对默啜的二十万控弦之士,一万余轻骑不过是杯水车薪,不但救不了秦怀玉,反而将有去无回,此其是智者之所为?”

他摇头晃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道得意处,不免唾沫星子满天飞,面有得色,神采飞扬,却浑然没有看到韦方质等不屑一顾的眼神以及他姑母,一张俏脸已经黑了……

韦方质侧身同岑长倩咬耳朵,神色之间尽是鄙视之色:“呵呵,这就是武氏诸子中的麒麟儿?我看不到半点麒麟的风采,反而从他身上看到了猪的本色。”

岑长倩眯起眼睛睨了一眼还在喷口水的武承嗣,眼中也尽是鄙夷的神色,不过,他是个忠厚长者,到没有像韦方质那样言辞刻薄,低声应道:“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

二人对视一眼,皆发出无声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1章武承嗣的反对

武承嗣说得是口水横飞、口干舌燥,自以为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却没有赢得满堂喝彩,反而得到了诸位宰相的鄙夷和她姑母的一张黑脸。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是为了大唐、亦或是他姑母的利益而考虑的。他为人处世和做官的准则很简单,只要是对“敌人”、也就是他的竞争对手有利的事情,那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反对,哪怕是损人不利己,也要不遗余力地把事情给搅黄了。

正如武后派武三思为招讨大元帅总领二十万大军出云州一样,他明知道这是事关帝国尊严的大事,但却为了一己之私心,不愿让他的老对手武三思成就不世之功,因此不管不顾地表示反对,结果遭到了姑母的一番训斥,还因此挨了几个大嘴巴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姑母最后还是做出了安抚,让他得以在其中分润了一番大功劳。这样想想,武承嗣觉得那一顿臭骂和几个大嘴巴子挨得还算是划算的。经此一事,越发地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会哭会闹的孩子有奶吃,装硬骨头、耍所谓的气节的,都特奶奶的是傻子。

而今日,武承嗣之所以一心反对房遗则的话,倒也不是冲着秦怀玉而去。说实话,他从岭南烟瘴之地回到神都的时日并不长,而秦怀玉久在军中,与他之间并没有打过交道,因此也就更加谈不上过节。

因此,对于秦怀玉死不死的,武承嗣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他之所以一口死死咬定朔方不可救的原因,却是因为朔方军中也有一个姓武的子弟,那就是武攸暨,一个原本性格濡弱、看着不起眼也对他毫无威胁的家伙,而今却不知为何在朔方如有神助、大放异彩,竟然擒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被他大声呵斥却唯唯诺诺不敢还嘴的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举抢下了泼天大功?这让武承嗣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中也大为忿忿不平,恨不得质问苍天:“老天无眼,竟让竖子成名!他武攸暨不过是一懦弱小儿,有何德何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

要知道大唐以武立国,向来最重视军功,在太宗朝是曾立下“非军功不得封爵”的圣谕,一度让封爵无门的文官们抓狂,纷纷改转武职前去边地以求博得军功,好得一爵位光宗耀祖、传承子嗣。

到了她这个蛮横的姑母掌权以后,对封爵之事方才没有那么苛刻,让文官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文官封爵还是没有武将来得容易,只要凭借一场军功就足以盖过文官数十年辛辛苦苦地奋斗,从而凭借爵位一飞冲天,成为人人羡慕的朝廷新贵。

而在武氏诸子弟的较量之中,军功的作用尤为重要,因为到目前为止,老武家的子弟中还没有一人夺得实实在在的军功,从而在军伍中脱颖而出,得到将门的认可。武后虽然强行将诸多武氏子弟硬塞进军中,不过,在将门的眼中却什么都不是,也很难真正的指挥那些骄兵悍将。

曾几何时,被武后亲口誉为“颇为知兵”的武懿宗,甫一进入军中就担任着云州大都督的重任,将兵十二万之众,却在还没有看到默啜大军影子的时候落荒而逃,从而全军覆没,就连自己都做了俘虏,嘿嘿,而今还不知是死是活?

武三思出任招讨大元帅,统兵二十万出云州寻求与默啜决战,看上去风光无限,一时无两,不过,在武承嗣看来他武三思也不过是去捡便宜的,否则武后干嘛要派悍将黑齿常之为副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去云州和默啜血拼的是黑齿常之,至于武三思不过是去跟着抢功劳的,而那个薛和尚更是没名堂的家伙,纯粹是静极思动去游山玩水的。

这趟出兵云州,对于武三思和薛和尚堪称是天赐良机,而且还没有任何的风险。打败了自然有黑齿常之这个替罪羊扛着,而打胜了功劳少不了他们那一份,还是最大的一份。

对于武三思,目前还很遥远,天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而今最重要的是武攸暨,这个一向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家伙不声不响地突然冒了出来,而且闹出的动静还不小,颇有后来居上的架势。

这一点让武承嗣不能容忍,别看武攸暨在武后的心中可有可无,不过,经此一事后谁知道武后会不会将武攸暨列入考校的对象?因为他知道,他们毕竟只是武后的侄子,侄儿和姑母之间再亲也亲不过儿子,而武后因为忌惮李唐的复辟,从而不想把江山交给亲生的儿子。

武后虽有意从武氏诸子侄之中寻找可以托付江山的人,不过,因为大家都是武后的子侄,也说不上谁比谁更加亲近。武后对武氏诸子侄,实际上也是抱着养蛊的心思,并不禁止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托付江山的人,而这个人必须是最强大的,方才能替她将武氏江山传承万世。

这样一来,在朔方异军突起大放光彩的武攸暨,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武后关注的人?

武承嗣也因此暗下决心,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武攸暨回到神都,成为他新的竞争对手,有一个武三思就已经够让他费心费神了,他可不想再出现一个。对付竞争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抢先出手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

嘿嘿,只要武攸暨战死在朔方,无法活生生回到神都,那么即便是他立下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呢?人嘛,活在世间不过是短短数十年光阴,要想搅动风云功成名就,首先你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就有希望。反之,若人都不在了,那些虚名要来又有何用?

所以,武承嗣方才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跟疯狗似死死咬定,不断宣称朔方完了,来不及救援了,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可是,武承嗣这么想,武后却不怎么想。

她需要保住朔方这面旗帜,让这面大旗竖立在朔方城头、竖立在北地,宣示大唐的存在。

因此,在武后的心中,朔方必须救,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2章群起而攻之

武承嗣的一番自以为是的神推断,博得满朝文武无声的嘲笑和鄙视,也让他的姑母十分失望和反感。

对于满朝文武的嘲笑和鄙视,他并不怎么在乎,他向来认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文武百官者,趋利避害之人也,只要你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还怕他们一个个不上赶着舔你的肥腚?

而眼前的他还没有能力给予他们足够的利益,因此被鄙视也就在所难免,不过,只要他能够博得姑母的青睐,得以在姑母百年之后接过武家的江山,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他因为怕人和他抢着说话,因此很难得得一气呵成完成了一次长篇大论,结果却因为说的太快,而导致呼吸不畅,再一次咳嗽起来。

他心中很无奈,这都是在流放岭南的日子里,因为缺衣少食、水土不服,又限于时分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落下的病根。

自从回到神都以来,他不惜重金广寻名医诊治,可终究因为时日太长,耽误了诊治的最佳时机,从而成了顽疾,虽想尽办法,却无法断根,只能以珍贵的药物吊着,慢慢将养身子。

他看着姑母略显富态而依然俏丽的面庞,还有那凌厉的眸光和旺盛的精力,不由得心中失落,甚至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

以姑母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武承嗣有一种不好的念头,那就是以他目前糟糕的身体,很有可能熬不过姑母,从而走在她的前头。

如此一来,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既然熬不到出头之日,没有机会接管武家的江山,君临天下,那还争个屁!

而且,他渐渐地注意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那就是他姑母俏丽的脸庞……为什么是黑色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中也暗暗可惜,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却黑着一张脸,未免有些糟蹋了那绝世的容颜,简直就是……浪费!

他心中忿忿不平,怒火中烧,举目四顾,欲寻找出那个做出如此唐突美人、惹他姑母生气的罪魁祸首。

谁料到,这一圈扫视以后,他忽然觉得满朝文武都很奇怪,一个个老脸憋得通红,似乎是在竭力强忍着什么事情,又像是全都患了便秘。

而且,大多数人都在偷偷看他,至于同为政事堂宰相的那几个老贼更是明目张胆地瞅着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

武后有些不耐烦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兵部尚书房遗则和户部尚书武承嗣都就朔方之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其推断却截然不同。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不知有何看法?”

武后见政事堂的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贼总是不开口,只好亲自点名逼他们说话,对于武后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让步了。

既然武后都亲自动问了,也算是给足了颜面,诸位宰相都是聪明人,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立马见好就收,纷纷开口。

首先是韦方质上前奏道:“启禀天后,老臣倒是觉得兵部房尚书所言的确是老成谋国之道,且日前朔方大胜极度鼓舞了我军之士气,而今军心可用,战意高昂,若以轻骑长途奔袭,驰援秦怀玉,至朔方后不求与突厥大军正面作战,而是以骚扰为主,让其无法集中兵力攻击朔方,待到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两路大军抵达北地,再与默啜决一死战。”

韦方质的话颇得武后赞赏,不过,武承嗣却急了,就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立即跳起来咆哮不止:“韦方质,你是何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朔方万难幸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动天后出兵,视我大唐将士性命如儿戏,是何道理?”

武承嗣一心不想让武后派兵驰援朔方,从而救出武攸暨那个幸运的王八,因此一味地反对出兵,从而口不择言,逮谁咬谁,惹恼了不少人。

同为政事堂宰相的韦思谦不干了,老家伙大步上前,直走到武承嗣面前,手指着武承嗣的鼻子大声呵斥:“武承嗣,你也是大唐之官员,政事堂的宰相,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眼下,东突厥倾巢而出,大肆攻击我北地诸城,而西边吐蕃人也与之遥相呼应,就连西突厥也蠢蠢欲动。

我大唐眼下可谓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整个边境已是风雨飘摇,而秦怀玉却以一万余将士力战突厥铁骑,一举全歼忽必利部五万铁骑,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大事?

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宣称朔方已沦陷,是何居心?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己之言,岂能代表得了天下人之心!

况且,眼睁睁看着为大唐江山、为天下黎庶立下莫大功勋的将士们陷入突厥铁骑重重包围之中,却见死不救,你让天下万民怎么想?让我大唐百万大军如何想?让朔方的将士们怎么想?你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若如此,你武承嗣就是天下的罪人,将受万世之唾骂!”

韦思谦是真怒了,怒目而视,眼中喷火,须发皆张,唾骂星子喷得武承嗣满头满脸都是,就连手指头都差点戳中他的鼻梁骨。

而且,韦思谦的话极为严厉,这已是撕破脸的节奏,丝毫不顾及同僚的颜面,并把武承嗣描述成了一个大奸大恶的奸臣,仅仅是动动嘴巴就把他给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随着韦思谦的破口大骂,万象神宫之中的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文武百官不再寂静无声,反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且有不少人用手指对着武承嗣指指点点,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武承嗣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他懵了,搞不明白是那个环节错了,以至于让他成了满朝文武的公敌,而且,看这架势大有把他同董卓之流相提并论的意思。

他懵了,继而也急了,眼中惶然,左顾右盼,同时差点哭喊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就是耍点心机,想弄死武攸暨吗?这是我们老武家的家事,你们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在群情激奋之下,他就像是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第一想法就是找自家大人做主。

他家大人都给姑母给弄死,不过,好在还有姑母健在,可以替他撑腰。

他愁眉苦脸,期期艾艾地看向武后,意欲寻求武后的支持。谁料到,二人目光一对,在武后凌厉的眸光逼视之下,他武承嗣……竟然差点吓尿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3章荒郊野外一座庙

高大的万象神宫肃穆而庄严,武后高居于宝座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文武百官,将帝王的风范展露得淋漓尽致,让人望而生畏。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蜷缩着矮而肥胖的身躯,躲在华贵的盘龙宝座中一个劲地发抖,一双小眼睛里尽是惶惶不安之色,哪里有一点点帝王的威仪?

在群臣的眼中,皇帝李煜的仪态甚至不如那位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有那心怀李唐的大臣心中暗暗叹息:“非是臣等不用心辅佐,实乃大唐气数已尽,臣等尽力了……”

武后一双凤目中射出凌厉的光,直勾勾地瞪着武承嗣,心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愤。

武后这一瞪眼,本打算找姑母做主的武承嗣立马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叽叽歪歪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当年老武家的人被这个武家女儿给整惨了,除了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以外,活着的人全都给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苟延残喘,度日如年,历经了各种磨难。

武家子侄都被这个姑母给吓破了胆,以至于只要姑母一瞪眼,立马一个个就如同小老鼠见了猫,除了瑟瑟发抖地等死之外,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

武后见武承嗣很识相的闭口不言,方才面色缓和了一些,转而扫了群臣一眼,道:“韦相说得好,我大唐绵延至今已数十年矣,可曾薄待过有功之臣?又何曾放弃过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

拟旨:令朔方都督沙吒忠义尽起军中轻骑,并亲自统领日夜兼程赶往朔方,不可迁延,务必救出秦怀玉部。

其余下大军由副将暂领,亦加快行军速度,着沿途州府备齐补给,早日赶往朔方。

授武三思便宜行事之权,令其部亦加紧行军,早日赶到云州,择机与默啜决战,以解朔方之危!”

武后下旨了,接受了兵部尚书房遗则的计谋,只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变动,那就是让久经沙场的老将沙吒忠义丢下大军,亲自率领一万余轻骑长途奔袭,驰援朔方。

另一方面又给了武三思便宜行事之权,责其早日与默啜决战,以解朔方之危。

武后相信以武三思的精明,定然会效法沙吒忠义,将军中骑兵归拢起来由黑齿常之统领轻装上阵,突袭云州。

这就是她以武三思挂帅而舍弃武承嗣的原因,虽然武三思也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不过,他与武承嗣比起来,还算是比较识时务、懂得变通之道,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武后乾纲独断,一言而决,驰援朔方的事情算是下了定论,满朝文武尽皆山呼“天后圣明”,即便是心中不忿的武承嗣也不敢在此时去捋武后的虎须。

不过,武承嗣心中是失望透顶,甚至是绝望,一股凄凉之气弥漫在胸腔之中,无法消散。

这下子好了,不但没有借默啜之手掐死武攸暨这棵幼苗,反而给老对头武三思带来了“便宜行事”的好处,可谓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是白忙乎了一场,目的没有达到,也没有弄到一点点好处,反而为武三思做了嫁衣,想想就愤愤得不行,一口气没有喘匀,忍不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武后见此不由得蹙眉,原本还要给武承嗣一点惩戒,以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而今见到武承嗣喘得那个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悯,倒把她心中的那点怨气给化解了。

她美目一亮,缓声道:“武承嗣,你身体不好,还是在家中休憩几日,朕让太医院给你好好诊断一番。”

武后的确是出于一份怜惜,此时的她并不像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吩咐,而更像是一个姑母对侄儿的关切和爱护。

而且,她让太医院给武承嗣好生诊断病情,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关怀,而不同于当日对李长衫的监视。

对于武后的关怀,武承嗣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不过,出于对武三思和武攸暨的忌惮,又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心中的火尽皆熄灭。

不过,他还是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过武后的关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搞定了驰援朔方之事,今日之大朝会也就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

赵无敌辞别了太平公主,骑着大食宝马“红娘子”飞奔在官道之上,一路往北,身后扬起一路的烟尘。

时已深秋,天气微寒,宽阔的官道上并没有多少过往的行人,加上红娘子矫健的脚力,待到日落西山之时,他已走了二百里开外。

红日西沉,落于远山深处,薄暮已渐渐升起,将西天的晚霞慢慢吞噬。

因为急于赶路,赵无敌在沿途的城镇中并没有多做县城停留,只是给大食马喂了些清水和精料,自己随意吃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便再次启程,因而错过了夜宿之地。

眼看着天色将黑,而举目四顾,只有荒草连天、丘峦起伏,却不见一处炊烟袅袅的村庄。

他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今夜又要餐风露宿于荒郊野外了。不过,纵观他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都算不得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儿,对于一个前世武者、今生边军,露宿于野外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为被来地为床,

漫天星辰为灯光。

男儿持刀走天涯,

清风明月入我梦。

都是活在红尘中的人,谁也做不到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而此时已是红日西沉、薄暮渐起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餔食,怎么可能没有炊烟升起?

因此,赵无敌可以断定,此地是一片荒野,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丘陵之中的野狐和肥兔之外,不太可能寻到人的踪迹。

他放缓了马的速度,任它缓缓而行,一边寻觅着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

而今已是深秋时节,夜露寒冷,能有个山野破庙和山洞之类的,也比真个餐风露宿要舒服一些。

仿佛是上苍有灵,听到了赵无敌的心声,顺着官道转了个不大的弯,眼前真的出现一座庙宇。

这座不大的庙宇就坐落在官道旁的一座丘陵上,抬眼望去,却只见屋瓦残缺,墙壁斑驳,就连庙门都缺少了半扇,显得极为荒凉和破败。

如此荒山野岭之中,矗立着一座残破不堪的破庙,而更让人惊奇的是,破庙之中烛影摇曳,竟然还有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4章小庙无人门自开

荒野之间丘陵起伏,衰草连天,丛生的杂树叶落枝枯,入眼尽是满目的凄凉和落寞。

夕阳西下,尚有余晖流连不去,泼洒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心如血、情似火,在做最后的晚唱。

极目之处,不见炊烟升起,可见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而眼见夕阳西下,薄暮渐起,正如那飞鸟夜归林,赵无敌同样需要一个容身之地,以度过这夜露深寒的秋夜。

他放松缰绳,任“红娘子”缓缓而行,顺着官道转过一个弯,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之上出现一座小庙。

丘陵不高,枯死的衰草被一把火烧尽,化为黑灰撒得到处都是,作为养分温养着隐藏在黄土之中的根茎,以待来年春风化雨之时,破土而出,重新演化出满目的新绿。

小庙也很破旧,屋瓦残缺,墙漆剥落,仿佛因为在岁月中停留太久,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化为一地的废墟。

不过,对于赵无敌来说,再破的庙也比餐风露宿要好,毕竟可以遮蔽风雨,抵御夜露的侵袭。

他下了马,牵着“红娘子”的缰绳,摸了摸“红娘子”脖项上长长的鬃毛,轻笑道:“红娘子,今日因我急于赶路,以至于错过了投宿之地,只能委屈你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中歇息一宿了。”

红娘子翻着湿润的大眼睛,张口喷出一口热气,“哕哕”的叫了一嗓子,似乎在说:“小样,看你是个痴心痴情人的份上,本姑娘就原谅你一回。”

这就算是打了招呼道过谦了,至于红娘子会不会原谅?赵无敌又不是马,听不懂马的语言,见它只是叫唤一声,并没有撅蹄子踢他,应该是……原谅了。

他也没有牵着缰绳,而红娘子身为大食宝马,极为聪慧,并没有四处溜达,而是温顺地跟在他的后面,一人一马顺着小径朝破庙走去。

丘陵不高,山路也不陡峭,一人一马很快就走到了小庙前,只见庙前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地上有一块顶部平坦的山石,如一张天然的石桌,四周还围着几块小号石墩,似乎是让人在此歇脚,品一杯香茶,赏一赏别具一格的荒野风景。

而在石桌的附近,几块山石堆砌出一方池子,其间有一眼清泉正在汩汩冒出泉水,多余的水漫过池子,顺着一道小小的沟渠流淌,在不远处的汇集成一方水洼。

庙门半开,却没有点燃灯火,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赵无敌走到石桌边,伸手拭了拭,桌面很干净,并没有明显的积尘。由此可知,这里很显然有人居住,并非是无主之地。

既然此地有主人,那么倒也不好不请自进,怎么也要客气一番,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他赵无敌也是出身古老世家,最是尊崇上古礼仪,可不是那些不识教化的野蛮人。

他走到半开半掩的庙门前,却并没有进去,冲着黑漆漆的小庙中拱手道:“庙中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下冒昧打扰了!因急于赶路错过了行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借宝地休憩一宿?”

赵无敌说完,只见薄暮渐浓,山风习习,而小庙中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

看来此地的主人因事外出,尚未归来,虽如此、本着非请勿入的信条,他并没有进入小庙之中,而是将红娘子带到水洼处,让它饮了一些清水,并用在路上的客栈中购买的精粮喂食。

他全是曾行走天下,与世间的异人切磋武技,寻求武道的进步,因此对于出门在外的事宜并不陌生。

在龙门离别的时候,太平公主不仅赠予他大食宝马红娘子,还给他备了一些行装和钱财,几套换洗衣服,一贯铜钱,还有一些金银和珠子。

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大钱,加起来分量可不轻,要是来上几十上百贯,还得专门弄一辆马车来装载。

这对于急于赶路的赵无敌来说,怎么可能做到?因此,善解人意的太平公主只给他准备了一贯铜钱,其它的则是金银和珠子等贵重之物。

在如今的大唐,通用货币是铜钱和绢帛,而金银只是一种贵重之物,通常是作为饰物以及装饰所用,并非是官方的货币。

不过,在世家大族和勋贵阶层中以及商贾之间的大宗交易中,人们早就习惯了以金银珠宝等物交易,毕竟谁也不喜欢拖着几大车铜钱满世界晃悠。

即便是普通的民间客栈和商铺,照样可以使用金银等物付账,只不过多多少少有些背着人而已,不敢明目张胆罢了。

除了这些,太平公主还给了赵无敌一样东西,其价值超过了所有金银珠宝的总和,甚至可以说无价。

那是一枚令牌,是太平公主府的令牌,还是最高等级的金牌。

令牌巴掌大,通体纯金打造,色泽金黄,入手沉甸甸的,底纹是一种很复杂的图案,其间一种厚重的气息呼之欲出,让人不由得肃然。

金牌上面只有两个大字“太平”,所采用的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文字,其起源太过久远,以至于后世之人已大多不识。

这是一种铭文,起源于秦之前,具体时间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上古王朝在打造祭祀之器和国之重器,以及书写祭天表文所专用,一般场合、一般的人若用之,则是对上苍的不敬。

两个字,一笔一画如同刀砍斧凿,透出各种古意,如那大岳磅礴、镇压八方,又似长河奔流、一泻千里,还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更有那先民在四处战斗,血染大地,白骨盈野,隐隐有杀伐之音四起,弥漫着不屈的战意……

如其说这是一枚令牌,不如说是一件古器,更是先民对后世子孙的美好祝愿。

赵无敌看得出,这绝非是公主府外出办事的令牌,很有可能……是先帝赐给太平公主的身份象征。也许,太平公主的封号就是由此而来,如此重器,也只有她,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方才能够承受得起。

她却将这样一枚令牌交给了他,其间的情和意不言自喻,却让赵无敌难以承受。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这枚令牌,但是,从今往后,只怕是要和她纠缠不清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5章两个僧人

晚风习习,夜色渐浓。

今夜群星璀璨,布满了整个天幕,看上去就如同有人高居于九重天外,以整个天幕为棋盘,点点繁星为棋子,下一盘贯穿万古的大棋。

世事如棋,天道亦如棋,无尽的时空,久远的岁月,都不过是一盘棋……

却不知是何人高居于九重天外,操纵着星辰的运转、世间的沉浮?

而世间之人俱都身在此局中,不过是作为一枚枚棋子,任人操纵……

而且,这是有人在寂寞中自娱自乐,从而打发无尽的岁月,亦或是二人之间的对弈和赌斗?

这些事情都不得而知,从来没有人能窥测到一星半点,也许,只有能达到传说中那些先贤的境界,武破虚空,进入神的空间,才能洞悉天地间真正的奥秘。

……

随着群星浮现,一轮新月初起,如一弯银钩,镶嵌在遥远的天际,将淡淡的月华洒向大地。

清辉映照之下,天地之间显得素淡而朦胧,四野的景物也因此而影影绰绰,欲隐还露。

赵无敌将大食宝马给喂饱之后,在它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也不做任何束缚,任其四处溜达,借以消食。

马不是人,也没有人娇贵,更没有那些臭毛病。

它们的祖先自从生于天地间,就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奔跑嬉戏、繁衍生息,一直以来都习惯了披星戴月、餐风露宿的生活,何曾抱怨过老天的不公?

可是好景不长,上天赐予它们奔跑的天赋,却因此而给它们带来了灾难。不知从何时起,被人类发现了它们的这种天赋,于是被习惯于向大自然撷取的人类给剥夺了自由、强行豢养,训练成代步的工具,从而告别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

人类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来改造一切,从而自作主张地给盖了间马棚遮风挡雨,不过,这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但马儿却不记得乐意。

即便是如今的大唐以及赵无敌前世的大明时期,在北方无尽的大草原深处,依然有无数的野马群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因此,“红娘子”对于赵无敌的安排,并没有表示不满,反而悠哉悠哉地四处晃荡,时不时地叫一嗓子,显得心情很不错。

赵无敌走到石桌旁,坐在一方石墩之上,面对着来路,一边就着清水吃着干粮,一边等着小庙主人的归来。

忽然,四野的杂树和枯草丛中小兽远窜、夜鸟惊飞,树影晃动,哀鸣阵阵,就连大食宝马红娘子也停止了优雅的散步,急匆匆跑到赵无敌身边,拿着大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显得极为不安。

对于危险的预知,动物有时候比人类更加敏感,而今从鸟兽和红娘子的动静来看,可以得知有大恐怖在临近。

而能让动物惊骇和慌乱的恐怖存在,不太可能是人。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会无聊到对着一群动物释放杀气的地步,那么,排除了人类,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有猛兽在接近。

在动物的世界中,一直遵循着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法则,低阶动物面对站在最高台阶上的王者是生不起抗拒之心的,在无法逃之夭夭的时候只能认命成为强者的食物。

赵无敌凝神静气,仔细感知周围的一切,隐约觉得有一股猛兽的气息随着北风而来,且在渐渐临近。

他一边伸手摸着红娘子的脑袋,安抚着躁动不安的红娘子,一边看向丘陵下的官道,捕捉那猛兽的身影。

对于正在临近的那头猛兽,赵无敌虽然还不知道是何物,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的他已是贯通了周身的所有经脉,开启了大周天循环,超过了前世的修为,进入了超一流高手之境界,区区一头猛兽,何足道哉?

此地虽然足够荒芜,人迹罕至,但却是丘陵地带,并没有连绵的高山峻岭,且未出关中之境,不太可能隐藏着传说中的异兽,顶着天也就是虎豹豺狼之流。

赵无敌自从修为大进以后,心神通达,六感敏锐,接着朦胧的月光,视线能极很远的地方,却没有发现有猛兽出没的迹象。唯有一个地方因为视线被遮挡,无法看到,那就是官道转弯的地方。

官道转弯之处离此并不算远,不过是相距百多丈地,以赵无敌的目力,就算是一草一木、风吹草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从弯道处转出两个人来,略微靠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人,一袭白色的僧衣如雪,晚风一吹,衣袂飘飘,散发着一种飘逸出尘之姿,恍如飞仙。

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骑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猛虎,踏着月色而来,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恍如梦中。

人如飞仙,坐骑也是一头异种,如此奇怪的组合,于深秋月夜中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怎不让人诧异?

这是一头体格高大的猛虎,通体雪白,看不到一丝杂色,整个身形穿行在月色中,仿佛是一地的月华在流淌。

它迈开四肢,举止从容,缓缓而行,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王者之气,怪不得还未见其身影,四野的禽兽俱都惊慌失措,纷纷逃窜。

在白衣年轻僧人的侧后方,有一位皂衣老僧步行相随。他身形枯瘦,手脚颀长,白眉白须,面容枯干,看上去年纪的确够老了,但却腰背挺直,脚步也很矫健。

一老一少,两个僧人,转过弯后竟然离开了官道,也踏上了小径,朝着丘陵之上的小庙而来。

而且,他们俩转过弯道以后,并没有四处张望,竟是直接朝小庙走来,似乎对此地甚是熟悉。

莫非,他们就是这破庙的主人?

丘陵不高,他们二人和一头白虎渐行渐近,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赵无敌的面前。

白虎临近,身上的煞气更浓,在月华的映照下,那浑身的白色毛发间竟然隐隐有银白氤氲蒸腾。

它瞪着一对金色眼眸,宛如一位君王般睥睨当世,继而,张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就如同沉闷的雷霆滚滚碾过。

大食宝马红娘子被吓得够呛,浑身颤栗,四肢发软,若不是赵无敌竭力安抚,说不定早就趴在地上屁滚尿流。

赵无敌微微蹙眉,继而双眼一凝,眸中精光一闪,竟然有一抹刀光浮现,贯穿虚空,逼向白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6章山上打老虎

一头白虎,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且浑身的毛发如缎,其间氤氲蒸腾,银辉缭绕,形如水流,光华如月,显然不是凡品。

它昂起硕大的头颅,眼似金灯,光如大星,漠然而立,睥睨一切。在它的额头之上虽不见“王”字纹路,但是它的眼神和一举一动都将王者的威严诠释得淋漓尽致。

它大眼眨了一下,眸子中竟然浮现一抹鄙夷和嘲讽的神色,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着地上的一群蝼蚁,只要它轻轻一弹指,一切就将飞灰湮灭。

它张口一声怒吼,虽没有飞沙走石、浪涛滚滚,但也是冷风阵阵、腥气袭人,可把大食宝马红娘子给吓坏了。

这头白虎虽然不凡,很可能是一头异兽,不过,说到底它还是一个畜生,野性难驯,赵无敌倒也不好计较它的无礼。

只是,这头白虎并非无主之物,而是那年轻僧人的坐骑。

此时,他端坐于白虎背上,对白虎的无礼举动视而不见,反而目光淡然,面带微笑,似乎在欣赏这月下的山色。

赵无敌心中不喜,坐骑如此霸道,主人却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由此可见这主人的品性如何!

他虽然是前来小庙借宿,本不该和小庙的主人生出嫌隙,不过,男儿当自尊,岂能为了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就向人低头?

他面带薄怒,眉头微蹙,眸光一凝,刹那间聚集一抹寒芒,如刀般贯穿了虚空,斩向那头白虎。

这并非是金铁之物,而是一种杀气,以意驭气,化为刀意,虽不是实质化,但却依然可以伤人。

以意驭气,虽伤不了身,但却可伤神,摧毁生灵的意志。

杀气如刀,寒芒划过夜空,向前扑杀,将白虎发出的威严之势全都绞碎,继而泯灭,红娘子仿佛从泥淖中挺身而出,顿觉轻松和舒畅,情不自禁打了个响鼻,叫唤了一嗓子,对白虎还以颜色。

面对赵无敌发出的杀伐之意,白虎极为不安,再也没有了那种高贵从容的王者风范,喉咙里发出时断时续的低吼声,全身的毛发尽皆竖立,目露惧色,四肢颤抖,不由自主地后退。

“阿弥陀佛,四海皆乐土,相逢即是缘,贫僧大自在,来自大雪山,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所谓何来?”

年轻僧人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掌中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化解了赵无敌的刀意。

赵无敌的本意只不过是为了给白虎一点教训,因此并未全力出手,不过,看年轻僧人出手化解刀意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以看出这年轻僧人修为极高,内力精纯且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堪称是赵无敌自来到大唐以来所遇到的最厉害的人物。

年轻僧人心中也极不平静,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击,实则已是使用了近七成的功力,方才化解了对方的无形之刀意。这可算是双方之间的第一次间接交手,其结果可谓是分庭抗礼,他并未占到一丝优势。

因此,年轻僧人大自在也收起了傲慢之心,开始正视赵无敌,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笑吟吟地开口套近乎。

在他的心中坚定的认为赵无敌同样是某个隐世山门的弟子,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往死里得罪。山门之间虽然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和生存空间,一直以来是明争暗斗不断,不过,不管怎么说,天下山门是一家,这是自上古以来的约定,谁也不敢擅自违背,否则,将招来天下山门共讨之。

月华淡淡,晚风习习。

赵无敌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僧人大自在,只见他脸盘清秀,肤色白皙,五官的线条也很柔和,纤巧中多了一丝柔美,给人的印象就是生得极美。

不过,在赵无敌看来,总觉得缺少一丝英气,而对了一丝阴柔。如果是一个女子,可谓是倾城之姿、艳绝一方,可眼前的人偏偏是个男子,还是一个和尚,未免让人觉得很别扭。

大自在看来对自己的相貌很是自得,浑然不在乎所谓的男生女相。

他笑靥如花,眸光却清澈无比,看着赵无敌,似乎是诚心相交。

一个男子,一个年轻的和尚,且长得漂亮的不像话,却笑吟吟地睇着你,让赵无敌浑身不自在,顿觉夜露风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既然人家执礼相问,他也不好不回答,于是,只好拱手道:“小可扬州赵无敌,不过是山野粗鄙之人,不敢劳大师动问。某因急于赶路而错过了投宿之地,见到此地有一间庙宇,欲求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赵无敌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不过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哪有机会接触到大唐江湖和隐世山门的密辛?而他则是刚到大唐,同样对大唐江湖和山门之事不了解,最多也就是接触了一个赵不凡,还是一个常山赵氏的旁支子弟,且因急于回到朔方,也没有时间详谈,错过了了解大唐江湖和山门的机会。

大自在自报家门的时候只是说出自大雪山,并没有详细说出自家门派的名字以及师父或家长是谁,似乎对自家的师门很是自豪,并不担心赵无敌不知道。

看来这大雪山在大唐江湖和山门之中非常有名,很可能是执牛耳的存在,不过,可惜的是赵无敌却一无所知,雾水满头。

对于大雪山,作为大明人的赵无敌印象中只有一处,那就是在藏地,终年被冰雪覆盖,仿佛自万古以来从未消融过。

他曾登临大雪山,除了看到几只雪豹以外,并未发现有隐世传承存在。因此,对于大自在的话,他不敢肯定,也许,此大雪山非彼大雪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此时是大唐时期,与大明相隔了数百年的时间,沧海化桑田,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心有疑虑,且对这个美而且妖的年轻和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赵无敌并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个乡野村夫来搪塞过去。

赵无敌这就是很明白地告诉他:“俺就是一个种田的,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大雪山在哪里,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套话了!”

只是,大自在会相信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7章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

大自在的态度转变很快,从坐观风云动、对自己的坐骑白虎的挑衅无动于衷,到如今笑吟吟地执礼相询套近乎,不过是刹那之间,却极为自然,丝毫没有生硬和造作之感。

不过,赵无敌却没有接受他的示好,而是不咸不淡地用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赵无敌之所以如此,倒也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和礼尚往来,只不过在他的眼里,这个和尚的修为高深莫测,人又生得极美,近似于妖,如此惊才绝艳而又来历不明之人,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他敬而远之比较好。

他初到大唐,人地生疏,对大唐之江湖势力和隐世山门的密辛全都一无所知,说不定就会于无意中陷入纠纷之中,得不偿失。

大自在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赵无敌的敷衍而生气,不过,他眼中曾闪现一抹戏谑之色,虽短暂,但却没有逃过赵无敌的眼睛。

他可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赵无敌是有意搪塞?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赵无敌所说的话全都怀疑,就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脸上笑吟吟的,不动声色,似乎默认了赵无敌的身份,可心里则在暗暗腹诽:“什么扬州赵无敌?根本就是满嘴谎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吾虽久居大雪山上,从未入过中原之地,不过,对天下圣地却了如指掌。扬州何曾有隐世山门和江湖大豪?

此人年纪轻轻,比我还要年幼,却能做到精气神尽皆内敛,且能以意驭气,可见是正宗的上古传承的亲传弟子,假以时日,必将名动天下,成为吾的劲敌。

若是几位师兄在此,定然会想方设法将他除掉,以免日后成为心腹之患。

不过,吾却不这样认为,反而有一种期待,期待未来的某一天,与他决战与泰山之巅,以争夺天下第一人。

想想那一刻,吾就热血沸腾,战意冲天,都有点迫不及待了。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他还太年轻,未曾修到返璞归真之境,没有资格做吾的对手。”

他心思电转,身随心动,一张极美的脸庞上宛如春风化雨,变幻不定。时而眸光灿灿,战意冲天,时而低声叹息,似有遗憾之意……

大自在脸上的变幻无常,让赵无敌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因不满自己的搪塞,从而恼羞成怒,要决一死战,因此也不由得凝神戒备起来。

谁料到,大自在忽然展颜一笑,秀美的脸上顿时风平浪静,云收雨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然是双手合十,面色平和,开口说道:“出门在外,因错过投宿之地,寻一庙宇或农家借宿一宿,不过是平常事耳。我佛慈悲,广开善门,欲度尽天下有缘人,解世间一切之苦厄。小僧虽不是此地的主人,不过,却与主人素来相识,就请兄台入庙中安歇,相必庙主人也不会怪我僭越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你的耳中,好像是就在你的耳畔低语,而其间更是有一种魔力,不经意间融入你的神魂之中,让你不想抗拒,不知不觉中对他生起好感。

这是一种蛊惑人心的秘法,多见于宗教中人修习,其一旦修到大成地步,比刀剑的杀伤力还要可怕。

刀剑只不过是伤人的身体,而此种蛊惑人心之道却直指人心,伤害人的神魂,迷惑人的本性,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的信仰,成为某种教义最忠实的信徒。

大自在虽然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似人畜无害,十分和善,实则用心险恶,让人发指。

他随时随地地都在施展着蛊惑人心的秘法,窥探人心,植入他的诱惑,将人们塑造成忠实的信徒,从而对他顶礼膜拜、敬若神明。

也许,这并非是他刻意针对赵无敌,而是他的习惯,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他一路走来。

如今的赵无敌,已到了道心通明的境界,区区蛊惑人心之道,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道耳,岂能乱得了他的心神。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刻意反击,只不过神威一震,将大自在的蛊惑之音消弭于无形,守住心神,不受丝毫影响。

在情况不明、敌我未分的情况下,赵无敌认为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可以避免许多无所谓的麻烦。

一个人,若是整天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世间没有真情实意,腰里别把刀到处惹事生非,一遇到芝麻大点的恩怨,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死得都很快,也死得都很惨,且死得不值当。

“如此,就多谢大师了!只是,却不知此庙主人何在?小可还是想当面致谢一声。”

人在江湖中,虽不用像在朝堂之上曲意逢迎、逢场作戏,做那朝三暮四、看风使舵的墙头草,不过,也不可效仿那恃强凌弱之辈,为人所不齿。

江湖之所谓江湖,虽讲究个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个度,不可能随着你的性子恣意妄为,无法无天。

常言道“无规则不成方圆”,这寥寥几个字却是千万年来世所公认的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是高居于庙堂之上,还是栖身在草莽之间,都离不开“规矩”两个字。

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自规矩诞生的那一刻起,无论是江湖大豪、草莽英雄,还是市井之中的游侠儿,以及隐居于世外的上古传承,都没有人敢轻易破坏,以身相试。

因为破坏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大到没有人承担得起。一旦你公然破坏规矩,那就等于是向整个江湖挑战,如此一来,你就毫无疑问地成为整个天下武者的公敌,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人们的追杀。

江湖的规矩是什么?

虽繁杂无比,众说纷纭,但却有一点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即所谓的礼尚往来。

大自在美而且妖,让赵无敌颇为不喜,不过,却也不能因此而失了礼数,让人诟病。

在这深秋时节,夜露风寒,的确是不适合餐风露宿,受那风吹雨打的疾苦。

因此,他方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小庙中借住一宿,以待天明之后好继续赶路。

如今,虽得到年轻僧人大自在的邀请,不过,赵无敌却认为,哪怕是出于礼数,也要得到小庙主人的首肯,方才心中踏实,无愧于心。

而且,他也并非是单纯的客套话,而是有的放矢,其真正的目标直指大自在身边的那个老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8章遗失的上古

一个小和尚,一个老和尚,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站在一起,他们的行为举止却不尽相同,隐然是以小和尚为主,让人不由得猜测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小和尚面容秀美、丰姿若妖,举止从容,潇洒而飘逸,其一举一动都无比的自然,丝毫没有半点受到拘束的迹象。

他明明不是此间小庙的主人,却替小庙主人做主留客,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征询过小庙主人的意见,仿佛把主人当作不存在,给人一种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印象。

小和尚敢如此作为,看其丰姿和谈吐,倒也不似那种被门中长辈给宠坏了的浮华纨绔,更不像是不通礼数、恣意妄为和狂妄不羁的浪荡子。

那么,只能是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出身极为不凡,虽然年轻、但却在大雪山上地位尊崇,辈分极高,而此间小庙的主人也同大雪山之间有颇多瓜葛,甚至是出自大雪山的门下。

赵无敌的目光落在那个老僧身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老僧就是此地的主人,他之所以离开小庙外出,就是为了迎接小和尚大自在。

只见那老僧生得是凸额凹眼,钩鼻黄须,其面相不似唐人,很明显是一位胡僧。

佛教传自西天竺,历数百年,自南朝大梁之时达到顶峰,其后又有所衰落。

而本朝自高祖立国以后,为了彰显李唐皇室血脉之高贵,经过引经据典和多番考证,遂尊道教祖师老子为其先祖。

这样一来,道教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唐的国教,而道教祖庭龙虎山也被敕封为天下道门的圣地,历代掌教都被朝廷加以“真人”尊号,成为天下道门都领袖,其风光一时无两,将佛门给死死压制,难以喘息。

直到贞观年间,佛门出了一个有大毅力的和尚,那就是玄奘大法师,为了拯救佛门日渐衰落的气运,不远万里,长途跋涉,前往佛门的起源之地,求取真经。

当玄奘大法师历尽艰辛带着数车经文回到长安的时候,受到长安城无数信徒以及天下间的大德高僧的迎接。而长安城中的那些即便不是信徒的人,也为他的大毅力所折服,纷纷前往朱雀门外,一睹这个奇人的真容。

一时之间,偌大的长安城几乎是万人空巷,门可罗雀,人们纷纷歇工罢市,将朱雀门外挤得是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还有那虔诚的信徒认为在朱雀门外迎接,还不足以表达对玄奘大法师的景仰,竟然抢在头天出城,徒步走出数十里地以外,好第一时间得见真经,沾染一丝佛气。

是日,就连太宗皇帝也被他的大宏愿和大毅力所感动,竟然取消了当天的大朝会,一早就亲率满朝文武在朱雀大街之上,迎接他的归来。

其后,玄奘一直在大慈恩寺中潜心翻译佛经,一心想以大乘佛法化去天下间诸般恶,解世间人诸般苦难,导人向善,共建极乐净土。

佛门借助玄奘西行取经的盛事,大造声势,虽一时难以超越道家,却也争来了与道家分庭抗礼之势。

而今,武后欲取代李唐君临天下,就要淡化李唐在天下人心中的影响,而作为大唐国教的道教也因此成了武后的绊脚石,于是,打压就变得不可避免。

不过,武后作为李家的儿媳,是不会亲自出手对付道教,以免被老对头山东高门抓住把柄,从而指责其大逆不道,数典忘祖,不守妇道……

不过,对于已经实际掌控天下权柄,一言可决天下之兴衰、万民之生死的武后,这又有何难?

只要她心有所想,再通过身边的人稍稍暗示和透露一下,天下间自有无数的人为她冲锋陷阵。

而佛门很明显就是最合适的急先锋,事实上佛门也没有让武后失望,在第一时间就领会了武后的意图,并且立即付诸于行动,不遗余力地同道门绞杀在一起。

如今,天下间早已是风云激荡,暗流涌动,双方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试探,为了争夺信徒,纷纷集聚力量,眼看着就要进入中盘绞杀阶段。

一场为了传承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到时候必定是血雨纷纷、腥风阵阵,几多大德高僧和隐世高人以身化道,陨落在时间长河里,不留下一朵浪花。

作为来自数百年后的人,赵无敌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双方都是失败者,全都流干了血,耗尽了自家的精英,而唯一的胜利者就是那位躲在九重宫阙中笑的千古唯一的女帝。

道门势大,且传承久远,自上古年间以来,曾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之辈,其底蕴之厚重岂是进入中土不过区区数百年的佛门可比。

其实,道门和道教并非是一回事,不可同日而语。道门起源于上古时代,比现存的各种古史典籍还要久远得多,其真正的源头已不可考。

据说,在周之前不知多少岁月,在这块大地之上曾存在过一个武道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

人间的帝王,而是以武者为尊。

那个时代的人们一心苦修武道,具有改天换地、移山倒海之能,所追求者唯有武破虚空进入所谓的神灵之地,至于世俗中的虚名和浮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其后不知道是何种原因,那个世界分崩离析了,那些能够移山倒海的武道大能也莫名消失于时间长河中,不见了踪影。

一个辉煌的时代终结了,一个武道的世界被整个葬下,只留下些许废墟和神话传说。

如今隐于世外的那些古老圣地,只有极少数才是真正的上古遗民,还是那种极度边缘化的小人物,对上古末年那场大毁灭之中的密辛毫无所知。

更多的则是时间长河里的幸运儿,于无意中得到废墟中的残缺传承,得以成为搅动天下风云的一方大势力。

老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他在无意间得到了一些上古传承,然后,借此成立了道教,成为了道教的始祖。

上古遗民尊崇祖训,隐居于世外之地,不得随意干扰世间之事。因此,他们也默认了道教的存在,并视之为他们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而今,代言人有难,他们岂能袖手旁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99章小庙大菩萨

道佛相争,武后得利!

如今,在武后的暗示和推波助澜之下,引起了一场道教与佛门的争斗。

这是一场事关各自道统生死存亡的战争,进一步、则独霸天下,传承万年,而退一步很可能就是传承断绝、道统消失。

面对道教生死存亡的危机,作为天下道门都领袖的龙虎山虽竭力维持,却独木难支力有不逮,只好向各家世外高门求救。

而各家世外高门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岂能容忍他们的代言人被一个外来势力赶尽杀绝?于是,不断有异人走出深山大泽,进入人世间,帮助道教抵御佛门的进攻。

而佛门既然选择了要做武后的刀,那么仅靠一张嘴忽悠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于是也针锋相对,前往其起源地征召护法金刚,铁了心要把战场不死不休的道统之战进行到底。

于是,一时之间,大量凸额鹰眼、面目可怖的胡僧从异域赶来,齐聚中土,以至于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眼前的这位胡僧其相貌就极为古怪,不但生得凸额鹰眼、钩鼻黄须,就连两条长眉也带着淡淡的金色,且眉梢极长,一直垂至颌下,就像是两绺头发一样,显得极为滑稽。

他的年纪看上去应该很老了,身体枯干,体瘦如柴,面色黧黑而黯淡,几乎看不到一丝光泽,而露在皂色僧衣外的皮肤之上满是岁月侵蚀刻下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纹路纵横交织,就像是一截枯干的树干上面斑驳的老皮。

他虽然很老,但却腰背挺直、脚步矫健而有力,一路走来却呼吸匀称,不见半点疲惫之态。

由此可见,这老胡僧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其内家功夫即便是还没有修到返璞归真之境,也进入了一个极高的境界,比起那位大自在也毫不逊色。

老胡僧虽年纪够老且修为高深,放之当世任何一个地方都可算是一代宗师,大德高僧,受无数信徒顶礼膜拜,但此时却站在大自在身旁,并稍稍靠后半步,垂首而立,面带微笑,在大自在说话的时候闭口不言,就如同是大自在的一位仆从。

不过,在大自在说完以后,老胡僧终究还是开口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两根长长的眉毛在晚风中轻轻拂动,整个人显得空灵无比,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如同一位宝相庄严的佛陀,在悲天悯人地看着世间受苦受难的终生。

他双手合十,冲大自在微微颔首,首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尊者是菩萨转世,有一颗菩提心,慈悲为怀,普济苍生,实乃天下间善男子善女子之大幸!”

老僧转身冲赵无敌道:“此庙而是善男子善女子为我佛所建,以供我佛金身,老衲只不过是佛前一沙弥,岂敢称为主人?

我佛慈悲,广度天下有缘人,施主既然来到此地,必是受到我佛指引,与我佛有缘。

如今天色不早,就请施主入内休憩。”

“如此,那就打扰两位大师了!”赵无敌躬身一礼,谢过了大自在和老胡僧。

原本出于礼貌,在进门的时候宾主之间应该客气和谦让一番,不过,此时小庙中未曾点燃灯火,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真切,若是让大自在和赵无敌先进去,说不定一头撞在佛菩萨的金身之上,弄个头破血流,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老胡僧也没有假意谦让,而是自行率先入门,将一盏油灯点燃,方才请大自在和赵无敌进来。

大自在倒是恪守礼仪,笑吟吟地和赵无敌谦让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赵无敌指指他的坐骑白虎,方才带着歉意先进了庙中,而那白虎也同样随同主人入内,俨然也是一位“客人”。

那头白虎虽慑于赵无敌的凌厉气势,老实了不少,差不多已经夹着尾巴做虎,就连一点威势都不敢外放,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那个可怕的人类。

不过,再怎么收敛的白虎那也是老虎,一头百兽之王即便是不发威也不能把它当猫,作为上位者,对低阶生灵有着天生的压制,尤其是在动物中,这一点更加明显,已经烙印在血脉之中,无法改变。

只要有白虎在面前,大食宝马红娘子就一直处于惊骇与不安之中,无法平静和放松。

因此,赵无敌方才请大自在先行入内,并且提醒他将白虎给一同带进去,好让他安置红娘子。

果然,当白虎夹着尾巴,收敛气息,进入了小庙,消失在视野中之后,大食宝马红娘子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惊慌失措。

赵无敌不可能将它带进庙中,而此地又是荒郊野外的一间小庙,老胡僧也没有搭建个马厩和柴房,对于如何安置红娘子,倒是颇让赵无敌踌躇了一阵子。

不过,红娘子倒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的坏毛病,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对赵无敌的踌躇颇不以为然,迈开四蹄,“嗒嗒嗒”地溜达到小庙的屋檐下,踅摸了一处避风之地,靠着墙壁蹭痒痒。

赵无敌见此不由得哑然失笑,摇摇头,也不管红娘子,自行走进了小庙中。

小庙不大,除了靠着里侧墙壁居中而立的一尊大佛之外,余下的地方也就能容纳十多二十几人跪拜礼佛所用。

四面的板壁色泽黯淡,斑斑驳驳俱都是岁月的痕迹,屋顶上还算是完整,并没有看到星光和月华垂落,不过,横梁之上落满厚厚的积尘,且有许多蜘蛛争相织网,仿佛是要喧宾夺主,将小庙给瓜分。

地面也是就地取材、用黄土夯实而成,并没有铺上石板或青砖,甚至在墙角边冒出了一些枯萎的蘑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常言道“小庙里住不下大菩萨,”可是这间破败的小庙中,却住着一位大菩萨,一具金身连带着莲花底座差不多就占据了庙中三成空间,让人不由得心中压抑,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敬畏之心,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不过,赵无敌却对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更加不想去顶礼膜拜,反而对其不喜,心中颇有几分厌恶之意。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是常山赵子龙之后,其家族传承出自道门,从而尊道抑佛,反之,他对佛门并不反感,甚至略有渊源。

他一向认为道也罢,佛也好,都不过是一种道统和传承,本身并没有高低之分,彼此大可相安无事、各行其道,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0章酒肉和尚

荒郊野外有一间小庙,小庙中有一尊大佛,佛前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还有一头异种白虎,以及一个路过此地借宿的旅人,也就是在龙门辞别了太平公主,急于回到朔方的赵无敌。

两个和尚进入小庙以后,并没有如赵无敌所想象的那样对着大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拜九叩、顶礼膜拜,只不过微微颔首随意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就算是和大佛打完了招呼。

那随意而从容的模样,就如同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对着碰到的邻居打招呼一样,让人心中忍不住怀疑他们俩的真实身份,将他们俩归结到假出家人行列。

不过,赵无敌倒也没有因此而怀疑,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怀疑,彼此之间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而且,他也没打算和和尚攀交情。

他只不过是在小庙借宿一宿,待到明日日出之后便启程北去,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有什么必要去挖人家的隐私、管人家的闲事?

因此,两个和尚对大佛随意敷衍了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出家人的虔诚态度,而赵无敌作为旁观者,也对此视而不见。

不仅如此,他对这个大佛还颇为不喜,心生厌恶,站在大佛前很是踌躇,不知是否要对其行礼?

不论是不是佛门信徒,遇佛而不拜,未免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与你的信仰无关,而是一种世人对神灵的敬畏之心。按照古老神话所描述,在星空的深处有诸天万界,其中的神灵无数,分属各种传承,而佛也是神灵的一种,自然也该受到世人的敬畏和膜拜。

他之所以心中踌躇,不想礼拜大佛,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好笑,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以貌取人,也就是这尊大佛的相貌生得怪异,不符合他心中的预期。

在前世的时候,他虽然出身道门世家,自幼修习道门传承,却曾行走江湖,寻找世间各家各派切磋武技,其中就包括佛门。

赵无敌曾孤身前往嵩山少林寺,并在寺中停留了大半年之久,每日除了和寺中的高僧切磋武技,其余时间也曾在藏经阁中研读佛门经典,听大大小小的和尚诵经,借以修身养性,磨砺道心,耳濡目染之下,对佛门也多了不少理解。

此时,他还清晰地记得,少林寺中的所有金身佛像,基本上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如那寺中的大德高僧,给人一种平和和宁静的感觉,就像是心灵的港湾,让人们寻到了心灵的寄托,不再烦躁。

可是,这间小庙中的金身大佛,其面貌却如那老胡僧一般模样,凸额鹰眼,钩鼻黄须,且眼珠子黄中带绿,隐隐冒着凶光,整体上看起来颇为狰狞,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与“慈悲为怀、普济天下”联系在一起。

赵无敌对此很是抗拒,却也很是无奈。因为此时的佛门基本上还保持着其本色,所供奉和膜拜的各位佛菩萨都出自西天竺,自然都是胡人的形象。

至于后世的那种慈眉善目的汉化形象,赵无敌也不知道是何人、且从何时开始,佛门为了迎合中土信徒的喜好,以便于更好地传播,将所有佛菩萨的相貌全都做了改变,从胡人汉化成中土人,就连佛祖都不例外。

其中最为夸张的就是观世音菩萨,不仅改变了他的面相,甚至强横地将他从大男人给变成女子之身,美其名曰:“佛菩萨有化身千万,可男可女……”

也不知道若是菩萨听到了,会不会大发脾气,将这些不肖的徒子徒孙全都给扔到茅坑中,镇压个千八百年。

对于菩萨心中会怎么想,赵无敌管不着,不过,那种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形象已扎根在他的心中,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大自在俊目一扫,看到了赵无敌的踌躇不前,倒也没有猜到他的心中所思所想,而是以为他出身道门,出于对传承的敬重和坚持,不好给大佛行礼,但却有怕因失礼而引起误会,不免难以决断,心中纠结。

大自在不由得哑然失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佛在心中,只要心存善念即可,大可不必恪守于形式。看兄台行色匆匆,急于赶路,想来尚未用过餔食吧?”

他先是出言化解了赵无敌的“尴尬”,继而又话锋一转,提起餔食,可谓是礼数十足,颇为识趣。

赵无敌不想过于麻烦他们,本打算客气几句,借故推脱,谁料到大自在却挥手轻笑道:“出门在外,相逢即是缘,兄台又何必客气?”

继而,他又冲老胡僧道:“鸠摩什师兄,还得烦劳师兄给准备些肉食,有上好的西域三勒浆,来上两坛,好让小僧和这位兄台畅饮一番,叙一叙江湖中的奇人异士。”

“不敢,不敢,小可先前业已用过一些干粮,腹中并不饥饿,就在这大殿中借宿一宿即可,实不敢再劳动大师了。”赵无敌拱手谢过大自在的一番好意,然后又出言推脱,不想享受他们的酒肉。

荒郊野外一间小庙,本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不过,这小庙中面目可憎的大佛,体格硕大的异种白虎,美而且妖的小和尚,还有那个深藏不露的老胡僧,处处都透露着怪异,让人不得不谨慎。

一个苍老的老和尚,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两个和尚身为出家人,却没有出家人的那种对佛陀敬若神明之心,查其色、听其言、观其形,怎么着都像是江湖骗子。

赵无敌却不认为他们俩是江湖骗子,因为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和身手,实在是没有做江湖骗子的理由。这样一来,这一对古怪的和尚,就越发地显得神秘兮兮,让赵无敌心生警惕,不想与之有过多的交集。

行走江湖,处处都有可能是要命的陷阱,只要你稍微有一点点疏忽,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人家是一番客气,拿出好酒好肉地招待你,不过,你焉知他没有暗地里做手脚?比如,在酒肉里下点毒药,亦或是让你手脚发软四肢无力的麻药,到时候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让人宰割。

江湖之中并不缺少这些药物,很多都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

因此,赵无敌为了小命考虑,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大自在的好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1章被逼无奈

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自有其一套完整的准则和忌讳,每一个江湖人都将之烙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的遗忘。

这些都是无数先人用血和命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是江湖人保命的根本,不同于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也迥异于民间小民之间的迎来送往,自成一体,不可逆之。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吃”字,多少英杰和大豪都栽在一张嘴上面。所谓毒从口入,只要你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很可能就无声无息地中了人家的暗算,瞬息之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因此,江湖人是不吃陌生人的酒食的,而邀请萍水相逢的人共享美食,也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一般人为了避嫌,也不会贸然为之。

而前人也总结过,江湖中最危险的人,并非那些长相怪异看似凶恶、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之徒,反而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几种人:出家人、书生、病人、貌似忠厚老实的人。

长相怪异相貌凶恶之徒,大多是一些外强中干之辈,实因肚中无货方才扮出这么一副狰狞可怕的模样,借此先声夺人、压倒对方的气势,让同样底气不足之徒生不起抵抗之心,从而取得些许利益。

这种人大多都是市井游侠儿,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混混,还有就是那些啸聚山林的匪徒,平日里在拦路打劫和打家劫舍之时,不得不做的修为。

而出家人又为什么可怕呢?

他们既然是出家人,本该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整日里吟诵经文,沟通神灵,且应该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怎么会被前人列为最危险的人,还是位居首位?

其实,这和是否出家无关,而是事关传承。众所周知,自上古被葬下以后,世间的传承大多随着时间长河而流逝,剩下的也大多残缺不全。

即便是这不多的且残缺不全的传承,也全都掌握在世外古老圣地之中,也就是世人所称的“山门中人”,而这些人隐居于深山大泽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并不轻易进入人世间。

这样一来,在世人的眼中,他们无疑就是出家人。这样一群掌握着世间最强大传承的出家人,被列为世间最危险之人,本就是无可厚非、实至名归。

而江湖人所说的书生,并非指的是那些寒窗苦读,一心想着出仕为官的读书人,而是指那些带着恶趣味、喜欢扮作书生游走天下,专管天下不平事的家伙。

这些家伙既不是寒门子弟,也不是那些山东世家的子嗣,而是出自山门,却不甘寂寞,受不住山中的约束,因此偷偷溜出来,做那行侠仗义之事。

至于将病人列为危险人物,看似毫无道理,也许有人会说:“一个病歪歪的人,站着都费力,俺一个巴掌就能打得他魂飞魄散,何来的危险?”

不过,只要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谁家站着都费劲、眼看着都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还会行走江湖、满世界的晃悠?

这种病人,要么是没病装病的狡猾之辈,要么就是虽有暗疾却一时半会死不了的恶徒。总之,都不是好惹的,遇之还是绕道而走为好。

最后一种人,就是那些长相忠厚、看似实诚的人,这种人最具有欺骗性,让人误以为是老实巴交的老好人,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实际上,还有一种人也极为危险,那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纵观数千年江湖野史,但凡出现一个生得祸国殃民的女侠,无一不将当时的江湖给弄得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不啻于一场浩劫。

不过,就和朝堂一样,江湖也是男人的江湖,江湖野史也是男人写的,对这种有损男人面子的事情,总喜欢采用春秋笔法轻轻带过,绝对不会细说的。

如今,大自在以酒肉相待,实则已是犯了江湖的禁忌,让赵无敌颇为为难。

而大自在和老胡僧鸠摩什二人都是出家人,还是一对不敬佛陀的酒肉和尚,他们俩是诚心交好还是别有用心,谁人能说得清楚?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无敌又不傻,岂能轻易着道?

大自在闻听了赵无敌的推脱之语,不由得莞尔一笑,睇了他一眼,左手置于胸前,拇指与食指相交,其余三指斜伸,做拈花之状,缓声道:“小僧见兄台风姿倜傥,英气逼人,故引为知己,置酒相待,一片真心,天日可鉴,兄台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兄台是认为大自在不堪造就、亦或是认为大自在会在酒肉中下毒不成?”

“这个……”大自在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谓是把赵无敌给逼到了墙角,无法再退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大师言重了!既如此,小可就先谢过大师一番盛情了。”

“哈哈哈……这样就对了,不瞒兄台,小僧此次离开大雪山,不愿万里前来中土,一来是为了瞻仰神都的无尽繁华和大唐的物华天宝,另一个方面也是想借此结识中土的奇人异士。没想到这才刚到关中之地,就结交了兄台这般少年英杰,真是不枉此行。”

大自在挥手让老胡僧鸠摩什自去准备酒肉,然后,与赵无敌二人与佛前席地而坐,娓娓而谈,说起他此行的目的。

赵无敌含笑倾听,心中在暗暗盘算:“这个大自在果然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来自异域,此去神都,却不知有何目的?至于是哪里人,从不远万里来看,莫非是来自西天竺不成?

不过,这也未必,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说话都没个准谱,喜欢夸大其词。比如一日千里,力大无穷,接天连地,杀人无数……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语言可谓是数不胜数、车载船装。

大自在的不远万里,很可能就是几千里地,也就是西域那一片,包括藏地、也就是如今的吐蕃。

如此说来,这个大雪山很有可能就是藏地的那个大雪山,而大自在则是一个吐蕃人。

而吐蕃和大唐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时打时停,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大自在此番前往神都,莫非是作为吐蕃的使臣,去神都朝见武后,为吐蕃赞普求娶一位大唐公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2章无聊的谈话

大自在不但人生得极为秀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妖气,其姣好的相貌和细腻的肌肤,能让人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都黯然到绝望之境,痛恨上苍不公,为何将绝美的容颜赋予一个臭男人?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小巧的动作,其间流露出一种女子的娇柔,但仔细观察,却非刻意地矫揉造作,反而显得很自然,仿佛这就是他的本性。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自在对于赵无敌来说,就如同雾里看花,任你有无双慧眼,却穿不透层层迷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他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整个人仿佛就是由秘密组成的,而且,他善解人意,也很健谈,总是能迎合你心中所想,将话题延续下去。

大自在一直主导着二人之间的交谈节奏和走向,总是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套着赵无敌的出身,却又显得小心翼翼,不着痕迹。

赵无敌也不是未出茅庐不喑世事的毛头小子,他看着虽年幼,给人一种稚嫩的感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好哄好骗,给一句好话就能撂倒,将他买了还帮你数钱”,实则他已是两世为人,看够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遇到过多少江湖宵小、奸佞之徒,怎么会让大自在给忽悠住?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所言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甚至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的不着调。

大自在见赵无敌一意敷衍,其心中是如何想的,别人也不知道,不过,观其脸色却也没有嗔怒之意,而是不着痕迹地话锋一转,不经意地透露出些许秘密。

而赵无敌一边敷衍,一边在心中思索,根据大自在所透露的只言片语,将其贯通起来,企图从中推演出他前来神都的意图。

同时,他在脑海中翻动着记忆中的史书,想找出这段时间里大唐与吐蕃之间是否进行了和亲之事?

自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以后,在高宗朝好像曾闹出过太平公主因不愿和亲而出家的事情,不过,这应该是发生在太平公主出嫁以前的旧事。

其后,还有一位玉真公主也因拒绝和亲而效法她的姑姑旧事,出家做了一个女冠,以至于终身未嫁,还与李白、王维等多位大诗人之间不清不楚,为后人所诟病。

玉真公主拒绝和亲的事情,应该还在多年以后,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在花瓶皇帝家中出生呢?

赵无敌很确定,眼前的这段时间里,在原本的历史中并没有发生过与吐蕃和亲之事。不过,如今的大唐,就连李世民都被李建成给干掉了,再冒出一次公主和亲之事,也算得了什么?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和尚,一个更加年轻的大唐边军旅帅,在一间荒野小庙中,进行着一场不见刀剑的暗斗,同时,也是一次无聊透顶的交谈。

就在此时,那趴在角落里一副懒散模样的白虎突然有了动静,它抬起大脑袋,支棱着耳朵,张口就要叫唤一嗓子,却看到了赵无敌,不由得精气神一泻千里,又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装死狗。

大自在见了白虎的动静,凝神静气,侧耳倾听,继而展颜一笑,抚手赞道:“甚好,甚好,又有佳客前来,看来今夜可尽情一醉了!”

赵无敌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在寂静的夜色中有轻微的马蹄声传来,渐行渐近,转眼之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丘陵脚下。

“郡……少主,前面有一间小庙,我们不如去借宿一宿,明日再行赶路。”一声苍老的女声传来,中气十足,气息绵长,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且传得很远,蕴含着一股子劲道。

这明显是一个武者,且修为不凡,而根据她话中之意,其身份还是一个下人,那么她的主人也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赵无敌不由得乜了大自在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轻笑,心中暗笑:“又来了一拨武者,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那……好吧,我们就在此地休憩一夜,花语,你先去庙中向大师问候一下,可否行个方便?记住了,要好言想求,不可失了礼数!”

这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声音很好听,如同素琴清音,空灵而飘逸,不着人间烟火。

“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应道。

马蹄声暂缓,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看来那个年轻侍婢尊崇了主人的吩咐,为了显示对庙主人的尊敬,竟弃马步行。

过了大约半盏菜的时间,那年轻侍婢已来到庙门前,却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外看向庙中。

她在看到大自在和赵无敌以后,微微一愣神,继而,脸颊浮现一抹红云,用晶莹的贝齿轻咬着丰润的红唇,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两人,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其实,赵无敌大可不必不好意思,因为人家姑娘压根就没有看他,一双大眼睛里全都是大自在的影子。

“阿弥陀佛,姑娘的来意,小僧已经知道了。庙门朝外开,佛度有缘人,还请回禀尊主人,就说小僧置酒相待。”大自在轻笑道。

可那侍婢已经迷醉在大自在的笑靥中,不想醒来,赵无敌见此,起身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划拉几下,唤道:“小娘子,小娘子,快醒醒,大师已经答应了,还不快去请你家主人前来……”

赵无敌将侍婢的视线完全给遮住,让她眼中失去了大自在的倩影,这让她颇为不爽,不由得横眉立目,鼻翼抽动,咬牙切齿,凶巴巴地喝道:“谁是小娘子?小娘子也是你叫的吗?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也敢小觑本姑娘?”

赵无敌懵了,心中腹诽不已:“尼玛!老子好意提醒你个花痴,免得耽误了时间让你受主人的责罚,谁知道你丫不仅是一个大花痴,还是一个好坏不分的恶女人。

行行行,老子不管你了,让你个花痴给大自在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赵无敌虽然不爽,却也不好和她计较,只能置之不理,回到大佛前不言不语。

年轻侍婢冲着赵无敌的背影哼了几声,随即冲大自在蹲身施礼道:“多谢大师!”

大自在微微颔首,示意她尽可离去,不必多礼。

年轻侍婢笑吟吟地离去,临去前还没有忘记狠狠瞪了赵无敌一眼,并暗暗捏了一下小拳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3章灯下看美人

小婢花语昂首挺胸离去,只留下了赵无敌在灯光下凌乱。

花语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段修长,相貌姣好,性子也很活泼,迈开大长腿走在夜色中,心里却潮起潮落、波澜起伏,久久都难以平静。

晚来的秋风带着一股寒意,恣意地吹在她的脸上,却怎么也熄灭不了那股子火辣辣的情意。

她暗暗啐了一口,轻抚胸口,强行让躁动的心平复下来,方才来到主人面前,笑嘻嘻地道:“少主,庙里的大师……也就是一个小和尚请您过去。”

还没等那位少主说话,另一名个子不高、却身段丰腴的俏婢抢着问道:“什么小和尚?哦……看你两颊桃红,眼神闪烁,定是被那小和尚勾动了春心,想嫁人了!”

“花萼,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花语扑上去作势欲打,花萼也假意讨饶,却身子一闪躲在少主身后,对着她吐着舌头,扮着鬼脸。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闹了。”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斥道。

若是新城县的何氏姐弟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怎么也无法想到他们尊贵的少主会出现在关中之地,还要夜宿一间破庙之中。

这一行人正是在新城之中策划行刺沫儿的主谋,也就是李若兮和叶嬷嬷,以及两个侍婢花语和花萼。

那次行刺失败以后,她们停止了一切行动,斩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隐藏于地下,方才躲过了秦怀玉的大索。

待到风声平息之后,她们才分批从南门出了新城,然后,将大多数手下遣返,让他们自山间小径返回漠北,而李若兮则和叶嬷嬷一起,只带着两个小婢,悄然朝关中而来。

花语遭到叶嬷嬷的呵斥,却并不怎么害怕,反而吐了吐舌头,笑道:“少主,那个小和尚真是漂亮得不像话,让人还以为是一位小尼姑呢?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小屁孩,一脸坏笑,看着让人讨厌。”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小屁孩模样极丑陋,污了我们花语姑娘的慧眼。”花萼摇头晃脑,口中却念念有词,洋洋自得地一一分析着。

花语白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谁说他生得丑陋了?虽不及小和尚,不过,也可算是颇为英俊,就是笑起来……让人烦,一副贱人的模样。”

“夜已深了,姑奶奶们,走吧!”叶嬷嬷没好气地道。

一行主仆四人,牵着马来到了小庙前,叶嬷嬷吩咐道:“花萼,将马匹喂些精粮和清水,再找个避风的地方给拴好。”

“为什么又是我?”花萼不满地嘟囔着,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是田鸡一样。

不过,她虽然嘟囔,但却依然手脚未停,将四匹马给牵到水洼边,又从马背上的布袋子里掏出精粮,喂养马匹。

花语在前引路,李若兮在叶嬷嬷的陪同下进了小庙。庙中只有两个人,大自在和赵无敌,这也省去了很多麻烦,倒也不至于弄错主人。

此地既然是庙,那么庙主人也自然是个和尚,不可能是那个笑起来“贱贱”的家伙。因花语的不喜,让李若兮先入为主,也随之对赵无敌不喜,认为他的确是喜欢一个追蜂着蝶的浮华浪荡子。

李若兮冲大自在敛手一礼,用黄莺低唱般的清音道:“打扰大师清修了!”

大自在初见李若兮之姿容,先是眼神一亮,随即凝神静心,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缘来缘去,幻生幻灭,入世出世,在家出家,何处不是修行?

庙宇本是佛陀的栖居之地,而佛门大开,有缘人皆可入内,聆听我佛的天音,从而超脱苦海,早登极乐。

小僧不过是我佛座前一沙弥,替我佛接待有缘人,为其引路,当不得娘子的大礼。”

大自在此时神态端详,宝相庄严,好似一位大德高僧,在给信徒讲解佛门真言,指引方向,哪里还有半点“妖气”?

他白衣如雪,不染一丝尘埃,随着晚风轻拂,衣袂飘飘,几如飞仙,说实在的,卖相的确不凡,怪不到花语自打进门以来,一双大眼睛就没有移动地方,一直死死盯着大自在。

就在此时,那待在角落里的白虎又有动静了,却原来是老胡僧鸠摩什自后方的角门里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好大的木盘,而盘子里则是一整只烤得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大鹿。

这只鹿可真不小,就跟头小牛犊似的,被烤熟了端了上来,怪不到白虎有了反应。

白虎虽然很怕赵无敌,不过,肚子饿了就要吃饭,这是生灵的天赋本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因此,它也就顾不得赵无敌了,爬起来偷偷挪动身体,拿大脑袋朝鸠摩什身边凑。

鸠摩什可不敢让它先开动,身子一扭将它给挤开,然后,将大木盘放在大自在面前,垂首道:“荒野之地,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怠慢了各位。这还是昨日猎到的一只大鹿,请尊者和各位尊客慢用,老衲去给各位拿酒水。”

鸠摩什一直是略微低头,且是对大自在说话,随后边转身离去,并没有仔细打量李若兮一行人。

而叶嬷嬷却在看到鸠摩什的时候,身子一僵,面色大变,老眼中也露出惊诧和不安的神色。

她显然是认识鸠摩什,且对其颇为了解,而根据她的反应,可以看出她与鸠摩什之间绝非好友,反而有不小的过节。

自打她们进来之后,赵无敌终于可以结束了和大自在之间的无聊谈话,也没有上赶着往前凑,而是冷眼旁观,因此也看到了叶嬷嬷的变化。

他对李若兮的美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过,却也没有为之倾倒而露出失态的模样。

李若兮自然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在赵无敌看来,和太平公主不相上下,不过,却又有所不同。

太平公主姿容绝世,美艳无双,和李若兮相必,多了一股子成熟的丰润,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李若兮因年纪尚小,虽也是体态婀娜,风流婉转,不过,却有些青涩,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清水芙蓉,到底少了一抹风韵。

李若兮美则美矣,不过,却也没有迷倒赵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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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冤家路窄

灯下看美人,多了一种朦胧的美,素淡的灯光摇曳不定,如薄纱拂面,似轻雾萦绕,越发显得神秘。

李若兮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人,如那江南的山水,山不巍峨但却灵秀,水不雄浑但却轻柔,在烟那花三月细雨霏霏中,半遮半掩,空灵飘逸,让人迷醉。

此时,美人鼻翼微皱,嘴角轻撇,乜了一眼赵无敌,那遽然增多的眼白暴露出她的心情,似乎是有些恼怒。

不过,美人即是美人,即便是恼怒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看不出那种怒气冲冲的狰狞,反而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李若兮之所以嗔怒,主要是因为受花语的影响而先入为主,认为赵无敌是一个浮华之徒,是一个追花逐香的浪荡子。而且,那个浪荡子就像是八辈子都没有见过女人似的,人家刚一进门就死死盯着人家看,真是让人怪难为情的。

哼!油头粉面,目光闪烁,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着,更加说不清。

只要她看对了眼,明明是一脸的痞气,却执拗地认为是一种独特的气质,帅遍天下,秒杀世间所有小白脸。而如赵无敌这般英姿勃发的型男,反而是飞鹰走犬的纨绔、贼眉鼠眼的混混。

漂亮的女人就是这么任性,因为漂亮也是一种资本,可以趁着年轻恣意挥霍,直到有那么一天,晨起懒梳妆,对着铜镜发呆,忽然发现两鬓已有白发丛生,年轻已不再,年华已失去,而那个“良人”也好久没有来过,才知道,因昔日的任性而误了自己的终身。

李若兮似嗔似怒,却因为自幼所受到的良好教育,并没有因此发飙,让叶嬷嬷将那个浪荡子给抓住暴打一顿。

叶嬷嬷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小儿女之间的儿戏,她刚刚看到了老对头鸠摩什,心头一惊,恨不得立即带着李若兮远远离开。

她在李若兮耳边低声说道:“少主,此庙的主人是我们的老对头、吐蕃大雪山的人,刚刚那个老和尚就是大雪山明王座下四大护法金刚之首的鸠摩什,本是西天竺大珈蓝寺的僧人,带艺投入大雪山,又研习明王拈花指,其修为极为高明。

十年前,我稷下学宫和大雪山在昆仑山那一战,老身也曾参加,虽未曾与鸠摩什交手,但却见识过他的武功,以老身看来,鸠摩什虽不曾位列兵器谱之上,但却与第十相必也不遑多让。

大雪山与我稷下学宫向来不和,双方之间明争暗斗已有一千多年,而今与他们相遇,定然无法善了。

若是只有鸠摩什一个人,老身还能抵挡,不过,那个小和尚气息内敛,其修为恐不在鸠摩什之下,还有那个年轻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他们一路。

敌人势大,以老身看来,不如趁鸠摩什尚未认出我的身份,暂且先行离去。”

叶嬷嬷的声音虽小,但是以赵无敌和大自在的修为,若是静心凝神去听,还是能够听到的。

赵无敌从叶嬷嬷初见鸠摩什的惊诧表情,就已经猜出他们之间定然有恩怨存在,加上他不喜大自在的妖气,而又欣赏李若兮的风姿,于是,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法则,决定帮她们一把。

他故意凑到大自在面前,有意无意地遮住他的视线,指着大木盘中香气扑鼻的大鹿,笑着赞道:“鸠摩什大师真是好手艺,不过倏然之间就烤好一只大鹿,且火候均匀,色泽金黄,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哈哈哈……赵兄果然是同道中人,冲着赵兄的美言,当浮一大白。漫漫秋夜,得此佳客,人生何求?这第一块肥美的鹿肉,自然是先请赵兄享用。”

大自在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在发光,衬托着如雪的白衣,越发显得空灵飘逸,姿态若仙。

大木盘上一头鹿,鹿身上插着一把一尺余长的银刀,大自在伸出葱白似的手,抓住银刀一挥,从大鹿的脊背处削下一块,大约有两斤多重,用银刀叉着递向了赵无敌。

“多谢大师,不过,想那白虎兄驮着大师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甚是辛苦,小可以为这一块鲜美的鹿肉还是该让白虎兄享用才是。”

赵无敌一把接过了鹿肉,却没有享用,而是将鹿肉扔到了白虎面前。

白虎虽是异兽,不过,却仍然是畜生的思维,可不懂得人类的礼让之道。它早就对香气扑鼻的鹿肉垂涎欲滴,如今,就在眼前,如何能够抗拒?

白虎完全被鹿肉吸引,眼中早就没有了主人,也暂时忘记了赵无敌的可怕,兴奋地一口咬下,两斤多的鹿肉虽然不能算少,不过,相对于它的大嘴,的确是不够看。

白虎嚼了几下,便一口吞下,然后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冲着大自在哼唧。

“你这孽畜,真是一个十足的吃货,看来不把你先喂饱了,吾等也无法开怀痛饮一番。”大自在笑骂道。

他继续挥舞银刀,将大鹿的头部给斩下,直接扔给了白虎。而白虎也不挑剔,只要是香气扑鼻的肉食就行,不介意带着骨头。

它一口咬下,就将鹿头给咬下一小半,然后,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个不停,那坚硬的骨头在森森利齿面前,就如同烂木头一样,给嚼得粉碎。

赵无敌这一打岔,吸引了大自在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听到叶嬷嬷和李若兮的低语。

李若兮听完叶嬷嬷的低语,面色也很凝重,不由得眉头微蹙,沉吟起来。

她作为稷下学宫的少宫主,自然知道稷下学宫与大雪山之间的恩恩怨怨,而今,却在这荒郊野外遭遇到死敌,不能不说她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此次,她是偷偷溜回关中,意图去神都见见弟弟的,因此并没有带着大队人马,身边只有叶嬷嬷和花语花萼两个侍婢。

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花语花萼两人的战斗力可以直接忽略不计,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叶嬷嬷可以一战。

按照叶嬷嬷所分析,她最多也就是抵挡鸠摩什一人,而顾及不到那个小和尚和那个“浪荡子”。

李若兮虽然修为不凡,但却因为年轻,还无法达到叶嬷嬷那般修为,这样一来,形势就对她们很不利。

何去何从,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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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静观其变

夜露深寒,晚风袭人,小庙中的油灯被风一吹,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李若兮兰心慧质,心思缜密,她闻听叶嬷嬷之言后,虽心中焦虑和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安然,看不出丝毫的漏洞。

面对叶嬷嬷的建议,她并没有立即回复,因为她们刚刚进入庙中,此时却无缘无故地离去,不管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没法让人不怀疑。

她要想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以免敌人起疑心,不过,这个借口的确不好找,纵然她聪慧无比,一时之间也是茫然无措。

就在此时,赵无敌那看似无意的举动,以及和大自在之间的对话,却给了李若兮一个新的选择。

她抿嘴一笑,同样低声道:“嬷嬷且稍安勿躁,那个‘浪荡子’……嗯,那个赵郎君并不是和尚的同党,反而,彼此之间相互忌惮和提防,未尝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女人是善变的,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此时,就因为赵无敌的一个善意的举动,就改变了李若兮的看法,其身份也从“浪荡子”变成了“赵家郎君”。

叶嬷嬷皱着眉头对赵无敌打量了一番,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身上气息平常,浑然不似一个武者,即便不是和尚一路,与我们又有什么作用?”

“呵呵……”李若兮美目一瞟,淡淡一笑道:“嬷嬷你想啊,按照你所说,那小和尚修为似乎不在鸠摩什之下,那么,他既与赵郎君并非一路人,却又为何要对赵郎君客客气气且百般忍让呢?”

“这个……”叶嬷嬷被李若兮给问住了,差点是无言以对。因为李若兮的确是言之在理,让她无法反驳。

姓赵的小子不是和尚一路人,甚至是素不相识,对于这一点叶嬷嬷已经肯定了。而且,这小子还很无礼,竟然拒绝了和尚的示好,将那块鹿肉扔给了白虎,很明显是怕肉中有毒,如此行为实在是无礼至极,而小和尚却没有生气,依然对他甚是客气。

在江湖之中,能让一个武者低头,而又不是别人的同门长辈,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不能以德服人,那么就是以力服人,可这个一脸贱笑的坏小子,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莫非他已是修成正果、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怎么可能?就冲他那年纪,即便是在娘胎里开始习武,也不到二十年时间,如何能修到传说中的境界?

叶嬷嬷拿不定主意,却又无法违背李若兮,因为她到底只是一个下人,既然郡主这样说了,那就先看看再说。大不了到时候拼着一死,也要让郡主先逃出魔掌就是。

白虎大快朵颐,吃得是满嘴流油,且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大自在似乎是看出了赵无敌的小心思,不过,却也没有点破,展颜一笑,再次割下一大块鹿肉,请赵无敌享用。

被人家看出了小心思,赵无敌不免有些许尴尬,不过,他两世为人,久经考验,至少一张脸皮修炼得极厚。

他哈哈一笑,借此掩饰内心的尴尬,谢过大自在以后,直接用手抓起那块鹿肉,张口就咬,继而,大声叫好。

大自在满意地点点头,又冲着李若兮等人道:“几位娘子,吾等皆是江湖人,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快请入座,一同享用这人间美味!”

既然大自在开口相邀,李若兮等人自然不好拒绝主人的好意,于是,谢过之后,四人也围坐在大木盘前。

她们四人因主仆有别,自然是以李若兮为中心,坐在大自在的对面,左边是叶嬷嬷,而花语花萼两个婢女则在李若兮右侧。

她们四人虽应邀入席,但却离着大木盘尚有三尺,离着大自在则是更远,反倒是和赵无敌近了许多。

尤其是小婢花语就在赵无敌的身边,她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大自在看,却怎么也看不够,只恨自家眼睛还是太少,为什么上苍造人不多造几只眼睛?

除了眼睛不够用以为,耳畔还有撕咬和咀嚼的噪音传来,让她心神难以集中。

这让她很是不爽,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赵无敌一眼,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嘴里不停嘀咕着:“吃吃吃……就知道吃,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小心被给噎死!”

赵无敌闻言倒也不恼,停下来撕咬香喷喷的鹿肉,冲着挤眉弄眼花语龇牙咧嘴扮了一个鬼脸,末了还舔了一下嘴巴,赞道:“好一个人间美味,让人欲罢不能,只可惜有肉无酒!”

“哦……”花语貌似被吓坏了,伸出白皙的小手使劲拍着心口,拍出一副波澜壮阔、浪涛汹涌的景象,继而,蹙着眉头故作惊叫:“可吓死我了,天啦噜……牙齿缝里还沾着肉肉,真是恶心死了!”

赵无敌闻言浑身一哆嗦,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和大木盘中被烤熟的大鹿来一次亲密接触,而手中的鹿肉也失手跌落,好在他反应够快、手也很灵巧,反手之间一把捞住,才没有浪费珍馐美味。

他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花语的话太过于恶毒,不由得心中忿忿:“尼玛,本少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江湖人称‘白马银枪小子龙,玉面天刀赵千里’,天下间多少姑娘哭着喊着找媒人登门求亲,还有无数闺阁少妇为了我朝思暮想、人比黄花瘦,不惜和夫君和离从而改嫁于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不堪?你个黄毛小丫头嘴巴太毒了,这辈子都嫁不掉了……”

“花语,不得放肆!”李若兮呵斥了花语,继而,朝赵无敌颔首道:“小婢无礼,还请郎君海涵!”

“无妨,无妨,娘子言重了!这位花语姑娘天**漫,所说……也是实情,小可奔波了一天,腹中确实饿了,因此方才失态了些,倒是污了各位贵人的眼,到该是小可抱歉才是。”赵无敌本想拱手为礼,但却因为一只手中抓着鹿肉,只要微微颔首。

“哈哈哈……古人云:真名士自风流,吾等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又何必非要学那腐儒?”大自在一阵大笑,若不是那一颗光头太显眼,再把前面的衣襟解开,倒也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6章酒肉穿肠过

大自在大笑,举止疏狂,颇有魏晋名士的古风,一言化解了赵无敌的尴尬。

这是一个奇怪的小和尚,饮酒吃肉,举止疏狂,不敬儒生,不敬佛陀,也不知道他师父是怎么忍受得了?亦或是,他的师门与众不同,是一群只着袈裟不念经的假和尚?

大自在为了佐证自己的言论,立即以身作则,挥刀切下一块大肉,张开嘴巴,用雪白的牙齿轻轻一咬,嚼出一嘴的油脂,且大呼过瘾。

“几位娘子请自用!”他将手中银刀往鹿身上一插,请李若兮等人自给自足,并没有给她们割肉的意思。

大自在是骄傲的,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有他亲手奉上美食的资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有何德何能让他垂青?

至于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娘子,若是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兴趣假以辞色,和她修一段欢喜禅。至于眼下,他觉得和赵无敌比起来,江山和美人都不重要,还是吃肉喝酒来得痛快。

花萼拿出随身带的银盘和小号银刀,割了一大块鹿肉,然后,准备再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好方便李若兮享用。

谁料到,李若兮推开了她拿刀的手,直接抓起那块鹿肉,凑在嘴边咬了一大口,让花萼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在她的眼里,自家郡主可是一个极度爱干净的人,日常起居和饮食也一直遵循着繁杂的古礼,如今却拿手抓东西吃,会不会是被邪祟上身了吧?

美人之所以称之为美人,就是因为她无论是干什么都美得不可方物。大袖掩面、小口慢品,有一种娴静的美,如那杏花春雨、素淡如水墨白描,别有一番韵味。而大口吃肉、恣意畅饮,也并不低俗,反而如那巾帼英雄、女中丈夫,一手挥剑,一手弹起铁琵琶,其洋溢出的英气可让天下男人尽皆失色。

李若兮如今大口膻腥,挥洒自如,毫无小儿女的做作之态,让大自在兴趣大增,也让赵无敌为之折服。

“善哉善哉,好一个奇女子!”大自在赞叹不已,看看李若兮,又看看赵无敌,道:“小僧自从来到中土大唐以来,一直不曾得见天下英雄,深以为憾。谁料到一夜之间,竟然遇到赵兄这样的伟男子,又相识娘子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今日与二位在此相逢,即是有缘,有肉岂能无酒,酒……”

他朝后方的家门大喊道:“鸠摩什师兄,快快送些美酒上来。”

大自在一开口,一股音波凝成一线,穿透了虚空,传出很远。

武技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即可控制声线,也就是将发出的声音凝聚成一条直线,聚而不散,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传递,从而让相距较远的人听到。

这本就是一个鸡肋般的能力,对比武较技没有半点帮助,而且,其入门的门槛并不高,鸠摩什、叶嬷嬷和李若兮都能办到。

在赵无敌看来,这个小和尚不仅疏懒狂放,大口吃肉,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其实,这是赵无敌误解了,他以大明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来衡量大唐的出家人,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而今的和尚并不戒猩荤,且和尚若要日日习练武技,老是吃青菜又如何有气力?因此,眼下无论是道教还是佛门,皆可以饮酒食肉。

比如武后的那位面首、白马寺方丈薛怀义就是一个无肉不食无酒不欢的人。谁还是敢在他面前叽叽歪歪,让他只吃青菜白饭,保管他会带着一群泼皮和尚将你的胡子扯干净,再把你家给砸个稀巴烂。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若兮等人方才泰然自若,并没有对大自在的食肉饮酒大惊小怪。

“咣当”一声,大佛后方的角门被一脚踢开,老胡僧鸠摩什两手举着一个大木盘进来了。

赵无敌一看那木盘上的东西,才知道这老胡僧并非是偷懒,而是怕人多食量大,一头鹿不够吃,又给烤了一些獐兔之物,另外,在大木盘上面还有两坛子美酒,看着其个头,一坛酒估摸着能有二十来斤。

“老衲无能,让尊者和各位贵客久等了!”老胡僧先是表达了歉意,而其对象主要是大自在,至于赵无敌之流,不过都是些吃白食的,又何须道歉?

他将大木盘搁在原先的大木盘旁边,然后,拿起一叠粗瓷大碗,每人给发了一只,再揭开酒坛口部的封头,给大碗中加上了酒水。

老胡僧看来也是一个好酒之人,方才能在这荒野小庙中随手拿出上等的三勒浆。酒水甫一入碗,观其色,查其行,即可看出是最顶级的三勒浆,配着这粗瓷大碗,真是有点糟蹋了!

当先的鹿肉是由白虎第一个享用的,算是给他们试毒了,方才让他们放下心中的警惕,从而大快朵颐。

鹿肉五毒,并不代表獐兔五毒、酒水五毒,不过,总不能再次故技重施,让白虎代劳吧?

大自在哑然失笑,举起粗瓷大碗朗声道:“相逢即是缘,小僧大自在,大雪山明王座前一沙弥,先干为敬了!”

他端起粗瓷大碗,一仰头将一大碗三勒浆喝得是点滴不剩,末了还笑吟吟地将粗瓷大碗翻了过来,让人们过目。

“哈哈哈……”赵无敌也不甘示弱,同样端起大碗,轻笑道:“扬州赵无敌,山野一小民,今日得见各位高贤,实乃是人生一大幸事,小可借花献佛,谢过主人厚待!”

他也将一大碗三勒浆给干了,至于是不是有毒,已经顾不上了。大自在已经先干为敬,等于是把他们给逼到墙角,再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小庙中的客人就这么几位,除了他以外都是女子,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女人先上吧?

谁料到,还有人不领情,眼睛大大的花语又在不满地嘀咕:“不过就是一个田舍奴,说得跟什么大人物似的,真是搞笑。”

李若兮这次没有训斥花语,倒也不是她赞成花语的话,而是在听到“扬州赵无敌”几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娇躯一震,目光也瞬间凌厉了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7章宿命的相遇

一盏油灯孤独地燃烧着,随着火焰地跳动,它的生命在慢慢逝去,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就是它生命的终点,一生一世,也许只不过是一二日之间,并不漫长和久远。

即便是你重新给注满了灯油,再次将它点燃,可是,它还是它吗?也许,正如那世间生灵的繁衍一般,重新焕发生命之光的不过是它的血脉传承,而它已永远逝去,无法回头。

这是它的宿命,作为一盏油灯,就是为了短暂的辉煌,就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光明,无法拒绝,无法抗争。

它也无意抗争,接受了这个宿命,寂寞地燃烧自己的生命,甚至都没有像蜡烛那样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地流下一行伤心的泪,留下些许走过的痕迹。

灯光清冷,白中带着微微的红,洒遍小庙中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并不怎么明亮和清晰。

小庙的门依然敞开着,象征着“佛门大开,广度天下有缘人”,而晚来风疾,带着夜露的寒意从门洞中灌了进来,拨乱了灯光的节奏,摇曳不定,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黑暗吞没。

大自在抛砖引玉,率先自报家门,并干了一大碗三勒浆,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赵无敌不能让几个女子为难,只好也跟着干了一大碗,以身试毒,幸好三勒浆中并不曾下毒,且味道醇厚,入口绵长,一股酒香逆行向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酒嗝,惹来小婢花语的一双白眼。

至于在自报家门上,他依然一口咬死,未曾说出真正的身份。反正,也不能说他作假,因为他本就是“如假包换”的扬州赵无敌,至于边军小小的旅帅……芝麻大点的小官和乡野小民又有何区别?

谁料到,“扬州赵无敌”这几个字却如同一柄大锤敲在李若兮的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

虽然说世间并不缺少同名同姓的人,即便是一个扬州也很有可能有十个八个赵无敌,不过,会这么巧吗?

她之所以率领大队人马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拥有近万大军驻扎的新城,就是因为遵从师父、也就是稷下学宫的宫主阿鲁不花的命令,前来寻找一个与七杀有关的人。

李若兮进入新城以后,利用稷下学宫在人世间布下的暗子,也就是诸如刘氏等人,暗中打探边军的消息,并一一分析,终于锁定了一个人,那就是赵无敌。

这个赵无敌原本只是一个扬州府军的小卒,在朔方过万边军将士中丝毫不起眼。自打他来到朔方戌边,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然而,就从八月十五中秋日那天开始,他就如同一颗种子遇到春风化雨的滋润,忽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开始疯长,且一发不可收拾,转眼间已长成了一棵大树。

这短短的时间中,他所干出的事情堪称是惊天动地,让人无法想象,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但却又真实的存在。

可以说,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朔方边军将士的性命,给突厥人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也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和走向。

如果仅仅是火烧突厥人的大小可汗,李若兮还不能确定这个名叫赵无敌的边军小卒就是师父交代要寻找的人,可是一个无意间得来的消息让她得以肯定,这个赵无敌就是与七杀有关、秉承天命而来的那个人。

秦大山,朔方主将秦怀玉的亲兵队正,在一次酣畅淋漓地痛饮之后,对人吹嘘过,他亲眼所见赵无敌仅仅是一刀就劈了黑衣杀手头子青龙一……

李若兮此时才知道青龙一的下落,原先因青龙一执行任务迟迟未归,虽也猜到他很可能是因为任务失败而全军覆灭,但却始终对其死因不得而知。

要知道青龙一虽然是来自东瀛倭国之人,可是其一手刀法堪称是出神入化,加上那满身的暗器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更别提那些诡异的身法和隐身之道,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叶嬷嬷也承认,若是做生死相搏的话,她也不是对手。

这样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竟然被赵无敌给一刀劈了,由此可知,此人修为之高,可谓是世间少有。一个修为超高且又诡计百出、用兵如神的人,不是和七杀有关之人,还能是谁?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又太过突兀,这个人竟然在火烧默啜大可汗的那天夜里,于朔方城中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流之中,其结果不言自喻,肯定是百死而无一生。

赵无敌的结局曾让李若兮感慨万分,甚至是一颗心都为之失落了很久,整天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赵无敌的结局,简直就是造化弄人,让人叹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大才,本该是如大日东升光照万古,谁料到却如那流星般、刹那辉煌以后,便是永远的寂灭。

而今,却在关中荒野之地中的一间小庙里,遽然之间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其出身之地同样是扬州,这怎么不让李若兮为之惊奇?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李若兮并不是很确定,朔方离此地能有千里之遥,赵无敌既然落入地下河流之中,又是如何逃出生天、出现在这里?

不过,换一种思路的话,若是此时赵无敌出现在朔方反而不正常。李若兮博览群书,广拜名师,因此也知道了一个道理,但凡天下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无论其河道如何曲折迂回,最终却全都流向了东海。

依次类推,地下河流也是大河,既然天下大河全都东流入海,那么地下河流自然也不例外,其虽流经朔方,可是其归宿还是东海。这样一来,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之中,若能不死,那么出现在这里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而且,李若兮虽未曾见过赵无敌,但却从新城中各种人口中得知了他的情况,加以分析和汇总,其心中也对赵无敌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印象。

赵无敌,扬州人氏,家中自前隋以来,时代均为府军,其人今年十七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8章美人豪饮

关于赵无敌的信息如同一副无形的画卷,在李若兮的脑海中浮现。

她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画卷,再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一比对,她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在边城朔方搅起一方风云的那个赵无敌。

扬州人氏,名字叫做赵无敌,年方十七岁……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吻合,没有一点点误差,李若兮不认为是一种巧合。

巧合之所以称之为巧合,是因为并不常见,天下虽大,人口无数,可能有相貌极为相似、年纪也相仿的两个人,但却因为彼此出身、家世和生活经历的不同,总有这里那里的区别。

更何况,这个赵无敌脸上的皮肤略显粗糙,正是北地风霜侵袭的痕迹,而扬州地处繁华之地,气候宜人,若他从未去过北地和西域,并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是不可能沾染上这些痕迹的。

再看看他的手,指掌间那些斑驳的老茧,作为一个自幼习武之人,李若兮这点眼光还是有的。由赵无敌的手,可以推断出他不仅仅是一个武者,还是一个军人。

李若兮看出了赵无敌的身份,叶嬷嬷同样也有此怀疑,因为彼此全都围在大木盘四周,相距太近,无法出言相询,只能以目示意。

李若兮可以说是叶嬷嬷一手带大的,她们之间可以说是心神相通,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不过,李若兮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微微摇头,示意事不可行,静观其变。

李若兮安抚了叶嬷嬷,暂时不要采取行动,其间的缘由倒也并非是因为赵无敌魅力无双,把李若兮这个小美人给迷得五迷三道,而是眼前还有两个死对头,能不能虎口脱险全身而退还是个疑问,又哪里有能力对付赵无敌。

既然认定了眼前人就是朔方的赵无敌,那么他就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无敌既然能一刀劈了青龙一,那么他的修为至少不比叶嬷嬷低,而今又见他气息平和如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武者的凌厉气势,其真相只能是进入了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之境。

这样一来,面对一个进入传说之境的绝世高手,她们就连保命都难,还谈什么去对付赵无敌、按照师父阿鲁不花的命令将其提前扼杀?

而今只能祈祷赵无敌因为提前“离开了”朔方,因此并不知道她们的底细,从而让她们减少一个可怕的对手,给今夜从大雪山弟子手中逃脱增加一丝可能。

事实正如同李若兮所想,赵无敌自从在朔方城中坠入地下河流,直到龙门才醒来,这期间在朔方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全都一无所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痛快痛快,小僧再敬几位娘子一碗!”大自在笑吟吟地端起粗瓷大碗冲李若兮等人微微颔首已做示意,继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大口鲸吞,将一大碗三勒浆喝了个涓滴不剩。

“今蒙大师盛情款待,荣幸之至,奴虽不胜酒力,也要满饮此杯。”李若兮轻轻一笑,恰似那春风化雨、百花初绽,婉转风流,让人迷醉。

在花语花萼惊讶的眼神中,两只温玉般的小手端起粗瓷大碗,螓首微仰,两手一抬,大碗逐渐倾斜,那清冽如玉汁的酒水凝聚成一条白线,直倒入樱桃小口之中。

一个如花似玉的清秀女子,本该如江南女子般大袖半遮、小口啜饮,而今竟然豪饮鲸吞,却也不显粗鲁,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若兮看来的确不擅饮酒,一大碗三勒浆干下之后,白皙的脸上倏然之间遍布红云,让她越发显得格外娇艳。

文人墨客素来喜欢以花来比喻美人,可是这一刻,赵无敌却认为世间的花都不足以比拟李若兮,只因为此时此刻的李若兮,可谓是人比花娇,美得不可方物。

不仅赵无敌如此认为,看大自在的模样,可以看出他也有同感。

大自在眯着眼睛,久久凝视着李若兮,那如花的笑靥颇为诡异,赵无敌从中看出了一抹贪婪和亵渎还有占有……

大自在并没有出格的动作,眼神也很快平复下来,重新变得清澈,且妙语连珠、频频劝酒,似乎是一群多年未见的老友重聚,亲热无比。

不过,他也没有强迫李若兮继续豪饮,任其小口啜饮,而将主要目标对着赵无敌,两人一碗一碗又一碗,竟然将两大坛子三勒浆给喝了个底朝天。

酒已干,夜已深,而烤肉还有不少,却无人再用。

“阿弥……那个陀佛,痛快,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赵兄,要不要再来一坛?”大自在痛饮一番,喝得绝不比赵无敌少,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红晕,反而越发得白。

他大袖飘飘,姿态清逸,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妖气”,竟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开口相邀,要同赵无敌继续畅饮。

赵无敌微微一笑,婉拒道:“天知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过犹则不及!今夜与大师一番畅饮,已然是入味了十之八九,何不将那剩下的一二分下,以待来日?”

“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如赵兄所言,留待他日。”大自在倒也没有像酒鬼一样坚持,而是听取了赵无敌的建议。

他起身将剩下的烤肉连着大木盘全都给了白虎,把白虎兴奋地张开血盆大口,本能地就想大声长啸,却忽然想起那个可怕的家伙就在眼前,于是在喉咙里低声哼唧了两声,算是抒发了一番情怀。

酒足饭饱,接下来应该是曲终人散,各自找地方安歇才是。可是这一间小庙实在是太简陋,不见得会有多余的禅房供客人们休憩。

大自在眸光流转,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赵无敌身上,笑吟吟地说道:“小庙简陋,只有鸠摩什师兄的一间禅房,就请赵兄入内安歇吧!”

他竟然将小庙中唯一的一张禅床让给了赵无敌,不免让人惊疑,难道赵无敌在他的心中地位如此之高不成?

让出了这间禅房,包括大自在在内,就只能在这里与大佛为伴,席地而眠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9章仇人相见

一间小庙,一间禅房,一张禅床,原本该是老胡僧鸠摩什的坐禅之地,而在大自在到来之后,以鸠摩什对他的恭敬来看,毫无疑问将成为他的坐卧起居之所。

而如今,小和尚大自在却执意要将之让给赵无敌,这很是让人想不通,至少花语就想不通,认为这个贼眉鼠眼的老酒鬼有何德何能得以匹配这张唯一的禅床?

在她的心里,小庙中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享受,一个是她的主子李若兮,一个就是那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至于某些人……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贱骨头硬朗得很,吹点风、淋点雨的也不会死。

“在下借宿宝地,以避风雨,又蒙大师不弃、置备美酒香肉盛情款待,已是愧不敢当了,如何还能占了主人的休憩之所?还请大师自便,小可就在此地休憩一晚即可,正好可以聆听一番佛音。”

赵无敌仿佛知道了花语的心思,并没有接受大自在的好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个……既然如此,小僧也就不再勉强了。”大自在眸光一黯,似略有些失望,继而又展颜笑着说道:“小僧与赵兄虽是初次相识,却颇为投缘,想谈甚欢,如蒙不弃,今夜小僧就陪着赵兄于佛前秉烛夜谈,还望赵兄莫要拒绝。”

“这个……”赵无敌一时无语,心道:拒绝,我当然想要拒绝,你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和尚,且和尚冒着一股妖气,没事死缠着我干什么?

想我赵无敌两世为人,一直都是很正常的男人,虽不说是盖世英雄,但却也不喜欢兔儿爷。

可是,这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但却无法宣之于口,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到目前为止,大自在表现的还算是正常,虽热情得有些过份,但却也没有啥过火的举动。

赵无敌若是公然说道:“大自在,你个死兔子,离老子远点,老子不好这一口……”

可想而知,他会在人们心中留下什么印象?狂妄、自高自大、不识好歹、不通世故、不明所以……比如那小婢花语,说不定连喝口水把他给活活吞下去的心思都有。

但是,若要他伴着青灯古佛,与大自在做彻夜长谈,也未免太难为他了。

大自在有句话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赵无敌欣赏的却不是这句,而是下面的那句大自在不曾说出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方才符合他此时的心情。

一个妖男,生得比女人还要妩媚,却不知自重,没有找个地洞把自己给藏严实,却反而四处乱窜、惹是生非,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爷们中的败类!

老子堂堂七尺好男儿,又不是那些穷酸书生,谁也时间和闲心陪你夜话?一旦谈的兴起,是不是还要连床?

假如是那小美女,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兴趣……啊,也不行,这样太对不起沫儿了,俺可不能做那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薄幸人!

赵无敌正在搜肠刮肚地苦思冥想,其目的就是想找出一个借口,拒绝大自在的提议,从而远离这个妖男,让他滚得远远的,该干嘛干嘛,总之是别来烦他就好。

他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那个一直言语不多沉默寡言的鸠摩什突然目光凌厉起来,半眯着眼睛,眼皮的缝隙中却有凌厉的光芒电射而出,如同两柄利剑直刺叶嬷嬷。

叶嬷嬷也发现了鸠摩什的异常,而且,那个老胡僧的眸光不仅凌厉、如同利剑般直刺进她的内心,甚至,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剥去她外表的所有掩饰和遮盖,就连她那一身因难受而生起的鸡皮疙瘩都无所遁形。

这个老胡僧的眸光太毒辣了,一旦让他给盯上,那种感觉就如同被毒蛇咬住,死不松口。

叶嬷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鸠摩什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异常,其原因无非就是被他发现了李若兮一行的底细。而且,极有可能问题还是出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李若兮和花语花萼她们。

无论是李若兮,还是花语花萼两个小婢,她们的年纪都太小,小到不可能和鸠摩什有任何的交集。

而她则不同,当年的那场传承之战,她和鸠摩什都参加了。虽然当时二人并不曾直接交手,不过,正如她对鸠摩什有印象一样,鸠摩什为什么不能记住她一二?

她可不是花语花萼那样无足轻重的小婢,虽然在稷下学宫之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但却并不代表她的修为不行。

叶嬷嬷虽出身稷下学宫,却一直游离于核心层之外,且大多数时间都隐身在秦王府中,其后更是日夜陪伴着李若兮,因此稷下学宫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实力。

她与稷下学宫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严格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稷下学宫弟子。因为她只是稷下学宫太上护法长老钟离恨的养女,自幼随着养父修行,就因为这层关系,她才被打上了稷下学宫的烙印。

正如叶嬷嬷所担心的那样,鸠摩什的确是看出了叶嬷嬷的底细。昔年的那场大战,叶嬷嬷表现得也很是抢眼,且因为与钟离恨之间的关系,想不被大雪山门人关注都不行。

鸠摩什心中冷笑:“老乞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世事无常,天道至公,这人世间的一切果然是报应不爽。想当年你重伤了我师弟,让他修为尽失、佛心崩溃,疯疯癫癫地过了好多年,临死前却突然清醒过来,还在念念不忘要我替他报仇雪恨。

想不到竟然在此地撞见了你,莫非是师弟在天之灵的指引、亦或是老天有眼要你报在当世?

嘿嘿,不管怎么说,今夜老衲也要降魔除妖,将你这老乞婆就地正法,以祭奠师弟的在天之灵,完成他未了的遗愿。

老乞婆,你说我该怎么招待你呢?是剥掉你的衣和裳,将你挂在官道上让南来北往的行人瞻仰你的姿容、还是将你修为给废了,再扔给白虎当点心,一口一口撕咬你的血肉,看着你在绝望的痛苦中慢慢咽气?

至于与你共修一段欢喜禅……还是算了吧,瞧你那一脸的鸡皮疙瘩,浑身干巴巴没有几两肉的模样,没得让佛爷闹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0章分外眼红

鸠摩什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叶嬷嬷,那情形就如同是那初恋的情人,久别重逢,满心地亟不可待,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将对方搂在怀里,狠狠地爱惜一番。

他和叶嬷嬷之间当然不是初恋的情人,就连老情人都不是,之所以死死盯着舍不得眨一下眼睛,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情,只有恨,且是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昔年,就是叶嬷嬷亲手将鸠摩什的师弟给废了,从而断送了一个未来的大德高僧。

而且,这个师弟还不是一般的师弟,而是自幼就和鸠摩什一起在西天竺大珈蓝寺修行,二人相依为命,一路相携,其后又一同前往大雪山拜在明王座前。

从某种意义来说,可以说是鸠摩什的亲人,还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却折损在叶嬷嬷手中,可想而知,他对叶嬷嬷何其痛恨。

而今既然相遇,想各走各路相安无事是绝不可能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出于习惯和尊重,还是先征询一下大自在的意见,毕竟有大自在相帮,报起仇来将更加轻松。

他附耳过去,嘴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大自在说道:“尊者,那几个中土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来自我们大雪山的老对头稷下学宫。那个老乞婆是稷下学宫太上护法长老钟离恨的养女,江湖人称‘离火剑’,兵器谱排名第十五的叶老乞婆。

她曾参加昔年的那一场传承之战,并曾伤害我大雪山多名弟子,就是老衲的师弟也惨遭其毒手。

而且,叶老乞婆在稷下学宫之中地位不低,却对那年轻女子十分恭敬,可见那女子定是稷下学宫之中的重要人物。

尊者,老衲想拿下也老乞婆替师弟报仇,还请尊者相助一二。”

“哦……”大自在脸上浮现一抹戏谑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睇了一眼李若兮,盈盈笑道:“我大雪山一向是恩怨分明,讲究个‘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既然仇人相见,师兄还犹豫什么?尽管去找那老乞婆算你的旧账,至于小僧……就陪那位小娘子絮叨絮叨,说不定还能絮叨点花样来……哦哈哈哈哈……”

大自在说到得意处,也不知道浮想联翩出什么美轮美奂的场景,竟然控制不住,仰天大笑,将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好形象一下子给破坏得荡然无存,彻头彻尾成了一个恣意张狂的狂生。

“哟……好好的,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让人家的心一下子碎了,欲哭无泪,满腹伤心,却无人诉说。”花语不满地撇着小嘴,还不忘嘟嘟囔囔,发泄她的不满,抒怀她的惋惜。

“住口!”叶嬷嬷一瞪眼,声色俱厉地呵斥花语。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经历了太多的杀伐和争斗,怎么会看不出鸠摩什的打算?

那个老秃驴很明显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且动了杀机,之所以暂时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他要和小和尚计议妥当,要把他们给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叶嬷嬷不禁头疼起来,而今一战是在所难免,不过,彼此之间的实力对比却不容乐观,很明显是敌强我弱。

自己一方虽有四人,貌似占据着人数的优势,可在武者的战斗中并不是以人数的多寡来决定胜负的。

在武者的世界里,只要你够强,完全可以一个人横扫一片,甚至是剿灭一个宗门。

她在心里反复权衡,以她的修为只能拖住一个鸠摩什,而郡主的身手却不是那个小和尚的对手,至于花语和花萼这两个疯丫头,根本就无法指望,以她们俩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连那头白虎都不如。

敌强我弱,危在旦夕,她对自家的生死并不看重,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若兮命丧于此。秦王府一脉太过恓惶,于今更是只剩下郡主和小王爷姐弟二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死后如何去见老王爷?

想到了老王爷,叶嬷嬷不由得悲从中来,那个笑起来很可爱、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男人,就是李若兮的爷爷秦王李治,曾让她着迷、让她痴狂,给她留下了多少美好的回忆和念想。

李治,先秦王李世民遗腹子,自玄武门之变后,幸得太宗皇帝李建成仁厚大度,不但未对秦王府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反而派人予以保护,并将秦王之爵由李世民长子李承乾袭了,又对李世民其余子嗣尽皆封爵。

太宗皇帝心胸之宽广,让世人无不折服,可谓是自有文字记载以来,最大度的帝王,被史家尊为“千古一帝”。

秦王李承乾年仅三十因病不治,其一生只有二子却都早夭,经老秦王妃长孙氏首肯,并经宗室共议,由李世民遗腹子李治承袭了秦王一爵。

就在那时,叶嬷嬷,那时节还叫做叶秋水受稷下学宫委派进入了秦王府,来到了李治的身边,给秦王妃、也就是李若兮的嫡亲奶奶郑王妃作伴。

颇有女人缘的秦王李治,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叶秋水的芳心,而郑王妃知道后不仅没有醋意大发,反而极力撮合,并且和叶秋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再后来,郑王妃故去,在临终之前拉着叶秋水的手,将李若兮托付给了她。

叶秋水以生命起誓,接受了郑王妃的托付,其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李若兮,为此还拒绝了秦王李治要给她的名分。

她虽是一个女子,却也把诺言看得比生命还重,为了郑王妃的托付,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包括对李治的爱恋。

再后来,秦王李治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是一觉睡到……再也没有醒来。

没过几年,李若兮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新继秦王李旦还没有把秦王的宝座给捂热,却不知不觉中身体日渐衰弱,继而理所当然地“寿终正寝”。

在此之后,整个秦王府如同得了瘟疫一般,李治一系子孙相继得了怪病不治而亡,亦或是遭遇千年难遇的意外丢了性命……

李若兮因为自年幼时就已离开了秦王府,大多数时间都在深山之中修炼,从而逃过了一劫,没有遭遇那些离奇的意外和闻所未闻的怪病,成为秦王府的主人中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1章人谁无死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时间之轮总是在不停地转动,从来都不会因为某个人和某件事而停息片刻。

自从大唐翻过了太宗皇帝的那一页篇章,进入了高宗皇帝时代,秦王府就像是忽然被邪祟附体,又似中了某种邪恶的诅咒,府中的主人们相继染了怪病从而暴卒,亦或是遭遇各种想都想不到的意外而亡故。

有人喝口凉水都能被噎死,还有人站在庭院中赏月,却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

这些遭遇未免太过于离奇和诡异,就算是抱病而亡的……也未免太过于集中,就像是相互之间约好了似的,一起作伴以最快的速度共赴黄泉,片刻都不想耽误。

秦王府主人扎堆死亡的事情中,并非没有人怀疑其间暗藏的阴谋以及背后那只操纵的黑手。

不过,面对那位权柄日盛、心狠手辣,就连高宗皇帝都敬而远之、不想与之翻脸的武皇后,谁又会为了一个日薄西山的秦王府而去得罪她呢?

在宗室的记载和朝堂的共议中,所有人全都统一了口径,那就是一直以来都在庇护着秦王府的那份李家老祖宗赐予的气运已经尽了,无法再抵消秦王一系所犯下的过错,从而遭受了天谴。

众所周知,昔年玄武门之变的时候,秦王李世民企图杀兄弑弟、逼迫老父让位,可谓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只能用丧尽天良来描述。

这样一个人,所作所为可谓是天怒人怨,不可饶恕,虽身死却难以抵消这份罪孽,按照“天道至公,报应不爽”的法则,必将祸及子孙。

昔年,却因为太宗皇帝的仁慈而赦免了秦王府一系的所有罪孽,并靠着太宗皇帝的福荫和气运,秦王一系子孙才逃过了报应,得到了数十年的平安。

不过,所谓因果,有因就有果,不会孤立的存在,也不会突然地消失。昔日种下的因,既然已经结成了苦果,那么这枚苦果,终究要有人来品尝。

天道至公,报应不爽,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时辰未到。

李世民昔年既然种下了因,那么其后人怎么能不偿还这份因果?

如今,秦王府的气运终究是耗尽了,于是,报应就不可避免地来到,在上苍面前,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死亡方式都很正常。

这就是某些臣子散布出的密辛,就连长安市井中也在流传,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武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但却人人装聋作哑,全都选择了默认。

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秦王府就成了一片死地,也成了一片鬼域,府中所有的主子全都死了,就连侍卫和下人也被死亡的瘟疫笼罩,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按照大唐立国之时的划分,秦王乃是诸王之首,也就是大唐最尊贵的王爵,虽然第一代秦王李世民策动了玄武门之变,但却没有改变秦王府的地位,至少在表面上,秦王府依然是大唐第一王府。

而在武后弹指一挥间,这座大唐的第一王府顷刻间就轰然倒塌,府中上下、不论主仆,基本上差不多全都死绝了,只留下一座鬼域,让世人哀叹和缅怀。

缴天之幸,也可能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不忍彻底绝了人的子嗣,当时李若兮并不在秦王府中。

当时,她正在叶嬷嬷的陪伴下返回稷下学宫的山门,而且,同行的还有一位秦王的侍妾。

这位侍妾并没有任何名分,她原本只是秦王府中一名普通的丫鬟,而且,还是不久前才进府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更加不知道秦王李旦竟然宠幸了她。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仅仅是一次宠幸,这名丫鬟就有了身孕。秦王李旦没有大张旗鼓地将其收房,给予名分,反而瞒住了此事,让返回山门的李若兮将她一起带走。

这名丫鬟在稷下学宫的一处迷地中得以保住了性命,并被稷下学宫的宫主徐敬业送到了武后四子相王李煜府中。也不知道徐敬业是如何办到的,这名丫鬟不仅成了李煜的正式侍妾,就连那腹中的孩子也被李煜心甘情愿地接手了。

那孩子出生以后,名正言顺地成了相王李煜第三子,取名李隆基,堂而皇之地记入李唐宗室的玉蝶之上。

正是这个弟弟的出生,才给了李若兮生的力量,支撑着这个少女度过了那段艰难而又苦难的岁月。

对于如今的李若兮来说,对于王图霸业已不再奢望,最重要的就是让弟弟好好活下去,从而保持住秦王一系的血脉不绝。

弟弟就是李若兮全部的希望,而她又是叶嬷嬷的所有牵绊,而今,面对咄咄逼人、欲暴起伤人的鸠摩什,叶嬷嬷心中已有了死意,不过,哪怕是她今夜血溅此地、粉身碎骨,也要保郡主安然无恙。

可是,面对鸠摩什和那小和尚大自在,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怎么办?

既然已是势同水火,难以善了,自然不可能在相对而坐。

叶嬷嬷已带着李若兮和茫然无措的花语花萼退开了数丈之地,与鸠摩什和大自在拉开了距离,双方进入了对峙中,一场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郡……少主,待会由老身拖住两个秃驴,您趁机先走,千万不要迟疑不决。”事到临头,叶嬷嬷反而镇定了,不再瞻前顾后。

李若兮眼中含着泪光,却摇摇头道:“嬷嬷,若兮是你一手带大的,在若兮心中,早已把你当作家人,当做祖母一样,而今,你要若兮舍你而去,独自偷生,若兮办不到。”

叶嬷嬷老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可是不多时,却又急切地斥道:“若兮啊,你糊涂!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吗?

以你的身份怎可轻言赴死?老身不过是一江湖人,昔年得你祖母以姐妹相待,怎能不尽心尽力看护于你?而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身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祖母?”

李若兮红着眼圈,呜咽着道:“嬷嬷,正是因为此,若兮才不能辱没了祖先的英名,而抛下嬷嬷和花语花萼而独自逃生,苟活于世间。

人谁无死?不过是迟早而已!若兮能同嬷嬷并肩而战,也算是死得其所!

再说了,今夜我们未必会输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2章坐山观虎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面对强敌,李若兮宁愿与叶嬷嬷等人并肩死战,共赴黄泉,也不愿抛下她们而独自逃生。

这一点非关骄傲和倔强,而是与她的性格和出身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李若兮也是李唐王室的子嗣,是征战天下、杀伐无数,将天下间各路反王给扫荡一空的秦王李世民的曾孙女。

她的体内流淌着皇家高贵的血统,为了皇室和祖先的尊严和荣耀,也不允许她为了苟活而抛弃部下、不战而逃。

如果她那样做了,如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身为李家的子孙,只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虽死而不负祖先之名。若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不说给祖先丢脸、让祖先蒙羞,就是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没有脸再活下去。

人谁无死?

死亦何惧?

这让叶嬷嬷很着急,恨不得一掌将她给打晕,再让花语和花萼带着她离开。

不过,想法虽好,却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没有人比叶嬷嬷更加了解李若兮的性格,自打小时候就这样,从来不曾改变。

只要是李若兮心中认定的事情,别人是无法改变的,而且,她有千百个理由将你劝服,从而反过来支持她的决定。

另外,如果将她给打晕了,就凭花语和花萼两个毛丫头,想在鸠摩什和大自在面前带着李若兮从容退去,其难度不亚于将天上的明月给摘下来。

就在叶嬷嬷心中反复思量却无计可施,以至于有些气急败坏的时候,李若兮却话锋一转,竟然说此事还有转机,今夜她们未必会折在大雪山门徒的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

叶嬷嬷茫然不解地看着李若兮,怎么也想不出转机从何而起?

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上是三更半夜的时候,也不可能正巧有行人来次歇脚套口水喝,从而无意中陷入这场厮杀之中,又怎么会出现意外?

莫非是郡主瞒着老身在暗处隐藏着帮手?

叶嬷嬷仔细回忆起自进入新城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尽量不放过一个细节,往事如画卷,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中浮现,但却怎么也找不出丝毫可能。

李若兮美目一瞟,似乎看出来了叶嬷嬷心中的疑惑和纠结,不由得抿嘴一笑,以眼神示意,她所说的变数就在那个赵无敌身上。

“这个人可是……”叶嬷嬷惊诧万分,不由得言随心动,差点脱口而出,将赵无敌的身份给透露了。

索性她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及时地闭嘴,将剩下的话给咽下去。

李若兮淡淡一笑,道:“嬷嬷,这世间的事从不缺乏变数,真真假假,不到最后关头,谁又说得清呢?”

叶嬷嬷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良久,她长叹一声,算是认可了李若兮的决断。

而就在酒干肉尽的时候,赵无敌忽悠完大自在,打消了他继续耍酒疯的念头,谁料到又陷入大自在要彻夜长谈的要求之中,苦思冥想,却无法摆脱。

不得不说,鸠摩什是个很识趣的和尚,不忍见赵无敌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主动跑去找大自在商议,从而给了赵无敌脱身的可能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就在鸠摩什和大自在咬耳朵嘀嘀咕咕的时候,他已经趁机起身,避开了是非之地,缩在了大佛前面,背靠着莲台,微微眯着眼睛,准备坐山观虎斗,看一场好戏。

他看得很清楚,这两拨人之间恩怨颇重,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除非是一方死绝,否则很难停息。

大自在和鸠摩什以及李若兮等人各自私下的交谈,虽然都竭力压低嗓音,几乎是彼此咬耳朵,生怕对方以及赵无敌听到。不过,对于一个已经打通了全身的经脉,步入大周天之境的高人,赵无敌六感聪慧,耳目聪敏,周围一定范围内哪怕是秋虫低语、风吹草动,怎么可能逃过她的监视。

如今,他总算是搞清楚了双方背后大势力的名称,大雪山和稷下学宫,应该都是当今世界执牛耳的无上传承。

不过,这两家大势力彼此之间并不和睦,貌似恩怨还很不一般,可谓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对于大自在的宗门大雪山,一晚上下来,赵无敌也只能初步确定就是地处藏地高原的那座大雪山,可是除此之外,他对大雪山还是一无所知。

至于稷下学宫这个名字,他倒不陌生,在前世大明的时候,曾多次在古老典籍之上见过。

这是一个极为古老的传承,起源于春秋时期,其和道家始祖老子差不多是一个时期,在那段岁月中可谓是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的存在,谁也不敢小觑!

其实,稷下学宫如其说是一个宗门,不如说是一个学问集中地,在稷下学宫巅峰时期曾聚集了多家门派的门徒,他们之间彼此交流,取长补短,不断改进,从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传承,一直绵延至今。

自秦皇灭六国、一统天下,建立了一个庞大帝国的时候,为了维护皇权永固,将他的帝国传承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毫不犹豫地对参与过秦与六国之战、企图在世间搅动风云的那些古老传承举起了屠刀,大肆毁灭传承,绞杀那些异人。

而作为六国抗秦的急先锋和主力,稷下学宫更是首当其冲遭到了秦皇的屠戮,一时之间,传承都几乎被绞杀干净。

而今,稷下学宫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且根据鸠摩什的描述,眼下稷下学宫的实力极为强大,与大雪山一样都是当今隐世传承中最强大的存在。

这让赵无敌很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见识如今大唐江湖执牛耳的两大传承之间的对决,好让他零距离接触真正的大唐江湖,从而好谋划日后要走的路。

正是本着这奇怪的心思,赵无敌方才抽身而出,并不想过早陷入两大传承的恩怨之中,从而难以自拔。

对于小庙中的两拨人,赵无敌已经大概摸透了他们的修为,虽然心中并不看好那一群女子,不过,双方要想分出胜负,应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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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鸠摩什发难

一座小庙,就那么孤零零地坐落在荒野之地,风吹雨打,虫咬蚁噬,饱经了岁月的侵袭,虽破败不堪,瓦缺墙秃,但却依然存在。

此时,月上中天,群星璀璨,淡淡的月华和星辉倾斜而下,天地之间如同一道薄纱,被晚风轻拂、如水般微微荡漾。

小庙中,随着晚来的风从洞开的门中灌入,青灯摇曳,光影明灭,秋后的寒意、一阵阵吹在人的身上,正如此时小庙中的气氛一样,冷得有点刺骨。

一尊大佛盘坐于莲台之上,冷眼看庙中的人,那份淡漠就如同在看着一群蝼蚁,哪里在乎人世间的生生死死?

七个人,一头白虎,前一刻还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食肉,谈笑间大呼“不亦快哉”,而今却分成了三方,彼此间阵营分明,即将要拔刀相向。

一方是来自大雪山的僧人,一方是传承久远且神秘兮兮的稷下学宫,彼此间已拉开了距离,处于对峙之中,眼见着就要做一番生死之搏,绝无和解的可能。

对于赵无敌来说,大雪山和稷下学宫都很陌生,彼此之间更加谈不上交情,且对他们的传承一点都不了解。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趟这摊浑水、惹火上身?

他虽然对满身妖气的大自在很讨厌,也因为李若兮的出尘之姿而多看了两眼,但却绝对不会被美色蒙住了双眼,从而头脑发热,干起英雄救美的事情。

赵无敌心意已定,冲大自在和拱手笑道:“承蒙大师盛情款待,小可已酒足饭饱,而今夜色已深,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小可去佛前小憩片刻,以期聆听佛音,说不定还能梦中证道,哈哈哈……”

他也不等大自在有所表示,又冲李若兮微微颔首,便自顾自地走到大佛前,手脚并用,如同一个山野村夫一样攀上莲花宝座,姿势一点都没有武者的那种飘逸和洒脱。

他在莲台之上四处踅摸了一番,似乎是想寻一处平坦之地,好让自己能坐得舒服一些,可莲台宝座看上去金光灿灿、宝相庄严,但却是中看不中用,上面坑坑洼洼、斑斑驳驳,一点都没有卖相。

他可不想委屈自己,装模作样地朝大佛告了声罪过,然后直接盘坐在大佛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赵无敌的举止很明显是对大佛不敬,但却引起大佛做金刚怒,也不见有天雷劈下,就连那两个和尚都没有一丝反应,似乎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大佛依然是冷眼看世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高卧于九重天外,参禅悟道,哪有时间管一个蝼蚁的举动。

大自在对赵无敌的选择倒也不恼,本就没有指望赵无敌帮忙,事实上,对付几个女人,也用不着别人帮忙。

他淡然一笑道:“赵兄,待小僧先把些许俗事了结,再与赵兄做彻夜长谈。”

“无妨,无妨,大师尽管自便,小可先小睡片刻啊!”赵无敌无精打采地挥挥手,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整个靠在大佛身上。

鸠摩什在得到大自在的首肯后,立即跨上一步,冲叶嬷嬷厉声道:“老乞婆,你还记得桑巴空奘否?”

叶嬷嬷本因赵无敌的退却而暗道不好,正想再次劝谏李若兮,让她为了大局考虑先行逃离。

谁料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鸠摩什已逼上前来正式发难。叶嬷嬷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就痛痛快快打一场。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人生于世间,谁能不死?无非就是早和迟罢了!

她同样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针锋相对,冷笑一声颇为不肖地说道:“桑巴空奘,何许人也?老身一生行走于人世间,掌中剑饱饮过无数恶人血,哪里记得那些阿猫阿狗的姓名?”

她说到掌中剑,手腕一翻,手中立即出现一柄剑,剑长二尺五寸,宽两寸三分,其色嫣红,剑身轻轻颤动,在灯光映照之下,如同一抹流动的火焰。

这就是叶嬷嬷的成名武器,离火剑,兵器谱位列第十五位。

鸠摩什见到了离火剑,鹰眼一凝,眸光聚成一点,凌厉如针,直刺叶嬷嬷的心房。

若是眸光能杀人,鸠摩什早就在叶嬷嬷身上刺了千百针,将她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怒急而笑:“哈哈哈……好一个杀人无数的老乞婆,今日老衲也不和你多说了,就拿你的狗命来祭奠我师弟以及被你残害折磨的无数英灵!

不过,老乞婆你尽管放心,老衲会尽可能让你活得长久一些,也会给你一个特别的死法,让你死而无憾。

比如,将你废了武功,再给剥光,扔到野狗窝里,再给野狗喂一点点药,啊哈哈哈……一点很精彩。

老乞婆,咬牙切齿干什么?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嘛,本来就生得丑陋,再这样可就连狗都嫌弃了,那样一来,岂不是成了狗不理……”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叶嬷嬷虽是一女子,那也是不可辱的,耳听得鸠摩什满嘴脏话,说得极为不堪,早就怒发冲冠,气冲斗牛,差点都把一口银牙给生生咬碎。

叶嬷嬷眼中喷火,口中也喷火,就连干巴巴的身体都在颤动,一双枯瘦的手却很稳,捏着离火剑,二话不说,剑光如流火,直刺鸠摩什胸前。

“哈哈哈……老乞婆,这就恼羞成怒了?”鸠摩什哈哈大笑,对叶嬷嬷的恼羞成怒极为满意,继而有收敛笑容,做苦思冥想模样,道:“女施主太性急、也太迫不及待了,老衲还在寻思以女施主的体格和喜好,该踅摸几条狗方才合适?

这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天下事、过犹则不及,少了不尽兴,多了会伤身,真是难为了老衲这个出家人。

而今,以女施主这迫不及待的模样,看来给弄个三五七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女施主,解了老衲的难题。”

鸠摩什是故意这样胡言乱语,其目标无非是激怒叶嬷嬷,从而让她暴跳如雷,乱了本心,这样一来,就会让他寻到破绽。

他虽然修为精深,但却对叶嬷嬷也颇有几分忌惮,毕竟叶嬷嬷盛名在外,兵器谱上第十五的位置,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无敌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大德高僧竟然是这样一副无耻的模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4章辣手摧花

鸠摩什,大雪山四大护法金刚之首,修为精深,地位尊崇,堪称天下间有数的大德高僧。

而今,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却让赵无敌直翻白眼,心中对这些高人的敬重顷刻间轰然破碎。

一剑刺出,剑身轻轻颤动,发出一阵阵轻鸣,卷起一片火云,朝鸠摩什卷来。

鸠摩什虽然不忘呈口角之利,手底下也不含糊,只见他高声宣了一声佛号,全身真气充盈,透体而出,将宽大的僧袍给鼓起,整个人如同一枚大球,气势逼人。

他伸出左手食指,点在离火剑的剑脊之上,只见快如闪电的离火剑竟微微停滞了片刻,借助这片刻的时间,他身形一闪,大袖拂在剑身上,整个人如同行云流水般侧身滑过,让过了离火剑,右手一探,一掌拍向叶嬷嬷的右胸。

二人都是当世的高人,交手不过是片刻之间,不过,大佛之前的赵无敌还是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来。

叶嬷嬷功力深厚,剑法老辣,出手极快,而胡僧鸠摩什却没有拿出兵器,仅仅是以一对肉掌施展空手入白刃对抗叶嬷嬷的离火剑,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是鸠摩什拿大,自持修为高深,不把叶嬷嬷看在眼里?

常言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何况是鸠摩什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就在二人交手的瞬间,赵无敌注意到了鸠摩什弹剑的那根左手食指很不同寻常,本是一根由血肉组成的手指,却没有一丝血色,银白如玉,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仿佛那就不是手指,而是一根由秘银打造的重器,其坚硬可抵挡世间的一切利器。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讶,一个人竟然能把自身的手指练到堪比金属,可谓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果然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

其实,这根本就是赵无敌少见多怪,对大雪山的传承一无所知。鸠摩什所用的本就是大雪山的无上绝学,明王拈花指,练到极致处,整个手都如同金铁铸造,无物可破,无坚不摧。

明王拈花指,虽看似是空手施展,但实际上也是一种武器,还是最顶尖的武器,在昔年的兵器谱上位列第二,让多少天下英雄畏惧如虎!

鸠摩什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泛红,隐隐有一股黑气萦绕,携带着一阵强劲的罡风,势不可挡。

叶嬷嬷一剑走空,心中暗叫不好,脚尖一点,枯瘦的身子扭了一扭,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朝侧方移动了数尺,让开了鸠摩什那凌厉一击。

她身子还未曾停稳,手中剑却没有丝毫停顿,剑尖一圈、一抹,横切鸠摩什手腕的脉门,攻其所必救。

叶嬷嬷剑势凌厉,出手老辣,常常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手攻击,给鸠摩什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而鸠摩什功力深厚,内外兼修,浑身真气激荡,一领僧袍就像是金铁铸造的甲胄一般,将全身上下的命门全都给罩住,让人无处下手。

叶嬷嬷面对鸠摩什,有一种“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她能够攻击的目标并不多,无非是鸠摩什露在外面的头部和双手。可一个人的头部目标太小,而其两手因为修练了明王拈花指,本就是不畏刀剑,堪比杀人利器。

一个剑走轻灵,出手刁钻,一个功力深厚,防御力变态,一时之间,打得是异常激烈,难解难分。

在鸠摩什逼迫叶嬷嬷的时候,大自在胸有成竹,并没有丝毫担心的模样,似乎是对鸠摩什信心十足。

他白衣如雪,头顶锃亮,面带微笑,卖相十足,再加上晚风拂起的衣袂,颇有飞仙之姿。

他也没有闲着,竟然迈步朝李若兮走去,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薄之色,道:“一个老乞婆,一个老和尚,为了昔年的烂事而争斗不休,有什么好看的?

小娘子青春年少,姿容无双,这模样、这身段真是让人心痒难耐,不如让小僧与你共修那欢喜之禅?”

“我呸!你个肠穿肚烂的坏和尚,竟然……竟然口出污言秽语,对我家少主不敬?”花语恼了,急匆匆冲上前来拦住了大自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自在,凶巴巴地呵斥起来。

大自在的一席话,让她很是失望,对他的好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你个不知廉耻的死和尚,竟然敢对我们家少主动歪脑筋,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花语,快回来!”对于花语的莽撞,李若兮是大惊失色。

大自在脚步未停,脸上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就连眼睛也还在盯着李若兮,只是随手一拂,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一点……

突然,花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大眼睛依然圆睁,小嘴张开,而莹白的额头之上却出现一个小洞,洞中有鲜血冒出,其色嫣红,其形如花,其位置就如同一颗美人痣。

赵无敌身子一僵,心中很不落忍。他知道花语已香消玉殒,死在大自在那一指之下,而当时那根青葱似的手指也同样泛着金属的光泽。

虽然知道他们双方有仇,今夜相遇免不了一场厮杀,谁生谁死都是平常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他赵无敌也不是一个满口圣贤书、不曾见血的书生,两世为人,何尝不是十步杀一人?而且,就连女人也不是没杀过。

不过,他自问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但凡死在他手上的要么是沙场上的敌人,要么就是穷凶极恶之辈,怎么看都和小婢花语没法相提并论。

妖僧大自在果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辣手摧花毫不迟疑,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夺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让赵无敌的心动摇了,不再坚持袖手旁观,他觉得该做点什么。不管怎么说,大雪山都是胡人的传承,而李若兮怎么看都是唐人,面对胡汉之争,身为汉室苗裔的赵无敌并不难选择。

花语的身子软软地倒下,一双大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在质问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花语……”花萼一声悲呼,凄凄惨惨,让人凄然。

她想都没想就要冲上前来,却被李若兮一把抓住,轻轻一推,以一股巧劲让花萼轻轻飞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落去。

李若兮眼中有凄然之色,也有怒意,但却强压怒火,不让自己分心,上前一步,迎向了大自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5章盈盈秋水剑

大自在貌美若妖,眸光中带着一抹邪气,举手间一指灭杀了小婢花语,仿佛是拈死了一只蝼蚁,浑不在意。

李若兮悲愤莫名,眼含清泪,制止了花萼的冲动,而她自己却上前迎向了妖僧大自在。

叶嬷嬷被老和尚鸠摩什给死死缠住,在老和尚的指掌下自顾不暇,根本就无法分身救援李若兮。

李若兮一张俏脸上浮现出决然之色,晶莹的贝齿暗暗咬紧,两瓣丰润的红唇抿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以至于在嘴角外露出两道刀削般的弧线,将她的倔强表露无遗。

敌人虽强大,但是她却不能退缩,更加不会抛弃叶嬷嬷和花萼逃之夭夭。

身为秦王的后人,身为老李家的子孙,从不畏惧敌人,从不害怕苦战,也从不惧怕死亡。

“嘿,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也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情,看上去让人不忍,恨不得搂在怀里狠狠怜惜一番。”大自在眸光炽盛,贪婪地看着李若兮。

李若兮忽然蹙眉,小嘴动了动,腹中一阵翻腾,差点忍不住要吐出来。

她右手在腰间一抹,瞬间有一道清光浮现,如一捧月华,绞碎了满室的灯光。

那是一柄剑,剑刃长仅二尺一寸,宽一寸六分,剑身极薄,轻轻一抖,剑光掠影,如一泓秋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李若兮的兵器,剑身极软极韧,平日里束在腰间,如同一条特制的腰带缠绕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而遇到敌人时轻轻一抽,即刻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器。

这柄短剑的确是一件无双利器,剑名“秋水”,传言是春秋时铸剑大师徐夫人的收手之作,可谓是集其毕生铸剑的心得,堪称是大成之作。

此剑的原料采用的是一块天外飞来的大星残骸,仅仅是为了祛除其中的杂质,就足足锻造和炼化了三年之久,再加上一年铸剑,一年养剑,方才大成。

是夜,此剑甫一出世,只见剑身之上泛起一泓秋水,盈盈如月华星辉,其间更有一轮明月浮现,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引起了共鸣……

徐夫人见此情形,并没有得意之色,竟喟然长叹,将铸剑炉都给砸了,携着此剑归隐,从此不知去向。

历经五年时光,方才铸成一柄秋水剑,却成了一代铸剑奇人徐夫人的绝唱,而这柄剑也随之消失,不曾出世。

直到前隋末年,因隋炀帝杨广兴修大运河,大兴土木,广造宫室,继而又三佂高丽,大败而归,死亡无数,丝毫不体恤民力,让整个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在贵人的眼中,百姓如蝼蚁,无足轻重,根本就没有人顾及他们的感受。

不过,百姓的忍耐力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一旦突破了这个限度,那么接下来必将是烟尘滚滚,杀声四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昔年秦末的陈胜王算是喊出了人世间所有枭雄的心声,只要时机一到,天下间从来都不缺少心有异志的人雄和豪杰。

一夜之间,多少英雄豪杰浮出水面,纷纷招兵买马,各据城池,一个强大无比的大隋顷刻间就分崩离析,成为了昨日的黄花。

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消灭反王无数,其在征讨盘踞山东的窦建德时,途中顺手剿灭了一群山贼,竟无意中得到了秋水剑。

李世民也是武道中人,自然看出了此剑的不凡,不过,因此剑太过于短小,长仅二尺,实非男子所用,因此将之赐予了王妃长孙氏。

其后,长孙氏临终前又传于秦王李治正妃郑氏,而郑氏临终前又将之传给了宝贝孙女李若兮。

如今,秦王府已烟消云散,而这柄秋水剑差不多成了李若兮唯一的念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是一柄剑,而是一种传承,自李世民到长孙氏,再从郑氏到李若兮,历经数十年,一代又一代,传承不曾断绝。

李若兮眼中噙着泪,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剑,不知不觉中一滴清泪滚落,滴露在秋水剑的剑脊之上,那一刻,清光盈盈,涟漪浮动,那一泓秋水仿佛活了……

她抖手间剑身一颤,绞碎了一泓秋水,如电光浮现,穿过无尽的光阴,杀向妖僧的心头。

剑如流光,清光点点,就像是漫天的繁星忽然间坠落凡尘,勾勒和涂抹出一挂星河,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若兮是叶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加上她性子倔强,自幼下了不少苦工,其一身的修为和对剑法的领悟,已是远远超过同年的叶嬷嬷。

即便是和如今的叶嬷嬷相比,仅就剑道来说,差不多已得了叶嬷嬷九成真谛。

一剑刺出,加上她出尘的气质,可以说是美得不可方物,换做世间的任何一个痴情男儿,说不得都会呆若木鸡,宁愿做她的剑下亡魂,也不忍出手破坏。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非是一个痴情男儿,而是一个小和尚,还是一个妖妖的和尚,心狠手辣,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大自在站立不动,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只不过抬起右手,五指做拈花状,突然那根曲起的中指猛地一弹……

“铮……”

一声金铁交加的清脆声响起,语音悠长,经久不息。

李若兮只觉一股大力直撞上了剑尖,秋水剑似不堪重负,自剑尖开始,整个剑身竟然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形态。

这还不算完,秋水剑极度弯曲,仍然没有泄去大自在的惊人的力量,余力不绝,顺着剑身传到她的手上,握剑的右手竟然如遭针刺,秋水剑差点脱手而飞。

这太可怕了,不仅是李若兮惊悚不定,就连做旁观的赵无敌都没有想到,这个妖妖的小和尚功力竟精纯到如此地步。

赵无敌不由得眸光凝成一线,注视着大自在,就连两手都在不经意间捏得紧紧,心中战意冲天,欲同妖僧一战。

李若兮倒退了三步,方才化解了大自在的力量,贝齿紧咬,一缕嫣红的血缓缓渗出,滴淌在莹白的雪肤上面,分外醒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躁动,而一双秀眉轻蹙,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还是低估了妖僧的修为,彼此间的差距太大,接下来该怎么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6章逼迫

大自在只不过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一弹,整个动作就如同分花拂柳般轻松自如,姿态极为潇洒和飘逸,就将李若兮给逼退了三步,整个一只右手臂都变得麻木,且握住剑柄的手掌骨节都在隐隐作痛。

这太可怕了,李若兮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和尚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且将大雪山的传承绝技明王拈花指修炼到极高的境界,顿时有一种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大自在一指弹开秋水剑,击退了李若兮,但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当地,手做拈花状虚指着李若兮,修长的眉毛轻扬,眸光流转,笑吟吟地道:“剑乃是杀人的利器,能伤人也能伤己,可不是小女孩的玩具。姑娘本是娇滴滴的小美人,本该拿罗扇扑蝶、素手拈花,何必学那粗鄙的武人舞刀弄剑?

小美人,不如还是放下手中的剑,小僧不才,愿陪你饮酒赏花、烹香茶、调素琴,共度良宵。”

妖僧大自在笑容满面,挥洒自如,浑然没有考虑李若兮的感受。如今,他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牢牢控制着战局的走向,根本就无需考虑可能出现变故。

李若兮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老虎嘴边的兔子,猫爪下的老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什么时候下口就什么时候下口。

至于兔子和老鼠的感受,作为处于动物生存法则顶端的老虎和猫来说,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何必考虑?

大自在控制了绝对的主动权,立马原形毕露,言语之中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口吻,似乎是无上的君王,在命令他看上的美人儿,赶紧洗干净躺在被窝里等着他宠幸。

不过,这个美人儿看上去很不识趣,并没有因为他的虎躯一震而拜倒在地。反而横眉立目,眸光清冷,脸上写满倔强和不屈,看上去颇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这让大自在很不解,不是说“自古美人爱英雄”吗?怎么到了我这就不灵了?

想我大自在修为高深、武功盖世,堪称是万人敌,自然算是惊艳万古的大英雄。而且,小僧我年轻貌美,风姿若仙,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且知情识趣,世间少有。

想我在高原上,那可是声名远播,仰慕者数不胜数。可以说只要我招招手,方圆千里之内的女人还不是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与小僧共修极乐之道。

你个小丫头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臭脸,是看不上小僧、亦或是心有所属?

嘿嘿,若是后者,那就根本不是个事,有一个杀一个,小僧将他们全都给杀了,绝了你的念想就是。

若是前者……那只能说你个小丫头不识抬举,就像是那犟驴,牵着不足打着倒退。

这有何难?小僧我有的是专治犟驴的法子,只要我略施手段,保管把你给调教得服服帖帖,从此成为小僧的信徒,就算是拿皮鞭抽也舍不得离去。

大自在自顾自地思来想去,想到得意处免不了眼放绿光,口角流涎,模样很是恶心。

面对出离强大的妖僧大自在,没有一丝胜算的李若兮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不再瞻前顾后、思来想去,企图通过谋算来求取一线生机。

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就不如拼死一战,战无胜算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了之而已!

她看了看正在与鸠摩什苦战的叶嬷嬷,又转眼看了看待在墙角发呆的小婢花萼,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今面对的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妖僧,在她和叶嬷嬷战死之后,不可能会放过花萼的。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不如就让我们共赴黄泉,若有来生,再做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她经过一番调息,右手臂的麻木稍稍缓解,恢复了一些知觉,于是,又握紧秋水剑冲向了大自在。

“哟,好烈性的小美人儿,还不想从了小僧?嘿嘿,小僧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那就陪你好好玩玩,等到你玩累了,再一起修那极乐大道。”

大自在大袖飘飘,身形如仙鹤般翩翩起舞,总是恰到好处地避过秋水剑,时不时地轻弹一指头,让李若兮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全都落空。

因为他们二人在武道修为上有着不小的差距,让大自在在面对李若兮的攻击时应付起来并不怎么费力,显得颇为轻松、游刃有余。

而且,他本就是抱着戏弄的心思,如同猫抓老鼠,尽情地享受着捕猎的过程,并没有立即痛下杀手。

因此,李若兮虽招招落空,一柄秋水剑如秋风扫落叶,却怎么也挨不着大自在的衣袂,不过,因大自在并不想取她的性命,所以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二人你来我往,在大自在的逼迫之下,李若兮是连连后退,不知不觉中已退到莲台前,再也没有退路。

“小美人儿,看你娇喘吁吁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疼,以小僧之意,小美人儿还是从了小僧,以免得累坏了身子。”大自在一指弹开秋水剑,笑吟吟地戏弄着李若兮。

“贼子,去死!”

就在此时,小婢花萼见主子已岌岌可危,一时情急,提着一柄长剑杀向大自在。

她护主心切,却忘记了修为上的巨大差距。

要知道大自在可不是一个善主,更加不会怜香惜玉,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手下留情的。

大自在有多么心狠手辣?看看花语的下场就知道了,之所以对李若兮没有下死手,那只不过是一种恶趣味罢了。

至于小婢花萼,很明显在大自在的眼里还没有戏弄的价值,对于这种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一向是随手除掉,毫无顾忌。

大自在一边出手,控制李若兮的活动范围,一边抽空弹出一指,只听“铮”地一声清鸣,花萼手中的长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而飞,直插在大佛的胸前。

一指弹飞花萼的长剑,那只手却未停顿,而是顺势指向花萼的额头,其目标无非就是要在花萼的额头上钻出一个洞。

花萼可是血肉之躯,额头上要是给钻个洞,其结果可想而知,除了香消玉殒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一个可爱的小婢,眼看着就要步花语的后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17章救美

大自在轻轻弹指,一指击飞了花萼的长剑,其势不衰,一根银白如金属的手指点向花萼的额间。

一根细长的手指,泛着莹莹的清辉,其色如银,其质如金属,明明是人的手指,却如金属般锋锐,无尽的杀机在指尖萦绕,蕴含着大恐怖。

花萼的手中已无剑,一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就连右边的肩膀都传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眼睁睁看着杀气腾腾的夺命一指,却怎么也避让不开。

一指夺命,其快如闪电,其毒如蛇吻,眼看着小婢花萼就要香消玉殒,去黄泉路上与花语作伴。

此时此刻,李若兮是自顾不暇,空有一柄无双的名剑,却怎么也破不开大自在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花萼被杀。

这让她心都碎了,心头的血点点滴滴流得到处都是,一口银牙都咬破了红唇。

叶嬷嬷也同样无暇分身,在鸠摩什的全力攻击下,她自身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落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还会有意外发生吗?

让大自在没有想到的是,还真有意外发生了。

因为在小庙中,除了他和鸠摩什以及李若兮等四个女子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端坐在大佛腿上隔岸观火的赵无敌。

大自在一指击飞了花萼的剑,那柄长剑好死不死地冲着赵无敌的脑袋飞去,若不是他及时低头,此时那柄长剑插的就不是大佛的胸前,而是他的脑袋。

“特么么的妖僧,你们打就打呗,杀就杀吧,老子都躲开了,竟然还差点遭毒手,真是欺人太甚!”

赵无敌大怒,随手扳下一截大佛的脚趾头,以真气裹住屈指一弹,直射大自在的额头。

他将打击的目标同样定在大自在的额头正中位置,颇有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的恶趣味。而这个位置也是大自在的必救之所,妖僧虽狂妄不羁,手指堪比金铁,可敌利剑,但却不见得将额头也修到如此地步。

赵无敌弹出大佛的脚趾头,从大佛腿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戟指着大自在大喝道:“妖僧看打!你有拈花一笑,某家也有金刚伏魔指,二位小娘子莫要慌乱,且看某家降妖除魔!”

大自在鼻子都气歪了,心中是极为鄙视:“尼玛,老子与你喝了两大坛子三勒浆,也没看出来你的脸皮竟然这样厚。你这是指法吗?好不要脸的小泼皮,胡子都没长出来,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嘿嘿,今夜不把你小子黄子给打出来,佛爷就……从此还俗,不做和尚了!”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手上可不敢含糊,毕竟他还没有真的修成金身,额头也跟花语一样,若是让那截大佛脚趾头砸上,同样要砸出一个血洞。

大自在大袖一副,屈指一弹,银光一闪,一指击碎了那截大佛的脚趾头,散乱的烟尘沾染在如雪的白衣上,斑斑点点,就如同一不小心碰上了黄狗屎。

大自在也没空关注衣服,因为他刚刚击碎了佛趾,看上去似乎极为轻松,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赵无敌的那一掷之力有多可怕。

他的那根堪比金铁的手指都在隐隐作痛,这还是占着材质上的便宜。因为大佛看上去金光灿灿,实际上不过是一座泥胎,那截脚趾头就是泥胎,若是换成金铁所塑,其后果不堪设想。

大自在不由得心生惊骇,对赵无敌的修为又重新做了一番评估。很明显,这个一脸坏笑的小子一直都隐藏着修为,从而让大自在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他虽天赋异禀,潜力无限,但却受年龄限制,功力不过深厚,并不足以成为对手。

而今,大自在却不这么认为了,而是把赵无敌列为真正的对手,不再轻敌,打起精神来,随时戒备着赵无敌的出手。

赵无敌已趁着大自在击碎佛趾的工夫,飞身下了莲台,身形如同柳枝在风中轻拂,画了一道弧线,一手抓住小婢花萼的腰带,将其轻轻放在李若兮的身边,随即落在李若兮与大自在之间,面对着花和尚,笑吟吟地盯着他。

赵无敌的笑容让大自在浑身不自在,细腻的肌肤似乎都起了疹子,满身都是,难受的要命。

他强打精神,展颜一笑道:“赵兄这是要和小僧为敌了?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至于让赵兄如此吗?天涯何处无美人,何必执着于眼前,赵兄若是喜欢,尽管开口就是,小僧乐于成人之美。”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回头看了一眼李若兮,把她给看出了一脸的娇羞,但却因为他刚刚出手救了花萼,不好动怒,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赵无敌笑罢,缓缓说道:“你一个和尚,不老老实实地吃斋念经,非要强迫人家小娘子与你共修佛缘?你说你强迫小娘子就强迫吧,本也不干某家的事情,可是,你为何要对某家下毒手?某家若是反应稍稍慢那么一点,岂不是做了剑下亡魂?”

就为了这事?大自在不由得微微蹙眉,眸光一凝,凝聚成两道璀璨的光束直射向赵无敌,同时,他的脸上却写满着“不相信,不相信……”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道:“赵无敌啊赵无敌,你这是当老子是傻子呢?就为了这么点破事,你就强行出头、和佛爷拔刀相向?佛爷承认当时一指弹飞长剑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装那啥的,没有控制好力度和方向,导致长剑朝你飞去。

不过,佛爷可以对诸天神佛发誓,当时完全是无心之举,可没有半点偷袭你的意思。再说了,以你的身手,至于让一柄脱手而飞无人控制的长剑击中吗?

嘿嘿,不就是色心大动,看上了那小娘子,从而不惜和佛爷翻脸,也要拍好那小娘子的马屁吗?

卑鄙、无耻、假惺惺、言不由衷……

佛爷最恨你这种假模假样的小人,明明是想上小娘子,却装出一副英雄救美的模样,真特么恶心。”

电光火石之间,大自在已在心中对赵无敌鄙视了千百回,如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好几步,将双方的距离给拉开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么双方就少不了要大战一场,这样一来,面对不知根底的赵无敌,还是要保持必要的缓冲距离,以免处于被动之地,从而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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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君子先动口

大自在倒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与赵无敌的距离,随即凝神戒备,不敢大意。

二人之间相距能有两丈,大自在左顾右盼,觉得差不多安全了,不再担心赵无敌不讲规矩突然出手偷袭,心中方才安稳了些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眼前的这个赵无敌……嗯,也不知道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且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坏痞子,是不是也隐瞒了了姓名?

不过,大自在也不是一个迂腐的穷措大,这会子都已经翻脸了,难不成还要问一声:“来将通名,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谓的临阵先报名、不过是升斗小民穷极无聊之下的幻想而已。

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谁有那闲功夫和你互报姓名?再说了,人家也不傻,把自己个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后让敌方所有人盯着你的脑袋,不死不休。

沙场如此,江湖同样如此,一般情况下,若是双方比武较技、无论认不认识,自然都要先报姓名,还得加上外号,以期以势压人,让对方不战而退。

而江湖厮杀就没有这个必要,双方提刀拔剑厮杀正酣,不死不休,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还有什么必要知道死在何人之手?死就是死,只要死了,都是万事皆休,至于死在何人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大自在虽怀疑“赵无敌”这个名字的真假,但却也没有心思点破,权且把之当作其真实的姓名。

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叫啥都行,又有什么区别?就像他大自在,虽然当日年幼,并不觉得俗世中的真名,不过,他至少知道“大自在”并非他的本名。

试问,一个平常人家的娃子,谁会给取一个“大自在”的名字?

就算他就是赵无敌吧!

大自在默认了赵无敌的名字,但却保持着警惕心,不敢大意,直到退到自觉得安全的所在,方才定神一笑:“赵兄执意如此,倒是让小僧失望了。不过,小僧还是奉劝一句,红粉如骷髅,红颜终究会老去,为一女子而打死打活的,太不值得。你看,不如这样,小僧将这小美人儿让给赵兄,而小僧就和那小婢戏耍戏耍一番。”到了这个时间,大自在还在念念不忘那美丽动人的无尽风情。

赵无敌,虽然你隐藏了修为,让我估计错误,不过,在佛爷的眼中你还是不够看。

佛爷可是菩萨转世,在武道修为之上天赋极高,修行的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不是尔等山野村夫能够比拟的。

既然你不识好歹,为了一个黄毛丫头,执意与佛爷为敌,那么就让佛爷慈悲一下,送你去极乐世界,好早日超脱这世间一切苦厄。

他想到这里,一手虚指,不经意间又做出拈花之态,眼波流转,媚态尽出,抿嘴一笑道:“呵呵,赵兄,莫非你们中土之人都修的是嘴上功夫吗?纵然是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也不过是白白浪费一些口水,能让小僧少一根毛吗?

罢了,罢了,佛说‘前世五百年的相守,方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共饮一坛酒,共食一头鹿,你说你我前世的缘分该有多么深厚?

既然如此,小僧就陪赵兄比划比划,见识一下中土的无上绝学!”

“呕……”赵无敌手捧胸口,做呕吐状,好一阵子方才有气无力地道:“你个死兔子,拜托你积点口德,不要亵渎了佛祖。某家若是前世与你相识,那也一定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估计是在你身上戳了千百刀。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杀一次是杀,杀千百次也是杀!’既然如此,今生再次相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再杀你一次就是!”

“噗嗤……”赵无敌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是李若兮发出的。

因为这个坏坏的小子实在是太过于搞怪,且有点无耻,一定都没有所谓“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大英雄气概”,李若兮自幼受的是皇家的教育,何尝见过这种市井之气?

因此,她被赵无敌给逗笑了,继而,又觉得不妥,对“恩人”的嗤笑,不符合做人的准则,也不合淑女的形象。

大自在给气得够呛,因为心虚,连带着认为李若兮的嗤笑也是针对他的,不由得恼羞成怒,面皮泛红、继而转紫,隐隐还弥漫着黑气……

“哇呀呀呀……可恼、可恨!气死你家佛爷了,小子,你死定了,佛爷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你今夜死定了,绝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对于大自在的恼羞成怒,赵无敌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看见似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抬眼轻笑道:“我说大自在啊,你的脸怎么说变就变?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猴子的腚,真是奇才。我说你做和尚真是不合适,太埋没了你的天赋,不如某家介绍你去神都找一家青楼,做一个戏子,要不了三五个月,定然会红遍整个神都,比温柔坊的花魁还要红。”

赵无敌话音刚落,就见李若兮俏脸一红,啐了一口,小声咕哝:“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若兮虽出身高贵,不见得去过青楼,但作为神都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温柔坊?

那就是一个声色犬马、挥金如土的地方,可谓是男人的乐土,当然了,在她的眼里,只要是去过温柔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既然赵无敌提起了温柔坊,那么自然是去过的,依次推之,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赵无敌可没有精力考虑李若兮的娇嗔,他的心思都放在大自在身上。虽然他最近不知因何原因而修为大进,已超过了前世的境界,但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对大自在的修为还不是完全了解,换句话说,就是大自在从来没有尽出全力,暴露他的真实实力。

他之所以不择手段,恣意凌辱和侮辱大自在,其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从而含怒出手。

武道一途,戒骄戒怒,骄则低估对手,怒则自乱阵脚,露出破绽,为敌所趁。

大自在果然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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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以指破指

大自在虽然一直待在大雪山学艺,并不曾去过大唐神都,但却也知道温柔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温柔坊实在是太有名了,在天下的男人心中,其地位甚至超过了大唐的地标万象神宫,简直就是男人的福地、人间的乐土。

不过,对于大自在来说,那里始终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去见识一番也没什么,但是在那里做一个戏子……

赵无敌,你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竟然把佛爷比作卖笑的妓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佛爷不做金刚怒,你还当佛爷真是泥菩萨。

大自在的一张脸紫黑如酱,眼神凌厉,隐隐有火星迸发,口鼻之中喷出一道道热气,将虚空都炙烤得劈啪作响,就连光溜溜的脑门上都有火光浮现,怨气冲天。

他将满口的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怨毒地盯着赵无敌,恨不得将这个“贱人”给撕成碎片,再顺手剁成肉酱,最后给卷吧卷吧烤成一张胡饼,就着三勒浆给吃下肚里,然后,再化成污物排泄出去……

“喂喂喂,你个死兔子,干嘛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某家?某家可是一个正宗的老爷们,不好那一口。”赵无敌夸张地嚷嚷着,用犀利的语言在大自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口又撕开一道血口,然后,还没有忘记给撒上一把盐。

“你……太可恶了……噗……”大自在指着赵无敌,浑身都在打哆嗦,一口气堵在心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老血来。

“瞧瞧,瞧瞧,都激动的吐血了,让我说中了吧!”赵无敌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丝毫没有打算放过他。

大自在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只有一双眼睛中冒着绿油油的寒芒,可见他对赵无敌有多恨?

他也懒得和赵无敌斗嘴,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他来说就是屁话。

大自在自认不是一个君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君子,他的信条就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因为他一直都崇尚以力服人。

如今,大自在准备以力服人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心情平缓下来,继而,将两手举在眼前,只见一片银辉浮现,左手的食中二指、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一共是五根手指都泛着金属的光泽。

“不好,他的明王拈花指已练到接近大成境界,那个赵郎君……兄台要小心提防,你以空手对敌很吃亏的,不如用我的剑吧。”李若兮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呼出来,并提醒赵无敌小心。

虽然赵无敌救了花萼,其后也算是解了她的危局,不过,彼此之间毕竟不熟,最后,李若兮还是改口按照江湖人的惯例,以“兄台”相称。

不仅及时出声提醒,还有意将秋水剑借给他用,这对李若兮来说,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明王拈花指?很厉害吗?”赵无敌回首一笑,神色之间却浑不在意,根本就没有把大雪山的绝技放在眼里。

他眼角一扫,见叶嬷嬷已是岌岌可危,眼见就要折在鸠摩什手中,立即冲李若兮示意道:“小娘子,某家自有降龙伏虎的手段,只是你的那位同伴形势很不妙,你还是去帮帮她吧!”

李若兮自然也看到了叶嬷嬷的危局,此时,见赵无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咬咬牙,冲赵无敌拱手一礼,随即提着秋水剑杀向了鸠摩什。

李若兮的修为虽然与鸠摩什有较大差距,就是比起叶嬷嬷也颇有不如,不过,有她加入了战团,此消彼长,还是给鸠摩什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她的剑法学自叶嬷嬷,二人联手,两柄剑相辅相成,其威力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地叠加可比的。

幸好鸠摩什真气激荡,将一件袈裟演化成攻不破的铠甲,才让二女的攻击一次次无功而返,否则,身上早就多了好几个大窟窿。

而这边,大自在也已开始进攻,他大袖飘飘,白衣如雪,一招一式都是那么潇洒和飘逸,若不是他是杀死花语的元凶,说不定花萼都要大声叫好。

他长袖一甩,隐隐有雷鸣声响起,大袖绷得笔直,宛若一柄大锤砸向赵无敌的胸口,而其右手藏在袖中,却做拈花状,企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赵无敌致命一击。

他的动作美轮美奂,仿佛是佛女在做飞天之舞,极为飘逸和洒脱,但却暗藏杀机,出手无情,每一式都狠毒无比。

赵无敌目光一凝,集中精神,不再嬉笑怒骂。因为这个大自在修为极高,至少是自他来到大唐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之一。

他修炼的本是老赵家家传的内功心法,也是正宗的道门传承,法力精纯,极为宝贵。

前世,他曾行走江湖,同天下各门各派切磋武技,彼此印证,并借鉴了武当、少林等多家秘法,加以融会贯通,最后竟开辟出一门独特的功法,前所未有,独一无二。

这门功法是以赵氏心法为基础,从而演绎出各家各派的绝技,却又有所不同。

他对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并给这门功法取了一个很拉风的名字:他化自在天功。为此,还遭到了夫人的鄙视,以及他们家老爷子的一顿臭骂。

所谓的“金刚伏魔指”只不过是一句恶搞,不过,他曾研习过大力金刚指,虽没有秘诀难以得到真髓,不过照猫画虎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面对大自在的凌厉一击没有躲闪,而是选择了硬碰硬,以右手食指一指点出,迎向了大自在的铁袖,并且大喝一声:“大力金刚指!”

他那老神在在大大咧咧的样子,让在佛前观战的小婢花萼看得直揪心,实在不忍见自己的恩人血溅当场,伏尸于地。

大自在眉毛动了动,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嘲讽。

就在此时,赵无敌那似是而非的大力金刚指已触及大自在的衣袖,雄浑的法力凝于一线,如同一件上古神兵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风云激荡的大袖,而且,在凌厉的罡风如刀般侵袭之下,大自在的右手大袖被绞成了碎片,一块块如同蝴蝶般翩翩起舞,飞得到处都是。

一条衣袖自肘部以下全都给废了,没有剩下寸缕,只见一条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面,显得甚为滑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0章大力金刚一族

赵无敌以他化自在天功,使出了似是而非的大力金刚指,一举击破了大自在的铁袖,如同裸着一只光溜溜的胳膊,在秋风中颤抖。

这还没有结束,其势未尽,大力金刚指继续逼向大自在的白嫩玉掌,企图将他的手掌也给击破,化为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

大自在恼了,咬牙大喝道:“好贼子、穷措大、田舍奴、泼皮无赖、浪荡子……欺人太甚!”

他将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一根中指之上,只见银辉灿烂,荧光剔透,屈指一弹,竟荡起一片涟漪,携带着凌厉的气势,弹向赵无敌的那根食指。

赵无敌同样毫不示弱,一指点出,竟隐隐泛着金光,如同一根降魔杵,杀向大自在。

大自在效法佛祖拈花一笑,而赵无敌却要做伏魔金刚,这二人都是当世的青年才俊,如今却在火拼,不知道是谁能技高一筹、独霸当世?

“锵!”

一声金铁交加的声音响起,极为尖锐和高昂,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敢相信人的手指竟然能修到如此地步。

二指相交,音波浩荡,连绵不绝,以接触的那一点为中心,那一方虚空都破碎了,时空的涟漪动荡不定,不断浮现又泯灭,久未平息。

那一刻,仿佛是此地的时间都停顿了,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良久,方才解除了禁制,一道强劲的冲击波席卷八方,油灯中的火焰都在剧烈地闪动,差点熄灭。

二人不约而同各自倒退了三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赵无敌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波动,就连那抹坏坏的笑容都依旧在。

相对于他,大自在就没有那么淡定和从容了,右手的一只衣袖自肘部以下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极为怪异。

而他虽竭力忍住心头的躁动,但却掩饰不了脸上的汗珠和眼中的惊怖。

刚刚一番交手,表面上看是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据便宜。不过,大自在心中却很清楚,实际上是他输了。

他不仅被毁了一只衣袖,破坏了其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飞仙之姿,那两指相交的一刹那,在巨大的反弹力下,他还受了些许内伤。

他引以为傲的明王拈花指竟然被赵无敌给破了,而且还是针锋相对用一种指法破的,这让他惊怖之余也颇为好奇,那个“大力金刚指”到底是什么无上的绝学?

要知道大自在在明王拈花指上的造诣和吃就,在大雪山可是排在第二位,仅次于他师父、也就是当代的大雪山之主大德明王。

他已经将两手共五根手指修到了金铁之境,而以他如今的年纪,其修为实际上是已经超过了昔日同龄的大德明王,据大雪山的记载,可以算是整个宗门古往今来第一人。

也因此,大自在被大德明王寄予厚望,期待他能突破极境,用明王拈花指打败天下第一人钟离恨,为大雪山带来无上的荣光。

而今,意气风发的大自在在进入大唐以来的第一次出手,就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敌,给了他此生第一次挫败,将他心中的骄傲给撕得粉碎。

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眼中却露出不甘的神色,事到如今,让他就此逃走……绝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他还要再战一次,否则,他的道心将永远受损,毕生都无法达到无尘无垢的空灵之境。

而赵无敌向后也退了三步,并非是不敌,不过是借此化解大自在的力量。

他这一退就退了莲台前,一双温暖的小手扶住了他,接着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赵郎君,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充满焦急和温暖的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小婢花萼,她见赵无敌与大自在硬拼之后,同时后退,不由得心中焦急万分,因为他受了伤。

赵无敌回首一笑,道:“小娘子,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个和尚!”

“噗嗤……你这人好没正经。”小婢花萼被逗笑了,还没忘记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哈哈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这天地都不过是如那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何不及时行乐?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干嘛要那么正经?”

赵无敌的话包含着哲理,还不是小婢花萼所能理解的。他歪着脑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个所以然出来,只记得一个“及时行乐”,不由得小脸一红,暗暗啐了一口,小声咕哝:“果然是一个浪荡子,依仗着对人家有恩,就想要行乐……”

赵无敌迈步朝大自在走去,既然双方已交手,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虽然未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却要分出个胜负。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且已摸清了大自在武功的深浅,赵无敌也懒得再和妖僧浪费口舌,而是直接出手。

“大力金刚掌!”

赵无敌弹身而起,飞跃了数丈距离,一只微微泛着金光的手掌携着厚重的气势拍向大自在。

一掌遮天,其势重如山岳,罡风激荡,隐隐有风雷之声,将大自在给笼罩住,无法逃避。

大自在怒极,再也没有了那飞仙之姿,竟如市井泼皮一样破口大骂:“去你奈奈的金刚!什么狗屁的大力金刚指,大力金刚掌……你们全家都是金刚!”

尼玛,的确把大自在给惹毛了,也把他给气坏了。

你的指法的确很厉害,至少不在我大雪山明王拈花指之下,不过,那和什么金刚有一文钱的关系?

金刚是我佛座下的护法,我大雪山就有“金刚怒”的功法,不过,那只是一种辅助之法,做金刚怒目状,发惊雷之音,在猝不及防之下夺其心志,逼迫敌人露出破绽。

这些佛爷都清楚,并且也习练过,可是,佛门什么时候有大力金刚指了?更别说什么大力金刚掌,别说我大雪山不曾有,就是西天竺也未曾听闻。

有了大力金刚指和金刚掌,接下来是不是还有金刚拳、金刚肘、金刚腿……

大自在骂了一阵,顿觉神清气爽,意念通达,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那微微滞涩的真气也通畅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化掌为刀,迎向了赵无敌,要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混球给揍成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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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一心求死

李若兮和叶嬷嬷双剑合璧,二人施展的是同一套剑法,只见一剑似流火、一剑如秋水,水火共存,逼得鸠摩什不敢大意,凝神静气小心应对。

一剑出、如一泓秋水,波光粼粼,铺满了一方虚空,突然,水波荡漾间一簇火焰遽然闪现,如日出东方,从万里碧波间跃出来,刹那间光芒四射,映照苍穹。

叶嬷嬷的剑刚如烈火,挥洒间有大日磅礴之气势,大开大合,每一次出手都将虚空给撕碎。

而李若兮的剑则如一泓秋水,娴静时波澜不惊,一碧如镜,动则如流水,无孔不入,奔腾不休。

以她二人的修为和剑法,若是一对一的话,显然都不是鸠摩什的对手。不过,当二人合在一处,彼此呼应,心意想通,一剑攻、一剑守,让鸠摩什几乎找不到破绽。

鸠摩什本是出身西天竺大珈蓝寺,半路上方才加入大雪山,其目的就是为了修炼大雪山的无上绝学明王拈花指。

不过,因为他是半路加入的,其一身修为极为繁杂,除了大雪山的传承以外,还有大珈蓝寺的多种绝学。

此时,他施展的就是一门大珈蓝寺的武学,名为“金刚护体大法”,以真气灌注到袈裟之内,将一袭袈裟变成坚不可摧的甲胄,就如同一个铁乌龟,让人无处下手。

鸠摩什凭借着金刚护体大法加持己身,让叶嬷嬷和李若兮的攻击多次无功而返,面对这么一个铁乌龟,只能是徒呼奈何。

一袭袈裟让鸠摩什立于不败之地,还能尽情出手攻击,时不时以明王拈花指弹开二人的长剑,且以刚猛的掌法展开反击。

鸠摩什以一对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主动。这样下去,时间一长,因为拼得过猛而后劲不足的叶嬷嬷和李若兮,面对功力深厚的鸠摩什,其结局很不容乐观。

他们三人打得激烈如火,剑光掠影,掌若奔雷,看来不把一方打趴下是不会停手的。

而另一边大自在也没有闲着,他化掌为刀,以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指为刃,挥掌劈向赵无敌,隐隐有刀声响起。

赵无敌也不再嘻嘻哈哈,以言语**,体内真元顺着大周天行走,其势如大河般奔腾不休,雄浑的内力凝聚在双掌之上,只见一双肉掌萦绕金辉,就如同那佛陀的手,轻轻一推,要普度众生。

一个一头乌发满身红尘气的年轻人,却做宝相庄严状,轻轻推出一掌,指掌间金辉弥漫,卖相十足。

若是他此时再口宣一声佛号,还真让人怀疑到底他是出家人,还是大自在是出家人?

一掌横空,金辉弥漫,在灯光的映照下,给人一种错觉,那仿佛就不是人的手掌,而是悲天悯人的佛陀从另一个时空出手,跨越了无尽的遥远,来到了当世,要超度不守清规戒律的小和尚大自在。

大力金刚掌迎上了大自在的掌刀,轰然一声巨响,如黄钟大吕,绕梁不绝,而两掌相击的地方气浪翻滚,音波浩荡。

这一次,大自在明显又吃了亏,因为他“噔噔噔”一连倒退了五步,方才晃动着身体勉强站立。

而他的对手赵无敌却老神在在地稳稳站立,除了张扬的乌发和激荡的衣袍外,并没有丝毫异处。

“小和尚,你的武功不会是和你师娘学的吧?怎么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做和尚就要有做和尚的样子,学那佛陀做金刚怒,岂能如女子一般拈花惹草,莫非你还真有意去温柔坊卖笑不成?”赵无敌乜了大自在一眼,很不肖的怼道。

大自在怒极反笑,以手指点着赵无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噗”地吐出一口老血,身子剧烈的晃动,几乎都站立不稳。

小婢花萼一双本不大的眼睛,此时却睁得老大,一张樱桃小嘴夸张地张开着,却忘记了合起来。

她太震惊了,也太崇拜了,想不到这个坏坏的小子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那张嘴。

也不知道那张嘴是怎么长的,太恶毒了,仅仅是三言两语,就把小和尚给气得吐血,看那架势,要是再来个两次,都不用出手了。

小婢花萼心中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扑上去一把按到赵无敌,看看那张嘴到底有什么不同。

赵无敌若是知道花萼所想,估计会一头撞死。你想啊,堂堂一个好男儿,竟然被人比拟长舌妇,你让他情何以堪?

大自在晃晃悠悠,好半天方才站稳,一张脸却苍白如雪,看不到一丝血色。

赵无敌缓缓抬腿,朝大自在走去,这可把大自在给吓坏了,道:“你……你想干什么?”

“呵呵,你我之间已经动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你说我想干什么?”赵无敌淡淡笑道。

大自在面露羞愧,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今生第一次遭到挫败,竟让他心态失衡,说出那么弱智的话。

他们之间是敌人,为了取胜自然是各凭手段,且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乘人之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对方手下留情?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抬眼看着赵无敌,目光却变得平静,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道哉?大自在学艺不精,今夜既栽在赵兄手上,也怨不得别人,还请赵兄给个痛快!”

他说完这番话,竟然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似乎是一心求死。

赵无敌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大自在,小庙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就连鸠摩什也接连两掌逼退了叶嬷嬷和李若兮,跳出了圈外,大叫道:“暂且住手!”

他不想再打下去了,相对于大自在的生死,昔年死去的师弟也算不了什么。

只要叶嬷嬷不死,师弟的仇终究会有机会的,可大自在若是死了,且死在他的面前,你让他如何去面对大德明王的怒火?

大自在是大德明王四个亲传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却是修为最高的尊者,且天赋异禀、惊才绝艳,被誉为大雪山数千年以来最有希望独霸天下的人物。

一个是数千年不世出的奇才,一个是已死去多年的师弟,对于鸠摩什来说,并不难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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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谁的顿悟

大自在放弃了抵抗,一心求死,且面色平静,双手合十,口中在低声吟诵经文,似乎是在进行自我超度,以期能往生极乐。

这可把老和尚鸠摩什给吓坏了,他不再执着于为师弟报仇,而是主动提出休战。

叶嬷嬷和李若兮对望一眼,点点头,算是赞同了鸠摩什的提议。

既然赵无敌已彻底击败了大自在,去了一个最强劲的敌人,剩下一个鸠摩什也蹦跶不了什么幺蛾子,暂时休战也没什么。

而且,以她二人之力对付一个鸠摩什都占不了半点便宜,再继续打下去反而对她们不利,至于那个强大的让人难以置信的赵无敌,她们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要知道赵无敌可是稷下学宫的敌人,是宫主指名要除去的人,虽然如今赵无敌并不知道,但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鸠摩什见二女同意罢手,连忙来到大自在身边,护在他身前,冲赵无敌喝道:“兀那小子,有话好说,休得伤我家尊者。”

赵无敌闻言眉头一皱,心想你这老胡僧真特么不会说话,怪不到都说中土之外为“四夷”,你瞧瞧就这种模样,可不就是化外之民,不识礼数吗?

既然有求如人,必先以礼下之,怎么一点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真是白来世上走一遭,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大自在也睁开眼睛,睇了鸠摩什一眼,轻笑道:“师兄不必如此,是小僧技不如人,却也怪不到赵兄头上。这是小僧的命运,待小僧去后,还请师兄将小僧这幅臭皮囊给火化了,带回高原,撒在大雪山之上,让小僧能得以回归净土。”

“尊者切莫如此,今夜老衲就是拼了这条命……”鸠摩什急了,手舞足蹈,几欲癫狂,就要和赵无敌拼命。

大自在拉着鸠摩什的手,并轻轻拍打了几下,柔声劝道:“师兄,人谁能不死?不过是死得其所罢了!我心安处是故乡,小僧于今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正是回归极乐净土之时,师兄又何必烦恼?”

大自在倒是很看得开,并没有把生死看得多重。

我佛慈悲,佛门大开,广度天下有缘人,小僧虽不才,也是一个自幼修佛的佛徒,如何不能自度?

“尊者,您可是大雪山万年不遇的奇才,惊才绝艳,万古少有,怎么能半途凋零?”鸠摩什老眼浑浊,一行行热泪滴淌而下,心中痛苦不堪,面露不忍和挣扎。

他忽然转身,扑通一声朝赵无敌跪下,双手合十,一脸凄苦之色,道:“阿弥陀佛,赵施主,我家尊者的确是万古少有的武学奇才,还请施主看在同为上古传承的份上,手下留情。只要施主点头,老僧立即自绝,以消施主心中之怒!”

大自在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的抖动,显得心中极为不平静,连声道:“师兄,你这是何苦?小僧本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料到却因你而染了尘埃!我佛慈悲,让小僧何去何从?”

因为鸠摩什主动提出休战,李若兮和叶嬷嬷已经同小婢花萼汇合在一起,密切地关注着赵无敌等人的动向。

花萼见鸠摩什和大自在这两个和尚叽叽歪歪,弄得跟情人间生离死别一般,不由得心生厌恶,颇为看不起。

继而,她又想到花语的惨死,不免心中难受,眼圈一红,道:“两个心狠手辣的和尚,竟然还在叽叽歪歪地絮叨什么悲天悯人,真是笑死人了!我说赵家郎君,对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你还磨磨唧唧干什么?当断不断,拖泥带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若兮连忙斥道:“花萼闭嘴!”

她接下来又朝赵无敌拱手道:“小婢年幼,不通礼数,是李若兮管教不严,还请郎君海涵!”

赵无敌扫了花萼一眼,见这小婢嘟着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竟然还朝他做了个鬼脸,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无妨,无妨,娘子言重了。”

他转身看着大自在和鸠摩什,见二人一副生离死别依依不舍的模样,且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有所感,漫声吟道: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心中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两个和尚闻言呆了一呆,不再胡思乱想,一心纠缠生生死死,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夜风习习,青灯摇曳。

小庙中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全都陷入沉思中,就连呼吸都尽量轻柔,生怕失去这顿悟的机会。

赵无敌所言,并非是他所创,而本就是佛家真言,乃是禅宗六祖慧能和尚所悟,而今正好应景,被他信口开河、给剽窃过来。

佛度有缘人,不是说说而已,六祖慧能的大道真言不过是区区四句话,一共二十个字,却也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小婢花萼如闻天书,摸不着头脑,叶嬷嬷也还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就连李若兮也仅仅是略有所思,却不得其真意。

鸠摩什面色挣扎地厉害,因为六祖慧能的见解和他并不相合,二者相冲,差点让他走火入魔。

只有大自在闭目沉思,神游天外,继而露出会心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小僧修行二十载,一直是眼望着净土却不得其门而入,谁料到今日闻听赵兄一言,竟豁然开朗,虽死而无憾矣!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世间万物,皆有其道。

繁华落尽始知味,明心见性终不迟!一朝梦醒身何处?今日方知我是我!”

赵无敌神色一紧,没有想到这个小和尚果然是悟性不浅,竟于刹那芳华间明悟几身,殊为不易!

他心里左思右想,寻思着该如何处置大自在,良久,长叹一声道:“大师一朝顿悟,立地成佛,可喜可贺!还请大师日后心中善念长存,普济众生,而今夜色苍茫,山高路远,小可就不送了。”

大自在一愣,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不相信地问道:“赵兄这是……要放小僧离开?”

“正是!”赵无敌没有丝毫迟疑,正色回道。

“这是为何?”大自在不解地问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3章放虎归山

赵无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过大自在,让他们安然离开。

这让李若兮等人很不理解,认为赵无敌这样做无异于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江湖是什么地方?

江湖就是一个打打杀杀的世界,游离于人世间的边缘,存于世间、又独立于世外,自成一体,与朝堂和民间大不一样。

江湖有自己的法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指定法则,且讲究个快意恩仇,以牙还牙。

以直报怨,才是江湖的生存之道,而以德报怨,嘿嘿,其结果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十步杀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让无数年轻气盛的游侠儿心驰神往的圣地。

以赵无敌的修为和对敌经验,以及那一副坏坏的模样,应该不是一个初出道的雏儿,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选择?

小婢花萼睨着赵无敌,撇着小嘴嘟囔着:“哼!妇人之仁,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这回李若兮没有呵斥花萼,因为花萼的话虽然无礼,却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一个大好男儿,遇事却总是迟疑不决,婆婆妈妈,就像是一个女子,嗯,连女子都不如,真是让人失望。

不说她们,就连大自在都颇为意外,瞪着一双妙目紧盯着赵无敌,迟疑道:“赵兄是说……要放小僧离开?”

赵无敌哈哈一笑,道:“你我萍水相逢,本就没有啥深仇大恨,又何必非得拼个你死我活?这花花世界,还有无数的美酒美食等待我们去品尝,难道大师不想?”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他的目的和苦衷。初到大唐,对这个世界、对这个江湖都很陌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能不慎重。

根据大自在和李若兮等人之间的对话,他从中捕捉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这双方都不简单,可算是当今江湖呼风唤雨的大势力。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浮萍,又何必卷入滔天巨浪之中?

他和李若兮等人也谈不上交情,与大自在一方更是素无瓜葛,加上二人之前的交手也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做殊死搏斗。

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偶遇,而得罪当今江湖一泰斗,赵无敌以为是得不偿失,不是智者所为。

彼此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那么何妨一笑泯恩仇?

大自在脸色变幻不定,良久,喟然长叹,双手合十对赵无敌躬身一礼,道:“阿弥陀佛,赵兄心胸之宽广,见识之渊博,小僧不如矣!

小僧就此别过,他日相逢,小僧再与赵兄痛饮一番,聆听教诲!”

大自在言罢,对白虎招招手,又扶起了鸠摩什,二人一虎转身离开了小庙,没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白虎很老实,低着脑袋,缩着脖子,经过赵无敌的身边还讨好地伸伸舌头,继而夹着尾巴,跟在大自在身后匆匆离去。

白虎走了,小庙洞开的门洞中却跑进来一匹马,通体火红,毛色锃亮,一溜小跑着来到赵无敌的身边,一颗大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时不时还拿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

这匹马自然就是红娘子,因为白虎的存在,虽隔着小庙的墙壁,到底还是让它心中不安,怎么也无法入睡。

如今见白虎灰溜溜离去,红娘子如何还能忍不住?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小庙中,找赵无敌要安慰。

“来,红娘子,差不多快三更天了,相必肚子饿了吧,来吃点喝点,再美美睡一觉,明天咱们好启程回家。”

赵无敌摸着红娘子的大脑袋,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从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精粮,捧在手中,让红娘子就食。

红娘子对主人的细心关怀颇为满意,即便是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委屈也立马烟消云散了,它打了个响鼻,高高兴兴地吃起了夜餐。

“嘁,一匹马竟然叫‘红娘子’,看来是想媳妇想疯了,真让人……恶心!”小婢花萼又不高兴了,实际上打从大自在和鸠摩什离开的时候,她就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而今遇到由头,还不得尽情奚落一番?

赵无敌睇了花萼一眼,又抓了一把精粮继续喂红娘子,且用另一只手轻轻抓弄其颈背上的鬃毛,漫不经心地道:“小娘子可误会我了,这匹马本来就叫做红娘子,是它的前主人取的名字,和某家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再说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某家想想媳妇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

提起媳妇,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思念起远在朔方的沫儿。自打他出事以来,已过了多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是如何度过、如何煎熬的?

心有所思,他的脸色不免露出一抹黯然,就是这些许变化,却也没有瞒过李若兮的眼睛。

兰心蕙质、心思聪敏的若兮姑娘,立即就联想到了新城中的那个女人,那个被怀疑与天狼星息息相关的女人。

眼前的赵无敌若真是那个天命之人,那么此时他的黯然神伤无疑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只是,既然他还不知道新城中所发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那个女人已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莫非他们之间真有某种神奇的联系吗?

李若兮眨眨大眼睛,心中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沫儿病危的消息告诉他?

良久,她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一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即便是赵无敌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一人伤心痛苦而已。

今夜能够脱身,全都拜赵无敌所赐,李若兮不能不有所表示。她上前几步,冲赵无敌深深一礼道:“郎君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奴一礼!”

在李若兮说到“无以为报”的时候,可把赵无敌给吓了一跳,生怕她接下来冒出一句“以身相许”。

这可不能怪赵无敌,因为在前世的时候,那戏文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少男少女,一曲英雄救美,最后无一例外都以身相许,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过,赵无敌可不想来这么一出,倒不是李若兮不美,而是他心有所属。

女人吗,并不是越美越好,这合不合适的只有自己知道。

沫儿小丫头谈不上多美,至少不是祸国殃民级的,但却是赵无敌心中的最爱。

当时,正是赵无敌跨越了时空来到大唐,举目无亲,心中茫然,而沫儿恰似一团小火苗,虽不炽盛,但却给了他希望。

爱一个人,不求倾城之貌,绝世妖娆,也不求轰轰烈烈,悱恻缠绵,只要有缘……就已经足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4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若兮短短的一句话,只因为中间稍稍那么停顿了两下,差点把赵无敌给吓坏了。

幸好李若兮只是请他受了一礼,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而并没有如那戏文上唱的那般要以身相许。

这其实纯粹就是赵无敌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虽然今夜赵无敌对她有那么一点恩,不过,对于这个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身为秦王府郡主的李若兮,怎么可能草率地嫁给一个边军小卒?更何况,这个边军小卒还是稷下学宫一心要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既然人家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赵无敌也就放下了心,同时,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人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然后,他再大义凛然地予以拒绝……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至于人家闭口不言,只不过是红口白牙行了个虚礼,不免让他失落之后又感慨不已:“果然是人心不古!”

不过,好男儿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女子多做计较,再说了,本是萍水相逢,适逢其会,接下来……注定是各奔东西,从此相见无期。

他想通了,心情也平复了,淡淡一笑,摆摆手道:“小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某家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看不得那和尚恃强凌弱,欺凌我大唐子民,方才出手。”

赵无敌是话中有话,言语中的潜台词就是:“小丫头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因为仰慕你的美貌从而英雄救美。只不过是手痒痒,又正好碰到一个贱骨头的和尚,于是就活动活动筋骨。”

李若兮何其聪慧?立马就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抿嘴一笑,伸出葱白似的小手轻轻拂了拂鬓边一绺乱发,颔首道:“以郎君的大恩,本该厚报,只是奴出门匆忙,手头只有这一柄秋水剑……

此剑乃是家祖所传,奴不敢私相授受。除此以外,只有一些俗物,又怕污了郎君的眼……”

“无妨,无妨!”赵无敌见被人家识破了心思,不免有些尴尬,索性装作一个不拘小节的豪侠,大笑道:“某家最喜欢黄白之物,正好可拿来买酒。小娘子若是方便,就给个百八十两金子就好,啊哈哈哈……”

“哼!放跑了两个秃驴,还想要金子,美死你!”还没等李若兮说话,小婢花萼忍不住了,气呼呼地瞪着赵无敌,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大青蛙。

她指着赵无敌道:“以本姑娘来看,你和那两个和尚根本就是一伙的,串通一气,连起手来欺骗我们。”

赵无敌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道:“花萼小娘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么我问你,明明是你占住了上风,却为何放走他们?”

“呵呵,我和他们又没有啥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死磕到底?不放走他们,莫非还要回请他们一顿不成?”赵无敌不以为然地道。

“你……你,你气死我了……”小婢花萼一时为之气结,无言以对。

活了十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且油盐不进,真是……气死我了!

赵无敌还真不是故意气她,所言都是真心话,他和大自在之前都不认识,更加谈不上恩怨,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通过和赵不凡的交流,以及今夜亲眼所见,他发现了大唐江湖的水很深,水面下不知道隐藏了几多大鱼。

而他目前所知道的,对于大唐江湖来说不过是一鳞半爪,这让他很疑惑,同时也心生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个江湖对他来说太陌生,浮现了太多的密辛,都是前世的大明时期所闻所未闻的。

而这一切都和一个传说中的上古有关,按照目前的认知来看,这个上古时代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上古虽然已经被时间长河所葬下,但却仍然有一些传承得以留下来,就连他的家传武技也同样传承自上古一脉。

他本是一个在大明死去的人,却不知道因何原因未进入轮回或灰飞烟灭,而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大唐。

对于大唐江湖来说,他赵无敌不过是一个新人,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而今却身不由己地搅入其中,难以抽身。

如今,他和刚到大唐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似乎隐隐约约想通了一些事,但却又模糊不清,捕捉不住重点。

不过,他认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所以来到大唐,绝不是阴差阳错、亦或是误打误撞的意外。

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很可能其中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世间的事离不开因果二字,他来到大唐就是“果”,那么相对的“因”又是什么?

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不过,该有的警惕心却不能丢失。

至少,他在没有彻底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得罪那些江湖中的巨头、世外的圣地,否则,那些深藏于水底下的大鱼、甚至是鲲鹏都会跃出水面追杀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就连沫儿都不曾透露只言片语,更何况是敌我不明的李若兮等人?

既然不能说出真相,那就只好委屈他扮演一个“浪荡子”,以言不由衷的“歪理”、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强词夺理来示人。

今夜,先是和大自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继而又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如今又和小婢花萼斗了一阵子嘴……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飞快流逝,眼看着就要夜色退去,大日东升了。

赵无敌不想再斗嘴了,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道:“天快亮了,某家要小憩片刻,好有力气赶路。”

说罢,也不管李若兮等人,直接溜到红娘子身边,靠着墙角一躺,闭着眼睛打瞌睡去了。

小婢花萼还要叽叽歪歪,不准备放过这个浪荡子,却被李若兮给制止了:“好了,我们也休憩一下,明日一早赶紧离开此地,谁知道大雪山的人是不是在暗中窥伺?”

赵无敌这一觉直睡到红日东升,还是被红娘子的大脑袋给弄醒的。

他一巴掌扒拉开红娘子的大脑袋,睁眼一看,李若兮等人已不见踪影,而离他不远处的地上却放着一个小包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5章富与穷

红日已东升,如金的阳光从门洞中斜斜地流淌进来,而油灯尚未熄灭,却在朝阳的面前黯然失色。

大佛高高在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双怒目凝视着门外,似乎是在质问红日,是何人给了你胆子,竟敢比我佛还要金光灿灿?

晨风习习,带着清新的空气,毫不客气地闯进了小庙中,不经意间拂动了那一地阳光,竟如波光荡漾、涟漪浮动。

清风徐来,阳光灿烂,将那一丝温暖泼洒在秋日的早晨,浑然不理会大佛的怒意。

小庙中很安静,除了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生闷气的大佛,就只有红娘子和睡眼惺忪的赵无敌。

李若兮等人已不见,很明显就在赵无敌酣睡中悄然离去,没有一句离别之言,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包裹。

他悚然心惊,暗叫不该如此大意。

李若兮之于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且出自神秘莫测的稷下学宫,敌我不明。

而他竟然真的睡去,就连她们何时离去的都知道,更加要命的是,李若兮将一个包裹放在他的身边,同样让他毫无所查。

若是李若兮心生歹念,以这个包裹所在的位置来看,可谓是近在咫尺,其后果可谓是难以想象。

“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古人诚不我欺!”他哑然失笑,不禁自嘲起来。

事已至此,无论怎么后悔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重新再来。

他伸手胡乱擦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那脚将小包裹给勾了过来。

一块红绫锦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其上还隐约有淡淡的清香散发,也不知道是出自李若兮之手还是小婢花萼的大作?

不过,从包裹上那整齐而又漂亮的结来看,应该是李若兮亲手所为。因为,以小婢花萼的性子、以及对他的感觉,绝对不会有心思将结打得这般齐整的。

他解开了结,打开了包裹,忽然间眼前一亮,黄灿灿、白花花、绿莹莹……各种晶莹的光芒让他的眼睛瞬间花了。

黄的是金首饰,白的是鸽卵大的珠子,绿莹莹的则是翡翠,造型各异,色泽剔透,手工更是巧夺天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极有可能是皇家御用之物。

这让赵无敌不仅对李若兮的身份好奇起来,稷下学宫虽传承久远,但却也只是山野一学派,江湖一圣地,且没有听说过其和大唐皇家有所瓜葛。

李若兮一个稷下学宫的少主,却随身带着大量皇家御用的首饰,且随手赠予他人,浑不在意,莫非她和老李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小包裹若是太平公主所赠,还说得过去,可偏偏是李若兮所留……

李若兮?她也姓李,和太平公主一样都姓李,会不会……

赵无敌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多了,简直就是杯弓蛇影。

这天下姓李之人何其多?不见得都是李唐皇室的子孙。

比如那大唐军神李靖虽然姓李,就和李唐宗室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再比如那李绩,也就是瓦岗寨的山贼大头子之一徐茂公,人家本来姓徐姓得好好的,高祖李渊非要死乞白赖地给他赐姓“李”,还美其名曰是赐予国姓,以彰显其赫赫之功。

可是,你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吗?就算是徐茂公为了个人的名利和虚荣,不顾老脸从了你李渊,还有人家老徐家的列祖列宗呢?

人家老徐家本来是有子有孙,四时八节祭祀不断,血食不缺,你却玩了这么一出,让人家老徐家的列祖列宗作何感想?

徐茂公成了李绩,连带着子孙都该姓了李,这样一来,逢年过节,你让徐家人如何抉择?

不祭祀祖先吧,当不起数典忘祖的罪名,也不想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一家子的不孝子孙。

可是,若是按时祭祀祖先,列祖列宗也难受和纠结,好好的老徐家祖先,享受一个姓李的所供奉的血食算是个什么事情?

因此,赵无敌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巧,李若兮应该不是李唐宗室,只不过是碰巧手中有那么一些皇家御用首饰。

皇家御用首饰虽然贵重,外人轻易不可得,不过,难得并不代表绝对没有。皇家也有高兴的时候,皇帝皇后动不动拿首饰赏赐有功之臣,拉拢一下人心。除此之外,不还是有摸金校尉存在吗?

他在龙门后山中一次偶遇,就遇到了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而今夜宿关中的一间荒野小庙,再一次一次偶遇一个美人,又是一个大唐的公主?

这怎么可能?大唐的公主虽然不少,不过,却应该待在九重深宫之中,即便是尚了驸马,也该待在神都的公主府中养尊处优,怎么会带着三个仆人满世界乱跑吧?

赵无敌此时恨不得把李若兮给抓来,亲自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李若兮却翩然离去,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他将包裹重新包好,并顺手拎了拎,感觉分量还不轻,能有五六斤的模样。

他直呼发财了,同时也慨叹李若兮之富有,随手一划拉就赠人好几斤珠宝,让他瞬间蔫了。

李若兮如此,可想而知太平公主有多富有,再以此类推,那神都之中的皇亲国戚、满朝勋贵,哪一个不是家财十万贯,富得流油?

可怜他赵无敌空有一身本领,即便是把武学修到了宗师之境,可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鬼,可怜老父和幼妹还在扬州老家饥寒交迫、艰难度日!

男儿生在天地间,若不能做一家的顶梁柱,给家人搏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纵然是闯出一个偌大的声名,又有何用?

眼前的包裹虽小,却价值不轻,即便是赵无敌不知道大唐的珠宝行情,也能估计出一个大概。李若兮给他的,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能换的铜钱数万贯。

他手里拎着包裹,心情却很沉重。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有了沫儿就忘了家中的老父和幼妹。

而今已是秋末时节,即将进入寒冬,扬州的冬天虽不像北地那么可怕,但却也是寒风凛冽,湿冷难熬。

赵无敌离开家已过了两年,家中的印象却历历在目,那破旧的茅屋是否能扛过寒风的侵袭?家中的余粮能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有没有添置御寒的衣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6章谁是谁的执念

当北地今年第一场大雪来临的那个夜晚,在朔方城外的那个简陋的哨堡中,真正的赵无敌已经在寒冷中逝去,而今接管这具身体的已是另一个灵魂。

不过,原先的赵无敌虽逝去,魂归幽冥,但却将完整的记忆留给了后来者,包括其对家人的牵绊和思念,点点滴滴,没有一丝一毫的遗失。

这也算是他的执念,而今却被赵千里,也就是活在当世的赵无敌给继承了。这份真挚的感情已融入他的血脉中、骨髓中,与神魂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面对无尽遥远的星空,却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他渐渐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把自己当作赵无敌,恨他所恨,爱他所爱,牵挂着他的牵挂,担负起他的责任。

这是他的承诺,虽不曾开口对人言,但却是以心起誓,直至永恒。

通过脑海中清晰的记忆,他知道、他在扬州城外的那个家颇为寒酸,身为一个府军人家,在大唐可谓是活在最底层,其艰难和辛苦可想而知。

下虽有寸土,上却无片瓦,几间茅屋,如何能抵挡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袭?

他们家人丁单薄,至今日已是多代单传,加上有唐之前是年年战乱,生灵涂炭,以至于今日,只剩下他们这一脉,连个本家都没有,平日里遇到个难事,也没有个兄弟叔伯打个帮手。

而在小妹鸢儿出生的时候,阿娘也因为难产、仅仅是看了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女儿一眼,就撒手人寰。

这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慈母早逝,老父多病,造就了前身过早地品尝了人世间的艰难,就在同龄的小伙伴一个个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就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家人的重担。

自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前身就是这样做的,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无日无夜地处于奔波和忙碌之中,以至于都没有时间去他家后山的小道观,静心听老道士的“天书”。

即便是有数的那么几次,也因为太过于疲乏和劳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记忆中还有那么一个片段,那是在他离开扬州前往朔方戌边之前,他特意沽酒割肉前去拜谢老道士多年来的照顾,而老道士却看着他神色复杂,并不停地长吁短叹,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挥挥手让他离去。

他那时一心焦虑着老父的病,以及离家之后小妹鸢儿和还有那位名为媳妇、实则敬之为姐姐的窈娘该如何面对艰难困苦的日子,根本就没有精力注意老道士的异常。

自那以后,一别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再也没有听到家乡的音讯,前身曾时常看着天空的北雁南飞,怕也有写一副尺书寄予家人,一诉相思之苦吧!

而今,斯人已逝,空余思乡之情,一股幽怨经久不散,只有在如今的赵无敌明悟几身,心神通达,一意替他承担所有的责任之后,方才散去。

前身不知,而今的赵无敌却于那记忆的片段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来,那个家乡小道观中的老道士,很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这个世界出现了本该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稷下学宫,还有神秘莫测的大雪山,以及一个庞大的常山赵氏家族,那么,多一个不寻常的老道士又算得了什么?

赵无敌急切地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密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乡,见一见这个对他、也就是全身有好感的老道士,只可惜山高路远,难以成行。

而且,就算是他有时间、有精力,也同样无法回乡。因为他此时的身份还是一个戌边的扬州府军,不到戌边期满,没有兵部的换防命令,任何擅离职守者,都将接受军律和唐律的制裁。

这也是为何太平公主虽念念不舍,但却依然急匆匆让他悄悄离去的原因。

赵无敌依然靠在墙角,斜眼看那庄严肃穆、睥睨天下的大佛,不觉哑然失笑道:“尔不过是一泥菩萨,受尽世人的香火,却不思报答,反而横眉冷对,是何道理?”

大佛依然怒目凝视着门外,都没有看赵无敌一眼,也许,在他的心中,所思所虑都是事关天道传承的大事,哪里有时间理会一个蝼蚁?

红娘子见赵无敌磨磨蹭蹭,就是舍不得离开墙角,不免有些不高兴了,拿大脑袋拱着赵无敌,还不耐烦地叫唤一嗓子。

“呵呵,大梦方觉醒,门外日东升。红娘子,是某家贪睡,以至于耽误了你的朝食,某家向你赔罪了!”

赵无敌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朝红娘子深深一揖,极为诚恳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倒让红娘子不好意思起来,“哕哕”地叫了一嗓子,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甭客气,只要你多给俺喂一些精粮,再伺候俺饱饮一些清水,俺就原谅你了!”

赵无敌将李若兮所赠包裹同太平公主给他准备的大包裹放在一起,任何,拍了怕红娘子的大脑袋,示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人一马走出了小庙,来到门前的水洼边,赵无敌给红娘子喂了精粮,有随它在水洼里饱饮一顿,而他则来到泉眼旁,就着甘甜清冽的泉水,随意吃了点干粮。

待红娘子吃饱喝足以后,眼见着红日已渐渐高升,赵无敌骑着红娘子,顺着北去的官道,朝朔方城而去。

……

时值深秋时节,冬日渐近,本该是朔风阵阵,寒意袭人,谁料到神都的天却突然转暖,红日高悬,阳光如金,秋风拂面却带着一股子暖意,就如同那春暖花开时节,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神都,皇城,武成殿。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

因今日不是大朝日,武后不用在万象神宫之中和满朝文武勾心斗角,因此也免了耗费心神,用了一些点心,便在殿中的美人榻上小憩片刻。

武后自掌握权柄以来,向来注重保养,近日虽因为北地和西域之事让她颇为烦恼,但也没有因此而寝食不安。

先圣的话说得好,每逢大事必心静。

作为一个掌控人世间无上权柄的帝王,岂能一遇到事就心乱如麻,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是北地的几座边城吗?不就是安西四镇吗?丢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7章惊梦

默啜大可汗一反常态,违背了冬季不出兵的惯例,趁着大雪纷飞的时候尽起铁骑,分兵数路同时攻击多座大唐边城,打了大唐边军一个措手不及。

铁骑四出,马踏边城,数日之间,整个大唐北疆风云变幻、狼烟四起,自西向东数千里防线被冲得七零八落,七八座边城先后沦陷,二十万余边军死伤殆尽。

而生活在北地的那些大唐子民更是家园毁坏,伤亡不计其数,不啻于遭遇了一场浩劫。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默啜大可汗的铁骑恣意肆虐北地之时,西边的吐蕃人和西突厥十姓也蠢蠢欲动,欲趁着大唐因北地糜烂不堪而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之时,趁火打劫,也想在安西之地咬下一口肥肉。

如今之大唐,可谓是北有猛虎、西有群狼,眼下的局势很不容乐观,稍微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江山社稷的动摇。

不过,武后何许人也?即便是眼下四夷皆蠢蠢欲动,大有联合起来举世攻唐的架势,可又如何?

大唐帝国之建立,靠的可不是运气和别人的施舍,也不是坐山观虎斗,伺机而动,等别人先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捡便宜。

在大隋末年,因隋炀失德,穷兵黩武,大兴土木,不恤民力,从而动摇了国本,造成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以至于烟尘四起,多少有志图王者竖起反旗,或割据城池,或啸聚山林,大好江山顷刻间分崩离析。

高祖及诸子不忍见天下长期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故而于太原起兵,招募天下英雄,靠着真刀真枪,扫荡六合,肃清环宇,荡平了几多烟尘,剿灭了多少反王,方才凭借着赫赫武功建立起泱泱大唐。

大唐帝国以武立国,从满地的血与骨中一路走过,长剑所指,四海八荒无不臣服!

这样的大唐,何时会畏惧蛮夷的挑衅?有敌来袭,唯战而已,朕麾下有雄兵百万、猛将千员,还有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何惧尔等蛮夷之辈?

而且,此次突厥寇边,虽然让大唐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面对入侵西、北二地的蛮夷,整个大唐从上到下,无论官民,全都热血沸腾、战意冲天,将目光都盯在了边疆战事之上,而忽视了武后的专权。

这就是上位者的眼光,犀利、独到、敏锐,看的永远都比别人深远,甚至能穿透事物的外表,而洞悉未来的走向。

同一件事,就比如这次突厥铁骑寇边、北地岌岌可危之事来说,不同的人其着眼点就不同,看出的问题也不同。

升斗小民看到的是蛮夷的残暴,北地军民的凄惨,继而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免心中戚戚而又愤慨。

将士们为同袍的死而悲伤,其后又将这股悲伤化作了战意,一个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要同突厥人决一死战。

因为他们是军人,马踏蛮夷,守卫大唐,是他们的职责和荣耀,同时,他们也从中看到了战功,看到了流芳百世的机会。

而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则认为,这场自大唐开国以来最惨烈的对外战争,必然将给官场带来一场大动荡,其效果不啻于一次大清洗。

毫无疑问,将有很多官员或因战而死、或因过而追责,从而空出许多职位。

他们可以择机出手,将家族子侄或门生故旧给安插进入,甚至能借机插手军中,从而壮大家族的势力。

那么,身为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武后又看到了什么呢?

这场战争转移了天下人的视线,对蛮夷的恨将人心凝聚在一起,从而淡忘了武后的夺权。

武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安心策划“以武代唐”,甚至可以借着空前团结的军心和民心,以及冲天的战意,倾全国之力和突厥人打一仗,将突厥铁骑打垮,将默啜给赶回大漠深处。

这可是一场不世之功,就是比之汉武和太宗皇帝也不遑多让,注定要记入史册,流芳百世。

如此一来,她将赢得整个天下子民的拥戴,从而顺利登基,成为亘古未有的第一个女皇帝,开创一个疆域万里、四海臣服的强大帝国。

到那时,朕将登临泰山祭拜天地,告知上苍,谁说女子不如男?朕就是以一女子之身,做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皇帝,不仅如此,朕还要做千古一帝!

武后心意已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默啜大可汗决一死战,借以为她登基称帝、建立新朝大造声势。

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都是久战沙场的悍将,前去朔云二州以后,定能审时度势,择机而动,给予突厥人致命一击。

突厥铁骑虽战力强大,势不可挡,可又能有多少呢?不过十多、二十万骑而已,我大唐有雄兵百万,那人堆也能把你给耗死。

自古至今,战争从来拼的都是国力,打的是钱粮储备,耗的人口多寡,除了五胡乱华以外,北地大草原上的那些饿狼也不过是在边地劫掠一番以后扬长而去,何曾敢堂堂正正和中原王朝血战到底?

而今,将已拜、兵已出,钱粮也已拨付,接下来就是三军用命,将领运筹帷幄,宰相们坐镇政事堂筹措钱粮,百官各尽其责、各安其事。

而武后她则只要待在这九重宫阙中等待北地传来的捷报即可,后勤补给自有宰相带着百官维持,而北地的战事自有前方的将领谋划。

她并不精通军事,做不了南征北战的武皇帝,不过,她却并不怕战争。在她看来,两国交战和后宫之争也没什么不同,同样都是斗勇斗智,不择手段。

她躺在美人榻上,却无法入睡,一颗心闹腾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大军才出发不久,即便是打前锋的轻骑也不可能到达千里之外,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武后猛然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因为她差点忘记了,在狼烟四起的北地还有一座孤城依然牢牢挺立,依然还在大唐边军的手中。

那就是朔方城,秦怀玉带领麾下万余将士不畏强敌,誓死血战,不仅保住了城池,还消灭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可谓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而今,莫非是朔方终于沦陷了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8章待诏的枷锁

自打进入了深秋时节,随着北方的冷风南下,神都的气温遽然间下降了不少,已触摸到冬的气息。

谁料到今日却遽然回暖,红日当空,清风拂面,竟然给人一种春日融融的感觉,神都之中多少少年纨绔、豪门仕女,纷纷抢出了家门,去那神都城外寻觅晚秋的痕迹。

武后本想小憩一会,谁料到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她不由得烦躁起来。

她前思后想,把最近的大事件都捋了一遍,并一一排除,除了那个让她闹心又丢面的武懿宗意外,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就是朔方城,一座挡在默啜大可汗十万铁骑面前的孤城,只剩下几千伤兵,纵然是视死如归,血战到底,他们的血又能流到几时?

她虽不曾打过仗,却也知道孤城不可守,可纵然是令他们退下来,也因隔着千里的距离而于事无补。

其实,在武后的心中,是多么希望秦怀玉能守住朔方,守住大唐在北地最后的旗帜。

可这可能吗?

也许,只有期待奇迹的降临。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本不是虔诚的信徒,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今却期盼着天降奇迹,看来是她太在乎这场胜利了,以至于过度执着。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那是因为不可求、不可预知。

朔方诸将的面孔一一浮现在眼前,世代将门但却喜欢走中庸之道的秦怀玉、脾气又臭又硬的魏文常、弥勒佛似的赵政、一根经的薛纳,一向性子濡弱、此次却立下大功让她刮目相看的武攸暨,还有那个叫赵什么……对了,赵无敌,一个年未弱冠却立下大功劳的寒门子弟。

武后虽重视门第出身,但却因为与山东世家交恶,而又缺少为她登基称帝、建立新朝摇旗呐喊的人,近年倒是不拘一格简拔了不少的寒门子弟,为其所用。

这个赵无敌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祖上世代均为扬州府军小卒,可谓是毫无根基可言,难得的是有勇有谋,且又极为年轻,将他提拔一下,好好调教几年,到时候又是一员堪比黑齿常之一样的大将之才。

只是,此番默啜大军气势汹汹要踏平朔方城,城破之日,他岂能幸免于难?

武后越想心中越是烦躁,索性不再躺着,在宫娥的服侍下整理好衣服,端坐于御案之后,问道:“婉儿,今日可有什么紧急的奏章?”

上官婉儿自早起就在武成殿中整理奏章,就连朝食都只是胡乱对付了一下,如今也有些疲惫不堪,不过,见武后垂问,不敢大意,立即强打精神躬身回道:“回禀天后,今日有政事堂诸宰相联名呈上的一份奏章,是关于对安西和北地两地所需钱粮总数的预估以及自何处调拨之事。

除了这份奏章以外,还有两份奏章,分别是老将军沙吒忠义和招讨大元帅武尚书所写,因事关军机,臣不敢拆封,以待天后圣裁!”

上官婉儿身为武后身边的红人,但却一向为人谨慎,整理和筛选奏章的时候,一向是不偏不倚,谨小慎微,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是待诏,是内廷的女官之首,有代武后批阅奏章的权利,事后只要择其重要和武后回禀一声就行。

她品级虽低,放在朝堂之上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宰相们都不带眼睛瞧的。不过,上官婉儿的地位却极为尊崇,掌宫中制诰,代武后批阅奏章,并且指掌北门,教化天下士子,评品天下文章,被誉为“巾帼宰相”。

但因幼年的苦难让她变得早熟而又敏感,从不与朝臣过度交往,也不刻意与人交恶,因此名声极佳,也为武后所信赖。

她很明白自身的处境,并没有因武后的信任而忘乎所以、作威作福。

她本是犯官孙女,幼年随母入宫为宫奴,后因才貌双全、聪慧伶俐被武后看着,从而留在身边赋予重任,并让其母出宫,赏还昔年被抄的家产,可谓是荣宠有加。

不过,武后却闭口不提昔年上官仪一事,丝毫没有赦免其罪的意思。如此一来,上官婉儿依然是犯官的孙女,就如同给她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让她不敢背叛武后。

这就是帝王之道,可以让你享尽人世间的繁华和富贵,但也可以让你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就连你的人都成为了阶下囚。

上官婉儿虽然一心想替祖父脱罪,以重振上官世家,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武后,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因为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武后所赐,若没有武后,她至今还是掖庭一名浣衣女,说不定要就不堪折磨而香消玉殒,更别提赏还了家产,还让母亲得以出宫,安享晚年。

沙吒忠义和武三思的奏章涉及军国大事,本就不是上官婉儿可以私自处理的,必须封印完好的交给武后,由武后做出圣裁。

虽然武后多半还是要她来念,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太大了。私自拆封是僭越,而武后让你看则是一种信任和恩典,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武后先是将政事堂诸位宰相的奏章随意看了看,其实也没啥好看的,无非是调拨大量的钱粮以供军中所用,还有送到安西去喂饱西突厥斛瑟罗那个白眼狼。

宰相们写的恨详细,也很妥当,就是那一个有一个数字太过于触目惊心,让武后觉得很扎眼,也很扎心。

就冲着这些数字,今年的丰收算是白忙乎了,刚刚收上来还没有捂热的钱粮又要一车车拉出去,然后,留下一座座空空如也的仓房,让老鼠在冬日的寒风里哭泣。

战争果然是一头吞金兽,还是总也吃不饱的那种。这还是宰相们按照最好的局面指定的,若是出现大的变故,陷入拉锯战之中,可就不是今年的赋税可以支撑的了。

武后想想隋炀三佂高丽旧事,不由得心中一阵惶恐,暗暗祈祷上苍,千万千万不要糜烂到那一步。

面对这么一份数字详尽、有理有据且条理清晰的奏章,她还能说些什么?只好苦笑道:“宰相们都是满腹经纶、老成谋国的大才,此疏无需再议,朕准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9章怎一个烦字了得

武后将宰相们的奏章摊开,平铺在御案之上,提笔写了一个“准”字,字为朱红,其色如血,看上去古朴雄浑、苍劲有力,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不似一个女子的笔迹。

帝王批阅奏章不用墨,而是采用一种掺加了朱砂的颜料,即所谓的朱笔御批,以彰显他的独一无二。

而且,帝王在奏章之上写的批语,也有一套标准,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总体上就是一个准则,言简意赅,一锤定音。

意思就是用最少的字将意思表达出来,能用一个字就不要用两个字,且不能用模棱两可、让人有空子可钻的词语,直截了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要知道写奏章的可都不是啥子好鸟,其中有多少是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甚至历经多位帝王的老滑头,只要你给他一丝缝隙,他就能给抠出一道大峡谷。

因此武后才提笔写了一个“准”字,这可是对写奏章的人最大的肯定,准于执行,按此奏章办理,都不会君臣奏对、亦或是群臣共议。

武后处理了宰相们的奏章,又拿起沙吒忠义和奏章,拿裁纸的小刀子挑开了封印,将奏章打开一看,良久,欣慰地笑道:“沙吒忠义,果然是忠义之士,不负朕之所托,竟于三日前就已亲率一万轻骑,离开了大军,长途奔袭,前去救援秦怀玉部。”

当日在大朝会上,兵部尚书房遗则提议,让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两路大军尽起轻骑,挑选久经沙场的悍将率队长途奔袭,驰援北地。

房遗则还提名让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为轻骑驰援的带队人选,不过,武后虽采用了他的建议,下旨让沙吒忠义和武三思择一大将率轻骑驰援北地,但却没有指名要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前往。

既然已经登坛拜将,那么军中之事自有将帅决断,作为帝王若恣意干涉前方军事,反而容易添乱,让前方的将士无所适从。

而且,沙吒忠义乃是武后钦命的掌管一路主帅,帐下有十万兵马,让其抛下大军而干起前锋的活,岂不是朝令夕改,让他心中不痛快?

至于武三思那一边,武后本就无需点名,临行前已经三番五次地敲打过了,让他只管捞功劳,至于打仗的事,尽管交给黑齿常之。

三思这孩子是个聪明人,虽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但却对姑母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忤逆。

哎……武后又想起了武懿宗,不由得心口发闷、呼吸急促、血流加快、心浮气躁、小肚子转经且隐隐作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就是这个满嘴夸夸其谈、被她寄予了厚望却将云州高得一团糟的小混蛋,还没等到默啜大军来临,就带着十万大军弃城而走、不战而逃,不仅白白葬送了十余万大军和整个云州之地,就连他自身都被默啜给俘获了,真是……真是丢尽了武家的脸面。

武懿宗闯下的滔天大祸,不仅让武后难堪,还让她很被动。此次虽然压下了那什么博望县令的急报,可也不过是暂时瞒过了群臣,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可是十余万大军、竟不战而败,继而全军覆灭,丢了整个一州之地,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如何能够瞒得长久?

即便是武后利用了程伯献已战死、而神都百官不明真相一无所知的时机,悄然间用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隐瞒了云州的沦陷,改为被默啜大军围困,形势岌岌可危,给日后留下了城破的伏笔。

这就是武后的智慧,甫一遇敌就被突厥人一鼓而下,在大唐律法和军律上就是主将的大罪,更加不要说是不战而逃、弃城而走,一旦被朝臣得知,弹劾的奏章都能把武懿宗给活活压死,就连驳斥众议不听劝谏而一意孤行的武后,都将面对臣子们的口诛笔伐,难堪之极。

可是,若因敌强我弱,力有不逮,只能困守孤城竭力反抗,但却在遭到敌人大军围困之后,经过一番血战,因力量太过悬虚而被敌人攻破城池。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主将没有选择与城池同归于尽,而是机缘巧合之下逃出生天,亦或是被敌人俘虏、后辗转返回。

朝堂对这种将领都会网开一面,大多是削爵、降低品级、给安排一个闲散的职位,顶着天就是夺爵、去职,让其回老家养老,做一个田舍翁。

不过,这实在是不算什么,只要人还在,亲朋故旧还在,总有复出的那一天。

武后只因为如此,方才隐瞒了实情,将已成为突厥人牧马之地的云州硬生生给改成被围困。这样一来,即便是日后朝臣得知云州已沦陷的消息,又能怎么样?

无非就是在云州沦陷的时间上做些文章,相对而言,其难度不值一提。

至于云州沦陷的原因……不是给你们说了吗?敌强我弱,力有不逮,默啜二十万铁骑大军势不可挡,武懿宗虽誓死抵抗,但却终于城破被俘,空留遗恨。

至于武懿宗手握十多万精锐之师,又据坚城而守,且城中钱粮和武器都很充足,说他是敌强我弱、力有不逮,的确是有些牵强。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过是一下末节,只要能够击败默啜……至少是逼退默啜,收复朔云二州,那么还有有那个不开眼的臣子敢较真?

而且,他为了替武懿宗减轻罪孽,只要把主要的罪责推在了副将程伯献的身上,不听将令,擅自出战,从而打乱了整个云州的防务部署,继而被默啜抓住了漏洞,方才造成了边军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这只是武后因死无对证,从而给程伯献强加的罪名,让他做一个替罪羊,抗下云州的泼天大罪。

不过,程伯献虽然是死了,无法复生替自己鸣冤叫屈,但是难保没有当日的知情者,将真相公之于天下。所谓人多嘴杂,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要不了多长时间,云州的真相,将变成天下尽知。

本来以程伯献的“罪名”,将祸及家人,来俊臣等人早就叫嚷着要把老程家的所有人全都给抓进丽景门,却被武后给斥退。

武后的心思,让来俊臣百思不得其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0章武后的妥协

来俊臣的出身市井之中,乃是混迹街头一泼皮,用出身微寒都不足以描述。

是武后慧眼识珠,将他从市井中简拔出来,得以进入了朝堂,还被委以重任,怎能不让他肝脑涂地?

他和丘神绩、索元礼和周兴一起被世人称之为“四大酷吏”,作为武后的爪牙,整日里瞪着血红的眼睛,耸着鼻子寻觅着腥味的来源,一门心思要替武后登基清除所有的障碍,将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李唐重臣全都给翻出来。

四人都是武后的忠犬,但却也并非是一条心,彼此间也免不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都想压倒别人、从而成为武后建立新朝的第一功臣。

周兴和丘神绩出身官宦之家,走的是正规的仕途,自然看不起来俊臣和索元礼这样野路子出身的人。

因此,他们二人走得很近,一个执掌刑部,一个在禁军之中,一文一武,自成一个小派系,倒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索元礼是个胡人,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武后的垂青,不过,因为他的出身,不仅周兴和丘神绩看不上,就连出身市井的来俊臣都不愿搭理。

来俊臣也不想拉帮结派,更加没有考虑过结党营私。他一心一意要做一个孤臣,做武后最忠实、最犀利的斗犬,武后让他咬谁就咬谁……

虽然有时候一开咬就停不下嘴,一个接着一个,顺藤摸瓜,恨不得将整块瓜田全都给摘光,就连瓜蔓都不想放过,以至于武后不得不紧急喊停。

摘瓜可以,但却也要有一个限度,对于那些被水浸泡而腐烂的、被虫子咬了的、还有那些根子不正品相不好的歪瓜以及那些已经熟透了的,尽可放开手脚去摘。

不过,你把瓜苗都给摘得干干净净,整个瓜田成了一片荒地,又算是个什么鬼?老娘那天要是想吃个瓜换换口味,上哪去踅摸?

数日前,因周兴举报岭南五王谋反案,在神都很是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而丘神绩率禁军铁骑前往岭南缉捕五王及其同党,何其威风?

来俊臣见周兴和丘神绩风光无限,早就急不可耐,整天就像是一头猎犬,盯着神都官员和勋贵的动静,恨不得把每一个遇到的官员都给抓起来拷问一番,看看能不能抓住一条大鱼。

而今,武后将云州兵败的罪名套在程伯献头上,给了来俊臣机会。

他立即就想到了,这是程伯献对武后执掌朝纲心生不满,从而和异族勾结,企图里应外合上演一场兵败的好戏,从而逼武后让步,将朝政大权交还给皇帝。

来俊臣苦思冥想,总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忽然,一道灵光如同开天辟地一般,将他脑海中的云雾一扫而光。

程伯献何许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禁军将军,且并非出身长房,如何能够代表老程家?很显然,程伯献只是老程家被推到明面上的急先锋,真正操控全局的却是待在老程家那深宅大院里的几个老不死的。

他闻到了大鱼的气息,立即向武后请缨,请求武后让他彻查此事,将老程家阖家大小全都给缉拿归案,关进御史台的大牢中拷问一番,将所有牵连此案的人一个不漏的全都给挖出来。

就在他信心十足地等待武后的首肯时,谁料到却被武后否决了。

武后只是轻描淡写下了一道口谕,让老程家所有人待在家里,闭门思过,然后,就没了下文,甚至都不曾派一队禁军将士把守大门。

武后的心思,岂是来俊臣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能够想通的?她之所以如此决定,却也并非是心善而不忍。

其实,对于老程家这样的开国元勋,她从本心里是反感的,并不介意顺势将其抹去。不过,谁让程伯献的罪名是假的呢?程伯献虽然死了,但是云州官员和将士却还有很多人活得好好的,总不能将他们全都给杀了吧?

武后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但却也不愿大开杀戒、滥杀无辜。杀光一地人,暴君秦始皇当年都没有这么干过,她又如何能破例?

而且,不仅云州官员尚在,就连那个猪脑子武懿宗都没有战死,而是被默啜给生擒活捉。而以默啜的精明,是绝对舍不得把他给杀了的,而是好酒好肉给养着,作为一个筹码,将来好要挟大唐。

此番双方大决战,突厥若胜,自可拿武懿宗等人来交换钱粮,而突厥若败了,武懿宗等人同样会成为谈判的筹码,逼武后让步。

因为突厥人的老巢远在大漠深处,兵败以后大可举族往北迁徙,而到时候唐军纵然有百万之众,却无法深入大漠,也只能望而兴叹,打道回府。

昔日,汉武举倾国之力讨伐匈奴,前后历经数十年,也只能做到击破匈奴,将他们赶往极北之地,而无法将他们给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匈奴势衰,为大汉朝带来了一段平静的岁月,可茫茫大草原上从来都不缺少好勇斗狠之辈,伊稚邪倒下了,自有别人取而代之,带领大草原上的蛮夷重新崛起。

五胡乱华就是最好的明证,给中原汉民带来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在异族的杀戮下,中原之地十室九空,汉民差点被杀得亡族灭种。

而今大唐面对突厥人,同样是这个局势,以大唐之国力,怎么会怕了区区一个突厥蛮夷?昔年李靖大破阴山,将突厥的颉利可汗都给抓到了长安,足以媲美汉武之功绩。

可到如今不过是区区数十年时间,突厥人就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并在六年前突然出兵奇袭阴山,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硬生生将阴山夺回去了。

败突厥易,灭突厥难,这就是武后的难题。

而今沙吒忠义和武三思的两路大军共二十余万,大多是禁军精锐,此去北地,寻找默啜决战,以武后看来,并非没有击败突厥的可能。

可是,击败以后,默啜定然退回老巢,到时候双方还是得以谈判来解决问题。

武后对和异族谈判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又不能不谈,届时默啜一定会拿武懿宗说事,依此来要挟武后。

这也是武后派武三思去云州的原因,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说武懿宗也是老武家的人。临行前她以嘱咐了武三思,要他见机行事,暗地里以利益交换回武懿宗,绝不可宣之于众。

这就是武后的短处,来俊臣之流虽能干,但是终究是外人。

而老武家的子侄,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1章想换换口味

武后看完沙吒忠义的奏章,心中颇为欣慰,一张丰腴的脸上被笑容铺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褶子,浑然不似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武后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老话,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连带着也感染了武成殿中所有的人,无论是上官婉儿,还是一旁伺候的宫娥内侍和女卫,全都洋溢着笑脸,陪着一起高兴。

相对于他们来说,武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其一言一行、嬉笑怒骂都主宰着他们的情绪。

其实,除了一个上官婉儿以外,这武成殿中的人,作为武后近卫的那些梅花内卫的姑娘们,还有熬得云开见日出的那么一天,得到武后的恩赏得以出宫嫁人生子,过那常人的日子。

而那些宫娥和内侍,则要凄惨的多,身为皇宫中最卑微的一群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只能在九重深宫中日日夜夜饱受煎熬,待到年老体衰、不堪驱使的时候,就会被赶出宫门自生自灭,谁知道哪一天被人发现倒卧在街角沟底,给扔到乱葬岗上,哪敢奢望自由?

他们被关在笼中,但却不是鸟儿,没有资格凭借漂亮的羽衣和婉转的歌喉搏主人一笑,从而赏赐一些美食。

他们只不过是被关在笼中豢养的土鸡,每日里都在羡慕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等到有一天终于得以脱离牢笼时,一生也已走到了尽头。

而等到年老体衰走出九重深宫看那宫外的世界一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数十年的牢笼生活中,你得时刻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避过其他“土鸡”的倾轧和陷害,且要想方设法让主人满意。

谁活着都不容易,宫娥有宫娥的烦恼,内侍有内侍的伤心,貌似风光无比的上官婉儿也有她的不如意,就连高高在上、一言而决定千万人荣辱和生死的武后,何尝又能事事如意?

武后放下了沙吒忠义和奏章,又挑开武三思的奏章上的封印,抽出那份奏章看了起来。

武三思在奏章中写到,接到天后的旨意,立即召集终将共议,黑齿常之对派轻骑千里奔袭一计大声叫好,并主动请缨。

只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个小意外,那就是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也心动了,竟然要抢过这个任务,还是他费劲了口舌好说歹说、甚至以主帅的权柄相压,方才让怀义大师不情不愿地放弃了。

武后不由得眉头一蹙,心中暗道:“这个不知轻重的莽和尚,那可是打仗,是和突厥人真刀实枪地拼命,你以为是神都的纨绔打猎呢?”

薛和尚之所以如此胡闹,置军国大事如儿戏,无非是依仗着她的宠信。

薛怀义本就是一个街头卖艺的粗豪汉子,自由自在惯了,素来不喜约束。这些年虽有她的宠信,得以安享荣华富贵,但是到底是江湖人出身,待在白马寺中闷得慌,总想出去透透气。

这次武三思兵发云州,武后让薛怀义同行,一来是让他散散心,二来也是给他一个捞功劳的机会,好以此为由头给他封个爵位,补偿他一番,也不枉他这些年榻上榻下的卖力。

武后这些年招薛怀义进宫侍寝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上一次……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武后都没有一点印象了。

这一切倒也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因此而淡了床底之欢的心思,归根结底,还是她的心发生了变化,口味变了。

薛和尚虽身强体壮,那方面也是天赋异禀,本钱颇为厚实,且战斗力惊人,擅于打持久战,再加上勤练枪法,辅以各种雕虫小技,把武后伺候得恨不得立时死了,同那冤家化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过,武后已不是昔年的武后,她的地位发生了改变,权柄日重,眼看着就要走出那最后一步,开辟新朝,做千古第一个女皇帝。

所谓时位之移人,人之本性向来如此,武后如今地位变了,眼界自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以前武后看到的是长安、是神都,那么现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就是整个大唐,乃至于整个天下。

人的眼界一变,口味也随之变化,以前糜子馍吃多了,有个胡饼就是过年,可如今富了贵了,即便是顿顿吃肉,也有腻歪的时候,总想着换口小菜也不错。

薛怀义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粗俗,虽然与他在一起可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却总缺少一份温馨和柔情。

因此,武后今日对薛怀义也所冷淡,不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她又看上了太医局的一位太医,年近四旬,身材颀长,那方面虽没有薛和尚勇猛,但却多了一份儒雅之气。

当然了,这个太医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的目标可是阅尽天下奇男子,以她今日之地位,貌似并不难办到。

武后合上武三思的奏章,心中有点躁动,脸上也不知不觉地浮现一抹红晕,恨不得立即会寝宫将那太医招来,给她好好“检查治疗”一番。

不过,她却没有起身,反而微微摇头,将躁动的心强行抚平。她可是要做千古第一个女皇帝的人,这么能丢下朝政干那白昼宣淫的事情。

上官婉儿挑出来的三份奏章,武后都看完了,且给予批阅。剩下的奏章虽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无需要武后过目,不过,上官婉儿还是择其要点向武后秉明。

武后微微闭目,听着上官婉儿口述奏章,时而颔首,时而蹙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看来上官婉儿的处置颇合她的心思。

待上官婉儿说完以后,武后方才睁开凤目,点点头轻笑道:“婉儿越发地老练了,这些奏章处置的很好,这样吧,你也有多日未曾出宫了,明日就准你一日假,回家去见见你母亲。

这人呐,一到老了,对吃啊穿啊的都不在意,就想着儿女整天在眼前晃悠,看着就高兴。

太平这丫头还待在龙门吧?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为娘的苦心呢?”

婉儿颇有些意外,想不到武后竟主动准假,让她回家伺候母亲。不由得鼻子发酸,情真意切地拜谢了武后的大恩,不过,对武后后面的话自动忽略了。

这对母女之间的事情,那就不是外人能掺和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2章贺字满皇城

太平公主自那日因和武后置气,借口散心而离开了神都,前往龙门后山的园子里,至今为止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而武后也没有派人去接回太平公主,母女两人谁也不愿服软,就这么僵持着。

上官婉儿虽看得焦急,但却也明白,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如果上赶着往前凑,保准会碰得头破血流、骨断经折。

武后也就是心有所感,才感叹了那么一句,本就没有指望上官婉儿能化解。

就在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一阵喧哗,让武后眉头一皱,不怒自威,武成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上官婉儿见此,立即命专司武成殿伺候的小内侍小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似乎是胆子肥了。这武成殿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武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张纸、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上官婉儿不明白,明知道此时武后正在武成殿中,又是何人敢在此喧哗?

不大一会儿工夫,刚刚昂首挺胸出门的小海却慌慌张张地小跑着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喊个不停:“天后,有红翎急报……朔方城的红翎急报……”

闻听小海之言,武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两手撑着御案,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抖。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心口也随之起伏不定,心中却暗叫不好:“朔方……终于还是被攻破了!”

此时此刻,武后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隐隐作痛。

小海一路小跑,踏上精美的波斯毯子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被扭伤了脚,但却不敢停下,只能一瘸一拐地来到武后的面前,奉上了红翎急报。

武后将红翎急报放在御案之上,拿起银制的小裁纸刀,想将红翎急报上的封印给挑开,却因为一双手一直在哆嗦,怎么也无法办到。

上官婉儿见此,悄然来到御案之前,接过裁纸刀,将封印给挑开,并将里面的奏章拿出来,放在御案之上,随即垂首倒退着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奏章一眼。

其实奏章是卷起来的,在没有摊开以前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字,不过,上官婉儿是个守规矩的人,紧守着做臣子的本分,哪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也绝对不看。

武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一颗心平复下来,良久,方才坐在御椅之上打开了奏章。

奏章还是秦怀玉执笔所写,这反到让武后心生疑惑,若是朔方城破,以秦怀玉和默啜之间兵力上的悬殊,他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莫非秦怀玉也和武懿宗一样,因畏惧默啜大军,不战而逃,提前撤军,将朔方城拱手相让?

若是这样,秦怀玉可就是太让她失望了,即便是有大破忽必利的功劳在前,不好过于追究,但……此人也不能再用。

武后心有疑虑,故此将奏章从头看起,看得很仔细,不想遗落一个字。

谁料到,看着看着,武后的脸色随之变幻不停,时而痛惜,时而悲愤,时而又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一封奏章写的并不长,武后却反反复复看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估计都看了好几遍,以武后的聪慧差不多都能背地出来。

“哈哈哈……”武后将奏章重重拍在御案之上,也不怕那紫檀木的御案将她的手给弄伤,开口大笑不止,且笑声极为洪亮,可见她的心情的确很好。

好一阵子,武后方才止住笑声,扬声道:“好一个赵无敌,好一个秦怀玉,果然不负朕之期望,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婉儿,你知道吗?他们在敌我兵力相差十多倍的情况下,还能出此奇计,一把火烧掉了默啜的十万铁骑。

哈哈哈,默啜这个狼子野心、言而无信的老匹夫,此时定然是如丧家之犬惶惶然逃回老巢吧?”

上官婉儿立即躬身贺道:“天后洪福齐天,威加四海,臣为天后贺!”

上官婉儿不亏被称为大唐第一才女,对武后的心思把握得恰到好处,因此时并不在万象神宫,也没有满朝文武在眼前碍事,她只说“为天后贺”,却只字不提“大唐”二字。

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明眼人都知道武后登基已是大势所趋,既然如此,何必做那螳臂当车之事?不如顺势而为,做那从龙之臣,说不定还能在武后登基以后,求得为祖父和上官家族脱罪的机会。

随着上官婉儿的祝贺,武成殿中的宫娥内侍还有女卫全都拜倒在地,齐声恭贺武后文成武德,可与天齐,一统天下,唯武独尊!

数十人一起不惜力气的齐声高呼,那种声势可真不小,虽没有将武成殿房梁上面的积尘给震落,却也让武成殿外值守的那些禁军将士很是心慌了一阵。

仔细一听,却原来不是有人造反,行那杀王刺驾的蠢事,而是在恭贺天后。那么,俺们虽不知道恭贺的原因,但是跟着恭贺总没错。

于是,这些禁军将士也张开喉咙大喊“为天后贺……”,继而影响到远处的禁军、还有在宫中走动的内侍和宫娥,一个传一个,都人云亦云,为天后贺!

恭贺声一直传到皇宫的外城,也就是文武百官处理政务的地方,弄得百官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不明所以,最后,彼此相视,也跟着恭贺一声……

武成殿中,武后一直是笑容满面,神情亢奋,对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很是满意。

忽然,她脸色一黯,笑容尽皆敛去,幽幽地叹道:“只可惜了赵无敌……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一个当世之虎将,一个有勇有谋的奇才,竟英年早逝,莫非这就是天妒?

上苍啊,你既然给朕赐下一位少年英雄,却为何又让他半道夭折?让朕连见他一面都来不及……”

武后对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一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惋惜,是真情流露,而不是装腔作势的敷衍。

她曾记得,在太宗皇帝平定突厥,准备进一步扫清四夷之时,那些能征惯战的开国将领们死的死、老的老,大多不堪驱使。

就在此时,薛仁贵的横空出世,助太宗完成了不世之功业,也为大唐打下了赫赫为名,让四海尽皆臣服,纷纷来朝。

太宗曾慨叹:“薛仁贵,天赐良将也!”

而今,也有这么一个天赐良将出现了,但却英年早逝,生而不得相见,武后深为遗憾,却又无可奈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3章天下谋

秦怀玉的红翎急报带来了惊天之喜,但却也带给武后一丝遗憾、一抹悲伤。

喜的是秦怀玉部不拘一格,以一把大火将朔方烧成了一片白地,也烧光了默啜的十万大军,可谓是上演了一场绝地大反击!

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让武后多日来的郁闷和担忧瞬间一扫而光,也让北地岌岌可危的局势瞬间逆转,一切都变得明朗了,也让大唐掌握了主动权。

默啜的十万大军尽灭,嗯,就算是这个数字有些许水分,但是从魏黑脸附笔来看,至少也达到六七成。

六七成就是六七万人,要知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突厥人,死去的都是默啜的嫡系大军,也是突厥人中的精锐。

自阴山一战以来,突厥人也还没有彻底缓过气来,如今倾其所有,顶着天也就能聚拢个十多二十万控弦之士。

而朔方前后两战,就灭掉了超过十万骑,整个突厥铁骑一下子就被打掉了一大半,而且被消灭的还是大小可汗的嫡系。

默啜的嫡系铁骑折损大半,无论他本人有没有受伤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突厥是一个以武力为尊的国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国家,更像是一个部落联盟,可汗永远诞生在最强大的部落里,若是这个部落衰落了,那么可汗的宝座立即就会变动,被他人取而代之。

故此,默啜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已不是和大唐死磕,而是赶紧回到老巢平定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稳固自己的汗位。

这样一来,整个北地的战事实际上已经结束,那些沦陷的土地立即就会回来,而武三思的任务也变得简单了,无非就是接收失地,安抚民心,再装模作样地派大军溜达溜达,就有大把的功劳可捞。

当然了,武三思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趁着默啜焦头烂额的时候,和他谈一谈,花点钱粮把武懿宗那个混球给捞回来,再把云州的手尾给收拾得干净一点,最好是把程伯献的罪名给坐实。

秦怀玉,吾之副将也!虽然是开国元勋一系,但却干了一件漂亮事,解了朕的难题。看在这份上,虽然不能再让你继续统军,待回朝以后,就给你安置一个高位,再封一个爵位,让你安安心心混吃等死。

武后之所以如此高兴,因为朔方大胜可不仅仅是影响一个朔方、一个北地。只要北地平静了,没有了默啜的虎视眈眈,安西四镇之外的吐蕃人就不是个事。

她高兴之余,又为赵无敌的死而黯然神伤,一个出身寒门、没有根基的少年,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之才,就这么英年早逝,让她如何不痛惜?

纵观大唐诸将,如秦怀玉等将门子弟都心向李唐,而沙吒忠义、黑齿常之之流的外族将领也或多或少受了大唐的恩惠,至于武氏子侄……

武懿宗之事证明了就没有一个可造就的将才,嗯,也许武攸暨可以一试。

赵无敌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示之以恩,多加赏赐,还不死心塌地地为吾卖命?

只可惜,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是看在他的功劳份上,给他的家人多加赏赐钱粮财帛,给他的子嗣……这么年轻,说不定还没有子嗣,哎……

这是唯一让武后不满的地方,可是,世上事十常八九如人意,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天地尚不全,何况于人?

一封红翎急报,寥寥千余字,却解决了大唐的危局,西北二地的狼烟将平息,遭遇劫难的边民也将进入休养生息之中,用时间来抚平心中的伤痕。

而且,这次朔方大胜,其对于大唐帝国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逼退了如狼似虎的东突厥、让不可一世的默啜大可汗铩羽而归这么简单。

这次大胜还瓦解了东突厥与吐蕃以及摇摆不定的西突厥之间的联盟,而今东突厥大可汗默啜的惨败,耗尽了东突厥的底气,加上其内部为了争夺权利的内斗,让他们至少在十年内以内都没有能力骚扰大唐,给大唐北地带来了难能可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而没有了默啜和东突厥的领头羊作用,西突厥十姓这个墙头草立马就蔫了,哪里还有底气跟大唐勒索?

只要派快马将默啜大败的惨状传示安西四镇,借他三个胆子,斛瑟罗都不敢要一百万石钱粮。

不过,就冲着朕高兴的份上,既要你们知晓默啜的惨败,也不取消那一百万石钱粮了,就算是朕的赏赐好了。

至于吐蕃人,就和突厥人一样,得益于高原的地势,唐军无力攻进他们的老巢,不过,就国力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岂敢独自抗衡大唐?

只要他们知道了默啜的惨败,保准连夜拔营,灰溜溜地打哪来回哪去,都不带隔夜的。

这就是蛮夷的劣根性,占据优势时一个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仿佛是天老大、地老二,人间他第一,可是一旦风云变幻,局势急转直下,对他们不利且无利可图之时,立马偃旗息鼓,悄然离去。

自大唐立国以来,吐蕃人一直保持着对大唐的侵袭,不过,除了欺负一些边地小民之外,何曾占到真正的便宜?

纵然是高原上的第一智者、雄才大略的禄东赞,终其一生也就是为他的主子松赞干布求娶了一位大唐公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让人称赞的功绩。

倒是他的儿子、被誉为吐蕃战神的论钦陵,竟然在大非川设伏、一举击败了大唐新一代战神薛仁贵,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而今的吐蕃内部也不平静,论钦陵日渐权重,引起了其他势力的不满,也让吐蕃赞普颇为忌惮,寝食难安。

主弱臣强,从来都是一个帝国的大忌,就如一个家族一样,谁也受不了一个大权独揽且独断专行的仆从,论钦陵正是犯了这个大忌,从而导致君臣失和,互相猜忌。

以武后敏锐的眼光来看,吐蕃这次之所以于冬日出兵威逼安西,与东突厥遥相呼应,多半又是论钦陵的自作主张,并未征得吐蕃赞普的同意。

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暗暗冷笑:“自古以来君臣失和,以至于互相猜忌,无不是取死之道!嘿嘿,论钦陵之死期不远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4章穿越雪原

此番突厥遭遇大败,精锐铁骑折损大半,要想恢复过来,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办到的。

而默啜也无心与大唐较劲,一门心思与那些强大的部落首领们斗智斗勇,以捍卫他的汗位。

虽然他号称是天狼神的嫡子,是天狼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天生就是为了带领突厥人征战四方,威震寰宇。

不过,这些鬼话是当不得真的,只能糊弄那些普通的牧民,而对于那些突厥贵族,只能“呵呵”了。

在他实力强大的时候,突厥人打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屈服于他的武力之下,捏着鼻子承认他高贵的血统和尊崇的身份,而今他损兵折将,力量大减,还是不是天狼神的代言人,那就只有先做过一场,凭借拳头来检验了。

默啜无心他顾、也无力南侵,在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大唐北地将再无战事。

这给北地边民带来了休养生息的时间,同样也给大唐帝国减轻了压力,不用再耗费大量兵力和钱粮。

默啜作为四夷联盟的老大,如今就像是宫中的内侍一样蔫了,那么吐蕃人的地位瞬间变得尴尬。想继续与大唐开战吧,却也独木难支,难以独自支撑与大唐的战争。可想而知,以论钦陵的智谋,绝对不会一意孤行死战到底,最可能的结局就是不声不响地悄然退去。

如此一来,安西四镇有娄师德镇守就已足够,再加上王孝杰坐镇陇右,作娄师德的后援,西边可谓是高枕无忧矣。

至于北地,两路大军共计三十万既然已经出发,虽然因为突厥已经被秦怀玉击败,战事已经结束,不过,大军还是要到北地诸城走上一遭,宣示一下大唐的天威,给北地那些蛮夷看看也好。

大唐北疆之外可不是只有一个突厥,还有奚族、契丹等蛮夷,大军宣威于国门之外,震慑诸夷,以免一个个都以为大唐已然衰落,恨不得都来咬上一口。

待武三思处理好北地诸事以及和默啜谈判,将武懿宗那个小混蛋给捞回来以后,可令黑齿常之领兵五万坐镇云州,然后,带着大军班师回朝。

至于朔方,秦怀玉不宜再留在那里了,可令老将沙吒忠义领兵五万巡视朔州诸城,总领朔州防务。

秦怀玉以及朔方守军,虽三年戌边之期未到,但毕竟立下了盖世之功,功在社稷,可颁下特旨令他们提前回神都。

届时,朕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来迎接凯旋的将士,哪怕是穷搜国库,也不会让有功之臣寒心。

计议已定,武后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遂令上官婉儿传口谕,招政事堂诸宰相前来,共议庆功一事。

……

赵无敌自那日离开了小庙以后,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朔方,好与沫儿倾诉衷肠。

因此,他并没有完全走官道,而是在问明道路以后多次抄近路,小路虽不如官道宽阔和平坦,但却近了好些,省去了多日的路程。

他也因此与沙吒忠义的大军错过,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路上昼行夜伏,因急于赶路,多次错过投宿之地,只能借宿于农家、亦或是寻一山洞和破庙凑合,也算是十分辛苦。

千里之地,虽依仗着大食宝马的脚力,却也走了不少时日,直到九月末,方才进入朔州地界。

九月末,在神都算是秋冬相交之际,黄叶凋零,寒风凛冽,满目的苍凉和破败,但却还未到飘雪的时候。

而朔州却不同,比赵无敌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要冷,冷得让人绝望。

入眼之处,四野白茫茫一片,几乎不见一丝杂色,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被冰雪包裹,晶莹剔透。

就连农家的茅屋都被积雪覆盖,若不是那露出的一二土墙,如那丘陵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看不到行人,也不见牲畜的踪迹,就连天空也没有飞鸟的痕迹,天地之间空荡荡一片,唯有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

积雪遍地,茫茫一片,已分不清那是道路、那是田野,好在朔州皆是旱地,且河流稀少,走错了路也不至于掉进冰窟窿里。

红娘子是大食宝马,骨骼粗壮,体格也高大了些,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倒也不至于被雪窝子陷住。

一人一马,在茫茫雪原中艰难跋涉,饿了,赵无敌就吃一点干粮,再给红娘子喂一些精粮。渴了,由于天寒地冻,就连牛皮袋中的清水都已结冰,只能等到遇上一户农家的时候,讨一些热水解渴。

好在还有酒,赵无敌因太平公主的馈赠和李若兮的慷慨,手头不缺钱财,为了应付朔州的极寒,提前备下了不少好酒。

而红娘子不愧是宝马,对美酒也不拒绝,一路之上,时不时地饮上几口,喝的有滋有味,一人一马,俨然成了一对酒友。

赵无敌驻马雪原中,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座城,心中是感慨万分。凭借脑海中依稀的记忆,这座城应该是叫新城,是朔州治下的一座县城,而更加重要的是,新城离朔方已不远。

新城往北,快马不过一日即可到达朔方,即便是目前大雪纷飞,道路难行,也不过是多加一日而已。

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待落到胸前时已悄然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晶,赵无敌顺手一抄,将晶莹的冰晶接住,并放进口中。

晶莹的冰晶入口冰凉,继而,缓缓融化,有一丝苦涩,也有一抹香甜,那就是相思的味道,顺着喉咙流下,一直到心间……

赵无敌轻轻踢了一下马镫,红娘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哕哕”地叫了一嗓子,欢快地迈开四蹄,朝新城的南城门跑去。

大雪纷飞,飘飘洒洒,阻隔了道路,也遮断了人的视线。

新城南城门的城门大开,只有十多个边军士卒佝偻着身子,躲在城门洞中,将马槊抱在怀中,一双手笼在袖中,围着一堆篝火取暖,去抵御漫天的寒气。

打开城门不过是一种惯例,不过,他们并不认为会有不怕死的人在这种鬼天气里出城,至于进城,呵呵,雪拥大地,四野茫茫,就连道路都分不清,怎么可能会有人穿越这茫茫雪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5章你是何人

在这大雪纷飞、道路不通的时节,新城的守军们不相信还会有人前来。

可是,世上事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只要你认为绝不可能的时候,事实往往会狠狠地打你的脸。

这不,边军很快就被打脸了,还是狠狠地一巴掌,把他们给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无敌来到城门洞前,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翻身下马,站立当地,离着守军尚有一段距离。

这是规矩,不可逾越,否则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在边城或是军事重地,甚至都直接被城头之上的弓弩给射杀。

当日在秦怀玉率部撤退的时候,赵无敌却没有随行,而是决然地选择了独自留下,其后就发生了坠落地下河流之事。

直到今日,他方才回转朔州,因此对新城很是陌生,并不能确定秦怀玉部如今驻扎在何地?

依稀听见秦怀玉曾说过是要撤往新城,不过,以赵无敌的推测,边军近万将士,也未必会待在一座小小的县城之中,做那扰民的事情。

而且,当日并不能确定赵无敌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秦怀玉部虽然撤退,却仍然要做好抵御默啜大军的准备。

秦怀玉久经沙场,最大的可能是在新城与朔方之间寻一险要之地安营扎寨,构筑防线。

因此,他无法确定这些守军的真正身份,不排除是新城士卒的可能。他心中对这新城的守将颇为佩服,能将一个县城的小卒给训练成一身杀气、堪比百战老兵,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他只能待在当地,等待守军前来盘问,好在他身上并没有武器,因此也轻松了许多。

可是,这些守军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一个个呆立不动,张着大嘴巴,喷出一口又一口热气,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就山,总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大眼瞪小眼。

他朝各位守军士卒拱手道:“各位老哥请了,某,赵无敌,扬州折冲府旅帅、奉兵部令戌守朔方,今有要事经过新城,还请行个方便。”

赵无敌之所以说出真实身份,是因为此地已是朔州地界,新城也是秦怀玉的管辖之地,而这些新城的守军自然也是秦怀玉的麾下。

如此一来,他们和赵无敌也算是袍泽关系,既然都是出自秦大将军的帐下,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彼此提防。

“咣当咣当……”

也许是赵无敌的武功已修炼到化境,都不用动手,一言就可推倒三军。

守军们的眼瞪得更大更圆,嘴巴也张得更大,都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看着怪吓人。

而由于太惊骇,导致抱不住手中的马槊,纷纷坠落在地,将城门洞中的青石地面撞出一地火星。

十多位守军士卒都懵了,仿佛听见了最可怕的咒语,一脸不信的看着赵无敌。

良久,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军,抬头问道:“你是朔方城的赵无敌赵旅帅?有何为证?”

这些人都是秦怀玉的麾下,也就是原先朔方城的边军将士,虽然对“赵无敌”三个字是如雷贯耳,但却没有见过真人。

毕竟赵无敌长期待在朔方城外的哨堡之中,回到朔方参加抗击突厥铁骑的时日尚短,且是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全军人人认识?

这批小卒原本都是在朔方南城墙之上御敌的将士,并没有机会见到赵无敌的真容。

只是在火烧朔方、大破默啜大军之后,赵无敌的事情方才在整个边军中传开,一时之间,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赵无敌,一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娃子,却如同一个新星一样横空出世,倏然之间光芒万丈,点亮了整个星空。

只可惜,他崛起得快,陨落的也快,就如同那昙花,最绚烂的时候也就是凋零的时刻,刹那芳华,倏然而逝。

在得知是赵无敌孤身留在朔方,一把火烧光突厥大可汗的十万铁骑,而他自己却坠落地下河流,十死无生。

那时候,边军将士心中悲痛,无不落泪,感激他以生命换来了近万将士的生存,慨叹上苍无情、以至于一个新星英年早逝……

而今,一个年轻人身着貂裘,骑着一匹宝马,孤身自南而来,却自称是赵无敌,还是那个已十死无生的赵旅帅。

这怎么可能?

这也难怪守军们不敢相信,换成谁也无法相信。一个明明是坠落地下河流中的人,还能逃出生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那条地下河流从未被人发现过,据说大帅曾请山中的异人搜寻那条地下河流的走向和出口,但却一无所获。

赵无敌认为老军的质疑也很正常,好在他的身份木牌并没有丢失,他将身份木牌拿出来,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朝着老军走去。

待走到老军身前,他将身份木牌递给了老军。木牌入手,老军就知道是真的,并非是谁人伪造。

不过,这枚身份木牌虽然是真的,的的确确是兵部为唐军将士统一制作的身份证明,但却不能代表眼前人就是赵无敌。

木牌正面刻了字,但是老军却不认识字,其他士卒同样不认识。

这年头军中的士卒大多都是一些粗杀汉,能有几个认识字的?换句话说,要是识字,怎么也得混个一官半职,怎么会在这天寒地冻的城门洞中喝北风?

其实,不识字也没有什么,哪怕是木牌上写的的确是“赵无敌”三个字,依然不能证明眼前人的身份。

要知道木牌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即便是不敢私自伪造军中的身份木牌,但是捡到的呢?

万一那位赵旅帅不幸之后,木牌随波逐流,久而久之,被冲出地下河流,给哪位有心人捡到了呢?

老军仔细一想,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这新城之中认识赵旅帅的人可不少,你若是一个冒牌的,遇到了大帅怎么办?

老军想不明白,那拳头使劲敲了敲脑袋,决定不再想了。

老子就是一个杀才,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这些费脑子的事情,还是让大帅这样的聪明人去想好了。

他主意已定,又因事态不明了,态度上客气得紧,冲赵无敌说道:“小郎君,老夫只是一个老卒,无法断定你的身份。这样吧,就烦请你随老夫走一趟,一切交给大帅定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6章人世间的气息

大帅?

老军所言让赵无敌惊喜交加,因为在整个朔州地界能被称之为大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左卫大将军秦怀玉。

秦怀玉果然就在朔州,且从朔方边军守卫新城南城门来看,秦怀玉并非是来新城公干,而是接管了整个新城的城防。

既然秦怀玉全师在此,那么沫儿一定也在这里。

这让赵无敌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把将老军扶上马,二人共骑一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见沫儿,片刻都不想耽误。

虽与沫儿分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在赵无敌的心里,却如同隔了一个纪元,太过久远。

赵无敌急不可耐的模样反倒让老军疑惑起来,上下打量,寻思良久,见他身上并不曾携带武器,且年纪太小,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图谋不轨的恶徒,也就没有招呼兄弟们给他搜个底朝天。

老军朝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好好看着城门,仔细盘查进进出出的人……

不过,从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以及众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可以看出没有人当回事。

此时,他们依然认为这种鬼天气里是不可能有人出城或进城的,至于眼前的这个“赵无敌”,那就是一个意外。

老军言罢,拿马槊当拐杖,并示意赵无敌随他走,丝毫没有与赵无敌共骑一骑的意思。

老军既然选择了走路,赵无敌也不好骑马,只好拍拍红娘子的脖子,一人一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老军的后面。

新城对于赵无敌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城中有几条街道都不清楚,更加不知道秦怀玉驻节之地在何处,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军的屁股后面。

新城毕竟是县城,城中有不少居民,如今又添了边军近万将士,虽天气寒冷、大雪纷飞,但却总不能全都关门闭户躲在热被窝里。

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值守和生存舍弃了热被窝,在雪地里奔波。比如守城的将士、巡街的武侯,还有那些商人以及菜市场求生活的穷苦人。

因此,城中的街道上虽然积雪很厚,但却依然可见深浅不一的脚印,甚至偶尔还有歪歪扭扭的车辙印。

街道两旁的民宅大多紧闭着大门,隔墙可听见娃娃的欢叫和狗吠,就连商家也半掩着门户,只留下一人通过的缝隙,以供进进出出的客人通行。

从门缝中朝里面看,最显眼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大火盆,只见老掌柜坐在火盆边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账簿,只是眼睛却半眯着,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而年轻的伙计也不讲究,随便往火盆边一蹲,将一双手放在碳火上烤,待到手暖和了,又觉得缺了些什么,略一思量,便脱下脚上的旧毡靴搁在火焰的上方。

不一会儿,老掌柜使劲抽抽鼻子,一脸的享受,那模样似乎是面对着香喷喷的烤肉,以至于嘴巴都不由自主地砸吧起来。

忽然,老掌柜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烤肉”的味道有些不正,似乎是糊了、焦了、串味了,隐隐散发着一股子臭味。

他不由得大怒,钢牙咬得咯嘣直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倏地一下睁开眼睛,要把那个败家的玩意儿给打得哭爹喊娘。

谁料到,最先入眼的却是一双臭靴子,被火焰炙烤得窜起一股浑浊的烟雾,其间更是臭味弥漫,越来越浓郁……

这可把老掌柜给气个倒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抬起脚把年轻伙计给踹了个大马趴。

年轻伙计趴在地上,却依然是对着老掌柜一脸傻笑,良久,方才捡起毡靴套在脚上,又凑到了火盆前。

赵无敌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才是真实的活人,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充满了人世间的味道。

走在蓬松的积雪上,一脚下去,咯吱咯吱,随着人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从来去通向不确定的去处。

他们的去处却很确定,那就是新城的驿站,也是而今秦怀玉的落脚之地。

从南城门出发,顺着南北大街往北,走到大约超过一半的时候右拐,再走上小两里地,就来到了驿站的门前。

门前有十多位边军士卒驻守,看其着装和武器配备,清一色的披着全身甲,且每人除了一杆马槊、一柄横刀之外,还背着一架手弩。

他们很明显不是普通的边军,而是其中为数不多的精锐悍卒。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朔方城中的时候,秦怀玉曾遭遇黑衣人的行刺,若不是赵无敌出手,恐怕难以幸免。

自那以后,在主将的劝谏和魏文常的强烈要求下,秦怀玉只好在一队亲卫之外,又增加了一队悍卒。

以赵无敌看来,在这天寒地冻时节,这些悍卒已经够齐整了,可是,此时却有一个矮而粗壮的家伙在大声呵斥:“瞧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真特娘地给俺们军人丢脸。你、你……看什么看?就是你,长得歪瓜裂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啥要耷拉个肩膀?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不仅是大唐的军人,现在还是大帅的卫士,肩负着护卫大帅的安危。朔方有近万将士,为啥选中你们?

你们知道这有多么幸运吗?都给老子记住了,作为大帅的卫士,你们要以此为荣耀……”

此人背对着赵无敌,因此看不起他的脸面,不过,这嗓门却是无比的熟悉,想忘却都不是件容易事。

秦大山,这个一本正经地训人的家伙就是秦怀玉的亲兵队正秦大山那个杀才。

这让赵无敌十分激动,也不等老军去禀报了,事实上只要见到了秦大山,自然就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何须老军多此一举。

就在老军目瞪口呆的眼神下,赵无敌快步上前,三两步就走到秦大山的背后,伸手在他肩膀上使劲一拍,大叫道:“秦老哥,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谁?特奶奶的,是那个混蛋敢拍老子?”

秦大山正口水横飞训得正在兴头,谁知道却被人打断,不由得火冒三丈,一脸地不爽。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捏着拳头,转过身来,要把那个混蛋给揍得让他爷爷都不认识。

谁料到,他一看到赵无敌,却没有一丝惊喜和意思,反而大惊失色,大叫一声:“有鬼啊……”

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7章惊闻噩耗

赵无敌亲热地拍了拍秦大山的肩膀,然后,期待着和他来一次热烈的拥抱,谁料到却一下子把他给拍趴下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赵无敌觉得这家伙太不靠谱,不就是好久不见,才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久别重逢,趴在地上……这又是哪个旮旯的礼仪?

而且,他还看出来了秦大山这个杀才不像是假摔,而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且还摔得很重,看他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不由得好笑,上前一步凑到他身边,俯身伸出手去欲拉他一把。

谁料到秦大山不仅没有握住他的手,反而身子朝后缩,连连摆手,且翻着一对牛眼,满是惊骇之色,就连声音都在颤动:“别……别过来……俺说兄弟……啊不,您就是俺大爷,您的死可和俺没有一点点关系啊!

自你不幸去了后,俺可是狠狠痛哭了三天三夜……”

赵无敌略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感情是这个杀才以为他已经死了,而今却变成鬼派来找麻烦,这真是……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秦大山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身为一个久战沙场、血战多年的杀才,却大白天怕鬼,未免也太脆弱了!

当日,他的确是坠落地下河流之中,就连他自己也认为死定了,没有奢望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其后,他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再醒来时已是在千里之外的龙门后山,遇上了太平公主。

他是如何能在地下河流中不死、甚至毫发无损,以及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何事?一切的一切,他全都不知道,就如同做了一个梦,梦醒时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人们认为他死在了地下河流之中,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从秦大山的反应来看,他还是有所低估了,由此可见,沫儿会如何伤心,小丫头又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

好在他就站在秦怀玉临时行营的门口,心中牵绊的人近在咫尺,马上就可以相见,眼前还是先费点力气给这个杀才解释清楚才行。

他没有坚持去拉秦大山,以免把他给吓坏了,淡然一笑,道:“老秦大哥,小弟福大命大,被人给救了,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并不是鬼。”

秦大山闻言,小心翼翼地瞪着牛眼看着赵无敌,忽然变色道:“兄弟……大爷,您就休要诳俺了!您看看,您身后连影子都没有,还非要说自己是大活人,骗鬼呢!”

赵无敌闻言大怒,指着秦大山道:“你个杀才,这大雪纷飞不见天日的时候,哪来的影子?你仔细看看,啊,你也影子吗?他有影子吗?”

尼玛!整个就是一个猪脑子,没有光哪来的影子?

秦大山被骂懵了,好半天才扭转粗脖子朝身后看,然后,又朝那些侍卫身后看,越看越疑惑,小声咕哝着:“咦……是没有影子,莫非你还真活着?这怎么可能?

行,老子算是豁出去了,让老子摸摸,活人是热乎的,这点可骗不了老子……”

他拧起两道浓而粗的眉毛,一咬牙,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两腮的大块横肉绷紧,泛着油光,且混合着些许冷汗,整个脸看着颇有一些狰狞,就像是要去慷慨赴国难一般,让人不由得好笑。

秦大山两手撑着地面,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方才将他那短而粗壮的身子站了起来,手中还捏着两把雪,显示出他的心中颇不平静。

他拍了拍手中的雪,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两腿,硬是把区区两步路走成了六步,方才来到了赵无敌的身前,距离至少还有两尺余。

他几经挣扎,半闭着眼睛,将右手哆哆嗦嗦地探出,如同穿越了千山万水,好半天才轻轻触摸到赵无敌的脸庞。

轻轻一碰,如遭针刺,下意识地就想缩回,可又觉得不对劲,惊奇道:“怎么是热乎的……热的……”

他牛眼圆睁,盯着赵无敌,左手也加入了进来,两只手摸着赵无敌的脸,顺手还掐了几下。

“喂喂喂,老秦大哥,这可是肉,不是石头,你下那么大力气,会疼的!”赵无敌抗议道。

“疼……哈哈哈……”秦大山哈哈大笑:“身子是热乎的,还知道疼,你真没死,太好了……”

正在大笑的秦大山眼中忽然流淌大滴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继而化作冰珠,摔在雪地里,将积雪都给摔得坑坑洼洼。

秦大山一把抓住赵无敌的两肩,使劲地摇晃,大声喝问:“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沫儿为了你有多么伤心,可怜她……”

赵无敌悚然心惊,反过来抓住秦大山的手臂,厉声道:“沫儿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沫儿……沫儿不行了……就连孙神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秦大山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赵无敌心急如焚,一时失态,竟然一把将秦大山给提了起来。

“在……在隔壁高朋聚客栈!”秦大山也没有因赵无敌的失态而恼怒,反而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赵无敌放下了秦大山,也顾不上先进入驿站见秦怀玉,立即顺着秦大山手指着的方向,朝隔壁的客栈奔去。

此时,沫儿的消息就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就撕开了他的心,想不到历经艰辛死里逃生又不远千里踏雪归来,却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

如今的赵无敌,一颗心全都扑在沫儿身上,心急如焚,快如闪电,所过之处,那积雪上都只留下淡淡的脚印。

红娘子见赵无敌离去,“哕哕”地叫了一嗓子,也迈开四蹄紧随而去。

高朋聚客栈已经被大将军秦怀玉给包下了,不再招待客人,因此前堂也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伙计刘三凑在火盆前烤火。

客栈的门虽然没有上拴,却也几乎禁闭,只留下一指宽的缝隙,算是秉承着商家的规矩,避免了“关门”的忌讳。

赵无敌的心乱了,再也顾不上人世间的礼节,直接伸手推开大门,如一阵狂风般席卷而入,将前堂中燃起的明烛都给扑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8章闯

“咣当”一声,高朋聚客栈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卷进了一阵狂风,将室中的明烛都给扑灭。

狂风猎猎,吹灭了明烛,就连掌柜的和杂役刘三都被吹得衣袂飘飘、头发竖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且在刺骨的寒冷侵袭下不停地颤动。

“沫儿在哪里?”赵无敌厉声喝问。

“这位客人,小店已被秦大将军给包下了,还请您多担待,城西还有一家……”

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

这位客人虽然很粗鲁无礼,掌柜的还是好言好语相待,先表示歉意,告知本店的实情,然后请客人另找他家,且给指明了地方。

可是掌柜的还没有说完,就见这位客人已经如狂风般席卷而去,“咣当”一声撞开了后门,朝后院闯去。

“这都什么人呀?”杂役刘三不满地嘟囔,缩着脖子起身去关门。

“不可无礼!”掌柜的瞪着眼睛训斥,道:“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咱们就要以礼相待。这小郎君身着貂裘,相貌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小心祸从口出。

不过,后院中的那几位可不是一般人,杀起人来如同宰鸡屠狗,这小郎君冒冒失失闯进去,可没有好果子吃。”

刘三一听后院,眉头一扬,似乎有所触动,可随即又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

他的主子已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个驼子都闭门不见,让他一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被人当作狗使唤,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被官府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带来灭门之祸。

他关好了大门,还没有走到火盆边,又听到“咣当”一声,刚刚关上的大门又给撞开了。

“这又是谁呀?”刘三不满地嚷嚷,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叫:“我的老天,一匹马也来凑热闹,真是……大开眼界!”

这回撞开大门的是红娘子,将高大的身子挤进室中,晃着大脑袋四处张望,却不见了赵无敌的身影,不满地“哕哕”叫唤,还拿蹄子刨着地面。

刘三气愤不过,就要将红娘子给赶出去,但却被掌柜的给制止:“且慢!此马通体火红,没有一丝杂色,且体格高大,堪称一匹宝马。

以老夫看来,定然是那小郎君的坐骑,刘三,去拿一些精粮,再备一盆子温水,好生伺候着。”

刘三心中忿忿,真不是个滋味。你想啊,他好歹也是一个富家子,却处处受制于人,不得不屈从人家的指示来这小县城客栈中做一个受气的杂役。

刘家是商贾之家,自大唐立国之初、也就是刘三他爷爷手上开始经商,至今已有三代、前后历经数十年矣,倒也积累下偌大一个家业,在代州商界也算是数得着的。

在这大唐帝国之中,商贾属于操持贱役的人家,其地位很低,在士族眼中不值一提。

哪怕是如今已穷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破落世家子,也会因为祖上的余荫支撑着底气,从而看不起商贾,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斥衣着光鲜肥头大耳的商贾,而商贾还不能还以颜色,只能忍气吞声拿热脸凑人家的冷腚,夸人家骂得好、骂得妙,让他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不过,商贾虽没有地位,不为士族所看重,但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家中仓廪充实、钱财很多,行走间仆人如云,坐卧处极尽奢华,将一个“富”字渲染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是士族,也不是官身,按大唐律对着装和车马都有极大的限制,若是触犯了那些律法,被巡街的武侯给抓住,先大街就给打一顿板子,再带回衙门慢慢折腾。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不让穿绫罗绸缎,那我就出门一身麻衣,回到家躲在后院套三五身绫罗,总不算僭越吧?

至于吃啥喝啥总不碍别人的事吧?我就顿顿吃肉、天天美酒,高兴了拿三勒浆洗脚,正好除除脚上的臭气,让你们这些穷措大去顿顿啃糜子馍……

刘三因为父祖两代人辛辛苦苦地操劳,让他一生下来就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生活,在丫鬟和仆人的伺候下,何曾受过一点点委屈。

谁料到好景不长,就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有陌生人找到他们家,和他那身为家主的伯父在书房中关起门密谈了一夜。

从此以后,刘三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已经知道,原来他们家的一切财富都不属于自己,而只不过是替主人操持和保管。

一个富家子一夜之间成了别人的仆从,这让他觉得整个天空都黯淡无光,好长时间方才缓过气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在,他们的主子还算是个大方人,并没有收回一丝一毫的财富,而只是传达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要方家人随时听从命令,潜伏到指定的地方,替他们打听和收集消息。

刘三就这样离开了代州老家,跟着嫁给新城县令做小妾的姐姐来到这苦寒之地。

前不久,小主子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新城,并传下了命令,让他去高朋聚客栈做个杂役,目的就是监视一群“怪人”的动静。

而刘三虽不情不愿,却也无力反抗,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杂役,谁料到他姐姐阴差阳错之下也进入同一家客栈,做起了伺候人的仆妇。

姐弟二人倒也兢兢业业,很好地完成了小主子的吩咐,探得了不少的消息。

不过,那一夜高朋聚客栈中所发生的事情,可把刘三给吓坏了。足足死了好几十人,死尸到处都是,且死状极为恐怖,整个后院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强劲的北风一连吹了好多天,都吹不干净。

自打那以后,小主子销声匿迹了,就连那死驼子都禁闭家门避而不见。

这让刘三很是惶恐了一段日子,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因为小主子失踪前并没有传出只言片语,因此他也不知道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做杂役?

想来想去,为了家族的绵延和自身日后的富裕生活,他还是选择了继续留在高朋聚做杂役,以等待主子新的指示。

住在后院中的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他为了小命着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至于刚刚那个少年人,正如掌柜的所言,看上去的确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想来应该是非富即贵,因他而丢点面子也就忍了。

可如今,就连一匹马都欺负他,真是欺人太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9章不得其门而入

红娘子可不管刘三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它心里正烦着呢!

它见赵无敌动身、立马紧随其后,谁料到却把主人给跟丢了。

这让它很懊恼,也很生气,拿铁蹄使劲地刨地,以至于黄土夯实的地面都被刨出深深的痕迹,且不断张嘴发出“哕哕”的叫唤声,那架势仿佛要咬人。

刘三见此赶紧从后门溜走,赶着去给它准备精粮和温水。尼玛,那匹马眼神颇为不善,且处于暴走的边缘,再不走,让它给踢了咬了……可真是没处说理。

赵无敌没等掌柜的说完,就直接撞开后门扑向了后院。如今,他心急如焚,可没空听掌柜的废话,既然不知道,那就自己去找,一个客栈能有多大地方?

高朋聚客栈还真不算大,出了前堂,眼前也就是几间跨院,挨个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之所以第一个冲向了前跨院,倒也并非是因为心有所感,亦或是闻到了沫儿的气息。

而是从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来看,前跨院的院门离他最近,反正他打算一个一个地找,那么不妨从最近的跨院开始。

赵无敌身影如风,速度很快,直扑向前跨院的院门,就在离着院门不到两丈地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蹭蹭蹭”冒出十多个青衣人,各举刀剑,呼啦啦拦住他的去路。

赵无敌只好紧急停步不前,双目如电,凝视着这些青衣人。只见这些青衣人高矮不一,胖瘦不等,但却个个身手矫健,目光凌厉,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江湖人,还是那种修为有成之辈。

这是怎么回事?

沫儿所在的客栈里,怎么会暗藏着一群江湖强手?

赵无敌忽然想起了秦大山的话,孙神医曾给沫儿诊断过病情,莫非,这些青衣人都是孙神医的扈从?

呵呵,这个孙神医的派头还真不小,就冲这十多个身手不凡的扈从,比起太平公主的护卫也不遑多让。

赵无敌可不知道这个孙神医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孙思邈,因为按照史书所记载,孙思邈老先生也不应该活到现在。

既然是给沫儿诊断过病情,虽然没有治好,但也算是有恩,赵无敌倒也不好硬闯进去。

青衣人成扇形铺开,且保持着纵深排列,互相呼应,阻断了赵无敌的去路。

其中一个个子略高、身材矫健、颌下蓄一部短髯的中年大汉见赵无敌停了下来,神情略微轻松了一点,上前两步站在众人之前,略拱手道:“小郎君,此间客栈已被秦大将军给包下,你还是另找一家投宿去吧!”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虽然自古至今都说“不以貌取人”,但事实上又有几人看人的时候不先打量一番别人的衣着?

这中年大汉也不例外,他略一打量,见赵无敌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而身上穿的那件貂裘可不是俗物,甚至是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如此人物,不是世家子,就是勋贵子弟。而且,这个少年人也只是略微莽撞,在他们出现之后及时止步,并没有闯进禁地之中。

少年人嘛,心性不稳,容易冲动,不过,能知错就改就好,犯不着揪住不放。

人既以礼相待,赵无敌也不能视而不见,一意孤行。

他同样拱手道:“多谢郎君好意,不过,小可此来并非投宿,而是来寻人的。”

“寻人?”中年大汉神色一凛,心下寻思,看这位小郎君的模样,莫非是哪位主人的故人之子?

这并非不可能!

山门中人虽然号称隐居于世外,一心钻研武技、感悟天道,不理会红尘俗事。

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与红尘隔绝,独立于世外,不食人间烟火?

世外山门大多是寻一洞天福地作为传承之所,而山门中的大多数资质不佳的后裔都在红尘中打滚,与世人也没什么大区别。

眼前的这个少年若是某个山门在红尘中遗留下的支脉子弟,甚至是某位学艺有成、奉门中长者之命下山历练的少年英杰,闻听有长者在此,前来拜见,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中年大汉也没有莽撞,而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道小郎君欲寻何人?”

“小可要寻的人就是沫儿姑娘。”赵无敌提到沫儿两个字,心里隐隐一阵刺痛,眼中也浮现一片水雾。

“沫儿……小娘子?”中年大汉长眉一挑,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许多,寒声问道:“你是何人?因何要见沫儿小娘子?”

中年大汉听到赵无敌是来求见沫儿的,不能不谨慎起来,那一夜黑衣人刺杀之事还历历在目,据说其目标就是沫儿姑娘。

而今又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闯进后院要见沫儿姑娘,谁知道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心怀叵测?

“某,赵无敌,秦大将军帐下旅帅。”赵无敌心急如焚,却被青衣人拦在院门前盘问个没完没了,不由得心中火气,虽不好发作,但却声音也冷了下来。

“汝乃秦大将军帐下旅帅……赵无敌……怎么可能?”中年大汉开始还没注意,其后却悚然大惊,哆哆嗦嗦地指着赵无敌,一脸地不相信。

“某家赵无敌,如假包换,大将军就可以作证。请问,某可以进去了吗?”赵无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气说道。

他抬脚就走,不想再和他们磨蹭,为了早一点见到沫儿,若是他们再不识相,他不介意给他们一些教训。

到现在为止,他可以说是已经很客气了,给足了他们面子了。而且,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只不过是孙神医的扈从,也就是一群下人。若换成是别人,谁会有耐心对一群下人客客气气?

谁料到中年大汉见赵无敌要硬闯,立即后退了几步,挥手示意,竟然同其他人青衣人组成一个阻击的阵型,且各举刀剑,对着赵无敌,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

赵无敌真的怒了,大声喝道:“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既然如此,就休怪赵某要得罪了!”

既然青衣人不让路,那么就只有闯进去了。此时此刻,在赵无敌的心中,世间的一切加在一起,也没有沫然重要。

为了沫儿,世间一切、不过是土鸡瓦犬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0章天王挡路

青衣人呼啦一下,刀剑并举,闪耀寒芒,杀机弥漫,逼向赵无敌。

那架势完全是把赵无敌给当成了敌人,丝毫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

赵无敌怒了,既然好言好语说不通,那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多做解释。

不过一群土鸡瓦犬,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某就以力破之!

他身影如风般卷向青衣人,身法之快已超越了人的目力极限,面对一柄柄精钢打造、寒芒闪耀的刀剑,如同无物,直接撞入了人堆中。

青衣人见赵无敌不听劝阻,不退反进,大为惊诧,不仅陷入慌乱之中。

此时此刻,平日里演练了千百遍的合击阵型一下子就乱了,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将手中的武器朝那身影招呼。

不过,那身影实在是太快,大多数武器都落空了,甚至还有收手不住的伤了自己人。

赵无敌也不仅仅是凭借极速的身法前进,他于前行的同时两手也没有闲着。时而化掌为刀,时而并指如剑,不时出手击打在青衣人的武器和身上。

不过,他的大脑还保持着清醒,并没有因为牵挂沫儿而疯狂。他对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也没有击打青衣人的命门要害。

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击飞青衣人的武器,而出手击打青衣人的身体,也是为了制住他们,让他们暂时丧失反抗能力,从而得以闯进院中。

因为在赵无敌看来,这些青衣人都是孙神医的扈从,而孙神医却曾出手为沫儿治病,也就是说他欠了孙神医的人情,如今若伤了其手下,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在赵无敌的打击下,由于双方修为相差实在太大,简直就是没有可比性,青衣人纷纷被击飞武器,扑倒在地。

就连那个青衣人首领中年大汉也不例外,同样没有在赵无敌手上支撑过一个回合,就被一指点倒,腿脚发软,无力爬起来。

赵无敌已来到院门前,身后倒了一地的青衣人,一个个身子发软、腿脚无力,只有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赵无敌伸手推开了院门,抬脚就迈了进入,只见入眼处是一方空旷的庭院,孤立着三两棵光秃秃的大树。

地面的积雪很厚,白茫茫中分布着些许凌乱的脚印,而从院门处开始,人为地清出了一条通道,连接着对面的一溜客房。

天上依然在飘雪,雪花很大,一片片如那鹅毛般洋洋洒洒,将整个天地间都给塞满了,不见了天空的踪迹。

赵无敌踏上了那条通道,因飞雪未停,通道上依然铺了一层薄雪,约摸能有两寸多厚,一脚踩在上面,松软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阵阵寒意袭人,赵无敌忽然察觉到一阵杀机逼近,不由得眸光一凝,全身的真元极速运行,瞬间就进入了临战状态。

一刀匹练般的刀光斩开漫天的飞雪,雪花激荡,北风倒卷,就连这批虚空都仿佛被截断。

这是一个高手,不是那些青衣人可以比拟的,赵无敌不知道是何人?但却也不惧。他不退反进,揉身迎上,身影如风拂杨柳,倏然间让过了刀光,伸手一掌拍在刀侧面,竟发出金铁之音。

手如莹玉,却裹着一层金光,如那佛陀出手,一掌击退了长刀。

此时,他方才看清楚刀的主人,第一印象就是高。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大汉,比那个青衣人首领还要高出两尺有余,整个人矗立在风雪之中,就如同一座铁塔,将北风都给挡住了。

此人不仅个子奇高,手中的长刀也与众不同。那是一柄鬼头大刀,长近一丈二尺,刀刃宽能有两尺,且厚重无比。

一人一刀,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巨人扛着一扇钢铁铸造的门板,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大汉比赵无敌更加惊讶,大眼瞪得溜圆,就像是两盏金灯浮在半空,一眨都不眨,而大嘴也张开着,从那喷出的白气来看,其心中很不平静。

大汉怎么能够平静?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空手对他的鬼头大刀,且轻松自如,丝毫不见大喘气。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竟然竟然如此年轻,一张小白脸上光溜溜的,都没有长一根胡子。

来人若是那几个好多年不见出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老家伙还情有可原,可这么一个年轻人,挥手之家就破了他的成名绝技,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看得清清楚楚,人家没有丝毫的讨巧,且是在仓促之间拍出那一掌的,这让他想不服气都不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雕塑般,任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胡须上,仿佛自亘古以来就没有移动过。

他是西门天王,以一柄天王斩鬼刀纵横人世间数十年,打下了赫赫声名,位列兵器谱第一十四位。

既然人家于仓促间空手击破了他的霸道一刀,那么他就没有再次出手的必要。西门天王有他的骄傲,也有他做人的信条和行走江湖的准则。那就是,人,可以败,可以死,但却不能不要脸!

“是何人扰老娘清梦?”

随着泼辣的声音,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左边的院墙上方飞跃而过,身姿婀娜,姿态轻盈,落在地面的积雪之上,也只是稍许下沉个五六寸。

这是一位中年美人,身段修长,体态婀娜,长眉星目,红唇丰润,而眉眼之间却流露出浓浓的泼辣味。

她手中持一杆银枪,踏着积雪而来,红衣飘飘,就像是一朵火烧云一样,白雪红衣,让人不禁眼睛一亮。

“娘,等等我!”左边的墙头上又跳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一脸的娇憨模样,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竟然一下子摔倒在雪地里。

好在地上是松软的积雪,倒也没有摔伤,小姑娘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拿着一杆长枪追赶她老娘。

红衣女子回头看了看闺女,见她无碍,也就没有停下,继续踏雪而行来到了大汉的身边。

她星眸流转,目光似火,看了看赵无敌,又看了看大汉,笑道:“西门天王,你啥时候对小白脸感兴趣了?”

那大汉西门天王闻听此言,不由得老脸一红,打个哈哈道:“红娘子说笑了,这位小郎欲闯进后院,和门前的扈从们发生了些纠纷,老夫听得动静,便出来看看,正好遇见了小郎君。”

“哦?”红衣女子又看了看赵无敌,这次倒是多看了几眼,不过,眉头轻蹙,眼中却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厌恶之色,然后,轻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自然是交过手了,可我看着怎么不对劲?你们俩看着都跟没事人似的,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莫非是我是打断了你们?

这样吧,我先退后,你们俩继续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就当我不存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1章同室操戈

红衣女子不问缘由,竟然催促西门天王和赵无敌先打个痛快,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让人很无语。

西门天王很受伤,两只大眼微微一闭又睁开,流露出一股凄凉和落寞之意,缓缓开口道:“我败了!”

“怎么可能?”红衣女子一脸的不相信,乜了赵无敌一眼,疑道:“这才多大会子工夫,你们就分出了胜负?”

“一招,仅仅是一招,老夫就败了!”西门天王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并不讳言自己的失败,由此可见,此人的确可算是一个英雄好汉。

“骗鬼……骗老娘呢?”红衣女子差点跳了起来,指着赵无敌道:“就这么个小娃娃,比我们家星乐也大不了一点,能够一招击败兵器谱排名第十四位的天王斩鬼刀?”

赵无敌闻言看了看那把鬼头大刀,心想这刀的名字倒是够霸气,而这大汉……如此英雄好汉,也配得上这把刀。

这把刀能够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十四位,已经算是一个很高的排位,足可以笑傲江湖了。

只是,这个什么兵器谱是个什么鬼?何人书写、又是何人进行排名的?是不是当今天下整个江湖人物的排名?

“喂,你这小娃娃贼眉鼠眼地看什么看?再乱看的话,小心老娘把你眼珠子扣出来当鱼泡踩!”红衣女子凶巴巴地道。

赵无敌一愣,心道你这大姐……看她的岁数以及闺女的年纪,叫大姐不太合适,得称之为大娘……

红衣女子见赵无敌不敢出声,还以为是被说中了心事,从而理亏,不由得开心起来,笑道:“小娃娃,你既然能一招击败西门天王,倒是让老娘心里痒痒得不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无敌一听,立马一头黑线,心中腹诽:“你想干什么?某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再说了,你都一大把年纪了,闺女都和我差不多大,还想老牛吃嫩草,真是没羞。”

他刚想开口、义正言辞地给予拒绝,却又听到那红衣女子用手中的银枪指着他说道:“小娃娃,拿出你的武器,老娘要见识见识你的绝世武功!”

赵无敌总算是放心了,只要不是强迫他干那事,其他的都好办。至于要比划比划,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他微微摊开手,轻轻一笑道:“某没有武器,一双手足以。”

“不行!”红衣女子粗鲁地摆摆手,直接拒绝,坚持不给赵无敌装那啥的机会,四处打量一番道:“老娘绝不和空着手的人比试,既然没有带武器,那就给你借一件就是。

西门老哥的天王斩鬼刀够霸道,但却太长也太沉,就冲你那小身板也拿不动。

嗯,有了,老娘用的是枪法,那么也给你一杆长枪,以免说老娘欺负你。

星乐,将你的长枪借给这位小哥哥用用。”

长枪?

这红衣女子手中拿的是一杆长枪,通体一色,如同用纯银打造,其间还镌刻着一圈圈符文,显得很是不同凡响。

在如今的江湖中,使长枪的女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赵不凡的话,莫非眼前人就是常山赵氏当世的家主?

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但却不介意试探一下,以免闹出“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的笑话。

那个叫星乐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似乎很容易害羞,缩着脖子慢腾腾地移动着脚步,好半天才来到赵无敌身前,将长枪递出。

赵无敌也不推辞,身上接过了长枪,朝星乐小姑娘颔首笑道:“多谢小娘子借枪!”

“啊……不谢……”星乐仿佛是受惊吓的小兔子,连连摆手,继而倒退好几步,差点跌倒。

“死丫头,还不走远些,让你西门伯伯照看着你,以免被误伤。”红衣女子笑骂道。

她见赵无敌长枪在手,立马战意冲天,眼神也变得炽热起来,两手持银枪,斜指赵无敌,道:“小娃娃,让老娘看看你的武功是如何高明?”

红衣女子也不等赵无敌答话,银枪一抖,枪尖点出一蓬银光,如同一道闪电般刺出。

赵无敌有心考校她的枪法,好借此识别她的身份,也顺势出枪,以攻对攻。

只见他长枪斜斜刺出,没有一丝花哨,一杆长枪看似十分缓慢,却牢牢钉上了红衣娘子银枪的枪尖,任她怎么避让,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红衣女子大怒,眸光如剑,死死盯着赵无敌,恨不得把这个笑起来很贱的坏小子一口给咬死。

她手腕一拧,枪法随之而变化,出枪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而出枪的角度也更加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星乐小姑娘站在西门天王身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老娘,紧张得两只小手都捏成了拳头,因为紧张而太过于用力,以至于指头的骨节都隐隐发白。

西门天王呵呵笑道:“你娘的枪法又精进了不少,出手也老辣了好多。”

“可是……可是,我娘好像被克制住了,银枪怎么也摆脱不了纠缠。”星乐依然很担心,虽然和西门天王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她老娘。

西门天王点点头,道:“星乐的眼光很不错,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你娘。你说的不错,你娘的确被克制住了,一方面是那小郎的武功比你娘高明,另外,这小郎的枪法和你娘同出一辙,但却更为精妙。

似乎,小郎和你们同出一个传承,而你娘作为常山赵氏的家主,却不认识小郎,真是奇也怪哉!倒是让老夫糊涂了……”

就在红衣女子和赵无敌争夺的时候,从右边院墙上方飞来一个绿衣女子,年纪比红衣女子小上几岁,姿容却不遑多让。

“小裴娘子也来凑热闹?”西门天王问道。

“这天寒地冻时节,百无聊赖,妾身小憩了片刻,倒是来迟了。”绿衣女子,也就是小裴娘子抿嘴一笑,温柔如水,和动静如火的红衣女子正好相反。

“呵呵,无妨,来人武功极高,不过,看上去却没有恶意,不像是来寻麻烦的。”西门天王目光如炬,早就看出了赵无敌没有恶意,因此对红衣女子的劣势倒也不是很着急。

“赵姐姐看来情势不妙啊……”小裴娘子一边看着打斗,一边轻描淡写地揶揄,忽然,她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解,迟疑道:“见鬼了,这个小郎君和赵姐姐使的是同一路枪法,我说小星乐,这莫非是你的兄弟?”

“没……没见过。”星乐小姑娘是个老实孩子,没听出来小裴娘子话中有话,也许,她听出来了,可是对这个和老娘关系复杂的姨娘又能怎么样呢?

“好你个小娃娃,真是欺人太甚,老娘和你拼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2章凤出

红衣女子气坏了!

她赵柔依自打接任常山赵氏家主以来,行走于人世间,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憋屈。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娃娃,竟然同样精通赵家枪法,一招一式全都克制着她,让她浑身难受,有力却无处使唤。

你这不是诚心和老娘过不去吗?老娘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俗话说“烈女怕缠夫”,而老娘平生最怕别人死缠烂打,你这么紧紧缠住老娘是何居心?

老娘不发威,你还当是不韵世事的小姑娘!

她怒了,也火了,不想再和赵无敌纠缠下去,一心一意要使出终极大招。

有时候,怒意也能化作力量,而火气也能激发出人的潜在能量,让人突破自身的极限,干出平日里不敢相信的大事。

赵柔依全身的气势迅速攀升,且超越了自身的极限,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让小裴娘子精得目瞪口呆,不停慨叹:“这样也行,这样也行……”

赵柔依将银枪一抖,只见银枪亮了许多,竟然隐隐有一道流光随着符文流淌,且伴着一声龙吟声响起,漫天的飞雪全都倒卷、四散开来。

银枪如龙,直刺赵无敌,枪尖处浮现一蓬银辉,亮如星辰,倏然之间如星辰爆炸,漫天的银芒席卷八方,星星点点,灿烂如星雨,绚丽无比。

星雨中,竟隐隐有一抹银月浮现,却只是一抹虚影,并不真切。

“好,好一个百鸟朝凤,红娘子今日一战,竟得以突破了桎梏,真是可喜可贺!”西门天王大声叫好。

他与赵柔依的父亲,也就是常山赵氏上一代家主颇为熟悉,曾多次切磋和印证武学,自然经过赵氏老家主施展百鸟朝凤枪法。而今见赵柔依的枪法,略一对比,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由得衷心叫好。

“这就是百鸟朝凤吗?也没什么嘛……”小裴娘子作为赵柔依的“死对头”,见赵柔依得以突破,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还不是滋味,但输人不输嘴。

面对赵柔依突破自身桎梏的百鸟朝凤,赵无敌却依然是简简单单地刺出一枪,那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赵柔依气得牙痒痒。

那一枪实在是太平凡了,中正平和,四平八稳,线路清晰,角度正常,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那么直直地刺进一片绚丽的星雨中,直指那抹银月的虚影,将之搅得粉碎。

那一抹银月的虚影就是百鸟朝凤的精髓,也是整片星雨的核心,一朝被绞碎,所有的星雨都不见,如那烟花绚烂却短暂,还没有留下痕迹就已经凋零不见。

赵柔依一连退了三步,将银枪杵在雪地里,俏脸煞白,不再出手。

此时,她才明白西门天王话中的落寞之意,眼前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强了,简直就不是人,随手一击就是大恐怖。

赵无敌将手中长枪让开了赵柔依,对着无人处一抖,长枪竟然发出一阵阵龙吟虎啸声,刹那间,虚空中浮现一颗大星,亮如大日,忽然炸开,只见漫天的银光飞舞,弥漫了这一方空间。

此时,北风不再呼啸,就连漫天的飞雪都静止了,伴着漫天的星光,构建出一片灿烂的星河……

星河绚烂,银辉弥漫,其间一轮银月浮现,大如银盆,光芒夺目,而银月中竟然飞出一只大鸟,双翅间银辉流淌,拖着长长的尾羽……

赵柔依在赵无敌出枪的时候,本能地又朝后方退了好几步,却见人家根本就不是对着她,不由得俏脸一红,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到漫天银辉化为璀璨的星河,星光如雨,银月浮现,其后,一只银凤从月中飞出……

赵柔依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天可怜见,今日终于得以见到了真正的百鸟朝凤枪法,就算是立时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

只是,这大成的百鸟朝凤枪法,本是常山赵氏的老祖宗所创,今日却为何出现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西门天王也看得如痴如醉,感慨万千,就是那位嘀嘀咕咕不停揶揄的小裴娘子也难得地紧闭着嘴巴,只是那瞪得溜圆的眼睛暴露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还是星乐小姑娘最乖,心中只有她老娘,见老娘落泪,还以为是老娘受了欺负,立马跑过去抱着老娘陪着一起落泪。

“好一个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对面的客房屋顶上,站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士,在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衬托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只是,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你老人家站在屋顶上,也不怕一个不留神掉下来摔死?

老道士自然就是高朋聚客栈中的几大奇人中的扫尘老道,而曹志刚就低调了许多,人家老老实实地从角门进来,抢占了一个好位置,看了一场好戏。

曹志刚就是武攸暨身边的那位随从,他和赵无敌算是相识,此时见尘埃落定,连忙一路小跑着来到赵无敌身前,热情地打招呼:“赵旅帅,真的是你回来了,某就说吉人自有天相,果然不假,真是可喜可贺!”

赵无敌对曹志刚并不熟悉,当初只知道他是武攸暨半路捡的随从,想到边军捞点功劳,如今见他出现在客栈后院,还是一副畅通无阻的样子,不可能再把他当作昔日的小人物。

很明显,此人和眼前这些江湖异人是一伙的,因此,也拱手称谢道:“缴天之幸,某被贵人所救,脱险之后就日夜兼程赶回朔方,不想……还是迟了。”

赵无敌的话说得很模糊,并没有说出太平公主,而且,地下河流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连他自己都一无所知,又如何说得清楚。

至于后面,则是指沫儿的病,对此曹志刚倒是能猜到。只是,赵无敌啊赵无敌,你还在以为沫儿姑娘得的是病,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替你续命,方才生机流逝过度。

哎!曹志刚不由得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期间的缘由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作为局外人,说不清、道不明,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3章终相见

最先出现的是秦大山那矮而粗壮的身子,紧随其后的是大将军秦怀玉。

二人急匆匆闯进了院中,秦怀玉一边走一边朝赵无敌挥手,一时之间,心绪激荡,难以平静。

“无敌……真是无敌吗?老夫没有做梦吧?”秦怀玉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呜咽:“孩子,回来了就好!只是,老夫对不起你啊,没有照顾好沫儿……”

赵无敌也心绪难平,眼前这个人,在他初到大唐之时、也是最茫然的时候,给予了他最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而今,这才分开多长时间,秦怀玉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可见秦怀玉心中的确有他,是真心把他当作自家的子侄看待。

他眼中水雾濛濛,紧走几步,冲秦怀玉单膝跪下,道:“卑职赵无敌,今回营向大帅交令!多日未见,大帅可安好?”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怀玉扶起了赵无敌,仔细打量着他,伸手替他拂去衣服上的雪花,继而,想到了沫儿小丫头,不由得又黯然神伤,戚声道:“孩子,不说这些了,快去看看沫儿吧!”

“好,无敌就先去了!”赵无敌也不推辞,但却不知道沫儿究竟在何处?

那扫尘老道已经从屋顶上飞身下来,见赵无敌模样,立即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捋一捋白胡子笑道:“小郎君,老道带你去吧!”

“多谢仙长!”赵无敌作了一揖,便随扫尘老道先行。

至于秦怀玉大将军,却被赵柔依等人拉住,问询有关赵无敌的过往,因为赵无敌的回归太让人意外了。

要知道那可是一条从未被发现的地下大河,水量之丰以及水流之急,都是前所未见。

事发以后,他们曾发动大量的人手顺着地脉走向寻找,企图找到这条地下河流的源头和出口,结果却徒费人力,一无所获。

这样一条神秘的地下河流,赵无敌竟然能够从中全身而退,且从他的身手来看,可谓是毫发无损,让人如何不好奇。

而且,从以前得到的信息中可以分析出赵无敌虽身手不错,能斩杀神秘的黑衣杀手首领青龙一,但也就是一流高手,绝对比不上赵柔依这个层次。

可是今日却让人大为震惊,赵无敌先是一招击败了西门天王,其后又将赵柔依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以他们的看法,今日之赵无敌的修为可谓是深不可测,差不多进入了传说中的化境,就算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多半也不是对手。

其实,他们要想知道其中的密辛,最应该找的是赵无敌本人,不过,此时人家正为小媳妇担心得不行,若拉住不放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因此,他们方才拉住了秦怀玉,想再仔细听听赵无敌的往事,看看是不是能挖掘出一些遗漏的东西。

扫尘老道身法不错,加上他也知道赵无敌心急如焚,因此也没和赵无敌唠嗑,直接带着其穿过一道角门,进入了沫儿所在的后跨院中。

客房的廊下,一位丰腴妇人见到了扫尘老道,立即福了下去,媚声道:“仙长万福!”

“哼!”扫尘老道鼻子中轻轻哼了一下,算是做了回应,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此女正是这新城县令周成的宠妾,却因为秦大山那个杀才曲解了秦怀玉的意思,而这周县令也有意巴结大将军,从而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高朋聚客栈,做了一名伺候人的粗使仆妇。

扫尘老道虽然为人风趣,看着似乎有些老不正经,但却是一个真心修道之人,对女色上向来都是洁身自好、心如铁石,从不假以辞色。

更何况,这个刘氏还是一个喜欢卖弄风骚之人?能哼一声,已经算是老道很给面子了。

扫尘老道带着赵无敌直接推开了一间客房的门,进入房中以后,只见客房被隔成里外两间,外面正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无所事事地玩弄手指,见老道进来,也起身行了个蹲身礼。

“好了,不要多礼,仙姑和孙神仙在里面吗?”扫尘老道对这个少女倒是和颜悦色了许多。

少女点点头道:“回仙长的话,仙姑和老神仙都在。”

“小友,你们请!”老道示意赵无敌进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扫尘老道还是自己先推开里间的门,抢先进去,正准备给赵无敌介绍一番,谁料到只见一阵风拂过,赵无敌已到了床前。

先是生离死别,坠落了地下河流之中,脱险以后又是朝思暮想,恨不得早日和沫儿相距。

一路上餐风露宿,可谓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跋涉千里,冒着纷飞的大雪归来,却得到了沫儿的噩耗。

而今,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这让他如何能够忍住?

他扑倒床前,一手抓住沫儿枯瘦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沫儿的脸庞,而眼中的泪已点点滴落。

沫儿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衾被,手和脸却凉得吓人,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赵无敌甚至都以为她已经离他而去!

扫尘老道低声向孙神仙和玉仙姑解释赵无敌的身份,并将刚刚在前跨院中发生的事情八卦了一番,听得孙神仙和玉仙姑眼睛越来越亮,全都盯着赵无敌看。

赵无敌此时可没有心情理会他们,一颗心全都扑在沫儿身上,恨不得以身待之。

“哎!”孙神仙长叹一声,然后将沫儿的“病情”简略地说了一下,继而,扫尘老道也把天象的异变以及他的推测描述一番。

赵无敌此时方才知道沫儿的实情,不由得心如刀绞。这个傻丫头原来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以自身生机流逝为代价欲换来他生还的机会。

至于那个什么七杀,赵无敌此时却无心理会,也没空去和扫尘老道研究那虚无缥缈的天象。

他甚至都不相信沫儿是什么伴星,而是因为他的“死”而万念俱灰,自绝生机,一心想随他而去。

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执子之手,此生相依,一路走过,直到那黄泉路上,也要一起相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是一个少女对爱情的誓言!

可是,沫儿,我已归来,就在你的眼前,可是你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4章誓言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昔日的一切一一浮现,那一笑一颦就在眼前,而心爱的人也在他的眼前,拉着她的手,轻轻触摸她的脸,却无人回应。

赵无敌心中大恨,恨自己当日为何要逞英雄,以身试险,结果却坠落地下河流,生死不知。

最不能原谅的是,当日还瞒着沫儿,而今想来,是何等的绝情?

他将沫儿枯瘦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让她触摸他的心声,并且絮叨着昔日的往事,说的是声泪俱下,其情其景,让人不忍。

就在玉仙姑哭得稀里哗啦,孙神仙和扫尘老道唏嘘不已的时候,赵无敌却忽然止住了悲声,一手紧紧抓着沫儿的小手,依然紧贴在他的心口,另一只手竖起,指着上方,神色肃穆,一字一句地说道:“吾,赵千里,今,乞求上苍垂怜,请赐下神力救救沫儿,只要沫儿无恙,吾愿付出任何代价,!若有万般罪孽,尽加吾身,若违此誓,生不见天日,死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六道共弃之!”

赵无敌的誓言,若是在市井小民眼中,除了感动之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们只活在当世,只要一日两餐不饿肚子,有衣御寒,有一间茅屋遮蔽风雨,就已经知足,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轮回?

再说了,这天道谁人见过?轮回又在哪里?若真有那主宰着天上地下的神灵存在,又为何世间的恶人活得那么滋味,也不见天降霹雳把他们给劈死?

市井小民限于眼界,自然也对天道无所畏惧,可是扫尘老道却不同。

他可是出自道教祖庭龙虎山,且是龙虎山的上一代掌教。而龙虎山是当世最为精通推演天道运行规律的山门,数千年来,一直致力于窥测天道运行,企图截取到一线天机,被世人戏称为“窃天小贼”。

他十分清楚赵无敌这番誓言所带来的结果,将影响赵无敌的一生,甚至影响这个世界的运行。

若天道有感,降下神迹,给沫儿小丫头续命,那么赵无敌无疑就与天道结下了因果。

天道的因果可不是那么好还的,且主动权掌握在天道手中,你永远不知道他要什么时间、什么事情上要你偿还?

当因果来临的时候,你还没有拒绝的权利,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意志和良心,都不得不为之驱使。

否则,你将遭受天道法则的反噬,诸天万界虽然无穷大,却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诸天万界都在天道掌控之中,除了像赵无敌誓言中所说的那样,不如轮回,不见天日,真灵被放逐到虚无之地,受那虚无之火的炙烤、混沌罡风的侵袭……

传说中的共工氏就是因为撞断了不周山,从而被天道放逐到了虚无之地,受那天道法则的惩罚,就连想灰飞烟灭都不可能。

唯一的变化就是天道太忙,无暇顾及人世间的蝼蚁之辈,从而让誓言落空。

但是这可能吗?要知道这小子可不是蝼蚁,他出现在人世间,本就是和天道纠缠不清,一言一行都在天道的监控之下,如何能够让天道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扫尘老道的老脸都吓白了,本能地就要出言制止,可是,他不过是一凡人,又如何能够和天道比算计?

“嗡!”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如同一种音波在震动,声音虽低沉,但却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们情不自禁地与之共振。

一道白光从屋顶上垂落,将赵无敌和沫儿全都笼罩在里面。乳白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流淌着圣洁的流光,散发着温馨的暖意,老道等三人虽在光圈以外,都能感受到那种生的气息,让人全身的毛孔都舒畅,就连神魂都情不自禁地吟唱……

扫尘老道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浮现一处透明的大洞,这圣洁的光就这么直接穿透了屋顶,其源头不知来自天穹的何处?

身体虽舒畅无比,就连昔年的暗伤都在慢慢修复,但扫尘老道却哭丧着脸,捶胸顿足地嘟囔:“完了完了完了……”

孙神仙却淡定得很,眯着眼睛享受着圣光所带来的好处,见老道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禁捋须笑道:“天意无常,岂是我辈俗人能够窥测?好耶坏耶?谁又能说得清楚?老东西,不如且看着吧!一切顺其自然。”

圣光普照,如临仙境!

赵无敌没有做出丝毫的抗拒,而是敞开心神,任圣洁的光抚遍他的身心。

“哎……”

他似乎听到了叹息声,但却不是很清晰,似乎就在耳畔,又好像是在无尽的遥远。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真元在自主运行,却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似乎是被人接管了他的身体。

除了真元,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流出,顺着两人紧握的手,流进沫儿的体内。

这种气息很陌生,萦绕着一种火焰之气,但却并非属于他。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可以肯定,似乎是自打他在龙门醒来以后,就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的体内。

这种带着火焰味道的气息,一直和他的真元相伴,带给了他很大的好处,因此,他也没有多加理会。

此时,随着这种气息的流逝,他又想起了扫尘老道的话,莫非沫儿用自身生机为他续命的事情是真的?

要是龙门地下的某位小龙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欲绝,继而义愤填膺,并且将他给暴揍一顿。

扫尘老道的鼻子不停抽抽,就像是狗一样吸气,忽然惊叫起来:“龙气……怎么可能?”

孙神仙乜了他一眼,蹙眉问道:“老东西,你是说他日后会……”

扫尘老道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小道可不是那个意思。老神仙,此龙气可不是彼龙气,人世间帝王的龙气和他身上的龙气比起来,那可就成了赖皮蛇身上的腥味。

这可是真龙之气,并非人世间所有,而且,也并非是他自身所有,也许……

老神仙还记得当日天机变化吗?”

孙神仙见扫尘老道那副神秘兮兮装神弄鬼的模样,而且又提起什么天机来,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老夫提‘天机’两个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5章逆天的代价

扫尘老道见孙神仙生气,可不敢再东拉西扯了,陪着笑脸道:“那日,老道曾看到有真龙之气在滋养七杀星,方才使七杀星重新焕发生机。而今看来,的确是如此,果然不愧是天命之人,有真龙护体,啧啧,让人羡慕啊!”

扫尘老道还真有些门道,看来他所推崇的天机之道也并非完全是吹嘘。他能一眼看出从赵无敌体内流出的是真龙之气,由此可见,龙虎山能成为道教祖庭,也不全是皇家的功劳。

赵无敌体内的真龙之气是小龙的一滴真血所化,而小龙所在的地方虽然看似是在龙门的地下,实则已不在这一界。

若赵无敌知道这一切,定然会慨叹大唐江湖的水够深,远不是前世的大明可比。

龙气离体,输入沫儿体内,滋养着她的心脉,渐渐地,心跳声清晰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是沫儿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知觉,就像是魂魄离体,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

孙神仙见此捋着白胡子叹道:“龙气能滋养沫儿小丫头的身体,却修复不了她的神魂,如之奈何?”

“这话怎么说?”扫尘老道皱着眉头,长长的眉梢不停抖动,做苦思冥想状,良久,道:“莫非小丫头神魂早已离体而去,去寻觅赵无敌的真灵,但却迷失在无尽的星空中,无法归来?”

孙神仙难得地点点头道:“大概如此吧!”

“沫儿,我回来了,你快醒醒啊……”赵无敌见沫儿脸色红润,一颗芳心也在扑通扑通跳动,可就是没有醒来,不由得急了!

就在此时,从赵无敌的眉心处浮现一点星光,离体以后,飘到沫儿的额头之上,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莹莹的光……

那是一颗珠子,却并不浑圆,且形状更像是一滴眼泪。看上去晶莹剔透,莹莹的清辉里却包裹着一滴血,其色殷红,仿佛还有活力。

这是谁人的眼泪竟凝结成珠,其中又包裹着谁人的血?

一滴血,一滴泪,彼此相依,历经了多少岁月?血与泪中,又包含了多少故事?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一滴血、一滴泪,散发着濛濛的清光和殷红的血色……

“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若有来生,我会陪着你去轮回往生!”

声音很飘忽,但却让人依稀能听见,就仿佛是跨越了无尽的遥远,贯穿了无数的纪元……

这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不知是在何时何地所发生的。而男子的声音中尽是不舍、无奈和落寞,而女子则无疑是一个痴情人,话语中充满了爱和执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随着声音响起,那滴血和泪都在发光,红的凄美,清光萦绕,二者交融在一起,就如同相爱的人相依相偎,倾诉着心中的思念……

这段声音属于这滴血和泪,他们的真身无疑早就陨落了,而执念却不曾消失。

血和泪珠倏地一下进入了沫儿的灵台之中,好久好久,漫长的如同过了一个纪元,方才重新浮现,在沫儿的额头上盘旋了好一阵子,恋恋不舍地回到赵无敌的体内。

“无敌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沫儿好想你……”

沫儿醒了。

赵无敌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心都碎了,轻轻地就她拥入怀中,一生一世就这么拥着,不再分离!

孙神仙眼圈红了,两滴浑浊的老泪倏然滚落,他长叹一声,道:“走吧走吧,不要耽误人家小两口子倾诉离别之苦了!哎……可谓是绝处逢生,死而后生,殊为不易!”

他踢了一脚死盯着赵无敌的扫尘老道,老道尴尬地笑笑,然后扶着孙神仙走出了里间,玉仙姑回头看了看一对少年少女,红着眼睛也出来了,还随手给关上了房门。

扫尘老道自出了里间就一直做沉思状,让孙神仙很不爽,因此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道:“你又在担心什么?人家不是好好的吗?”

扫尘老道没有再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反而神色黯然道:“老神仙,赵无敌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头顶出现了一绺白发,那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只是,那代价代表的是寿元还是福泽,如今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今日所为可谓是逆天改命,亘古未曾听闻,可见这个代价何其大也!堪忧啊堪忧……”

孙神仙的神色也随之黯然,不过,还是对扫尘老道不爽,冷哼一声,道:“还亘古不曾听闻?你道教出世至今也不过千多年时光,知道几多上古密辛?哼哼……”

自打赵无敌出现,玉仙姑一直都没有说话,光顾着为他们俩伤心而流泪了,如今见两个老家伙怼了起来,只好打起了圆场,幽幽地说道:“好也罢,歹也罢,这都是他的选择,我们都是局外人,又有如何?常言道‘有情人天保佑’,但愿上天能看在赵无敌痴心一片的份上,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她是一个出家人,平日里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飞仙之姿,让人见之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不小心扰了她的清修。

而今一番话却充满了浓浓的真情,包含了人世间的气息,感叹、祝福、祈愿之外,还有那么一丝哀怨,似乎,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也难免,此时的出家人不同于宋以后,还没有那么严格的清规戒律,并不彻底禁绝人的感情。

而玉仙姑、包括孙神仙和西门天王等人,虽然修的是道,但却并非是道教中人,准确的说他们不能算是出家人,而用“出世之人”反而更加恰当。

道教只不过是道门的一个支脉,昔日由老子所创立,算是代表整个道门立足于人世间,教化众生,争夺那人间的气运。

直到后来,西天竺的释迦牟尼本也是道门传人,却怀疑起道门的问道之路,质疑其并不符合俗世中人的追求,从而无法汲取气运,达到功德圆满。

他是一个有大智慧和大毅力的人,一个人枯坐于菩提树下苦思冥想,历经多年,终于灵光乍现,另辟蹊径,从道门传承中截取了一段教义,又融合了俗世中的诸多法则和人们心中所求,开辟了一个新的教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6章问天

道门讲究的是无为、避世和独思,一个人居于那深山老林中,渴饮清泉,饥食野果,餐霞食露、吞吐月华和星辉,时时沟通天地,以期能窃取那遁去的一,从而白日飞升、得证仙道。

而释迦所立则是一个新的传承,和道教大不同,他们不修当世,认为己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随时都可以抛弃。

释迦门徒的修炼很苦,一个个都是心坚如铁石且有大宏愿之辈,今世之一切都是为了来世。

不证仙道,不求长生,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洗去一身的罪孽,在来世能够渡过苦海,踏上彼岸,进入极乐净土。

从此无病无灾、无痛无厄,一世又一世,轮回在佛国。

而玉仙姑等人既不是释迦门徒,也不是道教子弟,他们修的是上古之法,虽有些残缺,但却是上古大能所传,岂是一西天竺番僧所能比拟?

上古法并不禁止人的七情六欲,修的本就是有情之道,爱恨情仇都是道,生离死别也是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代先贤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传承加以修补,其结果却是渐渐偏移。

两个老家伙,一个世外仙子,还有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客房的外间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异……

而里间的房门一关,自成了一方小天地,再也没有人来打扰。

沫儿依偎在赵无敌的怀里,两只瘦弱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好怕一松开,心爱的人又会在眼前消失。

那样的伤、那样的痛,有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想重来。

她没有因赵无敌当日的隐瞒而怨他,也舍不得埋怨。她对自身的经历并不清楚,自当日在朔方城遽闻噩耗而昏迷,至此刻醒来,其间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她却知道心爱的人一定受了很多苦难,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中,可想而知所遇到的是何种艰难和恐惧,可谓是历经九死一生方才逃出生天,想想都让她心疼的不行。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时日,也无暇顾及自己枯瘦的容颜,只要看到心爱的人在眼前,就已经足够。

沫儿抚摸着赵无敌的脸,感触着他的体温,轻轻逝去他的眼泪,心疼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多少艰难,可惜我是个没用的人,帮不了你……”

赵无敌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戚声喊道:“不,沫儿,我不辛苦,也是我没用。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了,瞧瞧你的手、你的脸,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沫儿看看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在意,道:“有一个月这么长吗?我感觉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梦中听到有人在喊我,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就这些吗?那颗融合了血与泪的珠子没有引发一些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那一男一女所说的话……

看来沫儿什么都不知道,赵无敌见此反而放下心来,知道了那些神秘而又诡异的事情,未必就是好事。

这些诡异而福祸难料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面对,至于沫儿,还是让她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小丫头。

一滴血和一滴泪融合在一起,一男一女那落寞的声音,还有扫尘老道所言的,他赵无敌的身上加持了七杀的气运,将和破军、贪狼纠缠不清……

这就是他的宿命吗?也是他在大明死后却没有轮回往生,而是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来到了八百年前的大唐,将要面对一个怎么的乱世?

武后还是被历史的车轮推动着,一步步朝千古第一女帝的宝座走去,而一个莫名其妙的徐敬业,却让突厥提前复苏,并强大到和大唐分庭抗礼的地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按照史书记载的那样演绎着大唐的华章,可又有那么多的变数出现,不经意还是改变了某些历史的轨迹,从而让未来变得不可测。

自打从赵不凡哪里得知了常山赵氏始祖的经历,随着接触世外人越来越多,从大自在、李若兮到扫尘老道和孙神仙,他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怀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而今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源头并非先秦,也不是殷商,甚至不是治水的大禹,而是要往前追溯到不知多少万年以前。

这个世界的起源竟然是一个称之为“上古”的年代,曾经辉煌得让人不敢想象,那个时代的人居然可以移山倒海、捕星捉月,挥手间可以击穿空间的壁垒。

而那些神话中的人物真实存在,共工氏撞断不周山,轩辕大帝大战蚩尤……

可就是这样一个辉煌的大时代,却于顷刻间轰然倒塌,整整一个纪元都被葬下了,葬在了时间长河中,都没有来得及给后世人留下一朵浪花。

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天罚、亦或是外敌入侵?后世人搜遍了所有的遗迹和废墟,却始终没有寻到答案。

数千年来,人们凭借从废墟中挖掘出的残缺传承,依然在追寻天道,以期能寻到一条通天的路,找到昔日的真相。

常山赵氏的始祖赵子龙,据传言就修到了那种境界,武破虚空,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是,自那以后,赵子龙就彻底的消失了,并不曾托梦后人,告知真相。

赵无敌的心有那么一点点乱,他认为如果上古时代的惊变是因外敌入侵而造成的,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昔日的敌人还会重来?

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而那些敌人又何其强大?就连上古都被他们整个葬下,而以如今大唐江湖的力量,又拿什么去抵抗?

难道这就是世人的劫难?多少年一个轮回,最终都逃脱不了被埋葬的结局。

赵无敌仰望着天穹,眸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看穿了无尽的星空深处。他在想,也许这才是上苍要他来大唐的目的。

然而,却不知是何人高居于九重天外,以诸天万界为棋盘,拿周天星辰做棋子,下一盘绝世的大棋?

如此一盘大棋,动辄影响着诸天万界的运行,却不知是以何为赌注?

而在这盘棋局中,可叹那些在大唐江湖中搅动风云的人物,却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更加算不上赌注……

可叹可悲,莫过如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7章一绺白发

一盘绝世大棋,横跨了时间长河,将诸天万界都包罗其中,却不知执子的手属于何人?

这盘棋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不知将于何时落幕?也许,当初在开天辟地的同时,棋局就已经发动,就连传说中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都很可能是布下的第一枚棋子,亦或是触发整个棋局的引子。

盘古大神开辟了这个宇宙,却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眼就陨落了,至于传说的以身化洪荒,又有何人曾亲眼见证?

这盘棋伴随着天地一起诞生,一起衍化,甚至可以说棋局的衍化就是所谓的天地法则,主宰着世间的一切,万灵都不过是其中的蝼蚁,终其一生都在不停地转圈,却怎么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手掌。

一盘大棋自天地初开时就已启动,贯穿了整个时间长河,一直到未知的未来。

昔日的上古纪元,繁华和辉煌,寂灭和埋葬,都只不过是执棋者随手打了一个劫而已。

上古都如此,被埋葬在时间长河里,没有留下一朵浪花。

那么今日之世界,武后的以武周代李唐、成为千古第一女帝,徐敬业的诡异变化和搅动风云、让本已衰落的突厥重新崛起,还有那些不曾听闻的各山门道统纷纷入世……

莫非又是一个劫的开始?

他们在这个劫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而他赵无敌又在这个劫中是什么身份?

一枚棋子、一个劫材,亦或是某个执子者的一段意志?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而随着他接触的异人越来越多,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的薄纱也被一层层揭开,但依然是迷雾重重,看不真切。

“还说没有受苦,你看看,你的头上都有一绺白发了。”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心忧天下的时候,沫儿的手指拈起了他的一绺白发,心疼的不行。

满头乌发中,在头顶正中却偏偏生了一绺白发,每一根都晶莹剔透,如同一捧银丝,格外得显眼。

赵无敌一愣,茫然道:“白发?”

他才十七岁,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且还是一个贯通了大周天的武者,怎么会倏然间就有了白发?

这不正常!

难道是这些日子因思恋沫儿、从而忧思过度导致气血亏损,亦或是突闻沫儿的噩耗而悲伤过度?

一夜白发的故事并不鲜见,史书中就有很多记载,譬如春秋时伍子胥家破人亡之时不就是一夜白头吗?

“是啊!要不,我去找一面铜镜让你看看。”

沫儿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赵无敌可不舍得让她折腾,将她搂得更紧,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一绺白发吗?也许是上苍看我太年轻了,不够成熟,因此才赐予我一绺白发,好让我看起来老成一点,也好方便朝廷论功行赏给我封一个大大的官儿。

到时候,沫儿你可就是大官的夫人了,戴凤冠、穿霞帔,坐豪华的马车,再来几十个丫鬟仆妇前呼后拥,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嘁,又没个正经了!”沫儿白了他一眼,皱着鼻子道:“欺负我不曾读书吗?戴凤冠?凤冠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戴的?那是太后、皇后、妃子还有公主专用的。

再说了,就是穿霞帔,那也该是窈娘姐姐。沫儿知道郎君疼我,可一家子也要分个长幼卑尊才行,没大没小的,让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以郎君此次立下的功劳,再加上有大将军和魏司马的照应,郎君日后必定要步入官场,位列朝堂。

如此一来,家中的规矩断不能少,否则,会让人笑话的。”

沫儿倒是很看得开,心甘情愿地伏低做小,也不愿让情郎为难。经历了此番的生离死别,让沫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爱一个人并非是独自占有,而是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开心和快乐,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

沫儿的大度让赵无敌很感动,想不到通过此番磨难,小丫头倒是变得成熟了,此刻的沫儿颇有几分小媳妇的模样。

赵无敌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沫儿,都依你。其实,你窈娘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年幼时就成了孤女,此后一直替我为老父尽孝、照看小妹,对我赵家的恩情……我不能对不起她,只好委屈了你。

你窈娘姐姐是一个极温柔的女子,日后,你们一定会相处很好的。”

“郎君放心,沫儿一定会把窈娘姐姐当作亲姐姐,一起伺候阿爷,服侍郎君,还有可爱的鸢儿,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了。”沫儿依偎在情郎的怀中,很满足、也很幸福。

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非得要出有车,食有鱼,着绫罗绸缎,住高楼大屋,动辄仆从如云、前呼后拥,而是有一个懂你、惜你、疼你,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当你生病的时候,他给你倒一杯温水,然后,执着你的手,看着你入睡。

你累了,他会默默地递上自己的肩膀,让你有所依靠,好舒缓疲惫的心神。

得意时,他没有忘形,苦难的日子里,他依然是给你笑脸,而将苦与泪独自抗下。

苦亦乐,贫亦乐,甘之如饴,相濡以沫,这才是爱的意义。

“砰砰砰……”

内外隔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接着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郎君,娘子……”

沫儿小脸一红,将身子从赵无敌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理了理散乱的乌发,并用手指了指房门,示意赵无敌去打开。

赵无敌起身拉开了房门,只见门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一张略带些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上去颇有一股娇憨的韵味。

她两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白色的细瓷钵,隔着盖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赵无敌可以肯定,这是稻米的清香,且是白粥的味道,并没有掺加它物。

作为一个前世生活在大明扬州的人,赵无敌习惯了食用稻米,习惯了那股淡淡的清香。而在如今的大唐,却是以糜、麦、粟、黍等为主,至于稻米还是一个稀罕物,多见于南方的交趾等地。

而交趾距关中之地何其遥远,不论是走陆路穿越岭南的山川密林还是走海路面对怒海狂涛,想将稻米运到神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物以稀为贵,精致的稻米在神都可是价值不菲,且有时候甚至是有价无市。

神都都如此,而今在这北地新城能有一釜用稻米熬制的白粥,也是难能可贵的。

赵无敌闻着熟悉的味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清香在鼻间萦绕,心中都有一种吃的冲动。

不过,他知道这是特意给沫儿准备的,总不能和沫儿抢粥喝,说出去也太那个……丢人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8章乡情远

一釜白米粥,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却勾起了赵无敌心底的乡情。

看世间、纵有唐诗车载,宋词船装,也不足以述尽他的离愁别绪和心中的牵绊。

离家的人们,望断天涯,抚遍阑干,可纵然是相隔着千山万水,却总有相聚的那一日。

可是他的家乡,却隔着时空的距离,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把他乡当故乡,好在还有沫儿守着他,这也算是上苍对他的慰藉。

小姑娘就是新城主簿家的小娘子,小名唤作“月娥”,在自作聪明的秦大山误传大将军令的时候,被不甘人后的糊涂老父亲给送到了这里。

因她生得乖巧,被玉仙姑看中,从而成了沫儿的侍女。想月娥也是一个官家小娘子,如今且干起端茶倒水的活计,也算是难为了她。

月娥小娘子胆子很小,她见赵无敌闭着眼睛,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吸鼻子,瞧那他模样倒像是要流口水的意思,不禁偷偷吐吐香舌,表示人家好怕。

她是个乖巧的女孩,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自从知道讨要她的是一位驻守此地的大将军,虽心中委屈,但却不敢露在脸上,生怕让人看到,从而给爹娘带来麻烦。

她今年十五岁,这个年龄在大唐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只是因为父母的疼爱,一心要替她踅摸一个好人家,方才待字闺中。

她也和无数大唐少女一样,曾于月下祈愿,祈求上天垂怜,赐给她一个如意郎君。也曾于梦中见到一翩翩少年郎,骑一匹白马,伸手将她拉上马背,轻轻拥着她,一起飞向那彩云深处。

只可惜,梦终究只是梦,梦醒时分,只有明月清照,清风徐徐,泪湿枕巾,而梦中的少年郎却杳无踪迹……

因此,当得知老父将她送给大将军的时候,她并没有因此而哭闹不休,反而认了命,打算做大将军的侍妾,了此一生。

谁料到,大将军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是要替什么沫儿姑娘寻几个伺候的人,而她也被玉仙姑看上,成为沫儿姑娘的贴身侍女。

她心中牢牢记着,现在她不再是官家的小娘子,而是一个伺候人的侍女,严守着上下尊卑,对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

赵无敌虽不言不语,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可是她也不敢催促,只能略屈膝、弯腰、低头,两只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地面。

沫儿姑娘是她的主人,自然要尊敬有加,而玉仙姑、孙老神仙、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以及客栈中那几位奇奇怪怪的人,他们都是大将军的贵客,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就连眼前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月娥虽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份,可从他和沫儿姑娘之间亲近的程度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沫儿姑娘的情郎。

这让月娥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楚,她虽然没有细看,可就是那惊鸿一瞥,就已足够。这个小郎君俊俏而又不乏英气,仿佛就是她梦中的那个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已是别人的良人。

他们二人,一个在自怨自艾,一个在回忆乡情,就这么杵在门口,幸好孙神仙等人并不在外间,否则,以扫尘老道的那张嘴,又要生起几多八卦?

“郎君,好香啊!是什么东西?快点拿来,我饿了。”好在此刻,被白粥的清香引诱得胃口大开的沫儿及时出声,把赵无敌从乡情中给拉回来,也化解了月娥的尴尬。

“来了来了!”赵无敌先是应承了沫儿,继而伸手欲接过托盘,且对月娥笑着称谢道:“有劳小娘子费心了!”

月娥连忙将托盘朝怀中一收,道:“这些本就是小婢该做的事情,郎君,还是让小婢伺候娘子用膳吧!”

“这个……”赵无敌倒也不好继续坚持,总不能将粥从人家小娘子怀中抢过来吧?

就在赵无敌迟疑的时候,月娥已来到沫儿身边,替她牵了牵被子,并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起来舒服些。

她本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如今伺候起人来,却也是有板有眼,真是让人没想到。

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之上,揭开了细瓷钵的盖子,只见热气袅袅,清香弥漫,一钵用小火熬出来的米粥,汁液黏稠,色泽如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沫儿使劲皱着小鼻子,冲赵无敌撒娇:“不行,不行,可把我饿坏了,我都快一个月没有吃东西了……咦,人能歇一个月不吃不喝吗?”

她本就是一个医女,得了母亲的传承医术,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人挨饿的极限?

一个人,若是不吃不喝的话,绝对不可能挨过六到七天,即便是有人体魄异于常人,健壮如牛,也顶多就是多支撑个一两日,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若是有足够的水支撑,大约能挨过十多日,但也不可能活到一月之久。

她看看自己的小手,也就是瘦了一些,浑身没有力气,不过,精神却尚好,脉搏也算是正常,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日子里,娘子虽不能用饮食,可孙老神仙给您配了一种药汁,听说全都是些极为名贵的药材,每日喂娘子服用一些,方才……方才等到郎君的归来。”月娥解释道。

“嗯,这还差不多,否则,我可不是成了妖怪?”沫儿眯着弯月似的眼睛,浅浅地笑着,继而冲正在给她拿小碗盛粥的月娥问道:“瞧你知书达理的样子,应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伺候我?

我记得……这里似乎不是我住的地方呀!还有,你一口一个小婢的,我何曾有过侍女?”

“小婢月娥,是新城主簿之女,是受大将军指派前来伺候娘子的。”月娥福了一福,脆生生地回道。

“新城主簿的女儿?你一个官家的小娘子,却来伺候我一个穷苦丫头……不行,不行,大将军也不能这么欺负人,郎君快给大将军说说,让月娥小娘子回家吧,免得人家父母担心。”沫儿连连摇手,可不敢要官家小娘子伺候。

她幼失怙恃,小小年纪就成了一个孤女,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而今,却有一个官家小娘子伺候她饮食,这让她如何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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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我饿了

沫儿听闻月娥是官家小娘子,又是被大将军秦怀玉给强行逼为奴婢,不仅同情起月娥的遭遇,不肯要她服侍。

她对大将军也颇有些着恼,心想平日里儒雅的大将军,怎么会干起这种没名堂的事情?

因此,她催促着赵无敌,让他赶紧去找秦大将军,把月娥小娘子给送回家去。

月娥急了,眼圈泛红,小脸都吓得煞白,手中的碗都差点抓不住,急忙跪倒在床前,急促地哀求道:“娘子,小婢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娘子尽管责罚就是,只是还求娘子开恩,千万莫要赶小婢回家……”

沫儿直起身子,伸出手想要扶起月娥,却到底是昏迷多日,身子乏力,摇摇晃晃地眼看着就要倒下。

赵无敌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了她,柔声劝慰着:“沫儿你先别急,以大将军的为人,我想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想来,这其中定然存在误会。

我看,不如这样吧,月娥姑娘你先起来,沫儿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只是不忍你一个官家小娘子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暂时,就让月娥小娘子陪着你,你现病着,有一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待我见到了大将军,私下里问清楚了,再做计议,总之,不会委屈了月娥小娘子就是。”

“那也好!”沫儿对情郎的要求是没有抗拒力的,既然赵无敌怎么打算,自然有他的考量,作为他的女人,只要听着就好。

月娥怯怯的,心里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起来。却见赵无敌笑着指指米粥,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起身给小碗中盛了半碗粥,曲起一腿半坐在床沿上,拿起汤匙喂沫儿吃粥。

沫儿颇不受用,这些年风风雨雨一个人独自走过,何曾要人家喂食?

她刚要拒绝,却又见月娥小娘子眼圈泛红,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中又不落忍,忽然灵机一动,冲赵无敌撒娇道:“郎君,人家要你喂嘛……”

“好好好,娘子,小生来伺候你!”赵无敌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此时节人们对女子皆可称之为娘子,未出嫁的小姑娘叫小娘子,老的叫大娘,可是,娘子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夫君称自己的夫人也叫娘子。

在他的心中,沫儿可不就是他的娘子吗?至于“小生”,唐时还没有这种称呼,从某种意思来说,赵无敌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

他再次伸出手来,冲月娥笑道:“月娥小娘子,还是让我来吧,你在一旁候着就是。”

月娥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坚持,而是很顺从地将手中的碗递给了他。在交接的过程中,二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稍稍接触了一下,就是这刹那间的接触,却让月娥如遭电击,一朵红云飞上了俏脸,芳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十多年来,她待字闺中,抚琴吟诗,伤春悲秋,何曾让一个男人触摸她的手?如今,虽是一次无意的接触,也让她心如小鹿乱撞,久久难以平复。

赵无敌端着白瓷碗,隔着碗壁感触着米粥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方才用汤匙舀了一勺白粥,递到沫儿的嘴边。

沫儿早就眯着眼睛,张开小口,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等着赵无敌去喂她。

赵无敌轻笑道:“先小口尝一下,试试粥的冷热,免得给烫坏了。”

谁料到沫儿一口咬住汤匙,将一勺白粥给一口吞下,末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叫道:“快点,快点,我都快饿坏了……我说郎君,你才多大岁数啊,就惯会婆婆妈妈的,日后可怎么得了?”

赵无敌见她没有被烫着,也就继续喂她吃粥,时不时地拿一块娟布给她拭去嘴角的残渍,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极尽宠溺。

一碗白粥很快就吃完了,沫儿却一个劲地嚷嚷不够,赵无敌只好又让月娥给盛了大半碗,继续着小儿女的游戏。

不过,在沫儿吃完之后还嚷嚷着不够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让心里酸溜溜的月娥小娘子将剩下的白粥收拾好端了出去。

他虽然不是医者,但是也知道一个久饿的人不能暴饮暴食,只能先以白粥滋养,少食多餐,慢慢调理身体。

这个道理不过是一个常识,身为医女的沫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之所以如此胡搅蛮缠,不过是趁机向情郎撒娇罢了。

沫儿昏迷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到底是亏了元气,刚刚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与情郎相逢,一时高兴强撑着,而今用了一些白粥,顿觉腹中添了一丝暖意,整个人也疲乏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想美美的睡一觉。

“郎君见过了大将军和魏司马了吗?”沫儿强打着精神问道。

“只是与大将军匆匆一见,至于魏司马,却还不曾得见。”赵无敌道。

“郎君这样不妥,还是去向大将军和魏司马好好道一声谢。”沫儿道。

“好!”赵无敌看沫儿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道:“你累了,先睡一会吧,我看着你睡着以后,再去见他们。”

沫儿也不矫揉造作,顺势躺在床上,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看着情郎,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赵无敌给她盖好了被子,又牵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脉动。沫儿睡得很安稳,嘴角还露着一抹恬静的笑意。

赵无敌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一步三回眸,看着睡梦中的沫儿,不想离去。

可是,虽不舍,但是他知道,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里。

他虽然待在屋子里,却也知道此时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出现,有些人是有疑惑要找他解惑,而他同样也有一些不解要问他们。

比如那个红衣女子,是否就是常山赵氏当世的家主?这涉及到他的出身,他的根源,无论是这一世,亦或是前世,都与常山赵氏有割舍不断的血脉。

还有那老者孙神仙,沫儿在昏迷的其间,很显然得益于他的照看,否则,其结果难以想象。

另外,那个姿容若仙的玉仙姑,一直以自身真元温养沫儿的心脉,这份人情可是欠大了。

江湖人虽不拘小节,但这份情太大,于情于理,他都要去谢谢人家。

他轻轻的拉开半掩的门,就在迈出一只脚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回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0章香饽饽

赵无敌一步三回头,从里间到外间不过是几步路,却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可见沫儿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

不过,再漫长的路也有终点,不离不弃也并非就是时时刻刻地相依相偎。

内外隔间的门就在眼前,他狠下心肠迈出了脚,轻轻的将门给掩上。门扇和门框在渐渐地靠近,就如路有尽头一般,最终还是合拢在一起,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默默地凝视着紧紧关闭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心虚平复下来。

他并非是要将沫儿的影像从脑海中驱离,而是让她住在心中,从而零距离接触他的心,想她所想,思她所思,爱她所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他们给分开。

他转身,却看见怯怯的月娥垂手立在那里,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双手不安地捏着衣角,显得很忐忑。

他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沫儿睡了,还要烦劳小娘子去里间守着她。”

“是!”月娥的声音很小,就如同蚊虫的低鸣,但却清晰,且简单明了。

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也是一个心事重的小丫头,本是娇憨的年纪,整日里在父母膝前撒娇,却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别人的侍女,彻底该换了角色。

她之所以怯怯的,整日里就如同一只小兔子一样,惶惶不安,很可能也是心有牵绊,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从而为父母招来灾祸。

新城主簿虽也是一个官身,不过,一个并非出身大世家的子弟,在一个大将军面前的确是不够看。

老秦家世代将门,在朝中亲朋故旧无数,与满大唐的勋贵都有利益纠葛,而秦怀玉奉武后之命都督朔州军事,新城也是朔州治下,虽分属文武,不过,在战争时期哪有道理可讲。

以秦怀玉的家世和手中的权利,加上此次朔方大捷立下了不世之功,若是得罪了他,区区一个新城主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月娥的担忧,赵无敌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虽对她报以同情,但却无力替她脱身。一切都只有见到大将军,搞清楚了其间的原因,方才能随机应变,替她求个情。

因此,赵无敌也没有多说,点点头,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他推开外间的门,一股冷风吹来,冰寒刺骨,门里门外仿佛就是两个季节,一道门隔住了季节的轮回,门里是春,门外是严冬。

雪花还在飘,如鹅毛飘洒,如柳絮飞舞,密密麻麻,从天而降,没有停下的迹象。

天地之间都被雪花给塞满,洋洋洒洒,遮断天空,也阻断了人们的视线,任你目力再好,也无法穿透。

赵无敌甫一出门,眼角一扫,就被吓了一大跳,好家伙,门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有些人头发上面都花白一片,凝结成了冰晶。

赵无敌不禁腹诽不已,心道这大冷的天,有屋子不待跑到外面喝北风,也不怕给冻坏了。

他回身将客房的门给关上,可不敢让冷嗖嗖的北风灌进屋子里,万一把沫儿给冷个好歹,那可这么好?

长廊中人满为患,以至于秦大山那个杀才只能站在廊外的雪地里,飘扬的鹅毛大雪将他给包裹起来,若不是那大嘴巴里喷出的白气,还以为是哪家的顽童堆的雪人。

大将军秦怀玉、时不时咳嗽的孙神仙、清丽出尘的玉仙姑、靠着墙壁蹭痒痒的扫尘老道、身如铁塔的西门天王、红衣女子赵柔依、绿衣女子小裴娘子、娇憨的星乐姑娘、在朔方挖地洞的曹志刚……

这些人都很安静,不过,那一双双急切而火热的眼睛、还有那急促的呼吸,都显示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之所以如此急切,无非就是因为对赵无敌这些日子的经历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高清楚他是如何从地下河流中脱身的?

以他们的认知,一旦人坠落那条地下河流之中,即便是有他们的身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赵无敌却推翻了他们的论断,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且,从他先后同西门天王和赵柔依交手的情况来看,不但毫发无损,修为还大为精进。

这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了,这些人的想法也不尽相同,在八卦的前提下,除了想听一段“赵无敌地下河流历险记”以外,出于各自的立场不同,心中也怀着别的心思。

大将军秦怀玉心中对地下河流中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兴趣,对于他来说,只要看到他平安归来就好,而今,听扫尘老道说沫儿小丫头也醒了过来,且别无大碍,只要将养一些时日,慢慢恢复就好。

沫儿的苏醒,减轻了他心中的愧疚,将这些日子里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给搬去了。

他之所以在此等待赵无敌,是因为有紧要的军务和他相商。当日,在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以后,他恭请这些山门异人四处搜寻,却毫无线索,只能无奈地接受赵无敌十死无生的结局。

而对于火烧默啜、朔方大捷这件大事,必须要尽快上奏朝堂,送达武后的御案之上,而这次大捷之中却怎么也绕不过赵无敌。

他和魏文常商量了一夜,方才写好了奏章,派红翎信使走驿道日夜兼程送往神都。

在这份红翎急报之中,他如实地描述了火烧朔方的经过,实事求是地记录了赵无敌的功劳,并对他坠落地下河流一事也没有隐瞒。

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么久没有必要担心什么“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而且,即便是赵无敌不在了,他还有沫儿,还有家人,怎么着也能为沫儿和他的家人多捞一些赏赐,让他们日后的生活也好有个着落。

而今,赵无敌却平安归来,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要搞清楚其间的来龙去脉,并再拟一份奏章,将此事报于武后,否则,可是有欺君之罪的。

而赵柔依又另有心思,她的目的就是赵无敌的出身。既然他精通常山赵氏的枪法,怎么可能和常山赵氏没有瓜葛和渊源?

那么作为常山赵氏的当世家主,她有责任搞清楚赵无敌是不是她的族人?

人一多,心思也就多了,且都急不可耐,可赵无敌却只有一个人,又该如何决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1章道门的艰难

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客房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甲胄森森的大将军,更多的则是江湖异人。

他们全都两眼发光,一个个紧盯着赵无敌,恨不得一把将他给抓过去,好拷问个清楚和明白。

秦怀玉身为左卫大将军,奉旨都督朔州兵马事,要知道左卫可是大唐南衙禁军十六卫之首,而他也因此成了名义上的南衙禁军统帅,由此可见其地位之尊崇,在大唐武官体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至于这些江湖异人,哪一个都不简单,随便谁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将经历一场大地震。

孙老神仙就不用说了,他老人家可是经历了隋唐两朝的人瑞,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行医赠药,其足迹遍布了整个天下,可谓是活人无数,恩泽天下,早就被世间万民尊为活神仙。

扫尘老道也不简单,别看他装疯卖傻,嘻嘻哈哈,整日里一副邋遢样子,以为他是个被赶出山门、四处流浪的野道士。

其实,他的实际身份可够吓人的,是天下道门都领袖龙虎山的上一代掌教,因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缘由,将掌教之位传给了弟子正一真人,而他自己却选择了诈死,行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瞒过了世人,从而化身扫尘老道游戏风尘。

其他如西门天王、赵柔依等人,或是一个山门之主,或是一个隐世世家的家主,亦或是一个古老传承的长老级大佬,在如今的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意挥挥手,都将搅动一时之风云。

如今却全都挤在长廊中,眼巴巴地等待着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年轻人,这让赵无敌倍感压力,不由得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孙老神仙打破了冷场,他老人家呵呵一笑,道:“你们聊你们的啊,老夫我还是去替沫儿小丫头把把脉,看看怎么给她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年多岁,从前隋到大唐,从乱世到治世,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得多了,也看得淡了。

若不是因为七杀、破军和贪狼三星杀局,将影响世间千万黎庶的生与死,以及汉家苗裔的存亡,以他老人家淡薄的性子,才懒得跑来这北地趟这摊浑水。

而今见赵无敌平安归来,也了却了心中的那一丝执念,对于其他的事情,哪有对医道的研究重要?

沫儿小丫头病得奇怪,好的也离奇,完全颠覆了他的医道认知。这样的病案,自古以来也不曾听闻,纵然是将医术典籍翻烂,也找不出一点点痕迹。

道门中人之所以离群索居,餐霞食露,一生苦修,其目的无非就是截取一线机缘,得以超脱凡尘,求得长生。

孙老神仙也是道门中人,其一生的追求却与他人不同。他老人家一生醉心于研究医道,致力于治病救人,为解救天下人的病痛而奔走。

比起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还是疑难杂症最对他的胃口、吸引他的眼球。

而今,他遇到了一个亘古不曾有过的病例,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们瞎折腾?就是七杀……

老夫还是去研究医道,这些烦心的事情就交给老牛鼻子去折腾吧,反正这是他的最爱,也不算是欺负他。

孙老神仙在小药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向了客房的门,所到之处,本是拥挤不堪,如今却如同湖水被一刀劈开,从中让出了一条通道,所有人都陪着笑脸,小声提醒,让他老人家慢点,千万可不敢给摔出个好歹。

尤其是扫尘老道做得特别显眼,老家伙屁颠屁颠地上前,扶住孙老神仙的另一侧,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抢先将门给打开,让孙老神仙进去。

孙老神仙进了客房,门在身后关上,也将世俗的喧嚣和缥缈的长生给隔在门外。

没有了孙老神仙,山门异人中就算扫尘老道辈分最大,资格也最老,下面该怎么“拷问”赵无敌自然要由他来安排。

不过,老家伙可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一生吃过的盐比某些人吃的粮食还多,怎么会贸然出头,做那出头的椽子?

此时,若没有秦怀玉在场倒也罢了,赵柔依、小裴娘子、西门天王和曹志刚都可算是他的晚辈,他老人家若是舍下老脸硬做一回主,也不见得会有人反对。

可是,秦怀玉可就不同,人家可是大唐正经八百的大将军,此刻就杵在这里。若是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把赵无敌给弄到一边,噼里啪啦询问一番,未必太不把朝廷当回事了。

山门虽号称隐居于世外,不问世事,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彻底切断与红尘俗世的联系,更是难上加难。

譬如他们龙虎山,虽然被尊为道门祖庭,可是若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顷刻间就什么也不是,谁也不会再拿你当回事。

而他们的传承,是以道教的名义在人世间传播,需要极为广泛的受众,方能集得足够的气运。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离不开朝廷的支持。

不难想象,若是朝廷不鸟你,甚至是下旨打压你,以及转而扶持别的道统,而天下间多的是盲从之辈,人云亦云,习惯于跟在头羊后面。

在皇权和道教的法旨之间,人们并不难做出选择。如此一来,失去了大批的信众,他们龙虎山还混个屁。

如今之天下,自从武后上位以来,已经对道门很不满意,转而大力扶持佛门。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宵小之辈,纷纷大肆修建庙宇,塑立金身,一时间,佛门霸占了几多名山大川,隐隐有大兴之势。

而与日渐兴旺的佛门相比,龙虎山的日子则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只能顿顿清汤寡水、艰难地维持着。

老道自然知道武后之所以这么做,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在武后的眼里,自高祖之时起,就担任大唐国教掌教的紫阳真人,毫无疑问是李唐皇室钦定的护道者。

而对于一心要开辟新朝,成就千古第一女帝伟业的武后来说,紫阳真人就成了绊脚石。

而武后对绊脚石的处理方式,一向是简单而又粗暴,那就是连根拔起,再扔到茅厕中。

面对如此艰难的局势,紫阳真人又该何去何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2章死得无奈

面对咄咄逼人的武后,紫阳真人却无法对抗,只能无奈地选择退让。

而他的退让还不是以退为进、暂避其锋芒,以示弱来迷惑对手,而待到时机来临之时,东山再起,突然间从暗处出手、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从而一锤定音,反败为胜。

这是兵家惯用的计谋,也是谋略家的隐忍之道,史上不乏有借此策而成功者。譬如司马懿,就是此道高手,一家子的阴谋家,前后历时三代四人,方才撷取了曹魏的大权,取而代之。

不过,紫阳真人不是兵家,更加不想做阴谋家,且他龙虎山传承的根基在芸芸众生,怎么能和统御万民的皇家交恶、甚至是动手?

为了让龙虎山一脉的道统能够传承下去,而不会在他的手上衰败、甚至是断绝,从而惹得历代祖师爷都死不瞑目,一个个争着抢着从坟墓中爬起来将他给掐死。

他别无选择,只能牺牲自身,借以化解武后心中的忌惮。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从某种意思来说,也是必然的结局。

谁让他活得太久、又在天下道门中拥有那么高的影响力呢?而今在大唐的土地上,每一座大大小小的道观以及道观中的每一个道士,从道教传承上来说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孙。

他老人家打一个喷嚏,都会被徒子徒孙们认为是三清道尊显灵,用“一呼百应”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威望。

这一点其实就已经犯了帝王的大忌,换成谁当皇帝也不能容忍。

帝王是孤独的,他们独坐在高位上,冷眼看百官们忙忙碌碌、勾心斗角,将士们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升斗小民们缺衣少食、饥寒交迫……

人世间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中,苦与难,生与死,荣与辱,蝇营狗苟,偷奸耍滑,整个一个人家百态,何曾能瞒过帝王们广布天下的眼睛?

龙虎山可不是一般的传承,前隋尊其为道教祖庭,可谓是尊崇有加,享誉千古。

而本朝的高祖皇帝自立国后,曾大肆追溯老李家的列祖列宗,最后认定了道教祖师老子就是他们的祖先,也因此钦定了龙虎山为大唐王朝的护道者,道教也成了大唐的国教,一荣俱荣,与国同休。

太宗皇帝继位以后,更是亲自前去龙虎山祭拜三清祖师,晓谕天下,并奉上金册玉书,敕封龙虎山为天下道门都领袖,而龙虎山的掌教也被尊为“真人”和“国师”,记入史册。

待到高宗皇帝继位,他本来也打算效法太宗皇帝,前往龙虎山游览一番,顺便再给紫阳真人添加一份尊荣,谁料到却被时已上位的武后阻止。

也就是在那一次,一心维持皇帝的权利、欲打压武后野心的上官仪,也就是上官婉儿的爷爷,因当朝驳斥武后,满口“牝鸡司晨,妇恃干政,乃国之乱像,亡国之兆矣!”

不仅如此,他还以昔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旧事,借以劝谏高宗皇帝,要亲贤臣,远小人,最好是把野心勃勃、且不守妇道的武后给废了。

武后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当日见上官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他进行口诛笔伐,叽叽歪歪,没完没了,不由得大怒,从珠帘后扑出来,指着上官仪质问高宗皇帝:“何不扑杀此獠!”

武后当作满朝文武的面,华丽地上演了一出“牝鸡司晨”的大戏,不仅将上官仪一族碾为齑粉,还借此拽下了珠帘,堂而皇之地走上了前台,同高宗皇帝平起平坐。

虽为忠臣,但却没眼力劲的上官仪人头落地,上官一族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死的死,做官奴的做官奴,剩下的三两小鱼小虾也只能潜伏在烂泥中苟延残喘。

在武后的强势干涉下,“怕老婆”的高宗皇帝只能妥协,放弃了龙虎山之行,而是同武后一起登上泰山,进行祭天封禅。

祭天和祭拜三清看上去貌似没多大区别,实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高祖皇帝不是说老子是李唐皇室的祖先吗?

而老子在传说中就是三清之一的太上道德天尊的化身,他进入此界,其目的就是为了将道教传承散播出去,从而强夺人族的气运。

这样一来,三清全都成了老李家的老祖宗,祭拜三清就如同祭祖,李唐的气运和三清的气运就连在一起,这样下去,李唐的国运将传承万世,如日月同在,那么对于不甘雌伏的武后,何日才是出头之日?

而泰山祭天则不同,天上可不是只有三清祖师,还有许许多多的神灵,甚至有独立门户单干且与三清祖师不怎么对付的西天佛陀。

而且,武后对于舍龙虎山祭拜三清、而是去泰山祭天,可谓是让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找出了切实的证据。

那就是自古以来,帝王之所以称之为“天子”,就是因为帝王是天的子嗣,代天牧守一界,教化万民。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泰山封禅的时候,收买术士提前设下了机关,演绎出一段神迹。而武后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上尊号为“天后”,并与高宗皇帝并称为二帝,野心也越来越大。

面对武后的忌惮,紫阳真人思前想后,觉得仅仅是退位还不够,并不足以让武后放心。

只要他不死,还在龙虎山杵着,以他老人家的威望和号召力,只要振臂一呼,立刻就会有数不清的响应者,想干点什么并不是件难事。

为了让武后放心,紫阳真人也想通了,不就是嫌我老人家活得太长,老而不死吗?

那么,我死总行了吧?

他是个果断的人,说死就死,且死得很彻底,干干净净,连残蜕都不见,据说是羽化飞升了。

紫阳真人的确死了,从此龙虎山再也没有上代掌教,但是江湖上却多了一个嬉笑怒骂不拘小节的扫尘老道。

他以诈死让武后放心,而真身却化身扫尘老道,前往隐世传承的各大圣地,其目的就是找那些藏在洞里的老不死们。

他在人世间拼死拼活,为整个道门收集气运,如今道教却遭到帝王的猜忌,龙虎山的道统已危如累卵,如此危局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了。

他需要借力,也需要帮手,而同为道门一脉,你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3章大劫起

天下道门是一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气运相通,休戚与共。

在一千多年前,那时道教之祖老子还在世,道门中的几大巨头曾颁下法旨,召集各传承圣地的当家人,齐聚终南山,为道门的发展定下了一个盟约,史称“终南盟约”。

也就是在这次终南聚会中,确定了道教的地位,那就是代替整个道门行走于人世间,教化天下万民,收集人间界的气运。

而其他的圣地和山门则隐于世外,一心向道,除非是遇到天下动荡、改朝换代的乱世,否则轻易不得入世。

这是道门一贯的做法,正如不能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把下蛋的母鸡给拴在篮子上,这样一来,一旦遇到措手不及的大变故,极有可能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们将核心力量藏于南山,而派出一小部分子弟作为明子,进入人世间搞风搞雨,窃取气运。

这样一来,即便是突逢巨变,也不过是舍弃明子,而保存了自身的根基。只要根基依然在,假以时日,自然可以东山再起,届时再派出一些明子,仍然可以掌控风云,窃取气运。

在那次终南盟约上,老子创立的道教很荣幸地被被巨头们给看中,从而成为了光荣的明子,进入人世间,教化天下万民,采集人族的气运。

不过,所有的道门传承都立下了誓言,也就是给了道教一个承诺,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做明子。

那就是,在道教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亦或是遭遇无力抵抗的大敌,可以凭借昔日的盟约向如何一个道门传承求救。

而被求救的道门传承必须全力以赴地救援,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和推脱,否则,将受到天下道门共讨之。

不过,若天下形势太危急、敌人也太过于强大,以一家之力力有不逮,不但救不了道教,就连他们也将被人一锅端。

此时,他们可以将消息传示诸圣地,由巨头们颁下法旨,集结道门所有的力量,与敌人决一死战,打一场护道战争。

紫阳真人借假死之际摇身一变,化为一个游戏人间的野道士,进入了世外山门,找到了那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家伙,一番哭诉,外加耍懒和胡搅蛮缠,把圣地中给弄得乌烟瘴气。

他之所以如此胡闹,其目的无非就是要他们兑现终南盟约,派出各大传承中的精英入世,拯救龙虎山以及整个道教。

他很清楚这些老家伙是什么德行,一旦涉及到自家的利益,立马就会从仙风道骨变成市井无赖,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

他们为了保留自家传承的实力,绝不会爽快地遵循昔日的约定。因为离订立终南盟约的时间已经太过于久远,昔日的人和事都已泯灭在时间长河中,找不到一丝丝痕迹。

这一千多年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几多圣地风流云散,多少新的传承异军突起,如今的道门和一千多年前比起来,变化太大,都让人倍觉陌生。

而且,如今之道门也不再是铁板一块,为了争名夺利,独霸人世间的气运,多少枭雄搅起一时之风云,将道门给弄得面目全非,实力也因此大损,方才给了佛门可乘之机。

扫尘老道和几个老不死的甫一接触,还没等他撒泼打赖,几个老家伙却一口承诺,将尽起整个道门的力量进入人世间,全力帮助龙虎山,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而不是敷衍了事。

这并非是几个老家伙善心大发,不忍见老道的徒子徒孙饥寒交迫、缺衣少食,而是,不得不为,也不能不为。

天变了!

扫尘老道对此也并非是一无所知,在他还是紫阳真人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天象窥测到一二,也正因为如此,他方才当机立断,痛痛快快地交出了掌教之位,并且通过假死脱身。

通过天象可知,这个世界将面临一场大劫,所有的生灵都在劫中,都有可能应劫、从而成为劫灰。

这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老病死,还有机会进入轮回之地、转世重生,而此次一旦应劫,那可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就连真灵都将寂灭,再也没有轮回重生的机会。

此次大劫牵连范围之广,以及凶险的程度,都将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所有的生灵都在劫中,没有谁可以例外,甚至牵连到诸天万界,无尽星海,就连那些九重天上的神灵都不能幸免。

也许,上古纪元就是遇到了这样一场大劫难,那些移山倒海、捕星捉月的先民也无法逃脱,成为了劫灰,最后,所有的生灵都寂灭了,整个一个纪元被生生葬下。

这一切的变故都和三颗星星有关,七杀、破军和贪狼,传说中的三大凶星竟然齐聚于人世间,将给天下生灵带来怎么的灾难?

如今,已不是龙虎山一家的劫难,而是牵扯到整个人世间,甚至牵扯到诸天万界和九重天上的神灵,各大道门圣地还有谁敢藏私、阳奉阴违?

在这场天地巨变面前,一个传承圣地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大劫之中的随便一朵浪花,都足以将之抹去。

而那些老不死的还窥测到一个大秘密,那就是这场大劫虽恐怖无比,但却也隐藏着一线生机,失之,则道统断绝、汉家苗裔亡族灭种,而得之则逢凶化吉、传承得以延续,甚至还将因此而大兴。

这才是他们支持门人子弟入世的原因,毕竟都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老妖精,但凡有一线生机,谁会眼睁睁地等死?

扫尘老道得知了这些密辛,也不再叽叽歪歪地念叨着龙虎山了。他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道门就是那个巢,而龙虎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蛋,要想把蛋保住,等到孵化出小鸟的时候,必须先把巢给守住。

他和几个老家伙达成了共识,随即便和各大圣地的门人子弟一起进入人世间,而且,他还接受了老家伙的委托,成为道门大军的急先锋。

他一直在人世间行走,自高祖时期就同皇室和朝堂文武官员打交道,而大唐太史令一职也始终由龙虎山派人担任。

可以说,他已经被打下了大唐的烙印,如同唇与齿,可相依、却不可独自存在。

因此,他必须要考虑秦怀玉的意见,方才能过问赵无敌那离奇的经历。

寒风凛冽,雪花飘飘,大将军秦怀玉将如何选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4章会说话的眼睛

客房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显得很安静,只有风在呼啸、人在呼吸。

各大传承的异人们之所以强忍着心中的急切、疑惑和好奇,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们一致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扫尘老道。

人们不是常说道,做人要尊老爱幼吗?我们都是好人,自然要坚持这样做,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就请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些“幼”吧!

扫尘老道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却没办法推辞,难道要他老人家和一群“孩子”辩出个子丑寅卯?

想想还是算了吧,没得让人家笑话。

不过,他同样没有开口,也不好意思开口,既然无法拒绝赵柔依等人的托付,但也不能因此就去欺负秦怀玉这个老实孩子。

他不能选择硬来,只能采取曲线行动,既然有口不能言,那就用眼睛说话。反正此间的事情,就如同那秃驴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也不怕秦怀玉不明白。

他将毕生的修为凝聚在两眼之中,心与眼相通,将各种情绪转化成光,向秦怀玉射去。

老道这么做,让大将军秦怀玉倍感压力,心中顿时浮现出深深地罪恶感。此刻,他仿佛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硬生生地把一个老人逼向绝路,不得不违心地讨好他。

他宁愿横刀跃马,一人一骑直面默啜的千军万马,也不想面对老道那一副“含情脉脉”的老眼。

一个一大把年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却眼巴巴地看着你,眼神之中有希冀、期盼、无奈以及哀求……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紫阳真人,论岁数比他爷爷还要大,论地位,昔日就是拍他爷爷两巴掌,他爷爷还要笑脸相迎,不敢躲闪。

如今却对他一个小辈挤眉弄眼,甚至是“搔首弄姿”,竭尽讨好之意,你让秦怀玉怎么敢拒绝?

至于老道的意思,秦大将军又不是一个笨蛋,怎么会不明白?无非就是冲着赵无敌这个香饽饽,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一时又何妨?

他写有赵无敌“阵亡”的那封红翎急报早就已经派专使送出,以红翎急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出现在武后的案头。

也就是说,赵无敌已经被列入了朔方之战“阵亡”将士的名单,且是他秦大将军亲自下的定论、魏文常备书,并经武后认可,兵部登记在册和备案。

可以说赵无敌如今是死得不能再死,哪怕他明明在大喘气,却依然是一个活死人。

哪怕他现在活得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一顿能吃一头羊,能饮一坛三勒浆,但在武后的眼里、在兵部的名册中,他都是一个“为大唐捐躯的英雄”,且尸骨无存,就连马革裹尸都无法享受。

一个在武后眼里已经死了的人,却死而复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北地,而且,赵无敌的死讯是秦怀玉上奏的,而今的复生也将由他上奏,这让武后怎么看?

对此,秦怀玉也很是无奈,而今,他就算是立马再派人进京,一人三骑、日夜兼程,也追不回那封红翎急报。

既然事已至此,正如那木已成舟,无法还原,那么早一刻、迟一刻,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相通了,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而通畅,不再纠结和瞻前顾后。

他作为大唐开国功臣秦琼的孙子,无论是为国为家,都不可能公然与李唐皇家为敌。虽然对于世家来说,家族的利益高于国家的兴衰,但气节却是一个世家立足的根本,一个没有气节的世家是不可能长存于世间,逃脱不了被历史洪流淹没的结局。

因此,他本就没打算死心塌地做武后的马前卒,那么又何必太过于在乎武后的看法?如今,他可是有朔方大捷的泼天大功,可以说是力挽狂澜,拯救了大唐的危局。

他率领着朔方的一万二千将士,前后两战分别击败了突厥大小可汗,杀敌十万,更是将默啜大可汗赖以自傲的精锐铁骑歼灭大半,为大唐北疆至少带来了十年的平安。

凭借这份泼天大功,他即便是有些小过错,武后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怎么样。顶着天也就是剥夺他的实际领兵权,再安排一闲散的高位,把他像一尊菩萨一样给供起来,让他混吃等死。

对这种安排,他早就心有准备,并不抗拒。而且,这样也让他避免了很多尴尬,不用亲自带兵去围剿李唐皇室的子弟,避免了做一个贰臣。

他心中虽然无所谓,但却依然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对着扫尘老道以及众位山门高人苦笑道:“本帅知道各位高贤有要事和赵无敌相商,那么……本帅就去看看沫儿,不打扰各位了。”

他朝众人略拱拱手,随即紧走几步,伸手轻轻推开了客房的门,迈步走了进去,随手又将门给掩上,而将赵无敌给“卖给了”一群江湖高人。

“无敌小友,呵呵……那个……那个吾等心中多有不解,还请小友慈悲,给吾等解惑。”扫尘老道稽首道。

老道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没有将赵无敌当作后辈小子的意思,从而倚老卖老。

扫尘老道终于开口了,这让其他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眼神也更加火热和急迫了,就像是一群饿了十来天的狼,猛地见到了一只肥羊,哪里还顾得上策略和矜持,口水都哗哗地流了下来。

其中最出格的就是常山赵氏的家主赵柔依,自从赵无敌从客房中走出来,她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其眼中的火热……

若是换成她家小丫头星乐还差不多,少女怀春,天经地义,谁也无法说些什么。而如今、就她这岁数,的确是不大合适,你看把赵无敌给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里头冷得慌。

她的老对头小裴娘子,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此刻见她一副发花痴的模样,不由得连连撇嘴,小声嘀咕:“花痴,白痴,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至于吗?再说了,也不照照镜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

也许是赵柔依心无旁骛,也许是赵柔依牵挂着赵无敌的出身,没有时间和她拌嘴,依然是死死盯着赵无敌,这让他更加心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5章名好字也好

雪舞人间,不见天日,也不知此刻、那时间之轮已转动到何时?

不知从何时起,北风变得更加强劲了,将客房的门窗都给吹得哗啦啦直响,让人不由得心惊胆战,生怕门窗扛不住北风的淫威,轰然一声,被碾压成一地的烂木头。

凌厉的北风,就如同一个坏脾气的人,也不知因何而发怒?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彻底地爆发,将眼前所能看到的、遇到的一切都给淹没,不分对象,也不在乎有没有遭殃的池鱼。

漫天的飞雪倒卷而上,继而盘旋飞舞,不知所措,接下来又被猛地抛下,连带着地面的积雪都被恣意蹂躏,随意改变着形状,留下了一道道雪窝子。

光秃秃的大树枝丫乱舞,摇摇晃晃,甚至在猛然间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继而又猛然回弹。

“咯吱咯吱……”

大树也不堪凌辱了,在北风无差别的打击下,原本包裹着枝丫的那一层晶莹的冰晶,纷纷破碎,落在雪地中,如琉璃般诉说着生命的晚唱。

风无形,所到之处,本没有痕迹,但雪却有形,通过雪花的飘零勾勒出一副风之画。

一群人挤在客房外的长廊中,任强劲的北风吹乱满头的青丝或白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赵无敌的回答。

他们心中虽然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把将赵无敌给抓过来逼问一番,可也就是想想而已,借他们三个胆也不敢。

此时的赵无敌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边军旅帅,也不是一个侥幸活得高人传授个一招半式、初入江湖的小家伙,而是一个修为极高、出身神秘的高人,已经获得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今日,在高朋聚客栈的前跨院中,他先后与西门天王和赵柔依交手,并且在最后时节演绎出那惊艳的一枪,将常山赵氏的“百鸟朝凤”演绎得淋漓尽致,让局中人赵柔依以及小裴娘子等旁观者尽皆折服。

说实话,以赵柔依的修为,无论是昔日位列兵器谱第十四位、而今只觉得大为精进的西门天王,还是她的“死对头”小裴娘子,谁也不敢说能胜过她。

这样一来,赵无敌在他们的心中,已经被认为是直逼兵器谱上位居前列的那几个老不死。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且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却偏偏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技,让他们不由得对他的出身好奇起来。

也许,他本是某个圣地的天骄,一直在山门的洞天福地中潜修,如今学艺所成,进入人世间借红尘俗事打磨道心。

亦或者,这个世间除了他们这些隐世的传承圣地以外,还有更加隐秘的传承?

如果真是后者,那太可怕了!

大唐江湖的水本来就深,如今这世上若真是还有更加隐秘的传承,那么可以肯定是和上古有关,甚至是真正的上古遗民。

这个猜想若变成事实,那么这个江湖就不是江和湖了,其深只能用汪洋大海来比拟。

大海无边无际,哪怕是驾巨舟航行个一年半载,依然是看不到尽头,而且,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深?

大海性情极为暴虐,且喜怒无常,毫无规律。人在大海中,就如同一叶扁舟,只要一个浪头就荡然无存,成为鱼鳖的血食。

这种猜想让他们茫然,也让他们惊骇和恐怖,因此,也更加急切地想知道赵无敌的真实出身,好让他们得知世间的真相,继而做出应对。

赵无敌看着他们的表情,尤其是赵柔依那复杂的眼神,心中颇为不忍。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大唐江湖的风云人物,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对于没有根基的他来说,可引以为援、不可为敌。

他先是冲着扫尘老道躬身一礼,接着又对众人做作了个罗圈揖,轻轻一笑道:“道长言重了,小子不过一后学末进,初入江湖,甚至还未曾进入江湖,如何敢担道长一声‘小友’?

道长若不嫌小子愚钝,认为还有一二可以入眼,不如称小子的字,千里,你看可好?”

“哦……啊哈哈哈,好,好,好!”扫尘老道大笑,并且一字一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怀大慰之下,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伸手一拂,捋着白胡子夸道:“无敌、千里,好名、好字,人无敌而志在千里,好,好,好!”

这倒不是扫尘老道拍马屁,以赵无敌的这个名和字,的确是看似俗不可耐,仔细思量却又意味深长、寓意深远。

“无敌”够霸气,寓意他当世无敌,面对世间一切的挑战者,尽皆碾碎。

“千里”二字,则表露了他的志向,不仅求当前无敌,还将一世无敌。

赵无敌之所以取“千里”二字为字,是因为他前世名“千里”,而今死而复生,却隔了无尽的时空,再也无法回去了。

他认为既然曾活了那一世,总得留下一星半点的念想,而以前世名为今生字,就是最好的念想。

只要他活一日,就伴他一日,哪怕是他死了,字也不会消失。若是你活得足够精彩,那么你的名和字不仅仅是镌刻在冰冷的墓碑上,还会刻在人们的心中,纵然是千万年后,依然不会磨灭。

本来按照唐人的习惯,男子出生之后只有名,而字则是在及冠之时由家族中的长者赐予,也可以由其他德高望重的士族尊长或大儒赐字。

而长者在,由自己给自己取字的,也并非不可以。但一般人不会这么干,因为对家族长者多多少少有些不敬。

赵无敌他来自大明,而他这一世的家中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干了一辈子府军的老父,也没那个能力替他取字。

他给自己取字千里,也谈不上对老父不敬,而秦怀玉、魏文常等人……

他不想麻烦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破坏了他的念想,因此提前为自己取了字,并借此机会宣之于众,把这个“千里”的字牢牢抢在身上。

“道长过奖了,小子愧不敢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他拱手谢过扫尘老道的赞誉,继而对众人道:“诸位高贤,这里北风猎猎,寒意袭人,实非久谈之地。小子以为,我等不如寻一暖室,慢慢叙谈,诸位意下如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6章马踏刘三

赵无敌在朔方城坠入地下河流,于昏迷之中稀里糊涂地被一条小龙所救,其后又从龙门后山随激流涌出,遇到了前来散心的太平公主。

他因心中挂念沫儿,第二日便辞别了太平公主,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待来到新城之时,却听到了沫儿陷入绝境的噩耗,一时之间,让人心急如焚,差点崩溃。

好在上苍保佑,沫儿得以苏醒过来,方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在心中对那个把他从大明给弄到大唐的上苍很是感谢了一番。

沫儿的苏醒让他卸下了心中的罪恶感,方才有心情面对赵柔依等山门中人,而赵柔依等人在他坠入地下河流以后曾四处搜寻,另外孙老神仙和玉仙姑还对沫儿有大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漠然待之。

得到赵无敌的首肯,赵柔依等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颗颗悬在嗓子眼上的心都纷纷落下肚里。

“小友……”扫尘老道见赵无敌又要推辞,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小友不必过谦,以小友如今的修为,老道可不敢倚老卖老,而且,你也的确当得起小友的称呼。话又说回来了,老道只不过是喊你一声小友而已,又不是和你称兄道弟……”

扫尘老道时而大喷口水,时而仰天大笑,动作之间挥洒自如,率性而为,恰如那行云流水,不留痕迹。

他老人家已活得够老,且地位尊崇,虽以游戏风尘的野道士自居,不过,又有谁敢当真?除了一个称呼和名字以外,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并未曾下降半分。

不过,他老人家口没遮拦,一番“童言无忌”,还是犯了众怒,惹来一个个大大的白眼。

你想啊,你老人家头发胡子还有眉毛都全白了,却和赵无敌打成了一片,甚至还扯什么称兄道弟……

你老人家要是和他称兄道弟,你让我们这一帮子小辈如何自处?江湖中人虽然以实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就掌握着话语权,谁就能推翻现有规矩,从而自己制定新的规矩。

江湖,就是拳头的天下,谁修为高,谁就是老大!

但那也只是指的地位,而非辈分。

人的地位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自身的努力以及外部因素的介入和推动,而随之不停改变。

今日张三称霸,号令四海,八方臣服,威风不可一世。但也许明日又有李四崛起,一举把张三给干掉从而自己称王,笑傲江湖,掌控风云。

可是,你能确定再后日、不会有王五从大荒中走去,一个人,一把刀,孤身杀入王的领地,沐浴王血,成就他的千古霸业?

因此,身为江湖人,就没有不变的地位,而只有不变的辈分。

哪怕你的子侄辈惊才绝艳,笑傲万古,能够一人扫平整个江湖,成为一个传奇,但他依然是你的子侄,不可能摇身一变反过来成为你的叔叔。

而眼前的诸位,除了老不正经的扫尘老道,以及小丫头星乐以外,赵柔依、小裴娘子、曹志刚和西门天王等,都是成名已久、做一方老大多年的人物,且年纪比赵无敌大了一倍都不止,如何愿意和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平辈相交?

可他们也只能心中怨怼一番,了不起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却没有办法宣之于口。因为老道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付诸行动,真个和赵无敌称兄道弟。

老道对众人的白眼浑不在意,却笑着对赵无敌伸手做邀请状,道:“千里小友,天王、红娘子、小裴妹妹,还有那个曹什么志刚的,都请移步到我的东跨院一聚,老道我让掌柜的煮一大锅牛羊肉,再烫特娘的几大坛子好酒,群贤毕至,饮酒赏雪,不亦快哉,啊哈哈哈……”

“好好好,大雪纷飞,酒热肉香,再闻听诸位高贤谈古论今,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赵无敌抚掌叫好。

人在江湖走,花花轿子人人抬,老道既投之以桃,他又何妨报之以李?

扫尘老道这个老前辈发了话,而赵无敌这个香饽饽也赞好,众人彼此对望了一眼,点点头,算是给了老道的面子。

一行人离开了后跨越,浩浩荡荡地杀进了扫尘老道所住的东跨院,早有曹志刚的胖徒弟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堂吩咐掌柜的准备酒肉。

而他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一匹马,一匹身材高大、通体火红的大食宝马。

这匹马就是紧随着赵无敌后面,却把赵无敌给跟丢了的红娘子。

在它闯进高朋聚客栈以后,老掌柜的不仅没有驱逐它,反而把它当祖宗招待,让刘三给备上精粮和温水,好让它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红娘子的确是饿了也渴了,它也就毫不客气地享用了掌柜的孝敬,不过,吃饱喝足以后,因跟丢了主人而心情不好的红娘子,立马就跟掌柜的翻了脸,耍起马大爷的脾气。

它可是大食宝马,从血脉上来说是马中的贵族,一旦发起脾气可不是好玩的。

“咔擦”

马大爷一撂蹄子,就把装温水的瓦盆给踢烂了,又在装着精粮的布袋子上面踩啊踩的,将一只布袋子以及立马剩下的精粮给踩得稀巴烂。

刘三上前欲阻止,他想和红娘子理论理论,讲讲道理:“马啊马,咱作人要记住别人的恩情,不能恩将仇报,做马也是如此。

啊……”

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想要抚平红娘子心中的怨怒和浮躁,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挽救红娘子这颗被尘埃蒙蔽的马心。

谁料到红娘子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对这个挡住它的去路,不停指手画脚的家伙感觉很讨厌,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蹄子。

红娘子可是大食宝马,其脚力之强健岂是刘三这种货色可比?一蹄子就把他给踹飞了,扑通一声,差点没把他给摔死。

这一下给踹得不轻,加上又撞在板墙上面,他一条右腿在臀部的位置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而红娘子“哕哕”地叫了一嗓子,跃跃欲试,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认为很好玩,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7章宝马寻主

红娘子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口是心非,心机深沉,遇到事儿总是要先在心中考虑个三五十遍,再三权衡利弊和得失,待到自以为天衣无缝、且做到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方才开口或出手,做出万无一失的应对。

也做不到像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一样,明明是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却偏偏笑脸相对,且笑得那个灿烂。

让人还以为是两个儿时的好友,一别经年、如今久别重逢,接下来定然是把酒言欢、秉烛夜谈,谁能想到那藏在袖中的手上正捏着锋利的杀猪刀,随时都有可能捅进对方的心口。

红娘子是个心直口快的马,它不会伪装、也不屑于伪装,既然心里不痛快,那就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就是。

马的发泄与人不同,它不会使用外在的武器,只能利用自身的嘴、蹄子和大脑袋,咬、踢、撞就是它的三大必杀技。

红娘子的必杀技一出,刘三立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

就这样,红娘子似乎还不是很满意,“哕哕”叫唤两嗓子,并且拿铁蹄在地上刨着,看那架势似乎要再补上一蹄子,来个“二踢脚”。

这可把刘三给吓坏了,缩在墙角浑身瘫软如一堆烂泥,眼泪鼻涕一起流淌,嘴里发出“呜呜”的哭诉和哀求声,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就在此时,曹志刚的那个胖徒弟正巧进入了前堂,赶上了这么一出,也吸引了红娘子的注意力。

他是奉师父之命前来传达扫尘老道的法旨,要掌柜的立即、马上给备齐酒肉,片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嘿嘿……

这个胖小子身宽体胖、满脸带笑,看着就像是一个佛陀,却喜欢狐假虎威、装腔作势,说话喜欢说一半,剩下的让你自个去猜,真是很令人讨厌。

“否则”的后面自然是各种威胁,他却不说个透彻,偏偏以“嘿嘿”一阵冷笑代替。

这的确很令人讨厌,正如那作画,你好好地挥毫泼墨画出一片大好山河亦或是一位绝世美人,可你却点上一点,然后将画笔一扔,甩手而去,给留下一张白纸算是个怎么回事?

掌柜的在心中腹诽:“你个死胖子,多说一句会死呀?怪不得人都说胖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看这小子,皮里阳秋、皮笑肉不笑、阳奉阴违……”

他心中腹诽,却不耽误嘴上的功夫,连连拱手称是,赌咒发誓,让胖子放一百二十四个心,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好的酒菜。

要是办不到,亦或是让大爷们不满意,你尽管把老汉胡子都给揪了,老汉绝不怪你。

他可是个开门做买卖的,练的就是嘴上功夫,能把活人给哄得心甘情愿地被卖,也能把死人给哄得露出笑脸。

一张嘴,指鹿为马,黑白颠倒,而一双眼睛也惯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神说的自然就是神话。

他对曹志刚的胖徒弟笑脸相迎、伏低做小,但一转身就给了刘三一张冷脸,厉声呵斥道:“那个刘什么的……啊,你怎么还赖在地上装死狗?

嗯!老夫花钱请你来是让你做大爷的吗?!也不撒泡马……人尿照照自己个,一副好吃懒做的贱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一干活就这里疼那里痒的……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还不快去伙房传话,给大爷们整出一顿肉食,再去地窖把上好的三勒浆给搬几坛子,用温水给温上。

你小子可给老夫仔细了,要是让大爷们不满意,哼哼,老夫让你生死两难!”

刘三心里那个憋屈,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填满了悲与愤,恨不得把掌柜的一脚踢翻在地,然后再暴打一顿。

你奶奶的,你还真当小爷是伙计?小爷可是代州刘家的嫡系子孙,那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何尝受过这种鸟气?

他有心亮出身份,然后甩手不干扬长而去,但是一想到他们老刘家的主子,立马就变成了蔫鸡。

他只好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两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冲掌柜的低头称是,然后,看着红娘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遛出门去。

刘三走了,红娘子却不乐意了,冲着它认定的“罪魁祸首”掌柜的“哕哕”直叫唤,且瞪着大眼睛,眼神颇为不善,大有以力相待、讨个说法的意思。

“别别别……”掌柜的见红娘子要拿他来顶缸,立马慌了。

刘三那样的年轻小子都给一蹄子撂趴下,更何况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让马大爷踢了撞了、还不得立马去见阎罗王?

他吓得老脸煞白,胡子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道:“马大爷,您老人家马大气量也大,就不要和老汉开玩笑了!”

他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了一脸好奇的胖子,心中一动,有了注意,立刻指着胖子笑着对红娘子说道:“马大爷,您不是要寻贵主人吗?您跟着他……对,就是这位胖大爷,他知道您的主人在哪儿。”

胖子一头雾水,磕磕绊绊地问道:“啥……啥子它主人?”

“呵呵,这匹马是随一个年轻小郎君来的,就是闯进后院的那个小郎君,您不会说没有见到吧?”掌柜的不怀好意地笑笑,颇有一种祸水东引的得意。

“是他!”胖子用胖手捋捋头发,做恍然大悟模样,道:“原来是赵无敌……赵前辈的宝马,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外人……外马,小的就带您去见赵前辈。”

“哕哕……”红娘子颇通人性,一听到“赵无敌”三个字,立马欢快地大声叫唤,并且来到胖子身边,拿大脑袋拱了几下,似乎是催促他快点走。

就这样,红娘子随着胖子进了后院,正好碰到赵无敌一行人应扫尘老道所邀走向东跨院。

它一见到赵无敌,立马抛下胖子,迈开四蹄小跑着来到了赵无敌的身边,大脑袋直往他身上凑,嘴里小声叫唤着,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撒娇。

赵无敌摸着它脖颈上长长的鬃毛,张开五指轻轻地给它挠痒痒,轻笑道:“呵呵,红娘子,难为你怎么找来了?莫非是听到有好酒喝不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8章认祖归宗

赵无敌一边给红娘子挠痒痒,一边和它“聊着家长里短”,而红娘子也不时小声叫唤几下,似乎是做出回应。

一人一马旁若无人,聊得不亦乐乎,却不成想惹得一位姐姐老大不乐意。赵柔依恨恨地盯着他的侧影,不停磨牙,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啥……红娘子?啊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小裴娘子也不知为啥这么高兴,一直在哈哈大笑,且笑得都直不起腰来,手捂着肚子一个劲地揉着,似乎是笑岔了气,引起肠子不适。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有反应,且反应很是古怪。

扫尘老道一手捋着白胡子,咧着嘴在笑,却没有发出声音。而西门天王和曹志刚等人则紧紧咬紧牙关,闭着嘴巴,只是那不时抽抽嘴角和貌似痉挛的眼皮,却昭示着他们的内心世界。

他们并非是觉得不好笑,而是不好意思发笑,以免赵柔依脸皮子薄,从而下不来台。

而赵星乐小丫头却对赵无敌瞪着眼睛,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小青蛙,且捏着小拳头,貌似要把赵无敌给揍一顿。

赵无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不明白小裴娘子是因何发笑?更加不明白这些人那怪异的反应。

某家不就是和一匹马说了几句话吗?这有什么好笑的?怪不得人世间称呼你们为异人,的确是一语中的,确实够怪异的。

“千里小友,这可是一匹血脉纯正的大食宝马,正配你这样的少年英雄。”还是扫尘老道先开口了,他老人家认为好不容易方才让赵无敌答应了合作,可不能因为小事给搅黄了。

不过,他末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你怎么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红娘子……怎么了?”赵无敌不明白老道话中的意思,疑惑地问道:“此马是神都一位贵人所赠,它本来就叫做红娘子,并非小可所取,有什么不妥吗?”

“哦,哦……原来如此,也没什么不妥。”老道一时语塞,红娘子的名字是前主人所取,并非是赵无敌恶搞,你让他怎么说?

“哎哟,小郎君,你还不知道吧?”小裴娘子一步三摇来到赵无敌身边,娇滴滴地说道:“它叫红娘子,本也没什么,不过,却有人不高兴的。

因为某人……呶,就是那个偌大年纪却偏偏喜欢穿一身大红的女人,人家的外号就叫做‘白马银枪红娘子’,如今却和你的马一样,小郎君,你说是不是……那个……”

她伸手摸摸红娘子,继而又小声咕哝:“红娘子,你的主人骑着你舒不舒服、痛快不痛快?”

赵无敌不由得眉头一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红衣女子赵柔依可是常山赵氏的家主,也就是他的同宗姐姐,这还没有正式认祖归宗,就把家主给得罪了……

他也没心思在意小裴娘子的调侃,紧走几步,冲赵柔依深深一揖,道:“赵家主,小可不知家主尊号,多有得罪,还请家主海涵!”

赵柔依虽是女子之身,但其性格却如同男子一样豪爽,且已得知赵无敌本是无心之失,如何敢担他一礼。

因此,她也拱手道:“不敢不敢,那不过是江湖同道的戏言,如何能够当真?”

赵无敌对这个豪爽的姐姐颇有好感,不忍见她心里总是结着一个疙瘩,于是,他提前爆出了自己的身份,展颜一笑,道:“还叫家主得知,无敌此番在神都见过了赵不凡,一番叙谈之下,方才得知自己竟然也是常山赵氏的旁支,家祖上是昔年五胡乱华之时迁往江南以避战乱的,后定居扬州城外,却因时间太久,又逢战乱迭起,渐渐与本宗失去了联系。

无敌本想着等三年戌边期满后,再去寻家主祈求认祖归宗,不成想却在此地相遇,真是祖先有灵、天地庇佑,心中自是欢喜得很。”

赵无敌言罢,整理衣襟,向赵柔依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前番是表示歉意,而此次却是在挑明了身份之后,以族中子弟的身份拜见家主,其礼节自然要隆重得多。

赵柔依太意外了,没想到搞了半天,这家伙竟然是自己的族人。这不啻于是一道惊雷炸响,让她一片茫然,都忘记了该怎么表达心中复杂的心情。

你想啊,一个毛头小子用常山赵氏祖上的绝技击败了常山赵氏的家主,那种滋味可把赵柔依给折腾的够呛。可一转眼,这毛头小子却又说是你的族人,这特娘的就是神转折,让人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

赵无敌还在那弯着腰,一双手都触摸到了地面,而赵柔依却没有反应,可把星乐小丫头给急坏了。

她在母亲身边不停咳嗽,好半天就算是把母亲给唤醒了。

赵柔依眼睛湿润了,水雾濛濛,眼看着就要“下雨”。不过,这却不是生气,而是喜极而泣。

她伸手虚扶,轻声道:“千里,不必多礼。”

她先让赵无敌起身,继而又问道:“你既然已经和赵不凡理论了出身,那么,想必也论清楚了谱系的排行,却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是啊是啊,我该称呼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星乐小姑娘急不可耐地问道。

她没有亲兄弟姐妹们,而父亲和母亲之间也分开了,孤单的小姑娘很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姐妹们,而今,如果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小郎君是自己的兄弟,那该有多好!

赵无敌给了星乐一个歉意的表情,继而对赵柔依拱手道:“按照和赵不凡的叙论,无敌该叫家主一声姐姐。”

“啊……”赵星乐闻言惊叫出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意,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小姑娘又变得开心了。

没有了兄弟,又这么一个牛气的小叔叔也不错。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可以牛气哄哄地对人说:“赵无敌就是我叔叔,你敢对我不敬,就让我叔叔揍你们!”

赵柔依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滴淌,道:“好好好,感谢列祖列宗庇佑,我赵家有了兄弟你,自将再现昔日的荣光。赵家枪,再也不会屈居人下,让祖先蒙羞了。”

“天啦……怎么会这样?”小裴娘子惨叫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9章赵家要称霸

赵无敌竟然是常山赵氏子弟?!

这就如同一道惊雷在冬日炸响,将人们心中的各种猜测都给冲击得七零八落,就连漫天的飞雪都凌乱了。

小裴娘子首先就受不了,她被这个意外冲击得浑身乏力,整个人都软软的,无法支撑她那并不丰富的身体,只好搂着红娘子的脖子借力,却惹得红娘子老大的不乐意。

她心中在滴血,在大声叩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模样俊俏而又武功盖世的小郎君是常山赵氏的人?就算不是我老裴家人,可……也不能是他们老赵家人呀!

这样一来,老赵家还不得事事压我们一头?哼!看把赵柔依那个娘们嘚瑟的,明明是欣喜若狂,却偏偏装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其他人,诸如扫尘老道、西门天王、玉仙姑和曹志刚等,却也没有小裴娘子那样心情复杂,不过,他们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江湖的格局要改写了。

昔年,初订兵器谱排名的时候,常山赵氏位列天下第五。不过,这是常山赵氏上代老家主打出来的,和赵柔依无关。

而今,以江湖中人看来,赵柔依是保不住这个位置的。可谁能料到,却忽然冒出来赵无敌这么一个惊艳万古的奇才,那么,常山赵氏的目标可就不是保住地位这么简单了。

他们一致认为,以赵无敌的修为,超过天下第四的裴家剑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且能和天下前三一争高低。

而赵无敌还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年纪。他今年方才十七岁,就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也许,只要个三五年时间,天下间还有何人能够匹敌。

赵家枪注定将重现辉煌,力压整个天下的各大传承,而赵无敌也将成为一代天骄,独霸天下,无人匹敌。

人们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有了一个期盼,那就是想看看赵无敌能走到哪一步?是在人间称雄,还是和传说中的那些盖世天骄一样,能够武破虚空,进入传说中的仙门?

仙门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数百年前,也就是常山赵氏的始祖子龙公于常山武破虚空,跨界而去。

而今,时隔数百年之久,常山赵氏又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奇才,给了人们期待的理由和动力。

他们身为道门中人,一心修道,所为何求?不就是想走出那一步吗?可仙门却踪迹全无,一直不曾出现,一代又一代,都让他们失去信心了。

而今却有了希望,怎么不让他们心中火热?

扫尘老道别看年纪最老,但反应却比别人敏捷,他抢先一步冲赵无敌和赵柔依拱手道:“小友今日得以认祖归宗,而常山赵氏得一惊艳万古的奇才,真是可喜可贺!哈哈哈,怪不得今儿早上,老道一直听到有喜鹊叫个不停,啊……哈哈哈……”

对于老道抢着第一个贺喜,人们并没有什么意见,谁让你反应慢?而且,他老人家年纪最大,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可是,你老人家贺喜就好好的贺喜,却偏偏扯什么喜鹊叫了一早上。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你老人家看看这天,这北风猎猎、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会有喜鹊出现吗?

“道长客气了,无敌虽是我常山赵氏人,不过,我常山赵氏也是道门一员,自然会以整个道门兴衰为己任的。”赵柔依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且极为大气。

不过,若是你仔细听、仔细想想,就可以听出来她是话中有话。表面上是客气的意思,实则是向众人、也是向整个天下宣布了一个申明,那就是从今往后,我常山赵氏将要更多地介入道门中的大事,主动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而责任和权利一直就是相辅相成的,责任大了,那么权利也就大了。说白了就是,从今往后,常山赵氏不甘于屈居天下第五了,而是要主掌整个天下道门的权柄,成为道门的领袖。

“好好好,这样吧,此刻相必酒肉业已备好,诸位还是请到老道房中去畅饮一番,为赵家主和千里小友贺喜。”扫尘老道乐呵呵地再次邀请。

他对于常山赵氏主宰天下道门没什么意见,因为道门需要一个领袖,才能避免成为一盘散沙,从而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好应对这场空前的大劫。

至于是何人主宰道门,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因为怎么也轮不到他龙虎山。

别看龙虎山是大唐皇室钦封的天下道门都领袖,实际上那只是针对人世间的道教而言,而对于那些隐于圣地的各大传承,龙虎山就是一颗被推出去的明子,谁也不会真把龙虎山当回事。

在扫尘老道邀请下,众人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宁静,纷纷朝老道的客房走去。

赵无敌招招手,红娘子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身边,亲昵地磨蹭着。他指指长廊下避风的地方,道:“红……你且先去那儿待着,待我取了道长的好酒,再与你痛饮。”

他本来是想说“红娘子”的,可话到嘴边,却也觉得不妥,生生把“娘子”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此事极易耳,就烦劳那个……曹志刚啊,你那徒弟……就是那个小胖子,去取一些温热的好酒,好生伺候着。”扫尘老道一指胖子,就让他做了马夫。

胖子还不敢推辞,没看见他师父正拿眼瞪着他吗?不仅如此,还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高兴模样,一脸灿烂地答应着,然后,去取好酒,好伺候马大爷。

红娘子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如今又要分离,虽心中不舍,但却也没有闹脾气。

它只是一匹马,也没有非得要住屋子的臭脾气,小声叫唤了几下,撒了一会儿娇,就迈开优雅的步伐,踱到长廊中,寻了一处避风的所在。

红娘子自有胖子招待,赵无敌也就进入了客房之中。

客房很大,也是被隔为里外两间,里间自然是老道睡觉之地,而宴客的地方就是外间。

中间一架大火盆,盆中的炭火烧得很旺,浓浓的暖意散发开来,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冷。

围着火盆,四周铺着毡毯,摆着一张张矮几,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餐具。

不过,看来看去,总觉得这矮几上面少了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0章指桑骂槐

客房对外的门紧紧关闭,将漫天的飞雪和呼啸的北风全都隔断,只剩下一盆熊熊的炭火,以及满室如春的暖意。

“咣当咣当……”

北风虽被木门隔断,但却心有不甘,如一头倔强而又怒极的公牛,依然在疯狂地撞击着木门,一下一下……

木门很结实,也很大度,任狂风怒吼、寒意侵袭,却依然默默地守护在那里,不曾后退过半分。

这如同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总是站在前面,用自己那坚实而又宽广的胸膛将家人护在身后,又以宽容对待邻家那些顽皮的孩童,并不斤斤计较那些小小的恶作剧。

宽敞的客房,明亮的烛光,超大的火盆,燃得很旺的炭火,围成一圈的矮几,摆放整齐的餐具……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布置好眼前的这一切,可以说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已经很用心了,可是,扫尘老道却很不满意。

从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可知他的确是生气了,而并非是一时兴起故意恶搞。

因为眼前缺少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恰恰是宴客最主要的,那就是酒和肉,纵然是把客房看遍,也不见它的芳踪。

无肉不成宴,无酒不成席!

扫尘老道要起宴席大宴宾客,而席上却无酒也无肉,你让他拿什么来宴客?莫非是一个个抱着盘子啃不成?

不要因为老道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游戏风尘、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就小看了他老人家。

如今你再看看,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干巴的身躯一震,气场强大,威严尽现,将一代宗师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小裴娘子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此刻的客房中,赵无敌是老道的贵客,赵柔依和西门天王以及玉仙姑是一家之主,小裴娘子和曹志刚也是一方圣地的大人物,剩下的就是赵星乐和曹志刚的另一个徒弟,也是他的儿子曹越。

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如今老道为了没有酒肉发怒,自然是需要一个人去催催高朋聚客栈的掌柜。

而这个人不可能是身为宴会主客的赵无敌,也不可能是赵柔依等大人物,那么……只能是小字辈的赵星乐和曹越。

“道士老爷爷,你不要生气了嘛,星乐给你去催催好不好?”娇憨的赵星乐来到老道身边,拽着老道的衣袖,扭动着身子撒娇。

“好好好,还是星乐小丫头乖,知道孝顺老道。不过,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让你你一个女娃子去,老道心疼啊!”

扫尘老道很受用,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爷爷在哄着自己的小孙女,极尽慈祥和呵护。

不过,这种待遇只是针对星乐小丫头的,你看,他脸一扭,神色之间立马就改变了,就如同正是春意融融时节却突然风云变幻、降下鹅毛大雪,让人很不适应。

老道伸手一指曹越,斜着眼睛冷声喝道:“那个曹家的小娃娃,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老道要酒要肉吗?莫非还要等老道去请你不成?特奶奶的,曹志刚,你好歹也是墨家的一个人物,勉强也算是一代宗师,你说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徒弟的?

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么就跟一个木头似的,没有一点机灵劲呢?怪不得修为那么低,你看看你年纪比赵家小友还要大上好几岁,可修为呢?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了,看着就来气……”

扫尘老道直来直去,好一通埋怨,夹枪带棒,丝毫不留情面,别说曹越受不了,就是他爹曹志刚也驮不住啊!

可是,驮不住来也要驮,受不了来也要受,而且,他们还要打落门牙肚里吞,别说出口反击了,就是一个埋怨的屁都不敢放!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装出一个孝子贤孙的样子,陪着笑脸,肯定老道骂得好、骂得对,以后没事就多骂骂。

曹志刚出身墨家,且是墨家的正宗嫡系,虽然不是墨家巨子,但是在传承中也还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

墨家和道教出世的时间差不多,都是起源自春秋时,也就是那个百家争霸的大时代,其凭借逆天的机关之术以及“兼爱和非攻”这个自相矛盾的思想,曾搅起一时之风云,留下了好多传说。

不过,这林子一大,鸟儿一多,不免就会良莠不齐。墨家也不能例外,甚至因理念不同,一场内讧之后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

当日曾独领一时风骚的稷下学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墨家由盛及衰之后的一个支系,不过,其所作所为已背离了老祖宗墨子的思想,被那些墨子正宗传人所不齿。

墨家正宗虽衰落了,但其传承却一直不曾断绝,依然在道门中保留着一席之地。

曹志刚就是当今墨家的大佬,是当今墨家巨子的师弟,不过,墨家巨子已经十多年不曾出世,人们甚至怀疑他还在不在人世?

曹志刚这样一位大人物,在机关之术上可谓是当世无敌,但却在扫尘老道发怒的时候噤若寒蝉,低头缩脖子弯腰,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而且,在扫尘老道指名道姓将发泄邪火的对象指向他儿子曹越的时候,作为一个师父,也是一个父亲,他却什么都那样说,只是一个劲地陪小心。

在老道说完之后,一直恭恭敬敬陪着笑脸的曹志刚一再陪着小心,差不多就是赌咒发誓了。

他安抚了老道的怒火,继而转身又对曹越声色俱厉地斥道:“曹越,你小子没听见还是怎么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年纪轻轻,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多做点事情你会死啊!瞧瞧,还敢跟老子瞪眼,真是反了你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曹志刚一怒之下,不再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而是伸手就打,且打得不轻,把曹越给打得嗷嗷叫唤,抱着脑袋四处逃窜,且还在哭爹喊娘,极为夸张。

待曹志刚追到西门天王面前的时候,实在是看不过去的西门天王一伸手将曹志刚给逮住,而就是趁着这瞬间即逝的瞬间,曹越立即跑到门边,摔门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1章座位中的学问

扫尘老道重女轻男,不忍见星乐小丫头迎风披雪,却对曹越吹胡子瞪眼,夹枪带棒好一顿呵斥,连带着将曹志刚也顺便训斥了一番。

曹志刚在老道面前只能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转过身就把气撒在曹越身上,追着赶着就要给揍一顿,好在西门天王看不过去了,及时出手拉住了曹志刚,方才让曹越得以逃脱他老爹的魔掌。

相必此时,曹越心中一定很悲凉,也有太多的疑问:“我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都把气撒在我身上?别人欺负我就算了,为什么老爹也要揍我?你还是我亲爹吗?为什么赵星乐就不能去催一催掌柜的……”

这孩子的疑问真不少,不过,就这些还难不倒扫尘老道和他老爹,他们的回答一定很精彩。

扫尘老道:“为什么?嘿嘿,很简单啊,谁让你是男娃子呢?男娃子都是蠢头蠢脑的家伙,哪有香喷喷的女娃子可爱……”

他老爹曹志刚:“为什么?嘿嘿,无它,唯恼羞成怒耳!”

你瞧瞧,他老爹多么霸气,都赖得跟你解释。直接告诉你,我是你爹,想骂你就骂,想揍你就揍。自古以来,爹揍儿子,天经地义,小样,还为什么?反了你了!

曹志刚假模假样地要把曹越给揍一顿,虽然没有成功,但却也给足了扫尘老道的面子。

人活在天地间,大都数时候就是为了一个面子。丢了面子,说不定立马就会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而一旦得到了面子,虽然并没有因此得到金银珠宝、官爵和土地,甚至还因此损失了不少金钱,但却志得意满,心里头舒坦,感觉自己个赚大发了。

扫尘老道有了面子,赵星乐又给他捏了一番肩膀,心情大好,也就不再斤斤计较,很大度揭过曹越的“不敬”,乐呵呵地安排座位。

他请客的地方虽然只是一家客栈的客房,一点都不豪华和奢侈,也就是一圈矮几围着一架大火盆,但却也有讲究。

唐人施行的是分餐制,一人一张矮几,一份饮食,各吃各的,互不干涉。即便是敬酒,那也是举起杯子示意一下,然后还是喝自己的一份酒。

一人一席,那就有讲究了,矮几虽然长得是一个模样,但却因摆放的位置不同,从而被赋予高低不同的意义。

首席自然就是最里面的那张矮几,背对里外隔间的隔墙,面对着朝外的门面,一看就是尊贵的席位。

室中就数扫尘老道年纪最长,地位也数他最高,虽然平日里有些邋遢,但好歹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这首席自然该让老道去坐,可老道却谦让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个是主人,作为请客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坐在首席上面,貌似有点不妥。

宴会的主人并非不可以做首席,譬如武后设宴的时候,她就是天然的首席霸主。这也很正常,即便是她想谦让,也没有人敢接受,除非是那人嫌自己个命长了。

老道也就是谦让一番,他也知道首席非他莫属,在浪费了众人一番口水以后,他方才半推半就勉勉强强地坐在首席之上。

以老道为中轴线,左右两边各摆着四张矮几,剩下的人如何就位,其中也大有讲究。

唐人以左为尊,再依次排序,那么剩下的人中谁来坐左手第一个席位呢?

这些人中身为一个传承之主的就有三位,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依,泰山天王洞之主西门天王,玉女派掌门人玉仙姑,他们三人都是一派之主,可谓是不分上下,谁都有资格坐这个第二尊贵的席位。

好在他们都是老熟人,彼此之间相处得也很融洽,玉仙姑本就是个心静无为的女子,而西门天王又与赵柔依之父交好,因此一番谦让之下,到底还是西门天王做了这个位子。

赵柔依做了右手第一席,玉仙姑坐了左手第二席,接下来的右手第二席该是曹志刚和小裴娘子二人谦让了。小裴娘子不等曹志刚开口,直接坐在玉仙姑的下手方,让曹志刚颇为尴尬了一番,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坐在赵柔依的下手边。

此时没有座位的只有赵无敌和赵星乐二人,本来依着扫尘老道的意思,赵无敌作为今日的主客,其位置是应该往上挪一挪的,不过,他的好意却被赵无敌给推脱了。

此间都是搅动一时风云的人物,随便是谁跺一跺脚,整个大唐江湖都要颤抖三天,他一个小字辈,可不想落下一个狂妄的名声。

他和赵星乐之间不需要谦让,因为他是叔叔,星乐小丫头是侄女,这世间无论高贵与贫贱,在正式的场合,也没有侄女坐在叔叔上首的道理。

他在曹志刚下手坐下,星乐小丫头放着对面左手第四个席位不坐,偏偏挨着他叔叔坐下,还娇憨地对他嘻嘻一笑,模样十分可爱。

星乐小丫头比赵无敌也就小那么一岁两岁的,但却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叔叔并不排斥,相反觉得格外亲近。

在这个年代里,家族之中辈分最为重要,谁也不敢妄自挑战,否则,将会承受族规的严厉处罚,甚至被逐出家族,成了无根的浮萍,就是死后也不得进入祖坟,不能享受后人的香火祭祀,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不要说星乐比赵无敌小那么一两岁,就是比赵无敌大了好多的赵不凡还不是恭恭敬敬地称呼“叔父”?

众人一一落座,正尴尬地对着餐具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曹越一手拎着一个大酒坛子进来了,其后是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再其后是好十多个伙计捧着各种器皿。

掌柜的甫一进来,就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称怠慢了各位贵客。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那架势差不多就是各位要是还没有消气,就打他一顿也行。

扫尘老道本来是吹胡子瞪眼心中不爽,如今掌柜的送到跟前,任骂任打,他反而偃旗息鼓了,挥挥手让其滚蛋。

他老人家好歹当年也是龙虎山的掌教,主掌天下道教,也算是一个大人物,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客栈的掌柜的一般计较,没得丢了自己个的身份。

酒肉齐备,香气四溢,那么,接下来也该出正题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2章斗酒

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室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熊熊的炭火就如同一轮小太阳一样,将炽盛的光和热泼洒向四面八方,渲染出一副春夏相交的景致。

若是你仔细观望,就会发现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两大团火焰,这让人们直呼受不了,纷纷宽去皮裘和大氅,顺手再擦一把额头的汗珠。

酒肉已齐备,每人一份,装在一只大釜中,看大釜的个头,可知分量的确不少。

看来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也知道这些大爷们都是江湖豪客,一个个就如同昔日的廉颇,一顿饭随随便便就能干掉肉十斤、米一斗,因此才从地窖中翻出闲置的大釜,且每人都按照十人份预备肉食,免得这些江湖大豪没有尽兴而发飙。

这些大釜可不是专门为宴会准备的,而是平日里为一些贩夫走卒和过往行商准备大锅饭所用。因为分餐制虽是大唐的主流,但也看是什么人,一般的市井小民终日里忙忙碌碌,也就是为了糊口,哪里有能力穷讲究?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好饭食,也就是一锅煮了,一大家子一人一点尝尝鲜,过过瘾。

而且,这些终日忙碌的市井小民以及那些急于赶路的行商,哪里有时间坐在那里慢慢等,然后再斯斯文文地化几个时辰用食?

他们所求就是一个饱字,呼啦一下端上一大锅饭菜,一人一碗,三下五除二,就给干个底朝天,然后,各走各路,各干各事,谁也不耽误谁。

赵无敌揭开了大釜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让人胃口大开。再朝釜中一看,只见切成大块的牛羊肉在釜中煮得稀烂,而肉汤还在不断翻腾,显然是煮熟煮烂以后直接就给拎来。

肉香弥漫,色泽鲜艳,这一釜肉食,能够换得几多粗粮?能让穷苦人家挨过多少时日?

这还是江湖人的宴席,且在北地的小城客栈之中,因受条件所限制,也只能简简单单随便凑合一下。

这是扫尘老道的开场白,因为酒宴置备的太过于寒酸,因此特地向赵无敌表示歉意。

由此可知,若是在繁华之地,扫尘老道所置办的宴席上会出现什么精美的食物?而江湖人如此,那么那些勋贵和豪门以及皇亲国戚的夜宴,又会奢侈到何等地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无敌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杜甫的这句名言,简直就是此时的真实写照,心中感慨万千,但却没有说出来。

他也是绮罗宴中人,有什么资格去嘲讽别人?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多少人一生下来就穿金戴银,食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大屋,仆从如云,骏马豪车……

而更多的人则是住在茅屋中,衣裳单薄,食不果腹,日日夜夜在凄风苦雨中哀嚎,在煎熬中度日,没有希望,但却仍然努力挣扎着求生。

天道至公,而人道却未必,自古至今,一直到他前世所在的大明,莫不如是……

“诸位,饮胜!”

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的时候,扫尘老道作为主人,举起酒杯请众人共饮。

所谓“主不请,客不饮”,第一杯酒自然是要主人先行敬酒。

一般情况下,主人在敬酒之前还要讲几句客套话,可长可短,根据主人的口才和学问还有心情好坏,并没有一定的套路。

其内容大体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感谢客人们给面子,于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捧场,我代表全家致以深深的谢意……

也许是酒肉上的太慢,让扫尘老道心中不痛快,也有可能是今日事情太多,意外也太多,一惊一乍的太过于消耗精力,以至于肚子饿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肚子饿了就要吃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向来不拘泥于小节的扫尘老道也就不再浪费口水了,直接端起酒杯请酒!

甘醇的美酒,滚烫的牛羊肉,人们一顿猛吃猛喝,尤其是扫尘老道和西门天王两人,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抓着一大块牛肉,喝一杯酒,咬一口肉,浓浓的肉汁和酒水混合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老道那么精瘦干巴的小身体,吃起肉来比铁塔似的西门天王也不遑多让,且再怎么猛吃猛喝的,却始终不见肚子鼓起,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也不知道那么多肉食和酒水到底去了哪里?

西门天王喝得兴起,直接端起一坛子对着嘴倒下去,只见一道白练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入他那张开的大口中,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好!天王,老道我就陪你干一坛子!”扫尘老道老眼中精光灼灼,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一伸手抓住酒坛子的坛口,轻轻一提,另一只手托住酒坛子的底部,对准嘴巴,张口一吸,一道白色的水箭摄入口中。

二人各自举着一坛子三勒浆对饮,不过,若论起饮酒的技巧和花哨,却是扫尘老道技高一筹。

因为西门天王是将一坛子酒水直接倒进肚子,而扫尘老道却是用内力将酒水吸入口中。他这么做虽然有卖弄的嫌疑,不过,这份技巧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不练个千百回是不可能做到如此驾轻就熟的境界。

“彩!”

“好!”

众人纷纷抚掌叫好,为他们二人鼓劲。

西门天王将坛中的最后一滴酒吞下肚里,黑着脸把酒坛子重重地往矮几上一顿,接着往地上一座,一句话都不说。

他心中很不爽,但却不能发作,也不敢发作。他虽然贵为一个传承之主,且位列兵器谱第一十四位,但是在扫尘老道这个老老前辈面前,依然是不够看。

扫尘老道出够了风头,心神舒畅,老怀大慰,老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变得油光可鉴。

他见西门天王黑着脸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天王,这可是老道平生喝得最痛快的一次,有这一次,哪怕是歇个三年五载不饮酒,也心中无憾了!”

西门天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整张脸却极不协调,看上去比苦还别扭。

老道此番的确不够厚道,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喝痛快了,还洋洋得意地说出来,你让西门天王情何以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3章坦白

扫尘老道人老心不老,活脱脱一个老顽童的性子,打死都不服输。

他看见西门天王一时兴起、竟然直接拿起酒坛子来一番鲸吞豪饮,那份豪情震慑了当场、谁料到却惹得他老大不乐意。

老道偌大一把年纪,头发胡子和眉毛全都白了,却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竟然也拿起一坛三勒浆和西门天王斗酒,且别出心裁地玩了个新花样,使出一手“龙吸水”的绝活,硬是压住了西门天王一头。

这样一来,换成西门天王不乐意了,黑着脸,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忿忿嘀咕:“你说你一个老前辈,也太争强好胜了!不过是喝个酒吗?也要强压我一头,真是的……”

老道资格够老,自然可以率性而为,不拘小节,也就是说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地位尊崇,偶尔耍点小手段欺负欺负别人,那也是人家的荣幸。

这就是老家伙们的歪理,欺负了你,你还得以此为荣,否则,就是大不敬,就是“竖子,不可教也!”

赵柔依见扫尘老道有些得意忘形了,怕西门天王抹不开面子下不了台,于是,有意将此事岔开,扭头对赵无敌笑道:“千里……贤弟,前番你于朔方城中坠入地下河流,姐姐我很是担心了一番,相必吃了不少苦吧?”

她是常山赵氏的一家之主,而赵无敌是她的族人,也是他的同辈,至于年纪……那就不用比了,可如何称呼倒让她踌躇了片刻。

唐人一般称呼男子为郎君,称女子为娘子,而且,在一般情况下习惯于根据你在家中的排行加以区别,譬如大郎、二郎、三娘子……

一男一女面对面的说话,自然可以郎君、娘子的称呼,可若是在人多的时候,你也是大郎,他也是大郎的,岂不是乱了套了?

这时候,一般将姓氏和排行加在一起,譬如武大郎、春二十九娘。这样子就不会出现一声呼喊、数人回应,避免了彼此间的尴尬。

赵柔依是家主,按辈分和年纪算是赵无敌的姐姐,直接称呼他为郎君似乎有些不妥,也不够亲切,但却不知他在家中的排行,因此正好以“贤弟”相称。

“家主,无敌家中别无兄弟,家主可称一声大郎就好。”赵无敌也看出了赵柔依的迟疑,主动将自己的身世表明,免得老是“贤弟贤弟”的,听着有些生分。

“好!”赵柔依微微颔首,给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那个,赵大郎,你快说说都在地下河流中遇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小仙女救了你,然后以身相许?啊哈哈哈……姐姐我都迫不及待了!”小裴娘子大咧咧地催促道。

她倒不见外,直接以姐姐自居,且亲热的不行。不过,这倒也没有占便宜,以她的地位做赵无敌的姐姐也不算是委屈了他,而若论起年龄,小裴娘子要是嫁人生子的话,孩子也比他小不了几岁。

对于小裴娘子已经年过三旬,却依然是待字闺中,在这个普通早婚的大唐,的确是个异类。其中的缘由,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不过,猜测终究只是猜测,真正的缘由除了她自个以及裴家寥寥几个极亲近的人以外,并没有人知道。

赵无敌听得一头黑线,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小仙女?还以身相许?这个大姐可真够那个……豪迈不羁的,让甘拜下风!”

不过,既然赵柔依和小裴娘子开口了,扫尘老道等人也是眼神火热,满怀期盼,就连星乐小丫头都紧张地捏着小拳头,歪着小脑袋睇着她叔叔,一句不说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好在赵无敌也没打算隐瞒,其地下的经历也没啥好隐瞒的。

男儿生于天地间,事无不可对人言。

他自坠入地下河流,直到被太平公主救起,继而日夜兼程赶回新城,其间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事情……顶多也就是把太平公主对他的暧昧给瞒下,至于其余的大可宣之于众。

他用清澈如水的目光看了众人一遍,报以诚恳的笑意,缓缓开口道:“家主,各位高贤,小子当日藏身在朔州城的地下,欲于夜半时分火烧朔方,给予默啜大军致命一击。

谁料到,突遇巨变,大地沉陷,小子也随之坠入地下河流之中,在入水的一刹那,只觉得脚下一顿,似乎接触到硬地。

正疑惑间,却忽然脑袋一沉,就此昏迷过去。”

众人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赵无敌,支棱着耳朵,平心静气,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正听得起劲的时候,却只闻赵无敌说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心中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你这不是玩我们吗?先将人的胃口给吊起来,如同身处云端之上,正享受着舒爽的感觉,渐渐地向高峰攀登……

眼见着峰巅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如此关键时刻你却突兀地停下,一点先兆都没有,让人一下子从云端掉到了地上,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西门天王的脸更加黑了,粗重的呼吸吹得烛光都摇曳不定,而扫尘老道也伸着脖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再也没有了那份仙风道骨的风范。

星乐小丫头又变成了小青蛙,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鼻子里哼哼着,还将身子一扭一扭,不满地瞪着他叔叔,一个劲地撒娇。

小裴娘子一张俏脸立马就垮下了,一双美目斜睨着赵无敌,不满地说道:“我说小郎君,你这是耍我们呢?自打你掉入了地下河流,我等四处打探,可没少出力,你就这么三言两语糊弄我们,可有点说不过去。”

赵柔依虽心中不满,但却没有出言质问,因为不管怎么说,赵无敌也是她常山赵氏的族人,胳膊肘朝外拐的事情,她还干不出来。

赵无敌浅浅一笑,朝众人拱手作了一圈揖,道:“小子所言,句句是实话,实不敢欺瞒各位。

小子坠入地下河流以后,的确是一直昏迷不醒,直到被冲出龙门口,在龙门后山的浅滩上被太平公主所救,那时方才醒来。

也正是在那里见到了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一番交谈,方才得知自己的真实出身。”

众人一愣,此事竟然牵扯到太平公主,可就有些不好怀疑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4章隐形人

一个小小的边军旅帅坠入了地下河流之中,本想着是十死无生的结局,谁料到他偏偏就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活蹦乱跳地在你眼前晃悠。

自从坠入地下河流开始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到在龙门后山被激流冲出,方才“恰到好处”地醒来,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的变故?

要知道朔方离龙门可是相距千里,又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之中,一个人随波逐流,不吃不喝,却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多日,这可能吗?

人们即便是相信赵无敌没有说谎,他在漫长的地下漂流过程中的确是一直昏迷的,不过,却不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出手相救。

按照他们的猜想,在赵无敌坠入地下河流之后,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一定有隐世高人出手救下了他,并且给了他逆天的机缘,不但保他安然无恙,还让他修为大进,成为一个盖世的高手。

可是,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中真有隐世高人吗?他又属于哪一家传承?莫非就是传授赵无敌武功的那个人?

人们心中的疑问太多,却得不到解答,只能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企图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赵无敌的出身和家世,他们也曾派人打听过,差不多探查了其祖宗三代,就连他的母系一族都没有放过,却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还是发现了很多疑点。

穷搜赵无敌的上三代,以及他的母系一族,皆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既不是士族高门,也不是勋贵皇亲,更加和江湖挨不着边。

自其曾祖开始,就成为前隋的府军,其后其祖父和父亲一直在府军效力,成为一个世袭府军之家,不过,从其曾祖到父亲,都只是府军的小卒,并未混个一官半职。

他们曾潜入兵部以及扬州衙门,私自调阅过扬州府军的档案,并询问过很多赵家的乡邻和扬州老府军,从没听说过其祖上精通武技。

那么,赵无敌的一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的?

赵无敌是天命之人,无师自通,不学而知之,天生就自带一身武技,且观自然变化之道,自创下绝世的武技……

这只是痴人说梦,是神话中的神话,他们是不可能相信的。

世上的人和物都有出处,不可能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赵无敌同样无法例外,只不过是世人不知而已。

他的一身传承自然是有人传授的,而且,以他们的推测,这个人一身所学颇为繁杂,既精通内力修行之法,又擅长刀枪等外门兵器,简直就是一个逆天的存在,但却一直未曾听说过。

当今之世,差不多的有头有脸的传承圣地,以及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可其中却不曾有这么一个人,既精通内家心法,又传承绝世的刀法,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此人竟然还精通常山赵氏的百鸟朝凤枪法,这个情况就太超出人们的认知了!

百鸟朝凤枪法是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的成名绝技,自他老人家飞升以后,一直被子孙视为家族最高机密,就连资质不够的本家子弟都无缘得见,怎么可能传给外人?

而根据赵柔依的反应,也不似作伪,她的确是不知道赵无敌是她的族人,对他从何处习得百鸟朝凤枪法,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一向泼辣的赵柔依,此时却一反常态,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对赵无敌的秘密闭口不言。

这也难怪,既然赵无敌是她的族人,那么那惊艳万古的枪法也就未出赵家的门,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随着岁月的变迁,祖传枪法本来遗失了很多,变得残缺不全,而今却冒出一个族人携带着完整的传承认祖归宗。

这岂非就是天意如此,预示着从今往后常山赵氏要大兴?作为一家之主,谁不想家族大兴,辉煌万世?

对于赵无敌在地下河流中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一口咬死陷入昏迷之中,一无所知,人们也无法求证,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至于在龙门被救以后的事情,人们有心求证,但却又迟疑不决。因为此事涉及到了太平公主,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山门虽独居于世外,暗地里操纵世家的风云,不过,却也无法凌驾于一个天下稳定的皇权之上。

在乱世之中,由于群雄逐鹿,各方势力并起,一个个都想着把别人干掉,独霸天下,坐上那人间至尊的宝座。

而要实现这一点,就离不开妖孽的智者和无敌的猛将,而智者和猛将大多集中在山门中,因此,山门得以待价而沽,坐看风云,等待着人主的出现。

昔年汉末,群雄逐鹿,十八路诸侯各霸一方,刘备为了争霸天下,就曾上演了一出“三顾茅庐”的好戏,将诸葛亮从山门中请入人世间,也因此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局势。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旦一个王朝彻底平定了天下,再经过数十年时间用心治理,让天下人丰衣足食,万民归心,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

那么,集中了整个天下气运的皇权,其拥有的力量就被无限放大,再也无法约束,而曾经掌控天下风云的山门也只能重新退出人世间,隐居于世外。

而今的大唐历经高祖、太宗和高宗三朝,经过几代人的励精图治,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太平盛世。

而坐享其成的武后,等于是不动干戈的接管了大唐帝国的权利,也可以说是窃取,总之,她手中掌握了强大无比的力量,足以毁家灭国,即便是山门也不敢轻易攒其锋芒。

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太平公主,那可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宠爱的小女儿,谁敢去质问她?

好在,赵无敌曾提到了赵不凡,也就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同时,他也是常山赵氏的族人,那么以赵柔依家主的身份,并不难从他身上求证。

赵无敌看众人的神色,知道他们并不满意,于是继续说道:“小子得太平公主相救,又蒙公主抬爱赐予宝马,第二日便辞别了公主,日夜兼程,赶回朔方,却不曾想在新城见到了大帅,也见到了各位。

这就是小子自坠入地下河流以来,所经历的一切,至于在地下河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确实不知,也只能抱歉了!”

寥寥数语,就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笔带过,虽然是实情,但却没有谁会相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5章好那个之徒

对于赵无敌的坦白,人们不满意,但却又无可奈何、无从反驳。

他的话听起来全都是毛病,简直就是荒诞不经的鬼话,就连三岁小孩都哄骗不倒。

可是,若是你仔细琢磨一番,你就会发现他的话环环相扣,并没有明显的漏洞。

他一口咬死了刚刚坠入地下河流时就昏迷不醒,你能怎么办?有能耐你去地下河流走一趟,就从朔方城中那个大坑进入,顺着赵无敌的历程再走一遍,然后,也从龙门口中钻出来,看看是不是很凑巧地碰到太平公主?

想想还是算了,那可是一条亘古不曾发现的地下大河,玉仙姑曾下到坑底查看过,以那河流的水流量以及水流的湍急,谁敢去其中走一趟,简直就是找死!

赵无敌能全身而退,且不说他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他是真的,那也是人家的气运爆棚,有高人相助,甚至是神灵庇护。

众人彼此相望,继而又纷纷摇头,看着都不像是有大气运护体的人,还是不要做那痴心妄想了。

至于其后的事情,既然有赵不凡为证,那么应该是真的。

这样一来,他说了还是等于没说,不是白白浪费了老道一顿好酒肉吗?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价值,比如说他在归程中夜遇大雪山一个逆天的小和尚,还有什么稷下学宫……

小裴娘子眉头一蹙,道:“我说赵家大郎,你怎么会救那个稷下学宫的小妖女呢?还有那个老妖婆,是不是被人家美色所迷,方才干出此等糊涂事?”

“啥?小妖女?老妖婆?”赵无敌愣了,差不多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是唱的哪出?李若兮那么一个娇弱的小女子,怎么会落下一个如此不堪的恶名?

自古至今,但凡被称之为“妖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譬如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把纣王迷得五迷三道因此失却江山的苏妲己,甚至于汉末引得董卓和吕布父子反目的貂蝉,哪一个有好下场,且落得个千古骂名?

赵无敌为李若兮不值,认为小裴娘子这张嘴巴太刻薄了,人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也谈不上夺了你的情郎吧?

莫非此事和李若兮父母有关?按照年纪并非不可能,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小裴娘子的怒意了。

至于那个叶嬷嬷被称之为老妖婆,赵无敌就没有那么忿忿不平,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孽根性吧!

想到这里,他看着小裴娘子,那眼神不知不觉中带着些乖乖的意味,仿佛是在说:“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小裴娘子美目一瞪,气场十足,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再这么看着姐姐,小心姐姐我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你啊你啊,长得眉清目秀的,脑子里却是一团烂泥。

那稷下学宫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我们道门的败类,将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小裴娘子一顿臭骂,赵无敌却没有因此而羞愧的脸红,因为他被骂懵了,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小裴娘子和众人,期待人们能给他解惑。

还是星乐小丫头最心疼叔叔,侧着身子小声咕哝:“相必叔叔还不知,那稷下学宫的宫主就是大唐英国公之孙徐敬业,此人自其祖父英国公始,世代皆为大唐臣子,可他却于六年前反出大唐,带着稷下学宫门人投靠了突厥人。

他不但背叛了大唐,就连老祖宗都不要了,竟然改了一个突厥名字,叫做什么阿鲁不花,助默啜夺下汗位并统一了整个东突厥,随后又突袭阴山,给大唐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自然为世人所不齿,我道门已将其除名,并刻碑以警示后人。

叔叔,那女子既然是稷下学宫的少主,相必就是那什么李若兮吧,有其师必有其徒,能是什么好东西?”

星乐撇着小嘴,一脸的不屑,不过,出于少女的心性,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和攀比心,又小声问道:“叔叔,那李若兮真得美吗?”

原来如此,经过星乐小丫头的一番话,赵无敌方才知道其中的密辛,自己竟然无意中救了突厥国师阿鲁不花的徒弟,真是世事无常,干了一件蠢事。

他对稷下学宫并不了解,不过,对阿鲁不花可不陌生,两人还在朔方直接交过手,最后是他得天意相助,火烧连营,破了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赢了一局。

阿鲁不花身为唐人,还是老牌勋贵出身,却数典忘祖,改换门庭,以身伺贼,如此人物,赵无敌深为不齿。

可李若兮……哎!赵无敌只能暗自叹气,想不到那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小女子,竟然是阿鲁不花那个烂人的弟子,真是明珠暗投,宝物蒙尘,一朵水芙蓉偏偏生在牛屎堆里。

“叔叔……”星乐小丫头见叔叔不理他,不由得又撒起娇来,拖着长长的鼻音,伸手抱着叔叔的胳膊,摇来晃去。

赵无敌被星乐一番撒娇给唤回了心神,待听清楚了星乐的疑问,不由得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哪有,也就是中人之姿,怎及得星乐之一二!”

“真的吗?叔叔,星乐比她美吗?可为什么母亲老是说我是丑丫头?”星乐被夸得很开心,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也全是小星星。

“咳咳,星乐,一个女孩子要矜持,不要没大没小的缠着叔叔。”赵柔依不乐意了,拿出母亲的威风,阻止小丫头继续爆料。

星乐看来很怕她的母亲,闻听母亲之言以后,立刻松开了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赵无敌冲小裴娘子拱手道:“裴大娘子,小子从未入江湖之门,对江湖纷争也是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稷下学宫之事,因此才……才错而出手,真是罪过!”

小裴娘子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把赵无敌给划拉到好色之徒的堆里,不想因他而污了自己的眼睛。

好色之徒吗,说话也能相信?别看他们赌咒发誓言之凿凿,可是只要一遇到绝色美人,立马就晕头转向,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还有什么准则和立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6章星乐求艺

当日,赵无敌之所以救下李若兮,是因为不忍见一朵清丽的水芙蓉被大自在蹂躏。

他绝对没有以此要挟,垂涎李若兮的美貌,从而要她以身相许。

可是错已铸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救了道门的败类、大唐之敌稷下学宫的少主。因此,他面对小裴娘子的鄙视和不肖,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扫尘老道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小友又不知那女子的身份,扶危救难,拔刀相助,何错之有?

啊……对了,你说那叫什么大自在的小和尚自报家门是出身大雪山,其武功真有那么高?”

赵无敌点点头,心中对老道的转移话题极为感谢,这样一来,他也就避免了尴尬,不用再对着小裴娘子的那怪怪的眼神。

他略一沉思,开口道:“以小子所见,那小和尚大自在悟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其指法更是极为凌厉和霸道,让人防不胜防,而他的修为之高,可说是小子生平所未见。”

“嘁!夸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最后还不是被你给赶跑了?你怎么转弯抹角的夸自己,也不嫌累得慌吗?”小裴娘子撇嘴怼道。

不能说小裴娘子说的没有道理,因为大自在最后还是败在赵无敌手中。这样一来,大自在越是厉害,也就衬托着赵无敌更加厉害,二人之间成了一个水涨船高的局势。

赵无敌心中有愧,也就没有脸面回怼小裴娘子,因此对她的牢骚和冷嘲热讽,一直都是全盘接收,好时时用来鞭策己身。

再说了,人家一个大娘子,论年纪比他母亲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几句不合适的话,他还能反驳和回怼不成?

扫尘老道一脸严肃,没有心思理会小裴娘子的发酸和发疯,手捋白须,陷入沉吟之中,道:“大雪山又出了一个妖孽之姿,可不是我中土山门之幸,诸位要将此消息传达到各大传承圣地,让他们早做筹谋。

哎……我中土山门虽号称是天下道门正宗,可近百年来却日渐衰弱,昔年兵器谱之上位列前三的,第二是大雪山大德明王的明王拈花指,第三是星宿海的大手印,而第一……如今随着徐敬业那个王八犊子的叛逃,也成了突厥人的走狗。

这还是明面上的,那南疆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今日那突然出现的倭国武士也不可小觑。

老天啊,我中土道门该怎么办?”

老家伙老眼湿润,一脸的凄然之色,看上去的确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赵无敌在心中数着,第一、第二、第三,这前三都是异族人,合着大唐江湖已沦落如斯,一个个老神在在,威风不可一世,其实也就是窝里横而已。

你想啊,大唐江湖在兵器谱上面排位最高的也就是一个第四,而且,这个昔日的第四还不知道死没死?

要知道传承和排位完全是两码事,譬如昔年的赵家枪位列第五,可那是上代老家主打出来的,到了赵柔依手上,虽然还是被人尊称第五,可在赵无敌看来,八成是名不副实。

别的不说,就是大自在也足以完胜赵柔依,而大自在只是大雪山大德明王座下一名弟子,谁能保证大德明王没有其他弟子?

他想了想,对扫尘老道透露了一下消息:“道长,大自在曾说是奉命前去神都朝见我大唐皇帝陛下和天后的,以此人倨傲的性子,相必在神都也不会安生,定然会挑战中土各路英雄,还请道长早做准备。”

“准备,呵呵,老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老道自嘲地一笑,神色之间充满了落寞。

“道士老爷爷,那个大自在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我叔叔的手下败将,若是他不听话,就让我叔叔出手再揍他一顿就是,你说是吧,叔叔。”星乐小丫头语出惊人,不过,却也是一语中的,恰到好处。

大自在虽然资质妖孽,修为高深,不过,我中土道门不是刚刚发现一个年轻的“小妖怪”吗?

而且,这个“小妖怪”不久前还将大自在给揍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样一想,众人的心情立马转好,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就连小裴娘子瞅着赵无敌的眼神都变了,算是暂时谅解了这个小小的“好色之徒”。

“哈哈哈……不错,还是星乐小丫头说得好,有千里小友在,我中土道门可重现昔日的辉煌,将那些邪门歪道尽数镇压,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扫尘老道看着赵无敌,眼中尽是满意和慈爱,就如同老爷爷看着自家的小孙子,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一口。

得到夸奖的星乐小丫头,一脸的得意,立马就忘记了她母亲刚刚的呵斥,又拉着赵无敌的胳膊撒娇:“叔叔,叔叔,您老人家武功盖世,笑傲天下,作为您的侄女也不能太差吧?您看是不是教给侄女几手绝活?不求多,只要那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就好!”

星乐的撒娇,赵柔依难得没有呵斥,反而支棱着耳朵仔细倾听,看赵无敌是否答应。

她虽然是常山赵氏的家主,但却不能以家主的身份强行要赵无敌交出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因为赵无敌此时尚未正式认祖归宗,也就是说还不能算是常山赵氏的人,你一旦太过相逼,人家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不忍自己这个家主。

这并非不可能,也谈不上数典忘祖,因为这是相当于分家,而不是背叛祖先。

在世家之中不乏先例,譬如五姓七望之中的博陵崔和清河崔,千年前本就是一个老祖宗,其后因为各种心知肚明的原因,分为清河和博陵两个郡望,彼此共尊一个老祖宗,但却没有谁大谁小之分。

赵无敌也完全可以效仿他们,自称“扬州赵氏”,若果是这样,那么对常山赵氏可就是极大的损失,而她赵柔依也将成为家族的千古罪人。

因此,赵柔依一直都闭口不谈传承之事,这也是对赵无敌的表态,作为家主,绝不逼他交出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一切看他自愿。

不过,对于星乐的撒娇,她却并不排斥,因为星乐如果能得偿所愿,也就达到了她的心中所求,若被拒,一个小丫头,也谈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不仅是赵柔依,就是扫尘老道、西门天王、小裴娘子等人也支棱着耳朵偷听,看赵无敌到底是如何回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7章家主的心思

酒已酣畅,肉也吃得差不多了,而话也似乎已经说尽,接下来就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

可谁料到就在此时,娇憨的星乐却趁机向叔叔提出了学艺的要求,让本来心中空落落的人们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一个个都想看看这个突兀出现的常山赵氏旁支子弟将如何抉择?

在他们看来,赵无敌的这次抉择很重要,不仅可以从中看出来他心中对常山赵氏的归属感,甚至可以借此再度求证一下他的真实身份,也就是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常山赵氏子弟。

难得他们怀疑赵无敌是假冒常山赵氏的子弟?

这并非不可能!

毕竟从五胡乱华到如今,时间相隔的已经太久远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就连君临天下的王朝都换了好几个,今你明他,就如同登台唱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正来了状态想高歌一曲的时候,却又被他人给赶下了台。

在这个刀兵四起、战乱不断,城头不断变幻大王旗,百姓们生灵涂炭、十不存一的乱世中,一个迁往他乡、遭逢战乱且与家族主脉失去联系近百年的小小旁支的变迁、谁又能彻底搞得清楚?

对于众人火辣辣的眼光,赵无敌并非没有看见,但他却没有挑破,而是选择装作“老眼昏花”亦或是酒喝高了,酒劲上涌,耳鸣眼花,脑袋不做主,从而对四周一群饿狼似的绿油油的眼光一无所知。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被人惦记?

人在江湖,总有那么一些情非得已、无法避免的经历和遭遇,让人惦记,让人无奈。因此,对有些似是而非、无可无不可的事情,还是装糊涂为好,何必事事计较、非得分个高低?

那样子你累人家也累,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又何必呢?

他展颜一笑,眸光柔和,此刻的他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长辈的模样,伸手摸了摸星乐的小脑袋,笑道:“好啊,只要星乐愿意吃苦,叔叔一定倾囊相授,让我们家星乐成为江湖第一侠女,将来再找一个如意郎君……”

“叔叔……不要取笑人家吗……好讨厌。”星乐抱着叔叔的胳膊撒娇,身子一扭一扭的,嘴里说着讨厌,实则心里却乐融融的,开心得不得了,就像是掉进了花海中,被芬芳萦绕,被甘甜包裹。

小丫头的心情不自禁地飘了起来,且飘得很远,拂过白云,穿过光阴,看到了岁月流淌、时光变迁,仿佛飘到了那年那月、那一个风花雪月的日子里……

“姐姐就替星乐先谢过大郎了!”赵柔伊身为人母,自然不可能像她那个发花痴的女儿一样失礼,起身郑重地朝赵无敌施礼道谢。

唐人向来尊师重道,学生对授业恩师的敬重甚至超过了父母,而赵无敌本来就是赵星乐的叔叔,如今又答应传授其武技,其间的关系比起单纯的师徒还要亲密得多。

于情于理,赵柔依都要有所表示,不能因为自己是家主就无动于衷,从而枉费了别人的好意。

而且,她对赵无敌刚刚的表态也很是满意。

赵无敌既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星乐的请求,这表明了他对常山赵氏的归属感,同时,也认可了她这个家主的地位。

其实,赵柔依之所以成为常山赵氏的家主,固然有她那个身为上一代家主的老父的原因,另一方面也与她争强好胜的性子有关。

她虽然身为女子之身,却有一颗豪气勃发的男子之心,自小就好与家族中的同辈兄弟们习武较技,而不喜和姐妹们厮混。

在老父过世以后,身为常山赵氏中坚一代修为最高、也是江湖中名声最响亮的一个,她被家族长老们一致推举为家主继承人,而她也没有推辞,坦然地接下了这个重任,并殚精竭虑地为家族的荣耀而谋划和奔波,日以继夜,从不敢怠慢。

做一个传承圣地之主,管理一个已传承数百年、并有数万人口的大家族,其中的累与苦不足为外人言说。

赵柔依是个倔强的性子,宁愿一个人辛苦独自抗,也不愿在人前抹眼泪、扮可怜。她性子倔强而又耿直,脾气也有点火爆,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人,甚至为此还和夫君失和,闹出了一场大风波,最后导致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在夫君不辞而别地消失之后,她也曾后悔过,尤其是觉得对不起对女儿。自打接任家主以来,更是整天操劳族中之事,因而对星乐亏欠太多,让她颇为内疚。

但为了家族的兴衰和荣辱,不让常山赵氏在她手中消散在时间长河中,她没得选择,只能咬牙坚持。

而在见到了赵无敌、并得知了他是自己的族人以后,尤其是曾亲眼见识了那惊艳万古的一枪,她的心思再一次动摇了……

她觉得把家主之位让给赵无敌也不错,毕竟一个家族兴衰的大任本就该男子来抗,而不是由她一个女子苦苦支撑。

以前那是没有办法,在上代家主辞世之际,当时常山赵氏的确没有足够惊艳的子弟,出于权宜之计,只能由她这个女子挺身而出。

而今,既然蒙先祖庇佑、上苍垂怜,给赵家送来一个惊艳万古的盖代天骄,假以时日,可想而知常山赵氏将辉煌到何等地步?

自先祖子龙公飞升以后,常山赵氏就一代不如一代,日渐衰落,渐渐地沦为二流角色。

也许是先祖太过惊艳,一个人就占尽了整个家族的气运,才导致了子孙的平庸。

而今,随着赵无敌的出现,常山赵氏迎来了一个大转变,赵柔依相信,不久的将来,整个天下道门都将以常山赵氏为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赵柔依有心将家主的位置让给赵无敌,可却又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另外,兹事体大,不可儿戏,更加不可能私相授受,必须要到常山赵氏的祖地,召集所有的长老共议。

想到这里,赵柔依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切都要等先和赵无敌相商,然后再去祖地共议,方才能够实施。

因此,她没有提及家主一事,而是替女儿谢过赵无敌的授艺之情,不过,态度却极为诚恳。

可是,她的郑重和诚恳,却把赵无敌给吓坏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8章子龙问世

这其实并不过分!

因为赵无敌虽然传授的是星乐小丫头,可母女之间,年年月月、日日时时,星乐总不可能总是避着她娘亲练习枪法吧?

以星乐小丫头对母亲的依恋,恨不得拿根带子绑在一起,怎么可能离开?

而且,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对武道的修炼也只能算是刚刚入门,如何能够独自领悟高深的武学?

这就如同一个拥有宝山的小孩子,虽富可敌国,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启、怎么使用?必然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大人,替他保管,并时时引导,让他逐渐懂得财富的价值。

赵星乐习练百鸟朝凤枪法,定然会遇到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而她这个叔叔,总不可能长时间陪伴着她东游西逛,有心常伴叔叔身边,却又舍不得离开母亲。

她虽然整天一副娇憨模样,实则骨子里却很脆弱和敏感,自打父母失和、父亲不辞而别之后,她越发地重视亲情了。

她已经没有了父亲,失去了完整的家,如何能再失去母亲?

这样一来,她在遇到难题和不解之处的时候,只能求教于母亲。而她母亲虽然没有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但其在赵家枪上面的造诣,颇为不凡,完全可以担负其指导她的责任。

江湖人公认,常山赵氏近两百年来,枪法最好的两个人就是赵柔依和她的老父亲。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父女二人,方才让常山赵氏在大唐江湖中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赵星乐练习百鸟朝凤枪法,赵柔依在一旁指点,到时候,赵柔依观摩一番、借鉴一番,再自己个修炼一番,以便更好地指导和督促星乐,也谈不上什么偷师不偷师的吧?

而在星乐小丫头想来,这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以这个年轻英俊、脾气又好的完美叔叔,只要自己提出要求,大不了再撒个娇,想来是不会拒绝与母亲分享枪法的。

赵无敌却浑然不知身边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正在打他的主意,他见家主起身郑重行礼,可不敢托大,赶紧避席还礼,躬身道:“家主言重了,无敌所学本就是赵家的家学,只不过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所遗落,却被无敌侥幸获得。而今又让无敌遇见了族人,得以重归家门,焉知冥冥中不是始祖的意思?

请家主尽可放心,无敌姓‘赵’,也是常山赵氏一员,体内流淌着先祖的血脉,此生必定会以家族为荣。

不仅是百鸟朝凤枪法,无敌这里还有始祖暮年自创、集其一身武学之大成的七探盘蛇枪法、七杀刀法以及我赵家的内家心法,无敌都会详细地写将出来,奉于家族。”

赵无敌的一番话,可谓是惊天动地,出人意外,让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中,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且反应不一,姿态各异,若不是那口鼻间呼出的白气,简直就是一座座泥胎木偶。

星乐小丫头眼中都是小星星,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是很明白叔叔说的那些枪啊刀啊还有心法啥的,不过,小丫头坚信只要是叔叔所会的,必然是威震天下的绝学。

赵柔依痴了,也醉了,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人就仿佛是置身在梦中,好怕倏地一下,美梦如泡影一样破碎……

一双美目中水雾濛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其中的一滴途径嘴角边,留下了一抹苦涩和欣喜以及莫名的滋味。

七探盘蛇枪法,早就已经失传,也只有在常山祖地中、那些深藏在山洞里的家族古老典籍中,方才能找到一丝痕迹。

就是这只言片语之中却透漏出一个密辛,七探盘蛇枪法乃是常山赵氏先祖子龙公的武道巅峰之作。

据史书上记载,子龙公年轻时追随先主刘备,直到蜀汉王朝的建立,先后数十年,辅佐过两代帝王,于诸葛武侯第一次北伐无功而返之后,不久无疾而终、寿终正寝。

而常山赵氏家族的古老典籍中所记载的又大为不同,不仅仅是结局,就连子龙公入世、并选择了辅助诸侯中实力最弱,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诸侯的刘备,其间都大有讲究。

昔年,子龙公年少时于常山之中玩耍,偶然间得到了一杆闪电银枪,其中暗藏了一份上古传承。

他也因此而修成了一身绝世武学,成为当世第一等的高手,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少年人学艺有成,自然不可能藏之于常山,与山水相伴,孤独终老。

于是,一个少年背着一杆闪电银枪,走出了常山,步入了汉末群雄逐鹿的大世,一心要以绝世的武学会尽天下英雄,搏下一个大大的声名。

他并没有过于心急,力求一举成名从而小觑了天下英雄,而是先低调地前往北地,投入了公孙瓒麾下,想借机先了解这个乱哄哄的大世。

他也知道公孙瓒刚愎自用、且谋而不断,并非人主,不过,他投入其麾下本来就是一个过度,并没有打算追随其生死,人主也罢,人渣也好,不过如是。

不几年,正在他初步摸清了天下的大势,准备做出抉择的时候,却有道门中人找上门来。

通过与道门中人的交谈,他方才知道所谓的群雄逐鹿,不过是道门中不同派系之间的一场博弈,而天下诸侯都不过是一枚枚棋子,生与死、兴与衰,不过是看他们的高兴。

而对方也点出了他的身份,同为道门一脉,必须要服从道门的安排,而不是成为不可控的异数。如果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那么就是破坏了道门的规矩,将成为道门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那时节的子龙公,不过是初入人世间,想都没想过和整个道门为敌。

就这样,他接受了道门的安排,投靠了天下诸侯中实力最弱、且没有稳定地盘的刘备刘玄德,随着他东逃西窜,南奔北走,吃尽了苦头。

一直到荆州,刘大耳朵依然是寄人篱下,看荆州刘氏的嘴脸,方才得一弹丸小城容身。

道门之所以让他追随刘备,其真实目的却并非是看好“耳大如轮、福缘深厚”的刘备有王霸之气。在将来的某一天,他振臂一呼,天下诸侯纷纷拜服,奉其为主,建立一个空前绝后的王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69章不属于此界

道门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他们汲取了昔日楚汉相争的教训,想让这个乱世延迟一些时日,好让他们慢慢观察,以便挑选出一个符合道门利益的“明主”。

昔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经过一番弱肉强食之后,整个天下只剩下霸王项羽和汉王刘邦两方势力,让道门只能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楚汉之争中到处都充斥着道门的身影,有些棋子甚至已布局多年,譬如得黄石公赐予兵法的张良、传承神秘的韩信、老而弥坚的范增……

可以说楚汉相争就是一场道门的大混战,各大传承和圣地纷纷派弟子入世,强夺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就连霸王项羽本身也是某一传承圣地的门人,习得一身兵法战策和盖世武技,代表着某一方山门势力入世,企图建立一个属于道门的人间王朝。

这个谋划得到了不少势力的赞同,因此韩信等人纷纷加入他的麾下,可谁知霸王还过于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而其背后的大势力也不想让别人分一杯羹。

韩信等人只好转而扶持刘邦,最后将项羽彻底击败,逼其乌江自刎,也让他背后的大势力鸡飞蛋打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捞到。

乡野无赖出身的刘邦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汉王朝,却没有把赐予他江山社稷的道门中人奉若神明,感恩戴德,反而举起屠刀大肆屠戮,将韩信等人赶尽杀绝。

楚汉相争以及刘邦的反目给了道门一个警示,那就是二选一的局限性太大,只有三极世界才是最稳定的,可以互相制衡,不让一家独大,从而过早结束乱世,让刘邦这样的小人捡了便宜。

故此,在汉末天下纷争再起的时候,经过一番混战,天下的局势渐渐明朗,曹操即将统一北方,而孙氏也独霸江东,形成一个南北对抗之局,眼看着又是一次楚汉相争的重演。

一时之间,他们对曹操和孙氏都来不及掌控,需要时间慢慢谋划。于是,再支持一个第三极,就成了迫不及待的选择。

对于这个第三极,他们选择了势力最弱的刘备,将他的“皇叔”身份炒作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为他积累了大量的人望。

这还不够,针对刘备帐下力量的薄弱,道门派出了一大批子弟进入他的麾下,硬是把一个小小的“准诸侯”推到了三分天下的地步。

这其中武有赵子龙,文有诸葛亮,二人俱都是当世之奇才,文武合璧,助刘备吞荆州,再吞益州和汉中,建立了蜀汉政权,并以汉室正统自居。

随着蜀汉政权的建立,刘备的劣根性犯了,就如同他老祖宗刘邦一样,不想再受道门的支配和驱使,从而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他为报关羽之仇,竟然起倾国之兵亲伐东吴,结果却遭到陆逊的伏击,一把火烧光了蜀汉的家底,也把自己给弄死了。

刘备死后,蜀汉国库空虚、精兵丧尽,面对如此局面,诸葛亮只能苦苦支撑,甚至在青黄不接之际发动北伐战争。

诸葛亮之所以北伐中原,并非是因为他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怜惜蜀汉的国力和民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曹魏占据北方的广袤大地,地域辽阔,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若任其发展,假以时日,三国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大,天下归魏将没有悬念。

这不符合道门的利益,因此,诸葛亮才不得已出兵北伐,企图在伤己的同时咬上曹魏几口,成功延缓其发展,不让一家做大。

蜀军一出岐山,赵子龙奋勇搏杀,一连枪挑六将,诸葛亮殚精竭虑,日夜谋划,却因双方国力的悬殊,后继无力,最终铩羽而归。

也就是在这次北伐失败时,诸葛亮曾仰天长叹:“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奈何奈何……”

那时诸葛亮心中的凄凉和落寞,又有谁人能够明白?

回川中之后,诸葛亮曾秘密召集赵子龙夜议,二人在密室中差不多有两三个时辰,且没有外人在场。

因此,他们当时究竟商议了些什么,一直都没有人知道。不过,也就是在这次密议之后的第二天夜里,赵子龙一家人消失了……

赵子龙就此隐居常山,一直到悟透了生死之道,创出了七探盘蛇枪法,又十年,于常山武破虚空,飞升而去。

赵子龙自归隐以后,一共在常山呆了五十年之久,而当时诸葛亮已故去多年,蜀汉政权也已灭亡,而天下也归于了司马氏。

七探盘蛇枪法是赵子龙悟透生死关而闯,乃是其毕生武学之大成,也是人世间武道之巅峰,甚至有昔日观礼赵子龙武破虚空的道门巨子声称,此枪法已突破了人道之境,触摸到了仙门的影子。

自赵子龙飞升之后,常山赵氏子孙并不曾有人习得这套枪法,仿佛七探盘蛇枪法已随着赵子龙而去,没有在人世间再留下一丝痕迹。

而今,赵无敌却声称将献上七探盘蛇枪法,让赵柔依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一套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就足以让常山赵氏登临绝顶,笑傲当世,若是再有了不属于人世间的七探盘蛇枪法,那么常山赵氏将走到何种地步?

赵柔依是激动,是高兴,是喜极而泣,眼看着家族的辉煌即将来临,哪怕是她立时死了……也足以瞑目了。

她高兴了,可其他人等人却高兴不起来。特别是小裴娘子,平日里以裴家剑位列天下第四,压住赵家枪一头,从而在“老对头”赵柔依面前优越感十足,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一番,颇为解气。

而今,先是完整版的百鸟朝凤问世,可想而知,裴家剑是压不住赵家枪了,被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本就让小裴娘子心里难受极了,可一转眼又冒出一套神话版的七探盘蛇枪法……

还有什么赵家内家心法,以及什么“七杀刀法”,你们老赵家不是祖祖辈辈都在玩枪吗,什么时候又对刀感兴趣了?

小裴娘子心中痛苦地吟唱:“苍天啊,大地啊,诸天神佛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70章先天道体

西门天王的脸比百年老字号客栈里煮马料的锅底还黑,黑中又不时泛红,红与黑互相交融,衍生出一种奇异的颜色,恰似那六月天,变化多端,难以捉摸。

他一方面为老友、也就是赵柔依之父高兴,而今常山赵氏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赵无敌,可谓是后继有人。

常山赵氏之辉煌指日可待,就连中土道门也有望借此翻身,一举挫败异域,吐出多年的郁闷之气,并重新夺回正统之名。

不过,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高兴中夹杂着伤感,欣慰至于又弥漫着落寞和萧瑟。

西门天王一生痴于刀,醉心于武道,终身未娶,从而遭江湖人戏称其视“天王斩鬼刀”为妻。他在武道一途上下了数十年的苦功,今日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轻松击败,其中的苦涩与酸楚,问世间、谁人能明白?

妖孽的世界,我们真的不懂!

这就是西门天王此时此刻的心声,除此之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他的心情。

相对于小裴娘子的失落,西门天王的欣慰和落寞,玉女掌门玉仙姑就要淡定多了。

她清丽的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眼神也很清澈,就连初闻“七探盘蛇枪法”之时,也只不过是美目眨巴了两下,眸光稍稍亮了一下,随即,又回到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玉女一门以剑法闻名于世,玉仙姑身为玉女掌门,其对“玉女剑法”的造诣一定非同小可,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中闯下赫赫之名,甚至都没有人见过她出手。

她总是一副清静无为的模样,娴静如深闺少女,清丽如空谷幽兰,性情恬淡,不争不愠,似乎从来不曾恼怒过。

扫尘老道曾断言,当今之世,玉仙姑虽不曾留名兵器谱,也不以武见长,不过,纵观世外各大传承和圣地,日后若有人悟透生死、修得大道,必定是玉仙姑。

这就是一个潜心向道的人,心中除了道,再也容纳不下如何的东西。你若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的一颦一笑以及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与道相合,浑身萦绕着道的痕迹。

扫尘老道曾进入世外圣地,会同当世道门中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家伙,穷搜典籍,翻烂甲骨,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人世间有一种人的体质与众不同,天生与道亲近,或者说就是为道而生,是道的宠儿。

这种体质被称之为“先天道体”,千万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个,但只要出世,每一个都是修道的奇才,对道的领悟几乎没有隔阂和障碍,修炼的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最终都将飞升仙界。

他们怀疑玉仙姑就是先天道体,不过,却也无法求证。不管怎么说,玉仙姑也是一女子,且是一个圣地的主人,总不能将她剥光了摸来摸去,仔细查看吧?

虽无法求证,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痕迹可寻,那就是玉仙姑仿佛不会变老。

她的年纪比赵柔依和小裴娘子还要大,差不多有四十许,但却仍然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仿佛她已超脱了生老病死。

猜测终究是猜测,无法证实,也许,等再过个百八十年,在她飞升之际,这个谜底才会揭开。可是,纵然有那么一日,扫尘老道和那几个老家伙也见不到了。

此刻,扫尘老道的心思不在玉仙姑身上,他正在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为发现了赵无敌而欣喜若狂,以至于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把白胡子都扯断了数根。

他是道教至尊,也是道门的元老,同时,他是一个智者,而不擅长武技。因此,对于赵无敌爆料的那些盖世绝学并不眼红,也没有失落和萧瑟之意。

赵无敌也好,李无敌也罢,只要是正宗的汉家苗裔,能够拯救中土亿万生灵、拯救中土道门的危局,其他的、不过是那天边晃晃悠悠的浮云。

从这一点上来说,出身墨家的曹志刚也和扫尘老道差不多,他们墨家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武者,同常山赵氏也没有比个高下的心思。

赵柔依激动和高兴得不能自已,眼泪哗哗地流淌,继而,响起数百年来常山赵氏的憋屈,竟忍不住悲上心头,放声大哭。

这可不在赵无敌预料之中,心道:“家主你的反应也太那个……大了吧?不就是一点武技,至于把自己个给弄得,像一个深闺怨妇似的……”

眼看着赵柔依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肩膀不停抖动,身子也摇摇晃晃,让他心中不落忍,也怕她一个不留神哭倒在地。

他伸出手欲搀扶赵柔依,但却在半路上停止了。不管怎么说,赵柔依也是一个女子,这大庭广众之下,肌肤相接触,貌似有点不妥。

忽然,他耳畔又听到轻轻的饮泣声,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却是赵星乐那个小丫头见母亲哭得那个伤心,立马眼泪嘘嘘陪着哭了起来。

赵无敌一伸手在那小脑袋上轻轻一拍,没好气地轻斥道:“你娘是喜极而泣,你个小丫头也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去扶着你娘,劝劝她,免得哭坏了身子。”

“啊……原来我娘不是伤心?人家还以为我娘被人欺负了呢!”星乐小丫头苦笑道。

小丫头一听她母亲不是伤心是高兴,立马破涕为笑,就连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犹在都不管不顾,三两步跑到赵柔依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娇憨地问道:“娘,叔叔说你是高兴,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自从夫君不辞而别以后,星乐就成了赵柔依唯一的安慰,而今见女儿故意装萌扮傻,也就顺势止住了哭声,慈爱地摸了摸星乐的脑袋,道:“叔叔说的不错,娘的确是因为太高兴了。”

“自从娘接任家主以来,就时时地不开心,娘你太累了,也太苦了,以后有叔叔在,您也可以歇歇了。”星乐小丫头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这次可不是跟风,见人家哭也随着哭,而是心有感触,情真意切,每一滴眼泪中都饱含着对母亲的爱!

星乐小丫头长大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71章女人的哭泣

星乐小丫头本是来劝慰母亲的,可谁料到不知不觉中却想起了母亲的辛苦和劳累,不由得心随意动,流下了真情之泪。

而她母亲赵柔依本来已经止住了哭声,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这会子又被小丫头的一番话勾起了心中的伤与悲、还有哀怨,眼泪也就不请自来,怎么也止不住。

对于性情火辣、不拘小节的赵柔依来说,习练武技的苦与累不算什么,行走江湖遭遇的挫折和打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与夫君反目、造成夫君不辞而别,却是她最大的心伤。

她是个性烈如火、豪爽大方的江湖侠女,也是一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家主,但,无法改变也无法忽视的却是她的身份。

她,赵柔依,也是一个女子,已经过了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成为夫君的妻子、女儿的母亲。

家与家族,哪一个更加重要?儿女情长和家族的荣耀,又如何抉择?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一万个有一万个答案,但却无法划分对与错。毕竟,人活在人世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随心,无法强求。

赵柔依虽是一个女子,却有一颗强大的心和广袤的胸怀。她经过一番挣扎,不顾夫君的劝阻,毅力挑起了家族的重任。

这些年来,她为了家族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失去了昔日行走江湖时不打不相识、继而两情相悦定下终身的夫君,也疏忽了女儿的依恋之情……

可就是这样,一心为了家族振兴的赵柔依,却得罪了不少族人,甚至于就连某些长老都对她有所误解,认为她太过于看重权利,且独断专行,不听人劝。

在常山赵氏家族中,隐隐有一种声音在传播,那就是把她赵柔依和武后相提并论,称之为常山赵氏的“武后”。

这让赵柔依如何不委屈?

此时,接着星乐小丫头的一番真情流露,赵柔依心有所感,委屈、伤心、哀怨……各种情绪就如同怒海狂涛席卷八方,瞬间冲垮了她心的堤防,一泻千里,不可阻挡。

她紧紧搂着星乐小丫头,母女两个哭得是惊天动地,让人不胜唏嘘,心中戚戚。

“这个,这个……天王,仙姑,小裴娘子,还有那曹家小子,你们看是不是回避一下?”扫尘老道红着眼圈,不停地拿干枯的老手擦着眼眶,就连话语中都带着唏嘘的鼻音,显示出他心中的不落忍。

别看老道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似乎是看够了世态炎凉,早就已经进入了无喜无悲的境界。

其实,那只不过是表象,而他老人家骨子里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平生最是见不得女人受苦,也更加见不得女人流泪。

而此刻,人家两母女抱头痛哭,其中的缘由虽不胜了了,但却隐约能猜到一些。

赵无敌的出现,让常山赵氏得了一个麒麟儿,家族振兴指日可待,本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可如今她们痛哭失声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点喜极而泣的影子?很明显,她们二人是真的伤心,且不是一般的伤心。

再结合赵柔依身上的故事,不难猜出其中的隐情,定然与她接任家主之时、夫妻之间的那场风波逃不了干系。

可是,这种事情只能意会,却无法宣之于口。因为这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当日的真相,外人又如何得知?

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不劝,又有些不合适。

两个女人的哭泣,把这一群江湖大豪和道门领袖给彻底难住了,一个个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女人的心事,男人不懂,更何况是扫尘老道和西门天王这样孤独终身、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就算是有妻有子的曹志刚,也一样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而女人的心事,女人也未必懂,因为女人是感性的,没有多少道理可讲,且时刻都在变化之中,并没有一个标准。

女人如花,品种繁多,姿态也各异,而女人的心事就如同花语,千变万化,各有各的含义。

这室中倒是还有两个女子,玉仙姑和小裴娘子,可她们俩一个是姿态若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人,另一个则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指望她们俩相劝,还是省省吧!

劝又无从劝起,可老是这么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让人觉得颇有一种隔岸观火、看人家笑话的嫌疑。

既然如此,不如溜之大吉,将空间让给人家母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一切的伤心和不开心都随着泪水流去。

扫尘老道的提议,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成,继而,从小裴娘子开始,一个个静悄悄地如同猫一样垫着脚尖,轻轻地拉开了客房对外的门,溜之大吉。

扫尘老道在经过赵无敌身边的时候,小声地说道:“小友,你可不要误会,这可不是老道不讲义气,临阵脱逃。

而是……你也知道的,老道我是个出家人,对女人的心思实在是一窍不通,无奈啊无奈……

至于小友,你们是同族,赵家主论辈分还是你的姐姐,那个……你看着办呀,老道我看好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却已经到了门边,抢在曹志刚之前挤出门出,余音袅袅,方才传到赵无敌的耳中。

曹志刚一头的黑线,却不敢吱声,只能回头给赵无敌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飞快地逃了出去,并顺手将门给带上。

不过,在赵无敌看来,曹志刚的笑容实在是太僵硬,也太难看,比人家的哭相还要别扭。

一群大佬全都溜之大吉,除了赵柔依母女伤心的哭泣声,就只有火盆中的炭火发出的劈啪声。

赵无敌被扫尘老道给拿话套住,如今的处境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合适。

他若是对她们置之不理,拍拍那个地方溜之大吉,正如老道所说,相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太过冷血,不太合适。

可留下来吧……貌似也不怎么合适。

赵柔依母女都是女人,想到伤心处,触动了某种心弦,情不自禁之下用泪水表达心声,同时,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可他,却是个男人,虽然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小男人,但小男人也一个男人,如何去劝慰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72章星乐拜师

随着曹志刚的离去,客房对外的门再一次紧紧关闭,那漫天的飞雪、呼啸的北风,就如同那小贼一般,甫一冒头,就被重新隔断。

那随着房门开启的一刹那而挤进来的一抹寒意,也在炭火的炙烤下瞬间消失,室内又恢复了如春的暖意。

因外门的突兀开启,内外隔间的门被风吹开,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一张床榻摆在中间,其上被褥凌乱,衣袍狼藉,最为出格的是一只夜壶就摆在显眼的地方,隐约可见里面有大半浑浊的液体……

想不到仙风道骨的扫尘老道,其骨子里竟然如此邋遢,让赵无敌不停摇头,慨叹其也太不讲究了!

随着老道等人的逃离,室内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除了一对抱头痛哭的母女以外,就只有一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赵无敌。

好在赵柔伊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眼角一瞟,稍稍一愣神,脸颊处浮现一抹羞色,又见到赵无敌那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破涕为笑,轻拍星乐的小脑袋,嗔道:“都是你这个丫头给闹的,今儿和叔叔相见,本是天大的喜事,结果……这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

好了,快把眼泪擦擦,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讲究,看看,都快成花脸猫了。

星乐,叔叔既答应传授你枪法,日后,你当以父……以师父待之,还不快去拜谢叔叔!”

赵柔伊本来是要说“以父待之”,可怎么也说不出口,灵机一动,立马改口为“师父”。

自从夫君不辞而别以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在女儿面前提起“父亲”二字。对于那个狠心的薄幸人,赵柔依认为他就不配做星乐的父亲。

一个没有担当的负心人,又什么资格做人的父亲?像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没得辱没了这个神圣的称呼。

其实,她和赵无敌之间论起辈分和排行,本是同宗姐弟的关系,而小丫头星乐既然是她的女儿,按照常理来说,本该称呼赵无敌为舅舅。

可常山赵氏的族规中却有那么一条铁的戒律,且郑重其事、再三申明,任何人不得违背,否则,不论何人、将一律除名,逐出家门,若是身怀家族最高武技者,将终身囚禁在祖地之中,不见天日。

这个貌似不近人情的戒律就是,但凡家族中武道资质优异的女子,一律不得外嫁,只能招赘上门女婿,其所生的子女也只能是赵家子孙,不可流入他人门下。

这种蛮横且不近人情的族规,并非常山赵氏一家独有。自古至今,也是一些传承圣地的习惯做法,其目的无非是保证英才和和核心传承不外流。

这样一来,赵柔伊当年就是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而非外嫁,星乐小丫头也理所当然地被冠之以“赵”姓,成了常山赵氏嫡系子弟。

因此,星乐小丫头方才称呼赵无敌为叔叔,而不是舅舅。

星乐小丫头一对如黑宝石似的眸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修眉轻挑,鼻翼抽抽,哪怕是一拍脑袋,却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似乎、仿佛、应该……她是来劝慰母亲的,却怎么反倒自己个先哭了个稀里哗啦,倒过来要母亲来安慰自己个?

她伸手胡乱地揉着眼睛,顺便以衣袖擦了一把脸,眨巴大眼睛,竭力让自己清醒。

然后,她听从母亲的吩咐,上前两步,朝赵无敌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道:“常山赵氏女赵星乐,拜见叔叔……师父!”

小丫头俯下身去,以额头轻触地面,朝赵无敌拜了三拜,动作很标准,态度也没话说。

她到底是出身常山赵氏这样的传承圣地,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在礼仪上自是无可挑剔。

这一拜、星乐行的是标准的拜师礼,这样一来只要赵无敌不反对,那就是确定了他们之间师徒的名分。

自此以后,赵无敌在大唐就多了一个亲人,一份责任和牵挂。唐人极为重视师道,师徒之间的关系一旦确立,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敢反悔,哪怕是因罪而连坐,也不敢解除师徒关系,否则,天下虽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星乐已行了拜师之礼,接下来就该是赵无敌接招和表态了,他如何抉择、将影响到星乐的未来以及他与常山赵氏之间是否能相处融洽,没有隔阂。

而拜完以后,赵星乐也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赵无敌,小脸上泪痕犹在,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星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而且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眼波流转中传出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叔叔,师父,你要是不答应,星乐就不起来了!”

赵无敌之所以答应传星乐枪法,本来是为了让家主赵柔伊安心,从而获得常山赵氏的认可,但却并没有收星乐为徒的心思。

可如今,面对拜倒尘埃、一脸期待的星乐,他却陷入了两难之境,不好推辞起来。

因为星乐之所以跪拜谢师,并非是小丫头一时兴起、自作主张,而是出自家主赵柔依的授意。

赵柔依的做法无可指责!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常山赵氏的家主,对于一个与家族主脉失联数百年的族人,还是一个资质妖孽、惊艳万古的盖代天骄,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族人还掌握了常山赵氏早已失传的最高武学,她略施心机,也无可厚非。

“这个……”赵无敌迟疑道。

星乐小丫头见叔叔迟疑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大为失望,立马眸生水雾,鼻翼抽动,眼看着就有哭出声来。

“大郎莫非是以为星乐不堪教导?”赵柔伊自然看出了赵无敌的迟疑,却并没有点破,反而扭转话题问道。

“不不不,怎么会呢?”赵无敌连忙否认。

看玩笑,没看见星乐小丫头眼泪巴巴的模样吗?

他沉吟良久,缓声道:“家主,无敌一定会对星乐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只是,无敌今年不过才一十七岁,就做她的师父,不太好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73章 姐姐的点拨

闻听了赵无敌之言,赵柔伊先是一愣,美目扑闪眨了几下,睇着他好一阵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继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大……大郎你……可真逗……”

她笑得太过了,引得浑身上下身不由己地颤动,且动作极为夸张,简直是难以自已,以至于牵动了内腑,让呼吸都因此而变得艰难,不再流畅。

此刻,她那模样就如同一条搁浅在乱石滩上的美人鱼,对着炎炎烈日的炙烤极为难受,张大着嘴巴大口喘气,且伴随着一阵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就差口中冒泡泡了。

而随着身体的扭曲、起伏和颤动,她胸前那一对超级的丰满也在剧烈地起伏和颤动,勾勒出一幅怒海狂涛的夺目画卷,让人不敢直视,以免控制不住心猿意马,从而鼻血狂喷、老命堪忧。

也许,是她喘得太过于厉害,亦或是她胸前的那对丰满抖动的幅度太大,频率太紧促,一颤一颤,在神秘的力量加压之下,从而让她不堪重负,娇躯摇摇欲坠,无力站住。

不知不觉中,她已弯下腰去,用一只手撑在星乐小丫头的肩上,借此支撑身体的重量,而另一只手则搁在胸前,使劲地捋着心口,闭着眼睛,大口喘气,慢慢让俏脸上的潮红消退、心情也渐渐平复。

她丰腴的俏脸上神采复杂,灿烂的神光中暗藏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痛苦、酸涩、欢喜、极乐……各种情绪纠缠不清,让人分不清、道不明,也无所适从。

星乐小丫头跪在地上,竭力挺直腰杆,两手垂在两侧,好让自己的跪姿看上去显得无可挑剔,以表达她是认真的,是真心实意拜叔叔为师,并非一时好奇。

一个人长时间保持着正经八百的跪姿,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会引起腰酸背痛、腿脚酸麻,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接下来就是浑身不得劲,哪里都不舒服。

正在她浑身难受、坚持不下去的当口,她母亲赵柔依却把手撑在她的香肩上面,差不多将大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这对于星乐小丫头来说,不啻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积雪未化又加霜,顿时觉得心里委屈的不行,差点就要哭出用来。

她有心发飙,可又不敢,因为造成她难受的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

一个是她的本家叔叔,且即将成为她的师父,而另一个则是她的母亲,是她生命中最依恋也是最重要的人。

常言道:“师父,师父,亦师亦父”,师徒如父子,既然要拜赵无敌为师,那么他就如同她的父亲……

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父亲”,想到这里,星乐小丫头也觉得有些别扭,因为这个“父亲”什么都好,人长得也帅,脾气也温柔,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就是……太年轻了。

她歪着脑袋偷偷瞅着母亲,不禁轻蹙着眉头,神色复杂。她觉得母亲今儿实在是有点不太正常,言行之间也太过于喜怒行于色,与平日里那个威严的常山赵氏家主的风范大相径庭。

至于其间的因由,她纵然是想破了脑壳,也弄不明白。这也难怪,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纵然是母女,又哪里懂得一个中年妇人的心事?

与此同时,赵无敌也在蹙眉,心中暗暗嘀咕:“我的姐姐,有这么好笑吗?你可真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女子,哭起来惊天动地,笑起来也是风云变色,让人……真的受不了!”

烛光摇曳,明灭不定。

因赵柔伊笑得太狂放,就连燃烧的烛火都被扑灭了一两根,让客房中一下子黯淡了许多,旮旯里爬满了阴影。

良久,赵柔伊方才缓过气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大郎,你就为这事烦恼?

让姐姐来告诉你,在我道门之中,你所担心的那就不是事儿。这种情形太多了,自古至今,数不胜数,人家不都好好的吗?

更何况,你还比星乐大那么一两岁,又是她的亲叔叔,做她的师父有何不可?

江湖中人讲究的是达者为先,看重的并不是年纪,就算是徒弟比师父岁数大,也不是没有。

譬如赵不凡那小子,比大郎你还要大上好多,可若是大郎你愿意收他为亲传弟子,姐姐保管他立马就屁颠屁颠地叩头行礼。”

赵柔依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揭开了这个世界上的普世法则。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世俗中的世家子弟,还是山门中的古老传承,最为看着的还是辈分和修为,而不是人的岁数。

你辈分小,且修为低下,资质愚钝,如那朽木般不堪造就,那么,纵然是你发丝如雪,长须及腹,老得都走不动路了,也没有人会拿正眼瞧你一下。

因为你对于家族和传承以及他人来说,其地位就如同那路边的草芥,可有可无,看不出丝毫价值,谁会浪费精气神和时间去关注你的死活?

对于路边的草芥,其命运就是被牛羊嫌弃,被生灵践踏,遭雨打风吹,然后,于那秋末枯萎、冬日凋零,也许突兀地遭逢一场似有意似无意的野火,燃为灰烬。

待到明年春风化雨之时,又有新芽从灰烬下探出头来,不过,那只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而非旧年之草芥。

逝去的终归已逝去,恰似那东流水,一去不复返。

人都是现实的,一个个都好追寻绚烂的夏花,谁会喜欢默默无闻的草芥?

人之心性如此,自古以来,概莫能外,哪怕是赵无敌前世的大明时期,亦或是更加遥远的未来,依然如是,不会改变。

赵柔伊一席话点出了关键点,那就是以赵无敌惊艳万古的妖孽资质和绝世的修为,在当世已经可以算是百无禁忌,根本就无需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实力总是决定地位,他有这个实力,也就有了话语权。

在而今的大唐江湖以及隐世山门中,他大可以率性而为,一锤定音。哪怕他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可这和地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赵柔伊美目瞟着赵无敌,等待着他的抉择,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她相信,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同宗弟弟,绝对不是笨蛋。

第274章 薛和尚的宫斗

赵无敌身在军中,按照大唐的律法,想抽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无法脱身,那就只能在军中打滚,尽量以军功作为晋身的台阶,努力往上爬,好掌控更大的权利。

武后登基称帝、开辟新朝已是大势所趋,天下间的障碍也差不多都清除了,按照史书中的记载,之前的铺垫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该是大力造势,借天道之名让她的称帝变得名正言顺、天命所归,从而避免为后人诟病。

至于如何造势,赵无敌还依稀记得,好像是先来一波祥瑞和神迹,预示着天下将变,有明主出世,给世间万民带来甘霖和恩泽。

同时,她还会暗示一批儒生引经据典,从故纸堆里给她找出登基的依据,譬如昔年的“大楚兴、陈胜王”,赤帝刘邦斩白帝之子,刘备老家门前的桑树娉婷如华盖……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三国时期,曹刘孙三家争着抢着比祖宗,曹操之父只不过是太监曹腾的养子,从血脉上来讲他和曹参之间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孙权自认是春秋时期兵神孙武子之后,你确定孙武子没有意见?

至于那个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一生养了多少儿子的汉中山靖王,一百多儿子得繁衍多少孙子,如此数百年下来,中间还遭逢战乱,其后家道更是逐渐沦落,无从考证。

如此一来,对于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曹操和孙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连本朝高祖皇帝也不例外,他为了给自家脸上贴金,硬是把道教之祖圣人老子认做祖先,其无耻……也是让人醉了。

你丫是宰相之后、四世三公算个毬?你家祖上当过皇帝……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依然是算个毬?

我老李家的祖上可不是一般人,老子知道不?那可是圣人,是三清祖师,是神灵。

我们老李家都是神的后裔,那也就是神子,是铁定成神的存在。至于人间帝王是真龙的传言,嘿嘿,以我们老李家尊贵的身份,可真龙不真龙的,那也只能做我们的坐骑。

有高祖李渊珠玉在前,一心要成为千古第一女帝的武后如何甘居其后?

一群腐儒穷搜典籍,似乎并没有找到逆天的依据,让武后很失望,以至于一怒之下斩杀了不少狗腿子,让所谓的“北门学士”于黄泉路上高唱:“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新朝未立,而谋臣已亡。”

最后,事情的转折居然出现在薛和尚身上,让人大呼意外,难以置信。

这个武后的老相好,本是出身市井、靠街头卖艺为生,不知怎么被武后看中了那一身的蛮力,招到宫闱之中略一品尝,武后立马为他的腹肌所倾倒,如同久旱的盐碱地遽逢甘霖,一经雨露的滋润,就再也离不开了。

也许,还有那根定海神针的功劳,不过,武后对薛和尚的宠爱却是不经的事实。

可是,再美的花儿也有厌倦的时刻,吃够了盛宴,心里总想着换点小菜开开胃口。

而人心也如此,武后对于薛和尚那粗鲁且卖力的耕耘渐渐的厌了倦了,也许是她随着年纪渐大,已不堪粗暴地跶伐,而转而寻求温柔的刺激。

武后不经意间的改变并没有瞒过她的“枕边人”,因为她已经不大招薛和尚侍寝了,即使偶尔为之,在床榻之间也是敷衍居多,不再那么痴迷和激情洋溢。

宫中曾有传言,武后之所以如此冷淡了薛和尚,是因为又看上了一个中年太医,有了新的小菜,正急于品尝不同的口味。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中的事情。

宫阙九重,重门紧锁,看上去幽深如海,不见天日,不过,其中也生活着很多人。

除了大大小小的主子,还有内侍、宫娥和侍卫,以及经常进进出出的太医等,总数过万。

这人多嘴杂,又如何能够保守秘密?或是无心之失,或是以钱财置换,或是提前为自己找一条后路,甚至有些人本就是宫外某一方势力的眼线和暗子……

总之,武后和太医之间的故事,让“有心人”薛和尚知道了。

薛和尚得知这个秘密以后,心有不甘,不想失去到手的荣华富贵,但却也没有因此而失去了理智,莽撞地拿自己个这颗卵去碰武后心头的顽石。

他虽非智者,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多年混迹街头的经历还是让他懂得了如何察言观色的本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神仙说神话”,对于这个街头卖艺者必备的技能,他更是驾轻就熟,轻车熟路。

他明白自身的短板,无非就是出身、粗鲁、没学问,可知道了又如何?出身天注定,并非是他的过错,而且,武后也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让他遗弃了冯小宝的本名,抹去了他的过往痕迹,并强逼河东薛氏接纳了他,改名薛怀义,成了薛驸马的族叔。

不过,出身可以改,名字也可以换,可任武后掌控了天下权柄,也无法改变他粗鲁的性子,更加没有办法凭空给他添加一肚子学问。

薛和尚没有学问,做不了锦绣文章,但市井中也有一些特殊技能,如今正好对武后使用,投其所好,重新回到武后的榻上。

武后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北门学士没有干成的大事,却让市井出身的薛和尚给办到了,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薛和尚以白马寺方丈的身份,颁下法旨,强行召集一大帮子和尚,云集神都,将佛门的经典都翻烂了,就为了在浩瀚如海的佛经中找到一个为武后登基称帝的依据。

这些和尚可不是薛怀义那般的假和尚,俱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德高僧,且多为天下各大寺院的主持,自幼出家,一心向佛,堪称佛门的中流砥柱。

他们本来对薛和尚颇为不齿,即便是有白马寺方丈这个身份在,也没打算奉所谓的“法旨”进京,陪那花和尚瞎胡闹。

只是,在他们得知薛和尚的打算之后,立马改变了主意,一个个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神都,纷纷表示要替薛师出死力。

他们之所以前鞠而后恭,并非是薛和尚王霸之气一震,让他们为之膜拜,甘为驱使。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第275章 大云经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以身体为进阶资本的薛和尚,还不足以让一群佛门大德言听计从,纳头便拜,奉其为天下佛门都领袖。

在他们的眼里,像薛和尚这种改名换姓、数典忘祖,且以身伺候武后这样一个老妇的人,其形象还不如温柔坊中的乐子,都是钱财惹的祸,哪里谈不上半点敬重?

他们之所以听从了薛和尚的召唤,忍辱负重,纷纷赴赶神都,听一个野和尚吆三喝四,完全是看在武后的面子上,实则跟薛和尚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些老家伙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看够了世间的风云变幻,其目的无非是想借此机会登堂入室,博得武后的欢心,从而换得武后对佛门的大力支持。

如今之中土,道与佛两立,其余的零零碎碎诸教派,诸如那摩尼、拜火之流不过是一小撮胡子的坚持,难入汉室苗裔的法眼,均为小道耳,不足道哉。

自佛门东渡、传入中土以来,天下就成了道与佛两立的局面,道消佛涨,道涨佛消,几经起伏,其间的心酸不足为外人言说。

昔日,释迦本出于道门,是海外道门传承一弟子,但却质疑道门传承的思想,于菩提树下枯坐数年,终究悟出了自己的法,从而自立门户,另立了佛门,并在其后传入了中土。

佛门东渡进入中土以来,虽不得士大夫之喜好,更加为世内世外诸传承所抵触,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适逢其会,从而在某些奇葩的帝王扶持下,广为传播,大造庙宇,其后更是几度沉浮,沧桑阅尽,并拥有了无数的信众。

不过,佛门之兴盛看似繁华,实则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声爆响,刹那间的绚烂以后,就是一切归零的时候,难以长久。

自大唐帝国建立以来,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家、朝堂和江湖,达成了某种默契,全都一门心思地在排挤佛门,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尽皆铲除。

自高祖以将,历经太宗、高宗以及当今皇帝三朝,佛门一直都遭到大唐国教道教的打压,从而处境艰难,且难以为继。

而今,随着武后权利之心的膨胀,时刻都在想着欲取李唐而代之,建立一个新的王朝,那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继续尊崇道教。

而纵观历史,那个王朝都离不开宗教的支持,秦汉如此,前隋也如此,李唐天下就更加不要说了,那么,武后的新朝何能例外?

而今,武后欲破旧除新,扫清李唐遗留下的成规,就必须借助另一方大势力。

这样一来,佛门就有了中兴的机会,假以时日,卷土重来,也并非是痴人说梦。

佛门大德和武后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很快就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

所谓的历史往往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的累计和堆积,如同那大浪淘沙,一浪又一浪,待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沙滩之上留下的那一星半点靓丽的贝壳就组成了一段段历史。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世上的事、往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堆积而成。

正如此番薛怀义为了自救,不甘心失去武后的宠幸,从而异想天开地召集天下大德高僧前来神都一样。

此番巧合的是,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依据,真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若是让那些已身居黄泉之下,亦或是被囚禁从而苟延残喘、心灰意冷的“北门学士”知道,不知其作何感谢、会不会突然发飙、如那屈子般愤而做出一曲天问?

这些和尚还真不简单,不仅断章取义凭空捏造出武后登基称帝的证据,并以此为根源生生泡制出了一本大云经疏,成了武后称帝最有力的证据。

根据这本经疏的记载,武后本是世界之主弥勒转世于东方世界,今世化为女身,当为天下主,以此身应对无量量劫。

武后这个新的身份可真够牛的,简直就是惊世骇俗,震惊了满朝的文武、天下的生民,以及古往今来的生魂。

你李唐不是号称为老子后裔、神灵子嗣吗?呵呵,算个毬?!老娘可是佛陀弥勒转世,真佛再生,降临当世,试问谁更牛?

神之子嗣对佛陀本人,其斑驳不堪的身份很明显是不够看。

先不管武后心中信不信佛门教义,只要是为了建立她心中的千秋大业,对于一切有利的因素,她都会捏着鼻子认可。

自此,道消佛涨,随着武后登基称帝,建立大周王朝,道教日渐式微,而佛门却因此大兴,引来了一个大发展的黄金时代。

这就是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大世,从某种意思来说,也是一个乱世。

武后的以周代唐,虽没有大兴刀兵,但是,其间的过程同样充满了血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如日中天的道门在大明的时候竟然衰落成那个样子,很可能就是此时节武后尊佛抑道、大肆打压道门所造成的。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佛门借助武后的名头,同世间某种黑暗的力量勾结在一起,对道门实施雷霆一击,将道门大部分力量剿灭殆尽,从而造就了道门日渐式微,逐渐零落的结局。

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大世中,隐藏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多少潜伏在阴暗之地的魑魅魍魉都将登场,演绎一个极度危险的大时代。

此情此景,已经颠覆了赵无敌的认知,超过了他记忆之中的历史记载。

面对接下来的这个陌生而又充满凶险的大时代,他茫然了,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么,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面对未知的大恐怖,他选择了低调和冷眼旁观。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以及所在乎的人,他不想过早介入这段纷争之中,不想成为那出头鸟被人当作靶子打,也不想做弄潮儿,与那滔天巨浪压上整个身家。

“彼可取而代之!”

昔日,眼见着帝王出行之威严,项羽曾说过这几个字,据闻本朝故秦王李世民也曾如是想过,就连当今之武后,也不例外。

第276章 坑师父的徒弟

彼可取而代之!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间所蕴含的是何等的胆气和野心?

野心这玩意儿就如同野草的种子,且是有毒性的那种,一旦遇到些许雨露的滋润,立马就会生根发芽,继而疯长,将整个心田都给覆盖,挡都挡不住。

一旦心田被占满,却不会因此而满足和停止,依然疯长、直到将心田撑破,朝整个世界蔓延。

赵无敌却没有这个想法,野心的种子还未发芽就已经被他给碾碎。逐鹿中原不是他的所求,王霸天下也不是他的梦想,也许,这个世界太小,容纳不下他那颗一心向道的心。

在接下来的大世中,他不想凭借所谓的“先知记忆”去逐鹿天下,只想躲在漩涡外,陪着家人慢慢终老。

也许,他心中的牵绊始终都无法放下,总想着窥测一下那传说中的境界。他之所以做如是想,不在乎心有执念,想看看能不能再一次跨越、回到前世,看一看自己在大明的亲人。

不想做帝王,不能入江湖,赵无敌接下来的路,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对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他心中已经有所决断,只不过是无人可以诉说罢了。

生而为军人,一世为军人!

他从前身所继承的这个身份无法改变,那么,不妨就从军中做起,以军功博取一个功名和出身,但却不能进入朝堂之核心。

在赵无敌看来,中唐以后所设立的节度使一职最适合。

节度使,独霸一方,位高权重,总领一地之军政大权,要兵有兵,要钱粮有钱粮,不啻于一方之土皇帝,对朝堂阳奉阴违,何其快活?

可如今是初唐末年,离原先历史中的唐明皇李隆基设立节度使一职还有好几十年时间,更别提中唐以后的“藩镇割据”时代。

不过,赵无敌还真是这么想的,那就是在军中窃取高位,但又不在朝堂任职,哪怕是赋闲在地方,得一闲职“混吃等死”。

综合其所思所想,不在乎两个字:“潜伏”。

龙潜于九地之下,一朝遭遇风云,立马飞上苍穹,笑傲乾坤。

明成祖朱棣就是这么干的,潜邸多年,一超得意,立马风生水起,一路凯歌,最后将他侄子朱允炆给干掉,自己做了江山。

赵无敌虽然无意于江山,但也没有归隐山林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的打算。

他如今在朔方先后放了两把火,烧死了近十万突厥铁骑,从而立下了不世之功勋,貌似前途不可限量,进入朝堂出将入相指日可待。

不过,若是想想他的出身和年纪,就可以推测到、在不久的将来,朝廷对北地诸将、尤其是朔方将士的大封赏中,赵无敌将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对他的封赏将以钱财和土地为主,顶着天儿再给他加一个爵位,至于官职……

就冲他这年纪,也就是升个几级,到校尉、亦或是杂号将军也就到顶了,至于更高的,想都别想。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你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娃子,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寒门子弟,若是着绯服紫,高居庙堂之上,让那么世家出身的宰相们情何以堪?

这样也好,对于接下来的乱世,赵无敌本就不想过早地搅和进去,一心只想着潜伏身影,一家子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他身在军中,已被打上了军伍的烙印,根本就无法抽身而退。至于江湖,想想就好,离他太远,也不可能进入其中。

他经过赵柔伊一番开导,总算是想通了一些道理,身在大唐,就要按照大唐的规矩办事。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星乐小丫头的拜师,乐呵呵地一伸手将早就不耐烦的小丫头给扶起。

小丫头揉着发麻发酸又有点疼的膝盖,可怜巴巴地道:“叔叔师父,星乐的腿好难受,你可要好好补偿人家。”

“这个……”赵无敌沉吟起来,无言以对,还真给小丫头给难倒了。

他可是两世为人,真实的阅历可不是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曾闯荡大明江湖数年,且为人夫、为人父,又如何能不明白星乐小丫头的暗示?

一般情况下,徒弟拜师,可是一件大事情,不可等闲视之,敷衍了事。

拜师的过程有着一套完整的流程,其间的礼仪,自古至今,直到赵无敌前世所在的大明,都大同小异,没啥太大的变化。

首先是徒弟奉上束脩,然后叩头行礼,再然后,做师父的就要装那啥的来几句,顺手给点好东西。

星乐并没有奉上束脩,如今却一脸期盼地看着叔叔师父,那俏丽而又娇憨的模样,貌似不给东西我就哭给你看!

赵柔伊拿眼瞪着星乐,一口莹白的牙齿暗暗咬着,恨不得把这个死丫头抓过来给揍一顿。

她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怎么会不知道拜师的礼仪?可如今并非在家族之中,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你让她上哪里去准备束脩?

她浑身上下除了一杆长枪以外,可谓是身无长物,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做束脩。至于拿一些金银之类的俗物,她认为是对赵无敌的不尊重,太过于敷衍了事。

而那杆长枪,也就是“闪电银枪”,论起分量的确是足够了,且绰绰有余。不过,闪电银枪可不是她赵柔伊私人的东西,而是整个常山赵氏传承的象征,是始祖子龙公留下的唯一念想,岂能私相授受?

她本想着先装一下糊涂,把赵无敌和星乐之间的师徒关系给确定下来,日后,待回到祖地以后仔细踅摸一件宝物,作为束脩奉给赵无敌。

谁曾料到星乐小丫头可不管这些繁文缛节,她仗着母亲的宠爱和叔叔师父的宠溺,竟然变得忘乎所以起来,无声地向叔叔师父讨要见面礼。

赵无敌也头疼啊,如今的他比赵柔依还穷,别说闪电银枪这样逆天的宝物,就算是普通的一杆长枪也拿不出来。

该怎么办?

他满心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的手无意间触到了胸前,碰到了一些硬物,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他并非一贫如洗,因为在关中的那座荒野小庙中,李若兮离去之际赠予他不少的奇珍异宝,而今正好可以拿来哄哄星乐。

他不由得慨叹:“做师父,大不易!”

第277章 恼人的礼物

星乐小丫头拜赵无敌为师,正式确立了师徒关系,可以说只要日后不发生欺师灭祖的事情、亦或是成为大奸大恶的人,那么他们就是一生一世的师徒,其亲切的程度堪比父母和子女。

徒弟拜师,还是生平第一个徒弟,又是自家侄女,那么身为师父加叔父的赵无敌,自然不可能一毛不拔,干受了徒弟的礼,总得要赐下个一两件宝物,否则,还不得被星乐小丫头称之为铁公鸡,嘀咕一辈子?

而自古以来,在拜师之际,师父赐予什么物件,其间颇有讲究,可不是随着性子随意糊弄的。

所谓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做师父的在拜师仪式上赐予徒弟的物件,可不是首重其价值名贵,而是带有期盼、勉励、督促之意。

一般情况下,都和彼此的身份有关。

譬如一个读书人拜师,做先生的一般会赐下亲笔手书的一幅字,亦或是一本手抄的珍藏典籍。

字里行间,一笔一划,无不寄托着对学生的殷殷期盼之情,希望学生独坐寒窗苦读诗书,勤做学问,有朝一日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朝成名,天下尽知。

学生成名,做先生的也脸上有光,总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而市井之中也有师徒,那些百工收徒也有其讲究,做师父的一般会赐下一套习艺的工具,其间昭示着赐下一门手艺,从此有一技傍身,可以养家糊口,衣食无忧。

至于兵家收徒,铁定是赐下一卷兵书战册,字里行间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无论是有感而发还是拾遗补缺,都是师父一生用兵的心得,可谓是万金难求,弥足珍贵。

而为将者收徒,那就要简单多了。

对于那些杀人无数的杀才们来说,随便扔给一把伤痕累累的刀子,就把徒弟给打发了,还美其名曰:“小子,此刀曾陪老夫征战多年,砍下了多少敌将的人头,饱饮了无数英雄血……

那么作为江湖中人,师父给徒弟的第一件礼物,自然是以上好的兵器为主。

江湖人,以习练武技为主,一口趁手的兵器正好可以习练武技,且含有督促和鞭策之意,另外,对徒弟来说,也是一件防身之物,可谓是寓意深远,一举多得。

一柄剑,一口刀,一杆长枪……虽不敢强求是神兵利器,但却也不能太过寒酸,拿市井中几十文钱一件的破烂滥竽充数。

星乐小丫头出身常山赵氏,自幼习枪,而赵无敌要传授的也是枪法,还是传说中的完整版“百鸟朝凤”,那么,最合适的见面礼自然是一杆好枪。

可如今的赵无敌比起赵柔伊还要身无长物,全身上下就一把路途之上用来切肉的小刀子,还是在那种几十文钱就能买两把的破烂货,上哪里去给星乐小丫头弄一杆上好的长枪。

即使是回到军中去找录事参军赵政,也就是能领到大唐军中标配的一根马槊,至于长枪,唐军概不提供,若有需要,自己个去踅摸。

好在他身上还有一个小包裹,是李若兮临别之际给他留下的谢仪,其中不乏好东西,就连御用的首饰都有好多,此时正好可以拿来救急。

江湖中人拜师之际,师父赐给徒弟一两件首饰,看着貌似有些不妥。

不过,他一来的确身边没有兵器可赐予,二来他这徒弟年方十多岁,正是一个粉嫩粉嫩的小毛丫头,给点精美的首饰,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先是瞅瞅赵柔伊,给家主姐姐一个尴尬的笑容,随后伸手自怀中摸出那个小包裹。

用来包包裹的是一幅大红锦缎,其上绣着一根枝条、几片绿叶,衬托着一朵怒放的牡丹,随着烛光摇曳,那绿叶拂动,花蕊轻颤,仿佛就是一枝真的牡丹。

仅仅是这张用来包包裹的锦缎,一看就不是俗物,以赵柔伊的眼光自然能分辨出是蜀锦中的极品,一般都是供宫中所用,世俗中不可见。

拿宫中御用的蜀锦来包东西,可谓是大手笔,而且,其中的东西定然是价值不菲。

赵柔伊嘴角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其间又暗隐者一丝戏谑,美目瞟了一眼赵无敌,问道:“好一幅牡丹图,叔叔手中之物莫非就是那位洛阳之花所赠?”

赵无敌曾说过在龙门被激流冲出之后为太平公主所救,因此,赵柔伊方才有此一问。

遭遇溺水者救人是一码子事,太平公主虽身份尊贵,但却也不代表她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家的这句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但从这个小小的包裹来看,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也许,这救人和被救之后,感恩来感恩去,就擦出偌大的火花,继而,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接下来……

赵柔伊美目扑闪,眸光流转,暗暗脑补,不知不觉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邪。

在她的心中,不知勾勒出怎样一幅画卷,把太平公主和赵无敌编排成何种模样?

女人都有一颗八卦之心,对什么都好奇无比,赵柔伊如此,星乐小丫头也是如此。

小丫头一听母亲的话,立马来了精神,不再扭来扭去浑身难受,也暂时忘记了叔叔师父不让她起身,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盯着那漂亮的小包裹,恨不得透视进去,看看其中到底是什么?

赵无敌暗自长叹,心中埋怨家主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八卦?可又无从反驳。

此物并非太平公主所赠,而是他的“敌人”李若兮留下的,不过,按照小裴娘子等人对稷下学宫和李若兮等人的态度,打死他也不能坦白,只好委屈一下太平公主了。

他没有回答赵柔伊的疑问,也无法回答,只好傻傻地朝她歉意的一笑,默认了她的猜测。

如此一来,差不多就是承认了太平公主与他之间有非比寻常的情愫,硬是将一位神女给抹黑了,要是让太平公主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给咬死。

也许,咬那么几口是铁定的,咬死倒也不至于,并非是赵无敌所作所为不可恨,而是太平公主心里舍不得。

赵无敌将大红锦缎包成的小包裹搁在星乐面前的矮几之上,手指一捏、一提、一拉……

第278章 选宝

赵无敌伸出两根细长却又矫健有力的指头,准确地一夹,捏住了活结中的那抹翘起,顺着包裹的活扣一拉……

小小的包裹被打开了,大红的锦缎一下子摊开了,平铺在矮几之上,红得鲜艳,牡丹怒放,恰似那闺阁女子出嫁时的盖头,十分耀眼。

而更加耀眼的是其中的物件,一件件金光灿灿,珠玉琳琅,造型奇巧,宝气逼人,让人惊奇不已。

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首饰,这一点不论是八十岁、还是八岁都一样。

“哇……哦……好漂亮啊……”星乐小丫头惊叫连连,也不等叔叔师父让她起身了,一下子窜了起来,扑倒矮几边,两手小手十分忙碌,眼睛也不够看了。

这颗珠子又大又圆,还散发着濛濛白光,让烛光都黯然失色,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个儿的?

这只凤钗不错,金子的颜色很纯正,造型古朴,手工精巧,那凤凰的羽翅何其薄也,轻轻地吹口气,羽翼轻颤,还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仔细倾听,似乎是一曲凤求凰。

包裹里全都是精巧绝伦的首饰,做工、成色、样式、构思等等,无一不是世间的绝品。

赵柔伊也被吸引了,美目一瞟、却再也无法移开。同时,她也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都是宫中之物,那么,嘿嘿,这个小弟弟还真和公平公正不清不楚,可真是小瞧了他。

“叔叔师父,这些都是给星乐的吗?”小丫头抓过一只凤钗比划一下,然后,又拈起一串珠子套在脖子上,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赵无敌一头黑线,心想你这丫头也太贪心了吧?虽然你很可爱,但为了你未来的夫君,还是不能惯着你。

他浅浅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副模样就如同大灰狼哄骗着单纯的小兔子,摇摇头道:“这些可都是叔叔不远千里给你师娘准备的礼物,如今看在星乐这么可爱的份上,叔叔那就替你师娘做主了,让星乐挑一……两件,算是给星乐添个嫁妆。”

赵无敌本来是想说一件的,可是看小丫头可怜巴巴一副要哭的模样,一狠心改口了,给加了一件。

星乐很满意,虽然只有两件,可是叔叔师父并没有指定是哪两件,这就给了她挑选的余地。

再说了,叔叔师父都说了,这些可都是给师娘的礼物,能从那个貌似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师娘身上抠下一两件首饰,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

她先挑了一串珠子,一共三十六颗,暗合天罡之数,颗颗大如鸽卵,大小几无区别,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星乐之所以第一个就挑选了这串珠子,还真不是因为其色泽圆润,晶莹剔透,一共三十六颗一般大小,极为难得。

事实上星乐的心思很简单,根本就没想过这些,纯粹就是因为其个头大,数量多,那一件差不多等于是三十六件,多么划算呀,不拿白不拿。

若不是舍不得那些样式奇巧的首饰,星乐恨不得将另一串又给扒拉到手中。

她挑选了一串珠子,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又在其间挑挑捡捡,挑选最后一件礼物。

可面对这些精美的首饰,哪一件都是心中的所爱,你让一个小女孩如何能够抗拒?

星乐挑着挑着,渐渐地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看着赵无敌拖着长长的鼻音道:“叔叔……师父……再让星乐多挑一件好不好?”

“不好!”还没等赵无敌说话,他那家主姐姐直接一口回绝了星乐小丫头的无礼要求,还暗暗瞪了她一眼。

赵柔伊及时给赵无敌解了围,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姑娘的撒娇。

赵柔伊之所以拒绝,倒也并非是因为这些首饰的贵重。说实话,包裹中的东西虽贵重,属于宫廷之物,但却还没有放在常山赵氏家主的眼里。

不过,人不可贪得无厌。

一旦见到好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永无止境,渐渐地就会让贪欲占据主导地位,从而迷失了本性。

作为山门中的武者,这种心性是大忌,将迷糊你的眼睛和心,从而迷失了方向,永无进阶之日。

星乐小丫头很怕母亲,被母亲那眼一瞪,立马老实了,期期艾艾地挑了一根飞凤簪,就要插在头发上显摆显摆。

谁料到却被她母亲给劈手夺下,呵斥道:“这是飞凤簪,是皇家后妃、公主专用,再就是皇家赐予功臣家眷一二,你这丫头也不小了,却忒也不知轻重,你这么做不是给你叔叔添麻烦吗?”

在如今的大唐,其实在唐以前和以后,任何东西一旦涉及到皇家和宫廷,那就成了禁物。

皇帝喝了一口酒,认为不错,赞一声好,嘿嘿,这种酒就成了御用之物,不能再满世界卖了。

这衣服不错,这靴子不错,这菜刀不错,这粥熬得不错……

帝王本来就是贪婪的,再加上没有制约,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些逆反和恶搞的情愫。

只要帝王见到的好东西,就没有一样能逃脱他的魔爪的,无一例外都成了御用之物,被埋在皇宫中的地窖中发霉,也不让天下人品尝。

由此可见,那些后宫的佳丽,不也是御用之物吗?成千上万的选进了深宫,可皇帝毕竟也只是一个凡人,穷其一生又能宠幸几人?

绝大多数宫人就连皇帝是高是矮都不知道,就把青春交付给九重深宫,韶华失去,白发攀生,在孤独和枯寂中离世。

因此,皇家就是上古传说中的巨兽饕餮,只吃不拉,且极为贪婪,见不得好东西。

星乐挑选的飞凤簪,就是皇家御用之物,若是小丫头戴在头上招摇过市,那就是逾制。

赵柔伊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也是隐世山门中的大人物,倒也不至于对皇家畏之如虎,可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情与之交恶。

昔日,那武承嗣以常山赵氏在世俗中的旁支子弟为要挟,要其为他效命,给赵柔伊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最后还是在太平公主的无心“帮助”下,予以化解。

此事给了赵柔伊很大的冲击,让她知道了一个道理,山门中人貌似隐于世外,可历经无数岁月,已经与世俗间纠缠不清,牵绊过多,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超脱。

只要你心有牵绊,那就避免不了受制于人,而不顾那些同出一个祖先的旁支子弟的死活,她赵柔伊还办不到。

而且,此事还牵扯到赵无敌,赵柔伊可不想给他添麻烦。

她看着撅着小嘴的星乐,又有些不忍心,亲自给她挑了一枚古意盎然的青玉簪,并亲手给她戴上,方才让小丫头心里舒坦了些许。

第279章 踏雪无痕

一支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的飞凤簪,给换成了一支造型简单的青玉簪,让星乐小丫头老大的不乐意,小嘴撅得都能挂一个酒葫芦了。

赵柔伊白了她一眼,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恨恨地道:“你个死丫头,那可是宫中的禁物,你想给你叔叔添麻烦吗?再说了,那不过是一枚金簪,也就是样式花哨一些,哪里比得了这支古意盎然的青玉簪?”

星乐小丫头一听会给叔叔师父添麻烦,立马摇摇头,将飞凤簪的影子从脑海中驱离。小叔叔可是一个好人,星乐是个乖孩子,可不能给叔叔师父添麻烦。

赵无敌以眼示意,轻笑道:“家主您看看可以能入眼的?”

赵柔伊闻言,嘴巴一撇,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这可是人家公主的一片心意,姐姐我不过是路边的野草,没那个福气,你还是快点收起来吧!”

赵无敌尴尬地笑笑,将大红锦缎重新包好,又给塞进怀里。

一屋子三个人,都是常山赵氏一家,这家常也叙了,辈分也理清楚了,关于始祖传下的绝学也有了定论,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没有交代的了。

赵无敌朝赵柔伊拱手道:“家主,无敌离开朔方多日,相必大将军还有些要交代的,就先告辞了。”

赵柔伊颔首道:“大郎尽管自便,姐姐我还要在此盘桓数日,然后要去神都一趟,到时就让星乐留在你身边吧!”

星乐一听要离开母亲,不由得心中不舍,期期艾艾地道:“娘……女儿舍不得你。”

“你个孩子,都十五岁的人了,莫非要跟着娘一辈子?何况,你是跟着叔叔学艺,待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可回家看看,而且,娘若有空自然也会来看你的。”赵柔伊柔声安慰星乐,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乌发,并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赵无敌身在军中,听到星乐要留下,不禁有些头疼。不过,转而一想,既然答应了做人家的师父,自然要尽到传道受业的责任,而且,有这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小侄女在,正好可以给沫儿做个伴。

星乐虽不舍,但却不敢违抗母亲的吩咐,更何况母亲还要在此地盘桓数日,也就不再泫然欲泣了。

赵无敌再次躬身施礼,继而转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边轻轻一拉,随着房门的开启,只听“哎哟”一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就要倒下。

赵无敌连忙伸手一扶,待那身影稳住身形,仔细一看,却是那白发老道扫尘,不由得连连摇头,暗道他真个是为老不尊,太过胡闹。

老道竟然在门外偷听,这种行径可与他那世外高人的身份大不相符,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赵无敌也不相信。

老道被抓了个现形,不免也有些尴尬,老脸上也泛起一大片红晕,呵呵笑道:“呵呵,小友莫要误会,老道是看这天色将晚,相必有些饿了,因此想敲门问问,是否要备些酒肉,不成想还没等敲门,小友就先开门了……”

赵无敌闻言看看天色,只见雪花飘飘,北风凛冽,虽看不见天日,不过,应该离晚还有一段时间才对。

他无奈地笑笑,对这个脸皮厚比城墙、瞎话张口就来的老前辈,可真是打心底服了。

“不敢劳烦道长了,小子还有事要见大将军,就此谢过道长的厚待了!”赵无敌拱手告退。

“那好那好,小友尽管自去,军国大事,老道不敢耽误。”扫尘老道也借坡下驴,不敢纠缠。

院中很安静,厚厚的积雪中散落着寥寥几行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

小裴娘子、西门天王、玉仙姑和曹志刚都已不见,看来如老道那般无聊的人毕竟是少数,其他人还拉不下那个脸来。

赵无敌走在雪地中,北风卷起鹅毛般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却被一层柔和的力量所阻隔,不得寸进。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步伐很匀称,每一步的距离几乎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随和他的移动,其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

“哕哕……”

快到院门的时候,听见了一声马的嘶鸣,接着就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穿过漫天的飞雪,飞速而来。

红娘子来到他的身边,拿大脑袋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口中喷出一股白气,显得很是亲热。

一人一马,漫步在雪地之中,离开了扫尘老道的小院,再一次进入了高朋聚客栈的后院。

他不确定大将军还在不在这里,不过,他之所以来后跨越,本就不是来见大将军秦怀玉的,而是想看看沫儿。

一进后跨越的门,隔着老远就看见秦大山那矮而健壮的身影。既然这个杀才在这里,不用说大将军秦怀玉还没有离开。

秦大山站在长廊外侧,侧身对着沫儿所在客房的门,鹅毛般的雪花扑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就连眉毛上都一片雪白,硬邦邦的,泛着晶莹,整个人看着就如同一个雪人。

他大口地喷着热气,有那不幸被热气笼罩的雪花,毫无意外地气化了,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长廊的尽头走来一位妖娆的女子,年纪二十多岁,眉眼之间总是堆满化不开的春意,厚厚的冬衣都掩盖不了那夸张的身材。

此女正是秦大山强行征召来的刘氏,也就是新城县令的小妾,带着县令周成和李若兮的双重指示,前来卧底。

县令周成欲将小妾奉上,以搏大将军秦怀玉一笑,从而能对其美言几句,提携一番。

此次朔方大军可是立下了泼天大功,哪怕只要让他沾一点边,提一下名字,就足够让他得以换个好地方为官,不在在这苦寒之地受罪,甚至升个刺史、別驾也未必不可能。

而李若兮则是以其家族为要挟,令他监视高朋聚客栈中的一举一动,将有用的消息通过其弟刘三传出去。

谁料到自打她来到高朋聚客栈以后,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秦大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弄几个女人在身边伺候,只不过是要给他的闺女找几个使唤丫头。

使唤丫头就使唤丫头呗,反正也是伺候大将军家的小娘子,比起做一个小小县令的侍妾,还是比较划算的。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刘氏无可奈何。

第280章 不回眸也是百媚生

刘氏带着县令周成殷切的期盼,一心想要博得大将军秦怀玉的宠爱。

她虽然是周成的侍妾,不过,在大唐侍妾是没有正式名分的,充其量也就是主人的财产,看其姿色给分个贵与贱罢了。

姿色一般的,那就是铜钱,随意扔个三五文的都不带心疼的。而如刘氏这般相貌妖娆、天生媚态,且身具某种绝活的侍妾,其价值比铜钱高点,可比金银。

不过,金银虽是贵重物品,但却依然是物品,是财富,是可以转让和花费的。

唐人的官宦之家中,将侍妾送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反而是士族中的一种风尚。

因此,周成将刘氏送给大将军秦怀玉,心中一定愧疚都没有。虽对刘氏的绝活有些留恋,不过,只要博得秦怀玉的赏识,假以时日得以升官,还怕找不到一个比刘氏更加出色的小妾?

周成无情,刘氏也不见得会有义,她之所以痛痛快快地答应前来侍奉秦怀玉,一来身为小妾没有反抗的能力,二来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她想通了,既然做了人家的小妾,那么做谁的小妾不是小妾?一个是小小的县令,另一个是当朝大将军,这还用得着选择吗?

唐人无论男女,都性情豪放,寡妇再嫁,也无人指责和歧视。更何况她又不是周成的正牌娘子,没那个义务为他守什么贞与洁的。

刘氏是笑着来的,就连假意扮做委屈和不舍都没有。至于她心中有没有为周成搏一个前程的打算,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她满心欢喜兴致勃勃而来,秦大将军却连正眼都没有瞧她,直接将她们给送到了高朋聚客栈,作为丫头和仆妇,伺候一位生死不知的小娘子。

这位小娘子虽然并非秦大将军亲生,但却被大将军认做亲闺女,且是记在大将军夫人名下,可谓是正牌嫡系,身份尊贵。

她是侍妾出身,做大将军家嫡出小娘子的仆妇也不算是委屈了她,而且,只要能留在大将军府,说不定还有机会引起大将军的注意,从而勾搭上。

即便是不能如愿以偿,那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随小娘子嫁入夫家,日后逮个机会略施小计,凭借她的姿色,还怕小娘子的夫君不乖乖就范,食髓知味?

刘氏的想法不能说不好,可人算不如天算,遇到了一个超凡脱俗的玉仙姑,见她一脸媚态心中不喜,直接将她贬到厨房,做了一个粗使的仆妇。

她自打进入高朋聚客栈以来,就连小娘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野望,一门心思替李若兮打探消息。

可随着那夜黑衣人的刺杀失败,李若兮等人就仿佛从世间消失了,刘三再也没有接到任何的指示,也找不到接头的人,一下子让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代州刘家本是一个小商贾,一年忙到头,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也赚不了几个铜钱,一大家子就连混个肚儿圆都是奢望。

他们的一切都是随着主人的出现而改变,方才有了今日的富贵。因此,他们对主人的依赖已深深地刻在骨头里,一旦与主人失去了联系,立马就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而她又做了县令周成的小妾,更是奴性深种,难以自拔。

而今,她见到了秦大山,回想起就是这个人将她带进了高朋聚客栈,而那夜秦大山豪饮的场面,让她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这个粗豪的汉子,貌似是个缺心眼的家伙,只要老娘略施小计,给他点甜头,还不得乖乖拜倒在老娘裙下?

她可不是武后,从来没有想过当家做主,就如那菟丝子一样,时刻都在踅摸可以依傍的大树。

小娘子见不到,大将军看不上她,而回头去啃周成这颗杂树又心有不甘,于是,她把眼睛盯上了秦大山。

这个粗汉可是秦大将军的亲卫队正,看似官儿不大,可地位却很重要。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片刻不离大将军左右,可见必定是大将军的心腹,假以时日,还不得比周成混的好?

她是个行动派,只要是看准的事情说做就做,从不拖拖拉拉。

她对秦大山做了一番了解,知道这个粗汉好酒,于是,在厨房中切了几斤熟牛肉,又烫了一大壶约摸有两三斤好酒,搁在一个托盘中,袅袅婷婷而来。

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满头青丝故意凌乱了些许,整个人看上去似美人春水将起,多了一股子慵懒之意。

为了亮出自己的长处,她也不怕冷坏了,身上穿的并不多,仅着一件裁剪得体的小巧夹袄,尽情展露出她拔地而起的峰峦、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自小蛮腰以下流畅的浑圆。

她托着木盘,自长廊深处款款而来,一步三扭,将一个成熟女子的风情展露得淋漓尽致,让漫天的飞雪都黯然了。

由于秦大山是侧身而立,正好正面对着款款而来的刘氏,那么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如何能做到无视?

秦大山本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还是一个粗爽豪迈的大男人,眼见着一个刻意卖弄风骚的女子,不死死盯着多看几眼,岂不是太亏了。

不说秦大山,估摸着就是扫尘老道见到了此时的刘氏,也会捋着白胡子死命看上几眼。

秦大山瞪着一双牛眼,眼睑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刘氏,嘴巴微张,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淌,模样太过于恶心。

从他眼睛所看的方向,以及视线的高度,竟然是刘氏胸前的那拔地而起的宏伟峰峦……

呵呵,不得不说,秦大山这个杀才的确是简单而直接,且眼光独到,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纵观刘氏浑身上下,虽然亮点颇多,山川河流,波澜起伏,可最为引人注目、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呼之欲出、差点将夹袄挤爆的一对丰满。

见秦大山口水滴答,一副嗷嗷待哺的小儿样,刘氏不由得嫣然一笑,并抛了一个媚眼,且故意将胸挺了一挺,那直冲天际的高峰离天又近了一尺。

面对如此妖娆而又撩人的刘氏,秦大山能禁得住诱惑吗?

第281章 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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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便宜丈人的警告

北风呼啸,雪花扑面,让人遍体生寒,冷彻心扉。

大将军秦怀玉的一席话,却在这滴水成冰时节硬是开辟了一处冰火两重天。

对于刘氏和周成之流,那就是跌入了万古不化的冰川大裂缝之中,没有了一丝一毫转暖的机会。

舍弃一小妾企图示好秦大将军,可谁能料到其结果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不仅没有得到一丁点好处,反而触怒了秦大将军,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那个老实巴交、一生困顿的主簿,却阴差阳错地得到了赏赐,日后的前程、貌似也有了转机。

战马一匹,犍牛十头,羊百只,在而今的大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东西都是秦大将军所赐,其意义就非比寻常了。

拜赵无敌前后两把火所赐,朔方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战马和牛羊,可这些东西再多,那也是军事物资,也是战利品。而今,秦怀玉以战利品相赐,怎么不让人想入非非?

在如今的新城,秦大将军官阶最高,又借朔方大胜之威,他的话也就比圣旨差那么一点罢了。

他一言而决,无人敢反对,秦大山立马“诺”了一声,大踏步步入积雪之中,朝院门外走去。

至于地上的刘氏,已面色苍白,心如死灰,就连哎哟声都停止了。

“小子,你来了,还杵在那儿干什么?沫儿刚刚还念叨你呢,还不快点进去。”秦怀玉睇了一眼赵无敌,没好气地喝道。

赵无敌尴尬地笑笑,随秦怀玉进了屋子,房门一关,任那刘氏躺在冰冷的地上。

沫儿醒了,看见了赵无敌,两眼充满了惊喜,伸出小手道:“无敌哥哥,沫儿吃了孙公公的药,感觉好多了。”

赵无敌能看得出来,沫儿虽依然消瘦,可精神头却好了很多,小脸上也有了血色,剩下的不过是慢慢将养。

孙老神仙对他们的恩的确太大了,赵无敌冲老人家一揖到地,郑重拜谢。

孙神仙也没有矫情,坐在那里生生受了他一礼,然后,含笑道:“小子,老夫今日就受了你这一礼,只是,日后就不要拜来拜去了。虽说礼多人不怪,可人活于世间,有心就好,不在乎这些虚礼。

老夫一生行医救人,不过是小道耳!大丈夫生于世,当心怀天下,心怀万民,此为大爱,望汝记之。”

“老人家金玉良言,小子受教了!”赵无敌复行了一礼,正色道。

赵无敌有心陪沫儿温存一会,却被这个心思灵动的小丫头阻止了,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无敌哥哥,你我来日方长,而今当以国事为重,去吧!”

孙老神仙闭着眼睛,喃喃道:“去休,去休!有老夫在此,必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

赵无敌只好替沫儿牵了牵被子,起身又朝孙老神仙施了一礼,临去前还对月娥小娘子拱手道:“有劳小娘子了!”

吓得月娥手忙脚乱,连忙行了个蹲礼,两只眼睛看着地下,一丈白皙的脸都红透了。

赵无敌随着秦怀玉出了客房,只见好多侍卫正将那几个女子给驱赶而去,就连疼得死去活来的刘氏,都被两个好不知怜香惜玉的杀才给抬走了。

秦大山正一脸谄媚地等待秦大将军吩咐,还是赵无敌心有不忍,道:“那女子好像是摔坏了骨头,老哥还是给找个大夫瞧瞧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各有各的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秦大山闻言偷偷瞅瞅秦大将军,见大将军没有反对,点点头,立马朝一个侍卫吼道:“快去将那女人送到医馆,让大夫给瞧瞧,特奶奶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瞧他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竟然有模有样地念起佛号,也不知道让佛陀听到了,会不会唾他一脸的口水?

秦大将军可没心情关心这些烂事,他正急于收拾朔方的首尾,也就是赵无敌死而复生的事情,得想个托词好糊弄武后。

为了这事,他在赵无敌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快马去请回魏文常了。

老魏是今日起早出发去朔方城巡视和慰问薛纳的,以他乘坐的马车的速度,相必快马追赶、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在入夜之前能够赶回新城。

赵无敌一走,红娘子立马又凑了过来,让他不由得蹙眉。这红娘子老是跟着他跑来跑去的也不是办法,该给它安排个住处了。

秦怀玉见红娘子,眼睛一亮,继而又怪怪的,讪笑道:“无敌……嗯,老夫该称呼你千里了,要是老夫还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匹马名字该叫做红娘子,是先帝和天后赐予太平公主殿下的生辰礼物,怎么会到了你手中?

千里,老夫老了,不想过问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过,有一句话却不得不说,你可不能做那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事情。

沫儿是个好孩子,此番为了你差点……哎,你若是对不住他,老夫可不会善罢甘休!”

“大将军,您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赵无敌太冤枉了,无缘无故被大将军给训斥了一顿,不由得叫屈:“我醒来后,因思恋沫儿,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朔方,公主殿下体恤下情,方才赐下大食宝马,好让我早一点见到沫儿。”

秦怀玉瞅着他,好一阵子方才问道:“千里,你说我该相信你的话吗?”

“当然……”赵无敌随口就说,但却没有底气,停了一会,接着说道:“大将军,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不过,无敌以为,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日后,你自然会看到,此生我若负沫儿,就让我……”

秦怀玉挥手打断了赵无敌的誓言,仔细看了看他头顶上的那一绺白发,不由得伤感起来,沉声道:“其实,我是相信你的,至于刚刚的怀疑,你就当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维护的。”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高朋聚客栈,步入相邻的驿站,而红娘子可不管秦大将军怎么想,依然是不离不弃地追随在主人左右。

第283章 落寞如雪

北风呼啸,飞雪漫天,天地之间密密麻麻全都充斥着鹅毛般的雪花,极目四望,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房顶上、不管原先是瓦亦或是茅草,此刻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看不到先前的本色,也算是变相地消弭了贫穷与富贵的差别。

枝头上的黄叶早已经被秋风扫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而今却变“胖”了许多,吸附了层层叠叠的积雪,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粗壮的枝干迎风顶雪,不屈地挺立着,而那细弱的枝条却被压弯了脊梁,在风雪中发出“咯吱咯吱”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压断。

地上堆积的雪很厚,差不多快有一尺深了,将大地以及大地之上的疮痍和污浊全都掩盖了,暂时给了人们一个干净的世界。

但,这只是暂时的不见,疮痍依然在流血,污浊依然侵蚀着人们的身与心,正如那白得圣洁的雪,被人践踏得多了,立马变得奇赃无比,不堪入目。

偌大的新城驿站中已住满了边军将士,就连原先的驿丞等人如今也只能挤在一个边远角落里,一间小院,七八间屋子,数十人待在里面比那牛羊也差不了多少。

这也难怪,新城本不过是北地一小县,地处苦寒之地,物产不丰,人口稀少,如何能够安置近万大军以及那数十万牲口?

好在秦怀玉听从了赵无敌的劝谏,提前从朔方撤军,将边军储备的那些物资补给全都给搬到了新城,否则,这漫漫长冬拿什么来给将士们填饱肚子、抵御严寒?

秦大将军治军有方,军司马魏文常执法严明,再加上边军将士是有序的撤退,且因打了胜仗而心情舒畅,倒也没有发生扰民的事件。

因六年前大唐与突厥发生阴山之战时,新城曾经做过屯兵之地,原先的屯兵所在虽然破烂不堪,但好在地方够大,经过一番修修补补,总算是解决了大军的住处。

至于新城驿站则被秦大将军给征用了,作为他和魏文常等高级将领的驻地,以及囤积重要物资的库房。

朔方之战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加上又是提前将补给物资给转移了,因此边军并不缺少钱粮和过冬的衣物,且先后两次大破突厥大小可汗,缴获了许多战马,至于牛羊那就更多了,至少数十万头。

主管军中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一直在忙忙碌碌,不仅要将战马和牛羊等给数清楚了,并登记造册,还将新城之中所有商家库房中、但凡与过冬有关的货物全都给卖光了,甚至趁着大雪之前派出车马将临近的集镇和县城都给搬空了。

赵政难得大方了一次,只要是过冬的物资包括药材全都往回搬,以至于库房都不够用,又临时搭建了一片。

赵政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为边军将士血战朔方,伤亡惨重,活下来的人也大多带伤。可以说活着的将士们,人人都是英雄,都是大唐的功臣,而今,大胜之后不能薄待了他们,让有功之臣寒了心。

另一方面,赵政手里钱财无数,牛羊云集,属于典型的不差钱,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抠门呢?

地面的积雪很厚,但驿站之中主要的通道却被清理了出来,并不影响行走。

赵无敌随着秦怀玉来到了临时帅帐,也就是以前驿丞处理公务的地方。

秦怀玉瞅了瞅老神在在的红娘子,不由得皱眉道:“一匹马老是跟着晃来晃去的,成什么体统?秦大山,将这匹马牵走,和青玉奴养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了它。”

马也是有身份地位之分的,红娘子这样的大食宝马自然不能喝生水、食粗砺的食物,更何况,它是太平公主的爱物,总得要给一点面子的。

而青玉奴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寒血宝马,血统比之大食宝马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它们俩放在一起精养,都是马中的贵族,平日里也好絮叨絮叨,打发一下时间。

红娘子还有些不情不愿,“哕哕”叫了几嗓子,还是赵无敌好生安抚了一阵子,方才勉勉强强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回廊中,秦怀玉道:“小子,你如今有了红娘子,那青玉奴作何打算?别看着老夫。

不瞒你说,今番回神都以后,武后定然回给老夫一个高位,譬如那辅国大将军就很好,地位尊崇,差不多就是如今大唐军中第一人了。

呵呵,从此老夫就如同那庙中的泥胎,中看不中用了,还要一匹宝马良驹干什么?天天瞧着戳心窝吗?”

秦怀玉的话中满满的都是萧瑟和落寞,可赵无敌又能怎样安慰?对于接下来的这个纷乱的大世中,相对于那些被杀得人头滚滚的勋贵高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将军功在千秋,天下人心中自有公论。”他也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安慰一句,接着看着红娘子远去的背影,沉吟片刻道:“小子有个想法,欲将青玉奴献给太平公主殿下……”

他见秦怀玉停下了脚步,睇着他,满眼的玩味之色,连连摆手,道:“大将军,小子并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子在龙门被公主所救,后又以国士待之,其后闻小子归心似箭,又赠以大食宝马,此恩情不可不报。

可小子出身微寒,身无长物,只有一匹青玉奴还拿得出手,既得了公主的红娘子,今以青玉奴还之,也可略解小子心中的愧疚。”

秦怀玉喟然长叹,良久,方才戚声说道:“太平公主,人杰也,只可惜身为女子之身,否则,我大唐何至如此?

千里啊,你心有李唐,与公主交好,老夫心中甚是宽慰。只是,如今的局势……皇家就是个大烂泥坑,一旦纠缠进去就会越陷越深,难以脱身。

老夫就是怕你陷进这个烂泥坑中,不能自拔。”

秦怀玉停了下来,四处张望,见侍卫们远远跟着,复又小声道:“而今天后登基已是不可逆转,此时与之对抗不若是以卵击石,孰为不智。

可天后已五十多岁,她还能活多久?我等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保存实力,以图后事!”

第284章 文常归来

赵无敌倏然心惊,不由得慨叹,姜还是老的辣!

秦怀玉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在武后当政期间虚与委蛇,保存实力,以图在武后归天的时候突然发力,给予继承者雷霆一击,从而匡复李唐,回归正统。

果然不愧是世代将门的子弟,也没有辱没了智将之名,如那冬虫蛰伏于九地之下,以待那春雷炸响,争于大世。

谋而后动,伺机出击,将一场政权的争夺衍化成一场战争,还是一场谋划数十年,贯穿几代人的大战。

这期间的布局者和参与者,除了秦怀玉以外,一定还有很多人,譬如那老谋深算的魏文常,甚至还有隐世山门中人的影子。

赵无敌曾遍读史册,自然知道以后的历程,眼前的大唐虽然与史册记载有所出入,不过,正所谓大势不改,小势可改,历史的惯性在慢慢修正,世事的演变逐渐又回到了轨迹上。

譬如那狄仁杰,为何能历经数位帝王,直到武周朝依然是得享高位,且被武后倚为臂助?

而今想来,狄仁杰自然也是这个谋划中的一员,也是一个**,其目的就是与武后做出交换,以保存心向李唐的力量。

秦怀玉既然对赵无敌开诚布公地说出这些机密,自然也是将他视为同道中人,而以秦怀玉和魏文常对他的呵护,还是将他当作极为重要的一环。

由于不远处还有侍卫相随,虽然都是老秦家的家生子,但在而今的天下,谁敢说自家就没有别人的暗子和眼线?

赵无敌因此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动作,依然和秦怀玉不急不慢地走着,眼睛也虚视前方,同样低声说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小子不要过早露出锋芒?”

秦怀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本来我们想让你继续在军中基层磨砺一番,可如今武后已得知你在朔方的所作所为,你就是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也不成了。

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在地方独领一军,作为日后复兴李唐的火种。至于朝堂之上,风云诡异,变数太多,说不定啥时候就会被来俊臣之流给咬死,就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对付吧!”

当日因以为赵无敌已不幸,出于对其家人的考虑,秦怀玉与魏文常权衡再三,还是如实上奏了赵无敌的功劳,以求武后能厚待他的家人。

而今,赵无敌死而复生,重归军中,可送出去的奏章却如同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武后将借朔方大胜安天下人之心,并借助此赫赫武功为她登基称帝造势,少不得就要隆重赏赐有功之臣。

那么,作为此番朔方大捷的主要实施者,纵然将首功给了秦大将军,次功出于武后的需要很可能要安在武攸暨头上,可一个第三是跑不了的。

赵无敌虽出身微寒,没有根基,可也恰恰因为这一点,正对了武后的胃口,对他的封赏定然小不了。

按照武后一向不拘泥常理的性子,给赵无敌封侯都并非不可能,至于军职,极有可能将授予一个实职中郎将,留在禁军之中统领兵马。

而武后还不到六旬,以她那不老的容颜,君临天下个十年、二十年并非不可能。

如此漫长的岁月中,朝堂之上的变数太多,身处这个大漩涡之中,谁能保证能够安然无恙地等到武后归天?

而在地方就不同了,独自领一军兵马,可暗中培植自己的心腹,且天高皇帝远,远离了风暴的中心,也少了很多的危机。

这就是秦怀玉等人的打算,倒是和赵无敌所想不谋而合,可如今的决定权却不在他们手中,一切都要看武后的喜好了。

想也无益,不过是徒增烦恼,秦怀玉出了长叹以外,还是长叹,连带着赵无敌也连连叹气。

二人进入了秦怀玉的书房,又密谋了一番,可思来想去,因主动权掌握在武后手中,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临近天黑的时候,魏文常终于赶了回来,见面以后又是一番感慨和唏嘘,然后,赵无敌又将自朔方坠落地下河流以后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番。

对于赵无敌在地下河流中昏迷不醒,不知是如何逃生的事情,魏文常并没有如同扫尘老道等人那样刨根问底。

赵无敌能够绝处逢生,本来就是一件离奇的事情,再多一点离奇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间有太多离奇的事情,魏文常可不是隐居世外的山门中人,可没有那个闲功夫去一一挖掘和考证。

对于他来说,只要赵无敌能够活着回来就好。

魏文常是在半道上被秦怀玉派出的轻骑追上的,喜出望外的他再也顾不得在朔方旧址中迎风顶雪的薛纳了,让随行的一名校尉继续押运物资前去朔方以后,他便随轻骑快马加鞭往回赶。

为此,魏文常还是在早上出门时吃了点东西,而今天色已黑,可把他给饿坏了,连连催促秦大将军给置办酒肉,给赵无敌庆贺一番,顺带着接风洗尘。

秦大将军是此地的最高统帅,伙房中给他的饮食是昼夜预备好的,只要开口喊一嗓子,立马就能端上来。

朔方之战缴获了太多的牲口,其中的战马是军用物资,不敢私自处理,而犍牛是大唐禁制宰杀的牲口,至于羊、就没有这些条条框框了,本就是人口中的美食。

此时,羊肉是边军的标配伙食,肥美的羊肉、香喷喷的大骨头、可口的羊汤,说句造孽的话,边军将士们都对羊肉吃腻歪了。

犍牛虽然不能宰杀,不过战利品中不乏受伤的牛,在而今伤兵满营的情况下,人都治不过来,谁有空去管牛的伤口?

因此,大唐的稀罕物牛肉,也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边军将领们的案头,大快朵颐之余,在感慨牛肉嚼起来那么有劲道之余,也纷纷感叹不过如此。

至于边军的小卒们,牛肉可不敢想,可是大骨头还是能啃上的,且屠夫们很明显是手下留情,骨头棒子上面牵连的全都是肉,手里擒一根大骨头,再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特娘的,这日子过得比过年还要滋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285章 谁大谁小

魏文常一声令下,没多长时间,酒肉就已摆上了秦怀玉的帅案之上。

不愧是大将军的厨子,就不是一般人,这眼光和脑瓜子都挺好使的,懂得因时制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一口大锅就架在书房中用来取暖的火盆之上,炭火熊熊,释放出炽烈的火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将锅底炙烤得通红。

锅中是熬得浓浓的汤汁,还在冒着浓郁的热气,而今被炭火一催,热浪蒸腾,雾霭弥漫,香味扑鼻,让人味蕾生津,垂涎欲滴。

浓浓的汤汁翻滚着,如同那地底熔岩汩汩有声,冒起密密麻麻的气泡,其间沉浮着大块的羊肉,那颜色……真让人受不了,恨不得直接拿手去抓。

除了这口大锅以外,厨子还给切了一大盘子熟牛肉,不愧是久在军中的厨子,看其出手和刀功,无不透露着豪迈之气,每一片牛肉都有巴掌大,且比大拇指还厚,若是那斯文的穷措大看到了,保管是左顾右盼,却不知如何下口。

一坛子十斤装的剑南烧春给搬来了两坛子,至于酒杯……没有,都是军伍上的人,谁耐烦向娘们一样小口小口的啜饮?直接一人一只大海碗,喝起来多带劲。

秦大山奉了秦大将军的命令,去把那几个新城县令、县丞和县尉家的小妾给退货,另外将秦大将军的赏赐给可怜巴巴、且为闺女担心受怕的主簿送去,没时间伺候大将军宴饮。

而秦大将军和魏文常以及赵无敌三人并非是寻常的宴饮,其间涉及到太多的机密,不可为外人所知,因此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靠近。

于是,这个伺候的角色就落到了伤已好了大半的秦刚头上,他自黑衣人青龙一夜袭大将军行在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但好在他正当壮年,又一直勤练武技,血气很足,再加上孙老神仙抽空给看了一下,而今已恢复了大半。

秦刚见了赵无敌平安归来,心中大喜,自然是来了个熊抱。他是赵无敌初至朔方最先遇到的人之一,且对赵无敌十分关照,一直把他当兄弟般对待。

书房之中一共四人,但只有三人对饮,而秦刚却没有这个资格。他只是老秦家的家臣,岂能与主人同坐?更何况此时还有外客。

对于一个豪门高弟来说,最重视的就是礼仪,主仆之道,上下尊卑,任何时候都不能打破,否则,主不主,仆不仆,成何体统?

主仆不分,则会滋长仆人心中的野望,久而久之,十有**会造成恶仆欺主的惨剧。

对于秦刚在一旁倒酒,秦大将军习以为常,魏文常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就连赵无敌也没有觉得有所不妥,从而开口请秦刚坐下来同饮。

他此生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家中一共也就几口人,并没有一个奴仆,没机会穷讲究。

不过,他的前世却是一个古老的大世家,不说仆从如云,好几百口子还是有的。

他自幼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虽不是一个以折磨仆人为乐的恶少,但却也没有过于关心仆人生活的行止。

从这一点来说,他赵无敌和秦大将军等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很自然地带有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度和涵养,不至于在进入大唐官场之后,因为小家子气闹出笑话。

秦大将军伸出一只手,只用几根指头一搭,就举起那只大海碗,笑道:“今日,千里平安归来,沫儿小丫头也逢凶化吉醒了过来,可谓是喜上加喜,当贺之。

来来来,请酒,为千里贺!为沫儿贺!”

“哈哈哈……大将军说的好,大将军有此佳儿佳婿,某为大将军贺!”魏文常也端起大海碗凑趣道。

赵无敌身为小字辈,只能用两手端着大海碗,恭恭敬敬地道:“大将军大破突厥,扬我大唐国威,令我北地军民得以安居乐业,此乃不世之功也!小子为大唐贺,为大将军贺!”

“哈哈哈,饮胜!”

随着秦大将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将一大海碗的剑南烧春倒进肚子,魏文常和赵无敌也有样学样,干下了一大海碗。

一大海碗剑南烧春干下,魏文常的黑脸中泛起一抹红晕,随手一捋,捋去胡子上面的酒水,对赵无敌道:“千里啊,此番你历经凶险,绝处逢生,可喜可贺。不过,沫儿小丫头为了你,差点……

同生易,共死难,你能得到沫儿这样的女子,当爱之、惜之,切不可辜负。

老夫知你家中尚有一位未过门的媳妇,这些年替你侍奉老父照顾幼妹,如此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同样也不可负了她。”

魏文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秦怀玉,接着说道:“至于她们二人之间如何安排,你可有打算?”

“窈娘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沫儿对我情真意切,我赵无敌何德何能,能在今生有幸遇到她们,自当与她们同接连理,白头到老,永不相负!”赵无敌正色道。

“那么,何人为大、何人为次?”魏文常又追问道。

此时,就连秦大将军也不淡定了,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等待着赵无敌的回答。

何人为大,何人为小?这可难倒了赵无敌。一个有恩,一个有情,让谁做小,都觉得委屈了她们。

但,自古至今,天无二日,家无二主,一个人的后宅可以有很多女人,但主事的只能有一个。

这涉及到纲常伦理,他前世有妻有子,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却心有不甘,故此试探地问道:“难得非得要分个大小吗?”

“这是自然!”魏文常毫不犹豫地张口就来,道:“自古至今,普天之下,莫不如此,汝何能例外?

以老夫看来,这入门有先后,而且,你家中那小媳妇虽然还未曾圆房,却是汝父辈自小订下的亲事,且一直养在你家中,替你尽孝,也算是差不多过门了。

纵然沫儿被秦大将军收在膝下,论理也大不过她去,因此,老夫以为这正妻的位子还当是她的。

至于沫儿,以你此番的功劳,捞个绯袍还是不在话下的,爵位也跑不掉,这样一来,让朝廷赏两副诰命。

沫儿得到一副诰命,这样也就对秦大将军有所交代了。

大将军,你看如何?”

第286章 糊弄武后

魏文常一席话就给窈娘和沫儿排定了座次,末了还反问秦大将军有没有意见?

本来这种事情纯属赵无敌的家事,应当由他老父做主,而且,他已经是常山赵氏子弟,可以征询家主和诸位长老的意思。

可赵无敌身在军中,并非是寻常的山野之人,一入朝堂,家事也就和国事纠缠不清,作为他的上官以及引路人,秦怀玉和魏文常还是有资格说道说道的。

可秦怀玉将沫儿收在膝下,就成了赵无敌的丈人,自然不好为自己的闺女抢位置,就昧着良心把人家的“童养媳”给踩下去。

他见魏文常相问,只好磕磕盼盼地道:“这个……这个,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赵无敌见魏文常又看着他,只好起身正色答道:“魏司马所言极是,只是委屈了沫儿,不过,请二位伯父放心,无敌此生绝不会有负于沫儿。”

“这个,老夫相信,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老夫不会看走眼的。”秦怀玉欣然道。

说完了私事,接下来就是公事,赵无敌死而复生,该如何向武后和朝廷解释?

“对了,千里,你说你在龙门被太平公主所救?”魏文常略一思量,开口问道。

赵无敌道:“正是,得蒙公主相救,并盛情款待,无敌感激不尽。

啊对了,大将军,魏司马,临去之际,无敌听到一些朝廷的消息。

武后隐瞒了云州失陷和武懿宗被俘虏的消息,派武三思总领北地诸事宜,统兵二十万出云州,而又以老将沙吒忠义领兵十万救援朔方。

至于西边,则是令李敬之领兵两万出安西四镇,协助安西大都护娄师德抵御吐蕃入寇,并令唐休璟携粮百万石安抚西突厥十姓可汗斛瑟罗,另有王孝杰屯兵陇右,呼应安西。

无敌因牵挂沫儿,抄近道日夜兼程赶路,因此抄在沙吒忠义大军之前归来,相必要不了多少时日,既有朝廷天使前来宣读旨意。”

赵无敌的话让秦怀玉和魏文常陷入沉思之中,良久,魏文常道:“如此说来,我们必须赶在天使到新城之前派出信使,将千里之事秉明天后。好在,此事虽然离奇古怪,但却有太平公主亲眼所见,料天后也不得不信。”

秦怀玉点点头,道:“好!”

他有意无意地乜了赵无敌一眼,接着道:“此事,相必公主不会置身事外,定然回代为周旋一二,索性,我们再给添加一份柴火。

此番缴获战马颇多,本该交于朝廷处置,不如先挑一万匹好马,另外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给捎上,先行递解神都,让天后高兴高兴。”

魏文常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此计大好,不如索性投其所好,就让武攸暨押解忽必利入神都,你看如何?”

“妙哉妙哉!”秦怀玉抚掌大笑。

赵无敌在心中很是鄙视了一番两个老狐狸,那一万匹战马堵住兵部那些人的嘴,同时也是一种威胁。

战马,我们有的是,不过,要想战马可以,分润一些功劳也不是不行,但得出力,该为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得说话。

而武攸暨入神都,定然会受到隆重的迎接,那份风光定然会给武氏一族大涨颜面。

这是向武后示好,同时,也是表达了臣服的意思,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武后想开辟新朝,成为千古第一个女帝,也不想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让登基之路太过于血腥。

毕竟杀人太多,落个暴君的名声不好听。多少开国皇帝于乱世中提三尺青锋血战四方,杀人盈野,其剑下亡魂何止数以百万计,可那是平定天下,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之世,不会被史家所诟病。

可而今却大不同,武后是取李唐而代之,也就是夺了儿子的帝位,一个处理不好必将遭到世人的诟病,留下千古骂名。

因此,夺位不可取,即便是真的夺位,也要改写为逊位和禅让,即她那皇帝儿子自觉德行又亏,不配君临天下,从而逊位,将帝位禅让与母亲。

这样一来,武后的登基称帝就变得名正言顺,可如此一来,这个过程就不能太血腥,否则,就成了武力政变,逼宫夺位,那么,之前的谋划就一扫而光,白忙乎了。

因此,对于满朝文武和勋贵们,只要不是一个劲地死抱住李唐不放,铁了心地和她公然作对,她也不介意放他们一马。

只要她登基称帝以后,示之以恩,赐之以荣华富贵,相信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有数的,自然会转而成为她的死忠。

至于那些冥顽不化的李唐死忠,嘿嘿,朕有来俊臣、丘神绩在,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秦怀玉的算计就是投其所好,对于武后来说,由于武懿宗将云州搞得不可收拾,眼前正需要一个由头来为武氏一族正名。

武攸暨就很符合武后的要求,于万马军中生擒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纵观而今的大唐诸将,又有谁人能够匹敌?

可以预见,当武攸暨带着一万匹上好的战马以及忽必利进入神都的时候,在定鼎门外定然是人山人海,让武氏一族出尽了风头。

计议已定,三人心情都放松了下来,于是,接着饮酒,但却不敢尽兴大醉。

因为,朝廷的天使和沙吒忠义的大军即将到来,时间紧迫,秦怀玉必须在今夜写好奏章,并让人将万匹战马挑好,以便明日让武攸暨押解进京。

而今北地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一万匹战马进京,沿途虽有州府提供粮草,但是必要的物资还是要携带一些的。

积雪盈尺,战马勉强能行走,可马车却无法行驶,又该如何是好?

赵无敌猛然想起在前世征战辽东的时候,那些土民在冬天使用的爬犁,将其形状和使用之法简略的描述了一番,让秦怀玉和魏文常大为赞叹。

这玩意儿其实很简单,纯粹属于不点不透,至于其制作之法,即便是军中的工匠不知,不还是有一位墨家高人曹志刚吗?

秦大将军马上派人将曹志刚给请来了,他一听爬犁的制造之法,不由得对赵无敌多看了几眼,叹道:“赵小兄弟竟也知道陆地行舟之法?”

第287章 授受不亲

陆地行舟?

看曹志刚那惊讶的样子,赵无敌是啼笑皆非,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就是一个爬犁吗?辽东那些钻树林子的土民们人人都会造,非得要取个神神道道的名字,给自家脸上贴金,何必呢?

“此物莫非是墨家的宝物?”魏文常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也不是。”曹志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是吧,人家赵无敌都知道了,且看他那模样,根本就没当回事。

如此一来,再把此物划拉成墨家宝物,岂不是让人看轻了?

可若说不是,也太憋屈了!就是这小子随口一说,就把一件墨家的宝物给公开了,以后定然是造得满世界都是,而这造福天下的功德还不需要他们,你说他们冤不冤?

“呵呵,小子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还要请曹先生赐下陆地行舟妙法,好解我大军于雪地运转物资之难!”赵无敌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这爬犁是墨家很早就发明了,但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示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而让辽东那些化外之民给得到了制造之法,也有可能是墨家得罪了某位帝王,亦或是在与其他传承火并中被灭了道统,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逃到了关外,与那些化外之民混居在一起,而陆地行舟之法也就逐渐传开了。

可而今则不同,这爬犁还是人家看家的绝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宣之于众,未免有些失落。

因此,赵无敌话中的意思很明确,这份功劳是你们墨家的,没人和你们抢。

得到了赵无敌的承诺,曹志刚满意了,乐呵呵地朝秦大将军拱手道:“此物制造起来并不是很麻烦,请大将军将军中工匠交给在下,一夜之间,某定然交给大将军一千架。”

“那就有劳曹先生了!”秦怀玉让秦刚陪着曹志刚去工匠营,并找赵政领取木头等物。

解决了雪地中运送物资之事,剩下的就和赵无敌没关系了,他向秦怀玉和魏文常告辞,又跑到高朋聚客栈看沫儿。

孙老神仙也已回房歇息去了,只有月娥小娘子陪着沫儿,见赵无敌进来,遂起身相迎。

赵无敌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然后在床边坐下,问道:“沫儿,感觉好些了吗?”

“刚刚用了些肉粥,孙老神仙给加了好些补药,感觉添了几分力气。就是,老这么躺着,浑身骨头都不得劲,来,扶我起来靠一靠。”沫儿在床上躺得太久,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恢复得了。

赵无敌想了想,道:“我给你捏捏,松松筋骨吧。”

“嘁,男女授受不亲,人家……人家才不要呢!”沫儿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无敌笑道:“你爹刚刚都答应了我们的亲事,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爹?”沫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是大将军答应了?那也不行,不到成亲之日,不可以逾礼,免得让人笑话。”

“好了,沫儿,所谓病不讳医,你就权当我是个医者,在给你治病不就行了。”赵无敌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惹得沫儿一阵抗议。

月娥红着脸将外间的火盆给移了进来,在红彤彤的炭火炙烤下,室内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就这样,赵无敌还是怕沫儿受凉,给她盖了一层薄被,隔着被子给她揉捏身子。

他将真元凝聚于双手之上,纵然是隔着薄被,却依然有一股热气投进沫儿的骨节之中,暖暖的,痒痒的,很是舒服。

他以自身真气为引导,刺激着沫儿周身的穴位,引导她体内血气运行,冲破那因久卧和昏厥而造成的阻塞,并舒缓她的骨节,让僵硬的骨节渐渐地恢复弹性。

赵无敌本身习练的是常山赵氏的正宗内家心法心法,本来还达不到这种效果,可他在龙门地下的巢穴中得了小龙喂的一滴真龙之血,让他的真元不知不觉中已然改变。

那小龙乃是一头火龙,血脉极为纯正,蕴含着至阳之气,让赵无敌的修为因此得以大进,而其真元中也蕴含着火灵之气,对如今的沫儿大有助益。

火灵之气入体,顺着周身的经脉运行,将沫儿体内的淤塞一扫而光,浑身的骨节也充满了活力,让沫儿舒服得不停哎哟,倒是让一旁伺候的月娥小娘子闹了个大红脸。

她已经十五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可却不曾男子触摸过身子,就是隔着衣服也不曾,而今遽然之间见到如此场面,慌乱之余又不免有所好奇。

她红着俏脸,就连白皙的脖子都红了,两眼低垂,却又忍不住偷偷瞅了两眼,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好想是自己躺在那儿,接受小郎君的抚弄……

差不多半个时辰,沫儿舒服得都睡着了,赵无敌方才停了下来,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月娥见赵无敌没有离开的意思,一颗心就如同装了个小鹿般砰砰乱跳,低着声音问道:“不知郎君今夜在何处安歇?奴好去准备。”

“准备?”赵无敌瞅了一眼月娥,含笑道:“不必了,这些日子你也劳累了,自去安歇,某就在这里陪着沫儿。”

月娥心道,郎君和娘子虽然有了婚约,但却未曾成亲,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似乎不太合适吧?

可她只是一个侍女,对主人的吩咐只要执行就好,而不可以指正的。

“那,奴婢给郎君准备铺盖。”月娥顺从地道。

“不必了,某就此打坐即可。”赵无敌自绝处逢生,稀里糊涂地修为大进,打通了体内所有经脉以后,似乎从不知疲惫。

他今夜没打算休息,就在这看着沫儿就好,两人死里逃生,方才苦尽甘来,自然要多看几眼。

“是!”月娥低声答应,并倒退着出了里间,将门给带上。

对于打坐,她并不陌生,以前玉仙姑也是如此,一张蒲团就可以度过一夜,而且,还不见有疲惫之色。

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她的眼里,不啻于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无论干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你想,那孙老神仙可是在前隋出道的人,如今该有多大岁数了?如此人物,不是神仙是什么?

第288章 投降是一种习惯

对于赵无敌和沫儿来说,这个夜晚是平静的,门与窗皆紧紧关闭,厚厚的窗帘将漫天的风雪隔断,一丝儿寒意都不得进来。

炭火熊熊,烛光柔和,室中只剩下安然入梦的沫儿,以及痴痴看着沫儿却怎么也看不够的赵无敌。

静谧的烛光无声地释放着光明,将清辉泼洒得到处都是,就连沫儿那嘴角的浅笑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清清楚楚,耳畔传来沫儿轻轻的呼吸声,匀称而悠长。

偶尔有木炭清脆的爆破音响起,方才让赵无敌醒来,轻轻地牵牵被子,拨动一下炭火。

而窗外的世界中,风依然在怒吼,雪花依然是漫天飞舞,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对于秦怀玉、魏文常、赵政和武攸暨等人,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昔日屯兵的校场上,风鸣马潇潇,无数将士在挑选着战马,将选好的战马圈在一起,喂以精粮,好让武攸暨明日带走。

一万匹战马启程,不仅需要准备精粮,还要有足够的牧马人相随。朔方军中本来只有三千骑兵,哪里抽调得出来足够的人手?还是赵政提议,在朔方原住民中招募,方才解决了这个难题。

朔方原住民本就是半耕半牧,伺候战马不过是轻车熟路的活计,加上如今家园被毁,无所事事,纵然有边军按日给以粮食,但随武攸暨将军跑上一趟,既能赚一些钱财添补家用,又能见识一下神都的繁华,何乐而不为?

伺弄战马的人手解决了,而有曹志刚带着工匠连夜赶制的爬犁,人吃马嚼的物资补给就不愁运输了,剩下的就是挑选一支悍卒随武攸暨押送忽必利小可汗进京。

如今的忽必利可是一个宝贝,可以算是自李靖破阴山俘获颉利可汗以来,大唐对外战争中俘获的最大俘虏,其价值足可以抵得上上万战马。

如此一来,他虽然是俘虏,可也不能薄待了他。倒也不是怕他被人给劫走了,而今的默啜面对那些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就够头疼了,哪有心思顾得上他这个手下精锐尽丧的弟弟?

对于突厥人来说,可没有啥兄弟之情可讲。兄弟是什么?那就是汗位最大的威胁,自古至今,哪一个大可汗不是踩着兄弟的血与骨登上宝座的?

拥有五六万控弦之士的忽必利,本就是默啜的最大威胁,他为了稳固汗位,早就想把忽必利给干掉了,但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而今却是天狼神庇佑,得来全不费工夫,让忽必利的控弦之士损失殆尽,就连他本人也被唐人给俘虏了,解决了默啜最大的心头之患。

忽必利被唐人俘虏,默啜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收青狼部落,虽然可以一战的控弦之士所剩无几,不过,那些青壮妇人可是好大一笔财富,有了她们自可源源不断地繁衍出小崽子来。

还有青狼部落的那些小崽子们,给点粮食就行,要不了几年就可以成为一群能征惯战的恶狼,为他而驱使。

至于那些老弱,将他们赶到雪地里,任他们自生自灭。而今可是严冬时节,白灾已经降临,可没有多余的食物养这些废物。

默啜不想救回忽必利,而忽必利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非常配合,从来不曾想过逃跑。

唐人对待异族的俘虏,尤其是异族的贵族,一向是善待的,就算是昔年的颉利可汗,虽然跟头猪一样养着,时不时地让其舞一次,借此羞辱一番,不过,好歹也是富贵一生,衣食无忧。

而像执失思力等人,还被赐予了偌大的牧场,供其部族休养生息,并封其为大将,领兵为大唐征战,为子孙博得了一个“唐人”的出身。

因此,忽必利的打算就是效法他们,向武后乞降。

他不想回突厥了,只想做一个唐人,那怕是要他回头攻打突厥,也绝无二话,不会手下留情。

为了把他平平安安地给送到神都,曹志刚还给他打造了一个特制的爬犁,看着就是一架车厢,只不过是把轮子给换成了两块滑板。

一夜的忙碌,终于在天明之际,一万匹战马和一千架爬犁都已准备妥当,并且给战马喂了精粮,饮了温水,而补给物资也已搬上了爬犁,一切齐备,就等着上路了。

随武攸暨进京的除了他的亲卫以外,还从左卫之中挑选了一千悍卒,以及伺候战马的马夫,此时正在用朝食。

沫儿睡得很香甜,一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而在赵无敌也坐了一夜,但却看不出一丝疲惫。

就在此时,月娥轻轻推门进来,告诉他外面有人找。

赵无敌还以为是秦大将军派人寻他,只好交代了月娥几句,匆匆出门,却见客房外的长廊中站着一个陌生的人,做边军士卒打扮。

“小的武刚见过赵旅帅!”那小卒陪着笑脸躬身行礼。

“武刚?”赵无敌一脸茫然,想不起此人是谁。

那小卒尴尬地笑笑,道:“小的是左卫武攸暨将军的亲卫,此番是奉我家将军之令前来拜见赵旅帅。我家将军奉大将军之命押送突厥小可汗和战马进京,即将启程,想在临行之前和赵旅帅见上一面。”

赵无敌一听是武攸暨要见他,倒不好推辞,便随着武刚朝驿站走去。

大批的战马在校场,但武攸暨和忽必利都住在驿站,此番武攸暨正在自己的住处用罢朝食,而军伍上的人也没啥行礼收拾,因此无所事事地看着门外的飞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见赵无敌前来,连忙起身相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绝不似作伪。

二人絮叨了一番,双双落座,武攸暨道:“无敌贤弟,愚兄此番进京,有一种预感,极有可能不会再回朔方了。

身在军中,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只是挂念贤弟,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啊对了,愚兄回京以后,可替贤弟派人前去扬州,向令尊和家人报一个平安,贤弟可有书信捎回家去?”

赵无敌看看窗外的飞雪,不由得挂念起家人,却不知他们衣食可否充足,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严冬?

而今,见武攸暨有意替他派人回家报个平安,实则也是替他安置家人,不由得心生感激,起身朝武攸暨一揖到地。

第289章 剑有双刃

赵无敌提笔在手,给家中的老父和窈娘各自写了一封家书,除了报平安以外,字里行间都流淌着浓浓的思念和牵绊。

写好了家书,他又把李若兮赠予的那个小包裹给掏了出来,从中挑出了一枚玉簪和一块玉玦,和家书搁在了一起。

他在家书中已有交代,玉簪是给窈娘姐姐的,而那块玉玦则是给小妹鸢儿准备的。

他想了想,从中挑了几件首饰,对武攸暨道:“无敌身无分文,只有这些首饰,还请将军在神都代为将其变卖些钱财,好带回家中让家人度日。”

武攸暨拈起几件首饰一一查看,又扫了一眼包裹中剩下的已不多的几样,再结合传言中赵无敌在龙门被太平公主所救的事情,心中一切明了。

他将几样首饰重新放进包裹里,笑道:“贤弟,此物乃是贵人所赠,岂可将其变卖?些许钱财,贤弟不必烦恼,为兄虽不是大富之家,倒还是拿得出手的。”

“这……怎敢让将军破费?”赵无敌推辞道。

“贤弟见外了,为兄与贤弟一见如故,贤弟之家人即是为兄之家人,何来破费之说?”武攸暨慨然道,随即略有不满地说道:“倒是贤弟一口一个将军,太过生分了,莫非是嫌弃武攸暨粗鄙,不堪与贤弟相交乎?”

“不不不,将军……大兄误会了!”赵无敌连忙改口,武攸暨既然愿意折节相交,以兄弟相称,他也不能太过矫情。

“哈哈哈……好,既如此,贤弟就不要推辞了,待为兄回京之后,会立即派得力家人前赴扬州,必不让贤弟家人受委屈的。”武攸暨大笑,继而正色承诺。

兄弟之间开点玩笑无伤大雅,但事情一旦涉及家人,必然要郑而重之,不可大意。

武攸暨的承诺,对于赵无敌来说,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因为武攸暨特殊的身份,在而今的大唐官场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给他几分薄面。

扬州折冲府和地方官吏,自然更加竭力巴结,有他出面,哪怕是一个家人,也已经足够。

毕竟,赵无敌的家人眼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府军之家,和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利害冲突,顺水人情,谁会往外推?

而在史书中零零碎碎的记载中,可以看出武攸暨是武氏一族中不多的没有为非作歹的人,其心中良知未灭,若能与之交好,并加以影响,未曾不可以作为日后的一大助力。

武攸暨将赵无敌的家书和两件首饰收拾好,交给武刚妥善保管,正要再絮叨几句,却被大将军派来的人打断。

出发的时刻已经到来,马夫们赶着一万匹战马先行,五百骑兵守护着马群,而另五百骑兵则簇拥着武攸暨,带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紧随其后。

万马奔腾,浩荡而去。

一夜北风,漫天飞雪,天明以后竟渐渐平息,天上的彤云也淡了许多,虽依然不见红日,但视野却开阔了许多。

地面的积雪差不多一尺余,表面被冻结了一层薄冰,马蹄踏下,发出“咯吱”的脆响,薄冰如纸般破碎,露出底下蓬松的积雪。

一尺厚的积雪虽然不至于让战马寸步难行,但也制约了战马的行动,让其无法快速奔跑。

倒是那爬犁,也就是曹志刚口中的陆地行舟,在雪地之中毫无阻碍,就如同漂浮在积雪之上,让人叹为观止。

区区两块木板、几根木头拼接在一起,就解决了雪地运输的大难题,让主管后勤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一个劲地骂自己蠢笨,如此简单的物件,怎么就想不出来?

同样一件东西,不同的人因为眼光和角度不同,看到的后果也有所不同。

赵政看到的是以后雪地运输将不再是难题,只要多造些这玩意儿,就可以轻松地将补给送到需要的地方。

而大将军秦怀玉所看到的却不同,此物虽方便了大军的物资运输,但是如此简单的物件,不可能隐瞒得住,突厥人同样可以制造,同样可以借此解决运输的难题。

赵无敌见秦怀玉一个劲地盯着马拉爬犁看,且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略一思量,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轻笑道:“大将军可是担心此物外泄,流入突厥人之手,助长其战力?”

秦怀玉点点头,叹道:“正是如此,此物虽神奇,但却制造简单,极易模仿。正如那剑有双刃一样,能伤人也能伤己。

以前,每当严冬来临,大雪封路之时,因运输不便,突厥人也无法来犯,方才给边疆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而今,有了此物以后,大雪封路也阻止不了突厥铁骑了,此物之出现,对边地军民来说,福焉祸焉,难以预料。”

“大将军心忧万民之心,可为天下之表率,无敌受教了。”赵无敌躬身一揖,但随即长眉一挑,指着那渐渐远去的马群道:“天生万物,都是为人所用,何来福与祸?

无敌以为,其关键还是在乎人,只要我大唐边军兵强马壮,战力无双,挥之即来,来即能战,战则必胜,何惧突厥人来犯?

何况我有坚城可守,以逸待劳,突厥人在雪地之中长途奔袭,纵然能够借助此物运输,可又能坚持多久?”

魏文常抚掌大笑道:“好,说的好,大将军太着相了。

此番大破突厥,先后灭其精骑过十万之众,至少在十年之内,突厥人无力来犯。

十年之后,你我都已老了,届时之沙场,自有千里贤侄运筹帷幄,马踏阴山,我等在定鼎门外等待大军凯旋就行了。

再说了,天生万物,自有其相生相克之道,老夫相信,这世间只有无敌的人,而没有无敌的物,哈哈哈……”

魏黑脸可谓是一语双关,言语之中意指着赵无敌,对其寄予厚望之余,同时也是一种鞭策,提醒他不可混吃等死,要以肩负天下兴亡为己任。

“不错,本帅的确是着相了!”秦怀玉用力拍了拍赵无敌的肩膀,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压力。

武攸暨已经带着一万匹战马、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以及秦怀玉给武后的奏章上路了,至于何时能够赶到神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290章 人做鸟兽散

连日的风雪业已停息,天幕之上、那厚重的铅云也渐渐地融化和散开,露出了无垠的苍白

红日依然不见踪影,天幕之下,极目之处,四野茫茫,白得瘆人。

苍白的天幕,莹白的雪原,武攸暨和马群已渐渐远去,消失在并不清晰的地平线上,只留下雪地中那些凌乱的蹄印以及马拉爬犁滑过的痕迹。

他带走的是朔方大捷的见证,万匹优良的突厥战马,以及活着的敌酋忽必利,除此之外,还有秦怀玉对赵无敌死而复生的解释。

至于他能不能尽快赶到神都,都已经不重要,因为,此时沙吒忠义的大军和武后的使者都未曾到来,有了这个时间差,纵然是来俊臣之流从中作梗,也无法加之以欺君之罪。

而且,武后也不太可能降罪于朔方诸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迫切的需要这场大捷,也需要树立一批英雄,来化解武懿宗在云州造成的尴尬局势。

工匠营还在继续制造爬犁,从今往后,对身在朔方旧址留守的薛纳所部,再也无需为短缺补给物资而烦神了。

赵无敌先后两把火烧掉了突厥大半精骑,一下子扭转了敌强我弱的不利局面,也挽救了大唐西北两面受敌的危局,可谓是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此时,默啜已远遁漠北老巢,与那些部落首领勾心斗角,演绎者自相残杀的人间悲剧。

北地平静了下来,人们不再担心外敌入侵,虽然昔日的家园已被突厥人毁坏,亲人也大多丧生在铁蹄之下,但生活依然要继续。

死去的人已进入了安乐的国度,不再受贫穷和苦难的折磨,而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将血脉一代代繁衍下去。

一下子少了一万战马和一千士卒,反而给录事参军赵政减轻了负担。

而大将军秦怀玉一颗心彻底落进了肚里,安心等待着沙吒忠义和天使的到来。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他等不到三年戌边期满了。只要等天使一到,宣读武后的旨意,他就将离开北地,回到神都,接受满朝文武的恭贺。从此以后,他就要做一尊泥菩萨,安享尊荣,混吃等死。

对此,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且没有丝毫的抗拒,也无法抗拒。

因为以武后如今的势力和权柄,君临天下已是不可阻挡,而他们这些李唐旧臣,也是老牌勋贵之家,乃是武后最为忌惮的一群力量,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之连根拔起。

若能够与武后之间达成一个妥协,彼此相安无事,从而获得一个混吃等死的机会也不是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来日方长,伺机而动,他们图的本就是后事,所谋划的就是保存实力,以待武后归天以后突然发动,一锤定音,从而匡复李唐的江山。

他也曾就此事和魏文私下唠叨过,可老魏却没有表示出一点点出人意料、心有不甘亦或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那淡定的模样,仿佛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无动于衷,不嗔不怒,无喜无悲,活脱脱一个泥胎木偶。

良久,老魏方才叹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

他和秦怀玉以及程伯献一样,同样是老牌勋贵出身,身上带着洗不掉的李唐烙印,是武氏夺取天下天然的敌人。

可为了匡复李唐的大业,他们只能选择隐忍,选择以身侍敌,哪怕是因此而被天下士族嘲笑,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不说秦怀玉和魏文常等人的纠结,自武攸暨走后,赵无敌算是彻底轻松了下来,日日夜夜陪着沫儿卿卿我我,也不怕惹人闲话。

还别说赵无敌给沫儿推血过宫之法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沫儿精神恢复如初,而身体同样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略显瘦削之外,其他的与常人无异。

而她的经脉经过赵无敌度入的真元温养,不仅变得坚韧宽广,且隐隐有贯通之势,让孙老神仙直呼奇哉怪哉,不可思议!

沫儿再也不愿整天躺在床上了,迫不及待地下床活动,不过,赵无敌还是不让她出门,只能在里外两间屋子里溜达。

为了避免沫儿闷得慌,赵无敌变着法儿哄她开心,整日里接着熊熊的炭火,给她做各种好吃的,就连月娥和星乐两个小丫头都跟着大饱口福,然后嚷嚷着胖了许多。

赵无敌每日早起前去西跨院教星乐枪法,顺便与家主赵柔伊切磋一番,然后,便溜达回来陪沫儿。

而星乐小丫头也如影随形,每日里在母亲的监督下练完了枪法以后,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找叔叔师父厮混,美其名曰是陪沫儿小婶婶,实则还是为了那些香喷喷且花样不同的美食。

至于枪法,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叔叔师父又跑不了,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

实在不行,本姑娘就赖上一辈子了,大不了不嫁人,像玉仙姑一样也不错。

因此,即便是有赵无敌这个“名师”教导,星乐小丫头的枪法进步却非常缓慢,反倒是她母亲赵柔伊进步极大,可谓是一日千里,一连十多日下来,已逐渐将百鸟朝凤枪法练得有模有样,所差的也就是神髓了。

要想得到百鸟朝凤的神髓,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闭门苦练可以达到的。更多的需要机缘,机缘一到,一切水到渠成。

赵柔伊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自然不可能长期待在新城这种小地方,加上百鸟朝凤枪法也“观摩”得差不多了,于是将星乐小丫头给扔给了叔叔师父,独自起身走了。

不光是赵柔伊,西门天王、扫尘老道、小裴娘子、玉仙姑和曹志刚等人也相继离去,就连孙老神仙在给沫儿确诊以后,给开了个滋补调养的方子,留下一些珍贵的药材,也飘然离去。

他们本不属于红尘中人,自然不可能常驻红尘俗世中,加上赵无敌如今武技大成,就算是阿鲁不花贼心不死,也奈何不了他了。

山门中的异人先后离去,整个高朋聚客栈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客人”只剩下星乐、赵无敌和沫儿和月娥,以及赵柔伊给宝贝闺女星乐留下的两个蓝衣扈从。

第291章 万马冲代州

高朋聚客栈本是秦大将军为各位山门中的异人安排的居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被包下了,再也不许别人入住。

而今,随着山门中人相继离去,偌大的客栈只剩下赵无敌和三个小丫头以及两个蓝衣扈从,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同时,沫儿小丫头也觉得太过于浪费,自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她觉得只要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要有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简陋房屋就够了,何必占据这么大的客栈?

边军的日子也不富裕,佛陀似的录事参军赵政为了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平日里精打细算,恨不得将一个铜钱给掰成两半,而他们几个人却占据着偌大的客栈,可想而知赵参军该有多心疼。

因此,她让赵无敌去给大将军说说,不想再住在客栈里。

可赵无敌将沫儿的考虑告诉了秦怀玉之后,大将军的脸立马就黑了,将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秦怀玉就穷到了这种地步,就连给闺女包一间客栈都办不到?八成是你小子的鬼主意,本帅可告诉你,好生伺候我闺女,要是我闺女不开心了,仔细本帅军法从事……

一顿臭骂将赵无敌给哄了回去,而且,回去之后一说,还惹得星乐小丫头哈哈大笑,滚在床上直喊肚子疼。

既然秦怀玉坚持,沫儿也只好待在客栈里,只是住惯了军营的她,觉得浑身不得劲,尤其是对于月娥面面俱到的伺候,更是不习惯,有心不让吧,月娥立马眼泪巴巴让人不落忍。

沫儿叹道:“这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活?还真是让人受不了。郎君,咱家以后也是这样吗?”

赵无敌想了想道:“眼前还不行,咱家没几口人,不过,以后……等我接受了朝廷的封赏,加官进爵之后,差不多也是这样吧!”

“哎……看来我就是个苦命丫头的命,过不了富贵日子,日后定然会给郎君丢脸的,那可怎么得了。”沫儿皱着眉头,一个劲地发愁,那模样看上去颇为可爱。

赵无敌情不自禁地搂着沫儿道:“慢慢习惯了就好,我的目标就是不再让你们受苦,天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沫儿没好气地推开他,啐了一口,嗔道:“还说,那样子……人家岂不是成了猪?”

……

武攸暨带领一千骑兵押解着忽必利离开了新城,在一万匹战马的开道下浩浩荡荡进入了代州地界。

由于积雪拥塞了道路,即使有马拉爬犁,一日也只能前行数十里,便要找个地方安营扎寨。

好在这场大雪涉及的范围并不广,越往南去地面的积雪越薄,对他们的行军影响也越来越小。

这一日,天空放晴,久违的红日悬在中天,灿烂的阳光泼洒而下,让地上的积雪越发得晶莹。

温暖的阳光撒在人的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让人们不仅身子暖和,就连心中也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面对这久违的阳光,就连忽必利小可汗也忍不住从特制的爬犁中钻了出来,两手伸向苍天,似乎是想让阳光晒去他浑身的霉气,从而改头换面,有机会做一个唐人。

他的身份尊贵,不同于一般的俘虏,且孤身一人处在五百骑兵包围之中,倒也不怕他跑了,因此并没有给他上绑。

马群也在欢快的小跑着,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城,典型的北地风格,城墙是黄土夯实铸造的,而砖石垒砌的城门楼也不算巍峨和高大,差不多两丈来高,其上有一些军卒在巡弋,手中的马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城门前也有十来名手持马槊的军卒,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还有十多名武侯夹杂其中,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此时,城门楼上的军卒猛一抬头,却只见视野的尽头有大群战马铺天盖地而来,其声势之浩大就如同一片乌云卷过雪原,可把他们给吓坏了。

“敌袭……有敌袭,突厥人来了……快关城门,吹号角……”

一个貌似队正模样的军卒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并用脚踢着其余军卒,顿时,整个城门楼上上下下一片混乱。

军卒和武侯手忙脚乱地关闭城门,而苍凉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在代州城上空激荡。

城门终于被关上了,所有人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奔腾而来的马群,不由自主地两腿颤抖,直打哆嗦。

随着号角声响起,不大一会儿工夫,从城中不同地方涌出大队军卒,纷纷向北城门赶来。

而在刺史府方向,更是有一大队骑兵疾驰而来,看人数能有千骑之多,当头一员老将,身材不是很高,但却魁梧和结实,脸膛黝黑,且布满一道道褶子,就如同刀刻般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就在军旅之中饱经风霜的侵袭。

老将军须发花白,但却两眼有神,眸光凌厉,看其五官轮廓却浑然不似汉家苗裔。

这是一个外族将军,胯下骑一匹黄骠马,手中持一杆长柄大砍刀,看着分量不轻,但在他手中却如马鞭一样轻松自如。

可想而知,这位老将军年纪虽然不小,但却其力量极大,身手不凡,仍然是一员猛将。

马踏积雪,速度很快,溅起了一地的泥泞,转眼间即已来到了北城门前,老将军骑术极为娴熟,单手一勒马缰,即止住了奔马,并将大刀高举,示意所有人止步。

可惜的是,号角声响起的太突兀,众人于仓促之间赶往北城门,步伐未免有些凌乱,以至于在老将军发出止步不前的命令之后,众人纷纷勒住马缰,但却动作不一,队列也不够齐整。

众人忐忑不安地偷偷瞅着老将军,但老将军却并未发怒,对众人的凌乱仿佛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翻身下马,提着长柄大刀登上了城门楼。

老将军拾级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匆匆地登上了城门楼,一边遥望城外,一边喝道:“因何鸣号?”

那队正连忙上前,单膝跪下,道:“禀告大帅,前方出现了大批骑兵,身份不明,且气势汹汹,来意不善,小的怀疑是突厥寇边,因此举号。”

突厥寇边?

老将军不由得蹙眉,脸色也慎重起来。

第292章 疑虑重重

突厥寇边?

这位老将军正是武后钦点的沙吒忠义,他受命统领十万大军出朔方,寻求与默啜大军主力会战,已解秦怀玉部之危。

可大军开拔不过数日,又再次接到圣旨,让他择一大将尽起军中轻骑,轻装上阵,千里奔袭,驰援朔方。

随着圣旨传来的消息,让沙吒忠义老将军大吃一惊,同时,也对秦怀玉心生敬意。

秦怀玉能以一万二千士卒,其中还大多是来自各地的府军,甚至包括了辅兵,能够一战尽灭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五万铁骑,且生擒了忽必利本人,如此战绩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而今的府军已不是太宗朝时的精兵悍将了,自高宗后期始,大唐的府军制度虽不说名存实亡,但也疏于练兵,且以老弱凑数,坐吃空饷,其战斗力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沙吒忠义征战沙场多年,又久镇边疆,如何不知道府军的战斗力?他宁愿要五千禁军,也不愿要五万府军,可如今秦怀玉的大捷却又让他迷糊了。

他本是异族出身的将领,对李唐和武后之间谁掌天下,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是,他始终把自己当作了唐人,为大唐而战,杀起异族来毫不手软。

在他的军旅生涯中,也曾多次与突厥人交手,从来不曾小觑过突厥铁骑的战斗力。而今,对秦怀玉取得的战绩,他是五体投地,同时,对秦怀玉遭到默啜十万大军的重重围困,也是心急如焚。

大唐对突厥取得一场大捷不容易,而出现秦怀玉这样的英雄更加不容易,对振奋军心和民心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秦怀玉部可谓是唐军目前的一杆大旗,而今默啜大军步步紧逼,而西边的吐蕃也在遥相呼应,就连西突厥十姓也在蠢蠢欲动,更加需要秦怀玉这杆大旗。

一旦朔方有失,双方的士气将发生惊天大逆转,此消彼长,可想而知,对唐军的影响有多么大?

因此,在接到武后的旨意之后,他略一思量,便将大军交给了副将统领,而他本人则亲率精挑细选出来的近万骑兵,带着最低限度的补给,奔赴朔方。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进入代州以后,凌厉的北风带着寒流袭来,继而,降下了大雪。

雪越下越大,一连数日,阻断了道路,沙吒忠义的轻骑再也无法前行,只好暂时屯于代州城中,对着老天叹气。

沙吒忠义本来打算长途奔袭救援朔方,可谁知却被一场大雪堵在了代州城,不得寸进。老将军整日愁眉不展,长叹不已,时常能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吟诵昔日诸葛武侯的名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奈何奈何……”

今日,老将军同样在刺史府中长叹,就连代州刺史为宽其心、专门会同代州城中的名流士绅给他举办的宴饮都推脱了。

可谁知却遽闻号角声响起,连忙纵马驰骋,赶到了北城门,甫一上城门楼,却听到突厥寇边的消息。

他悚然心惊,暗叫不好。

突厥人既然已来到代州城下,那么显然是朔方已经沦陷了,而秦怀玉既其部下,铁定是凶多吉少。

可是他转而一想,也不禁心生疑虑。倒不是怀疑朔方沦陷,以默啜十万大军的兵力,攻下朔方并不奇怪,只是,而今大雪封路,无法运输补给,默啜大军是如何来到代州城的?

此时,代州的北面万马奔腾,渐渐已经近了,而出身异族的沙吒忠义对战马并不陌生,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确是来自突厥的战马。

可是,为什么只有战马却没有骑士呢?

突厥人擅骑,不论老少俱都骑术娴熟,可于战马狂奔中藏在马肚子下面,但沙吒忠义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却怎么也看不到骑士的踪迹。

他略一估算,心中有了个大概,眼前的马群大约万匹左右,而更远的地方却没有大队骑兵的迹象。

沙吒忠义的部下差不多全都聚拢在城门附近,而登上城头的也有三四千之多,一员将领拱手道:“大帅,我部是轻装上阵,并未携带强弩等大杀器,也没有盾牌,在守城战很吃亏的。以末将看来,不如趁其阵脚未稳,由末将率轻骑出城给予其迎头痛击,搓其锐气。”

这名将领的确是个知兵的人,针对敌我两方的优劣,所献计策可谓是一语中的,切中敌人的要害。

按说,沙吒忠义应该接受这名将领的谏言,立即派轻骑出动,抢占战争的主动权。

可沙吒忠义却没有吱声,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城外的马群,仿佛在竭力思考、做出某种决断,见此情形诸将尽皆肃然而立,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

马群越来越近,忽然从后方出现上千骑“骑兵”,把城头之上的将领们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捏紧手中的武器。

可那些“骑兵”却没有攻城,反而约束起奔马来,将纷乱的马群渐渐地安抚、并让其平静下来,在城外停下了脚步。

马群被分成几拨,其中让出一条通道,数百骑缓缓而行,越众而出,直到离城墙一箭之地,方才停下。

这些马群正是武攸暨要带进神都的,此时他见城门禁闭,城头之上聚集中大队的士卒,不觉颇为不解,示意手下亲兵上前问话。

武强一人一骑打马上前,直到离城墙不到数丈地,高声喊道:“左卫中郎将武攸暨,奉朔方都督、左卫大将军将令,前去神都觐见天后,不知城上何人、为何关闭城门?”

“武攸暨?”沙吒忠义闻言嘴角一扯,陷入沉思。

他久在边疆镇守,对朝中百官并不是很熟悉,也没见过武攸暨其人,但却也知道武攸暨是武后的侄子,进入禁军之中,作为武后的手和眼,企图接收军权。

沙吒忠义并非汉家苗裔,对武后要当皇帝也没有抗拒之心,至于武后的侄子接收军权,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家当皇帝,不安插自家人掌握兵权?

武后的侄子来了,还是奉秦怀玉之命,如此说来,朔方还在秦大将军手中?

可是,武攸暨奉秦大将军之命进京,哪来的这么多战马?虽说前次大破忽必利部,定然缴获了不少,可如今默啜大军虎视眈眈,能够允许你从容离开?

第293章 对面不相识

武攸暨奉左卫大将军秦怀玉将令,前往神都觐见天后。

这表面了秦大将军在活着,而朔方城也还没有被默啜大军攻克,这对于如今的大唐以及前来救援朔方的沙吒忠义来说都是天大的惊喜,本该欣喜若狂地大开城门将武攸暨迎进来。

可沙吒忠义没有急于下令打开城门,因为眼前的一切还有太多的不正常,让他心中充满了疑虑。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战马,现在沙吒忠义可以肯定马群中绝大多数战马上都没有骑士,可问题是这近万匹战马是如何通过默啜大军的层层封锁的?

十万突厥大军围困朔方城,差不多可以说是水泄不通,即便是武攸暨奉秦怀玉将令杀出重围,那也最多只能有少数人马突围才对,不可能有眼前这么大的阵势。

默啜的十万铁骑都是擅长骑射的控弦之士,能眼睁睁地看着武攸暨带着近万匹战马扬长而去?

这明显不可能!

沙吒忠义有心怀疑这是突厥人的圈套,使人假冒唐军企图赚开代州城门,从而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代州。

也有可能,是北疆有唐军被俘的将士叛变了,投靠了异族,成为默啜的爪牙,反过来谋算大唐的城池。

这些都有可能,但却都无法证实。

可老是不开城门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事儿,万一城外的真是天后的侄儿武攸暨奉秦怀玉的将令前往神都,那岂不是得罪了天后和武氏族人以及大将军秦怀玉,更为重要的还耽误了军机。

他有心亲自与武攸暨一见,验证一下他的真伪,可……他不认识武攸暨,如之奈何?

他没有回答武刚的问话,而是扭头扫视两侧,沉声问道:“你们何人认识武攸暨将军?”

左右竭力思量,想想出武攸暨长什么样?但,良久,却纷纷摇头。

沙吒忠义这次长途奔袭救援朔方,带的全都是轻骑,是从十万大军中挑出来的,原先分属不同的建制,有很多都是近两年从各地边军中精挑细选进入禁军的,自然不熟悉武攸暨。

而武攸暨本来也不是什么名人,前些年还在岭南烟瘴之地过着流放的生活,回到神都以后在武氏子侄中也算不得出彩,不过泯然众人矣,且不大如神都的勋贵和百官交往,因为,想找个熟悉他的人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在沙吒忠义大为失望又头疼的时候,一员将领迟迟疑疑地说道:“大帅,这代州城中不是有一个被天后贬到朔方戌边的邱布衣吗?他本是羽林中郎将,负责守卫宫禁,而武将军又是天后的侄子,想来邱布衣应该是认识的……”

沙吒忠义眼神一亮,一巴掌拍在那将领的肩膀头上,用力过猛,差点没把那将领给拍趴下,大声道:“不错,说的不错,羽林卫的中郎将怎么可能不认识天后的侄儿?那他还混个屁!”

继而,他大声传令:“来人,让邱布衣那厮快来见本帅。”

他是天后钦点的朔州都督、朔方行军总管,总领朔州兵马事,也算是大将军级别,论起武散官也比邱布衣高了去了,更何况邱布衣已经不是羽林中郎将了,而是戴罪之身,被发往朔方戌边,那么也就是沙吒忠义这个朔州都督的手下了。

邱布衣本是羽林中郎将,且是羽林卫大将军泉献诚的心腹,在北衙禁军中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

羽林卫守卫宫禁,直接负责皇室的安危,整天就在皇帝、如今是在天后眼皮子底下晃悠,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仕途一般情况下都比较顺利,只要熬到一定的年纪,混够了资历,假以时日调到南衙某一卫任职大将军,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却在他当值之日遇到了天变的异象,惹得武后老大不痛快,将怒火发泄到羽林卫头上。

大将军泉献诚被罢职,归家养老混吃等死,而他因为是当值的中郎将,同手下的郎将等大大小小的将校一起被贬到朔方戌边。

他们是戴罪之身,可享受不到坐车马的待遇,一路上是苦不堪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好汉子硬是成了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索儿。

他们比沙吒忠义早一日到达代州,本来是要继续上路的,可因为同行中有一名郎将染了极重的风寒病倒了,因此滞留在驿站中延医问药。

而自当夜开始,天降鹅毛大雪,封住了前路,也因此遇到了沙吒忠义。

按照兵部的命令,邱布衣等人应该就此归于沙吒忠义的帐下,可沙吒忠义是率轻骑前去救人的,哪有工夫理会他们?

而且,沙吒忠义的大军同样被大雪阻隔,无法前行,整日里在刺史府中唉声叹气,哪里有心情管邱布衣的鸟事?

而今,因为无人认识武攸暨,沙吒忠义经部下提醒,方才想起了邱布衣的价值,赶紧令人前去传唤。

那个替武攸暨传话的亲卫还杵在城下,沙吒忠义老是这么拖着不声不响也不是个事儿。

老将军手扶胸墙,探出脑袋,冲武刚喝道:“某乃朔方行军总管、朔州都督沙吒忠义,让你家武将军前来叙话。”

沙吒忠义先是亮出了自己的字号,告诉对方老子是大将军级别,比你们家武攸暨的官职高,久未吱声也不算是怠慢。

而且,老子可是朔州都督,你丫一个小小的亲卫算哪根葱?赶紧让你们家武攸暨将军前来。

武刚一听,连忙在马上躬身行了个军礼,随即拨转马头,回到武攸暨面前,道:“禀将军,城头之上的人自称是朔州都督、朔方行军总管沙吒忠义,他要您亲自前去说话。”

“沙吒忠义?朔方行军总管、朔州都督?”武攸暨自然听闻过沙吒忠义的大名,不过,却让他的官职给弄糊涂了。

沙吒忠义,这是而今大唐的一位悍将,久经沙场,能征惯战,虽须发花白,但却威风不减当年,就连另一位出身异族的悍将黑齿常之也对他极为佩服。

沙吒忠义的出现并不奇怪,应该是朝廷接到秦大将军的红翎急报之后发出的援兵,可是,为什么要给他加上朔方行军总管和朔州都督的官职?

这样一来,秦大将军又如何自处?

第294章 败家败家

武攸暨此时是一脑门的疑虑,但却无人给予解释。

他略一思量,随即打马上前,去面见沙吒忠义,以求当面弄个明白。

不管怎么说,沙吒忠义的官职都比他大得多,又顶着一个朔方行军总管的头衔,可以说算是他的直接上官。

上官召见下属,做下属的自然不可能拖拖拉拉敷衍了事,还不得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往前凑?

更何况,武攸暨并没有沙吒忠义心中的担忧,他可不认为占据代州城头的会是突厥人。

突厥人的小可汗忽必利就在他军中看押着,大可汗默啜也被一把火烧掉大半精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回了老巢,还有哪路突厥兵马会跑到代州作威作福?

他纵马缓缓而行,让手下骑兵留在原地看守忽必利,只带着武刚武强等几名亲兵,以免引起沙吒忠义的怀疑。

沙吒忠义立于城头之上,见对面只来了区区几骑,当头是一位中年将领,估摸着应该就是武后的那位侄子、左卫中郎将武攸暨了。

他一生久经沙场,见多了千军万马的大场面,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眼前的不过是区区几骑,因此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样子。

武攸暨缓缓而行,纵马来到离城墙大约三四丈距离的时候,方才勒停坐骑,仰面扫了一眼城头众人,心中有了计较。

他虽不认识沙吒忠义,但却知道他的年纪,而城头之上也只有那么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且身处诸将之中,无形中有一种众星捧月之势,很显然此人就是沙吒忠义。

他们都是军伍上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不像文官之间见面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是在马上欠身,拱手道:“左卫中郎将武攸暨,见过大帅!”

武攸暨因受父辈牵连,少年时即被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其中的艰辛和磨难难以言说,因此也造就了他性格中的濡弱,哪怕是被武后召回神都,安享尊荣和富贵,依然改变不了性格中的弱点。

在朔方军中混了两年多,每天和那些杀才一起摸爬滚打,也参加了多场血战,整个人多了一股英武之气,身材也健壮了许多。

不过,他那濡弱的性子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去了,并没有因为经历了血与火而有多少改变。

他虽竭力提高了嗓音,但却依然低沉,且声音中带着些许颤音,好在离城头不远,方才让沙吒忠义勉强听清楚。

沙吒忠义心中本来已经是认可了武攸暨的身份,本打算待邱布衣来了以后确认一番,就打开城门将他给迎进城中。

他虽然出身胡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并没有读过多少诗书,不像朝中的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遇到屁大点的事儿也要在心中盘算半天。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根经的大老粗,不懂得人情世故、察言观色。

生活本身就是一本最厚实的书,教会了沙吒忠义很多精辟的哲理,加上投靠大唐以来,不可避免地要与大唐文臣武将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早就被熏陶成了一只狡黠的沙狐。

当今大唐的局势已经很清楚,其走向就是傻子都不难看出,武后登基称帝、武氏取代李唐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历史的洪流一旦爆发,谁也挡不住。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沙吒忠义虽不敢妄自尊大自称俊杰,但却绝对算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更何况,在胡人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的,谁的拳头大、谁的刀快,谁就是族群的首领。

在他们看来,只有最强大的勇者担任首领,才能带领整个族群战胜敌人、恶魔和白灾,从而让族群生存下去并繁衍生息,逐渐壮大。

今日之大唐天下,武后无疑就是最强大的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大唐天下的首领,没什么可商讨的。

至于武后取代了李唐,再改个国号,在胡子的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自古至今,他们从来都是这么干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而对于武后的女子身份,胡子同样没有意见,首领只要够强大就好,从来都和是男是女没有半点关系。

在极西之地,女子为一国之主的并不稀奇,还不照样国泰民安,其乐融融,也没见其国的男人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纷纷自戕?

沙吒忠义既然认可了武后登基称帝,取代李唐,自然也就认可了武氏一族的皇族身份。

如此一来,武攸暨虽然不像武承嗣和武三思那样风头正劲,权倾朝野,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武后的亲侄儿,将来的皇族子弟,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武攸暨的寥寥数语,其说话的语气却又让他疑虑重生,其间所透出的那份迟疑,似乎显得很没有底气,不禁给人一种心怀鬼胎的感觉。

莫非,朔方城已经被默啜大军给攻破了,而武攸暨侥幸未死、被突厥人给俘虏,但却因为贪生怕死,从而降了突厥,如今却被默啜逼为前驱,冒充奉秦怀玉的将令前来赚城?

这并非不可能,朔方城被默啜十万大军重重包围,敌众我寡,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沙吒忠义不禁严肃起来,心中很不是滋味,率轻骑千里奔袭驰援朔方,但却终究迟了一步……

可沙吒忠义微微眯起眼睛,凝聚目力朝远方看去,视野之内却只有茫茫雪原,并不见伏兵的踪迹,不禁又茫然了。

武攸暨既然开口了,沙吒忠义也不能长时间装聋作哑闭口不言,只好扬声问道:“不知武将军所为回来、去往何方?”

他这纯粹就是拖延时间,没话找话,以待邱布衣的到来。

不过,沙吒忠义既然动问,武攸暨也只能回答:“大帅,末将是奉我家大帅之命,押解突厥小可汗忽必利进京,随行的还有一万匹优良的突厥战马,是献给天后贺礼。”

“嘶……”沙吒忠义有点牙疼,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外加一万匹突厥战马,可是好大一份礼物,秦怀玉真是大手笔啊!

现在,他暂时忽略了武攸暨是不是替突厥人赚城的事,反而心疼起战马来。

他是胡人出身的将领,对骑兵那是出自骨子里的喜好,可惜大唐由于受地域的限制,培育不出优良的战马,只能从周边草原国家零零散散地引进。

因此,大唐的战马一直都不充足,尤其是优良的战马,更是紧缺得很,而今,眼前却一下子出现了上万匹,怎么不让沙吒忠义心动?

可心动又如何,人家都说了这些战马是献给武后的贺礼,借他沙吒忠义八个胆子,也不敢截留给武后的战马。

他心急、心疼,恨不得把秦怀玉给一把抓过来,狠狠地将这个败家玩意儿给揍一顿,可秦怀玉却在朔方城中,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第295章 悲催的故人

武攸暨的一番轻描淡写的大实话,却让沙吒忠义的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继而因收得太紧,压力剧增,超过了极限,“砰”地一声,破碎了……

血与肉飚飞,喷洒得整个胸腔到处都是,那份疼痛深入骨髓,深入神魂,让他无法忍受也无法忘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对于武攸暨来说,不过就是大实话,其中并没有丝毫夸大其词的部分,每一个字都禁得住推敲和考证。

朔方边军先后两次大破突厥大小可汗,除了逆天的军功以外,最大的缴获就是数不清的四脚牲畜,其中仅仅是完好无损的战马就足足能有七八万匹之多,至于牛羊,武攸暨都赖得关心具体的数字。

其实,在朔方边军之中,除了后勤总管赵政和秦大将军等有数几人,因职责所在不得不搞清楚具体的数字,其他人谁有心思听那些冷冰冰的数字,统统都以“无数”代替。

七八万匹战马,加上那些牛羊,散开来得铺满多大的地方,可不就是数不胜数吗?

武攸暨做如此想,的确是无可厚非,因为他是朔方大捷的参与者,那些战马和牛羊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些日子已经司空见惯,早就对突厥战马麻木了。

如今的朔方,只要你会骑马,就不缺坐骑,以至于整个朔方边军差不多找不到两条腿走路的步兵,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支“骑兵”。

他无所谓,可沙吒忠义却不同。他久在边疆,多年来与各路形形色色的胡子打了一辈子仗,对胡子骑兵的来去如风、行踪不定颇为头疼,有时候明明是已经击破了胡子,但却因为缺少骑兵,而眼睁睁地看着胡子四散逃逸,却无法扩大战果。

不要看他此时帐下的一万轻骑,那是集结了多支兵马以后从中挑选而出的,只是因为驰援朔方而暂时归他统领。一旦此战结束以后,这些轻骑立即就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做鸟兽散,留下他带着一支步兵艰难度日。

沙吒忠义凝视着远方的那些战马,心中在疼,而口中却被唾液塞满,差不多快要溢出来了。

这不怪他眼红,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沙吒忠义来说,对战马垂涎欲滴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眼前的一万匹优良的突厥战马若是能配属给他他可以对武后、对兵部拍胸脯立下军令状,要不了两三年时间,他就可以练出一支精骑,形成一股新的战斗力,不让胡子在大草原上专美。

而这些战马一旦进入神都,其下场可想而知,首先是文武百官中的大佬还有老牌勋贵、新兴的武氏一族会分一杯羹,然后将被北衙禁军给瓜分干净,至于南衙禁军能分点残羹剩饭就不错了,而对于沙吒忠义这样的地方都督,也只能半夜里想想、纯当做个美梦罢了。

就在沙吒忠义满嘴唾沫,都忘记吞咽的时候,邱布衣来了,算是将老将军从不甘中给拉了出来。

邱布衣少年从军,也曾在边疆戌守多年,杀敌无数,屡立战功,从而被选入羽林卫,成为天子亲军,担负戌守宫禁的重责。

他本是一魁梧的大汉,身高八尺,一身的腱子肉,可而今却因为遭受到身心的双重打击,变得形容枯瘦,须发凌乱,身上的衣甲也多处破烂,沾满了灰尘和污垢,就像是一个乞索儿一样,就连最熟悉的人恐怕也难以一眼认出。

他虽枯瘦和疲惫,但腰背却没有弯曲,而是如一杆长枪般傲然挺立,将一名虎将的不屈表现得淋漓尽致。

眼中虽布满了沧桑,但却不乏凌厉,在沙吒忠义的亲卫指引下登上了城头,朝老将军深深施了一礼,沉声问道:“不知大帅找某前来,有何吩咐?”

他虽是戴罪之身,因一场天变而遭受无妄之灾,被雷霆震怒的武后选做泄火的对象,从而被贬到朔方戌边,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意志消沉,形神沮丧,沦入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从神都到代州城,作为一名“罪将”,一路之上,尝尽了辛酸苦辣,身心可谓是备受摧残,但却无法摧毁他的钢铁意志,也弯曲不了他的脊梁。

他已经不是风光无限的羽林卫中郎将,但在面对朔方行军总管的沙吒忠义之时,依然不亢不卑,并没有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而是竭力保留了自己的尊严和骨气。

也正因为如此,他赢得了沙吒忠义老将军的看重。对于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来说,作为一个军伍上的汉子,可以战死,但却不能跪着求生。

如果邱布衣对他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反而让他看不起。

老将军那肃然的面容难得地松弛了下来,声音和蔼地道:“邱将军,本帅之所以请你来,是因为想让你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他略停顿了一下,以目示意城外的武攸暨,缓缓说道:“邱将军在羽林卫多年,一直肩负守卫宫禁之责,相必对南北衙禁军各位将领都很熟悉,本帅想让你看看,那城下之人是不是左卫中郎将武攸暨将军?”

就为了这事?

邱布衣简直就是难以置信,武攸暨何许人也?那是武后的侄子,从血缘上来说还是比较亲近的,且是现在的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的胞弟,在神都朝堂之上谁人不识?

他转而一想,沙吒忠义老将军久在边疆镇守,与朝中之人大多不识,而在他进京以后,武攸暨又早已奉旨到朔方戌边,因此,二人之间不认识也很正常。

他道了一声“喏”,继而紧走几步,来到胸墙边探出头朝武攸暨看去。

武攸暨比两年前黑了一些,也健壮了许多,但其模样却并没有多少改变,尤其是那脸上掩饰不去的那一丝濡弱,让邱布衣根本就无需细看,就可以肯定他的身份。

武攸暨因久久不曾得到沙吒忠义的回话,正等得不耐烦,见城头之上忽然冒出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不禁吓了一跳。

待仔细打量一番,迟疑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城上之人可是……羽林卫邱布衣将军?”

见武攸暨相问,邱布衣不由得鼻子一酸,悲从心中来……

第296章 验明正身

邱布衣自然知道等他到了朔方以后,会遭遇很多禁军中的故人,譬如大将军秦怀玉、军司马魏文常、悍将薛纳等等,届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秦怀玉和魏文常皆是出身老牌勋贵之家,自身又是大将军级的大佬,和邱布衣之间也就是见面点点头而已,并没有过深的交情。

可杀才薛纳却不同,在神都之时两人过从甚密,彼此很对胃口,好得就差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穿一件中衣。

邱布衣想起了薛纳,不由得有刹那间的心神失守,倏然间仿佛恍如隔世。

昔日在神都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可如今睁开眼却已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改变,彼此的身份可谓是天地之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也许,杀才薛纳不会因为他是戴罪之身而看轻于他,从而与他画地绝交,但是邱布衣却无法释怀。

同时,他也暗自在心底发誓,不以敌血洗刷掉身上的耻辱,绝不原谅自己。

可他万万没想到,进入北地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武攸暨。

他和武攸暨之间并没有私交,但却并不妨碍他对武攸暨的熟悉。毕竟他与武攸暨同在禁军之中,且都身居中郎将的高位,想不认识都难。

而且,不管怎么说,武攸暨也是武后的侄儿,经常受武后召见出入宫门,一来二去,邱布衣与武攸暨也就熟的不能再熟。

说心底话,邱布衣不大看得起武攸暨,总觉得这个性格濡弱的家伙不过是靠武后的青睐混入禁军之中,身无寸功却窃居左卫中郎将的高位,纯粹是军伍中的耻辱。

而今,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在城下风光得意,一个在城头蓬头垢面、宛如乞索儿,此情此景,怎不令邱布衣感慨万千,凄然泪下?

可此时并非自怨自艾的时候,老将军沙吒忠义还等着他指认武攸暨的身份,只好强忍心中的悲戚,竭力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让流下来。

这份努力显然是徒劳无功的,泪水也是水,自然是朝低处流动,晶莹的泪珠倔强地滚落,摔在城头的积雪中,泯然不见踪迹。

邱布衣用破烂的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朝城下的武攸暨拱手道:“武将军,正是邱某,自昔日在神都与将军一别,就是两年多矣,将军别来无恙乎?”

武攸暨听到邱布衣承认了身份,不禁颇为好奇,想都没想,就开口问道:“将军如何成了这副模样?莫非,是在路上遇到了山匪不成?”

一席无心之话却让邱布衣差点吐血,这特娘的太折腾人了,太看不起人了,遇到山匪?

遇到山匪,老子会成这副模样?你丫的也太小觑邱某了。就冲老子这身功夫,不说像赵子龙那样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七进七出,但是对付几个山匪还不在话下。

此时,邱布衣那模样就仿佛吃东西太快被噎着似的,不停地翻白眼,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沙吒忠义听了他与武攸暨的对话,基本上算是认可了武攸暨的真实身份,不过,还是需要听到邱布衣的亲口所言。

老将军轻轻咳嗽了几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僵局,低声问道:“邱将军,不知城下之人是否真是武攸暨将军?”

“大帅,正是如假包换的武攸暨将军。”邱布衣正不知如何面对武攸暨的询问,见沙吒忠义解围,忙不迭地回道。

“哦……”沙吒忠义沉吟起来,良久,方才点点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武攸暨的身份已经经邱布衣确认,但对其是否已经被突厥俘虏,从而背叛大唐,投身敌国,反过来赚取代州城,沙吒忠义并没有立即放松警惕,打算再证实一番。

他探出头去,朝武攸暨哈哈大笑道:“武攸暨,本帅怠慢了,本该立即打开城门,置酒赔罪,可军国之事不可儿戏。

将军既然是奉秦大将军之令前去神都朝见天后,那么可有秦大将军的将令和勘合?”

大唐以武立国,高祖本身本就是前隋的一方诸侯,拥兵自重,待天下大乱时立马于太原起兵,从而扫荡八方,剿灭了各路烟尘和兵马,方才建立一个强大的大唐敌国帝国。

大唐立国靠的是精兵悍将和铁血雄狮,因此,对武将拥兵自重独霸一方颇为忌惮,也想尽了办法设置各种障碍,从而限制各位大将军的实权,将大将军和军队给分开,避免一人独大的局面。

大将军只有在战时方才有将兵的全权,由皇帝赐下兵符,兵部颁下勘合,以及统兵大将的将令,三者合一,才能调动大军。

武攸暨既然自称是奉秦怀玉的将令前去神都朝见武后,那么就少不了秦怀玉的将令,至于武攸暨身后的骑兵虽只有一千之数,但却也远远超过他一个中郎将的亲卫之数,那么,很显然就是朔方的边军。

这样一来,一千边军将士离开了戌边的朔方,跟着武攸暨进京,必然要有勘合,否则岂不是私自离开值守之地?

边军无令私自离开驻地,形同造反,对于出身世代将门的秦怀玉来说,是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武攸暨若能拿出秦怀玉的将令和调兵的勘合,那么万事皆休,否则,铁定就是如沙吒忠义所怀疑的那样,已经投降了突厥。

武攸暨虽对沙吒忠义的所作所为颇为不解,觉得其纯属多此一举,大惊小怪,不过,也没有往深处想。

他可不知道沙吒忠义心中怀疑他投降了突厥人,否则,还不得一头在城墙上撞死。

对于沙吒忠义的反常,武攸暨只是将其归结到老将军年纪大了。这人一老,胆子相对就变小了,遇事总是迟疑不决,习惯于左思右想、反复盘算。

他本就是奉秦怀玉大将军之命前去神都的,自然是有将令和勘合在身,并不怕沙吒忠义查验。

他将随身带的勘合和将令递给了亲卫武刚,让他骑马来到了城墙根边上,手举着勘合和将令,让城头上的人给放下一个箩筐。

当城门暂时不能开启的时候,通常都是通过垂下箩筐传递物品,包括人也是如此。

将令和勘合很快到了沙吒忠义的手中,他反复查看,却不见一丝异常,不由得越发疑惑起来。

第297章 终进城

既然武攸暨并非假冒,而其所持的将令和勘合都没有问题,那么再将其拒之城外,很明显不合适。

可沙吒忠义心中的疑惑并未曾减轻,出于谨慎,却也不敢贸然将武攸暨全军放进来。

可这明显是不近情理,该如何开口,倒把老将军给难住了。

沙吒忠义思虑良久,还是坚持小心为上,不敢弄险,于是厚着脸皮说道:“武将军,并非本帅有意刁难,而是天后闻默啜十万大军围困朔方,情况万分危急,故令本帅领十万大军驰援朔方。

本帅蒙天后信任,不敢不小心谨慎,因此方才对将军多方问询,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眼前,本帅大军驻扎在城中,代州城已是人满为患,实难再容纳将军的人马。

故此,本帅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请将军带少量亲卫入城,至于其余人马就在城外安营扎寨,呵呵,一切所需之物和补给,将军但请放心,本帅自然会着人送出城去,不会让朔方同袍忍饥挨冻,你看如何?”

怪不得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也有人说是“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都成精”。

沙吒忠义如今就化身成一个奸滑的人,把自己说得很惨博取武攸暨的同情,然后让武攸暨只带着数十人进城。

这样一来,武攸暨是否投降突厥人,立马就清楚了。

若武攸暨心里无鬼,自是坦然入城,一切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可武攸暨若是心中有鬼,怎么敢带着数十亲卫入城,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而且,老家伙还隐瞒了事实,那就是此时代州城中只有他的一万轻骑,至于武后给他的另外九万大军还不知道在哪里慢腾腾地溜达呢?

可这又有什么呢?兵家之道,诡道也!所谓兵不厌诈,彼此都是将兵的人,即使事后武攸暨知道了真相,也无法就此怪罪于他。

代州城中有十万大军?

武攸暨不由得心头一热,对姑母也多了一些感激。

看来武后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不成器的侄儿,从而派出沙吒忠义这员沙场老将和十万大军。

至于武懿宗和武三思等人,则被他直接给忽略了。他虽然性子濡弱,但却并不蠢笨,早就看出来了武氏一族内部为了争权夺利,而把亲情当作东流水了。

他略一思索,就认可了沙吒忠义的提议。因为他在朔方戌边两年多时间,对行军打仗也不再陌生,十万大军安营扎寨得要多大地方?代州城的确是已经人满为患,再也安插不了他的一千骑兵和过万战马。

他朝城头之上的沙吒忠义点点头,道:“多谢大帅,那武攸暨就带着亲卫和突厥小可汗忽必利进城。”

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沙吒忠义闻言又是一惊,不过,他却没有再出言相问,以免横生枝节,再起波澜。

武攸暨对武强吩咐了几句,只见武强纵马奔回本阵,大声吼道:“武将军令,所有人在城外就地安营扎寨,小心归拢战马,不得有误。亲卫队,押解忽必利随将军进城。”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谁都想进入城中住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吃着热乎饭食,喝点小酒解解馋,可他们都是边军将士,既然主将有令,谁敢违抗?

至于那些朔方城中的原住民,过惯了苦日子,如今随着武攸暨管理战马,每顿饭都可以敞开来吃,另外还给钱财,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武强带着数十亲卫将待在特制爬犁中的忽必利给押解着,同武攸暨汇合,然后,一起来到城门前,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沙吒忠义一看,武攸暨并没有耍花招,城门前的确只有三四十骑,就是马拉着的那木头箱子很是稀奇古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不过,再稀奇古怪也是一木头箱子,瞧着那大小能藏几个人?

他当先下了城头,下令开城,同时,暗暗下令弓箭手引弓待发,以应对一切突然的危机。

随着“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代州城的北城门被缓缓打开,而随着城门开启,沙吒忠义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好怕城外突然间杀声震天,有大批的突厥铁骑踏雪而来。

好在,当城门完全打开以后,沙吒忠义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透过城门洞,可以看到茫茫雪地中那些“骑兵”正在归拢战马安营扎寨,并没有一人一骑朝代州城靠拢。

武攸暨一马当先,率先入城,待数十亲卫和那怪模怪样的箱子全都进城以后,面对风平浪静的城外,沙吒忠义一时之间倒也不好立即下令关闭城门了。

瞧武攸暨的模样,可谓是云淡风轻坦然自若,一点都看不出心中有鬼的样子。

这也很对,若是武攸暨真的心中有鬼,怎么会这样进城?

此时的代州城中,虽然没有沙吒忠义所说的十万大军,但就凭武攸暨那区区数十骑,就是城门口附近的那些悍卒一人一刀,就足以把他们剁为肉泥。

武攸暨入城以后,翻身下马,紧走几步,坦然地对沙吒忠义躬身问好。

沙吒忠义也不敢托大,加上先前怠慢了人家,也还了一个礼。

武攸暨看出了邱布衣的处境,虽不明所以,但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不痛不痒地打个哈哈,就算是彼此见过礼了。

诸将之间客套了一番,沙吒忠义对着那怪模怪样的大箱子瞅来瞅去,却搞不明白其中所藏为何物?

不过,从战马拖着它毫不费力地行在在雪地上,以及其在雪地上留下的滑痕,老将军眉头一扬,稍微一思索,就看出了其中的妙处。

老将军围着爬犁转了好几圈,越看越是感兴趣,不由得抚掌大笑:“好好好,此物堪称是鬼斧神工,奇思妙想,如此一来,茫茫雪原就成了通途,再无运输之苦难。

武将军,却不知此神物为何方高人所做?”

老将军此时被爬犁所迷,沉醉其中,以至于对怪模怪样的箱子中是何物都忘记了。

“呵呵,此物乃是我朔方边军旅帅赵无敌和墨家大匠曹志刚共同制造,墨家称之为陆地行舟,而赵旅帅则称之为马拉爬犁。末将自朔方而来,一路上多亏了此物,方才穿过茫茫雪原,的确是好用。”武攸暨连忙道。

“陆地行舟?马拉爬犁?好好好,都好。”老将军捋着花白胡须,乐呵呵地赞道。

第298章 沙吒忠义的感慨

城门洞开,北风带着寒气从中灌入,让被城门楼遮蔽了阳光的地方,寒意袭人,冷得让人极不舒服。

从洞开的城门洞口中朝外看去,眼前就如同一幅画卷,白茫茫一片,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地平线上,看不到天的尽头。

红日高悬,阳光如金,却驱散不去无边的寒意,北地的冬天已经来临,一年一度的季节轮回,任谁英雄盖世、惊艳万古,也改变不了丝毫。

城中的雪和城外本没有什么不同,雪从天降,如同那雨露雾霭一般,按照民间的传说本是上天的一种情感呈现。

随着上天的喜怒哀乐,天地间即会出现不同的天象,作为升斗小民,只能逆来顺受,而无力逆天。

不过,却因为有代州刺史为了保障大军的行动,从而安排了许多劳役及时进行清扫,因而城中主要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积雪,不过是薄薄一层,且已凝结成冰,刚刚又被沙吒忠义的骑兵纵马践踏得支离破碎。

破碎的薄冰混合着溅起的泥土,糅合交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黑乎乎的状态,看上去极为恶心,却又因为天气的寒冷,被寒风一吹,不多久便重新冻结,且保持着被蹂躏以后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

城门楼前的空地上面,两匹矫健的突厥战马拉着一个大木箱子,看上去就如同一架车厢,但却不见车轮,底部安着几根略微弯曲的木板,两头翘起,给人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大木箱朝后的一面留有两扇对开的门,此时却紧紧关闭,并上了锁,而在其侧面则留有透气的栅窗,里面则挂着一层帛布,遮蔽了视线,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沙吒忠义围着大木箱转来转去,越看越兴奋,越看越喜欢,手捋胡须,因心情波动太大,差点就胡须都给揪断了。

他不停地感叹:“陆地行舟,果然是名副其实,此物能够浮于积雪之上,毫无阻碍地滑行,可不就如同舟行水上,逍遥自在?

高人就是高人,不仅造出如此神物,就连起个名字也这么好听,让某叹为观止。

至于马拉爬犁吗?这名字俗是俗了点,嗯嗯,不过也算是极为形象直观而又贴切。

那翘起的木板不正是如同犁一样,马拉着它犁开茫茫雪原,留下一道道雪沟,却又播撒下一大片希望。

这个赵旅帅果然是我们军伍上的汉子,不仅擅长奇思妙想,与墨家高人不谋而合,共同造出如此神物,就连起的名字都透着我等武人之气,浅显直白,简单明了,真是给我等武人长了脸。

不简单啊不简单”

沙吒忠义不停念叨,突然眉毛一扬,日有所思地问道:“武将军,你所说的这位赵无敌赵旅帅莫非就是前番献计,一把火烧得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五万铁骑尽灭之人?”

武攸暨点点头,心中为赵无敌高兴,不期然之间微微扬着脸,道:“大帅,正是此人。”

他见沙吒忠义貌似很有兴趣的模样,立即洋洋洒洒,主动为赵无敌扬起名来:“要说到我们朔方这位赵旅帅,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其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他本是扬州折冲府世袭府军,两年前年仅十五岁时代替病重的老父亲前来朔方戌边,一直充作斥候在城外探查敌情。

就在今年中秋日前,他探查到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率五万铁骑气势汹汹而来,立即冲出重围回到朔方,及时告知敌情,让朔方提前做好了应对,方才避免了被突厥人突袭,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其后,再突厥人攻城战中又”

武攸暨这一说,可就停不下来了,一张嘴就如同那黄河东去,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将赵无敌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给描述了一遍,其间不乏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不过,大体上还算是没有偏离真相。

武攸暨差不多喷了小一个时辰的口水,说到忘情处声俱茂,就连声调也提高了许多,且连贯而流畅,一点都看不见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濡弱本。

他说的忘情,沙吒忠义也听得津津有味,待到武攸暨说完以后,说的人和听故事的人竟然同时都有一股意犹未尽的感觉。

沙吒忠义以目示意,征询武攸暨还有没有补充的地方?见他摇摇头,方才道:“好一个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

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老夫此时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朔方,好见一见这些赵旅帅,一见他的风采。”

武攸暨眼珠子一转,展颜笑道:“大帅莫急,末将所携带的物资已用去不少,而自代州往南,气候也逐渐暖和,因此也用不着那么些爬犁,而且,此物制造起来并不复杂,大帅尽可在代州制造足够的爬犁。

如此一来,要不了多少时日,大帅就可以开拔朔方如今是在新城,就可以见到我们秦大将军还有那位赵旅帅了!”

“是吗?武将军,如此宝物,本帅军中也可以制造?”沙吒忠义惊道。

此时的人大多都是诚实君子,讲究个是你的就是你的,是别人的那就是别人的,视剽窃他人的学识为极为可耻的恶行。

他虽然对马拉爬犁垂涎欲滴,但却因为没有得到别人的同意,一直都在竭力压制心中的贪念,只是过过眼瘾而已。

而今听武攸暨所言,不由得大为意动,不过,据刚刚武攸暨所说的话,很明显这玩意儿并非武攸暨所制造,也就是说武攸暨对此并没有话语权和决定权,纯粹属于空口说白话,做流水人情。

此物乃是墨家高人和赵旅帅共同制造,并献给了朔方边军秦怀玉部使用。也就是说,能决定其归属的只有那位墨家高人、赵旅帅和秦大将军,其他人说话都不管用。

不过,沙吒忠义心中又有那么一丝期盼,因此方才反问武攸暨,看从其口中能不能找到一线可能。

“哈哈哈”武攸暨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如同小猫挠心一样的沙吒忠义此时心中所想?

他淡然道:“大帅有所不知,此物虽是神来之笔,但其制造起来却极为简单,可以说毫无难度。因此,要想将其完全保密不啻于痴人说梦,假以时日,就连突厥人也将拥有此物。

既然如此,赵旅帅认为如其届时便宜了突厥人,还不如抢先装备我大唐西北各地的边军,让我边军将士们在漫漫长冬中再无缺衣少食之忧。

至于以后传到突厥以后,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突厥敢犯边,以力破之就是!”

第299章 扯淡的神话

武攸暨从朔方边军前后两次大破突厥作为引子开始说起,对整个战局的过程描述的很是详尽,可谓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如同一个说书先生一样口沫横飞,深深吸引了沙吒忠义、邱布衣以及诸将的注意力。

他们是如何洞察敌情料敌于先机,如何将帅一心三军用命浴血死战强敌,在僵持阶段又是如何深夜定计、夜袭敌营,打破了僵局,从而将突厥人杀得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生生将茫茫雪原给变成了红色……

这其间自然离不开赵无敌,更加离不开那两次神奇的大火,硬是俘虏了忽必利,打跑了默啜,将突厥人的大小可汗给折腾惨了。

在武攸暨夸张的言语和表情、漫天喷洒的口水以及手舞足蹈的动作渲染下,以沙吒忠义老将军看来,那个赵无敌不仅是一个少年英雄,更加像是一个传奇、一个传说,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存在。

是夜,一把火烧掉突厥人连营数里,歼灭了五万铁骑,更是将小可汗忽必利给俘虏了。

这已经够惊艳了,就连昔日号称“大唐军神”的李靖也只是击破了颉利可汗,而没有做到全歼。

要知道在战争中,击破敌军和全歼敌军可是两码事,击破不过是搓其锐气,将其打散,而敌人并没有全部被消灭,假以时日,待敌人归拢以后,卷土重来,并非没有可能。

但全歼就不同了,所谓全歼敌军,顾名思义,那就是将敌人、至少是绝大多数敌人都给咔嚓了,成了一具具尸体,再也无法出现在战场。

因此,自古至今,两军交战,破敌容易全歼难,可朔方人却做到了,生生全歼了五万突厥铁骑。而据武攸暨所言,那一战之后,忽必利部几乎没有人逃脱。

如果说全歼忽必利小可汗部是一场神奇且完美的夜袭,那么接下来再次大破默啜的十万大军,那就只能用神话来形容了。

赵无敌孤身一人藏身在朔方城中的地下,地面上到处都是突厥大军,貌似是绝无成功的可能,可接下来却偏偏成功了。

让人牙疼的是,又是一把火,且比前次的火势更猛,硬生生把一座朔方城烧为了白地。

而眼前的武攸暨就是事后第一个赶到朔方的人,据他讲没看到默啜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过,城中的尸体差不多将整个城池都给铺满了,且因为大多被烤熟和烤焦,和房屋等灰烬混在一起,根本就没办法做出精确的统计。

不过,这次没有全歼,因为在城外发现了一些营地,依次推断是夜突厥人并没有全部入城,而是留了一部分在城外,从而逃出了生天。

现在不知道默啜当时究竟在城中还是在城外,不过,以在城中粗略的搜寻来看,并没有发现有代表大可汗出行的身份象征之物,因此,秦大将军大笔一挥,给了默啜可汗一条“生路”,而将歼灭的默啜大军人数定为了约十万众。

沙吒忠义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心中郁闷得难受,恨不得仰头大吼:“这特奶奶的还是打仗吗?双方相距百里,连个面都没见,就靠着一个人放了一把火,就取得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大捷,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管沙吒忠义如何憋屈和难受,朔方大捷都已定型,将载入史册,而秦怀玉等人,上到秦怀玉、魏文常、眼前的武攸暨等等,下到普通的士卒,只要还能喘气的,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奖赏,功名利禄一样都少不了。

要说沙吒忠义心中没有一点忿忿不平是不可能的,作为混军伍的人,哪一个不是靠真刀实枪、拿性命拼出来的功勋?

可如今在朔方出现的神奇一幕,却彻底打破了自古以来武将博取军功的惯例,演绎出一场相隔百里、兵不血刃却能全歼敌军的神话,让这些刀头上舔血的百战悍将们心里怎么能平衡?

人常道平常心,平常心,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任谁流血流汗、拼死拼活浴血奋战,却只能杀敌数百过千号,而别人站在远处看风景,却杀敌无数,缴获战马牛羊更加说不清楚,军功更是大到没边。

两相对比,换成谁遇到这摊子事儿,也无法保持心中平静。若此时还能有一颗平常心,那么此人不是脑子坏了的大傻子,就是一个心机深沉、图谋不轨的枭雄。

沙吒忠义不是傻子,也做不了枭雄,因此随着武攸暨的描述,脸色是风云变幻,阴晴不定。

接下来,那个少年英雄竟然随着大地沉陷而掉进了地下暗河之中,沙吒忠义一颗忿忿不平的心也不由得拎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喟然长叹,暗恨老天不开眼,可惜了如此英雄人物竟然英年早逝……

就在他为赵无敌唉声叹气从而稍微走神的时候,武攸暨依然是神采飞扬、津津有味地开喷,不免让他很是好奇。

按道理说,赵无敌与武攸暨同在朔方边军之中,身为袍泽,在赵无敌遇难之时却毫无伤感之意,反而一副漠不关心、幸灾乐祸的模样,未免太不正常了!

赵无敌何许人也?虽然只是扬州折冲府的一个小旅帅,在左卫中郎将武攸暨面前,的确有那么点不够看。

可是,按照武攸暨所言,其人虽官小位卑,但此次朔方前后两次大捷都出自此人之手,可以说整个朔方边军将士之所以人人有功,都是拜赵无敌所赐,入情入理,武攸暨都不该如此无情无义。

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但接下来的话把他给吓得不轻,上下牙齿一打哆嗦,差点把舌头给压断。

一个人掉进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暗河中,竟然在昏迷中度过了数日,又从千里之外的龙门口中被激流冲出,得以脱离险境重见天日。

沙吒忠义听到此处,第一反应就是扯淡,且扯的还不是一般的蛋。

你奶奶的,你在说盘古开天地、还是女娲娘娘造人呢?当俺们都是白痴还是怎么的?

一个人,掉进地下暗河之中能够生还那就已经是奇迹,定然是他们家老祖宗行善积德了十八代,留给了后人海量的福荫。

可你从千里之外冒出地面,这一步迈得可不是一般的大,难道就没有感觉有那么疼?

第300章 吹大了

武攸暨说得兴起,那隐藏在心中、与生俱来的八卦之火一旦被激活,就如同那黄河之水一泻千里,奔腾不休,不到大海永不停息。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流畅,仿佛要把数十年来淤积在心里的话一次性吐个干净,口中的唾沫星子如雨般喷洒得到处都是,而声音也随着激情而一路飙升。

飚到后来,就连嗓子都有些喑哑了,出现了破音,就像那锯子因伐树的时间过长,又缺少油的润滑,从而发出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刺耳之音,亦或是敲击破锣发出的刺耳之声。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面前的口水雨都稀薄了许多,眼看着就要云收雨住,只剩下嗓子眼中青烟袅袅。

此时的他急需要一碗清水润喉、亦或是来一碗好酒犒赏一番咽喉,顺便鼓鼓劲,增添一点激情,可惜望眼欲穿,却无人理睬,更无人心疼。

这也不怪沙吒忠义等人不近人情,谁让你吹起来没边没际呢?男人嘛,好面子,不服输,平日里言语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点胡吹海侃,可是你总要有个限度吧?

嘴里能跑匹马就已经到头了,可是你武攸暨嘴里跑的就不是马,而是马车,还是好几辆马车齐头并进,让听者怎么受得了?

本是陷入死地,十死无生,可却偏偏绝地逢生,还什么事儿都没有,连根毛都没有少,如此神奇的经历,除了古老的神话以外,何曾听说过?

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那个赵无敌最后是被太平公主给救了。这样一来,不啻于将他们的求证之路彻底给堵死了。

那可是太平公主,大唐公主中的公主,天后最宠爱的女儿,也是而今天下第二尊贵的女人,谁敢去质问她?

武攸暨喷得尽兴,一时之间忘乎所以,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天上的红日不见了。

那一直高悬天际的红日,似乎也被武攸暨给羞到了,随手扯过一大片乌云将自己给完全遮住,看不到一点点踪迹。

武攸暨总算是吹完了,大口的喘气,此时方才察觉到嗓子眼中冒着青烟,且伴着一阵阵刺疼,就如同有小火在炙烤一般,异常的难受。

可是他不悔,因为此番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慷慨陈词,口若悬河,一吐为快,似乎那深入骨子里的濡弱也不见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自信。

如此一来,些许身体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朝吐尽心中淤积多年的闷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通畅无比,就连那始终略有些弯曲的脊梁骨,此时也挺得笔直,如松柏般傲然而立。

忽然,武攸暨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就像是那煮牛肉一样,差了那最后一把火,虽然也能食用,但却不够酥烂。

如此一番精彩绝伦、声色并茂的慷慨陈词,如此跌宕起伏、曲折神奇的故事,再还是某家吐尽了口水,尔等不该喝声彩吗?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众人对武攸暨的幽怨和失望视而不见,不仅没有喝彩的意思,反而一个个斜着眼睛,目露鄙视。

那种眼光就如同在看一个傻子,一个喷子,真让人受不了。

在众人的心中,对武攸暨所言的认可程度,已经从开始的九成一路直线下滑,到最后顶多也只有一成了。

同时,他们也把武攸暨给列入了不靠谱的行列,并且,在心中大为可惜和感慨,认为天后她老人家太过于惊艳万古,以至于一个人就占尽了武氏一族千百年的气运,导致了武氏子侄一个比一个蠢笨,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有些将领出于对天后的敬重,尚且给武攸暨留了几分薄面,对他的不削之意并没有太过于明显,只不过是乜着他,竭力控制着厌恶的情绪。

而有那性情耿直的杀才,敢怒敢言,率性而为,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才懒得费劲掩饰。

杀才们半眯着牛眼,而眸子却斜向一边的角落里,用大片的眼白睨着武攸暨,同时,咧着大嘴,喷出大片的白雾,而鼻子里也时断时续地发出冷哼声,那模样仿佛就是看到了一堆米田共,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沙吒忠义同样对武攸暨不着边际的大吹大擂不以为然,但却不好像手下杀才那样溢于言表,好在他老人家常年驻守边疆,风里来雨里去,饱经风霜的侵袭,以至于面皮够黑,些许情绪的变化尚不足以让外人发现。

他使劲吞了一大口口水,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打了个哈哈,道:“呵呵,那个……武将军,啊,一路自新城而来,穿越茫茫雪原,也辛苦了,快快随本帅前往刺史府中休憩片刻,待本帅略备酒食为将军接风。

至于城外的将士们,都是大唐的功臣,都是军伍中的好男儿,但请将军放心,本帅会让人好生招待的。”

武攸暨正在嗓子冒烟,难受得不行,急于找点酒水好润润喉咙,可此地是城门楼下,除了地上被人马践踏的黑雪以外,到哪里去找酒水?

他虽然渴得难受,但是好歹也是堂堂一个禁军中郎将,又是天后的侄儿,身份尊崇,总不能去抓把雪塞嘴里吧?

因此,见沙吒忠义相邀,他也顾不得搞清楚众人为什么如此反常,连连点头,声音嘶哑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末将叨扰大帅了!”

“呵呵,都是军伍上的同袍,何须客气?”沙吒忠义客套了一下,便喊过一员将领,吩咐其和刺史府的官员一起,给城外的朔方边军准备好补给物资。

按照大唐朝廷的法度,武攸暨一行回京途中的一切补给,本就该沿途州县供应。

也就是说,他们来到了代州城,其吃喝拉撒睡都该代州刺史负责,且记个账就好,连钱财都不用付。

不过,他们可不是吃白食,也并非是恃强吃霸王餐,其所花费的一切都要记入账册,可以作为代州冲抵赋税的依据。

换种说法就是,他们吃的还是朝廷的粮食,只不过是从州府提前借支,而无需从国库中调拨,从而减少了千里运粮的费用。

譬如武攸暨一行在代州所消耗的钱粮,朝廷不需要从神都国库中调运,而代州也不用将相应的赋税千里迢迢运到神都,这一来一往之间,就给朝廷减少了不少路途之上的花费,也给大军节省了时间,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那将领大声应诺,自去寻找代州的有司衙门和相关的官员,安排城外的一千将士以及万匹战马过夜所需的物资。

而沙吒忠义和武攸暨也上了战马,在数百将士的簇拥下朝刺史府而行。

忽然,前方有人大喊:“沙吒大帅,下官来迟了,不胜惶恐,却不知城外发生何事?”

第301章 拦路一老农

沙吒忠义邀请武攸暨到他暂时落脚的地方,也就是代州刺史府小憩。

这倒也不是沙吒忠义对武攸暨另眼相看,亦或是另有想法,看在武后的份上想提前包住武氏一族的大腿,主动示好。

沙吒忠义所做的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此时因为被大雪阻断去路,从而不得不暂时停留在代州城中,也算是半个主人。

而武攸暨却是奉秦大将军将令,自新城而来要前往神都觐见天后,因路过代州从而做暂时休整,并按照朝廷的惯例就地补充给养,那么作为代州城半个主人的沙吒忠义,若不理不睬未免说不过去。

沙吒忠义是朔方行军总管、朔州都督,总领朔州一路兵马事,论官职比武攸暨的左卫中郎将要高得多,而其军职、也就是武散官是怀化大将军,那也是此时的武攸暨望尘莫及的。

至于以后,武攸暨有了此番朔方大捷的次功,再加上武后急于为登基称帝造势,刻意培养武氏子侄进入禁军掌控兵权,如此一来,待到论功行赏之日,就是让他一步登天直接晋升大将军,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未来的事情毕竟还未曾实现,现如今还得以沙吒忠义老将军为尊,而且,武攸暨也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对沙吒忠义这样为大唐征战一生的老将军始终都保持着敬意。

沙吒忠义的亲卫足足数百人之多,都是跟随他多年四处征战的老部下,亦或是老部下的子侄,对他的忠心那是无需质疑的。

此刻,前方有数十骑开道,余者则紧随其后,一个个聚精会神,凌厉的眸光四处扫射,耳朵也支棱着,时刻都在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并没有因为身在己方的城池中而略微放松。

武攸暨纵马前行,挨着沙吒忠义老将军,不过,却有意落后了小半个马身,不敢与老将军并辔而行。

这是官场的惯例和常识,虽没有写成文本,但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很自觉地执行。

之所以如此做,是出于对上官的尊敬。哪怕是步行,也要行走在上官的侧面,且滞后一个身位,既不能并排行走,也不能离得太远。

略滞后一个身位是表示对的尊敬,而不能相距太远是因为要时刻回答上官的问询,同时,遇到上下坡的时候,要伸手虚扶,以防年老体弱的上官一跤给摔死。

代州地处朔州的后方,而今按照武攸暨所言,突厥人已被彻底打败,那么此时的代州可谓是毫无危险可言。

而整个代州也只有两个折冲府的士卒,其中一个就驻扎在代州城中,不过,就这千八百人再加上巡街的武侯,在沙吒忠义的一万轻骑眼里,可以说屁都不是。

此时,差不多可以证实了城头的鸣号是一场虚惊,另外,他们此时是回驻地刺史府,并不赶时间,因此整个队列的速度并不快,再也不见马蹄声里黑雪飞的不堪场景。

沙吒忠义的这数百亲卫,大多身经百战,流过血,也沐浴过敌人的血,浑身都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其所到之处,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老早就避让一旁,紧靠着两侧的墙根,一个个低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地面脏兮兮的黑雪,只是那不停颤抖的身子出卖了他们,显示出心中的不安和害怕。

不仅是城中的行人,就连前方的一条大黄狗,也被杀才们的杀气所惊骇,惨叫一声,立马夹着尾巴钻进墙上的一个破洞中,生怕跑慢了,就变成这些野蛮人锅中的肉食。

一片乌云,遮断了阳光,天地之间,却因为雪光的存在,并不阴暗。

数百骑顺着连接北城门和刺史府的街道,马踏黑雪,缓缓而行,所到之处,行人与狗尽皆回避。

由此可见,沙吒忠义大将军的虎威可一点都不含糊,一支身经百战、沐浴过敌血的军队,并不需要刻意释放杀机,就是那无意间流露出稍许气势,也不是升斗小民能够抵御的。

他们一行本该很平静地回到刺史府,然后,端上大锅的肉食,再来几坛子好酒,喝一个一醉方休。

可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你认为绝不可能的时候,却偏偏发生了。

前方有人杵在街道中间,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且举止从容,丝毫没有慌乱和不安以及畏惧的意思。

可更为反常和奇怪的是,沙吒忠义的那些亲卫却没有发飙,看不出要动手的意思,反而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武攸暨不由得颇为好奇,这是什么人有如此气场能让沙吒忠义老将军的那些桀骜不顺的亲卫们一声不吭、且老老实实地主动止步并让路?

他抬眼一看,只见对面走来一位“老农”,须发皆白,且很凌乱,就连头上的那根乌木簪都因为发髻蓬松而摇摇欲坠。

这是一个老人,看年纪差不多能有六十多岁,身材很高,但却身形枯瘦,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生起了一道道褶子,且布满黧黑的老人斑,唯有那一双眼睛,却眸光犀利,特别的有神。

若不是老人那身上的绯色官服,武攸暨差点真把他当作老农了,可绯色官服却揭示了老人的身份。

老人既然身着绯色官服,那么至少是五品以上,而代州只是一个边地下州,能有资格服绯的也就是寥寥数人而已。

老人虽身居高位,但却一点都不讲究,直接将官服的前摆掖在腰带里,而脚上的一双官靴也沾满了泥泞,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官儿,有什么事情需要亲力亲为?

老人并非孤身一人,其同来的还有数十人,看其穿着应该都是代州的官员和武侯,但此时却都止住脚步,离沙吒忠义的亲卫足有十多丈远,目送老人举止从容地走进骑兵队列之中。

沙吒忠义见老人来到,也勒住战马,于马背上拱手道:“呵呵,张使君,误会,不过是一场误会,倒是让人虚惊一场,哈哈哈……”

他指着武攸暨对老人道:“来来来,张使君,本帅给你引见一位自朔方而来的大功臣,左卫中郎将,武攸暨武将军。”

老人闻言两眼一亮,有夺目的精光如闪电般射出,直刺武攸暨的脸上。

目光本是无形之物,可这个老家伙的目光却如同有形之物,如刀似剑,让武攸暨两眼刺疼,极不舒服。

他不禁蹙眉,不由得疑惑起来,心中暗自猜测起这个老人的身份,可他从岭南回到神都不过数年时间,且因为性格的原因并不与人过多接触,而自进入禁军来朔方戌边以后,对大唐朝廷内外的官员就更加陌生人了。

老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对某家如此不友好,莫非是某家挖了你家的祖坟不成?

第302章 大唐第一县令

乌云蔽日,寒风阵阵。

武攸暨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前一刻还在激情四射慷慨陈词,本想着能获得个满堂喝彩,出尽风头,可谁料到却遭遇了冷场和失望,生生尝到了什么叫做冷暴力。

对于难得放纵一回、且隐隐有打破自身性格桎梏的武攸暨来说,已经是够惨了,差不多到了绝望的边缘,欲哭无泪,生不如死。

要知道对于某些因年少时的偶然遭遇,从而导致其性格之中带有缺陷的人群来说,一次打破性格桎梏的机会何其难得?

这种机会足以媲美武者的进阶,还是那种打破大境界之间**颈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武攸暨的此次机会,可以和赵无敌历经地下暗河数日游,稀里糊涂地打破了体内的所有桎梏,从而成为当世超一流高手相提并论。

赵无敌的跨越式大进阶是在昏迷之中糊里糊涂地完成的,并没有经历那种渴望、期盼、等待、忐忑的心情历程,可武攸暨却不同,亲自体验到逆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差那么一层膜就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可那一层膜却比大地还要厚实,怎么也捅破不了。

人,一直活在失望中,虽然很不是滋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失望中忽然有了希望的曙光,貌似黑暗即将隐退,光明即将到来,可到最后却是希望破灭,一切归零,回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失望之后是希望,是从死到重生的历程,而希望之后迎来了绝望,才是人世间最让人痛不欲生的事情。

也许,今日的天象与武攸暨相冲,本就心中难受得不行的他又遭遇了一次伤害,且是一次莫名其妙的伤害。

那就是,武攸暨被一个老家伙的眸光给刺伤了。而这个老家伙,武攸暨可以发誓自己从来不曾见过,更加不可能有交集,至于无意间挖了人家的祖坟,不过是一句笑话。

以他武攸暨的性格,从来只有人欺负他的,何曾有他欺负人家的事情发生?昔年流放岭南如此,之后回到神都依然是如此,按照今日之经历,看来将来也只能是如此了。

这也许就是命,人可以与人斗,但却不可与命运抗争。至于那些动不动就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家伙,开口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神斗”,呵呵,不是傻蛋,差不多也是傻缺,总之搁在而今的大唐,要不了一时半刻就会横尸街头、倒卧阴沟里,死得不能再死。

至于是不是挖了老家伙的祖坟,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得刨根问底,除非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老家伙的官服看,其品级不低,而且沙吒忠义老将军也对其另眼相看,似乎颇为敬重。这样一来,摸不着头绪的武攸暨反而不好发飙了。

但人家眼光不善,对他也很无礼,武攸暨虽性格有些濡弱,但是让他硬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尻还是做不到的。

俗话说得好,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彼此之间素不相识,也在沙吒忠义老将军当面,你借着年纪老迈从而倚老卖老,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也就是遇到了武攸暨,若是换成武懿宗、武承嗣之辈,早就老大耳刮子招呼了,让你尝尝蔑视老武家人的代价。

武攸暨心有怨怼,但因对方偌大的年纪,却也不好发飙,只好绷着脸,默不作声,选择了冷对抗,以表示心中的不满。

“咳咳,张使君,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操劳民事过于劳累,从而偶受风寒、身体不适?”沙吒忠义老将军虽是胡子出身,但却效力大唐多年,没少和文官打交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文人士族身上大多有那么一点可笑的气节?

因此,他怕那老年官员因书生意气而太过于执着和失态,不知道掩饰心中的爱与憎,得罪了武攸暨,从而与武氏一族交恶,给自家带来杀身之祸。

使君,是一种尊称,具体起源已不可考,大约在汉时就有,譬如那位蜀汉先主昭烈皇帝刘大耳朵,在四处流浪之时就被人称之为“刘使君”。

在而今的大唐,使君乃是对州府一级的主官、也就是刺史的专称。

沙吒忠义称呼眼前这位老者“张使君”,那么此人必定就是代州刺史,一个六十多岁的刺史,还是一个边地的下州刺史,武攸暨还真没往心里去。

因为以老者的年纪和官职来看,此人必定没什么背景,在朝堂之上也没什么借力,且以他老人家的年纪来看,这辈子也就客死他乡的命了。

“武将军,这位就是代州刺史张柬之张使君,你二位还不认识,不如借此机会多亲近亲近啊!”沙吒忠义打着圆场,以免武攸暨心生芥蒂。

张柬之?

武攸暨听到这三个字,心中倒是有了些许印象。他虽然不曾见过此人,而且在大唐朝野内外,张柬之的官职也不算大,但却并不影响武攸暨知道他的过往。

因为张柬之此人少时极为聪慧,曾被昔日大佬令狐德棻看好,并寄予厚望,期待着他将来能成为大唐一代名臣,辅佐帝王成就一个盛世。

只可惜,令狐德棻是没有看到那一天,且直到现在,其后人在家祭的时候也无法给他告知好消息。

因为这个张柬之中了进士科以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不招人待见被外放任清源县丞。

此后,张柬之就在县衙里呆了好几十年,就像是一枚钉子钉在了县衙的板凳上,渐渐地被人遗忘。

而昔日的伯乐令狐德棻,也因此成了士族圈里的一个大笑话,即便是死去多年,却依然是高门大户人家的酒宴上佐酒的笑料。

如此高龄的县令,且在县衙中熬的时间之长,可谓是古来不曾见,因此也颇为受到士族关注,被誉为“大唐第一县令”。

当然了,这个“大唐第一县令”更多的是讽刺和揶揄,但却也因此让张柬之出了名,否则以武攸暨这样的官场新丁、也身在军中,如何能听过他的大名?

只是,这位老先生不是一直在干县令吗?怎么成了如今的代州刺史?

第303章 不过一草包耳

张柬之这个“大唐第一县令”,转眼间却成了代州刺史,倒把武攸暨给弄糊涂了。

代州虽然是一个下州,且是地处北地的苦寒之地,但不管怎么说,下州也是州,一个下州的刺史可比县令高了不少。

别的不论,就其身上的官服就差别极大,最起码代州刺史可以服绯,算是正式进入了准大佬的行列。

武攸暨是当世人,因此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情,若是换成赵无敌就不同了。

这个张柬之在史书中可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属于典型的大器晚成,也是心志极坚不甘平庸之辈,在七十多的时候方才进入朝堂之上,但却在八旬左右干出了一件震惊天下并影响了历史进程的大事件,那就是神龙之变。

他趁武后病重之际,纠集一批“胸有大志”者,率领部分羽林卫将士武力逼宫,强行挟持当时的太子李显,斩杀了张氏兄弟及其党羽,并逼迫武后逊位,将江山还给了李唐。

而今因为玄武门之变前夕的天变,历史的车轮发生了变轨,人和事都有了些许的改变。

张柬之也提前时来运转,于旧年被提拔到代州刺史的位置上,步入了服绯的行列,比起原先的历史,差不多提前了十年。

张柬之是个勤政敬业的好官,无论是担任县令,还是出任代州刺史,始终都把民生放在首位。

他来到代州以后,多方走访,深入民间,实地调查升斗小民的疾苦,并兴修水利,大兴农桑,且上书朝堂,力呈其中的利害,为代州之民减轻了赋税。

为此,张柬之在代州的官声极好,受到万民的拥戴,对于一个上任不到一年的外乡官员来说,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成就。

近日,北地普降大雪,给民间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多有民房倒塌者,甚至因此而压伤了人。

张柬之没有坐在刺史府中围着火盆赏雪,也没有听手下官员的一面之词,而是带领辅官和衙役冒着鹅毛大雪,走遍了代州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去了邻近的乡村,查看民间的灾情,妥善安置灾民,并从代州府库中调拨物资进行救济。

也只因为此,他并没有在鸣号的第一时间赶到北城门。因为张柬之认为,城头之上鸣号,那是军方的事情,属于沙吒忠义大将军管辖的范围,至于他来说还是灾民重要。

身在大唐官场,官与官交往中,最忌讳的就是越权。

譬如如今的张柬之,他是代州刺史,是主抓民事的主官,顶着天也就是派出武侯抓捕盗匪和山贼,确保代州一方平安。

至于行军打仗,那是军方的事情,即便是没有沙吒忠义老将军在此,还有折冲府的折冲都尉顶着,而他张柬之只要保证补给物资的供应就好,或者在敌人攻城紧急时征调民夫配合大军守城。

因此,他虽然听到了号角声响起,也没往心里去,依然坚持走完最后一条街道,安抚了民众以后,方才姗姗来迟,见一见沙吒忠义。

他所不管军事,不过,若对城头鸣号之事不管不问,未免也有点说不过去。

谁料到却在此见到了一位武氏子侄,倒是事前不曾想到的意料之外。

张柬之出身士族,虽然在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前,他们家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但生活的困顿并没有磨去士族子弟骨子里的那种气节。

也因此,张柬之所传承的是正统的士族思想,那就是家族的利益高于君王,天下可以改朝换代,皇帝可以轮流做,但对女人当权却从骨子里反对。

因武后的专权,将皇帝当作小儿般玩弄于股掌之间,想立就立,想废就废,好好的一个朝堂硬是给弄成了乌烟瘴气。

牝鸡司晨,天下大不幸也,古来尽皆如此。

不过,张柬之虽看不惯武后专权,但却没有一个劲地公然反对,而是将这份厌恶深深地隐藏在心底,默默地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常言道“爱屋及乌”,同样的道理,恨屋也及乌,因对武后的不喜,从而导致张柬之对整个武氏一族都“另眼相看”,将之打入了“霍乱天下的国贼”行列。

在张柬之以为,不仅是牝鸡司晨、企图夺取李唐天下的武后,就是整个武氏一族,同样都属于要被消灭的对象。

武攸暨也姓武,且是武氏一族的嫡系,在武氏中属于和武后比较近的一支,因此,他也是张柬之极不欢喜的人。

张柬之虽久在地方,但却并不代表他就对朝堂中枢一无所知。一个人身在官场,要想能长久占据一席之地,必然有着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

张柬之同样不能免俗,他虽身在地方,但却也有他的渠道和人脉,因此对朝堂之上的变化以及武氏一族的张扬跋扈,不说是了如指掌,可大体上也知道个差不多。

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来分析,可以看出来武氏一族的子侄,除了一个武三思以外,包括武承嗣在内大多都是浮华无能之辈,不过是靠武后的裙带得享了荣华富贵,如何能入得了他张柬之的法眼?

面对一个草包,张柬之毫不掩饰地表露了鄙视之意,只不过在沙吒忠义的说和和提醒下,方才稍作收敛,不咸不淡地说道:“原来是朔方的有功之臣,老夫倒是失敬了!”

他嘴里说着“失敬”,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敬”的表情,就连正眼都那样看着武攸暨,只不过是眼角的余光略微一扫,就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张柬之本是一个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滑头,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将对武攸暨的看轻之意挂在脸上,的确是极为不正常。

沙吒忠义老将军倒是猜出了些许,很明显张柬之心中是极为看不起武攸暨,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和饭桶,因此都懒得掩饰自己的喜好。

这样可不行啊!

沙吒忠义暗自着急,心道:“张老头啊张老头,你这个驴脾气可不行,一个不慎,将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

武攸暨以前是不是草包不重要,关键是如今的身份大不同。要知道武攸暨可是朔方大捷的第二号功臣,又是奉秦大将军之令前去神都朝见天后,献上战利品和战俘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嘿嘿,今时不同往日,届时只要武攸暨在天后面前随意说你几句坏话,可想而知,张老头,你特娘的特定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若武攸暨的心眼儿再小那么一点,顺便给你煽点风点把火什么的,天后在高兴头上,还能不答应武攸暨这么点要求?

只要天后大手一挥,将你交给来俊臣,你张老头就是铁打的骨头,也能给你拆散了,再重新化成铁水……”

第304章 久仰久仰

张柬之对武攸暨的态度十分冷淡,丝毫没有因为他武氏一族的身份而热情招呼,甚至连敷衍几句都不屑为之。

沙吒忠义给这个耿直的老头弄得哭笑不得,急于为他们打圆场,以免武攸暨心生嫉恨,从而在天后面前煽风点火,给张柬之带来杀身之祸。

可谁知道武攸暨并没有因为张柬之的怠慢和无礼而恼羞成怒,反而朝老头拱手道:“原来是张使君,久仰久仰了!”

武攸暨不仅生性濡弱,而且也是一个忠厚实诚的人,并没有因为是天后的侄子而忘乎所以、飞扬跋扈,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相反,若是能够选择,他宁愿终其一生都躲在岭南之地,哪怕是缺衣少食,也不愿回到神都,面对他那个强悍而又可怕的姑母。

不过,他身为武家人,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武后一怒,他就只能随和全家人一起被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置身于人间地狱中艰难度日,可随着武后的需要,他们又只能乖乖地回到神都,且还要扮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指天发誓要为姑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贤曾言,无欲无求!

他武攸暨就是一个心性恬淡的人,从没有奢望过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子孙昌盛,传承千年。

因此,他也成了武氏一族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冷眼看世间的明白人,看明白了世人对他们武氏一族的态度。

世人并不怎么待见武家人,而士族更是对他们极为厌恶和不屑,别看平日里有那么多人对武承嗣和武三思极尽奉承,恨不得以“父”待之。

实际上,那些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所以争相攀附二武,其目标无非是借二武之口向姑母表达忠心,从而为自己谋得好处。

而那些士族的精英、朝中真正的大佬们,谁会对二武假以辞色?

世人不待见武氏,若是让武承嗣知道了此事定然会耿耿于怀,睚眦必报,一旦逮到机会必将落井下石,将以前的羞辱千百倍地奉还。

可在武攸暨看来,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武氏子弟本就是流放之身,数年之前还在岭南像只野狗般讨生活,本不见得比谁高贵,人家又为什么要将你奉为上宾?

因此,好脾气的武攸暨对张柬之的冷漠并不以为意,倒让沙吒忠义老将军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这个武氏子产生了些许好感。

这本来就很正常,民间的俗语不是说“一样粮食养百样人”吗?自古至今,但凡大家族中有忠厚诚实的君子,有惊才绝艳的骄子,同样也不乏德行败坏的不肖子孙。

武氏也是一个大家子,就是武攸暨这一辈也足有数十人之多,其中有手高眼低夸夸其谈的武懿宗,老谋深算的武三思,睚眦必报、心眼儿小到从来报仇不过夜的武承嗣,那么多一个实诚君子武攸暨也不足为奇。

武攸暨本是一句场面上的客套话,所谓的“久仰”不过是如今士林和官场人之间见面时的一句客套,本就是当不得真的。

可谁料到武攸暨一句客套话却拍在了马腿上,让张柬之老大的不高兴,仿佛让武攸暨久仰他一下子,都跌了他的身份。

张柬之老脸一端,花白的长眉顿时挑起,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冷声道:“仆不过是一愚钝之老朽,年过花甲还是一小吏,那及得上将军一入军中既身居高位,此番又大展神威将突厥人杀得是落荒而逃,将军本是仆久仰的世之民将,但却称对仆‘久仰’,是何道理?”

张柬之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人家武攸暨不过是客套一番,你老人家怎么能较真呢?还在话中夹枪带棒把人家数落一顿,话里话外的说人家是裙带官,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这个……”武攸暨为之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

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一个不好,武攸暨就要下不了台。要知道此地可不是谁的书房和密室,旁边还有数百亲卫瞪大眼睛在看着,而武攸暨的那几个亲卫很明显已经不忿了。

沙吒忠义可不想看到武攸暨的亲卫拿刀将张柬之给砍为肉泥,所谓主辱臣死,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不依不饶地侮辱,作为家臣一怒拔刀的事情并不少见。

而沙吒忠义本人出身胡人,在胡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以武力说话的,受了别人的侮辱,几乎不会呈口舌之利还以颜色,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接抡刀子,将敌人的头颅砍来给制成酒具,以此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大唐皇室以及好多勋贵血液中都有胡子血统,骨子里对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极为向往,并称之为“草原法则”,恨不得找个看不顺眼的家伙尝试一番。

双方找个休沐日,带着各家的子侄和家臣,寻一处开国地,真刀实枪干一场,杀得是血液飞溅,碎肉遍地,直到一方趴在地上求饶为止,想想都兴奋得不行!

玄武门之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决斗,一方是手下诸多悍将、不甘心屈居人下的秦王李世民,另一方则是占据大义的太子李建成和他的死党齐王李元吉。

而今,张柬之如此不给面子,公然羞辱武攸暨,沙吒忠义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和多此一举。

哪怕武攸暨本人多么好脾气,亦或是说多么濡弱,可你能保证他的家臣和亲卫一个个都是软性子的绵羊?

想到这里,沙吒忠义站不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脚步,横插在武攸暨和张柬之之间,将张柬之隐隐给保护住,同时对二人哈哈笑道:“哈哈哈……武将军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了,张使君,你可是此地的主人,不如同往刺史府中喝几杯好酒,去去风寒和疲乏?”

他这是递话给张柬之,本着息事宁人的念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同朝为臣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不如三杯同大道,一笑泯恩仇。

可张柬之却不领情,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道:“仆还有灾民需要查看,就不奉陪了!”

他说完,也不管沙吒忠义是什么想法,只是朝沙吒忠义略一拱手,随即一甩衣袖,飘然而去。

沙吒忠义给弄得有些下不了台,不仅如此,他尤为担心武攸暨的反应,不由得偷眼望去……

第305章 杀气直指张柬之

张柬之一点都不给面子,对于沙吒忠义共饮一杯的提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竟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地的清风,寒气袭人。

街道上静得可怕,都能听见人们粗重的呼吸声,而战马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不正常,从而老老实实地闭嘴,不再嘶鸣。

沙吒忠义没有想到张柬之这个老家伙竟然如此乖张,如此不通情理,且如此不顾及官场之大忌,差不多是直接撕破了脸,没有了半点转圜的余地。

张柬之的拂袖而去,让沙吒忠义倍觉尴尬,不停地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偷眼看向武攸暨,等待着他的发飙。

在他看来,虽然武攸暨这个人脾气不错,懂得进退之道,对年纪大的人也很尊敬,不过,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是一个血气正旺的中年将领?

而这个中年将领还是一个刚刚在朔方打了大胜仗,且立下了偌大的功劳,也就是所谓的“骄兵”,即便是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属于正常的范畴。

他看到了武攸暨面皮红了,且越来越深,渐渐地成了紫色,眼中的神色极为挣扎,而胸口也随着面皮的变化剧烈地起伏,就连呼吸都变得凌乱,声音也极为粗重。

紫色的额头上有青筋在跳动,眼角也在不停抽搐,两手也不由自主地捏起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明显是即将爆发的前兆,让沙吒忠义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而更让他担心的,却是武攸暨的那些亲卫,一个个黑着脸,眼中喷火,逼视着张柬之的背影,而手中的刀已出鞘了数寸,白晃晃的冒着森森的杀气。

似乎,只要武攸暨一声令下,这些杀才们立马就会跃马横刀一拥而上,将张柬之这个不识相的老匹夫给砍成肉泥。

如果武攸暨执意要这么做,沙吒忠义还真不好拦阻。他是胡子,对天下姓李还是姓武本就无所谓,而同时、他与张柬之也没什么私交,甚至在来代州以前都没有见过面。

在武攸暨和张柬之的冲突面前,让他动用手中的兵马为了保住张柬之而与武攸暨翻脸,说实话他做不到。

武攸暨并非代表他个人,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他的身后都站着整个武氏一族,还有那位即将要君临天下成为千古第一女帝的强人。

得罪武攸暨,就是得罪了整个武氏一族,同时,也得罪了武后,那么,既然张柬之不识时务得罪了武攸暨,也将他自身置于了武氏一族的对立面,可想而知,武后对他会如何看待。

抛开这层厉害关系不说,武攸暨此番回京可不是私事,而是代表了秦大将军和整个朔方边军向朝廷和天后献俘。

他沙吒忠义虽然被天后认命为朔方行军总管和朔州都督,但那要等到了朔方和秦大将军交接以后才能算数,而今的朔方军方老大依然是秦怀玉,而且,秦怀玉是左卫大将军,名义上的南衙禁军十六位统帅,论军阶也比他要高。

哎……沙吒忠义不由得喟然长叹,心中埋怨起张柬之来:“你个老货,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面,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你那一大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今日,一切都是你自己个招惹的,若是被武攸暨把你给砍了煮了,可别怪老夫见死不救。

哎……老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谁都不是鳏夫,都有牵挂。老夫年纪大了,一生杀人无数,死不死的到也没什么可惜的,可身后还有一大帮子族人,总不能不管不顾,连带着他们为你殉葬吧?

你可以说老夫自私,可老夫的确是办不到,只能在以后每年的今日为你奉上一杯淡酒,聊表心意……”

武攸暨的亲卫有所异动,沙吒忠义的亲卫也随之而动,他们纷纷捏紧武器,并纵马将武攸暨的亲卫们给围了起来。

他们都是沙吒忠义的亲卫,其职责就是保护主将的安危,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主将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挑衅和攻击,将被限制行动以及遭受打击。

沙吒忠义余光一扫,却挥手示意亲卫们退下。

对于沙吒忠义的动作,他们熟悉无比,根本就不需要开口说话,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主将的用意。

他们虽然不解,且担心沙吒忠义的安危,不过,却无人敢提出异议和拒绝执行命令,由此可见沙吒忠义将兵的严格。

沙吒忠义的亲卫们立即四散开来,尽量靠近街道的两侧,将中间给让了出来。

而武攸暨的亲卫大多留在城外,只有武刚和武强带着少量亲卫随行入城,此时见沙吒忠义下令自己的亲卫让出了通道,立即跃跃欲试,大有将张柬之这老匹夫砍成肉泥的意思。

不过,在主人武攸暨没有下命令以前,他们哪怕是心中多么急不可耐,火急火燎,但却也只能强行按捺住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绝不敢私自行动。

唐人从古风,对于主仆之间的尊卑极其看重,奴仆视主人为生命,而主人也待奴仆极好,绝不像后世那样以牲畜视之。

而能得到主人如此看重的奴仆,那也不是一般人,一般情况下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在关键时刻能够挽救主人的性命。

以此推之,所谓的奴仆也要划分几个等级,能够获得主人极为看重的只有家臣以及他们的嫡系子孙,就连准家臣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更加不要说那些可以买卖和赠送的奴隶。

武刚和武强就是家臣,是那种可以为主人舍弃生命的人,如今主人受到一个老得不成样子的田舍奴羞辱,早就想一刀将张柬之的脑袋给砍下来当鞠蹴玩了。

可武攸暨硬是不下令,只有一张脸在变来变去,却始终一言不发,可把武刚和武强哥俩给憋坏了。

“将军,那田舍奴罪该千刀万剐,请将军下令,小的立马将他脑袋给揪下来给您当尿壶!”武刚挺身而出,昂首阔步,抱拳请命。

“主辱臣死,那老货竟然敢不给主人面子,可见平日里多么飞扬跋扈,主人何须忧虑?杀了他就是。”

这是武强,不让武刚独美于前,甫一开口,就是杀伐之音,似乎张柬之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惹人讨厌的臭虫。

对于臭虫,何须与其客气,两只一捏,再一用力,“噗嗤”,爆了就是。

第306章 臣子恨

武刚武强纷纷请战,要替武攸暨砍下张柬之的脑袋,好让他一举吐尽心中的郁结之气,并洗刷掉身上的耻辱。

武刚武强是武攸暨他们家流放之前的家生子,因为昔年是武后将他们给流放的,因此家财全都给籍没干净,包括这些世代忠仆,都被没收和变卖,从而无法陪伴他去岭南受苦。

在武氏一族因武后登基称帝的需要从而被赦免了一切罪责,重新回到了大唐的中枢、也是此时天下最繁华的城池神都。

从此,他们从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日日夜夜为了生存下去而殚精竭虑的族群,一夜之间就从地狱到了天堂,遽然暴富,挤入了神都上层贵族圈里。

此时,那些遽然得到了高官厚禄、衣食无忧的武氏子侄,昔日早就被自家这个强悍的姑母给吓破了胆,谁人再敢去翻陈年的老账?

那样做、岂不是存心找武后的麻烦,嫌自身活得太长?

昔日被籍没的财产,除了房屋和宅院、因风吹雨打的侵袭而难以避免存在些许破败之外,别无大的变动,至于其余的都已无法考证。

另外,在他们回京以后,武后已颁下多次厚赏,也算是变相地给予他们丰厚的补偿,弥补了昔年的损失和这些年所受的艰辛和苦难。

籍没的房屋田产被一一赐还,并赐予了高官厚禄,绝大多数武氏一族子弟,包括武三思和武承嗣在内,都诚惶诚恐地接受了武后的赏赐,并且以此为荣,日日夜夜将武后的恩德挂在嘴上,生怕一不小心惹得武后不高兴,从而闭口不提昔日被变卖的家仆。

这也不怪他们,在而今的天下,可谓是人比物贱,区区奴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有了高贵显爵和富贵荣华,以及大片的可耕种的肥沃土地,还怕找不到两条腿的奴仆?既然如此,又有谁还在乎那些失散多年的老家人?

可武攸暨这人却不同,特别的恋旧,就在回神都以后,当同族兄弟们都在挖空心思讨好姑母、结交朝臣,为自己谋取高官厚禄之时,他却在四处寻访昔年家中仆人的踪迹。

也好在他的身份之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武后的子侄,有意无意之间怎么也不缺有心人的帮助,从而将以前星散的老家人给重新收归门下。

而时隔多年,早已是物是人非,昔年的老仆大多已故去,剩下的也已不多了,如今回归的大多是他们的后代。

这为数不多的老仆被武攸暨郑重地接回了家,并当作家臣奉养,一日两餐、四时衣裳,以及钱粮家用都给的很丰厚,断不敢缺少半分。

而且,平日里可不敢让他们做事情,一个个都当做活宝一样,成为家中的底蕴。

因此,武攸暨还曾被武承嗣耻笑过,于大庭广众之下称其为“田舍奴”,改不掉低贱的习性,专门喜欢收捡废物。

可武攸暨从不后悔,因为他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那就是这些老仆几乎都不是孤家寡人,自身因为年迈无法供主家驱使,不过,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多了世态炎凉、世事变迁,其阅历和经验对于重归豪门的家族来说尤为珍贵,岂是区区钱粮可以买到的?

另外,包括已经身故的老家人,他们都还有儿孙,足可以继承他们的衣钵,从而为主家效死命。

而且,他们还让儿孙们立下了重誓,据闻其誓言之恶毒,就是那些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才们遽然听到了都为之遍体生寒,不寒而栗。

这些家生子们就此成了武攸暨最大的助力,在武氏一族以及神都勋贵圈里互相倾轧和内斗之间最大的倚仗,明里暗地里替他化解了不少背地里龌龊的攻击。

钱财是个好东西,在而今的大唐、尤其是神都这个世间最繁华之地,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将举步维艰、寸步难行,最终会成为路边阴沟里的倒卧,亦或是城外乱葬岗中的弃尸。

可钱财也并非是万能的!

也许用足够的钱财可以买来一时的吹捧和蚁附,让你得以享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况,整日里徜徉在马屁的海洋中不能自拔。

可钱财买来的一切终究是昙花一现,并不能长久,就如同那烟花一样,无论多么灿烂和辉煌,可艳丽之后就是凋零,无法改变。

一旦你倒霉了,一瞬间就会失去了昔日所拥有的一切,他们会立马就此翻脸并矢口否认昔日所说和所做、并将一切都推到你的头上。

因此,但凡世家和大族,每一个都有自家的家臣,不求数量,但每一个家臣都有他的价值,且不可替代。

正是由于这些家臣的努力和牺牲,组成了一个家族暗地里最强大的力量,从而确保了整个家族能够传承下去,且一直保持强大。

武攸暨是武氏的一员,而武氏本是大族,只不过是因为遭到自家出嫁的“姑奶奶”不待见,从而遭受了一次几乎灭族的打击。

所谓“成也姑奶奶,败也姑奶奶”,因为武后的需要,被打入地狱的武氏一族又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且极尽荣华,差不多是一步登天,挤入了最上层的贵族圈子里。

武氏一族是个大族,可其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目的,而今又分化成一个个小家族。

武攸暨就是这些小家中的一个,恋旧且长情的他虽不被同族所看好和看重,但却正是因为这些新一代家臣们的悍不畏死,方才让武攸暨在朔方安然度过了两年多时间,从而挨到了朔方大捷的到来,并立下了一份“不世之功”。

而因此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那就是武攸暨的亲卫们足足付出了五人死亡、六人重伤并成了残废,余者几乎是人人带伤。

这么多的伤亡对应于其中郎将的身份,已经是够惨烈了,可谓是触目惊心。

对于在军伍中打拼的人来说,血与火从来都是最好的考验,且没有之一。

正是因为这两年多的同生共死,消弭了亲卫们心中的那最后一点因祖辈逼迫而产生的不快,从而真正进入了家臣的角色,为主家、为主人而战,不惜生命,死不旋踵。

而今,以武刚和武强两人为首的亲卫们摩拳擦掌,纷纷请战,可作为主人的武攸暨却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

第307章 忍者武攸暨

主辱臣死。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身为家臣,当自家的主人受到别人侮辱的时候,自当要拔刀相向,血溅当场,为主人洗刷耻辱。

不能用敌人的血,那就用自己的血,从这一点来看,家臣的所作所为和市井豪侠颇为相似,都是有一腔热血,随时可以抛洒。

武刚和武强是武攸暨家新一代家仆中的佼佼者,已经被收为家臣,而今见武攸暨受辱,如何能够忍耐得了?

可作为主人的武攸暨虽面色阴晴不定,手背上青筋暴起,但却始终没有下令报复张柬之。

沙吒忠义挥手让手下散开,不让他们阻拦武攸暨的亲卫行动,其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老将军不打算介入武攸暨和张柬之之间的个人恩怨了。

作为一个大将军,又身在当面,一句话都不劝也说不过去。可若让他选择帮助张柬之,从而彻底得罪武攸暨,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两不相帮,听之任之。

沙吒忠义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不可能像市井豪侠一样不顾后果,再说了,他老人家和张柬之也没啥私交,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家。

“哎……”就在武刚武强等摩拳擦掌欲拔刀相向的时候,武攸暨喟然长叹,余音袅袅,其中饱含着无尽的苍凉和落寞。

随着这一声长叹,武攸暨的脸色也平静下来,那紫和红都不见了,只剩下微微的黑,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平复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猪尿泡,气势泄尽。

他的声音依然喑哑,此刻又多了满满的寂寥之意,道:“大帅,末将有些累了,想早点歇下,不能陪大帅畅饮了。”

“这个……”沙吒忠义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如此发展,以至于脑子一时半会转不弯来。

这就算揭过了?

不该啊,武氏子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了?就算是不拔刀相向,怎么也得放几句狠话吧?

可武攸暨的做法却出人意外之外,硬是生生忍住了这莫大的羞辱。

武攸暨虽咽下了这口恶气,但要说心中没有一点芥蒂是不可能的,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大活人,遭人侮辱还要装着没事人一样笑脸相迎,也是办不到的。

因此,他婉拒了沙吒忠义的邀请,只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慢慢舔伤口。

他的要求可谓是合情合理,且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沙吒忠义也只能顺水推舟,打了个哈哈,道:“既然武将军累了,那本帅就不打扰了,那个谁……”

老将军随手一指一名将领,吩咐道:“快带武将军去城中驿站休憩,让驿丞可要好生伺候着,若有不周之处,本帅可饶不了他!”

他之所以让手下人将武攸暨一行给带到了驿站中休憩,而不是原先打算的刺史府,并非是临时起意随意而为,而是他经过反复权衡之后方才做出的决定。

武攸暨虽然出人意外地没有发飙,将一口恶气生生给咽下,但却不代表他就宽宏大量,心中没有一点点芥蒂。

可以说如今的武攸暨和张柬之之间已是势同水火,彻底撕破了脸,没有一丝和解的可能。

此时此刻,你再将武攸暨给安排到刺史府中休憩,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岂不是恨天下不乱?

而驿站就不同了,唐时的驿站自成一体,并不隶属于地方的州县官员管辖,也就是说,代州的驿站并不是张柬之的治下,也就给了武攸暨一个台阶下。

“多谢大帅,末将就告辞了!”武攸暨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心思敷衍了,草草朝沙吒忠义抱拳行礼,随即便翻身上马带着武刚武强等侍卫,押解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在一员将领的带路下朝代州驿站而去。

马蹄踩着街上的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顺着城中的大街前行了一箭之地,然后朝右一拐,不见了身影。

就在那转弯处的前方不远,张柬之手里杵着一截枯树枝踏着薄冰缓缓而行,随行的官员回首看见了武攸暨的离去,小声道:“使君,那姓武的灰溜溜走了,看来沙吒忠义大将军也不待见他,并不曾为他设宴接风。”

“哼!”张柬之头都不回,鼻孔中重重一哼,不屑地道:“不过一浮华小儿,靠着女子的腰带牵扯,遽得高位,在吾眼中,猪狗耳,耻与其为伍!

沙吒忠义老匹夫,不过一墙头草,企图左右摇摆,一个都不得罪。

嘿嘿,胡子最是无信,蛮夷之人,不受教化,不读圣贤书,可我朝自太宗皇帝起,好用胡人领兵,迟早必为心腹之患也!”

张柬之不仅将武攸暨视之为猪狗,且连沙吒忠义老将军都无辜中刀,被他夹枪带棒数落了一顿。

张柬之言罢,四下里寂静无声,随行官员尽皆缄口不言,装起了哑巴。

能够进入大唐官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打着小九九,分析问题的标准无非就是对自身有利还是有害?有利则趋之,有害则避之。

趋利避害,本是万物的生存法则,根本就无需学习。

自然气节也是要讲的,不过,小害可抗,大害……想想还是算了吧,谁都有一大家子人,可不敢将合族的命运给搭上。

你张柬之骨头硬,不怕天后的雌威,可我们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扛不住。

沙吒忠义目送武攸暨一行离去,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同时,也对这个中年将领生起一份好感来。

要知道,以如今武氏一族的风光,他在遭遇张柬之的羞辱以后,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尤为难能可贵。

这个中年人似乎和他的那些同族大为不同,言行举止间,并没有那种嚣张跋扈和不可一世。也许,在武后的新朝中,其继任者未必就会在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间产生,说不定就会被武攸暨这匹黑马给杀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武攸暨,在武三思和武承嗣面前落于下风,怎么看都不可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那么,如今就未必了。

朔方大捷可以算是李唐自立国以来的最大的胜利,还是在突厥人身上取得的,而这场大胜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可以让武后登基称帝减少诸多的阻力。

而这场大捷之中,作为武氏子侄的武攸暨也身在其中,给武后赚足了面子,那么,武后会视而不见吗?

沙吒忠义的思量并非没有道理,若干年后、人们方才发现,多年前代州的一场冲突,改变了整个天下的走向!

第308章 茅屋破

岁月如梭,时光匆匆,一去不复返。

草长莺飞,绿树成荫,仿佛就在昨日,可随着一场秋风刮过,忽然发现百草枯萎,黄叶凋零,天地之间已布满了萧瑟的景象,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九月眼看着就要翻过去了,季节的轮回周而复始,不会因为某人的喜好而有所改变。

九月是鹰飞的季节,群鹰四起,翱翔于天际,锐利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大地之上,急于捕猎以储备足够的能量,好应对接下来的冬日,不至于饿死,从而断了族群的传承。

九月末、十月初,正是秋冬交接的时刻,随着万物的沉寂,整个天地都将进入休眠之中,暗暗休养生息,孕育着新的希望,以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日,和春雷一起唱响人间。

此时,北国大地已是茫茫一片,所有的人和物都停止了劳作和奔波,老老实实地寻一遮风避雪之地,靠着提前备下的些许物资,苦熬着这个漫长的冬季。

而此时的扬州,却因为地处江南,且临海不远,气候自然也和北地大不相同,相对而言,要暖和得多。

秋风瑟瑟,百草尽折,枝条仅剩的那么几片黄叶虽不忍离别之苦,可终究抵抗不了季节的力量,被岁月的风刀割断了牵绊,依依不舍地在风中盘旋,不忍落下。

人常言:“落叶归根”,可对于黄叶来说,它的根在枝头,既已被割断,又如何“归”?

它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轮回,落于地上,逐渐腐朽融入尘泥,化为养分,让大树得以补充生机,以待来年在枝头之上化出新绿。

可来年的枝条之上,那些新发的绿叶还是旧年的黄叶重生吗?

年年岁岁叶相似,岁岁年年叶不同。

逝去的终究是逝去,哪怕是来年出现了相似的一片,可相似终归只是相似。

茫茫人世间,不可能有两朵相同的花,也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扬州城东,数十里外,一条大河蜿蜒曲折,流入一片山峦之前,汇集成一方湖泊。

湖泊很大,占地能有数万亩之广,在红日的映照下,碧波荡漾,光影粼粼,隐隐有水雾蒸腾而上,凝聚了不凡的气运。

整个湖泊的轮廓成圆形,看上去就如同一轮明月镶嵌在地上,故此,也不知道自何时起,湖泊就有了一个“月落湖”的名字。

月落湖中烟波浩渺,水雾弥漫,且湖水极深,根据故老相传,从来不曾干涸过。

湖中有一岛,露出水面的地方方圆能有好几里地,其四周密密麻麻遍生芦苇,将整个岛屿围在中间,而岛上也遍布杂树,被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占据,尤以蛇虫居多,且颇多异种,平日里四面八方的乡人因畏惧蛇毒,很少上岛。

湖中鱼虾繁多,物产极丰,可因湖中有不明巨兽栖居,多有渔人遇难,故此湖边之乡民只能看着湖中的鱼虾眼馋,却不敢下去捕捞。

湖畔有山,绵延百里,山高多为百丈左右,看上去一点都不雄浑和巍峨,但却多了一份纤巧和灵秀,正如那江南美人一般,在烟雨蒙蒙之中,别有一番风韵。

据古老传说,此地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座主峰,每一座主峰都形如一条潜龙,九九八十**汇集于此地,似乎在守卫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可又有智者曾穷其一生,仔细查勘过每一条山脉的走向,最终却喟然长叹,临死前道出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此地的确有九九八十**脉,可却全都是幼龙,要想形成飞天之势,除非得到逆天的机缘,否则,哪怕是一个纪元都不够。

也就是说,这些幼龙并不属于这一纪元,只有在无尽的未来才能出世,而且,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够安然度过这个纪元的毁灭。

因此,这片绵延百里的山峦被称之为龙山,据闻自汉以后的历代王朝都曾派遣精通风水堪舆的大师前来求证,可终归的结论都相差无几,方才打消了历代帝王的忌惮之心。

这也难怪,帝王自称是上天之子,是真龙之身,因此对龙也极为敏感,觉不允许这世间孕育出第二条真龙,哪怕是亲子也不行。

可既然此地的龙脉不属于当世,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天下,那么也就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大动干戈,落得留下一个大度的贤民。

月落湖与龙山之间,是一片坡地,大多为沼泽和坡岭,而水田不多,在这山清水秀的江南算是一片贫瘠的地方。

而此地有一个村庄,依山傍水,名为月落村,男女老少约有两百余人,大多为扬州府军,世代定居于此地,迄今至少有百年以上。

府军为世袭军户,只要有男丁进入府军之中,为国征战,那么朝廷就会赐予基本的土地,且减免赋税,自给自足。

也正是因为此,地方掌管土地分配的官员们,才不会将肥田沃土分给这些不纳钱粮赋税的杀才,而只会给他们一些劣质土地,还无处申诉。

月落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个两百余人的村子,上好的水田加起来不过只有数十亩,其余大多是坡地。

因此,此地乡民大多种植桑树,靠养蚕缲茧为生,其生活得多十分困顿。

守着偌大的月落湖,却因为湖中的巨兽不敢捕鱼,只能朝山中求收益。

可龙山中也不平静,虎狼伤人时有发生,还有那心怀不轨的浪荡子接着深山的掩护而干那谋财害命之事,因此,若没有三五个汉子结帮搭伙,谁也不敢进山。

日已近午,山脚下几棵老树黄叶落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一只寒鸦站在枝头上对着寒风抗议,可任它喊破了喉咙,也不见寒风稍稍停息。

山脚下,老树间,一连三间茅屋,孤零零地杵在那里,看屋顶上的茅草在风中不断掀起又落下,让人十分揪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狂风过后,此地只剩下断壁残桓,些许遗迹。

看茅草的成色已有了些年份,好多都已**了,风一吹,断断续续又零碎的茅草随风而逝,且整个屋面并不齐整,很明显已不能遮蔽风雨,更加不说能挨过这个冬天。

墙壁本是木板隔成的,而今却腐朽了,沾满了烟尘,斑驳得都看不出木头的底色。

此间茅屋的主人,可见生活过得十分穷困,另外,家中也显然缺少成年男丁,以至于都没有修补一下屋顶和墙壁。

这是谁的家,而家中又发生了何事,方才落到如此地步?

第309章 路遇歹人

红日当空,也驱散不了山风中的寒意,就连枝条的寒鸦都不耐风寒,扑棱着翅膀远去。

自山间崎岖的小道上,走来一个少女,衣着朴素,甚至打了几个补丁,但却洗得很干净,也很整洁。

少女身影单薄,面有菜色,但若仔细看,其相貌却生得极为清秀,五官也很匀称,几乎找不到瑕疵。

少女一手挽着一只竹篮,另一只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还有一只小黑狗忽前忽后,跑得正欢。

小姑娘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一对黑宝石般的眸子显得很有灵气,可那身量却也如少女一样,看上去很是消瘦。

从她们俩的身量和衣着来看,可见平日里的生活一定很困顿,缺衣少食,看着让人心酸。

小女孩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而眼中也依稀噙着泪水,可是她很倔强,努力吸着鼻子,不想让泪水留下。

少女眼圈红了,用衣袖替小女孩拭去眼中的泪水和眼角的泪痕,强笑着道:“鸢儿肚子饿了吗?咱们快到家了,等会姐姐给你做饭。”

小女孩嘴巴明显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吞咽口水,可她却很懂事,摇摇头道:“鸢儿不饿。”

继而,小女孩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着哭道:“姐姐,鸢儿想阿爷了,也想哥哥……”

少女停下了脚步,将小女孩轻轻揽入怀中,也不由得珠泪滚滚,道:“鸢儿乖,阿爷是想阿娘了,所以暂时离开了我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女孩从少女怀中挣出了小脑袋,眼泪汪汪带着哭音道:“姐姐,你不要骗我了……呜呜,阿爷死了,鸢儿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心智,她已经明白了死和远行的区别。

虽然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但却也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少女强忍着悲伤,指着天空说道:“阿爷虽然去了,但却并未走远,就在天空之上看着我们。等待晚上,鸢儿可以对着天上的星星呼喊阿爷,哪一颗星星眨眼,那一定就是阿爷。”

“真的吗?”鸢儿到底还小,对姐姐的话半信半疑,继而又问道:“那哥哥呢?他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待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哥哥就会回家来看鸢儿了!”少女看着西北方向,眸子中不期然地露出了一抹柔情,此刻,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美得不可方物。

“汪汪汪……”小黑狗叫了起来,声音很是急切和烦躁,很明显有人在临近。

少女此时已离那几间茅屋不远,可就在那小道之上却忽然出现一群人,差不多有七八个之多,除了一个四十上下长得贼眉鼠眼的汉子以外,俱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少年郎。

当中一人年约二十,身高五尺,体胖如球,却偏偏穿一领青衫做文士打扮,却因为体胖衣服瘦,给撑得随时都有可能爆开,让人十分揪心。

小胖子的五官也很有特色,一张大胡饼似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副小眼睛,尤其是在笑的时候,稍不留神都看不到眼睛的踪迹。

小眼睛下是一只蒜头鼻子,差不多占了脸的一半,而再下边的嘴巴又恢复到了袖珍的级别,且缺了好几颗门牙,张开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黑洞,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小黑狗虽然在卖力地叫唤,但却似乎很怕这些人,只敢缩在少女身后,不敢上前。

鸢儿倒不怕,使劲瞪着两眼,捏着两只小拳头,竭力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少女将鸢儿护在怀中,深吸一口气,道:“张三郎,你想干什么?”

“嘿嘿,我的好娘子,你说哥哥我还能干什么?”那小胖子眯着眼睛,却又一抹贼光冒出,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眼前的少女。

看着看着,小胖子的口水滴答下来,不禁朝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胡言乱语:“我的亲亲窈娘妹子,你可把哥哥我给想死了!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哥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就连那些香喷喷的美人儿都没有兴趣。

啊,不对,跟我的窈娘妹子比起来,她们那种歪瓜裂枣的货色,哪里配称之为美人儿?

妹子,你知道吗?北疆年年打仗,你家赵无敌那个窝囊货早就被突厥人给杀了砍了,骨头都烂了。

窈娘妹子,你就从了我吧!”

少女气得浑身颤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将明晃晃的锋刃对着自己的咽喉,怒道:“张三郎,你快停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小胖子嬉笑着,并没有因为那把锋利的剪刀而慌乱,反问道:“啊哟喂,我的妹子,你怎么又来这一套?想自杀吗?我好怕啊!

只是,我的窈娘妹子,你死了倒是痛快,可是这个小毛丫头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嗯,哥哥我是个心善的人,见不得人家受苦。这样吧,我替你将她养大,等过个十年八年的给收了房……啊哈哈哈……”

张三郎的话无疑击中了少女的软肋,死并不可怕,可问题是,她死了,谁来照看妹妹?两年多前,郎君将阿爷和妹妹托付给她,可如今阿爷已去了两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郎君说,若是妹妹再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是她死了也洗不去一身的罪孽。

可面对张三郎这个浪荡子,四周又不见乡邻的影子,难道要她委身于贼,以此来换得妹妹的平安吗?

眼看着越来越近,差不多近在咫尺的张三郎,窈娘把心一横,凄然道:“既然是这张脸招惹是非,那么索性今日就毁了这张脸!”

事到如今,窈娘为了能留下清白之身照看鸢儿,竟然举起剪刀朝自己脸上划去,这份决然之心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得有多么大的勇气?

“不要!”小胖子张三郎急了,心道你个柴火妞,浑身没有四两肉,再要没了这张脸子,老子岂不是白忙乎了?

他伸手欲夺过剪刀,就在此时,天空深处隐隐有闷雷响起,随即,窈娘的两眼圆睁,眸子变得血红,用冰冷的声音呵斥道:“无知的浪荡子,你该死!”

第310章 一剪断魂

窈娘为了保住清白之身,不惜毁了自己的脸。

而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闷雷碾过天际,少女窈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眼泛红光,厉声呵斥,并随手挥动剪刀,“噗”地一声,刺入了张三郎的胸口。

“你,你,你来真的……”张三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虛指窈娘,结结巴巴地说着他心中的疑惑。

剪刀很锋利,毫不费力地刺进张三郎的心口,将他的那颗心捅了一个窟窿。

血渗了出来,很快就湿透了胸口的衣服,看上去红彤彤一片,很是吓人。

他的气息在减弱,眸光也在涣散,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因为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如此一个柔弱的小女子竟然敢怒起杀人?

“扑通”张三郎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苍天,似乎是在质问,又仿佛在祈求,可苍天却没有一丝表示。

“打得好,打得好,要你欺负我们……”鸢儿小丫头拍着小手,为窈娘姐姐叫好,并对着张三郎啐了一口。

她还太小,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道是姐姐大发神威,将坏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以后,坏人再也不敢欺负她们了。

眸子中的红光渐渐退去,窈娘仿佛做了一个噩梦。而这个梦一下子就抽干了她浑身的力气,让她浑身发软,几欲跌倒。

尤其是,当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张三郎,以及他心口插着的那把剪刀,不啻于一道惊雷击中了她的心神。

坏了,她竟然杀人了,这可怎么办?

杀人者死,古来如此,纵然有各种特赦存在,但对于她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除了死是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的。

她并不怕死,但为了替郎君照看妹妹,因此她不能死、也不敢死,否则,她又怎么会做出毁容的决定。

可她明明是将剪刀划向自己的脸子,却为何插在张三郎的心口?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她竭力回想,但却没有丝毫印象,仿佛某一段时间里经历了一段空白,而正是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事已至此,该怎么办?

张三郎可不是一般的人,他爷爷就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而郎君就在扬州折冲府中,此时正在朔方戌边,可以说生死全在人家一念之间。

而今,她杀了张三郎,他爷爷岂能善罢甘休?现在已经不是她为张三郎偿命的事情了,就连郎君也难逃一死,至于鸢儿……

窈娘不敢想了,她好悔恨,因为她牵连了郎君,牵连了妹妹,让赵家的血脉断绝,香火无继。

她的心中全都是自责,因为她将自己看成了赵家的罪人,即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阿爷和阿母。

窈娘的剪刀刺进了张三郎的心口,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良久,张三郎的同伙们方才有了反应,纷纷扑上前来,抱着张三郎摇晃不已,并大喊大叫,十分混乱。

窈娘带着鸢儿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群面目可憎的恶汉,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还是没有想到一点点办法。

这时候,那四旬上下的且生得贼眉鼠眼的汉子眼见着张三郎已经断气,立马跳了起来,指着窈娘骂道:“都是这个狐狸精,扫把星,生生害了三郎的性命。

兄弟们,咱们把这个狐狸精给绑起来,装进猪笼沉入月落湖中,献祭给湖中的巨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不错,狐狸精,沉湖,沉湖!”

“兄弟们,给张三郎报仇,将这个臭丫头沉湖!”

众浪荡子纷纷起哄,振臂高呼,目露凶光,牙齿森森,仿佛是一群来自炼狱的凶兽择人欲噬!

这些人凶恶的模样把鸢儿吓到了,将小脑袋藏在姐姐的怀中,呜呜哭泣。

窈娘出于本能地搂紧了鸢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可她的心却死了,脑中也一片空白。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奇怪而又陌生的世界,那里没有日月星辰,但却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

“窈娘,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无敌,照看鸢儿的,可如今你却亲手葬送了他们,你说你对得起我的托付吗?”

这是阿母,她还是那么年轻,因为生鸢儿的时候出血太多,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也那么的无助……

一个枯瘦的老人,不停地咳嗽,以至于腰背都深深地弯曲下去,却用心灰意冷地目光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越是这样,窈娘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原谅。

陷入自责的幻境中不能自拔的窈娘不知道,以那中年汉子为首的一群浪荡子已经围了过来,一个个笑得很下贱,也很狰狞,手舞足蹈,如同群魔般已经伸出了魔爪。

“哥哥,你在哪里!”鸢儿小丫头偷眼一看,可把她给吓坏了,情不自禁地呼喊起哥哥来,期盼着能降下奇迹,拯救她和她苦命的窈娘姐姐。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鸢儿的呼喊,动了恻隐之心。

心如死灰、陷入无尽自责的窈娘没有注意到,那些群情激奋的浪荡子们也无暇它顾,不远处的茅屋前来了一群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身着朝服的官员,有数名衙役,还有五名襕衫大汉,以及数匹好马。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对着茅屋指指点点,突然一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的窈娘等人,立即张口大叫起来,显得十分激动和紧张。

因隔着一段距离,老者的喊叫听得不真切,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因为那襕衫大汉中的一人已飞身跃起,身影如风,几个纵跃之间掠过数丈距离,渐渐地逼近。

他如苍鹰般凌空跃起,横亘在窈娘和浪荡子之间,并抽刀出鞘,将一柄寒光闪闪的横刀指向众人,并厉声喝道:“立即退后,否则,杀无赦!”

此人的出现,倒是把一群浪荡子吓了一跳,不过,待看清楚对方只有一人之后,他们的胆子又大了。

那贼眉鼠眼的中年人撇嘴,冷笑道:“小子,拿把刀就是英雄好汉?嘿嘿,拉倒吧,爷爷告诉你,哪来的赶紧回哪去,这摊浑水你趟不起!”

襕衫大汉目光如剑,刺得人心里隐隐作痛,他将手中横刀高高举起……

第311章 老侄子

红日当空,天宇澄碧,寥寥几朵白云自北而南,缓缓移动。

红日下,襕衫大汉持刀而立,阳光映照在横刀之上,折射而出,刺得浪荡子们纷纷闭目。

但他们却并未后退,也不能后退。

因为死者张三郎可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的孙子,还是最痛爱的一个孙子,如今就死在他们面前,若没有一个合适的说法,老家伙岂能不迁怒于他们?

因此,哪怕是面对着明晃晃的横刀,哪怕是两股颤颤腿脚发软,他们也只能互相鼓劲,坚持不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襕衫大汉的四名同伴也赶来了,纷纷抽刀出鞘,以他为核心,四散开来,面对着一群浪荡子,杀气腾腾。

这下子浪荡子可坚持不住了,一个襕衫大汉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如今一下子来了五个,且一个个杀气腾腾,看样子很明显都是见过血的,可不似他们这样狐假虎威的雏儿。

他们彼此对视,几乎是同时开始后退,其中还有两人一脚踏空,摔了个倒仰。

后来的四名襕衫人持刀紧逼那群浪荡子,而先到的大汉却对着窈娘拱手道:“请问娘子可是赵无敌的家人?”

赵无敌,这三个字不啻于一道霹雳,顿时将窈娘面前那白茫茫的天地给劈得粉碎,阿爷和阿母也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英武大汉。

窈娘不敢确认是不是因为自己神思恍惚之间而听错了,因此没有贸然搭话,且男女授受不亲,略一打量,便低垂眼睑,紧咬嘴唇。

她的心中发酸,眼睛中水雾弥漫,隐隐在凝结成泪珠。

赵无敌,你个冤家,一去两年多,今日方才听到了你的名字。若是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可忽然间,她又心生疑虑,自家郎君只是扬州府军的一名小卒,何曾结识过富贵高门之人?看眼前这人的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子弟,他此时前来,莫非是郎君出了不好的事情?

窈娘想到了这里,一颗芳心顿时有乱了。

“请问娘子可是赵无敌的家人?就是扬州府军中的赵无敌,如今正在朔方戌边。”那襕衫大汉见没人搭理,只要苦笑一声,重新问道。

窈娘虽没有理睬,但他却没有半点不满之意,依然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让人费解。

此时,鸢儿小丫头冒出了小脑袋,仰着小脸问道:“你认识我哥哥吗?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鸢儿好想念哥哥,好想让他快点回来,免得坏人老是欺负窈娘姐姐。”

鸢儿的话虽是童言无忌,不过却透漏了很多信息量,譬如她叫鸢儿,而那位小娘子闺名叫窈娘……

那襕衫大汉突然将手中横刀插在地上,整理了一番衣袍,朝窈娘郑重地一揖到地,恭声道:“小侄赵不凡,给婶婶问安,给……姑姑问安了!”

窈娘再一次被打击了,瘦弱的身子一阵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莫非今日是我的劫难?刚刚死了一个浪荡子张三郎,如今又冒出一个赵不凡?且看他孔武有力的模样,还有好几个同伴,恐怕就是想一死了之都难以办到。

鸢儿小丫头歪着小脑袋,将手指放在唇边,一脸的茫然不解,好奇地问道:“姐姐,姐姐,他为什么要喊我姑姑呢?难道他是哥哥的儿子吗?可不对啊,他怎么看起来比哥哥好要老很多……”

窈娘吓得干净捂住小丫头的嘴巴,可不敢再让她疯言疯语了。

她朝赵不凡行了个蹲礼,低声道:“小孩子不懂事,您是贵人,别往心里去。”

赵不凡见窈娘对他行礼,连忙避开,并重新作了一揖,道:“婶婶可千万不要这样,岂不是折煞了侄儿?”

就在此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官员、衙役等人也赶到了。

“窈娘啊,今日可把老汉给吓死了。作孽啊作孽,好好的,却祸从天降,这家中没个男人,可苦了你了!”老者看来是窈娘的乡邻,絮絮叨叨,目光中却尽是关切之意。

老者复又对那官员说道:“官爷,这位小娘子就是你们要找的赵简家的儿媳妇窈娘,一个贤惠的好女子,这些年多亏了她,料理家翁的后事,照看年幼的小姑子,一个弱女子,也真是难为了她。

无敌那小子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碰到怎么好的闺女。要是他小子日后敢负了窈娘,老汉我都不能饶了他。

哎,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却偏偏老是被这些浪荡子纠缠,尤其是这个死胖子,咦,真的死了?死得好,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老人在那喋喋不休,却没有看到那官员一张脸都绿了,五官都差点挤到了一起,却因为赵不凡在此,而不敢声张。

他姓张,乃是扬州府兵曹事,主要职责就是和折冲府打交道,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死胖子?

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虽然不止一子一孙,但却不知为何偏偏溺爱这个死胖子,差不多宠得没边了。

这小子不读诗书、不习武技,整天什么正事都不干,带着一辈子浪荡子四处东游西逛,看谁不顺眼就上去踢两脚,至于砸个场子、调戏一下大娘子小娘子的,那是数不胜数。

人们虽对其深恶痛绝,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起皮,但却因为忌畏惧和惮其祖父的权势,从而不敢吱声。只好尽量躲着他,远远看到他来了立马跑开,要是实在躲不过去,那就陪着笑脸吃点亏权当是让狗给咬了。

不仅是城中的商民,就连扬州刺史崔浩也颇为头疼,把他给按律查办吧,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张翰留点薄面。

他是刺史,张翰是折冲都尉,一个管民事,一个管折冲府,本是互不同属,可毕竟是同朝为官,又身处一地,怎么可能做到大公无私、铁面无情?

可如今这个“扬州一霸”却仰面朝天一声不吭,死得不能再死,这要是让张老头知道了,还不得把扬州城给翻个底朝天?

一个府军未过门的妻子杀了折冲都尉的孙子,这件事情本来很好处理,可关键是眼前的这位赵先生,那也不是一般人,若较真起来,张翰那个折冲都尉还真不够看。

张兵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但却一声不吭,而是瞅着赵不凡,想探探他的底线。

第312章 心酸的愿望

且不管张兵曹左顾右盼,心中打着小九九,却禁闭牙关,一言不发,打定主意在没有搞清楚风向以前是两不得罪。

那白发王老汉伸出手摸了摸鸢儿的小脑袋,对窈娘道:“窈娘啊,那位郎君是自洛阳……也就是神都而来,听说是受你家无敌所托,来看看你们的。

哎……也不知道无敌那小子混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你们带点钱粮?为了给你阿爷瞧病以及料理后事,该卖的全都给卖了,就连田地里的收成都压给了人家,这个冬天你可怎么过呀?

孩子,老汉我虽也不富裕,可家中还有一些余粮,你若是揭不开锅尽管开口,可不要苦坏了身子。”

此时,窈娘方才相信赵不凡不是浪荡子,的确是认识自家郎君,可他为什么要满口的胡言乱语呢?

她先是谢过了王老汉,然后朝赵不凡微微颔首,道:“郎君果真认识我家大郎?”

大郎?赵不凡微微一愣,转而一想,他这叔父数代单传,别无叔伯兄弟,可不就是排行老大吗?

他躬身道:“好叫婶婶知道,小侄与叔父是在神都城外的龙门相遇的,虽然只有一日时间,但小侄对叔父那就是景仰得很……”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他的窈娘婶婶一副浑身不得劲的模样……

他略一思索,立马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自相见以来,他光顾着高兴了,并没有将叔父认祖归宗的事情说清楚,就一口一个婶婶的,也难怪婶婶不高兴。

他先从常山赵氏的谱系讲起,着重说了赵无敌这一支的由来,以及彼此之间的辈分关系,方才渐渐打消了窈娘心中的疑虑和顾忌。

她不禁心中高兴,想不到郎君竟然出身一个大家族,这样一来,日后也就有了帮衬和依靠。

赵不凡接下来又将以后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并非是他不想细说,而是他所知有限,想细说也办不到。

事实上,他自从将赵无敌给送出龙门以后,对其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当日赵无敌急于回归朔方,也没有委托他前来家中探望。

赵不凡此行,既非赵无敌托付,也不是他自作主张。作为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没有太平公主的命令,怎么可能离开神都?

太平公主从赵无敌的只言片语中就已推测到其家中的大概,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想来其家人定然十分艰难。

爱屋及乌之下,她对赵无敌的家人也多了份关心,因此令赵不凡前来扬州,找到赵无敌的家人,给他们带去一些钱粮衣物,至于名义吗……就说是赵旅帅的托付就好。

窈娘听闻郎君立了大功,已经成了府军旅帅,有了官身,不禁也为他欢喜了起来。

她脸上有了喜色,将她的绝世容颜越发地展露出来。竟让赵不凡有瞬间的失神,心中不断嘀咕:“怪不得昔日叔父初见公主的时候,竟然失态地称之为姐姐,却是原来如此。我这位婶婶相貌和公主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就是青涩了许多……”

王老汉也是一名老府军,不过,因年事已高,早就已经退出了府军,让儿子顶了,如今就连儿子都将府军的位子让给了孙子。

他虽然一辈子都是小卒,可对府军中的官职却是门清,一个旅帅管一百号小卒,那也是一个不小的官儿了,不由得咧着没有几颗牙的嘴,乐呵呵地道:“呵呵,无敌这小子有出息,不过两年多时间就当上了旅帅,对我们家那小子上进多了。”

鸢儿不明白旅帅有多大,好奇地问道:“王爷爷,哥哥当了旅帅,鸢儿是不是就顿顿都有肉吃了?”

听了鸢儿的话,窈娘不由得一阵心酸,想想这些日子的艰难,真恨不得立马扑进郎君的怀中,好好地哭一场。

听了赵不凡的话,所有人心思不一,有人高兴,有人欣慰,也有人、譬如那位张兵曹就在心底反复盘桓。

按说这赵无敌啊,据说才十七岁,能因军功而升为旅帅,其前途可见是不简单,可关键的问题是眼前这一关难过啊!

你一个旅帅,在折冲都尉面前还不够看。

嗯,不对,不对,这位赵不凡赵先生可是太平公主府中的人,又是与赵旅帅同族,听着好像是常山赵氏中人……

这样一来,以太平公主府加上常山赵氏的名头,张老头虽然心疼孙子,可也不得不三思而行。

若是这位赵先生再强势一些,一心要替这小娘子出头,接下来的事情还真难说。

就在张兵曹左思右想的时候,窈娘似乎有了决断,又对赵不凡行了个蹲礼,慌得赵不凡连忙避让,且忙不迭地施礼,道:“婶婶,您有话尽管吩咐十七郎,可千万不要这样了,小侄我承受不起啊。”

窈娘见此,也只好不再坚持行礼,咬牙道:“十七郎,奴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失手伤了人命,自然免不了牢狱之灾,只是奴这一去,鸢儿年幼,无人照看,可如何是好?

十七郎既然与我家郎君同族,还请将鸢儿带走,交于我家郎君,这样,不仅是奴、就是我那过世的阿爷阿母也感激不尽。”

窈娘也是要将鸢儿托付给赵不凡,然后了无牵挂慨然领罪,可鸢儿却抱着她的胳膊苦道:“姐姐,鸢儿不离开你……”

赵不凡看了看不远处那仰面朝天的张三郎,不由得蹙眉道:“这人谁呀?”

王老汉一指被襕衫人控住住的浪荡子们,怒道:“就是这些浪荡子们的首领,一群害群之马,个个该死。”

“浪荡子?”赵不凡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其间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大怒道:“一群浪荡子,竟然……竟然敢对我家婶婶不敬,真是该千刀万剐,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婶婶但请放宽心,不过是死了一个浪荡子,难不成还要您去偿命?一切就交给小侄,我看这扬州城中那个吃了豹子胆的敢找您的麻烦?”

“那个,赵先生,您有所不知,死者名叫张三郎,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张翰的孙子,而张翰对这个张三郎是极为宠爱,因此,那个事情很不好办。”张兵曹小心翼翼地低声解释张三郎的身份,其用意自然是要探出赵不凡的底线,看他在亲情和强权面前作何选择?

第313章 问世间谁可投靠

张兵曹侧着身子,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靠近赵不凡,压低声音,将死者张三郎的真实身份和背景一五一十地告知。

死者和凶手的身份本来是有天地之别,一个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的爱孙,一个是府军小卒未过门的妻子,此案处理起来本是极为简单,只要将凶手交给折冲都尉张翰就行,至于是杀是剐都和扬州官府没有关系了。

可如今却冒出了一个赵不凡,让此案多了一个变数,接下来的走势变得扑朔迷离,难以预测。

此案的案情一点都不复杂,无非就是“扬州第一害”张三郎企图调戏窈娘,结果调戏未成,反被窈娘失手杀死。

按照大唐律,虽然说杀人者死,但却也要综合考虑前因后果,以本案来说,窈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清白,从而错手杀人,若有乡老呈情,倒也可以免除一死,最终很可能是判以流放之刑。

而且,此案属于民事,本是司刑管辖,与主管兵事的张兵曹本没有多大关系。可问题是,死者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孙子,而张兵曹就是扬州州府中专门同折冲府打交道的主官,加上他又在事发现场,因此也就难以置身事外。

另外,张兵曹对此案的最终走向也发生了浓浓的兴趣,因为赵不凡的介入,不可避免地将太平公主牵扯进来,将此案的性质给彻底改变。

这已经不是一个府军孤女错手杀死浪荡子了,而是变成了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和太平公主府的角力,其过程将大有看头。

而且,张兵曹认为其间也暗藏着机遇,因为折冲都尉张翰是扬州的地头蛇,太平公主虽是强龙,但却在扬州毫无根基,若要压住张翰这个地头蛇,同样需要扬州其他地头蛇的帮助。

张兵曹自认为是一条地头蛇,且不介意为太平公主府效力,将另一条地头蛇张翰给拿下。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如今的天下大势,武后取代李唐坐拥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而每当新朝取代旧朝的时候,对于官场来说都是一次重新洗牌,多少旧人倒下,又有多少新人上台。

每个人都是棋子,都面临被洗牌的命运,不上则下,不进则退,谁也无法洁身自好置身事外。

张兵曹也在踅摸靠山,以免在洗牌中被淘汰,可是他出身平凡,没有显赫的家世,其后也没有骗到世家大族的闺女为妻,因此混到如今,方才混到一个兵曹事。

他虽然混得不是很好,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眼光,纵观如今朝堂的局势,最显赫的新贵无疑就是武氏一族,也是想上进者最适合投靠的对象。

可问题的关键是,张兵曹他就是想投靠武氏一族,也没那个门路。

人家武氏一族如今正是红火的时候,作为当朝的新贵,其风头正劲,一时无两,随便一个子弟捞到的官职也比他张兵曹实在。

而随着武后的登基称帝,作为她老人家的娘家,武氏一族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皇族,可想而知,天下有多少人正在挖空心思地哭着喊着要蚁附于他们。

而他张兵曹既非豪门大族子弟,又没有一个手握大权的座师,哪里有机会接近武氏一族?

他这个兵曹事,既不是主政一方的大员,也不是手握重兵的将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一点点能入武氏一族法眼的地方,值得人家效法刘大耳朵,从神都远赴扬州三顾茅庐。

可是,他既然生逢这个改朝换代的大世,岂能甘心坐失良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既然投靠武氏无门,那就退而求其次,将眼光放在别人的身上。

武后虽然取代李唐登基称帝,但却并非是以武力推翻旧朝,而是将以禅让的方式进行。

这样一来,她老人家依然是李家的儿媳,这个身份是不可能改变的。那么近两代皇帝都是她的儿子,血浓于水,她老人家也不可能剥夺他们皇族的身份。

依次推之,将来的新朝也就有了两个皇族并立,这将是自三皇五帝以来从未有过的格局,也给了张兵曹之流另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过,如今的皇帝李煜和他的前任、也就是他的兄长武陵王李景,作为曾经的皇帝,虽然将被保留皇族的尊荣,但是显而易见,这也就是一种尊荣而已,至于实权是不可能存在的了。

自古以来,废帝就是废帝,哪怕是母子之间,为了自己的江山传承,也不可能不对废帝严加防范。

可以说两个废帝已经没有投靠的价值,而其余李唐皇族的王爷们都是武后新朝潜在的威胁,纵然不会赶尽杀绝,至少也将遭到圈养,终生处于监视之中,和肥猪也差不多了。

可还有一个人,其独特的身份让她成为了武氏一族以外的另一股力量。

那就是太平公主,她虽然也是李唐子嗣,可又是女子之身,而今又已出嫁,其身份可以说是李唐子嗣,也可以说是“外人”。

而她又是武后最疼爱的女儿,不仅赐予她大量的良田和宅邸,还将她的食邑给提高到实封一千户,仪比亲王。

这可是一个无上的尊荣,以公主之身仪比亲王,可见武后对太平公主有多么疼爱。

眼前的太平公主虽没有开府建衙的权利,可她特殊的身份和李唐皇家的血统,自然吸引了一批心向李唐的老臣聚拢在她周围。

如此一来,她虽不登朝堂之上,但却有足够的力量影响天下官员的任免,而只要不是太过分,可以说以武后对她的宠爱,铁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笑而过。

武后虽是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但却不会相信天下间还会有第二个女子能与她比肩。也就是说,她虽是女子之身,但在心里早就把自己当作男子,至于女身只不过是在转世为人之时出了那么一点点偏差而已。

武后既然不认为太平公主会威胁到她的帝位,也不会影响到她的新朝传承万世,那么,太平公主任性一点也有什么呢?

毕竟,武后也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感情,为了登基称帝可以暂时尘封所有的感情,但终究需要偶尔释放一下。

而纵观人世间,也只有这个小女儿能让她感怀一番母女天伦之乐。

而今太平公主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那么……张兵曹只觉得他的春天提前到来了!

第314章 某家扛了

秋末冬初的红日虽然高悬,但却少了那份炽热,阳光撒在人的身上,也抵不过山风的侵袭,寒意袭人。

张兵曹的小九九打得不错,将有关张三郎的身份说个底朝天,又将他爷爷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底细给抖落出来,但却也仅仅是平铺直叙,就事论事,丝毫没有掺杂自己的感触和建议。

他虽然有心投靠太平公主,但却也不敢过早表明心迹。因为眼前并非是太平公主本人,在接下来与张翰的博弈之中,这个赵不凡赵先生能不能取得胜利还是一个未知之数,需要继续关注。

在官场中求活,就如同人在荆棘林中行走,一旦进入就没有了后退之路,唯有披荆斩棘,一路走到底。

至于如何走、从何处进入,需要提前仔细观察和考虑,因为一旦选定就不能更改,否则,墙头草总是最先被铲除的。

张兵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因为他的决心是建立在太平公主、更确切地说是赵不凡的决心之上。

只有当赵不凡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和张翰死磕到底,那么,张兵曹将毫不犹豫地投靠过去,用他全部的能量不择手段,也要把张翰给坑死。

现在,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多少透露了些许,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赵不凡的反应。

他在观察赵不凡,不敢直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扫,想看看赵不凡接下来的反应是迟疑、犹豫、苦思冥想,还是大怒、不屑一顾……

赵不凡听张兵曹叽叽歪歪了老半天,早就不耐烦了,不断地蹙眉,好不容易等他磨叽完了,立即长眉一挑,眸光聚拢,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折冲都尉?好大的官啊!

张兵曹,某家若记得不错,你们这扬州折冲府也只是一个下府,那折冲都尉张翰也就是一个五品官儿而已,用得着那么畏之如虎吗?

某家还真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敢欺负到我婶婶的头上,任他是何人,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样吧,张兵曹,某家也不让你为难,这死的张三郎、还有那些个浪荡子都交给你带回扬州交给有司按律审理,只不过我婶婶可不会去你们衙门的,也绝不允许差人来问询。

哼哼,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某家就是!”

赵不凡大手朝那四个襕衫侍卫一挥,大声喝道:“兄弟们,将这些浪荡子交给衙役们。”

“是,将军!”襕衫侍卫齐声应诺,收刀入鞘,还不忘将浪荡子一人给踢了一脚。

将军?张兵曹一头雾水,不由得偷偷瞅了赵不凡好一阵子,方才拱手告辞,领着衙役将张三郎给抬上,押解着一群浪荡子回扬州城去了。

此事一边是折冲都尉张翰,一边是太平公主府,都不是他一个兵曹事能惹得起的,眼前最紧要的是将张三郎给交出去,然后再根据事情的走向小心谋划。

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因为太平公主虽然仪比亲王,但却没有开府建衙之权,否则,以赵不凡如今的身份那就是亲王府典军,论官职可比张翰这个下府折冲都尉还要高。

太平公主府不能拥有亲军,只能称之为亲卫,一字之差,赵不凡就做不成典军,而只能被称之为无职无品的侍卫长。

为了安抚和补偿赵不凡,以示对常山赵氏的尊重,太平公主特意找武后给赵不凡请了一道恩旨,加了一个从五品下的武散官。

这个武散官是武后恩旨特加的,并未曾经过中书门下的程序,因此被称之为墨赦斜封官,其含金量自然要大打折扣,一般的大佬都看不顺眼,不予认可。

可那是以前,自武后掌权以来,这种事情干得太多了,斜封官越封越多,人们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因此,襕衫侍卫们方才称赵不凡为将军,也不能说错,但也是形势所迫,为了在张兵曹面前给赵不凡长脸,平日里他们可不会这么称呼的。

张兵曹一行走了,走得干净利索,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找窈娘的麻烦。

王老汉见此,方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嘴上说张三郎死有余辜,窈娘是无辜的,但听到张三郎的真实身份以后,也暗叫不好,为窈娘担心受怕。

身为一名老府军,在他的眼里,折冲都尉那就是大到没边的官儿了,要管到他除非是皇上。

窈娘一个小娘子,杀了折冲都尉的孙子,可想而知,以命偿命都算是幸事,天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这女子可不比男子,一旦进了监牢,里面的黑暗难以想象,别的不说,何曾听说有一个能保住清白的?

对于窈娘这样的贞烈女子,那岂不是比死还要可怕?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吧,救救这个可怜的女子……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那个襕衫大汉三言两语就把张兵曹给打发了,连个屁都没有放,就带着衙役走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来找窈娘的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

王老汉乐呵呵地对窈娘笑道:“窈娘啊,这位郎君既然是无敌的本家,怎么能让人家待在外面?还不快请他们去家中奉茶!”

窈娘虽心中的疙瘩依旧没有解开,可总算是过了一关,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郎君的本家既然在此,那么鸢儿也就有了依靠,至于自己,若逃不过,那就一死了之,反正不能进入官家的监牢,坏了清白,从而让郎君蒙羞。

人往往就是这样,心中没有了牵绊,看淡了生与死,那么世间就没有大事。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茅屋,轻轻地叹了口气,朝赵不凡微微颔首道:“十七郎,到家中坐坐吧,只是寒舍简陋,怠慢了。”

赵不凡躬身凄然道:“婶婶言重了!让叔父一家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本是家族的过错,好在上苍开眼,让家族找到了叔父,自此以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几人顺着山间小道朝茅屋走去,快到跟前的时候,突见有好多车马顺着湖畔而来……

第315章 丫丫驾到

几辆马车、数骑骏马,顺着月落湖畔快速而来,看其方向明显是冲着茅屋来的。

王老汉不由得大惊失色,心道不好,同时,他也很是疑惑不解。纵然是折冲都尉得知了孙子的死讯,起兵来复仇,可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才多大会工夫?张兵曹才刚刚动身,不可能赶到数十里外的扬州城,难不成折冲都尉张翰有神机妙算之能,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孙子有血光之灾,并提前发兵?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张翰要是有这份能耐,早特娘地到神都去做大将军了。

那么,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赵不凡看了一眼,笑道:“婶婶莫慌,那是小侄安排来送东西的,大多都是我赵家子弟,也是您的晚辈。”

窈娘还真没有慌,因为鸢儿有了安置的地方,让她彻底了却心事,早就有了死的决心。

而一个人既然连死都不怕,试问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值得她大惊小怪的?

她心中多了一丝疑惑,觉得还是低估了这个常山赵氏的势力,不过,这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吗?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依靠,而且看这个赵不凡的态度,很明显常山赵氏对郎君很是看重,这样一来,郎君的前途也要宽敞得多,至少不至于受到自己的牵连了。

一行人来到了茅屋前,并没有立即进屋,因为那些车马也已来到。

七八匹骏马簇拥着三辆马车,马上的骑士高矮胖瘦不一,年纪也有大有小,不过,看上去全都精神抖擞,两眼锐利。

马车甫一停稳,就听当头第一辆车中有女子娇滴滴地问道:“到地儿了吗?”

车夫陪着笑脸恭敬地答话:“回娘子的话,地方已经到了!”

“哎……这一路上把人家的骨头都颠散架了,可算是到地儿了,姐姐们,咱们快下车吧!”

随着声音响起,车帘一挑,从中走出三位姑娘,年纪大多十多二十来岁,生得虽不是国色天香,倒也十分耐看。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年纪,圆圆脸,略有些婴儿肥,看上去满满的都是娇憨之态。

她站在车厢前,四处一打量,也没看车夫拿过来的脚凳,一提裙据,飞身而下。

她的身影异常灵活,姿态曼妙,衣袂飘飘,就如同一只穿花蝴蝶轻盈地落在地上,而且,还正巧落在赵不凡的面前。

“不凡哥哥,人家的骨头都散架了,你可要补偿人家,嗯,就将你新学的刀法传给人家一式……啊,不,要两式才行。”婴儿肥小姑娘也不见外,一把抱住赵不凡的胳膊,使劲扭动着身子一个劲地撒娇。

赵不凡看来也拿小姑娘没办法,想横眉立目呵斥一番吧,可看见小姑娘拿可爱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只好蹙着眉头小声道:“丫丫,你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子胡闹,成什么样子?”

“哼!臭哥哥,不想教丫丫刀法就直说嘛,人家不理你了!”恼了,扭过头不理赵不凡,鼻孔中一个劲地喷气,不过,那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偷看一眼,似乎在等待着赵不凡来哄她。

丫丫是赵不凡的亲妹子,与其一脉相承也酷爱刀法,不过,与她哥哥比起来,天赋可差得不是一点,将一路泼风刀法都练成四不像,赵不凡哪里敢传授其七杀刀法?

七杀刀法是他叔父赵无敌所传授,当时因为时间太过匆忙,也没说要收他为徒,不过,在赵不凡的心里,那是早就将叔父给当作师父看待了。

如此惊艳万古的刀法,没有师父点头,岂可轻易传授与人?更何况,以丫丫那份可怜的耐心以及不靠谱的功底,习练七杀刀法,一个不好说不定会反伤己身。

因此,无论丫丫如何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赵不凡那是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如此一来,赵不凡就把丫丫给得罪了,在她的心里,这个大英雄一样的哥哥立马一落千丈,变成了不受待见的臭哥哥。

第二个少女见丫丫飞身而下,姿态曼妙,不禁有点心痒痒,有心要效仿,却被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娘拿眼一瞪,立马老老实实地踩着矮凳而下,背地里好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最后那位女子年纪差不多已有双十年华,模样秀气,性情也比较斯文。

她来到赵不凡面前蹲身施礼道:“十七哥交代的东西,六哥已经置备全了,就在马车中。六哥还让奴给十七哥带话,若是有什么欠缺的,尽管使人前去知会一声,但凡这扬州城有的没的,必不让十七哥失望。”

赵不凡先是朝扬州城方向拱手道:“谢过了六哥了!”

继而,他方才对文秀女子笑道:“有劳十九娘了,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咱们的婶婶,这位是咱们的姑姑。”

好在不是第一次称呼鸢儿了,否则,管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叫姑姑,多多少少总有一点别扭。

丫丫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哥哥也不怕,但却很怕十九娘似的,这不,被十九娘拿眼一瞪,立马老实了。

三个少女并排而立,冲窈娘和鸢儿郑重施礼。

唐人极为重视家族观念,对长辈不敬,那后果比皇上不忠还要严重。对皇上不忠,还可以换个皇上,亦或是学那隐者不问世事,可要是对长辈不敬,总不能换个家族吧?

常山赵氏是个古老的世家,更加尊崇古礼,每一个女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专人教导礼法,以免长大后败坏了家族的声名。

因此,哪怕是鸢儿小丫头才五六岁,她们三人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敷衍和怠慢。

鸢儿突然遇见好多人,不免有些不适应,紧紧抓着窈娘的手,问道:“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多侄儿侄女?咱们家以后可热闹了,再也不怕人家欺负了!”

“小姑姑,谁敢欺负您?告诉丫丫,丫丫准保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丫丫生性活泼,且是个自来熟,见小姑姑生得极为可爱,立马上前,并拿出一根玉簪送给小姑姑馆头发。

可鸢儿拿着玉簪却犯难了,她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要一只簪子干什么?

第316章 家徒四壁

鸢儿拿着丫丫孝敬的玉簪,却犯难了,自家的头上并没有发髻,该插在哪里?

不过,鸢儿是个聪慧的孩子,眼珠子一转,立马找到了目的,将玉簪递给了窈娘姐姐,并指着窈娘的罗髻,示意她将玉簪插上。

她虽然年纪小,不过,从玉簪拿在手中拿着光滑温润的手感,也知道是好东西。窈娘姐姐为了操持这个家,这些年很辛苦,从来没有戴过这些亮晶晶的首饰,而今,既然有了,自然该给窈娘姐姐戴上。

在鸢儿小丫头的坚持下,窈娘正好红着脸,低下身子,好让鸢儿替她给戴上。

鸢儿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了玉簪,顺手就将窈娘原先的竹簪给扔了。

窈娘忙不迭地将竹簪给捡起,并用衣襟仔细擦拭沾染的尘土,那模样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一只竹簪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其实,一件物品的价值是不是价值连城,也要看是针对什么人?譬如眼前的这只竹簪,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截竹子,可对于窈娘却是她的全部。

因为这只竹簪是赵无敌亲手制成的,并替她插在青丝之上。其间蕴含的是郎君的一片真情,岂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赵不凡等人虽然是她的晚辈,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自然不能老是让人家待在外面,因此,她硬着头皮将他们给让进了茅屋中。

茅屋不但破败,且进深不大,一连三间,中间是堂屋以及吃饭的所在,左手间是赵简夫妇住的地方,而今空着,右手边则是窈娘和鸢儿的“闺房”。

堂屋后面则是一小间厨房,只不过是用树枝和旧木板简单拼凑而成,看其样子恐怕很难挡得住风雨的侵袭。

这是一个极贫寒的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甚至更甚,因为那四壁都破败了,布满了大小窟窿,看着让人揪心。

屋子里也没个木几和凉席,更别提华贵的地毯了,窈娘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招待客人,只好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十七郎你们先坐会,奴去烧点水来……”

赵不凡喟然长叹,没想到英雄如叔父,家中竟然困顿如斯,良久,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湿润,凄然道:“婶婶不必忙碌,想不到叔父在北地为国征战,立下了偌大功勋,婶婶和姑姑却过着这样的生活,哎……

十九娘,让人叫东西全都给搬进来。”

赵不凡在来之前,不仅是因为太平公主的交代,就是他自己也大略猜到了赵无敌一家生活定然不如意,因此在扬州城中交代了总管扬州商行的家族子弟,也就是六郎给准备了一些东西,包括食物和衣服被褥。

可如今到了赵无敌的家中一看,方才知道他还是低估了其家中困顿的程度。

这哪里还是一个家啊?

家徒四壁,难以遮蔽风雨,再看婶婶和小姑姑脸上的菜色,可见极度缺少食物。

此时,他很感激太平公主,若不是公主派他前来,不说今日婶婶杀了张三郎引来的麻烦,就是以这个家的现状,又如何能安然度过这个冬日?

他原本是常山赵氏的支脉,也是生活在市井之间,后来因行走江湖,见多了升斗小民的艰难。

因为无钱寻医问药以及缺衣少食,而夭折死亡者比比皆是。今日若不是让他撞见,他日叔父回来之时,很可能只能见到两座坟茔了。

随马车而来的都是赵氏在扬州的仆人,大多出自常山赵氏的附庸家族,此时和那几名襕衫大汉一起,将马车里的东西都给搬了进来。

东西很多,种类也很繁杂,而且赵不凡发现有很多都不是他指定的,不觉奇怪地看着十九娘。

见赵不凡如此,十九娘莞尔一笑,道:“十七哥,奴思量了一番,自作主张添了一些东西,你看合适吗?”

“合适,合适,太合适了!”赵不凡连连点头。

他是个大男人,哪里知道一个人居家过日子需要哪些东西?真不是想当然地认为要粮食、衣服和被褥。

说实在话,赵不凡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若是换成秦大山那样的杀才,只要有两样,酒和肉足以。

而且,十九娘对着一个车夫小声嘀咕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工夫,那车夫竟然抗进来一张矮几和一块地毯。

心细如发的十九娘,不动声色地让人将马车中的地毯和矮几给搬了进来,免除了大家伙无处可做的尴尬。

将华贵的地毯铺在地上,中间搁着一张矮几,其上摆满了各种精制的点心和水果,丫丫正在一个劲地讨好小姑姑。

鸢儿吃得满脸都是碎点心,还抓住一盒桂花糕递给窈娘,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让窈娘姐姐也尝尝。

窈娘接了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口中,却舍不得咀嚼,生怕错过了这已淡忘多年的味道。

那还是阿母在世的时候,每逢金秋时节桂花飘香的时候,阿母都会收集桂花,蒸酿一些桂花糕。

似曾相识的味道,可人却已经逝去,永远回不来了……

不知不觉中,窈娘早已经泪流满面,打湿了衣襟。

赵不凡牵了牵十九娘的衣袖,二人来到了门外。

赵不凡道:“十九娘,这地方不能再住人了,我想把婶婶和姑姑接到扬州城中安置,你看是否可行?”

“不好。”十九娘思量片刻,摇摇头,道:“十七哥,这里是他们的根,已经一百多年了,尤其是如今叔叔还未归来,你确定婶婶会搬家?”

“是啊,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乡土之情,岂能轻易忘记!”赵不凡长叹一声,沉默良久,复又道:“叔父虽是我常山赵氏子弟,可实际上对于他来说,此地才是他的祖地,自然不会轻易离开的。

也罢,十九娘,你看我们该做点什么?否则,我心难安啊!”

十九娘美目一转,道:“十七哥得叔父看重,传你绝世之刀法,这份感情可比师徒。

常言道,师徒如父子,而今婶婶遇到了难处,你自当要尽到弟子的责任。

以奴看来,十七哥可着人去城中找六哥,将紧缺之物多送一些来,另外,可先送来几顶帐篷,让婶婶和小姑姑暂且安歇,以便着人整修房屋……”

第317章 婶婶不能死

十九娘娓娓而谈,将眼前和日后所需仔仔细细地进行了一番谋划,却让赵不凡脑袋大了。

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家竟然有这么多的琐事,苦笑着对十九娘道:“十九娘,我的好妹子,可怜可怜哥哥吧!我看,不如这样,这里的一切就都拜托妹妹了,但有所需,尽管去找六哥要,至于人手,这扬州城中的赵氏子弟全都归你调动,你看如何?”

十九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嗔道:“十七哥倒是乐得清闲,事情都推给了小妹,那你去干什么呢?再说了,得了叔父刀法的可是你,又不是人家……”

赵不凡拱手道:“好妹子,你可可怜可怜我吧,待到再见到叔父的时候,哥哥我一定把你引见给师父,你要知道咱家叔父最擅长的可是枪法,那一手百鸟朝凤,可是绝了!”

“一言为定,不许耍懒!”十九娘美目一亮,嘴角边露出一丝狡黠,就像是偷到鸡的小狐狸,说不出的得意。

赵不凡又道:“十九娘,其实我倒也不是偷懒,而是咱们婶婶失手杀了一个浪荡子。

本来吧,以咱们婶婶的身份,杀了一个浪荡子也算不了什么,可巧的是这个浪荡子有一个令人棘手的爷爷,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

此事颇有些麻烦,哥哥我要尽快感到扬州城中,找扬州刺史和折冲都尉,将此事给妥善处理,可不能让咱们婶婶受委屈。”

十九娘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思量半晌道:“十七哥,此事恐怕不好办吧?那折冲都尉能善罢甘休?我看、不如咱们立即带着婶婶和小姑姑回祖地,只要回到祖地,谅他一个折冲都尉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正如你刚刚所说,咱们婶婶能同意走吗?”赵不凡摊开两手,表示很无奈。

继而,他牙关一咬,眸子中露出一抹厉色,道:“十九娘不必多虑,你只要安置好婶婶就好,还有,定要保护好婶婶和姑姑,以防有人来闹事。

我留两个侍卫给你,若有人强行靠近茅屋,不听劝阻,杀无赦!

至于折冲都尉,嘿嘿,若是他识相,倒也不妨许他点好处。否则,我不介意借公主的虎威,让他看看这是谁家之天下!”

十九娘点点头,道:“侍卫你自己带去,有我和二十七妹,加上随行的家仆,只要不是大军前来,我们足以对付了。

我想那折冲都尉也不敢公然派大军围剿吧?无令调动军队,等同于造反,对于这些人来说,一个孙子恐怕还不足以和官位相比。

只是,十七哥你借公主的权利行私事,就不怕公主怪罪吗?”

“公主怪罪?”赵不凡哈哈大笑,道:“十九娘有所不知,公主对咱们这位叔父可是格外看重,私下里以姐弟相称,就连贤弟赐予的宝马都送给了叔父……

好了,事情紧急,就不八卦了。

总之,若是公主知道了扬州折冲都尉敢欺负叔父,恐怕将他活剐了的心都有。”

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喜欢八卦的,这一点无论是八岁还是八十岁都一样。

十九娘也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双十年华的怀春少女,怎么可能不喜欢八卦?而且,还是关于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和她那神奇的叔父之间的八卦。

她听得正来劲,谁料到赵不凡却生生给断了,这种感觉就如同一个人在挠痒痒,却被人打断,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十九娘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但却也没有发飙。因她本是一个温柔懂事的女子,而赵不凡又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耽搁。

兄妹两人计议已定,复又进了茅屋,由赵不凡将打算对窈娘说了一遍,想听听婶婶的意见。

赵不凡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可兰心蕙质的窈娘又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麻烦?

她看着正开开心心吃点心和水果的鸢儿,正在和丫丫玩得不亦乐乎,心里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毅然道:“十七郎,奴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给赵家丢脸、让郎君蒙羞,但请你们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将鸢儿带走交给我家郎君,至于奴,生死有命,自当一死了之,好去黄泉之下侍奉阿爷阿母。”

“婶婶不可!”赵不凡急了,看来他这个婶婶真是个烈性女子,动不动就要一死了之。可是,我的婶婶,您老人家要是死了,你让我如何面对叔父、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赵不凡是真的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婶婶,你先别着急,先给侄儿一天时间,侄儿立即就去扬州城,定然将此事妥善处理……”

赵不凡虽然是晚辈,可窈娘实在年轻,见他竟然跪下,倒有些不好意思。又见他说得诚恳,不似敷衍,加上有十九娘在一旁相劝,因此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赵不凡起身,冲窈娘和鸢儿深深一揖,随即转身出了茅屋,一挥手,吩咐道:“去扬州刺史府!”

他带着四名襕衫侍卫,纵马飞奔,朝扬州城而去,一路之上,惊飞了无数的水鸟,踏死了不知多少秋虫。

赵不凡前去扬州,欲借太平公主的权势逼迫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张翰就范,不再追究其孙子张三郎的死因。

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太平公主虽然权势滔天,自然不是张翰可比,不过,扬州终究是张翰的地盘,而太平公主还远在神都,若张翰一意孤行,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将他给拿下。

因此,在赵不凡去后,心思缜密的十九娘立即做出了应对。她找了一个机灵的家仆,将所需物品告知于他,然后让其骑马回城,让坐镇扬州的六哥速速调配物品,还有人手。

剩下的家仆全都散在茅屋外面,分成两批,一明一暗,都抄起家伙,小心戒备一切可疑的人。

就连那位古道热肠的王老汉,都被赠给了一些点心,请他老人家回家了。

屋子里只剩下窈娘和鸢儿,还有来自常山赵氏支系的三姐妹,十九娘、二十七娘,以及赵不凡的亲妹子,排行第三十五的丫丫。

人手虽少,但十九娘却有足够的信心,保护窈娘和鸢儿的安全,至于倚仗,很简单,玄机就在茅屋后面的群山之中……

第318章 如临大敌

赵无敌的家位于龙山的山脚下,前面就是碧波荡漾的月落湖,背后的山和面前的湖限制了此地的进出,自扬州而来,只有顺着湖边弯弯曲曲的一条小道。

小道并不宽,勉强能供一辆马车通行,且茅屋地处山坡之上,地势较高。因此,若有军马自扬州而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应对。

而龙山虽不高大雄浑,但却也绵延百里,而茅屋就在山坡之上,只要出了门就可以顺着山间的小路迅速遁入山中。

他们只有十多人,一旦进入了龙山之中,哪怕是来了千军万马,也丝毫不起作用。

因为他们是江湖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踪迹和潜伏暗行,偌大的龙山将成为他们的用武之地,将大军戏弄与股掌之间,然后,再扬长而去。

而扬州折冲府只是一个下府,满编士族八百名,此时正逢扬州折冲府戌守边疆,一下子就去了六百人,留守的也就只剩下区区两百人而已。

两百人,看似不少可一旦撒入这茫茫龙山之中,今少一个,明少两个,再被虎狼叼走几个,经得起几番折腾?

这就是十九娘的倚仗,若赵不凡能够成功逼迫折冲都尉张翰让步最好,如若不能,双方撕破了脸,那就带着婶婶和小姑姑遁入龙山之中,和张翰来个游斗。

至于杀了府军之后的后果,那就不是十九娘考虑的事情了。不是还有太平公主和我们家主吗?就不信以太平公主和我们常山赵氏联手,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折冲都尉?

红日西斜,晚风习习。

常山赵氏总管扬州诸事的赵六爷办事情还是相当利索的,在红日西坠之前组织了大批的车队和人手,运来了足够多的物资。

整修茅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在空地上面立起好几顶牛皮大帐篷,地面铺上上好的毡毯,以及矮几等物和簇新的铺盖,至于其它洗涮用品等一应俱全,差不多都能开一间商铺了。

窈娘也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思量之后,也就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亲自将茅屋之中的“贵重物品”给搬到帐篷里。

其实,如今的这个家中又哪里还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在阿爷生病期间为了求医问药,能变卖的都已经变卖了,就连阿母留下的一点点首饰都不例外。

其后,在阿爷故去以后,为了料理他的后事,以及还请为阿爷求医问药留下的旧债,将田地里的收成都抵押了。

满屋子也只剩下一些坛坛罐罐,破旧的薄被,断了齿的木梳……

不过,东西虽破旧,但却寄托着一家人点点滴滴的记忆,有欢乐,有思念,有苦难,有坚持,让人不忍抛弃。

最贵重的就是祖宗的牌位,自扬州赵氏的始祖到阿爷和阿母,如今都变成了一块块冷冰冰的木牌。

窈娘拿着阿爷的牌位,用一块干净的帛布仔细擦拭,心中却酸楚不已。想当初郎君离家的时候,还惦记着阿爷的病情,可如今不过两年多时间,阿爷却已离去了。

准确地说,就在郎君离开不久,阿爷就坚持不住了,终究在秋末冬初之际撒手人寰,去另一个世界寻找阿母了。

窈娘曾想托人将阿爷故去的消息带给郎君,可一来山高路远,有谁会为她这小女子千里迢迢带去音讯?二来,她也怕郎君受不了阿爷故去的打击,从而干出什么傻事。

因此,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这份苦放在心中独自品尝,在苦与累中煎熬,伴着鸢儿度过了春夏秋冬。

只是,因为没了田地中的大半收成,让她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也让鸢儿久不识肉味,小脸儿都瘦得不成样子,让窈娘心中很是自责。

多少个夜晚,她辗转难眠,思量着郎君,多么希望这日月星辰能转动得再快一些,好让郎君早日归家。

一个没有男人的家是不完整的,只要郎君平平安安归来,他们的这个家就完整了,那么再多的苦与累都值了。

在赵不凡的口中第一次听到郎君名字的时候,窈娘真的好怕,怕听到有关郎君不好的消息。

这并非是不可能,作为府军,注定是要上边地杀敌的,可去的人最终又能有几人归来?

如果听到郎君的不幸,窈娘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因为,对于窈娘来说,郎君就是她的天、她的希望,她的全部。

而今,郎君不仅无恙,还立了很大的功勋,做了一个旅帅,听赵不凡的意思,天后她老人家还会重重奖赏。

这样一来,郎君就有了官身,不再受苦受难,就连鸢儿也有了好的归宿。至于她自己,哪怕是立时死了,也能含笑九泉,见到了阿爷和阿母,也好将郎君的喜讯告诉他们……

十九娘见窈娘抱着一块灵牌又哭又笑,不由得好奇起来,伸头一看,只见从窈娘的手底露出了“赵简”两个字。

她略一思量,便明白了是谁的牌位。

赵不凡自与赵无敌与龙门相遇、认亲,将之传书家主以后,也对赵无敌的家世做过调查,自然知道其父的名讳正是一个“简”字。

赵不凡因心忧窈娘错手杀死张三郎之事,急于去扬州城中摆平折冲都尉张翰,从而不及细问。

可十九娘却是一个细心的女子,她本就疑惑怎么只见婶婶和小姑姑二人,却不见那位叔爷爷赵简?

如今一看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那位赵简公早就已经亡故了,留下一双孤女,过着怎样艰难的日子?

赵六爷派来的可都不是一般的家仆,其中各色人等都有,俱都是蚁附常山赵氏的小家族中的精英子弟,每一个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赵六爷之所以如此重视,不仅仅是因为赵不凡的托付,而是因为一个就连赵不凡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就是在今日正午时分,赵六爷接到了一封家主的密令,是通过秘密渠道传递来的,从其中的时间推算,这封密令从书写到传到赵六爷手中仅仅是用了九天时间,可见家主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急迫?

密令是常山赵氏当代家主赵柔伊亲笔所书,其内容很简单,但却很严厉,那就是要赵六爷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赵无敌一家的平安。

这是一封不同寻常的密令,其间用了“一切的力量”和“不惜一切代价”这样的文字,其分量有多重,赵六爷心中颇为震惊,再加上赵不凡的托付,他又如何敢掉以轻心?

因此,他调动了这批精锐好手,将他们当作普通的家仆,给安排到赵无敌的家中。

如此安排,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呢?

第319章 暗影云集

赵柔伊的密令是自新城发出的,其目的自然是要保护好赵无敌的家人。

赵无敌的遽然出现,对于而今的常山赵氏来说意义非凡,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赵无敌将把常山赵氏带上天下至尊的宝座。

英雄少年,枪刀双绝,试问天下,谁与争锋!

如今惊艳万古的少年奇才,可谓是上苍对常山赵氏的眷顾,可不敢让他的家人收到半点委屈。

北地虽大雪纷飞,阻断了道路,可对于这些古老的传承来说,区区雪原还奈何不了他们。

正如大自在的坐骑白虎一样,诸多古老传承都有自家豢养的灵禽和异兽,赵柔伊就是靠一只雪雕将密令传出,仅仅是数日工夫,就到了赵六爷的手中。

家主的密令写的简单明了,但却措辞严厉,不容置疑。赵六爷本就是一个做事沉稳且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也不能从众多嫡系旁支子弟中脱颖而出,被安排在扬州坐镇一方,支持家族在江南的诸多事宜。

他在扬州主持商业事宜,看似不过是替家族赚一些钱粮,貌似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实际上这不过是表象,用商人的身份来隐藏真正的身份,以防朝廷忌惮。

实则,赵六爷可不是什么商人,他掌控着常山赵氏在整个江南地区的利益,甚至一直延伸到海外,都有他的影响力。

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若是仅靠嫡系子弟如何能够维持长久?常言道“狡兔三窟”,何况是这些大家族?

正如一棵百年老树一样,除了挺拔的主干以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分枝,共同撑起了一把遮天之伞,割据一方天空。

常山赵氏也不例外,每一代都有一大批天赋卓越的嫡系子弟出世,行走与江湖中、扬名立万,再加上一些成名已久的老人和中坚力量,共同组成了一个令人仰望的强大传承。

不过,你若认为这些就是常山赵氏的全部力量,那么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只不过是浮出水面的一部分,是给人看的绿叶和鲜花,而在看不见的水面下还有更多的根须,才是常山赵氏最强大的底蕴和倚仗。

其中,在祖地、也就是昔年子龙公武破虚空之地,还有一些历经沧桑的活化石存在,以及一些失踪多年、就连嫡亲家人都不知道去向的子弟。

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赋卓绝,且心性沉稳,秘密进入了祖地之后,差不多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若没有武技大成是不能出世的。

在家族高层的眼中,他们就是种子,任务就是将家族的每一门武技都练得娴熟和精通。若有一天,常山赵氏遭遇了灭顶之灾的时候,有他们存在,就可以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不至于传承断绝。

不仅常山赵氏如此,其他隐世传承都一样,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天下风云变幻,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毕竟在传说中,整个上古纪元都被葬下了,若再来一次,岂是他们这小小传承能够扛得住的?

除了这些种子以外,为了维持一个庞大传承的运行和开销,还需要积累海量的财富以及大量的人手,他们不得不将手伸向人世间,掠夺资源和财富。

这些杂活就落在了大量的旁支子弟和蚁附的小家族身上,渐渐地,形成另一个体系,其力量也越来越大,甚至渗透到各地官府、朝堂及军中。

这个另类体系壮大以后,自然不能再随旁支子弟胡乱折腾,于是,各大家族都将这股庞大的力量按照地域划分成数块,然后精心挑选出修为不错而又有管理才能的子弟主持一方,为家族效命。

赵六爷就是被家族从数万子弟中精心出来,令其主持常山赵氏在整个江南地区的利益,可见他的能力有多强!

在表面上,赵六爷只是某个商号在扬州的大掌柜,属于大唐最低贱的商人身份,就连“田舍奴”都不如。

就连赵不凡都认为他这位同族兄弟只是一个学艺不成从而被家族放弃、只能去经商替家族赚钱的“废物”,从而名正言顺地对其吆三喝四。

可赵不凡又哪里知道,就在他上蹿下跳四处奔波为窈娘解除牢狱之灾的时候,家主赵柔伊竟然动用珍禽雪雕飞越数千里地给赵六爷发来了密令?

赵六爷看罢密令之后,知道事情极为严重和紧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延误。

至于其中的缘由,素来知道分寸的赵六爷想都没有想,就立即着手付诸行动。

他第一时间就将扬州城中那些隐藏的力量纠集起来,分成了两拨,一拨好手前往龙山保护赵无敌的家人,另一拨则留在城中待命。

不仅如此,他还向周边各地发出了多道指令,调集一部分人手赶来扬州,其余的则严阵以待,随时听候调遣。

甚至,他还联系了海上力量,以防不时之需,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做事之前总是多番谋划,将每一个细节都计算清楚,不允许出现一点点瑕疵。

随着赵十九娘三姐妹前来的本就有近十人,而此番又有二十余人携带着大批物资前来,破败的茅屋前一下子聚集了差不多三十来人、十多辆马车以及二十余匹好马,好在这里本是一道山坡,沙土中混杂着岩石,无法进行耕种,因此有大片的空地,倒也不至于拥挤。

由于天色将晚,已经来不及翻修茅屋,众人将几顶大帐篷搭建起来以后,将大量的物资搬进了帐篷,便将马车聚拢在一起,卸下了拉车的驽马,并将驽马和骑乘的好马安置妥当,随即又拿出一些小号帐篷在茅屋外围随便找一处空地搭设完备。

近三十号人,看这架势是不打算走了,让丫丫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那个谁……问你呢,看什么看,你们这么多人都留在这里,带了足够的粮食了吗?”

被丫丫点到的也是一个常山赵氏旁支子弟,但却因为血脉相隔较远,习武的天赋有限,自然不入丫丫的法眼,从而根本就叫不出他的名字。

此人虽习武不行,但却擅长驭人之道,是赵六爷的左膀右臂,如今被赵六爷委以重任,带领这批好手守护着窈娘和鸢儿。

他见丫丫嫌人多,也不好和她计较,不过,心中却暗道:“我的姑奶奶,这就人多了?你可知道,这四周还隐藏着多少好手?”

第320章 小人物

赵六爷的大名叫做赵千刃,单看名字很可能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满脸虬髯、性格怪异、粗俗豪迈的江湖客,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这也不怪人家这么想,千刃,那就是一千把刀子,好好的人整天把一千把刀子挂在嘴上,顶在头上,能是个好鸟吗?

虽说人如其名,可这句话对赵六爷来说可不合适。而名字是老爹取的,当时尚在襁褓中的赵六爷又能有什么办法?待到年岁稍长,读了一些诗书以后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可却已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

隐世家族尊崇的是古礼,对孝道极为讲究和看重,父祖给儿孙取名本就是天经地义,而且,还不能说取,应该称之为赐名。

若是赵六爷嫌自己名字不好听,从而擅自改名,那就是大不孝,是数典忘祖,将被逐出家门和族谱除名。

改个名字,其结果却如此恐怖,试问谁还会干?

赵六爷性子沉稳,遇事总是不慌不忙,且对人十分和善,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佛陀相,仿佛从不知生气是什么滋味。

而且,他本就是一个将家族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一万倍的人,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只要是为了家族,什么都可以抛弃。

因此,他对家主的命令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执行,绝不会讨价还价,也不会刨根问底弄个清楚明白。

他之所以将整个江南地区的诸多事宜打理得顺顺当当、清楚明白,从来不曾出过纰漏,是因为他是个讲规矩的人。

他赵千刃只不过是是家族的一个旁支子弟,因得到家主和长老们的器重,从而从数万同族中脱颖而出,得以支持一方事物。

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家主和诸位长老,一旦失去了家主等人的支持,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失去现有的一切,成为一个家族的弃子。

荣耀从来都是和责任并存,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和家族的认可,从而在家族的大事记中刻下名字,就要有相应的付出。

因此,赵六爷将诸葛武侯当作偶像,更是以对家族的莫大功勋求得老家主亲笔书写了八个大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番,他接到赵不凡的托付以后,本就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调动的人手和拨付的物资,都远远超出了家族对一个失散多年的旁支子弟的标准。

他对赵无敌一点都不熟悉,就连名字都不曾听说,而常山赵氏自子龙公以来,已传承数百年时间,早就繁衍出数不清楚的支系,遗失个一家两家的实属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无敌无名,但有赵不凡亲自出面,赵六爷也不能不给面子。本来以赵不凡在家族中的身份和席位,还不足以让赵六爷如此重视,不过,自从赵不凡被家族委派前去太平公主府做了侍卫长,作为补偿,家主也相对给了他一定的特权,从而让赵六爷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赵不凡托付在前,紧接着家主的密令随之而来,赵六爷权衡再三,不敢大意,因此本着万无一失的态度,将他的左膀右臂给派到月落湖畔,亲自担负守护赵无敌家人的重任。

被赵六爷派到月落湖的人,也是一名常山赵氏的子弟,同样是旁支,但相对而言却只是旁枝末节,无法同赵不凡这样的紧靠着主干的粗枝相提并论,因此,家族中人大多不相识,丫丫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就不足为奇。

此人名叫赵苟,一丝不苟的“苟”,纵观其人性情和行事风格可谓是人如其名,办起事来是一丝不苟,且作风低调,嘴巴也很牢靠,不该问的绝不会打听,不敢做的也绝不会去尝试,因此颇得赵六爷的赏识和器重。

赵苟年纪差不多已有四十余岁,两鬓也丛生了许多白发,可他的辈分却小得可怜,论起来还得管丫丫叫姑姑。

他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也不胖不瘦,一张脸略呈方形,下巴很宽,五官也没什么特色,但却也没什么明显的缺陷,总之给人一种平常的感觉,属于那个扔在大街上,立马淹没在人流中,不注意都找不出来的角色。

一个面相普通,身形也普通的人,看上去显得忠厚实诚且有些木讷,可你若是仔细观察,就会看到那一双眼睛很不简单,目光内敛,看似木讷,但眼底深处却孕育着精光,略一扫射,凌厉逼人,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是一个看似忠厚木讷实则精明干练的人,且擅长分析人心之道,也就是通常说的察言观色。在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神仙和神话”。

一个家族和一个朝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什么多大差别,无非就是大与小的区分。

一个朝廷,若满朝文武都是魏征那样的硬骨头,屁大点的事儿都要吹胡子瞪眼叽叽歪歪老半天,也没法维持帝国的运行。

家族同样如此,也不能人人都是义薄云天的豪侠和正人君子。那样的家族根本就无法在这个人世间长存,必须有一些善于变通的“小人”,方才不动声色间化解大大小小的危机,甚至提前将对家族有敌意的势力斩尽杀绝。

这些人就是所谓干脏活的,他们通常都是籍籍无名之辈,一辈子都行走在水面下,难以以光鲜亮丽的外表示人。

赵苟就是一个干脏活的人,且已经干了好多年,从来都无怨无悔。

赵苟见丫丫动问,立马趋前两步,弯着腰,低着头,对丫丫先行了个礼,谦恭地回话:“回姑姑的话,六叔听闻叔祖一家的情况,心中甚为愧疚和不安,一日都不敢耽搁,特命小侄带领相关匠人和所需材料前来,且只给了五日之期限,以免寒流来袭,让祖奶奶和小姑奶奶受苦。”

“哦,六哥考虑的很是周到,那你就忙吧!”丫丫年纪还小,且天真无邪,生性好动,不喜约束,哪里懂得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

见赵苟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那就听之任之,随他而去。

可转眼间,丫丫眉头一蹙,大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321章 丫丫的要求

数十人分散开去,三五一伙,各自寻找空地搭建小帐篷,看其所选的位置,似乎是有意而为,隐隐将三间茅屋围在中间。

丫丫一时好奇,遂逮住了赵苟问东问西,可赵苟对这个从不问家事且口无遮拦的小姑姑,却不敢和盘托出,告诉他真正的缘故。

因此,他不痛不痒地挑了一点点能说的回话,话中半真半假,让丫丫挑不出毛病。

可丫丫眼珠子一转,继而又问道:“那个谁,没看见这天都快黑了吗?本姑娘……嗯,是你家祖奶奶和小姑奶奶饿了,还不快点准备餔食,那个要南方的精米蒸的饭,有牛肉更好,没有就多弄些羊肉什么的马马虎虎凑合吧,还有新鲜的青菜和水果……

差不多就这样了,那个谁,这可是你第一次给祖奶奶和小姑奶奶准备食物,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可不能掉以轻心、随意糊弄!”

她随随便便划拉了一番,看其意思还是怕赵苟太过于麻烦,因此大大的打了个折扣,可就是这样,也让赵苟直翻白眼。

而且,丫丫虽然年幼,但却也不缺急智,你看她刚刚说漏了嘴,随即立马改口,扯着为孝敬窈娘和鸢儿的大旗,还真让赵苟无话可说。

赵苟此番前来准备的倒也很充分,因为常山赵氏有海上的商队,常年来往于南海,上好的精米并不缺乏。

此时,稻米在大唐并没有广泛推广,只有在岭南、江南部分地区少量种植,且因为地域和气候的关系,其产量和口感都不是很好。

而在岭南之南的那些化外小国、甚至是连国都没有建立的土著部落中,却天热生就一种稻米,产量极丰,口感也佳,最为大唐高门大户的喜爱。

可由于路途遥远,大海之上又极为凶险,每年运到大唐的精米数量有限,大头都进了皇宫之中,剩下的也被一抢而光。

豪门大宅中化重金抢购的一点精米,平日里哪里舍得食用,只有在祭祀祖先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还得先让祖先享受热气,然后,方才得以分食。

食少而人多,最后也就是家族中的元老和核心人员能够分享,至于一般子弟只能远远地闻一口,过过眼瘾。

可对于常山赵氏,尤其是作为海上商路的总舵扬州,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在赵六爷手中就有近三十万旦产自南海的精米,都是常山赵氏海上的船队陆续转运而来的,囤积于扬州,将于今冬明春陆续转运到神都和长安,以供宫中采买和高门大户抢购,好大大的赚一笔。

这等上好的精米搁在大唐东西二都是人人哄抢的宝贝,可在它的原产地,却并不值什么。往往是几匹娟布就可以换得半船,其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抛除了海上运输的风险以外,其收益之高用暴利都不足以形容。

而南海不仅出精米,还有堪比黄金的香料,至于珠玉宝石,那更是不值一提,说不定那些土著家的小孩子手中用来砸鸟的石子,就是一颗极好的宝石。

也正是因为这条海上的商路,为常山赵氏积累了大批的钱财,可以说,单从财富上来说,常山赵氏可称之为天下第一世家,且没有谁能望其项背。

别的世家并非不眼红,可苦于没有海图,也没有能够驾驭舟船乘风破浪远航万里的大才,经过几番尝试,船和人俱都为海浪所吞没,喂了海中的鱼虾,无奈之下,只好草草作罢。

你眼红别人的海路,从而想从中分一杯羹,但却因为自身的无能而铩羽而归,总不能厚着脸皮求人家将海图和好手拱手相让吧?

他们也曾动过以势逼人,纠结几大传承势力联手,以武力逼迫常山赵氏让步,带他们一起发财。

可常山赵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并不妥协,直接强势反击,将这个各怀鬼胎的松散联盟一举击破,使其成为了江湖中的笑谈。

而暗地里派人潜入常山赵氏,欲偷出海图,却又被人发现,被斩断手脚扔到荒郊野外,做了猛虎和恶狼的血食。

其实,常山赵氏只有一份海图,还是藏在祖地之中,由几个活化石亲自看守,除了天下间有数的几人以外,谁又能从他们手中得手?

而那有数的几人,譬如帝王剑钟离恨、大德明王、星宿老人和裴大将军,他们会舍下面子亲自出手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

常山赵氏在扬州的库房中堆积着海量的精米,赵六爷乐得做顺水人情,让赵苟带来了整整一马车,就丫丫这样的,足够让她吃个一年半载的。

有了粮米,自然不缺肉食,加上如今已是秋冬之交,天气转冷,也不怕食物变质,因此随着马车而来的就有大量的羊肉以及獐兔等物,甚至还有一些产自海中的鱼虾。

不过,农业是大唐立国之本,而耕牛又是大唐的农业之本,且从来都紧缺,以至于还多地方还在靠人力耕种。

因此,历代帝王都颁布旨意,严令宰杀耕牛,违者,不论贵贱,都将课以重罚、乃至于有牢狱之灾。

而扬州地处东海之滨,又不与草原接壤,根本就没办法同异族那里倒腾牛羊,这样一来,你让赵苟上哪里去给丫丫找牛肉?

而且,如今已是秋末冬初时节,万物凋零,天气转冷。扬州虽不至于像北地那样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都也找不到啥时令果蔬可以孝敬这位嘴刁的姑姑。

可姑姑就是姑姑,哪怕还是一个躺襁褓里的奶娃娃,那也是你姑姑。姑姑让侄儿给准备点肉食果蔬,也不算是啥子过分的要求,而且,姑姑已经很体谅侄儿的难处,没有要求提供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只不过是要尝尝新鲜果蔬,已经够委屈了,做侄儿若还是叽叽歪歪推三阻四,岂不是太没眼色和不孝?

赵苟被难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按照姑姑说的办吧,可这个时节、又是薄暮升起的时候,你让他上哪去倒腾新鲜果蔬?可若是直接说办不到,又担不起不孝的名声。

何去何从,硬是把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给难住了!

第322章 赵十九娘

薄暮渐起,弯月如钩。

遥远的天际之上已有群星浮现,点点星光,遥相呼应,将整个天幕编织成一副星图,而那抹如钩的弯月无疑就是星图的阵眼,每一步移动,都带来了天象的变化。

夜风起,寒意袭人,吹在赵苟的身上格外的冷,让他情不自禁地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两只手合在一起,不住地摩挲,显得有些无助。

这一切的起因,不过就是为了一些新鲜的果蔬而已,但却硬生生将一个好汉子且长袖善舞、多年来为赵六爷拾遗补缺以及为家族立下几多汗马功劳的赵苟,给逼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逼迫他的人还是他的本家姑姑,且是一个年少浪漫、不喑世事的少女,你让他如何是好?

就在赵苟愁肠百结的时候,十九娘缓缓踱了过来了,看见他这幅模样,再看看丫丫的样子,不免好奇,问起了其间的因由。

赵苟见了十九娘,就如同见了救星,正待开口求救,谁料到却被丫丫抢了先,小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将赵苟给好一顿数落。

总之在丫丫的眼里,这个赵苟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就连让他马马虎虎地准备一顿餔食,你看他老半天都没有动静,也不说话,就跟一截树桩一样杵着,简直就是家族的败类。

也不知道六哥是怎么想的,什么人不好派,偏偏派了一个废物,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噗嗤……”十九娘听了丫丫的埋怨,不由得好笑,随即瞪了她一眼,转而对赵苟道:“这丫头因是家中的幼女,自小就被几个哥哥给宠得没边了,哪里知道世事的艰难?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来之前,想必六哥对你已有所交代,那就按六哥的意思办,不必顾忌我等。

时辰也不早了,你让人将现有的尽快做些吃食,好让你祖奶奶和小姑奶奶用餔食。

另外……”

说到这里,赵十九娘停了下来,美目一扫,瞟了众人一眼,又问道:“这些人中可有通医术的?”

十九娘果真就是赵苟的救星,她一开口,丫丫立马焉了,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扭扭身子,转过身去找她鸢儿小姑姑玩去了。

所谓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丫丫,就有一个赵十九娘来管着她,否则,还不真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丫丫一走,赵苟顿时觉得夜风也不再寒意袭人了,反而有那么一丝凉爽,如同身心都放松了。

他冲十九娘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十九姑姑的话,今日太过匆忙,并不曾请的医者,不过,六叔交代过,明日一早就会将城西的刘大夫给请来。

至于餔食,姑姑但请放心,小侄带来了厨子,是专门给六爷做饭的,已经在准备食材了,必不敢耽误祖奶奶、小姑奶奶和各位哥哥用食的。”

十九娘顺着赵苟所指的方向,果然有几人在生火做饭,只不过是在避风处,且处于下风的位置,故此若不是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

“辛苦你了!”十九娘微微颔首。

“不敢,不敢,这都是侄儿敢做的,能够伺候各位长辈是小侄的福分。”赵苟摇摇头,可不敢称辛苦。

继而,他又笑道:“姑姑们尽管陪着祖奶奶和小姑奶奶唠唠家常,外面的事情自有侄儿打理。

不瞒十九姑姑,咱家这次来的可远不止眼前的这点人手,自村外开始,包括湖边和山间,还埋伏了大量好手,哪怕有二三百人闯进来,也不见得能落到好处。”

“哦!”十九娘闻言,眉头一挑,眼神一亮,张开口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赵六爷既然如此大动干戈,安排了诸多力量保护此地,可见其中必然有不为她所知的原因,甚至就连赵不凡都不知晓,那么,她一个姑娘家的,又何必过问呢?

常山赵氏是一个嫡系加旁支足有数万人的庞大家族,人多嘴杂,一人一路,你有你的喜好,他有他的见解,没有一定的规矩还不得乱了套?

规矩既然立了,那么任何人、包括家主在内都必须执行,她十九娘不过是一旁支子弟,又何能例外?

哪怕眼前这个人按照辈分是她的侄儿,对她也算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有所吩咐,只要不违反家族的规矩,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办到。

可一旦涉及到家族的秘密,触及到家族的规矩,可以说这个人是绝不会妥协的,那样一来,除了自讨没趣她还能收获什么?

她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丫丫那样的小丫头,可以任性一点、偶尔闹点小脾气,人家不过是哈哈一笑,称之为“童言无忌”,并不会往心里去,多做计较。

赵十九娘和赵不凡同出于一个支脉,自幼失去父亲,且别无亲兄弟姐妹,一直与寡母相依为命,因天赋不错,被家族支脉的一位长者看着,从而向家族高层举荐,得以进入第二祖地,同来自各支脉的小天骄一起,由嫡系中主持修炼的传功人按照各自的特长进行传道。

一个人能不能成为武者,首先要看他的天赋,没有天赋或是天赋平庸的人,哪怕是他再怎么刻苦,穷其一生也进不了武道之门。

而武者的天赋又有多种,而常山赵氏子弟只有两条路可走,枪与刀,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哪怕你的天赋并不适合习枪和习刀,也只能挑一杆长枪或是一把好刀,至于其余的修炼法门,哪怕你极为适合习练,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常山赵氏的传承是以枪法闻名,刀法也马马虎虎,但却不曾听闻有其它法门,而身为常山赵氏子弟,怎不可能背叛家族改换门庭投到他人门下吧?

譬如赵不凡就因为不适合练枪,哪怕是在老家主身边待了多年,也改变不了他的地位,无法进入家族的核心层。

而赵十九娘的天赋虽适合练枪,但却因为先天原因导致身子骨偏弱,耍起大枪来有些力不从心,从而限制了她的修为,始终无法突破那一道屏障,成为新一代的“天骄”,也逐渐被边缘化。

一个边缘化的家族子弟,过多探听家族的密辛,本就是一种忌讳,聪明而又敏感的她,怎么会犯忌?

第323章 村民一怒为孤女

赵十九娘见此事似乎已经涉及到家族的秘密,已不再是赵不凡个人的委托,便识相地闭口不问,对赵苟所说的各种安排也不置可否,打个哈哈就算是过去了。

既然赵六爷已调动了大批的人手,将此地打造得水泄不通,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赵苟指挥好了,至于她、本就是一个小女子,陪着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说说笑笑就好。

依山傍水的黄花村,本是龙山脚下、月落湖畔的一个小村子,地方偏僻,道路也崎岖难行,除了近日里那些令人讨厌的浪荡子,平日里很少有外来人进进出出,可今日却突然间热闹起来,马鸣萧萧,车轮滚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不免让村子里的居民好奇又忐忑。

而所有的人都是冲着老赵简家的几间茅屋而去,且红日西坠、薄暮渐起却依然没有离去的迹象,这就更让村民奇怪了。

老赵简家算是村子里的老居民了,据村子里的老人们说、在他们还是垂髫小儿时就曾听到他们的爷爷说过,他们小时候和赵家小儿一起上山掏鸟窝、下湖摸鱼虾的趣事……

由此可见,赵家已经在黄花村定居了多少念头,可奇怪的是,老赵家似乎中了魔咒,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却丝毫不见家族的壮大,到了老赵简这一代,依然是独子,别无一个兄弟,而且,也只留下了赵无敌一个子嗣,便撒手人寰。

老赵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也不曾见过有什么阔气的亲戚,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接二连三地有人登门,且一拨比一拨声势浩大,到了最后竟然赖着不走了,在茅屋四周的空地里搭设了许多帐篷,就连窈娘和鸢儿两个小娘子都被“撵出”了茅屋,住进了帐篷,算是彻底把村民们给搞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赵家虽人丁单薄,可在当地的人缘一向很好。

老赵简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平日里邻里之间有个大小事情,总是不等人来喊,就主动去帮忙。

而赵简娘子更是一个贤惠的女子,与邻里之间的关系更是处得融洽,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佛菩萨一样的女子,却在生产时遭遇了大难,扔下还没有睁开眼的小闺女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屋子的悲戚和一村子的惋惜。

窈娘继承了婆婆的优点,十来岁的小娘子就承担起一家子的缝缝补补、洗洗刷刷,还要抚养幼小的小姑子,每日里从鸡鸣时分直忙到月上中天,辛辛苦苦维持着这个家。

鸢儿是窈娘一手抚养大的,从感情上来说,鸢儿对窈娘的依恋更像是一个小女孩对母亲的依恋。尤其是自老赵简病故以后,只剩下姑嫂二人相依为命,在贫寒的日子里,日日夜夜,相依相守,就为了在赵无敌回来的时候,交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常言道,有女人才叫家,女人在,家就在。家在,哪怕是人在天涯,也会因为心中有牵绊,再苦再累再艰难,也能挨过来,就为了在回家的时候看到那一份温馨、一抹微笑。

为了这个家,窈娘操碎了心,身形也越发的消瘦,两只手上也起了厚厚的茧子。多少个午夜醒来,听着鸢儿悠长的呼吸声,看着窗外的月光,一颗心飞越了千山万水,却找不到郎君所在的地方,只有独自垂泪到天明。

这样一个好女子,却疑似被人欺凌和劫持,让村民们担心之余又忿忿不已。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为什么朱门大户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而升斗小民却忍饥挨饿、缺衣少食,还要受到各种欺凌和磨难?

月落湖畔都是军户,黄花村也不例外,村子里的精壮大多都接过父祖的衣甲进入了折冲府中,要么在北地戌边生死不知,要么留在折冲府大营中不得归家,而村子里只有妇孺和老弱留守,拿什么去对抗那些身形矫健的大汉?

村民们有心却无力,眼睁睁看着窈娘和鸢儿姑嫂二人被人“赶出”了茅屋,“撵进了”帐篷,而窈娘手中还抱着赵家祖先的牌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看着那几间破败的茅屋,此情此景,让村民们唏嘘不已。

最终,村民们还是忍不住了,面对一对孤女遭受“外来人”的欺凌的场景,再要是无动于衷,那还是人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家门,手中拿着木棍以及各种农具,看这架势颇有要同“外来人”决一死战的意思。

他们都是军户,家中历代都有人从军,也免不了战死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造就了骨子里的坚强和不屈的意志。

另外,还有一些因伤退出府军的老兵,都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好汉子,血气一旦被激发,就无所畏惧。

在村民们逐渐接近茅屋的时候,赵苟撒出去的人傻眼了,一个个如临大敌,刀枪并举,与村民们陷入对峙之中。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两个女人的安全,不允许陌生人接近茅屋一箭之地,违者杀无赦!

按理说这些村民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陌生人,可……这些很明显是本村的村民,对于茅屋的主人来说并不算是陌生人,且看村民们群情激奋骂骂咧咧的意思,是来保护茅屋主人的……

这特娘的让他们如何是好?

总不能真的对一群手拿木棍的老弱妇孺杀无赦吧?常山赵氏乃是一个古老传承,岂能干这种欺凌弱小的卑鄙行径!

在关键时刻,王老汉出现了。老人家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在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他衣服上满是尘土,甚至还沾染了一大块烂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当时,王老汉正在家中就着一只炖得稀烂的兔子腿,喝两口劣酒,哼两句小调,时不时地撕一片兔肉喂给四岁的孙子,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就在他饮酒唱曲、逗弄孙子的时候,因被突厥人打瘸了腿、从而不得不退出府军的儿子一瘸一拐地跑来告诉他村民们的举动之后,他老人家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朝门外跑去。

因为心里太着急,他也没等儿媳妇给点个火把,仗着熟门熟路摸着黑就出门了。以至于在半道上一脚踏空摔了个倒仰,差点滚到了烂泥沟里,好半天才被紧追而来的儿子扶起来。

好在双方尚在对峙之中,并没有动手,让他老人家松了一口气。

第324章 王老汉驾到

残月如钩,星光点点。

夜幕下的龙山影影绰绰,混沌而朦胧,看上去就如同是一头洪荒巨兽从九地之下一个翻身,露出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脊梁。

村民们冲冠一怒为孤女,不忍见两个可怜的女子遭到外来人的欺凌,纷纷抄起家伙走出了屋门,齐聚在几间茅屋四周,同赵六爷派来的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村民们是出自道义,时刻把“公道自在人心”刻在心头,一刻都不敢忘记。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都是乡里乡亲的,同烧龙山中的柴,同饮月落湖中的水,乡邻有难,还不八方来援?

何为人?一撇是道义,一捺是担当,再用不屈的脊梁将道义和担当连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而赵家人也不能退让,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陌生人靠近这三间茅屋一箭之地,也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可问题来了,因为这些村民们并不能完全算是陌生人,而将他们列入可疑之人,似乎也有点牵强。

一方是手拿木棍,群情激奋,而另一方则是持着明晃晃的刀枪,但却心中迟疑,显得很没有底气。

星月当空,山风轻寒。

两帮子人各持家伙处于对峙中,气氛显得很诡异,虽暂时还没有冲昏头脑,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可谁又能保证这样子僵持下去,下一刻人们的情绪不会像那蘸了松油的火把一样,“砰”地一下,火苗窜得老高,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这些古道热肠的村民们,赵苟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精明如他、自然明白村民们是为何而来,可任凭他磨破了嘴皮,费尽了口水,就连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能让村民们相信。

村民们自有他们的一套识人看事的准则,且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于陌生人的忽悠,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动忽略,打死都不相信一个字。

瞧瞧你们的穿着,必定是非富即贵,再看看你们手中拿着的武器,上好的钢刀,亮的都能照见人影了,比府军的武器都要好,但却又不是官府中人,你说让咱们如何相信你们?

还有,那些战马都是你们的吧?瞧那个头,还有那叫声,能一下子拉出这么多匹好马的主,整个扬州城也不见得有几家,你说说你们是哪家的?

说着说着,村民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失控,可把赵苟给急坏了!

一般情况下,事情的发展都是戏剧性的,一旦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往往也就是柳暗花明的时节。

因为救星总是姗姗来迟,不到山穷水尽的绝地,如何能体现救星的价值?

就在赵苟被逼到了悬崖边,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而进一步则是与村民们刀兵相向,何去何从,已经容不得多想了。

赵苟铁青着脸,心中万分挣扎和痛苦,末了,还是深深地吸一口气,举起右手,眼看就要落下……

事到如今,他没有得选择,哪怕是大错特错,也要横下一条心,将错误坚持到底。

因为他是常山赵氏子弟,而作为常山赵氏的子弟,在家族的利益和天下的道义发生冲突之时,只能以家族的利益为上,其它的皆是可以牺牲的。

“住手……咳咳咳……都给老汉住手……”

救星来了!

王老汉和瘸腿儿子两人气喘吁吁地匆匆而至,眼见着村民和外来人剑拔弩张,一场冲突一触即发,可把老汉给急坏了。

隔着十多丈开外就大喊大叫,要双方住手,同时,因太急切、胸口剧烈地抽动,就如同那铁匠房中的风箱一样,发出急促的咳嗽声。

人们借助瘸子手中的火把,方才看出老汉的神色不对劲,满头白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额头上浮现大片的汗珠,一滴撵着一滴,如同溪流般顺着两腮留下,继而滚落,打湿了衣领和胸前。

汗水中混合着污渍和油脂,在脸上留下一大片的斑驳,如同那年代久远的老墙壁,因粉饰的白灰一块块剥落掉,且没有规则,看上去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老汉张开嘴巴,大口地喘气,颌下一部白花花的长须随着呼吸在剧烈地抖动,那模样看着让人不忍。

而且,人们发现老汉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就如他那瘸腿儿子一般,不禁让村民们心中疑惑不解?

王老汉是如今村子中年纪最大的人,差不多近七十岁了,可老汉的身子骨一向很结实,腿脚也很利索,能吃能喝能睡,心情好的时候还能上山撵个兔子,可如今怎么会学瘸子走路?

要说王老汉是故意一瘸一拐装可怜搏取村民们同情,那是绝无可能的。

老汉是个实诚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且心情耿直,脾气暴烈,临老了还保持着军伍中的粗杀汉作风,怎么会使诈、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待王老汉走到近前,村民们方才看清老汉身上布满了灰尘,腿脚上也沾染了烂泥,心中不免有些羞愧,暗暗自责。

王老汉站在村民和赵家子弟之间,如同一个大将军在检阅着自家的部下,冷眼一扫村民们,虽没有动怒但却威风凛凛,目光所过之处,人们尽皆低头,满脸愧色。

赵苟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道:“谢天谢地,总算来了一个明白人!这下子,可以避免和村民冲突了,也保住了我常山赵氏的一世英名。”

同时,他也对这个老汉好奇起来。

想老汉甫一现身,未曾开口,单单凭借强大的气场就震慑了一百多号人。如此人物,可见定然是此地德高望重之辈,今日这个结能不能解开,多半就要着落在这个老汉身上。

他小声向身边人问起,有那先期随赵不凡同来的赵家子弟曾见过老汉,也略知他的身份,于是告知了赵苟。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赵苟恍然大悟。

他心中盘算:“原来这老头和我们家窈娘祖奶奶熟稔,对祖奶奶多有照看……

咦……我特娘的真是笨,比猪还要笨三分,祖奶奶一家在此地定居多年,和村民之间是熟得不能再熟,早让她老人家出来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第325章 开天辟地第一回

夜色茫茫,天幕幽远,点点繁星,一抹钩月。

整个夜空就如同一副因不小心打翻了砚池、而被墨泼染的底图,只留下无尽的黑,却不知是何方神圣酒后路过,一时兴起,随手间以无上神力指指点点,衍化出一挂璀璨的星河?

月华素淡,星辉寥寥。

本是秋末冬初之际,天地间被夜色充斥,哪怕是相距数丈,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可在今夜的黄花村,靠近赵无敌家的三间茅屋附近,却因为多了数十支火把,将此地照得很亮,就连王老汉脸上的汗珠,都能清晰地看见其流过的路径。

老汉虽然在大喘气,但却竭力挺直了腰背,脸部微微上仰,一双老眼冒着凌厉的光,看到谁、谁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良久,老汉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一口气总算是匀称了,嗓子眼里虽然还是不怎么舒服,但却没有再咳嗽。

老人家用枯干的手指对着村民们指指点点,未曾开口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言语之中饱含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哎……我说你们啊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一日两顿的吃着,偶尔还能咪上一口小酒,却有力无处使,闲得淡疼,总是恨天下太平,没有热闹可看,只要有风吹草动,那就是听着风就是雨……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一个个还是这么个暴脾气,让老汉说你们什么好呢?”

老人家这是针对那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们说的,这些人人数并不多,估摸着也就是二十来个,年纪大多在五十上下,还有少量的已是花甲老人,其中差不多都和王老汉在府军**过事,甚至共用过一把刀,同食过一锅粥,睡过一张毡子,扛过一根马槊,至于有没有一起逛过青楼、偷看过北地女子洗澡,那就不足为外人言说了!

因为王老汉年纪最长,比他们多吃了几年府军的饭食,加上王老汉体格高大,又有一膀子蛮力,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又是一个村子出去的,无形中就成了他们的首领。

虽然王老汉悍不畏死,敢在沙场中玩命,但却因为不通武技,前后数次前往北地戌边,除了落下一身伤病,并不曾斩首一级,捞个一官半职。

若论起军功和官职,那可是黄花村汉子们的硬伤,说起来满满都是泪水。

黄花村中全都是军户人家,也就是说每家每户都不少于一人在府军之中,而在按制戌边的时候,也从来不缺黄花村的村民,可却从无人在与异族的交战中斩个敌酋的首级,从而得个一官半职,也好为村子正名。

自前隋以来,就被编入军户的黄花村,到底有没有出过军官?对于这个问题,作为村子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有权威的王老汉,在小娃娃们追问的时候,一向是沉默不语。

这是黄花村的硬伤,甚至被年轻人视之为耻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村子里进入府军的汉子总是低人一头,被人嘲讽和看不起。

而今,赵无敌在北地立功被秦大将军提拔为旅帅,此番又立下更大的功劳,谁知道皇帝和天后一高兴,会不会赏他小子一个校尉、甚至是杂号将军?

在如今的大唐军队建制中,旅帅虽然不大,只能管一百号士卒,然而,赵无敌这个旅帅却是黄花村的第一个脱离了小卒序列,步入有品级的武职人员。

因此,赵无敌在王老汉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一下子就飚到了让他敬重的地步,不再是那个有些木讷的臭小子了。

而今,一百多号村民们不明就里,竟然冲击那些赵家的族人,怎么不让王老汉生气?尤其是那些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夹在妇孺中瞎胡闹,我看你们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无敌这娃娃如今做了官,窈娘就成了官家娘子,而这三间茅屋别看破烂不堪,可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府邸。

训完了一群老者,也训起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轻壮,以及半大娃子和妇孺们,总之,只要是杵在这里的村民,无一例外都被王老汉给训得狗血喷头,恨不得找个地洞好钻进去。

王老汉大展雄风,将此地当作了昔年的沙场,拿出和突厥人作仗的气势,将一群满怀好意前来解救窈娘姑嫂二人的村民,给骂得耷拉着脑袋,都懊悔得痛不欲生了。

就在此时,窈娘在赵十九娘的陪伴下出现在村民面前,面对古道热肠的乡邻,可把她给感动得不行。

王老汉见窈娘来了,方才闭口,放过了可怜兮兮的村民们,换上一副笑脸,将窈娘给请过去,又对着众人高声喊道:“告诉你们一件大喜事,天大的大喜事,咱们村的无敌在朔方立功了,已经被朝廷认命为旅帅。

旅帅是啥、你们知道吗?哼!看你们一副歪瓜裂枣的窝囊样,就知道你们不晓得旅帅是个多大的官儿。

老汉就告诉你们,旅帅,就是一旅之帅,能管两个队正、十个火长,手底下足足一百号人呢!

无敌这个旅帅,可是咱们黄花村开天辟地的头一个官儿,为咱们争了老大的光彩。

而且,这还不算完,日前他又立了大功,不久的将来,朝廷还要给他奖赏,给他升官。

让老来想想啊,这旅帅之后就是校尉、将军、大将军……

哈哈,乡邻们,咱们黄花村就要出将军了,一个十七岁、胡子都没有长出来的将军,你们来说说,这是不是大喜事啊?”

王老汉一语惊人,爆出了一个大喜讯,瞬间就将人们心中的激情给引爆了,夜风中到处都飘荡着欢声笑语,村民们纷纷喝彩,为赵无敌而骄傲和自豪,甚至有那因一身伤病而不得不退役的老军喜极而泣……

黄花村作为一个老牌的军户村子,自大隋年间开始直到如今,别说校尉将军,就连一个火长都没有出过,平日里遇到其他军户村子中人,遭受了几多的冷嘲热讽?

一个人悲伤的缘由可能有一千种,可高兴相对而言却要简单的多,因为遇到高兴的事而高兴,谁还会刨根问底地搞清楚高兴的原因?

第326章 辈分太乱

残月繁星,夜色阑珊。

夜风阵阵,带来湖水的轻寒,吹得火把劈啪作响,光影摇曳间、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王老汉口水横飞,正在兴高采烈地爆料,说到高兴处,他老人家情不自禁地用力挥动双手,就像那沙场之上的大将军,将手中的马槊斜指,指挥着千军万马杀向敌阵。

此时此刻,王老汉眼神睥睨,颇有视天下英雄为无物的气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敢拿着一把破刀和突厥铁骑叫板。

随着王老汉逐渐进入了角色,村民们的情绪在他老人家的带动和鼓舞下瞬间被点燃,且如同那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尖叫、狂笑、鼓掌喝彩,呆了痴了醉了,继而又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人生百相都不足以形容村民们此时此刻的表现,接着数十支火把映照,可以看到黄花村已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接着夜风的助力,欢呼声直上霄汉,惊得满头繁星都凌乱了,慌乱地眨巴眼睛,显得不知所措。

那些半大娃子最为兴奋,一个个眼中都冒着炽热的精光,咧着大嘴,口水滴答,且紧紧捏住手中的木棍,仿佛那就是一杆锋锐的马槊,将伴随着他们纵横沙场,杀敌立功。

半大娃子们心思很单纯,也最容易被英雄的事迹所感染。此时他们就被王老汉给忽悠得心潮澎湃、气血鼎沸,恨不得立马将自家在府军中效力的父兄给拽回来,好换上他们去沙场杀敌,一展宏图,立下不世之功。

赵无敌都能立功封官,凭啥我们就不行?平日里看他那木讷样,还不如我们呢!莫非是他的名字起得好?

无敌,就是没有敌手的意思,看来真相很可能就是这样。如此一来,必须要回家就逼着老爹给改名,俺们也改叫“张无敌、李无敌、王无敌……”,然后也去北疆杀敌立功弄一个将军玩玩,将黄花村变成一个将军之村,让老爹他们好好在邻村人面前显摆显摆。

若是老爹不同意改名,死抱着老祖宗的规矩不放的话,那么、俺们就不吃不喝和他抗到底,倒要看看在他的心里是一个破名字重要还是一个将军重要?

半大娃子们一个个心怀鬼胎,在谋划着如何坑爹的同时,哪里知道他们的爹此时心情有多么复杂?

一代代人的梦想,如今终于得以实现,而一代代人的耻辱,今日也得以洗刷干净,待来日再看到昔日府军的袍泽,还有邻村中那些老货,看他们还得知黄花村出了将军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多少代人的耻辱一朝洗去,怎么不让老汉们欣喜若狂?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老赵简家的小子,呵呵,好哇,生子当如赵无敌!

而妇孺们就简单多了,只要家中的男儿高兴,她们就高兴,根本就不在乎理由。

不过,她们却知道苦难中的高兴事有多么珍贵!能欢笑时那就尽情大笑一场,也许,明日一觉醒来,日子又回到从前。

她们高兴,为赵无敌高兴,也为窈娘高兴。纷纷围着窈娘,一个个都恨不得拉着她的手,将祝福的话一次性说个够。

窈娘是个好女子,这些年为了老赵家吃了多少苦?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不仅成了官家娘子,且眼见着就要夫妻团圆,比翼齐飞,过那神仙一样的日子。

在一群火热而又泼辣的婶子、嫂子的“围攻”下,还是一个闺女的窈娘如何受得了?想一走了之、可又无法得以脱身,且面对她们的好意,心地善良的窈娘也做不到。

不提妇孺们在对窈娘狂轰滥炸,单说那边厢王老汉眼见着老兄弟们哭过了、也狂喜过了,情绪稍稍平息,立马又将赵苟引见给他们,继续开始爆料。

其实,他老人家在白天的时候虽然见过赵不凡和张兵曹,可却并不认识薄暮时分才赶来的赵苟。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听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吗?人家分居四海,相隔何止千万里,都依然是称兄道弟,何况咱们就在巴掌大的月落湖边,那还不得是“父子”?

这可不是王老汉自来熟,想占赵苟的便宜。以王老汉的年纪和在黄花村的威望,老赵简都要称一声“叔”,以此推之,赵无敌就是他孙子辈的。

而白天赵不凡清楚明白地称呼窈娘为婶婶,那么赵不凡就是他的重孙辈,而眼前这个主事的人,看年纪比起赵不凡也大不了多少,老子以子侄看待,还能委屈了你?

要是搁在以前,王老汉打死都不会这样子算辈分的,可如今随着赵无敌有了官身,那又有了另一种算法。

想老汉和老赵家并没有亲戚关系,平日里叔啊爷啊的不过是客气话,当不得真的。

常言道“一入官门深似海”,老赵简的儿子有了官身,成了旅帅、将军,也就再也不能以晚辈视之了。

赵无敌做了官,肯定要离开黄花村,不过,纵然是走到天涯海角,黄花村依然是他的根,割不断、也无法舍弃。

同样,赵无敌也给黄花村带来了无上的荣耀,不仅让村民们扬眉吐气,从此可以在邻村人面前挺直脊梁,就连村子里的娃娃日后也有了盼头。

日后,村子里在府军中的娃娃们可以骄傲地告诉别人,他们是赵无敌赵将军同村的人,扬州折冲府的那些大小官儿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暗地里照看一番?

而且,无敌做了将军,按照大唐的规矩,可以拥有亲兵。这样一来,俗话说得好,亲不亲,故乡人,还不得从村子里找知根知底的小兄弟们?

因为心情好,王老汉也顾不得讲究辈分了,拉着赵苟和老兄弟们一起唠嗑:“来,老汉再给你们说道说道,咱们无敌可不是没有兄弟叔伯的独子,人家可是出自一个大家族,有许多族人,只不过是多年前和族人失散了而已!

而今,他的族人找上门来了,你们看看,这个、这个……还有那些,全都是无敌的族人,都是来让无敌认祖归宗的。

还有白天那几个,好家伙,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每一匹都是千里良驹,手中的钢刀亮得都能照见人影,保管你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对了,这位兄弟,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好吧,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一下子从子侄升格成兄弟了!

第327章 欢乐今宵

晚风习习,夜色苍茫,吹在了赵苟的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子寒意自尾骨诞生,继而顺着脊梁骨直冲脑海,不由得感动一阵淡疼。

他苦着脸,倏然而生的一道道褶子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将他的一张本还算是仪表堂堂的脸给弄成了鸡窝状,看上去让人颇为揪心。

赵苟的心中怨念丛生:“我说老哥……啊,不,是老人家,你一大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怎么能和我称兄道弟?你老人家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行行好吧,老人家,老爷爷,老祖宗,你就发给我吧,好不好?”

“我说老弟,问你话呢!瞧你人模人样的,不会是哑巴吧?啧啧,太可惜了……”王老汉正在兴头上,没注意赵苟那一脸的苦相,还以为人家是被他的平易近人给感动了,但却因为天生是哑巴、有口难言,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从而以特殊的方式展露出来。

赵苟张了张嘴想骂人,可面对着白发苍苍的王老汉,到底是没有骂出声来,反而给他一个苦笑。

唐人极讲孝道,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升斗小民对老人都很是敬重,而对于像王老汉这样古稀之年的老人,那更是差不多视之为自家的祖宗一样看待。

人生七十古来稀,一个人到了古稀之年,在大唐差不多就是人瑞般的存在,偶尔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赵苟若对一个古稀老人开骂,可以说那是比捅了马蜂窝还要凄惨千百倍。

你捅了马蜂窝,至少可以躲到水里,或是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等马蜂耗尽了耐心,打道回府重建家园的时候,也就安然无事了。

可赵苟若是骂了王老汉,嘿嘿,那就是躲无可躲、逃无可逃,躲在水里也会被人们那鱼叉给你叉上来,缩在屋子里,说不定会被愤怒的人们放一把火,将屋子和他一起给点燃。

赵苟深深地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顺便也让脸上的褶子舒缓一些,然后,先是朝王老汉一揖到地,继而又朝诸位老兵行了个罗圈揖,挤出笑脸道:“回老丈的话,小可单名一个苟字,赵苟,给老丈和各位乡邻见礼了!

这些年,小可叔祖一家居于此地,多亏各位乡老、各位高邻照看了!”

“狗,赵狗,赵家的一条狗?”王老汉一边念叨,一边摇头晃脑,疑惑中夹杂着惋惜,念念有词:“我说小子,你们家老爷子可真够凑合的,这给孩子起名也太不讲究了!

按说、你们大家族的人不该如此马虎才对,莫非,你不是老赵家的人,而是人家的家奴?”

王老汉眼神一亮,做恍然大悟状,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接下来看着赵苟的眼神就更加惋惜了,其间还带着一抹怜悯。

赵苟咬牙,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差点一口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下半截,合着口水吞下。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与愤,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僵硬无比,就连鼻孔中喷出的白气都带着些许火星。

这也不怪他,只怪王老汉太糟蹋人了,竟然说赵苟是老赵家的一条狗,你说世间有这么糟践人的吗?

可生气归生气,面对一个古稀老人,赵苟又能怎么办?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还得继续挤出一丝笑容恭恭敬敬地回答:“老丈说笑了,某的确是常山赵氏子弟,而名字是一丝不苟的苟,不是那啥的……”

“哦!”王老汉一副明了的模样,点点头道:“我明白,不就是苟且偷生的狗吗?都差不多,听着别扭,我看你抽空和你老爹商量商量,能改还是改个名吧!

啊……对了,你刚刚说你叔祖一家,指的是老赵简还是无敌那娃?”

王老汉算是跟“狗”纠缠不清了,让赵苟悲催之余也就听之任之,不再纠缠不休,听老汉主动转移了话题,可谓是求之不得,于是答道:“回老丈,小可的叔祖正是……无敌公。”

那时节,晚辈对长辈不可直呼其名,但却可以称其字,并在后面加上一个“公”,以示尊敬。

可赵苟却不知道赵无敌的字,这会子又遇到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王老汉,给逼得急了也就顾不得了,于是就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无敌公”。

赵无敌,不过年方十七岁,正是一翩翩少年郎,却被人称之为“公”,也算是一朵奇葩,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王老汉一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其间因缺了好几颗、黑乎乎的,颇为瘆人,哂笑道:“啊哈哈……小子,你竟然是无敌那娃孙子辈的,哈哈……辈分可真够小的,如此一来老汉岂不是你的……”

王老汉正在得意处,本欲在赵苟面前显摆一番,却又突然觉得不妥。

想无敌那娃娃可是有了官身,将来还要当将军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娃娃长娃娃短”了。

算了,老汉我就吃点亏,不和你计较辈分了!再说了,老汉姓王,你们姓赵,本来就不是一家子,哪来的辈分。

赵苟见此,生怕老汉又说出啥子惊天动地的话来,趁他闭口不言的空当立马朝众人道:“诸位高邻,为了表示对各位的感谢,小可带了些酒肉,就请各位高邻赏个脸,吃口肉、喝口酒,一起乐呵乐呵!”

“呵呵,那好,咱们就叨扰了啊……”王老汉乐呵呵地道。

军户人家本就缺少壮劳力,又因地处山脚,土地贫瘠,地里的收成有限,日子过得很是寒苦,除了过年的时候,平日里哪里见过肉味?

而今有人请客,有肉有酒,还不得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更何况,看赵苟等人的穿着打扮,还有那些车马,也是一个不缺钱财的主,既然如此,不吃白不吃,又何必假惺惺地做戏?

赵苟这次前来,做的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带的食物也很充足。虽然没有牛肉满足他丫丫姑姑,可对于村民们,有大块羊肉那就是皇帝过的日子了。

几口大锅架在空地中,大火熊熊,衬托着锅中飘起的肉香,让人不由得垂涎欲滴,恨不得直接用手从锅中捞起……

是夜,月落湖畔洋溢着欢声笑语,飘荡着酒肉的香气,就连窈娘也暂时忘记了白天的烦恼,难得地笑了起来。

那一刻,鸢儿小丫头觉得窈娘姐姐真的好美……

第328章 奔马撞老牛

红日西斜,白云远去。

秋末冬初之际的扬州,已有些寒意袭人,那路旁光秃秃的枝丫上立着一对寒鸦,对着寒风一唱一和,倾诉着满腔的哀怨,却被马蹄声疾所惊扰,不得不“劳燕分飞”。

赵不凡自从离开了黄花村,因急于前往扬州城替窈娘化解一场厄难,从而不惜马力、打马飞奔,快速穿行在萧瑟的乡野间。

扬州城外多水系,也造成了乡野间很少有直道,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上纵马飞奔,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若非是万分火急,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干的。

好在马是好马,而赵不凡一行的骑术都很不凡,驾驭战马的本领比起大唐最精锐的骑兵,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行五人,小心驾驭着战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渐渐离扬州城近了。

而随着靠近扬州城,道路也逐渐变宽了许多,且在一些河流上架设了桥梁,使道路变得顺直,不再弯弯绕绕了。

而道路宽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也多了不少,且大多是慢慢悠悠,并不急于赶路,给赵不凡一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他们只能放缓了速度,小心地避让行人和车马,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摩擦。

赵不凡急于赶到扬州刺史府,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心情同这些行人扯淡,只好放低姿态和人好言相商,并赔付了一些钱财,方才摆平。

他心中憋屈得不行,恨不得拿出一副恶霸的面目,在人群中纵马飞奔,哪管他一骑绝尘后的人仰车翻?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他还真不敢这么做。而今,他可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公主府的名声,可不能再像昔年持刀走江湖时的快意恩仇了。

可越是怕事越是遇到事,就在一处转弯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赵不凡彻底火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恶霸”。

这处道路转弯的地方紧挨着一片小丘陵,且有一块巨石立在路边,遮挡了视线,而从大路上偏偏延伸出一小径顺着巨石一转,却不知通往何方?

就在打头一位襕衫侍卫纵马越过巨石的时候,谁料到从巨石后面转出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好死不死地被奔马一冲,出事了……

“嗵……”

奔马与老牛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扑通一下,战马突然间被阻断了去路,扑倒在地,好在马上的侍卫骑术精湛,身手也颇为不凡,在战马扑倒的刹那间,接势跃起,继而在空中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方才卸去了强大的冲击力,勉强在落地之后没有受伤。

而那拉车的牛因为只是牛头被猛烈撞击,脑袋猛地一歪,似乎是脖子折断了,四肢一软,瘫倒在地上。

老牛身子抽搐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声息,显然是被撞死了。

老牛死了,可却倒在了原地,因此并没有带动牛车倾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牛车稍稍摇晃了几下,随即停了下来,那车夫却已经傻了,坐在前倾的车辕上直愣愣地看着倒毙的老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是在害怕主人的责罚,从而遭受皮肉之苦。

这并非不可能,要知道在如今的世道,牛比人金贵,像他这样的粗使仆人,一头能驭车的犍牛能换好几个。

而车厢中却传来嘈杂的惊叫声,听起来很混乱,有男有女,且不止二人,继而有男子破口大骂:“张三,你特娘的怎么赶车的?一头牛车都驾驭不了,你说你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白养活你了,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啊哟喂,人家也不是光会吃饭,还会伺弄一个一身肥肉的娘子,生出那么水灵灵的闺女,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车中有女人发嗲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且饱含着浓浓的酸味。

“哎哟,看我的美人都吃味了,来,亲一个,让爷补偿补偿你。”那男子似乎干了啥事,惹得女子一阵娇嗔。

男子哈哈一笑,继而道:“还别说,那婆子一身肥肉,肉乎乎的,别有一番滋味……

话说,张三那闺女真不赖,就是一副倔脾气,宁死都不让也尝一尝。哼!死丫头,也早晚给你下药,让你哭着喊着求也宠你……”

那车夫对车中人的胡言乱语,似乎是充耳不闻,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不过,若是靠近仔细观察,还是能从他眼中寻到一丝挣扎和痛苦。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妻女遭人凌辱,都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这边赵不凡等四人凭借娴熟的骑术控制着战马让开了到底的牛和马,并缓缓停了下来。

赵不凡翻身下马,冲那侍卫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侍卫面有愧色,道:“侍卫长,俺没事,就是那马看样子是废了,要耽误您的事情了。”

“说啥呢?是人重要还是马重要?”赵不凡瞪了他一眼,这才看了看倒卧在地的战马,很明显两条前腿是断了,再也无法站立。

顺着战马又看到了那头死牛,不禁蹙眉,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一头拉车的牛而已,能值几个钱财?

这时候,车厢们被打开了,从中颤巍巍地滚出一个肉球,而后面紧随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且两女子紧挨着肉球,看那样子就仿佛是在推动肉球似的。

肉球是一中年男子,身高据目测不超过五尺,两腮凸起,加上一个硕大的肉鼻子,挤满了整张脸,以至于要仔细查找方才勉强看到眼睛和嘴巴。

他的肚子滚圆,夸张地挺起,比人家怀了九个月的女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他日日夜夜挺着一个如此大的肚子,累是不累。

如此一个圆球,却偏偏丑人多作怪,穿一身文士衫,脑门上戴一副璞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两女子的原因,还是自己给弄的,已经松松垮垮,眼看着就要脱落下来。

最搞笑的是他腰间竟然悬着一柄仪剑,细长的剑鞘,大红的丝绦,剑柄上面还镶嵌了一块白玉、三颗明珠,显得像是暴发户一般没有品味。

一柄狭长的仪剑,挂在一个肉球的腰间,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第329章 愤怒的肉球

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柄文士用来装点门面的仪剑,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而那两女子看年纪也不小了,从那脸上因粉擦得太厚而脱落以后露出的褶子来看,“芳龄”必定不小于肉球的“高寿”。

两女明明是韶华逝去,人老珠黄,且不似稳重,却偏偏涂脂抹粉做那妖娆艳态,甚至学那小姑娘撒娇扮嫩,没得让人恶心。

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大千世界从不缺少口味独特的奇葩,眼前这位肉球老郎君很明显就好这口,两只胖乎乎的大手一手一个搂着两女,还在一个劲地揩油。

“别,不要不要嘛……不……要……有人在看呢……”女子如蛇般扭着身子,但却两手紧紧抓住肉球的文士衫,怎么也不舍得离开,虽然口中吟唱着不要不要,可身体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哦……哈哈哈……美人,宝贝,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肉球笑得十分下贱,脸上的肥肉乱颤,以至于一对小眼睛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手上用力,狠狠地捏了一把,似乎是得到了满足,长出一口气,极为不屑地道:“有人?在那呢?爷怎么没有看见?哦,你说是张三呀,他算什么人?一条狗而已……

咦,牛怎么倒在地上了?还一动不动,天杀的张三,你特娘的是怎么赶车?

难道就为了爷弄了你家肥婆几次,就把火发泄到牛身上不成?天杀的,你可知道一头牛值多少钱财?

天杀的张三,竟敢谋害爷的牛,爷不但要要你以后拉车,还要弄死你家肥婆,弄死你家丫头,再把她们卖到青楼,日日夜夜给人糟蹋……

哇呀呀……气死爷了,张三,爷要宰了你!”

肉球越说越气,就连身边的两个美人也食之无味,两膀子一用力,震开了两女,一把抽出仪剑,就要将张三给刺成血葫芦。

可仪剑太长,而他的胖胳膊太短,无论怎么折腾也无法拔剑出鞘,不由得恼羞成怒,连着剑鞘一起朝张三没头没脑地扑打。

面对肉球的暴行,张三却不敢躲闪,甚至都不敢伸出胳膊护住头脸,才两三下就被坚硬的剑柄磕破了额头,鲜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肌肤,且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流淌。

因为太过于用力,以至于剑柄上面镶嵌的珠子都脱落了一颗,让肉球彻底怒了,小眼睛露出骇人的凶光,一般举起剑鞘,就要将尖端朝张三眼睛刺去。

虽隔着剑鞘,可若是刺在张三的眼睛上面,那也毫无疑问将刺破眼珠子,将张三变成一个瞎子。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靠近了牛车,伸手轻轻一弹,手指正好切中肉球的手部的腕脉,虽没有用力,但却也让肉球手部一阵酸麻无力,再也无法拿住仪剑,脱手坠落于车下。

“谁?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偷袭爷爷?你可知道爷爷是谁?爷可告诉你了,爷的老爹是张翰!”肉球突遭袭击,致使仪剑坠落,心中是惶惶不可终日,但其输人不输嘴,硬着头皮梗着脖子,亮出了老爹的名号。

这其实已经是肉球的杀手锏了,遇到麻烦自家摆不平的时候立马爆出老爹的字号。还别说,这方法可谓是百试百灵,从来没有失手过。

平日里遇到市井中的豪侠,亦或是调戏人家老姑娘大媳妇的时候,甚至在勾栏中因为一个女子而争风吃味,只要他大喊一声“爷的老爹是张翰”,那些人要么屈服要么一哄而散,而他总能笑到最后得偿所愿。

他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偷偷看了一眼那大汉,咦!有门,那汉子果然被吓到了,两眼直愣愣的,傻了焉了。

嘿嘿,小子,敢学人家江湖豪侠抱打不平?那也得看是遇到什么人?而今,你遇到了爷,也算是你家祖坟冒黑烟,流年不利,爷今儿要是不在你身上榨出千八百钱来,实在是枉自姓张了。

那制止肉球的人正是赵不凡,在听了肉球的话以后,真是把他给震惊得不行。

这也太邪门了,偌大的天下,怎么就遇到了张翰家的人?

他窈娘婶婶刚刚把人张翰的孙子给宰了,这会子他急匆匆赶往扬州城,就是想对扬州刺史崔浩软磨硬泡、恩威并施,让他做个中人逼迫张翰让步,从而不再追究窈娘婶婶的过失。

谁料到走个路又好死不死地遇到了张翰的家人,且还是他的儿子,而赵不凡的手下又撞死了他拉车的牛。

赵不凡一时之间脑袋真不是一般的大,好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一个劲地慨叹流年不利,今年他们老赵家就是和这个张翰家犯冲。

可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他是张翰的儿子,就来个杀人灭口吧?说实话,就这种事情赵不凡还真是干不出来。

为了一头牛,就要杀人灭口,而且还要一下子杀掉四人,你奶奶的羊雄,这得好多凶残的人方才能够干得出来?

既然要选择同张翰和解,那就不能再得罪他儿子了。赵不凡后退了一步,拱手道:“这位先生,某因急于赶路,从而撞死了你的牛,给你造成了不便,耽误了你的行程,某深表歉意,还请先生原谅则个。

至于给先生造成的损失,但请先生开个价,某照价赔偿,先生看可好?”

赵不凡想用钱财了却此事,一来他有要事在身,不想因此而耽搁时间,二来他赵不凡也不缺少钱财。

对于赵不凡来说,此时没有比化解窈娘婶婶的厄难重要的事情,而只要是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事情。

区区一头拉车的牛,也许对于张三这样的奴仆,那就是天塌下来了的大事,可对于赵不凡来说,不过是十贯八贯铜钱而已,了不起翻一番,给他二十贯,全当是施舍穷人罢了。

肉球眼神闻言眼神一亮,心中不由得窃喜不已,心道:“看看,果然还是怕了我老爹吧!嘿嘿,任你如何英雄好汉,只要一听到我老爹的大名,不论你是男是女,都得立马给我撅着,任我采摘。”

他嘿嘿一笑,道:“那个……谁谁,爷叫做张老实,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之子,你可以称呼爷一声张先生。

至于,你撞死了爷的牛吗?”

肉球张老实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不言,思索了起来。

第330章 心不足

红日渐渐西斜,北风吹过,寒意渐浓。

赵不凡因为不想与张翰再起冲突,打算以钱财了却一头牛的恩怨,因此默不作声,垂手而立,静静地等待着老牛的主人、也就是眼前的这个肉球开出条件。

对于肉球可能开出的高价,赵不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他也没在意。

此时此刻,区区钱财,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可那肉球说着说着却突然住口不言,就像是吊人的胃口似的,可把赵不凡给急坏了。

其实,赵不凡还真是冤枉了肉球先生,人家根本没有吊胃口的意思,而是转动着小眼珠子,在掰着手指、看要多少赔偿合适?

张老实是张翰的儿子,打小就不好习武,也不想读书,却偏偏好做文士打扮,去秦楼楚馆之中寻欢作乐。

他这样一个人,哪里知道一头牛究竟值多少钱财?刚刚呵斥张三的时候,那只不过是潜意识中认为低贱的奴仆比不了可以拉车的牛,纯粹是瞎说一通而已。

赵不凡看看渐渐西斜的红日,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主动说道:“张先生,你看某家陪你二万钱如何?”

赵不凡的这个价钱还是很实诚的,二万钱就是二十贯,可以买两头犍牛了,而张老实拉车的只不过是一头老牛,以他所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之外,本来张老实并不知道一头牛的价值,不好开口。

这下子赵不凡一说,算是给了他一个标准,暗暗得意之余,小声对两个女子道:“嘿嘿,美人儿,一头牛竟然值二万钱,差不多可以包你们俩大半年了。

啧啧,真没想到一头老牛这样值钱,比起你们俩也不遑多让,还真是差点让爷看走眼了。”

张老实的话差点把两个女子给噎死,没好气地给了他两对白眼。也难怪人家生气,你想想啊,好好的老是将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和老牛往一块凑,能让人心里头舒服吗?

“爷,二万钱,好多呀,都够换一辆好车了!”一女娇笑道。

她们干的本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靠的就是一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巧嘴,是没有资格真对客人生气的。

而且,她们在这一行当都干了大半生了,见惯了生张熟李,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讲?所图的不过是客人袋子里的钱财。

只要能得到客人的钱财,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和出卖?

你给我钱财,我给你笑脸和奉承,本就是一种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

而客人当我们是乐子,我们却当客人是凯子,真真假假,谁也不比谁高贵!

另一女子撇着嘴,叹了口气道:“不过,再好的车也是牛车,走起路磨磨蹭蹭,急得死人。若要是有一辆马车,那阵势、那威风,方才配得上您这扬州第一风流才子的美名。”

“马车好啊!人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我的姐姐,一匹马,再配上一辆像样的车,听说可贵着呢,就这二万钱,能够干什么?”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透着激将的意思,其间的用意,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肉球虽胖,也不学无术,但却终究比傻子还是要聪明那么一点点的,怎么可能听不出两女的弦外之音?

“对啊!老牛拉车,磨磨蹭蹭,多没有面子。”张老实恍然大悟,为了感谢美人的点拨,来一个左右开弓,一人脸上吧唧一口,顺手又在身后肥硕的地方捏了一把,继而嘿嘿贱笑起来。

他的模样很瘆人,声音也过于下贱:“那个谁谁,你说的什么鸟话?二万钱?把爷当乞索儿呢?爷可告诉你,爷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儿子,是有身份的,可不许你这么糊弄!”

赵不凡蹙眉,但还是强忍着怒火,问道:“那么……张先生以为多少合适呢?”

张老实伸出胖乎乎的手,还没有开始比划,那两女就忍不住了,纷纷抢着开口。

“爷,可不能便宜他了,要五万钱。”

“嘁,没见过世面的田舍奴,五万钱够干什么的?还不够买一匹好马,怎么也要管他要十万钱。”

“十万钱还是太少,你看看他们骑的那马,身材高大,毛发锃亮,一看就是好马。以奴奴看,不如就要他陪一匹好马,再来个二十万钱,马马虎虎也差不多了!”

“不行不行,一匹马怎么行?让他将四匹好马全都给留下,再配个一百万钱财……”

两女越说声音越大,价码也越来越高,冲这个架势下去,不仅仅是赵不凡要掏出所有的钱财,留下坐骑,恐怕就连他们的人也要卖身为奴了。

而这么离谱的条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赞同,而且,己方一个胖子、两个老女人外加一个傻不愣登半死不活的车夫张三,对方却是五个精壮好汉,还带着刀具,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将他们给灭口?

张老实还真不怕,因为他爹是谁呀?那可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张翰,在扬州城跺跺脚,整个扬州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谁敢不给他名字?

而作为张翰的儿子,跺跺脚,让扬州城抖三抖有点苦难,可要人家纳头就拜,奉上战马和钱财,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想到了这里,兴奋地嗷嗷叫唤,在两女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手也不老实地揉搓和抓捏,恨不得立马将她们扑倒在地,来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在两女付出一番甜头以后,才让他耐住了心中的邪火,指着赵不凡吩咐道:“那个谁谁,听到了吧,就按照美人说的办,将这些马、不论死活都留下,再陪个一百万……两百万钱财,马马虎虎,爷今儿心情好,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赵不凡闻听此言,不由得大怒,但却没有立即发飙,反而怒极而笑,问道:“呵呵,张先生,除了马和钱财,某家还有几口好刀,斩人头颅如同砍瓜切菜,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好呀好呀!爷正愁没有好刀,既然你小子这么有眼力劲,那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啊哈哈哈……”张老实大笑。

“铮……”

赵不凡抽刀出鞘,一片雪白的刀光浮现,将漫天的阳光都给截断了……

第331章 钱之重

一口钢刀,带着金属的颤音,横在张老实面前,那雪亮的刀身将阳光折射到他的脸上,刺得他小眼睛疼得厉害。

作为折冲都尉张翰的儿子,张老实虽然不喜习武,但却也对军中的刀并不陌生,曾见过各种式样各种品级的刀具,不过,以他粗鄙的眼光来看,似乎都不及眼前这一口。

就连他老爹珍藏的那一口,为朝中某位大将军所赠,平日里视之为珍宝,就连家人都难得一见,可似乎还是稍逊一筹,至少没有这么亮!

刀是好刀,锋锐的刀刃泛着暗青色,隐隐有杀气泛起,让张老实浑身都不舒服,就连脖子都一阵阵发冷。

可这个张老实的确是个奇葩,面对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利器,不仅没有吓得失禁,反而一副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模样,也是让人服了。

他口水滴答,朝赵不凡伸出了胖乎乎的手,急切地道:“小子,快将刀呈上来!”

“啊……”赵不凡大叫,一腔邪火无处发泄,憋得他实在是太难受,身形一闪,手起刀落,一刀将那断了腿的战马头颅斩下。

刀光过去,一颗硕大的头颅在地上翻滚,血如泉涌,飚飞到能有一丈多高,继而化为血雨,飘然洒落。

北风扫过,这方空间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路飘荡,直飘到牛车附近……

“哇……呕……”两女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看着那硕大的头颅,飘飞的血雨,再被血腥味一熏,立马控制不住,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去,呕吐起来。

一滴血,红的妖艳,随着北风弹到了张老实的脸上,热乎乎的,他伸手一抹,方才发现是血,不由得心慌意乱,连连后退。

别看他刚刚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那不过是仗着他老爹的势作威作福而已,一旦遇到不要命的主,立马原形毕露,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

一刀斩却马首,随着血雨飘洒,方才让赵不凡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些许。

他之所以斩杀战马,一来是借此发泄心中的怒火,二来嘛,这匹马摔断了两条前腿,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既然如此,如其让它慢慢等死,不如给它一个痛快。

赵不凡转身,将手中的横刀斜指张老实,一滴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锋刃滚动,滑落……

他喝问道:“张老实,某家问你,此刀快不快?”

“快,快,实乃小人平生所见过最快的刀。”张老实看着那一滴滴滴落的血珠,后脖颈子一阵阵作疼,吓得亡魂大冒,忙不迭地答道。

赵不凡点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还要某家留下战马和钢刀嘛?”

“要……啊,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大侠,你就可怜可怜小的,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张老实哪里还敢要赔偿,能保住自家小命都不错了。

此时,相对于自己的小命,世间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换的,哪怕是人家要他最爱的这两个女子,他也会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立马双手奉上。

“呼……”赵不凡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看见张老实服软,又想到了他老爹张翰,也不好过于逼迫。

若不是为了窈娘婶婶的事情,不想和张翰闹得太僵,以他的性格,一刀将张老实给废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张翰再牛,也只能在扬州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还能跑到神都太平公主府中找麻烦?若真是这么不开眼,打不死他才怪。

可眼前却不行,赵不凡尽量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一些,对张老实道:“这样吧,也不能让你白白损失一头牛,某家还是那话,给你二万钱。”

赵不凡回首冲一名侍卫挥挥手,示意他给张老实拿钱。

二万钱,就是二万枚铜钱,也就是二十贯,其分量可不轻,赵不凡他们轻骑出京,自然不可能带着许多铜钱。

此时节,金银虽不是官府法定的货币,但在商家的大宗交易中却早就在使用了,且有约定俗成的换算方式。

其实,就是大唐的官员们,一方面声色俱厉地声称金银属于贵重物品,不可私下交易,但转过身就拿铜钱换成金银,偷偷藏在家中的地下库房里。

人们之所以冒着被朝廷追查的风险,也要使用金银作为交易,并非是刻意不遵守朝堂的法度,而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方才不得不如此。

朝廷所认可的交易货币是铜钱,另外绢帛也可以相对于货币进行流通,可这两样东西都有其不可克服的缺陷,给异地交易和大宗交易带来了难以言说的麻烦。

铜钱是大唐最基本的流通货币,可样式单一,价值也不大,一枚铜钱代表一文,十枚就是十文,一百枚是一百文……

以此类推,一贯钱是一千文,十贯是一万文,而千贯万贯得是多少枚铜钱?

铜钱是纯金属铸造而成,可想而知其重量有多重?一贯钱就有好几斤,十贯几十斤,一百贯几百斤……

譬如赵不凡此番奉太平公主之命出京,前来神都,加上他又是常山赵氏子弟,前来看望本家叔父,一路之上加上来扬州以后的用度以及为赵无敌一家的花费,怎么也要带个千贯以上吧。

一千贯,那就是一百万钱,足足能有好几千斤重,难不成为了运输钱财,专门弄几辆马车吧?

因此,金银就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大唐的商家交易和高门大户的日常生活之中,且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使朝廷禁用金银的法度名存实亡。

赵不凡一行只带了少量的铜钱,估计五个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两千钱而已,余者都是贵重的银子。

赵不凡让那侍卫付钱,说的是二万钱,也就是两贯,可那侍卫却只从怀中捏出两枚银饼子,对张老实道:“看好了,这可是银饼,一块十两,共二十两,如今一两银子可当钱一千一百文左右,只多不少,便宜你小子了!”

银饼,比铜钱贵重,张老实并非没有见过,青楼中常遇到那拿着银饼子显摆的,是老鸨子和姐儿的最爱。

因为银饼比铜钱保值,且没有文字标志,可以私下破碎和溶解,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还可以拿去让人打造成首饰。

如此贵重又方便之物,为什么朝廷就要禁制流通呢?

第332章 扬长而去

银一两,可当铜钱一千一百文之多,可其重量和块头却有天壤之别,携带起来也十分方便。

银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金则更为贵重,一个人的体力可支撑随身携带的铜钱毕竟有限,若换成金银则少了许多麻烦,携带也轻松得多。

譬如商家要异地交易,动辄就要以百万千万钱论,如此之多的钱财若全部是铜钱,那得要多少车马和人力运输?而且,在路途之上也不太安全。

数十辆牛车和马车装着一箱箱铜钱,从神都出发,跨越千山万水,要去扬州交易。

一路之上车轮滚滚,碾压出深深的车辙印记,而那有心的盗匪和山贼根据车辙印记就能推测出车中是何物,从而在荒郊野外寻一处险地提前设伏,将钱财一抢而光。

若遇到那生性残暴的贼人,一个不好,不但钱财没了,就连商队上上下下的小命都堪忧。

可若是换成同样价值的金银、甚至是珠宝,其分量就要小得多了,也足够隐蔽。随手挽成几个小包裹分别带在身上,然后骑着快马,轻装上阵。

若遇到贼人,由随行的护卫与其战之,能胜则灭之,不能胜则退。反正都骑着快马,来去如风,而在如今的大唐帝国,山贼和盗匪毕竟只是小股的乱民,还没有奢侈到人人有马的地步。

可既然金银交易能带来这么多便利和好处,朝廷为什么就视而不见、予以禁止呢?

其缘由就是因为金银是贵重物品上面,金银虽好,但其产量却极低。整个大唐帝国官方也没有储备多少,还要供皇家打造首饰、铸造器皿、兴修宫室所用,再加上寺庙中为佛陀镀金,帝国的金银就从来都没有富裕过,以至于皇家赏赐功臣都是以铜钱为主。

如此名贵之物,乃是上天的恩赐,自然要先让天之子们享用,至于升斗小民、以及地位比升斗小民都不如的商家,还是背着铜钱走南闯北过日子吧!

朝廷虽如此想,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民间的金银储藏数量,要是知道了,也许武后就要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从民间掘金了。

也许,皇家并非不知道,只不过是装聋作哑而已。因为在一个太平盛世里,皇家总不能公然与民争利吧?

皇家丢不起那人,作为一心要超越三皇五帝,做那千古第一女帝的武后,就更加不可能为了区区金银而毁了自身的羽毛。

既然武后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各衙门和各地的官府还能尽职尽责打击金银流通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禁止金银流通和交易的禁令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在商家之间的交易中广泛使用金银结算,就连那些世家大族也不甘落后,纷纷开启地下最深层的库房,让那些已经发霉的金银重见天日。

张老实家是个武夫之家,其父张翰出身草莽,并没有啥子底蕴,故此家中的地库中也没有发霉的金银。

张翰虽做到了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也算是一方大员,可除了给家中挣了一些铜钱以外,也就是些许金银首饰,至于银饼金砖,还真没有两块。

张老实也因此十分向往在青楼中那种拿银饼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的豪情,可却苦于家中没有金银,徒呼奈何!

而今见那侍卫拿着两个银饼子要给他,立马忘记了害怕,滴流着口水就要伸手去接,却被身边一女子轻轻扯住了手臂,并将青葱似的手指暗暗指向赵不凡手中那犹在滴血的钢刀。

张老实肥硕的身子猛地一颤,伸出的手如同遭到针刺般缩回,摇摇头道:“不要,不要,俺不要赔偿,只求各位大爷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就好!”

赵不凡看着渐渐西斜的红日,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耗尽,冲张老实大喝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完,他看都不看张老实一眼,对几名手下做了个手势,随即翻身上马。

那拿着银饼子的侍卫见此,也懒得再和张老实磨蹭,将银饼子朝地上一扔,并吐了口口水,便和其他三名侍卫一起手脚麻利地将那匹死马身上的马鞍给卸下,然后飞身上马追随赵不凡而去。

五个人,四匹马,只好有两人共乘一骑,好在他们的马都是优良的战马,且此地已离扬州城不远,两人一骑也影响不大。

赵不凡等人纵马而去,马踏踏在路上,扬起一地的尘土,随着北风弥漫,如烟如雾。

至于张老实等人没有了老牛老车,怎么回城,那就不是赵不凡需要考虑的事了。一头老牛,陪了两块银饼子,已经是天上掉胡饼的好事了,接下来管他是走回去还是在车厢里过夜?

十里扬州,繁华之地。

除了长安、神都、太原这大唐三都以外,天下州郡就要以扬州为翘楚。

这不仅指扬州地处南北的要道上,其军事价值极高,坐镇扬州,即可封锁南方,将天下给隔成南北两块。

除此之外,扬州极为富裕,本身气候温暖,水源充沛,乃是大唐产粮的主要地区,而其又是南北物产流通的中转地,聚集了来自东西南北各地的商家,甚至还有来自极西之地的胡子。

大量的金主携带海量的钱财,渐渐地将扬州演变成一个销金窟。

扬州城中多水系,而富人们也喜欢傍水而居。那水畔湖边一座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府邸,除了是豪商、贵人的宅院以外,还有一些就是扬州的烟花之地,也是人们趋之若附的销金窟。

城中虽多水系,但却有一座座桥梁将街道连接起来,以至于城中的道路很直,也很宽敞。

赵不凡等人自东门而入,顺着城中的街道一路来到刺史府门前,方才下马。

他此番是来了结窈娘误杀张三郎一案的,少不得要得用太平公主的权势,因此他直接来到正门前,让守门的衙役通报。

那张兵曹带着张老实的尸体以及一群浪荡子比他先动身,再加上遇到张老实耽搁了一段时间,相必张兵曹已回到了刺史府中,并将事情的经过向扬州刺史做了汇报。

只是,却不知扬州刺史崔浩闻听此事之后,将会作何打算?

第333章 尸横州衙中

扬州刺史府坐落在整个城池的中部,面临南北大街,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部自临街开始一连数进皆为刺史和其属官们处理公务的地方,建筑高大,厅堂宽敞,尽显威严和雄浑之气势。

而到了后宅,则又是一番风景,亭台楼阁,曲廊相连,山石竹林,小径通幽,且有一条水系自后宅穿过,将整个后宅给盘活了,尽显江南园林的柔美。

刺史府前堂左侧的一处跨院中,本是衙役们起坐休憩之地,此时,扬州刺史崔浩、张兵曹以及扬州别驾等大人物却齐聚于此,让衙役们全都战战兢兢,竭力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模样,生怕给大人物发现偷懒耍滑,从而丢掉了饭碗。

衙门们非官非吏,属于扬州府自行招募的闲散人员,可以随时让其滚蛋。而衙役们的薪俸也很微薄,一个月也就数百文大钱,但却胜在稳定,每月都有,按时领取,且多多少少还有些贴补,勉强可以管一家子糊口。

这样一份稳定而收入又马马虎虎的差事,还真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削尖脑袋请托人情都想挤进来,可衙役的数量一直都有定数,只有待有空缺之时方才能够补充,因此,其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此时此刻,一间靠北的厢房中,中间的地上铺了一领半新不旧的竹席,竹席之上仰面躺着一个人,两眼圆睁,口歪鼻斜,怒和惊骇之中却又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此人仰面躺在竹席上面,眼中睁着,但却一动不动,且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浑然不似活人。

他的确不是活人,而是在龙山脚下带着一众浪荡子因调戏窈娘而反被窈娘失手杀死的张三郎,胸前插着的那把剪刀依然在。

张兵曹不敢怠慢,带着张三郎的尸体并押解着一众浪荡子,急匆匆赶回了扬州城,就直奔刺史府而来。

刺史崔浩闻之大惊失色,急忙将一众浪荡子交付有司拷问,而将张三郎的尸体安置在衙役休憩之地,并招了一个仵作前来勘验死因。

在仵作勘验尸体的时候,张兵曹将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而且,他只说亲眼看到的和亲耳听到的,没有添加一句自身的猜测。

因为如今事情并不明朗,看似一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命案,却因为赵不凡的介入以及扯上了太平公主的关系,从而变得扑朔迷离,胜负难料。

既然不知道最后的谜底,看不清最后的赢家,那么不如从中抽身,以坐旁观。

他只是适逢其会而已,那就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证人就好,将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说出来,至于最后如何断案?他张兵曹又不是扬州刺史、也不主管刑事,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这样一来,若是折冲都尉张翰赢了,对他也没什么损失,说不定还要感谢他及时报案并举证。

反过来,若是张翰输了,赵不凡赢了,他更加没有损失,反而可以接机示好,攀上赵不凡这条线,从而登上太平公主这艘大船,捞个实缺,或做个京官、或主政一方。

张兵曹说罢,大口喘气,还用舌头润润嘴唇,扮出一副极为疲劳和辛苦的模样。

这就是官场之道,你干了事情、吃了辛苦,就一定要让上官知晓,否则,你默不作声闷头干活,从不对上官言说,上官如何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也许,上官即使是知道了,也故意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

谁让你有事不和上官汇报呢?

在上官看来,你有事不和他汇报,平日里有事没事不和他唠嗑,那就是有意疏远他,看不起他,不想和他同舟共济。

其原因无非就是,你本来就是别人的死党,依然在为别人卖命,奉命潜伏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说,你是属于无法收买也无法拉拢的人,不可能和他喝一壶里的。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是一个心高气傲、野心极大,不肯屈居人下的枭雄,时刻都想自己做主官,主政一方。

无论是哪一点,你都将被上官打入另册,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届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兵曹混迹官场多年,历经了多位主官,对怎么和主官相处可谓是驾轻就熟,轻车熟路。

他坦然地告诉刺史,为了早一点让你知道案情,从而想出对策,好对付张翰那个老匹夫,下官我可是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

下官对你的忠心可是天日可表,对你的景仰那也是如同大江之水滔滔不绝,一路奔腾到东海。只要是你的事、您的吩咐,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尽职尽责,哪怕是苦死累死也不悔……

扬州府中除了老大刺史之外,尚有别驾、司马、六曹等人,差不多就是一大家子人,平日里都在一个屋檐下混前程,心中所想也尽人皆知。

想想也是,哥几个为了一份前程,混得都不容易,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哥们好啊,差不多就行。

人吗,活在人世间,混的就是一张面皮。人既然投之以桃,你不妨报之以李,面对下属的吹捧和示好,哪怕是再怎么恶心、再怎么虚伪,也得强忍着做出回应。

张兵曹既然不要脸地装辛苦、扮可怜,崔刺史也不能大刺刺地视而不见,以为人家就应该低声下气地讨好你。

扬州刺史崔浩,出身五姓七望中的清河崔氏,且是族中的嫡系子弟,可谓是根正苗红,底蕴十足。

他自小就勤读经书,苦做学问,并没有如人们猜想的那样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年方十八岁离开家门,四方游学,六年后赶赴长安,经科举入官场,历任京官多年,后外放州县为地方主官,自县令、州别驾,一直到如今的扬州刺史,虽然离不开清河崔氏的推波助澜,但其人还是颇为勤政,官声还算是说得过去。

转眼间,已是近二十年矣,也从一个翩翩少年进入了“老夫”的行列,两鬓都已花白,还有什么人情世故不明白的?

他伸出两手,虚扶张兵曹,笑道:“张兵曹,辛苦你了。”

继而,又扭头对衙役低喝道:“来人,还不快给张兵曹奉茶!”

这一套下来,轻车熟路,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生涩和造作的地方,可见其在官场打滚多年没有白费光阴……

第334章问因果

扬州刺史崔浩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给足了张兵曹的面子。

常言道:“人生如戏”,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都是那戏中人,只不过分工不同,所扮演的角色不同,在戏台上所站的位置也有所不同而已。

有人天生就受上苍垂青,带着璀璨的光环降临世间,甫一出现就是万人瞩目的中心,在人们的欢呼中度过辉煌的一生。

而更多的人则是默默待地在角落里,如那蝼蚁般无人理睬,也无人关心,直到光阴耗尽、灰飞烟灭后,将位置让给后来人。

官场亦如戏台,一大群人轮番上场,或着甲衣,或穿朱紫,更多的则是青衣绿袍,可谓是花团锦簇、琳琅满目。

随着大幕拉开,人们纷纷登场,演绎着各种各样的世态炎凉、悲欢离合。或高尚、或粗鄙,或感人肺腑,或让人憎恶……

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我都是戏中人,只不过是戴着不同的面具,谁也别笑话谁!

崔刺史礼贤下士、体恤下属,而张兵曹也立马摆出一副感恩戴德、受宠若惊的模样,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将一场大戏完美地演绎下去,避免了冷场。

表面功夫既然做完了,接下来那就要谈正事。

在谈正事的时候,可就等级森严,谁大谁小,都要按照规矩来,不能再讲究你好我好了。

崔刺史蹙着眉头,乜着躺在竹席上一动不动、随便仵作折腾的张三郎,开口问道:“张兵曹,以你所言,这张三郎是那女子用剪刀刺死一事,那是千真万确了。

而此事为你亲眼所见,那么,本官想知道,依你之见,那女子是事出有因、从而失手误杀,还是故意报复杀人呢?”

崔刺史不愧是久经官场,且当过京官,混过地方,一双老眼看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强。

他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接找到了关键点。

窈娘失手杀死张三郎一事,本就十分简单,至于杀人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与案情无关。

其关键点就在于窈娘杀人是有意为之还是失手,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见大了去了,而且,崔刺史还特地点出杀人之前有没有前因?

所谓前因后果,是先有因后有果,连在一起才组成了完整的因果关系。有因才有果,而这个“因”对本案的关系可是重中之重,丝毫马虎不得。

张兵曹一愣,他倒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只不过一时之间不明白崔刺史是什么意思?

莫非、崔刺史也在提前站队,好攀上太平公主这条船,以免在武后登基之后遭到清算?

随即,他又在心里给否定了。因为崔刺史可与他有所不同,人家是清河崔氏嫡系子孙,也是如今家主的亲子,其背景可不是一般的厚实,而且,五姓七望之间多有联姻,早就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势力圈,加上亲朋故旧满天下,怎么可能加入太平公主的势力?

要知道五姓七望可都是传承数百年的老世家,一直以根正苗红的汉家苗裔自居,尊崇的是正统的汉家古风,就连对李唐皇室都不搭理,嫌弃他们家有胡子血统,从而拒绝与其联姻,说什么不想让汉家苗裔的血统受到污染,曾经把太宗皇帝差点给气死,但却拿他们没办法。

五姓七望就连与皇家联姻都不愿意,对武后执掌权柄更是叽叽歪歪,称之为“牝鸡司晨、祸乱天下”,简直就是把武后与昔年断送殷商的妲己和“烽火戏诸侯”的褒姒相提并论了。

不过,他们也为自己的叽叽歪歪、口不择言付出了代价,在科考中以及朝堂之上遭受了无情的打压,以至于这些年出仕的子弟人数大为减少,且在朝中也少有人出任实权职位。

可武后也不敢将他们彻底得罪,因为作为山东士族的领袖,五姓七望已存在数百年,天知道他们经营了多大的势力?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也是武后最为忌惮的一点,那就是五姓七望作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究竟和那些神秘莫测的山门中人有没有关系?

在登基称帝的前夕,武后可不想节外生枝。

她对山门中人的定位就是只能为援,不能为敌。

因此,以五姓七望和武后之间的关系,作为清河崔氏嫡系子孙的崔刺史是不可能背弃家族的传承,从而屈身投靠一个女子的。

那么,崔刺史这么问,究竟是何用意呢?

张兵曹心里反复盘算,可口中却不能停歇。因为面对上官的问话,下属一言不发算是个什么事情?

他理了理思绪,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回使君的话,当时下官隔着尚有十多二十丈距离,看得也不是很真切。

似乎,好像,仿佛是张三郎在一群浪荡子的陪同下,遇到了本府一名府军的未婚妻,见其生得极好,少年人吗,就动了那个心思,那女子倒也刚烈,拿着剪刀本想自裁,可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剪刀就刺在了张三郎的胸口,于是,张三郎就成了这副模样。”

“哦,原来如此!”崔刺史点点头,“哦”了一声,冒出四个字,接下来就没了下文。

这时、那仵作似乎勘验完了,躬身对崔刺史道:“使君,死者是被人用剪刀直接刺入心窍,一击毙命,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痕。至于是不是中毒?得要剖开肚腹,仔细验明脏腑,还请使君示下。”

仵作不是医者,不会拿脉瞧病,而张三郎已经是个死人,也没有了脉搏,要查明有没有中毒,必须将其开膛破肚,再剖开其胃,仔细检查,才能得出结论。

崔刺史见仵作还要将张三郎开膛破肚,不由得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连连摆手,急切地说道:“别,别,就这样吧,你先下去。”

仵作躬身行礼,然后收拾好自己带来的检查器具等物,告退而去,不过,在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张三郎一眼,从那眼中流露出的惋惜之意,仿佛对失去了一次开膛破肚的机会,极为痛惜。

不过,崔刺史可不敢让他过手瘾,一个张三郎死了就够他头疼了,若再把他给开膛破肚,弄得支离破碎,恶心不说,又如何向张翰交代?

烦啊,都不省心!

第335章牙疼的刺史

愁啊愁啊愁,愁白了崔刺史的头。

虽然崔刺史的两鬓已斑白,就连头顶上也是华发早生,如同霜染,可他总觉得自己个还年轻,一头乌发、也不过是偶尔有那么几根白的,并不影响他的姿容,反而平添一抹成熟的味道。

可如今、却因为张三郎的死,才是真的白了英雄头,虽面前没有铜镜,但是崔刺史却仿佛看到一颗雪白的头颅,霜林尽染,寂寞如雪,萧瑟了一地。

此时,他方才明白了史书上记载的伍子胥一夜白头的事迹,那份绝望、不身临其境是无法言说的。

其实,通过张兵曹的一番叙述,再结合张三郎平日里的不堪,整个案情可谓是昭然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一个狗血的案情,且在而今的大唐天下并不少见,可以说只要是有家世殷实的浪荡子的地方,就有相似的故事上演。

纵观此事,无非就是一个浪荡子遇到一个美人,心里痒痒得不行,欲求一欢,却不想遇到了烈女,纠缠之间反被杀死。

此案的情节虽不复杂,但却因为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人,且都是不好相与的家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死者张三郎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长孙,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带着一帮子浪荡子到处惹是生非,横行惯了,早就被扬州民间称之为“扬州第一害”,其恶名都盖过了大江中的蛟龙,可见其多么不招人待见。

可张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为人古板、性情耿直且火爆的他,却对儿孙的恶行视而不见,反而对张老实和张三郎父子溺爱有加,从不曾给予责备。

张翰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主军事,执掌一府八百军士,也算是一方豪强。

按照大唐朝廷对地方官员职权的划分,他崔浩和张翰之间互不统属,并无交集,可以说是虽同饮扬州水,但却不吃一家饭,各有各的上官,各有各的爷娘。

崔刺史是扬州刺史,也是扬州一州的主官,但却和扬州折冲府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而扬州折冲府虽挂着扬州的名号,实际上和扬州官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而是直接挂在某一卫禁军名下,实则属于兵部直接管辖。

扬州一地有两个大佬,一个主兵事,一个主政务,可两人之间偏偏没有任何关系,不得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可是,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隶属关系,可毕竟是处于一地,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装作不认识、也不合适。

张翰的孙子被人杀死了,以那老货护短的恶习和火爆的脾气,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若是扬州府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估计亲率兵马将那个小山村给踏平了都有可能。

本来就眼前这事吧,一个扬州府军小卒的未婚妻杀了张翰的孙子,根本就没有必要大费周折伤脑筋的,立马将凶手缉捕归案,下入大狱之中严加审问。

而且,以惯例来看,就算是把她绑了不经审问,直接交给张翰以家法处置,也并非不可以。

这种事情,这种处理方式,也不能就说崔刺史是欺软怕硬,官官相护,草菅人命,只管出卖穷人的利益以达到讨好张翰的目的。

实则,在大唐各地,遇到相似的事情,几乎差不多都是如此处理,可谓是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模式。

可崔刺史敢派人将窈娘给缉捕归案吗?

呵呵,哪怕是借他八个熊胆都不敢!

一方是折冲都尉张翰,另一方只是一名府军的未婚妻,双方的身份本是天差地别,可偏偏被那个赵不凡横插一脚,让本是简单明了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崔刺史本来只知道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此番前来扬州是要寻找一门失散百多年的同族,可没想到他的这位同族今日竟然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把张翰的孙子给杀了!

本来以崔刺史自幼受到的先贤教诲和礼法熏陶来看,这个张三郎死了也就死了,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可谁让人家有一位好祖父呢?

偏向张翰吧?

这个赵不凡已经放下话来,一下子就将话给挑明了,且不留丝毫退路。

赵不凡通过张兵曹传话,言此事由他一力承担,不准任何人去传唤那女子问案,否则,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也将成为太平公主府的敌人。

想起赵不凡说的这话,崔刺史就牙疼,且疼得厉害!这个赵不凡侍卫长可真够牛的啊,直接就将一件杀人致死的大案给揽下了。这还不算,直接扛出太平公主的大旗,真是强势得让人无语。

你丫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有大唐最尊贵的公主给你撑腰,甚至还能搬出天后的法旨,属于典型的上面有人。

可我的赵爷爷啊,你老人家也得替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想想,出了一件杀人致死的命案,且死者还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的孙子,总要升个堂、问个案,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使君,您看这事……是不是让人将那女子给缉捕归案?”别驾瞅着刺史愁眉苦脸的模样,摸不清他的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刺史乜着别驾,一声不吭,就那么看着,可那眼神却十分复杂,把别驾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问道:“使君,是不是下官所言有所不妥?”

“不妥,不妥,何止是不妥,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妥!”崔刺史一连说了四个不妥,且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简直就像是在教训子侄一般,让同僚们颇为意外。

崔刺史出身山东世家,自幼勤读经书,受古礼熏陶,造就了一副儒雅的模样,说话和办事向来是不温不火,几乎没有见过他当面申饬别人。

而别驾作为刺史的佐官,且在佐官中位列第一,其地位极为特殊。名义上是辅佐刺史治理一州之地,实际上也是刺史的备选,一旦刺史因罪被拿下、亦或是生个病什么的不能理事,别驾就可以就地接手,不至于让政务瘫痪。

而崔刺史平日里对别驾也很是看重,从来不曾重言重语,可今天这样对待,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不免让人疑惑不解。

第336章别驾战刺史

崔刺史一反常态,眼神不善,斜睨着扬州别驾,且一连说了四个“不妥”,口气之严厉,前所未有,不由得让众人俱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寒风吹得破旧的门窗咯吱作响,且无孔不入,从那大大小小的缝隙和窟窿中钻了进来,将屋子里的油灯给吹得明灭不定。

呜呜的风声,摇曳的灯光,地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张三郎,以及众人背后或长或短的影子,营造出一副诡异的场景,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心底发虚。

这些人中,最为难受的就是扬州别驾,心中纠结的厉害。

所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别驾作为扬州的第二号人物,平日里背着刺史,那也是万人奉承,前呼后拥,何曾像今日这般颜面扫地?

崔刺史一点都不给面子,当着扬州府绝大多数佐官、还有几个衙役的面,毫不客气地申饬,那神情极尽鄙视和不屑,仿佛就像是在看着一堆米田共一样,让别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官之场讲究的是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没事一块喝喝酒、吹吹牛,踏个春、赏个雪,遇到高兴事一起去烟花地寻个乐子,乐呵呵地一路高升,转眼间一生就过去了。

因此,一般情况下,官员之间是很少翻脸的,尤其是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而今日崔刺史的反应却太让人意外了,看他那架势差不多就是撕破脸了。

张兵曹等眼睛看着张三郎,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研究案情,想用火眼金睛穿透衣物和**,看看他脏腑中的情况,是不是被人给下毒了。

其实,张兵曹等人根本就没有看张三郎,只不过是眼睛需要一个方向,却又不能和崔刺史、别驾二人对视,正好将张三郎凑合着用。

刺史和别驾都是他们的上官,老大和老二掐架,就不是小弟们能掺和的事情,为了自家前程和性命着想,在情况未明之前,最好还是观望。

别驾见无人劝和,只好硬着头皮冲崔刺史拱手道:“不知使君何以教我?”

他这是豁出去了,反将崔刺史一军。你丫不是说不妥不妥吗?那么,就请你告诉我怎么个不妥法?而且,既然你说我的想法不妥,那么就请说出你的高见,让某家好好见识一番!

“呵呵,许别驾啊,不要着急嘛!瞧瞧,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像个小郎君一样,啧啧,这脾气火爆的,一点就着……

这样可不好,俗话说得好,气大伤身,先贤也曰过,每临大事须静气嘛!

瞧瞧,又吹胡子瞪眼了,歇歇,那个衙役,还不去给许别驾来杯茶,让他顺顺气,消消火,要是还不行,那咱们今晚去一梦春,给你泄泄火,我请客!”

崔刺史一番话貌似不着调,全都是胡搅蛮缠,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立马就明白了其中处处藏着机锋。

很显然,崔刺史是话里有话,仿佛手中掌握了许别驾的把柄,刻意敲打敲打。

事到如今,不进则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若是一般人,肯定是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意,立马伏低求饶,还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可许别驾似乎有某种倚仗,且还不是一般的倚仗,面对崔刺史的敲打,他不仅没有伏低求饶,反而牙关一咬,横下心来,扬声道:“使君,下官愚钝,且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使君有话不凡直说就是。”

“好好好……”崔刺史闻言不怒反笑,抚掌叫好,又道:“爽快,本官就喜欢爽快的人,那么,本官就也不藏着掖着了,就直说了啊。

许别驾,你也听到了张兵曹所言,那行凶的女子之所以用剪刀刺死张三郎,并非是刻意为之,而是事出有因嘛!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你不知道赵不凡是何人吗?那可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太平公主仪比亲王,但却暂时没有开府建衙,否则,赵不凡那就是亲王府典军,其品阶可不比你我低啊!

赵侍卫长既然发话了,要一力承担此事,不许我等去找那女子的麻烦,那么,我等是不是先等赵侍卫长来了以后,彼此交流一番再做定夺?

于情于理,本官如此安排不算过分吧?

可你许别驾却一再撺掇我去将那女子缉捕归案,是何用意?莫非,你是想借赵侍卫长、借太平公主的刀,砍下本官的脑袋不成?

许别驾,你先不要急于否认,本官知道你是有些秘密的,可本官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人活在世上,混迹在官场,谁没有秘密?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许别驾,本官年纪大了,也混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腾位置,可是,许别驾,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就连区区几年时间都等不及了吗?”

崔刺史一席话说罢,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冷得可怕。

张兵曹等人冷汗直冒,瞬间就湿透了重衫,且有一股寒气自尾骨衍化而出,顺着脊梁骨一路上窜,直冲脑海。

他们在扬州府衙为官多年,最少的也有四五个年头了,平日里看着刺史和别驾两人也算是一团和气,却没有想到暗地里竟然斗到如此地步。

这差不多就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真没看出来貌似风平浪静的扬州府的水有这么深,且水底下暗流汹涌,接下来,扬州官场是不是要发生一场地震?

崔刺史和许别驾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二人已经当面锣对面鼓地摊牌,接下来就该是各自祭出杀招进行一场对决,以决定谁才是扬州的老大?

此时此刻,面对老大和老二的对决,自老三以下所有小弟都不可避免地要表明态度,选择站队,再想着模棱两可、两不得罪,骑着墙头看风景,是不可能的了。

如何站队,如何选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再想回头,可就没有机会了!

不过,对于许别驾为何敢直面崔刺史的质询,而丝毫不退让,让他们颇为纳闷和不解,纷纷绞尽脑汁思索着,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许别驾,从哪里借来了底气?

按照大唐管制,州一级可是由刺史说了算,那么,一个别驾敢公然挑衅刺史的权威,怎么看都满满的全是奇怪和不解……

第337章各有底牌

北风呜咽,油灯摇曳,屋子里冷得吓人,再看着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张三郎,让人们不禁产生了幻觉,仿佛进入了森罗地狱。

崔刺史直接点出许别驾的心思,一点都没有留情面,将许别驾给逼到了悬崖边,同时,也断了自家的退路。

这是一场悬崖上的战斗,胜则从容而退,败则粉身碎骨,没有丝毫侥幸可言。

对于崔刺史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谁让许别驾别有用心,且太过逼迫,就连数年时间都不愿等待了呢?

他来自清河崔氏,家中已经派人给他传话,为了改善家族的处境,好在接下来的大世中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将有大的行动。

日前,五姓七望各大世家的主事人齐聚泰山,就目前的局势以及未来的走向进行了推演,共同决定了要暂时对武后低头,以换取一定的利益。

据说,五姓七望之所以会让步,是因为在泰山之会中出现了隐世山门的影子,方才让他们不得不放下遵循了数百年的规矩,做出向一个女人低头的艰难决定。

五姓七望传承数百年,是人世间的庞然大物,无论世事变迁,王朝更替,他们的门人和弟子都占据了朝堂之上大多数位置,可以说影响了历代帝国的走向。

可外人又如何知道,这些庞然大物却只是隐世山门的代言人,一举一动,都要遵循山门的决定。

因山门的介入,让五姓七望向武后主动示好,正在准备登基称帝的武后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她武氏也是世家,怎么会不知道世家的力量何其强大?

自古至今,世家可以打压,但却无法消灭。因为世家是一个整体,在一家有难且危及整个世家圈子利益的时候,所有世家就会抛却前嫌联合在一起,共同面对敌人。

天下所有的世家联合在一起,那股力量足以改朝换代,出身世家的武后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因此,在收到世家的示好以后,立即投桃报李,许给了各大世家不少好处。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一批官员的空缺,且有不少都是有实权的肥缺,也算是武后做出的最大安抚了。

近些年,为了替武后登基称帝扫除障碍,丘神绩、周兴、来俊臣、索元礼四大酷吏将屠刀高高举起,将整个大唐朝野上下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勋贵死了,只不过是空出了爵位,对于望眼欲穿的底层官员没什么大作用,可其中那些实职官员的被杀,却空出了大批的职位,早就让小官、闲官们迫不及待了。

五姓七望得到了一些官位,但其中也并非是立即就可以上任的,因为随着大批李唐忠臣的被剿灭,武后想对整个朝堂做一次洗牌,好铸造一个千秋万世的新朝。

重新洗牌需要时间,差不多要到新朝建立的时候才会尘埃落定,而崔刺史作为清河崔氏家主的嫡子,也得到了一席之地,将进入神都出任京官,至于时间……估计在一年左右。

本来,他对于许别驾的野心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人谁没有野心?身在官场,求个上进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况且,崔刺史一年左右就要高升,对于继任者,是张三还是李四,又与他何干?

可最近崔刺史发现情况不对,这个许别驾府中经常有陌生人出入,经过一番打探,皆是来自神都,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而许别驾的胆子也肥了,底气十足,对他的指示也开始阳奉阴违,且在暗地里拉帮结派,大有将他给架空的趋势。

这就有些过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刺史哪怕是脾气再好,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怎么能够容忍下官明目张胆地挑衅和背叛?

嘿嘿,很显然,许别驾是在神都找到了新的靠山,从而不把他这个刺史放在眼里。

可许别驾啊许别驾,不管怎么说,老子现在还是大唐吏部在册的扬州刺史,是你的上官,想借机找茬给你个小鞋穿,也不算啥子难事?

你那靠山远在神都,对扬州鞭长莫及,等你告状告到神都,再谋划一番,做出反应,继而对老子出手,一来一往,差不多也要一年时间了,那时节老子早就跑到了神都,换了位置,且在天后和诸位宰相眼前晃悠,你能奈我何?

因此,崔刺史才不惜撕破脸,言辞犀利,直指许别驾的要害。这已经不是敲打了,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宣战,要同许别驾打一场扬州保卫战,好捍卫他的老大地位和尊严。

不说众人的惊诧和不安,且说许别驾见崔刺史竟然丝毫不顾官场潜水的规矩,悍然撕破脸面,要同他决一死战,不由得心中惶惶,措手不及。

他心中纳闷,不知道这位好脾气的崔刺史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从而性情大变,面目全非,浑然不似往日。

他心中反复揣摩,推断着各种可能。忽然,心中悚然一惊,暗道不好,心道莫非是这些时日因和神都武承嗣攀上了关系,从而有些飘飘然,放松了警惕,让这王八蛋嗅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武承嗣面对武后登基称帝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他还没有彻底搞定武三思,从而急得不行,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在朝中罗织势力,而将目光转到了各地州府。

武承嗣的目的是各地的州一级主官和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可他从来不曾在军中混过一日,也不屑于和禁军中那些杀才打交道,从而对折冲府是一无所知,可谓是两眼一抹黑。

大唐军中自成一系,外人很难介入进来,就连武后想要掌控禁军,也要先派子侄先进入军中,再慢慢积累势力,待到时机成熟再夺取权利。

而武承嗣这样的,从来不曾和军伍中的粗杀汉喝过血酒,滚过一领毡子,你想和人家示好,人家还懒得鸟你呢!

他插不进折冲府,只好将目光专注在各州主官身上,虽网到了几条大鱼,可是区区几条鱼对于打大胃口的武承嗣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此时,又有高人给他出谋划策,既然不能直接逮到主官,大可将眼光放在那些别驾等人身上,略加培养,赐予助力,假以时日,待到时机成熟,助他们取而代之,成为一州之主官。

如此一来,等于是自家培养的嫡系,比收买而来的人要忠心得多,何乐而不为?

第338章急转而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人就是高人,一句话就点出了武承嗣的软肋。

武承嗣被流放岭南多年,日日夜夜脑子里就想着怎么吃饱肚子,哪有心思考虑官场之道?

待到武后为了登基称帝的需要,赦免了整个武氏一族,将他们给迎回了神都,被赐予高官厚禄。

可他们到底是底子不足,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根本就不懂,加上没有根基,别看平日里身边围着无数的马屁精,其实,在那些宰相面前屁都不是。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出仕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根基,即便是围在武氏族人身边,那也是形势逼人,言不由衷。

他忽然有了一种明悟,那就是吃进肚子的食物才是你的食物,拿在手里的都不一定。而追随者,和食物也没啥区别,半路投靠的都是墙头草,今你明他的,谁强跟谁走,毫无忠心可言。

要想有自家嫡系的势力,就要亲手培养,将一些没有根基和靠山且混得不如意的家伙给收罗门下,刻意培养,并将其推上高位,主政一方。

这样一来,他们就被打上了他武承嗣的烙印,只要在朝堂混迹一天,就无法改换门庭。

因为,对于叛徒,是人都没有好感,既然能背叛故主,那就可以再次背叛你,譬如那三国时期“三姓家奴”吕布,谁敢放心地用他?

通过友人的举荐,许别驾得以进入了武承嗣的法眼,并经过了层层考验,好不容易方才成了武承嗣下定决心要培养的对象。

武承嗣之所以培养许别驾,其目的自然是要取崔刺史而代之,而许别驾野心不小,一直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的大才,苦于没有遇到伯乐,一直是郁郁不得志。

而今,得知了武承嗣器重自己,要大力培养、第一步就是取崔刺史而代之,两方面是一拍即合,接下来就是反复谋划,日日夜夜都在筹谋怎么把崔刺史给拉下马?

谁料到,如此隐秘的谋划却被崔刺史识破,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揭露出来,一下子把他给逼到了退路,不由他不出手反击了。

眼前崔刺史还是扬州刺史,是扬州的主官,掌握着整个扬州的权利,而武承嗣的助力却鞭长莫及,整个形势都对许别驾不利。

可以说,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一战的能力,看看那些幸灾乐祸的同僚,谁不是在笑话他自不量力?

可是,老子还有退路吗?就算是现在向崔浩跪下来求饶,摇着尾巴向他效忠,也不见得能取得他的谅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别驾小眼睛转来转去,在寻找自己的机会。还别说,真让他给找到了,那就是地上的张三郎一事,给了他翻本的机会。

一民女杀了扬州折冲都尉的孙子,不论其有没有前因,按照大唐律都要将凶手缉捕归案,严加审讯,查明真相,好给死者家人一个解释。

可崔刺史的意思却很明白,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将凶手缉捕归案,而是屈服于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赵不凡,企图和稀泥,做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可是罔顾国法的大事情,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哪怕是现在暂时退让,将来也可以借此让武承嗣出手,在朝堂之上告崔浩一状,不愁不能将他给拿下。

许别驾在心中暗暗冷笑,小不忍则乱大谋,谁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开心,老子就暂时忍让一下。

崔刺史和许别驾二人之间的一场大战,可谓是一触即发,可却因为各有算计,到底是没有打起来。

许别驾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中又带着紫,眼看就要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可挣扎了一阵子以后,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润了润嗓子,对崔刺史略略躬身,恨声道:“使君,某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头晕眼花,不能再陪使君和各位了,还请见谅!”

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也没有料到许别驾蒙受了莫大的羞辱,都被人逼到悬崖边了,却竟然主动退让了。

你奶奶的,你丫也太没有骨气了吧?白白耗费我们的激情和八卦之火了!

众人失望之余,不免在心中对许别驾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更有甚者,竟然连带着将许别驾家中的一切雌的都问候了千百遍。就这样还觉得不解心头之恨,还幻想着将许别驾的那家伙给一刀切了,送到宫中做……啊不,该送到那种地方去做兔儿爷,让他日日夜夜悲惨地大唱“菊花残、满腚伤……”

崔刺史也一愣,他也没有想到许别驾此人竟然能够如此容忍?都被他给逼到了如此地步,还能忍住不出手,真特娘的成了千年神龟。

可人家都已经退让了,服软了,你又能怎么办?只好挥挥手,淡淡地道:“既然你身体不适,那就回府休憩去吧!”

“是,多谢使君!”许别驾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告辞,且不失礼仪。

这份隐忍劲和冷静功夫,让人不得不佩服,换一个人还真就办不到。也难怪此人有野心,若换成张兵曹之流,是万万办不到的。

仵作早就被崔刺史给撵走了,而今别有用心的许别驾也黯然离去,除了死翘翘的张三郎,一屋子人再也没有一个敢对崔刺史阳奉阴违的了。

有许别驾珠玉在前,再也没有人对如何处理此案叽叽歪歪发表意见,一个个都默默不语,那意思很明白,崔刺史你是老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于许别驾的离去和众人的沉默,崔刺史很是满意,张开口,痛痛快快地吐出一口恶气,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诸位,不是本官不想按律办事秉公处理,实则因为此案牵连过大,不敢草率。

一方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手握重兵,一个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兵变,届时,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而另一方就更加让人头疼,赵不凡先生可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若处置不当,引来了公主的怒火,呵呵,咱们扬州官场上上下下、恐怕不仅本官一人遭殃吧?

可怜本官一番苦心,却遭许别驾怀疑和猜忌,哎……真是让人寒心啊!”

第339章为难的刺史

再富丽堂皇的建筑群中也有破败的一面,扬州府衙也不例外,相对于威严的门楼、宽敞的大堂,衙役们休憩的这处跨院就明显是上不了台面。

门窗已老旧,被北风一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刺耳的摩擦音就仿佛是一个眼看要断气的人,谁也不知道最后一口气何时落下,从而让人揪心不已。

扇与框之间的缝隙很大,且木板上因为风雨侵蚀和蚁虫的啃啮,露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洞洞。

而今,风就从这些洞洞里和缝隙中钻进来,伴随着呜呜的声响,将油灯的火焰吹得摇晃不已,从而宣示它的存在。

许别驾到底选择了退让,留下一脸懵逼的张兵曹等人,以及心情大好、意气风发的崔刺史。

崔刺史大吐苦水,给众人分析着厉害关系,简直就是将自己个比拟成了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就为了给同僚讨一条活路,以免在大人物的一怒之下遭了池鱼之殃。

众人齐声附和,纷纷表示感谢崔刺史的大恩大德,并以他为中心,围绕在他的周围,有福让崔刺史先享,有难则让下官先担。

就在此时,有衙役急匆匆寻来,禀报有人求见。

崔刺史一听是赵不凡来了,且在大门外规规矩矩地求见,不由得会心一笑,对众人道:“诸位,既然赵大侍卫长来了,咱们就不妨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定夺!”

此时,崔刺史既然开口,谁人还敢反对?莫非不见许别驾之下场乎?

既然要见赵不凡,在这衙役们休憩的地方自然不合适,且还有一个张三郎在地上杵着,没得让人闹心。

大堂也不合适,那是坐堂问案的地方,太过于正式,人赵侍卫长是来求见的,又不是投案自首,让人在大堂相见算个怎么回事?

崔刺史选择了在中堂相见,提前来到中堂,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此事涉及到赵不凡和张翰双方,崔刺史不好过早表面态度,以免被人诟病,因此并没有出大门相迎。

可若是大刺刺地坐在屋子里,也颇为不妥,因此,他打算先在屋子里晃悠,人张兵曹站在中堂门外,看到赵不凡来了时咳嗽一声,打个讯号,好让他抢着出门迎接。

崔刺史虽然说让众人一起接见赵不凡,可那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人们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当真,纷纷寻个借口,都主动回避了。

只有张兵曹一人相配,倒也不是说张兵曹就是崔刺史的心腹,而是因为张兵曹是当事人,此事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

“咳咳……”

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崔刺史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慌慌抢出门去,朝还有好几丈远的赵不凡拱手为礼,抢着道:“赵侍卫长,赵先生,浩来迟了,还请见谅见谅!”

“哪里哪里,使君客气了!前蒙使君热情款待,还未曾致谢,今番又来打扰了,还请使君不要厌烦才好。”赵不凡也还了一礼,客套了一番。

人来人往,免不了说些无聊的话,可人在世间,又不能不与人交往,如之奈何?

“哪里哪里,赵先生你太客套了。”崔刺史继续客套着,并示意赵不凡进屋,并命人奉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张兵曹很有眼力劲,借口去催促衙役奉茶,溜到门外给他们把风。

不过,张兵曹虽人在门外,一对耳朵却竖立着,仔细倾听屋子里的动静,好决定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崔刺史就在官场中打滚,虽满腹心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开口寒暄着:“赵先生,不知此番前来可有吩咐?某家不才,在这扬州还是能办点小事的。”

赵不凡迟疑片刻,随即倏然道:“既蒙使君动问,某也就开门见山了。相必扬州折冲府之孙张三郎被人因图谋不轨,反被一女子误杀一事,使君已经知道了吧?”

果然如此!崔刺史心中暗道,想这赵不凡是铁了心要替那女子扛下了。于是,他依然不动声色,点点头道:“此事,某已知晓,那张三郎的尸首就在前堂厢房之中,因没有凶手,某不知该如何向张都尉交代。”

“呵呵,交代?”赵不凡连连冷笑,道:“使君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不瞒使君,那女子乃是某家的婶婶,某家是不会让你们找她的麻烦的。

崔使君,某家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这件事情,某家扛了,谁有意见就让他去找太平公主府就是!”

赵不凡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地高了起来,且把话给说死了,堵死了一切的变数。

这下可就让崔刺史为难了,他踌躇着道:“赵侍卫长,你先消消火,咱们再从长计议……”

“有什么好计议的?”崔刺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不凡给硬生生打断了:“崔刺史,某家请问你,男儿生在天地间,眼看着婶婶遭人侮辱,还要受牢狱之灾,你说某家还有和面目立于世间?”

崔刺史蹙眉不展,心中郁闷,却又不能和赵不凡计较。

此人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显然是公主的亲信,而看其言谈举止,又是一个武人性格,和那张翰有得一比。

他暗暗腹诽:“赵侍卫长啊赵侍卫长,你的家人受辱,导致你怒火中烧,本官可以理解。

其实,说实话,就张三郎这样的害群之马,若不是顾忌张翰,老子早就把他给绳之以法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张翰的孙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张翰一个交代吧?”

崔刺史小声地提醒:“赵侍卫长,那张翰可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手底下领着八百军兵,若惹恼了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不凡眉头一挑,慨然道:“那又如何?崔刺史,这其中有些事情,相必你还不知道,待某家一五一十告知于你,你再想想某家能不能扛得住。”

哦?其间还有密辛,崔刺史不由得来了兴趣,示意赵不凡尽管说,他洗耳恭听。

赵不凡道:“时间不早了,某家就长话短说了。

某家的叔父,姓赵,名讳无敌,自千里,乃是龙山脚下月落湖畔黄花村中人,也就是今日失手刺死张三郎的那名女子的夫君……”

第340章诱导

赵不凡先在心中过了一遍,随后将赵无敌的事情择其重要一一道来,去繁化简,去凡留奇,另外,或多或少进行了一点点艺术加工,将一个神奇而又完美的少年英雄展现在崔刺史的脑海中。

一个出身普通、经历却又如此神奇的少年,而且还是扬州人氏,不由得深深地吸引了崔刺史,让他暂时忘记了难缠的张翰,而听得津津有味。

赵不凡经过一番盘算,并没有选择铺开来做长篇大论,不过摘其要点,区区一盏茶时间,就将赵无敌的英雄事迹给说了个底朝天。

他此时正被窈娘误杀张三郎一事给搞得焦头烂额,哪有那个心情和崔刺史唠家常?因此,他主要是将赵无敌前后两把火烧得突厥大小可汗损兵折将着重给讲了一遍,其后更是装作于不经意间点出了“秦大将军对某家叔父颇为看重,视之如子侄”!

其实,赵无敌在朔方前后所经历的事情,赵不凡并不是很清楚,也就是略知一个大概。大部分是在龙门和叔父唠家常时所得知,还有就是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尽可以大胆地发挥想象,将一切都朝好的、有利的方面引导和发展,现将崔刺史等人给镇住,从而为窈娘婶婶脱罪。

反正朔方与扬州相隔数千里地,而崔刺史等人又对朔方之事一无所知,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不成他崔刺史还能无聊到亲自派人去朔方求证不成?

可赵不凡却不知道,哪怕是穷尽他的想象力,大大提高了他叔父赵无敌的形象,可还是低估了秦大将军对赵无敌的看重。

秦怀玉对于赵无敌,那何止是视之如子侄?都豁出老脸不要了,抢先将沫儿当作嫡亲闺女,硬生生将赵无敌给打上自家女婿的烙印!

崔刺史的确是个好听众,就那么端坐着、将两手撑在腿面上,身子略微前倾,一言不发地听着赵不凡开讲,那份专注劲就像是家族中刚刚开蒙的孩子,面对着口若悬河的先生、规规矩矩地听讲,不敢心有旁骛。

其实,这不过是表象而已,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没有这么点掩饰的功夫,岂不是白白蹉跎人生、光阴虚度。

可说实话,起初他的确是抱着敷衍的态度,扮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给足赵不凡的面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确渐渐地被吸引住了,同时,心中也很不平静,不由得暗暗慨叹:“这个赵无敌还真是能够折腾,不仅将突厥大小可汗给折腾的丢盔弃甲、损兵折将,而且,就算是隔着数千里地,连个影子都摸不着,却也将老夫给折腾得够呛。

扬州离神都太远,神都朝堂之上有个风吹草动、没个一两个月的传不到扬州。就这还是靠家族的暗线,指望朝廷的驿站,除非是涉及有人谋反的大事,否则,半年后能知道就算是不错了。

前些日子家族在神都的族人来信中,好像曾提到北地有突厥寇边,且战事不利,尤其是云州更是糜烂不堪,武懿宗部十余万大军被围,似乎还打了一场烂仗,损失了不少将士,让武后大为震怒。

因此,武后派武三思和沙吒忠义二人兵分两路,共起大军三十余万,要同突厥人决一死战。

可似乎没有提到朔方的消息,更加没有什么大胜的喜讯。

可也不能就此认为赵不凡是胡说八道,因为家族的信已是多日前的陈年旧账,相对于刚刚快马来到扬州的赵不凡,还是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而且,这赵不凡虽然心情豪爽,但也不至于敢在此事上胡言乱语,就算是有些为自家人吹嘘的成分,将他的话打个折扣,可就是这样,那赵无敌此番所立下的功劳也不会小。

某虽不管府军之事,可毕竟是一州之主官,扬州有近六百士卒在朔方戌边,每一个士卒背后都牵扯着一大家子人,死一人而一家哭,怎么敢掉以轻心、不闻不问?

再说了,那些士卒归折冲府张翰管,可若是死了一个两个,对其家人的抚恤还不得要我扬州府库出?

死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可若是死十个八个、五十一百、甚至是所有人尽没,我的老天啊,还不得要老子的老命?

但愿赵不凡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如此一来,哪怕他把他那叔父赵无敌给吹成当世活神仙,老夫都捏着鼻子认了。”

崔刺史左思右想,心里头闹腾地慌,本来是一个乡野弱女子,却牵扯出一门贵为太平公主府侍卫长的亲戚。

这还不算,而今她男人又在北地立下了惊世之功,特定将进入武后的视野,且按照赵不凡所言,若是大将军秦怀玉一意孤行力挺,张翰老儿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张翰老儿拿赵无敌没办法,并不见得就拿那女子没办法。因为赵无敌身在北地,还在秦大将军眼皮底下晃悠,可他这未过门的娘子却身在扬州,随时都有可能被张翰给抓起来。

崔刺史烦啊,因为万一张翰老儿以退为进,先假意敷衍赵不凡,将此事了结,可等到赵不凡离开扬州回到神都以后,立马对那女子进行报复。

如此一来,身为扬州一州主官的崔刺史,岂不是如那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不行,一定不能让此事发生,必须要趁着赵不凡先生在扬州的时候,将他和张翰老儿给聚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将事情敲定,哪怕是本官给他们给个中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是,崔刺史转念一想,就靠赵不凡太平公主府侍卫长的身份,以及那句“秦大将军颇为看重,视之为子侄”的话,恐怕还不足以让张翰屈服,必须再给他加一把火。

想到这里,崔刺史展颜一笑,就像是刚刚偷了一只鸡的老狐狸,对赵不凡进行诱导:“赵先生,不知公主殿下对您那叔父如何看待?”

崔刺史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要想彻底搞定张翰老儿,他必须再给赵不凡找一些砝码,可天底下还有比太平公主合适的吗?

他赵不凡就是太平公主身边的人,不扯太平公主的大旗,莫非还要舍近求远乎?

第341章取与舍

崔刺史的话中暗藏玄机,企图诱导赵不凡将太平公主这尊大神给牵扯进来,从而让张翰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屈服。

如果说在赵不凡求见之前,崔刺史还没有拿定主意,在赵不凡和张翰之间选择帮谁?

那么,此时他可以说已是彻底拿定了主意,摆明了立场,公然站在赵不凡一边,不遗余力地替他出谋划策,尽心竭力地出馊主意,帮他将张翰老儿给击倒在地,再重重地踏上几脚,还让他永远无法翻身。

崔刺史的此番改变,其主要缘由就应在赵无敌身上。

因为两相对比,一个是如同旭日初升的少年英雄,刚刚在北地大显身手,从而得到了秦大将军的青睐,且进入了武后的视野,其将来的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而另一个则是垂垂老矣,日薄西山,说不定哪天晚上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更重要的是,张翰老儿的子孙实在是不堪,死了的孙子张三郎、那就是扬州第一害,而张三郎的父亲,也是张翰唯一的儿子张老实,那也是一个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举刀的废物,整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风流快活,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总有一天要烂在阴沟里。

旭日初升的赵无敌,日薄西山的张翰,在他们二人之间做选择,相信对于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来说,根本就无需考虑。

正因为如此,崔刺史才诚心实意地替赵不凡出主意,让他一口咬定太平公主认识赵无敌,且对其很看重,从而逼迫张翰老儿知难而退。

谁料到赵不凡一听,奇道:“咦!崔刺史,你怎么知道公主殿下和我叔父认识,且私交甚好?不该呀!这本是公主府的秘密,怎么会连身在扬州的你都知晓了?到底是谁嘴长……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某就和你再说道说道。嗯,还是算了,此事女官李敏那婆娘叮嘱了好多遍,不让某家四处乱说。

这样吧,某家就告诉你一句,公主殿下私底下和我家叔父以姐弟相称,嘿嘿,够了吧?”

崔刺史斜着眼睛看着赵不凡,直愣愣地看了老半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是一句无中生有的引导之词,却得知了一个大秘密,让他帮赵不凡对付张翰的心更加坚定了。

五姓七望虽然暂时对武后妥协,但其骨子里还是心向李唐的,一心想帮李唐子嗣重掌天下,回归正统。

可如今的那位皇帝陛下实在是不堪,而身在武陵的那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让他们很是为难。

要想从武后手中、亦或是待武后归天以后从武氏一族手中夺回江山,必然要有一位李唐子嗣、最好是高宗的血脉出面,从而将天下人心尽皆收拢。

先后两位皇帝不可寄予厚望,那么只好求其次,将目光转而放在了太平公主身上。而太平公主虽也是女子,可却是李唐的女儿,身上流淌着高宗皇帝的血脉,而眼前又颇受武后宠爱,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今,却又从赵不凡口中无意间得知赵无敌与太平公主交好,对于五姓七望来说,简直就是正中下怀。

一位未来的大将之才,能被李唐所用,不啻于是近些年难得一闻的佳音。

既然太平公主和赵无敌私交甚好,那么张三郎之死就好办了。就凭张翰那老货,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和太平公主对着干。

不过,张翰那老货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还真不一定买账。即使他不敢对赵无敌怎么样,可赵无敌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呢?

崔刺史眼珠子一转,心思电转,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办法,将张翰老儿给控制住,以免他狗急跳墙。

他此时已经不拿赵不凡当外人,不知不觉中就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谁料到赵不凡那货却丝毫也不当回事,反而哈哈大笑,道:“崔刺史,你就为这事担心?哈哈哈……也难怪,你是文人出身,对这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在行,可某家就好这一口,放心吧,就交给某家就是!”

“赵先生,那张翰手下现还有二百士卒,全都是经年的府军,不比那山贼流寇,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呀!”崔刺史好心地提醒。

“不过二百府军耳,在某家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犬!”赵不凡脸朝上微微扬起,大手一挥,颇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继续说道:“不瞒崔刺史,某家出身常山赵氏,此番前来虽只带着四名侍卫,可在这扬州城中,也不乏我常山赵氏子弟,区区张翰,何足道哉?”

崔刺史闻言,眉头一挑,眼冒精光,频频点头,道:“赵先生原来是常山赵氏子弟,失敬失敬,既然有常山赵氏出面,谅他张翰也不敢造次。”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得烦劳刺史走一趟张府,将某家的意思和那张翰说道说道。”赵不凡趁热打铁,不想再耽误工夫,决意在今夜在这件事情给搞定,免得他睡不着觉。

“这个……”崔刺史迟疑不决。

赵不凡挥挥手,道:“刺史不必担心,某家自然会陪你走一趟。”

却原来是崔刺史虽决意按照家族的指示,紧跟太平公主的步伐,从而牺牲掉老迈的张翰,可那张翰何许人也?一向以脾气火爆著称,不免让他心中没底。

万一,在他转述赵不凡的要求之时,张翰突然暴起,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可不够张翰折腾的。

因此,他才迟疑了片刻,却被赵不凡看出,不免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借以掩饰,然后道:“那……赵先生,咱们这就登那张翰家门,会一会他。”

崔刺史和赵不凡走出屋门,只见张兵曹垂手而立,目不斜视,尽职尽责地守着门户,就连那奉茶的衙役都被拦下。

张兵曹知道二人在屋子里要商量要事,故此拦住了衙役,奉茶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为了可有可无的一杯茶耽误刺史和贵人议事,可谓是得不偿失。

那衙役端着两碗茶站在那里,不得其门而入,但却也不敢离开。因为张兵曹虽拦着不让他进门,但却也没有让他离开,只要杵在那里,手也酸、胳膊肿胀,腰背腿都发麻,总之是浑身不得劲。

可谁让他是衙役呢?

第342章集结令

赵不凡来到门外,一抬眼正好看到了那个端着茶碗竭力让自己镇定,但因为时间太长、从而两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的衙役,忽然觉得口渴,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将茶碗接过,揭开盖子,也不管茶水已冷,一仰脖子就给倒进嘴里,就连茶叶子、姜葱等物都没有放过。

一碗茶汤灌下肚子,呼出一口粗气,竟意犹未尽,于是又伸手将另一碗给倒进肚子,顺手将茶碗扔给了衙役,而嘴里面使劲嚼着茶叶子和姜葱,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让他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赵不凡一个武人,能将茶汤喝出与人斗酒的豪情,如此一个粗汉,又哪里品得出茶汤的好坏?

不过,时下之人在品茶之余,无论合不合口味,少不得都要赞一声好。

这是一种做人的基本礼节,以示对主人殷勤招待的感谢。赵不凡为人虽不拘小节,行事豪迈,但毕竟出身于常山赵氏,并伺候老家主多年,此后又在太平公主府中担任侍卫长,每日里接触的都是勋贵圈里的迎来送往,耳濡目染之下,还是学到了不少礼仪的。

赵不凡一番鲸吞海饮,干掉了两碗茶汤,但论起时间却不过是转眼之间,并没有耽误行程。

而趁着这个空挡,崔刺史正在对张兵曹吩咐着:“那个,张兵曹,立即点起府中的衙役……

啊,而今已入夜,相必府中值守的衙役已不多,那就再传左近的武侯几班,带上张三郎,本官要陪赵先生去张翰府上走一遭。”

崔刺史说完,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仿佛言犹未尽的意思。

张兵曹久居下位,伺候过多位主官,将察言观色的本领修炼得可谓炉火纯青。

他眼角略微一扫,立马就明白了上官是还有话要说,只不过是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于是,应了一声“是”,却没有挪动脚步,依然是垂手而立,微微颔首,面带谄笑,嘴巴微微张开,就差没有就舌头给吐出来……

崔刺史自出仕以来,担任了多年的京官,坐在各部衙门中,职位虽不高,但每逢地方官员入京述职,谁不是对他们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而外放地方以后,无论是县,还是州,一直都担任主官,受尽属下的吹捧和溜须,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他陷入沉思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张兵曹的示好,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却仿佛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谁人奸、谁人滑,一目了然。

崔刺史之所以迟疑不决,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张翰忌惮。

虽然有赵不凡的信誓旦旦,可崔刺史觉得这个赵先生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浑身都弥漫着武人好吹牛的劣根性。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崔刺史还是觉得应该多带一些人马前去,才能压制和抵消张翰的虎威。

衙门中的衙役大多是本地人,平日里白日前来衙门点卯听用,可到了晚上,人谁没有一大家子人?于是,班头就将衙役分成数班,每夜只留一班人值守,其余的全都回家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而武侯在夜间都在街道上溜达,最多也就是出于拍刺史的马屁,从而在刺史府周边多增加好几倍人手。

如此一来,就算是将留守衙门的衙役全部带上,再将刺史衙门周围的武侯也给征召,可崔刺史再三权衡,还是觉得不足以对抗张翰的两百士卒。

其实,这是崔刺史太过于担忧了,府军是帝国的军队,无论是训练还是休憩,都有自家的大营。

而大唐律写得清楚明白,无诏调兵,超过一定的数目,那就相同造反!

张翰虽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可没有兵部的勘合和政事堂诸宰相的签押,以及帝王、而今是武后赐下的龟符,就凭他这个职位和品级,顶着天也就是能调动不超过五十名士卒,还要提前找好借口。

一旦超过,亦或是地方主官不肯和你同流合污,从而给你备书,就是调动五十名士卒,都足以要了你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合族尽灭。

可崔刺史虽久经官场的考验,但毕竟是在文官堆里倾轧,并不曾进入军中历练,因此,他对大唐军伍中的规矩一知半解,方才起了小题大做的心思。

可谁让他是扬州的主官呢?即便是任性一下,也没有人敢给予指正。

崔刺史沉思良久,方才补充道:“让附近的武侯都往张翰府邸靠近,另外,给家住得近的衙役们传个话,告诉他们,凡是今夜赶到张翰府邸的,本月一律多加一石……嗯,两石粟米。”

不得不说,崔刺史为了自家的安危,也算是下了血本。

对于如今的衙役来说,两石粟米可不是小数目,可想而知,今夜扬州城中张翰府邸的周围,定然是衙役和武侯云集,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崔刺史一声令下,张兵曹立即大声应“诺”,并小跑着去了前面衙役值夜的班房,前去传达刺史的命令。

张兵曹之所以如此配合,倒也不是因为他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而是他心里高兴,觉得机会来了。

他和张翰无冤无仇,但却也没有啥交情,而张翰作为一个出身寒门的折冲都尉,且年纪也够老了,说不定哪天眼一闭就再也醒不来,而其子孙也不堪造就,如此一来,对张兵曹也就没有了丝毫利用的价值。

而早在黄花村的时候,张兵曹就有意投靠太平公主,只是苦于官小位卑,且此番一场风波前景不明,方才按捺着性子,等待时机。

没想到崔刺史也明目张胆地选择了弃张翰、而帮赵不凡的主意,对于张兵曹来说,这下子可谓是正中下怀,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崔刺史冲锋在前,他紧随其后摇旗呐喊,如此一来,不知不觉中就融入了一个阵营,且能分润一份功劳,何乐而不为?

而以崔刺史的出身,自然会爬到更高的层面,登堂拜相也并非不可能,自然不会在乎张兵曹这么一点点功绩。

想到这里,张兵曹越发的兴奋不已,觉得小跑着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好在已是夜间,左右无人,否则,让他明日一早如何见人?

第343章此何人也

月残如钩,挂在高天之上。

一轮残月淹没在满天的星海中,就像是一位末路君王,虽心有不甘,竭力吐着最后的光芒,想重新掌控天地,可终究是有心无力……

也许,等到这轮残月逝去,浴火重生以后,衍化出新月,会再次君临天地,统治黑夜。

天地间的一切都是轮回,大到日月星辰,小到秋虫春花,周而复始,都逃不出道的掌控。

是夜,月残,星繁,夜幕苍茫,影影绰绰,无法视物。

风起,带着强劲的力道,打着旋儿,将地上的落叶和枯枝给卷起,扑打在人的脸上,寒意袭人,且疼得厉害!

张翰的府邸坐落在东城,地处一处湖畔,占地能有十余亩,且环境清幽,终日里与绿水相伴,四方高邻也是非富即贵,可谓是扬州城中不可多得的一处宝地。

他是武人,今日之一切都是靠浴血沙场得来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一生杀戮太重,导致了子孙的不堪。

因此,他精挑细选了此地作为府邸,想借助水的祥和来中和自身的杀气,好延续子孙的福泽。

也不知张兵曹到底许了人多少好处,反正集结在刺史府门前的衙役和武侯黑压压一大片,总能有五六十人之多,两三人就点起一支火把,将府门前照得很亮,估摸着谁扔一枚铜钱,都能很轻松地寻回。

一辆牛车拉着死去的张三郎,崔刺史和张兵曹二人骑着马,陪着赵不凡顺着府门前的大街朝城东行去。

五六十衙役和武侯举着火把,前呼后拥,簇拥着一辆牛车和数匹马,其声势之浩大,在这扬州城中、尤其是夜间,久已不曾见过。

一路之上,好多人从两旁的门缝中张望着,心中甚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扬州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夜风阵阵,寒意袭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东城,遇到路口朝右一转,不多时来到了湖边的坊门前。

因已入夜多时,按照大唐律、扬州坊市也进入了宵禁中,坊门紧紧关闭,断绝了行人的进出。

此时,若有那贪欢的富家子弟因流连烟花之地从而错过了时辰,那么也只能继续留宿在烟花之地,冒着被老父责罚的风险,做那夜不归宿的野鸟。

入夜时分,待执行宵禁以后,若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大街上溜达,被巡夜的武侯给逮到,轻则几十大棒,重则监禁数月之久。

因此,人们宁愿被老父责罚,受妻子唠叨,打死也不敢触犯宵禁。

此时,坊门前有三五个武侯提溜着灯笼在巡夜,在可怕的宵禁面前,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触犯。因此,武侯的巡夜也就变成一种形式,差不多敷衍一下,便找个背风的墙根蹲下,抱着膀子昏昏欲睡。

突然之间,崔刺史一行人就出现在坊门前,衙役们各执水火棍,而武侯则配刀,其间簇拥着数匹高头大马,车轮滚滚,马蹄声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浩大,那声势就像是传说中的山大王带着手下攻城拔寨,差点将那三五个武侯给吓尿了!

他们努力睁大惺忪的两眼,想看看是何方妖孽如此大胆?而今可不是前隋末年的乱世,什么山贼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扬州城中行那打家劫舍之事?

就在此时,从对面的大队人马中一人越众而出,借助火把的映照可见其人三十有余、四十不到,五短身材,却脸大如盆,小眼巨鼻,阔口黄牙,颌下留着三绺长须,黑中泛黄……

此人之相貌生得极为特殊,处处都透着不协调,属于那种站在茫茫人海中,让人远远地看一眼,能恶心到三天三夜不想吃饭,哪怕是沧海变成了桑田也难以忘记的主。

此人腰间挎着一把二尺余长、带鞘的刀,迈着小短腿,一步跨越能有一尺地,脚步却极重,踏出隆隆声,就如同闷雷碾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很不舒服。

不长的距离,却硬是让他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差不多用了两盏茶的时间,方才走到了坊门前。

这时间可不是如那赵不凡鲸吞牛饮,而是像崔刺史这般文人相见,一边品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着离愁别绪。

他来到坊门前,甫一站定,先是张开阔口猛地喘了几大口粗气,然后,一手执刀柄,一手戟指几名可怜巴巴的巡夜武侯,小眼怒睁,喝道:“使君在此,尔等还不快将坊门打开,磨磨蹭蹭,成何体统?!”

此人执刀戟指,怒目圆睁,说起话来也是气沉丹田、中气十足,若忽略其个头大小和五官的搭配,倒也是算得上器宇轩昂,端得是好一副官相。

他一番义正言辞的申饬,不出意料地将那几个巡夜的武侯给镇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脸上写得满满的懵逼。

人与人交往,尤其是素不相识之人的第一次接触,往往取决于甫一见面时的气势。

敌弱我自强,敌强我更强。

在这种情况下,温良恭俭让是不合适的,而相反的是,来自大草原的生存法则却更加贴切和有力。

此人与武侯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很明显是以武侯完败而结束。

可完败并不等于臣服,几个巡夜的武侯也是在扬州城中打滚多年的好手,虽不登庙堂,却也和市井豪侠多有结识。

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愣神之后,并没有就此消沉,破罐子破摔,反而心生一股反抗之意。

武侯们心中腹诽:“这人谁啊?看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可谁知道是从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跑咱们跟前耍威风,你还嫩着点儿。

还刺史在此?

你丫忽悠谁呢?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辰,咱们刺史不到烟花之地看从江南新来的小娇娘献舞,亦或是搂着自家不知是第几十房侍妾风流快活,却跑到咱们这儿喝西北风,说出来谁相信?”

武侯不过是从混迹坊市的“英雄好汉”中选拔而出,骨子里难以避免地保持了昔日好勇斗狠的习性。

这就正如同一头恶狼,你就是将他给扔进小狗堆里,交给雌犬抚养,可待到它成年以后,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只需一点点机缘巧合的点拨,依然难脱狼的恶习。

虽然被人当作龟孙子一样训斥,可转眼间看在铜钱的份上,又立马变得心平气和,敞开心扉,重新看待和评价这个世界,不再义愤填膺、忿忿不平。

他们只是临时见有利可图,看那些老武侯“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由得心中无底,从而舍弃游手好闲的生涯,加入了荣耀和尊严并列的武侯队伍。

可今天,却被人狠狠地给怼了……

第344章揍与被揍

武侯是一种职业,就如同有人卖瓜买枣,有人保媒拉纤,有人包揽诉讼,有人御马驾车,都是为了讨一口生活。

可是,相对于那些恭恭敬敬的讨生活之人,武侯却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他们大多出身市井,游手好闲惯了,干不了那种恭恭敬敬的气力活,也没有本钱盘个铺子,雇几个伙计,做那迎来送往的生意人。

可武侯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而随着年岁见长,讨了婆娘,娃娃落地,一个个张着嘴巴都要吃食,没奈何之下只好舍弃了悠闲的日子,屈身公门之中干起了武侯。

武侯非官非吏,甚至都算不上公人,只是官府为了维持坊市的治安,而临时雇佣的人员。

每月不过是按时发点钱粮,就有了大批廉价的打手,看不顺眼的时候还可以随时开除。若有了不妥之处,亦或是哪里出了纰漏,还可以一推干净,将武侯拉出来当作替罪羊,去承担上官的问责。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各地的州县都是这么干的,包括神都和长安也不例外。

因为武侯都是临时雇佣的,并非官府建制之内的正式官吏,而他们以前混迹市井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些恶迹,留下不少恶名,将其拉出去做替罪羊绳之以法,大可对外声称是秋后算账,还可以引来升斗小民拍手称快。

由此看来,武侯地位卑贱,薪俸也低,且是个高危职业,随时都有可能被卖,但却从来不愁招不到人。

也许是年少无知时,混迹市井之中的人太多了吧!而一旦有了恶名,又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恶习,纵观人世间,还有什么地方能容纳他们?

也因此,武侯也被称之为不良人,就连武侯的头子也成了不良帅,不良人,不良帅,也真是绝配。

武侯之中也分成三六九等,就譬如眼前在坊门前巡夜的这几个,就是刚刚入行不久的不良人。

他们只认识本坊的小不良帅,对上面的大不良帅从未谋面,就更加谈不上见过扬州刺史了!

而今,却见到一大群人各执武器浩浩荡荡的夜行,是宵禁为无物,不仅不知悔改,反而窜出来一个矮矬子,丝毫不知自家丑的吓人,却趾高气扬地大骂武侯……

特奶奶的,就是泥人也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刚刚入行不久,还没有磨去棱角的市井儿?

你特娘的确定你不是在找死吗找死吗找死吗?

经过短暂的慌乱以后,几个武侯站稳了阵脚,彼此对视,忽然相对而笑,且不断呶嘴和挤眉弄眼,模样看上去十分下贱。

其中两名年纪相仿的武侯手把着手,摇摇晃晃走到了那矮矬子跟前,挤眉弄眼一番,其中一人戏谑地说道:“矮矬子,我说你丫的谁呀?大半夜的不挺尸,跑到这来装鬼吓唬人,你烦不烦呀?老子告诉你,趁着老子还没有发脾气,赶紧得哪来的滚回哪去,否则,惹恼了老子,打出你的黄子来,保管让你娘子都不认识你!”

那五短身材之人闻言勃然大怒,三绺山羊胡子无风自动,大鼻子一耸一耸的,小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该死的浪荡子,可恶的市井儿,天杀的田舍奴,竟然敢说某家是“矮矬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某家明明是短小精悍,你丫的那只眼睛看见某家挫了?还要打出某家的黄子,某家看你们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一怒之下,顺口就喝道:“你们坊子的不良帅呢?死哪去了!”

“不良帅?”另一个武侯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咱们不良帅何许人也?也是你个矮矬子想见就能见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

“哇呀呀……”那人给气个倒仰,也不管是不是在崔刺史面前失仪不失仪,头都没回,将手高举用力一挥,大声喝道:“来人啊,给我打!狠狠地打!”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大群武侯呼啦一下全都冲上前来,将那几个巡夜的武侯给团团围住,一摸腰刀,却忽然愣住。

老大说的可是打,狠狠地打,怎么打都行,但却没有说杀呀!可咱们随身只带着腰刀,怎不能拿刀将他们给砍死吧?

虽然说但凡是做武侯的以前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鸟,可也就是欺负欺负商家收点这费那费的,顶着天就是见着看得过眼的婆娘,口花花一番,顺手掐点油,但是,天地良心,可都是没有杀过人的。

而今,要他们拿刀砍人,还真是下不了手,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哥几个也是武侯,这自家人砍自家人,唱的是哪一出。

可市井之中从来不缺大才,立马就有头脑灵活的想出了对策,连着刀鞘一起当短棍用,对着那两个倒霉蛋劈头盖脸一顿臭揍。

众人一看,会心一笑,纷纷有样学样,抡起刀鞘揍人。

有那年纪大的还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叫你们嘴巴臭!叫你们嘴巴臭!叫你们有眼无珠……

那是谁不知道吗?咱们扬州城不良人的老大,老大中的老大,管辖全城大大小小的不良帅,也是你们能辱骂的吗?

该死的小子,怎么就那么不长心呢?的确该揍,揍一顿长点心,以免哪天惹了大祸事,连累了全家人……”

“哦……啊……我说爷爷们轻点,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差不多就行了,啊……”被凑的武侯眼中噙着泪,大呼小叫的凄惨无比,连连哀求讨饶:“哥哥们,爷爷们,小的冤枉呀!小的哪里知道他老人家是咱们老大的老大?

不敢说假话,是真不认识啊,求你们了……”

老大没有发话,揍人就还在继续,没有人敢私自停下。

可不能停,不等于就要下死手。武侯们彼此之间下手都有分寸,别看一个个就刀鞘高高抡起,可落下时有多大的劲道可就是他们说着算了。

一边揍,一边还在低声呵斥:“臭小子,怎么不惨叫?是不是嫌老子下手不够狠?尼玛,演戏都不会,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里面的学问大了!

老大下令让你揍人,你也下手揍了,可被揍的却安然无事,一脸享受的模样,你们把老大当傻子呀?

第345章花花肠子

夜色深沉,星繁月残。

湖边的坊门前却正上演着一场大戏,好几十人各抡刀鞘,将几个人给好一顿胖揍。

可看其穿着和打扮,打人的和被打的却都是扬州的武侯,本来是一家子,可如今却在火拼,不禁让人疑惑。

刀鞘抡得老高,带着呼呼的风声落到人的身上,继续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寂静的夜里,坊门前却如同野外的乱葬岗一样,鬼鸣啾啾,狼嚎阵阵,随着夜风传出多远,让坊门附近的居民惶惶不安,不知所措,就连小儿也止住了夜啼。

那五短身材的汉子,也就是扬州城中不良人老大的老大,本姓崔,和崔刺史一个姓,可却不是五姓七望子弟,但也在市井中混出好大一个名头,人称“崔半城”,意思是打遍半城无敌手,扬州城中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可崔半城的时代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人家早就已经投身公门,管辖着全城的武侯,并且得了一个吏的出身。

因此,坊门前的那几个小子才不认识崔半城,敢公然大骂他们曾为之倾倒、视之为偶像的市井前辈。

崔半城在市井中混迹多年,和形形色色之人打过交道,对武侯手上的小九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他却没有点破,反而大手一挥,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好!快将坊门给打开,不要耽误了使君的正事!”

他而今不再是市井儿,自从有了吏的出身,行事的作风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很多。

眼前是扈从崔刺史来见折冲都尉张翰的,可不是他崔半城抖威风的时候。

至于崔刺史为什么事情见张翰,他虽然不太清楚,可却认识牛车上的那人。那个四处惹是生非的张三郎,崔半城是熟得不能再熟,好多次都是他去给擦屁股的。

可如今张三郎却死了,就躺在牛车上,被崔刺史带着去见他祖父张翰。

一个死了的张三郎不可能是崔刺史给张翰的礼物,而且,近日也没听见崔刺史为了为民做主,除掉张三郎这个“扬州第一害”,那么张三郎定然是被人给杀了!

而崔刺史为了向张翰示好,以示对张三郎之死的看重,从而连夜登门拜见,并亲自将张三郎的尸身给送回家。

如此一来,相比于扬州城中两个大佬的事情,他受点辱骂算个屁事,若因此而因小失大,耽误了崔刺史的大事,那么他也就混不到“崔半城”的名头。

武侯们听到崔半城喊停,瞬间就齐齐收手,那年纪大的还踢了一脚,笑骂道:“行了行了,别特娘的装死了,没听见老大的话吗?还不快点给老子去开坊门。”

在一众武侯的帮助下,咯吱咯吱,坊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通往湖边的青石路来。

好几十武侯头前开路,簇拥着崔刺史等人顺着青石路直到湖边,往左一转,又顺着湖边前行,走了差不多小两里地,方才到了张翰的府邸。

他们一行却并没有停顿,而是直接穿过了门楼,直抵正门前,方才停车驻马,纷纷散开。

崔刺史和赵不凡等人先后下马,来到门前,方才令衙役上前叩门通报。

张翰的府邸占地十多亩地,正门对着烟波浩渺的大湖,风水极佳,且门前十分开阔,数十人加上马匹和牛车,都显得空空荡荡。

张翰的府门紧紧关闭,门前也没个仆人守着,只有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仿佛丝毫不知道张三郎的死讯。

崔刺史四处张望,良久,方才对赵不凡说道:“赵先生,你说这张翰是不是已经得知了张三郎的死讯,但却故意装作不知,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埋下了伏兵,等待咱们自投罗网?”

赵不凡闻言,眉头一拧,宁心静气,侧耳倾听,好半晌轻笑道:“门后无人,且院中也没有藏着大批人马,使君是多心了!”

他嘴上说的客气,可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暗自把崔刺史给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心道:“文人果然都是一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又想做烟花娘子,又想扬名立万,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尼玛,还暗藏伏兵?你以为是两军对垒,行军布阵呢?真是服了你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崔刺史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挺了挺弯曲的脊梁骨,挤出一副笑脸,还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讪笑道:“不怕赵先生你笑话,这张翰老儿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一言不合就抡刀子,本官不得不小心啊……”

“使君说的也是,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某等此番前来,毕竟是有求于他,且不管怎么说,张翰也是死了孙子,小心点总是没错的。”眼前身在扬州,而窈娘婶婶又闹出这么一档子麻烦事,不得不借助崔刺史手中的力量,因此,赵不凡也只好违心地附和着。

其实,他对张翰虽不甚了解,可在太平公主府中的这几年,也接触了不少军中的悍将对军伍中的汉子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认知。

张翰并非出身将门,之所以有今天,那是靠他自己个在沙场上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功绩。这样一个杀敌无数的悍将,脾气火爆点也很正常。

可一个人无论年轻时脾气多火爆,但是在进入官场任职数十年以后,哪一个不是变得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他张翰何能例外?若不改变自己的脾气,能一路爬到折冲都尉的高位?

要么是崔刺史为了邀功,故意夸大其词,将张翰给描画成一个古往今来最难说话的大恶魔,和他打交道就像是和恶魔做交易。

这样一来,待到事成以后,就好让赵不凡觉得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从而在太平公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给他赢得加官进爵的机会。

如果事情办砸了,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因为他已经提前讲过了,不是他不尽心竭力,而是张翰此人太难沟通,一点情面都不讲,如之奈何?

果然不愧是文官,肚子里花花肠子弯弯绕绕,扯出来给拉直了不知道能有多长?

可如今有求于人,赵不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第346章门难进

“砰砰砰……”

夜深人静,敲门声格外清晰。

不多长时间,只听门内有人高喊,从声音听起来颇为不耐烦:“来了来了,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大事?真是烦人……”

接下来有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很凌乱,没有什么规律。

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探出一颗花白的脑袋,头发披散,都没有挽成髻,眼睛半睁半眯,张口打了个呵欠,顺着嘴角有口水渗出。

老仆懒洋洋地问道:“找谁呀?我们家大郎不在家,小郎君也不在家,阿郎不见人。”

这老仆可真够牛的,不愧是给折冲都尉府看门的,说不定以前也是一个军中汉子,说话的风格可真够直接和简练。

他寥寥几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

你想啊,张翰府上也就是那么几个男主人,老张翰不会客,儿子和孙子都不在府上,你还不识相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总不成恬不知耻地说要拜见人家女主人吧?

你一个老爷们深更半夜地登门拜访人家女主人,你说你不是居心叵测找死是什么?

这逐客令下得……真是让人无语,可崔刺史一行却不是正常的登门拜访,而是送回张三郎的尸体,告知其事情的经过,并寻求和解之道的。

这一点倒也无需崔刺史亲自指示,张兵曹闻言早就紧走几步,来到了府门前对那老仆说道:“告诉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本州崔刺史前来,有要事相商。”

那老仆听闻此言,眼睛总算是睁开了,四处一打量,哑然失笑道:“这不是张兵曹嘛,好久不见了!怎么、使君也来了?这夜深人静的,闹的是哪出?那行,老汉就去说一声,见不见的、可没个准。”

张兵曹负责扬州的兵事,平日里少不了要和折冲府打交道,而张翰作为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无论如何也是他绕不过去的坎。

因此,他没少登过张翰家的门,可张翰见与不见,却由不得张兵曹做主了。

如此一来,他倒是成了张翰府中的常客,久而久之,就连看门的老仆都对他无比熟稔了,从而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仆说完,也不管外面的是张兵曹还是崔刺史,至于那么多明火执仗的武侯和衙役,更加没有放在他老人家的眼里,自顾自地将门给关上,转身去找自家阿郎通报。

张翰的儿子张老实虽已是中年人,可因为张翰还在,始终无法成为一家之主,只能做那大郎、二郎……

老仆去后,府门重新关闭,只剩下两只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形势比人强,崔刺史和赵不凡等人是来和张翰和解的,哪怕是被人拒之门外,畅饮着寒冷的夜风,也只能彼此对视、苦笑,继而继续坚持着。

夜风阵阵,寒意袭人。

不知从何时起,湖中升起了薄雾,渐渐地浓郁起来,并逐渐朝四方蔓延……

人在雾中,湿漉漉的水汽浸湿了头发、脸盘和衣物,凉凉的,很不舒服。

雾霭弥漫,四野朦胧一片,就连天上的残月和繁星都隐去了,不见踪迹。

等待最是折磨人,尤其是在外面,且没个准话,时间也就显得格外的漫长。有时候,明明是一盏茶的时间,可因为心境的不同,却仿佛过了一个纪元。

过了好久,不是人们的错觉,而是的确过了好久,张翰府邸的大门方才重新开启。

而这次不再是开了一道缝隙,而是整个开启,而且,除了那个白发老仆以外,还多了四个年轻仆从。

老仆扬声喊道:“使君,我家阿郎有请!”

崔刺史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却因为混迹官场数十年,养气的功夫还是颇为精深的,喜怒不行于色,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见张翰终于肯见了,对赵不凡伸手道:“赵先生,请!”

“使君请!”赵不凡谦让道。

二人互相谦让,继续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道:“同请!”

崔刺史一迈步,其他人立马就动了起来,在崔半城的引领下就要走进府门,继续为崔刺史开路。

可那老仆却急了,立马拦在了府门当中,急忙喊道:“我说你们想干什么?当我们家是菜市场呢?说你呢,崔半城,别跟爷爷装聋卖傻的,都给爷爷打住。

那个,哪位是崔刺史?我家阿郎说了,念在你是个文人份上,准你带少量人进府,免得吓坏了你!”

老仆的话虽粗鄙,可意思却没有问题。

你想想啊,谁家去别人家求见,还带着数十名执棍拿刀的汉子?就好比如今崔刺史这样的,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人家不认为你是在耍官威,反而怀疑是来抄家灭门。

可让崔刺史不带人进去,很明显他心中不安,没有底气。

赵不凡想了一想,道:“这样吧,崔刺史,就由某家带着四名兄弟给你充当扈从如何?”

“这个……”崔刺史思虑良久,貌似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道:“那就劳烦赵先生了!”

赵不凡带着四名襕衫侍卫,陪崔刺史进张翰的府邸,而崔刺史到底还是不放心,又让张兵曹带上刺史府的班头和不良人的老大崔半城,另外从衙役和不良人中精挑细选了七八个身手不错的汉子,作为干粗活的,护着牛车进府。

老仆见人数有点多,明显超过了他的心里预期,出于本能就要出声阻止,可眼睛一扫,看到了那辆牛车和车上躺着的人,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踱到牛车旁边,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摆谱,到了折冲都尉的府邸还敢一动不动地躺着?

可一到牛车旁,仔细一看,立马尖叫一声,就像是夜间一个人走山路,被山魈给那个了一样。

接着火把的亮光,老仆一眼就认出了牛车上面躺着的人,正是他们家的第三代主人,阿郎“最为宠爱”的张三郎。

本来,张三郎今夜虽夜不归宿,不见踪影,不过,却没有引起家中人的慌乱。

因为对于张三郎来说,夜不归宿已是家常便饭了,时间一长,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可如今他却躺在牛车上,一动不动,且面色苍白,可把老仆给吓坏了。

老仆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第347章武将的柔情

“小郎君,您这是怎么了?”老仆一声尖叫,顿时顾不得再和崔刺史磨叽了,一下子扑倒牛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拍拍……

似乎在他的眼里,张三郎只不过是因为醉酒而酣睡不醒,可入手冰冷的感觉,以及那一动不动的身体,作为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家小郎君已经死了,且已死去多时,身子都都没有一丝暖意。

“是谁?告诉我是谁害了我家小郎君?老汉不把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老仆声色俱厉地吼道,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看上去颇为吓人。

本该吓得失禁的崔刺史却一反常态,显得从容而镇定,淡淡道:“本官此番的之所以连夜赶来,就是为了此事,还不快点带本官去见张都尉!”

老仆面目扭曲,显然心中经历了一番挣扎,却到底没有暴起,强忍着悲伤,一言不发地打前引路。

趁着老仆方寸大乱无暇他顾,崔刺史使了一个眼色,让张兵曹又悄悄添了几个粗壮汉子,方才让人驾着牛车,进了府门。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若没有人带路,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在深夜找到张翰的书房。

书房并非就是读书的地方,对于官员和富贵人家,差不多是私下会客所在的代名词。

张翰虽是武官,据说大字也识不得一脸盆,可并不妨碍他有一处书房。

书房总是位于一所宅子中的僻静处,张翰的书房也不例外。

门前挂着八盏灯笼,将张翰壮实的体魄和苍白的须发给照得清清楚楚,就连左边脸颊的那道刀疤都看得清晰。

张翰不愧是一员久经沙场的悍将,虽年纪大了,但却依然体魄健壮,站在那里腰背也挺得笔直,若不是那苍苍白发,谁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崔刺史见张翰竟然出迎,虽然仅仅是站在书房的门口,可似乎把他给感动得不轻,差不多是一路小跑着上前见礼。

“张都尉,本官深夜来访,打扰了!”崔刺史隔着一丈之地就拱手作揖,对张翰给予了足够的尊敬。

他虽然差不多已经决定抛弃了张翰,可却不等于就要当面锣对面鼓地撕破脸皮,甫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

“哪里哪里,使君能登寒舍之门,那是老汉的荣幸。”张翰也客套地敷衍着,眼睛却扫向牛车,看了张三郎一眼,除了眼底那抹哀伤以外,并没有歇斯底里的迹象。

他走到牛车旁,几乎是一步一顿,脚步明显有些沉重,继而凝视了张三郎足有一盏茶功夫,方才对老仆凄然道:“张老三,你将小郎君给送回他的住处,好生收敛,给他换上新衣,莫要让他走得太恓惶……”

本是生离死别的场景,张翰却说得很是冷静,仿佛那死的是和他毫无关系的外人。

“是……”老仆带着哭音答道。

随后,老仆在几名年轻仆人的搭手下,将那辆牛车转了个方向,带着张三郎渐渐没入夜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张翰没有说话,对着崔刺史做了个请的姿势,有看了看赵不凡,点点头,却没有言语。

这是请崔刺史进书房之中叙话,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在院中里交谈。

至于他看了看赵不凡,又点点头,但却对包括张兵曹在内的人置之不理,倒是让人疑惑起来。

按理说他并不认识赵不凡,二人之间可以肯定从未谋面,但从张翰的举动来看,很明显不是无的放矢,其间是不是有什么变数存在?

崔刺史可不管张翰怎么想,立即做手势请赵不凡同行。开玩笑,现在可没有理由让崔半城带着武侯和衙役一起进去,再没有赵不凡照应,万一张翰受不住刺激,一时发疯,可不得把他的小命给玩完?

张翰可是一员武将,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够张翰折腾。可有赵不凡在就不同了,怎么说也是出身常山赵氏的子弟,且本身还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以崔刺史想来,若没有过人的武技,太平公主会将阖府的安危交给他?

有了赵不凡,崔刺史才能放心。张翰纵然是久经沙场,可毕竟岁数大了,气血不必年轻人,不太可能是赵不凡的对手。

而对于崔刺史的邀请,赵不凡也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他此番前来本就是要找张翰的,怎么能不进他的书房之中?

对于崔刺史和赵不凡携手进了书房,张翰也无动于衷地予以默认,且随后跟着进去,并回身将书房的门给关上。

书房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仆人的影子,而门也已经给关上,看来张翰就没打算让人给客人奉茶。

客人来了,没人奉茶本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可崔刺史和赵不凡二人都是一肚子心事,谁有闲心去关心有没有茶水?

张翰随手一指,然后,三人分宾主落座。

崔刺史拱拱手,刚刚想要说道几句,却被张翰挥手打断,抢先道:“使君莫急,先容老汉唠叨几句。

老汉出身微寒,年少时就进入府军征战边疆,战过突厥,打过吐蕃,虽然立了些功劳,蒙先帝看重,官儿也越做越大,可就是有一种遗憾,让老汉耿耿于怀。

那就是老汉的发妻,从十多岁时嫁给了我,就替我操持着家事,吃尽了苦头。

那些年我在北疆打仗的时候,一去几年不得回家,就是她替我尽孝,为二位老人养老送终,将小姑子抚养成人直到出嫁,还有我们的儿子……

哎,天可怜见,也许是老汉一生杀戮太重,祸及子孙。儿子小时候受了惊吓,伤了脑子,成了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

这些年来闹出的那些丑事,相必使君也听闻过一些吧?可究其根源,却在老汉身上,若老汉昔年能多陪伴在他身边,也许,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老妻因为年轻时过于操劳,伤了根本,不到四十就撒手人寰离老汉而去。在她弥留之际,犹在拉着老汉的手,要老汉答应好好看顾儿子,不能让他受委屈……

哎……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汉急着老妻的临终嘱托,一日不敢忘记。

因为这一切,本就是老汉欠他们母子的。”

第348章 惊人大转折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张翰终于不再漠然,眼中也流出了英雄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行浑浊的老泪溢出眼眶,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过两颊,滴在衣服上,不多时已湿了一片。

他眼中全都是浓浓的悲伤和悔意,似乎,若能让时光倒流,他会做出另一种选择,什么功与名,都将毫不犹豫地舍弃,只要能和妻子相濡以沫,陪着双亲和幼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可一切都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而他又只是一介凡人,没有那无所不能的法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方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可却无力回天,只能在余生中日日懊悔。

崔刺史也装出一副凄然的模样,张了张嘴,想安慰张翰一下,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张翰不过是因为对老妻和儿子的愧疚,藏在心中太久,一个人憋得太难受,而今被孙子的惨死而触动了某根心弦,从而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找到了找到了突破口,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与其说是向人倾诉,不如说是自我发泄,本就没有指望谁来安慰,更何况都是官场中人,又哪里有真心安慰你的人存在?

他伸手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老汉自觉亏欠妻儿太多,而老妻又先我而去,因此在余生之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可能补偿我儿,尽我所能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包括我的孙儿三郎……

哎,他前面本还有两个兄长,可都在不足一岁时夭折了,好不容易方才有了这个孙子,老汉的确是过于溺爱了。

老汉不是没有想过,按照他这样胡作非为之下,总有一天要惹出大祸,可老汉总也忘不了老妻临终时的不舍……”

张翰说着说着,唏嘘不已,看这模样对张三郎极为看重,由此可以想到,此事要想善了极不容易。

可赵不凡也无法让步,因为另一方面是他的婶婶,叔父还远在朔方,他不出力谁来出力?

赵不凡一咬牙,狠下心来,再难也要化解,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张翰给搞定。若真正无计可施,那么、大不了干掉张翰,带着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遁入家族祖地。

这也是将赵不凡给逼急了,就连杀官远逃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按照大唐律,杀官如同造反,而造反可是天下最大的罪,一律满门抄斩。

可赵不凡的想法不同,满门抄斩那也得看是对什么人的,就他常山赵氏这样的古老传承,武后上哪里去找他们的老窝,更何谈什么满门抄斩了。

可鲁莽的赵不凡却忘记了昔日武承嗣逼迫常山赵氏的旧事,对于常山赵氏那些修炼有成的嫡系子弟,朝廷是没有办法,可你常山赵氏留在俗世中的那些子弟呢?

那可是数万人之多,身上都流淌着始祖子龙公的血脉,难道就这样全都舍弃?

谁当家主都不会这么干的,也就是赵不凡这样无脑子的家伙才会这么想,若是赵柔伊在这里,一定会将脑袋给敲一头包包。

崔刺史见张翰似乎话也说完了,泪也流的差不多了,再看看赵不凡那急不可耐的模样,生怕这个武人一时按捺不住,和张翰掐起来,那样可就一团遭了。

他起身抢着道:“张都尉,节哀顺变!逝者已逝,您还要保重身体。

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太平公主府的赵侍卫长,此番的前来是有事……”

崔刺史正说到关键地方,却被张翰给生生打断:“使君不必说了,你们的来意老汉心中都明白,不过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之死吗?想让我既往不咎,装聋作哑?”

张翰的话不仅让能言善辩的崔刺史愣住了,也把赵不凡给搞糊涂了。

张翰竟然知道他们的来意,且似乎知道赵不凡和凶手的关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尽是怀疑之色,似乎是在质问:“莫非是你的人走漏了消息?亦或是背叛了?”

可两人接着又连连摇头,自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赵不凡随行的只有四名襕衫侍卫,而太平公主府中的侍卫不可能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在入选之前可谓是对其祖宗八代都调查了七八遍,不可能有丝毫的隐藏。

而随行的四名侍卫,差不多算是和赵不凡走得很近,可称为心腹,对他们的家世十分清楚。

他们四人就没有一个是扬州人,离得最近的也有三千里开外,且其祖上也和扬州没有丝毫瓜葛,更加不可能认识张翰。

那么,崔刺史的手下有没有可能呢?可仔细想想,也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因为此事之关门过节都是他们二人关起门来私下商议的,顶着天就一个张兵曹在门外,也许能听到一句半句。

可以崔刺史对张兵曹的了解,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是不会主动背叛自己的主官,而投向张翰的怀抱的。

那么,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张翰见他两人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心中好受了一点,淡淡一笑,道:“使君,赵侍卫长,老汉孙儿今日从来就没有出门,也从来不曾去过什么月落湖,只不过偶遇风寒,暴病身亡。可怜老汉白发人送黑发人,哎,老汉家中有子孙夭折,心中悲戚,恕我不能作陪了!”

张翰下了逐客令,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双方各有诉求,一个谈不拢,撕破了脸,逐客是一种必然。

可关键是张翰此番逐客的理由太奇怪,赵不凡甚至都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以至于听错了,不由得看着崔刺史,期待他给验证一番。

崔刺史虽听得真切,可也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要知道张三郎可是张翰的亲孙子,而以平日里张翰对张三郎的宠溺和袒护,怎么可能会对孙子的死无动于衷?

张翰和老妻之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而这个儿子虽比他爹厉害,生了三个娃,但其中两个还未及满周岁就已经夭折,只留下张三郎这么一根独苗。

张三郎这一死,不仅让张翰辜负了老妻的嘱咐,也等于断了自家的香火。

可他却轻轻放下,不再追究,甚至还主动隐瞒死因,老于世故的崔刺史诡异一笑,仿佛闻道了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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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都有绝学

崔刺史在官场倾轧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只狗鼻子,若论起对阴谋的把握,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鼻子好使。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若修炼到了一定的地步,亲眼所见和亲耳所闻往往都是一种欺骗,一种故意让人步入歧途的陷阱。

可鼻子就不同了,让能够将自己的表情修炼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也能将胡说八道修炼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可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心。

心不能改变和欺骗,总是在无意中释放出各种本真的味道,只要你的鼻子够灵,就能从人身上释放的气味中分析出真和假来。

这番理论不曾见于各种典籍记载,而清河崔氏家中的藏书中也没有。因为这是崔刺史自己领悟的,不管别人信是不信,反正他是当作堪比圣贤的真谛,且据他所说是百试百灵,从来不曾错过。

其实,对于这番绝技,一般人崔刺史都不告诉他。这么多年了,他也只不过是告诉了寥寥数人。

其中就有他的父亲,清河崔氏当代的家主,崔刺史当时颇有些卖弄的成分,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做了好事第一个就是告诉父母,想得到他们的赞扬。

可惜崔刺史没有得到一句赞扬,反而被骂得狗血喷头,被斥责为“荒谬,无稽之谈,枉读圣贤书,枉为圣贤子弟,枉为人……”

末了,还被老爹责罚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还不准吃放,免得糟蹋了食物。

老爹的责罚并没有打击到崔刺史哪一颗一心追求大学问的心,他仍然继续苦苦钻研,其后得到了张兵曹的大力吹捧,恨不得要拜崔刺史为师,好继承他这旷世绝学。

可崔刺史出于谨慎因此并没有贸然答应,而是提出要考虑个几天时间。毕竟文人收个徒弟继承自家的衣钵和学问,乃是人生第一大事,岂可不经考验而草率行事?

崔刺史的理由很充分,让张兵曹无法拒绝,只能按捺着性子等下去。且在等待的日子里,张兵曹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俨然以崔刺史的当家大弟子自居,整天一有机会就往崔刺史面前凑,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将崔刺史伺候得无微不至。

他很有眼力劲,不但会看事做事,而且还有一种超前预知的能力,仿佛能提前猜到下一刻崔刺史将要做的事情,并做好准备。

譬如崔刺史看书读史偶有心得,亦或是赏花观草诗兴大发,想找点纸笔将心得和诗句给记下,刚想喊人,却忽然发现桌子上已铺好了上好的云笺,墨也研好了,且有一支蘸了墨的小号狼毫就搁在手边。

自然还少不了一脸谦恭,笑得让人心虚的张兵曹。

这还不算,接下来更让人惊奇。譬如崔刺史刚刚感觉口渴,立马就有一杯香茶敬上,在室内坐得久了,想出去溜溜腿,顺便看看雪景,闻一闻寒梅的幽香,方才刚刚起身,张兵曹手中已拿着大氅轻轻地替他给披上……

说实话,那段时间对于崔刺史来说,可谓是一生中最悲催的日子,且没有之一。

在那段考验期间,张兵曹仿佛似一个幽灵一样无处不在,且只要崔刺史心中有需要,根本就无需说出来,就已经被他给伺候得无微不至。

本来能被人伺候得无微不至是一种幸福,而这样的仆人也是达官贵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极品。

可对于崔刺史来说,却是一种大不幸,甚至是灾难。一个人比他的妻妾和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仆还要了解他的习性和心思,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没有丝毫秘密可言,可这个人却不是他的妻妾和老仆,而是他的一个属官,你让他如何能不害怕?

根据崔刺史翻遍典籍和家族的藏书,甚至就连佛经和道藏都没有放过,并请教了多位世间大德和高人,最后再结合他自创的理论,猛然发现张兵曹竟然天生一种名叫“他心通”的异能。

这哪里还是人?简直特奶奶的的就是妖怪。你想想啊,一个人能直接读懂他人的心,只要看你一眼,就对你的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不是妖怪是什么?

崔刺史思虑再三,不想被一个妖怪给盯着,弄得自己毫无秘密可言,且出于对张兵曹人品的怀疑,还是断然拒绝了收他做衣钵传人的心思。

被拒绝本是一件没面子、且也伤心的事情,可张兵曹却像没事人一样,几乎看不出什么悲痛欲绝的意思。

而今,崔刺史再次施展自家的绝学,从张翰身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但却不动声色,打定主意虚与委蛇,好寻找机会夺路而逃。

他虽然心中警惕,但却也没有如临大敌的意思,因为有赵不凡再此,大可抵挡张翰猝然之间的发难。而他大可以趁机夺门而出,与张兵曹、崔半城等人汇合,再将赵不凡带来的四名襕衫侍卫给征用了,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张翰的府邸。

只要能杀出张翰的府邸,崔刺史完全有信心控制局势。因为张翰的手下满打满算也只有区区二百府军,而他却能调集数倍的衙役和武侯。

而且,那些府军的士卒都是大唐的士卒,人人都有一大家子人生活在扬州地面上,可不会一个劲地陪着张翰干那杀官造反的勾当。

崔刺史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视着书房中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暗门和暗道,重点是屏风、书架的后面。

可惜张翰就在眼前,他也不好跑到书架前找找机关在哪里?

谁料到就在此时,张翰突然大笑,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房梁上面的灰尘都撒了下来。

“不好,老家伙这是在和伏兵发讯号,遭了,坏了,玩完了,为了赵不凡,老子今天可把自己个给搭进去了,亏大发了……”崔刺史满心懊悔,垂头丧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窟里,瞬间就冰凉冰凉的。

“哈哈哈哈……”张翰还在大笑,良久,方才止住了大笑声,睇了一眼崔刺史,余光一扫赵不凡,道:“看两位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老汉刚刚的话,哎……这做人难,做好人更是难上加难!”

崔刺史心中咯噔一下,大叫不好:“就是这样子!先是信口开河,继而寻个借口自我推翻,接下来就是翻脸……”

第350章 梦靥

张翰喟然长叹,余音袅袅,微微抬头,两眼看着虚空深处,仿佛在期待着能看穿无尽的时空,与老妻相距、相语……

时空无尽,遥远依旧,刹那终究不是永恒。哪怕是他只想和老妻忏悔一番,告诉他没有照顾好儿孙,也无法办到。

那股凄凉和落寞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多时即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就连整个书房都盛不下了。

人在书房中,就仿佛忽然间遭遇了时空转换,一转眼就置身于秋风瑟瑟之中,就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化身为凋零的黄叶,在秋风中盘旋、飞舞,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赵不凡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童年,亲眼见证了那些美好的、不好的以及伤心的往事,有些已经逐渐模糊和忘记了,可如今却全都浮现清晰地在眼前。

他心中弥漫着浓浓的伤与悲,仿佛置身在世界的尽头,回首看一生中所接触过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此时,他方才发现,原来一生中所追求的、所在乎的,却不过是一场梦,而真正值得在乎的,却偏偏轻易放弃。

与赵不凡的伤感不同,崔刺史的感觉就是阴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是阴谋。

他仿佛看到了张翰苍老但却依然有力的手伸向一只重彩长颈花**,下一刻就是抓起花**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花**破碎,从移开的书架背后冲出一队队甲胄鲜明、刀剑雪亮的士卒,一个个全都发出狰狞的笑声,一步步逼向他们……

“哈哈哈……桀桀桀桀……”

刀光起,剑光寒,血花盛开又凋零,感觉好疼……

“喂,醒醒,使君,你怎么口吐白沫,莫非是癔症了?”

恍然间,有人在呼喊,崔刺史茫然四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想在人世间的最后时刻,看看是谁还在惦记着他?

咦!这是谁的脸,油汪汪的在我面前晃悠?再用力眨眨眼睛,仔细一瞧,不由得大叫:“赵不凡,你特奶奶的也死了?你不是常山赵氏嫡系子弟吗?怎么也这么不禁打?啊……你丫掐我干什么?”

他看到赵不凡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接着就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掐了几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不由得惨叫连连,就连眼睛里都被泪水填满。

“使君,癔症好了?”赵不凡笑得很下贱,且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那意思要是还没有醒来,不凡再掐几把,反正俺有的是力气。

崔刺史猛然一惊,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一股寒意从头顶顺着脊梁骨直落到尾骨,继而顺着两腿下行,直抵脚掌心。

此时,他方才明白了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幻觉,实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所谓的“幻由心生”,因为他太过于紧张和害怕,以至于心神有那么一瞬间失守,滋生了心魔,并将他心中的惊骇无限放大,从而自行衍化出各种幻境。

书房中依然清冷和寂静,书架也稳当当地靠着墙壁,一寸都没有移动。

而张翰依然看着虚空,期盼着与老妻再会,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赵不凡这个家伙,歪着眉毛,咧着嘴巴,整个一个幸灾乐祸的白眼狼。

可话说回来了,正是这个“白眼狼”救了他,将他的心神从幻境中唤醒,从而避免了一梦不醒的悲剧。

心魔这种说法,道门和佛门都有提及,就是儒门的先贤也说起过,不过,不叫心魔,而是称之为“夺其心志”。

虽说法不同,可其中的含义却大体相似。总之,这是一种极为凶险的境界,一旦深陷其中,就如同被梦靥缠身,而局中人是无力自拔的,渐渐地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慢慢腐朽。

崔刺史逃过了一劫,用官服的衣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接下来按照做人的原则应该要向赵不凡大礼参拜,以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可赵不凡却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忙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今还是先搞明白张翰心中的打算要紧,至于其他的,只要人不死,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再说了,赵不凡也没有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就是看崔刺史斜着眼睛,嘴里还流着哈喇子,看上去实在是太恶心,方才顺手掐了他一把,把他从魔怔中唤醒,免得在张翰面前丢人现眼。

崔刺史也知道此时不是谢来谢去的时机,“大敌当前”,的确需要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再看张翰,刚刚还在痴痴地看着虚空,企图与老妻相会,可这会儿却扭过头来,两眼中神色寂寥,看着崔刺史和赵不凡二人,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使君,赵侍卫长,我知道你们怀疑我的话,以为我是以退为进,暗地里却在阴谋算计。

呵呵,这也不怪你们。

毕竟是老汉死了孙子,且还不死正常死的,却提也不提给他报仇的事情,的确不符合常理。

可老汉告诉你们,老汉所言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天地共弃之!

老汉是个粗人,平生最恨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一点,这位赵侍卫长不了解,可使君相必不陌生吧?

这样吧,为了让你们放心,老汉给你们发个誓,三郎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今后谁也不可提起。老汉就当他是自己个一觉睡死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老汉若是日后找赵侍卫长你那位同族报复,就让老汉子孙断绝,香火无继,你们看、老汉都这么说了,觉得还满意吧?”

张翰虽竭力让自己保持心情平复,但那颤抖的胡须、抖动的皱纹,却透露出心中的不平静。

这也难怪,换谁遇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死去的还是他唯一的孙子,也没办法当作没事人一样保持淡定和从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为了打消赵不凡和崔刺史二人心中的顾虑,不惜当面发下了毒誓,以子孙绝灭和香火无继来赌咒,让作为听众的赵不凡和崔刺史还能说些什么?

崔刺史暗自用鼻子嗅着,企图嗅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最终却茫然了,因为除了落寞和寂寥,此刻的张翰就如同一个心如死水的老人,已经看淡了生与死,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一颗历经百战却从不服输的悍将,却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如那满头的白发一样,无可奈何……

第351章 问缘由

张翰的书房很宽敞,自前门入直抵最里侧的影墙,进深能有三丈余,而横向则在中间立着两排脸盘粗的立柱,若论其具体的面积,抛除那靠墙的书架和居中摆放的花梨木书案,以及十多盆各种花卉盆景,看上去容纳二三十个人聚会,也并不显得拥挤。

而且,张翰的书房自进门开始,并无一架屏风遮挡,站在门口即可看清书房中的一切,可谓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这种风格和张翰的身份倒也是十分契合,坦坦荡荡,亮亮堂堂,将一切都摆在明处,事无不可对人言说。

不仅如此,作为家主的书房,时下的人、哪怕是大字不识一脸盆的暴发户,怎么也得绞尽脑汁四处托付人情,哪怕是花重金也在所不惜,其目的就是寻一二文人墨客、高僧大德写一副字、涂几笔画,好挂在墙上附庸风雅。

可张翰的书房却不尽相同,不仅没有文人提笔泼墨的屏风,就连四方墙壁上面也是空空荡荡,几无一副字画。

之所以说是“几无”,是因为在正面的墙上还是有那么一副,幅面不小,差不多有黄花梨书案的一半,但却只有两个大字“慎独”。

此字不知是何人所书,笔力雄浑,构架严谨,厚重中有透着矫健的力度,怎么看都是一副功底不凡的好字,比之当世书道名家也不遑多让,其间更是多了一股苍劲的刀兵之气势。

但是奇怪的是,这样一副上乘之作,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书,也不知是为何人所写,就如同见不得人似的,不禁让人疑惑和不解。

书房够宽敞,而张翰也年纪大了,眼力劲不比年轻人,因此一共点燃了七八支儿臂粗的蜡烛,白里透红的烛火将书房中照得落针可见。

张翰坐在书案后,两手撑着书案,两眼看着赵不凡和崔刺史二人,不再言语。

可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神色,哀伤、痛苦、落寞、沧桑……复杂得让人黯然神伤,不忍直视。

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当唯一的孙子是在家中暴病而亡,且一再发誓,绝不会阳奉阴违,事后找麻烦。

这对于张翰来说,已经是够难得了,且难得得让人不敢相信。

可张翰都已经赌咒发誓了,还是以子孙和香火为誓言,你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此刻,就连一直心中惴惴不安的赵不凡都为之折服,为他所感动,甚至将其视为人生的知己,恨不得立马上前给张翰磕几个响头,以示对他的大度表示由衷的谢意。

对于张翰的表态,赵不凡很满意,也很感激。因为在来之前,他一直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甚至不惜求救与崔刺史,就是为了摆平张翰,搞定窈娘婶婶误杀张三郎一事,以消除后患。

他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两人毕竟生活在扬州,常言道“山水有相逢”,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彻底解决掉恩怨,难保日后不发生点什么磕磕盼盼的事情。

而事情的解决却出人意料的轻松,让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流畅。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朝张翰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恭声道:“多谢张都尉了!”

既然张翰已谅解了此事,且下了逐客令,那么再待在这里就有些不太适合了。至于感谢,大可等过些时日,待张翰的心情平复一些,再次登门拜谢就是。

赵不凡示意崔刺史一起告辞离开,可崔刺史却站着不动,眼睛睇着张翰一眨不眨,好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张都尉,虽然明知道有些失礼,可本官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张翰抬眼,目光如剑般直射崔刺史的眼底,好一阵子方才收敛,淡淡道:“老汉敬那女子是个贞烈的好女子,敬那赵无敌是个好汉子,对于一个有大功于国、于天下苍生的好汉子,老汉损失一个不成器的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张翰说得义正言辞,让人挑不出毛病,也让崔刺史哑口无言,再也找不到理由质疑了。

赵不凡与崔刺史面面相视,俱都露出一副了然的意思。搞了半天,人家张翰将他们的老底都搞得清清楚楚,就连赵无敌在北地立功一事都没有遗落,其消息之灵通太让人惊奇了。

要知道火烧朔方城一事,赵不凡也是在龙门听他叔父亲口说的,至于秦怀玉给朝廷的奏章,在他离开神都的时候,还没有到达。

既然如此,张翰如何得知?哪怕是张翰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兵部自然会将扬州府军在朔方的功与过告知于他,可这效率未免太快了吧?

可这是人家张翰的私事,也是人家的安身立命的秘密,怎么可能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们?

既然张翰提到了是因为赵无敌对大唐帝国和大唐黎庶有功,从而放下了个人恩怨,不再追究孙子被杀一事,那么赵不凡反而不好一言不发地告辞而去。

人,活在人世间,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尚往来,人家投之以桃,那么你就要报之以李,否则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赵不凡想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对张翰拱手道:“张都尉心怀宽广,高风亮节,不凡身为钦佩!某闻都尉还有一子赋闲在家,某家回京以后,可替令郎谋划个一官半职。

令郎相必不想任职军中,那么谋一个一州之佐官、或是一县之长,还是能办到的,不知都尉意下如何?”

赵不凡的话让张翰的眼神亮了一下,不再像死水般波澜不惊,扬声问道:“侍卫长能做主?”

张翰并非是看不起赵不凡,从而质问,而是出言求证一下,想知道赵不凡的承诺是出自他本人、亦或是太平公主的授意?

这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赵不凡不过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仗着太平公主日前的尊崇地位,神都的官员多多少少会给他三分薄面,可要说凭他赵不凡的面子能讨来一个一州的佐官亦或是一个县令,那就有些空口白牙说大话了!

第352章 补偿无门

一州的佐官,就是别驾、司马和六曹事,别看都是刺史的佐官,做不了一州之主,可再怎么说也是进入了高官的行列,一般人不熬个数十年,是难以爬到这个等级的。

而县令虽品级不如州佐官,可县令是一县之长,在百里范围内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属于典型的“官小权利大”的实权派。

那张柬之老儿正经科考出身,混到头发都白了还是一个县令,可见县令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且授官乃是国之大事,一般五品以下由吏部考核并提名,由政事堂诸位宰相共议,而五品以上则由皇帝、如今是天后她老人家亲自定夺。

赵不凡明显兑现不了他的承诺,那么,按照张翰的推测应该是出于太平公主的授意,因此才有此一问,予以求证。

赵不凡尴尬地笑笑,道:“张都尉,你的怀疑某家知道,某家不过是公主殿下的看门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某家之所以给出承诺,自然是在离京之前,公主殿下亲自交代的。

不瞒张都尉,某家此次前来扬州,就是奉公主殿下之命前来探望某叔父的家人的。公主曾千叮咛万嘱咐,要某家一定要妥善安置,不可让她们受丁点委屈。

某家都这样说了,都尉该相信了吧?”

“呵呵,老汉失礼了!”张翰朝着神都方向躬身一揖,算是给太平公主行了个礼。

唐人重礼,所谓尊卑高下,对于张翰来说,太平公主自然是尊者,哪怕是相隔数千里,只要是提到了她的名字,那也是要行礼的。

张翰隔着数千里地给太平公主行礼,算是为自己的妄自猜疑赔罪了,继而又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子,似乎是在寻思该给儿子张老实某个州佐官还是一县的县令?

好一阵子,张翰忽然长叹道:“赵侍卫长,老汉谢过公主殿下的好意了!只是,给犬子谋个一官半职之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为何?”赵不凡不解地问。

张翰面色凄然地道:“犬子实在是……不堪造就,若为官、岂不是祸害一方?老汉可不敢造孽,就让他好吃好喝、乐乐呵呵地过完一生吧……”

赵不凡在来扬州的路上见过张老实,还将人家拉车的牛给撞死了。当时的确觉得张老实为人很是不堪,而张翰也曾说起昔年张老实曾因遭到惊吓伤了心志,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张翰的拒绝了。

张老实那样的的确是做不了官,可话已经说出来了,且张翰就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孙子张三郎也死了。

这样一来,赵不凡就是想给予补偿,也无人可以承受,倒把他给难住了。

崔刺史在一旁暗暗可惜,慨叹这世上还有官位无人要的。甚至曾有那么一刹那间,崔刺史心中产生了一丝冲动,想把自家的儿子踅摸一个过继给张翰,好延续他们老张家的香火,顺便捞一个县令玩玩。

可他毕竟是清河崔氏的嫡子,出于五姓七望的声名,还干不出来这么无耻的勾当。

良久,张翰又问道:“赵侍卫长是一心想给老汉补偿?”

赵不凡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都尉尽管明说,只要赵某能办到的,自然不敢推辞。”

“那好!”张翰面色一肃,点点头,道:“请二位稍等片刻。”

他起身朝书房的门口走去,刚刚迈出几步,却又突然止住,回头朝崔刺史道:“眼下已是宵禁时分,还请使君将崔半城借给老汉,老汉要派人去南城接个人。”

张翰的话虽然没头没尾,把崔刺史给闹了个一头雾水,可毕竟不是什么大事,点头应下了。

就这样,张翰家的两名老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和看门的那老仆气质相似,偌大年纪还是隐藏不住一身的煞气,相必也是昔年跟随张翰征战沙场的旧部。

崔半城带着三五名武侯,骑着马,而那两名老仆则赶着一辆马车,匆匆离去。

这时候,张翰脸上的凄苦之色稍稍减轻,方才吩咐仆人奉茶,陪着崔刺史和赵不凡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

刚刚说了几句,有仆人进来,看赵不凡和崔刺史在座,不免迟疑起来,而张翰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有事但讲无妨!”

仆人躬身道:“回阿郎,大郎日间带着两名红花阁的妇人去野外游玩,回程时与几名骑士发生了冲突,大郎倒是无碍,只是拉车的老牛被撞死了。

那人陪了两锭银饼子,大郎就舍弃了牛车,搭一辆顺道的马车回城,可又去了红花阁,包下了红花阁的花魁……”

仆人说到这里,打住了,毕竟是有外人在场,家丑该遮掩的还是要遮掩的。可其实他是多虑了,都说到去了烟花之地,包下了花魁,那么下面的事情还用他说吗?

张翰面色平静,看不起是怒是悲,良久,挥挥手道:“哎……随他去吧!”

仆人施礼退下,而赵不凡却站起身来,冲张翰做了个揖,带着歉意道:“都尉,和令郎于路上相撞的正是某家,那个,当时因急于回城,不免匆忙了些……”

“呵呵,侍卫长不必客气,不过是一头老牛,你已经付了两锭银饼子,够买好几头犍牛了。”张翰摆摆手,示意赵不凡坐下。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张翰家的那两个老仆方才赶着马车回来,且没有在前院停歇,而是一路将马车给赶到书房门前。

在众多衙役和武侯以及张翰家仆人的瞩目下,老仆待马车停稳后,一人提溜一张马凳放在车辕边,而另一人则打开了车门,躬着身子,低声道:“到地儿了,娘子和小郎君可以下车了!”

车中出来两人,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生得剑眉朗目,器宇不凡,搀扶着一位妇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阿娘慢点。”

这显然是一对母子,却被张翰派人于深夜时分用马车从南城接来,看那一院子仆人茫然的神色,似乎都不认识这对母子,不免让人对他们的身份好奇起来。

待二人下了马车,老仆屈身引路,道:“娘子,小郎君,阿郎在书房之中等着你们,请随老奴来。”

看老仆如此恭敬,人们更加好奇起来,纷纷猜测,此二人究竟是何人?

第353章 天上掉下个孙子

夜深人静时分,张翰却大张旗鼓,派出两名亲信老仆驾驭马车从南城接来一对母子。

人们不禁纷纷侧目,就连张翰家的仆人们也不例外,都在全力释放八卦之火,猜测他们的身份?

看那妇人也不过三十余岁年纪,生得也就看得过去,谈不上祸国殃民,而且,看其穿着虽整洁干净,但也是以素淡为主,不似那烟花之地的女子。

莫非,这是张翰在外面养的外室?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张翰一直都以思念老妻为借口,不仅没有续弦,也从来不曾纳一个侍妾,为此博得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让多少扬州城中的妇人感叹不已,也羡慕不已。

可张翰毕竟是男人,还是一个武将,其体魄比起同龄人要矫健得多,加上身居高位,怎么可能受得了夜夜独卧的滋味?

可名声在外,也不好贸然改变,为人们所诟病,于是来了个折中,偷偷在外面养一个侧室,即保住了好名声,又解决了个人需要,可谓是一举两得,高明之极。

他们看着那对母子,又看着书房,不由得对张翰大为佩服。

母子二人在老仆的引领下进了书房,见了张翰以后,妇人朝张翰行了个蹲礼,道:“给阿郎请安了!”

那少年郎却对张翰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恭声道:“正儿拜见祖……阿郎!”

崔刺史自打这母子二人进来以后,就一直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密切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因此,他也注意到了,那少年郎明明是先说了一个“祖”字,接着迟疑了片刻,方才继续说出“阿郎”。

“祖”和“阿郎”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祖”可以是祖父,也可能是同音的其它字,但崔刺史出于本能,还是坚持少年郎说的就是“祖父”的“祖”字。

他猜测少年郎极有可能是张翰的孙子,本来是要称呼祖父的,可因为有外人在场,从而临时改口跟着母亲一样称呼张翰为阿郎。

崔刺史之所以如此断定,并非没有根据。那少年郎拜见张翰的时候可是行了跪拜之礼,且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响头,其间的因由就不免意味深长了。

唐人虽重礼节,但却不看着跪拜之礼,就算是百官觐见皇帝,除了极少数正式的场合,也用不着行跪拜之礼。

而一个家族之中,儿孙见到父祖,奴仆见到主人,也就是躬身作个揖,但反之,以跪拜之礼参拜老人的,也多半就是他的儿孙。

这少年郎生得器宇不凡,且穿着也不似仆人,那么除了是张翰的孙子,还能是何人?

少年郎是张翰的孙子,那么这个妇人就是张翰的儿媳,可崔刺史是见过张老实妻子的,明显不是眼前之人,倒把个崔刺史给绕糊涂了。

是张老实的妾室,还是张翰另外还有个儿子?

崔刺史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了。因为这个女子并非居住在张翰府中,明明是从南城接来的,可张老实的妾室怎么会住在府外?

至于张翰另外还有儿子,也不符合常理。张翰子嗣单薄,有儿子本是一件大喜事,用得着遮遮掩掩藏在外面吗?

再者说,那女子甫一进来,就称呼张翰为阿郎,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非如他儿子一样半路改口。

就在崔刺史胡思乱想的时候,张翰乐呵呵地起身,伸手虚扶,笑道:“正儿,快快起来,一家子何须如此客套。”

他又对妇人颔首微笑道:“花娘,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那不成器的东西给闹的……

哎,花娘啊,以后不要再称呼老汉阿郎,你又不是张家的奴仆,一口一个阿郎算个什么事?

若是你不介意的话,肯认我这个老头子,不烦喊我一声阿爷吧!”

崔刺史眉头一条,眼神一亮,心道:“果然如某所料,这个少年郎是张翰的孙子,张正,而这个妇人却似乎并非是张老实的妾室,其间似乎发生了些不可告人之事,呵呵,有意思啊有意思。”

“阿郎,您快别这么说……”妇人见张翰脸上似有失望之色,于心不忍,咬咬牙道:“阿爷,这些年多亏您老人家的照应,我阿爷方才度过了难关,阿母的病也好了,弟弟妹妹们也相继成了家。

这一切都是阿爷的恩德,花娘感激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哈哈哈……”张翰老怀大慰,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老汉给不了你名分,不过,从今往后,在我张翰的眼里,花娘你就是我张家的儿媳,以后,你就甭再回南城了,这府中也有你的一处院子。”

张老实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且其妻子虽不甚贤惠,但也不错犯有损妇德的事情,总不能无缘无故将其休掉吧?

再加上人家如今正逢丧子之痛,再加上休妻,这样霸道的事情,他张翰还干不出来。

因此,他才说给不了花娘儿媳的名分,但却可以给她同样的地位,吃穿用度,使唤奴仆,这些都不会少她分毫的。

可花娘却推辞道:“阿爷,奴在娘家住惯了,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

张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就这样说定了,这是你该得的,也是老张家欠你的。”

花娘见张翰执意如此,也只好点头称是。

张翰牵着张正的手来到赵不凡和崔刺史面前,笑呵呵地道:“二位,这是老汉的孙儿张正,是老汉那不成器的儿子……哎,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

赵侍卫长,老汉这孙儿可不似他那不成器的父兄,这孩子自幼随他母亲一起生活,性子最是善良,且甚为聪慧,又能刻苦。每日里随先生读书,又随老汉的一位老兄弟习武,文武之道不敢说样样精通,但也算是过得去的。

赵侍卫长,正儿如今已十七岁了,和你那叔父同年,想你叔父已经名震朔方,打下了偌大的功勋,可正儿还养在妇人身边,也不是个事。

老汉的意思是想让他跟着你去神都,劳烦公主殿下给在禁军之中谋个出身,不求什么官位,就让他从小卒做起,你看怎么样?”

第354章 书房中的秘密

张翰之所以一口推掉了赵不凡许给张老实的官位,一来是因为自家儿子什么德行自家知道,不想他日后闹出大麻烦,从而给家里招祸,另外也打着一个好主意。

与其给烂泥扶不上墙的张老实谋个一官半职,还不如给这小孙子谋个前程来得实在。而这张正看上去英气勃勃,器宇不凡,比起他那父兄、的确是强了不止一点点。

而且,张翰打的注意是想要借助太平公主的地位,将张正给塞进禁军,成为天子亲军。虽然他嘴里说着从小卒干起,可是有太平公主的面子搁在哪里,人家还能不给予照顾?

不过,赵不凡本来就是为了给张翰补偿,至于补偿何人则要看张翰的意思。而今张翰要用在小孙子身上,他也不能拒绝,也没有拒绝的必要。更何况,安排一个人进入禁军之中,以太平公主的势力,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北衙羽林卫,乃是守卫宫城的天子嫡系,如今掌握在武后娘家侄儿武攸宜手中,要想进去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难度,但对于南衙十六卫,则要简单得多。

既然如此,赵不凡就索性好人做到底,问道:“张都尉,不知道令孙想进入哪一卫?”

张翰没有立即回话,反而凝视着墙上那唯一的一幅字,盯着“慎独”二字好一阵子,方才道:“老汉想让他进入左卫。”

“左卫?秦怀玉大将军帐下?”赵不凡一愣。

他心道:“这秦大将军在朔方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这左卫也成了香饽饽,就连身在扬州的张翰都想将孙子给弄进左卫。”

“怎么?有难度吗?”张翰问道。

“不不不,张都尉尽管放心,令孙的事情就包在某家身上。”赵不凡连忙说道。

“夜色已深,家中又……”张翰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赵侍卫长,使君,老汉就不留二位了。待改日,老汉再置酒设宴,请二位一叙!”

这话就是逐客令了,可张翰说的也是,毕竟人家大孙子张三郎还等着给处理后事呢!

崔刺史和赵不凡告辞了张翰,然后出了书房,带着数十衙役和武后浩浩荡荡出了张府。

走在宁静的大街上,因为事情得到了圆满的处理,且并没有剑拔弩张撕破脸,让二人很满意。

因此,二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前行,就连武侯和衙役也放慢了脚步,不再紧跟着马屁股后面疲于奔命。

夜风拂面,薄雾缭绕。

“赵先生,那张翰老儿藏得可真够深的,一个孙子都十七岁了,竟然瞒过了所有人,不简单啊不简单。”崔刺史摇头晃脑,感叹不已。

“是啊,那孩子看着倒是个好苗子,又读过书,将来也许比其祖父还要有出息。”赵不凡附和道。

崔刺史竭力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惊道:“赵先生可还记得张翰老儿在说到张正的出身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果本官猜的不错,想那花娘定然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但却生得有那么几分姿色,昔年也不知怎么被张老实给看到了,于是,就来了一个霸王硬上弓,将人家给那个了……

谁料到花娘经此一事竟然珠胎暗结,又不知怎么被张翰老儿给知道了,已是就用钱财封口,并在南城置办宅子安置了他们母子。

这本来只是张翰为张老实擦屁股而干的无奈之举,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突然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是个正常人,且极为聪慧,因此才给他延请了先生,让其习文练武。

张翰纵然张老实和张三郎父子二人吃喝玩乐,一来是为了老妻临终的嘱咐,二来那父子二人心性有缺,不堪造就。

而这个张正才是他的全部寄托,这恐怕也是张翰老儿闻听张三郎死了却那样淡漠的因由。死了一个烂透了根的张三郎,还有一个寄予厚望的张正,难怪啊难怪!

呵呵,张翰老儿恐怕早就算到了,只要他主动退让,息事宁人,你赵先生定然要给予补偿。

不得不说张翰老儿此计甚为高明,将人心把握到如此地步,本官平日里倒是小觑了他……”

崔刺史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却让赵不凡颇不以为然。心想人张翰就是一个武夫,未必就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何必将人心都想成险恶呢?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去以后,张翰也让人将张正母子带去休憩,一个人坐在书房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突然间,一面墙上的书架竟然在缓缓移动,而随着书架的移动,后方出现一个三尺宽的门洞。

原来还真像崔刺史所猜测的那样子,张翰书房的中果然有暗室,而其入口也正在书架后方。

书架停止了移动,那扇门被从里面打开,从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来。而张翰似乎和其很熟稔,对他的出现一点都没有感到奇怪,仍然大刺刺地坐着,眼看着黑衣人,心平气和地说道:“一切正如先生所料,先生满意否?”

那黑衣人不仅整个身体都被罩在黑袍之中,就被脑袋也不例外,只是在前方挖了三个洞,从中露出一对眼睛和嘴巴。

黑袍很宽松,以至于都看不出黑衣人的身材是胖是瘦,甚至都看不出是男是女?

黑衣人缓缓走到张翰的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张都尉,赵无敌此番有大功于国,天后对其十分看重,虽天不假人,以至于斯人英年早逝,可功臣就是功臣,天后是不会看着其家人遭人凌辱的。

算了,毕竟你失去了一个孙儿,老夫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你的小孙子进了禁军以后,老夫会看顾一二的。”

黑衣人盯着墙上的那两个气势雄浑的大字,笑道:“慎独,为人谨慎,独善其身,好字!

张都尉,若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两个字该是出自秦叔宝秦老将军之手吧!”

“你……你怎么知道?”张翰明显被惊到了,以至于一双手都在颤抖。这幅字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也没有印鉴,且一直挂在他的书房之中,成为他心底的秘密,这个黑衣人是如何得知的?

第355章 白米饭和大块肉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黑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知道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些,不过,张都尉大可不必紧张,秦老将军也是老夫极为钦佩的人,只恨当年无缘侍奉其左右,聆听他的教诲,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对了,说道秦老将军,老夫倒是响起了来了一件事情,听说这个赵无敌可是颇得秦怀玉秦大将军的看重,若不是老夫来得及时,你万一将人家家眷给怎么样了,他日让秦大将军得知,恐怕是不好见面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哦?赵无敌竟然能入秦大将军的法眼?”张翰看着朔方的方向,沉默良久,喟然长叹道:“不知这赵无敌究竟是何英雄人物?只可惜明明是是老汉的手下,却没有一丝印象,而今更是天人相隔,实乃一大憾事!”

张翰此番倒也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对这个和他小孙子同年的人产生了兴趣。只可惜据这个黑衣人所说,赵无敌竟然在火烧朔方时落入了地下暗河之中,不知被冲向何方,就连个尸身都没有寻到,不禁让人唏嘘。

“事已至此,老夫还要赶回宫中复命,就此告辞!”黑衣人起身,朝张翰略点点头,重新没入暗门之中。

看来张翰书房中的这处密室,另有门户连着外面。由此可见,这些官宦人家,都留着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

翌日一早,赵不凡就辞别了崔刺史,赶到他同族兄长赵六爷的商铺,将张翰不再追究的好消息与其分享,同时,兄弟二人计议一番,觉得仅仅是修缮一下茅屋还远远不够。

二人思量一番,一致决定,将三间茅屋保留的同时,再在旁边盖几间新房。而今已近冬日,天气渐冷,怎么也不能再让婶婶和小姑姑过那伴着凄风苦雨的日子。

另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张翰是答应了不追究,可万一日后哪根筋不对,起了反悔的心思,而且,若是再有什么李三郎、王三郎前去骚扰呢?

婶婶和小姑姑只是两个弱质女子,不能再让她们俩陷入危险之中,必须从家族中挑几个人陪着她们,好随时随地予以保护。

婶婶和小姑姑都是女子,且家中再无他人,那么也只有留下家族中的女子,方才方便。

赵十九娘沉稳干练,心思缜密,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另外,二十八娘也勉强可以算一个,至于赵不凡的嫡亲妹子丫丫,就那无法无天的小混世魔王,想想还是算了吧。

二人计议已定,修缮茅屋、修建新房,自然都有赵六爷张罗,而赵不凡不放心丫丫,同时也担心他婶婶干傻事,立马又带着四名襕衫侍卫纵马驰骋,朝月落湖而去。

而扬州城中,旧日被崔刺史当众伤了面子的许别驾依然称病在家,没有来坐班,只是派来一个仆人告假,称其主人昨夜酒后游园赏月之时,偶感风寒,如今正卧病在床,不能前来坐班。

而崔刺史也乐得眼不见为净,任其在家修养,并告诉来人,转告别驾一声,好好在家将养身体,多多吃药,若是钱财上有些不凑手尽管知会一声,同僚一场,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许别驾因为无钱吃药问医而耽误了病情。

至于衙门的公务,自有同僚打理,不劳许别驾烦心,就是歇个三年五载也不打紧。

崔刺史说得倒是十分客气,可转过身好没等许家那仆人走远,就对着张兵曹道:“什么破玩意儿?编瞎话都不用脑子,还特奶奶的赏月?昨夜有什么月可赏的?整个一个小人……”

他发完牢骚,又惦记着张翰,于是派人去张府打听,看看那老家伙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多时,前去打听的衙役回来了,告知张府在发丧,说是他们家小郎君昨夜突发疾病,不治身亡。

崔刺史一颗心终于落地,与张兵曹相视一笑,道:“老家伙还是一条汉子,没有出尔反尔。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就由张兵曹你代表本官,前去道个恼。”

而此时,扬州城外,东三十里龙山脚下,月落湖畔,赵无敌的老家是一片忙碌。

赵六爷派来的大批匠人正在加固和修缮茅屋,而在茅屋的右边,相隔不远处,一帮子人正在打新房的地基,而村民们也自觉地前来帮忙。

窈娘听了赵不凡的回报,也放下了寻死的念头。既然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她干嘛还要寻死?她若是死了,谁来替她照料鸢儿?而且,待到明年春末夏初时节,郎君归来的时候,岂不是很伤心?

误伤人命的事情被搞定了,而郎君也立了功劳,做了官儿,窈娘心情一好,脸上也多了几分水色,显得更是靓丽了几分。

不几日,三间茅屋修缮一新,屋顶上面新换了黄橙橙的茅草,四面的板墙也换了新板,屋子里添置了簇新的家具和器皿。

本来,依着赵不凡的意思,茅屋虽修缮好了,大可将其作为叔父一家对祖先的念想,就那么空置着就好。

至于婶婶和小姑姑二人,自然是要住进新房子里的,可窈娘断然拒绝了,带着鸢儿住进了茅屋,就连昔日的好多破破烂烂的家什都不肯扔掉,全都搁在茅屋中。

她所坚持的理由很朴实,那就是郎君作为一家之主还没有回家,哪有女人先搬进新房的?

至于舍不得扔掉那些旧家什,纵然窈娘不说,赵不凡也能猜到。左不过是沾染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从而不舍抛弃,留作一份念想。

待到新房盖好以后,赵六爷亲自来了,并带来了大量的食物,其中来自南海的精米就有上千斤,更有大量熏制好的肉食。

窈娘烹制了几大锅的米饭和肉食,请村民们大吃一顿,可把村民们给乐坏了。

大碗香喷喷的雪白米饭,大块的肉食,哪怕是过年也没有这么丰盛过,上了年岁的老人们一个个唏嘘不已,念叨着:“窈娘这孩子是个好女子,让咱们吃这样的饭食,都赶上天后他老人家了……”

在朴实的村民眼中,武后无非也就是顿顿白米饭、大块肉罢了。而今,他们也吃上了白米饭、大块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手机用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xs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第356章 事了扬州城

茅屋经过翻修,换了茅草和木板,终于不再担心风雨的侵袭,可以给窈娘和鸢儿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了。

而一旁的新房,青瓦红墙,看上去十分喜庆,屋子里的家什都是簇新的,本来是要请窈娘布置的,可窈娘过惯了苦日子,又哪里见过富贵人家的气派?就是其中的好多家什物都不认识,哪里肯多说一句。

末了还是由赵十九娘动手,指挥着一帮子人将新房布置妥当,又让人重新打扫了一遍,方才请窈娘和鸢儿进去,看看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窈娘看着簇新的家,忍不住两行清泪流下。她这是喜极而泣,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将和郎君还有鸢儿一起相依为命的家,只可惜阿娘和阿爷走得早,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住上一天……

窈娘是先喜而后悲,可鸢儿小丫头却没那么多心事,高兴地跑来跑去,拍着小手大喊大叫:“窈娘姐姐,等哥哥回家以后,我们就可以住到这里了。”

“是啊,小姑姑,你想住哪一间呢?”丫丫虽然已经十五六岁了,可心性严重滞后,看上去也和鸢儿差不多。

鸢儿一间看过去,一时间看花了眼,觉得哪一间都好,一时没了注意。

忽然她灵机一动,指着窈娘道:“我听窈娘姐姐的,窈娘姐姐住哪一间,我就住哪一间。”

“可是,小姑姑,叔叔回家后可是要和婶婶一起住的,倒是你住在一间屋子里,会不方便的。”丫丫挤眉弄眼地笑道。

“为什么?哥哥很喜欢我的。”鸢儿不解地问道。

丫丫正待要说,却冷不防被十九娘伸手在脑门上敲了一下,立马眼泪汪汪起来。

因为十九娘嫌她胡言乱语,怕她口无遮拦说出啥惊世骇俗的话来,从而带坏了小姑姑,因此下手重了点,将娇气包差点给敲哭了。

赵不凡是奉太平公主之命前来安置赵无敌的家人,而今,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好再耽搁下去,该启程回神都复命了。

可大老远地来一趟也不容易,总该给叔父捎封家书吧?于是,他委婉地将意思告诉了窈娘婶婶,意思是让婶婶给叔叔写封家书。

可刚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以他看来,他这位婶婶只是一个村女,特定是不会写字的,如今要她写家书,不是摆明了让她难堪吗?

他立马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看着十九娘示意她给婶婶代笔。可没想到窈娘却没有拒绝,点点头道:“自郎君离开家后,阿爷也去了,一晃就是两年多了,是该将阿爷的事告诉郎君了。

十七郎,你有纸笔吗?”

“啊,有,有。”赵不凡忙不迭地答应,立即让人给奉上笔墨和竹纸,刚刚想亲自研墨,却被十九娘给抢了先。

窈娘执笔在手,略一思索,便写下一行行小字,虽略显生涩,不过,观其字倒也十分纤秀,让赵不凡等人颇感意外。

窈娘倒也没有避着人,大大方方地给赵无敌写家书,观其所写,也只是写了阿爷病故以及临终的嘱托,还有一众乡邻的帮助,并写上鸢儿的近况,反而对自身所受的苦难只字未提。

其实,就是阿爷的临终遗言都省略了一句,那就是“告诉无敌那小子,他此生若是辜负了你,就不再是我赵家的子孙……”

她之所以不写,是因为不想以阿爷的遗言让郎君戴上枷锁。爱一个人,就是期盼他能好好活着,至于他心中有没有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封家书,也不过短短两百多字,窈娘末了将笔递给了趴在书案边的鸢儿,笑着问道:“鸢儿,有没有什么话写给哥哥的?”

鸢儿接过了笔,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最后写下了一行略有些歪歪斜斜的大字:“哥哥,鸢儿好想你!”

待墨迹稍干,窈娘将家书折好,递给了赵不凡,嘱咐道:“告诉郎君,就说家中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挂念我们,北边天气寒冷,奴家这几日赶制了几件冬衣,还请十七郎给捎上。”

赵不凡将家书和冬衣打了一个大包裹,又将和赵六爷一起商议的决定说了一遍,十九娘和二十八娘自是愿意,可丫丫不干了,打定主意就是不离开。

最后还是窈娘开口,让丫丫留下做鸢儿做个伴,方才安抚了丫丫,让赵不凡得以从他妹子的魔爪下逃脱。

打着修房子的名义,实际上是执行保护窈娘姑嫂二人的那些“匠人”,以及隐藏在湖边和山间的赵氏子弟,已经随着赵六爷回扬州城了。

而赵不凡也该离开了,他对丫丫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多听婶婶的话,不要闯祸,以至于把丫丫都烦死了,蛮横地将他给赶出了屋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对十九娘嘱咐一番,并告诉他赵六爷会在附近安排一名暗子,若有紧急事情可与其联系。

他觉得差不多没有遗漏了,方才辞别了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带着四名襕衫侍卫纵马驰骋,回到了扬州城,在刺史府中过了一夜,同崔刺史聊了一夜,并约定会在回神都以后,请太平公主为他谋划一二,好早日将他弄进朝堂里。

崔刺史经此一事以后,算是打定了主意要搭上太平公主这条大船,日后,他也成为了太平公主势力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堪称是中流砥柱。

翌日,赵不凡又亲自登门拜见了张翰,并将张正给带上,而张正的母亲也不知是如何说动了张翰,也可能是老头觉得孙子年幼,在神都无人照料,也就同意了花娘的请求,让她同行。

张三郎的丧事已经办完,虽然是张府“唯一”的第三代主子,可其毕竟还年轻,不可能大肆操办。

而张老实对儿子的死视若无睹,仅仅是在家中呆了一夜,第二日便不见了人影,又跑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去了。

他的妻子,也就是张三郎的生母,受不了这番打击,心灰意冷之下竟然整日待在后花园角落里的那间小佛堂里,看来是打定主意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扬州一行,虽跌宕起伏,但却有惊无险,赵不凡总算是安置好了窈娘婶婶和鸢儿小姑姑,完成了公主的交代。

而此刻,神都和新城,又发生了什么呢?

第357章 人人都有臭毛病

这一场大雪来得极为迅猛,与之比起来,中秋日前后的那次降雪,只不过是豪门盛宴上,正式开始之前的一道小点心。

其所波及的范围也大了数倍,自代州开始,直到漠北大草原,以至于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四野俱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天地的边际。

雪虽停了,可北风依然强劲,带着极北之地的寒流,将雪地彻底给冰封了。

天宇深远,红日高悬。

阳光撒在人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仿佛那阳光也是冷的,将人的血液都差点给冻结。

武攸暨已走了好几日了,带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和上万匹战马,以及马拉爬犁上的补给物资,一头扎进了茫茫雪原,朝神都挺进。

张柬之这个老东西虽桀骜不顺,一副让人受不了的臭脾气,但却也将国事和个人的好恶分得很清楚,并不曾在补给上动手脚,从而短少一星半点。

大雪停歇,张柬之反而越发地忙了,每日天色刚亮就已经出门,日落以后方才回来,甚至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沙吒忠义找来刺史府留守的兵曹事打听,方才知道老家伙心中挂念着受灾的乡民,见大雪停止,立即带着手下行走在雪原之中,去周边的乡镇勘察灾情。

“如此好官,这么就生就一副臭脾气呢?哪怕你怎么不待见武家人,可虚与委蛇总会吧?你要想实现心中的报复,就需要进入朝堂之上,居高位,掌握高大的权利才行……”沙吒忠义想起张柬之,不由得感慨万千。

可张柬之是文官,又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家子,对于这种“怪物”,沙吒忠义的胡人脑袋,哪怕是想破了脑壳也是枉然。

沙吒忠义也很忙,天后派他帅轻骑驰援朔方,他却被大雪给堵在了代州城不得寸进。而日前武攸暨的消息,又让他心中疑惑又好奇,恨不得立马肋生双翅飞到朔方,看看实情到底怎样?

可人不是鸟,没有翅膀,无法飞过茫茫雪原。

不过,虽然生不了翅膀,可武攸暨留给他的那几架马拉爬犁,却给了穿越雪原的希望。

马拉爬犁,也就是传说中的陆地行舟,本来是同一种东西,可在普通人眼中却有着天地的差别。

后者听起来是玄之又玄,那可是仙家法器,纵然是穷尽人们的想象力也无法得以一窥其奥妙和真颜。

可如今看到马拉爬犁的实物,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刺史府从城中征召的匠人们随随便便瞄上几眼,就抄起家伙对着一堆木头大干起来,不多时,就造出一副一模一样的家伙。

匠人们造出来以后,那手艺人同行相轻的臭毛病又犯了,对着马拉爬犁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个个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大有不将其贬低成臭狗屎誓不罢休的意思。

他们将马拉爬犁给贬得一无是处,直言其比他们家小孙子的玩具还要幼稚和粗俗,并且一个劲地嚷嚷着应该追问给其打磨抛光,再刷上生漆,再打磨抛光,再刷生漆……

这些匠人的叽叽歪歪可把沙吒忠义给气坏了,老将军极为罕见地对着一群匠人大发脾气,并且一人给了一脚,吹胡子瞪眼怒吼着:“特奶奶的,简单?幼稚?粗俗?还打磨、抛光、上漆?

以老夫看来,是你们这群朽木才需要打磨、抛光、上漆!

简单?如此简单的东西,你们怎么就没有想出来呢?知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尊之为神物的陆地行舟,就是这么简单和粗俗,比你们家小孙子的玩具还要粗糙,怎么,不敢相信吧?

你们知不知道,老夫戌守边地多年,损失了多少铁骨铮铮的好兄弟?他们有很大一部分不是死于敌人的刀下,而是活活饿死的,呜呜……

若是早有此物,可以跨越茫茫雪原运输粮食,何至于……”

沙吒忠义想到了过去的时光,想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因为缺少足够的食物和御寒的衣被,几乎是每天都有冻饿而死的人。

那时节的每一天,在日暮时分,当将士们彼此相遇时都会多看几眼,并真诚地问候,然后,依依不舍地惜别。

因为每一次相遇,每一次问候,都既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最后一次交流,谁知道当明天天亮的时候,谁人还在、谁人长眠?

作为一个武人,作为一个手底下有千军万马的主将,宁愿与敌人浴血奋战,战死沙场,也不愿看着部下一个个因缺衣少食而冻死饿死。

人世间最悲凉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因为缺衣少食,而被冻死饿死。

那种无奈又无助的滋味,是穿着皮裘、燃起火盆、吃着大肉、喝着美酒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一件简单的物事,区区几块木头就能拼成,可数千年来却无法制造成实物,以改变雪地运输,何其悲凉与残忍?

这就如同传言中蜀汉的诸葛武侯所造的木牛流马一样,如此行走于崇山峻岭之间如履平地的宝物,却失传了,成了陆地行舟一样的神话。

如马拉爬犁一样,一件简单的物事却能改变雪地运输的困境,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且暗合大道至简的法则。

可如此简单的物事,却一直无人能想到,数千年来葬送了多少好男儿?

沙吒忠义看着马拉爬犁就想起了那些艰难岁月,想起了冻饿而死的部下,早就心里难受得紧,可偏偏这些匠人叽叽歪歪,将马拉爬犁给贬得一无是处,如何还能压制心底的怨与愤,不知不觉中就爆发了。

他对匠人们破口大骂还不算,又对手下副将下达了命令:“让人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木头,一天一夜,老夫只给他们一天一夜,然后,老夫要看到一千架马拉爬犁,否则,以军法从事。”

“大帅,一天一夜打造一千架爬犁,是不是太紧迫了?再者说,代州城的府库中有没有这么多的木头还说不定呢?”副将为了不影响主帅的威望,冒着沙吒忠义的怒火劝道。

“这个……”沙吒忠义迟疑起来,刚刚本是气话,可没想过木头的事情。

他是轻骑出行,随行别无辎重,而此地毕竟是代州城,有没有足够的物资可不是他算了算的。

一时之间,他茫然了……

第358章 立地成圣

沙吒忠义将武攸暨留下的几架马拉爬犁给拿出来,并命代州兵曹事找来一些匠人仿制。

仿制的结果让人很满意,匠人们没费多大力气就给造出来了,但却指指点点,将马拉爬犁给贬得一无是处,仿佛就是一堆破烂和垃圾,也就是塞进灶里当柴火的料,简直就是浪费他们的手艺。

这下子可把沙吒忠义给气坏了,老将军大发雷霆,一人给了一脚,并命令他们一日一夜之间给造出一千架,否则,将军法从事!

可副将却提醒老将军,这匠人好找,可木料却未必够。

老将军一想也是这道理,匠人嘛,代州官府将作坊中就有不少,另外,还可以从民间征用。这大雪冰封的日子里,手艺人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每日里浪费粮食,若是给他找个活干,明日里省了自身的嚼用,还能家中挣些钱粮,何乐而不为?

可光有人没有材料也白给呀!一千架马拉爬犁可是要不少的木材,老将军是奉天后命令轻骑出行,就连粮食都只随身携带一两天的干粮,更不要说笨重的木头了。

那么,唯一的途径只能厚着脸皮伸手朝张柬之要,可一想到张柬之那臭脾气,老将军就觉得头疼。

而且,代州府库也非张柬之家的,而是属于帝国所有,包括木头在内都是登记在册的,但凡进库出库都要有刺史府的批文,管理府库的有司人员还要注明调出物资品种、数量和用途,其间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来不得半点马虎。

但有差错,一经查出,那可就是贪腐的性质,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抄家流放,试问谁敢徇私?

沙吒忠义此番奉旨驰援朔方,路途之上人马的一切吃用都由沿途州县供给,可其中是不是不包括木头,老将军却心里没底。

他正陷入两难之中,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沙吒大帅亲率将士爬冰卧雪,为国征战,仆又何惜一些木材?”

随着大笑声,张柬之那老货进来了,满脸红光,左边脸颊处几颗白麻子随着大笑而跳得正欢,给老家伙平添了几分俏皮。

张柬之进了将作坊,一眼就看上了马拉爬犁,立马脚尖点地小跑着扑到跟前,伸出枯干的老手抚摸着,那动作之轻柔、眼中之含情脉脉,估摸着昔年新婚之夜对他家夫人都没有如此温柔。

他轻轻抚摸着马拉爬犁底部那翘曲的滑板,博览群书的老家伙立马就明白了此物的原理,不由得再次大笑:“哈哈哈,原来如此,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好一个陆地行舟,好一个马拉爬犁,容神器于俗物之中,了不得,不得了啊,哈哈哈……”

老家伙疯疯癫癫,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就如同入魔一样。尽说些让匠人和军中杀才听不懂的话,且一双手随之起舞,点来指去,也不知在发什么癔症?

可他是代州刺史,一屋子人中出了大帅沙吒忠义以外,谁都比他官小,且论起年纪和资历,那就更加难望其项背了。

沙吒忠义的官阶比他高,年纪也相仿,资历更是比他牛,且论起圣宠来,张柬之是拍马难及。

可沙吒忠义却一言不发,只是看向张柬之的那一双眼睛中神色有些高深莫测,仿佛洞察了什么惊人的密辛。

其实,沙吒忠义是个武人,自小就骑烈马、举快刀、挽强弓,与狼斗,与敌人拼杀,且是个胡子,对大唐文化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哪里知道那些高深莫测的玄机?

只不过,他曾在宴饮时听过一些文官吹牛打屁,似乎、仿佛、好像……对于钻研学问的人来说,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后会陷入迷茫之中,对自身所学产生怀疑,也对前路失去信心。

他们称之为“识障”,就是知识遇到了障碍,就像是一个人穷游深山,忽然遇到一道接天连地的陡峭绝壁挡住了去路,陷入了两难之境。

是原路返回还是攀越而上?在这个二选一面前徘徊不定,经年累月就这么想啊想的,说不定哪天就老死在绝壁前,成为一堆白骨。

可一旦攀越过这道绝壁,就会进入一个新的天地,也就是打破识障,立地成圣。

沙吒忠义摸着白胡子,小声咕哝:“莫非张柬之这老货要立地成圣了?可老夫看来看去,看他这长相也不想啥惊才绝艳的妖孽呀!难道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臭,也就是佛家所说的执念太深……”

张柬之忽然跳起来,两手对着手下胡乱挥舞,并大喊大叫:“你,你,你,还有你,立即、马上将城中的匠人全都给征召到此地,以最快的速度打造马拉爬犁,至于木材,倾尽府库所有尽管敞开来用,再不够,那就拿钱财去城中商家买,去民间换,快去,快去!”

老家伙最后差不多去吼出来的,把一众手下差点给吓尿了,可也不敢延误,立马夺门而出,去搜罗匠人和木材。

张柬之一回首,看到那些匠人正悠闲地无所事事,立即火冒三丈,指着鼻子怒骂:“你们站着干什么?都是吃白食的吗?还不快干活!”

老家伙怒目而视,须发皆张,那模样就如同田间地角的那小庙里的瘟神,简直就是要择人而噬。

匠人们一个个低着脑袋瑟瑟发抖,有那胆子小的已经失禁了,屋子里顿时有一股子浓浓的尿骚味儿弥漫开来。

沙吒忠义轻声安抚道:“各位,辛苦你们了,待到完工以后,老夫会拿出一些钱财酬谢各位。”

老将军的柔声细语加上钱财的魔力,总算是让匠人们摆脱了大恐怖,纷纷抄起家伙,去对付那些大木头了。

沙吒忠义又对张柬之道:“张使君,这大肆动用府库中的木材,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要不,老夫写一道奏章,将实情告知朝堂,你看如何?”

“仆一心为公,何惧之有?”张柬之乜了沙吒忠义一眼,不以为然地道。

沙吒忠义闻言,心道:“得,老家伙还是老家伙,依然是一副臭脾气,很明显还是一凡人,没有立地成圣!”

第359章 耻与为伍

白雪对红日,一在天一在地,遥遥相望。

朔风阵阵,吹过屋顶的积雪,刮起蓬松的雪粉,飞舞着,盘旋着,落在人的脸上,钻进人的衣领间,冷得刺骨。

代州城中突然热闹起来,无数的军民纷纷走上街头,拿起各种工具铲雪,首先从府库到将作坊的道路给清扫得干干净净,继而,有大批牛车拉着粗大的木头从府库中出来,其目的地自然是乒乒乓乓作响的将作坊。

就连城中的几大经营木材买卖的商铺中,也来了代州官府的人,见面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铺子里的木材都被州府给包了,成了公物,不准再私下买卖。

当然,钱财是不会少的,点完数字以后会给商家出具凭据,自己个去州府领钱财,而价格也很公道,按照市价走,税负也照旧。

说实话,起初掌柜的还真给吓一跳,以为是被无偿征用了。因为谁都知道城中来了大军,这是要打仗的势头,而战时可不讲道理,为了征战的需要,逮啥拿啥,谁有空和你谈钱财?

而今听说是被州府给买下了,还是按照市价走,可把掌柜的给乐坏了。

木材是个笨重的货物,搁在铺子里太占地方,有时候一搁就是好几年,也不见得能卖出去。

可又不能没有,人家要盖房子,跑你铺子里买木材,而你却说没有。

木材都没有,那你还开个屁的铺子!一传十,十传百,这样传开来以后,谁还会光顾你的铺子?

现如今正是进入了大雪纷飞的冬日,并不是盖房子的时节,突然有官府要一次性买下囤积的木材,还按照市价支付钱财,岂不是天上掉胡饼的大好事?

掌柜的一高兴,忙不迭地点头,那脑袋都差碰到地面了。其后,他大声喊着伙计,将他房中柜子顶上那小箱子里的小木盒中的上好茶叶子给拿来,又让另一个伙计立马烧些滚烫的水,好给官爷煮茶。

趁着伙计们都去忙乎的空当,掌柜的从袖中摸出一张巴掌大的桑皮纸,其上花花绿绿地尽是些图案和小字,还加盖着印鉴,接着袖子的遮挡偷偷塞到那官员的手中,陪笑道:“大雪天的还劳烦您跑路,全都是照顾小号的生意,看把您的靴子底都磨破了,一点心意,给您买双靴子。”

“干什么?干什么?我说掌柜的,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不过,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确是跑破了好几双靴子了,想换双新的吧,可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也拿不出那个闲钱,哎……某就先借用了啊,等啥时候手头宽裕了一定奉还!”那官员嘴里虽这样说,可手上却不含糊,一把将那巴掌大的桑皮纸给抢过来,还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的数字,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

这就是商家的规矩,向来官府收购货物,其价格都比升斗小民要高,因为他不讨价还价呀!

这样一来,商家的利润就丰厚了许多,可这份超出的部分却吃不下,因为你要到官府拿钱财,少不得还要这样那样的手续,于是,精明的商家就将那部分超出的利润打点出去,即所谓利益均沾,人人有份,你好我好人人都好,办起事来也就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这种事情都是心知肚明,商家愿意拿,而有司衙门的人员也收得放心,就是上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因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得是多大的仇恨,且从此成为所有人的公敌,得不偿失。

即便你是一州一县之主官,也不能和全体属官对着干,否则,人人称病,个个告假,一遇到事,一个个推三阻四,谁来给你办差?

别看张柬之一身臭毛病,顶着天就是他自己个洁身自好,不要这种来路不正的钱财,可也不敢坏了规矩,断了手下人的财路。

牛车拉着粗重的木头走在干净的街道上,让干完活的人们觉得意犹未尽,立马就奔向城中的其它街道,将大街小巷的积雪给清扫一空。

官府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张柬之的亲自监督下,一日一夜,匠人们一共打造了一千四百六十二架马拉爬犁,而且,看张柬之的意思,还将继续下去。

沙吒忠义只有一万轻骑,也没什么大宗辎重,所需都是张柬之给他调拨的干粮和帐篷等物,一千架马拉爬犁足矣。

余下的自然就属于张柬之的,代州眼下受灾严重,好些村镇房屋倒塌,缺衣少食,继续从代州城调拨救灾物资,正好让马拉爬犁有了用武之地。

可张柬之的做法却让沙吒忠义为他揪心,按照大唐朝堂的惯例,但凡某地遭遇天灾,要由地方主官将灾情上奏朝堂,由各部司衙门审议并初步提出救灾办法,交政事堂诸宰相共议,最后还要皇帝定夺。

这还不算完,皇帝定夺以后,将正式拟旨,并经中书门下签押,发往受灾地。而受灾地州县只有在接到朝廷赈灾的旨意以后,方才能够按照旨意开仓放粮进行赈灾。

否则就是逾制,就是自作主张,就是目无朝廷,就是欺君罔上。

而张柬之眼下就是这么干的,他将代州灾情写成了奏章派人送往神都,可与此同时,根本就等朝廷的旨意,直接就开仓放粮进行赈灾。

这可是官场之大忌,你张柬之就是让代州之民都安然度过这个冬日,没有一人因雪灾丧命,也没有功劳可捞,反而将遭受言官的弹劾,一个不好,不仅仕途断绝,小命都难保。

张柬之见沙吒忠义好意相劝,不仅没有感谢,反而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大帅的好意,仆不敢受,数十万代州之民也不敢受!

与万千在风雪中哀嚎的代州之民比起来,仆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生民立命吗?仆以为,做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出家做和尚!

沙吒大将军所言,仆不以为然,并为与将军相识数日而深以为耻!”

老家伙说翻脸就翻脸,竟然大言不惭地称耻于沙吒忠义为伍,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留下老将军一个人,羞红了老脸,同时,心中忽然有一万骑突厥铁骑呼啸而过……

第360章 老神仙之怒

白云苍狗,红日高悬。

午后的阳光撒在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刺眼。

沫儿裹着厚厚的皮裘,外面又罩着一件熊皮大氅,按照她所说的,整个人都跟个球似的,浑身都不得劲儿。

可为了能够走出高朋聚客栈的客房,得以到院子里看看雪景,不得不接受这般打扮。

沫儿到底是年轻,前一阵子虽昏迷了近一月之久,消瘦得只剩下骨头,可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加上孙老神仙给添加的补药,差不多已经恢复如初,就连小脸上都添了一丝婴儿肥。

这些日子里除了吃就是睡,可把沫儿给憋坏了,哪怕是有郎君日日陪伴,也连连声称骨头都生锈了,整日里吵吵着要出门看看。

对于沫儿的要求,赵无敌可不敢做主,只好求教于孙老神仙。

当日齐聚新城的道门中人,大多都已先后离开,就连好热闹的扫尘老道也不例外,而今也就剩下孙老神仙和赵柔伊的闺女星乐小丫头了。

老人家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一心要搞清楚在沫儿身上所发生的变化。这丫头病得突然,又康复得奇怪,整个过程简直是匪夷所思,让他老人家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孙老神仙来说,他老人家对人世间那些离奇古怪的病情所产生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世事沉浮、天道变化的关注。

他是医家,修的也是人道,认为人才是天地之根本,一生致力于行医赠药,解救世人之疾苦。

可世家总有那么多的疑难杂症,药石所难以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受尽病痛的折磨而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孙老神仙一旦遇到奇怪的病情,就好比扫尘老道他们寻到了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一样,立马将世间的一切都忘记了,一心扑在其中,不搞清楚其中的奥秘是不会离开的。

所以,在扫尘老道和赵柔伊等人先后离去,而孙老神仙却丝毫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仍然待在高朋聚客栈中,日日替沫儿问脉,并随时调整她的饮食。

据那小药童清风所言,老人家为了沫儿可是花了不少血本,用了好多珍稀的药材。其间有不少都是老人家穷尽一生方才寻得的珍藏,平日里就连他老人家自己个都不舍得用一点点,可如今为了沫儿却倾其所有,毫不藏私。

老人家的恩情可大了去了,大到沫儿都想不出该如何报答,只好找郎君想办法。

可面对这个传说中的老人,赵无敌也同样想不出来。

钱财?老人家似乎并不缺少,也不怎么看重。

地位?老人家是万家生佛的存在,人世间还有什么可求?再说了,就赵无敌目前的处境,又何谈地位?

赵无敌反复思量,并与沫儿相商,似乎目前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身武技,可刚刚和孙老神仙开口,却已经被老人家兜头吐了一脸的唾沫。

孙老神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以至于咳嗽不已,指着赵无敌鼻子大骂:“小子,老夫都活了一百多岁了,一生活人无数,何曾要人回报过?

而今,你却要以你常山赵氏的武技用来酬谢,你,你简直是气死老夫了!

你常山赵氏的武技很了不起吗?就算是你常山赵氏的武技天下无敌,可在老夫眼中却不如一味救人治病的良药,要来何用?

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一生,还是第一次遇到人将老夫的所作所为当作一种交易,真是……气死老夫了!

既然如此,赵旅帅,老夫高攀不起,就此告辞。清风,快去告诉三山,收拾行囊,咱们走!”

老人家是真怒了,认为赵无敌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法则来对他,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因此就连疑难杂症也不顾了,一个劲地嚷嚷着要走。

沫儿见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泪汪汪,戚声道:“孙老爷爷,能不能先消消气,先听沫儿一言?

沫儿此番病倒,是孙爷爷你日日夜夜细心照料,前后长达一月之久,这份恩情沫儿记在心中,不敢忘怀。

沫儿幼失怙恃,打小就特别羡慕别人家孩子有父母祖辈疼爱,近日见到孙爷爷,早就在心里将你老人家当作亲爷爷一样,期待着能侍奉你老人家……”

沫儿眼中水雾濛濛,两行清泪滑过脸庞,让人看着不忍。

孙老神仙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也平静了下来,不再一副怒气填膺的样子,也没有在逼着清风去收拾行囊。

沫儿偷眼一看,不由得暗喜,连忙伸手拉着赵无敌的衣襟,示意他给老人家赔礼道歉。

赵无敌顺势跪倒在地,对孙老神仙恭恭敬敬行了跪拜之礼,直言小子无状,一时头脑发热,出言冒犯了老人家,还请老人家宽宏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对孙老神仙是出自内心的敬重,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搪塞。

他认为纵观数千年古史,自先秦以后,汉晋隋唐宋、直到大明帝国,数遍英雄人物,也只有此老能称之为圣人。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赵无敌再也不敢对孙老神仙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了。而孙老神仙仿佛也忘记了当日的事,依然是尽心竭力地给沫儿调养身体。

在沫儿提出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孙老神仙仔细给她把脉,良久,道:“从脉象上来看,丫头已经大好了,出去走走,只要多穿些衣物,想来也无大碍。”

沫儿一听,立即嚷嚷起来:“郎君,听听,孙爷爷都说没有大碍了。月娥,快陪我出去走走,我要好好看看外面,呼吸雪的味道,还要堆雪人……”

“咳咳……”孙老神仙见沫儿太过于忘乎所以,不由得咳嗽几声,道:“你大病初愈,到底是亏了气血,不宜大动,免得病情出现反复,只可在院中走走。”

月娥是个听话的好女子,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星乐小丫头,立马将秦怀玉给备下的各种御寒衣物,将沫儿给包成了一个球。

就在赵无敌正要陪沫儿出去的时候,忽然见孙老神仙似乎给了一个眼神,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对沫儿说道:“沫儿,先让星乐和月娥陪你出去走走,我和孙老神仙说点事,一会就去陪你!”

第361章 问医

自从赵无敌回到新城以来,差不多是没日没夜地陪着沫儿,就连军营中都没出过几次。

好在日前突厥大败,就连默啜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大草原深处陷入内斗之中,数年内再也无力侵犯大唐帝国的北疆。

可以说秦怀玉部已提前完成了戌边的任务,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在无所事事中度过,虽然打着边军的旗号,可实际上比神都禁军还要悠闲和自在。

而赵无敌这个旅帅,目前为止还是秦怀玉临时认命的,在兵部并没有写入书册之中,且他手底下也没有一兵一卒,从某种意义来说纯粹就是一个闲职。

如此一来,他去不去军营也就无所谓了,而军营中负责点卯的将校看在他为大家伙挣得了莫大功劳的份上、以及秦大将军对他的看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他不存在。

不过,魏文常曾抽空找赵无敌私下谈心,声色俱厉地将他给训斥一番,末了,倒也没有要求他日日归队参加训练,而是警告他和沫儿之间要有分寸。年轻人嘛,你侬我侬的可以理解,但不可玩火**,一旦闹出不堪之事,不仅对他的前程有大影响,就是秦大将军也无地自容。

所谓“发乎情、止乎礼”,这就是人和牲畜的区别。白天两人在一起腻着也就罢了,夜间还腻在一起,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因此,自入夜以后,赵无敌不得留在沫儿房中过夜,就是外间也不行,对于这一点,魏文常交代由月娥小娘子监督。

刚开始还有些不舍,可一来二去也就习以为常了。尤其是沫儿想了想,也觉得魏司马说的颇有道理,郎君是男人,是注定要干大事情的人,怎么能整日里陪着妇人胡闹?

因此,赵无敌白天除了督促星乐练枪以外,剩余时间就是陪着沫儿,可入夜以后,就被星乐小丫头给撵出屋子。

因为月娥小娘子胆子太小,也是个娴静的小娘子,可没胆子狠下心来。

因此,沫儿只好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星乐小丫头,而星乐小丫头在叔叔师父和小婶婶之间,略一思量,就坚决站在了婶婶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叔叔师父给卖了。

这样一来二去,沫儿也就习惯了赵无敌不在身边,此时见他与老神仙有话要说,也不以为意,和星乐、月娥一起,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蹦蹦跳跳地去了院中。

待沫儿等人走后,赵无敌对孙老神仙拱手问道:“老神仙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孙老神仙捋着白胡子,轻笑道:“谈不上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老夫就是想和你聊聊沫儿恢复的事情。小丫头此番算是缴天之幸捡回了一条命,如今经过饮食的调养,再辅以一些药汤,相信再有些时日自可恢复到以前模样。

可老夫发现这孩子体质偏弱,先天性气血不足,许是和幼年时的贫寒生活有关。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待到年岁渐长生儿育女,恐有些妨碍。”

赵无敌闻言心中一拎,不由得急了。沫儿幼失怙恃,一个人孤苦无依,靠着乡邻和边军故旧接济度日,可想而知,过着怎样缺衣少食的日子,相必就是那时候亏了身体,以至于身量相必同龄人娇小,体质也柔弱许多。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如今已过了多年,还有办法弥补吗?

而今只有求孙老神仙出手了,若是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这世间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沫儿还小,不知可有补救之法?肯请老神仙费心给想个万全之策,小子不想让她留下遗憾。”赵无敌给孙老神仙行了个礼,恳求他出手施救。

在他想来,既然孙老神仙看出了病根,且主动提出,相必是有补救的法子。

孙老神仙端坐着没动,大刺刺地受了他一礼,不过,他老人家也有这个资格,莫说是赵无敌,就是当今天后见了孙老神仙,那也是要抢先行礼的。

老人家还在捋胡子,好半天才叹道:“她这是伤到了本源,仅凭药石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除非真能寻到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譬如朱果、五色灵芝之类的……”

赵无敌听得只翻白眼,心道:“老神仙,你可真能想象,还朱果、五色灵芝,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人参果、黄中李和蟠桃呢?那不过是传说而已,即便是真得曾经存在过,那也是在那个被葬下的纪元里,而今你让我上哪里找去?总不能走遍天下,将名山大川和险地全都给挖个底朝天吧?”

孙老神仙稍稍停顿,乜了赵无敌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也不恼,反而哑然失笑道:“老夫也知道不可能寻到,也就是说说而已。

除此以外,老夫反复思量,结合医书中的记载,琢磨出一个办法,似乎可以一试。

你先别急,老夫这就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沫儿习武,固本培元,强化经脉,虽一时难以见效,但天长日久坚持下去,总能起到效果的。”

赵无敌觉得老神仙的这个想法还是很靠谱的,武者习武,不仅用于打斗,其体质也比普通人强得多。

这一点看看星乐小丫头就知道了,她的年纪也就比沫儿大一点点,可站在一起,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而且,沫儿要习武,对于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百鸟朝凤、七探盘蛇、七杀刀法,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就在赵无敌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孙老神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小子,你们老赵家的武功太过于霸道,就你那枪法还有刀法,你确定就沫儿那体格能受得了?”

孙老神仙一语惊醒梦中人,让赵无敌从自恋中超脱出来,可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心中是既悔又恨,想他赵无敌两世为人,习得一身武技,在当世也算是挤入了第一行列的高手,可却无一技可传于沫儿,让其改变先天亏损的体质。

枪法不行,刀法则更加霸道,那么赵家的正宗内功心法呢?可他仔细一想,还是摇摇头,无奈地放弃。

第362章 牵手和放手

常山赵氏的内功心法本就是修炼赵家枪法的根本,与百鸟朝凤枪法同出一源,密不可分。

二者都是常山赵氏的始祖子龙公,昔年自常山中得到的那杆闪电银枪自带的技能。没有内功心法为根基,别说将百鸟朝凤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是能练出几只鸟的虚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凤凰、还是当作一个神话比较好。

看过赵无敌演绎过百鸟朝凤以后,包括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伊在内,人们纷纷不啬溢美之词,赞不绝口,称之为“华丽、惊艳、美不胜收……”

就连赵柔伊都没有领悟出其间的诀窍,只有赵无敌本人才心中了然,若不是因为坠落地下暗河中昏迷了数日,稀里糊涂地贯通了全身的经脉,打通了大周天,导致了功力大增,不知不觉中将赵家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修到了一个莫名的境界,他也不可能演绎出完美的百鸟朝凤枪法。

一种专为赵家枪法所创造的内功心法,虽然不及赵家枪法霸道,但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修炼的。此功法对人的根骨和本源要求极高,而初期对人体经脉的摧残,更是可怕,先天不足的人几乎没有修炼的可能。

而常山赵氏子弟,之所以能进入祖地成为核心弟子的人少之又少,其原因就是绝大多数人先天体质达不到要求,在初选的时候就被淘汰。

譬如星乐等人,哪一个不是根骨奇佳之辈?且打小起,就不惜用各种珍贵宝药以秘法熬炼,或是沐浴,或是内服,日日锤炼根骨,固本培元,穷十多年光阴,方才勉强能将赵家枪法练到入门之境。

而沫儿自幼体质偏弱,在成长过程中因为生活的艰辛伤了本源,且从未接触过武道,如今已是十四五岁的人了,如何能够受得了修炼常山赵氏内家心法带来的后遗症?

赵无敌一时气馁,想不到自身怀有绝世的武技,却无一样能够帮到沫儿,不由得喟然长叹……

不知不觉中,他看向了孙老神仙,心想既然老人家主动说起了此事,必定是有办法给予解决。而老人家自前隋活到了如今,虽不知具体年岁,但怎么也得有一百好几十岁了,可谓是人瑞中的人瑞,岂能不会一些高明的内家功法?

而老人家既然主动说出沫儿的隐患,那么相必是不会藏私,也许,是老人家觉得与沫儿有缘,想将她收作衣钵传人也说不定。

他试探地问道:“老神仙,正如您所说,小子家传太过于霸道,而沫儿也失去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如之奈何?

小子一个想法,您老人家鹤发童颜,相必曾习练过精妙的养身之道,不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沫儿,收她做个女弟子,你看……”

“哼!你小子倒是好计较,让老夫收沫儿做个弟子,那日后你和秦怀玉怎么算辈分?和赵柔伊那丫头也怎么算?”孙老神仙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赵无敌连连作揖,一个劲地陪着不是。

孙老神仙看赵无敌态度诚恳,方才不与他多做计较,继续说道:“老夫的确有些养身之道,虽不及你常山赵氏惊艳万古,可在修身养性方面却也有其独到之处。

可是,就和你们常山赵氏功法一样,讲究着根基和本源,以沫儿如今的身体和年纪,的确是不合适啊!”

“那么,老神仙,就没有办法了吗?”赵无敌急道。

“呵呵,也并非是毫无办法。”孙老神仙捋着白胡子,卖了个关子,直到见赵无敌急得要跪下的时候,方才说道:“老夫以为,这世家最合适沫儿如今修炼的功法,莫过于玉仙姑一门所传承的玉女真经。

可是,一来玉仙姑已于日前离开,二来终南玉女一门有些不近人情的规矩,相必你们是不会答应的。”

“什么规矩?”赵无敌见沫儿有了恢复的办法,急道:“老神仙,您尽管说来,只要是玉仙姑前辈提出的条件,小子就是搜变四海八荒,也会为她办到。”

孙老神仙乜了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道:“去休,去休,小子,玉仙姑乃是神仙一样的人,要那些世间的俗物有何用?

老夫所说的规矩,乃是终南玉女一门先祖立下的,那就是玉女一门只收童女,且终其一生不能谈婚论嫁,否则,将被夺其修为,打入谷底炼狱之中,日日夜夜受毒蛇噬心之苦。

小子,你能舍得和沫儿丫头就此分开,终生不再纠缠?”

“这个……”赵无敌哑口无言,一时之间,心绪繁乱,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自来到这个时代开始,第一个让他难舍难分、牵肠挂肚的人就是沫儿。可以说在他最茫然的时候,是沫儿给了他开心和慰藉,方才让他度过了那段时光。就在那时起,他就已决定今生今世与沫儿牵手共同走过,可如今要他离开,该如何抉择?

此番的抉择,并非是要他做那负心人,而是为了沫儿的身体考虑。按照孙老神仙的推断,沫儿将来将很难生儿育女,且寿元也不太长久,这样一来,又何谈共同牵手,相伴白头?

爱一个人并不在于是否能够拥有,而是只要她幸福、开心、安康,就已经足够,哪怕此生只能够远远地偷看一眼,也已无悔!

为了沫儿能够安康幸福,无灾无病,赵无敌可以做到“放手”,可问题是沫儿能愿意吗?

想想当日在他坠落地下暗河之后,沫儿在绝望之下所干的疯狂之事,竟然不惜自绝生机随他而去。这样的傻丫头,会为了自己的身体就毅然舍弃这段情缘吗?

赵无敌不用想,也知道是绝无可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年轻人的世界,老夫是真心不懂,呵呵,老了老了,帮不了你们了。”孙老神仙叹道。

赵无敌的内心世界里已经被乌云覆盖,他想劈开这漫天的乌云,可手中却无慧剑,如何根治沫儿身体的隐患,可把他给愁怀了!

忽然,一道来自于记忆深处的灵光倏然浮现,就如同那开天辟地之斧,斩开了阴暗的世界!

第363章太极图

“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

一柄开天辟地的大斧轻轻一划,将这混沌的世界给劈开了,漫天的阴云被一分为二,继而被绞得粉碎,渐渐地全都消散了。

天地间的第一道光浮现了,以一个原点为初始,朝着四面八方猛地扩散,刹那之间,即点亮了整个世界。

在那无量光之上,仿佛有神灵在诵经,在吟唱,在窃取着天地之初的奥秘……

这是一段久远的记忆,久远得超越了无尽的时空,回到了他的前世。

前世当他修炼有成的时候,为了进一步探索武道的奥秘,以期打破瓶颈更进一步,曾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乡,行走于江湖,踏遍名山大川,与各家各派的名宿和耆老以及世间的隐士印证武功。

在这个过程中,他借此洞察了自身武技中的不足之处,加以弥补和改进,并借鉴了各家各派的长处,让自身修为得以进一步升华,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耗时数年时间,他踏遍了各大宗门和圣地,曾于少林藏经阁中研修佛法,也曾远赴高原见证密宗的奇功,甚至与来自域外的苦修者,切磋和交流,借彼之长,补己之短。

最让他难忘的是,在武当深处得以相遇一位隐世异人,据闻其祖上得遇武当祖师张三丰,蒙他传授正宗的内家心法,并受张三丰遗命,世世代代担任武当一脉的护道人。

此人与他一见如故,引为知己,二人于山间日日印证武功,互诉心得,前后竟有数月之久。

正是这次相遇,让他得知了事关张三丰的一段密辛。那就是在张真人暮年的时候,忽然对其一生所修所创之武功尽皆怀疑起来,认为是光阴虚度,不值一提。

其后,张真人放下一切,游历于世间,曾在洛水河畔接庐隐居。日日对着洛水枯坐,仿佛是在追忆昔年伏羲氏于此地得河图洛书从而衍化出先天八卦,以期能够感动上苍,再让龙马来一趟,好指点迷津。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张真人和往日一样,照常枯坐在洛水河畔,却不知为何、竟然入梦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梦中遇到了何方神圣,又遭遇了什么事情?

反正,在张真人一梦醒来之后,竟将毕生的修为全都忘记了,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老汉,不知武功为何物?

张真人自洛水回到武当以后,就进入后山,不再过问宗门之事。十年后,张真人大彻大悟,领悟出一门极为玄妙的武技,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着道的痕迹。

张真人称之为“太极”,并称天地初开之时,大道曾衍化出五十道本源法则,可不知为何却遁去其一,只余下四十九融入这方天地之间。

他在洛水河畔入梦,机缘巧合之下曾与那遁去的一擦肩而过,回眸一撇间窥测到一丝道的痕迹,又花了十年时间感悟,终于衍化出一路功法。

因为那遁去的一一闪而逝,从而未能让他得以窃取更多天地初始之时的奥义,导致此功法不够圆满,只能勉强算是一个残篇,而要想将之补全,除非是再一次捕捉到那遁去的一。

可遁去的一乃是天地初开之时所衍化的本源道则,不过是刹那之间,随即隐去,无数岁月里又有多少生灵得以一见?今世能让他一窥其踪迹,已是莫大的荣幸,岂敢期望太多。

可张真人终究是不甘心,将他所领悟的太极之道浓缩成一副图,刻画在深山中一处天然洞穴的石壁之上,并刻下自己的感悟数百言,并对护道人交代了几句,便飘然而去,就此从人世间消失,无人再见其踪迹。

张真人的行踪和结局就此成了一个谜,此后数十年间,江湖中传出了各种版本,其中不乏心怀不轨者出于妒忌和仇恨等各种缘由制造出大量的流言蜚语……

为此,其门人曾倾巢而出,历经波折,终于找出了背后的黑手,并与造谣中伤者大打出手,继而江湖中的正道宗门和魑魅魍魉纷纷卷入其中,直接演化成一场江湖大战。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大战,江湖中有名的宗门和圣地都差不多卷入其中,前后历时三年之久,双方都死伤无数,也各自伤了元气,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其后,那些行走于黑暗中的宵小之辈还不死心,竟然纠集一批好手偷偷摸上武当,并于夜半时分突然袭击,企图将猝不及防的对手给彻底抹杀。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受张真人托付的护道人出现了,一个人大杀四方,将偷袭者斩杀大半,只剩下一些余孽立马星散,四散奔逃,直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方才捡了一条小命。

而护道人以寡敌众,浴血奋战,虽然将敌人斩杀大半,挽救了张真人的徒子徒孙,却也是伤痕累累,气血耗尽,差不多已是油尽灯枯。

好在护道人已提前选好了继任者,在深山之中拖着残躯又挨了大半年,每日里悉心指点继任者武技,并将张真人留在洞穴中的太极图做了交代,终于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赵无敌相遇的已经是第三代护道人了,两人以武相交,互引为知己,在深山中盘桓数月,其间曾花了不少时间观摩那幅太极图以及张真人留下的心得。

他虽然没有彻底领悟其中的奥义,但却也收获颇多,结合自家内功心法,加以演练,刚柔相济,阴阳互补,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可惜他当时修为太低,受自身境界的限制,难以进一步洞悉其中的奥妙,其后又一直虽戚继光南征北战,竟然就此给耽误了。

再其后,他就“死了”,跨越无尽的时空,来到了大唐,成了赵无敌。

而今,他在为沫儿忧心忡忡、苦思冥想之际,却忽然灵光一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太极图来,以他今日之修为,竟然看出了一丝真解……

第364章创法

太极图,分为黑白两色,被一条奇妙的曲线一分为二,其形就如同两条鱼,首尾相咬,追逐嬉戏,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黑色为阴,白色为阳,黑白两条阴阳鱼越转越快,渐渐地融合在一起,演化出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就如同天地未现之前的混沌。

一柄开天斧划出一道奇妙的曲线,将这混沌给劈开,天地成,阴阳分,世界现。

一副太极图,道出了天地之初的奥义,混沌为万道的本源,而阴阳则是万道之母,天地间一切的道俱都是由阴阳衍化而出,反之,万道同样可以逆转为阴阳,继而重归混沌。

再结合张真人在石壁之上刻下的心得,赵无敌心中突然之间有一种明悟,那就是张真人的心得的确是残缺的,准确地说他的心得更加偏向于阴阳之道中的阴之一道,而缺少相对应的阳之一道。

随着赵无敌在心中演化张真人的心法,他体内的另一种真元不再安分了,那就是常山赵氏的正宗内家心法,且自行进入了习练七杀刀法的境界。

在习练七杀刀法的时候,他的内家心法自动运行,衍化出一股极为霸道的真元,而今与张真人的心法同时运行在气海之内,二者由起初的对立,渐渐地相安无事,接着就如同那阴阳鱼一样运行起来。

气海之中,两股真元就像是阴阳两条鱼,互相追逐嬉戏,却自行画了一个圆,接着又出现第三股真元,其色亮如银,光芒夺目,其形如一杆长枪,锋芒毕露,倏地一下切入阴阳鱼之间,将之分割开来,而银枪也化成了一道亮银色的曲线。

一道银灿灿的曲线,如同世界的壁垒,将阴阳二色给分割开来,而阴阳鱼似乎很不爽,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加快了速度,可却始终奈何不了银色的分割线。

即便是想逃之夭夭也办不到,因为外侧就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如同天地牢笼般将之约束,让它们在天地法则内演化,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这才是阴阳之道,这才是真正的太极奥义,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合和,万物生长,才能衍化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这就是赵无敌的明悟,赵家枪、七杀刀,再加上张真人的心得,三者融合在一起,终于让他得以洞察了一丝太极的真意。

他的手在划动,两手划出一个又一个奇妙的轨迹,正如那太极图一样,让整个空间都跟着共鸣起来。

与此同时,在他的两手间也浮现出异象,一如火,一如水,一为生机,一为寂灭,而二者之间渐渐地达到了一种平衡,衍化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空间,似乎在孕育着新生的生命……

虚空中浮现一朵青色莲花,初始时只是花苞状,其色莹莹,散发着浓郁的生机,浓得都化不开了,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啵”

花开了,一瓣又一瓣,缓缓地舒展开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许是一个纪元,也可能只是一刹那间,一朵三十六品的青色莲花占据了整个空间。

孙老神仙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眼神也亮得可怕,同时,长大了嘴巴,就连胡子也被扯下好多根,但却忘记了疼。

“创法,老夫竟然亲眼见证了有人创法!”孙老神仙在心中尖叫,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创法何其难也!除了那个被葬下的纪元以外,数千年来,也就是在先秦年间也那么几个惊才绝艳之辈,譬如老子,曾干出创法的事情。

可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再也不曾听闻。可如今,却有人在他面前创法,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娃娃,你让他老人家如何能够再保持淡定?

而且,从那天生异象和空间共鸣来看,此法定然不简单。孙老神仙甚至怀疑赵无敌是某位先圣重临世间,否则,以他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有何德何能进行创法?

良久,异象隐去,空间平复,赵无敌睁开了两眼,目光清明,透着无尽的灵动,对孙老神仙笑道:“老神仙,小子刚刚寻到了一种新的道,阴阳相合,返朴还真,几近于大道自然,想来应该可以解决沫儿体内的隐患。”

孙老神仙无奈地道:“你小子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空间都引起共鸣了,老夫又不是瞎子,全都看到了。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某个上古的老怪物转世重生?才多大年纪,就有这般机缘和成就,想不让人妒忌都难。

可这做人呐,最好还是低调一点,太张扬了遭人嫉恨。想古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为何最后都销声敛迹?譬如那曹冲、甘罗,人家当时名扬天下的时候比你还要小,可最后是什么下场?

小子,不要嫌我老人家啰嗦,不管怎么说,老夫都活了偌大的年纪,从前隋看到如今的大唐,接下来,呵呵,眼看着又要经历一个新朝,这人活得久了,自然也看多了世态炎凉、冷暖沉浮,没事就喜欢一个人瞎琢磨,慢慢地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要低调,要学会藏拙,这样子就能活得长久。而自古至今,但凡笑到最后的才是那真正的胜利者,余者皆不足道也。”

孙老神仙啰啰嗦嗦地说了好半天,且答非所问,和赵无敌所问的关于给沫儿调理身体隐患一事明显不沾边,可赵无敌还是很有耐心地听着,且规规矩矩,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老人家活了一百好几十岁,一生致力于行医赠药,治病救人,足迹差不多走遍了整个大唐,其功德可谓是无量,被世人视之为万家生佛的存在。

老人家之所以对赵无敌推心置腹,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是因为没有把他当作外人。其言语中尽是金玉良言,每一句话都是历经了沧桑、看够了风云而琢磨出的真知灼见,也可以说是无数世人用生命换来的血淋淋的教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出头的椽子先烂,叫得最好听的鸟儿总是逃脱不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命运。

而人活在人世间,同样如此。

尤其是如赵无敌这样的少年郎,本身已挤进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行列,再来个跨越式进阶,一举超越那几个老不死的,岂不是成为天下武者的公敌?

第365章猪耶狗耶

黄金有价情无价!

世上能有人将你当作自家晚辈看待,苦口婆心地告诉你世间险恶,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而像孙老神仙这样的人瑞,每一句感悟都是真知灼见,随随便便点拨一下,都足以让你受用一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少走无数的弯路,规避无数的圈套。

赵无敌一揖到地,对孙老神仙郑重行了一个礼,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呵呵,人老了,这话就多了,一唠叨就停不下来,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孙老神仙捋着白胡子,遍布暗斑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显得心情很不错,有那么一点点小激动。

别看他刚刚说了一大段,实则他老人家可不是一个话痨,虽不至于惜墨如金,但却也从来不喜欢废话。

他老人家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高看了赵无敌一眼?

而今见赵无敌依然能保持谦恭之态,能够将他的劝告放在心中,也不由得感到欣慰,抬眼道:“你刚刚演绎的功法倒是很接近老子的无为之道,且在无为中又孕育着生机,颇有一股子枯木逢春的意韵,以老夫看来,尽可以让沫儿一试。而且,有你这个高人在场,再加上老夫的医术,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得到孙老神仙的肯定,赵无敌心中大喜,那感觉就仿佛搬去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一下子轻松许多。

“去看看她吧,让老夫静一静。”孙老神仙眯起了眼睛,挥挥手让赵无敌离开。

赵无敌躬身一礼,方才轻轻地出了客房,并将房门给带上。

雪住天晴,大日如金。

阳光泼洒而下,带来些许的暖意,但却很快就被清风绞起雪地中的清寒给抵消了。

虽然天气没有明显的转暖,但是相对于日前的大雪纷飞、乌云密布,对了一轮红彤彤的大日以后,人们的心情还是舒爽了很多,不再那么压抑和无助。

抬望眼,视野中还是白茫茫一片,除了雪,还是雪,将大地之上的万物都给掩盖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沫儿和星乐、月娥三个差不多大的少女,此时正在院中玩闹。说到玩闹,其实就是星乐一个人在折腾,在雪地中起舞,堆雪人,间或还要抓一把雪戏耍一下月娥,仿佛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怎么也不嫌累。

这丫头在母亲离开后,便再也没有了约束,仿佛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将本性暴露无遗。

怪不得人都说,十多岁的小娘子心中都藏着一头魔鬼,只有在长辈们的教导下,方才能将其给镇压住,一旦逮到合适的机会,就会掏出来,将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美人给改变成一个陌生的小魔头。

看这个架势发展下去,星乐大有成为小魔女的趋势,可这也不能单怪他,谁让赵无敌这个长辈太不靠谱呢?

赵无敌只是每日里抽空传她正宗的百鸟朝凤枪法和赵家的内家心法,指出她行功之间的不足,然后,便如那突厥人放羊一样,让其自己练习。

星乐小丫头因为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不和,并离家出走,造成了小丫头一副倔强和要强的性子,且对这次“拜师”的机会十分看重,在习武之时可谓是心无旁骛,尽心竭力。

即便是在赵无敌传功以后,便甩手而去,急着和她“沫儿师娘”泡在一起,从而无人督促,她也不曾有半点偷懒,每日清晨和入夜时分,一日二练,从不间歇。

她的叔叔师父所传授的都是久已失传的正宗枪法和心法,且将她昔日习武中留下的那些瑕疵进行指出和纠正,让星乐的武技有了极大的提高,不过短短时间,就将家传枪法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她有足够的信心,此时若是回到家族中和同龄的天骄们比试,一个人就可以将他们横扫,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家传枪法。尤其是那几个常常欺负她,笑话她是个没爹孩子的丫头,一定要将她们给打得满地找牙。

每个人习武都有自己的目的,有人为沙场建功,有人为名扬天下,可星乐的目标却很小,那就是要用手中的长枪为自己正名,从而让家族中的那些姐妹们不敢再欺负她、笑话她。

星乐的目标虽然没有其他人那样高大上,但却小的真实,小的可爱。

在叔叔师父问起她习武的目的时,星乐曾犹豫了好一阵子,考虑是不是要编一个崇高而又伟大的目标来糊弄一下,可最终还是照直说了,并做好了挨训和被笑话的准备。

谁料到叔叔师父不仅没有笑话他,反而亲热地拍拍她的小肩膀,笑着告诉她,一定会心想事成,且成为赵氏一门年青一代的第一人,将其他人全都给揍趴下。

自那一刻起,星乐对叔叔师父更加尊敬了,可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并非是表面上的讨好和卖乖。

如今,星乐彻底成了一个疯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小脸上红扑扑的,大冷天的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且卖力地用积雪堆了一只大狗,还追着问沫儿师娘威不威武,像不像?

沫儿因为体质原因,又有月娥时不时的提醒,只要压制着想一起玩的冲动,裹着一袭大红大氅,就如同一团烈火一样,站在那里观风景。

月娥紧随着沫儿,就像是呵护一个小孩子一样,寸步不敢离开,听到星乐询问,方才仔细看了几眼,踌躇半天,方才说道:“星乐小娘子,那哪里是狗了,那分明是肥肥的猪猪好不好?”

月娥看了又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蹙着秀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咬了咬牙,继而又走到近前仔细看了又看,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将这个圆滚滚、肥嘟嘟的家伙和狗狗联系起来。

虽然不忍心打击星乐的兴致,可自幼就一直受到贤良淑德教育的月娥小娘子,却怎么也说不了谎言,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实话。

她在内心中几番挣扎,好不容易方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说完以后,却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脸上满是歉意,可怜兮兮地看着星乐,小模样让人怜惜。

“啊……气死我了!”果然,被打击惨了的星乐立马摇身一变成为混世小魔王。

第366章暗香浮动

飞雪似流星,自星乐的手中弹出,穿越了阳光丛林,激起了漫天的霞光,飞向满心愧疚的月娥。

月娥小娘子虽满心愧疚和不忍,但却没有深陷其中,见一道释放着各种霞光的异物袭来,隔得好远却寒气袭人,毫不犹豫地挥手一挡……

“砰!”

什么东西碎了,洋洋洒洒,化为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激荡起一大片冰冷的雾霭,迷失了人的双眼。

“哼!让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人家费尽心思堆成的狗狗,偏偏要说是猪猪,你们家的猪猪长这么样吗?”星乐见月娥被冰冷的积雪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模样极为狼狈,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过,星乐小丫头对月娥的张冠李戴、指狗为猪,始终还是念念不忘。

月娥的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小官,一生都谨遵着圣贤的教诲,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

因此,有其父必有其女,十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将月娥给熏陶出一副善良的脾性,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会采用以牙还牙的极端做法。

她被星乐小丫头抓了一把积雪,给弄了个狼狈不堪的模样,虽心中委屈,但却默然承受。

她见星乐对所堆的物事看得极重,且念念不忘,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再给她打击。

不过,可以不打击别人,但却不可说谎。这也是她做人的底线和宗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让她改变。

因此,月娥小娘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眨巴两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星乐小娘子,那的确是猪猪,不是狗狗。再说了,奴家虽然不曾喂养过猪猪,但好歹也曾见过多次,狗瘦而猪肥,狗聪慧而猪蠢笨,它们之间的差别还是蛮大的。以此推之,你堆的可不就是猪猪吗?还是一头极为肥硕的猪猪,且不是一般的肥,瞧瞧,就连脖子都不见了……”

“哦……老天爷,请你可怜可怜我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遇到了这么一个较真的丫头?我说月娥姐姐啊,你就顺着妹妹一点点,将其称之为狗狗会死吗?”星乐抓狂了,抱着脑袋,两手正准备使劲抓头发,可却被疼痛吓到,继而改成捂脸。

星乐先是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以心中的哀怨搏同情,可结尾时却来了一个神转折,狠狠地怼了回去。

两个小丫头,一个是谦谦君子,一个是混世小魔王,为了一个雪堆的玩意儿是猪还是狗,闹得不可开交,让沫儿看得很开心。

因为知道她们两个的品性,不过是闹着玩的,所以沫儿也就没有加以劝解,任凭她们俩胡闹。

她如今可不再是朔方中的那个孤女,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率性而为,不必顾忌别人的看法。

郎君也不再是那个边军中的小卒,而是先后两次立下了大功,将来定然会受到朝廷重重的封赏,按照月娥估摸着,最起码也要做个校尉,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将军也并非不可能。

而日前郎君又认祖归宗成了常山赵氏的子弟,且辈分还不低,竟然和当代家主姐弟相称。眼前这个娇憨的星乐丫头就是家主唯一的女儿,却拜郎君为师,可见自家郎君有多么的了不起!

所谓时位之移人,而今郎君的地位可谓是今非昔比,将来还将更进一步,那么她也要随之改变自己,千万可不能给郎君丢脸。

既然星乐是郎君的弟子,那么她这个“师娘”虽然不至于要摆谱,但却也不能再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乱了辈分。

常言道:“师徒如父子”,那么星乐就相当于他们的女儿,可人家的年纪比星乐还要小那么一点点,老是那么绷着脸扮长辈,可把人家给憋坏了!

就在此时,赵无敌踏着积雪,走到了沫儿身边,替她牵牵大氅,并握住她的手,笑着问道:“你刚病好,出来这么大半天时间了,可感觉冷?”

沫儿享受着郎君的温柔,体会着从手中传来的一阵阵暖意,但却也没忘记给了他一个白眼,嗔道:“人家又不是纸糊的,哪里有那么娇贵?”

她转眼看见星乐又和月娥重归于好,两人叽叽咕咕,蹲在雪地中,一起给那“狗狗”捯饬,也不知是要精雕细琢给捯饬成狗狗,还是将之彻底给塑造成一头猪猪?

小儿女的心事很难猜测,就如同那昔日的天空,随时就在变化。而且,她二人之间又没有啥过节,不过是口角之争,谁也不会当真。

这不,刚刚还咬牙切齿一副混世小魔王模样的星乐,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忽然间,赵无敌闻到一股暗香袭来,淡淡的,伴随着雪的微寒,吸一口,清香萦绕,沁人心脾。

沫儿看他模样古怪,不由得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香,好香!”赵无敌微微眯着眼睛,还使劲吸吸鼻子,一副无比享受的样子。

沫儿略一思索,倏地俏脸一红,啐道:“好没正经!”

“这个……”赵无敌一愣,随即便知道是沫儿误会了。

沫儿以为他指的是她的体香,虽心中暗喜,可不远处还有两个小丫头在,此时此地,说这种私密话很不合时宜的。

赵无敌苦笑道:“沫儿,我说的是闻到了一股暗香,看来附近定然有梅花开放,可这个时节,按道理本不该如此的。”

沫儿方才知道郎君原来指的并非是自己的体香,不由得心中有些失落。

可仔细一想,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还真是梅花的香味。

可是,正如郎君所说,而今不过是十月初,且北地严寒,梅花似乎开得早了一些。

沫儿心动了,反正有月娥和郎君管着,又不能放开了玩耍,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和郎君一起去踏雪寻梅,既能腻歪一番,又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时间长了,浑身的骨头都不得劲。

赵无敌扶着沫儿,二人顺着暗香浮来的方向,缓缓而行,沿着客房的长廊摸索。

走到长廊的尽头,沿着墙角一转,入眼一树梅花开得正艳,一朵朵,红得似火,让茫茫的雪地中顿时浮现一种灵动和生机。

二人见此,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纷纷疑问,怎么会这样子?

第367章辣手折梅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眼下不过是十月初,刚刚进入了冬日,而在这高朋聚客栈的后跨院客房的墙角处,却有一树红梅凌风怒放。

此情此景,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无一不显得怪异,让赵无敌意外之余,又为这早放的红梅而惊艳,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宋时王安石公的这首《咏梅》,并且不知不觉中随口念了出来。

安石公的这首《咏梅》写的清新隽永,意境深远,且非常契合今日他二人踏雪寻梅的过程,简直就是为他们而写。

一首小诗,不过是区区二十个字,却字字如珠玉,听得沫儿眼儿弯弯,新潮浮动,不时地瞟着郎君,却怎么也看不够。

郎君武功盖世,又擅长谋略,允文允武,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智将。

不过,他到底是武人,总是缺少那么一丝儒雅之气,而今,一首小诗将这个瑕疵给弥补上了,成了沫儿眼中世间最完美的男子。

那火辣辣的眼光似乎要把赵无敌给融化了,和着水儿一口吞下,再重新塑造,这样你中就有了我,我中也有了你……

“沫儿,你怎么这样子看着我?我会害羞的。”赵无敌给看得受不了。

“郎君饮吟得一首好诗,让人家迷醉了嘛!”沫儿将小脑袋依偎在赵无敌的胸口,拖着长长的尾音撒娇,声音甜甜的、软软的,让赵无敌的骨头都酥了。

“可是……这个……不过是信口胡说而已,让你这样一夸,怪不好意思的。”他本想说这是宋时王安石公写的,可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

那王安石公是宋人,若是历史的车轮不再发生偏差,那么还有好几百年以后才会出生,让他如何说起?

要是非要说是安石公所写,那么又该如何解释?安石公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他是哪朝哪代的人……

可若含糊其辞地称之为曾在那本书上见过,那么又是那本书?

你说匆匆一瞥,已经淡忘了,可人家必定要较真,会去翻阅浩瀚书海查找根源。

因为他刚刚所吟的诗,乃是近几百年间方才兴起,顶着天也就是回溯到魏晋之时,而与秦汉乃至于先秦明显风格不同。

这样一来,自魏晋到如今也不过是短短几百年时间,而能吟出如此好诗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查着查着,却毫无点滴踪迹可寻,最后必定将矛头指向始作俑者,也就是赵无敌。

到了那个时候,赵无敌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毫无疑问将被扣上说谎者的帽子,且遭到那些穷经皓首的大儒轮番逼问,不把此诗的来源说个明明白白,是休想过关的。

如今虽然只有他和沫儿两人,以沫儿对他的心思倒也不会有意为难他,可以沫儿看来,能够给郎君宣扬文名必定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也要和星乐和月娥分享一下。

这样一来,月娥小娘子回家和他那做主簿的父亲说说很正常吧?他的父亲是读书出身,甫闻如此好诗,和三两好友诗酒唱合之时,必定会宣扬出去。

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恐怕整个大唐士族阶层,就找不到一个不知道的了。

而星乐小丫头,以她那娇憨的性子,将会以怎样的速度和力度传播?想想都可怕。

因此,赵无敌仔细想想,与其日后遭人围攻,刨根问底,不如索性放下脸皮,就将这首小诗据为己有。

一首诗而已,只要我想,立马脱口而出吟出千百首来,且都不带重样的。

只是,有点对不起日后的安石公了。不过,安石公离出世还有好几百年时间,而且,若是出个变数,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出世呢?

这并非不可能,试看如今大唐之天下,因为玄武门之变时,李建成将李世民给干掉了,导致了武后嫁给了李建成的儿子,这样一来,原本历史中的李显和李旦就不见了踪影。

而武后的小女儿虽然还是被封为太平公主,但却并非是武后和高宗李治所生,那么,她还是历史中的那个太平公主吗?

赵无敌厚着脸皮,将《咏梅》据为己有,除了两腮有那么一点点红晕以外,并没有因为剽窃别人而懊悔不已。

他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因此主动来到了梅树附近,俯下身子,使劲嗅了嗅,的确是纯正的梅花香味,且花色粉红,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原本不该开放的梅花花期提前呢?而且,这是一个例外,还是整个客栈、整个新城中的普遍现象?

赵无敌心中虽疑惑不已,但也知道无人可以解惑,那么不如放下一切杂念,好好欣赏这雪中红梅。

而且,这梅花孤零零地迎风怒放,未免显得太孤单和寂寞,不如攀折一枝,给养在客房中,让沫儿可以不出门就能日日赏梅,该有多好?

“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心中不由得又浮现一句诗来,可这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随口念出。

因为刚刚孙老神仙还苦口婆心地叮嘱他,做人要低调,如今,一转眼就一首接一首的吟诗,莫不是要抢了天下间文士的饭碗,成为整个士林的公敌不成?

他寻了一枝看起来如虬龙探身的老枝,伸手稍微一用力,“咔嚓”一声,就将其给折断,兴冲冲地递到沫儿跟前,讨好地说道:“沫儿,喜欢吗?”

一截老枝枝身弯曲,其形蜿蜒如虬龙,且被积雪覆盖,竟冷风一吹,宁接了一层薄薄的冰,被阳光一照,显得晶莹剔透。

而枝头之上,有数十朵梅花开得正艳,间或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沫儿要说不喜欢那是假话,可总觉得不该如此。好好的一树梅花,与白雪争艳,供人品赏,可被郎君截断了一枝以后,整棵树就显得残缺了,多了一抹凄然的美,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可赵无敌听到沫儿的抱怨以后,却哈哈大笑,道:“傻丫头,这天地都不全,何况是一树梅花?要知道在这世间,太过于完美的物事都难以长存,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将其给破坏,就如同这梅花一样,若不是我给折了一枝,说不定就会被什么给彻底破坏。”

天道有缺,世间万物何能例外?

第368章梅花香引麻烦来

一个身着红色大氅的小姑娘,如一朵火云般在雪地中缓缓行走,白得纯净,红得耀眼,对比分明,可又偏偏是那么的协调和恰到好处!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位英武少年郎紧紧相随,一手捧着一枝怒放的红梅,而另一只手则放在小姑娘手臂弯那里,轻轻地扶着她。

一个小姑娘,一个少年郎,从两人眉眼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的那份温馨,可以猜出他们的关系。

很显然,这是一对你侬我侬的小"qing ren"。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二人不待在闺房中说着情话,纠缠个没完没了,却偏偏跑到雪地里,所为何来?

再一看少年郎手中的那枝红梅,就一切都明了了。想来是小姑娘嫌待在闺房中太过烦闷,要出来走走,恰巧遇到一树怒放的红梅,忍不住截了一枝,想把暗香留住。

此二人正是赵无敌和沫儿,于那墙角处截得一枝红梅以后,因沫儿大病初愈,气力不足,而今日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不觉感到些许疲乏,便依着赵无敌的意思回客房去。

路过两个小丫头的时候,梅花的清香吸引了她们。

尤其是星乐,她一抬头看见了那枝梅花,再也顾不上那非狗非猪的怪物,立马扑过来一把抢在手上,并凑到琼鼻跟前使劲嗅着。

这还不算,她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急切地问道:“叔叔师父,小师娘,这么好看的梅花在哪里发现的,快告诉星乐好不好?人家最喜欢梅花了,要去取两枝,啊不,是四枝。”

而月娥小娘子就明显斯文多了,只是盯着梅花看,渐渐地蹙起了秀眉,奇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盛开?事出反常必有妖,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喂,我说你是成心的吧?什么妖不妖的,搞得神秘兮兮的,装神弄鬼,我最烦你这样的了!”星乐被搅了兴致,不满地咕哝。

就在此时,跨院的门被打开了,秦怀玉和魏文常走进了院中,在他们的身后就是那个矮而壮实的秦大山。

“沫儿,能出来走走了,想来身体是大好了,咦?”秦大将军是沫儿的“便宜父亲”,见到沫儿能出门走动,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突然间看见了那枝梅花,立马吸了口冷气,那模样极似牙疼:“嘶……

梅花?怎么可能?快让老夫看看!”

他再也顾不得仪态了,抛弃了龙行虎步,迈开大步急匆匆紧走几步,一把自星乐手中夺过了梅花,又是看,又是闻,又是说个不停:“真是梅花,可如今这时节,又不是在温汤之地,怎么可能?”

魏文常也凑到跟前,仔细查看一番,也是一副牙疼的模样,眼睛扫过几人,问道:“在哪里发现的?快快带老夫去看看!”

两个朔方边军的大佬,竟然为了一树梅花而勃然变色,搞得神经兮兮,让赵无敌也不敢随意了。

他带着众人回到那处墙角,让他们尽情“欣赏”,其中最按捺不住的就是星乐小丫头,第一个跳出来扑向了梅花,小嘴里还在嚷嚷着:“好漂亮的梅花,我的最爱,全都是我的,我的,谁也别和我抢。”

秦大将军虽久居高位,但腿脚却很利索,见星乐扑向梅花,立即身子一晃,一阵风似的跑到星乐的前面,将梅花护在了身后。

“砰……”

“哇呀呀,我的脸,我的鼻子,好疼啊,呜呜……是谁这么缺德呀……”星乐太过于忘乎所以,眼里只有靓丽的红梅,哪里知道秦大将军为老不尊,竟然和一个小姑娘抢花,结果是直接撞在秦大将军的怀里。

好在今日秦大将军是来看看沫儿的,并没有披甲,否则要是撞在铁甲上面,想想星乐那娇嫩的小脸,可真是让人不忍。

即便是如此,秦大将军那结实的胸膛,也够星乐喝一壶的了,看把人家小姑娘给疼得,捂着鼻子,眼泪汪汪,那小模样任谁看了,也是同情心泛滥。

可秦大将军却没有半点哄她的意思,而是一张脸上写满了凝重的神色,看看梅花,看看魏文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呜呜,叔叔师父,小师娘,星乐好疼啊!”星乐见无人理睬,立马不干了,扑过来朝赵无敌和沫儿撒娇。

“星乐,别闹了,让月娥给你揉揉鼻子。”赵无敌看见秦怀玉和魏文常的脸色,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可没有心思和星乐小丫头胡搅蛮缠。

星乐见叔叔师父也不喜欢她了,于是变得越发得伤心,眼泪就跟决堤的江水一般,倾泻而下。最后,还是沫儿出马,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否则星乐止住了哭泣声,不过,还没有忘记给叔叔师父一个白眼,报以满满的幽怨。

赵无敌来到秦怀玉和魏文常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魏司马,可是有什么不妥?”

“哎……”秦怀玉喟然长叹,沉吟半晌,道:“何止是不妥,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妥。”

秦怀玉的话把赵无敌给吓了一大跳,心道:“秦大将军,你也太能胡咧咧了吧?不就是一树梅花吗?虽然是开得早了点,可也不至于要这么危言耸听吧!

莫非,就如同月娥所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地原本没有梅树,不知怎么地来了一棵梅树妖,以怒放的梅花来引诱人上当,好吸取人的元阳……

可我怎么就没有闻到一丝妖气呢?而且,我还折了一截老枝,就相当于折了它一只手,也没看见它来找麻烦啊?”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厢秦怀玉和魏文常二人是愁肠百结,要是得知他此时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给气得三尸神暴跳,将他给痛揍一顿?

魏文常见他一副茫然不解且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得开口说道:“哎……千里呀,相必你也知道这树梅花开得不是时候,可看你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啊!魏司马,不就是一树梅花吗?意味着什么?”赵无敌不以为然地道。

“呵呵,小子,一树梅花?”秦大将军笑得很复杂,就如同那吃了黄连的人一样,苦笑道:“这就不是梅花了!”

第369章梅花不是梅花

红日流金,暗香浮动。

一群人围着一树红梅,但却无心欣赏,且心思各不相同。

赵无敌听秦大将军一说,不由得更加茫然了!

这明明就是梅花,还是最普通的红梅,欺负我不认识吗?还说得神神道道的,梅花不是梅花,还能是菊花、是洛阳牡丹不成?

心有所想,嘴里头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大将军,何以欺我?小子虽见识浅薄,可这红梅还是认识的。”

魏文常脸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神色,道:“大将军说的没错,如今这梅花还真就不是梅花了,而是祥瑞。

小子,知道什么是祥瑞吧?这天降祥瑞,预示着什么?”

“祥瑞?”赵无敌神思一转,立马就明白了。

可不就是怎么回事嘛!自古至今,一直到大明,但凡这世家出现什么违反常理的物事,譬如公鸡下蛋、母鸡打鸣,房梁上面长蘑菇,都能和帝王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也只能和帝王怜惜在一起,对于其他人,那就是一场灾难。

这些违反常理的物事,人们无法解释,只好将其按好与坏给一分为二,全都一股脑地安在帝王身上。

好的就是祥瑞,是因为人间帝王励精图治,德被苍生,立下了震古烁今的文成武功,上苍有感,方才降下神迹予以嘉奖,并刻录在天地玄黄碑上。

而不好的也很好解释,不用说也和帝王有关。

帝王荒淫无度,穷奢极欲,干尽了荒唐事,引起上苍震怒,直接降下雷霆,给他一个警告。亦或是打开封印,让一些妖邪降临世间,为祸人间,加快天下大乱的进程,从而毁灭旧的王朝,开辟新世。

说起来帝王也很是无辜,譬如母鸡下个蛋,还不知是真是假,却偏偏说是后宫不靖,有后妃不甘雌伏,起了祸乱天下的心思,然后众口铄金,一致逼着帝王将他们认定的某个后妃给宰掉。

再譬如那扫把星临世,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尤其是对于皇后来说,可谓是活到了尽头,不死都不行了。

赵无敌一向对这些是不尽相信的,自三皇五帝开始到大明王朝,也就出了寥寥几个祸国殃民的后妃,譬如那导致商纣亡国的妲己,还有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再有就是当今的这位武后和她的孙媳妇杨贵妃。

可就是这几个挨了世人无穷唾骂的女人,对她们的所作所为以及史书上的记载,赵无敌也是报以怀疑态度的。

在殷商时期,作为天下共主拥有无上的权利,若商纣真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那妲己有何德何能乱了朝纲?

再说了,褒姒心情不好,那是给闷的,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帝王家的荣华富贵,可人家不开心归不开心,又没有要你周幽王去点燃烽火?

还有那杨贵妃,人家本来做寿王妃做得好好的,夫妻二人也算是相亲相爱,你丫李隆基偏偏横插一杠子,活生生将一对鸳鸯给拆散,并且利用权利将媳妇给霸占。

得到了杨贵妃以后,为了掩饰自家的老迈无能,大量服食虎狼之药都不起作用,最后,无奈之下,只好给杨贵妃的娘家姐妹兄弟加以高官显爵,以此来安抚杨贵妃那颗年轻的心。

可明明是你李隆基老眼昏花,看错了人,最后在马嵬坡,让那个早就很他不死的老太子李亨,为了早日继承帝位,以免到死都脱不了太子的名头,从而发动兵变,逼死了杨贵妃,再逼李隆基退位。

因为皇帝夫君的无能而香消玉殒的杨贵妃,死了还被人加以祸国殃民的骂名,想来,若是她地下有灵,不知道会不会跑出来将李唐子孙一个个都给掐死?

抛开这几个倒霉女人不说,再说说武后,史书上记载的骂名可多了去了,将其他人加起来都不够。

牝鸡司晨,威逼高宗皇帝,为了嫁祸王皇后而亲手掐死亲生的长女,先后逼死两个有明君之相的儿子,窃取婆家的江山社稷,以女子之身称帝,养面首……

不堪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人都不好意思数,可以赵无敌看来,其中多半都是臆测,都是编造。

以如今的武后来说,赵无敌就没听过有关掐死长女的流言,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长女。

至于武后亲生的长子和次子的确是死了,可究竟是怎么死的,众说纷纭,自杀,被刺,毒杀……甚至是染上了难言的隐疾,可谓是应有尽有,只要是能想到的死法,差不多都占全了。

而那个被贬到武陵的前皇帝,以及当今皇帝,其人就连魏文常这样忠于李唐的老臣子,提起来也是摇头不止,连连叹息,可见有多么不堪?

这样的人当皇帝,难道就一定比武后好吗?谁优谁劣?谁能保住汉人江山永固,谁又能给天下苍生带来福祉?这个道理,是个人心里都明白。

可就是因为武后的女子身份,让士族心里头极为不舒服,就像是心里头有一万只绿头苍蝇在闹腾,而书写史书的那支笔就掌握在士族的手里,为了一泄私愤,还不是将武后给描述成烂泥坑?

纵观武后自撷取权利到登基称帝君临天下,前后历数十年间,杀的人不可谓不多,而纵然来俊臣等酷吏大兴诏狱,让多少无辜者身死家破、含冤受屈?

这些是掩盖不了的事实,而武后也没打算遮掩。可若是仔细看看那些死去的人,虽然不乏蒙冤受屈者,以及被牵连从而遭受无妄之灾的家伙,但死去的终究都是为官者和勋戚贵族,何曾见过几个升斗小民?

赵无敌之所以做如此想,倒也并非因为他无视男女之间的区别,对女子称帝习以为常。

其实,直到数百年后的大明王朝,在中原之地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的也就是武后一人。至于中原以外的四海八荒,那就另当别论。

可赵无敌虽出身于古老世家,可终究只是隐于世外的武道家族,与那些人世间的士族理念大为不同。

对于武道世家、亦或是圣地来说,是男是女并不是衡量强与弱的标准。在武道世界中,只要你够强大,哪怕是一个女子,照样可以成为让人共尊的尊者,独霸一个时代。

第370章千古骂名一人扛

一树梅花,暗香浮动。

只不过就因为它性子急了一些,从而导致开花的时间比同类早了那么一点,结果就连梅花都做不成了,硬生生地被秦怀玉和魏文常二人给改为祥瑞。

这对于梅花来说,不知是它的幸运还是不幸?

可它的感觉并不重要,对于一树梅花,没有人认为它有选择的权利。一树供人欣赏的梅花,不过是用来催发文人骚客吟诗的灵感以及酒徒狂士佐酒的玩意儿,给加上祥瑞的名头,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可生在这个时代,赵无敌也是大唐的一员,虽然对此不以为然,可终究是如那梅花一样,无法自主。

他迟疑道:“那怎么办?我都折下了一枝……”

秦怀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折都折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将它再给接回去不成?”

“呵呵,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魏文常插话道:“既然发现了祥瑞,那么必定是要上报朝堂,献给……天后的。可如其空口白牙地让人怀疑,不如就将这枝梅花小心保存,作为见证同奏章一起送到神都,看还有何人敢质疑?”

魏文常在说到“献给”二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神色之间有些黯然,相必是想到了如今的那位皇帝陛下,可叹天下间那些忠于李唐的旧臣空有匡扶之志,却无一位扶得起的明主,如之奈何?

其后所说的是指自古至今历朝历代献祥瑞的旧事,祥瑞并不罕见,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从来不曾断绝。

而且,只要有需要,立马就会有祥瑞降下,其数量之多,有时候竟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期间可谓是真真假假,鱼龙混杂,无法区分。有些所谓的“祥瑞”,可以说是滑天下之大稽,譬如拿金箔镶嵌在猪身上就称之为麒麟,在王八背上拿刀子刻几个字,就是天命所为,手法之低极大地冲击你的想象力。

据史书中记载,就在则天朝,就有某人踅摸了一只老龟,直接拿朱漆在肚子上面写了几个字,并找到宰相武承嗣的门下,进献给武后,欲谋得一官半职,可却被宰相李昭德给当堂识破。

可就是这样,武后也没有龙颜大怒,将造假祥瑞的人千刀万剐,只不过是撵出宫门,不再追究。

武后之所以如此处置,究其根源还不是她急需大量祥瑞来造势,以此烘托她的大周帝国天下太平,万民归心,从而得到上苍的认可,降下祥瑞。

而今,突厥大肆来犯,虽被赵无敌两把火给烧杀大半,狼狈而逃,可终究是给大唐北疆带来了一片赤地。

此时此刻,先是有大胜突厥的武功,再有天降祥瑞佐证,将大大提高武后的声望,从而给她披上一道神环,让她的称帝之路更加轻松和容易。

而以魏文常和秦怀玉等人的阅历和眼光,自然看得出武后的登基称帝已是势不可挡,此时跳出来阻止不啻于螳臂当车,做无谓的牺牲,不如假意逢迎,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他们无法阻挡武后的登基称帝,只好将目光放在了武后归天之后,到那时如何聚集所有心向李唐的势力,一举击垮武氏,让天下重新归唐。

他们的打算不可谓不高明,事实上也并非是他们二人所想出的,其中容纳了多少勋贵势力的智慧结晶,而且,还有世外山门的指示。

天下大势的走向,自有它的规律,并非人力而能强行改变的。

而今天机晦涩不明,星象也变幻无常,即便是那些藏身于深山大泽皆龙蛇之中数十年不曾出世的老古董们,也搞不明白天道的走向,只隐隐窥测到一丝丝密辛。

天下将有变,但却不一定是大凶之兆,一切都取决于贪狼、七杀和破军这三颗凶星之间的较量。

而三星在世间的投影,也被他们先后找到了,接下来,就是各方势力选择蚁附于谁的门下,以最强的实力去迎接中盘绞杀。

三星之中,目前以贪狼最强大,破军的势力最是繁杂和诡异,而七杀最后问世,也是最弱的一方。

可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自称汉家苗裔正统的隐世山门,还是心向李唐的勋贵,都只能选择七杀,别无选择。

七杀势弱,只能选择潜伏,以待时机。那么,他们眼下就只能选择暂时对武后屈服,而眼前的祥瑞正是武后所急需的,不加以利用一番未免太过可惜。

另外,就算是他们置之不理,但有谁能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一旦日后被武后得知,那可是欺君之罪,以来俊臣敏锐的嗅觉,可想而知将会带来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

与其那样,还不如投其所好,大大方方地将祥瑞给献上,借以博得武后的欢心,也好给勋贵们讨一些好处。

纵然不能讨得一些实缺官职,哪怕是一些不死的护身符,也是划算的。

秦怀玉想了想,对魏文常道:“老魏,以我看这次就由我来献祥瑞,你就不要附笔了。这种阿谀奉承的活计,有辱你的清名,还是我这样的武夫比较合适。”

自古至今,向帝王献祥瑞可谓是登堂入室的捷径,一夕之间就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良田美宅,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千古骂名。

如今武后如日中天,掌控天下,无人敢攒其锋芒,只要能抱紧她的大腿,哪怕是如来俊臣这样的市井之徒,都得以高居庙堂,服朱着紫。

可以后呢?

武后只不过是一介凡人,且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能活多少岁月?而待到武后百年之后,天下能够重新归了李唐,到那时人们就会将此前的烂账全都给挖出来,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别看来俊臣如今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可在武后归天以后,终究逃脱不了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就很清楚,事实上来俊臣就连哪一天都没有挨到,就被武后给当作替罪羊咔嚓了。

秦怀玉是想将骂名一个人扛,不想牵连老魏。与其被人骂两个,臭两家,还不如让他一个人给兜了。

魏文常神色黯然,虽有心与秦怀玉抢这个骂名,可秦怀玉是主将,是绕不过去的坎,也只能点点头。

除此以外,他还能怎么办?

第371章与祥瑞擦肩而过

秦怀玉与魏文常一番计议,就搞定了献祥瑞的一切,至于祥瑞的发现者赵无敌,则直接被无视了。

魏文常见赵无敌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枝梅花,且嘴巴还在轻轻蠕动,似乎对二人夺了他的功劳心有不甘,不由得心头火气,大声呵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服气,想在这件事中分润一些功劳?

我呸!狗屁的功劳,这就是一个遗臭万年的烂泥坑,将你给摘出来,还不知道感恩戴德。

秦大将军将沫儿许给了你,真是瞎了眼睛,哼!”

赵无敌可真够冤枉的,我不就是心疼那一枝梅花,所以多看了几眼,至于让你大发雷霆将我给骂得狗血喷头吗?

再说了,什么叫做秦大将军将沫儿许给了我?明明是我和沫儿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是秦大将军捡便宜非要将沫儿给认做闺女好不好?

可老魏正在气头上,平日里又对他极为爱护,而今让他骂一顿,也不好和他多做计较。

可是,赵无敌是真有话要说,但却并非是为了啥抢功。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魏司马,您误会了!小子可不是想分什么功劳,而是,心中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

“哦?你说说看。”秦怀玉道。

赵无敌道:“是这样的,小子既然能在此地偶然间遇到一树早开的梅花,那么,这新城之中还有没有同样事情发生呢?”

秦怀玉和魏文常一愣,彼此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千里所言极是,倒是我等二人疏忽了。若是就此上奏,而实际上新城之中还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岂不是有意欺瞒?”

他随即吩咐秦大山:“秦大山,立即派人搜索全城,但凡有种植梅花之地都不能遗漏。”

秦大山大声应诺,转身欲走,却被魏文常给喊住:“慢,记住不可扰民,还有,让新城县派些衙役协助。”

秦大山只好再次叉手应诺,随即迈开大步,急匆匆而去,将地上的积雪都给碾压得咯吱咯吱响。

见事情有了定论,而且貌似那一枝梅花也拿不回来了,赵无敌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对秦大将军和魏文常拱手道:“大将军,魏司马,沫儿出来的时间长了,身子也有些乏了,若是没什么吩咐,小子就送他回去了,免得时间久了,惹得孙老神仙不高兴。”

魏文常不禁睇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倒是狡猾,扯着孙老神仙的旗子来说事,真是可恶。”

他虽然如此想,可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孙老神仙可是不能得罪的主。别说他魏文常,就是他那死去多年的爷爷从地下爬起来,照样得恭恭敬敬地笑脸相迎。

秦怀玉本来就只是来看看沫儿的,如今见沫儿大好,也就放下了心,且如今遇到祥瑞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便挥挥手道:“你陪着沫儿回吧。”

赵无敌陪着沫儿自回到客房中,而月娥紧紧相随,只有星乐小丫头有些恋恋不舍,朝那树梅花狠狠地看了几眼,可见秦怀玉和魏文常二人看得甚紧,貌似没有下手的机会,方才离去。

而赵无敌带着沫儿回房以后,见孙老神仙依然在此,随即想到了要传授沫儿内功心法的事情,便将想法和沫儿说了。

当然,他是有选择的说的,并没有和盘托出。只是说沫儿身体有些虚弱,对寿元有碍,而他正好有一门心法特别适合沫儿修炼,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最后,还着重强调了一句,孙老神仙也认为有道理。

孙老神仙那就是活着的金字招牌,尤其是是在医药一道上,只要是他老人家认为有道理的,那就是真理,不容人质疑。

“我的身子的确弱了一些,尤其是此番病了,更是明显的很。至于寿元,本来是无所谓的,可奴家不想过早地离开郎君,那就请郎君教我修炼之法吧!”沫儿没有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

赵无敌要传授沫儿功法,这就如同儒门先生要给自家学生讲解自己对圣贤经文的心得,可谓是一家之言,不可为外人道哉。

月娥有个白首穷经的老父亲,而她自幼就跟着父亲读书识字,学的也是正统的儒门学问和做人的宗旨,见赵无敌要传授功法,立即起身告退,并想了一个要去给沫儿熬粥的借口。

相对于月娥,星乐小丫头可就没有那么自觉了,她占着叔叔师父的宠溺,可没打算要离开。

她是叔叔师父的弟子,还是唯一的,那么叔叔师父的所有武技,对她来说都是没有秘密的。

既然有便宜可占,干嘛要离开?

赵无敌倒也没有打算避开她,他前世今生都是常山赵氏的人,所学的武技都来自家族的传承,而今还于家族,岂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而且,星乐是他的弟子,而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收徒弟的人,说不定星乐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子,自身所学不传授给她还能传给谁?

而他此番将赵氏武学结合张真人的残缺太极图进行融会贯通,从而独辟蹊径创出一门新法,其来源除了张真人的法,剩下的还不都是赵家的传承?

为了纪念那位一心钻研武道,将自己给弄得不知所踪的老人,赵无敌将这门新法依然称之为“太极”,而他能为张真人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因为张真人本就是数百年以后的人,莫非他还要竭力活着,等到张真人出世的时候再将新法传授给他?

茫茫星空,无尽的遥远,彼此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无法跨越的时间长河,别说相见了,就算是想想都是奢望。

无法对张真人表示感谢,但另一家就活在当世,就在眼前,而且他自身身体内就流淌着同样的血脉,相对而言,要报答就容易多了。

赵家枪法和七杀刀法本就是赵家的传承,赵无敌将这些还给家族,也谈不上有多大贡献。

可他所创的新法却不同,虽起源自赵家的内功心法,但毕竟是他的独创,而且按照孙老神仙的意思,此法一旦大成,将碾压世间一切法,甚至,可与失落的上古媲美。

叶落尚且归本,何况于人?

第372章星乐得逞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可见一个人要想学有所成,不下一番苦功是不可能的事情,学文习武都一样,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哪怕你再怎么天赋异禀,号称十万年不世出的天才,但若是你整日里游手好闲,流连烟花之地,宿花眠柳,那么你除了成为一个人人不齿的废物,将一无所成。

史上哪一位圣贤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博览群书,闻鸡起舞,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成功。

立地成圣,并非真的是仅仅靠一次顿悟就成了圣贤,没有以前的辛勤耕耘和披荆斩棘的历程,以及日复一日的积累,又从哪里来的顿悟机缘?

而除了苦修以外,还有一句话称之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每一个成功者都有一个漫长的修炼过程,用汉水和血留下了一行脚印,最终凭借着远胜于平常人的恒心坚持到底,才等到了那份让平常人羡慕妒忌恨的机缘。

而那种拔苗助长的事情,对于每一个惊才绝艳的人,都是一种毒药,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沫儿伤了根基,造成了体质羸弱,留下了隐患。这些也不是一日之间造成的,同样的道理,要想根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除非是赵无敌能够找到传说中的仙丹神药,可传说终究是传说,如今这世上哪里存在?

因此,给沫儿根治体内的隐患是急不得的,好在沫儿年纪还小,按照赵无敌所传授的心法修炼下去,持之以恒,再辅以赵无敌每日用自身真元给她温养经脉,若是过个三五年,不说修炼有成,但做个正常的女子,生儿育女,还是没问题的。

这是孙老神仙的推断,当然不是当着沫儿的面说的。而他老人家的话,对于赵无敌来说就是真理,就是定论,不容置疑。

沫儿初次接触武道世界,本着好奇的心仔细倾听,小心尝试,大约一个时辰,就被孙老神仙给喊停了。

孙老神仙称之为“量力而行”,道法自然,过犹不及。以沫儿如今的体质,长时间的修炼并不适合,要循序渐进,缓缓而行,万不可因为急于求成而造成体质的亏损,那样一来,好事就变成了坏事,得不偿失。

在沫儿修炼的过程中,孙老神仙也不曾闲着,拿出几根亮闪闪的银针时不时地刺进沫儿的某处窍穴,缓解她经脉中的不适。

而沫儿行功已毕,赵无敌又用自身真元度入她的体内,温养她的经脉。

沫儿毕竟只是初次习练武道,哪怕赵无敌所创的太极之法如何逆天,如何合适,也不可能有多大成就。

也就是身体舒展了一些,精神头好了一些,除此以外,倒也没什么感觉。

反而是星乐小丫头在一旁虎视眈眈,且竖着一对小耳朵,生怕错过了叔叔师父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字。

她的心里跳得厉害,小脸也兴奋的红扑扑的,仿佛是捡到了一座金山。

这些日子里,她跟着赵无敌习武,练的就是常山赵氏正宗的内家心法,可今日她却发现,叔叔师父传给小师娘的心法却大为不同。

就是以她这小脑袋子都能看出,此法比起常山赵氏的内家心法少了一丝刚硬,却多了一种圆润,就是……对了,就是白胡子老道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道法自然”。

如此说来,此法比常山赵氏的内家心法岂不是更加高明?星乐这么一想,心里头立马冒酸水,觉得很是委屈。

她原以为叔叔师父对她最为疼爱,将全部的绝学都倾囊相授,可如今看来,叔叔师父明显还是藏私了。

在叔叔师父的眼里,可爱的星乐还是没有小师娘重要,否则,这么就不把此法传给星乐呢?

她是个娇憨纯真的小姑娘,还没有学会掩饰心情。心里头怎么想,不知不觉中就挂在脸上。

这会子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却大眼睛水雾弥漫,噙着泪水,小巧的鼻子皱着,小嘴也撅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她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赵无敌的眼睛,而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也让赵无敌哭笑不得。

他笑道:“星乐,并非是叔叔藏私,而是此法还不太成熟,也不完整,就连叔叔自己也还在摸索之中。

你若是喜欢,自可修炼,可以叔叔看来,你天赋很好,根基也够坚实,且自幼就习练家传心法,如今可谓是事半功倍。

可而今你若是想改修它法,且是一门不成熟的新法,其前途可是未知之数,何去何从,你可要想好了!”

“叔叔师父,星乐真的可以和小师娘一起修炼吗?那太好了,星乐就知道叔叔师父最疼我了!”对于赵无敌苦口婆心的劝告,星乐充耳不闻,一门心思沉浸在可以修炼绝世神功的喜悦之中。

以叔叔师父对小师娘的宠溺,这门功法还能差得了?即便是有什么不妥,大不了在重新回头就是!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无敌在新城之中过得很是惬意,每日里陪着沫儿和星乐习武,同时也对太极之道不断完善和改进。

而孙老神仙也赖在高朋聚客栈中,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而对于赵无敌来说,这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如此一位活神仙,现如今别人想见一面都难,能够天天陪着他们磨叽,可谓是几辈子来的福分。

而秦怀玉等人就没有这么清闲了,自那日发现了梅花祥瑞以后,就再也没有心思搭理赵无敌了。

秦大山带着数百士卒,外加上新城县的数十名衙役,差点就整个新城县给翻了个底朝天,弄得新城人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这次秦大山的嘴巴挺紧,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只是问哪里种有梅花,然后就一地一地地去查看。

新城县令周成在衙门里苦思冥想,却一无所获,有心派人去高朋聚客栈里找刘三打听打听,可他小妾刘氏却告诉他,刘三已经被高朋聚给辞退了。

至于辞退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得罪了一匹马……

为了一匹马,辞退了客栈的一个伙计,这理由可真够奇葩的。

可周成却丝毫不怀疑,因为他曾听说过,那匹马可是太平公主殿下赐给一个叫赵无敌的边军旅帅的。

哎,该死的马……啊,不,是该死的刘三,你特娘的好好的干嘛去得罪一匹马?

第373章刺刘

新城县令周成很烦,背着两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铁青的脸上隐隐有乌云蒸腾,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小妾刘氏也不敢再卖弄风骚,靠在几案旁边,勾着脑袋,两手低垂,腿脚不争气地打颤,一张俏脸之上满是不安和惊骇。

自打她跟了周成以后,靠着姿色不错外加曲意逢迎,博得了周成的宠爱,似乎是把她当作心肝宝贝一样对待,恨不得日日夜夜和她厮混在一起,总是爱个没完没了。

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妾,就如同那架子上的那只花瓶,若是别人看上了,只要出的价钱合适,周成立马就会她给卖掉,都不带眨眼的。

甚至,若看上她的人是有权有势的上官和贵人,一文钱都不用给,周成也会上赶着将她洗干净送去。

这并非是刘氏杞人忧天,看看不久前,那秦大山只不过是狐假虎威一番,她就被周成毫不犹豫地给送到了高朋聚客栈。

当她回家以后,周成还很是可惜了一些时日,还怪她不肯尽心竭力去博得秦大将军的好感,哪怕是让秦大将军宠幸那么一次两次的,也能给他带来点香火之情……

刘氏虽心有怨念,可又能如何?小妾不过就是主人家的物件,随时都可以被送人或卖掉,连家里头的丫鬟都不如。

丫鬟虽然也是物件,可好歹还有个清白之身,而小妾是什么?宠你的时候似乎是半个主子,可一旦烦了厌了,立马一脚给踢开,如弃敝屣。

周成走着走着,忽然间停下了脚步,指着刘氏骂道:“你说你们老刘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让你去伺候大将军,却被撵到了客栈里。客栈就客栈吧,你尽心竭力地伺候好贵女,日后贵女念你一声好,还能不在大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

可你呢?该骚的时候装假正经,可该正经的时候又本性难移,撵到厨房里打杂不算,还给人撵了回来。

你那兄弟就更加不是东西,一个商贾之子连个跑堂的活计都干不好,真不知道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整个一个废物,活在世上就是浪费食物,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好好的没事得罪一匹马干什么?那是马吗?那是大爷,就是本官见了,也得给它行礼,好酒好菜地伺候着……”

周县令越想越气,越说越气,口水喷得刘氏满头满脸都是。可这样还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看着刘氏那媚态天成的脸蛋,不知哪根筋不对,一个巴掌就抡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刘氏那吹弹得破的白嫩脸颊上面浮现清晰的几道指印,红彤彤的,继而发紫,再而转黑,接着整个右边脸颊肿了起来,就连嘴角也流出一行鲜血,显得颇为妖艳。

“扑通……”

刘氏的脸火辣辣的疼痛,就连心都在一颤一颤的,可她却顾不得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且附下身子,以脸贴地,做出一副惶恐不安而又逆来顺受的样子。

周成见刘氏附在地上那如丘峦起伏的曲线,抬脚就要踢去,可在半路上却生生止住了。

他是心有所思,想起刘氏几年来的曲意逢迎从而心有不忍吗?

却只见周成忽然低吼一声,就如同落入陷阱之中的猛兽一样,两眼泛红,面孔扭曲,整个人显得狰狞和恐怖。

他猛地扑到刘氏的身后,两手拽着她的衣服用力一扯,嘶啦一声,就将外袍扯去,接着又是几声,扯去一切的障碍,抱着刘氏那诱人的丘峦,大干起来。

“吼吼吼吼……”

周成血红着两眼,目光瘆人,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怒吼,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要把刘氏给“刺杀”掉,以至于鼻孔中都流下两行热血,看着让人担心。

而刘氏也顾不得周成的粗野和莽撞,猝不及防之下给她带来的痛楚,哼唧哼唧,用娇媚的曲调赞美着周成的勇猛。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将其牢牢给抓住,否则,将逃脱不了被卖掉的结局。

虽然做了人家的小妾,就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可不管怎么说,她身为一个女子,也不想过那今你明他的日子。

一个如同从无间炼狱之中逃脱出来的凶兽,也不知已经有多少个纪元都没有享受过血食的美味了,而今美味在前,哪里还忍得住?整个就如同饕餮一般,横冲直撞,大快朵颐,伴随着阵阵嘶吼,恨不得一口将刘氏给囫囵吞下。

另一个则如同一只初生的小狐狸,陷入凶兽的魔爪下,不得不使出浑身的解数,卖力地曲意逢迎,就为了能让凶兽尽兴,从而将她给放了。

二人一番大战,哼哼唧唧,兽吼阵阵,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实在是太能折腾,就连禁闭的门窗都关不住,让隔得老远的丫鬟仆妇都听见了。一个个羞红了脸,暗暗地啐了一口,心里纷纷大骂:“不要脸的狐狸精,不要脸的臭男人,这青天白日里就干起那事,且还干得那样疯狂,真是一对狗男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那天上的红日都偏西了,方才云收雨住,没了声息。

周成如同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一样,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一番冲杀,最终将敌人斩杀殆尽。

而他也充分享受着战后的舒爽和畅快,忽然间一哆嗦,体内有某种东西如那洪水决堤一般,奔腾而去。

洪水泄尽,人也变得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不由得翻到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刘氏却红光满面,精神头挺好,一双眼睛里水波荡漾,烟雾濛濛,都能滴出水来了。

她身子一扭,乖巧地扶在周成的胸前,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那股子酸酸麻麻的感觉,让周成恨不得翻身而起,再将刘氏给镇压个三五十次,可终究是有心无力,只得作罢。

刘氏柔柔地道:“阿郎你好厉害,将人家给弄得浑身乏力,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恨不得立时就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周成被夸得心情大好,伸手想干点什么,可一抬胳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只能无奈地作罢。

第374章主簿探女

室中本来点着三支蜡烛,可却不知何时被扑灭了两只,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让室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

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仿佛置身于夜半时分,且室内充斥着各种浑浊的气味,让人不由得头脑发晕,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那刘氏烟波一转,用甜得发腻的嗓音说道:“阿郎要想打听大将军的用意,何不让主簿去一趟?要知道主簿家的那小丫头,如今可还在客栈之中,并没有回家呢!”

“啪!”周成听了刘氏的话,本是如死狗般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就来了力气,一巴掌拍在刘氏的挺翘的圆满之上,大笑道:“哈哈哈哈……宝贝说的对,本官怎么就忘记了冯桂这老小子?

不错不错,让他老小子去打听最是恰当。

嘿嘿,话说他们家的月娥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可惜被送给了大将军,要不然可以讨来和宝贝你做个伴,有你们俩伺候,本官可是有福了……”

“阿郎……”刘氏将俏脸伏在周成胸膛上面磨蹭,拖着长长的鼻音撒娇,而心里则在鄙视着:“就你那三寸丁,只要老娘稍一使劲立马就举旗投降,还妄想要一凤二凰?”

周成一想到派主簿去打听密辛,立马就对刘氏没了兴趣,一把将刘氏推开,两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可却因两腿乏力,怎么也做不到,不由得恼羞成怒,冲刘氏吼道:“臭女人,还在那卖弄风骚给谁看呢?还不快点扶本官起身着衣!”

刘氏只好将他给扶起,又将散落一地的官服给他穿上,接着去找自己的衣服,可地上只有一堆破碎的布料,哪里还有一件完好的衣服?

刘氏懵了,不知该怎么办?

周成却视而不见,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浑身不管那刺骨的寒风会不会将刘氏给冻成冰雕,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他走到前堂,让人将主簿冯桂给请来。待冯桂来了以后,周成脸上堆满了笑容,把着冯桂的手臂将他迎进了公事房中,也要冯桂上坐。

冯桂怎么敢?人在官场,得按照规矩办事,所谓上下尊卑有别,来不得半点含糊。他虽然是一个白首穷经的老书生,可毕竟混迹官场数十年,对这些道理还是不陌生的。

一番推脱和谦让,终究是周成坐了主位。还没等落座,周成又喊人奉茶,还特意交代用最好的茶汤,且一刻都不可耽误。

周成的热情让冯桂受宠若惊,同时心中也在打鼓,不知道这位上官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

周成此人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平日里虽然少不了摆摆谱,端一端上官的架子,可总体上来说也算不得大奸大恶之辈。

可周成也不是一个谦谦君子,什么时候对职下如此客气?莫不是有人点拨,知道了老夫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大才,生起礼贤下士之心,想拜老夫为师学习治国之道?

孺子可教也!

若真是如此,老夫倒是可以将他收作弟子,将一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也不至于埋没了。

茶汤已上,周成客气地请茶,又陪着冯桂东拉西扯一番,方才切入正题,让冯桂去那高朋聚客栈中走一趟,去找他家闺女打听一下,秦大将军有什么用意?

冯桂一听周成的话,心中不由得颇为失落,不过,自己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闺女了,心中也甚是挂念。

自打月娥进了高朋聚客栈以来,还是前些日子那杀才秦大山到家中走了一趟,扔下一些牛羊和两批战马,也没说清楚什么缘由便扬长而去。

老两口子担心了大半宿,最后,老妻还一个劲地埋怨,数落他为了些牛羊就把亲生闺女给卖了。

而今,既然县尊有令,那么不妨就走一趟,正好可以去看看闺女,至于打听到还是打听不到,还不是随我说,县尊又奈我何?

就这样,新城主簿冯桂来到高朋聚客栈中,对掌柜的说要见月娥,可掌柜的却将他给挡住了。

掌柜的也是新城的老人了,和冯桂有过数面之交,因此实话实说:“冯主簿,老汉说句不客气的话,而今我这高朋聚客栈里,我说了不算,你家闺女说了也不算。

别看这里只是一家客栈,可里面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就是一匹马……

你听说了吧?我店子里那伙计刘三,就是县尊的爱妾、刘氏的兄弟,就因为得罪了一匹马,二话不说,就逼着老汉将他给辞退了。

因此,你要见你家闺女,老汉真不敢让你进去。”

刘三的事情,冯桂也曾听说过,当时老妻还为月娥担心,硬逼着他就月娥给领回家去,让他废了老大力气方才摆脱了老妻的喋喋不休。

他也知道那匹马是属于太平公主的,既然是刘氏冲撞了太平公主的坐骑,那么,在一个商贾子和公主之间,冯桂还是不难做出选择。

冯桂是个读书人,自从通过科举入仕以后,他就成了士族的一员。

在他的眼里,作为四民中排位最靠后的商人,其地位真不见得比一匹马高贵。

自古至今,商人重利轻义,都是一些追逐铜臭之辈,将其列入四民之一,简直就是对士族的侮辱。

刘三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而他今日也不是来为刘三讨公道的,就死县尊的托付,也是可有可无的。

不过,对于闺女月娥,冯桂的确是颇为思念,急于想见上一面。

老掌柜的见他的模样,似乎心有不忍,就给他出主意:“冯主簿,老汉给你指条路。如今你要想进这客栈,要么去找秦大将军讨一道命令,不过,秦大将军那么大的官儿,不见得有空理你。

再者,你还可以以拜见里面的贵人作为理由,只要贵人点头,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去,否则,就算是老汉不拦你,嘿嘿,到不了后院的门,你就会被乱刀给分尸。”

老汉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刺耳,不过也的确是实情。秦大将军位高权重,而且日前又打了大胜仗,正是心气高的时候,岂会将他一个小小的县主簿看在眼里?

既然无法面见秦大将军,讨不到手令,那么要想进入客栈见到闺女,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拜见里面的贵人了。

可……对于客栈中的贵人,冯主簿是一个都认识,又该如何是好?

第375章父女相见

冯主簿一脸的无奈,只好冲老掌柜拱手道:“老掌柜,还请给老夫指点迷津?”

“呵呵,不认识贵人?”老掌柜眯着眼睛,一副了然的模样,道:“冯主簿,在老汉想来,你也是不认识客栈里的贵人,就让老汉一一道来,看你该求见何人?

客栈中原先可住着不少贵人,可大多却先后离开了,说了也没用,老汉就不耽误时间了啊!

现如今客栈中还有三位贵人,其中的一位可了不得了!老人家得有一百多岁了,可精神头还挺不错的,就连秦大将军、魏司马都对他老人家甚为恭敬,称他老人家‘老神仙’。

这样的老人家,只要发句话,别说冯主簿你只是想见见闺女,就是在这儿吃顿饭,和闺女唠嗑半天都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老人家似乎不大喜欢见人,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估摸着答应见你的机会不大。”

“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就连秦大将军和魏司马都很尊敬,不知……他老人家可是姓孙?”冯桂忽然问道。

“好像……似乎……仿佛是姓孙,对了,我曾听到赵旅帅称呼他老人家‘孙老神仙’。怎么,冯主簿你认识?”掌柜的仔细回想,方才确认了老人家姓孙。

冯桂眼中流露出惊诧的神采,好半天方才叹道:“孙老神仙,果然是孙老神仙,想不到他老人家还在人世间。

呵呵,某对他老人家的景仰可比山高海深,可却无缘得以一见……”

“说来说去,你和他老人家并不认识,有什么用处?”掌柜的可没想到他家客栈中竟然住着药王老人家,见冯主簿不认识,立马将之排除,继续分析道:“那么,还剩下两位贵人。首先说说大将军家的小娘子,啊,这就不说了,人家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你一个大……老男人求见,明显不合适。

这样一来,你的希望就只剩下那位赵旅帅了。别看人家的官不大,只是一个旅帅,可看秦大将军和魏司马对他的态度,呵呵,你这主簿还真不够看。

不过,以老汉看来,这位赵旅帅人挺好的,知书达理,一点架子都没有,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如,你就说是仰慕他的英名,想拜见一番?”

冯主簿只是新城县主簿,倒也听说过这位赵旅帅的传奇经历,且也颇为好奇,如今见掌柜的这么一说,便点点头应承了。

掌柜的见他没有异议,便让他先等着,自己个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院中,说有人慕名前来拜见赵旅帅。

此时已是红日西斜,眼看着就到了进餔食的时辰,月娥在厨房中忙碌,而孙老神仙每日只食一顿,也就是在正午之前用些许食物,然后,便遵从“过午不食”的古训,不再进食。

因此,只有赵无敌和星乐陪着沫儿,见掌柜的说有人慕名求见,不由得愣了。

他沉吟片刻,分析起来:“若是军中来人,根本就无需掌柜的通报。可除此以外,在这新城之中也没有亲朋故旧呀?

莫非,是家族中来人,要接星乐回家?”

“啊……”星乐正扑闪着大眼睛,却见叔叔师父扯到她身上,不由得急了,抢着道:“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打死都不回家!”

接着又滚在沫儿的怀中撒娇:“小师娘,人家不想离开你嘛……”

赵无敌问道:“老掌柜,却不知是何人?”

“回赵旅帅,是新城主簿冯桂前来求见。”老掌柜答道。

“新城主簿?”赵无敌沉吟着:“某和他素不相识,别无交情……对了,月娥小娘子的父亲不就是新城主簿吗?老掌柜,快快有请!”

赵无敌想起来了,感情是月娥小娘子的父亲来了,这可不能怠慢。这些日子多亏了月娥照顾沫儿,如今人家父亲来了,可要好好的感谢一番。

他对沫儿和星乐说道:“你们先歇着,我去见见他。”

“郎君尽管自去,想来人家也是因为思念闺女,郎君且把月娥喊上,让人家父女见上一见。另外,奴如今也大好了,可让月娥回家去吧!”沫儿道。

赵无敌点点头,自去见冯主簿。

冯主簿虽是月娥的父亲,可毕竟是男人,总不能在沫儿的闺房中与他相见。

好在这院中客房颇多,赵无敌又因为感觉月娥照顾沫儿,因此就站在长廊外的雪地中等着冯主簿的到来。

正好看见小童清风从孙老神仙那间房中溜出来,便冲他招招手,让他将月娥给喊来。

不多时,冯主簿在老掌柜的指引下进来了,二人寒暄一阵,老掌柜自去前面照应,而此时月娥也来了,父女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因为沫儿的提醒,赵无敌让月娥将他父亲先带进另一见客房,以便父女二人一叙离别之情。

客房中,月娥让老父先坐下,然后问候了他的身体,以及母亲身体是否安好,家中人是否安好,接下来方才问老父因何而来?

父女相见,冯主簿也很是感伤了一阵子,见闺女动问,便说道:“月娥,自昨日起大将军派出大批军士全城搜索,还从县衙里征调了数十衙役,县尊心中不安,于是派为父前来寻你打听一二。

为父当日也是无奈,方才将你给送出,事后十分懊悔,而你母亲也十分思念你,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应承了。

丫头啊,你在这里过得可好?日前大将军派人给家中送去了一些牛羊和战马,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

“阿爷,您想到哪里去了?”月娥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父亲的疑问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敏感而又聪慧的她又如何不明白?

她继续说道:“阿爷,女儿在此一直都在伺候大将军家的小娘子。沫儿小娘子人可好了,丝毫没有那些娇奢霸道的好脾气,告诉阿娘女儿过得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冯主簿见女儿如此说,又仔细观察了她的气色,的确没有受虐待的迹象,便也放下心来。

忽然又想起周县令的嘱托,他到底是自己的上官,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冯主簿抱着试试的态度,问起女儿,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吹草动?

第376章老魏有请

月娥见父亲问起此事,不由得神色一凛,不由自主地扭头朝房门看去。

房门禁闭,看不见一丝缝隙,又侧耳倾听,良久,方才正色道:“阿爷,此事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打听了,您就装作不知道,谁问您都一问三不知。

不瞒您说,其中的原因女儿尽知,可女儿一个字都不能告诉您。总之一句话,此事和您无关,也对您没有害处。可若是知道了一二,说不定还有大大的妨碍。”

冯主簿虽也不高兴一生做个小小的主簿,可到底是读了一生圣贤书的人,干不了那种蝇营狗苟的钻营之道。

他见女儿说的慎重,也就不再追问。而且,女儿虽没有透露其间的缘由,不过却告知了对他没有坏处,也就放下了心。

至于县尊是不是满意?和他何干?老夫好歹也是朝堂任命的一县主簿,又不是他县尊的家奴,有什么责任去给他做包打听?

该问的也问了,闺女也没有受虐待,他也该回去了。可末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月娥,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啊,回家?”月娥还真没想过。

这些日子里和沫儿、星乐相处甚好,虽然她一直恪守本分,以侍女自居,可沫儿却从未如此看待。

在沫儿小娘子的心里,是把她当作姐姐一样的,尤其是那位小郎君,也对她颇为礼敬,还真没有考虑过回家的事情。

可父亲也是关心,她只好期期艾艾地道:“阿爷,小娘子如今还未痊愈,这么也得还要数月时间吧!您要注意身体,还有告诉阿娘一声,就是我一切都好,无需牵挂。”

“那……好吧!”冯主簿也知道女儿是身不由己,只好无奈地起身离去。

他父女二人出了房门,却见赵无敌站在门前的长廊中,似乎是在等待着他们。

月娥见到了赵无敌,没来由地俏脸一红,行了个蹲礼,就推脱说在厨房中熬了汤,便急匆匆地要逃走。

赵无敌笑道:“月娥小娘子,你慢点,熬的汤有清风看着不会有事的。啊,对了,你让清风去告诉老掌柜一声,让他备些酒肉送来,要丰盛些。”

“是!”月娥应道,匆匆而去。

“赵旅帅,时辰不早,下官就告辞了!”冯主簿见人家这是有客人来,岂能没眼色地赖着不走,便主动告辞。

赵无敌摇摇手,笑道:“冯主簿,你这一走,某让老掌柜准备的那酒肉可怎么办?来来来,冯主簿,这边请!”

赵无敌的话让冯主簿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倒也不是没有赴过酒宴,而是,此次的宴请太出人意外了!

按照传言,眼前这位年纪的不像话的赵旅帅,可是朔方大胜的主要功臣,且颇得秦大将军的看重。别看人家只是一个旅帅,可一旦等到朝廷论功行赏以后,说不定就是将军,就是爵爷了!

他推脱了几下,可拗不过赵无敌,只好随着他进了相邻的一间客房。

推开门,进了客房,却只见一位中年人跪坐在矮几后面,面对着房门的方向。

此人最显著的地方就是一张黑脸,就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看着勉强,可冯主簿一见此人,却不淡定了,小步紧走,离着好有好远就一揖到地,恭声道:“新城主簿,冯桂,拜见魏司马!”

原来此人正是魏文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且就在隔壁客房。如此说来,赵无敌设宴款待的应该就是魏司马,而他冯桂也有幸得以作陪。

这可是天大的荣幸,以他和魏文常之间的地位差距,除了在公事上见过几面以外,何曾有机会一同宴饮?

其实,魏文常还真不是来找他宴饮的。老魏执掌军中律法,昨日又遇到祥瑞的事情,和秦怀玉二人忙得一宿未睡,哪里有空和他冯主簿磨叽?

他之所以前来,是因为祥瑞一事有了定论。通过秦大山带人没日没夜的搜索,查遍了新城之中的大街小巷,就连城外都搜索了十里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新城并没有处处梅花开,赵无敌所发现的是独一无二的“祥瑞”。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那一树梅花的“祥瑞”之名算是板上钉钉了,谁也无法改变。

接下来的事情就被秦怀玉给独揽了,不让老魏插手,以免日后损了他老魏家的清名。

秦怀玉忙着写奏章,将祥瑞一事上奏武后,并且寻来给富贵人家伺弄花木的好手,对赵无敌折下的那一树梅花给进行一番处理,好保持新鲜劲,以便送到神都作为见证。

秦怀玉的话义正言辞,不容驳斥。他直言老魏家是清流,不能被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给玷污,而他老秦家就没有这些顾忌。他爷爷就是瓦岗寨的反贼,此前甚至还干过响马,从来就不在乎什么清名不清名的。

魏文常知道秦怀玉是照顾他,从而将脏水一个人扛,可他偏偏却无法拒绝。心烦意乱之下,就溜达到高朋聚客栈中,想和赵无敌聊聊,却正好听到新城主簿冯桂在此。

魏文常知道冯桂是月娥的父亲,而且对这个人也侧面理解过,算是一个正直君子,不免动了惜才之心,方才让赵无敌给喊过来。

日后要想恢复李唐天下,仅仅是靠他们这些勋贵是不够的,而目前朝堂之上的官员,又大多蚁附于武氏,因此只好把眼光看向了各地的地方官员。

对于天下各地的官员,只要是心怀李唐的,都可以尽量拉拢。

譬如那张柬之,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魏文常觉得张柬之此人太过于刚硬,且年纪太大,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魏文常有心将冯桂收为己用,便也客套了几分,见他执礼甚恭,于是抬手虚扶道:“冯主簿,不需多礼,请就坐。”

此间,赵无敌算是主人,本该居主位,可有魏文常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他?

而唐人以左为尊,赵无敌请冯主簿居左,以示尊敬,可冯主簿如何答应?二人谦让了一番,还是魏文常做主,到底是让冯主簿坐了左手边,而赵无敌则在右侧作陪。

三人落座,魏文常觉得铺垫的也差不多了,于是,打算试探一二。

第377章文常起舞

三人落座,酒肉却未曾来到,空对着一无所有的矮几,未免有些冷场。

好在魏文常也不是外人,而此间是高朋聚客栈,并非是赵无敌的府邸,而且,院子里还住着一尊惹不起的大神,他老人家喜欢清净,因此里里外外只有月娥和清风、三山三个人打理,招待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了,魏文常本就不是为了吃吃喝喝而来,而对于冯主簿,就更加没有问罪的资格了。

魏文常看了一眼冯主簿,挤出一些笑意,以便让他看起来显得和蔼一些,方才问道:“冯主簿,不知仙乡何处?师从何人?”

冯主簿见魏文常动问,不敢怠慢,立即躬身道:“回魏司马,下官祖籍原本登州人氏,于家曾祖父时迁来此地,大约是前隋大业年间,算来已有百十年矣。

下官自幼随家父读书,后来游学长安时,曾有幸见到今兵部房公,蒙他老人家不弃,曾指点过一些学问。

下官本想留在长安,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可接到了家书,老父病重,因此辞别了房公,回到了新城。

家父到底不治,待下官守孝日满,进京赴科考时,方才得知房公已外放陇右。

其后,下官历经科考,外放州县,一别经年,终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也。”

冯桂口中的“兵部房公”指的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房遗则,也是昔日“房谋杜断”中房玄龄的幼子。从冯桂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房遗则是出自内心的尊敬。

他的眼中除了尊敬,还有一抹伤感和遗憾。这也难怪,作为一个寒门学子,谁不想能拜在一个家学渊源的博学大儒门下?

房遗则虽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可他本人却不是一个武夫,而是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儒。

魏文常不由得神色凝重起来,肃然道:“原来冯主簿祖籍是登州,竟然与魏某是同乡,而且,少年求学时还曾得到房家叔父的指点,真是巧啊!常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魏某可要与冯主簿不醉不休啊,哈哈哈……”

魏文常大笑,想不到眼前这个头发斑白、明显是混得不如意的小小主簿,竟然和房遗则还有这么一段渊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房遗则可是房玄龄的儿子,论辈分还是他和秦怀玉的叔父,不仅是心向李唐的“潜伏者”中的一员,还是其中的主使者。而今又位居兵部尚书一职,虽然手中没有多少兵权,但却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和军中诸将颇为熟稔,暗地里掌控了一股相当惊人的力量。

既然冯主簿以房遗则的弟子自居,那么招揽他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说是同乡,也不能说错,老魏家是山东高门,而登州自古就是山东之地,二人可不就是山东同乡吗?

而且,魏文常心里还有一个想法,既然冯主簿成了“自己人”,那么就可以运作一番,将他的位置挪一挪。毕竟一个新城主簿职位太低,对恢复李唐的大业起不到多少作用。

就在此时,勤快又知礼的月娥小娘子端着托盘前来上茶,看到父亲不由得一愣。

魏文常见此,微微笑道:“月娥,老夫与你父亲有些渊源,今日相逢,乃是天意使然,因此要与他畅饮一番。你可要让人多备美酒,可不要让我们扫兴。”

赵无敌见月娥有些窘迫,便替她解围道:“月娥小娘子,你还是去看看沫儿吧,至于我们这里,就交给客栈的活计好了。”

月娥放下了茶汤,行了个礼,立即“逃”了出去。

“哈哈哈,小子,你可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让沫儿受了委屈,不说你那丈人,就是老夫都绕不了你。”魏文常道。

赵无敌一头黑线,心道你老人家也太八卦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别忘了人家父亲可在这里,若是造成误会,你让人家一个小娘子如何是好?

可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只能说:“魏司马你说笑了,小子可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对沫儿,一生一世,都绝不会相负的。”

冯主簿一听二人谈到了自家闺女,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在他心里还真不怕赵无敌勾搭他家闺女,如此年轻的少年郎,又有着大好前程,自家闺女若是跟了他,即便是做妾,也不算是委屈。

可随着赵无敌的否认,冯主簿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位好女婿。

“其实,以你今日之功,他日封侯拜相也并非不可能。何况男人嘛,只要功成名就,多几房妻妾也没什么。”魏文常话锋一转,似乎想撮合赵无敌和月娥二人,搞得冯主簿一颗刚刚熄灭的心又有复燃的迹象。

而赵无敌则很无语,不知道老魏在搞什么名堂。好在老魏也就是随口念叨了几句,没有将话当着冯主簿的面给挑明。

不多时,在老掌柜的带领下,酒肉齐备,三人开喝。在魏文常的有意引导之下,这一顿酒直喝到半夜时分,方才尽兴。

尽兴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魏文常和冯主簿二人都喝多了,两人大着舌头絮絮叨叨,还一个劲地称兄道弟,其间还高歌了几曲,舞了几段……

二人的举动让赵无敌惊出一身的冷汗,可把他给吓坏了,就连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汗水,继而被蒸发干净。

他倒也不是为二人担心,生怕他们这老胳膊老腿的给摔坏了,而是想到了那位大神。

这半夜时分、夜深人静,你们二位又舞又唱的,扰了人家的清净,待大神发飙找上门来,两位可千万不要说认识我。

赵无敌趁着二人起舞的空当,赶紧溜了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脸愁容又手足无措的月娥,还有一个小童清风。

月娥都快哭出来了,看见赵无敌出来,急忙道:“郎君,都是月娥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月娥小娘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多想,一切有我,自会将令尊安然送回家中。”赵无敌安慰完月娥,又陪着笑脸问清风:“不知孙老神仙可有什么吩咐?”

“嘿嘿,又,一个字,滚!三个字,马上滚!”清风仰着小脸,一副幸灾乐祸的臭屁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第378章雪夜送醉客

一弯新月如钩,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之上,淹没在漫天的繁星之中,并不显眼。

漫天繁星,纷纷垂下星辉,可星光终究不是月华,天地之间依然很昏暗,以至于无边的雪原,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客房外的长廊中,因挂了几盏灯笼,倒也很明亮,只有那一阵阵的夜风,拂在人脸上,冷得可怕。

小童清风背着两手,小脸仰着,竭力装出一副老练样子,将孙老神仙的法旨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等他说完以后,赵无敌如释重负,朝着孙老神仙住的那间客房一揖到地。

谢天谢地,谢孙老神仙!

想不到今夜竟然如此轻松过关,可看到清风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又觉得颇为不爽,不由得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道:“小子,还不快去吩咐扈从们准备马车,将魏司马和冯主簿给送回府!”

“哇呀呀,好疼,赵无敌,你恩将仇报,你欺负小孩……”清风哇哇大叫,一个劲地抗议。

他虽然一个劲地嚷嚷,但却抗议无效。因为眼前只有他、赵无敌和月娥三人,而能够引以为援的只有月娥,可只要看看月娥那样儿,就知道已经给赵无敌这小子谜得五迷三道的了,眼睛里哪里还有正义和公道?

“哎,女人真麻烦,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只要看见一个小白脸,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悲哀啊悲哀……”清风一边揉着脸蛋一边走,口中还在小声地嘀咕着。

眼下的高朋聚客栈中,除了孙老神仙、小童清风、三山、星乐以外,山门中还是留下了十好几个蓝衣扈从,分属十里杏林和常山赵氏两家,其任务就是保护主人。

眼下魏文常和冯主簿二人都喝多了,而以他们二人目前那起舞狂歌的样子,孙老神仙是决然不会允许他们留在客栈中休憩一夜的。

赵无敌又不能将他们俩给打晕,只好让蓝衣扈从套车将他们给送回去。

魏文常还好办,就住在隔壁的驿站,蓝衣扈从一合计,如其套车,还不如让个人将他给背回去省事。

可关键是驿站已经被朔方边军征用,成了军事禁地,若没有赵无敌同去,恐有些麻烦。

赵无敌寻思了一阵子,让他们套了一架马车,将魏文常和冯主簿二人全都给强行弄进车厢中,然后让他们将马车赶到客栈的门口,以免孙老神仙不高兴。

他转身进了沫儿的客房,见沫儿躺在床上却没有入睡,正和星乐两人笑得打滚。见他进来方才强忍住笑,问道:“郎君今夜可曾饮得尽兴?”

“哎……其间的事情一言难尽!”赵无敌无奈地说道:“沫儿,早点睡吧,我去将他们二人给送回去。这种天气里,天寒地冻,不将他们送到家中,总是心中不安。”

“郎君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郎君。”沫儿挪动身子,拉着赵无敌的手,道:“郎君既然亲自送那冯主簿归家,何不将月娥带上?

若是她愿意就此回去……这也不妥,毕竟要给大将军说一声。可带她回家探望一番家人,总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日子多蒙她细心照料,奴家也看得出来,郎君对她颇为感激,可郎君又没那个意思……”

“哎呀呀呀……好酸,受不了了,叔叔师父,你看走吧,带上月娥,至于这里有我呢,会替你服侍好小师娘的。”星乐小丫头夸张地大叫,一边撒娇一边将她的叔叔师父给推了出去。

星乐将赵无敌给推到房门外,冲他扮了个鬼脸,便将房门给关上,还隔着门喊了一嗓子:“叔叔师父,我们要睡下了,拜托你今夜不要再敲门了,哇哈哈哈哈……”

蓝衣扈从已经将马车给赶走了,只有月娥站在长廊中,低着脑袋,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显得很局促。

她见赵无敌出来,连忙上前,又要行礼请罪。

赵无敌也顾不得嫌疑,连忙扶住她的隔壁,让月娥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栗,小脸都红透了。

“月娥小娘子,你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今夜就随我一起送你父亲回府,也好看看你母亲。”赵无敌转述了沫儿的意思。

月娥听说可以回家看看阿娘,心中也十分高兴。可她是个敏感的人,把赵无敌的意思和今夜父亲的表现结合在一起,立马理解成是因为父亲的失礼,造成人家要赶她回去,不由得急了起来。

赵无敌眼角一扫,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抢先道:“你不要想多了,是沫儿让你回家看看家人的,然后再和我一起回客栈。”

“真的吗?”月娥不放心地追问道。

“真的,骗你是小狗。”赵无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月娥那副焦急的模样,竟然脱出而出。

这种话若是和沫儿说倒是很合适,可如今的对象是月娥,未免有些轻佻和孟浪。

可月娥却没有一丝恼怒的迹象,反而低着头,一副娇羞的模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嗯,月娥一切都听郎君的。”

“那我们就动身吧!”赵无敌连忙说道。

二人来到了客栈的门前,看到好几名蓝衣扈从给准备了两辆马车,从车厢中传出的“兄弟,再来一碗”的醉话,可以判断出魏文常和冯主簿两人全都在前一辆车中。

那么剩下的一辆马车就是为赵无敌准备的,可见在这些蓝衣扈从眼中,哪怕是大将军级的魏文常,那也是无法和常山赵氏的天骄相比的。

赵无敌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和月娥一起上了马车。

前几日的雪虽然够大,可在边军将士的带头下,新城县令周成也只得征召徭役,将城中的主要道路上的积雪给清除干净。

马车碾压过薄冰,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没多大功夫就转到驿站门前,被守门的军士给吆喝着停下。

赵无敌刚刚出了车厢,还没有下车,就见到魏文常晃晃悠悠地掀起车帘,探出了脑袋,不满地吼道:“是那个混蛋敢拦路?嗯!信不信,老子让人把你们每人打一百军棍?”

“是魏司马!”

“魏司马这是怎么了?”

驿站的门前一阵沸腾,可转眼之间,便寂静无声,数十名披甲持槊的将士一个个目瞪口呆,变成了会喘气的冰雕……

第379章夜半登门

新月如钩,夜色苍茫。

驿站门前,借助数盏大灯笼释放的光,可看见房檐下一排排倒挂的冰剑,以及地面晶莹的薄冰,在光的映照和发射下,折射出一片肃杀之气。

以冰剑为背景,数十座冰雕矗立着,乌黑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庞,寒气森森的铁甲,褶皱清晰的衣袍,就连那手中马槊的尖端都锋芒毕露,杀机弥漫。

这些是何人所雕刻?简直是太特娘的栩栩如生了,就连那凌乱的发丝都在随风浮动,而有些冰雕的眼珠子还是可以转动的,就连口中都在喷着白气……

再仔细一瞅,这特娘的就是真人,是边军看守大帅行营值夜的悍卒,哪里是什么冰雕?

边军将士之所以一言不发,变成了冰雕的模样,其原因就是魏文常造成的。

谁能想到平日里一张严肃脸的魏司马,就连笑得都比哭难看的一个人,而今却跟着醉酒的市井儿一般,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赵无敌连忙下了马车,一阵风似的跑到魏文常身边,赶紧将他给扶住。

魏文常还在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好在守军都认识赵无敌,否则说不定会以怀疑谋害魏司马的名头将所有人给拿下。

“特奶奶的,谁在外面骂骂咧咧的,莫不是皮痒痒了?”秦大山不知从哪里晃悠出来,同样是一步三摇,骂骂咧咧,而看其走路的姿势和脸色,很明显这个杀才夜间又偷酒喝了。

魏文常怒道:“秦大山,你个杀才,你特娘的才皮痒痒呢!敢骂老子,你丫给我掌嘴,自己打自己,谁都不准拦着。”

秦大山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怼魏文常,还能有好果子吃?

“啊哟喂,这不是魏司马吗?”秦大山别看生得五大三粗的,可脑子却挺好使,见外面装疯卖傻的竟然是魏文常,猛地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那点偷喝的酒早就化作了汗水湿透了衣服。

他迈开短而粗壮的两腿,几个箭步就窜到马车前,蹭地一下跳到了车辕上,扶着魏文常忙不迭地问道:“魏司马,您可回来了,小的正要去找您呢!

您头疼不疼?眼睛是不是发花?嗓子里是不是发干发苦?耳朵里是不是嗡嗡作响?心里是不是难受?想不想吐……”

“啊……呕……”魏文常心中一阵闹腾,差点喷了出来,不由得大怒,一脚踢到秦大山的腿上,骂道:“你个杀才,你这是成心恶心老子是吧?”

秦大山陪着笑脸道:“魏司马,您可不能冤枉小的,小的对您的忠心那是天日可表,您这样说小的可是会伤心的。

啊,那个赵兄弟啊,你怎么能让魏司马喝这么多酒呢?您瞧瞧把魏司马都喝成什么样了?

魏司马可是大唐的栋梁,万一有个闪失,你可怎么向大将军、向朝廷和天后她老人家以及天下万民交代?

更重要的是,你怎么向我交代?兄弟,记着啊,下次有酒喊上我老秦,保管不带你麻烦的。”

“我说秦大哥,秦队正,秦大爷,你就别吹了,先把魏司马扶回房去,给喊个医者弄碗醒酒汤。”赵无敌可没有心思陪他胡咧咧,哪里还有一个冯主簿,再耽搁下去,公鸡都要抗议了!

秦大山朝车厢中一瞅,就明白了还有别人在,打个哈哈道:“那行,兄弟你下去忙,魏司马就交给我好了。”

他虽然个子不高,但却粗壮结实,就魏文常这体格,还真不算啥事,两手扶住他腰间,一用力,明说是扶,实际上就是就他给扛了起来。

魏文常两脚离开了地面,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马车,可依然没有忘记他的酒友,扭头朝马车喊道:“兄弟,咱们明晚接着喝啊,哈哈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啊哈哈哈……”

随着笑声渐行渐远,赵无敌不禁疑惑起来,因为老半天都没有听见冯主簿的动静,不由得急了,将车帘猛地挑起,却只见冯主簿背靠着车厢,两腿舒展,睡得正酣。

“特奶奶的,吓死我了!”赵无敌小声咕哝。

他刚刚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怕冯主簿因饮酒过度,丢了性命。

而今见他无恙,方才放下了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对一个扈从道:“你到车厢里面,小心冯主簿磕着碰着。”

魏文常被秦大山给接进了驿站,剩下的就是送冯主簿回家,可蓝衣扈从却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赵无敌回到月娥的马车上,将车帘给束起来,由月娥指点方向,缓缓前行。

马车顺着城中的街道,左拐右转,差不多穿过了整个新城,方才在一家府邸前停下。

虽然是天光昏暗的夜晚,但凭借赵无敌的眼力还是能够看清楚这里的状况。

这里的街道并不宽敞,也就是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而且四周的房屋都很普通,而且,不远处那影影绰绰的高大物事,应该就是新城的城墙。

由此可见,这里并非是新城之中的贵人和富人扎堆的区域,而是普通民众的居住区。

月娥的家算是这里的“豪宅”,因为门前还有一方门楼矗立,虽布满斑驳的痕迹,但借助车厢挑起的灯光,可以看到一块写着“冯府”两个笔力遒劲大字的牌匾,显示出主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赵无敌和月娥下了马车,来到了门楼前,伸手拍着门环,清脆的声音传出老远,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有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妇人的声音响起:“是阿郎回来了吗?”

“花三娘,是我,月娥。”月娥抢着回道。

“啊!是小娘子回来了!我的老天啊……”那妇人一听是月娥回家了,欢喜得不得了,脚步匆匆地跑来开门。

大门打开,一个中年仆妇一眼就看出了月娥,本想立马上前,可看到了赵无敌和那些蓝衣扈从,不禁又退缩了,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月娥自然明白花三娘是怎么回事,小门小户的仆妇,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辆两匹健马拉的碧油车,七八名鲜衣怒马的大汉,且一个个全都携带着兵器。

如此阵势,若不是有自家小娘子在,花三娘甚至以为是山贼巨寇打上了门!

第380章醉里不知身在何处

街道狭窄,屋宇也不高大,由此可见此地并非是新城的富贵区域。

冯桂好歹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并且担任着新城主簿,但却与升斗小民住在一起,可想而知他平日里混得并不如意,除了朝廷发放的俸禄以外,并没有多少其它收入。

而从门楼表层上面的那些斑驳来看,这处宅子也已经有些念头了,想来是他家的祖宅,但却年久失修,斑驳不堪,和他的身份很不相符。

月娥看赵无敌一个劲地盯着她家门楼看,心里有些窘迫,就连白皙的俏脸都浮满红云,好在今夜月色不明,不至于让人看见。

她自然知道自家的门楼斑驳不堪,无法与那些富贵人家的雕梁画栋相比。

而她对赵无敌并不算很熟悉,只知道是什么常山赵氏的大人物,而从星乐的打扮就可以想象出常山赵氏是怎么的豪门大族。

如此一来,出身豪门大族的赵无敌,相必也和新城中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一般,眼中只有锦衣玉食、高楼华堂,哪里看得上寒门?

从他一个劲地看着斑驳的门楼,可知其也是一个以貌取人的纨绔,想到这里,月娥小娘子不由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物件。

可如今,她只是沫儿小娘子的侍女,而以赵无敌和沫儿小娘子的关系,亦可算是她的“主人”,因此必要的礼仪还是不能不顾的。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将对赵无敌爱慕的心思也变淡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花三娘说道:“三娘,这位是边军赵旅帅,快来拜见。”

旅帅是多大的官儿,花三娘并不清楚,可看那些鲜衣怒马的扈从,想来是个大官,起码比自家阿郎要大得多。

阿郎是新城主簿,可别说马车,就是牛车也是个半新不旧、走起来咯吱咯吱响的老古董。再看看人家那马车,啧啧,要是能坐在里面绕着新城转一圈,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奴奴拜见赵旅帅。”花三娘战战兢兢地对赵无敌行了个蹲礼。

赵无敌微微颔首,却并没有还礼。

他从月娥和花三娘的对话中,已经听出花三娘的身份只是冯家的一名仆妇。所谓主仆有别,是不能乱还礼的,否则会引来别人的笑话。

既然已经到了冯主簿的家,他正想让蓝衣扈从将冯主簿给扶下马车,却听到从车中传来一声大喊:“来人啦,拿酒来,老夫要和魏兄痛饮三百杯……”

“阿爷醒了。”月娥一听,再也顾不上心里的失落了,急匆匆来到马车旁,踩着马凳就要攀上车辕。可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扯下倒去。

“啊!小娘子……”花三娘惊叫着,可却因为隔着有段距离,来不及相救。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身影如风般卷过,转眼间就来到了马车旁,伸手将月娥抱在怀中。

月娥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整个人朝扯下摔去,当时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可突然身子停止了下滑,落入坚实的怀抱中,方才睁开了眼睛一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唐时的女子相对来说还算大方,与男人见面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和禁忌,不至于像宋朝那么变态,让男人摸一下手就把手给砍下,不小心让男子多看了一块肌肤,那就非死不可。

可月娥毕竟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此时让一个少年郎给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且周围还有十多个人看得真切,让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郎君,快放人家下来。”月娥话语虽急切,可声音却低得不能再低,恐怕除了六感敏锐的赵无敌以外,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赵无敌也觉得抱着人家小娘子不妥,当时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可如今人家已经平安无事了,自然不能再抱在怀中。

他将月娥轻轻地放下,然后攀上马车,挑起车帘,只见冯主簿坐在车厢中,两手乱舞,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借一下力,好让他能够站起来。

可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不由得大怒:“这什么破地方,乌漆嘛黑,连个灯都舍不得点……

咦?有人,那个谁,快带老夫去找老魏,说好了不醉不归的,怎么丢下老夫一个人跑了?”

“冯主簿,您到家了,某这就搀扶您下车。”对一个醉客,还是月娥的父亲,赵无敌还能怎么办?

他一伸手,稍一用力,就将冯主簿给扶将起来,出了车厢,被冷风一激,冯主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酒意似乎减轻了几分,睁着醉眼四处张望,疑惑地道:“我不是在高朋聚客栈吗?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看得有些眼熟,咦,月娥,我的好闺女,咱这是到了哪里?”

好嘛!都到了家门口了,都不认识,可见醉到了什么程度?好在还认识自家闺女,尚算有药可救。

就在此时,院子里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提着一盏灯笼,其后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二人急匆匆赶到门前。

那妇人一见门前的车马,有那么一愣神,继而看见了闺女和冯主簿,丢下那丫鬟,小跑着扑了过来,急切地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月娥连忙扶住那妇人,安慰道:“阿娘,您先别急,阿爷今日去高朋聚客栈中找我,遇到边军的魏司马,就在一起宴饮,结果多饮了些许,就成了这副模样。

此番还要多谢这位赵旅帅,若不是他以车马相送,女儿可真不知道怎么将阿爷给送回家。”

月娥的母亲样貌端庄,虽没有插金戴玉、锦衣狐裘,不过却很整洁,服饰也很得体。

看得出她是个很知礼的人,闻听女儿之言,立即对赵无敌施礼谢道:“奴家多谢赵旅帅了!”

这是月娥的母亲,赵无敌本不敢受礼,可如今扶住了冯主簿,别说避让,就连还礼都做不到,只好略躬身道:“大娘折煞小子了!月娥小娘子照顾我家沫儿多日,体贴入微,衣不解带,该是小子多谢大娘和冯主簿才是。”

“咦?老婆子也在,咱到底是在哪儿呀……”冯主簿发话了,虽然认出了自家夫人,可依然是不知身在何处?

第381章母女夜话

醉里不知身何处,面对家门不相识。

冯主簿此番喝得烂醉,老眼昏花,虽能认出自家闺女和夫人,但却对自家的祖屋视若无睹,一个劲地追问身在何处?

看来冯主簿定是一个路痴,识人但却不识地,若是让他在军中任职,不知道会害死多少将士?

“阿爷,这是咱们的家呀!就知道喝酒,喝得都认不出自己的家了……”月娥说着说着,小嘴就翘了起来,小声地咕哝,表达着心里的不满。

“你个傻丫头,怎么说话呢!那可是你爹,平日里多疼你。”月娥母亲笑骂道,并伸出指头戳了一下闺女的脑袋。

赵无敌看冯主簿这副模样,要想将扶住走似乎有些费劲,于是喊过一位蓝衣扈从,让他将冯主簿给背进屋子里。

冯主簿就是和魏文常过于投机,以至于多喝了几杯,而今既然已经醒来,相必也没有大碍,给他灌一碗热水,再好好睡一觉,到明日醒来,除了有些头疼以外,应该也没什么后遗症了。

那扈从将冯主簿直接送到内宅的门口,便将他交给了冯大娘和花三娘,然后折身返回,在门前等候。

内宅中有女眷,是一个人家中最私密的地方,但凡是客人、尤其是男客是不能进去的,即便主人客气表示不介意,那也不能进。

因为这是规矩,也是礼仪,是做客的根本。

赵无敌就站在内宅的门口,进是肯定不能进的,而退却也不能退。他此番既是送醉酒的冯主簿回府,也是陪月娥小娘子回家看望母亲,然后还要将她一同带回客栈。

而此时,人家三个女人要服侍醉客的冯主簿,但却因为还有赵无敌这个客人杵在那里,也是颇为为难。

赵无敌是个客人,也是个男的,还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武官,本来应该由冯主簿这个一家之主出面招待的,可如今冯主簿那模样,不用想也办不到了。

冯主簿不能出面,按照常理也可由冯主簿的儿子,也就是月娥的兄弟出面作陪,可月娥却别无兄弟。

而让月娥去作陪,不用想,冯夫人也不会同意。

冯夫人吩咐月娥道:“月娥,你和三娘将你爹安置好,给他饮些热水,盖好被子,不可冷着了。”

然后,又对赵无敌欠身道:“寒家简陋,怠慢了旅帅,还请旅帅到前厅奉茶!”

“不敢,不敢,大娘自去照料冯主簿,小子自去马车上等待就好。”赵无敌谢绝了她的招待。

人家母女好些日子没见,此番定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他在里面杵着,岂非是不识趣?

冯夫人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而夫家虽然是寒门,但却也是诗礼传家,如何肯让客人连一杯茶汤都没有奉上就离开?

二人谦让一番,最后还是月娥小娘子打了个圆场,也不知她对母亲附耳说了些什么,方才让冯夫人不再坚持。

赵无敌离去后,三个女人将冯主簿扶回了寝房,褪去他的官衣,又弄了些热水给他略擦洗了一番,灌了些热水,便任他呼呼睡去。

酒醉的人一时也不会醒来,但其身边却不能无人照料,冯夫人索性打发了花三娘自去,自己和闺女正好可以叙叙家常。

冯夫人道:“丫头,当日你爹将你给送走,为娘是担心得要命,好好的一个闺女就被你那狠心的爹给送进了火坑。

可伤心归伤心,事后仔细想想,你爹也有他的难处,上官的命令,他又如何能够违抗?

自你走后,你爹他也是茶饭不思,时常大半夜里睡不着觉,披衣起床看着驿站的方向长吁短叹。

你爹这一生郁郁不得志,心里也苦得很,丫头,你也不要太恨你爹。”

月娥听着母亲的话,看看呼呼大睡的父亲,不过四十余岁的人,却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满头都是苍白的头发,不由得眼圈红了,哽咽着道:“娘,是你们含辛茹苦养大了女儿,女儿怎么会嫉恨阿爷?只可惜女儿不是男子身,没办法成就一方功业报答你们。”

“我的儿,只要你能嫁个如意郎君,一辈子幸福安康,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冯夫人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

母女二人伤感了一阵,冯夫人又问道:“你爹去打听过,说是并没有将你留在大将军身边,而是送到了高朋聚客栈中,想去客栈中打听,可哪里比起驿站还要戒备森严,一点法子都没有。丫头,你在客栈中到底是干什么?”

冯夫人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女儿还是清白之身,且气色如常,也不似受到虐待,不由得好奇起来。

月娥止住了悲声,道:“阿娘,是这样的,秦大将军家有位小娘子病了,就在高朋聚客栈中养病,儿女就是服侍小娘子,别无其它事情。

小娘子的脾气很好,并没有将女儿当作下人,而是对女儿视同姐妹一样看待,你看女儿现在都胖了一圈了。”

“那就好,那就好!胖点怕什么?胖点才是福气。”冯夫人听女儿是服侍大将军家的小娘子,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虽然女儿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而今却干着伺候人的活,可比起给人给没名分的妾,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她又问道:“那……小娘子如今的病可好了?有没有说起什么时候让你回家?”

“这……”月娥默然了,脸上的神情也复杂起来,良久,方才道:“小娘子和刚刚那位赵旅帅曾提过,让我现如今就可以回家了。可女儿想……小娘子的病还没有痊愈,阿爹曾经教导女儿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因此,女儿想再待一段时间。”

冯夫人看着月娥,好半天才悠然长叹,问道:“那位赵旅帅可就是火烧突厥的少年英雄?”

月娥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母亲说对了。

“他可有妻室?”冯夫人又问道。

“阿娘,你……你问这些干什么?”月娥倏然一惊,本不想说,可看母亲那执着的目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起来:“女儿伺候的小娘子就是赵旅帅的未婚娘子,听说……听说他在扬州老家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娘子。”

第382章魂牵梦萦扬州路

昏黄的灯光,溢满了寝房,泼洒在月娥的身上,但却因为她低着头,以至于看不清她面容间的变化。

冯主簿仰面朝天倒在床上,随着时长时短的呼噜声,身上的被子也在一起一伏,口中喷出的酒气缓缓散开,和那昏黄的灯光混合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

冯夫人盯着女儿的满头青丝,就那么痴痴地看着,脸上浮现出关心、担心、爱护……各种神色,看上去内心里也是十分挣扎。

良久,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道:“丫头啊,为娘也曾年轻过,也曾幻想过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英雄骑着骏马前来迎娶……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梦总有醒的时候,少年郎再怎么惊才绝艳,可却是人家的良人,与你无缘,想又有何用?

女儿呀,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肉,为娘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可那位赵旅帅已经有了两位娘子,你确定你可以不在乎?”

月娥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噙着泪水,嘶声道:“娘,女儿不在乎的,只要能日日见着他,看到他对我笑一下,女儿就心满意足了。”

“哎……痴儿啊,你怎么就这样死性子呢?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这是你的选择,为娘也就随你吧!”冯夫人以袖拭泪,满脸都是伤感。

“可是,可是……娘,可是这些都是女儿的一厢情愿啊!女人能看得出来,他心中从来都不曾有我,呜呜……”月娥泪流满面,一头扑到母亲怀中,痛哭失声。

“呵呵,呵呵,我苦命的女儿……既然人家心中没有你,那么咱们就索性放手,给别人一片天,也给自己一片天。”冯夫人搂着闺女,一个劲地安慰和开导,道:“就凭我家闺女这幅模样,只要说想找个小女婿,还怕新城之中的少年郎们不将咱们家门前的巷子给堵得水泄不通?”

“娘,女儿也想放下,可……女儿实在是做不到啊!”月娥抬起头,眼泪巴巴地看着母亲,问道:“娘,你说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而我却总是心存幻想,女儿这样子是不是很下贱?”

冯夫人突然扶着月娥的脸,看着她正色道:“月娥,你给为娘记住了,你可以喜欢别人,别人也可以不喜欢你,但是,永远不要不要说自己下贱。

咱们家虽然贫寒,但却从来不缺骨气,而你,我的女儿,无论何时你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你说自己下贱,让你爹和为娘情何以堪?”

冯夫人说到后来,心中发酸,泪水不停地滚落,和月娥相拥而哭。

“哎……都是为父无能,让你们娘俩受委屈了!”不知何时,冯主簿已经醒来,但却没有睁眼,只有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赵无敌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车厢,抬眼看着满天的繁星,心绪却不在夜空之上,而是在思恋家乡。

一个是隔着时空的家乡,一个是远在数千里外扬州城外的家乡,可无论是哪一个,都无法回去。

不说隔着无尽时空、回到大明的那个家,就是想回扬州城外一趟,看看老父也是一种奢望。

他是府军,且正奉命戌边,不到期满是不能离开半步的。能从朔方到新城,还得“感谢”默啜大可汗,就为这,秦大将军还担了很大的风险。

他这次戌边要到明年春末时节,可因为此番立下了些许功劳,肯定不能直接回扬州,少不了要虽秦大将军去神都走一趟,给武后撑一撑场面。

这样一来,他回乡的日子又要推迟,若是武后一时高兴,说不定将他调入禁军之中,那么与家人相见的日期就更加遥远了。

他已经与前身的感情融为一体了,他就是赵无敌,再也无法分割。而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看着亲情的人,相对于亲情而言,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人在军中,却身不由己。除非是反出大唐,远窜海外和异域,否则只要武后一道旨意,他除了服从还能怎么办?

近日,他没来由地心中凌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和他息息相关。

可任他思来想去,在这新城之中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人和事。那么,极有可能是出在扬州的家乡,定然是家中出了事情。

可如今天寒地冻,大雪阻断了道路,想找个人带封信回家也办不到。而让秦大将军出动驿站……想想还是算了,哪怕秦大将军和魏文常对他再怎么看着,也不会这样瞎干的。

他对着星空默默念叨:“阿爷、窈娘和鸢儿,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等着我回家。

阿爷,儿子如今出息了,立了军功,做了旅帅,也有了些钱财,还认识了孙老神仙。

儿子一定请他老人家给您看看,有他老人家出手,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啊,对了,儿子见到了咱们的族人,原来咱们竟然是常山赵氏子孙,而且,儿子已经认祖归宗了!

相必,你一定很高兴的,儿子曾听您念叨过,说咱们家的家谱不全,往上不过是一两百年时间,再往上却不知道出处。

还说为人子孙,却不知祖宗是谁,真是不孝。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到祖地,到时候,哪怕是爬也要爬回去,给列祖列宗磕几个头,祈求他们的原谅……

阿爷,您等着,待明年儿子回家以后,咱们一家人一起去常山,去祭拜列祖列宗……”

赵无敌仰望星空,心神已飘到了星空之中,浑然不知,眼角有大滴的泪水滚落。

此时,月娥看夜已深了,向母亲辞别,要回高朋聚客栈了。

她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了马车旁,看见了仰望星空却泪流满面的赵无敌,一颗芳心没来由地一疼。

蓝衣扈从见月娥过来了,正准备上前喊醒赵无敌,却给月娥止住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颇为不平静。此时,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有勇有谋、杀得突厥人望风而逃的赵旅帅,而是一个伤心人。

同时,她心中也十分狐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悲伤,以至于哭得像个孩子?

这还是他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虽勇冠三军,但终究只有十七岁……

第383章少女心扉为谁开

茫茫星空,无尽的遥远,纵然是有一双慧眼,却怎么也看不到星空的彼岸。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荏苒,已转动了千万年,可对于世人来说,那浩瀚的星空依然是那么遥远,从来都没有靠近过。

古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大能,年年岁岁,枯守在大山之巅,遥望着那星空深处,企图能够窥探到一丝真意,可最终全都失望了,只留下一句“天机不可测”,含恨而去。

那遥远的星空,无尽的苍宇,真的是仙的乐园、神的殿堂,亦或是万灵死后的归宿?

这是一个无解的千古之谜,贯穿了这段古史,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哪怕是史上最惊艳的那寥寥数人,譬如传说中的老子、赵子龙等,也同样无法给出解答。

当老子西出函谷、引来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武破虚空的赵子龙,也同样如此。当他用不属于此界的法和力破开时空壁垒的时候,就打开了一道通向另一个时空的天门,而天门开,受到天道法则的约束,他只来得及将闪电银枪给扔回常山,就被天门吞没。

西出函谷,武破虚空,两个离天最近的人都不见了,除了留下两段传说以外,并不曾透露丝毫“天”的密辛。

而今,赵无敌仰望星空,却并非是妄图窥测天的秘密,而只不过是心有所感,思念和牵挂家人而已。

星空茫茫,同时映照着新城和扬州,可他却无法和家人相距,甚至都无法看一眼。

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那数千里的距离,还有无法抗拒的时间。除非他能进入时间长河中,直接找到未来的岁月,从今冬一步跨入来年夏日。

可那可能吗?

眼角的泪还在大滴的滚落,眼中的神采也那么的黯然,看上去是那么得无助……

赵无敌之所以如此失常,是因为他的心很苦也很累,短短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的事,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一转眼就从大明跨越了时空来到了大唐,再也见不到相濡以沫的妻子、一对年幼的儿女……

进入大唐以后,就遭遇了突厥入侵,他来不及喘息就为了生存而战,继而又坠落地下暗河中九死一生,待重回北地后又看到了一心为他殉情而生机绝灭的沫儿。

那个时候,他觉得心都碎了,整个世界都寂灭了!

他身为唐人,要为大唐而战!

他作为常山赵氏子孙,要为家族振兴而战!

他为人子、为人夫,要为家人能够幸福安康,不再饥无食、寒无衣、居无屋而战!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的心已经累了,可为了心中的责任而强自支撑,将苦与伤埋在心里,而今夜仰望星空,却不知为何勾起了他的心事,导致心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模样看得月娥心酸不已,原本心中对他的不解人意还有那么一丝丝埋怨,而今却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举动,竟然一撩裙摆飞身登上了车辕,屈身跪坐在赵无敌身边,伸出双手将他给拥入怀中,任他的泪水湿透她的心口。

冯夫人一张脸风云变幻,心里头是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花三娘不知何时来了,看见月娥如此竟然还赞不绝口:“不亏是老妇人一手带大的,咱家小娘子就是有眼光,看准了就死命抱住,免得便宜了别人!

大娘,话说你这姑爷还真不错,人又年轻,生的又俊俏,还是一个武官,再看看这些车马和仆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冯夫人再也顾不得雍容和端庄了,一把捂住了花三娘的嘴,低声道:“快别说了,都丢死人了,你让夫君明儿可怎么见人?”

冯夫人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好在此时已过了午夜,邻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并不知道此地发生了何事?否则,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一日时间,定然是传得满城风雨,那样……哎哟喂,想都不敢再想。

可虽然没有被邻人看见,眼下却有好几个蓝衣大汉杵着,冯夫人又与他们不相识,就算是想打点一下,好封住他们的口,却也无从下手。

此番随赵无敌出来的蓝衣扈从,都是出自常山赵氏,其职责是保护星乐小丫头的,可赵柔伊临去前也曾着重交代,对赵无敌要像对待家主一样尊敬。

因此,他们对月娥抱着赵无敌一事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

赵无敌可是他们常山赵氏的中流砥柱,当世第一惊才绝艳的天骄,将带领他们横扫江湖,一举登上江湖之王的宝座。

而且,以他的年纪,可以说至少能支撑家族五十年,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五十年中,赵家枪都将碾压兵器谱,成为江湖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常言道:“自古美人爱英雄!”

更何况是赵无敌这样的少年天骄,天下间的女子还不得一个个急着投怀送抱?

此时,他们的脸上没有嘲讽,没有揶揄,有的只有一种神色,那就是骄傲!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赵无敌方才从“神游天外”中醒来,忽然觉得不对劲,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且脸部接触的地方很柔软,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

“你好些了吗?”月娥察觉到赵无敌的异动,却也没有羞红了脸,轻轻地松开了两手,大大方方地问着。

就在看见赵无敌那伤感无助的模样时,她就豁出去了,心中也有了决断。

她不能再离开这个男人了,一生一世,都要陪着他。在他笑的时候陪着他笑,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拭去泪水,饿了的时候给他调一碗羹汤,累了时候就让他靠在她怀中休憩……

赵无敌离开了月娥的怀抱,眼光一扫,立马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脑袋里嗡地一声轰鸣,暗道一声坏了。

他陷入了无尽的伤与悲中,当时的神念实际上已经离体而出,并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何事?对月娥是怎么将自己给拥入怀中的是一无所知。

可纵然如此,也不代表他就可以一推干净,装作没事人一样,将如此尴尬的局面交给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独自扛!

第384章妾心如磐石

寒风凛冽,吹得车厢前挑起的灯笼剧烈地晃动,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夜深了,静得可怕,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不见丝毫动静,就连墙角的流浪狗都没了叫唤的精神,蜷缩着身子进入了梦乡,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日出。

赵无敌的心很乱,没想到无意中竟然“坏了”月娥的清白,再想想不久前对沫儿的誓言,不知该如何面对?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赵无敌,爱沫儿!”

……

月娥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挣扎,柔声安慰道:“郎君不必为难,一切都是月娥自愿的,与郎君无关。”

月娥这是要将“坏名声”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忍心让赵无敌为难。在服侍沫儿的这些日子里,她知道赵无敌是个重情重义且专情如一的好男人,可也正因为如此,方才让她萌生了对他的爱,不知不觉中一颗芳心暗许,再也无法回头。

月娥如此说,可赵无敌却不能这样做。想人家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将一个男子搂在怀中安慰,且不说是何缘由,作为一个男人,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从而置之不理,那么,他还是一个男人吗?

赵无敌想了想,还是对月娥说道:“月娥,等着我,我赵无敌今夜给你一个承诺,三日之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推诿之意,让月娥心里乐滋滋的,嘴上却说着:“郎君不要这样子,奴家不求名分,只要能留在郎君身边,哪怕是做个粗使丫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月娥所言倒也并非是虚伪做作,全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喜欢赵无敌,但却从未想过独自拥有,更加没有想过去取代沫儿的位置。对于她来说,就像如今这样,日日服侍沫儿小娘子和郎君,也是好的。

可赵无敌却不能这样对她,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子,怎么也得找个媒人,行个文聘之礼,方才对得起人家这一片痴情。

其实,在如今的大唐,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赵无敌只能有一位妻子,哪怕是秦大将军如何不乐意,也只能是远在扬州老家的窈娘。

因为窈娘是他父亲给订下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缺,而且,窈娘也一直养在赵家,二人就差没有圆房了。

所谓糠糟之妻不下堂,若是赵无敌负了窈娘,而迎娶沫儿为正妻,必将被世人唾骂,为人不齿。

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是无法在士族中立足的,而秦怀玉作为沫儿的“父亲”,必然也会被人认为是以势压人,逼人休妻再娶,成为勋贵中的败类。

因此,对于窈娘为正妻,没有人有意见,也没有人敢有意见。

沫儿小丫头并不在乎正妻的名分,只要能和郎君相亲相爱,白首到老,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秦怀玉,则把希望寄托在此番朝堂对朔方大捷的封赏上面,若是武后一高兴,给赵无敌弄个爵位。那么,依照大唐律,赵无敌除了正妻以外,还可以给妾室请封诰命。

这样一来,有了诰命在身的沫儿,就多了一道护身符,从而摆脱了一般妾室的尴尬命运。

至于所谓的平妻,不过是野史中的传闻,当不得真的。至少自大唐开国以来,就从未听说过谁家有平妻?

唐人娶妻,无论富贵贫贱都要首先有个媒人,来往于男女双方穿针引线,而有点身份的人家还要严格按照“六礼”执行,也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过程。

可娶个妾室就简单多了,找个人去说道一声,扔下一份“买妾之资”,然后直接找辆牛车从偏门拉进去,根本就没有什么迎亲和婚礼。

按说以月娥的身份,进了赵无敌的家门,也就是做个妾室,还是那种无法和沫儿相提并论的侍妾,根本就无需那么多讲究。可赵无敌觉得月娥也是好人家的女子,其生在官宦之家,既然给不了人家正式名分,那么在礼仪上面做些补偿也不算过分。

他下了马车,冲冯夫人深深一揖,道:“大娘,小子对月娥的话,相必您也听到了,小子虽然给不了她名分,但可以保证此生必不会负她,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另外,小子想……月娥还是先留在家中为好,待小子回去后,就去请托一位媒人登门,您看可好?”

冯夫人心里很复杂,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而脸色也如同那六月天一样变幻不定。

她和冯主簿成亲多年,别无子嗣,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两人也是将月娥捧在手掌心里疼的,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也正因为如此,回绝了不少人家的提亲,日复一日,月娥已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却仍然待字闺中,难免惹了不少闲话。

可为了闺女的幸福,他们忍了,可老这么不出嫁也不是个事?

在他们老两口心中,是不愿闺女给人家做妾的,续弦也不成,最合适的就是找一个书香门第的少年郎成亲。

哪怕是男方出身寒门,家境差些,只要人好,肯读书上进,别的也就顾不得了。

冯夫人不是没有动过招上门女婿的心思,可好人家肯上进的少年郎,谁肯做倒插门的女婿?

而今,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选择了给人做妾,这让冯夫人情何以堪?

可她又能怎么样?不同意吗?呵呵,知女莫若母,冯夫人还不清楚月娥的倔脾气?

别看这丫头一副知书识礼的斯文相,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任谁也无法劝回头?

如今看她的样子,可想而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旦不能如她所愿,恐怕……

冯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是心疼闺女,只好接受了事实,对月娥说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倒留成了仇。既然你一心要……为娘还能说什么?”

接着,她又看向赵无敌,点点头,道:“孩子,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都是冤孽啊……

老妇人只要一个请求,日后,还请你对她多担待些!”

冯夫人说完,竟然朝赵无敌行了个蹲礼,可把他给吓坏了,连忙避开。

第385章心中枷锁去

冯夫人虽心中不乐意,不忍见自家闺女给人做妾,可是自家闺女自家知,就她那一根筋的牛脾气,想劝她回头比登天还难。

既然劝不回头,那也就只有默认了。可是,想想那些做妾的命运,她就不由得心中发冷。

冯主簿虽然一生未曾纳妾,只有冯夫人这一房妻室,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后宅中也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可同僚中却不乏广纳妾室之人,譬如那周县令的小妾刘氏,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平日里宠得没边了,可当秦大将军派人暗示一下,立马屁颠屁颠地就将刘氏给送去,都没有丝毫犹豫的。

这就是妾室的命运,就如同花钱买的一件物件,可以随时送人或买卖。哪怕是打杀了,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几个钱了事。

而当男人去后,小妾就连守寡的权利都没有,其命运完全掌握在正妻手中。留在家中为奴为婢做些粗使活计都算是好的,更有那年老体衰的直接被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而对于那些年纪不到的年轻妾室,以及虽有了一些年纪但却风韵犹存的,遇到妒忌心重的当家娘子,定然是被送到牙行中发卖。

呵呵,能被人看中买回家继续做妾的毕竟少数,而大多却被卖入那勾栏中,过着今你明他的日子。

她虽然拗不过月娥的性子,可也不能让她过这种日子,思来想去,只有从赵无敌这里入手,求他看在今日的情分上,能对闺女好一些。

至于她向赵无敌施礼,倒也没有当回事。

一来月娥毕竟还没有进他赵家的门,赵无敌就是他冯家的客人,还是一个武官,对他行个礼也是礼尚往来的事情。

二来,她可不敢在赵无敌面前以“丈母”自居。以唐人的礼仪来说,只有正妻的父母才能被称之为丈人和丈母,可以堂而皇之地接受女婿的孝敬。

至于妾室的父母,从那“买妾之资”就可以看出来,连想都不用想。既然都说是买了,那么彼此就是顾客和商贾的关系,又何从谈起丈人和丈母?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也的确很伤人的心,可却是实情,谁也改变不了,奈何?

对于冯夫人的心思,赵无敌自是心中明了。她这是将月娥的余生郑重地托付给他,并且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祈求她,能够给她一份不求富贵、但求安宁的日子。

冯夫人不肯以丈母自居,但赵无敌却不这么想。在他的心里,对于窈娘和沫儿都是一样的看重,将她们看做是同甘共苦的一家人,相依相伴,牵手白头。

而今既然已决定了要接受月娥,那么在他的心中也是将月娥一样看待的,什么妻与妾的,不过是一种称呼而已。

既然将月娥当作家人,那么月娥的父母自然也就成了他的长辈,而今作为长辈的冯夫人向他施礼,岂不是要折煞了他?

他朝旁边一闪,避开了冯夫人,正色道:“大娘千万不可如此!大娘的担心,小子心中尽知,不过,小子以为大娘尽可放心。我家窈娘和沫儿都是心地极善良的,定然和月娥相处甚好,将她当作姐妹看待的。

窈娘和沫儿都是幼失怙恃的孤女,这些年的艰辛……一言难尽,而小子六年前也失去了慈母……

小子不管世人如何,只要大娘您不嫌弃,小子日后必定以丈人丈母待二位老人家,奉养二老晚年。

他年月娥若有个一男半女,尽可过继到丈人家,好承继香火延续。”

月娥侧着耳朵仔细倾听,起初还是满心欢喜和感激,可到了后来,不禁羞红了脸,轻轻跺脚,暗道:“郎君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人家还没有过门呢,怎么就谈到了生儿育女,真是的……”

冯夫人老于世故,可不像闺女那样为情所困,眼中只有她的俏郎君,见赵无敌如此说,连忙摆手道:“这……于理不合!”

所谓嫁女嫁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儿育女也是为夫家承继香火,那能跟着娘家的姓呢?

那样子,岂不是成了倒插门女婿?

眼前人可不是衣食无继的寒门学子,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世之功,再看那些鲜衣怒马的扈从,可见出身于高门大户,岂能干如此荒唐事?

哪怕他再怎么宠爱月娥,也不可如此。说到底月娥终究只是一个妾,在高门大户中本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日子,能够有一男半女傍身,再得个善终就该念阿弥陀佛了,哪里敢节外生枝、恃宠而骄?

若是按照赵无敌所说,岂不是害了月娥?要知道,礼法重如山,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纵观人世间,何曾见一个有非分之想的宠妾得到善终的?

赵无敌心中发闷,继而又很无奈。

人,生于天地间,就离不开礼法、道德、规矩、法则……各种约束束缚着你的言行,将你往模具中套,套不进去就硬塞,斩断你露在外面的触须,将你打造成他们的同类。

只要你心有反抗,体内立马浮现出无数的枷锁,将你从里到外给牢牢锁住。

你越是挣扎,那些枷锁就仿佛有灵性一般,随着你的挣扎而收紧,直到你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不得不选择屈服,方才隐去。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隐藏在那星空深处,冷眼看着世间的万灵繁衍生息,见到那异数,挥挥手,就跟碾死一只蝼蚁一样将其抹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生而为蝼蚁,如之奈何?

突然,他气海中蒸腾不休,风云激荡间伴着雷鸣阵阵,一股浊气直往上涌,不由得张口吐出……

一股浊气吐尽,激荡了长空,他感到神清气爽,浑身舒畅,就连那些无形的枷锁都不见了,似乎是被那阵雷鸣给碾碎。

枷锁尽去,心神空明,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只要一家人快乐开心,何必管他人如何看!大娘,夜已深了,早点休息,小子去也!”

他朝冯夫人深深一揖,走向了马车,经过月娥的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等我!”

马蹄声惊破了夜的寂静,月娥目送着心上人远去,眼中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第386章雪夜私奔

翌日清晨,沫儿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到月娥的身影,不由得奇怪起来。

自从被郎君从长梦中唤醒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有月娥在身边的日子,而今还是首次不见她,倒是颇有些不习惯。

每日里一睁眼,总是看到低眉顺眼的月娥侍立一旁,见她醒来,给她一个怯怯的笑脸,然后帮她着衣,帮她梳洗,再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肉粥送上。

可今日却不见了月娥,只有一个睡得一塌糊涂的星乐,整个人都横了过来,一双白嫩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嘴角边还有一抹晶莹滴淌,再看那被子,已是湿了好大一块。

沫儿闲来无事,有心逗逗她,伸手捻起她的一绺长发,将发梢在她的鼻孔边轻轻拂动。

“阿嚏……别闹了,月娥,我真的好困啊……”星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让月娥背了黑锅,翻了个身子,换了个方向,继续呼呼大睡。

“这丫头,就跟八辈子没睡觉一样。”沫儿嘀咕着,继续用发梢撩她。

“哦,天啦,神啊,娘啊,还有没有完?冯月娥,我跟你拼了!”星乐猛地睁开眼睛,一双手张牙舞爪,想要和“月娥”拼命,却忽然愣了,奇道:“小师娘,怎么是你呀?”

继而,她四处张望,要把藏着的月娥找到,可左顾右盼,寻来寻去,却找不到月娥的踪迹。

客房的里间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根本就藏不住人,以此看来,很明显月娥就不在这里,刚刚撩拨她的就是小师娘。

星乐一脸幽怨地看着沫儿,可又不敢声讨这个“罪魁祸首”。

常言道:“师徒如父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既然拜了赵无敌为师,那么就好比是赵无敌的闺女,长幼尊卑可来不得半点含糊。

而眼前这个比她还要小的小丫头,却是她的师娘,也是她的婶婶,如此一来,被小师娘欺负一下,那也是她的“福分”。

“我可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而是觉得今日有些奇怪,想喊你起来商量商量。”沫儿不好意思地解释。

星乐心里暗道:“什么奇怪?我看奇怪的是你!大冷天的不睡觉,将人家吵醒……呀,不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耽误了练功可不得了,臭月娥,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见人呢?”

自她母亲离开以后,星乐就搬来和沫儿作伴,每日里也尽情享受着月娥的服侍,就连每日早起练功的时间,都是由月娥掌握的。

而今不见了月娥,房间里的门窗又紧紧关闭着,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若是因贪睡而耽误了练功,以叔叔师父的好脾气,倒也不见得会责怪她,但星乐却不会原谅自己。

“月娥,月娥,姑奶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星乐一个劲地嚷嚷着,以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别说是外间,就连同住一院的孙老神仙都能听到。

可任凭她怎么喊叫,都始终不见月娥的回应。

这事太奇怪了!

星乐歪着脑袋看着沫儿,道:“月娥失踪了!也不闻叔叔师父的回应,这事太古怪了,很不正常,处处透着诡异,让我好好想想……

昨夜,月娥送她的酒鬼阿爹回家,我记得叔叔师父是陪着他们一起的。后来,我就睡着了,小师娘,你可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

沫儿想了想,摇摇头。

星乐蹙起眉头,苦思冥想,突然一拍手,叫道:“坏了,坏了,小师娘,坏了!

月娥没有回来,叔叔师父也没了踪影,你想想,一个少年英雄,一个怀春少女,恰似那金风玉露一相逢,还能发生何事?

惨了,苦了,我那叔叔师父一定是和月娥学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雪夜私奔了!”

“啪!”沫儿敲了一下星乐的小脑袋,嗔道:“你那小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呢?还私奔?你叔叔是那种人吗?”

“啊哟,好疼!”星乐惨叫着,摸着自己的小脑袋,满心的委屈,还不忘小声咕哝:“好心没好报,等你知道他们私奔的时候,可有你后悔的……”

“行了,行了,起床吧!”沫儿赖得和他磨叽,起身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走去。

她虽然不相信赵无敌会和月娥私奔,可月娥一宿未回,郎君也不见踪迹,心底里很是为他们担心。

朔方城中行刺的黑衣人,还有在她昏迷不久后于客栈中发生的那次夜袭,让他明白了自家郎君不是个普通的边军士卒,似乎在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群藏在阴暗里的敌人,总想着对他不利。

他们一夜未归,是不是再次遇到了那些黑衣人?

星乐见沫儿要出门,连忙将衣服往身上套,还一个劲地喊着:“小师娘,等等我,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小心着凉了!”

“哎……我一个人风里来、雪里去的,过了好多年,不也是好好的吗?今日不过是生了一场病,怎么就变得金贵了?”沫儿埋怨着,却也没有出门,反而帮星乐穿起衣服。

星乐虽出身常山赵氏,还是家主的闺女,不过,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倒也算不上娇生惯养,穿着衣服还难不倒她。

二人都穿好衣服,星乐还不放心,又拿了一件大氅给沫儿披上,方才扶着她出了里间,来到外间一看,空空荡荡,不见月娥的人影。

月娥睡觉的地方很整齐,还保持着昨日的模样,很明显是一夜未归,让沫儿越发地担心了。

二人推开了客房的门,不顾寒冷的晨风侵袭,来到了长廊中,却见到小童清风从厨房的方向跑来。

“清风,看见月娥了吗?”星乐问道。

“没看见!”清风摇摇头,想了想又道:“对了,告诉你们一件稀奇事,赵家大郎一大清早就在厨房中熬粥,熬得可香了!不过,就是看上去满肚子心事,长吁短叹的。”

沫儿和星乐面面相觑,虽各自心中所想不同,但却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昨夜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无敌和月娥一同送冯主簿回家,可月娥却一去不复返,而赵无敌回来后却避而不见,反而躲在厨房里长吁短叹,其间的古怪可够人浮想联翩了!

第387章家事不可掺和

一夜之间,不知发生了何事?

月娥送酒醉的老父回家,却一去不复返,而一同前去的赵无敌倒是回来了,可却一反常态,对沫儿避而不见,反而一直躲在厨房中长吁短叹,显得心事重重。

月娥离家已有些日子,此番借着送父归家,母女相见,自有那说不完的亲热话语。因此,就算是留在家中过一宿,也并非什么大事,大可让赵无敌回来的时候说一声,还怕沫儿不依吗?

可如今从赵无敌古怪的行为来看,事情的真相显然并非如此,那么,其间到底有和偏差,让他如此为难和自责?

沫儿满心忧虑,为自家郎君担心不已。她低垂着眼帘,暗自思忖:莫非昨夜果真是有黑衣人再现?依着郎君如今的本领,能够让他吃亏,可想而知,敌人的力量有多大?

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因为此时的新城已被朔方边军接管,昨夜黑衣人若真是大举夜袭,在新城中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难道秦大将军帐下的数千大军是摆设吗?

以秦大将军对赵无敌的看重,还不得派大军将新城给翻个底朝天?

要知道秦大将军对黑衣人可没有半点好感,反而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一网打尽,再将天下的酷刑都一一施展,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想当初在朔方的时候,他就曾遭遇刺杀,差点被青龙一给一刀两断。

回军新城之后,那些贼心不死的鼠辈竟然变本加厉,集结了近百人夜袭高朋聚客栈。

事后,他听那些山门异人声称,此番黑衣人刺杀的对象竟然是昏迷不醒的沫儿,可把他给气坏了。

对一个因失去情郎而伤心欲绝、陷入昏迷之中的可怜小女孩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禽兽行径,该千刀万剐!

古人云:“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大将军一怒自然是比不了帝王,可也是风云变色,刀兵四起,凌厉的杀气盘踞在新城的上空,满朝人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

一连多日,数千大军封锁了整个新城,在衙役的带路下挨家挨户地搜索,就连老鼠洞都不放过,那马槊捅几下直到叉出一只“吱吱”叫唤的老鼠方才作罢。

可穷搜全城,除了抓了些城狐社鼠、市井泼皮以外,却没有寻到一丝有关黑衣人的线索,最后在魏文常的反对下,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若是昨夜黑衣人再现新城,可想而知秦大将军会如何震怒,那样一来,城中就不可能如此宁静。

既然并非是遭遇敌人袭击,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郎君如此丧气呢?

沫儿想到这里,对清风问道:“昨夜随大郎出去的扈从都回来了吗?”

“这个……小子不知道,小子也是刚刚起来,除了到厨房给老神仙拿些热水以外,并不曾去过他处。”清风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傻笑。

他还是个孩子,难免贪睡了些,且一旦睡下,就算是天雷阵阵,也未必会醒来。

星乐伸出纤纤玉指一戳清风的脑袋,恨声道:“你呀,除了睡觉和吃饭,还知道什么?”

“我还会端茶倒水,伺候老神仙,你呢?会写什么?”清风不服气地怼道。

“啊哟,好不服气,学会顶嘴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星乐乜着清风,一脸的不善,且张牙舞爪,作势要厮打。

“好男不和女斗,小爷走了!”清风可不傻,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对上星乐,可讨不了好,立马扔下一句漂亮话,被溜之大吉。

星乐见清风溜了,也不再追赶,不管怎么说,清风也是十岁的孩子,而她可是要做江湖第一侠女的,和一个小屁孩计较,没得惹人笑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短笛似的物价,不过四五寸长,放在口边,撮唇一吹,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直刺人的脑海。

就在沫儿蹙眉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蓝衣扈从,冲星乐躬身道:“不知星乐小娘子有何吩咐?”

很明显,这是常山赵氏的扈从,见星乐召唤,立即现身。

“昨夜是不是你陪叔叔一起出去的?”星乐问道。

“是,正是小的带着兄弟们去的。”蓝衣扈从回道。

“那,我来问你,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月娥小娘子在哪里?还有,我叔叔为何在厨房中长吁短叹的?”星乐继续追问。

那蓝衣扈从想了想,道:“回小娘子,那位月娥小娘子昨夜留在家中,并没有随某等回客栈。至于……大郎为何那样子,小的虽知道,但却不方便说,还请小娘子直接去问大郎吧!”

这位蓝衣扈从有选择地回答了星乐的疑问,月娥留在家中过夜,并非什么机密,自然是无需隐瞒。可其间的缘由,那可就涉及到主人家的私事,而且还是后宅之事,就不是下人可以随便搬弄口舌的了。

赵无敌眼前虽不是家族的长老,也不曾担任任何职司,可从家主的只言片语中,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进入长老圈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欠的也就是一个仪式而已。

只要他回祖地一趟,拜祭了列祖列宗,立马就会被宣布为长老,且排位还不可能低。因为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至于原因,呵呵,谁敢无视他手中的枪与刀?

星乐琼鼻一皱,哼了一声,对蓝衣扈从的敷衍很不满意,眼看就要暴露混世小魔王的性子,却被沫儿给拦住,挥挥手道:“你去吧!”

“胆儿肥了,竟然敢对本姑娘敷衍了事,看我不拿出家法将你们的屁股给揍开花。”星乐喋喋不休,看着蓝衣扈从的背影,咬牙切齿,看那样儿,真有可能会上前揍人家的屁股。

沫儿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拍拍她的小肩膀,笑道:“你呀,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满嘴都是村言俚语,也不怕人笑话?好了,好了,咱们去看看你的叔叔师父,听清风说可是熬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肉粥,正好给你消消气。”

星乐并非是个不讲理的姑娘,见婶婶开解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主动搀扶着婶婶的手臂,两人朝临时厨房走去……

第388章小厨房

红日初升,朝霞方退。

清冷的阳光泼洒在茫茫的雪地中,折射出一地的晶莹,刺的人眼都花了。

屋檐下,那一排排冰溜子参差不齐地倒挂而下,长得能有三尺,犬牙交错,全都在清冷的阳光中闪耀寒芒,就如同此地暗中潜伏着一头荒古凶兽,哪怕是稍微露出那么一丝狰狞,也是极大的恐怖,让人不安。

晨风吹过,寒意袭人,一丝丝冷风顺着人的衣领和袖口钻进去,掠过人的肌肤,说不出的阴冷,却让人无处可躲,浑身都起了细密的疙瘩。

此地是高朋聚客栈的后跨院,本是纯粹的客房,并不曾设置厨房。客人们若有需要,只要招呼一声,自有客栈大厨房里的厨子们烹制好了,再让伙计给送到客房中,哪里敢劳动客人亲自动手?

另外,谁家出门在外还带上食材和厨子的?

可自从沫儿苏醒以后,她身子虚弱,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按时用食,少不得要时常弄些肉粥和汤汁滋补,另外,每日里还要熬制孙老神仙给精心配制的补药。

这样一来,若是来往于大厨房,就显得很不方便。而且,以秦大将军想来,沫儿曾遭遇黑衣人刺杀,此时将日常饮食交给客栈的厨子,也不能让他放心。

万一那些黑衣人尚有余孽潜伏在城中,买通了客栈的厨子等人,在给沫儿的饮食中添加点药物,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防不胜防。

因此,按照秦大将军的要求,客栈的老掌柜立马让伙计将后跨院中的一间厢房给清扫干净,又从商铺里给购买了簇新的锅碗瓢盆、火炉木炭,一应杂物尽皆配齐,并且,亲手交给了月娥姑娘。

当了数十年的掌柜的,每日里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还能看不出秦大将军的用意?

老掌柜为了避嫌,只管添置物件家什,一个人都不派,就连一应食材,都没有准备。

对此,他推脱为不知贵人需要些什么,不好妄做主张。不过,客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他一定给客人找齐。

明知道掌柜的是个老滑头,不想沾染是非,但秦大将军也索性接机剥夺了他的权利,将给沫儿提供食材一事交给了录事参军赵政,一切所需,都从军中拨付。

大唐虽然缺少来自南海的精米,可作为左卫大将军的秦怀玉,户部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每次给朔方边军调拨物资补给时都要给他和魏文常带一些白米。

这产自江南的白米,虽比不上南海的精米,可在关中也是上好的粮食了,而到了北地,更是吃一口少一口。

可如今为了沫儿,秦怀玉和魏文常二话不说,将所有的白米都给献出,全都送到了客栈中。

至于滋补之物,朔方先后两战缴获了无数的牛羊,只要是为了沫儿,哪怕是每日杀头牛、宰只羊,也算得了什么?

大唐向来缺少犍牛,以至于好多地方的农家还在采用人力耕种。可想而知,若是能将这些缴获的犍牛全数给送到关中,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可秦大将军才不管这些,跟他苦命的闺女比起来,农家有没有牛耕地关他屁事!

有了小厨房,有了厨具和灶具,有了丰富的食材,让月娥有了用武之地,每日里利用小厨房给沫儿熬炼肉粥和各种汤汁,让沫儿枯干的身子多了些肉感,就连气色也好了很多。

厨房俨然成了月娥的领地,她看得可紧了,一般人都不给进来,但凡是沫儿的饮食全都出自她亲生所烹制,以免发生意外。

其实,整个后跨院中也没几个人,除了她和沫儿、星乐、赵无敌以外,就是孙老神仙带着三山和小童清风。

平日里,三山和清风等人的饮食都是由客栈中的大厨房提供,就连星乐小丫头也受不了顿顿食粥,差不多也是从大厨房传唤食物的。

小厨房里,也就是小童清风每日里待上一会,主要是替沫儿煎药,除此以外顺手将月娥熬的香喷喷的肉粥给孙老神仙弄一些。

对于孙老神仙食用她熬的肉粥,月娥不仅没有意见,反而一个劲地问够不够,要不要多来点。

孙老神仙是什么人?那可是活在当世的神仙,能亲手给他老人家烹制食物,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福缘。

老神仙是万家生佛的人物,走在大街上看见哪家孩子好玩,随手摸摸脑袋,对于那家的大人来说可就是不得了的大喜事。

可想而知,孩子的祖父祖母、阿爷阿娘会是何等激动的心情,铁定会拉着孩子走遍四邻八里,逢人便要将他家孩子的福缘诉说个三五遍,且估摸着这孩子接下来是不可能洗头了,以免将福缘给水冲走。

而对于清风给沫儿煎药的事情,月娥认为纯粹是多此一举,尽可以交给她就好,又何必非得要让一个小家伙天天在小厨房里晃悠?

可她好心提出以后,却遭到了清风无情的嘲讽,小嘴里一连串蹦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词,听着好似都和药物有关。

最后,清风郑重其事地教导她,称煎药可是一门大学问。要想将药煎好,必须先背几年药书,再将药理给弄明白,然后再花几年时间认药,最后还要将各种药的搭配和禁忌给搞清楚,还有煎药的火候大小,水量的多少,各种药物的放置次序……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一个天分卓绝的人,不下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好药童的。

听了清风的话,月娥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不着调的臭屁小童给暴揍一顿。还天资卓绝,还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你个小屁孩才多大年纪?

对于月娥的质疑,清风哈哈一笑,解释道:“做一个好药童,天资卓绝的人要下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可我是谁?我可是天资妖孽、惊艳万古、古往今来第一小药童,一年能抵别人五年十年,岂是你等碌碌之内可比的?”

最后的结局就是,惊艳万古的小药童,惹恼了好脾气的月娥。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偏偏让肚子饿了寻来找吃食的星乐听见了。

星乐是武人,可懒得跟他动口,直接将他暴揍一顿,打得他狼狈逃窜,哭爹喊妈,好不凄惨!

第389章冥冥中的神灵

赵无敌昨夜自月娥家回来以后,在前院就下了马车,打发了随行的蓝衣扈从,然后一个人悄悄地进入后跨院中,并没有敢惊动沫儿、星乐和孙老神仙等人。

他自觉心中有愧,对不起沫儿,想当初曾信誓旦旦地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如今昔日的誓言言犹在耳,可他却食言了。

虽然当时他陷入了神游天外的境界中,实在是不知道月娥什么时候将他给搂在怀中,可从苏醒后脸上的泪痕和心底的忧伤来看,可以猜到当时的情形。

当时,月娥一定是见他陷入了无尽的伤与悲之中不能自已,方才不顾少女的矜持,将他拥入怀中,给他安慰。

对于月娥的心思,他并非一无所知。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总是偷偷地打量你,整日里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无敌又不是傻子,作为前世已经娶妻生子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少女的心思?

可看出归看出,他心中却在抗拒,实在是不想再背负一份情债。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太过于离奇,若是说出来,恐怕除了扫尘老道那个神神道道的老家伙以外,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不说秦怀玉和魏文常等,恐怕就连孙老神仙听了,第一个举动就是摸摸他的脑袋,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陷入了幻境,从而满口胡说八道。

他跨越时空来到了大唐,而那个徐敬业、也就是如今的阿鲁不花身上也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烙印,而且,他还从扫尘老道口中得知了什么天变、大劫和三凶星格局……

再想想自他来到大唐以来,这不长的日子里,发生在他身上离奇的一切,譬如陷入了地下暗河、却于昏迷中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龙门,短短时间中并未曾经历苦修却接二连三地突破武道境界,一举达到了前世苦修三十年都未曾达到的境界。

在他千里奔波回到了新城,初见沫儿昏迷不醒、生机黯然时而悲痛欲绝,从而不惜向上苍祈求以身相代时,曾天降异象,而沫儿也随即苏醒。

其后,他的头顶上就出现了一绺白发,分外显眼。根据扫尘老道的推断,那绺白发就是他为救沫儿而付出的代价。

天道至公,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有得必有失。

天道有感,接受了他的请求,给沫儿续命,随之而来的就是收回他的献祭。至于那绺白发代表的是他的寿元还是气运、亦或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至高无上的天道,岂是凡人可以窥探的,就连一向是神神道道的扫尘老道,也不敢贸然尝试。

这些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当时并没有在意,可闲暇时想起,稍一理论,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要说这些都是巧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信服。

可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在冥冥中就有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神灵在操纵着这一切,将他从大明硬生生给拉倒大唐,造成了他与家人永世不能相见的结局。

至于他在大明遭遇鞑靼人的冷箭已命丧黄泉、那个“神灵”却将他给捞到大唐再世为人一事,他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面对一个高居于九重天上的“神灵”来说,生与死只不过是指掌之间的小事,你认为是死,焉知不是神灵造就的一种幻觉?

他的内心中不由自主地衍生出无尽的惊骇与恐惧,古往今来,世上就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神灵既然选择了他,怎么可能没有目的?

不过,对于神灵的目的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而未来,是福是祸,实在是心中没底。

因此,他不想再牵连他人,且在面对未知的危险、强大到无法抵抗的敌人时,也没有能力去保护过多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明知道月娥对他一片痴心,也只能装作不知,装傻充愣,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他原本以为月娥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正如那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有的愿望,那就是他的如意郎君是一个盖世英雄,将持着斩天之剑扫平世间一切妖魔,然后骑着一匹龙马,踏着风云前来迎娶她……

可没想到的是,月娥对他用情太深,竟然无视世间的一切礼法和规矩,让他的心动摇了,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而今,事情已经发生,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让一个爱他的女子受尽世人的冷眼和嘲讽?

他仰望苍穹……看到的却是残月和繁星,至于那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他的神灵,反而看不到一丝踪迹,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让他恨不得一拳将屋顶打通。

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没有丧失理智,不由得心中冷笑:“上苍啊,从今以后,我只为家人活,好好的活下去,活到百年、千年,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他不再纠结于天道的算计和谋划,悄悄地溜向自己住的客房。在这个过程中,他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就像是狸猫一样轻轻地在雪地中滑动。

可孙老神仙住的那间客房的门,还是静静地拉开了一道缝隙,从中露出了三山那张粗糙而冷静的脸和一双寒芒暴涨的眼睛。

三山凌厉的目光扫过,见是赵无敌,随即收敛了眼中的精芒,重新变回那个无喜无悲的木头人,并且将房门轻轻关上。

对于孙老神仙的这个车夫,赵无敌早就看出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刚刚的一个照面,却又让他对三山高看了一等。

原本以为此人练的是外门功夫,很有一膀子蛮力,可从刚刚的表现来看,分明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人。

深山藏虎豹,田野卧麒麟!

赵无敌不由得感叹,眼前的大唐果然不再是那个史书中所记载的大唐,隐世山门,江湖大豪,绝世武功,逆天传承,称之为藏龙卧虎之地恰如其分。

他悄悄进入客房中,找到了睡塌,就连衣服都没有脱,便一头睡倒,期盼着能在梦乡中让神魂得到休憩,待到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全都迎刃而解。

想法虽美好,但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390章小子变丫头

赵无敌倒在榻上,四仰八叉,尽量让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强迫自己不再想关于月娥的难题,企图尽快进入梦乡。

这是一种很不错的“疗伤”之法,他在前世的时候就曾多次使用过,且效果极好,没有之一。

只要是他遇到令人糟心而又暂时无解的事情,便放下一切,寻一处安静之地倒头就睡。

任他天翻地覆,我自酣然入睡!

待到一梦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而昨日貌似无解的烦恼,此时却全都成为了过去。再回过头一看,恰似那拨开云雾见青天,死胡同的尽头突然间豁然开朗,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个事。

此法疗的不是身体的创伤,而是心中的伤、神中的疼、命中的痛。

可今夜这百试不爽的好方法却陡然间失灵了,任他如何放松心神,却总是无法入睡。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着那沾满灰尘的房梁和顶板,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越是想入睡,心神却越是清醒,接着柔和的烛光都能看清楚漂浮的尘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传来一阵阵鸡鸣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一起为黑夜送行、迎接黎明。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再也不想躺在床上受煎熬。既然无法入睡,索性起来走走,让清冷的风吹开他心中的雾霭,再抓一把雪擦在脸上。

可这一切终究都是徒劳的,并不能让他觉得心中好受一点。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小厨房门前,推门而进,不知是何人昨夜忘记了熄灭油灯,以至于灯芯还在释放着微弱的光芒,将厨房中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里是月娥的领地,他平日里几乎没有来过。而今,厨房还是那个厨房,可却没有了那个日日在此忙碌的身影。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月娥昨夜留在家中未曾归来,那么今晨沫儿岂非不能按时进食?

沫儿的饮食一直都是由月娥一手操持的,久而久之,已成了习惯,就连孙老神仙每日的两碗米粥都是由月娥提供。如今月娥不在,谁会替他们准备?

后跨院中一共就住着这么几个人,沫儿如今身体还未恢复,不宜过于操劳,且每日习惯了“饭来张口”,而今没了月娥,难道要让她黎明即起,为自己和孙老神仙准备朝食?

不说别人,就是赵无敌也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此前可谓是死里逃生,如今身体才刚刚有了点起色,可不敢让她瞎折腾。

剩下的人中,星乐虽然在武道上算得上刻苦和勤勉,并没有大家闺秀那种娇奢之气,可她不管怎么说也是常山赵氏家主的闺女,让她烹制食物……还是省省吧!

赵无敌两世为人,也不曾下过厨房做过饭食,可融合了两世的记忆,还是见过别人下厨的。

扬州乡下,阿娘和窈娘日日为一家子烹制食物,而到了朔方以后,也见过李二狗和大将军行在的老军做饭。

而今想来,做饭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又不需要烹制一席美味珍馐,所需的不过是一锅肉粥而已。

他先是熟悉了所要用到的家什和食材,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将白米给洗干净,再切了巴掌大一块精瘦的牛肉,将其给剁成细沫,和白米拌和在一起,估摸着给瓦釜中添了合适的水,便架在火炉上,最后又费了点力气将木炭给点燃,剩下的就是看着炉子了。

在瓦釜中冒出香喷喷的热气时,小童清风一头扎进了厨房,未曾进门先开口:“月娥姐姐,有热水吗?”

待他进门以后见到了蹲在炉子前的赵无敌,不由得愣了,一双乌黑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禁奇道:“咦,怎么不见月娥姐姐?还有,你赵大郎大清早的不去哄你的小媳妇,却蹲在炉子前唱的是哪出?”

赵无敌直翻白眼,给清风噎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心道:“你个黄毛小子知道小媳妇是啥意思?好好的找你的月娥姐姐就是,干嘛提我们家沫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得罪了月娥姐姐,所以月娥不给你小媳妇熬粥了,而你小媳妇没有粥吃会发脾气,因此你才不得不起早蹲在这里熬粥。”清风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小嘴吧嗒吧嗒,尽情渲染着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他说得起劲,以至于都没有看到赵无敌的脸都青了,继而转黑,乜着他,眼神颇为不善,看那模样似乎有将他给暴揍一顿的倾向。

清风视若无睹,在厨房中左顾右盼,也不知在找什么?良久,背着小手对赵无敌道:“你一大清早就在出发了里折腾,烧得热水呢?不知道老神仙每日清晨就要喝一杯热水吗?男人真是没用,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赵无敌真火了,你个死孩子太嘴贱了,要热水你不会自己个烧吗?我是第一次下厨房,哪里知道孙老神仙的习惯?再说了,一口一个“男人没用”,你个死孩子不也是男人?虽然年纪小了点,可再小的男人他也是男人,难不成你是个小丫头不成?

赵无敌想到这里,不由得好奇起来,凑到清风跟前仔细打量,那幅模样可把清风给吓坏了。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继而泛红,看上去就如同桃花般……

“干……干什么?赵家大郎,你往后退点,那模样太瘆人了!我可告诉你,你还是敢对我……对我起坏心思,老神仙可绕不了你!”清风两只小手护在胸前,口中让赵无敌后退,可实际上却是他主动在后退。

赵无敌挤挤眼睛,促狭地笑道:“哈哈……我当是谁这么牙尖嘴利的?却原来是个黄毛小丫头。我说你个小丫头,好好的偏要做小童打扮作甚?”

“浪荡子,我要你管!”清风连热水都忘记了,立马夺路而逃,那模样就像是被大灰狼追赶的小白兔一样。

可正是因为清风的“出逃”,在路上遇到了沫儿和星乐,心有不甘的她眼珠子一转,借着星乐的询问,稍微添油加醋,将赵无敌祸害得不轻。

第391章宠个没够

热气蒸腾,香雾弥漫。

一釜肉粥眼见着是熬好了,可赵无敌觉得还不甚满意,略一思量,便无师自通地将烧红的木炭给掏出了一些,以小火继续养着。

“哇!好香啊,这难道是叔叔师父在熬粥?不会吧!太让人意外了!”星乐在厨房门口使劲地抽动鼻子,捕捉那从门中溢出的香气,陶醉之余,脸上满满的都是不相信。

她急不可耐地拉着沫儿踏入了小厨房中,一眼就看见在火炉前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赵无敌,不由得撅着小嘴道:“我就知道那个惯会作怪的小鬼头口中就没有几句真话,看看,叔叔师父何曾长吁短叹了?”

赵无敌看到沫儿,眼中流露出一抹愧意,起身迎向了沫儿,轻声道:“你如今身体尚未大好,早上天冷,怎么跑出来了?小心着凉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要不,先让星乐扶你回去,我随后就将粥给你送到房中。”

沫儿不乐意地道:“哪里就那样娇贵了?倒是郎君你,怎么好好地下厨熬粥?郎君你可是官身,岂不闻‘君子远庖厨’?莫得让人笑话。”

“什么君子远庖厨?我给我媳妇熬粥,关别人什么事儿?谁想笑话就让他笑话就是。”赵无敌满不在乎地说道。

星乐受得了香气的诱惑,一个箭步就溜到火炉边,伸手抓向瓦釜上的盖子,刚刚抓起,就尖叫道:“好烫呀,疼死我了,呼呼……”

她小手一松,盖子从手中滑落,然后将小手凑到嘴边,使劲吹着。

好在那盖子是木头削成的,否则,赵无敌这一早上就白忙乎了!

“多大的人了,做起事还是没轻没重的。”赵无敌嘴里埋怨,可手底下却没有停歇,给舀了一瓢冷水,示意星乐将被烫的手放在水里,好舒缓一下那火辣辣的感觉。

沫儿问道:“郎君,昨夜月娥是留在家中了吗?这样也好,她也是官家小娘子,老是让她伺候我,的确也委屈了她。如今我也大好了,大可让她留在家中,以免让人家一家子人不得相聚。”

“这个……”赵无敌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月娥昨夜的确是留在家中和她母亲作伴,至于以后,哎……说来话长。

沫儿,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之,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赵无敌正想接着往下说,却被沫儿给轻轻捂住了嘴,柔声道:“郎君快别说什么对不起的话,沫儿既然将心给了郎君,从此以后,郎君就是沫儿的天。

天大的事情,沫儿也会和郎君一起扛,可就是有一点,以后不准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

沫儿说到这里,瞟了一眼假装扭过头看着别处、但却竖着耳朵的星乐,道:“星乐,你留在这看着粥,待粥好了以后,将炉子里的火给熄了,再将粥给送到我房中。对了,别忘了给孙老神仙送上一份。”

她交代完星乐,便示意赵无敌和她一起回房。星乐虽然不是外人,可沫儿隐隐猜到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其间定然涉及到不少私密之事,不合适让她听到。

因此,她让星乐看着肉粥,将她给留在这里。自己却在郎君的陪伴下,回到了房中。

赵无敌随着沫儿回房,将沫儿扶到床边坐下,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了沫儿,并不曾有半点隐瞒。

沫儿听完以后,不仅没有出现恼羞成怒的场面,反而噗嗤一笑,眯着月牙般的眼睛,道:“郎君就为了这点事愁眉不展、一宿未眠?

我说郎君你也忒婆婆妈妈了!男子汉大丈夫,娶个几房妻妾,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月娥抱了郎君,那就娶了就是,用得着大清早地在厨房中折腾,卖力讨好我吗?

再说了,在郎君心中沫儿就那么小心眼吗?”

沫儿的表现出乎意料,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月娥分走郎君的爱而伤心难过,反而浑然不当回事,并且一个劲地撮合他们。

这让赵无敌很纳闷,想当初在朔方的时候,沫儿可是不愿别人分享他的爱的。对于窈娘那是没有办法,毕竟窈娘和赵无敌之间是双方老人打小就给定下的亲事属于名正言顺的大妇。

可沫儿当日可是发了话的,除了窈娘和她,赵无敌这辈子都不能再爱别的女人,否则,她会恨她一辈子的。

今天,沫儿的表现太反常了,和以前的她比起来差别太大,大到让人不敢相信。

沫儿美目流转,拉着郎君的手,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嗔道:“郎君这么看着人家,莫不是以为人家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说着,她扮了个鬼脸,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哑着嗓子道:“赵无敌,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快将月娥小娘子献给我……啊哈哈哈……”

沫儿笑得乐不可支,身子都软了,眼看着就要滚到地上,赵无敌连忙一伸手,将她给搂到了怀中,并且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你呀你,我就是有朝一日不认识我自己个,也不会认不出你来。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爱人,不仅是这一世,还包括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沫儿笑道:“郎君是干大事情的人,用不着这样宠着我,会把沫儿给宠坏的。”

“你是我的女人,自然要宠着你。日日年年,生生世世,宠个没够!”

赵无敌俯下身子,就要在沫儿的脸上香一口,却被伸出小手给挡住,娇笑着道:“青天白日的,若是让星乐见了,让人家还有脸见人吗?”

沫儿瞅了一眼房门,怕星乐突然闯了进来,从赵无敌的怀中挣出,将头发和衣服整理了一番,坐直了身子,问道:“郎君心里是不是疑惑沫儿突然转了性子?”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当日得知郎君坠入了那地下暗河中,奴的世界就崩溃了,恨不得立时就死了,好追随郎君而去。

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没有了郎君,奴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此后,奴就晕了过去,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遇见了一些人和事,可不知为什么,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沫儿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叙说,可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清泪……

第392章莫名的召唤

一滴泪,从那弯月似的眼中溢出,滑过白皙的脸庞,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泪珠无声地碎了,赵无敌的心也跟着碎了,此刻,他的心和沫儿的心被一根无形的线给连在了一起,一起疼、一起悲伤。

他不知道沫儿在昏迷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从沫儿在昏迷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来看,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蹙着眉头,似乎在竭力回忆,可一切的努力终究都是徒劳,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就如同那烟花凋零后,什么都不见了。

一梦醒来,能留下一鳞半爪,让你知道曾遇到过不寻常的人和事,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她目光迷离,仿佛穿透了时空,去了那不知名之地,喃喃道:“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就仿佛在梦醒前的那一刻,被谁硬生生地给抹去了!

当时,恍惚间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一个人在战斗,从亘古到如今,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从不曾停歇……他的心很苦也很累,要好好待他,替我们好好照顾他,告诉他,我们依然在等着他,等到有一天和他并肩战斗……’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清晰,却又显得飘忽不定,似乎在耳边,又好像是隔着无尽的遥远。

这是我留下的唯一记忆,虽然对她的话不是很明白,也不知指的是什么?可那时我的心好疼好疼,疼得都要碎了。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今生今世都要陪着你,一刻都不再离开。不再耍小性子,不再限制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赵无敌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番话所指的是什么?

“一个人的战斗……”

“从亘古到如今,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

“我们依然在等着他,等到有一天和他并肩战斗……”

……

这都是什么鬼?搞得神神道道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估摸着就是最喜欢这一口的扫尘老道听了,也是抓耳挠腮、不明所以。

我一个人战斗了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那么是和谁在战斗?就大唐这些各种江湖势力,似乎还挨不住边。

就眼前这些仨瓜俩枣,再给我个十年八年时间,完全可以挨家挨户打上门去,将他们连根拔起。

话又说回来了,就是我不去找他们麻烦,就兵器谱上排名靠前的那几个邪门歪道,哪一个不是眉毛胡子都白了,谁不定哪天晚上一躺下,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常言道,岁月是把杀猪刀,白了头发,软了脊梁,再斩下你的骄傲。

问世间,多少天骄,敢与苍天试比高!可在光阴面前,谁能逃掉?

既然不是这些歪瓜裂枣,那么他又是和谁人在战斗?

贪狼?

破军?

所谓的三凶格局不过是传言而已,就如同他从大明跨越时空来到大唐一样,终究只是一种推测,却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去证明。

一个又一个纪元,不由得让他想起来那个传说。那就是在如今这段古史之前,曾出现过一个极为灿烂的纪元,却不知因何原因被毁灭了。

据人们推测,活在那个纪元的人能够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其中的佼佼者一步跨出就能穿越无尽的星空,到达彼岸。

可就是这样一个强大到不可想象的纪元,却生生被葬下,且极为突然,都来不及给未来的人留下只言片语。

他们依然在,在等待着他,期待着有一天和他并肩战斗!

这其中的“他们”会是谁?是上个纪元劫后余生的先民,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和他相逢,然后一起去找当日的入侵者,将他们一网打尽,报上个纪元的血海深仇。

亦或是上个纪元的战斗并没有结束,残留的先民依然在战斗,只是与当今不在同一个时空。此时,相必先民们已所剩不多,在与敌人的战斗中出于劣势,因此才发出召唤,呼唤他或者是他人前去救援。

赵无敌想到了这里,不禁头疼欲裂,一个脑袋都变成两个大。他不解的地方就是,那是对他发出的召唤吗?可他在前世的大明也不过是活了三十岁,而来到大唐时间更短,怎么会和上个纪元扯上关系?

一个又一个纪元,难道这世间真有轮回吗?可若是我经历了轮回,为什么没有一点上一世的记忆?

这种思路一打开,各种烦恼就如同开闸后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就将他给淹没了,让他陷入了凌乱之中。

沫儿见郎君面露痛苦和挣扎,心中极不落忍,主动将郎君搂在怀中,让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地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郎君,该来的总会来,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多想也无益。

如其纠结于那些,还不如把握当前。郎君,你还是早点找个人去冯家说亲,可不要让月娥等急了。”

沫儿的话如同和风细雨,抚平了赵无敌那颗烦躁不安的心。他甩甩头,将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给驱散开来,抬头对沫儿道:“那……我可真的找人去月娥家了。”

“你是一家之主,不去谁去?莫不是要奴家替你出面?那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了!”沫儿笑了,一双眼睛也成了弯弯的月牙,睇着他,突然又噗嗤一笑,问道:“郎君,你该不会打算找大将军出马吧?”

“我哪敢?大将军可是你爹,要是得知我要娶月娥,还不得将我的皮给拔了!”赵无敌夸张地叫道。

沫儿掩嘴偷笑,好一阵子方才道:“郎君说的也忒夸张了,何至于此。不过,大将军的确不太合适,那么郎君打算求谁人为媒呢?

武攸暨将军和郎君向来交好,又是一个极随和的人,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如今回神都了。

薛将军……也可以,可他却远在朔方,不可能为了郎君的私事而擅自来新城,也可以不考虑了。

而剩下的人,要么和郎君并没有什么交情和瓜葛,要么就是地位低了些,倒是个烦心事儿。

虽说在世人的眼中,所谓纳妾纳色,只需给些‘买妾之资’,随便打发个人说说就好,可想来在郎君的心中,必不会让月娥受这番委屈的。

这样一来,可就难办了!”

第393章饮食大唐

沫儿将所认识的人全都梳理了一遍,可最后还是一一给否决了,纵观数千边军将士,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媒人”。

这可把沫儿给难住了!

常言道:“无媒不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都不能少,纵然是如她这般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孤女,还不是认了大将军为父,再由魏司马做媒人的?

她想到了魏司马,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糊涂,怎么把他给忘记了?魏司马对郎君极为看重,视如子侄,加上位高权重,在这边军之中、新城上下,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谁又敢不给他面子?

况且,魏司马昨儿夜里和解月娥的父亲一起饮酒,喝得可高兴了,载歌载舞,状如兄弟,而今要是让他一趟,定然马到功成。

另外,魏文常登门拜访,顺便给提个亲,那可是给足了冯家的面子,对月娥也算是有了交代。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了赵无敌,赵无敌眼神一亮,想都没想,就认可了。

“沫儿,月娥恐怕不能再来客栈了,日后谁来服侍你?星乐那丫头可指望不上。”赵无敌担心地问道。

沫儿睇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娘子,要什么人来服侍?再说了,左不过也就是每日间给自己弄点吃食而已,要是被这么点事给难倒了,奴家岂不是成了废人,日后还这么伺候郎君?”

赵无敌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忍住了。有关孙老神仙对沫儿身体的诊断,想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如今事情已经够繁杂了,可不想再让她遭受打击,再说了,按照孙老神仙所言,若是每日里坚持修炼他所创的“太极之道”,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消除痼疾,恢复如初。

“再说吧。”赵无敌不置可否,接着看了看房门,奇道:“星乐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你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看看。”

“星乐也是出身大家的闺秀,郎君可不能将她当丫头使唤。”沫儿笑着制止,不让他去催促。

就在此时,只见房门吱啦一声给撞开,星乐端着托盘冒冒然然闯了进来,还一迭连声地大喊大叫:“来了……香喷喷的肉粥,喝一口又顶饱又暖身子,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噗嗤……星乐,你什么时候学会伙计那一套了?”沫儿给逗乐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得都喘不过气来。

“小师娘,叔叔师父熬的肉粥可香甜了,就是星乐不喜欢食粥,也忍不住喝了一碗。来,小师娘,你快来尝尝,不冷不烫,刚刚好。”星乐将托盘放在矮几上面,拿个粗瓷碗给沫儿盛粥。

“孙老神仙用了吗?”沫儿问道。

星乐点点头,道:“用了,清风给抢去了一半。”

沫儿又看向赵无敌道:“郎君也来点?”

赵无敌摇摇头,道:“你用吧,我待会让掌柜的给随便弄的就好。对了,今儿我让掌柜的给你炖一锅牛肉汤,给你补补身子。”

沫儿喉头蠕动了几下,但随即却摇摇头道:“郎君不用费心了,孙老神仙让我以粥为主,不让我食用惺荤,尤其是牛羊肉,虽好吃但却不易克化。”

赵无敌笑道:“老神仙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以我想来,若是精选牛身上的牛筋软骨之类,再添一截大骨头,以文火慢慢烹制,几个时辰以后,牛筋软骨炖得稀烂,而大骨中的骨髓也会尽数融入汤内,此时的牛肉汤就算是成了。”

“吧唧……”有口水吞咽声传来,顺着声音一看,却原来是星乐小丫头,见叔叔师父看着,倒是把小丫头给闹了个大红脸。

这倒也不怪星乐,十多岁的人正是吃货的年纪,再加上她日日习武,消耗自然比闺阁女子大了许多,而今一听到有好吃的,哪里还能忍住?

更何况,坏叔叔师父还描述得那么详细,说得津津有味的,还不把人的口水给勾了上来。

“小师娘,叔叔师父欺负我,你也不管管……”羞红了脸的星乐抱着沫儿的胳膊撒娇,要小师娘给他找回公道。

赵无敌描述的牛肉汤,让沫儿也动心了,不过,她还是忍住了,道:“郎君,还是先问过老神仙为好。”

“这是自然,你先用粥,我去问问老神仙。”赵无敌起身朝门外走去。

星乐见他走了,还没忘记在后面提醒一声:“叔叔师父,那个牛肉汤要多加些分量,星乐可要双份哦。”

赵无敌摇摇头,对这丫头毫无办法,只好装作没听见,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唐人的饮食还处于简单阶段,大多是只求吃饱,少数人追求吃好,基本上还没人追求精益求精的境界。

此时人们用餐,还没有具体的菜和主食之分,而是统称为食,譬如一日两顿称之为朝食和餔食,当然了,少数喜欢声色犬马之辈,还得加上花酒和野食。

唐人好肉食,富贵人家一般都是以肉食为主,偶尔弄点精米和白米蒸点饭食,照样可以用来佐酒。

而穷苦人家和升斗小民就简单多了,麦饭、糜子饭、糜子馍等等,就是他们填饱肚子的饭食。

至于肉食,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还不能敞开了吃,得把一家子人分成三六九等,妇人家说不定也就是闻闻肉香而已。

至于熬汤,唐人还没这个习惯,如其费那力气,不如给肉加点水,搁在火上直接煮省事。

饮食文化自宋时兴起,各种烹制方法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将士大夫的嘴巴给养刁了。

而到了大明,那更是将饮食文化发展到了极致,甚至超过了文治武功,恨不得将一尾鱼用十八种做法,弄成一桌全鱼宴。

赵无敌在前世身为古武世家的一员,虽谈不上骄奢淫逸,但却随着大环境的影响,吃的比大唐自然要精致百倍。

而东抗倭寇、北拒鞑靼时,因为是在军中,且是战时,自然不可能像士大夫那样讲究。可士卒也是人,其中也不乏吃货,老是日日以一锅猪食凑合,日久天长也不是个事。

只好有需求,世上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吃货们为了慰劳一下自个的嘴巴和肚子,还不尽心竭力地想办法?

第394章记忆中的吃货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发明和创造。

纵观整个人类世界演化的历程,可以看出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自古至今的每一次进步和蜕变,追本溯源,其实都是被逼的!

为恶劣的环境所逼迫,为凶残的猛兽而逼迫,为强大的外敌所逼迫……面对这些足以让人类彻底毁灭的逼迫,人们无奈之下,为了种族能够继续繁衍下去,不得不放弃凑合的习性,做出相应的改变,从而爆发出恐怖的潜力,一举将外在的威胁全都给泯灭。

在远古时期,茹毛饮血的人们发现了火可以带来温暖,让食物变得更加可口,还能吓走猛兽,不由得喜出望外。从此人们不再茹毛饮血,而是采集了火种,小心保存,并派专人看守,保持其永远不灭,不知不觉中前进了一大步,从而同猛兽区别了开来。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人们为了抵御猛兽,以及方便采集食物,又发明了简单的工具。

可别小看了这些简单而粗糙的工具,一块打磨尖锐而锋利的石头,一根削尖的树枝,让人们的双手得以延伸,并且开拓了思维的惯性。

正是这些简陋的工具,让人类文明有了一个飞跃的发展,得以完成了从“类人”到“智人”的转变,将人类真正成了万灵之长,统御整个世界。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外在逼迫,才激发出人类血脉之中的潜力,也让人类越来越强大,到了如今,已经将脚下的这片大地变成了人类的牧场,万灵全都成了被牧养的宠物和食材。

这让赵无敌不由得慨叹,人的力量果然是无穷无尽的,为了一张嘴,就能挖空心思将一截截牛羊骨头加上一些七零八碎,给烹制出一锅无上美味。

他甚至想过、若是这些人能将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用到钻研学问上,那得出现多少文坛大师?就是其中再出几个圣贤也不是不可能。

同样的理儿,若是习武,那么整个大明的军队战斗力将可怕到何种地步?数十上百万武道好手,各举刀枪,一路砍杀,不要说区区鞑靼,就算是打到天边也不稀奇。

可惜的是,这种精神也只有在吃货身上出现,至于做学问,还是省省吧!若是人人都成了大师,成了圣贤,那么那些世家大族还怎么保持其优越性?

而武道也同样如此,试问人世间哪个古老的传承愿意将家传绝学拿出来给世人分享?他若是将常山赵氏的武学传给三军将士,嘿嘿,他老爹要是不把他给打死才怪!

也只有吃货的世界里无拘无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面色。

所谓名以食为天,长嘴吃饭乃是人的本能,而食材吗、只要你有心,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山珍海味,咱小人物无福消受,但依然可以做到天上飞的,地下钻的,水里游的,开一个水陆大聚餐。

天上的蝗虫,地下的蚂蚁,水里的虾兵蟹将,田野里的蛤蟆……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敢吃,那么就不会让肚子受委屈。而对于吃货们来说,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想想那大灾之年,灾民们连树皮都啃光了,最后连土都吃,而今能开一个水陆大聚餐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有什么可叽叽歪歪的?

他在军中的那些日子里,一来受条件限制,没办法穷讲究,二来本着入乡随俗的理念,也就顺理成章地享受着吃货们的孝敬。

而在他记忆中,对于那些各种各样的吃法之中,很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虽吃过但却没见过做法,而在仅知的有限做法中,大多都不合适让沫儿品尝。

沫儿可是土生土长的唐人,自小到大,都是按照唐人的饮食习惯过活的,你要是抓几只大蚂蚁扔到鸡蛋一块,炖一碗蛋羹,还不得让沫儿将隔夜食都吐出来?

因此,他思来想去,也就是那牛肉汤比较适合,取材方便,尽可找赵政去讨要。只要是为了沫儿,依着秦大将军的性子,哪怕是现杀一头牛都没有问题。

另外,牛肉汤的做法很简单,可以说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其中的关键,无非就是一个火候,只要你耐得住性子,用文火慢慢炖个大半天的,也就差不多了。

最为重要的就是,牛肉汤的主材都是牛身上的,而他也并没有发现沫儿对牛肉反感。

他踱到孙老神仙的客房门前,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吱啦”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三山那没有表情变化的脸。

“我要见孙老神仙,方便通报一下吗?”赵无敌彬彬有礼地问道,并不曾因他是个车夫从而看低他。

三山明里只是给孙老神仙驭车的车夫,可赵无敌却很清楚,这个表情木讷的大汉实际上是个内力精纯的高手,根据他估计就是对上西门天王也不遑多让。

三山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赵无敌,就像是不认识他似的,老半天方才将门给打开,并用手指了指里屋,示意他直接进去,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看上去的确够冷的。

赵无敌也不介意,微微颔首表示了谢意,便侧身从他身畔走过,穿过外间,轻轻推开里间的门。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孙老神仙,无所事事玩弄手指的小童清风。

小童清风抬眼看见了赵无敌,立马想起他在厨房中的恶劣态度,不由得瞪着小眼睛睇着他,还不忘冲他咬牙切齿,捏捏小拳头,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赵无敌还没有上前施礼,却听到孙老神仙开口问道:“听清风说今儿的粥是你熬的,嗯,味道还不错,就是肉有点多,没有月娥丫头懂得我老人家的口味。

话说,你一个少年郎好好的跑厨房中熬粥是个什么意思?心疼小媳妇也要有个分寸,不能太过分。

小子,老夫虽不讲究啥子‘君子远庖厨’,可是你终究不是市井小民,该注意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免得让人看轻了你们常山赵氏。

对了,月娥丫头呢?怎么不见了?”

第395章寻骨记

赵无敌见孙老神仙问起了月娥的去向,只好将事情的起因和过程简略地说了一番。

他一边说一边乜着小童清风,那意思很明显,指的是清风不该卖弄口舌向孙老神仙告密。可清风却满不在乎,小眼睛凶巴巴地睇着他,还以颜色,并且还没忘记冲他扮了个鬼脸。

孙老神仙微微睁开老眼,道:“小子,你还真是错怪了清风。就这么点事,老夫还用得着别人告诉?略一思量,就知道月娥这一去定然有了变故,否则以她的性子是定然不会将厨房让给你的。

你们这些少年郎、小女娃之间的事情,老夫是搞不明白了!

不过,沫儿的态度就很好,做人嘛就要大气,整天为了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儿算计,蝇营狗苟,最后是算来算去,反误了卿卿性命!

你小子也算是有担当的,出了事不埋怨别人,先从自己身上找毛病,没给你们老赵家丢脸。”

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正要挥挥手让赵无敌滚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小子一大清早不会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吧?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夫还要打坐呢!”

“呵呵,老神仙,小子还真有事要请教你老人家,事情是这样的……”赵无敌将他从前世那些吃货处剽窃来的牛肉汤详细地描述了一番,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孙老神仙,期待着这个大唐最权威的人给他一个好评。

孙老神仙又眯起眼睛,貌似沉吟,甚至还砸吧着嘴巴,良久,方才说道:“将肉精骨髓炼入水中,这道理就跟熬肉粥一样,既能让人克化,又利于滋补身体,端得是一个奇思妙想,难得呀难得。”

他老人家连连点头,接着又睨了一眼赵无敌,道:“你小子还有心思钻研这些?一个男人整天将心思放在吃食上,终究难成大器!

好了,既然对沫儿有益,那么老夫再给添加几味滋补之药。

对了,你小子不会又要自己去做吧?这青天白日的,让人见了可不好。”

赵无敌见他老人家给予肯定,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遭几句埋怨,那有算得了什么?

他见老神仙动问,连忙答道:“不不不,小子此番准备让客栈的厨房做,也没什么难度,一说就会。老神仙,小子让厨子多做一些,您老人家也尝尝。”

孙老神仙笑道:“你小子不当回事,视之如蔽履,可对于那些开门做买卖的,却是一门足可传承子孙的手艺。

呵呵,不过,倒也没有便宜别人,这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还不知道吧?这高朋聚客栈就是老赵家的产业。

行了,清风,给他拿几味药,然后让他滚蛋!”

孙老神仙对清风说了几种药名,然后,挥挥手,让赵无敌赶紧滚蛋。

赵无敌拿了药材,出了后跨院,一路来到前院,找到了客栈的掌柜的。

而小童清风也与他同行,理由是不放心让赵无敌“下药”,万一让他一番瞎胡弄,说不定好好的补药就成了要人命的毒药。

老掌柜一听他的来意,立马就要将厨子给喊来,却被赵无敌给阻止。

牛肉汤最关键的是食材的挑选,至于火候的掌握应该难不倒厨子,更何况还有清风这个药童再此。

他们一起来到了厨房,受宠若惊的厨子陪着笑脸将一大块新鲜的牛肉只给他看,一个劲地夸牛肉新鲜、膘厚、有劲道。

可赵无敌却摇摇头问道:“骨头呢?我要的是牛骨,还有软骨和牛筋。”

“贵人,要牛骨干啥?那玩意儿没有一点肉,谁会吃?”厨子不以为然地道。

“哎……”赵无敌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因为鸡不同鸭讲,二者之间就没有共同语言,讲不到一块去。

“那,你们这牛肉是从哪买的?”赵无敌问道。

老掌柜哈哈一笑,道:“贵人说笑了,现如今除了你们边军,谁敢宰杀牛?那可是大罪。这是昨日从驿站那边淘弄的,贵人要是要牛骨,估摸着应该还有,要不小老儿让厨子去看看?”

赵无敌想了想,摆摆手道:“还是某去一趟吧!”

他只好离开了客栈,出了门朝右手边一拐,带着清风这个“小跟班”步入了驿站中。

守门的士卒都认识他,知道这个赵旅帅是大将军跟前的红人,身份特殊,故此也没人敢拦他。

他带着清风进入客栈后,漫无目标地晃荡,却不知该去哪里?正踌躇间,却只见秦刚迎面走了过来。

秦刚那夜在朔方为了保护秦大将军,从而与黑衣人首领青龙一死磕,因为实力上的差距过大,遭创多处,差点没把小命给玩掉。

好在他日日坚持习武,底子很坚实,再加上不惜好药,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和调养,倒是渐渐地恢复了。

秦刚见了赵无敌,不由得一愣,问道:“赵兄弟,你是要见大将军吗?可是,你见就见呗,怎么朝这个方向走?”

按照秦刚的看法,赵无敌来驿站中相必是有要事见大将军的,可是他这走的方向却不对。而赵无敌虽然不在驿站中住,可怎么也不会做错路才是。

赵无敌尴尬地笑笑,道:“老秦大哥,实不相瞒,我是想找昨日杀牛的地方,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牛骨头。”

“哦,某家明白了,一定是沫儿馋了。”秦刚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继而又埋怨道:“你说你们也是,既然馋了只管开口就是,啃什么骨头?边军上下,好几千口子,还能少了她一口牛肉?某家这就带你去,要是没了,再牵一头宰了就是,反正都是因为你,才缴获了这些牛羊,你们俩就是吃再多也是应该的。”

好人啊,看看,多明白的一个人,知道这些战利品都是他赵无敌拿命换来的。可秦大将军、魏司马就不这么想,也不说分多少给他,要知道他赵无敌可是个穷鬼,在扬州乡下只有几间茅屋,急缺钱财啊!

“瞧瞧,瞧瞧,男子汉大丈夫,一个人面对默啜十万铁骑都面不改色,那份胆色让多少兄弟念念不忘,可今儿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些牛肉吗?至于吗?”秦刚使劲拍拍他的肩膀,不断地开导他。

第396章血地惊清风

一轮红日,斜挂于高天之上,将灿烂的光尽情地释放,如雨般铺满每一个角落。

秦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对着赵无敌的肩膀,用力地拍了几下。结果被拍的人到没什么,可他却皱着眉头,咧着大嘴,倒吸一口凉气。

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极有可能是用力过猛,牵动了还未曾好透的伤口,从而疼得直咧嘴。

对秦刚所说为了沫儿,再抓一头牛杀了就是,赵无敌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还真不是秦刚吹嘘,以军中杀才们的豪迈性子,一旦认准了你,将你当作自家人,那么为了你可以奔袭百里杀入突厥人的部落中,将他们的牛羊给你抢回来,何况如今军营里就不缺牛羊。

至于上交给朝廷,多一头少一头的有什么关系?虽然说各地的农家缺少大牲畜,只能靠人力耕种,可你就是将新城中的牛全都给运到神都,又能有多少能成为农家的助力?

恐怕首先得被皇亲国戚、勋贵豪门搜罗一遍,接下来再被各部衙门挑选一番,其后还要给中小官儿一点甜头,三挑四捡以后,还能剩下多少?

既然如此,反正迟早是进了大小官员的家门,那么作为有功之臣,吃上三五十头又有何妨!

秦刚咧着嘴、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带路,而赵无敌则带着清风紧随其后,其目的地自然就是宰杀牛羊的所在。

如今的驿站被边军给征用了,作为了秦大将军的指挥所在,而宰杀牛羊这种血腥场所,自然要寻一处偏僻所在。

他们三人踏着积雪,在驿站中绕来绕去,按照清风的嘀咕,就是将人都给绕昏了,方才在一处破旧地方停下。

一道齐腰高的土墙,如今蒙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被北风吹得冻成了冰晶,被阳光一照,折射出各种亮光,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矮墙围成的院落中,地面的积雪日日遭受践踏,即便是冻得硬邦邦的,还保留着凌乱不堪的脚印。

看上去,那白的是雪,黑的是泥土,而大片的殷红……很显然是血迹。

殷红的血渗入了雪与泥土中,如今被冻结在一起,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红,显得妖艳无比。

而在那大片的血迹中,还零零散散遗弃着染血的绳索、散乱的毛发、零碎的皮子……

这太恐怖了,看着大片的殷红,闻着浓浓的血腥味,就如同置身于残酷的战场中,让人作呕。

小童清风第一个就受不了了,她背过身子弯下腰,使劲地干呕,一张小脸都白了,看着让人心疼。

秦刚指着院中的血迹,使劲地嗅着,脸上堆满了兴奋劲,一个劲地嚷嚷着:“喏,这就是宰杀牛羊的场地,看到那块地儿了吗?血腥味还很新鲜,估摸着应该是昨天临晚杀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

赵老弟,你是整天躲在客栈中逍遥快活,不知道这些杀才们多能吃?一个个每天都吃肉,可特娘的一个个都像是饿死鬼投胎,怎么也吃不厌。”

秦刚皱着一对浓眉,两眼中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意韵,一口一个杀才,埋怨着他们糟蹋牛羊。

可实际上真是这个意思吗?

在赵无敌看来,如其说秦刚是在埋怨将士们糟蹋牛羊,还不如说是在显摆,显摆边军海量的缴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要你吃得下,就管够。

赵无敌对此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秦刚也比他年长,在他刚刚进入大将军行在的时候对他也很照顾,而今让他吹嘘一番又何妨,何必做那打脸的讨厌者。

他低声问着清风:“清风,你好点没有?要不,你还是先回到客栈中,待我取了东西就立即回去。”

“嗯……”清风似乎不乐意,可一转眼又看见那片殷红,胸中立马一阵翻腾,只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那行,我先回了!”

清风转身顺着原路返回,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中禹禹独行,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赵无敌随着秦刚进了院子,踏着殷红的血迹来到一连十多间茅屋前,看着破败的茅屋,思索着此地究竟是干什么的?

这可不是穷苦的农家,能有几间茅屋遮风挡雨、抵御严寒,也就心满意足了。

作为朝廷的驿站,担负着将帝王的旨意和朝堂的命令传喻四方,并将各地的民情和州县的奏报送达朝廷,其中包括天灾和紧急军情,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对于驿站,朝廷一向是很重视的,因此也拨付了大量的钱财,而此地却如此破败,莫非此地的驿丞是个贪墨之徒,将用于驿站建设和修缮的钱财中饱私囊,从而造就了这么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不过,驿站是个特殊的存在,既不属于地方州县管辖,也不归军方统御,而是直接隶属于神都朝廷,算是典型的官不大但却跟脚高的衙门。

而且,他赵无敌就是扬州府军一旅帅,还是秦怀玉临时认命的,并不曾得到兵部的批文,就连手底下一个小卒都没有,又有何资格去关心人家驿站的事情?

秦刚一脚踢开了半掩的门,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好家伙,那扇半旧的木板门颤颤巍巍,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特奶奶的,谁敢踢老子的门?”屋子里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喝,接着笨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下又一下,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好家伙,这人走路的动静可真不小,一个人能走出大象的气势,不由得让人好奇,急于看一看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死狗熊,嚷嚷什么呢?是你刚爷爷来了,还不快点将你藏得私货拿出来孝敬老子!”秦刚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看着他轻松的模样,似乎和那人很熟。

“秦刚,你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呢?真特娘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说话的人果然是好一条大汉,身高能有八尺多,而身边也极为魁梧,整个一个超级版的秦大山。

此人头发卷曲,虬髯亦卷曲,且黑中泛着淡淡的黄绿二色,一张黑脸膛被胡须占去一般,剩下的地方挤着一双牛眼和一个大鼻子,就连眼眸都带着黄绿二色,显然血脉中带着胡子的血统。

他着一身皂袍,却敞开着胸怀,流出浓密的毛发,同样是卷曲的,且带着杂色。

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冷,而看着他的模样,的确没有一丝冷的意思,看来胡子的血统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抵御严寒上就更胜一筹。

虬髯大汉嘴里虽骂骂咧咧,但脸上却堆满了真诚的笑容,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秦刚抱去。

第397章死狗熊

破旧的茅屋,挡不住阴冷的寒风。

除了敞开的门洞以外,那墙壁之上的缝隙随处可见,大得都能钻进一只狸猫了,又如何能抵挡这冬日的寒风?

寒风呼啸,从门洞和墙壁的缝隙中直灌进来,遇到墙壁的阻挡,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寒意渐渐地化开了,将屋里屋外变得一样冷。

随北风灌进来的不仅有寒气,还有苍白的阳光,斜斜地映照在地面之上,被拉得很长。

赵无敌越发地疑惑,眼前之地哪里像被朝廷视为重中之重的驿站,简直就是一片无人居住而久已荒废的废墟。

冷风吹过那大汉心口的毛发,但他却浑然不觉,依然是大踏步向前,张开两手如同一只熊罢一样,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把秦刚给结结实实抱住。

秦刚瞅着他那熊掌似的大手,面色大变,忙不迭地后退,急道:“死狗熊,你给老子站住!老子在阎王殿里转悠一圈,还没好利索呢,你丫的想谋害老子吗?”

“你丫的死都不怕还怕疼?哈哈哈……行了,老子轻点。”大汉瞪着一双牛眼斜睨秦刚,继而大笑,笑声如同春雷滚滚,整个屋子里都引起了共鸣,就连屋顶垂下的茅草都禁受不住,在剧烈的晃动。

不过,他到底是将脚步放慢了下来,两只“熊掌”的背部那暴起的青筋也抚平了,轻轻地走到秦刚面前,两个汉子抱在一起。

两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本不必相拥相抱,可那大汉是大半个胡子,依然喜欢以胡子的方式进行。

胡子见面,一个拥抱就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见面不抱那才是麻烦,预示着彼此间的关系已经破裂了,从此以后是敌非友,逮着机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而唐人虽开放和豪迈,但毕竟受数千年礼仪的熏陶,男人之间见面可以捶对方一拳,但却不喜相拥相抱。

可大汉是胡子,可不管秦刚怎么想,依然我行我素,想抱就抱。

好在大汉也就是一抱而已,随即便分开,问道:“老刚啊,你这还没好利索,大冷天的到处瞎跑干啥子?若是因为嘴馋了,不拘派谁来说一声,我给你送去不就行了。”

“死狗熊,可不是老子嘴馋了!来,某家给你引见一下。”秦刚冲赵无敌招招手,待他走到近前对那大汉道:“这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位火烧忽必利和默啜的少年英雄赵无敌赵旅帅。”

接着他又指着大汉道:“这家伙是我的兄弟,死狗熊,你们俩亲热亲热。”

那大汉一个箭步就凑了过来,给赵无敌一个熊抱,好家伙,就他那两膀之间的力气,也就是赵无敌,换一个人都够呛。

这还不算,大汉还一个劲地嚷嚷:“赵旅帅,某自从听了你的英雄事迹,那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想和你见一面。今天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感情神灵,感谢昊天,感谢佛陀,感谢天狼神……”

这大汉的信仰可真够复杂的,差不多将各族传说中的神灵全都感谢了一圈。

赵无敌好不容易方才从大汉的熊抱中挣脱出来,大口地喘气,同时,心中也不是滋味。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咋听着不是滋味?先是“朝思暮想”,接下来又是“盼星星盼月亮”,咱们可都是大老爷们,有这样用词的吗?

可人家热情地打招呼,他也不能太绷着,得要回个招呼才好。

赵无敌拱手道:“言重了,言重了,某不过是放了一把火而已,剩下的都是秦大将军指挥有方,加上三军将士奋勇拼杀的功劳。

对了,那个死……”

他停下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死狗熊”很明显不是大汉的真名实姓,而是秦刚的戏称,可秦刚可以戏称,但他却不行。

人与人交往,随着时间的推移,熟悉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可以以戏称相待,哪怕是肆无忌惮都行。

可如果是初次见面,就称呼人家的戏称和“匪号”,未免太过于随意,给人一种不尊重别人的感觉。

那大汉虽长得跟狗熊似的,脑子却比狗熊好使多了,见赵无敌踌躇的模样,爽朗地一笑,道:“赵旅帅,某姓史,贱名大熊,史大熊,要不,你就和老刚子一样叫我死狗熊也行!”

好嘛,这大汉真是人如其名,十足一个大狗熊。

秦刚在一旁插话道:“赵兄弟有所不知,死狗熊的父亲是突厥胡子,不过,他母亲却是唐人,身体里倒也留着咱汉家苗裔的血,和默啜那老狗可不一样。

在他七八岁时,他那胡子老爹就死了,被突厥贵人给活活打杀了。他母亲带着他辗转千里,逃回了大唐,在这朔州定居了下来。

某家昔年随公爷到朔方戌边,在一次打猎时遭遇了一队突厥人,寡不敌众之下受了重伤,好不如意摆脱了追兵,但却因为伤势过重,落马于荒野之中,幸好被大狗熊所救。

自那以后,我们俩就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此番某家虽大将军再次回到朔方,就将他给招进军中,专司这宰杀牛羊之事。”

秦刚将史大熊的过往述说了一遍,赵无敌方才明白了为啥两人如此亲热。他们俩已经相识了好些年,而史大熊竟然还是秦刚的救命恩人。如此一来,相必史大熊进入军中,成为专司屠宰牲畜的辅兵,定然也是秦刚给开的后门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唐人胸襟博大,兼收并蓄,并不抗拒胡子的加入。大唐军中从来就不缺胡人,譬如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还有当今的黑齿常之和沙吒忠义,多一个史大熊又有何妨?

“史大郎,不知此地原先是干什么的,为何如此破败?”既然秦刚说当初史大熊是和母亲一起逃回大唐的,并不曾提起他的兄弟,那么想来他定然是没有兄弟姐妹了,因此赵无敌按照唐人的惯例称呼他一声史大郎。

他自打来到此地开始,就对这处破败的茅屋疑惑不已,也许是想起了扬州乡下的老家,此时,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史大熊咧嘴一笑,还没有说话,就已经被秦刚给抢先了:“这里原先是驿站的一处草料库,还是六年前阴山大战时加盖的,而今用不了许多马匹,自然就荒废了下来。

死狗熊要宰杀牛羊,自然要在偏僻的所在,这不,就给他霸占了。”

第398章骨头骨头

一处荒废的草料仓库,历经六年的风吹雨打,在无人修缮的情况下,还能屹立不倒,已经是个奇迹了!

秦刚的解释算是打开了赵无敌心中的结,让他明白了并非是驿丞贪墨了朝廷拨付的钱财,而是因为阴山大战的停息,朝廷对新城驿站缩小了规模,导致了此地的荒废。

可实际上,驿站的驿丞是否贪墨,和他又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之所以耿耿于怀,多半还是思乡的情绪在作怪。

秦刚将赵无敌的来意告诉了史大熊,想不到却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忍不住又要给赵无敌一个熊抱,见赵无敌并不热乎,方才作罢,但却依然兴奋地嚷嚷着:“赵旅帅也喜欢喝牛骨汤?

啊哈哈哈……咱们还真是英雄那个……所见大同,来来来,虽某家来。牛骨?某家昨日临晚刚宰了一头肥牛,肉倒是给搬走了大半,可牛骨却多的是,想要多少,尽管挑,某家给赵旅帅送去!”

好家伙,可把史大熊给乐坏了!就如同那一生中都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终于遇到了一位知音,那种感觉、就好比是久旱逢甘霖,还不得死拉着不放手,怎么也要置酒相待、连床夜话,互相交流一番心得和感悟?

“不过是一点骨头吗,何至如此?真搞不懂你们,有肉不吃,偏偏好啃骨头,都是些什么毛病!”秦刚摇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可眼中却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就仿佛眼前站着两个怪物。

赵无敌和史大熊闻言,都斜睨着秦刚,那眼神若转换成言语就是:“肉不知骨头的好,俗人不知高士的爱好,爱啃骨头的世界你不懂!”

史大熊遇到了知音以后,再也不想理老兄弟了,一门心思地指引着赵无敌,拐入相邻的一间茅屋中。

屋子里很昏暗,且因为没有直接对外开门,造成了里面的客气很是浑浊,再还是浓浓的血腥味,说实话真让人不好受。

可史大熊这家伙却是一脸的享受,猛吸了一口,末了还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真的很欠揍。

被拆开的牛骨散落一地,大大小小,形状不一,但却无一例外都带着血色,看上去说不去的恐怖。

除了牛骨,还有约摸一百来斤牛肉,几条剥了皮的牛腿,牛下水,以及一张血不拉稀的牛皮。

史大熊伸手从地上捡起两根手臂粗的大骨头,互相敲击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兴奋地叫道:“赵旅帅,看看怎么样?这么粗的骨头,啃起来最是够味,尤其是什么沾染着新鲜的牛血,搁水里一煮,想想都美得不行。”

赵无敌瞅了一眼那粗大的骨头,心道:“老子要的可是骨髓熬汤,可不是骨头本身。你以为老子是狗吗?抱根大骨头啃上三五天?不过,这么粗的骨头里骨髓一定很多,就这了!”

他指着骨头说道:“那用那么多?一根就行了。”

“一根够干什么的?来,拿着,别客气,不就是两根骨头吗?某家这么点权利还是有的。”史大熊不乐意了,以为赵无敌是怕他为难,立马将两根大骨头硬塞到他手中。

赵无敌手里拿着两根大骨头,心道这都什么事儿?我的牛肉汤里,光有骨头可不顶用。

他将牛骨随身放下,又去挑了一些椎骨、软骨和牛筋之类,史大熊拎着把锋利的尖刀和一把斧头,将他所指的部位都给砍了下来。

活全都干完以后,觉得意犹未尽,又顺手给割了好几斤上好的牛肉,方才将东西全都给收拾在一起,又出去了一趟,也不知从哪寻来一个大箩筐,装上七七八八的肉和骨,问道:“赵旅帅,你住在哪儿?某大狗熊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某自己提回去就好。”赵无敌连忙说道。

“这个……”史大熊将赵无敌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赵旅帅,这东西可不轻,你那胳膊腿……”

好吧,史大熊还瞧不上赵无敌了,以为他那小身板能有多少力气?虽然眼前这个赵旅帅两把火将突厥大小可汗给烧惨了,可那是智谋,是脑子好使,不等于就和他大狗熊一样力大无穷。

秦刚乜了他一眼,截断了他的话语,没好气地怼道:“他这身板怎么了?死狗熊,老子可告诉你,别看人家赵旅帅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可若是论起打架,就你丫的这样十个八个都不够人家挥挥手的。”

史大熊斜着眼睛看着秦刚,虽然没有言语,可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对秦刚的话,打死他都不信。

秦刚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你吧,老子让一个刺客给伤成这样,你总该知道吧?可就是这个刺客,让赵旅帅一刀就给劈成了两半,那刀法比你丫的宰牛还要快。”

“当日也是赵旅帅救了你?”史大熊见秦刚连连点头,又见他面色严谨,不似开玩笑,方才信了,对赵无敌拱手道:“赵旅帅不仅智谋过人,就连刀法也如此厉害,史某唐突了,还请恕罪!”

“言重了!”赵无敌还了一礼。

“赵兄弟,你先回吧,别让沫儿等急了!某家和死狗熊絮叨絮叨,就不陪你了!”秦刚示意赵无敌先走,他今日正好有空,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和老兄弟絮叨一番。

“既如此,老秦大哥,史家老哥,某就告辞了!啊,对了,某拿了这些,要不要和赵参军说一下?”赵无敌问道。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别说是一点破骨头,就是将活牛拉走几头,对你来说,也不算个事。”秦刚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赵无敌笑了笑,也不再纠结此事,一手提着箩筐出了茅屋,穿过了血地,顺着来路朝驿站外走去。

此时,他急于赶回客栈,并没有打算拜见秦大将军和魏司马。魏司马昨夜喝多了,想来此时还在睡梦之中,不便打扰,而秦大将军……以他和沫儿的关系,还是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他没走多远,忽然看见小童清风站在那儿,貌似很生气的模样,时不时拿脚踢着雪地。

他紧走几步来到清风身旁,问道:“清风,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高兴,我乐意,不行吗?”清风抬头看着他,气鼓鼓地反问道。

赵无敌不由得疑惑起来,到底是谁惹了她?

第399章共同的秘密

白茫茫的雪地中,一位青衣小童悄然独立,阵阵寒风,吹动她的衣袂和青丝,看上去身影孤单、楚楚可怜。

可若是你走到近前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小童清风此时的模样很不爽,横眉、瞪眼、小嘴抿着很紧,就连小腮帮子都是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她是在和何人生气?

可环顾四周,茫茫白雪,凛冽寒风,除了一个赵无敌以外,就只有二人在阳光下的倒影,何曾还有他人?

可赵无敌自那宰杀牛羊处出门,一路穿行,也不过是才刚刚过来,自忖并不曾得罪过她。

赵无敌茫然了,任他左思右想、绞尽脑汁,依然是搞不懂她的心思,更加不知她是为何而生气。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打定了主意,将此事给放下,不再费力费心费神去猜测。

既然搞不懂,那不如就干脆不想,任时间去冲淡她的怒意,治疗她的心伤。

在他看来,古来到如今、再到后世的大明,在有关于女人的话题中,让他最赞成的一句话就是“女人的心思不要猜”。

因为女人的心思太复杂,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根本就无法以常理来分析和猜测。

清风平日里虽扮做小童,可她却是个女子,哪怕她今年才年仅十岁左右,可那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只要是女人,无论是八岁还是八十岁,都不怎么喜欢讲道理。与讲道理比起来,她们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奇怪的是她们的直觉往往很准,比男人们反复推断出的结论还要准确,这让男人们很是无语,只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既然清风莫名的生气了,那么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淡化,然后就话题转移到别处,尽量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

清风还是个孩子,而孩子通常都没什么耐性,也不记仇。生气也快,忘记也快,前一刻两人吵得不亦乐乎,相互发着狠说“永远都不理你了”,可一转眼,两人就一起吃小点心,玩着竹马,好得跟什么都不曾发生似的。

也许,在孩子的眼中,并不明白“永远”是什么意思?

永远有多远?

对于孩子来说,“永远”只不过是一转身的时间,不是说“刹那既是永恒”吗?那么,孩子们的理解有什么不对?

赵无敌一手提着装满肉和骨头的箩筐在清风面前亮了亮,轻笑道:“看,各种食材都找齐了,走吧,回客栈,咱们去做香喷喷的牛肉汤。”

他提着箩筐当头走去,清风唬着小脸,冲着他的背影咕哝了一句:“哼!大吃货!”

然后,她小心提着衣服的下摆,紧走几步,跟在赵无敌的身后。她仿佛是怕赵无敌扔下她不管了,一个人独自离去,那副亦步亦趋的模样,就只是一个孩子紧跟在爷娘身后似的,看上去可爱又可气!

二人先是一前一后,接下来赵无敌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清风,并将空着的一只手牵着她的小手,还一个劲地柔声叮嘱着:“血地路滑,小心点。”

清风眼圈儿红了,可她接下来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微仰着小脸,似乎是将眼中的水雾给留住,不让其化作泪水滚落。

赵无敌看她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

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小小的清风,一个外表倔强、实则内心柔弱的小女孩,她的过去也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想来若不是遇到了孙老神仙,说不定此时的清风就流浪在街头,大眼噙着泪,怯怯的,看着生意人那烤得热腾腾香喷喷的胡饼,肚中饥饿难忍,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但却不敢上前……

他不知道她的过去,可此时也不想打听。因为昔日的悲与伤曾将心伤得太重,而今好不如意愈合了,淡忘了,你又何必去揭开人家的伤疤,让人家重新响起?

他舒展眉头,给了清风一个爽朗的笑,并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小手,将关心和力量传递过去。

清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昂首挺胸朝前走去,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我……我刚刚是迷路了……”心情转好的清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刚刚生气的缘由。

赵无敌看着她,眼神很清澈,点点头,道:“驿站的确太大,里面的屋子也多,且模样没什么区别,我也经常迷路。”

清风笑了,笑得很甜,眸子里都是无暇的光,纯净得就连冬日的阳光也要自卑和退让。

她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因为和赵无敌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从而亲近了许多。

二人回到了客栈,直接进了大厨房,看到老掌柜陪着笑脸跟着一个人的后面,而厨子则缩在墙角里低头弯腰缩脖子垂手而立,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能让客栈大厨房里人心惶惶、气氛压抑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个一手叉腰的赵星乐赵大小姐。

她烦躁地转来转去,不时地停下来,对着厨子指指点点,那模样恨不得将厨子给劈了,然后塞进灶塘里当柴烧。

星乐也许并不知道高朋聚客栈是她们家的产业,可老掌柜却未必不知,如今见东家的大小姐发火,你看把老人家给吓得,大冬日的却满脑门都是汗珠。

赵大小姐见叔叔师父回来了,方才放过了可怜的厨子,猛地朝叔叔师父扑过来,张开了双手,那架势就像是史大熊一样,要给叔叔师父一个熊抱。

赵无敌正在想是不是要避开,虽然说“师徒如父子”,可星乐是个女娃,这么也要避讳一些。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星乐已扑到了跟前,却并没有给叔叔师父一个熊抱,就连正眼都没有瞧他,反而一举将箩筐给抱了过去,嘴里还在念叨:“哇!好重啊,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赵无敌颇为尴尬,没想到却是自己个自作多情,原来在星乐眼里,叔叔师父还不如一箩筐牛骨重要。

星乐将箩筐提着往厨子跟前一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立即、马上给我熬牛肉汤!”

厨子连连点头答应着,将箩筐里的东西一样样给掏出来搁在案板上面,然后举着一把菜刀,然后……

就没有任何了!

第400章斩骨如泥

冷风阵阵,寒意袭人。

可厨子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浑身都在冒汗,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大颗的汗珠子,混合着油花,一滴滴晃来晃去,虽不舍得、却依然先后滚落,就连头顶上都在冒着热气,仿佛已经功参造化,眼看着就要举霞飞升了!

厨子脸上在滴汗,心中却在滴血。手中举着刀试了又试,却不知从何下手?

因为他并不知道牛肉汤如何做?想他自幼拜名师习练庖厨之艺,而今已数十年矣,不说是此道第一人,可既然能被高朋聚客栈延请,岂能没两手绝活?

可是,某家这辈子做过各种饭食,伺候过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可那牛肉汤是个什么鬼?

“你是厨子吗?怎么还不动手?哦,我知道了,你是不知道做牛肉汤。哎……一个连牛肉汤都做不来的厨子,也好意思做厨子?”星乐毫不客气地训斥厨子。

赵无敌见星乐胡闹得有些过分,便开口给厨子解围:“将那大骨头给砍成数断,一段只要半尺长,注意不要将骨髓浪费了。

再将那软骨、牛筋各取一些,切成寸长……取一些精瘦的牛肉切成块,洗干净了,搁大釜中加水炖,先用猛火烧,待釜中水沸腾以后再用文火炖,要不少于两个时辰,多则不限。

对了,要时常看看釜中的水量,始终保持一定的水,牛肉汤的精华就在汤汁之中,给蒸干了可就白忙乎了!”

厨子就是厨子,一听就明白了,且心中很不以为然。这牛肉汤的做法太简单了,穷苦人家就经常干,吃不起肉便弄点骨头,扔锅里加满水一煮,然后一人喝一碗,沾一点肉味也是好的。

厨子连连点头,一脸地谄媚感谢着赵无敌,心中却在嘀咕:“特奶奶的,这些富贵人口味可真不是一般重,好酒好肉吃多了,便想方设法地换口味,你看,就连穷苦人家的‘猪食’都当个宝……”

厨子心怀怨怼,手底下却不敢闲着,将菜刀刚刚举起,对着大骨头就砍了下去。

“噹!”

赵无敌一听这声音就不对,抬眼一看,果不其然,骨头还是完整的骨头,而菜刀却蹦起老高,差点将厨子的牙给磕掉。

再看看他手中的菜刀,刀口处出现一处缺口,明显是刚刚崩掉的。

厨子怒了,举刀就要砍,却被赵无敌给喊停:“慢!你那菜刀太轻,刃也太薄,然后能砍断骨头?”

厨子将菜刀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再看看那粗大的骨头,一脸的无奈。

他在客栈中烹制食物,从来都用这样的菜刀,可是,在骨头面前,他也知道这样的菜刀不合适。但,谁家大客栈的厨房中会砍骨头?

“呵呵,某家来帮帮你吧!”赵无敌不想厨子受窘,可摸了摸身上,却别无刀具。只好四处打量,最后将手朝星乐一伸,道:“星乐,将你那短刀让我使一下。”

星乐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连鞘带柄长有一尺,乌黑的刀鞘,暗红的刀柄,其上还镶嵌着一颗绿莹莹的宝石,看上去十分名贵。

她见叔叔师父打她那把短刀的注意,心中十分不愿意,可又不敢拒绝,不情不愿地将短刀抽出来,递给了叔叔师父,口中还在小声地咕哝着:“叔叔师父,能不能不要用来砍骨头?这可是我……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赵无敌接过那把短刀,看着雪亮的刀锋,道:“放心吧,星乐,叔叔只是借用一下,保证会完好无损的。”

他手持短刀,对着粗大的牛骨“切”下去,只见一层黄金般的光芒将刀刃给包裹住,刀起刀落,就如同快刀斩朽木,轻松自如。

他的确是在切,而不是砍,一刀又一刀,案板上面那两根粗大的牛骨一截截地断开,每一截都差不多长,切口平整而光滑,露出其间饱满如玉脂的骨髓。

赵无敌切好了骨头,剩下的就是厨子的事了,不过,他看着堆积在案板的骨头,还是不忘交代了一声:“这牛骨分量太多,而切开以后,放置时间过长会变了味道,你可多备几只大釜,一次性给熬了。这牛肉汤并不怕搁置,且熬得时间越长,味道越浓,想吃的时候热一热就好。”

他将短刀还给了星乐,小丫头接过短刀还不放心,苦着脸将短刀凑到眼前仔细查看,看看是不是让叔叔师父给糟蹋了,变成菜刀一样。

可手中的短刀的确是完好无损,就连油珠子都没有沾染一星半点。

这怎么可能?刀砍骨头,怎么会不沾染油珠子?

星乐两眼放光,急不可耐地叫道:“叔叔师父,你会仙法吗?星乐也要学。”

“什么仙法?这就是叔叔交给你的内家心法,只要你肯努力,就能修到这种境界。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达到这种境界,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赵无敌道。

“哦……”星乐很失望,有些无精打采,同时,心里也很不服气。叔叔师父你也比人家大不了多少,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哼哼,星乐一定会努力的,总有一天要让你对星乐刮目相看。

最难伺弄的牛骨已解决,接下来厨子将软骨、牛筋和肉按照赵无敌交代的给一一切好,洗干净了,放在老掌柜让伙计搬来的几口大釜中,搁在火炉上开始熬汤。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厨子就行了,一个大厨子,带着一个学徒,外加好几个伙计,还伺弄不了几口大釜?

赵无敌示意星乐和清风随他回去,有他们在这儿杵着,人家厨子心里闹腾得厉害,不如且去,将厨房还给人家。

清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去找老神仙拿药。”

“这个不急,过一个时辰也可。”赵无敌道。

三人回到后跨院中,清风自去了,他和星乐进了沫儿的客房,见沫儿正在练功,便没有吱声,在一旁等待。

待沫儿行功已毕,又指点了一番,又将外衣给她穿上,以免受了凉,身子又不好了。

沫儿一边着衣,一边道:“时候已经不早了,郎君就不要在这厮混了,还是去找魏司马才是正经,可不要让月娥等急了!”

第401章宿醉醒来

魏文常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难受。

两眼发涩,模糊不清,且上下眼皮粘在一起,得用很大的力气方才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脑袋晕晕乎乎,且疼得厉害,耳中也轰鸣不已,口中发干,舌头麻木,心中也是火急火燎的,渴望着能够饱饮一番清水。

而且,还有一个地方憋得太难受,胀鼓鼓的,用手一按硬邦邦的,急于发泄。

他用手撑着床板,想起来解决肚中的膨胀和口中的干涩,可两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就在此时,角落里有人问道:“魏司马,您醒来了?哎哟,您可算是醒了!您躺着别动,有什么需要的,小的给你去拿。”

魏文常定神一看,却原来是他的亲兵魏大脑袋,原先坐在角落里靠着墙壁打瞌睡,见他醒了立马顶着一颗大脑袋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魏文常叹了一口气,心道老子是要去防水,你特娘的也能代劳?

他有气无力地道:“大脑袋,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子丑寅卯……俺说上来,不过,太阳快走到中天了,相必是不早了!”魏大脑袋扳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也搞不明白十二个时辰之间的区别,只好以太阳的位置说事。

“呵呵,老夫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魏文常苦笑着,接着又对魏大脑袋道:“大脑袋,快点扶我起来。”

魏大脑袋凑在床边,不情不愿地劝道:“魏司马,反正军营里也没事,您就就多睡一会吧!”

“滚蛋,快点扶老夫一把,老夫憋不住了!”魏文常佝偻着身子,将两腿蜷缩着,一手按着小肚子,一个劲地哎哟。

他这幅模样可把魏大脑袋给吓坏了,连忙道:“魏司马,您这是受伤了,伤在那里……这可是大事,小的立马给您喊个医士瞧瞧。”

“啊哟,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傻子?找什么医士?!老夫是给尿给憋惨了,急着要尿,懂吗?”魏文常大叫道。

“啥?要尿尿?我的魏司马呀,要尿你就尿呗,多大点事儿……”魏大脑袋不以为然地唠叨,可见到魏文常对他直瞪眼,且面目狰狞恐怖,连忙上去将他给扶起来。

魏文常在魏大脑袋的搀扶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方才勉强爬起来,连靴子都来不及套上,就要朝门外跑。但他大醉以后初醒,不仅是头疼欲裂,且浑身乏力,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魏大脑袋埋怨道:“您说您跑什么跑?尿个尿而已,用的住跑那么快吗?又不是突厥人打过来了。

再说了,屋子里不是有夜壶吗?”

他扶住魏文常走到墙角处,弯腰从旮旯里拎出一个夜壶,往前一凑,示意魏文常就地解决。

魏文常一手扶着墙壁,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以免跌跤。然后,也顾不得魏大脑袋在跟前,就在屋子里解决了隔夜的存货。

他将隔夜的存货给清空了,肚子不再涨疼,舒服地吟唱了一句,可问题又来了,那就是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发慌。

“大脑袋呀,给弄点热水让老夫洗涮一番,再到伙房里给老夫叫点吃食,嗯,再来些粥啊水的,老夫口中发干,难受得很。”魏文常吩咐道。

魏大脑袋将他扶到床榻边坐下,嘿嘿笑道:“魏司马,您那都是让酒给闹的,喝多了的人都那样,没个三五天的难以缓过劲来。”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还没忘记夜壶,又重新折了进来,将夜壶给带走了。

魏大脑袋走了没多长时间,有人在敲门,他以为又是魏大脑袋忘记了啥东西,又重新折返,于是没好气地喊道:“魏大脑袋,你这又是忘记了啥?”

门被推开,来人轻笑道:“魏司马,您老起来了?”

魏文常一看是赵无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小子给害的,让老夫丢尽了人!”

魏文常这就是耍赖了,昨夜和冯主簿两人喝得兴起,高声唱着“酒逢知己千杯少”,然后两人抢着往嘴里倒酒,拦都拦不住,谁拦跟谁急。

如今酒醒了,后悔了,不在自身找毛病,却怪起别人,可真不够厚道。

可赵无敌又能怎样?魏文常官大,又是长者,不要说是埋怨他几句,骂他几声,就是伸手要打,赵无敌也只能陪着笑脸将脑袋凑过去,生得他老人家挪动身子闪了老腰。

赵无敌陪着笑脸道:“呵呵,魏司马,您可真是冤枉死了小子。昨夜,您鲸吞海饮,挥斥方遒,载歌载舞,那份豪情可是让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拜您为师,好学的万一。”

“滚蛋!”魏文常没好气地挥挥手,将其视之为一只嗡嗡叫的绿头苍蝇。

不多时,魏大脑袋先是拿来了热水,伺候魏文常净了面,又给他重新梳理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

好在魏文常是男人,也就是将头发梳理几下,然后绾一个髻,插跟簪子,否则,就冲魏大脑袋那大手,可真够呛。

魏文常梳洗完毕,方才用起“朝食”,虽肚中空空如也,但却口干舌燥,嗓子眼发苦,没有一丝食欲,也就是喝了一大盆子糜子粥,草草了事。

魏大脑袋收拾了残局,正待出门,却似想起了什么,道:“魏司马,小的遇见了秦大将军,大将军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哦……大将军有事找我?”魏文常问道。

魏大脑袋摇摇头,道:“不是,大将军说,告诉老魏,他昨夜辛苦了,今日好好休息一日,不用来点卯了。”

他见魏文常盯着他,眼神不善,立马夺门而出,还不忘解释着:“魏司马,那是大将军说的,可不是小的……”

“老夫不就是喝得多了那么一点点,至于吗?再说了,谁没有喝多的时候?”魏文常心中忿忿不平,眼神一撩,看见赵无敌还杵在哪里,且嘴角抽动,分明是在竭力强忍着笑意,不由得喝道:“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是不是还想请老夫喝一顿酒?”

“这个……魏司马,魏伯伯,小子此番前来,可是来求你出马的。”赵无敌躬身道。

“求老夫出马?”魏文常沉吟道:“莫非你小子闯祸了不成?可不应该啊……”

第402章打不死你

魏文常沉吟着,一双老眼盯着赵无敌上下打量,似乎是要看穿他的脏腑,看看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在魏文常想来,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个老实人,对他绝不能以貌取人,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想啊一个能将突厥大小可汗给烧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家伙,其心眼得多到什么地步?

“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夫没心思和你猜来猜去。”魏文常可不想和他猜谜,和一个小狐狸玩心机,那多费劲!

“魏司马,事情是这样的,小子想请您到冯主簿家走一趟。”赵无敌鼓起勇气道。

魏文常见他提起了冯主簿,口气倒也缓和了几分,缓缓道:“去冯主簿家,呵呵,那冯主簿倒也是个妙人,腹中很有些诗书,按理说去回访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老夫今日身体疲乏,不适合去拜访,改日吧!”

“魏司马,那个……这个……要不,小子驾车亲自送您走一趟可好?”赵无敌追问道。

魏文常乜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奇道:“那冯主簿虽然有几分才华,可终归只是个新城主簿,老夫用不着这样上赶着去巴结吧?

再说了,这为国举荐人才乃是老夫的事情,你小子芝麻大点的官儿,一个劲地往前凑是打什么主意?

莫非是因为此番立了大功,你那便宜丈人给你透露了要升官了,所以想提前寻找个好幕僚?

老夫可告诉你,就你这样想找冯主簿做幕僚,人家可未必看得上你。”

赵无敌苦着一张脸,无奈地道:“魏司马,你误会了!小子之所以想请你去冯主簿府上一趟,是想……想请去说合说合,让他将月娥小娘子许给我。”

“啥?将月娥许给你?”魏文常猛地站起身来,差点摔倒,慌得赵无敌赶紧将他给扶住。

魏文常可没有半点感激,反而一把抓住赵无敌的衣服,另一只手一巴掌就扇在他脑门上,骂道:“我打死你个见异思迁、无情无义的东西……

你这样做对得起苦心栽培你的老秦吗?对不起为你差点没命的沫儿吗?对得起在家中替你侍奉老夫、抚养幼妹的媳妇吗?

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好的没学到,偏偏学到见一个爱一个的臭毛病。

老夫真是瞎了眼了,还想着将大事寄托在你身上,苍天啊,气死老夫了!”

赵无敌是打不还手,还得陪着笑脸,待他老人家打累了,方才扶住他坐下,笑着解释,将其间发生的事情始末和由来详细说了一遍。

魏文常大口喘气,斜着眼睛问道:“真是这样子?”

“真是这样,小子可以对天发誓!”

“这个……是有些麻烦啊,人家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还是个没说婆家的小娘子,是要给个交代。”魏文常倒也不是个迂腐的人,听了事情的始末,倒也暂时谅解了赵无敌,接着他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沫儿也赞成?小丫头长大了。

只是,你即便是要给那月娥一个交代,她也大不过你家中的小媳妇和沫儿,左不过是一个妾,让老夫大张旗鼓地上门给你说合,未免太过了吧?

行了,老夫看在你可怜巴巴的份上,就饶你这一回,替你走一趟。

啊对了,这上门说亲也好,登门买妾也罢,总不能空着手吧?”

“小子对这些也不懂,索性还有些首饰可以交给魏司马带去。”赵无敌从怀中将李若兮给他的小包裹掏出来,放在几案上打开。

小小的包裹里,明晃晃的一小堆,晃得魏文常眼花,伸手一件件捡起来凑到眼前一看,接着又放下,摇摇头,道:“小子,好福分啊,能得到太平公主的垂青,老夫还真是看走了眼。

不过,老夫有一句忠告,你可仔细听好,公主可是那九天上的鸾凤,你小子嘛……顶着天也就是地上的虎豹,可不要做非分之想,以免害人害己!”

对魏文常的这番忠告,赵无敌并不反对,因此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正色道:“魏司马尽管放心,小子自知就是一只癞蛤蟆,万万不敢对天鹅有非分之想的。”

魏文常大笑道:“哈哈哈……孺子可教也!这话糙理不糙,咱们做臣子的,有忠心就好,至于皇家的公主,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小子,可不是老夫吓唬你,我叔父,老秦的叔父,还有程伯献他叔父,老杜家、老房家……娶了李唐公主的多了去了,可又有哪一个过得开心的?

再看看薛绍,和太平好的什么似的,可最后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子,听老夫一句话,远离公主。”

“是是是,魏司马的金玉良言,小子一定牢记在心上。”赵无敌指指那些首饰问道:“您看这些可使得?”

魏文常道:“就是娶个公主都够了!可是,却不能给老冯家,倒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小妾就看轻了她,而是这些都是来自宫禁之中,寻常人用了就是僭越,是大不敬之罪!”

“那怎么办?小子身上也就一两贯钱……”赵无敌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堂堂一个大好男儿,老是为钱财所困,真是让人憋屈。

魏文常乜了他老大一会儿,不由得笑道:“瞧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点钱财吗?至于那样愁眉苦脸的。

平常人家买个妾,也就是给个一两万钱,你把月娥高看了些,不肯让她受委屈,那咱们就加倍,给个五万……要不,十万钱,小子,可不能再多了。

小子,不是老夫舍不得,可她一个小妾,要是你给的钱财太多,未免让她折寿。

你要是有那心,不在钱财上面,那老冯偌大年纪,就这么一个闺女,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日后对他们多照应点,不要让他们夫妇晚年太过凄凉。”

魏文常见赵无敌应了,便起身和他一起去录事参军赵政处。

按照老魏所言,那就是去赵政处倒腾点金银钱财,也就是朔方前后两战的战利品。

“小子,老夫虽不缺那点钱财,可都在神都家中,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去找赵政打秋风了。哈哈哈,想不到老夫一生清廉,今日却为你而破戒,哈哈哈……”

第403章有女待嫁

魏文常和赵无敌,一老一少,跑到录事参军赵政那里,硬是从其库房中抢了一些金银,估摸着价值超过了十万钱,方才罢手。

而赵政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帮着挑挑捡捡,还一个劲地问:“就这么点够干什么的,要不再来点?”

赵无敌差点被感动地流泪,老赵真是好人啊,被人打劫了还让人家多拿点,生怕“贼人”因为钱财不够花,从而缺衣少食,倒毙街头。

“行了,就这些尽够了!”魏文常摆摆手,对赵无敌道:“你小子以为赵胖子是良心大发,做起了善事?

呵呵,就他这守财奴,想让他大方一回,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小子不知道,按照军中的惯例,这些战利品中除了上缴朝廷以外,还有咱们边军的一份,每个人都有份,按照官职高低和功劳大小分配。

老赵这里都做了帐了,有老夫的,也有你小子的,待到朝廷旨意下来后就可以分了。

知道了吧,咱们今日挑的东西,老赵会从账簿上给记上,待日后分的时候直接扣除。

对了,老赵,这次都记在老夫名下。

小子,你就别跟老夫客套了,钱财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老夫不缺钱财,反倒是你,一穷二白的,日后用得着。”

佛陀一样的赵政脸上挂着招牌般的笑容,乐呵呵地提笔给记上,末了还不忘追问:“魏司马,可是有什么喜事?不介意的话,也让赵某高兴高兴?”

“介意,太介意了,你还是守着你的钱财吧!”魏文常一挥手,才赖得和他说呢,末了还吩咐道:“叫几个人把这些送到老夫的住处。”

他和赵无敌离开了库房,在路上对赵无敌说道:“我寻摸着,此事你还是先和秦大将军说一声为好,若是为难,老夫就陪你走一趟。”

赵无敌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对纳月娥为妾,沫儿虽然极力赞成,可却没有告知秦大将军,的确是不妥。

不管怎么说,秦怀玉已将沫儿收为闺女,还是收在他夫人名下,算是嫡亲小娘子。而窈娘家已经无人了,算起来,秦怀玉已是他两房娘子娘家唯一的长者了。

如今纳妾,又身在新城之中,不先知会秦怀玉一声,的确是说不过去。

至于秦怀玉会不会发怒,他已经顾不得了。既然躺在月娥怀中,那么就要有担当,否则,还有脸称之为男人吗?

待到见了秦怀玉,将事情告知以后,秦大将军果然是大发雷霆,将赵无敌给狠狠地训斥一顿,好在有魏文常相劝,方才没有就他给抓起来打一顿军棍。

末了,秦大将军也无可奈何,自家闺女都认可了,他又能怎么样?只能威胁几句:“到此为止,小子,若再四处沾花惹草,老夫定不与你干休!”

接着和魏文常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将他们给撵走了!

秦大将军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买妾之资”也齐备了,魏文常也不再磨蹭,将钱财装了一车,又和赵无敌做着另一辆马车朝冯主簿家而去。

还是那处偏僻的地方,那处略显破旧的宅院,冯主簿一家子一大早就起来了,就连昨夜喝多了的冯主簿本人都强撑着早起,喝了一大碗醒酒汤,再喝了一大碗糜子粥,喝得肚子里咣当咣当地直响响。

一家子三口昨夜各怀心思,全都没有睡好,而相对于心情复杂的冯主簿夫妇,月娥倒是精神头挺好。

她一大早就开始梳洗打扮,又换上了一身大红的衣服,还难得地将不多的首饰全都给佩戴上,末了还拉着母亲追问,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冯主簿老眼发酸,唏嘘不已,叹道:“哎……都是阿爷没用,闺女都要出嫁了,也没给我家闺女添几件像样的首饰,真是委屈了我儿了。”

“阿爷,女儿不委屈,只是以后女儿不能在家侍奉,还请阿爷阿娘保重身体!”月娥眼圈红了,就连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那花三娘不知何时进来了,看见此情此景,突然道:“阿郎、大娘,还有小娘子,今日可是咱家姑爷登门求亲的大喜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好。”

“三娘说的是,咱一家子将家中拾掇一番,然后三娘去集市上买些酒肉菜蔬,可不能慢待了客人,让人家说咱们不识礼仪。”冯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强笑着说道。

她又问冯主簿:“郎君今日还要上衙门吗?今日,郎君不在家,可不妥当。”

“不不不,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某家也不去了!”冯主簿挥手道。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敲门声传来,一家子面面相觑,各有心思。

那花三娘拍手笑道:“咱们家姑爷也太性急了些,这才什么时辰,就登门求亲来了。”

她一边说笑,一边自去前院开门。不大一会儿,花三娘又返回了,对冯主簿道:“阿郎,是县尊打发了人来,请阿郎去衙门。”

“县尊找我?”冯主簿残酒未醒,头脑还有些发晕,想不出衙门中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值得周县令巴巴地派个人到家中催促。

可周县令派人来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和夫人交代了一声,便到前院中见来人。

那人倒也是冯主簿认识的,是周县令的一个随从,似乎还是他的本家兄弟。平日里,能够看出,周县令对他的这个本家兄弟很是器重。

那人见了冯主簿,大老远就深深一揖,腰弯的很低,两手都触摸到了雪地态度甚是恭敬,让人挑不出不是。

冯主簿随意还了一揖,问道:“今日本官家中有客人来,还请回禀县尊一声,容某告假一日,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到了衙门再说。”

那人迟疑起来,一副为难的模样,老半天才说道:“主簿家中有客人,本不该打扰。可是……可是,明公的事情很急,倒是让在下很为难……”

冯主簿不高兴了,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冷了许多:“本官日日忙于公务,从不敢有些懈怠,何曾告过半天假?今日家中实有贵客来,告一天假都不成吗?”

第404章坐等良人至

冯主簿徒然间提高了嗓音,言语之中饱含着怨言,分明就是不耐烦了!

那人苦笑着道:“不敢,不敢,主簿尽管在家中招待贵客,在下这就告辞。”

那人复又一揖,然后转身离去。

冯主簿也转身进了家门,犹自心中忿忿,道:“真是欺人太甚!本官在新城干了十多年时间,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不过是迟了片刻,就派人来家中催促,将本官置于何地?

嘿嘿,本官自打明儿起就告假,理由就是病了,没个一两个月好不了,看你能奈我何?”

冯夫人蹙眉,劝道:“郎君,县尊既然派人来请,定然是有要事,你今日去不了,解释一番就是,何必说这种气话?县尊毕竟是上官,你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气话说起来虽痛快,可传到县尊耳中,恐对郎君不好。”

月娥素知阿爷一向是郁郁不得志,今日又受此闲气,不由得脱口而出:“阿爷,既然这官做的不开心,咱索性不做就是了。不如随女儿搬去扬州,日后自有女儿奉养您二老。”

冯夫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丫头又添的哪门子乱?就你那……身份,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

她本想说月娥只不过是做人家的小妾,可话到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自家闺女,纵然有千般不好,可在爹娘眼中,那也是世间最好的。

一家子将家中拾掇一番,花三娘自去集市买酒肉果蔬,冯夫人也将藏在箱底的上好茶叶子给寻了出来,好招待“姑爷”。

这茶叶子还是冯主簿的昔日的一位同年所赠,平日里可舍不得自用,一直藏在箱底。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花三娘都回来了,却依然不见赵无敌的身影,一家子不禁有些急了。

冯主簿时不时地就走到门口,朝巷子尽头张望,可又一次次地失望,不免忧心忡忡,唉声叹气,嘴里小声咕哝着:“哎,这些世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是苦了我的女儿……

哼!明日老夫就去驿站之中求见秦大将军,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公道。”

他对赵无敌的家世并不了解,只知道此人年少英雄,有勇有谋,又颇得秦大将军和魏司马的赏识,再看看在客栈中的行止,想来定然是出身豪门大户人家。

他这一说不打紧,月娥小娘子立马眼圈红了,脸上也随之黯淡,一张小脸都没有了一丝血色,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冯夫人虽也心中不安,但却还能保持镇定,给了冯主簿一个白眼,埋怨道:“瞧你这人,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可别吓着我儿。这也不过才午时,军中规矩大,就不兴被什么事情给羁绊住,暂时脱不开身?”

她也只能如此说,虽然就连自己个都不尽信。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跟着郎君起哄,那闺女还要不要活呀?

一家子各怀心事,就连时间都似乎停滞了……

突然在门前张望的花三娘拍手大叫:“来了,来了,阿郎,大娘,姑爷来了!”

“他来了吗?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的。”月娥小娘子高兴地直抹眼泪,抬脚就要朝门外跑去。

冯夫人一把将闺女抱住,急切地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干什么?谁家闺女在提亲的时候不回避的,反而急匆匆地迎上前去,你这是想让四邻八坊们戳你爹的脊梁骨吗?”

这个时候女子被人提亲时,是不能与男方相见的,就算是想看看人家长什么样,也只能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上几眼。

月娥虽然和赵无敌并非素不相识,但那是以前,二人并不曾谈婚论嫁。而今赵无敌既然请人来提亲,虽是纳妾,但也要回避一二的。

而冯主簿也是官身,将唯一的闺女给人做妾,已经是够没有面子了,若在提亲的当日,再闹出闺女亲自迎接“姑爷”的笑话,让他夫妇日后还怎么见人?

月娥也就是一时高兴,忘记了其中的忌讳,被她母亲提醒,也就羞红了一张俏脸,一溜烟跑到闺房中去了。

既然赵无敌来了,那么就没有食言而肥,兑现了他的承诺。至于来得迟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没看到太阳正当空,离天黑还早着呢,又不是今日就要出嫁……

想到了出嫁,月娥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烫得吓人,一头扑在床榻上,顺手将被子蒙住了脑袋。

她暗自责备自己,怎么会这么没羞没燥?这才哪儿跟哪儿呀,就想到了出嫁,难不成是想男人想疯了不成?

女儿家面皮薄,被阿娘点破了心事,羞得跑进了闺房,也属于正常的事情,冯主簿夫妇二人也没往心里去,而是急于迎接和招待客人。

冯夫人是妇人,自然不可能出迎,那么迎接客人就落在冯主簿身上。好在他为官多年,虽一身傲骨,不屑于蝇营狗苟,迎来送往,可也没少经历这种场合。

冯主簿轻轻咳嗽了两声,让心情平复下来,然后端着官步,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

因为他并不知道赵无敌是请了何人来说合,因此并没有急于出门。至于赵无敌,虽注定日后飞黄腾达,可眼前毕竟只是一个旅帅,也不必他这个主簿品级高。再说了,好歹他也是月娥的父亲,在女婿面前……该端的架子还是不能少的。

待他慢腾腾地走到门楼前,只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门前,除了几个蓝衣扈从以外,就只有他那“女婿”站在当地,笑吟吟地看着他。

冯主簿四处打量了一番,心中生起一股怒意。他并不以为赵无敌是看不起他们家,以至于连个媒人都没有请来,而是认为那媒人太过于摆谱,竟然到了家门口,还端坐于马车中,真是欺人太甚!

而赵无敌对他含笑点头,却并没有上前,反而走到第一辆马车边,对车厢中低声说着什么?

然后,就见从低垂的车帘中伸出两只手,将车帘朝两边一分,从中走去一个人来,刚一露头,就大叫道:“冯主簿,冯兄,昨夜一聚,太过匆匆,文常尚未尽兴,今日特来贵府拜访,可不要吝啬好酒啊!哈哈哈哈……”

第405章四邻云集

大日流金,普照万物。

而大地之上,银装素裹,茫茫一片,与天日交相辉映,涂抹出一副壮观的大世界。

魏文常一听冯主簿出迎,立马来了精神,宿醉之后的萎靡不振顿时一扫而空。

眼也不花了,耳中也不轰鸣了,头也不晕了,口中也不苦了,仿佛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一分车帘,未曾开言,就先大笑,以士族中招牌似的开场白给足了冯主簿的颜面。

冯主簿愣了有半盏茶时间,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替赵无敌前来说合的会是魏文常这样一尊大神。

他原本对闺女给赵无敌做妾,心里头是很不情愿的,可无奈闺女心意已决,他又向来疼爱闺女,只好咬着牙认可了。

可如今赵无敌请来了魏文常做媒人,让他心底的那点怨言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觉得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也是个有担当的少年郎,日后,自家闺女也算是有了依靠。

冯主簿缓过神以后,连忙抢前一步,一揖到地,道:“能得魏司马驾临,寒家蓬荜生辉,只是寒家简陋,恐怠慢了贵人,还请海涵!”

魏文常推开赵无敌,独自走下了车辕,在冯主簿面前拱手道:“哈哈哈……常言道,深山藏虎豹,田野卧麒麟,小巷虽深,却有宝光阵阵,宅院虽小,却闻凤鸣声声……

今,魏某闻雏凤清鸣,不揣冒昧,特携小侄前来登门造访,以求鸾凤之缘,还请收下某等仰慕之意。”

魏文常看来很有做媒的天赋,你看还未登门就不啬赞美之词,将人家闺女给大大的夸一通,并且挑明了来意。

其实,这就是人情世故,就是要在门口大声地夸,让四邻八舍都听到。否则,你关起门来闷声不响地谈婚论嫁,是个什么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偷情。

两个老家伙在门前吹得天花乱坠,就像是昔日的曲江诗会一样,吟诗作赋,旁征博引,就差载歌载舞了!

好不容易两人都停了下来,许是口干舌燥,难以为继,觉得差不多了,竟相识而笑……

完了吗?

怎么可能!

接下来进入下一个环节,魏文常冲一个年纪略大的扈从点了点头,那人也点点头,随即冲其他几个扈从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扈从立即将魏文常和赵无敌做的那辆马车往前赶,给后面马车挪出地方。

待到后面的马车驶到冯主簿家的门楼前,几个扈从将车门打开,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几个大木箱子。

赵无敌很纳闷,车中的木箱是从哪来的?他和魏文常两人在赵政那挑了一些金银之物,可看这几个大木箱的个头,也对不上号啊?

蓝衣扈从们可不管赵无敌在想什么,两人一对拎起一只只大木箱搁在门前的地上,还将其给打开,而那个年纪大的扈从从怀中掏出一份红纸,展开以后高声喊道:“礼!金器六件,银器十件,玉器一双,钱十万!

锦十匹,缎十匹,绢十匹,帛十匹……”

随着那抑扬顿挫的唱礼声,赵无敌是越发的纳闷,搞不明白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着魏文常,满脸的感激,把这一切都算到他的头上。

那年纪大的扈从嗓音的确不错,不仅韵味十足,且声线极高亢,以赵无敌想来,方圆百丈以内是想不听见都难。

随着唱礼声,四面八方禁闭的门户纷纷打开了,男女老幼全都走出了家门,围了过来,有他年长的直接走到跟前,用枯干的老手抚摸着那些锦缎,赞叹不已,并对冯主簿送上夸奖和祝福。

就在不远的墙角处,那个周县令的本家兄弟已待了好久,一直在偷听着冯主簿家的动静,而今见街坊们都出来了,反而朝相反方向撒腿就跑。

冯主簿满面红光,连连拱手对街坊四邻的祝福表示感谢,并开口邀请他们家去坐坐,可街坊们却推辞了,道:“今儿是你们家的大喜日子,某等就不去叨扰了,不过,冯主簿啊,待月娥小娘子出嫁的时候,可要提前告知一声,某等可是要讨一杯喜酒吃吃的。”

唱礼结束,该显摆的也显摆完了,冯主簿冲街坊们告了一声罪,自有那些扈从将大木箱给提溜进去,而他则陪着魏文常和赵无敌一起进屋。

冯主簿和魏文常在前,赵无敌则滞后一步,而身后则是议论纷纷。

“瞧,那少年郎就是月娥的夫君,长得可真俊!”

“好一个英武不凡的俏郎君,月娥那丫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为啥奴家就遇不到呢?”

“呸!好没羞躁的丫头,你可是许了婆家的人,怎么还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要说,换成人家还差不多,人家可没有许人……”

她们虽声音不大,且人多嘴杂,但赵无敌而今武道大成,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觉浑身发冷,恨不得立时就逃之夭夭。

他觉得大唐的女子可真是猛,敢爱敢恨,敢于直言心中所爱,并不顾及别人的看法。不过,他可无福消受,也不想消受,稀里糊涂地多了一个月娥,就已经是够对不起沫儿了,要是在招惹外面的那些,呵呵,不用沫儿发话,他先把自己个给掐死。

进入堂屋之中,在冯主簿的引见下,冯夫人给魏文常见了礼,然后,亲自给魏文常奉茶。

至于礼物,自然就堆放在堂屋中,并没有收起来。这可不是私底下的蝇营狗苟,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早早地藏在地下。而这些礼物,本就是给人看的,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赵无敌今日也是贵客,也捞了个席位坐下,至于茶汤也有份。如今木已成舟,冯夫人也拗不过闺女,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魏文常捧着茶汤,也不怕让滚烫的水给烫坏了,吱溜一口,大声赞道:“好茶!”

这是士族高门之间的礼仪,是对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奉茶的感谢,和茶汤好不好喝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就算是不堪入口,你也只能捏住鼻子喝一小口,然后大赞一声好茶。

入乡随俗,赵无敌也只好有样学样,喝了一口,大赞道:“好茶!”

礼多人不怪,谁都喜欢听人家的赞美,看看冯主簿那笑得跟桃花似的老脸就知道了。

第406章终身定

茶汤滚烫,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薄烟袅袅,聚而不散,在茶杯的上空凝聚成一朵氤氲,如祥云般,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随着客人的一声“好茶”,一下子将宾主之间的关系给拉进了。茶为媒,让魏文常和冯主簿二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语言,以此为切入点,慢慢地转到了月娥的婚事上面。

实际上,对于月娥和赵无敌的婚事,冯主簿并没有什么要求。因为这门亲事与其说是男方求亲,不如说是女方“逼亲”,还是月娥小娘子自作主张,非赵无敌不嫁,心甘情愿地给赵无敌做妾,让身为人父的冯主簿还能要求什么?还敢要求什么?

他此时最为急迫地就是一个仪式,完成男婚女嫁的过场,以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们家闺女不知羞耻,想男人都想疯了。

而赵无敌明显很上路,请来了魏文常这尊大神做媒,还置办了丰厚的聘礼,大张旗鼓地前来求亲,在街坊四邻面前给足了冯主簿的面子,剩下的,对于冯主簿来说是无可无不可。

虽置办了丰厚的聘礼,但月娥毕竟只是一个妾室,纳妾是不可能按照“六礼”来操办的,否则就是逾制。

哪怕是赵无敌一意坚持,魏文常也是不会同意的。而赵无敌作为从大明跨越时空而来的人,也还是能分清妻与妾之间的区别的。

在前世,他只有晓月一个女人,将他的心全部放在晓月身上,而从来不曾动过纳妾的心思。

他对爱是执着的,和江湖中那些花心男是截然不同的,到了这一世他的心依然未变,执着地爱着沫儿,也只想爱沫儿一个人。

至于窈娘,他更多的是一种感恩,一种责任,一种担当。因为窈娘是他老父亲和窈娘父亲定下的亲事,而这些年窈娘一直在替他尽孝,侍奉病重的老父,抚养年幼的妹妹,用稚嫩的肩膀担起了一家子的生活。

他欠窈娘太多,若是相负于窈娘,他还算是个人吗?不说别的,就连他自己良心上这一关都无法度过。

而今的月娥,那纯粹就是阴差阳错,就是一个误会。可对于月娥这样一个未曾许配人家的小娘子,这个误会足以毁了她的一生,甚至是让她的一生就此了结。

对于赵无敌来说,做人是不可以这样自私的,如是只好接纳了月娥,同时,他一再地警告自己,到此为止,可再也不能发生“意外”了。

他认为人这一生,有一个心心相印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女人就足够了,至于三个女人……的确是太多了!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平常人家是一家养女百家求,养了一个才德兼备、相貌出众的闺女,立马就会有无数少年郎慕名前来求亲,排着对儿让女方挑挑捡捡。被挑中的自然是兴高采烈地抱得美人归,而被淘汰的也并不着恼,只不过是羡慕妒忌恨一番,便挥挥手飘然而去,再追求下一个目标。

少年郎追求小娘子,不仅要相貌出众、气质不凡,还要考察其家世、财富、祖产和亲戚关系,就连祖宗八代都是考察的因素,能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无疑都是千挑万选的幸运儿。

但反过来,若是小娘子看上了少年郎,委托中人和男方暗示一下,而男方如果也有此意,那么相对就简单多了,接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如今的冯主簿嫁女就是这种情况,闺女月娥是铁了心要跟着赵无敌,作为父亲还能怎么办?

一口回绝,然后将闺女锁在闺房中,派人日夜看守,就像是防贼那样,然后夫妇二人轮番上阵劝她回头,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给人家当正妻……

可是,这可能吗?

自家闺女的性子自己知,以月娥那丫头的死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就是八匹马加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果冯主簿真那么干了,可以肯定将就此失去活蹦乱跳的闺女。如其那样,不如就随了她的心愿,至于以后的事情,哎……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怪不了爹娘了。

因此,这门亲事也没什么好谈的,即便是就是三言两语给搞定了。至于什么时候抬进赵家的门,那怎么也得等到明年,待赵无敌戌边结束以后回到扬州的时候,还得先和窈娘成亲,再轮到沫儿和月娥。

窈娘是赵无敌的正牌娘子,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证,一样都不少,谁也撼不动她大妇的地位。

至于沫儿,虽然被秦大将军给认做闺女,可终究大不过窈娘,其身份也只是个妾室。

不过,秦大将军为了沫儿以后能昂着头过日子,同时也是为了他老秦家的面子,定然会发动他们老秦家的力量,在朝廷对这次朔方大捷论功行赏上面,为赵无敌争取最大的利益。

只要赵无敌能够达到一定的品级,亦或是能博取一个爵位,按照唐制就可以拥有相应品级的妾室,也就是可以为妾室挣得一副诰命。

有品级的妾室虽然依然是妾,不过因为有朝廷赐予的诰命在身,差不多算是脱离了奴仆的身份,成为大半个主子。

且和正式官员一样,每年都有俸禄可领取,并且有资格参加某些朝廷的大典。

在其夫君死后,也有资格保留个人财产,并继续享受家族的供养,而不必像那些没有品级的小妾那样被扫地出门、甚至是被当作牛马发卖。

这是秦大将军的打算,也是志在必得。相必不仅是老秦家,估计老魏家也少不得要去大力气,还有老牌勋贵圈子,可能都收到了秦怀玉的请托。

不过,这些都和月娥没什么关系,想要赵无敌给她也挣一副诰命,除非默啜再来寇边一次。可默啜经历此番大败以后,没个五到十年的休养生息,是无力再战的。

纳妾比娶妻省事多了,也没见魏文常费什么口舌,就和冯主簿将一切都给敲定了。

纳妾的日子暂时待定,纳妾的地点暂定在扬州,届时也不需要赵无敌千里迎亲,自有冯主簿安排人将闺女给送上门去。

想到这里,冯主簿就来气,好好的一个闺女,就连迎亲都省了,还得他上赶着给送上门去。

悠悠苍天,是何道理?

第407章休战

大军压境,乌云压顶,大唐西北边境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多少边城于战火中毁于一旦,无数边民失去了家园,面对着血与火欲哭无泪,流离失所。

突厥铁骑兵分数路,纷纷寇边,铁蹄践踏,刀光血影,将一座座边城摧毁成废墟,留下一地的血与骨。

大可汗默啜更是亲提十万大军压境,将孤城朔方给围得水泄不通,铁了心要将整个大唐北地变成一片白地,成为突厥人的牧场。

而西突厥也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以兵威要挟要大唐“援助”粮两百万石,否则就将刀兵相向。

吐蕃人更不是东西,就连讨价还价都省了,论钦陵直接统领大军浩浩荡荡下了高原,气势汹汹逼向了安西四镇,大有将安西之地收入囊中的意思。

群敌来袭,刀兵四起,就如同乌云般压在大唐的头顶,让大唐君臣喘不过气来,不知何时会降下灭世的雷霆?

此时的大唐,可以说是遭遇了自开国以来最严重的危机,比六年前突厥人突袭阴山还要紧迫,而面对如此危局,大唐的君臣将做出何种选择?

按照史上的惯例,无非是战与和,且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此番东西突厥和吐蕃分兵多路,彼此遥相呼应,可战可退,依仗着骑兵之利战则长驱直入,退则远遁千里,避入茫茫大草原中,伺机而动。

这很明显是一次有预谋的寇边,东西突厥和吐蕃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几乎找不到漏洞。

这给大唐做出反击带来了极大的难度,需要纠集大量的军队,同样分兵数路开赴西北两地,分兵应战。

征召大军,筹措钱粮,且千里征战运输也很麻烦,而此时的西北边地已进入了隆冬时节,对来自中原各地的唐军将士,也是一场大考验。

若是不战,而选择求和,效法前朝以公主和亲,再酬以大量钱粮绢帛,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可武承嗣刚刚提出,就被诸位老宰相啐了一脸的唾沫,质问其:“突厥人有信乎?汝忘了昔日阴山之战否?”

老宰相的质问义正言辞,赢得了文武百官的共鸣,也让武承嗣哑口无言,缩在角落里等待脸上的口水蒸发干净。

他可不敢犯众怒,看文武百官一个个血红的眼睛,还有那些武夫们捏得青筋暴起的拳头,他相信若是自己不识时务,依旧叽叽歪歪地提和亲二字,铁定会淹没在口水和拳头中,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武承嗣低着脑袋,一双眼睛里却写满是不服气,心中暗暗嘀咕:“你奶奶的,至于吗?老子不就是说公主和亲吗?前隋的义成公主和亲,不就为中原带来了多年的安宁,直到前隋灭亡了,颉利可汗还带领大军讨伐大唐,为老杨家报仇。

再说了,舍一女子,换来平息刀兵,多少将士可以避免暴尸荒野,得是多少大的功德?

而且,和亲的是大唐公主,又不是你们家的闺女,一个个那么激动干什么?

咱大唐的公主,也没几个合适的,如今太平那个狐媚子正好死了男人,一个人寂寞地寡居着,正好将她给送给默啜,让她尝尝突厥人的野味,也免得她整日里闲得无聊,搞风搞雨……”

武承嗣的怨念没人在乎,因为大唐从不畏战,也从来不接受敌人的威胁。面对强敌的挑衅,唯战而已,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滴血,也要将他流干在沙场之上。

武后同样不能退让!

她的目标是要做千古一帝,超越所有的帝王,征服四海八荒,威加昊天之下。

她一声令下,八方云动,数十万大军兵分数路,开赴各地,寻求与突厥和吐蕃决战,用敌人的血捍卫大唐的尊严。

可接下来的局势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已不抱希望的朔方城不仅没有沦陷,反而一把火烧掉了默啜的十万铁骑,让双方的形势来了个逆转,给了武后一个天大的惊喜。

默啜老狗已经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大草原深处,与他的同族进行一场争夺汗位的内战,至少五到十年内是无力南侵了。

默啜倒下了,西突厥立马就蔫了,而吐蕃人孤掌难鸣,除了逃回高原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一个“举世攻唐”的联盟如同土鸡瓦犬般,轰然解散了!

大敌已去,那派出去的数十万大军就没了用武之地,毕竟朝廷也不宽裕,没必要浪费钱粮。

好在大军尚在半路上,派信使快马去追,还来得及让他们折返。

武后与政事堂诸位宰相整整商议了一日,对西北边地的布局做了一个妥善的安排,然后一连下了多道旨意,派快马送往各路大军之中。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朔州和云州两路大军,一共占据了三十万将士,尤其是云州还有一个武懿宗被突厥人俘获,让武后不得不给武三思颁下密旨,让其一定要把武懿宗给赎回来。

以武三思为招讨大元帅的云州一路就有大军二十万,依着宰相们的意思,给黑齿常之加一个云州都督的头衔领兵三万接收云州各地,而剩下的大军由武三思带着返回神都。

可武后却不同意,但却不好明说。因为一旦武三思返回,谁去和默啜接触?谁去把武懿宗给捞回来?谁去消弭不利的痕迹从而将武懿宗从云州惨败中给摘出来?

指望黑齿常之?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说黑齿常之是胡子,不见得心向李唐,可他也不会费心费力替武懿宗洗白。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这种龌龊事情只有让自家人出马,才能让武后放心。

于是,旨意变成了由武三思率军五万收复云州,黑齿常之为副将,待到云州之事处理完毕以后,再有武三思领兵一万回朝交旨,而将剩余四万兵马交由黑齿常之统领镇守云州。

至于云州一路中的另一个副将薛怀义,则接到旨意后立即率十五万大军“凯旋”,不得迁延。

宰相们咬咬牙认可了武后的旨意,他们并不知道其间的龌龊,还以为武后执意要武三思前去云州,是冲着收复国土的功劳去的。

君臣斗,该让步时就得让步,老是和帝王对着干,为智者所不取!

第408章博弈之后的妥协

君臣宫心计,宰相们默认了武后的坚持,让她将武三思安置在云州,以便处理武懿宗惹出的首尾。

至于薛和尚的“凯旋”回朝,那就更加无人反对了。谁要是不知道薛和尚和武后之间的那点子事,他就是不是在朝堂上混的。而帝王宫闱中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都不是臣子能过问的,否则,引火烧身是小,一不留神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朝中的文武百官,那家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武后过问了吗?只要不是心向李唐和她对着干,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糊涂得过且过。

武后能如此,臣子们为什么就不能?

薛和尚去讨伐突厥人?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根本就是在神都待腻了,想出去看看风景。

此番他随着武三思大军开拔,正好可以尝试一下被千军万马簇拥着的威风,若是碰巧遇到突厥人,武三思定然会派大量军马将他给保护好,并且相距战场起码得有好几里地。

人家薛怀义就是出去游山玩水,欣赏一番北国风光,外带着混一番功劳的。就是寸功未立,待到回朝以后,也会以闻所未闻的功劳给其加官进爵的。

既然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宰相们也就不再叽叽歪歪,生得浪费口水和气力。

武后搞定了诸位宰相,心中窃喜不已。因为宰相们虽然老奸巨猾,但却不是她肚子里的虫儿,哪里知道她这番安排是另有玄机。

她之所以坚持要武三思坐镇云州,其目的可不是为了所谓的功劳,马上整个天下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武氏也就成了皇族,而作为武氏嫡系子孙的武三思,铁定是封王的存在,会在乎云州的功劳?

因此,武后将武三思钉在云州,其真实的目的是私下里和默啜接触,并等待默啜狮子大开口,提出条件,将武懿宗给捞回来。

而她给武三思的密旨中特意指出,对于默啜的条件,只要不是割地称臣,其它的都尽可答应。

同时,还要处理好相关的首尾,将能够抹去的痕迹尽皆抹去,尽可能将云州之殇的罪名给程伯献坐实。

当然了,所谓的抹去痕迹并非是要武三思将所有知情者全都给杀了。虽然她也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可举起屠刀大肆屠杀自己的子民,其中大多还是无辜者,这种行径只有暴君才能干得出来,而武后可不想被后人称之为暴君。

她昔年还在武家待字闺中之时,为了生存就和武氏诸子斗,后来嫁入魏王府成了一名侍妾,依然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和魏王府中的女人斗。

直到魏王继承了大统,君临天下,武后依然没有停止战斗,可其缘由却依然是为了生存的权利。

因为帝王只有一位,而却有数百上千女人,为了获得帝王的宠爱,登上那同样唯一的后位,宫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斗得是你死我活、血腥无比,丝毫不比厮杀的沙场逊色。

武后的一生都在斗,凭着聪明的头脑、强大的心、坚不可摧的意志和铁血的手腕,利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将所有的竞争者和潜在的威胁全都连根拔起,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她不仅独霸后宫,将对手全都送到了黄泉路上,就连她的夫君、那位高宗皇帝也被她的狠毒手段给吓坏了,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高宗驾崩以后,她为了保住到手的权利也和亲生儿子斗,和那些一心向着李唐的死脑筋臣子斗,斗来斗去,两手沾染了几多鲜血,甚至还包括至亲的血。

她不畏战斗,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却并非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暴君。

她自认为一生所杀的人都有其取死之道,几乎没有一个是升斗小民,而勋贵和文武百官,若是较真起来,哪家没有干过几件丧尽天良的事情?

也正因为武后要做一位尧舜一样的圣王,才对云州一地的知情者网开一面,不杀,但却终生留在云州戌边,直到老死。

也许,武后的这个决定对于大多数底层的将士们来说过于苛刻和无情,因为云州大溃败的根源并不在他们身上。

可作为大唐的军人,坚守阵地、血战到底,以死报国本就是他们的本分,但却未战先退,导致全军溃散,失却了整个云州,不能说没有责任,还有什么脸面回乡见父老乡亲?

更何况帝王本就是无情的,如今能杀得人头滚滚,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君臣之间的博弈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作为帝王老是搞一言堂也不是长久之计,该对臣子退让的不妨退让一次。

武后本就是宫斗的高手,早就将权谋之道玩得驾轻就熟,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搞定了云州一路,对另一路朔州方向的安排,武后倒也没有独断专行,大体上听取了宰相们的建议,并颁下了圣旨。

本来旨意是该颁给朔方一路的主将沙吒忠义的,可沙吒忠义老奸巨猾,洞悉了武后的心思,将大军交给了副将,而亲率一万轻骑长途跋涉,驰援朔方。

因此,武后特意从身边挑了一位脑子灵光、口齿伶俐的内侍为信使,背着好几道圣旨,快马加鞭,奔赴朔州方向。

与云州一路相比,对朔方的安排,就显得很有人情味。

首先传旨给沙吒忠义指定的副将,令其挑出一万五千将士,亲自率领前赴朔方,与沙吒忠义汇合以后,戌边北疆。

而剩下的大军则由另一位副将带领,立即原路返回神都,向兵部交令,各自归建。

一路大军,多达十万众,不可能只安排一位副将的,而所谓的副将也只是一种习惯称呼,并非军中正式的职位。

在大唐也没有副将这个军职,一般情况下,所谓的副将指的是一军主将的主要副手,比如朔方秦怀玉部,魏文常就算是他的副将,杀才薛纳也算一个,就是武攸暨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只不过因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原因,被人们忽视了!

朔方一路本是十万大军,其所消耗的粮草给沿途州县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而今一下子就去掉了七万五千众,不知多少州县官员关起来弹冠相庆?

第409章马牛羊的结局

第二道旨意则是给沙吒忠义本人的,令其率一万轻骑前往新城,前面接收整个朔州防务,包括督导朔方城的重建。

朔方城虽然已是一片废墟,可它承载了大唐的荣光,必须重新矗立在大唐的土地之上,成为大唐军魂的象征。

朔方城的重建自然会有工部派员前去营造,并就地征集徭役,但因为朔方是一座兵城,并不曾设置地方官员,因此作为朔方行军总管、朔州都督的沙吒忠义,想不管都不行。

不过,眼下的北地已是千里冰封,大雪纷飞,并不适合进行城池的营造,而突厥人经此一役,也失去了寇边的力量,故此重建也只能等到明年春末时节了。

没有了突厥大军的威胁,以后的一段岁月里,顶着天也就是有零散的突厥人偷袭打草谷,武后和政事堂的宰相们认为,朔方也没有必要驻扎太多的军队,毕竟人吃马嚼的,朝廷也不堪重负。

沙吒忠义的一万轻骑,是从个禁军中挑选出来的,既然大决战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其中的大部必然是要回归各自的建制的。

诸位宰相们经过一番盘算,最后给沙吒忠义定下了三千骑兵的标准,也就是说此时他手上的一万轻骑等到他的副将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赶到新城时,其中的七千骑兵是要打道回府的。

这个数字不是宰相们一拍脑袋而凭空想象出来的,也并非是因为沙吒忠义是个胡子,就有意欺负他。

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是有理有据的,保证让沙吒忠义无话可说。

因为他的前任秦怀玉部下一共是一万二千士卒,其中还包括辅兵在内,而骑兵恰恰就是三千骑。秦怀玉凭借这些硬生生挡住了突厥十万铁骑的进攻,不仅没有失陷城池,反而将默啜给打得满地找牙。

既然秦怀玉能做到,你沙吒忠义为何做不到?而且,而今的突厥都给打残了,你若是还受不住朔方,那么只能说你技不如人。而大唐是不养废物的,你还是趁早请辞,回家养老算了。

既然安排了沙吒忠义全面接收朔方防务,那么秦怀玉显然就不能再继续待在朔方了。

朝廷对他的安排,亦或是说对整个朔方原边军的安排,就是所有活下来的人立即离开朔方,前来神都接受封赏。

而宰相们的确都是活了千年的妖狐,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心中就从来不曾忘记那些战利品。

按照秦怀玉在奏报中所言,那可是数万匹突厥战马,近十万头犍牛,至于肥羊……因为时间仓促,一时之间划拉不清,只能以“无数”来描述。

肥羊虽“无数”,但还不足以让宰相们失态,左不过是些食材和皮毛,得以一饱口腹之欲,外加换几个铜臭而已。

但战马和犍牛可就不同了,据说有老人家为此兴奋地好几夜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在梦中大喊大叫:“都是宝贝啊,得看紧了,一头都不能少……”

这是心怀天下的治世能臣,忧国更忧民的圣贤弟子,其眼中只有那些犍牛,心中想的也是犍牛。

有了这十万犍牛,可以省下多少人力,可以多耕种多少耕地,从而增长多少粮食?

自古以来,名以食为天,民无食而天下乱,民有食而天下安!有了粮食,哪怕仅仅是增产个一两成,天下必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有那么一刹那,宰相们的心动摇了,不再为武后以女子之身谋夺李唐天下而心有不甘,甚至以为这就是上苍的法旨……

与文臣关心能够代替人力耕种的犍牛不同,武将们的眼里只有战马。北衙羽林、南衙十六卫的各位大将军和将军将兵部的门槛都给踩烂了,全都围着房遗则,各出奇招,让老房是头疼欲裂。

有眼泪巴巴装可怜的,有伏低做小搏同情的,有仗着是世交打感情牌的,有老气横秋耍横的,有狗仗人势硬要的……

甚至有平日里不怎么对付的,碰在一起三言两语就翻脸了,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摩拳擦掌撸袖子就干了起来,在兵部大堂里上演起全武行。

所有人都是戏子,所有人都在演戏,其目的不在乎是为了战马,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想他们一个个不是大将军,就是各位实际统兵的实职将军,而今为了替自己的部下多抢一些战马,连老脸都不要了。

这也不怪他们,大唐从来都缺少战马,尤其是上好的战马。以前都是靠和西北的胡子交易,来勉强维持数量有限的骑兵。

可自从六年前阴山之战以后,突厥人和吐蕃人不约而同地禁止向大唐输出战马,就算是民间私下里不顾禁令偷偷交易,也多是劣等的歪瓜裂枣,至于优良的战马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而今,被战马给馋坏了的将军们,猛地看见有数万匹突厥的好马,还能不削减脑袋往里钻?

乍一听,数万匹战马的确很多,可架不住大唐禁军多呀!相当于多达数十万众的大唐禁军,秦怀玉缴获的那些战马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被吵得一个脑袋八个大的兵部尚书房遗则索性称病不朝,并禁闭大门,谢绝来客,就连武后召集重臣商议西北战事的善后事宜都没有参加,可见他老人家的心中有多么无奈和凌乱。

最后,还是武后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吼了一嗓子,方才勉强镇住了将军们躁动的心。

而宰相们为了安抚沙吒忠义,以免人家嫌弃三千骑兵太少,而将秦怀玉缴获的战马中给拨了五千匹,交给了沙吒忠义。

沙吒忠义是胡子,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骨子里最崇尚骑兵冲杀。而且,只要有了战马对于有没有骑兵他是不在乎的。

胡子全民皆兵,就连好些妇人都能骑马开弓,有了战马,还能练不出骑兵?

剩下的战马和犍牛自然是要全数运回神都的,至于肥羊……实在是顾不上了,因此旨意上写的是便宜行事。

可如今这时节,想要将战马和犍牛全数跨越茫茫雪原,事实上也不太可能。

最后只好咬咬牙让秦怀玉携带牛马各一万回京,着沿途州县筹措粮草,不得有误!至于剩下的,则先养在新城。

粮草不够?

朝廷会想办法运送的。

第410章过往烟云

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万象神宫中依然是灯火通明,烛光高照。

武后和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以及户部、兵部的主官经历了漫长的朝议后,终于将西北二地战后的善后事宜给敲定了!

这就是一场君臣之间的博弈,在坚持、权谋、迂回、讨价还价和妥协之后,最后的结果对于各方来说都算是尚能接受。

这次朝议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兵部尚书房遗则称病缺席了,让顶替他出场的左侍郎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看着武后。

对于房遗则的缺席缘由,武后是心知肚明,倒也并非是和她对着干,而是实在是被那些各位的大将军和将军们给闹怕了,不得不玩起潜水的把戏。

大的方向敲定了,武后随即令上官婉儿书写了圣旨,用了玺印,并当堂让宰相们画押、背书和用印,完成了一系列的流程,免得被人诟病为不经中书门下为乱命。

大局已定,武后心情大好,请诸位宰相们用了些酒食,然后起驾回……武成殿,因为她还要给武三思一道密旨,替她将武懿宗一事给处理妥当。

已是初冬时节,夜色萧瑟,风寒露冷,就在升斗小民们搂着婆娘呼呼大睡之际,武后依然在武成殿中奋笔疾书,时而蹙眉,时而搁笔,时而展颜……

谁说帝王的日子就是享尽人世间的富贵?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是那昏君,而每一个有所作为的帝王,谁不是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为天下谋划?

高宗如此,太宗如此,秦皇汉武如此,就连那被人称之为昏君的隋炀也胸有丘壑,否则怎么会有开凿大运河的眼界和格局?

呵呵,一心享乐的帝王,也不是没有,譬如她那位在东宫中呼呼大睡的皇帝儿子,吃了睡,睡了吃,硬是把自己个活成了猪。

她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朝堂内外有多种传说,其中以“畏惧母亲从而装疯卖傻,以免步几位兄长的后尘”为主流。

她的三子璟和四子煜,对她心有畏惧倒也不假,可若是因为畏惧母亲就装疯卖傻,将自己个给活成了猪,对此武后是不认可的。

天下间,知儿莫若母!她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她又怎么会不清楚?

三子璟纳了韦氏女为正妃,平日里都给宠得没边了,什么都听韦氏的,自己个唯唯诺诺就没有一点儿主见。

刚刚登基做了皇帝,就听了韦氏的甜言蜜语,要将他那上不了台面的老丈人给弄进政事堂,大臣们刚刚反对,他竟然还嚷嚷着要将整个天下送给老丈人。

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你手中的天下可是为娘废了多少心血才帮你父皇争来的,而今你竟然不珍惜,那就还给为娘就是。

三子璟被废了以后,没有为失却帝位悲痛欲绝,反而一个劲地哀求放过韦氏。

呵呵,既然你不爱江山爱美人,为娘就成全你,让你带着韦氏去武陵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接下来继承帝位的四子煜就更加不堪,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跟吓破了胆似的,见到为娘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娘有那么可怕吗?可怜为娘为保住你父皇留下的江山操碎了心,可却在天下人眼中落下了独揽朝纲、祸乱天下的恶名,就连儿子都这样看,怎么不令为娘伤心欲绝?

一个将自己个活成猪的帝王是保不住江山社稷的,要知道太宗皇帝可不止高宗一个儿子,还有高宗皇帝那个老不羞老了老了,还生了一大堆子嗣,他们可都是对帝位虎视眈眈,要不是为娘给盯着,早就上演了多少次“几王之乱”了!

武后想到这里,不由得回想起长子弘和次子贤来,他二人但凡有一个活到今日,也不至于让她这个老婆子独自扛起天下的重任。

在世人的心中,她的长子和次子都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母亲害死的,其缘由不在乎他们太优秀,从而挡住了她夺取帝位之路,让她给搬掉了。

呵呵,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但在世人眼中,朕却比虎毒,为了权利就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可真相真是这样吗?

想当初,贺兰敏之那个畜生将高宗和朕亲自给弘儿挑选的太子妃给糟蹋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弘儿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此后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处处与朕作对,朕一时气急,就打了他两下,并将他给禁足在东宫中,不许外人见他。

本想着杀杀他的性子,让他冷静一些日子,好看清这世上究竟是谁对他好,谁是别有用心?

可谁料到这傻孩子竟然……竟然饮剑自戕了,可怜朕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担负着逼死儿子的罪名,当时朕连死的心都有……

因为弘儿的不幸,朕不敢再过于逼迫贤儿,给他极大的自由,让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朕的想法虽好,无奈世间心怀不轨之辈太多,竟然怂恿贤儿将朕给幽禁起来,让朕在冷宫中孤独终老。

朕当时心都死了,恨不得立时就死了,再也不管他老李家的江山和社稷了。可朕做不到啊,天下是朕和高宗皇帝一起争来的,一起守护着,就像是我们的孩子一样,不容任何人欺负。

朕将贤儿圈禁在巴州,让他尝尝穷苦人家的生活,让他好好反思反思,让他知道天下来得多么不容易……

可这个不孝子不但没有反思己过,反而满怀对朕的怨恨,竟郁结成病,到了金石难医的地步……

四个儿子,有明君之相的弘和贤先后离世,胸无大志的璟被圈禁武陵,只有最懦弱无能的幼子煜坐在皇帝宝座上,可他又怎么能担负起江山社稷?

并非朕舍不得放下权利,而是朕忘不了高宗临去前对朕的托付。当时,他已是弥留之际,却抓着朕的手道:“媚娘啊,朕要走了,可你不许跟着来。你替朕守着我们的儿女,他们撑不起这个天下,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媚娘,你要答应朕,好好看着他们,不求江山永固,富贵荣华,只要能衣食无忧,将血脉传承下去就行了……”

第411章菟丝子和大树

灯火通明,明烛高照。

数道厚重的窗帘将苍茫的夜色尽皆隔断,武成殿中静的可怕,就连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武后已经搁笔很久,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昔日的事、有些虽已久远,但却依然清晰,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四个儿子各有结局,死的死,圈禁的圈禁,还有一个战战兢兢地将自己个给活成了猪,呵呵,看来也是一个指望不上的主。

儿子已是如此,想改变是不可能了,就连太平那个丫头也不理解为娘的一片苦心,就为了一个外姓人,竟然和为娘生份了……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在空旷的武成殿中萦绕着,听在人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什么时辰了?”武后问道。

“回天后,已过了丑时,入了寅时了。”上官婉儿躬身回道。

已是寅时时分,夜已深了,若是在升斗小民聚集的地方,雄鸡都要啼鸣了。

她到底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上了岁数,体力终究无法和年轻时相比,不知不觉中已有些倦意,连忙提笔将给武三思的吩咐写完,待墨迹稍干令上官婉儿将其密封起来,并用了印鉴。

这一切都必须当着她的面完成,倒也不是说她不信任上官婉儿,而是一种规矩。所谓密旨,从头到尾就只能有两个人知道,不能传于第三人耳中,否则,还叫什么密旨?

武后靠在御座之上,一阵阵倦意袭来,不由得闭上了眼帘,呼吸声也变得悠长起来。

上官婉儿轻声道:“大家,夜已深了,不知宿于何处?”

武后勉强睁开了眼睛,缓缓道:“眼看着就要天明了,好在明日并非大朝会之期,就在后面的榻上凑合一下吧!”

武成殿极为高大和雄伟,内部空间也很空旷,本是武后日常处理朝政的所在。武后处理政务极为勤勉,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但她终究是上了年纪,时间一长,难免体力不支,因此在大殿的后方用屏风隔出一块,安放着一张美人榻,好让她可以休憩片刻。

今夜因为和宰相们商量西北二地的善后,耽搁到半夜时分,回武成殿后又给武三思写了道密旨,其间因有所感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之中,导致不知不觉中已是快到鸡鸣时分,索性就在这凑合一下,免得兴师动众。

武后在美人榻上睡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上官婉儿对值夜的宫娥叮嘱一番,又检查了女侍卫的警戒情况,见一切都如常,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疏漏,方才离开了武成殿回自己的住处。

她在宫中的地位很特殊,武后虽然没有为她祖父脱罪,也就是说她的身份依然是宫奴,和掖庭宫中的那些宫女没什么区别。

可武后却又给予了她超然的地位,作为专门替武后起草诏书的待诏,无形中已成了宫中女官之首,再往上只能是妃嫔了,而将武后执掌权柄的日子里,那位皇帝的妃嫔可没有上官婉儿过得滋润。

她不仅负责起草诏书,还要替武后初选群臣的奏章,将一些言之无物的奏章直接驳斥,扔进存档的柜子里。

这也是规矩,只要是臣子的奏章,都要存档。哪怕是再怎么狗屁不通、甚至是大逆不道,都不能将其撕毁。就连帝王一怒,控制不住情绪撕毁的奏章,内侍们也要将碎片全都捡起来,再小心翼翼地黏贴起来,加以封存。

而且,帝王虽号称真龙之身、昊天之子,可实际上他们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天同样只有十二个时辰,也要吃饭睡觉,喝点小酒,赏个花花草草,不可能看得完所有的奏章。

因此,为了不至于耽误真正的大事,又不会将帝王给活活累死,一般情况下都会安排信得过的人先就奏章给过一遍,按照所奏之事的轻重缓急和所属类别加以挑捡和归纳,则其重点交由帝王过目。

剩下的奏章,再将差不多的事情合并在一起,统一向帝王口述一下,最后再将这些套路客们的大名一一报上,也就对得起他们在油灯下熬了一宿的辛苦了。

至于再其后的那些陈词滥调、捕风捉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乱七八糟的奏章,则直接留中,画个圈圈直接扔到柜子里锁上,省得将帝王给气得吃不下饭。

上官婉儿就有这种权利,甚至可以直接批阅一般的奏章,因此,她的品级虽低,面子可不小,满朝文武谁不对他尽力巴结?就连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也大多对她客客气气的。

至于在宫中,那就更是不得了,整个皇宫里除了有限的几个主子,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姐姐”?

可以说眼下的上官婉儿是武后面前的第一红人,甚至超过了武后的老相好薛怀义。

因为薛和尚毕竟是个男子,无诏不可擅闯宫闱之地。除了武后一时兴起主动招他进宫伺候以外,要想进宫也只能依着规矩求见。如此一来,能不能求见还不是上官婉儿一句话?

她若是不让通禀,随便打发个人说一声武后没空,你薛怀义还能当着武后的面质问不成?

她虽极尽恩宠,但却懂得把握分寸,紧守着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既对谁也不主动巴结和示好,又不得罪,哪怕是对太平公主也一样。

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自幼又是在掖庭宫中长大,见多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看多了权谋之道,自然知道她的一切都是来自武后。

武后让她生,她就享尽荣耀,受世人的尊重,而一旦背弃了武后,只要武后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她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她就像是一株菟丝子,虽婀娜多姿,但却只能在地上匍匐,要想攀到高处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只有找到一棵大树才行。

而武后就是一棵大树,还是天底下最粗壮最高大的大树,对于菟丝子来说,岂非就是最好的归宿?

至于武后年岁渐老,一朝驾鹤西去以后,她将何去何从、何以自保的事情,已经顾不得考虑了。

不是不想考虑,而是不能考虑。

未来的事情,从来不缺少变数,谁也能说得清楚?

第412章不称职的母亲

翌日,当东方露出了第一抹晨曦,悠扬的钟声准时敲响,此起彼伏,浩荡长空,预示着神都新的一天开始了!

钟声响起,坊门缓缓打开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小商贩们也停止了对坊丁的骂骂咧咧,纷纷挑起自己的家伙什和货物冲过坊门,冲向早已习惯了的老地方,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而那些有铺面的就占据了先机,尤其是住在本坊的人,早就开了铺子门,将炉火烧得旺旺的,烤出一炉炉胡饼,就连锅里的面鱼都在沸腾的汤汁中欢快地游动。

今日并非大朝会之期,群臣不会抹黑上朝,而可以稍稍多睡那么一会,美美地吃罢朝食,然后乘着牛车晃晃悠悠地去衙门坐班。

就连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们也同样如此,今日只要待在政事堂里处理各部衙门的折子,然后再对兵部和户部督导一番,让其不可耽误武后的旨意。

数十万大军得有多少?一般人想象不出那宏大的场面,可以怎么说,若是从定鼎门开始出发,待到最后一名士卒跨出定鼎门的时候,前锋都已到了数十里开外。

如此多的将士,加上战马,人吃马嚼的,每一日的花费该有多少?说出去能把人吓死。

每逢大军出征,户部和兵部都少不得一番忙乱,而大军回归,他们同样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得空闲。

可再累再忙也不敢埋怨,更加不敢有丁点耽误和遗漏,因为这可是武后亲自交办的,谁人敢虚与委蛇、掉以轻心?

……

昨夜,龙门后山,太平公主的庄子上,金南一连夜赶来求见公主殿下。

他是赶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出城的,只带着五六名侍卫,骑着快马,一路飞奔,可等赶到山庄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

这一路之上,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是走夜路,随行的侍卫摔伤了三人,就连上好的战马也报废了一匹。

金南一是太平公主府的大总管,在太平公主滞留龙门期间,不仅要替公主看着公主府,还要看好公主的两儿两女。

除此以外,他还要时刻留意神都的风吹草动,就连宫中也要通过买通的眼线给盯着,一有重要的消息立马向公主汇报。

可他此番急匆匆地连夜赶来,一群人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把太平公主给吓了一跳,还以为神都又发生了宫变。

这倒也不是太平公主喜欢胡思瞎想,毕竟对于她们老李家来说,从玄武门开始,发生宫变这种事情太多,而今再多一次也并非不可能。

可满头汗水的金南一一开口,将来意说出,却让太平公主心中戚戚,黯然神伤,眼泪也不知不觉中一行行流下……

金南一之所以连夜赶来,的确是出了大事,可却和宫中无关,也与朝堂无关,而是公主的家事。

唐时,但凡富贵人家的妇人生儿育女,是极少自己抚养的,孩子从一生下来就由乳娘照看,每日里也就是和母亲见上一面而已。

待到年纪稍长,又要延请先生开蒙,和亲生母亲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也就是每日的按时请问方才能见上一见,就连用餐也是分开的,并不在一起。

太平公主也不例外,她和薛驸马成亲六年,两人间的关系极好,先后养育了两儿两女,可都是由乳娘带大的。

自薛驸马去后,她因为心情不好,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对孩子们也就疏忽了,以至于此次在龙门待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神都看看儿女。

金南一告诉她,她的幼子薛崇训病了,还不到一岁的孩子,自今日午后时分起忽然呕吐,浑身发烫,府上延请的医士束手无策,就连从宫中请来的太医用尽了各种方法,但却始终不见效果。

金南一实在是扛不住了,将其他几个孩子安排好,又吩咐府中的侍卫将几个太医给看管住,自己立即出城前来向公主禀报。

他说完以后,伏地请罪,额头重重叩在青石地面上,不几下就破了,殷红的血染红了额头,凄然道:“公主,老奴没有看好家,看好孩子,有负您的托付,实在是无颜苟活于世。”

太平公主听到幼子病了,且凶险万分,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没有办法了,想来是不行了……

她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为自己的任性而懊悔,悔不该和阿娘怄气,跑到龙门一住就是多日,将幼小的孩子丢在家中,置之不理,而今,却发生了这种事情,莫非是上苍的惩罚?

泪水已打湿了她绝美的容颜,她紧紧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刺破了娇嫩的肌肤。

鲜红的血,白皙的肌肤,如同一副凄美的画卷……

太平公主嘶声道:“薛郎,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上苍啊,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太平公主悲痛欲绝,娇躯摇摇欲坠,眼看着要昏厥过去,小小在旁边使劲抱着,可她才**岁年纪,能有多大的力气?

女官李敏连忙上前,将太平公主给扶住,柔声安慰着:“公主,小郎君现病着,需要您的安慰,此时您可要坚持住啊!”

在李敏的劝慰下,尤其是那句孩子急需要母亲的安慰,让太平公主惊醒了,虽依然在流泪,可心情终究慢慢平复下来。

“起来吧,金南一,这件事情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太平公主让金南一起身,可金南一自觉有愧,没有完成公主的托付,依然伏在地上,拿脑袋在地上磕着,弄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李敏见此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给了他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你弄得满脑门的血吓唬人吗?还嫌公主不够烦吗?”

金南一一想也对,此时最紧迫的是安慰公主和救治小郎君,至于他、要想以死谢罪,尽可等到事情过后,而今可不敢耽误正事。

待到金南一起身以后,太平公主冲李敏吩咐道:“备车,回神都!”

“现在……奴婢遵命!”李敏本来是想说,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山路难行,万一再遇到恶徒……

可她看到太平公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马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躬身领命而去。

第413章城门开

一月如勾,星光点点。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天地间苍茫笼罩,看不真切。四野群山,俱都隐身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雾霭弥漫,宛如一群远古巨兽盘踞着,窥探着人世间。

李敏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此时夜色深沉,雾霭苍茫,能见度几不可见,加上山间的道路崎岖难行,即便是打上火把,也依然很危险。

这一点从金南一一行的狼狈就可以看出,摔伤了多名骑术不凡的侍卫,就连上好的战马都废了一匹。

而以公主尊贵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骑马,而公主的车驾要想在夜间通过龙门山中崎岖的山路,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公主此时因挂念病重的小郎君,心绪已乱,恨不得生就一对翅膀飞回府中,哪里还顾得上夜路难行?

龙门虽靠近神都,又是皇家的汤泉监所在地,若是白天倒也没什么关碍,可此地毕竟多山,加上又是夜间,谁能确保没有宵小之辈铤而走险?

公主府的侍卫长赵不凡并不在此,他被公主打发到扬州去赵无敌家中,看望其家人。对此,李敏很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军旅帅嘛,瞧把公主给迷的神魂颠倒,整日里就念叨着那人的好处,就连睡梦中都在喊着那人的名字。

自从薛驸马去后,公主一直郁郁寡欢,让李敏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公主能再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将她从对薛驸马的思念中拉出来,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的公主啊,那也要看那是什么人才行。

若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孙,亦或是豪门勋贵的后人,还差不多能入天后的法眼,以公主在天后心中的分量,撒个娇、服个软,成就好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那个赵无敌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累世府军的子嗣,连出身寒门都算不上,整个就是一个军奴,和您之间的差距那可是天与地的距离,天后怎么可能答应你与你喜结连理?

除非是将他给去势,就像是金南一那样,可估计您也舍不得。那么……也只能效法您那母后,将其当作一个小白脸养在身边。

太平公主一声令下,整个庄子都动了,所有人都在忙碌,备车、备马,准备着出行的一切。

有侍女前来要给太平公主更衣,却被她挥手给赶开,并吩咐李敏和金南一,不要大张旗鼓,只要安排侍卫们随她回神都即可,至于其他人包括侍女,待明日再收拾东西缓缓回城。

车马准备好了以后,太平公主带着小小和女官李敏坐上了碧油车,金南一则带着数十名侍卫骑着烈马前呼后拥,一行人顺着山路没入苍茫夜色之中。

钟声响彻云霄,轰鸣不止,定鼎门也在刺耳的转轴声中缓缓打开了,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们纷纷朝城门口涌去。

这些人多是附近的农人,挑着菜蔬和鸡鸭的,拎着新鲜的鱼虾的,还有那过夜来不及进城夜宿城外的商旅,纷纷杂杂,拥挤不堪。

守城的金吾卫旅帅一声令下,士卒们将寒光闪闪的马槊斜指,锋芒直对着众人,让人不寒而栗,纷纷止步不前。

“挤什么?挤什么?有什么好挤的?挤着去投胎吗?谁你呢,看什么看!长得脑满肠肥的,你挤得过人家吗?”金吾卫的旅帅瞪着眼睛,手指对着众人指指点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待众人稍稍安定后,方才清了清嗓子,吩咐道:“那个……啊,全都给老子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城,兄弟们眼睛都放亮一些,有那不听招呼的,扰乱秩序的,甭客气,给老子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看着寒光闪闪的马槊,还有未出鞘的钢刀,人们立马老实了,自觉地你谦我让排起队来,且前后拉开距离,缓缓入城,并陪着笑脸,以免惹得金吾卫的军爷生气了,将你当作逃犯和细作给抓进监牢。

士卒们见人们很识相,也就四下散开,回到城门的两侧,举着寒光闪闪的马槊,如泥塑木偶般充当起门神来。

也并非所有士卒都离开了,而是留下了四人瞪着眼睛监视着过往的行人,遇到可疑的,立马上前用马槊对着菜蔬里捅捅,再随手翻一翻,然后丢下凌乱的菜蔬,又去拦住一名商旅,要人家将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裹给打开,看看是不是藏着违禁品。

就连卖鱼的都没有放过,盯着人家的鱼篓子使劲看,就差将脑袋塞进其中。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莫不是能分出那条鱼是大唐的,那条鱼是突厥的?

有那机灵的商贾不动声色握住金吾卫士卒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捏一捏,然后,手一挥,商贾拱拱手,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在商贾离开后,那士卒将捏紧的手稍稍离开一点缝隙,睨着眼睛仔细看看,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然后将手往怀中一塞,再掏出来时已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另一名掌柜模样的,带着一长溜车队,见拥挤的人群,不由得蹙眉。

他瞅了一眼那名旅帅,眼神一亮,连忙急匆匆一路小跑着来到旅帅身边,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谄媚地道:“哎哟喂,今儿是刘旅帅您老人家值日啊,您辛苦了!小的是四海居的,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甚是想念得紧。”

那刘旅帅一对眉毛都快挤在一起了,斜着眼睛道:“哟,这不是四海居的那个谁……”

“小姓张。”那掌柜模样的老者低声提示。

刘旅帅点点头,道:“嗯,张掌柜的,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俺听说你去了扬州发财了,瞧瞧这一长溜的车马,啧啧,赚得可不少。

哎,还是商贾好啊,走一趟,赚的钱财堆积如山,埋在地下都长满了铜臭,可怜我等兄弟们,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连个御寒的冬衣都没有,看来迟早要冻死在街头,就像是那死狗一般,可悲啊可叹啊可怜啊!”

张掌柜的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一番,你丫的不就是要好处吗?可就是不明说,啰啰嗦嗦一大堆。你们要是冻死了,那神都城中也活不下几个人了,真是无耻到极致!

第414章买路

金吾卫的刘旅帅期期艾艾地自怨自艾,慨叹神都米贵,而薪俸可怜,生存大不易,眼看着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张掌柜的一生从商,走南闯北,整日里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依仗的就是看人的脸色说话和行事,怎么可能听不出刘旅帅的弦外之音?

刘旅帅这是看人家走了扬州一趟,带着一长溜的车马回京,定然是赚得脑满肠肥,已是害了红眼病,想讨要些好处。

可这里毕竟是神都,天子脚下,自然要迂回和婉转一些,不能像山野之地的衙役们那样肆无忌惮。

而且,他好歹也是金吾卫的一名旅帅,不能给禁军丢了脸,只好耍了些手段,旁敲侧击一番,以期教化这些商贾,让他们懂得一家赚钱百家用的道理。

做人嘛,不能太贪心,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吃独食,否则会成为天下敌,遭人嫉恨,将自己的路给走绝,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后悔都没有地方。

再说了,这个低贱的商贾,都是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明明是不值几文买来的,运到神都就特娘的成了天价。

譬如那南海产出的精米,听说一船米也就是几十匹绢帛和麻布就把他们那些野人给打发了。可到了神都,就连宫中都眼巴巴地拿大把的钱财抢购,大户人家谁不是任宰任割?

至于刘旅帅这样的,一个月忙到头能有几多结余?一家人嚼用,再加上偶尔和巴结上官去勾栏里喝喝花酒,哪里有闲钱去买精米?

可听到将军们说起拿精米的好处来,说的是天花乱坠,听的是垂涎欲滴,那精米渐渐地已不是米,都赛似温软坊中的头牌姑娘的肌肤了。

刘旅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对比拟花魁娘子娇嫩肌肤的精米,早就是心里痒痒的不行,迫不及待地想“一亲芳泽”。

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任你英雄无敌,没有钱财也买不到精米。可常言道,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那么活人还能让精米给馋死?

没有钱财,俺就广开财路,利用手中不大不小的权利捞一把。

他虽然在金吾卫中混,而金吾卫日常负责维持神都城中的治安,并有纠正百官和万民礼仪的职责,遇到逾制的官民可以制止、教化直至惩罚。

话虽如此,看上去金吾卫风光无限,一个个俨然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钦差”,可神都水深,大鱼太多,说不定护城河中冒出的一只王八,都和皇亲国戚有所牵连,你说谁敢较真?

对于刘旅帅这样的低级军官,那就更加不堪了。谁家勋贵出行会拿正眼瞧他?若是敢较真,兜头就是一顿鞭子揍得你满地找牙,再找你的上官说道说道。

你若是不忿找上官说理,说不定没有讨到公道,反而被上官给训得狗血喷头,甚至是再给揍一顿。

即便是让天后知道了,就这么点小事,左不过也就是禁足和罚俸。可他们在乎那点俸禄过日子吗?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将自己的路给走绝了,可想而知日后的日子有多么难走。

不过,动不了那些豪门和勋贵,还动不了商贾吗?

刘旅帅可有一份肥缺,那就是轮班值守定鼎门,每月轮值十日,且十日一换。

可别小看了这个看城门的,在勋贵和豪门面前的确是不值一提,可对于商贾来说,那权利可就大了去了。

天下商贾,哪一个不是蝇营狗苟追赢逐利之辈?为了些许利润,可以整日里走街串巷,有了一倍的利润,那特娘的浑身都是力气,怕死马都不带心疼的。

一倍如此,那么两倍三倍……五倍十倍呢?当利润达到一定的地步,就没有商贾们不敢干的事情。至于朝廷的禁令,此时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眼里心中只有黄灿灿的铜钱,白花花的银子……

你商贾敢冒朝廷的禁令而不顾,那么我作为看守城门的金吾卫,就有权利将你这蠹虫给揪出来,籍没你的货物,再将你的人交给京兆尹,嘿嘿,到那个时候想破财消灾都办不到。

那么,俺给你点暗示和提醒,商贾们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讨点买路钱?

一个不多,十个不少,这定鼎门可是人来人往,一个轮值十日功夫,那数目也是很可观的,至少喝次花酒还是差不离的。

果然,刘旅帅一番指点,那张掌柜的立马就明白了,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块银饼子,用大袖遮着递给了刘旅帅,道:“刘旅帅,这大冷天的守城门,真是辛苦了。一点小意思,给您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两块白花花的银饼子,可比铜钱金贵,价值硬挺,块头又轻巧,可把刘旅帅乐坏了,左手一伸,光影一闪,银饼子就不见了。

那动作快到极致,且娴熟无比,恰似那天马行空,不着痕迹,看来他平日里没少收好处,久而久之,熟能生巧,不知不觉中就练出了一手的绝活。

就在刘旅帅高兴之余,正要说几句客套话的时候,那张掌柜有附耳道:“刘旅帅,小老儿此番去扬州,弄了些稀罕物事,譬如那南海来的精米,给您弄几斤尝尝鲜。您看,是搁这……还是……”

“精米!”刘旅帅一时兴奋过头,差点大叫起来,可立马意识到不妥,一手捂着了嘴巴,四处打量一番,见附近并没有别人,方才小声吩咐:“那个张掌柜的太客气了,啊,那个……几日……呵呵,本官就却之不恭了!你可着人送到……”

他咬着耳朵,将家中的住址告诉了张掌柜,让他派人给送到家中交给他娘子。

此地是定鼎门前,人来人往,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文武百官的旧识?万一给抖搂出去,那么进京兆尹衙门的可就成了他刘旅帅了。

而且,精米可不同于银饼子,怎么着也得给个三五斤吧,再加上一点其它的土产,那堆头可就不小了,怀里揣不下,手中提不得,该怎么办?

“明白,明白,刘旅帅您尽管放心,啊,小老儿定给你办妥。”张掌柜眉开眼笑,露出一脸的贱笑,接着又问道:“那个……刘旅帅,这时辰不早了,我们东家还在等着我,您看……”

第415章城门前的刀光

红日初升,朝霞绚烂。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可张掌柜却以天色不早为借口,想让刘旅帅大开方便之门,免去了检查车中的货物,放他进城。

刘旅帅抬头看看天,心中也大骂张掌柜的胡扯八道。可既然得了人家的好处,还是硬通货银饼子,折换成铜钱可就是两万多钱,别说喝一顿花酒,就是去温柔坊中寻个姑娘过夜,除了那最有名的几人以外,其他的也随他挑选。

而更重要的是,张掌柜的还特别上路,仿佛知道他对精米垂涎欲滴已久,立马就给他送上。

就冲他这份人情练达的功夫,少不得好人做到底,彻底徇私舞弊一回了。

他挥挥手喊道:“四海居,放行!”

他虽然只是一个旅帅,在禁军之中实在是不算啥,朝军营里扔块石头,说不定都能砸到两个旅帅,一个校尉。

可如今的定鼎门前,这一百号人中,还得算他最大。这不,他一开口放行,什么排队查验都是狗屁,四海居的车夫们一扬马鞭,“啪”地一声脆响,大队的车马朝旁边一拐,直接越过众人,朝城中走去。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还有没有先来后到的?”

“低贱的商贾为何不经查验、不排队?是何道理?”

“尔等所食,皆吾等农人所供奉,为何不尊国法,私自放行?”

人们对此义愤填膺,纷纷出言指责。这也难怪,人家辛辛苦苦老老实实地排队,受尽金吾卫的刁难,方才得以进城,可却有人不守规矩,大摇大摆地长驱直入,还不得惹起众怒?

常言道,大路不平有人踩,事有不平有人管!

你丫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不顾规矩,仗着有几个铜臭之物就与金吾卫勾勾搭搭,尽干些蝇营狗苟的龌龊勾当,以为交头接耳加上用袖子遮着,就无人知晓?

哼!尔等可知道,我们升斗小民的眼睛是天下最犀利的,任何魑魅魍魉都逃不过吾等的法眼。

随着言语的升级,加入吵闹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汹涌,就像被树叶遮掩的火种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他们没有拦截不守规矩的商队,反而是对着金吾卫的将士吵嚷。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低贱的商人之所以能够不按规矩排队,是因为得到金吾卫的放行,究其根源还在金吾卫身上。

而那张掌柜的一看势头不对,立刻让车夫和伙计们加快了速度,赶着马车一窝蜂地闯进了城门,扬长而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身影。

面对愤怒的人们,金吾卫们也一时懵了,不知所措。一个个手抱着马槊,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一步步推到城门边,身子被城墙抵死,再也无法后退半步。

就连刘旅帅也蔫了,不敢再气势汹汹,飞扬跋扈。他毕竟受了张掌柜的银饼子,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万一将事情闹大了,闹到京兆尹手里,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商队离开了,就连马蹄声都几不可闻,刘旅帅的胆气又壮了!

常言道,抓贼抓赃,捉奸捉双,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今张掌柜的车队已走远了,走无对证,可你们这些贱民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不懂得见好就收,真是不当人子!

哼!不给你们三分颜色看看,你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官商勾结,营私舞弊?看不出一群贱民眼神倒是挺好使的。

可那又怎么样?你怎么就能证明那银饼子是四海居的张掌柜所贿赂的?我说是老子大清早走路摔了一跤,捡到的银饼子,你丫如何能够区别?

刘旅帅因为受了张掌柜的好处,面对一群小民的呱噪,心中没有底气,被逼到了悬崖边。

可当张掌柜带着商队逃之夭夭后,他的底气又满格了,如同那落水的人绝处逢生,还能不对推他入水的人们发起绝地反击?

“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呢?”刘旅帅猛地一下抽出锋利的唐刀,以寒光闪闪的刀锋指向众人,阳光如今,照在刀锋之上,随着微微颤动,发射出的寒光刺疼了人们的眼睛。

人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不敢面对凌厉的刀光,且下意识地缩着脖子,用手挡在眼前,就连脚步都向后移动了半分。

刘旅帅声色俱厉地对着众人怒吼,其面目狰狞,神色恐怖,整个人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唾沫星子如雨般喷洒而下:“一群刁民,一群田舍奴,竟然敢冲击城门?呵呵,还围攻金吾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兄弟们,举槊,老子数三声,有不退者,当冲击城门论,杀无赦!一……”

刘旅帅一声令下,金吾卫的士卒们立马将马槊朝前斜举,指向众人,端部的锋芒寒光闪闪,都快抵着人们的鼻子了,而口中齐声大喝:“退!退!退!杀!杀!杀!”

这些金吾卫的士卒可憋屈坏了,他们平日里虽然在勋贵面前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可是那些小官们倒也是对他们客客气气,至于神都城中的小民和商贾,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今日却被一群贱民给逼到悬崖边,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早就想用马槊将他们给捅几个窟窿,可旅帅一直不发话,因此他们也一直不敢动。

如今旅帅发话了,那还等什么?

对面的毕竟都是些升斗小民,不是在家种菜的,就是在河里捕鱼的,再剩下的就是些小商小贩,哪里见过如此阵势?

他们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锋刃,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寒气森森的杀气,如何还能坚持不退?

“二……”

除了几个性子拗的家伙,其他人在刘旅帅喊出“二”时,再也扛不住了,不约而同地后退,甚至有那不堪的下衣都尿湿了,地上湿漉漉一大片,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眼看着刘旅帅的嘴巴张开,就要喊出那个追魂夺命的“三”字,人们轰然一声,做鸟兽散。一个个玩命地逃跑,就连随身带的货物都弃之不顾了,散落了一地。

箩筐散开,竹篓倾倒,菜蔬散落一地,鸡鸭失去了束缚,发出各种欢快的叫声,四散逃去,就连鲜鱼都兴奋地蹦蹦跳跳,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刘旅帅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指向苍天,用力嘶吼出:“三……”

第416章自寻死路

阳光下,高大巍峨的城楼如一尊远古巨兽盘踞着,张开了血盆大口,冲里里外外的众生发出无声的怒吼。

大日如金,阳光如雨,北风瑟瑟,吹得城门楼上的大旗猎猎作响。

马槊如林,绽放出刺眼的寒光,逼得人们纷纷后退,继而崩溃了,一个个直恨爷娘少生了七八只腿脚,跑得那个快,就连逃命的兔子都望尘莫及。

不过,唐人好战,也不畏战,在生死存亡之际总有那么几个有血性的好汉子,面对寒光闪闪的利器,依然在坚持不退,用那挺直的脊梁骨撑起了升斗小民的一片天空。

金吾卫的士卒们见人们纷纷逃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留下一地的鸡鸭鱼和菜蔬等物,不由得哈哈大笑……

可笑着笑着,突然又发现不对劲,眼前的贱民们并没有全部逃走,依然又那么几个人杵在哪里,丝毫没有逃走的迹象。

一片狼藉的城门前,就如同刚刚经历了一战大战,鸡鸭挣脱了束缚以后,怕打着翅膀四处乱窜,发出各种叫声,仿佛在欢呼绝处逢生。

那几个汉子年纪都已不小,估摸着在家都是祖父辈的,此时站在城门前怒视着金吾卫,那手捏成了拳头,就连额角边的青筋都鼓起老高,可见他们心中的愤怒有那么强烈!

金吾卫的士卒们将几人给围在中间,倒也没有做出进一步行动。就连那刘旅帅的“三”都喊出来了,可却紧接着补了一个“慢”字。

他刚刚不过是虚张声势,企图以死亡威胁吓唬吓唬这些贱民,让他们心生恐惧,从而服软,可并非是真要大开杀戒。

这可是天子脚下,又是神都的门户定鼎门,身后就是定鼎大街。每日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就连四方前来朝拜的异邦使臣都从此地进入,可见此地的地位何其重要!

谁敢在此地杀戮百姓,除非是疯了,或是了无生趣、一心求死。

本来以为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贱民们,见到寒光闪闪的利器时会一哄而散,可刘旅帅却没有料到其中还真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家伙,让他不由得踌躇起来,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刀宰了肯定是不行,将他们给当作乱民抓起来,貌似也不妥。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民,即便是他们金吾卫抓人,最终也只能交给京兆尹处置。可京兆尹未必尿他们金吾卫,说不定一番拷问,就将真相给问了出来,到时候他这个小小的旅帅可扛不住。

刘旅帅看着天上的红日,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心里烦得都要一日白头了。

他想不出妥善的处置办法,可时间却不等人。这定鼎门人来人往的,万一遇到那位大人物由此经过……接下来,他都不敢想了。

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往往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这不,前方尘土飞扬,数十骑战马簇拥着一辆碧油车极速而来。

刘旅帅苦着脸,暗道一声糟了!从那奔腾的战马、华美的碧油车,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不简单,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马如游龙,车轮滚滚,转眼间已经到了城门前,将满地的菜蔬践踏如泥,就连鸡鸭都遭到了无妄之灾,冤死了好些。

刘旅帅在金吾卫中待了多年,对神都中的豪门和勋贵都有所了解,此时一看那碧油车上的官幡……

他跌跌撞撞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将脸贴在地面上,不敢抬头。

刘旅帅心如死灰,面色黯然,自觉今日是出门没烧香,走了霉运,在劫难逃了。

他认出了那官幡,正是太平公主府的车驾,而今日的太平公主府中,能坐在这样一辆华美的碧油车中的,除了公主本人还能有谁?

太平公主听到幼子病危,唤起了她心中的母爱,不由得心急如焚,连夜动身赶回神都。可山路难行,到底耽误了时辰,直到此时方才赶到定鼎门前。

她见车驾停住了,不由得眉头一蹙,刚要质问,就听见金南一贴在车窗外小声地禀报……

此地,定鼎门外狼籍不堪,以老于世故的金南一,自然不难看出发生了何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郎君的病才是最紧要的,公主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女官李敏不满地斥道。

金南一一想也是,跟自家小郎君比起来,些许贱民受点委屈,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唐疆域万里,生民千万,不平事时时刻刻都在上演,公主哪里管的过来?

他正要命令启程,却听到太平公主吩咐道:“慢,留下几个侍卫,持本宫的名帖将这些人交给京兆府,着京兆尹好生审理,给他们一个公道,也算是给吾儿行个功德吧……”

金南一不敢怠慢,立马唤过几名侍卫吩咐一声,然后车驾启程,快速进入定鼎门内,朝公主府疾驰而去。

尚善坊,太平公主府,听雨轩。

门窗禁闭,帘栊厚重。

室内很宽敞,除了几样古色古香的家什之外,并没有过多的陈设。

此时,室内能有十多人在忙忙碌碌,一个个面色沉重,不敢语言,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放得很轻。

这些人有白胡子的医者,没有胡子的内侍,更多的是仆妇和侍女,除此以外,还有三个孩子。

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儿蜷缩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小脸红扑扑的,蹙着脸,不是发出哼哼声,显得很痛苦。

床榻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三四岁模样的孩子,看着病中的小儿,脸有戚色,让人不忍。

女童大眼噙着泪,鼻翼不停抽动,但却强忍着不哭,不时地用干净的帛布替小儿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

而男童却一脸地黯然和不舍,两手抓着小儿的一只小手,轻轻地摩挲,口中还在念叨着:“弟弟,你一定要坚持住,阿娘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大兄带你去看鱼,给你抓蝴蝶……”

这就是太平公主和薛驸马的二子二女中的三个,躺在床榻上的小儿就是幼子崇训,另外两个分别是四岁的长子崇胤和三岁的长女英娘,至于次女娥娘,相必是因为年纪太小,乳娘不放心让她在这里。

薛驸马已故去,而公平公正又不在家中,面对病危的幼弟,也真是难为了两个小小的人儿。

第417章不能不治

听雨轩中,三个无助的小儿,其情戚戚,让人不忍。

不远处一个胡须斑驳、身形高瘦的老者,背着两手不停踱步,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床榻上的小儿,默默地叹口气,再接着踱步。

一名模样沉稳的中年女官,一脸的焦急之色,跟在老者身边,问道:“孙先生,难道就真没有办法了吗?”

那老者、也就是孙先生摇摇头,低声道:“老夫想尽了办法,可依然不能奏效,去不了小郎君郁积的内火,难啊……”

“那,您老人家再想想,再想想……”女官不敢催促,可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儿,心里难过得不行。

“哎……老夫是尽了力了,若是能寻到家师就好了,可他老人家仙踪缥缈,谁知道在哪里?”孙先生长吁短叹,又急又愧。

此地安静得可怕,可相邻的厢房中却是一片肃杀之气弥漫,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门窗禁闭,门前有几名侍卫手按腰刀紧守着,两眼看着外面,仿佛只要有陌生人靠近,立马就会拔刀相向,将来人大卸八块。

而室中也有好几名持刀侍卫分布在门后和窗户边,其中一人生就一副络腮胡子,将雪亮的长刀抽将出来,一把插在面前的地上,两眼释放凶光,扫视着屋子里的众人。

屋子里有七八人,俱都是医者打扮,年龄不一,有白发老者,也有中年医士,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学徒,靠着几案两股颤颤,都快吓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瘦的汉子,估摸着能有三十许年纪,蓄着一部山羊胡须,两只小眼睛眯起,眼睑的缝隙中却露出寒光,乜着众人,冷冷道:“各位不是神都城中的明医,就是宫中的太医,将各位请来就是为我家小郎君瞧病的。

如今将各位请在这里,实乃情非得已,不到之处,还请恕罪!”

他深深地弯下腰,朝众人一揖到地,接着又说道:“咱是个粗人,客套话就不说了,还请各位拿出你们的绝活,寻个妥善的方子,将我家小郎君的病给治好。

只要我家小郎君病好了,咱李五给各位磕头致谢,届时哪位若是心中不爽,那就打咱几下,拿刀子砍都行,咱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若是你们想不出方子来,耽误了我家小郎君的病情,嘿嘿,咱丑话说在前面啊,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咱李五辜负了公主的信任,也没脸活了,就陪着各位一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你,你……荒唐,荒唐之极!”一位老者激动得太过,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了。

另一位老者道:“是啊,李总管,不是某等不尽力,实在是小郎君的病太奇怪了,老夫等人也是束手无策啊!”

李五将手一挥,喝道:“咱不管,总之是小郎君好了,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否则,咱就陪你们一起上路!”

众人还要抗议,却突然看见刀光一闪,一张厚重的紫檀木矮几被劈成两半,立马吓得禁闭嘴巴。

尼玛!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时就低头。不就是让我们想办法吗?那想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想出来,就另当别论。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此被那汉子给当作矮几劈了,不如暂时答应,能拖一时是一时。

虽然好多人开口闭口都在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可死到临头,又有多少人能够坦然自若,一死了之?

在座的都是医者,一个个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平日里总是劝慰着将死之人的家人,要看淡生死,可到了自家身上,那份从容和淡定立马不见了,恨不得伏地跪求,只为了能饶过他的小命。

死亦难,生亦难,生不如死,更是难上加难!

……

当昨日金南一急吼吼地去找太医的时候,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到了上官婉儿耳中。

由于事情涉及到太平公主府,她可不敢隐瞒,抽个空子跟武后禀明了。

“何人病了?”武后闻言,遽然一惊,急切地问道。

上官婉儿回道:“据闻是公主府的小郎君病了,是今日午后发作的,病情来势汹汹,高热不退,府中延请坐诊的孙先生都束手无策,不得已才到太医署求助。”

武后沉思良久,缓缓言道:“是叫……崇训是吧?朕记得还不到一岁,怎么就得了急症?太平那丫头还在龙门吗?”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公主尚在龙门。”

“糊涂啊!”武后用手指在御案上面重重地敲击着,神色复杂地说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任性!

当日朕不过是说她几句,她倒好、一下子跑到龙门,且一去就是多日……

这丫头性子可真拗,你就是不顾为娘,可总得想想你几个儿女吧?

这下子,崇训病成那样,都闯了太医署了,可见有多凶险?

不行,万一那孩子福薄……太平得有多么伤心。对了,公主府中可有人去龙门了?”

上官婉儿见武后问起,躬身道:“臣是昨夜听说的,当时已是宵禁时分,因此今日一大早就让人去打听了,相必快回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武成殿中值守小内侍小海进了殿中,见上官婉儿和武后说话,站在那里抓耳挠腮,眼神却一个劲地朝上官婉儿瞟着,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

上官婉儿见小海的样子,连忙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小海紧走几步,伏地道:“奴婢见过天后!”

武后挥挥手,道:“免了,快说吧!”

小海连忙回话:“天后,上官待诏派去公主府中的小内侍回来了,说是公主公主府中的小郎君已经是……是回天乏力了,府中都已经乱了,那李五总管将所有延请的医者,包括几位太医在内都给扣押了,还说若是想不出救治小郎君的办法,就要和他们一起赴死。”

武后的脸色瞬间就黯然下来,良久,方才又问道:“太平呢?太平知道吗?”

“公主府的大管家金南一昨日连夜赶往龙门,想来公主今日定可赶回家的。”小海不敢抬头,将脸紧紧贴着地面回话。

第418章哭倒

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儿病了,且病重即将不治,瞬间就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就连武后亦不例外。

“太平那丫头外强而内心柔弱,她回来时若见不到孩子一面,那得多伤心啊!不行,朕不能让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婉儿,传旨,让太医署着人……”

武后本想说让太医署派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薛崇训,可话到嘴边却又没有底气。因为上官婉儿已经说了,太平公主府本就从太医署中请去了好几名太医,既然结果还是不治,那么剩下的太医又能高明到哪里?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不治。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血中的血,骨中的骨,生命的延续。

她一生孕育了五个子女,被人誉为有明君之相的弘和贤,却因为和亲生母亲之间的误会而撒手人寰,剩下的两个儿子璟和煜,就连中人之姿都称不上,让武后太失望了。

只有太平,她最小的女儿,最是得她的喜爱,也承载着她对儿女全部的爱。

可儿女大了,自有自身的想法,为了一些不想干的人和事,倒是和亲手母亲变得生疏起来。

可女人终究是她的女儿,做娘亲的又怎么会计较女儿的言语?

而今,女儿的孩子命在旦夕,她作为孩子的外祖母,岂非不管?

她对上官婉儿吩咐道:“让沈太医走一趟,带上最好的药材,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等到太平归来。”

上官婉儿答应了一声,因感动事态严重,从而不放心别人传话,故此亲自去找沈太医,将武后的吩咐传达给他。

沈太医就是武后那位新相好,也就是那位夺了薛怀义的路子,将薛怀义给逼得离开了神都的牛人。

不过,此人出身破落世家,自幼却受到古礼熏陶,为人要大气得多。

沈太医虽挤掉了薛怀义,从而占据了他的席位,与武后之间打得正热,可为人却甚是低调,并不因武后的宠幸而恃宠而骄。

他一听上官婉儿的来意,片刻不不敢耽误,立即收拾药囊,带上从太医署中挑选的珍贵药材,浩浩荡荡朝公主府中而去。

再说太平公主府中,正当孙先生束手无策,而李五对着一群医者发狠的时候,太平公主的车驾也到了府门前。

没有丝毫的停留,也来不及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车马均从侧门而入,直奔听雨轩而来。

直到道路变窄,车马难行,太平公主也不等人来搀扶,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驾,急匆匆走向听雨轩。

一路之上,不时有侍卫、侍女等人站在道旁屈身行礼,可太平公主此时哪里有心情搭理他们,不过是摆摆手,脚步并未停息。

她一路穿堂入室,直进入幼子所在的屋子里,离得很远,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流个不停。

“崇训,我的儿呀,娘回来了!”太平公主心乱如麻,跌跌撞撞扑到床榻边,一把抓住薛崇训的小手,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母亲,切勿悲伤,小弟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薛崇胤年纪虽小,可却颇为知礼,小小人儿一个劲地劝慰母亲。

就连英娘小丫头看见母亲哭得伤心,眼泪虽不争气地滴淌,可却还知道举着小手,拿帛布替母亲拭去泪水。

看着一对儿女对她的依恋,太平公主越发地懊悔,同时,也对自己的孟浪自责不已,忍不住一把将薛崇训搂在怀中,抱头痛哭。

“呜呜,公主,都是女婢没用,没有照顾好小郎君……”那女官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一个劲地祈求孙先生:“孙先生,您救救小郎君吧,您救救小郎君吧……”

金南一一进屋子,看见床榻上的小郎君毫无气色,且看着越发得严重,顿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就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就连眼珠子都不动了。

女官李敏整个人都不好了,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公主出生起,她就一直陪伴着,从来不曾分离。

她虽然不是公主的乳娘,可从感情来讲,她比乳娘还要亲近。而且,她也在心里将公主当作闺女一样看待,爱屋及乌,对公主的孩子,那也是当命一样看重。

如今,小郎君不好了,看孙先生那模样,可知是不行了。我的天啊,公主刚刚失去了薛驸马,如今要再是失去小郎君,她能受不了吗?

李敏不敢想下去了,也顾不得去责骂金南一和那女官,竟然伏倒在地,祈祷道:“三清祖师在上,信女李敏求您救救我家小郎君,若我家小郎君无恙,信女愿以余生侍奉座前,绝不反悔……”

那女官哭得跟个泪人一般,见李敏发誓要出家做一道姑,为小郎君祈福,立马也哭道:“姐姐,奴也要出家,也要侍奉三清祖师……”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缺是李敏狠狠地掴了那女官一巴掌,在那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掌印,恨声骂道:“你这贱婢,还有脸去侍奉三清祖师,你怎么不去死?你是怎么照顾小郎君的?我打死你!”

李敏扑上前,抡其巴掌掴去,却被那孙先生伸手拦住,蹙眉道:“你们这样闹,眼里还有公主吗?”

孙先生一声质问,如同雷霆般劈开李敏心中的烦躁,她急切地道:“孙先生,您是老神仙的传人,也是神仙众人,还请您救救小郎君!”

“哎……老夫惭愧啊,给他老人家丢脸了!”孙先生愧道。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英娘喜道:“咦,小弟的脸不红了!”

“啥?”孙先生顾不得自怨自艾了,连忙凑到床榻前,只见薛崇训露出的小半边脸不再红扑扑的,且脸色平缓,似乎也不再难受了。

这是怎么回事?

孙先生乃是孙老神仙的传人,同样有那刨根问底的毛病,也不顾公主将小郎君搂在怀中,对着从公主丰满的胸前露出的小脸死死盯着不放。

刚刚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此时却如常了,皮肤也舒展开来,且鼻息也平稳了。

孙先生不由得抬头看天,想看看是不是有神灵出现?

第419章母爱的力量

薛崇训的脸色平静下来,就连呼吸也不再粗重,躺在母亲的怀中,就如同一个熟睡的婴儿。

这让孙先生惊诧不已,连连揉着眼睛,不敢相信。他心中十分疑惑,不由得对太平公主说道:“公主,能不能将小郎君放下,让某诊断一番。”

太平公主用泪眼睇了一眼,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他的尊敬,还是小心地将薛崇训平放在床榻上,并扯过薄被替他盖上。

孙先生仔细查看一番,然后给薛崇训问脉,只见脉象平稳,浑然不似个病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薛崇训突然发病以来,孙先生就没有离开过,又经过多位名医诊断,是不可能错的,可如今却偏偏好了。

孙先生一直不曾离开,可以确定薛崇训没有服用什么灵丹妙药,可事实却不容置疑,只能归结于太平公主的归来,给了薛崇训神奇的力量,支撑着他度过了凶险。

可太平公主能给的,无非就是母爱,可是,母爱真是这样无敌吗?

孙先生浮想联翩,可两根手指却没有离开薛崇训的脉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薛崇训的脉象又发生了变化,渐渐地变得乱而繁杂……

怎么会这样?这才多大工夫,薛崇训又“病了”,鼻息粗重,小脸通红,眉头也拧了起来。

太平公主一看,心又乱了,也不顾孙先生在诊脉,一把将幼子搂在怀中。

孙先生倒也没有着恼,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公主的胸前,实在是是失礼。

不过,这的确是冤枉了孙先生,他可不是垂涎公主的丰满,而是又发现薛崇训安静了下来,病情渐渐地减退。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是他恩师老神仙说的。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只不过是当作一个神话来听,从来都没有当真。

可今日眼前的事情太过于惊奇,且和那个传说异常吻合,不由得他不信。

孙先生斟酌了老半天,方才缓声问道:“公主,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公主告知。”

“先生尽管说。”太平公主虽心乱如麻,但却没有丧失神智。

孙先生道:“老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小郎君被公主抱在怀中的时候,病情就稳定了,可一旦离开公主的怀中,不多时就复发了。”

太平公主闻言,低头看看怀中的薛崇训,看着幼子那模样,不由得也好奇地问道:“孙先生,这却是为何?”

孙先生一捋胡须,思量了片刻,方才说道:“公主,请恕老夫不敬之罪,老夫以为小郎君的诸般变化,其缘由和公主贴身带着的某个物件有关,还请公主一一尝试,以便找出根由。”

“贴身物件?”太平公主抬眼看看孙先生,从他眼神的角度可以得出,指的是她的胸前,不由得羞红了俏脸,暗道:“孙先生真是的,本官那里何曾带有什么贴身物件?自从驸马去后,本官哪里还有那打扮的心思,除了胸衣以外,何曾……”

突然,太平公主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脖子上的确挂着一件小玩意儿,透过那红绳,可不就垂在胸前吗?

“病不诲医,公主,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公主决断。”孙先生决然道。

太平公主被逼得没法,因为怀中病着的是她的幼子,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一咬牙伸手从衣领处拽出一截红绳,掏出那物件,可她一手搂着幼子,无法将其解下,还是李敏上前,帮她给解下了。

一根红绳,从暗红的颜色上可以看出颇有些年头了,不过,那红绳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也就是坚韧些,不宜腐朽,搁商铺里花个几十文钱就能买到。

孙先生看的不是红绳,而是红绳上系着的那个小玩意儿。那是一枚铜钱大的圆形玉珏,看上去色泽并不纯净,外表颇为粗糙,其中心部位有一处浑浊的地方,貌似是沉积的杂质。

说实话,以孙先生的眼光和见识,就这么一枚玉珏,就算是扔大街上,他都不会弯腰去拾起来。

他略显失望地看着太平公主,那意思是您那里还有没有别的物件?

太平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手将玉珏扔给了他,自去抚弄自家的幼子。

可随着玉珏的离开,薛崇训又不好了,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孙先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将玉珏挂在薛崇训的脖子上,果然,小小人儿又安静了。

孙先生让太平公主将薛崇训重新放在床榻上面,又仔细给他诊脉,良久,点点头,道:“小郎君的脉象平稳了,就这样让他睡一觉,以老夫看来,应该是没有凶险了!”

太平公主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长子长女搂在怀中疼了一会,轻声道:“崇胤,英娘,崇训已经没事了,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两个孩子虽然不舍,可一向是对母亲很敬畏,于是乖乖地行了礼,自有侍女带着离去。

薛崇训睡得很安稳,自有侍女仆妇照料,就连他的乳娘、先前的那位女官以及金南一,都被她给撵去休息,只有李敏任她怎么撵,依然不肯离去。

至于小小,到底是个孩子,在回城的时候就在马车里睡得口水滴答,太平公主也不忍叫醒她,估摸着小丫头还在车中做梦呢!

那位女官哭哭啼啼,一个劲地请罪,惹得李敏恨得牙痒痒,抬脚又要踢她,太平公主连忙喝止:“李敏,你怎么又要打她?她可是你亲妹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话?

再说了,她有什么罪?还有你,你,你们……”

太平公主指着薛崇训的乳娘、金南一和其他侍女仆妇说道:“本官离家的这些日子里,多亏了你们服侍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至于崇训病了,也怪不得你们。

你嘛,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行了,你们去睡会吧,这里就交给本官这个不称职的娘亲吧!”

却原来那女官是李敏的亲妹子,怪不得她会一巴掌打得那么重。

众人都知道太平公主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也就不再坚持,纷纷离去。

太平公主走到室中另一边,在华美的地毯上坐下,并示意孙先生在对面坐下,抬眼道:“孙先生何以教我?”

第420章沈太医

一张卷耳长几隔在中间,太平公主和孙先生隔着长几相对而坐。

孙先生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小郎君的病因是内火郁积,毒冲内腑,且因年纪幼小,无力抵抗,因此才凶险了些。

至于为何平复,以老夫看来其根源就在那枚玉珏上面。不知公主那枚玉珏从何得之?”

“这个?”太平公主一听幼子竟因为这枚玉珏转危为安,不由得心绪不宁,咬咬牙道:“这是本官在龙门中偶然拾到的,因见它到底是块玉,不忍弃之荒野,就戴在身上了。”

她也是没办法了,这枚玉珏本是赵无敌随身携带的,那夜她借酒装疯扑倒在他怀中,可他却无动于衷,将她给恨得牙痒痒,便随手将他脖子上挂的玉珏给摸了过来。

她自然知道瞒不过那个冤家,可那个冤家却装作不知,任凭她摸了去,事后也不曾提起。

那也不过是一枚粗糙的玉珏,并不值什么钱财,不过,以那冤家的身世,相必是他的亲人留下的念想。

太平公主本想还给他的,可见他不提,便也不开口,待到他离去以后,便是想还又还不了,索性贴身带着,想他的时候便拿出来摩挲一番,就当是见到了他的人。

可如今按照孙先生所言,正是这块不起眼的玉珏救了他的幼子,那么这块玉珏就不是凡物,如此一来,可就又欠了他的情了。

哎!你可真是我的冤家,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的儿子,你我之间可真是纠缠不清。

我本来想将他放下了,可如今鬼使神差地又纠缠在一起,呵呵,莫非这就是天意?

太平公主的话差点把孙先生给噎死,心道您可真能瞎掰,在龙门山中捡的?您告诉我在哪捡的,老夫也去走一遭,碰碰运气。

“这块玉珏有什么不凡吗?”太平公主问道。

孙先生道:“老夫也是听家事提起过,在很久很久之前,久远到我们这一世的人类还没有诞生以前,这片天空下曾经存在过一个无比辉煌的大世……

后来,那个大世毁灭了,甚至是整个天地都毁灭了!但却遗留下了一点那个大世的残迹,其中有一种叫做灵石,嗯,就是一种包含着灵气的石头。”

太平公主扑闪着美目,但却一句都没有听懂,问道:“先生说的倒是颇像《山海经》中记载的,玄妙莫测,太过于高深,本宫才疏学浅,就像听天书一般,让先生见笑了。

对了,本宫就是想知道,那什么灵石的很珍贵吗?”

“珍贵,何止是珍贵?那就是神丹妙药,可以活死人、医白骨,无物不治啊!”孙先生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口水都快喷到太平公主脸上。

良久,心情才稍稍平复,缓缓道:“不过,公主拿来的这枚玉珏并非是灵石,只不过是其中封印了少许。本来灵气全都被封印着,无法外溢,可不知为何,封印被破坏了,方才导致灵气外溢。

想来灵气外溢已有些日子,加上本身分量就不多,估摸着也就能让小郎君康复吧,然后,它就真的成了一块不值钱的物件了!”

太平公主这下明白了,怪不得这些日子自己个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一些陈年痼疾竟然不药而愈,当时还颇为奇怪呢,而今却明白了,感情就是灵石的缘故。

依着孙先生所说,这玉珏中的灵气也只够崇训治病,可它却本属于赵无敌那个冤家的。有心收将起来,可看看崇训,只好一咬牙,心中暗暗嘀咕:“冤家,为了我的孩子,只好用了你的宝贝,大不了,大不了日后人家将自己赔给你就是了!”

太平公主想到了这里,俏脸红透了,幸好孙先生眼睛看着熟睡的薛崇训,否则,可把她给羞死了。

就在此时,有侍女来报,说是天后闻听小郎君病了,派沈太医携带大批珍贵药物前来探望。

太平公主本是和母亲怄气,方才跑到龙门散心的,可如今因为幼子崇训的病危,击中了她心中的柔软,让她的母爱泛滥了。

由己推人,让她也思念其母亲的好来,还有母亲的不容易,对和母亲置气也后悔起来。

她让人将沈太医给请了进来,待到沈太医进来,少不得要替薛崇训诊断一番脉象。

沈太医虽做了武后的相好,可其医术倒也是颇为了得,只稍稍一搭脉搏,就知道薛崇训已经无碍了。

他先是恭喜了一番,说了一些吉祥话儿,末了,出于对医术的执着,到底还是问了是何人开的方子?

对此,太平公主是一推干净,将难题推给了孙先生。而孙先生则捋着胡子,大言不惭地道:“老夫想起昔年家师开的一个方子,给小郎君服下以后,果然有效。

这个,沈太医啊,家师的那个脾气,啊,你也知道的,没有他老人家首肯,老夫可不敢乱说。”

对于孙先生的话,沈太医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认为其纯粹就是满口喷那个米田共,胡说八道。

可他除了心中忿忿,还能怎么样呢!人家将孙老神仙竖在前面,谁敢质问?不要说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就算是天后照样没辙。

他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却陪着笑脸,颇为诚恳地道:“孙老神仙,乃是吾辈楷模,某景仰已久,但却无缘一见,深以为憾!”

沈太医事情已了,急于回宫向武后交差,便向太平公主请辞,在退到门边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一事,道:“公主,小郎君业已大好了,那个,太医署在府上的几位太医,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回去了?”

太平公主一愣,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至于延请太医给崇训瞧病,她倒是听金南一说起过,可既然太医们束手无策,那么不该早就回去了吗?

一位侍女见此,赶紧附耳低声将缘由说了个清楚。

太平公主怒道:“荒唐!胡闹!李五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李敏,告诉他,本宫府中不敢留他这种大英雄,让他收拾东西去龙门庄子上去吧!

再替本宫给各位医士……备一份厚礼,聊表心意,送他们回去吧!”

她是大唐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对那些医者,即便是李五做得过分,也无需说出道歉和赔罪。

第421章探母

因为太平公主从赵无敌身上摸来的一块玉珏,让薛崇训转危为安,将他从鬼门关中给拉了回来,从而渡过了一劫。

薛崇训的病无碍了,整个公主府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不再压抑。人们虽大多一夜不曾合眼,但却心情通畅,精神抖擞,全然没有睡意。

在这件事中,只有一个倒霉蛋,那就是二管家李五。平日里在公主府中,作为二管家,其地位仅次于金南一、李敏和赵不凡,下人们谁不是大老远就笑着喊一声李五爷?

可如今却因为野蛮对待医者,被公主给撵去了远在龙门的山庄。李五之所以如此做,那也是出于对主子的一片忠心,可太平公主这样对他,就不怕寒了下人们的心?

李五却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先跑到听雨轩中,隔着一道门朝公主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将不多的一点衣物打了个包裹,就要出门去龙门山庄。

在公主府的侧门边,李敏正等着他,让人给了他一个大包裹,道:“你平日里大手大脚地花惯了,相必也没什么余财,这里面有些银钱,山中夜里冷,买些酒去去寒气。

还有一件大氅,是灰熊皮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却也能御寒,给你带上。”

李五恭恭敬敬地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冲着听雨轩的方向,拜倒在地,恭声道:“老奴拜谢公主殿下,老奴去了,还请殿下保重凤体!”

待到李五爬起来后,李敏问道:“我说李五,明明是我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谢起了公主?”

“嘿嘿,我的敏儿姐姐,就冲你那恨不得天下男人死绝了的性子,会好心送东西给我?莫不是你转了性子,想和某家凑合着过日子了?”李五嘿嘿笑道。

李五的一番调侃惹得李敏顿时暴起,伸脚就踢,李五也不躲闪,硬生生挨了几下,方才了事。

李敏踢了几脚,心中舒服了些,方才吐出一口芝兰之气,道:“公主说了,不要弄得生离死别似的,今日你的确过了些,那可是宫中的太医,总要给个交代。

不过,你也是一片忠心,先去庄子上散散心,没事打打猎,有好的着人给府中送些来。待到年前时,自会派人喊你回来。”

李五一听又激动了,感情公主并非是要赶他走,只不过是要给太医一个面子。

他一激动,就又要下拜,惹得李敏连翻白眼,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李五爷,天色也不早了,那儿给你准备了匹马,你赶紧出城吧,免得走夜路让大虫给你叼去。”

李五哈哈一笑,将包裹放在马背上,冲李敏一拱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平公主连家门都没有出,整日里陪着几个儿女,一家子其乐融融,好不温馨。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得益于灵石的神效,薛崇训彻底康复了,整日里粘着母亲,享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惹得他的小姐姐娥娘都妒忌了,也在一旁伸着小手要母亲抱抱。

按照孙先生的估计,玉珏中封印的灵气也差不多消耗净了,可太平公主将玉珏依然挂在崇训的脖子上,时常看着,就当是一个念想。

这一日天色不错,红日高照,无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太平公主静极思动,加上崇训的生病勾起了她的母性,由此又想起母亲的各种好来,便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不免思念起母亲。

她索性带着四个儿女,坐着碧油车,一家子在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去宫中。

太平公主在宫中那就是特殊的存在,没有哪道宫门的禁军敢拦她的车驾,一家子长驱直入,直到内宫方才停车。

内宫乃是武后的休憩之所,如今虽然薛和尚不在神都,可武后最近又宠上了沈太医。太平公主虽受武后宠爱,可到底是身为人子,若贸然闯入,适逢其会,不免两厢尴尬。

内宫是武后的寝殿,她身为女子之身,若是让羽林将士负责守卫,到底有些不便。

因此,武后前些年组建了一支全部由女子组成的内卫,人数不过百余人,但却都有一身好武艺,就连禁军中的精锐百骑也不敢小觑她们。

这支内卫被称之为梅花内卫,直接听命于武后,负责贴身保护她的安全,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无权调动。

其实,作为人间的帝王,皇宫中虽然有百骑、羽林以及其他北衙禁军守卫,看上去固若金汤,无人可以闯入。

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对于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来说,禁军的重重守卫未必能够拦住他们。说不定人家都到了武后的跟前,那些禁军将士们还一无所知。

因此,不仅是武后,以前的高宗,太宗,高祖,乃至于前朝的帝王,都在宫中养着一群武艺高强的人手,其人物就是对付那些江湖人。

山门虽然隐于世外,不愿意受红尘中的羁绊和约束,可正如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山门中也有某些道统偷偷入世,与帝王之间做起交易,寻求一些利益。

这些道统自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派自家子弟出山为武后效命,但却可以派人暗中替武后训练人手。

梅花内卫就是这样来的,其来源有孤女、宫中的宫奴以及少量身世清白的寒门女子,都是从**岁开始被集中在一处秘密的所在,有专人加以训练,传授她们技击和刺杀之道。

此时,正值午后时分,按照时辰推算,武后该在寝殿中休憩,因此,太平公主方才来此求见。

寝殿前值守的自然就是梅花内卫,领头的是一位姓王的副都尉,生得浓眉大眼,英武不凡,身材也颇为高大壮硕,在女子中显得很另类。

她身为梅花内卫的副都尉,自然是认识太平公主的,见公主要见武后,不敢怠慢,立即进去禀报。

寝殿之中,沈太医的确在,可却没有发生不堪的事情。武后和群臣扯了好半天的朝政,早就疲惫不堪了,因此,就连武成殿都没有去,就回到寝殿中,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让沈太医给捏捏肩膀,松松筋骨。

至于捏着捏着,会不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第422章执掌江山也不易

高大巍峨的寝宫中,华美而厚着的帘栊如匹练般垂下,隔断了冬日的清寒,也隔断了浮华和躁动,将整个宫室变成了一方净土。

可如今这方净土属于武后,一个掌控天下权柄的女人,一个被士族指责为牝鸡司晨的老妇。如此一来,净土也就成了厄土,其间的一切都变得丑陋不堪和赃不可闻。

譬如此时,当武后结束了与臣子的朝议后,并没有去处理政务的武成殿,而是急不可耐地回到了寝宫,并且把沈太医给招来了……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用想吗?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二人定然是干些白昼宣淫的“好事”。

这也难怪士族们做如是想,就连她的亲生女儿太平公主也不例外。

在她的心中同样认为母亲和沈太医在一起,必定是滚倒在凤塌之上,交颈叠股,纠缠不清。

因此,她老老实实地带着孩子站在寝宫门外,着梅花内卫前去通禀,然后,待她母后传唤时方才能够进去。

可此时此刻,武后还真没有干那事。只不过是斜躺在美人榻上,就连中衣都完好无缺,还在外面加了一件轻袍,让沈太医给她松松筋骨。

她是个勤勉的人,总是按时临朝问政,一年到头,从不懈怠。可她到底已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年事已高,体力渐衰,一次大朝会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差不多被抽干了。

沈太医虽是个医者,可也是士族出身,自幼识礼,注重修身养性,其素质可不是薛怀义那野路子可比的。

他是做了武后的相好的,可却并非是他主动攀龙附凤献身的。而是武后看上了他,旁敲侧击了一番,其意思无非就是老娘看上了你,你看着办吧!

接下来就会有人背地里指点加各种威胁,并给他画了两条路。

要么将自己个给洗干净了,乖乖从了武后,还要卖力地耕耘,随叫随到,自然是荣华富贵常在。

说不定武后她老人家哪天一高兴,给你加个爵,此次你可就成了贵族,在家族中也有了面子,子孙还可以继承,何乐而不为?

可若是你特娘的假清高,不肯雌伏,嘿嘿,咱家保管不会亏待你。一刀刀下去,三天后要是你死了,就算咱家功夫没有练到家。

不仅你自己个落得个一身臭肉喂了狗,白骨架子扔到茅坑里遗臭万年,就是你的家人……

嘿嘿,也没什么,左不过就是你的儿子会成为乞索儿,日日受路人打骂和欺凌,你的妻女卖到勾栏里,被千万人作践。

想想吧,何去何从,可要想好了!

进一步,荣华富贵加身,退一步,身死道消,全家受辱。

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得是你们家十八代祖宗日日夜夜烧高香,才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福荫啊!咱家若是个全乎人,早就哭着喊着送上门去了,哪里轮到你小子……

看看,一番诱惑加威胁下来,你让沈太医如此拒绝?又怎么敢拒绝?如其让一家子受苦受难,不如舍弃一身的清名,做武后的禁脔。

而且,那爵位也的确吸引了沈太医,给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并非长房嫡子,而是庶出,在家族里并不怎么受待见,打小起就没少遭受白眼。

若是真能捞一个爵位,传给子孙,那么他们这一支可就从此翻身了,就如同传说中的那越过龙门的鲤鱼,不说成就真龙吧,最起码也成了鱼龙,在家族中拥有了超然的地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太医还真不愧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为了妻女的幸福、为了子孙的前途,毅然而决然地把自己给豁出去了。

他很有眼力劲,也绝不会恃宠而骄,仗着武后的恩宠,就把尾巴翘上了天,不把满朝文武看在眼里。

沈太医依然保持着低调的处世之风,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是宫中最低贱的宫奴求他给瞧病,他也从不拒绝。

因此,同为武后的禁脔,沈太医的风评比起那野蛮无礼的薛和尚,可就差别大了去了。

臣子们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的禁脔身份给含糊过去了,就把他当作武后的一个贴身太医,没人对他指指点点。

而今,他看出武后是真的累了,并没有宠幸他的心思。他也就乐得清闲,手底下使出了绝活,将武后给捏得很舒服,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入睡了。

武后睡觉可是大事,寝宫中的宫娥内侍一个个都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大了影响了武后的入睡,那可就是天大的灾难。

不仅是呼吸声,就连肚子里不舒服憋得难受,那也得憋着,否则,你要是突然来一个又臭又响的响屁,还要不要脑袋了?

宫娥内侍如此,就连宫中的那只鹦鹉也被提溜出寝宫,挂在廊檐下吹风,惹得鹦鹉老大的不高兴,一直歪着脑袋不理睬人。

武后入睡了,沈太医也停了下来,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这时候王都尉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就她那高大壮硕的身材,竟然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音,可见她的功夫可不低。

她悄悄进了寝宫,轻声地问:“天后睡了?”

宫娥小声回道:“是,刚刚入睡。”

王都尉蹙眉,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天后睡了,可太平公主还在外面求见……”

“是太平来了吗?”谁也没有料到武后在睡梦中耳朵还那么好使,竟然听到了“太平来了”。

王都尉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将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动弹。

武后翻了个身子,侧身斜躺在美人榻上,睁开一双凤目,眸光灼灼,但却并不威严和凌厉,反而多了一抹柔情和期盼,问道:“你刚刚是说太平在外面?”

王都尉不敢抬头,就那么伏在地上回道:“回禀天后,太平公主带着两位小郎君和两位小娘子求见天后。”

“真是太平来了?还将孩子们带来了,快,快让她进来!”武后也不等人搀扶,自己坐了起来。

此刻,她的疲惫和劳累一扫而空,仿佛浑身又加满了力气,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她推开要给她梳理头发和更衣的宫娥,道:“朕今日见的是自家女儿,要那么些繁文缛节干什么?”

第423章伤逝

武后仅着一席轻袍,踩着厚重的绒毯踱来踱去,不时地看着宫门方向,其焦急的心情溢于言表,不加掩饰。

她这一生斗来斗去,一直斗到对手差不多都死干净了,眼看着就要君临天下,可在亲情上却有诸多遗憾。

两个儿子因为各种误会先后逝去,剩下的两个……也对她是敬畏又加而亲近不足,唯有最小的女儿是她唯一的慰藉,承载着她所有的母爱。

可女儿大了也不由娘了,为了一个外姓人,竟然和母亲怄气,不辞而别,跑到龙门一去不回,若不是前阵子孩子病了,恐怕如今还在龙门呢!

而回京后都有大半月了,都不知道进宫看看你的老母亲。那时,武后是真的伤心了,只好日以继夜地打理朝政,不让自己闲下来,以免又想起那个没良心的丫头。

可如今一听女儿来了,立马就将所有的不满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为此她还让沈太医回避了,这对一向我行我素、不在乎别人言说的武后已经是够难得了。

太平公主一家子浩浩荡荡进了寝宫,英娘和崇胤两人跟在母亲身边,而年纪小的娥娘和崇训则由乳娘抱着,来到了武后面前。

一家子拜倒在地,向武后行礼,而太平却没有拜下去就被武后一把给搂住。

她仔细地打量着女儿,眼中渐渐升起点点滴滴的水雾,凝声道:“丫头,你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有什么心事为何不对为娘说?”

“阿娘,是女儿不孝,不该惹您生气,和您耍小性子。”太平公主看着母亲那笑容中掩饰不去的疲惫,心中也颇为不忍。

孩子们自在一边玩耍,母女二人手拉着手坐在美人榻上,述着家常。

太平公主知道母亲不愿让她插手朝政,而武后也知道在处置薛驸马一事上过于绝情,让女儿伤透了心,因此母女二人都有意避开了朝中的风风雨雨,而尽说些陈年往事和高兴的事情。

太平公主因为幼子的病激发了母爱,也因此而知晓了母亲的不容易。这些年母亲过得也很辛苦,不说是是非非,就冲母亲对她的宠爱,那是做不了假的。

她看着武后鬓边露出的华发,心中一酸,不由得滴下两行珠泪,呜咽着说道:“阿娘,朝政虽重要,可也要保重身体,您看您都有白头发了。”

武后眼中凝结着泪花,却欣慰地笑道:“为娘都老了,若是没有白头发,岂不是成了老妖精?”

接着,她轻轻拍打着太平公主的手背,道:“太平,你终于长大了,懂得心疼娘了,为娘真是很开心。想当初,你还只有……英娘那么大,整日里围着为娘转悠,可一转眼就长大了,做了娘,有了孩子。

人生如梦,光阴似箭,谁人能不老?”

她看着几个孩子,眼中尽是慈爱,问道:“崇训的病可好彻底了?”

太平公主展颜笑道:“阿娘,孙先生说完全好了。您瞧,又开始淘气了,整日里就粘着女儿,一时不见就哭闹个没完没了。”

武后笑道:“太平啊,这是你的福分。”

她看着几个孩子,渐渐地脸色黯然起来,叹道:“看着他们几个,为娘就忍不住想起了安儿,想当初,安儿也就娥娘这么大吧,也是整日里粘着为娘,还会哄为娘开心,可却……”

两滴晶莹的清泪从武后的眼中滚落,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那位安公主?”太平公主小心地问道。

太平公主想到的就是那位幼时夭折的大唐安公主,其下葬的规格超过了历代亲王的标准,可谓是享尽了哀荣,曾惹得朝臣议论纷纷,那位诸遂良就是因为激烈反对,从而被武后罢官、夺爵,撵回老家,郁郁而终。

其后,太平公主又听闻了另一个版本,人们传言安公主是武后的长女,但却被她亲手给掐死,借此嫁祸与王皇后,让自己得以上位。

对这个谣传,太平公主是不相信的,因为这太残酷了,也太恐怖了!

可众口铄金,接下来又有人说武后是因为对长女愧疚,才给予如此隆重的葬礼。另外,将其对长女的爱全都给了幼女太平。

这就让太平不能不有所怀疑了,母亲对她的确很宠爱,远远超过了几位兄长,莫非就是为了弥补自己不曾见面的“姐姐”?

武后眼看着远方,仿佛那虚空深处有人在对她招手,幽幽地说道:“是啊,就是安儿。她本是太宗皇帝的幼女,她母亲和为娘是同族,虽差着辈分,可却年岁相当,幼年时在家中我们二人之间是极好的。

可她在生安儿的时候难产,生下孩子后就撒手人寰。太宗当时已经病重,念其母新丧,安儿年幼恐受人欺凌,知安儿母亲和为娘乃是同族,故此将她送到太子府中,让为娘抚养。

安儿对为娘甚是依恋,在为娘身边的两年多日子里,是为娘最开心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那一次,为娘陪你父皇去长安祭奠高祖,回神都的路上遭遇大队人马刺杀,在慌乱中安儿不见了……

待到事情平息以后,为娘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安儿,差不多将方圆百里都搜遍了,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为娘这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没有保护好安儿,太平,你知道吗?为娘经常在梦里见到安儿,她还是那么小,那么可爱……”

前些日子,为娘又梦到了安儿,她哭着对我说,媚娘姐姐,你要救救我的孩儿……”

武后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整个人变得落寞而又伤感。

太平公主劝道:“阿娘,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安姑姑定是被人所救,尚在人间。只不过当日年幼,又受了惊吓,说不出自家所在罢了。”

武后凄然道:“怎么可能?太平啊,你不用安慰为娘了。她才那么小,又在兵荒马乱中,怎么可能……

可是,她为什么要在梦中说,让我救救她的孩儿?她的孩儿……”

武后沉默了半晌,展颜勉强一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今日难得我们母女相见,来,将崇训抱过来,让外祖母看看。”

第424章逼问

太平公主亲自将崇训抱过来,放在美人榻上,武后将他给抱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崇训乐了,小手抓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绳,费力地掏着,似乎是要向他的外祖母献宝。

武后乐呵呵地看着他,看着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掏啊掏,好半天方才将红绳系着的那枚玉珏给掏了出来,举在武后的眼前,一个劲地傻乐着。

这枚玉珏就是太平公主从赵无敌身上摸来的,自从给崇训带上后,就没有收起来。

“呵呵,还是我的崇训好啊,知道孝顺外祖母了!”武后乐呵呵地笑着,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见崇训依然举着玉珏,就顺手拿在手中,凑到眼前一看……

武后的脸色变了,就如同见了鬼,整个人都在发抖,太平公主连忙将儿子给抱住,并将玉珏从他脖子上取了下来,好方便武后观看。

同时,她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母亲知道了她和赵无敌之间的事情,会迁怒于他。

武后将玉珏直凑到眼前,反反复复查看,又令宫娥将一盏琉璃灯移到跟前,好让她看清楚一些。

“太平,这枚玉珏哪里来的?”武后急切地问道。

“这个,阿娘,是女人捡的。”太平公主一口咬死,绝不能被赵无敌给牵连进来。

“捡的?”武后狐疑地看着太平公主,所谓知儿莫若母,太平公主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可她却没有说破,而是追问道:“是何时、于何地捡的?”

太平公主道:“是女儿此番在龙门捡的。”

武后腾地一下站起来,似乎很是激动,可片刻后又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出现在龙门?这不可能,两地相距数百里地,安儿才那么小,怎么可能出现在龙门?”

“安儿……姑姑,这是姑姑的玉珏?”太平公主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赵无敌的玉珏怎么会和那位安儿姑姑扯上关系?

“是啊。”武后摩挲着玉珏,回忆道:“为娘幼年时在家中的境况不是很好,也没什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看着别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很是羡慕,可又没有钱财去买。

后来,为娘就靠一双手做些绣活,换些钱财,买一些喜欢的东西。

为娘存了好久的钱,直到有了五十文吧,就想着给自己买件首饰。可铺子里的首饰都很贵,区区五十文钱哪里买的到?

为娘只好失望地离开了铺子,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见到一枚玉珏很便宜,只要十文钱,就给买了下来。”

武后将手中的玉珏给太平公主看看,道:“这是这枚玉珏,虽然只要十文钱,可这是为娘用自己赚的钱给自己买的第一件首饰,也是为娘最心爱之物,一直都藏在身边,就是进了魏王府,也不曾落下。

当年,为娘将它亲手挂在安儿的脖子上,可你却说是在龙门捡的。太平啊,告诉娘吧,这对娘太重要了!”

太平公主没有想到这枚不起眼的玉珏,竟然是自己母亲童年时所买的第一件首饰,承载着她童年时的心酸和快乐。

后来,母亲又将其挂在姑姑的脖子上,可……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冤家的身上?

她想起了与赵无敌初遇的那个夜晚,当她摸走他的玉珏时,他装作一无所知,可却在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那是我阿娘留下的,就送给你做个念想吧!若有一日你不要了,还请你记得还给我。”

天啦!赵无敌的母亲,安儿姑姑,都拥有同一枚玉珏,而安儿姑姑当日若能脱险的话,年龄也很吻合,莫非……

她不敢想了,将崇训给放在地上的绒毯上面,自己对着母亲跪下,低声道:“阿娘,女儿刚刚骗了您,玉珏不是捡的,是……人家送的。”

“是何人送的?”武后逼问道。

太平公主把心一横,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日,女儿在龙门散心,见一人被从龙门口中冲出,就将他给救了。待他醒来后,问他的身份,才知道此人是朔方边军旅帅赵无敌,他在朔方城中陷入地下暗河中,就陷入了昏迷,直到被冲出龙门口,方才醒来。

他,他感激女儿的救命之恩,就讲其母亲留下的玉珏送给了女儿。女儿本不想要的,可见他执意要送,又见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就勉强收下了,这不,也就是给崇训玩儿。”

武后看了太平公主好一阵子,她知道女儿的话中打了些埋伏,可大体上还是事情。自家的女儿虽然有些小性子,可在大是大非上面从不含糊的。

顶着天就是对那人心生爱恋,有了些不清不楚的纠葛,可如今也没空管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武后突然惊醒,道:“赵无敌?秦怀玉帐下那个火烧突厥大军的赵无敌?”

“正是此人。”太平公主点点头道。

武后沉吟道:“秦怀玉奏报中写着,赵无敌陷入地下暗河之中,已经殉国了,怎么又跑到龙门让你给救了?朔方相距龙门何止千里之遥,又是坠入地下河流中,也太玄乎了!太平,你确定他就是赵无敌,并非他人假冒?”

太平公主嘀咕:“赵无敌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谁会去冒充他呀?”

“呵呵,这倒也是。”武后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赵无敌虽然立下了不世之功,当到目前为止,他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冒充他也捞不到啥好处。至于冒他的名字抢那份功劳,秦怀玉又没有死,冒充得了吗?

“他是否说过他母亲的家世?还有是怎么得到这枚玉珏的?”武后回归正题,继续问道。

太平公主摇摇头,道:“倒也不曾细说,不过,他家累世为扬州府军,祖上也没有任过军职,想来他母亲也是乡野人家出身。另外,这枚玉珏是他母亲的遗物,其它的就不知了。”

“遗物?他母亲不在了?这可如何是好?”武后心烦意乱,踱来踱去。

“阿娘,会不会……赵无敌的母亲就是安姑姑?”太平公主小声问道。

武后闻言,停了下来,蹙眉寻思着,喃喃道:“会这么巧吗?”

第425章糟蹋粮食



第426章唱响大唐

号角声响,如同军令,所有将士都要集结。

沫儿对赵无敌道:“郎君身在军中,号角声既然响起,你还是去看看吧!”

“那,你先消消食,我去看看。”赵无敌说罢,也不管打打闹闹的星乐和清风,自去军营集结。

他来到军营中,只见秦怀玉和魏文常等人正站在雪地里,遥望着南城门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他是大将军,号角声响,他的首要任务是坐镇中军,调兵遣将,至于到城头打探消息、观察敌情,是副将的事情,不需要他亲自过问。

赵无敌见秦大将军等人虽然都站在雪地中,但却并没有心急如焚的表现,似乎并没有把号角声当回事,不由得颇为疑惑。

魏文常笑道:“号角声是从南城门吹响的,南边是咱们的腹地,不太可能有敌袭。以老夫看来,定然是朝廷的援军到了,城头上的守军出于谨慎,方才吹起了号角。”

既然魏文常这么说,赵无敌也只能听着。好在,大将军已派人前去查看,是敌是友,马上就能见分晓。

果然,不多时出探的将士回来了,在马上冲秦大将军躬身抱拳道:“禀大帅,是朝廷派沙吒忠义大帅率一万轻骑起来救援。”

“呵呵,朝廷的援军来得还挺快的嘛!一万轻骑,还是老将沙吒忠义亲率,对咱们还是很看重的。来啊,咱们去迎接沙吒大帅!”秦大将军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一群人纵马来到南城门前,只见城门洞开,守军顺着城门靠两边排列,一个个将马槊抱在怀中,迎接着沙吒忠义的大军。

城门虽洞口,但却没有人进来。沙吒忠义的一万轻骑在城外列阵,黑压压一片,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方阵的最前方,离着城墙尚有一箭之地,老将沙吒忠义顶盔披甲,骑着一匹黄骠马,带着军中诸将位于阵列的最前列,身后一杆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他是来接替秦怀玉镇守朔方的,自然不能直接进城。而秦怀玉却不知道,还以为人家是来救援的,大老远跑过来真不容易,让人家在城外喝北风有点不厚道。

可看那沙吒忠义的意思并没有打算进来,秦大将军也只好带着一众将领出城相迎。

待到秦怀玉等出了城门,还没有走完一半的距离,只见沙吒忠义将手中马槊一举……

这举动把新城将士们吓了一跳,若不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自己人,还以为是要下令进攻呢!

“万胜!万胜!万胜!”

“秦大将军威武!大唐威武!”

一万人齐声呐喊,那声势可真够惊人的,就连战马都有点躁动不安了!

沙吒忠义之所以来这么一出,是想用军伍上的方式来表达对秦怀玉和朔方将士的尊敬。他们同出军中一脉,不分胡汉,对能将突厥人揍得哭爹喊娘的汉子,都值得尊敬。

“大唐万胜!大唐威武!”

随着一万轻骑呐喊,城中的将士们也齐声呐喊,给以呼应。

随着呐喊声越传越远,城中留守的将士一地接一地的呐喊,就连城中的百姓们也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跟着呐喊起来。

这一刻,新城内外都在高声赞美大唐,歌唱大唐,豪情直冲天际,就连那红日都更加灿烂了,释放着绚烂的光普照大唐。

巍巍大唐,与天同在!

千秋万世,盛世长存!

这就是盛唐的风采,那万众一心的凝聚力,一往无前的斗志,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战意,以及心怀整个天下的帝王、投笔从戎的文臣、一心要饮马四海的将军和要打到天边、想看看天的尽头的无敌大军,构建了一个文采风流而又武功盖世的大唐。

听着振聋发聩的呐喊声,感受着盛世大唐的风采,让赵无敌感触多多,而又心潮澎湃。

对于生在大明王朝的他来说,想想被异族欺凌数百年的大宋,再想想差点被大元灭种的那个黑暗时期,直到小小倭寇都能纵横沿海的大明,早就对史上那个辉煌的大唐心驰神往。

而今,他有幸来到这大唐,亲身感触这文采风流和盛世武功,何其之幸也!

此刻,他甚至有个想法,也许上苍让他来到大唐,就是让他改变历史的轨迹,将盛唐风光长存,而不至于在两百年后逝去。

秦怀玉打马上前,哈哈大笑道:“沙吒老将军,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呀!大老远地跑来救援,某感激不尽,还请将士们随某进城,好酒好肉地尽管吃!”

他缴获了海量的战利品,这说起话来自然底气十足。否则,眼前的可是一万大军,让人家尽管放开来吃肉,可不是一般人能供得起的。

“哈哈哈……秦大将军,老夫可就不客气了。”沙吒忠义大笑道。

沙吒忠义和秦怀玉纵马同行,其部下也只有寥寥数人以及亲兵随行,其他将领则各自归队,带着自己的部下以次序缓缓入城。

新城之中增加一万大军,还全都是骑兵,如何安置他们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录事参军赵政那是又忙得不可开交,最后魏文常拍板,将新城主簿,也就是月娥小娘子的父亲冯主簿给征调了,加入了边军序列,作为赵政的副手,安排一万轻骑的安营扎寨。

作为大将军一级的边军序列,主将有权利从地方征调官吏帮忙,这就是所谓的便宜行事,以免因为朝堂和边军之间路途遥远,从而延误军机。

不过,那种征调一般都是暂时的帮忙,时间都很短,事情忙完了,从哪来的回哪去。

可魏文常这次给新城县衙的公文中,却只写着征调冯主簿,并没有注明期限,再结合前阵子魏文常亲自登门拜访冯主簿,还给那赵无敌提亲一事,周县令立马就明白了。

冯主簿被魏文常看上了,将来离开新城已是铁定的事情,也就不敢暗中使绊子,大大方方地放行了!

不过,周县令回到后衙是越想越气,自打朔方边军来到新城以来,他是跑前跑后一门心思地讨好,甚至连自己最宠爱的小妾都送去了,无非就是想在大捷中分润一点点功劳。

可谁想白忙乎了,到头来好了冯主簿那个老狗。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不过是生了一个好闺女吗?

想到女人,他又把刘氏给按到在地,用家法狠狠地教训了一个多时辰。可教训完以后,他累得腰酸背痛,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可刘氏那个家人却容光焕发地称赞他教训的好,还要要他教训……

尼玛!你个贱人,好还没有天理了,连个小妾都嘲笑老子。今儿不把你彻底正法了,老子就跟你姓!

第427章圣旨到

一万轻骑入城,新城之中顿时显得拥挤了,大街上塞满了一列列骑兵,就连野狗都夺路而逃。

虽然由于沙吒忠义治军严谨,军机严明,一万轻骑的队列井然有序,不曾慌乱,可毕竟是一万人,小小的新城想不躁动都不行。

有了冯主簿这个对新城了如指掌的地方官儿加入,总算没有把赵政给累趴下。经过一番忙碌,将沙吒忠义的一万轻骑全都给塞到了那做六年前修建但却已荒废的军营里。

偌大的军营虽破败不堪,但胜在够大够宽敞,别说一万轻骑,就是再来三万也有站的地方。可老是站着也不是事儿,好在沙吒忠义根据武攸暨留下的样品,打造了足够多的马拉爬犁。

而代州刺史张柬之也大方了一会,给了他大量的粮食、帐篷等物资。以沙吒忠义想来,张柬之那个老狐狸定然是趁机将数字放大了许多,将给灾民的救济加到他头上了。

有了他们自带的帐篷,再让原先的将士们挤一挤,总算是让沙吒忠义的一万轻骑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埋锅造饭,宰杀肥羊,至于肥牛少不得也要宰杀几头。招待胡子出身的老将军沙吒忠义,怎么能没有牛肉?那还不得把朔方边军的脸丢尽了!

至于录事参军赵政那因为心疼而扭曲的脸,人们都习以为常了,装作视而不见就好。

秦怀玉陪同沙吒忠义来到了驿站,进入他的帅帐,大手一挥,就让秦大山去准备酒肉,要和沙吒忠义痛饮三百杯。

可沙吒忠义却道:“大将军且慢,咱们还是先把公事给办了!”

“公事?什么公事?突厥人都给打跑了,公事也不急在一时。”秦怀玉解释道。

沙吒忠义没有开口,却从他身后出来一人,三四十岁模样,白面无须,身材枯瘦,整个人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此人没有着甲,而是做文士打扮,越过了沙吒忠义,堆着一脸的笑容,冲秦怀玉拱手笑道:“秦大将军,奴婢给您见礼了!您此番大展雄风,生擒小可汗,火烧大可汗,将突厥人给打得丢盔弃甲,伤亡大半,可是大大弘扬了大唐国威。

神都城中可是将您称作大唐的定海神针,新的军神,就连奴婢也对您景仰得很呀!”

秦怀玉先是一愣,心道:“你谁呀?奴婢,奴婢,好像我们老秦家没有你这么一号奴才吧?再说了,沙吒忠义老将军在此,你丫一个奴婢上来叽叽歪歪的,是何道理?”

可听着听着,他总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家伙是宫中的内侍,怪不得一口一个“奴婢”说得那么利索。

既然是内侍,那就是武后派来的。不过,你老沙带着一万轻骑长途跋涉前来救援,军中还带着这么一个累赘干什么?莫非是武后对老沙不放心,怕他临阵倒戈,跟默啜勾搭在一起,所以派个内侍在军中做监军。

这并非不可能!

沙吒忠义是胡人,而胡子一般是不怎么讲究气节的,打不过就投降,翅膀硬了就反叛,要他誓死不降比较苦难。

既然是武后派来的,那就不能不给面子。秦怀玉也笑道:“原来是天使到了,本帅倒是失敬了!来来来,都请就座,咱们今儿不醉不休!”

那内侍掩嘴笑道:“呵呵,我说秦大将军,咱家有圣命在身,可不敢先饮酒。大将军,还请先接了圣旨吧?”

秦怀玉又愣了,怎么还有圣旨给我?急得魏文常悄悄捅了他一下,你想啊,圣旨都到了,你怎么还愣着,莫非是要抗旨吗?

大唐人接圣旨,不一定都要摆香案,然后一屋子人全都跪在地上,撅着屁股。

所有人呼啦一下依次序站好,最前面是秦怀玉和沙吒忠义二人,面对着天使,一个个躬着身子,垂手而立。

天使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卷圣旨,打开封印,两手个提一头,将其展开,念道:“门下,大将军秦怀玉大败突厥,扬我国威,功在千秋,朕心甚慰!着其将朔方防务交于沙吒忠义,即日率领朔方将士回京,接受封赏!”

圣旨并不长,既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堆砌花团锦簇的溢美之词,倒是让赵无敌大开眼界。想他前世也曾随戚大将军接过圣旨,屁大点的事也要洋洋洒洒念上大半天,把他的膝盖都给跪疼了。

圣旨是皇帝的旨意,当今皇帝靠边站,自然是武后的旨意。她老人家胸怀博大,着眼的是整个天下,自然没有心思过问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封圣旨,点出纲领就好,至于细节自然是政事堂和兵部的公文要考虑的事情。

秦怀玉接过了圣旨,内侍又掏出一叠公文,有政事堂的,兵部的,户部的,将所要交代的事情都一一列举。

最后,还有龟符、敕书和勘合,一应俱全,毫无疏漏。

秦怀玉他们是封兵部之命戌边的,没有兵部调令不能私自出朔方,否则,形同造反。

这下手续齐备了,可交接也不是一下子的事情。好在这回是整军换防,也就是秦怀玉的兵全部回神都,将整个朔方防务全部交给沙吒忠义和他带来的兵。

防务移交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别的不说,杀才薛纳还带着数千人在朔方废墟中驻扎呢!都是军伍上的人,该守的规矩都是心知肚明。

秦怀玉和沙吒忠义也就是进行了象征性地交接,表示以后朔方归你老沙了,不过,老秦我还得住个三、五、十天的,毕竟近万将士,偌大的家底,不是说滚蛋就能卷铺盖滚蛋的。

对此,沙吒忠义也无话可说,突厥人是人家打跑的,战利品也是人家缴获的,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就是今晚能不能吃肉,都得看什么脸色,能怎么办?

他还得想方设法讨好秦怀玉,让人家多给他留点家底,别的不说,就是朝廷答应给的战马,那其中的水都深得不得了。

同样是战马,也有好懒之分,而且,他们缴获了数万战马,就没有受点伤,然后给医治好但却带点缺陷的?

因此,他事事都迁就着秦怀玉,随便应付了一下,便尽着秦怀玉的兴头,摆上热乎乎的大肉,抬上大坛的好酒,干了起来。

第428章酒肉不分家

红日西斜,挂在远山之巅,看着苍茫的大地,舍不得离去。

新城又恢复了平静,人们纷纷关门闭户,眼看着就是餔食的时分,而今是天寒地冻,还是早早凑合一顿,然后钻进被窝里找点乐子。

于是,一时间整个新城中是炊烟袅袅,饭香弥漫,就连野狗都使劲嗅鼻子,顺着香味而去。

而大军驻扎的地方却热闹非凡,新来的轻骑,原先的边军,全都忙忙碌碌,挑选场地,先铲除冰雪,再搭建帐篷,给轻骑们营造宿营地。

不仅是人,就连那一万匹战马,也得有个简陋的所在,给它们遮挡寒风。

还有好多士卒在埋锅造饭,忙得不亦乐乎。因为秦大将军发话,今日加餐,犒赏三军,主要是为新来的轻骑接风,肉管饱,酒管够。

这样一来,伙夫们可就忙不过来了,不得不让一些手脚麻利的杀才帮忙。就连负责屠宰的史大熊也顶不住了,还是秦刚给喊了百多个刀法利索的士卒帮忙,方才将上千肥羊给宰杀干净,接着剥皮开膛,累得是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刚刚宰杀的肥羊,剥下皮毛,再开膛破肚,随便处理一下,就被分拨到各个营地中。

而营地中的伙夫就更加不讲究,让人将一大锅雪给烧开,再提着大刀将肥羊给剁吧剁吧,分割成不规矩的肉块,没一块差不多都有拳头大小,给扔到锅中烫一烫,然后捞起来接着扔到另一口锅中开始煮。

都是混军伍的,遇到战时爬冰卧雪,缺衣少食的时候就连马尿都喝过,逮着兔子生吞活剥都干过,而今能有滚烫的羊汤喝了,还讲究个啥子!

因为薛纳带走了好几千人在朔方喝北风,如今的新城之中,唐军将士差不多能有一万五千人左右,说是肉管够,可也就是对沙吒忠义带来的一万轻骑而言的。

至于秦怀玉部,自退到新城时开始,顿顿都有大肉伺候着,早把这些杀才们的嘴给养刁了。一个个看着大肉唉声叹气,念叨着给弄点粥啊青菜的换换口味。

杀才们的矫情惹得秦大将军大怒,搁以前一年到头能吃几顿肉?有块肉吃那就是年节了,如今顿顿大肉伺候着,一个个还叽叽歪歪挑三拣四,还特娘的来点青菜?

特奶奶的,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老子上哪去弄青菜,要不要老子去龙门汤泉监给你们要点?

既然你们吃厌了大肉,那行,不是要喝粥吗?那就天天喝糜子粥,保管管够!

一连多日的糜子粥喝下来,才把杀才们的臭毛病给治好了,再也不敢叽叽歪歪、无病"shen yin"了!

可今日一万轻骑的到来,让他们也有了显摆的机会,一个个在人家面前装腔作势,都说现在不想吃肉,不爱吃肉,就想着能喝点糜子粥换换口味。

那嘚瑟劲把轻骑们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继而,对未来顿顿有肉的美好生活充满了向往。

秦怀玉的大帐中也摆下了宴席,不过,也没几个人。此地虽是军中,不像神都那样等级森严,可也不会讲人人平等。

大将军设宴,能参加的至少得是中郎将级别的,再往下自然有人在别处设宴款待。

沙吒忠义加上那位姓郑的天使,以及手下的两位中郎将,而秦怀玉这边只有他和魏文常,加上一个赵无敌。

武攸暨去了神都,薛纳在朔方废墟中喝北风,录事参军赵政忙得团团转,可没有工夫陪他们胡吹海侃。

至于赵无敌,一个小小的旅帅,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可一来他和秦怀玉有那么一层翁婿关系在,二来沙吒忠义一听他就是那位被武攸暨吹得神乎其神的少年英雄,哪里肯放他走?

都是军伍上的好汉子,也就懒得像文人们在开动之前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一番,更加没人吟首诗助助兴,而是直接用酒说话。

秦怀玉将大碗一举,说一声:“干!”

他将脖子一仰,大嘴张开,抬手就将一大碗酒给倒下去,然后砸吧一下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秦大将军开动了,沙吒忠义等人自然也不甘落后,一个个两手举碗将酒给干了。

常言道,酒肉不分家,酒干了,接下来那就是肉了。每人面前一只大釜,足有面盆那么大,里面盛放着大块的牛肉,烧得半生不熟的,美其名曰嚼起来有劲道。

沙吒忠义也不讲究,一伸手捞起一根带着骨头的大肉,刺啦一下咬下一大块,使劲嚼加下,然后一口咽下,闭着眼睛回味半晌,方才幽幽感叹道:“好鲜美的牛肉,有一种大草原的味道,让我情不自禁地响起幼年生涯,那种滋味仿佛就在昨日……”

老家伙偌大的年纪,看那撕咬牛肉的架势,牙口不是一般的好,也真是难得。可看他此时那摇头晃脑、感叹连连的模样,似乎是有感而发,要吟首诗助助兴。

可赵无敌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半句,反而又是刺啦一下,撕下一块牛肉。

几大碗酒干了,几斤大肉下肚,差不多也大半饱了,得缓缓劲了,于是,开始东拉西扯,互相吹捧起来。

吹着吹着,赵无敌就成了被吹的主要对象,好家伙,那溢美之词是不要钱的往外喷,将他给喷得心虚不已,最后实在是不好意思,找个借口溜了。

他真没想到这些大将军们也这么能吹,吹到最后那纯粹就是睁眼说瞎话。估摸着再这么下去,赵无敌就成了身高十丈,三头六臂,眼赛铜铃,鼻孔冒烟,阔口獠牙,骑一头斑斓猛虎,扛一柄重一千八百斤的大刀,一刀挥出,就像是割麦子一样,突厥人倒下一大片……

听了赵无敌的话,把沫儿和星乐给乐坏了,两个人笑得滚倒在床榻上,一个劲地喊肚子疼。

好一阵子,沫儿才笑够了,对赵无敌说道:“听郎君的意思,近日就要启程去神都,不再回朔方了?”

赵无敌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朝廷让大将军带着边军回京接受封赏,将朔州防务全都交给沙吒忠义老将军,可见是不回来了。

此去神都,一番折腾,差不多也是开春了,我的戌边之期也就结束了,可以回家了!”

第429章没出息

赵无敌言罢,沫儿却默然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

赵无敌牵着她的小手柔声道:“沫儿,你自然是要跟我走的,昔日,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你大可放心。”

沫儿见星乐扑闪着大眼看着他们,立时羞红了脸,将赵无敌的手给甩开,嗔道:“谁要跟着你回家?人家还没有……那个,又算什么呢?再说了,如今人家可是任了大将军为父,就是回也是回大将军府的。”

“咕咕……哈哈哈……”星乐小丫头憋不住了,一个劲地傻乐,道:“我说你们俩个真是麻烦,明明是喜欢得不行,一刻都不想分开,可嘴上却偏偏说不在乎,真是服了你们。”

“你个丫头讨打呢?连叔叔也敢笑话,明儿我要回京,你也回家吧,省得你娘挂念。”赵无敌道。

“不,我才不回家呢!叔叔师父到哪里,星乐也到哪里,只要是还没有成为江湖第一女侠,星乐就赖定你了!”星乐扑闪着大眼,一席话说的义正言辞,真是让赵无敌无语。

赵无敌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咱可先说好了,叔叔家穷,可没啥好的让你吃,倒是可别后悔。”

“这有何难?我着人给我娘带个信,让她给送个几十万钱财,够咱们使唤一阵子了!”星乐仰着小脑袋,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倒把沫儿给逗笑了。

“我的大小姐,知道你们家不差钱,不用再显摆了!”沫儿没好气地说道。

“哎哟,小师娘,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等你和叔叔师父成了亲,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星乐的小嘴很甜,沫儿虽羞红了脸,可心里却甜滋滋的,十分受用。

沫儿忽然眉头一蹙,对赵无敌道:“郎君,咱们这一走,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你该去看看月娥,和她道个别,免得她心里没底。”

赵无敌道:“这……不是说做了亲,在成亲前就不能见面了吗?”

沫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会子你倒是知道规矩了,人家也没和你成亲,你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郎君你也不是个讲究规矩的人,还怕人笑话?”

“呵呵,娘子说的是,我明日就去月娥家,向冯主簿……冯主簿被魏司马给弄到边军帮忙,估计也难得在家,那就向冯夫人辞行。”赵无敌道。

翌日,赵无敌去冯主簿家中,向冯夫人和月娥辞行,二人自是一番伤感,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就连冯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借口去看看花三娘的饭食做得如何,跑到厨房里抹眼泪。

赵无敌陪着冯夫人和月娥吃了一顿饭,怀中揣着月娥绞下的一绺头发,朝客栈走去。

在经过驿站的时候碰到了魏文常,在老魏的逼问下,只好老实交代了是去向冯夫人辞别。

魏文常斜着眼睛瞅了一会,继而蹙着眉头,不屑地道:“瞧你那点出息,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一个大男人至于吗?

不就是一个小妾嘛,还是没过门的,你呀,迟早栽在女人手中。

行了,别苦着脸了,也不用辞别了。老夫既然将冯主簿给调到军中,就没打算放他回去,老冯和兵部房尚书昔年有一段香火之情,老夫将他带到神都,怎么着也给他在兵部捞个位置,这样你那小妾也就要随着进京。

怎么样?满意了吧?满意了就滚回去,收拾收拾,要不了几日可就要开拔了!”

魏文常发完了脾气,便视赵无敌为敝屐,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驿站之中。

赵无敌虽被人给训了一顿,但却心情大好,就像是一块压着心口的大石给搬开了,不再堵得慌。

他一路轻松地回到客栈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沫儿,而沫儿得知月娥也将虽他们一起进京,也为她欢喜起来。

几个人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说实话就她们也没啥可收拾的,赵无敌是个边军,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李若兮给他的小包裹,揣在怀中就行了,根本就用不着收拾。

沫儿也同样没啥值钱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装着她爹娘遗骨的罐子,除此以外,也就是几身衣服。

赵无敌也将大军即将开拔回京的事情告诉了孙老神仙,老人家沉思片刻,抬头道:“老夫有好些年没有去洛阳了,就和你们一道启程,也去看看洛阳的变化。”

他老人家可不管神都不神都的,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就是洛阳。

不过,他老人家地位尊崇,依然把神都唤作洛阳一点问题都没有,没人敢叽叽歪歪,估计就是武后也不敢说啥。

没听见他老人家时常念叨,想当年小武那丫头……满大唐敢称武后为“小武”的,也就他老人家了,换个人早就被来俊臣将骨头给拆散架了。

秦怀玉和沙吒忠义的交接进行得很顺利,就是一向抠门的录事参军赵政也难得大方了一回,将库房中省下来的物资绝大部分都留给了沙吒忠义。

边军前后两次大败突厥,不仅缴获了大量的牛羊和战马,就是那金银玉翠数量也不少,毛皮等物也数量惊人,而回京之路山高路远,近万人也携带不了,不如索性做个人情。

沙吒忠义并非不知他们的缴获,都是在北地征战多年,哪有不知道其中的猫腻的。不过,再多的缴获那也是人家的能耐,眼红也没用,有本事自己去突厥人身上抢。

秦怀玉依照朝廷的之事,只携带了少量战马和犍牛上路,其余的都留在新城,交给沙吒忠义看管,随后自有朝廷派人接手,带来年冰雪消融后分批运回神都。

对于大批的羊,的确是个头疼的事情,给边军当食物也太浪费了,可大老远地赶到神都,也的确是得不偿失,倒把朝中百官们给难住了。

最后,还是冯主簿给出了个主意,建议在朔方建立牧场,以这批羊加上一些犍牛和战马为基础,替朝廷牧养牲畜。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牛羊的去处,有能源源不断地替朝廷提供肉食和耕牛,甚至战马,岂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

还别说,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

第430章班师

冯主簿的提议赢得了一致赞成,两位大将军一拍即合,立马就由魏文常主笔写了一封奏章,奏请朝廷同意在朔州选址置办牧场,牧养牛羊和战马。

魏文常没有忘记冯主簿,特意注明这个主意是新城主簿冯桂想的,也是为他到了神都以后,好以此为晋身之本,在兵部谋一席之地。

魏文常写罢奏章,先请两位大将军落了名字,再自己落款,想了想,又让冯桂附笔。

交接已毕,按照武后的旨意,秦怀玉也该带着部下返回神都,接受朝廷的封赏了。

在一个红日高悬的日子里,秦怀玉的大军出动了,**千人,都骑着战马,另外还带着数千战马,数千犍牛,少量肥羊,浩浩荡荡出了新城,踏入了茫茫的雪原中。

薛纳领一千骑兵打前站,秦怀玉和魏文常带领大军紧随其后,而录事参军赵政则守在马拉爬犁哪儿,一刻都不离开。

整个边军值钱的家底都在那里,等到了神都,除了按规矩上交兵部一部分后,其余的都将分给全军的将士,可不敢有任何闪失。

将士们千里征战,爬冰卧雪,流血流汗,时间最短的也有两年多快三年,至于长的能有十年八年,如今回乡可不能空着手,那样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马拉爬犁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反正在大唐腹地,又有大军随行,也不怕遇到不要命的盗匪。

不过,秦大将军还是给安排了一千骑兵,以防万一。这些骑兵可不是骑了战马的步卒,而是实打实的骑兵。

赵政的队伍中,除了大量的宝贝之外,还有几辆经过改造的马车,也就是将车轮暂时卸下,加装了两块木板,成了真正的陆地行舟。

因为此次大军开拔,除了边军,还有一些特殊的人。譬如孙老神仙、赵星乐、沫儿和月娥一家子,这些人可不合适骑马,只能待在改造过的马车中。

他们虽然和赵政同行,但却也自成一个小队伍,有一群蓝衣扈从守护,一般人可不敢靠近。

大军开拔,气势如虹,有了马拉爬犁相助,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别说拦路剪径的宵小和毛贼,就连虎豹和狼群也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这一日,已是归元二年十一月初,大军越过了茫茫雪原,进入关中地界。

大军开拔,自然不可与小股人马出行,可以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而是在太阳还有老高的时候就要择地安营扎寨。

这是行军打仗的规矩,他们虽然是回神都,可依然要按照军法行事,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险情。

大军一路前行,不可能每天都正好遇到城池宿营,而且,边军这些年在苦寒之地呆惯了,也不在乎夜宿荒野。

此地是一处谷地,四面被群山包围,官道从谷中穿过,靠近一处湖泊边的高地上,零零散散,生活着百来户人家,现成了一个集镇。

秦怀玉见天色不早,便命令在此地安营扎寨。

此地虽是山谷,但沿着官道两侧多的是坡地,而此时粮食早就收割完毕,地里一片荒芜,想来山民们也不介意大军借他们的坡地安营扎寨吧!

其实,看到千军万马到来,山民们只敢远远伸下头,随即远遁,谁敢找他们讲理?

大军停下,近万人纷纷下马,各抄家伙打造营地。

因为过了雪原,马车又给改回来了。

孙老神仙走到车辕上四下张望了一会,冲着旁边车上的赵无敌笑道:“此地名唤打虎地,老夫三十年前来过,还救了一个难产的妇人。

一晃就是三十年了,当日那婴儿也是个大汉了,小子,咱们去镇子里看看。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镇子里有家小客栈,正好让沫儿好好休憩一宿。”

这些日子日日都在行军,沫儿虽有马车可坐,可到底身子骨还没有彻底恢复,倒也把他折腾得够呛。

如今有孙老神仙发话,赵无敌可不管什么行军如打仗的军律,催促蓝衣扈从驾驭三辆马车朝镇子里而去。

孙老神仙带着小童清风一辆车,由三山驾驭,赵无敌则和沫儿、星乐挤在一辆车里,而另一辆马车里则是冯夫人和月娥以及花三娘一家子。

为此,秦大将军没少吹胡子瞪眼,训斥赵无敌身为一个边军将士,还是一个旅帅,不骑马偏偏坐车。你坐车就坐车吧,还偏偏和他闺女孤男寡女挤在一辆车里,也不怕让人说闲话。

秦大将军官大,又是他的老丈人,训斥几句已是家常便饭,赵无敌除了低头挨训以外还能怎么办?

可星乐小丫头可不怕秦大将军,老大不乐意地怼他:“什么叫孤男寡女挤在一辆车中?明明是还有我这个侄女在嘛!”

她是常山赵氏家主的闺女,也是一个小丫头,秦大将军纵然是吹胡子瞪眼,可也不好和一个小丫头计较。

三辆马车越过一队队的边军将士,朝镇子里缓缓驶去。

秦大将军正在巡视将士扎营,看到赵无敌站在车辕上,气就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这又是唱哪出啊?本帅命令在镇外扎营,不得扰民,你没有听到吗?”

赵无敌在车辕上欠身道:“回大帅的话,是孙老神仙说沫儿经不住颠簸,要到镇子里找家客栈休憩,让她缓缓劲。”

“哦。”秦怀玉一听是孙老神仙的打算,立马就蔫了,再加上是为了沫儿,嗯,算这小子还识相,懂得心疼媳妇。

“父亲一路奔波,鞍马劳顿,不如也去镇子里休憩一晚。”沫儿很机灵,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给秦大将军送上一份贴心的问候。

秦大将军一见沫儿,不由得老怀大慰,什么气都无影无踪了,轻笑道:“老夫身负皇命,可不敢擅离大军,有吾儿这份心意就够了。”

他又看向赵无敌,笑意立马就不见了,吩咐道:“小子,去镇子里找间干净的客房,把我闺女伺候好,嗯,还有孙老神仙,去吧!”

他挥挥手,就跟撵苍蝇似的,将赵无敌给撵走了。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秦大将军看着赵无敌就来气,再也不像当初初见之时看什么都顺眼了。

对此,魏文常不但不劝,反而哈哈大笑。

第431章打虎地

打虎地依山而建,隔着官道就是那方湖泊,取水甚是方便。而湖中的水是活水,乃是从山中溪流汇集而成,清澈见底,想来湖水定然很是甘甜。

马车来到镇子前,从官道拐上了一条青石板小街,两旁都是茅草和木板盖成的房子,样式都差不多,显得很整齐。

打虎地只有百来户人家,人口并不多,只不过是因为地处南来北往的官道旁,方才有了全镇唯一的一家客栈。

客栈的门头上并没有招牌,只不过是用木杆挑了一副幡子,上面写着“打虎地”三个大字。也不知是镇子的名字还是铺子的字号,让人莫不着头脑。

而且,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不仅可以打尖吃饭、住宿,还可以买卖皮毛以及山民们日常所需的油盐布帛和针头线脑。

这家大杂烩铺子其实就是一家人开的,也就是在客人多了忙不过来的时候,方才从四邻中喊些人来帮个忙。

车马刚到门口,就见一垂髫小童迎上前来,脆生生地道:“客人是要用些饭食还是住店?”

赵无敌跳下马车,道:“小兄弟,某等是既要用食,又要住店,快唤你家大人前来。”

小童见赵无敌让他喊大人前来,颇有些看不起他的意思,冲他扮了个鬼脸,接着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一迭连声地喊道:“阿爷,阿娘,有客来了!”

少时,自门中出来一对男女,男的年约三十上下,生得颇为雄壮,身高七尺许,方面大耳,虎背熊腰,而女子则要年轻几岁,模样倒也端正,只是身量和男子比起来可就要娇小多了。

“客人几位?小店中只有四间上房,两间厢房,不知可住的下?”汉子是个老实人,先将自家店中的情况说清楚,让客人选择。

“呵呵,这些客房尽够了,这样吧,某等都要了,请店家指个地方,好将马车卸了,再将马匹喂些精粮和热水。”赵无敌道。

他请众人下了车,随着那妇人进了店子,至于车马,自有蓝衣扈从在那汉子的指引下处置妥当。

所谓四间上房,也就是干净些,同样都是板墙茅屋,不过,相当于在野外的帐篷里,这里已经是神仙地了。

孙老神仙对赵无敌吩咐道:“老夫要休憩一下,没事别来烦我。”

他老人家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小童清风跟了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赵无敌对众人笑道:“都进屋歇会,让店家打些热水,洗洗灰尘。我来看看有些什么吃的,待饭食好了,再喊你们。”

沫儿和星乐占了一间,冯夫人母女和花三娘自然也有一间,月娥偷偷瞅着赵无敌依依不舍,却被冯夫人在腰间掐了一把,方才乖乖虽他母亲进了屋子。

四间上房,还剩下一间,赵无敌当仁不让地给霸占了。至于蓝衣扈从,自然是挤一挤,在两间厢房里报团取暖。

所谓尊卑有别,总不能让赵无敌去住厢房吧?

三山安置好了马车,问清了孙老神仙住的屋子,便在门前席地而坐,就跟那庙里的泥菩萨一样一动不动。

赵无敌没有进客房,而是寻了个位置坐下,那妇人上前问道:“客人晚上想吃点啥?”

“这个……”赵无敌还真给难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唐人好肉食,最常见的就是肥羊,至于牛肉那是高门大户人家才能弄到的,一般人家该宰杀耕牛,那就是破家的下场。

可这些日子牛羊都吃腻歪了,早就想换换口味,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来到这镇子里,该吃点啥呢?

来点青菜?

赵无敌摇摇头,觉得还是算了吧。这山野之地,又是隆冬季节,让他们上那去弄青菜?就是山间的野菜也找不到。

要不,来只鸡鸭?

他不确定店中有,只好反问道:“这位娘子,还是这样吧,你给某家说说你店中都有些什么?”

那妇人掩嘴一笑,道:“客人,小店地处荒野,自然比不了那城中的酒肆,不过,小店中倒也有些野味,用来下酒却是极好的。”

这妇人倒不想她男人那样木讷,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勾起了赵无敌的兴趣,不由问道:“哦,都有些什么野味,说来听听。”

妇人略思索了一下,道:“有山鸡、兔肉、獐子、鹿肉、鲜鱼和各种干货,而且,客人来得倒也巧,今日街坊在山中猎得一只斑斓猛虎,刚刚剥皮拆骨,正好可以让客人尝尝虎肉。

客人不知,可不是奴家自夸,这南来北往的就没有不知道打虎地的虎肉是一绝。”

赵无敌忽然有一种明悟,感情打虎地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打虎地,打虎地,先打死老虎再把它给吃掉,倒也是颇为有趣。

他点点头,道:“那就按照我们的人数,将你刚刚说的每样都来些,分量都弄点,那些人都能吃。另外,将你们的招牌菜虎肉多上点,啊对了,娘子店中可有青菜?”

妇人一愣,随即娇笑道:“客人说笑了,如今这季节上哪去找青菜?不过,小店倒有些菜干,大多是春上寻得的野菜制成的,倒也美味,给客人来点尝尝。”

“那行,就这样吧!还请娘子先给那点茶汤。”赵无敌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

店中别无其他客人,因此也没有让赵无敌久等,不多时,各种肉食以此摆上,还别说,香喷喷的,甚是诱人。

赵无敌将冯夫人一家和沫儿、星乐给喊出来,走到孙老神仙门前时却迟疑了。

孙老神仙已经发话,不许他去打扰他的清修,可到了餔食时分,面对诸多美食,若不让他老人家品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

孙老神仙虽然原先是日食一顿,过午不食,可自从赵无敌给折腾出牛肉汤来,这坚持了半辈子的养生之道算是废了,惹得老人家一边喝汤一边大骂他不是东西。

正在他踌躇时,房门一响,小童清风钻了出来,随手又将门给关上了,对赵无敌道:“老神仙说了,让你们自吃,等到那虎肉炖烂了,不要忘记喊他一声。”

清风跑到胡桌边,让妇人拿了一个空盆子,将各种肉食捡了一盆,端到三山面前,然后对赵无敌说道:“不用管他,咱们自去大快朵颐就是了!”

第432章打虎一锅炖

唐人崇尚古礼,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依然是席地而坐,也就是铺一张竹席或毡毯,跪坐其上,面前摆一张矮几。

而且,施行的是分餐制,也就是每人一张矮几,一份食物,各吃各的。

但大唐又是开放的,并不拒绝外来的好东西,而随着大量的胡子从极西之地蜂拥而来,也给大唐带来了各种不曾见过的物品。

譬如胡凳胡椅胡床,就渐渐地闯入唐人的生活中,虽然在高门大户中还没有成为主流,不过,一般人家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就连皇帝都不再跪坐了,上朝的时候弄一个宝座,其实就是按照胡椅的模样打造的,只不过给盘上了几条龙。

而升斗小民家中可比不了高门大户,见胡子吃饭用的凳子和桌子颇为方便,便纷纷效仿起来。

打虎地中就是胡人的桌子和凳子,且是多人围坐在一起,并不分食。

那些蓝衣扈从日常行走天下,见多识广,对这种用食的方式是司空见惯了。

不过,因为赵无敌和星乐等人在此,他们可不敢和主人同在一屋子用食,谢绝了赵无敌的挽留,带着些食物自去厢房中。

花三娘见此,也不肯再待在这里,就算是在家中,她也没和夫人和小娘子同桌共食。

最后,月娥也觉得自己个是个没过门的小妾,貌似也不该坐在这里。

赵无敌火了,加上沫儿一番劝慰,方才勉强没走。不过,花三娘到底还是回屋了,就连冯夫人也说礼不可废,着店家给送了些吃食。

清风见气氛有些紧张,吐吐舌头道:“貌似我也不该坐在这里耶!”

星乐瞪了她一眼,道:“那好啊,你尽管自去,没人拦着你。”

清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冲星乐哼了一声,道:“哼!你想我走,我偏不走。再说了,我可是代表老神仙来用食的,星乐小丫头,还不快给老夫将那鲜鱼端过来,老夫老了,也就能吃点鱼了,其它的,不克化。”

清风乜着星乐,还学着孙老神仙捋胡须的模样,小手摸着光洁如玉的下巴。

众人大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月娥也不再绷着,轻轻地替沫儿抚着背。

星乐小丫头张牙舞爪,就扑了过去,嘴里嚷嚷着:“你个小黄毛丫头,我打不死你!”

两个丫头掐了起来,清风那是星乐的对手,可她脑子灵活,一拧身就藏在赵无敌的身后,探出小脑袋冲星乐扮鬼脸。

赵无敌将星乐拦住,笑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人常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今日共一桌子吃饭,那该是几百年修来的缘分。

星乐,快坐下,今儿可有各种山间野味,还有打虎地的招牌菜虎肉。”

星乐见叔叔师父护着清风,也没办法继续厮打,只好委委屈屈地回到自己坐位上,冲着小师娘撒娇。

“你呀,都多大了,还欺负清风,可不是自找的吗?好了,好了,星乐乖,来,给你一只鸡腿,消消气。”沫儿哄着星乐,将山鸡的一条肥美的鸡腿给撕下,给了星乐。

论年纪,她比星乐还要小,可她既然要嫁赵无敌,做了人家的长辈,说不得只好扮起长辈,哄哄她了。

星乐拎着鸡腿,委委屈屈,将鸡腿当作清风,狠狠地咬去,野鸡肉入口,她大叫一声:“好吃,好吃,比牛羊肉好吃多了!”

好吧!对于吃货来说,有了美味,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至于和清风之间的那点破事,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冯夫人请!”赵无敌冲冯夫人示意。

他和月娥并未成亲,哪怕是成亲了,限于月娥的身份,他也无法在人前称呼冯主簿和冯夫人为丈人丈母。

因为月娥只是一个小妾,又没有诰命在身,称呼她的父母为丈人丈母,于礼不合。

因此,赵无敌方才称呼一声“冯夫人”,以示尊敬。其实,按照唐时的礼仪,称呼月娥的母亲为夫人,也不太适合。一般情况下,只有五品以上者,其妻方才能称之为夫人,而月娥的父亲只是一个下县的主簿,明显达不到这个品级。

不过,一般人出于尊敬,也在非正式场合称呼五品以下官员妻子为夫人,也没什么人计较。

除了女儿的小妾身份,冯夫人对赵无敌这个人还是很满意的,少年英杰,丰姿俊朗,朔方一战立下的了大功劳,眼见着前途无量,且人又彬彬有礼,的确称得上是女儿的“如意郎君”。

她含笑点头,先给闺女挟了些鹿肉。月娥最喜鹿肉,只可惜她爹俸禄有限,不能时常满足她的口福。

几个人都被美味吸引,大快朵颐起来,尤其是星乐和清风两人,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直接用手抓起大块的野味,学那樊哙一样,吃得豪情勃发。

“各位客人,虎肉来了,请各位品尝。”那店家娘子端着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虎肉,其后还有一个老者端着一只瓦釜。

那老者将瓦釜搁在桌上,将盖子打开,冲起一股热浪,其间裹挟着浓浓的肉香,让人垂涎欲滴。

老者含笑道:“这是将虎骨、筋、腰子、虎尾搁在一起炖的,老朽给取了个名字,打虎一锅炖,还请各位慢用。”

老者已是花甲之年,但却精神抖擞,两目有神,腰背挺直,腿脚也很利索。

“这可是我家阿爷的拿手绝活。”妇人笑吟吟地道。

感情这些美味都是出自老者之手,倒是出人意料。不过,若仔细看,从那老者衣服上沾染的斑驳油渍以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还是能看出来的。

赵无敌起身颔首道:“有劳老丈了!”

“岂敢,岂敢。”老者对赵无敌的举止颇为突然,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清风一看虎肉上桌了,可没忘记孙老神仙的交代,立马一身小跑着打开房门,喊道:“老神仙,虎肉熟了!”

孙老神仙已走到门口,慈爱地摸摸清风的脑袋,笑着道:“老夫已嗅到虎肉的味道了,呵呵,三十年了,还是那个味道。”

那老者闻言,奇道:“老人家三十年前来过小店?”

倏然,他看着孙老神仙,整个人呆了,眼睛挣得老大,就连嘴巴都没有合拢,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

第433章金玉良言

孙老神仙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可随着他老人家的出现,那店家的老者却不好了,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就跟活见鬼似的。

孙老神仙睇了他一眼,两条长眉挑起,不满地说道:“古掌柜,你那是什么意思?老夫又不是鬼,用得着摆出那副模样吗?”

那老者扑通一下拜倒尘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动作很标准,且完成的一丝不苟。

他拜完以后,方才抬起头来,眼中含着热泪,声音颤抖地道:“老神仙,真的是你老人家来了,一别三十年,你老人家还是风采依旧。”

“呵呵,老而不死是为贼,老夫活着活着就成了老贼,看这样子还得活些时日。”孙老神仙苦笑着,拿自己打趣,毫不讳言生与死。

他抬抬手,虚扶道:“起来吧,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老夫是来尝尝你们家的虎肉,不是来看磕头虫的。”

老者爬了起来,亲自上前扶住孙老神仙,将他扶到桌子边,用衣袖在胡凳上面使劲擦了几下,方才请老神仙落座。

老者对媳妇道:“去将你娘、你男人,还有娃们都喊来,让他们来给老神仙磕头。”

媳妇见公爹言语不似往日柔和,连忙应了一声,自去喊人了。

“古掌柜的,何必如此,老夫本就是个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老夫的本份,用不着谢来谢去的。”孙老神仙蹙眉道。

“老神仙,您老人家对小的一家可是再造之恩,当年你不仅救了他们娘俩,也救了我古家的香火传承啊。”老者感叹道。

“那行,老夫还是先尝尝你这打虎一锅炖。”孙老神仙挑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接着又喝了一小瓢汤汁,赞道:“好,好,好,比昔日越发地好了!来来来,都别傻愣着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孙老神仙开口了,且赞不绝口,众人纷纷开动。这一开动,可就收不住手了,一釜打虎一锅炖很快就见底了!

这时候,那媳妇和大汉带着垂髫小童,还有一个更小的小丫头,进了屋子,而那位老妇人却跑得比年轻人还快,嘴里还在一个劲地嚷嚷:“老神仙,老神仙,奴可见着您了!”

搞了半天,孙老神仙说的三十年前在此地救了一位难产的妇人,感情就是这家店的掌柜娘子。想来当日人家肯定是用打虎一锅炖招待他的,因此才拉着赵无敌他们旧地重游,再品尝一番昔日的美味。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而且,还是一次救了母子二人。再看看这家子现在的情况,老两口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刚刚老者说救了他们古家的香火传承还真不是假的。

也许,有人会说,当日那婆娘死了,那男人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媳妇,给他生儿育女承继香火。

可世间的事情不可以常理踹度之,人家男人痴心不改,一生一世就认一人呢?这并非不可能,史上就曾有多位痴"qing ren"因为妻子不幸而终身不娶,孤独终老。

如此大的恩德,在万家生佛的孙老神仙眼中,也许只是他漫长一生中所做过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在这一家子心中,那就是全部了。

古老汉和婆娘带着女子媳妇和孙儿孙女,一大家子给孙老神仙跪下了,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那虔诚的模样就像是拜在佛陀前的信徒,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老神仙也没办法,只好大刺刺地坐着接受了一大家子的叩拜。好在人家也知道孙老神仙生性淡泊,不惜这些俗套,拜完以后就起来了。

既然知道是孙老神仙驾到,那么桌子上的几个菜,怎么能够表示他们的感激之情?古老汉请孙老神仙慢用,又带着婆娘回去大显身手,要倾其所有,给孙老神仙置办一桌丰盛的餔食。

孙老神仙虽在赵无敌的引诱下破了戒,但到底是修炼有成的高人,只是品尝了少许打虎一锅炖,对于满桌的野味却视而不见,不曾动过分毫。

老人家看着满桌的野味,叹了一口气,对赵无敌道:“小子,你在这里大快朵颐,可曾想过你那便宜丈人,不对,是两个便宜丈人在吃什么?做人可不能这样。

这样吧,别的也就算了,让店家烧一盆子虎肉,再将这打虎一锅炖做一份,派人给他们送去,好不好的,也是你的一份心意。

老夫已经尝过了昔日的味道,该回房打坐了。”

孙老神仙起身,也没要清风扶,摸摸她的小脑袋,一个人进了客房,将门给关上,感悟天道去了。

在孙老神仙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赵无敌就起身肃立一旁,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岁月如刀,斩尽天骄!

人世间从来都不缺少年少而聪慧之辈,可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大多淹没在浪花中。

只有那些扛过岁月之刀,趟过时间长河的极少数人,最终大彻大悟,惊艳万古。

而孙老神仙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老人家自前隋年间就行走人世间,行医施药,普济苍生。而今之天下,无论是执掌天下道教都领袖的龙虎山,还是号称渡尽天下有缘人的佛门,在他老人家面前都黯然失色。

他老人家历尽沧桑,看见世间的沉浮,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让人受用终身。

赵无敌对着老人家的背影弯下了腰,一揖到地,感激他老人家的教诲。

他自大明跨越时空而来,本与老人家素昧平生,可老人家却找借口一直陪着他到现在,时常指点和教导他做人的道理。

这让他很感动,同时慨叹,他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位活在当世的老神仙对他如此看重。

沫儿和月娥也跟着行礼,就连冯夫人也不例外,反倒是星乐小丫头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骨头扔掉,行了一礼。

赵无敌让店家烧了一大盆子虎肉,再炖上一釜打虎一锅炖,叫上两名蓝衣扈从,三人踏入薄暮之中,朝军营走去。

原本沫儿和月娥也要跟着,被冯夫人阻止了,告诉他们,男人间的事情,做女人的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他们翁婿如父子,在一起什么都好说,可若是有女人在场,反而不能无话不谈。

这可是她大半生的经验,而今,教给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受用一生。

第434章入夜送美食

薄暮降临,群山苍茫。

打虎地外,沿着官道的两侧帐篷林立,依次排开,乌压压一大片,不知绵延到多少里地以外。

这里就是秦怀玉大军的临时宿营地,近万人驻扎在这里,加上战马和牛羊,又是餔食时分,人语马嘶,都在上演争食的大戏,其喧闹声是何等繁杂?

秦怀玉虽一向治军严明,令行禁止,可如今是大军凯旋,即将接受朝廷的封赏。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将士们心中高兴,接着吃饭的时候互相交流一番,表达一下对未来的憧憬,继而吼一嗓子,发泄满腔的豪情,也属于人之常情,做大将军的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相对于军营中的喧闹,临近的群山间却是一片寂静,不见夜枭的啼鸣,也不见兽吼阵阵,风的回音,在吟唱着千古的寂寥和萧瑟。

想来,是此地的飞禽和走兽眼界太小,并不曾见过如此漫山遍野的人类,且一个个模样都长得凶神恶煞,就连吼叫声都比猛虎还要凶悍。

飞禽和走兽不由得被吓破了胆,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不约而同地仓皇逃窜而去,将此地留给了边军将士。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也不知道附近还能不能捕猎到猛虎,说不定打虎地的招牌菜就要因此而失传。若真是如此,对于普天下的吃货来说,秦大将军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连营数里,灯火通明。

一座座巨大的油锅里黑烟滚滚,将释放光明的同时,也弥漫着呛人的异味,好在此地足够开阔,加上不时有北风吹过,方才让人们勉强能够坚持下去。

苍茫暮色中,赵无敌为了显示诚心实意,并没有让人套起马车,而是亲手捧着一只硕大的瓦釜,而另外两名蓝衣扈从,一个手里捧着一大盆虎肉,另一个则举着一支火把给他们引路。

群山相拥,形成一座谷底,本该相对暖和一些,可顺着官道的方向,却如同开天之斧硬生生在群山间给劈开了两个豁口,呼啸的北风带着冰雪的气息自北而入,刮过山谷,留下遍地的寒冷。

他们三人出了镇子,转入官道,不多时已来到宿营地前。

虽然已进入关中之地,不可能遭遇外敌,但边军依然保持着好习惯,不仅在营地的各个入口处安排了守卫,还在营地的周围撒下暗哨。

因此,当赵无敌三人离着军营尚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就听见官道旁的乱石堆中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他两世为人,都和军伍上有缘,对安营扎寨和排兵布阵都不陌生,加上他此时武道大成,六感之敏锐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都不用直觉,就知道那乱世堆里有人藏身。

那些人并没有露面,也没有发出夜枭的啼鸣亦或是猫狗的叫唤,仅仅是刹那间的慌乱,随即就平静了下来,就连人的呼吸声都平缓了。

“行了,那是赵无敌赵旅帅,看来是送好吃的孝敬大将军。”

“不错,俺都问道香味了,也不知是啥子肉,真特娘的香,老子的口水都忍不住了……”

“拉倒吧,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啥熊样?人家赵旅帅可是大将军的女婿!”

“都少说几句吧!行了,有那精神,下半夜就让你值夜了。这些天天天都在马背上,老子大腿内侧都血肉模糊了,今晚上就让老子好好睡个囫囵觉。”

虽然离着还有些距离,可他们既然已经认出了赵无敌的身份,都是自家兄弟,也没打算避着他,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做那窃窃私语的小人。

赵无敌两手托着瓦釜,腾不出手来和他们打招呼,只好朝乱石堆方向点点头,便朝不远处的营地入口而去。

营地入口处是明面的守卫,其带队的队正颇为客气,一个劲地喊着赵旅帅,可赵无敌想破脑壳也对他毫无印象。

他虽然是旅帅,比火长和队正大,可也不过是近期的事情。而仅仅是数月之前的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不入流的小卒,来自扬州府军,被朝廷征调戌边,还被安排到朔方城外做斥候,算是游离于边军核心之外。

一个不入流且被安排到城外,成为九死一生的斥候,那个队正会对他有兴趣,从而记住他的名字?

可随着前后两把火,加上那些奇怪的器械,他赵无敌短短时间里就完成了惊天大逆转,几乎成就了一段神话。

整个朔方边军之中,谁人不识赵无敌?即便是真有人不曾见过他,对他长啥模样没有一点印象,可也不敢说出来,以免被他人嘲讽。

从无人在乎、可有可无的边缘小人物,短短时间里就成了整个朔方边军无人不知的英雄,赵无敌算是完成了华丽的转身,从一个黑乌鸦进化成飞鹰一样的天空王者。

他虽然不认识守营门的队正,可唐人讲究个“礼尚往来”,人家堆起一路的灿烂,你总不能大刺刺地漠然对之?

赵无敌对那队正给予温和的笑意,点点头,很真诚地敷衍了几句,把那队正感动得不行,两眼中浮现兴奋的泪光,暗暗用心,要把此刻的情景烙印在神魂之中,好在老了的时候对子孙吹嘘一番。

在队正发愣的时候,赵无敌赶紧离去,朝中军大帐急匆匆迈步。他看出了那队正眼神有些不正常,可不敢在耽误下去,以免被队正给纠缠不休,耽误了大将军的美食。

他借着巨大的油锅释放的光,顺着秦大将军的将旗指引的方向,急匆匆穿过一座又一座帐篷,一路之上还要连连点头,向打招呼的同袍们还礼。

好容易拜托了热情的袍泽纠缠,来到秦大将军的帅帐门前,正好遇到了歪着脑袋喝北风的秦大山。

这杀才守在帅帐前,正给北风灌个半饱,肚子不停地抗议,心底也虚火上升,突然间嗅到一股绝美的香味,顺着香气就看到了赵无敌手中的瓦釜。

他将两只大手合在一起,不停搓动,咧着大嘴哈哈直笑:“啊哟,兄弟,还要你亲自给俺送吃食,哥哥我可真是愧不敢当呀!”

赵无敌将瓦釜朝前一举,狡黠地笑道:“老秦啊,兄弟手中的确是无上美味,吃上一口,保管你能将舌头一起给吞下去。可兄弟这是要孝敬老丈人的,你确定也要享用?”

第435章老丈人看女婿

夜风阵阵,吹得大旗猎猎作响,也将秦大山的肚子都吹得鼓了起来,但却冰冷透凉,越发地饥饿难耐。

因为帅帐搭建的方向问题,也不知道是那个混蛋故意的,将帅帐的门对着北面的谷口,而看门的秦大山也只好将大嘴对着谷口,大口大口接着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气。

喝了一肚子的北风,腹中却哗啦哗啦作响,时不时地凝聚成一束冰冷的寒气直冲幽门而去,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夺门而出,如同天雷炸响,随之一股子浓郁的异味弥漫开来,其声势之浩大,让人避之不及。

他正被寒冷和饥饿给折腾的头晕眼花的时候,忽然一束异香钻入了鼻孔,触动了他的味蕾,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陶醉了,再也忍不住了,大鼻子不停抽抽,如同一条猎犬顺着味道就找到了异香的源头。

一只大号瓦釜,一只大号木盆,就是那“祸乱”的根源,让秦大山魂不守舍,欲罢不能。

他凑到跟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珍馐美味,竟然让他失态了。想他秦大山虽然只是一个亲卫,混到如今偌大一把年纪才是一个不入流的队正,但却有幸脱生在翼国公府上,且是给秦大将军做亲卫队正,在军伍之中那也是有点面子的,就是一般郎将和中郎将对他也颇为恭敬。

秦大山属于那种官小气场足的典型,就好比豪门勋贵府中的管家,别看人家乃是一白丁,但说起话来比那州县官儿还好使。

这就如同森林中的那虎和狐狸,狐狸的战斗力有限,随便一只狼就能咬死它,可如果是一只替百兽之王打理杂事的狐狸呢?

因此,秦大山这半辈子靠着狐假虎威,也没少品尝人世间的美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了。

可如今他却失态了,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可却失望了。因为瓦釜有盖,木盆上也倒扣了一只木盆,将里面的东西给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满腔都是怨念,不禁揶揄起赵无敌,可谁料到却被赵无敌一句话给怼得哑口无言,直翻白眼。

“兄弟,你可真不厚道,尽拿你老哥哥开涮。老哥哥虽然也有闺女,可她长得随老哥哥,估摸你也瞧不上眼,啊哈哈哈……”秦大山挤出一丝笑容,借此掩饰心中的尴尬。

人家可说是孝敬老丈人的,他可不敢再往前凑。赵无敌的老丈人是谁?那可是他的主子,秦大将军。

秦大山咽了一口口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赵无敌自己进去。

本来按照军中的规矩,就是魏文常要见秦怀玉,那也是要先通报、得到秦怀玉的同意后,方才能够进入帅帐。

可赵无敌却不同,他来见秦大将军,并不见得非得是以扬州府军旅帅的身份。

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沫儿小娘子的男人,也就是秦大将军的女婿。

既然是女婿见老丈人,一家人之间,通报不通报的也就那么回事。加上秦大山因为腹中饥饿,又为美味当前却无福消受而满腹怨念,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通报。

赵无敌带着两名侍卫,他进帅帐已习以为常,但两个侍卫乃是江湖中人,进入帅帐颇为不妥。

其中一个举火把的大可留在外面,可另一个却捧着一大盆子虎肉,人可以不进去,但虎肉却必须送进去。

赵无敌想都没想,冲秦大山道:“老哥,麻烦你伸个手,将这盆子给捧着随我进去。”

“凭什么啊凭什么?老子连口汤都喝不上,却要替你小子做苦力,你说我冤不冤?”秦大山不停地嚷嚷,委屈得不行,但终究还是接过那侍卫手中的大木盆,随着赵无敌进了帐篷。

帅帐中很宽敞,陈设却很简单,靠后侧方摆着一架屏风,隔出了一小块独立的空间,估摸着就是秦大将军休憩的所在。

居中铺着一席半旧的毡毯,一张卷耳几案就是秦大将军处理公务的地方,除此以外别无它物,想来用食和饮茶也就只能一起凑合了。

此时,帐篷里有三个人,秦大将军,魏文常,秦刚。秦大将军居中坐在卷耳长几后方,魏文常对面作陪,至于秦刚那就只有站着的份,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长几之上摆着几份摊开的公文,秦大将军对着其中一份指指点点,似乎是不太满意,而魏文常则向他做着解释。

二人的声音都不大,也没有脸红脖子粗,看来分歧并不是很大。

秦刚看见秦大山和赵无敌两人手中捧着瓦釜和木盆进来了,也没有大惊小怪,只不过是点点头,算是默许了他们擅闯帅帐的不法行为。

秦怀玉一抬头,看见了赵无敌,立马脸就黑了,冷声道:“你小子不在镇子里快活,跑到老夫这里干什么?老夫这帅帐过于简陋,恐怠慢了贵人啊!”

魏文常见秦怀玉如此说话,扭转脖子一看,却原来是赵无敌来了,不由得笑道:“大将军你这可就不对了,人家孩子心里惦记着你,有好东西想着你,摸着黑巴巴地给你送来,你却阴阳怪气地给人一通训斥,小心人家不认你这老丈人。”

“他敢!”秦怀玉眉头一挑,断然喝道。

魏文常一捋胡须,道:“行行行,你秦大将军威武,谁敢不认你?不过,大将军,某有一事不明,就直说了啊!

想当初你初见赵无敌开始,对他可是极为关爱,说实话,以老夫看来,就是对自家子嗣也不过如此了。

可近日大将军却变了,从没给他好脸色,却是何道理?”

“他……”秦怀玉一指赵无敌,张了张嘴,却长叹一声:“哎……想当初他和沫儿两情相悦,患难与共,老夫见了也是满心的欢喜。

谁料到他家中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让沫儿生生做了妾室,多好的孩子啊,你说她得多委屈?

可他家中妻子毕竟是先于沫儿所定,又是两家父辈主持的,老夫也就认了。

可是……这小子竟然还不满足,竟又勾搭起那新城主簿之女,如此薄情寡义之辈,简直就是一个白眼狼,枉费了沫儿对他的一片痴心……

如此沾花捻草之徒,老夫莫非还要对他笑脸相迎不成?”

第436章吃货的高级境界

秦怀玉言罢,长呼一口气,吹得胡须四散飘舞,斜睨着赵无敌,眼神颇为不善。

赵无敌本来对秦大将军近日的变化不明所以,搞不懂一直和蔼可亲的大将军为何判若两人、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而今听了秦大将军的话,方才搞明白了其间的缘由,却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月娥身上。

大将军认为赵无敌欺骗了沫儿,也欺骗了他。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赵无敌,一生一世爱沫儿……”

昔日的誓言还在耳畔萦绕,但转眼间赵无敌就变了,就在沫儿历经了九死一生、尚未完全康复的时候,他竟然背着沫儿偷腥,勾搭起作为沫儿临时侍女的月娥,还公然纳妾。

如此无情无义之辈,简直就是没有把他秦大将军放在眼里。而今在他的眼皮底下都这样,日后沫儿嫁了他,不在自己的身边,好不知道受怎样的委屈呢?

对于秦大将军的指责,赵无敌委实冤枉,但却不敢反驳,就连自辨都不能。

这是礼仪,也是孝道,更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秦大将军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长辈,训斥他几句也是另一中爱护。而且,作为长辈,就算是说错了,小辈也只能笑着接受,否则,就是忤逆,就是不孝。

他不好辩解,可魏文常看不下去了。

老魏未曾开口先大笑:“我说大将军,你这可是冤枉了千里了。此间的隐情,某尽皆知道,就一一说与大将军知晓。”

他将赵无敌和月娥之间的误会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摊开两只手问道:“大将军,你说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你让月娥小娘子如何做人?又让千里如何抉择?

莫非要他不理不睬,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视月娥小娘子失了名节,丧了性命?

想来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不顾别人生死的赵无敌,恐怕在大将军的心目中,也不是沫儿的终身依靠吧?”

当日,赵无敌没有脸向秦怀玉坦白,而是寻了魏文常做媒人搞定了此事。

不过,即便他没有坦白,以秦大将军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秦大将军对此事虽然没有魏文常所知道的详细,但大体上还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也不能完全怪赵无敌,可想起他的沫儿,还是忍不住。

秦大将军乜了魏文常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夫自然是没有你清楚,一个一个的都瞒着,将老夫当作聋子瞎子。

哼!还有你老魏,沫儿对你多孝顺!可你呢?一听到这小子要纳妾,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人家里,还掏钱给置办了丰厚的聘礼,难得啊难得!”

魏文常也乜了他一眼,道:“我说老秦,你怎么跟疯了似的,还没完没了了?我可告诉你,那些金银珠玉是老夫从赵政那儿踅摸的,可那些锦缎绢帛之类可与老夫无关啊。

嘿嘿,老秦啊老秦,你还不知道吧?那些东西可都是你家宝贝闺女给置办的,想不到吧?

人家沫儿的心眼可比你大多了,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反而主动替自家男人张罗。

多好的闺女呀,你老秦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白捡了一个好闺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席话说得秦怀玉喟然长叹,沉默良久,方才说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就是为沫儿感到不值。多好的丫头啊,加上你家中的媳妇,犹自不知足。

哎……算了,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见了,老夫也就不掺和了。

不过,小子,沫儿一心扑在你身上,为了你差点连命都丢了,可不能辜负了她。”

赵无敌手中捧着瓦釜,只能微微躬身,正色道:“还请丈人放心,无敌此生定然不会辜负了沫儿。”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魏文常摆摆手,眼瞅着那瓦釜,使劲嗅着香气,催促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呈上来,让你丈人尝尝。”

老家伙也是个好美食之人,但却假借秦大将军的名义,让赵无敌赶紧端上来。今日的餔食虽用了,可身处行军的路上,也就是随便糊弄一顿,哪里谈得上美味?

赵无敌和秦大山将手中的瓦釜和木盆搁在长几之上,各自将盖子打开,只见一股浓郁的异香直冲人的口鼻间,一个个还未品尝,就已经醉了!

秦大山使劲抽抽鼻子,口水不争气地溢出,顺着嘴角滴淌,将衣领都润湿了。

魏文常眯着眼睛,一脸的沉醉,尽情享受着诱人的芬芳,任其在口鼻间萦绕。

这才是正宗的吃货,面对美食当前,并没有一拥而上大快朵颐,而是先闻其味、观其色,让口鼻先香透了,再大饱眼福,最后才是品尝其中的滋味。

半晌,魏文常睁开了眼睛,抚掌大笑:“好,好,好,妙不可言!”

他凑到跟前,左手牵住右手的大袖,而右手则不慌不忙地握住釡中的木勺,轻轻地搅动几下。

随着汤汁的搅动,那香气更加浓郁了,只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却是那秦大山在猛地吞咽口水,而下巴上的晶莹如瀑布般垂落,眼看着就要滴到瓦釜中……

魏文常连忙大袖一拂,将釡口给遮住,同时,抬脚给秦大山一下,喝道:“去休,去休,不要坏了老夫的一釡好汤。”

秦大山悻悻地往后退去,用衣袖将嘴巴擦得哗啦啦直响,而一双牛眼却盯着木盆,恨不得一把抓起其中的大肉,好慰藉肚子。

秦大将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喝道:“没出息的东西,瞧你那熊样,得是几百年没有吃饱了?行了,将盆子里的东西分一半去吧!”

“多谢大帅!”一听秦大将军的话,秦大山立马来了精神,大声谢过秦怀玉,就抓起盆中的虎肉往盖子里装,差不多装了六成,方才咧着大嘴自出去大快朵颐了。

魏文常对秦大山风卷残云般的盗匪行径视而不见,也许是习以为常都麻木了,一门心思盯着瓦釜,满脸的狐疑,对赵无敌问道:“千里啊,这釡里面看着非牛非羊,也不似獐鹿狐兔之类,不知却是何物?”

第437章人间绝色都娶了

此时,魏文常眼中只有那只香气四溢的瓦釜,对其中的美味颇感兴趣,大有不将其间的奥妙搞明白誓不罢休的意思。

赵无敌对老魏的解围和袒护颇为感激,见他动问,连忙答道:“此物那是用虎骨、虎尾、筋、虎腰子等物件用秘法熬制而成,乃是打虎地的一绝,名唤‘打虎一锅炖’,孙老神仙就是为此方才起了旧地重游的兴头,您和丈人快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了。”

“打虎一锅炖?”魏文常捋着胡须,眯着眼睛,品味着其间的意韵,继而抚掌道:“有虎骨、虎尾、虎腰子、虎筋……可不就是打虎嘛,将一只百兽之王拆骨抽筋,再给一锅炖了,这份豪情值得浮一大白。来啊,酒来!”

他老人家兴致来了,不由得恢复了文人的臭脾气,动不动就要浮一大白。

秦怀玉伸手道:“老魏,咱们这可是在行军之中,饮酒可不好啊!”

魏文常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不就是喝几口酒吗?有什么了不起?”

继而他嘿嘿笑了起来,看着秦怀玉莫测高深地道:“嘿嘿,大将军,咱们此番的功劳太大,容易遭人嫉恨,而且,咱们可是威武之师,得胜还朝,正是所谓的骄兵,没点脾气,不干点出格的事情,才让那位不放心啊!”

秦怀玉沉吟半晌,点点头道:“所言极是,反正本帅回京以后多半也要赋闲了,索性就陪你疯一把。秦刚,去取酒来,本帅要和魏司马痛饮一番。”

秦刚自去取酒,秦怀玉从木盆中撕了一小块虎肉,搁在嘴里细细咀嚼,一亮眼看到了赵无敌,不由得脸又黑了,喝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本帅给你些赏赐呀?

沫儿和孙老神仙还在镇子里,这荒山野岭中,若是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

魏文常见秦怀玉毛病又犯了,立即朝赵无敌使了个眼色,呵呵笑道:“千里啊,老夫和你丈人年纪也老了,官也算当到头了,偶尔荒唐一些也没什么。可你却还年轻,正如那朝阳初升,来日方长,且回去吧!”

赵无敌冲二人躬身一揖,倒退着走到门边,挑起门帘出了帐篷。也不管满嘴流油的秦大山含含糊糊的打招呼,自和两个蓝衣扈从回了镇子里的客栈中。

桌上的残汤剩菜已经撤掉,店家煮了浓浓的茶汤,让客人们引用,一来暖暖肠胃,二来也可去去惺荤。

孙老神仙自在客房中感悟天道,神游天外,车夫三山守在门前,席地而坐,就连唇边的油腻都懒得擦拭一番,就瞪着眼睛尽职尽责地当起门神。

冯夫人母女、沫儿、星乐和清风围着一张桌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汤。尤其是沫儿和月娥两人,手中端着茶汤,眼睛却一个劲地朝门外瞟去,自始至终,茶汤还是茶汤,都不曾动过一口。

冯夫人见赵无敌回来,起身朝赵无敌点点头笑道:“老妇人身子乏了,要回屋休憩了!”

她转身迈步,却见自家闺女纹丝不动,一双眼睛看着赵无敌,整个人都痴了,浑然没有听见娘亲的话。

冯夫人低声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再管她,自向客房走去。

常言道儿大不由娘,闺女大了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且由魏司马作伐定下了身份,那就随她去吧!

虽说君子不欺暗室,可这铺子里还有沫儿和清风二人,除此以外还有店家,也算不上暗室,想来也发生不了没羞没躁的事情。

直到冯夫人都到了客房的门口,月娥方才醒悟过来,急忙起身喊道:“阿娘,女儿陪你。”

“你且在外面消消食吧,娘要静一静。”冯夫人头都没回,摆摆手自去推门而入。

沫儿给郎君道路了碗茶汤,问道:“大将军和魏司马没留郎君一起饮几杯?”

赵无敌接过茶汤咕咚一口喝下半碗,苦笑道:“大将军恨不得将我给揍一顿,好在有魏司马在,才让我逃过一劫。这不,即便是看在魏司马的面子上,还是将我给赶回来了。”

“叔叔师父,大将军不是一直都很爱护你吗?为何今日要揍你?”星乐唯恐天下不乱,急吼吼地问道。

赵无敌看了月娥一眼,却没有回答星乐的疑问。若是将秦大将军的话说出来,你让月娥情何以堪?

清风撇撇嘴道:“果然是脸蛋越漂亮,人就越笨,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好意思问人。你想想啊,秦大将军是沫儿姐姐的父亲,自然不想让闺女受委屈,可我们的赵大郎一转眼间就多了一个月娥,你说秦大将军能给他好脸色吗?”

星乐听清风又跟她过不去,本来是要扑上前开撕的,可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觉得很有道理,听着听着,也就忘记了小丫头的可恨。

她点点头,歪着脑袋对赵无敌道:“大将军也真是的,沫儿小师娘都没用什么,他倒是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我叔叔师父惊艳万古,当世无敌,自然是天下女子心中最完美的归宿,多几个师娘算得了什么?

叔叔师父,星乐支持你,将那人间绝色都给娶了……哎呦,谁打我?”

她一时说露了嘴,竟然鼓励起赵无敌将世间绝色全都给娶了,可把沫儿给惹恼了,重重地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唬着脸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就这样对我吗?还将人间绝色全都给娶了?那向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是不是要给休了?”

“小师娘,人家就是一时痛快,胡说八道嘛!再说了,谁敢说小师娘不美,星乐将他的腿给打折了!星乐还小,不会说话,小师娘,你就原谅星乐一回嘛!”星乐见小师娘貌似生气了,立马使出杀手锏,一个劲地撒娇。

沫儿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论年纪比我还要大几岁,却还说自己个小,真是服了你了!”

星乐连忙给沫儿倒了一碗热茶汤,道:“小师娘,你喝茶!小师娘,您年纪小,可您辈分大啊,嘿嘿,星乐在您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沫儿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汤,眼睛一迈,看见赵无敌默不作声,故意撇着嘴道:“郎君默不作声,莫非是奴搅了郎君的兴致?”

第438章逆天改命又如何

赵无敌注视着沫儿,眸光清澈如雪光,看不见一丁点杂质,用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沫儿,我将整颗心都给了你,哪里还有多余的空地去容纳别人?”

沫儿小脸一红,啐了一口,嗔道:“这人脸皮真厚,当着小辈的面,尽说些没正经的话。再说了,什么叫把整颗心都给了我?那你将窈娘姐姐置于何地?我可告诉你,一颗心得分成三份,窈娘姐姐,奴家,还有月娥,一个都不能少。

不过,除了我们三人,可不许再招惹别人了!譬如那什么公主呀郡主的,可不许再纠缠不清了!”

赵无敌倏然心惊,以为沫儿知道了李若兮送他东西的事情。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与李若兮之间的瓜葛可没和任何人讲起,而沫儿又不是江湖中人,与那李若兮更是没有交集,又从哪里得知当日的情形呢?

“太平公主……是我的恩人,我也只是将她当作恩人,至于其它,我可不敢多想。想我不过是一个寒门穷小子,又哪里敢攀附金枝玉叶?”赵无敌很诚恳地道。

他不想过度掺和进武后朝的诡异风云之中,因此当日对太平公主的**断然拒绝,可平心而论,心中对那个奇女子还是有一定好感的。

她身为李唐的公主,却眼睁睁地看着李家的江山被亲生母亲夺去,就连自己的夫婿都保不住,那种无助、无奈心境,该是多么的悲凉?

而这一切仅仅是磨难的开始,在母亲的坚持下,她不得不嫁给武氏族人,让她和薛驸马的儿女称呼一个外人为父亲,可想而知对她这样的一个要强的女子,有多么大的伤害?

武氏夺去了李唐的江山,就是李家的仇人,可她这个李唐的公主,却偏偏要嫁给仇人,恐怕当时她连死的心都有。

可她不敢死,也不能死,因为她的哥哥太懦弱,扛不起光复李唐的重任。

复国的重任就这样压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何尝不是李家的悲哀?

为了这个目标,她屈身侍“仇人”,接纳天下所有心向李唐的志士,与武氏族人虚与委蛇,最终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夺回了李家的江山。

天下重归了李唐,李家的子嗣又君临天下,可她又得到了什么?为了维护来之不易的李唐江山,她一颗心都操碎了。接下来的岁月里,剿灭了武三思,剿灭了韦后,可最终却被李家的子侄将她给剿灭了……

这个惊艳万古的女子,其一生的经历就是一部血与泪的古史,相爱相杀,爱恨情仇,斯人虽逝去,但却在时间长河中留下了凄美的倒影,让多少人感慨万千、婉转叹息!

后世曾有人称太平公主贪恋权势,有心学武后那样君临天下,做那第二个女皇帝。

对此,赵无敌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他知道,如今的太平公主,绝对不是这样一个贪恋权势的人。

她心中只有她的爱人,只想着和薛驸马天长地久,只要眼前有爱郎和孩子们在,就已经心满意足。

人是会变的,随着薛驸马的惨死,母亲的登基称帝,李唐江山被武氏取而代之,而她的两位兄长却过于懦弱,一心只要苟延残喘,保住自家的小命……

正是这样糜烂不堪的局势,将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给压榨出来,从而一步一步走向和武氏抗争的前台。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将天下那本就不多的、心向李唐的那口气给凝聚住,不至于烟消云散。

正是她的坚持,她的执着,她的勇敢,才等到了那一刻,让天下回归李唐。

史书上认为太平公主的一生是可歌可泣的,可赵无敌却认为更多的是悲凉和萧瑟。而且,他既然来到了当世,又有幸认识了她,那么就要做些什么,方才不负这一世的相逢。

这样惊艳万古的女子,本就不敢遭遇那种悲凉的结局。而如果因为他的介入,而改变了历史车轮的轨迹,让某位李唐子孙没有登上皇位,也算不了什么!

只要天下仍然是李唐江山,那么谁做皇帝,对于一个来自数百年后的灵魂,是不会有心里障碍的。

再说了,在数十年前的玄武门,原本身死道消的李建成却将李世民给干掉了,早就改变了历史,让李世民一系的丰功伟绩还未曾出现就泯灭了。

可这又如何?

李建成称帝后同样取了“贞观”的年号,而他一生的丰功伟绩也丝毫不逊色于李世民,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他死后依然被尊为“太宗”皇帝,再到后面的高宗……

由此可见,历史的惯性有多大?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就改变了一个时代。

而赵无敌并不想改变这个时代,只打算改变一下太平公主的结局,想来应该不至于引起天道的反噬。

小势可改,大势不可逆!

这是天道法则,万灵不可触碰的禁区,他赵无敌又不傻,怎么会拿血肉之躯去和天道对着干?

赵无敌心中的挣扎没有瞒过沫儿,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郎君不必为难,奴也就是说笑而已,若是郎君喜欢,自可向她表白就是。想我家郎君如此少年英雄,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赵无敌见她误会了,但却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让他为难,不由得心中凄然,一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拉住了月娥的手,道:“沫儿,月娥,此生有你们俩和窈娘相伴,我心足矣。”

“哎哟,我的牙好酸啊,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清风小手托着腮帮子,夸张地咧着嘴,可却直冲星乐眨眼睛,继而掩嘴偷笑,那副小模样真是欠揍。

星乐也很配合,将一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大呼小叫:“叔叔师父,两位小师娘,当着侄女的面,不用这么辣眼睛吧?”

两位小师娘给羞得都没脸了,忙不迭地将手挣脱出来,并且不约而同地伸出无影手在赵无敌腰间掐了一把,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起身跑进了客房中,将房门给重重地关上。

赵无敌讪笑着,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汤,一仰脖子就给灌下了,借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星乐乜了一眼,没有敢发话,可清风却怕,小声地咕哝:“没看出来,赵大郎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第439章夜幕中的三人组

夜色渐深,山风也凌厉了许多,吹得门前的幡子哗啦啦作响,一个劲地飘荡和狂舞,似乎是不甘束缚,要随风而去。

从客栈洞开的门朝外面看去,只见那条青石铺就的长街黑压压一片,道路两旁看不见一点灯火,加上凌厉的北风呼啸而过,就如同鬼域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这也难怪,想来山间人家可不同于大城中的豪门大户,既没有勾栏可去,家中也没个歌舞可赏,面对这漆黑而又寒冷的夜晚,如其浪费灯油和蜡烛,还不如早早睡去,在那梦乡中尽情营造着各种旖旎风光。

孙老神仙自打进了客房就没了动静,而纵然有心去探望他老人家一番,可那三山就像一个忠实的门神堵在门口,阻止一切人靠近,也只能作罢。

而且,看他那架势,背靠着木门席地而坐,两眼禁闭,耳朵却支棱着,想来今夜根本就没打算离开,也不怕夜间寒冷伤了身体,可见其内力定然不凡。

一个人能忠诚到如此地步,还是一个修为不凡的高人,隐姓埋名,硬是将自己个给变成看门守户的“狗”,暂且不说他们之间的隐情,就冲这份忠心,倒也让人颇为敬重和感慨。

赵无敌看清风一副坦然的模样,丝毫没有为孙老神仙担忧,也没有怕孙老神仙责备的意思,也就随她而去了。

月娥已离开了沫儿屋子,向赵无敌转告了沫儿的话,说沫儿身子乏了,已然睡下,让郎君今夜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她传罢沫儿的话,低着头偷偷打量了赵无敌几眼,方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另一间客房,自去和她母亲作伴。

赵无敌初听此言,还以为沫儿恼了,心中的芥蒂未曾揭开,本想着立马前去解释一番。可转而一想,以沫儿对待月娥一事的态度,心眼儿不至于这样小,想来的确是一路奔波过于疲惫,所以才撑不住睡下了。

他本想让星乐去陪陪沫儿,可星乐鼻子一哼,直言时辰还早,不想与周公际会。并且说若是叔叔师父不放心小师娘,今夜尽可去与小师娘作伴,这样子伺候起来也方便。至于她,就委屈一下,与清风挤一挤睡在剩下的那间客房里。

这丫头那是给叔叔师父方便,根本就是揶揄他。赵无敌冲他直瞪眼,没想到一个乖巧的小丫头,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估摸着就是因为和清风在一起处多的缘故。

星乐可以撒娇,可以耍点小性子,而他却不好和她一般见识,只好闭目养神,修身养性。

他想安安静静地神游天外,可清风和星乐却没有一点睡意,依然杵在那里,不打算让赵无敌一个人安静。

三人闲来无事,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有一句没一句的,且大多是文不对题,自说自话。没一会儿,彼此就都厌烦了这种敷衍,各自进入发呆中。

夜已深,客栈的大堂中静得可怕,只有门外凌厉的北风呜咽着,时不时地钻进屋子里,将油灯吹得摇曳不定,越发地让人压抑。

清风第一个熬不住了,坐在那里小身子不停扭着,且怯怯地看着门外无尽的黑幕,小模样看得人于心不忍。

她要找点事做,好打破夜的宁静。于是喊那店家娘子,让其又给煮了一份茶汤,期望热腾腾的茶汤能驱散夜的萧索和冷漠。

这孩子的往事,赵无敌并不清楚,可看她平日里待在孙老神仙身边,陪着一个已习惯了寂寞的老人,整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本就受够了寂寞和冷清,时刻都想能够热闹一番。

店家娘子倒也没有睡下,一见清风开口,立马一通忙碌,给她煮了一壶芬芳四溢的茶汤,笑着请他们慢用。

那店家娘子走到面前,凌厉的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一阵寒意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探头看看门外,蹙着眉头,可回首间却展颜笑道:“这夜也深了,山间风又大,奴家将门给关上,免得让各位客人着凉了!”

对于店家娘子的话,星乐和清风无动于衷,两人依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将手肘撑在桌子上面,两手托着香腮,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茶汤。

热乎乎的茶汤,升腾起阵阵水雾,朦胧且缥缈,让两张小脸在都虚幻了。

她们俩仗着年纪小,又是小女孩,可以对店家娘子的话置之不理。

可赵无敌却不能这样,将人家的客套当作理所当然。

虽说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可唐人尊崇古礼,并不以势压人。

哪怕是在高门大户之中,一个伺弄园子的花儿匠,面对自家的阿郎,也依然可以以“某”自称,根本无需向后世那样奴颜婢膝,委曲求全。

店家开店,赵无敌他们住店,其间只是一种交易,谈不上谁欠着谁,更加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人家店家给他们提供了过夜的地方,不至于露宿野外,受那寒风欺凌,又供给了美食,那么他们付出钱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不是一种恩赐。

如此一来,对于人家的善意,若一味地置之不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赵无敌点点头,做了个手势,道了一声:“又劳了!”

今夜他注定是要宿在客栈中,不可能再回边军的营地,至于关起门来,似乎也碍不着他的事情。

店家娘子笑着两手稍一用力,随着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大门渐渐地合拢。

可就在此时,在大门将关未关之际,却忽然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划破了夜的寂静。

马蹄声踏过青石长街,发出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渐渐地,看到一支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

渐渐地,来人近了,借助忽明忽暗的火光,能看见一共有三骑,其方向竟是朝着打虎地客栈而来。

“兀那店家,先别关门,某家要投店。”当头那位骑士看见渐渐闭合的大门,不由得急了,扯起嗓子大喊。

三个人,三匹马,在夜幕中驰过长街,却没有惊动边军,不由得让人奇怪。

可若仔细看看他们的方向,就不难明白其间的因由了。因为这打虎地有两个出口,都通向官道,这三人正是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并没有经过边军的营地。

而那个方向,却是通往关中的腹地……

第440章大熊闯虎地

今夜无月,也不见一颗星辰,整个天幕都被乌云遮蔽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漆黑一片,就连近在咫尺的山峦也模糊不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打虎地中的那条青石长街上,有三骑快马自南而来,借着一支火把的微光,清脆的马蹄声响敲碎了夜的寂静。

马蹄声并不急促,但却有些凌乱,想来经过了长途跋涉,造成了马匹已经力竭,不堪驱使。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一些,此时离入夜已有些时辰了,而这几名骑士却没有找个遮蔽寒风的地方歇下,反而连夜赶路,定然是遇到了急切的事情。

由马匹凌乱的脚步可以看出,马上的骑士也定然累得够呛,无法再坚持夜行,急于找个地方休憩,好舒缓一番疲惫的身体和精气神,以便明日好继续赶路。

随着当前骑士的大喊,转眼间三骑马已来到了打虎地的门前,三人翻身下马,当前喊叫的那大汉将缰绳一甩,一个箭步抢到门边,伸手一推大门,将快闭合的门又给推开了。

大汉身高九尺挂零,乱发虬髯,凸额豹眼,肉鼻阔口,黑面黄齿,虎背熊腰,一双大手就跟大号的熊掌似的,每一根毛孔中都充满着力量。

虬髯大汉都没有用一只手,只不过用了两根手指分别抵住了两扇门,“轻轻”地一推,那店家娘子将如同遭到了猛牛一击,顿时花容失色,冷汗直冒,脚步踉踉跄跄,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直到退了一丈多远,方才勉强站住。

黑面大汉一脚跨进门内,另一只脚却依然在门外,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在门楣上面,却忽然身子一顿,继而脑袋向下画了个弧线,越过了大门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咧着大嘴,冲着店家娘子露出一口大黄牙,那牙齿上面还滴淌着涎水……

“啊……哦……”店家娘子发出短促的惊叫,继而脑袋一歪,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也不怪店家娘子胆小,想她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能有多少见识?

夜深人静时分,突然从黑暗中跑进来一个毛茸茸的黑面大汉,满嘴“獠牙”,面目狰狞,獠牙上面还滴淌着涎水,那副模样不就是老人们口中专门喜欢劫掠年轻妇人的山魈吗?

想起被山魈掠去之人的悲催命运,店家娘子的精神就崩溃了,不由自主地昏厥过去。也好在她晕倒得快,否则,再迁延片刻,说不定就要给吓尿了。

不仅是店家娘子,就连清风也给吓着了,小脸煞白,就连惊叫都忘记了,一头扑进星乐的怀中,小身子还在不停发抖。

星乐小脸也变色了,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过小丫头却竭力保持镇定,不过,却偷偷瞅着叔叔师父,寻求帮助和庇护。

“咳咳……南山熊,不得无礼!”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就像是漏气的风箱一样,听着让人揪心。

那大汉听了此话,将另一只脚缓慢地挪进了屋子,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冲星乐和赵无敌一抱拳,瓮声瓮气地道:“请问哪位是店家?某家南山熊有礼了!”

他用“熊掌”摸了摸脑袋,将本就凌乱的头发给揉得越发杂乱不堪,一双金灯似的大眼看着赵无敌,态度极为诚恳地道:“某家虽生得相貌丑陋了些,但那是爷娘给的,没得办法。

不过,某家真不是坏人,可不是诚心要吓唬这位娘子的。某家主人有伤在身,又因为急于赶路,牵动了伤势,需要找个地方歇息。

可这里却荒凉得很,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处有人的地方,却见那娘子又要关门,某家一急之下,就……那个急躁了些,还望店家勿怪!”

黑面大汉南山熊说完,规规矩矩地朝赵无敌作了一揖,意思是为刚刚的莽撞赔礼,期望“店家”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可他却不知道拜错了对象,眼前坐在桌子旁饮茶的几个人都是住店的客人,而真正的主人早就被他给吓趴下了。

南山熊闹出的动静太大,早就惊动了整个客栈中的人,店家古老掌柜老两口和儿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全都暂时扔下手里的活计来到了前面。

一进大堂就见那女子倒在地上,老妇人连忙抢上前将媳妇给抱在怀中,一个劲地地掐她的人中,呼喊着她的名字。

那娘子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遽然之间受了点惊吓,导致了瞬间的心神失守,陷入晕厥之境。

而今被婆婆一掐人中,立马就被剧痛给唤醒,茫然地看着婆婆和一旁的夫君,不知发生了何事?

可她一扭头看见了南山熊,不由得用手指着他惊呼起来:“山魈来了,夫君,山魈来了,快将它给打跑。”

一家子这才搞明白了自家媳妇晕倒的缘由,敢情是把门口那位客人给当成了山魈。可那位客人虽然体魄过于雄壮了些,面目也狰狞了些,不过,怎么看也是一个人,和山魈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这事还真怪不得大汉,人虽生得出格了些,可并没有刻意吓唬人。

店家少掌柜虽心疼媳妇,可也不能将怒气加诸于客人身上,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表示已经替媳妇出气了。

那媳妇也就是一时迷糊,而今见了夫君和公婆,胆气壮了好多,将南山熊仔细打量了一番,也知道是自己个看错了,方才闹出这么一个大笑话,不由得羞红了脸,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

南山熊的同伴也进了大堂,是一对中年男女,女的颇为清丽,打扮得干净利索,扶着那男子,眉宇之间尽是忧色。

而那男子个子也就一般,可却因为身材瘦削,看上去显得很是挺拔。可一张脸却白得过份,没有一丝血色,就连那嘴唇都是苍白的,且手抚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看其模样似乎是个久病之人。

那男子抬起手,费力地冲众人一揖,道:“各位,吾家下人是个粗汉,不识礼仪,冲撞各位了,吾南山擎天给各位陪个不是。”

开门做买卖,来得都是客人,即便是客人有点小失礼,作为店家也只能忍着。何况人家还主动赔礼,态度也极为诚恳,古掌柜连称不敢,并问客人有何需要?

第441章愁肠百结只为房

人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为了讨生活亦或是各种各样的因由,不得不离开家乡,整日奔波,南来北往,东奔西走,伴着初升的朝霞出门,直到日落西山,方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些人中有行走天下的行商,仗剑走天涯的江湖客,四方游学的士子,离家或归家的旅人……

他们在人世间行走,身在异乡却不是客,遭受着各种艰难和困苦,久而久之,身与心神皆疲惫不堪,急需一个休憩所在,好让他们做短暂的停留,让身心都能得到恢复,好继续上路。

这样一来,他们不可能总是露宿于野外,纵然能寻到一处能够遮挡风雨的岩洞,亦或是随身携带着帐篷,可他们已经身心俱疲,不堪夜露风寒的侵袭。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有需求就有存在,有商旅,客栈也就应运而生,大大小小,开遍了整个天下。

打虎地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每日里总有些商旅打此经过,而自打虎地开始,前后数十里都没有像样的村落,更加别说有客栈存在了。

古家的祖上颇有眼光,在此地开了一间铺子,集合着各种功能,譬如打尖用食、歇夜住店、发卖一些特长,以及经营一些山民们所需的日用品,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了商旅和山民们极大的方便。

铺子就这样一代代经营了下来,至今差不多近百年了,虽然没有积累万贯家财,但却也让一大家子衣食无忧,不再为每日的嚼用烦恼。

到了古老爹这一代,对于厨艺极为感兴趣的他,结合本地山间的野物,花费了一番心血,将野物做出了诸多花样。尤其是一手做虎肉的绝活,让打虎地变得小有名气,就连孙老神仙享用了一次,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还难以忘怀。

他是个实诚人,一直遵循着祖上的遗训不敢忘记。

他是开店的,但凡有路人来到他的店中,无非就是用食和住店,而作为开店的人家,对有需求的客人是不能拒绝的。

人家既然是来了,哪怕是先前那大汉有些失礼,可如今人家主事之人都恳切地道歉了,而作为店家,若还是斤斤计较,不依不饶,那么干脆把门关了,再把招牌给砸了,从此不再吃这行饭罢了。

古掌柜的上前拱手道:“客人言重了,是山间女子没见过世面,怎么能怪到客人身上?呵呵,我瞅客人也乏了,既然来到小号,不知是用些热食还是……”

古掌柜也是偌大的年纪了,又在南来北往的官道旁开了一间铺子,多年来与太多的人打过交道,说是老奸巨猾都不为过。

他向来欢迎客人来店中用食,也从不反对客人住宿,因为开门做买卖就是要有人气,方才能赚得辛苦钱,供一大家子嚼用。

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客人用食倒也没什么,但是若要在店中歇夜,可就有些为难了。

因为店子里一共只有四间客房和两间堆杂物的屋子改造的厢房,再也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可今夜那四家客房和两间厢房全都给人包下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自个一家的大恩人孙老神仙一行,实在是没有地方安置这几个客人。

虽说做买卖的都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可买卖人也有赚钱的规矩,有些钱财能赚,有些钱财挨都不能挨。

做买卖先做人,如果连人都做不好,还奢谈什么买卖?

人是什么?

一撇是道义,一捺是担当,中间用一根不屈的脊梁骨给串在一起,方才能称之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在古掌柜心中已有了决断,此刻若是客人提出歇夜的要求,他将毫不犹豫地拒绝。哪怕是客人付出一盘黄金、亦或是勃然大怒,将他的铺子给砸了,也无法改变他的决断。

古掌柜虽是山野之人,却也懂得做人的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感恩,否则,与那禽兽有何区别?

那病汉、也就是南山擎天刚要搭话,却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不过,此人极为重礼仪,将一方帛布遮掩了口鼻,以免败了别人的兴致。

良久,南山擎天的咳嗽声缓和了许多,拿开遮住口鼻的帛布。可那身边女子抬眼看见雪白的帛布上面沾染了大口的鲜血,不由得急了,伸手替他抚着背部,扭头朝古掌柜道:“店家,我家公子身体不好,劳烦给准备间客房,再备些热水。”

古掌柜蹙眉,作为开客栈的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可总不能让大恩人让出客房吧?

那女子看了看众人,似乎明白了掌柜的难处,追问道:“掌柜的,就没有一间客房了吗?”

古掌柜咬咬牙道:“几位客人,不满您,今夜小店客满,别说客房,就连厢房都被人包下了,实在是没有空房了。要不,老汉我和我家娘子将住处给您腾出来,就是简陋了些……”

古掌柜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而今已是夜深时分,加上打虎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将投宿的客人拒之门外,让人家餐风露宿?

可那女子停了却没有吱声,因为她家公子是个极为爱干净的人,看看掌柜的那身油腻,再看看铺子里的光景,想来那店家自家的住处指不定邋遢到何种地步,如何能让公子休憩?

就在此时,孙老神仙的客房有了动静,他老人家推开了客房的门,伸手轻轻拍了拍三山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待三山挪开身子以后,孙老神仙走出了客房,来到众人面前,瞅着那南山擎天看了好一阵子,眯着眼睛问道:“你来自南山?”

南山擎天见到一个白发老人发问,就连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因此不敢怠慢,欠身道:“吾名南山擎天,正是来自南山。”

“不知昔年的南山黎与你如何称呼?”孙老神仙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从中射出两道精芒,逼视着南山擎天。

南山擎天推开扶着他的女子,伸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郑重一揖,正色道:“正是家祖,莫非老人家和家祖相识?还请赐下尊号,好让晚辈依礼拜见!”

第442章居无屋

南山擎天自称是南山中人,还是那个什么南山黎的孙子。

对于赵无敌来说,整个就是一头雾水,搞不懂眼前这个病秧子有何德何能让孙老神仙如此看重,更加顾不得南山有什么了不起的。

“吾有大道三千,藏之于南山,有缘人皆可来听!”

这是道门中流传的一句很牛掰的话,不知起源自何时,但却一直流传到后世。

不过,随着岁月变迁,时光荏苒,曾有很多有心人寻到了很多叫南山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人寻到什么大道三千、世外遗迹,久而久之,人们的心也就渐渐淡了,将其当作一句戏言。

而今,通过孙老神仙和南山擎天的对话,可以推断出世间真有一个南山,且这个南山擎天还是出自南山一族,却不知此南山和彼南山有没有什么关系?

孙老神仙听了南山擎天的话,脸上顿时黯然下来,老眼也变得浑浊,似有水雾凝聚,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凄然道:“昔年,隋炀失德,导致天下大乱,八方云起,多少枭雄趁机崛起,招兵买马,攻城夺地,可对于天下苍生来说却是一场空前的劫难。

百姓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性命贱如狗,被恣意欺凌和屠戮,尸积如山,流血染红了大地,甚至数百里之地都找不到一个活人……

令祖南山黎不忍见天下战乱,生灵涂炭,从南山中走出,进入人世间,加入李唐阵营,欲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清平世界。

他为了掩饰身份,化名‘元霸’,对外假托是高祖早夭的第三子,被异人所救带入大山中学艺,如今学艺归来,要助李家争霸天下。

令祖天生神力,武技绝伦,打遍天下各路诸侯,手下无一合之敌。可令祖的身份终究被有心人查出,他们可不想过早结束乱世,于是纷纷派出门下入世,不择手段,最终将令祖逼入了绝地。

那终极一战中,敌方虽损失惨重,可令祖也伤了道基,被仆人死命救出,不得不回到了南山,再也没有消息。

想不到,终究还是没有复原,而身死道消了,可悲啊可叹……”

南山擎天面露悲戚,朝孙老神仙郑重一礼,低声道:“家祖道基被斩断,回南山后不到一年就故去了。老人家对家祖如此熟悉,莫非……就是孙老神仙?”

“正是老朽!”孙老神仙点点头道。

没等南山擎天说话,那身边的女子扑通一声,对着孙老神仙跪下了,哀求道:“老神仙,我家公子受了极重的伤,请老神仙救救他吧!”

“咳咳,稚尾,不可如此,吾的伤不碍事,如今已是深夜了,怎可耽误孙老神仙的休憩?”南山擎天一边咳嗽,一边对孙老神仙表示歉意。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这人年纪大了,知道自己个时日无多,就不敢瞌睡,生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孙老神仙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他老人家瞅瞅四间客房,沫儿丫头听外间的动静太多,担心自家郎君,早就出来了,而另一间屋子里住着月娥一家子,却只有花三娘将房门拉了一道缝隙,对外瞅了瞅,随即关上门没了动静。

老人家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终停在赵无敌身上,道:“那个千里啊,此人是老夫故人之后,又受了伤急需诊治,可打虎地已经没了空余的客房,你看是不是……”

“老神仙,就让他们住进小子那间,至于小子,随便在哪凑合一宿就好。”赵无敌抢着道。

他又不傻,还能不明白孙老神仙的意思?如其让老人家开口,不如主动让出客房,还能捞一个好名声。

“这可使不得!如今已是寒冷的冬日,让兄台让出客房,南山擎天如何能心安。”南山擎天是个至诚君子,一言一行都恪守着上古礼仪,见赵无敌要将客房让给他,不由得推脱起来。

赵无敌刚要谦让几句,却被孙老神仙抢了话头。老人家摆摆手,笑道:“呵呵,南山啊不必客气,你如今受了伤,若不能及时诊治,恐有些关碍。至于这小子,他身子骨结实着呢!就是搁雪地里躺一宿,保管翌日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照样生龙活虎。”

那南山熊听了此话,对赵无敌产生了浓厚的兴致,大眼瞪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裂开大嘴乐道:“这位兄弟倒是和俺大熊有的一比,可是就你这小身板,看着也不像是能吃苦的模样啊……”

他摸着脑袋,一脸的疑惑,看那样子大有和赵无敌比划一阵的意思,好验证一番孙老神仙的话。

“大熊不得无礼!”南山擎天喝止了大汉的无礼,又冲赵无敌一揖,道:“那就多谢兄台了!不知兄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不敢,小弟姓赵,名无敌,扬州人氏。”赵无敌亦躬身还礼。

他虽然不知南山擎天的家世,可既然能让孙老神仙那么看重、甚至是礼遇的家族,想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隐世世家。

“行了,客套话以后再说吧,你的伤耽搁不得,快随老夫进屋。”孙老神仙率先走向原本属于赵无敌的那间客房,头也不回地说道:“清风,将老夫的药囊给拿来!”

清风正闲得无聊,见有事可做,立马来了精神,小胳膊小腿跑得飞快,去给孙老神仙拿家伙了。

南山擎天冲赵无敌一揖,再次道了声谢,在稚尾的搀扶下尾随孙老神仙而去。

那大汉也跟在身后,但却在客房门前被孙老神仙瞧见了,雪白的长眉一阵抖动,喝道:“你这笨手笨脚的家伙跟来做甚?哪里凉快滚哪里去,不要在老夫跟前碍手碍脚。”

大汉虽粗鲁,但却不是傻子,见自家主人对这老家伙极为尊敬,也知道惹不得。因此,对孙老神仙的呵斥报以傻傻的憨笑,眼睛却看重南山擎天,询问该怎么办?

南山擎天浅笑道:“大熊,你也累了,自去找店家要些吃食,吾这里有稚尾就行了。”

南山熊见主人发话,也不推辞,那熊掌摸了摸肚子,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了客房门前,自去寻了一张桌子,就在赵无敌相邻的位置。

第443章大肚能容天下

南山熊离开了客房门前,朝大堂走去,每一迈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如同那闷雷敲击在人们的心中,就连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他看了看赵无敌等人,咧嘴一笑,本来是想要表示一番善意,可就他那如山魈般的模样,反而尽显狰狞本色,让人心寒。

他在赵无敌旁边找了一张桌子,松了口气,吐出一口磅礴的白雾,刹那间让油灯的光芒都黯淡了。

他往胡凳上一坐,正欲抬手唤过店家,却只听“咔擦”一声,胡凳散架了,而南山熊也随之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哎哟,客人你有没有摔坏?都是小店不好,让你摔着了,老汉再给你寻张结实的胡凳。”古掌柜连忙上前,一个劲地陪着笑脸。

不管怎么说,客人在你店中摔倒了,起因还是因为你的胡凳不够结实,那么千错万错就都是店家的错,没什么借口好讲。

可古掌柜的也冤枉,就冲这位爷的块头,什么样的胡凳才能够承受他的重量?想来除了石凳,是别无他选。

南山熊苦着脸,明显是让散架的木头给烙疼了,可他却抬抬臀部,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划拉,将散碎的木头给扫到一边,就那么席地而坐。

他摆摆大手,浑不在意地道:“没啥,俺习惯了坐在地上,踏实,心安。兀那店家,俺饿了,将你们店中的肉食给切个二三十斤来,再给拿两大坛子好酒。”

古掌柜见客人没有追究,如释重负,立马答应一声,带着一家子到后面忙乎去了。

至于客人叫的酒肉份量多了些,可那关他们什么事情?就客人那体魄,一个能抵好几个,多吃一些也很正常。

再说了,他们是开门做买卖的,俗话说得好,开店的不怕大肚汉,只要人家给钱,巴不得多卖一些呢!

南山熊的身材的确够高大,即便是席地而坐,那桌子也就到他的胸口位置,一点都不影响他用食。

“夜也深了,沫儿,你去歇息吧!星乐,别傻愣愣地,还不陪你师娘进屋!”

赵无敌难得地对星乐呵斥了一声,惹得星乐吐吐香舌,冲他扮了个鬼脸,起身扶着小师娘朝客房走去。

偌大的大堂里只剩下三个人,古掌柜那战战兢兢的儿媳妇,席地而坐的南山熊,还有就是没有地方睡觉的赵无敌。

赵无敌起身将对外的大门给关上,返回大堂又让店家娘子给生了一盆火,将冷却的茶汤重新搁在火盆上煮。

不多时,古掌柜的就给大汉端来一大瓦盆肉食,冒着热气,可若仔细看,盆子里的肉食却很斑驳,明显有羊肉、兔獐麂鹿等,整个一个大杂烩。

想来是大汉要的数量太多,又催得甚紧,而店中的熟食不够,古掌柜就把剩下的全都一锅烩了。

那大汉也不讲究,伸手抓起一根腿子,凑到嘴边一顿撕咬,转眼就剩下一截白晃晃的骨头。

他一手抓起酒坛子,拍碎了封泥,举了起来一仰脖子,就干了一大口,赞一声:“好酒!痛快!”

接着又仰起脖子,张开大口,只见一道匹练如瀑布般飞流直下,灌入那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酒如喉咙,如水流冲刷岩壁,竟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倒也是让赵无敌醉了,不由得想起那位西门天王,都是一样豪气干云的人物。

大汉喝一阵酒,吃一阵肉,也没过多少时间,满满一盆子肉食就快见底了,而酒也干了一大坛子。

南山熊摸了摸肚子,似乎意犹未尽的模样,可他的自制力颇强,也没有再给店家添麻烦。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对古掌柜说道:“店家,俺家主人也没有用食,还得劳烦店家给备点吃食,嗯,份量无需太多,但要干净,要精致。”

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仆人,在自家酒足饭饱的时候,并没有打着饱嗝去洗洗睡,还能记起饿肚子的主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古掌柜答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为住店的客人准备饮食,本就是店家的份内之事,而且人家都说了,并不要求多大的份量,只要精致可口就好。

南山熊的主人就是那位病歪歪的南山擎天,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想来也吃不了多少。

不过,古掌柜还是不敢大意,既然那个病秧子能够得到孙老神仙的看重,那么其出身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对于这种人,古掌柜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就是不见得多能吃,但却一个个都是吃货,讲究吃得精致,吃得稀罕,吃人家从未曾吃过的口味。

对此,古掌柜倒是一点都不发怵,不就是想吃个特色吗?俺打虎地的招牌可不是白给的,就连孙老神仙都恋恋不忘,何况这些小人物。

孙老神仙给南山擎天治病的客房门紧紧关闭,哪怕是侧着耳朵也听不见丝毫动静,只见相邻客房的面前,自有那位三山在看守。

而今孙老神仙都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南山熊在看到三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颇为激动,仿佛是历经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方才寻到一个知己。

他本想和三山唠嗑一番,拉拉家常理短,好交流一番做仆人的心得,可三山却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貌似睡着了,根本就没有鸟他的意思。

这让南山熊兴趣索然,本指望在人海茫茫中遇到了一个身材差不多的,算是碰到了知音,大可把酒言欢,一诉“高人”的感慨和辛苦,可人家根本就没有那兴致。

在南山熊的心中,三山就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块狗不理的破石头,别说补天,就连他都没有把玩的兴趣。

他找不到知音,可又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如此漫漫长夜中,若不能找个人絮叨絮叨,该如何度过?

除了那个石头似的三山,屋子里只有赵无敌和店家娘子二人,而店家娘子是个妇人,对于南山熊来说,比寂寞更加可怕的就是妇人,实在是没有兴致和妇人叽叽歪歪。

那么,他唯一的交流对象就剩下了赵无敌。此人虽然是个小白脸,可倒也是爽快的人,大可与之胡吹海侃一番,好驱散那无边的寂寞。

第444章初闻世间有南山

南山熊一通狼吞虎咽加上豪饮,将一大盆子肉食和一坛子酒转眼间就给干掉了,那肚量和速度让店家娘子目瞪口呆,暗暗惊为怪物。

酒足饭饱以后,反而觉得有些失落,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方才能打发这漫漫长夜。

南山熊乜了一眼那店家娘子,一转即逝,将她给排除。一个胆小的妇人,与之能有什么好说道的?莫非要和她谈谈针头线脑、挑花绣草的技巧和经验?

他眼睛一迈,扫到了盘坐于门前闭着眼睛的三山,瞧他的身板和脸上的棱角,似乎和自己是一路人,应该可以引为知己,一边豪饮一边聊聊快意恩仇的往事。

可那汉子却如泥胎木偶般巍然不动,明显没有胡吹海侃的兴致。这让南山熊不禁叹息,好好一条汉子,可惜却是个呆子,脑子里缺了根弦,弹不成曲调,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最后,他无奈地将目光收回,却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小白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眸光……让人发寒,心里瘆得慌。

他暗自嘀咕,这小白脸该不会是对老子有什么企图吧?俺可告诉你,俺南山熊行的端做的正,可没那种嗜好。再说了,就你那小身板,可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兄台姓南山、来自南山?”赵无敌笑吟吟地问道。

“不错。”南山熊一扬脖子,骄傲地点点头,接着又警惕地问道:“你想干啥?”

“没什么,兄台不用误会,小弟就是有个疑问,因为从未听说过南山在何处,故此好奇了些。”赵无敌正了正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些,好化解南山熊的警惕。

南山熊摸了摸脑袋,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没听说过南山?怎么可能,莫非你不是江湖中人?”

他接下来又疑惑地道:“不对呀,看你和孙老神仙的关系,应该是他老人家的后辈,见识不该如此浅薄才是。”

赵无敌心中堵得慌,竟然被一个粗汉给鄙视了。可话说回来,他的确是不知世间还有南山一族,更加没有听说过有人以南山为姓的,且更加好奇眼前的南山一族和那个藏着大道三千的南山有什么关系?

他哂笑道:“小弟是半路上蒙孙老神仙看中,得以初入江湖,因此,对江湖中的过往并不熟悉,还望兄台教我!”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南山熊点点头,那指甲剔牙,挑出一块碎肉,嚼了几下又给咽下,方才道:“南山一族,乃是上古遗族……知道啥是上古遗族吗?”

赵无敌一愣,心道你丫还没完没了了!上古,不就是先秦之前的那段岁月吗?炎、黄、蚩尤大战,大禹治水……

可当赵无敌说出来以后,那南山熊却一直在摇头,眼中带着可惜、可怜和可叹,仿佛在看一个井底之蛙,无论怎么蹦跶,所看到的天空都只有井口那么大。

南山熊叹道:“小兄弟,你还真是初入江湖啊!呵呵,这个江湖的水可够深的,以你这样的修行,可谓是步步凶险,要多加小心。

算了,俺大熊心善,且看你是个好学的孩子,就给你说道说道。

这上古啊,可不是那些文人书呆子口中念叨的炎黄蚩尤、尧舜禹时代,而是更加久远、距今已不知多少岁月……

嗯,这么说吧,上古指的是一个纪元,那个时代的先民能够飞天遁地,捕星捉月,一念之间就能够跨越无尽的星海,达到星空的彼岸。

可不知为何,那个纪元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整个被葬在时间长河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们这些山门都是如今这个纪元的人,因为偶然间在一些遗迹中得到了一星半点残存的传承,就自诩为隐于世外的山门。

其实,在俺们眼中,你们同样是世俗中人,只不过是稍大点的蝼蚁而已。可蝼蚁终究是蝼蚁,再大也是蝼蚁,成不了真正的神灵。

而我们南山却不同,我们的祖上乃是上古真正的遗族,一直生活在南山秘境之中,与你们这个世界完全隔绝。

这么说吧,我们可以走出秘境进入你们的世界,而你们却无法找到进入秘境之门。

嘿嘿,我们南山就在长安附近的终南山中,可千万年来,从来没有一人得以一窥真容。”

南山熊的话让赵无敌悚然心惊,原来真有南山存在,且就在终南山中。可因为南山是一处上古遗留的秘境,不在此世中,也难怪史上有无数大能终其一生,也不得其门而入。

世间有南山,还是一个不属于当世的秘境,里面生活着上古遗族,习练着正宗的上古传承。

那么,这些遗族能够像先民一样飞天遁地、捕星捉月吗?

他看看南山熊,此人应该力大无穷,一身横练功夫已达到极高的境界,可内息却很平常。

赵无敌自忖,若是与其交手,三个回合以内即可完胜,而且还不用全力以赴。

这样一来,从南山熊的修为看南山遗族,很明显和传说不尽相符,让他不免怀疑起来。

“原来兄台出自上古遗族,小弟失敬了!”赵无敌起身一礼,模样颇为恭敬,态度也很诚恳。

对赵无敌的反应,南山熊很受用,哈哈笑道:“哈哈哈……小兄弟,你们颇为投缘,长夜漫漫,不如一起痛饮一番。”

“固所愿,不敢请耳!”赵无敌欠身道。

他起身来到南山熊一桌,在他对面找了张胡凳,却踌躇起来。因为南山熊是席地而坐的,他若是大刺刺地坐在胡凳上面,似乎有些不妥。可这大冷天的,让他有胡凳不坐,偏要坐在地上,也不情愿……

南山熊看出他的迟疑,大手一挥,道:“小兄弟不必如此,尽管落座。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只要有情有义就好,不在这些虚礼上。”

他又扭头对店家娘子道:“烦劳娘子给拿两只大碗,再来一坛子好酒。”

原先的两坛子酒,他喝了一坛,还剩下一坛,此番既然要和小白脸畅饮一番,一坛酒自然不能尽兴。

好在南山熊见赵无敌是个小白脸,没有逼他直接拿坛子豪饮,而是让店家娘子拿两只大碗,也算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了!

第445章大道三千

寂静的冬夜,一盏孤灯,两个人举着大海碗,尽情畅饮。

眼下已进入十一月了,关中虽不似北地那样千里冰封,寒澈入骨,可也寒意袭人,就连灯光都异常清冷。

一盆火烧得正旺,红红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夜来清寒,睡意袭人,那妇人已不耐,蜷缩着身子,眼睛也朦胧起来,竟微微发抖。

赵无敌轻声道:“娘子若熬不住了,尽管自去,某家与这位兄台自饮,无需你在一旁服侍。”

那妇人打了个呵欠,面前睁开眼睛,浅笑道:“客人说笑了,那样客人饮酒,店家却先歇下的。”

南山熊大手一挥,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俺兄弟说的对,你且自去。再说了,男人家喝酒,有个女子在旁边,让人不能尽兴。”

在赵无敌再三劝告下,店家娘子告了罪,方才款款进了后堂。

酒是好东西,能让人消除隔阂,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让人畅所欲言。

南山熊就是如此,与赵无敌一连干了三大碗之后,不禁对这个小白脸产生了好感,话匣子一打开,就透露了好些有关南山秘境的秘密。

原来南山秘境的确是消失的上古所遗留下的,独立于这个世界以外,自成一片天地,也有日月星辰在运行,但空间却并不大,差不多能有方圆千里地。

至于天地的尽头,却是雾霭濛濛,无尽混沌,让人无法靠近。哪里似乎有一种规则之力,一旦有生灵企图靠近,无一例外地都被弹回。

据族中老辈的传言,南山的灵气在不断枯竭,而今同外面的世界差不多了,就连那些天材地宝也沦落成凡物。

他们的传承很奇怪,并非是一代代口口相传,而是在一面白玉石壁前自行感悟。因此,每个族人所感悟的道都不尽相同,比如他南山熊感悟的就是力之道。

可随着灵气的枯竭,白玉石壁似乎也耗尽了传承之力,再也无人感悟到高深的道了……

“大道三千!”赵无敌大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白玉石壁上刻的字?莫非你去过俺们秘境?”南山熊警惕起来,一双大眼盯着赵无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他给擒下,拷问一番。

“呵呵,小弟是听过一段传说,曾有世外高人传言于世,称‘吾有大道三千,藏之于南山,有缘人皆可来听’,而今听兄台这么一说,不由得想起。”赵无敌解释道。

“有吗?是哪位先人干的,俺怎么不知道?”南山熊眼珠子滴溜溜转动,苦着脸,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无敌心中却在蒸腾不休,原来那句牛气哄哄的传闻遽然是真的?世间不尽有南山存在,而且还真有烙印着三千大道传承的遗迹,只可惜一直被藏之于秘境之中,渐渐地消散于时间长河中。

他很想去看看,可惜那里是人家的秘境,显然不欢迎外人进入,只能引以为憾事了。

他转过话头,问道:“南山兄武艺绝伦,想来令主人更是惊才绝艳,却不知因何受伤?”

“哎,一言难尽!”南山熊一声叹息,抓起大碗又一口干下,方才黯然道:“小兄弟丝毫是从北地来,还不知神都之中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江湖的大事?”

“小弟正是从北地而来,却不知神都又何大事发生,莫非和贵之人受伤有关?”赵无敌问道。

他很不解,神都乃是大唐的帝都,要说发生了震动朝纲的事情并不奇怪。想武后一朝,今日杀戮遍地,明日来个兵变的,本就是习以为常之事。

可翻遍史册,也找不到和江湖有关的记载,还是震动天下江湖的大事,可不让赵无敌纳闷吗?

南山熊道:“这事得从月前说起,那吐蕃国派使臣入神都,朝见你们的天后。

本来这也没什么,虽然你们两国打来打去,可偶然互派使臣也是狗咬狗的一种。

可那吐蕃使臣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提出和亲的要求,就是替他们的赞普求娶大唐的公主。

本来这也没什么,想当年你们的文成公主不就是借给了吐蕃赞普吗?以武后那老娘们的心思,寻一宗室女子加个公主名号糊弄一下,好给大唐迎来一段休战的时间,是断然肯的。

谁料到人家早就有了防备,不肯接受糊弄,指明要武后的亲生女儿。武后一生只孕有一女,就是那什么洛阳之花太平公主,而今死了男人,成了寡妇,可人家并不嫌弃,指名道姓就要她。

据闻太平公主宁死不从,而武后也不愿意,断然拒绝了吐蕃使臣。

那使臣倒也没有以大兴刀兵威胁,反而提出一个赌局,那就是他在神都迎战中土江湖高人,时间就以年前为限,而赌注就是太平公主。

他若败了,自然是万事皆休,自此不再替和亲一事。可若是他胜了,那么太平公主就要远嫁吐蕃。

武后被逼无奈,只好接下了赌局。”

赵无敌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急迫地问道:“结果如何?”

南山熊大眼一翻,咧嘴道:“小兄弟,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呵呵,也难怪,想那太平公主被称之为大唐第一美人,小兄弟你长得也不赖,对其有爱慕之心也很正常。”

他本还要絮絮叨叨,可看赵无敌那焦急的模样,砸吧几下嘴巴,继续说道:“当这个赌局传出去以后,神都附近的江湖中人一下子炸锅了,纷纷指责吐蕃人狂妄自大,要狠狠地教训一番。

赌局就设在白马寺,神都好手,有江湖豪客,也有军中悍将,纷纷与其交手,可却全都败了!

那吐蕃使臣的确是修为不凡,据说正主都没有出手,仅仅是一个仆从老和尚就一连十日,将中土江湖中人打得哭爹喊娘。

直到此时,中土江湖方才重视起来,不少山门子弟出手,可依然是败了。

后来,就连中土江湖的霸主级人物出手,譬如裴家一位娘子,西门天王等纷纷出手,依然不敌那仆人,全都受了伤。

而常山赵氏的家主虽然击败了老和尚,却在对正主儿交手时不到五十合败北,不过,那人对常山赵氏似乎颇为忌惮,虽击败了常山赵氏家主,却只是击败,并没有让其受丁点伤害。”

第446章江湖危机

南山熊的一席话让赵无敌很震惊,且从中洞悉了那吐蕃使臣的身份。

来自吐蕃,且其仆从是一个武技高深的老和尚,那么除了大自在和鸠摩什还能有谁?

鸠摩什既然能将李若兮的护道者叶嬷嬷给轻易击败,那么他能击败西门天王和小裴娘子也很正常。

至于他的那位家主姐姐赵柔伊,想来是因为跟着星乐一起接受了他的一番指点,将百鸟朝凤枪法练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方才能够一举击败鸠摩什。

可她终究还是敌不过妖孽小和尚大自在,好在大自在很可能看出了她和赵无敌之间有所牵连,因此未免投鼠忌器,方才没有对她下杀手。

他不仅感叹,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的确是一个千年不遇的习武奇才。那日在荒野小庙中被他击败以后,因不想与大雪山接下仇怨,而随口胡扯了一番。却没想到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自在就是凭借他的一番话就给点悟了,竟然因此突破了桎梏,修为大进,已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因果。

他当日的无意之举是因,方才造就了今日的果。若是中土江湖中人为此伤亡惨重,那么就全都是他造成的罪孽,而一旦太平公主因此不得不远嫁吐蕃,想来以她那刚强的性子,多半是香消玉殒的结局。

如此一来,可以说太平公主就是死在他赵无敌的手上,让他情何以堪?

大自在已突破桎梏,武道大成,试问天下间还有何人能够制衡他?

是裴大将军、亦或是星宿海的大手印?

南山熊正说的兴起,可不管赵无敌在瞎想什么,大口开合之间,唾沫星子如雨般喷洒,将对面的赵无敌都给笼罩其间,可他却浑然不顾,继续开喷:“小兄弟,你知道吗?就连天下排名第五的常山赵氏当代家主都败了,这个结果对于中土江湖不啻于一场山崩地裂的大地震。

一些人心生恐惧,虽来到神都,但却袖手旁观,再不敢轻易找死。直到裴大将军因为妹子受伤而来了神都,扬言要给妹子找回公道,方才给了人们希望和期盼。

可谁料到到了二人决战的那一日,被人们给予厚望的裴大将军,这个大唐江湖中的巨擘,却仅仅是支撑了不到三十回合,就被那小和尚一指弹飞了手中的剑,并在其右手臂上轻轻一击。

裴大将军败了,败得很彻底,也很凄惨,听说右手臂的骨头都断了。

呵呵,裴大将军的剑,看来日后即便是骨头恢复了,也恐怕再难排在天下第四了。

就在人们绝望的时候,从皇宫中走出一位铁面人,全身都被黑袍笼罩着,都看不出是男是女。

此人虽无人认识,但修为可不简单,用一柄赤红如血的长剑,与那小和尚大战了一百余回合,方才落败。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离赌局结束的期限已经不远,武后不由得急了。

她既然接受了赌局,就不会反悔,可她同样不舍得唯一的女儿远嫁吐蕃那蛮荒之地。而且,她也知道以她女儿的性子,是决然不会活着踏上远嫁吐蕃之路的。

怎么办?

她不惜为此许下厚赏,以侯爵之位为赏格,征召天下奇人异士齐聚神都,力求击败小和尚。

俺家主人此时正在长安游历,听闻此事,念在汉人苗裔尚有一丝上古血脉的份上,不好坐视不管。

主人前去神都,与那小和尚交手,虽大战了五百回合开外,可……依然是受了重伤,被人一指击在右胸。”

南山擎天乃是南山一族的当代家主,想来也是族中修为最高的存在,可与大自在交手中,不过支撑五百回合,依然落败了。

由此可见,南山擎天虽然比赵柔伊和裴大将军要强上不少,可终究未能逆天,就是比起兵器谱上排名前三的存在,也未必就能胜出。

由此可见,南山熊所言应该是真的,南山秘境已于人世间无异,而大道三千也差不多遗失了。

既然裴大将军败了,来自上古遗族的南山擎天也败了,那么纵观大唐江湖,还有何人能够战胜大自在?

若无人击败大自在,太平公主岂不是要……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绝美的容颜,昔日他的抗拒本就是违背本心的,不想与李唐皇室有过多的纠缠,可并不代表他就不在乎她。

“后来怎么样?还有人挑战吗?”赵无敌两手撑在桌子上面,身子向前俯,急切地追问着。

南山熊摇摇头,黯然道:“俺家主人受了重伤,只有回到族中方才有一线生机,哪里还管得着以后的事情?”

赵无敌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即飞往神都,将大自在给痛揍一顿,将太平公主从艰难中解救出来。

可他如今是大唐军人,身在秦大将军麾下,不可能离开大军独自上路。

另外,他对沫儿颇多亏欠,不想再让她心伤了。

他抓起桌上的大碗,一仰脖子将一大碗酒干下,接着满上,再干了……

就这样一碗接着一碗,直接倒下肚子,酒如愁肠,没有辛辣,没有火烧火燎,只剩下一种苦涩的味道。

他的模样看得南山熊直瞪眼,不明白这个小白脸发什么疯?你就算是暗恋太平公主,也用不着这样借酒消愁吧!

一盏孤灯,释放出昏暗的光芒,映照在赵无敌的身上,让他拿那一头乌发中那一绺白发,格外的刺眼。

南山熊的直觉提醒他,此人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这个故事中多半离不开那大唐第一美人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客房的门开了,稚尾、清风和孙老神仙走了出来。

稚尾来到南山熊面前,踢了他一脚,低声呵斥道:“你倒是逍遥,还有心思吃肉喝酒,还不快点去给公子叫点肉粥!”

南山熊也不恼,一骨碌爬起来,欢喜地道:“稚尾,公子的伤好了?”

稚尾白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快,不过,多谢孙老神仙出手,将受损的经脉给接上了,将养些时日,想来别无大碍。”

“好,感谢上苍,感谢孙老神仙!”他先对着上苍拜了一拜,又对着孙老神仙拜了一拜,继而兴冲冲地跑往后堂。

第447章心忧为太平

南山熊去后堂找店家给主人弄吃食,稚尾向孙老神仙告了一声罪,自回房去照顾她家主人。

清风背着药囊,却不停地打着呵欠。她还是一个孩子,熬到如今,也算是难为她了。

孙老神仙摸摸她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让她回屋休息。

老人家在赵无敌面前坐下,道:“小子,给老夫倒点酒。”

赵无敌纵然忧心忡忡,但却也不敢怠慢老人家,将自己个碗中倒了半碗酒,两手端给老人家。

孙老神仙接过碗,凑到唇边呷了一口,随即又放下了,看着赵无敌似笑非笑,道:“小子,那吐蕃小和尚都快打遍大唐无敌手了,你小子是不是按捺不住想要和他比划一番?

可是,对于武者来说,能同高手交手,本是一件让人雀喜的事情,可老夫在你脸上怎么看到的却是焦虑、担心、不忍和悲伤?

小子,莫非你和那小和尚有纠葛?亦或是真和太平那小丫头不清不楚?”

赵无敌站了起来,面有戚色道:“老神仙,您有所不知,那大自在横推天下英雄,视我大唐江湖如无物,而太平公主如今度日如年,其间的万般罪孽全都是因为小子。”

他对孙老神仙这样的长者,自然不敢隐瞒,将与大自在之间的恩怨,以及他和太平公主之间的纠葛,全都说了一遍。

不过,他还是有所选择,譬如对李若兮就是一笔带过,就连和太平公主也隐瞒了那一夜的纠缠。

孙老神仙沉吟良久,方才道:“小子,按你所说,你和太平之间只有恩,没有男女之情,老夫也就放心了。

这倒不是说太平那丫头不好,可皇家就是一个烂泥坑,一旦陷入其中,多好的人也给污染得不成样子。

别的不说,看她娘小武就知道了,昔日多好的一个灵秀丫头,一入皇家,生生给逼成如今的鬼样子。

你要报恩,老夫并不反对。好男儿生于世间,自该是恩怨分明,眼见恩人有难而袖手旁观,才是老夫所不齿。

至于你与那小和尚之间,也无须愧疚。武道争锋,死伤在所难免,况且小和尚也谈不上痛下杀手,并没有多行恶迹。

你若有心前去,那么待明日向秦大将军言明,别的无须多说,就称是因为听到武后征召天下高手应战吐蕃使臣,你有心前去一战,替武后分忧,想来秦大将军不会为难你的。

呵呵,小子,该来的终究会来,你想躲也躲不掉,这就是你的命。

老夫累了,要去休憩了。

哦,对了,不必担心沫儿,这丫头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会理解你的。而且,老夫自会陪她前去神都走一趟的,想想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小武了,趁着胳膊腿还行,去看看吧!”

孙老神仙言罢,也不管赵无敌如何想,自去房中歇息。

赵无敌独坐大堂中,思虑着孙老神仙的话,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也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赵无敌,你不要再躲避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命运,该来的终究回来,躲也躲不掉……”

他给火盆中添了些木炭,然后就在火盆前席地而坐,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那边厢南山熊端着一锅热乎乎的肉粥给他家主子送去,回到大堂时见赵无敌在神游天外,也就不再寻他唠嗑,也靠着火盆席地而坐,背后靠着桌子,没一会功夫就进入睡梦之中。

翌日,当第一缕晨曦出现的时候,赵无敌就轻轻推开了门,来到院中,眼望着神都的方向,任曦光泼洒在身上,一头乌发在晨风中飞舞,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晶莹的光辉。

他一宿未眠,却看不出一丝疲惫,一双眼睛中清澈如水,绽放着刚毅的神光,看不到昨夜的迷惘和疑惑。

经过了孙老神仙的一番开导,他想通了,不再瞻前顾后,不再徘徊无助,而主动将责任扛起,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既然上苍将他给捞到大唐,定然是赋有某种使命,也就是他这一世的命运。

宿命既然已经定下,那么就让一切都早点来吧!我心如磐石,无惧世间一切敌。纵然是前途布满荆棘林,那又如何?挥刀斩去就是!

若上苍不负我,按他的意思疯狂一次也无妨。可若上苍视我为傀儡,那就打破宿命,用我的道、我的法截断时间长河,打出一条超脱之路。

他的武道境界虽没有突破,可道心却更加圆满,几达通明之境,无尘无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修为的进阶,使道心和神魂极尽升华,比起法力的进阶更加难得。

法力如储水,水到自然成,只要持之以恒地苦修下去,总能修到圆满之境。

可心神却大不同,古来多少人杰过不了心魔这一关,从而功亏一篑,前功尽弃,甚至是身死道消。

朝霞浮现,染红了东方的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在漫天红霞中沉浮,泼洒出一副绚烂而又雄浑的天图。

日出东方,寒风阵阵,赵无敌沐浴在朝阳中,那飘扬的发丝中都带着霞光,金辉将他脸上的轮廓给勾勒得更加分明,且带着一种神圣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空灵起来,几欲飞仙。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朝霞都已褪去,红日升空,阳光磅礴,将寒风都添加了一丝暖意。

打虎地的门再次被打开了,那店家娘子来到赵无敌面前,笑道:“客人起得好早。”

“他们都起来了吗?”赵无敌问道。

“除了昨夜来的那位受伤的公子,其余客人都起来了。小店给各位准备了些热粥,还请客人进屋用食。”店家娘子答道。

“有劳了!”赵无敌谢道。

他进了大堂,只见众人都差不多围坐在桌边,正等着用食。

热乎乎的粥,蒸得香喷喷的胡饼,以及一些咸菜,就是今日的朝食。

“叔叔师父,你一早跑哪里去了,害得小师娘好担心。”星乐扑闪着大眼睛,一个劲地埋怨。

“你这丫头,我何时担心了?你的叔叔师父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我用得着担心吗?”沫儿随手敲了一下星乐的小脑袋,惹得星乐哇哇叫着抗议。

“没事,我就是在门外看看朝阳升起。”赵无敌哂笑道。

他想通了,不再瞻前顾后,克服了自身的心魔,可怎么向沫儿开口,却没有想好……

第448章请战

粘稠可口的糜子粥,香喷喷的胡饼,却勾不起赵无敌的食欲。

他随便吃了一点,便停下了,引起孙老神仙的注意。

老人家喝了一小口粥,乜了赵无敌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年轻人就是心里搁不住事情,可再怎么急,也不能亏了自己个的肚子。”

沫儿早就注意到了郎君的神情,但却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发问。而今见孙老神仙说起,便关切地问道:“郎君既然什么心事,不妨和奴家说说,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听沫儿一说,月娥也停下了进食,美目瞟着郎君,俏脸上浮现出关切之情。

只有星乐小丫头的表现没心没肺,略抬头看看叔叔师父,便低头继续大嚼胡饼,雪白的牙齿撕咬下一片,然后咀嚼几下,狠狠地咽下,留下满口肉香。

赵无敌抬头看看沫儿,却欲言又止,缓缓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神都发生了一些事情,涉及到了太平公主殿下,因此有些焦虑。”

他将南山熊所言择其重要简略地说了一下,然后看着沫儿,略有愧疚地道:“沫儿,公主对我有恩,如今她遭到吐蕃人的逼迫,以她的性子定然是宁死不从。

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给逼上绝路。而且,那番僧大自在于我之间也有些因果,昔日若不是我优柔寡断,也不会让公主受今日之辱。

恩人又难,我不能坐视,可我曾答应过你,此生不再相离……”

沫儿还没有开口,却只听星乐小丫头摇头晃脑地问道:“叔叔师父此去神都,为恩耶?为情耶?”

这丫头一脸的娇憨,可问的话却真是很欠揍,让人不好回答。

自古以来,所谓恩情,总是相连在一起的,恩与情,又哪里分的那么清楚?

可沫儿却没有呵斥星乐,月牙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郎君,貌似对星乐小丫头疑问很赞同。

沫儿在月娥的事情上表现得很大方,主动催促郎君给月娥一个名份,可不代表她就认同郎君和太平公主纠缠不清。

月娥只不过是一个主簿女,进了赵家门也只是一个侍妾,且月娥本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子,脾气也好,想来不至于闹得后宅不宁。

可太平公主就不同了,人家可是金枝玉叶,还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若是进了赵家门……

大唐公主不会下嫁,而是驸马尚公主,也就是公主住在公主府中,而驸马则寄居在公主府中,属于典型的寄人篱下。

这就和民间的入赘一样,让沫儿如何能够忍受?想郎君如此惊艳的人杰,岂可寄人篱下,仰一个妇人鼻息度日。

而且,公主是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这样一来,若是郎君被太平公主招为入幕之宾,将致她、窈娘和月娥于何地?

因此,沫儿可以容忍郎君多娶几房美妾,却绝不会同意将郎君拱手让给她人,哪怕那个人是公主也不行。

她自大梦一场,经历了生与死以后,性情大变,一下子成熟起来,将昔日的小性子全都给磨灭了。

她看上去很大度,但却不代表对赵无敌不在乎。相反,她更加爱恋着赵无敌,一心一意要陪着他一路走过,直到那天地的尽头。

如果连陪伴郎君一生一世的资格都要被剥夺,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无敌知道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道:“沫儿,我此去只为报恩,若有情、就将做个了断,恩已报,情了断,再来和你相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沫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中自有一番欣喜,可当着这么多人面,拉拉扯扯,岂不是让人害臊?

她甩开郎君的手,给了他一个白眼,继而粉面含笑,道:“郎君自去,大丈夫恩怨分明,闻恩人有难,纵赴汤蹈火,亦不悔。奴家……对郎君有信心,而且,奴家随大军前行,虽然慢些,想来有个大半月时日,也可赶到神都的。”

“叔叔师父,星乐会保护好两位小师娘的。”星乐不甘寂寞,跟着凑热闹。

赵无敌辞别了众人,自去军营中找秦大将军请战。秦怀玉闻听吐蕃使臣逼迫太平公主和亲,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在他们的计划中,作为李唐宗室中唯一一个有担当的人,太平公主有个极为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召集天下心向李唐之人的一面大旗。

若是这杆大旗倒了,可想而知,将对恢复李唐江山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作为大唐的大将军,作为开国元勋秦琼的孙子,心中自有一股豪情和血性。

异族逼迫,自当起刀兵、马踏高原,岂能将重担压在一个妇人身上?

他将魏文常招来略一商议,便同意了赵无敌的请战。由他写了一份奏章,就说听闻有吐蕃僧人口出狂言,视我大唐英雄如无物,今我军中有赵无敌愿出战番僧,维护我大唐帝国之尊严。

因为赵无敌是奉命戌边的将士,无令不得离开军营。哪怕是此番遵照武后的之意凯旋归来,那也要随大军一起行动。

所以秦怀玉才要写一封奏章上奏朝堂,替赵无敌请战,而这封奏章就由赵无敌亲自送往神都,这样一来,允与不允,赵无敌都已到了神都。

纵然是朝堂不允,驳斥秦怀玉的奏章,也需要兵部会商,再交政事堂审议,一来二去,没有三五日是没有回文的。

而有这三五日时间,无所事事的赵无敌去神都街头见见世面不过份吧?见到有番僧出言不逊,有辱大唐天威,出手将其教训一番,也就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这就是秦怀玉和魏文常的老辣之处,将朝廷的漏洞发挥到极致,让人即便是明知有鬼,却又挑不出刺来。

不过,这也是最坏的打算。想此时武后已经被吐蕃使臣逼得焦头烂额了,不惜以侯爵之位作为封赏,广招天下英雄豪杰出战番僧,对于赵无敌的请战,想来是不可能拒绝的。

武后心疼太平公主,不想让其远嫁吐蕃,另外,对于她来说,吐蕃使臣的挑战,也有辱大唐国体,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可忍受的。

秦怀玉写罢奏章,落了名,用了印鉴,又让魏文常附笔,却没有立即交给赵无敌。

因为他觉得,还是要敲打敲打才行。

第449章武人不和亲

小小吐蕃,虽然一直在西部边境闹腾,时不时地跑下高原,大肆劫掠一番,甚至攻击大唐边境城池,可大唐却从未正视,将吐蕃看作是一个平等的国度,等而待之。

在大唐眼中,吐蕃不过是一蛮夷小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子聚成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不识教化,不读诗书,也敢效法天朝帝国,称王称帝,真是贻笑大方耳。

对于这一点,自古至今,中土王朝莫不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即便是当日匈奴最强大的时候,铁骑纵横,马踏北地,将中土王朝视为无物,当作自家粮仓和繁衍生息的工具,一到秋日到来,就信马由缰,到中土打草谷,尽情劫掠粮食和妇人以及精壮男子。

异族栖居在大草原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存环境一直都那么恶劣,从来都在生与死之间做出抉择。

这也造成了游牧民族钢铁般的意志,他们劫掠的首先目标从来都是最有用的东西,时刻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

对于生存环境恶劣、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最难挨的就是寒冷的冬日,缺衣少食,生活艰辛,若是遇到极度深寒的年份,造成大量牲畜死亡,其后果难以想象。

这不仅是牲畜的死亡,其延伸的后果就是异族人的死亡。因为对于游牧民族来说,牲畜不仅仅是食物,而是他们的命。

冬日牲畜的大量死亡,可不是食物的减少,而是涉及到来年开春之后的繁衍。种畜的死亡,将带来牲畜族群的大幅度减少,哪怕是来年夏日冰雪融化之后,牧草如何丰美,可没有足够的牛羊,又有什么用处?

在极度艰难的冬日里,他们为了让整个族群繁衍下去,不至于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不惜将屠刀对着族人挥下……

每逢恶劣的冬日,缺衣少食,无法度过漫漫长冬,他们为了维护整个族群能够繁衍下去,不惜将族中老迈者和年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进行血腥的屠戮。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节省食物,好让强壮的人得以活过这个冬日,将族群繁衍下去,同时保持一定的战斗力,不至于让其他部落吞没。

对于那些年老体衰、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再也无法手持弯刀打马飞奔纵横大漠,那么就没有再活下去的价值。

当一个牧人骑不得烈马,开不得硬弓,勾引不了牧羊女,也就到了人生的尽头。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严寒的冬日就是他们的葬日。古来如此,也就没什么心甘情愿了。

据说在每一个冬日,都有这样的屠戮日存在。

草原部落在某一个自以为是的日子里,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将年老体衰的族人集中起来,郑重其事地朝天狼神祈祷一番,然后干下一碗烈酒,纷纷举起弯刀,砍向那些族人。

为了保持最后的人性,他们总算没有直接朝自家祖辈下手,而是互换,也就是李四你砍死他张三的父母,他张三再砍死王二的老爹,然后,王二再砍死……

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可千万年来,异族人却乐此不彼,从未想过改变。哪怕是风调雨顺的年份,牛羊肥美,食物不缺,再加上从异族劫掠到大批食物,完全够一族老幼安然度过这个冬日。

可对族中年老体衰者的屠戮却依然会按时上演,由此可见,这种行为就是他们的劣根性,已深深值根在他们的灵魂中,无法根除。

不仅对年老体衰的老人,就是年幼的孩童也是被屠戮的对象。因为北地苦寒,缺衣少食的他们根本就无法确保幼儿安然越冬。

也正因为这样,大草原上的女人不会在冬日让人种下种子,因为再强壮的婴儿也活不过严寒的冬日。

可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存在,大草原也不例外。对于那些部落首领来说,亦或是部落中最强壮的勇士,自然有足够的特权。

他们作为大草原最强大的一员,自然有足够的能力践踏一切的规矩。延伸开来就是,他们想什么时候睡女人就什么时候睡,想睡谁就睡谁,想在哪里睡就在那里睡。

一切的规矩,对他们就是狗屁。至于在错误的时间,睡了一个错误的女人,继而睡出一个娃来,无法度过寒冷的冬日……

哈哈,对于大草原上的勇士来说,这点小事算个屁!

大草原的勇士就如同那马群中的马王一样,只管播种,从来不会考虑带娃。

因为出生的时日不对,无法挨过寒冷的冬日,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事。挨不过,杀了就是,反正只要有大草原的强壮的种马在,还拍不能繁衍下去?

因此,在严寒的冬日里,他们先抛弃年老体衰的族人,再抛弃年幼的族人,只留下身强力壮的汉子,半大的娃子,以及壮硕的妇人。

身强力壮的汉子是保护种族存在的力量,避免在极度缺衣少食的日子里,被其他部落给吞没。

而半大娃子,已经有了一定的生存技能,可以在外敌入侵时成为助力,同时,他们也是部落的希望,是整个部落看得见的未来。

至于精壮的妇人,那就是部落的工具。因为只要能挨过漫长的冬日,只要有精壮的汉子和妇人在,立马就能重新孕育一个部落。

因此,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最紧缺的就是食物。只要有足够的食物,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孕育出一个强大的种族。

这也就是大草原上的生存法则,自古至今,一个又一个强大的一族崛起,一个又一个陨落在时间长河中……

但只要大草原依然在,每隔一段时日,总有那么一个种族崛起,继而一统大草原,对中土王朝形成威胁。

他们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一切的伦理纲常都是可以抛弃的。譬如昔日汉之昭君,自入匈奴和亲,先后嫁如好几代单于,其间的父子兄弟,谁能理会得清楚?

也正因为此事,对于秦怀玉之流,对胡子一向是没有好感更加反对以公主和亲。

身为军人,有敌来犯,唯战而已。

战之不胜,不过一死,自有后来者前赴后继,将异族斩杀殆尽,岂能以女子换来苟且的喘息?

第450章将离别

秦怀玉和魏文常甫一对视,眼中虽没有擦出灿如星河的火花,可若仔细看,那眼底分明藏着一抹了然之意。

他们俩家是世交,打小就熟稔无比,可以说谁身上有几个痣都清清楚楚,更别说曾一起偷过谁家窖藏的好酒,看过谁家小妾洗澡。

秦怀玉和魏文常之间可以说是没有秘密,对彼此之间的习性了如指掌,只要心有所想,根本就无需说话,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秦大将军稍微一个暗示,魏文常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在乎是要敲定敲打女婿,以免他跑到神都受不了繁华之气的疑惑,与太平公主假戏真做,那样一来让他的闺女怎么办?

对太平公主的魅力,说实话,身为男人的两个半老家伙都不敢小觑。即便是以他们的年纪,要说面对太平公主一点都没有心跳的感觉,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如此天生尤物,试问天下间的男人,谁能抗拒?

可在秦大将军的眼里,赵无敌就不能心动,哪怕是美色当前,他也要做那柳下惠!

至于理由……

就凭老夫是沫儿的父亲,是你小子的老丈人,为了自家闺女的幸福,让女婿远离声色犬马的诱惑,难道还不够吗?

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沫儿虽非他亲生,可在他的心中,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可以说比亲生子女还要看重。

他秦大将军虽然也讨了好几房小妾,至于没名堂的丫头更是记不清楚了。可他在赵无敌面前,却将一切都忘记了,俨然是一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视女色如祸水。

他在敲打赵无敌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期盼,希望太平公主能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意气用事。

相对于李唐江山,儿女私情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太平身为帝女,自幼在权谋中长大,在大是大非面前该懂得取舍。

此刻,秦怀玉又想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被圈禁在武陵的“先皇帝”,不由得连连摇头,可作为臣子,不可妄议君王的过错,让他心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

秦大将军神态黯然,对敲打赵无敌之事也变得索然无味,将奏章扔到他怀中,挥挥手让其滚蛋。

赵无敌小心翼翼地将奏章揣在怀中,分别朝秦大将军和魏文常一揖到地,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魏文常看见他的眼中水雾弥漫,泪光晶莹。

魏文常不声不响地尾随他出了帅帐,将他给喊住,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交到了他的手中,叹道:“千里啊,此番前去,一切随心,无需太过瞻前顾后。人活一世,只要对得起本心,对得起天地,其它的并不重要。这块牌子,你别看它丑陋,但在我们老魏家、以及诸多老牌勋贵家中,却十分好使。可以这么说吧,只要你小子不造反,不带着太平公主私奔,余者皆不足而论。”

一块木牌,黑漆漆的,都看不出本色,也没有名贵木材那种馥郁的沉香,在手中掂掂,也没啥份量。

可既然老魏这么说,那定然不会假。也许,其价值就在那用大篆书写的“天下”两个字上面。

老魏既然没有挑明,那么定然是有他的顾忌,作为后辈的赵无敌,自然也不合适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谢过魏文常,将木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正准备告辞,却又听到老魏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老夫说起。”

“这个……”赵无敌略显羞涩,迟疑道:“小子囊中羞涩,此去神都,自然少不了要些花销……”

“哈哈哈……”魏文常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从大袖中掏出一块银饼子,看块头能有十两,也就是能当万钱出头,朝他手上一扔,道:“老夫在军中,手头也不宽裕,且拿着用吧!想来供你到神都一路的花销是够的。至于到了神都以后,你大可以去你老丈人家……这个,估摸着你脸皮子薄,老夫就吃点亏,你拿着木牌去老夫府上,一切衣食住行,自有人安排。”

“多谢伯父!”赵无敌朝老魏行了一礼,两手触地,好半晌才起身。

他辞别了魏文常,自去将自己的坐骑牵出。可如今他名义上有两匹战马,一匹是缴获自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青玉奴”,是一匹来自极北之地的寒血宝马,而另一匹则是太平公主赠送的“红娘子”。

青玉奴本是极北之地的马王,被忽必利捕获的时日并不长,好在是一匹母马,相对而言要温驯得多,不至于动不动就对别人撅蹄子。

可青玉奴在火烧连营的那一次,被赵无敌生生给抢去,离开了原本的主人。

作为一匹马,就如同女子,无法自行选择归宿。被赵无敌“霸占”,它也就认了,可这个主人实在是不靠谱,没几日时间就失踪了,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待会一匹俗不可耐的红马,让青玉奴的心拔凉拔凉的。

眼见着这个喜新厌旧的主人走来,青玉奴大脑袋一扭,侧过身子,懒得理会他。

可红娘子就不同了,因为主人成天挤在马车上和沫儿腻歪,都好些时日没有让它尽情奔跑了,引得它满腹怨念。

而今见主人来了,立马仰起脖子“哕哕”的叫唤,并用硕大的马蹄踢着地面,想让主人给它解开该死的束缚,骑着它驰骋一番。

赵无敌摸了摸红娘子的脑袋,喃喃道:“红娘子,我此番要去见你家主人,想来你也很想念吧?”

红娘子莫名其妙,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你不就在我面前吗?它到底是匹马,适应不了人类复杂的思维,只能报以“哕哕”的叫唤,算是给予回答了。

赵无敌转眼看见了青玉奴,想起当日的打算,觉得不如趁此番去神都将它给带上,送给太平公主,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个了断。

就这样赵无敌骑着红娘子,手里牵着青玉奴,出了边军的营地,顺着官道前行,却拐上了打虎地的青石板路。

那里有他的牵挂,他的挚爱,在远行前想和她做个告别。虽然有些俗气,但他却心甘情愿,若是能天长地久,相依相守,那么做一个俗气人又何妨?

第451章不放心

冬来天寒,冷风袭人,田野中也没了活计,山民们也随之闲了下来,难得地享受着早睡晚起的生活。

马蹄声惊破青石长街的寂静,赵无敌自官道拐入打虎地的长街上,不多时已来到古掌柜的铺子门前。

朝阳泼洒而下,恣意地倾泻过长街,让万物都蒙上了一道淡金色,看上去暖意融融,又有那么一丝神圣。

打虎地的院门前,几个十多岁的少女伫立于长街边,晨风拂过,吹起乌黑的青丝,淡金色的朝阳从发丝间穿过,留下无尽的晶莹。

沫儿穿得严严实实,外面还裹着一领大氅,使她的身形越发显得消瘦,仿佛不敌山间风疾,欲乘风而去。

月娥身子骨要健朗的多,在一旁扶着沫儿,一张俏脸却微微侧着,美目瞟向长街尽头。

另一个则是星乐,她自幼习武,又被她母亲用了不少天材地宝培植根基,因此体质极好,些许清寒还不放在眼里。

她打扮得十分清爽和干练,就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侠,小脸红扑扑的,洋溢着喜悦和兴奋。

除了三位小娘子,还有一匹健马,马背上驮着一个包袱,看似是要远行的架势。

赵无敌骑着红娘子,看见她们三人之后,一松缰绳,让红娘子放慢了脚步,缓缓行到她们面前,翻身下马,对她们说道:“沫儿,月娥,我要走了,你们多保重。星乐,要乖一点,好好保护她们,不要淘气。”

“叔叔师父,人家也不是小孩子,凭什么说人家淘气嘛?”星乐撅着小嘴,不高兴地嘟囔着。

“郎君,星乐就是想淘气也不行了,奴和月娥妹妹商量着,郎君是第一次去神都,身边没个人照顾可不行,就想着让星乐陪你去。这样子,一路之上也好有个照应,到了神都以后,有她在,以常山赵氏的势力,也好让郎君有个落脚之地。”沫儿轻笑道。

“让她一起去?”赵无敌蹙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指望她照顾我,我可没那福分。”

星乐不高兴了,哼哼道:“哼!叔叔师父,不要小瞧人家嘛!”

她忽然凑到赵无敌跟前,在他耳边小声道:“叔叔师父,星乐此番随您同行,可是两位小师娘一致的决定,至于目的吗……嘿嘿,男人都该懂得。”

赵无敌听得哭笑不得,不信地瞅瞅沫儿和月娥,心道两个小丫头还是不放心,生怕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从而和太平公主闹出啥幺蛾子。

既然是这样,他倒是无法拒绝星乐同行了,否则,岂不是做贼心虚?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嗯,想来你娘尚在神都,既然你想你娘了,那就同去吧!”

他又对沫儿和月娥叮嘱了一番,要她们、尤其是沫儿一定要保重身体,惹得两人都蹙着眉头,嫌弃自家郎君太过啰嗦。

这也难怪两人不耐烦,她们随秦大将军前行,身处数千大军之中,还有那些蓝衣扈从近身保护,且在这关中地界,根本就不可能遇到危险。

至于有个头疼脑热的,有孙老神仙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连月娥都一再保证,打今儿起,她会形影不离地陪着沫儿姐姐,一定会将姐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哪怕是少了一根头发,郎君都尽管拿她是问。

沫儿和月娥她们两人之间,若是论起年纪来,月娥要比沫儿大上好几岁,本该是姐姐。

可两人和赵无敌定亲却有先有后,反倒是沫儿占了先机,再加上沫儿又被秦大将军认做了嫡女,身份之尊贵,绝非一个新城主簿家的闺女可比的。

莫说是此时,就是在大明,妻妾之间的身份和尊卑也不是以年纪来定的。

妻为大,乃是天地人伦之纲常,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哪怕发妻是个女娃,那也是当仁不让的老大,成年妾室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地施礼,喊一声夫人,关系好的可以称一声大姐,然后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宠妾敢跟正妻对着干的,那都是说书人的噱头,在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妻是主子,执掌一家之内务,而妾只不过是奴婢,是家中的财务。若那个美妾敢依仗男人的宠爱,对正妻无礼,那么其下场一定是无比的悲催。

正妻对这种妾室,可以将其关在柴房里饿上几顿,也可让人痛打一顿,还可以将其送到牙行发卖,甚至是打死了,官府都不会理论。

妻与妾之间的地位一目了然,二者就没有可比性。在赵无敌的后宅里,窈娘作为正妻已经是板上钉钉,就连秦大将军也只能承认。

而除了正妻以外,妾室之间也有大小之分。

在王侯之家,妾室也是有品级的,分成几级,每级几人,分别对应什么品级,朝廷都有定论,并记载于礼部书册中,形成了永久的制度。

这些有品级的妾室,礼部会登记造册,颁下相应的文书和服饰、仪仗,并按月发放俸禄。

这些有品级的妾室,实际上也相当于女官,只不过是仅仅享受女官的尊荣和俸禄,却不需要入宫侍奉帝王,算是光拿钱不办事的好差事。

王侯如此,那么没有爵位的臣子,要想给爱妾挣一份面子,就只能靠替帝王卖命,以换的一封诰命了。

妻为尊,有品级的妾次之,剩下的没名堂的妾室之家,那就要看入门的先后了。谁先进门,谁就是姐姐,你不服都不行。

沫儿和月娥两人虽然都没有进门,但沫儿在朔方是就与赵无敌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再加上魏文常做了见证,秦大将军撑腰,自然算是比月娥占了先。

再则以赵无敌此番的功劳,加上秦大将军为了沫儿的幸福,也为了自家的脸面,定然要不遗余力地出力,给沫儿挣一份诰命,想来也不是难事。

因此,月娥主动称沫儿为姐姐,为此沫儿倒是谦让了一番,不过,在月娥的一再坚持下,也就随她了。

赵无敌见她们不耐烦,倒也不好再啰嗦下去,接下来却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将沫儿和月娥拥在怀中……

星乐捂着脸,一个劲地嚷嚷:“受不了了,真是受不了,太辣眼睛了……”

第452章不依不饶

一轮红日,高悬于苍宇之上,如同一枚上苍之眼,俯瞰人世间,冷眼看大世沉浮,世事变迁。

一青一红两匹骏马,疾如风,快如电,穿行在山间的官道上,让呼啸的北风都只能徒呼奈何,怎么也追不上。

这自然就是赵无敌和星乐师徒二人,分别骑着红娘子和青玉奴,离开了大军,朝神都疾驰而去。

离别总是不舍,可无论你想是不想,愿是不愿,舍与不舍,离别终归还是会到来。

他辞别了沫儿和月娥,带着星乐上路了。不过,却让星乐舍弃了那匹已备好的上好战马,而改为骑乘青玉奴。

他有了红娘子做脚力,本不需要青玉奴。可此番前去神都,不仅是为了击败大自在,将太平公主从艰难的危局中救出,同时,他也想和她之间做一个了断。

太平公主就如同九天上的鸾凤,美丽的让人不敢直视,注定将惊艳当世,风华绝代,而他只不过是上苍有意无意间布下的一枚棋子,命运不可测,未来不可期……

他与她之间,必定要做个了断,若是一味的痴缠下去,注定将是害人害己。

恩要报,情要断!

昔日,太平公主赠他红娘子,那么他就以青玉奴回赠,不为留情,而是为了了断,其中的用意,想来以太平公主的聪慧,必定是不难理解。

他一个人驾驭不了两匹宝马良驹,再则也怕星乐耽误了他的行程,索性将青玉奴让她骑乘。

星乐早就对青玉奴垂涎欲滴,曾在叔叔师父跟前嘀咕了好几次,就连撒娇都用上了,可却不好使。

这个平日里很大方、对她也极为疼爱的叔叔师父,却对她的要求一口回绝,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今日能得以骑乘青玉奴,可把星乐给乐坏了。哪怕是不能长久拥有,可总算能尽情驰骋一番,好好的过一次瘾。

星乐一马当先,如狂风般卷过曲折的官道,只见两旁的山峦纷纷倒退,将她给兴奋得不行,张口大喊大叫,丝毫没有淑女风范。

青玉奴不愧是来自极北之地的马王,且极通人性,根本就无需人控制,迈开四蹄,跑得那叫一个快。

渐渐地,它的身影模糊了,只剩下一道一道青色的闪电,顺着曲折的官道御风而行,眼见着就要撞到一处突兀的石壁,却身影一转,划了一道美丽的弧形,踏上了转弯的官道。

赵无敌连连摇头,暗道这丫头疯了。想当初初见之时,看她整日里依恋在母亲身边,整个一个乖乖女,就连话都很少说。可如今才多少时日,没有母亲的约束,立马变成一个混世魔王。

看来世间的乖乖女大多都是假扮的,其心中都藏着一头凶兽,一旦时机到了,立马摇身一变,乖乖女化身为魔女,原形毕露,不再掩饰。

好在赵无敌的红娘子也是一匹大食宝马,纵然是比不得青玉奴,可在短时间里也不遑多让。再加上他以太极之道,熔炼自身,进入空灵之态,整个人似乎与虚空相融合,几无重量,让人与马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让他没有被星乐落下。

两人打马飞奔,都超越了风的速度,跑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已经出了这片山岭,进入平原地带,方才放慢马速,缓缓而行。

哪怕二人所骑乘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也无法进行长时间的快速奔跑,那将极度消耗马的体力,给马带来暗伤。

这个道理每一个骑士都知道,而骑士与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友人,没有谁不爱惜战马的。

日上中天,浮云悠悠,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极目四野,尽皆是枯寂之色,差不多看不到一点半点的绿意,只有冬日的萧瑟,无尽的苍凉,任凭阳光撒下,也驱散不了。

青玉奴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官道上踱步,一身青色毛发如锦缎般柔顺,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清晖,显得极为高贵和不凡。

而红娘子也不遑多让,一个多时辰的快速奔跑,也仅仅是略微出了些许汗意,仰头打了个响鼻,“哕哕”地叫唤几嗓子,似乎是在向青玉奴示威:“小样,不服就再比划比划,谁怕谁呀?”

赵无敌轻轻抚摸它长长的、光滑晶莹的鬃毛,红娘子的脚力矫健,耐力绵长,可若是和来自极北之地的寒血马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的。

星乐小丫头算是过足了瘾,小脸都兴奋得红扑扑的,绽放着晶莹的光泽,一双大眼扑闪,小嘴都乐得合不拢。

“叔叔师父,青玉奴是星乐见过的最棒的马儿,跑起来就跟飞起来一样,可惜星乐命苦,不能拥有如此好马,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星乐小丫头又在打歪主意了,和叔叔师父耍起小心眼来。面对如此宝马良驹,不努力争取一下,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自己。

赵无敌驾驭红娘子来到她身边,乜了她一眼,无奈地道:“星乐啊,叔叔但凡有的,只要你喜欢,本该给你的,可这匹青玉奴真不行,叔叔要拿它去偿还公主的恩情。”

星乐小嘴不出意外地撅起,心里失落落的,却又无可奈何。对于叔叔师父的拒绝,本是在预料之中,可当叔叔师父开口拒绝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乐意。

她低着脑袋,小声地咕哝:“报恩,报恩,这报来报去的,就怕是没完没了,反把自己个给搭进去了……”

这丫头的话虽然不着调,但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不就是因为一点恩与情,以报恩为引,结果是深陷其中,演绎出一段断爱恨情仇。

星乐的话虽然有道理,可赵无敌作为师父和叔叔,还是可以行使特权,不予认可的。

即便是做不出那种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但置之不理,不搭理她总可以吧?

星乐见叔叔师父不搭理他,心里顿时委屈得不行,但却咬着牙不让眼中的水雾凝聚,娇声道:“叔叔师父,我饿了!”

对于这个貌似娇憨、却喜欢撒娇的侄女,赵无敌也没有办法,只好迁就她一番。

他们之间虽然差着辈分,可年纪实际上差不多,要他板着脸摆出一副长辈的严肃脸,说实话,他做不到,也觉得累得慌。

第453章夕阳古渡口

师徒二人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奔往神都,飞扬的秀发上都染满风尘,的确是很辛苦。

星乐虽然一直嘀嘀咕咕,但也知道叔叔师父心情急迫,倒也没有过于纠缠,咬着牙坚持着,陪着叔叔师父吃了不少苦。

二人急于赶路,就连经过西京长安的时候,都没有多做停留,匆匆一瞥,随即离去。

这一日,日暮时分,他们来到一处小镇,名唤清风渡,一条长街,百来户人家,由于地处长安到神都的必经之路上,倒也是十分热闹。

清风渡,依着一条长河而建,本是南来北往的渡口所在,河水湍急,四季不枯,只有靠一条大船往来两岸。

不知从何时起,河东的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槐树下有了第一间茅屋,渐渐地,越聚越多,一发而不可收拾,形成了一个百来户人家的镇子。

镇子里的人家也种地,但却以经营商铺为主业,各种风味吃食,大小不一的客栈,经营土特产品的铺子,甚至,还有一家简陋的勾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商铺,只要人们需要,就有那眼光深远之人替你安排好一切。

赵无敌和星乐牵着马踏上渡船,随着艄公唱出一声长号,竹篙一点岸边的青石,渡船缓缓离开岸边,船头切开碧绿的河水,朝对方行去。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映照在河水中,粼粼波光,霞光点点,恰似那揉碎的金粉,泼洒在浪花间,有那不甘寂寞的鱼儿,从浪花中跃起,留下它的倩影。

艄公一边驾驭渡船,一边唱起小调,悠扬而绵长的调子,在夕阳下随波荡漾,透着一股沧桑和凄凉,仿佛是自时间长河中流淌而来,映照出人生的无奈。

渡船上除了他们师徒二人,还有十多人,看其穿着和打扮,以及随身带着的行礼,可以看出大多都是过往商旅。

这些人看着青玉奴和红娘子,其中也有那擅长相马之人,不免赞叹了几句,多看了两眼,甚至想身上摸上两把,可却被星乐大眼一瞪,吓得不敢造次。

河流再宽广,只要你一直前行,总有靠岸的时候。

待渡船靠岸停稳以后,二人付了渡钱,牵着马踏上了渡口,步入清风渡的长街之上。

星乐看看西边的天空,夕阳已没入远山背后,只留下凌乱的残霞和余晖,预示着一天即将过去。

夜幕即将降临,纵然是赵无敌心情急迫,可看着星乐,却也不忍趁夜赶路。

他轻笑道:“星乐,今夜就在这小镇里找家客栈,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睡上一宿,明日再赶路。”

星乐幽怨地道:“叔叔师父,星乐好累呀,你可要好好补偿一番。”

“行,只要不提青玉奴,余者都依着你。”赵无敌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哼!小气的叔叔师父,见色忘义!”星乐不满地嘀咕,随即又叫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儿将这里最好的饭食都要品尝一遍。”

他二人索性牵着马,顺着长街缓缓而行,一路寻去,倒是有不少小客栈,可星乐嫌弃人家门脸太小,不够气派,打死也不愿入住。

“我说星乐啊,这里可不是大城,只不过是一处荒野中的小镇子,哪里有那气派的大客栈?”赵无敌劝道。

“嘿嘿,我不管,反正叔叔师父答应过的,要好好犒劳星乐,可不准耍赖。”星乐扑闪着眼睛,狡黠地一笑。

忽然,星乐欢叫道:“咦!这家就不错,门楼高大,彩灯高悬,瞧着就喜庆。”

赵无敌一看,好一家精致的小楼,门前挑起几盏灯笼,在薄暮中给人一种暖意,门口还有一个皂衣精瘦汉子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特别是那妇人还一个劲地抛媚眼……

这是客栈?

赵无敌可不是今世那个十七岁的雏,其灵魂来自数百年后,已经是一个年近三旬的中年人,虽一贯洁身自好,可对这种地方特殊的地方也不陌生。

这哪里是客栈,明明就是供人寻欢作乐的勾栏,可怜单纯的星乐小丫头还巴巴地想入住。

他将星乐拉住,在其耳畔低声道:“星乐且慢,这可不是客栈,而是……供男子找乐子的地方,就是……就是勾栏。”

“勾栏?寻欢作乐?啊呸,呸,呸,赶紧走,赶紧走。”星乐稍一寻思,就明白了是什么所在,立马红了小脸,拉着叔叔师父离开了。

她虽然是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可与那待在深闺中的闺秀不同,大小就随母亲行走人世间,对青楼和勾栏还是知道的。

她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孟浪,不该向叔叔师父撒娇,为了寻一家舒服的客栈,结果却找到了青楼,可让人没脸了。

二人走到长街尽头,也没有找到一家超过二十间客房的大客栈,垂头丧气的星乐也懒得再找了,拉着叔叔师父在最后一家投宿。

二人进了客栈,亲自将青玉奴和红娘子给安顿好,喂了精粮和热水,再三交代店家不可让其他客人的马匹靠近,以免被踢伤。

青玉奴和红娘子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自有其骄傲,它们俩凑在一起倒也相安无事,可若是普通的马匹靠近,会让它们认为降低了身份,从而对其攻击。

他们安排好了马匹,要了两间相连的客房,简单洗去了风尘,便来到前堂要了些酒菜,师徒二人对饮起来。

清风渡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来往行商颇多,因此酒水还算过得去,尤其是自波斯而来的葡萄酿,其色如血,清香馥郁,口味十分不错。

至于菜肴,就相对简单得多,不过是切了些羊肉,又在店家的推荐下,上了一锅河鱼。

不过,还别说这河鱼味道极为鲜美,鱼肉细腻,就连一向喜爱食肉的星乐都被吸引了。

她大快朵颐,直呼过瘾,害得赵无敌担惊受怕,连连劝阻:“星乐,慢点,没人跟你抢,小心被刺刺着了……”

“叔叔师父真啰嗦,这才多大年纪,若是再过个十年八年,怎么得了?哎……想想小师娘,我都替她们担心,以后耳朵根子是很难清净了!”星乐咕哝着。

赵无敌差点吐血,有了这样奇葩的徒弟,日后可有他受了。

第454章再闻坏消息

暮色渐浓,天地苍茫,从门中朝外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客栈的生意挺好,在前堂中用食的除了赵无敌师徒,还有十多人,分别占据几张桌子,叫了些酒菜,一边吃喝,一边絮叨。

唐人尊崇古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般用食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可那是指士族人家,对于这些走南闯北的小民来说,加上又是在外面,三双相聚,若对坐无言,低头各自吃食,岂不是太过无趣?

就着鲜美的河鱼佐酒,三两杯淡酒下肚,随着脸色微醺,这话不期然之间就多了,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山南海北的奇闻异事。

渐渐地,有一桌子来自神都的商贾,竟然聊起大自在挑战中土江湖的事情,将众人都吸引了,就连赵无敌也不例外。

那商贾见众人都被他给吸引了,纷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甚至有人朝他举杯请酒,让他颇为受用,精神头更加足了,喷的口水都洒到面前的酒菜里。

他开始吐出的都是陈年旧事,对于赵无敌来说,已经从南山熊口中得知,比起他来还要详尽。

那人如那说书人一般,将亲眼所见和道听途说糅合在一起,合着唾沫星子一起喷出,再添上自己个的臆测,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不定。

可众人近期并未去过神都,对于吐蕃使臣和天后的赌局只是道听途说,无法质疑这商贾的话。

而且,这个商贾貌似看出来人们的疑惑,不由得停下了话头,端起大碗干了一大口酒,将大碗重重往桌上一顿,不高兴地说道:“怎么,是不是不相信?

某家可告诉你等,此番为了亲眼见证赌局,某特意留在神都一月有余,连买卖都不顾了,就是为了看我大唐勇士将吐蕃使臣给狠狠地揍一顿,好扬我国威,让那蛮夷和尚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哎,到头来让两个吐蕃和尚出尽了风头,偌大天下,就找不到一个英雄。

你们知道吗?就在某离开神都的之前,那位自朔方带着上万好马凯旋归来的武攸暨将军,听闻番僧猖獗,一时不忿,跑到白马寺欲教训其一顿,可谁料到三两下就让人给打趴下了,还敲折了一条腿。

就这,人家番僧还说了,是看在武将军是天后的侄儿份上,否则,就不是一条腿那么简单了,至少得再加上一条胳膊。

某家太失望了,再留在神都也没啥意思,这才离开神都,前往长安走一遭,赚点过年的钱财。”

“番僧如此猖獗,不知那太平公主可有发话?”有人问道。

那商贾叹了口气,道:“公主是这次赌局的赌注,眼看着就要远嫁吐蕃,自是心中不甘。可此番是天后她老人家和吐蕃使臣当面订下的赌局,输赢由天定,谁也不能反悔。

某家离开神都之时听闻公主府已经闭门多日,而天后也派了人日夜守候着公主,怕她寻了短见。

哎……我大唐公主,竟然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想我等真是枉自身为男人,可某家不通武技,就连屠狗都难,心有余而力不足,与之奈何?”

商贾长吁短叹,脸色黯然,仿佛是一个忧国忧民之人,面对外敌入侵,心有报国志,但却因年老体衰,无法上阵杀敌。

星乐撇嘴,一脸的不屑,小声嘀咕:“什么人啊,装得跟真的似的,既然有那份心,咋不上去咬那番僧一口……”

好在她声音极小,加上前堂中人多嘴杂,将她的嘀咕给掩饰住了,没有被那商贾听到,否则又将是一场是非。

赵无敌神色黯然,心情复杂,就连鲜美的河鱼都勾不起他的兴致。

以太平公主那刚强的性子,受了母亲的闲气尚且拂袖而去,一声不吭就跑到龙门后山去了。

可如今面对吐蕃使臣无礼之极的逼婚,竟然没有大发雷霆,派府中亲卫将其剿灭,而是禁闭府门,不见外客。

由此可见,她心中定然是萌生了死志,打定主意一死了之,决然不会远嫁吐蕃的。

而同样刚强的武后派人日夜守着太平公主,想来不会是怕她一走了之,到时候无法向吐蕃使臣交代。

以赵无敌的推测,很可能是因为太平公主求死之心太过坚定,让武后害怕了,不想失去最疼爱的女儿,方才让人守着。

眼前虽然被吐蕃使臣给逼到了悬崖边,但武后却绝不会就此认输。她这一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到最后一刻,哪怕是眼见着山穷,她也依然坚信会迎来柳暗花明的时候。

星乐大眼扑闪,道:“叔叔师父,您就是再怎么急,也不再这一夜吧?要不,咱们把账给结了,星乐陪你连夜赶路?”

赵无敌长叹一声,勉强笑道:“算了,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今夜咱们不走,就在这安安心心住一宿,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到明日再说。”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叔叔师父,来,叔叔师父,星乐给您添上酒。”星乐拎起酒坛子,给赵无敌添满酒,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碗和叔叔师父干了一碗。

然后继续劝道:“叔叔师父,这里离神都也不过是两日路程了,多少日子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的,且放开心胸,尽情享受着如血的美酒,鲜美的河鱼,人生苦短,得乐且乐,莫待白头空悲切。”

她曾随她母亲走过这条路,知道清风渡已离神都不远。而赵无敌因上次走的是自龙门去北地的路线,且为了赶时间,大多都是走的荒郊野外的偏僻小道,故此对清风渡却是一无所知。

他从星乐口中得知离神都只有两日路程,心中稍微轻松了些许,以青玉奴和红娘子的脚力,后日定然可以赶到神都,替太平公主解除危机。

此番朝廷令秦怀玉率部凯旋回京,接受封赏,太平公主对此定然是知道的。那么她也必然知道赵无敌会随军回京,不说期盼他打败吐蕃使臣,也必定想和他见上一面。

如此一来,在没有见到赵无敌之前,她必定不甘心就此阴阳相隔,留下遗憾。

想到这里,赵无敌方才落下了心中的大石,不再堵得慌。

第455章日落闯神都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巍峨的定鼎门的城楼之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显得更加雄浑和苍茫。

落日即关闭城门,是神都的规矩,因此城门前的大道之上,行人皆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扑向城门,都想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以免在野外过夜。

赵无敌和星乐也出现在城门前,纵然有宝马良驹,却因人流拥挤,无用武之地,只能被人流裹挟着缓缓而行。

自月前太平公主回城之时,碰到了驻守定鼎门的金吾卫旅帅不顾法度,公然勒索和欺压过往小民和商旅,一怒之下,将其擒下送到京兆府法办。

那个金吾卫旅帅的命运自然是无比悲催,给逐出金吾卫,并责罚八十大板,流放崖州,遇赦不赦。

一个小小的旅帅,却因为眼睛不够亮,得罪了太平公主,不仅将自身断送,还让金吾卫颜面散尽。就连金吾卫大将军都被言官给喷成了筛子,还被武后给狠狠地臭骂一顿。

金吾卫大将军痛定思痛,为了不再发生这种愚蠢的错误,接下来派了一名脑子灵活的校尉驻守定鼎门,并亲自耳提面命,交代他别的都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万万不可再得罪贵人。

神都最多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贵人。作为大唐的都城,但凡有点身份的差不多都定居此地,而大唐立国已经好几十年,历经了数代帝王,几度封赏下来,得有都是勋贵?

这名新上任的校尉干得的确不错,至于有没有欺凌过往的商旅,伸手讨要点啥,并没有关心。只不过,自打他上任以来,打从定鼎门进出的贵人们都享受了很大的方便。

今儿眼见落日时分即将来临,而门外还有大量行人尚未入城,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落日关闭城门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他只不过是执行而已,即便是被关在门外的人也怨不到他身上。

可这名校尉总觉得眼皮子在跳,仿佛在向他示警,有什么疏漏没有弥补。

因此,他难得地离开了城门,朝拥挤的人群而去。

当他看到了那匹火焰似的宝马时,脑门上立马被冷汗湿透,心中暗叫好险,差点就重蹈以前那个倒霉旅帅的覆辙。

他能在金吾卫中混到校尉的位置,且被金吾卫大将军委以重任,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他不认识马上的人,但却认出了那匹马,正是先高宗皇帝赐予太平公主的大食宝马,听说被公主取了个“红娘子”的名字。

既然是太平公主的爱马,那么就够上了贵人的标准,且还是贵人中的贵人,至于马上的人一点都不重要。

他目光一扫,又看到了青玉奴,更加让他不淡定了,又是一匹宝马良驹。

一连两匹宝马良驹一起出现,且其中一匹是属于太平公主府,校尉要再无动于衷,也太对不起金吾卫大将军的信任了。

他大声呵斥贱民们让开,硬生生让出一条通道,让他轻松地来到赵无敌面前,立马堆满一脸的谄媚笑容,道:“小的不知是公主府上的贵人驾到,真是该死,还请贵人见谅。

来来来,贵人这边请,请随小的入城。”

赵无敌看了看拥挤的人群,觉得不该破坏规矩,可若遵守规矩,万一被关在城外……

就在他为难之时,星乐小丫头冲那校尉冷声道:“那就多谢校尉了!”

她口中说多谢了,可却冷着脸,不带一丝笑意,看不出有半点谢人的意思。可那校尉似乎就认这一套,没有不点不满,反而屁颠屁颠地引路,并大声呵斥行人门让开。

在校尉的“虎威”之下,他们很轻松地进了城门,回首看看城外的人群,再看看红日已完全落在远山之后,本想开口求情,可想到落日关闭城门乃是朝廷的法度,不得不就此作罢。

他此番来神都,是为了击败大自在,替太平公主解除厄难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想节外生枝。

入城以后,不等于就安稳了,因为随着夜幕降临,不久以后各坊的坊门也将要关闭,到时候若还是在街道上东游西逛,被巡夜的武后碰到,会遇到不小的麻烦的。

“叔叔师父,时间不多了,有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明日再想办法,且随星乐走,咱们去找个住处。”星乐仰着笑脸道。

赵无敌点点头,对神都城中他是一无所知,就连哪里有客栈都不知道,只好听星乐安排。

这里是神都,二人可不敢打马飞奔,顺着城中的街道,拐来拐去,将赵无敌的脑袋都给绕晕了,方才来到一处坊子前。

星乐看着坊门上头的“修文坊”三个大字,拍着小胸脯笑道:“总算是赶在宵禁前赶到了,不用被武后抓住打板子。”

她见赵无敌看着坊门发呆,笑道:“叔叔师父,咱们到家了,快进去吧!”

此时,暮色渐浓,有两个坊丁站在坊门前,竖起耳朵,听那宵禁的命令,随时准备关闭坊门。

只要进了坊子,就不怕宵禁了,星乐陪着叔叔师父放缓马速,顺着进门的路一直走到尽头,便出现一条河流,顺着河边往左一拐,大约百十步,来到一处大宅子跟前。

瞧这宅子的门楼和围墙,古意盎然,随处可见岁月的痕迹,显然已有些年份了。

门楼的廊檐下方挑着两盏灯笼,映照出一方牌匾,却只有“赵府”两个大字。虽然没有显赫的头衔和尊号,但看两个字却是以小篆书写,一笔一划都散发着厚重的底蕴,如同一部古史,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星乐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叔叔师父,这就是咱们的家,当然了,只是在神都的落脚处,用来招待叔叔师父,倒显得简陋了些。”

在这神都城中,拥有一座古意盎然的大宅子,且面临一道活水,其价格难以想象,而星乐还说太过简陋了些,真是让人无语。

想他赵无敌前世也是古老世家子,并不缺少钱财,可若是有这么一处宅子,也断然不会嫌弃简陋。

可见自己的这个徒弟,平日里过的是何种生活,而常山赵氏在大唐时,得有多么富有?

哎,不是俺没有见识,而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第456章笑脸不相迎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常山赵氏这样的古老世家?

修文坊的这处大宅子只是家族中嫡系族人来神都的临时落脚之地,至于其它族人,则不声不响地散落在各处。譬如那东西两市加上南市,就有好多家铺子,表面上挂着各种字号,实际上其背后的东家都是常山赵氏。

作为一个庞大的古老家族,就是嫡系子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更何况还有无数旁枝末节,加起来何止数万。

而要维持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还是一个武道世家,每年所要耗费的钱财,将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些钱财从何处来?

常山赵氏并没有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也不屑于去做山贼和盗匪,至于耕种则收益太少,那么就剩下唯一的一条路走。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行商还有赚钱的行业?也许有,譬如像突厥人那样公然劫掠,可那毕竟不是一个古老世家该干的事情。

常山赵氏控制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来自旁支的族人散落在天下各地,就连海外、西域、南诏丛林中都有他们的足迹。

这些都是常山赵氏家族的核心机密,赵无敌虽被家主看重,但却毕竟没有回归祖地,在众长老的见证下认祖归宗。因此,他也不好过问家族的密辛,就连这处大宅子,若不是星乐,他也根本就不回来。

不过,既然来了,若就此离开,未免有点造作。而且,也会惹得星乐不高兴,让她的一份好心白费了,小丫头会伤心的。

既来之,则安之,才是大丈夫处世之道。

星乐拾级而上,直到门口,伸手用力拍打门上的铜环。

不一会功夫,随着一声高喊“来了,来了……”,随即响起卸门栓的动静,然后,门轴转动,在刺耳声伴奏下,坚实而厚重的大门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缝中露出一张胖乎乎如佛陀般的脸,不笑也带着喜气,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此人很是谨慎,并没有完全将门开启,只不过是露出一道缝隙,仅仅是露出一张脸,而且两手抵在门板后面,只要是不对劲,立马就将门重新给关上。

从那张饱满的脸来看,此人也就大约三十多、不到四十模样,可他的两鬓间已是华发丛生,且面皮间隐隐有暗黑的斑驳,很明显实际年纪要大上许多。

这人抬眼问道:“请问贵人找谁?”

遽然之间,又是夜晚,他并没有认出星乐,但却看见了那两匹宝马良驹,以马推之,来人定然身份不凡。

可纵然是贵人又如何?神都城中最多的就是贵人,比特娘的黄金还多。

有人曾戏言,谁若是闲极无聊之下,朝定鼎大街上扔一块青砖,不小心砸到了三个人,结果京兆尹来了一问,三个伤者中有两个爵爷,剩下一个还是将军。

这虽然是戏言,带着夸张的成分,可由此可见,也就知道神都城中的贵人何其多了!

在升斗小民眼中,贵人就是高山,就是苍穹,只能让人仰视,却不可攀登。

贵人打个喷嚏,对于升斗小民来说,那就是一阵狂风暴雨,不小心被绞进了风尾,极有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对于常山赵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就算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至于一般的贵人,还真不算什么东西。

因此,那守门人虽看出来人不凡,却也没有上赶着往前凑,做那奴颜婢膝的行止,企图能讨几个赏钱,而只不过是不咸不淡地问候一句,就连话语之中都带着古老世家的倨傲。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老王头,你眼神可不真不好使,连本姑娘都不认识了!”星乐小脸一扬,不高兴地说道。

“啊?”笑脸老王头将脑袋从门缝中艰难地挤出来,借助灯笼的亮光仔细一看,连忙将门全都给拉开,弯着腰,笑得满脸肥肉乱颤,道:“哎哟喂,这不是小娘子吗?一年不见,出落得跟仙女似的,老奴我都不敢认了……”

“行了行了,别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听得人牙疼。那个,让人将我们的马牵进去,好生喂养,再给我们收拾一处小院落,准备些吃食,要精致些。”星乐挥挥手,懒得跟他啰嗦。

“这个……一处小院,您和这位小郎君住一处,不太好吧?”老王头没有爽快地答应,反而磨蹭起来。

星乐大眼一瞪,怒道:“本姑娘的话都不好使了?你这是要反了呢?”

她看老王头虽然低着头,却一直拿眼瞅着赵无敌,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嗔道:“什么小郎君?这是我叔叔,还不快去!”

老王头是一片好心,宁愿被主家小娘子训斥,也要直言相谏。在他想来,星乐小娘子还是待字闺中,岂可和一个不明不白的小郎君同住一处小院?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仅星乐小娘子坏了名声,就连常山赵氏也跟着没脸。

“本家的郎君,老奴咋看着面生呢?”老王头满脸的疑惑,可又不方便刨根问底。

他到底只是一个老仆,既然主家都说了是自家子弟,那么就没有他一个仆人什么事情。

老王头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哎哟,瞧老奴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小娘子,家主就在府中,您还是先去拜见一番,至于这位郎君,老奴自去给他准备住处。”

“我娘在这里?”星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她母亲曾与吐蕃使臣交手,胜了那老僧,但却惜败于小和尚之手。想来心有不甘,因此滞留神都,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她一蹦一跳地下了台阶,拉着赵无敌的胳膊,娇笑道:“叔叔师父,我娘在这里,咱们快点去见她吧!”

她拉着赵无敌拾级而上,进了院中,轻车熟路地踏过一道道小径,穿过一道道角门和长廊,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空旷无人的院门前,忽然闪现出好几道鬼魅似的身影,仔细看却是几名蓝衣扈从,手中的长刀绽放出幽冷的青芒,如同一轮弯月在夜色中沉浮。

刀光一闪而逝,只见其中一人挥挥手,其他人随即引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第457章庭院深深深几许

残月如钩,斜挂在天边,却被一抹朦胧遮掩,看不真切。

整个天幕如同被墨色渲染,看上去格外幽邃和深远,模糊中只有不多的星辰,显得稀稀落落,不甘寂寞地释放着光芒,指引着九重天的方向。

刀入鞘,人已隐去,那股肃杀之气立即消散于晚风中,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那留下的扈从,正是随赵柔伊前去北地的首领,见到来人是家主家的小娘子和赵无敌以后,立马挥手斥退了手下,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刀入鞘,紧走几步,躬身问好:“原来是小娘子和大郎君来了,小的多有失礼,还望海涵。”

星乐小脸绷着,小腮帮子跟青蛙似的,一鼓一鼓,不高兴地道:“这才多少时日,为啥就一个个都不认识本姑娘了?老王头如此,你三木也如此,莫非是欺我年纪小吗?”

“不敢,不敢,职责所在,不敢不谨慎从事,若有得罪,好请小娘子责罚!”那扈从首领赵三木乃陇右人氏,本是个农家子,幼年时遭遇了蝗灾,为了求得一线生机,随父母加入了难民大军,一路向东,结果在半道上父母和兄姐相继被饥饿吞没,年幼的他就这么成了孤儿。

在大灾之年,像他这样失去亲人庇护的幼童,结局差不多就是倒在路边,眼睁睁看着野狗撕咬和啃噬,却没有一丝力气抗拒。

好在上天有眼,常山赵氏上代家主、也就是赵柔伊的父亲途径此地,看到他那双面对死亡却清澈如水的眼睛,心生恻隐,将他给带回了家族,留在身边做了一名小厮,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三木”。

自那一刻起,三木就在心中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报答老家主,纵然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他虽然出身于农家,祖辈中找不出一个读书识字的人,但却也知道做人的道理。要报恩,首先要有报恩的本领,若一生都是碌碌无为,文不成,武不就,又何谈报恩?

他作为老家主的小厮,也就算是常山赵氏的门人,而作为古老的武道世家,常山赵氏中人岂能不会武技?

他也不例外,打从进入了常山赵氏,待身体稍微恢复以后,就随一帮子差不多大的幼童习武。

这些幼童自然不可能是家族子弟,而是从众多的附属家族中挑选出来,加入培养,优胜劣汰,将来作为扈从的补充力量。

三木经历了生与死,加上要报恩的念头,自然比别人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日夜勤修苦练,从来不曾有过一日的应付,渐渐地,被老家主看在眼里,并时常加以指点,让他很快就从同伴中脱颖而出。

十六岁那年,经过最后一次选拔,三木正式成了一名扈从,还是常山赵氏家主的扈从,并被赐于“赵”姓,很是让同伴羡慕妒忌了好一阵子。

自此,赵三木就守卫在老家主身边,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从来不曾抱怨过苦与累。直到老家主仙逝以后,他又守在赵柔伊身边,依然像对待老家主一样,并不曾因为继任者是个女子,就刻意敷衍。

在他的心中,是老家主赋予他新的生命。今生今世,这份恩情都偿还不完,而今虽然老家主不在了,可新任家主是老家主的亲生女儿,那么就继续报恩,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他心里已经将新任家主赵柔伊当作是他的恩人,那么星乐小娘子也是他的恩人之后,也就是他的恩人。

既然恩人不满意,别说是训斥几句,就是拿刀子砍他几下,也是可以接受的。

就在赵三木一个劲地请罪时,忽然从院中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我道今儿一大清早,喜鹊就在窗外叽叽喳喳叫着不停,却原来真有喜事,这不是星乐来了吗?”

赵无敌一直未曾说话,不过,他也没闲着,凝神静气,扫视周遭,就连那些“突兀”出现的蓝衣扈从也没有逃过他的注意。

打表面上来看,那些蓝衣扈从隐身在暗处,似乎是天衣无缝,遽然出现,又遽然消失,浑然天成,神出鬼没。

可在赵无敌的眼中,他们的潜行和隐身之术还不够看,一个个却都似那被剥光了衣物,混在人群中太过于显眼,根本就无从遁形。

赵无敌是何人?要知道他前世在大明可是随戚继光征战东南,抗倭多年,没少和倭人中的忍者打交道。

对于困守海外孤岛上的倭人,别的暂且不论,可要论起潜行和隐身之术,却有其独到之处,比起中土江湖中人,的确是技高一筹,可堪借鉴。

想当初,他追杀三千代,可没少在这方面吃亏。

而且,即便是赵无敌闭上眼睛,可以他今日之修为,那些借助衣物、树木、山石和夜色隐身的扈从们,仅仅是他们的呼吸声,就足以暴露一切。

至于院中的女子,他早就察觉到了。可这女子既然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赵柔伊居住的院中,暗中的蓝衣扈从们并未对其有所防备,那么其身份必然不一般,极有可能是赵柔伊身边极为熟稔的人。

这女子就待在院中的一处山石侧面,一直在倾听门前的动静,但却没有出声。直到星乐对赵三木不依不饶的时候,她方才大笑着浮出水面。

那女子来到院门前,在灯光的映照下,方才露出她的真容。

这是一位中年妇人,看年纪比起赵柔伊还要大上那么几岁,打扮也很端庄,可其穿着却看不出是主是仆……

“闲云姨姨,星乐好像你呀!”星乐雀跃着张开两手,扑向那中年妇人,将她给搂了个结结实实。

“我的星乐小娘子,你轻点,姨姨这老胳膊老腿的,都快散架了!”妇人口中虽在埋怨,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和星乐的关系不一般,且对她极为溺爱。

星乐搂了好一阵子,觉得差不多了,方才松开两手,又朝赵无敌娇笑道:“叔叔师父,这位就是我的乳母,闲云姨姨,对星乐可好了!”

“叔叔师父?哦……”那妇人先是蹙眉苦思,不一会儿就醒悟过来,惊叫道:“这位郎君莫非就是扬州赵大郎?”

第458章长枪如林指苍天

庭院深深,夜色苍茫。

待到乳母闲云出场以后,方才转移了星乐的视线,不再气鼓鼓地盯着赵三木。

闲云是一个慈祥的妇人,对星乐的溺爱,那是做不了假的,那份好都已经融入骨头里,看着星乐就像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家的小闺女,爱与怜惜中还带着一抹纵容。

她一边安慰星乐,一边不动声色地朝赵三木轻轻摆手,示意他尽可离去,星乐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赵三木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又朝赵无敌深深一揖,随即身影晃动,没入苍茫夜色中。

星乐兴冲冲地给乳娘点出赵无敌的身份,引起了闲云的极大兴趣。她满脸含笑,看着赵无敌,对这个辈分虽高,但却年轻得不像话的小郎君,怎么看怎么满意。

甫一见面,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客气。而闲云的性子可和赵柔伊大为不同,若说赵柔伊是火,那么闲云就是水,也幸亏有她的关爱,方才让星乐小丫头保持了纯真的天性。

在赵无敌行礼的时候,闲云却先闪在一旁,连称不敢接受。她是星乐的乳母,同时,也是星乐的一位姨母,但却出身于较疏远的旁枝末节,比起那些附庸家族中的佼佼者,也未必就亲近。

常山赵氏繁衍至今,据粗略估计差不多能有五六万族人,而嫡系正宗却只有区区百多人,加上相对较近的旁支,也不过是就是千八百之数,更多的则是疏远的旁枝末节。

这些人也就是顶着一个常山赵氏子弟的名号,散落在天下各地,为了家族而默默奉献一生。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祖地朝拜始祖,直到死亡来临的时候,都在念叨着,成为一大遗憾。

闲云就是这样一个远支子弟,也没什么妖孽的武道天赋,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偶然地契机,成了星乐的乳母,得以常住于家族祖地,成为无数族人羡慕的对象。

她一个远支女,在族中地位底下,也就是仗着星乐的依恋以及和家主还算谈得来,方才让族人给她些许薄面,没有将她视为仆妇。

闲云虽然和赵无敌是同辈,但却只是一个边缘化的角色,可不敢将自个身份和他摆在同一个台阶上面。

若是将常山赵氏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闲云这一支就连大树上的一支最细小的枝丫都算不上,只不过大树的那蔓延在大地之下的某一截根须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破土而出,从而新生的一支幼苗。

一个是家主之女的乳母,几乎形同于仆妇,而另一个则是如日中天的家族希望,且极有可能是自始祖之后的又一个武破虚空者。

他们二人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何其大?就算是比作天与地的差别,也也不为过,而今闲云既然知晓了赵无敌的真实身份,也怎么敢受他一礼?

二人谦让个没完没了,让星乐不耐烦了,娇笑着道:“叔叔师父,姨姨,你们俩就不要拜来拜去了,又不是拜堂成亲,弄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咱们还是去见我娘吧,都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星乐一席话把闲云给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在她腰间就要……可到底是舍不得,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便引着她和赵无敌进入院中。

庭院深深,小径幽邃。

而今已是隆冬时节,万物凋零,花草树木大多进入枯寂中,等待着来年一场春雨以后的复苏和繁荣。

可眼前的院落里,却有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方面凸显了古老世家的不凡底蕴,另一方面也揭示了道的真谛。

春来发芽,夏日繁茂,秋藏实,冬枯寂,正所谓一岁一枯荣,本是道对天地万物的约束,是一种法则,不可逾越。

可天下间总有那么一些不屈者,傲然与天地抗争,博取那一线生机。譬如眼前的这些树木,就违背了天地轮回的规律,于枯寂的冬日里依然枝繁叶茂,给天地万灵指引了一个新的方向。

夜色深沉,钩月朦胧,星辰稀疏,天地间雾霭弥漫,将一切都给浸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可赵无敌他们三人却没有因此而迷路,一来是有闲云引路,二来在院中每隔数丈远就要一盏灯笼挂在垂落的树枝上,发出柔和的光,如星辰般,在夜色中铺出一条星路。

若是小门小户,可谓是开门见屋,但在高门大户人家,当进入院门中,却只是一个开始,离主人坐卧起居之地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这段路可真不短,弯弯曲曲,绕来绕去,就连天上的那弯钩月都移动了一段距离,闲云方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很偏僻,房屋也不高大,一连数间,建在一汪湖泊边,且往湖中延伸,差不多能有一半悬空在湖面之上。

屋前是一方空地,占地极广,看不到一棵树木,也没有假山和亭台,接着用木杆挑起的灯笼,能看见摆放着两排兵器架,架子上插着的全都是一杆杆长枪。

长枪如林,锋锐指天,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此地显然是一座演武场,但却又和一般人家的演武场大为不同。

说到演武场,但凡将门和武者之家都有,一般情况下,都在宅子中寻一处略偏僻的院落,自成一体,以免扰乱了家人的清净,同时,也免得在习练自家绝学时为外人窥伺。

而在演武场中,绝对少不了兵器,一般都是将天下各种兵器全都配齐。这倒也不是说每件兵器都要演练,只不过是借以彰显主家的博学。

而此地却不同,兵器的数量并不少,但却无一例外都是长枪,仿佛是向世人显示,这里是常山赵氏的地盘。

常山赵氏就是这么自信和骄傲,无需借助各种兵器来充门面,也不怕别人窥伺。

三人来到门前,以星乐小丫头的想法,就直接拉着叔叔师父进去算了,可却被赵无敌拒绝了,请闲云代为通报。

赵柔伊是常山赵氏家主,作为族人求见家主,该有的礼仪是不可缺少的。再者,赵柔伊还是一个女子,你贸然闯进去,谁知道她正在干什么?

若撞上了啥不宜之事,岂不是很尴尬!

第459章武道烙印

星乐也不勉强,大眼扑闪,冲叔叔师父吐吐舌头,就抱着闲云的胳膊,自与她一起进了屋子,饶过一道屏风,就不见了身影。

她是赵柔伊的闺女,且是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来见自己独居的母亲,自然是可以不请自进的,谁也挑不出个理。

晚风猎猎,吹得门廊上挂着的灯笼剧烈摇晃,就像是随时都会脱落,看得人揪心不已。

不过,也没有揪心太久,打从星乐进屋起,也就是喝上两大碗酒的工夫,屏风后有脚步声响起,转出一个青衣小婢。

十二三岁年纪,身量还未长开,显得体格娇小,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吟吟地,看上去很可爱。

青衣小婢屈身行礼,用清脆的声音道:“郎君请进!”

她只是一个婢女,只需转达主人的吩咐即可,至于其它的话,就不是她的本份了。

赵无敌微微颔首,随着青衣小婢进了屋子,还没忘记和她搭话,一路上经过了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极大的收获,知道了小婢的芳名。

小婢名唤春兰,自然不是她的原名,而是赵柔伊赐予的。至于她的本名,看她如今的年岁,想来是自幼进入常山赵氏的,恐怕都已是记得起来了。

春兰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差不多每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婢女中都有人唤这个名字,由此可见赵柔伊的确是一个粗枝大叶、很能凑合的人。

赵柔伊的住处很简单,只不过是一连数间,因此也没有穿过一道道门户,跨越一道道回廊,只不过转过一道门,就进入了一间大屋中。

这是将原本三间屋子拆除了隔断,贯通在一起,变成了会客、起居和休憩的地方。

屋内并没有繁杂的陈设,简简单单的几样,但却都古色古香,弥漫着岁月的气息。

略靠后的地方摆放着一闪屏风,其上却没有涂抹山水、花卉和仕女,只有一个个硕大的“武”字,每个字的字体都不同,涵盖了赵无敌所见过的各种字体,甚至还有几种从未见过,不知属于哪个时代。

这些字墨色不一,很明显是不同时代的人所书写,且每个字的笔力都不相同,有雄浑如山岳,巍然不动,有幽邃如夜空,隐隐有星辰之势散发,有如长枪刺出,开天辟地,有如天刀问世,横断万古……

赵无敌看着这些字,被其深深地吸引住,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屋子里的人。

他能看出,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武道大家书写的,融入了自身的道,烙印在一扇屏风中,留给后人一份瑰宝。

屋中有人,且不止赵柔伊母女和闲云以及几个小婢,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看赵柔伊等人的模样,对其十分恭敬。

老妪满头白发,没有一丝杂色,但却梳理得很整齐,看不到一点点凌乱。

她的脸上布满了斑驳,且有一道道皱纹纵横交错,也不知活过了多少岁月,方才留下如此之多的光阴痕迹。

她虽然很老,但两眼却很有神,眸光如海,如岁月幽邃,仿佛古今未来都在她的眼中,连接着时间长河,看透了天地间的一切奥秘。

老妪看着赵无敌,连连点头,苍老的声音中流露出满意和赞赏,道:“家主的眼光果然不错,这是一个真正的麒麟子,如今降临在我常山赵氏,乃是始祖庇护,赵氏之大幸!”

赵柔伊还没有搭话,她闺女星乐抢过话头:“太婆婆,不就是几个字吗?星乐大小瞧了无数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星乐伏在老妪身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丝毫看不到混世小魔王的模样。

老妪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慈爱地笑笑:“傻丫头,那可是我常山赵氏历代先人中的盖世天骄所书,据闻其间烙印了他们对武道的感悟,谁若能彻底领悟,将得到极大的好处,能横推一个时代,哪怕是悟透一个字,也能得到一份传承,成为当世的风云人物。

可惜啊,近百年来,家族中就再也没有一人能够领悟,以至于我常山赵氏都沦落到二流世家了,不说裴家,就连那些域外的邪门歪道都凌驾于我们头上,真是让先祖蒙羞。

老身听了家主的传书,说我赵氏出了一个麒麟子,高兴地一宿都没有睡,在始祖的飞升之地絮叨了一夜……

可那些老家伙们却不尽相信,说什么一个在族谱上都没有记载的旁支,怎么可能将始祖的枪法修炼到大成之境?

老身不服,和他们大吵了一场,老家伙们方才妥协,让老身带着这幅屏风前来与家主回合,要亲自去对无敌考校一番。

而今这么一看,老身心中有数了,这的确是一个麒麟子,呵呵,到时候看那些老家伙们的脸色,一定是很有趣!”

老妪笑了,刹那间那脸上的斑驳都不见了,洋溢着神圣的霞光,仿佛一瞬间跨越了时间长河,重新回到少女时代。

星乐大眼扑闪,凝视着老妪,真心地赞道:“太婆婆,您真美!”

老妪眸光流闪,睇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这小丫头,一张小嘴惯会哄人,一点都不像你娘亲。太婆婆都老得不成样子了,还美?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

一盏琉璃灯,释放着橘红的火焰,随着火焰摇曳间,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赵无敌从那些“武”字所构建的精神世界中离开,方才见到屋子里的众人,尴尬地一笑,连忙上前见礼:“无敌见过家主,一别多日,家主可好?”

“好?”赵柔伊美目一瞟,丰唇一咬,嗔道:“姐姐我让人家欺负得无地自容,却没个兄弟出头,你说能好吗?”

她似嗔似怒,带着一股子幽怨,对败于吐蕃使臣大自在之手,是耿耿于怀,无法释然。

“娘,明日让叔叔师父给您出气,保准将那小和尚打得满地找牙。”星乐扑到母亲怀里撒娇。

赵柔伊搂着闺女,却瞟了一眼赵无敌,道:“那可不敢当,人家是个大英雄,哪里有时间顾着咱们小女子的闲事?

哎……丫头啊,娘可告诉你,天下的男人都这样,就像是你爹,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扔下咱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

赵柔伊话锋一转,从赵无敌身上扯到她那离家出走的夫君身上,让赵无敌如何接话茬?

那老妪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刚强了,当日你若是说句软话,他能走吗?

再说了,听说这次有一铁面人挑战吐蕃使臣,使一柄殷红如血的长剑,虽最后败了,但却不弱于你,以老身看来,除了你那男人还能有谁?”

第460章武道天书

青灯摇曳,夜色寂寥,不知从何处钻进来一丝儿风,让室中有些清寒袭人。

老妪一番话,意有所指,似乎和赵柔伊那离家出走的夫君有关,让星乐怦然心动,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

天下间为人儿女者,谁不想有有父母的痛爱?星乐虽然有父亲,可却有好多年不曾相见,而今遽然听到父亲的消息,怎么能按捺得住?

赵柔伊眼圈微微泛红,但眸子里却浮现委屈和不甘,将闺女搂得更紧,道:“既然都在神都,他不主动来见……见闺女,难道还要我上赶着去求他不成?如此小肚鸡肠的家伙,还是一个男人吗?”

“你呀你……让老身说你什么好?”老妪伸手指点着赵柔伊,末了却喟然长叹:“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是好是坏,是聚是散,且随你吧!”

她转眼看着赵无敌,眼中尽是满意和慈爱,柔声问道:“孩子,你就是我常山赵氏遗落于扬州一脉的无敌?”

“正是小子,您老人家是……”赵无敌恭声答道。

“叔叔师父,这是太婆婆,也就是您的姑婆,她老人家可是家族的太上长老,很厉害得哦!”星乐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给她叔叔师父引见。

“原来是姑婆,孙儿有礼了!”赵无敌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重新见礼。

不恭敬不行啊,面前的这位老人家不仅是常山赵氏的太上长老,论起辈分也比他高了两辈,若是在正式场合,就是给她磕几个响头也不为过。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就不要搞这些个虚礼了。”老妪连连摆手,继而问道:“孩子,你不是随秦大将军的大军回京吗?这算着日子,应该方才进入关中之地,怎么提前了?”

老妪是自家长辈,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赵无敌将此行的因由和目的说了出来。

赵柔伊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嘟囔道:“兄弟还真是颇有女人缘,就连洛阳之花都扯出来了,真是……”

她本来是想说“真是让人牙痒痒”,可又觉得不妥,自家姑婆和星乐都在面前,而且,赵无敌可是她的同族兄弟,就算是有千百个红颜知己,作为姐姐的她可不能太过暧昧。

“孩子,那番僧大自在可是个妖孽,就连裴大将军都折在他手上,一条胳膊废了,再也使不出那精彩绝伦的剑法。你要挑战他,可有把握?以老身来看,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咱不争这一时之气也罢。”老妪劝道。

她从赵柔伊处听到了不少关于赵无敌的事情,可到底是不曾亲眼所见,对赵无敌的修为心中没底,可不想冒险。

要知道赵无敌可是她常山赵氏的麒麟子,只要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定然是惊艳一个时代,可不能拔苗助长,让其提前夭折。

“多谢姑婆关心,无敌此番就是冲大自在而来。至于把握……数月前,无敌曾与其交手,侥幸略胜一筹。”赵无敌先谢过老妪的关心,继而又点明大自在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既然你二人曾经交手,那么就无妨了!”老妪点点头,认可了赵无敌的请战,转而看了一眼那副屏风,问道:“孩子,老身见你刚刚沉浸于‘武道天书’中,不知可有所得?”

所谓“武道天书”,就是指那副写满“武”字的屏风,每一个“武”字都是武道的烙印,称之为“天书”也不为过。

“略有所得。”赵无敌点点头道。

“好,好,好!”老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有所得就好!这些都是我赵氏先人于武道大成时留下的烙印,传承于后人,你今既有所悟,也是祖先有灵。孩子,能和老身说说,你领悟的是那位先祖的武道吗?”

她的年纪很老,但心中依然有八卦的火种不曾熄灭,而且作为常山赵氏子孙,谁会对先祖的武道不敢兴趣?

不仅是老妪,就连赵柔伊都美目凝视,眸光灼灼,星乐小丫头更是支棱起耳朵,恨不得扑到叔叔师父身边,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赵无敌略一思索,坦然道:“这里一共有九十九个‘武’字,从外表看字体不同,笔力亦不同,各自的势也不同,构成了一个精神世界。

小子一看之下,身不由己地进入其间,却不见了一个字,只有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在演绎着各自的道,都很玄妙,给了小子很多启示。

这些道身在演绎的同时,似乎都在向小子发出召唤,想将自身的道传于小子……”

老妪激动地问道:“你得了哪位先祖的武道?亦或是得了不止一种?”

赵无敌苦笑道:“一道道模糊的身影横亘在眼前,都在演绎自身的道,都在召唤小子,可小子想了又想,却没有答应任何一位,而是自他们中间穿过,前方是无尽的虚空,但却隐隐有一条星路存在,小子抬脚走了上去,就从精神世界中出来了!”

“这是何意?”老妪不解,神色中却是满满的失落。百年来,家族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个麒麟子,能够感悟“武道天书”,有望继承先祖传承,可却拒绝了,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说你……你傻呀!多好的机会呀,能得到先祖传道的机会,竟然拒绝了,真是气死我了!”赵柔伊瞪着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貌似是有点可惜耶,可是,叔叔师父,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星乐支持你。”星乐小丫头虽然有些惋惜,可咬咬牙还是选择了支持叔叔师父的决定。

不过,她的选择却惹来母亲的不满,其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赵柔伊先是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接着又伸手在腰间掐了一把,骂了一声:“白眼狼!”

星乐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咕哝着:“娘,真的好疼耶……”

“孩子,能说说你的理由吗?”老妪问道,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萧瑟和落寞。

赵无敌的眸子中很平静,清澈如水,且没有一丝波澜。

他在拒绝那些模糊身影的传道,也曾经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可当他从中穿过,却忽然豁然开朗,找到了自己的路……

第461章姑婆不信邪

赵无敌进入了武道天书的世界,得以见到一道道高大的身影在演绎各种武道,全都欲传道于他。

面对如此不可求且唾手可得的逆天机缘,赵无敌却拒绝了,让老妪失望之余又茫然不解,而家主赵柔伊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个傻蛋一把给抓过来痛揍一顿。

对于老妪的疑问,赵无敌坦然道:“各位先祖的道俱都是精妙绝伦,得到其中任何一种都可以笑傲当世,但小子心中却茫然了,面对九十九种道,却不知该如何选择?

当小子从其间穿过以后,看着那无尽的虚空,却忽然明白了,先祖的道毕竟是先祖的道,并不属于我,也不适合我。

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我的道,不在过去,不在未来,而是在当世。

当我想明白了以后,那些高大的身影都不见了,一条模糊的星路浮现在我的脚下,我知道那就是我的路,我的道……”

星乐一点都听不明白,扑闪着大眼睛,但却并不影响她对叔叔师父的崇拜,一个劲地嚷嚷着:“我知道,我知道,叔叔师父不求过去,不求未来,在乎的是当世,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当世无敌!”

她娘也是一头雾水,正愁眉苦脸地思索,却被闺女一搅和,没好气地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引来一阵抗议。

“无敌之道?嗯,够霸道!”老妪沉吟片刻,点头赞道。

赵无敌轻笑道:“姑婆,您可别听星乐瞎胡闹,小子所追求的并非是无敌之道。

小子日前观日升月落,天地轮回,略有所得,阴阳化混沌,无极演太极,并将其与自身所学相融合,竟然窥测道一丝大道痕迹。

至于这种道该叫何名字,小子还没有想好。”

他本是根据大明张真人的太极图结合自身所学,再融入了他的感悟,创出的一种新法,本来准备称之为“太极”,可又觉得此法与张真人的太极图不尽相似,因此迟疑不决。

老妪点点头,道:“传言天地未开之前,混沌如鸡卵,是为无极,后有盘古氏出,一斧劈开了混沌,轻清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自此阴阳分,天地成,万道立,方才有了这一方世界。

老身听你所言,虽不甚了解,但却听到混沌、阴阳、无极和太极,不如就称之为无极,无极者,万物之始……”

老人家很博学,偌大年纪,难为她还能记住诸多典籍,真是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赵无敌对他创的法该叫什么名字,本来就很无所谓,太极也好,无极也罢,都不过是一个名字。

道与法,能不能成功演化下去,可不是靠一个牛气冲天的名字就行的。

譬如老子当日,也只是想创一种法,来烙印他对天地奥秘的感悟,至于“无为”之道,则是不知几百年后的人给强行加上的。

老子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三万里,就此失去了踪迹,再也无人得见。

赵无敌很想去函谷关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星半点线索,好推断出老子的去处。

在他的猜测中,老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西出,只不过是在函谷关飞升了,那紫气东来三万里,很可能是贯穿另一个时空的星路。

虽然赵氏始祖子龙公昔年武破虚空而去,但却无法证实就是飞升到了仙界,也就无法证实这世间有仙存在。

飞升成仙,登临仙界,餐霞食露,得以长生,是每一个修道者的梦想。

可对于赵无敌来说,他也想飞升,但却不为成仙,而是想贯穿天路,看看能不能回到前世的时空,与家人重聚。

“啪啪啪……”星乐拍着巴掌,兴奋地嚷嚷:“好哇好哇,无极之道,无极生太极,那就是说无极比太极大,太好了!叔叔师父是无极之道的创法人,那么星乐就是无极之道的第二代传承者,哇!好棒呀,以后,星乐一定收十个、二十个……嗯,还是太少,那就收上千百个弟子,将叔叔师父的无极之道发扬光大!”

她说着说着,突然小手捂着肚子,蹙眉道:“娘,星乐自打早上起,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

她饿了,说得可怜兮兮,惹得赵柔伊心里发酸,白了她一眼,道:“行了,快带你叔叔去用食,再让人给准备一处院落,让你叔叔休憩。”

星乐答应了一声,自陪着赵无敌去了。

待他们去后,赵柔伊问道:“姑婆,我怎么觉得您似乎不太关心大郎创法之事?是不相信吗?”

老妪哈哈一笑,道:“家主,无敌的确是一个麒麟子,资质妖孽,世所罕见,假以时日,定然是一个盖代天骄,就算是当世无敌,也并非不可能。

可他如今才多大?就要创法,走自己的道,就是始祖他老人家也办不到,你让老身如何相信?

不过,他还是一个孩子,尝试一番,也算不上坏事。咱们鼓励鼓励就好,不必当真。”

赵柔伊沉吟起来,良久,道:“姑婆,说出来你不相信,我有一个预感,大郎极有可能是真的创出了一种法。”

“呵呵,且看着吧!”老妪不置可否。

对于老妪的不相信,赵柔伊也不好坚持,只好问道:“姑婆,大郎既然来了,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一声大长老?虽然神都已进入了宵禁,但对于咱们还不算什么事。”

“他如今正与一辈子狐朋狗友寻欢作乐,你去理他作甚?”老妪不屑地道。

既然老妪反对,赵柔伊只好作罢。

自打她将赵无敌的事情利用家族豢养的珍禽传书祖地,已平静了多年的祖地一下子就炸了锅,有欣喜若狂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怀疑的,更有破口大骂家主胡说八道的……

最后,经过一番争论,就差大打出手了,方才在老妪的坚持下,决定派人去亲自考校一番。

至于考校的人选,由于老家伙们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因此双方各推选一人,以示公正。

赞同派推选了老妪,她是太上长老,在祖地中辈分最高,地位也最尊崇。

这样一来,留给反对派挑选的余地并不多,他们只好推出了大长老,仅次于老妪的存在。

大长老是长老团之首,在家族中的地位仅次于家主和太上长老,由他来监督和考校最为合适。而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大长老还是老妪的亲弟弟,不过,姐弟两人打小就不怎么对付。

如今都这把岁数了,姐弟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的迹象,因此将他给推出来,与他老姐姐打擂台,也亏得那些老家伙们想得出来。

第462章谁都有不堪回首

老姐弟两个各自坐着一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千里迢迢来到神都,一路之上却没有说过几句话,也是让人无语。

而来到神都以后,自打住进修文坊的宅子里,更是各住一所院落,且离得远远的,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赵柔伊自然清楚他们老姐弟的脾气,加上败于大自在之手,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也就无心相劝,随他们而去。

大长老赵青山虽然年近九十,但却身体结实,精神抖擞,加上他本就体格高大,腰背挺直,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且生性好动,看上去要年轻得多。

他可不比他老姐,可以整日里躲在屋子中不见天日,而是人老心不老,率性而跳脱,说到底就是一个坐不住的主。

大长老年轻时也行走江湖数十年,生性豪迈,交游广阔,可谓是友人遍天下,且所交之人身份十分繁杂,不仅有江湖中人,还有世家豪门、勋戚贵族,甚至是市井小民。

在这神都之中本就有不少旧识,加上吐蕃使臣与武后约定了赌局,以太平公主为赌注,扬言要挑战整个中土江湖,引得天下江湖震动,各大山门中人纷纷出世,齐聚在神都,其间更是有大把的老友,让他每日里自早间出门,入夜方回,甚至有时高兴得都忘了时间,夜宿于外面。

老妪闺名赵青莲,昔年也是常山赵氏的一朵娇艳的鲜花,加上天赋卓绝,修为惊人,行走江湖时曾引来多少少年英雄为之倾倒,被誉为江湖四大美人之首。

她按照常山赵氏的族规,招赘了一个女婿,二人之间颇为恩爱,双栖双宿,羡慕了多少少年郎和怀春少女?

如此一对佳偶天成,本该演绎出一段江湖佳话,但却红颜遭天妒,好景不长。

他们成亲不到五年,夫君接到家中来信,称其父病重,欲与他见上一面。

他虽然入赘赵氏,但父子之情本是割舍不断的天理人伦,如今老父病危,为人子者岂能不回家探望?

而此时赵青莲却有了身孕,无法承受长途跋涉的劳累,因此,他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谁料到却从此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也不知为何,他在楚州遇到了来自星宿海的弟子,相互之间竟发生了冲突,结果被人给生生打死。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赵青莲被打击得不敢相信,她病倒了,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她到底是个坚强的女子,竟然生生挺了过来,并进入祖地中的飞升台,寻了一处洞穴,苦修三载。

三年后,她谢绝了族人的跟随,一个人背着长枪进入了人世间,搜索杀死夫君的仇人。

经过一年的寻找,她终于在益州境内将仇人给挖掘出来,将他们一个不剩,全都给挑破了咽喉,痛苦而死。

这一战,共杀死三十二人,包括当年杀害她夫君的仇人八名,余者除了中土江湖中的败类,还有星宿海门人一十三人,其中更有星宿海的首席亲传弟子,被寄予厚望的天骄。

为此,星宿海大怒,逼迫常山赵氏将赵青莲给交出来。

可常山赵氏怎么会答应,双方之间的一场大战眼看着就是一触即发,最后在中土其他圣地出面干涉下,星宿海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

可仇恨一旦被点燃,怎么可能就此熄灭?自此以后,常山赵氏和星宿海的梁子算是架上了,两家子弟在江湖中遇到,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双方都有死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赵青莲没有一儿半女,也没有再次招赘,就这么过了一辈子,除了潜心修炼武道以外,再也不做它想。

她对自家兄弟看不顺眼,但血浓于水,毕竟是亲姐弟,对赵青山不问好坏地与人结交,多加指责,其实也是出于一种关爱。

……

翌日清晨,红日初升,霞光炽盛,一声声悠扬的钟声响起,打破了神都城的寂静。

赵无敌起得很早,在仆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换上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交领轻袍,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模样俊朗。

他与星乐二人一路急行,都没有好好歇上一日,浑身上下都沾染了风尘。赵柔伊不动声色地让人给他准备了换洗的衣物,从里到外,样样齐备,就连靴子都准备好了,让他很是感动了一番。

大户人家的厨房中日夜都不断火,随时随地准备着给主人送上热乎乎的食物。

一大家子人,有老有少,每日的起居坐卧时间不尽相同,想让所有人坐在一起用朝食,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因此也就不再强求,任凭各人自行安排。

因此,赵无敌也不用等人,就在住处随意用了些饭食,然后出了屋子,看着远天的朝阳,思忖着接下来的行程。

他此番回京,可不能扛着私自离开大军的罪名,而是奉秦大将军之命来挑战吐蕃使臣的。

这样他就要先把秦大将军的奏章和文书送到兵部衙门,交给兵部官员定夺。

给兵部的文书,自有兵部官员批复。听说兵部尚书是房遗则,和秦大将军和魏文常是世交,算是他们俩的世叔,得到兵部的同意,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而秦大将军的奏章,他赵无敌可没有资格送到武后案头,而是在兵部对文书批复以后,若是同意秦大将军的请求,则由兵部将其奏章转交政事堂,再由诸位宰相公议。

政事堂的宰相公议以后,在奏章上写上批语,或同意,或批驳,再交送宫中由武后御览,做最终的定夺。

赵无敌的此番请战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关节颇为麻烦,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在他的身份上面,作为一个在北地戌边的将士,无诏出现在神都,本就是一件不合朝廷法度的事情。

他看天色尚早,也不知道兵部衙门的官员每日什么时辰坐班,更加不知道今日武后会不会召开大朝会?

“我说叔叔师父,这一大清早的,你老人家怎么站在院中发呆,莫非是在想我小师娘了?”就在赵无敌沉思之时,换了一身红色衫裙的星乐嘻嘻哈哈地来了。

第463章朝阳初升一娇娥

隆冬时节,寒意袭人。

起源自极北之地的寒风,虽然跋涉数万里,沿途更是被千山万水阻隔,消耗了不少的寒意,可当拂过神都的上空,还是带着冰雪的气息,让人直呼受不了。

神都城中的高门大户之中,早就燃起了火盆,整日里炭火熊熊,且将门窗全都紧紧关闭,不让一丝儿寒风侵入,以免那娇柔的身子骨染了风寒,步入那红颜薄命的行列。

说来也怪,每年冬日,神都中总有人于睡梦中一睡不醒,再也见不到翌日的阳光。

对此,人们议论纷纷,心绪惶惶,多将其与鬼怪妖魅联系在一起,更有那有心人借此暗暗散布谣言,将矛头直指武后,称之为“妇寺干政,必有妖孽出”。

此举让武后极为震怒,命有司彻查,缉捕造谣生事者,严惩不贷。

常言道,匹夫一怒,伏尸当面,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武后虽非帝王,却执掌天下权柄,比起她那性情相对绵柔的夫君和扶不起的懦弱儿子,一怒之下,其后果更为可怕。

武后震怒,整个神都上空笼罩着大恐怖,就连天日都变得苍白,炽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冷嗖嗖的,没有一丝儿暖意。

旨意到了政事堂,都没有见过宰相公议,事实上也没那个宰相在这种关头不识相地去触武后的霉头,立马就将彻查的任务安到京兆尹和刑部头上。

而神都这地界属于京兆尹管辖,而事关妖言惑众的大案又与刑部脱不了干系,两个衙门推无可推,只好咬着牙认了。

他们对武后的旨意自然是不敢怠慢,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各自派出了衙门中所有的人手,就连日常轮休都取消了。

偌大的神都城,仅常住人口就有近百万之众,每日里还有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单靠衙门里的人手,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大作用。

两个衙门的主官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取巧之法,那就是利用人数众多、消息灵通的市井泼皮。

他们对神都各坊市的市井泼皮恩威并施,然后许以重赏,花了不少钱粮,将触角蔓延到神都的每一个角落,经过多番盘查,并征询了经年的仵作和御医,最后找到了所有命案的“元凶”。

可这个“元凶”虽然被找到了,却让人很是无奈,并且无法缉捕归案,更莫谈将其绳之以法了。

因为其“元凶”就是他们自家用来取暖的炭火,因为在所有异常死亡的人中,都是在卧房中燃着火盆,且将门窗禁闭,不留一丝缝隙。

为此,他们从刑部大牢中提了好几个死囚,将其关在燃起炭火且门窗禁闭的小屋子里,进行最后的求证。

果然不假,其后的结果让人无话可说,参加测试的死囚,一夜以后,死了三成,一日一夜以后,死了一半以上,三日以后,除了一名体格极为强悍者在苟延残喘以外,其他死囚全都死了。

他们以此为证,将之写成了奏章,呈于政事堂交差。政事堂诸宰相面对这份有理有据的奏章,心中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还是捏着鼻子承认了,将其呈给武后。

当武后看到了奏章,心中也颇为疑惑。因为冬日以炭火取暖,本是一件平常事,可若按照京兆尹和刑部的测试,岂不是人都死关了?

最终,还是武后身边一位老得不像话的黑衣人说出了一番话,方才让武后打消了疑虑,并让有司晓谕天下,以免噩梦重演。

黑衣人的话很简单,那就是木炭并不便宜,小门小户的谁舍得日夜以木炭取暖?再则,能够日夜以木炭取暖的高门大户人家,房屋都极为宽广,岂是死囚那逼仄的小屋子可比的?

十一月的天,对高门大户的小娘子和贵妇们已是冷得不可忍受,从里到外穿着一层层冬衣,还在外面裹上皮裘,将自己给打扮得跟熊似的,哪里还有半分娇媚可言。

平常人无法忍受,可对于武者来说,却也算不了什么。

因此,星乐方才打扮得清爽简练,没有像平常女子那样裹着厚厚的皮裘,将自己个给扮成狗熊。

徒弟打趣师父,还是以师娘作伐,可见赵无敌这个师父当得的确是失败之极。

“你不陪着你娘,来干什么?”赵无敌没好气地问道。

星乐的小嘴撅着,不乐意地嘟囔:“叔叔师父,人家巴巴地赶过来,是要陪您去兵部办事的,结果倒好,反落了个不是,真是让人家伤心。”

赵无敌眼神一亮,立马将星乐大肆赞美一番,好不容易才将小丫头给哄得回心转意。

然后,他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此,星乐倒是做了一番功夫,差不多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打听好了。

此处大宅子不仅仅是常山赵氏嫡系子弟在神都的落脚处,同时,也是整个家族在神都中的中枢所在,自然有专人关注着朝堂之上的一举一动。

今日并非是大朝会之日,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不用在万象神宫中耽误时间,而是在各自衙门中坐班,处理日常事务。

不过,也正是因为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日子,官员们也就不用起大早,饿着肚子在夜色中奔波,以免耽误了大朝会,从而被金吾卫给按在地上打板子。

星乐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天边的红日,道:“叔叔师父,咱们此刻启程,等到了兵部衙门时,差不多也就到了官员坐班的时辰。”

“那么我们就动身吧,不知青玉奴和红娘子安置在哪里?”赵无敌迫不及待地说道。

听到“青玉奴”,星乐心里就失落得很,用幽怨的眼神睇了叔叔师父一眼,道:“它们太过于显眼,说不定会引来麻烦,叔叔师父,咱们还是乘坐马车去吧!”

赵无敌一想也对,此番是去兵部办事,说白了就是有求于人,太过于张扬不好。

赵无敌刚提要不要和家主说一下,星乐就把小脸一扬,笑道:“叔叔师父,您以为星乐真能起这么早吗?还不是我娘将我给提溜起来的,您还有什么必要去说?岂不是多此一举!”

赵无敌想想也对,眼下对付大自在要紧,至于家主,日后有得是机会,不在于一时。

第464章轻车牵人心

一辆轻车,造型古朴,四壁斑驳中透出一股岁月的气息,由一匹老马拉着,缓慢地行驶在长街之上。

车厢中,赵无敌居中而作,星乐在侧面相陪,因为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倒也不觉得拥挤。

马夫将长鞭抱在怀中,随意抖弄着缰绳,也不催促,任由老马不紧不慢地迈开四蹄,只有在长街转弯处,方才拉紧缰绳,吆喝一声,让老马拉着轻车缓缓转弯,驶入另一条街道。

在车夫旁边,另有一位做仆从打扮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枯瘦,着一席蓝衣,显得很是精瘦和干练。

脸略长,尖下巴,细长的眉毛,眯着的小眼睛,鼻尖带勾,嘴唇薄如刀削,牙齿细碎,微微一笑,还露出两个酒窝……

这是一张七零八落的脸,每一个部件都是瑕疵,将如此之多的瑕疵聚拢在一起,本该是让人憎恶、不愿多看一眼,可偏偏那两个酒窝一出,却将所有的瑕疵都给掩盖住了,给人一种活了的感觉。

此人是常山赵氏的仆从,来自于附庸家族,已历经数代、前后超过百年,因多有功勋且忠心耿耿,在他爷爷那辈被赐予了赵姓。

这家人的确是忠心耿耿,自打被主家赐予赵姓以后,就立下规矩,再也不谈自家的老祖宗,将自身所有的痕迹全都给抹去,子孙后代生生世世做一个赵家的忠仆。

以至于到了赵三这一辈,都认为自家一直都姓赵,根本就不知道还有真正的先祖这么一说。

赵三为人机敏,能说会道,擅于察言观色,洞彻人心,平日里与人交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神仙说神话,貌似就是一个天生的奸佞小人。

可实际上却是看错了他,正所谓不可以貌取人,放在他的身上就得到了最好的佐证。他的内心世界与外表截然不同,骨子里是一个极为忠心之人,崇尚的更是一诺千金的古之豪侠。

可是,一个家族要繁衍下去,不可能全都是一群正人君子。必不可少地需要一些人做出牺牲,将自己伪装成“小人”,好与那些各方面的小人们虚与委蛇,为家族消弭灾祸、争取利益。

赵三就是一个干脏活的人,且还是在神都之中,与各色人等干着各种勾当,上至王公贵戚,下到刀笔小吏、武侯坊丁、市井游侠,中间包括各衙门的官员,甚至是新兴的酷吏,都或直接、或间接收过他的好处。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直接面见王公贵胄、高官显宦,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赵三不能面见正主,但却无法阻止他的渗透。谁家没有不当人子的纨绔?谁家没有爱慕虚荣的宠妾和爱姬?

更别提高门大户人家之中的那些名为奴仆但却能量巨大的管家,衙门里的连个官都算不上的刀笔小吏,甚至是看门的糟老头、书房中的小厮,只要你操作得当,照样可以改变一件大事的结局。

赵三在自打神都还叫洛阳的时候,就在此干脏活,这么多年下来,已掌握了一张大网,可以说在如今的神都,只要不是涉及谋反的事情,由他出面都能使上一把劲。

赵柔伊对赵无敌的确是另眼相看,不仅让星乐陪着他,又思及他此番回京,恐其中有些周折,因此将赵三派给他,替他打点一切。

神都乃是帝都,也是天下的中心,人口众多,但走在长街上,却不显得拥挤。

因为神都够大,街道也足够宽广,行人和车马各行其道,井然有序,让那些金吾卫都无所事事,欲找几个不守规矩的,却无从下手。

越接近各部衙门所在,街道上的行人就更加稀疏,更多的是挂着官幡的马车、牛车,载着各部官员赶赴衙门坐班。

在如今的大唐,还是缺少马匹的,因此上马车也成了身份的象征,一般官员根本就置办不起。

他们出门一般都是乘坐牛车,至于再次一等的,甚至是牛车都养不起,只好弄匹毛驴做脚力,甚至是起个大早步行上朝。

其实,牛车并非就比马车低贱,因为牛车虽慢,但却胜在稳当,车上的人感觉不到颠簸,因此一些贵人家中也备有牛车,一般不急于赶路的时候,宁愿坐着牛车四处晃悠。

一匹老马拉着一辆古朴的轻车,不紧不慢地在长街上移动,看起目标显然也是某个尚书省的衙门。

轻车上没有挑起官幡,也没有任何标志,不过,从那斑驳中透出的古气,却让过往官员不敢小觑。

王公贵戚和官员出行挑起官幡是一种惯例,可以彰显主家的身份,让行人按照官阶和爵位的高低提前避让,从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朝廷从来没有强行要求必须要挑起官幡,也就是说亮不亮官幡,看主人的兴致。

这样一来,经常有那真正的贵人出行不挑官幡的,譬如太平公主就经常这么干。因为人家已经尊贵到没边了,根本就不需要靠这些外在的俗物来给脸上贴金。

因此,赵无敌乘坐的这辆没有官幡和家族标志的轻车,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样一辆轻车,浑身弥漫着岁月的气息,傻子都能看出很有些年头了,极有可能是前隋之物。

神都中的达官贵人虽然多如黄河里的鲤鱼,可这样一辆古老的轻车,扒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没几家能够拥有。

至于到底是哪个底蕴悠长的家族中的主人、亦或是多年不出世的老古董,闲极无聊,静极思动,坐上轻车跑到尚书省的地盘上来个一日半日游,却也让人们伤透了脑筋,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当轻车驶到兵部衙门前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可就在人们以为轻车中人是拜访兵部的时候,轻车却动了,随着车夫的驾驭,老马拉着轻车缓缓地转了个弯,来到兵部大门对面的长街边,找了一处靠墙的空地,方才缓缓停住。

轻车稳稳当当地靠着墙角停下,车夫跨下车辕,来到老马跟前,伸手捋着它脖颈上披散的鬃毛,给它饶痒痒,没有半点继续赶路的意思。

这让人们本以为尘埃落定的心,一下子却又疑惑了起来,不知轻车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第465章让人围观

天宇澄碧,红日当空。

一辆古色古香的轻车停靠在兵部衙门对面的长街边,紧挨着另一边的院墙,并没有引起兵部衙门前值日的士卒的注意。

此地虽然是尚书省各衙门所在地,一般的升斗小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来都不敢靠近和随意溜达。

可这里并非是禁区,只要不是刻意靠近各衙门门口,有企图冲击衙门的嫌疑,并不禁止人们在长街上走动,更何况还是一辆古意盎然的轻车?

在神都中,能拥有这样一辆轻车的人家屈指可数,对于这些人家,别说是在尚书省的长街上溜达,就算是到皇宫门前,也可大大方方地求见武后,根本就没有必要躲躲闪闪。

轻车之中,星乐扑闪大眼,抿嘴笑道:“叔叔师父,这里毕竟是兵部衙门,虽说也算不了什么,可里面的臭规矩忒多。星乐是个女子,就不陪您进去了,不过,您尽管放心,我娘派了赵三给您带路,他可是神都的能人,想必是没有关碍的。”

赵无敌前世在军中待过多年,对军伍上的禁忌并不陌生。兵部主杀伐,以白虎为象征,最是忌讳有妇人沾边,认为妇人阴气太重,不够吉利。

因此,他对星乐的话表示认可。再者,他也不想带她入内,因为他今日前来兵部是来投送文书和奏章的,属于有求于人,若是带着这个表面上一脸娇憨、骨子里却喜欢胡搅蛮缠的星乐,天知道她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

他点点头,起身准备出去,而星乐很有眼力劲,抢先一步将车门给打开,如一个侍女般屈身而立,不过,却没有低头,一双大眼扑闪着,让人哭笑不得。

赵无敌也没工夫管教徒弟,而且,就他这古灵精怪的徒弟,比猴子还能折腾,就他那性子也管不了。

星乐看他走下了轻车,还不忘对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将车门重新给带上。

赵三已侍立一旁,微微低着脑袋,眼睛盯着前方的地面,身子微屈,腿脚微弯,倒是一副标准的仆从模样,让人挑不出理来。

赵无敌当先而行,赵三跟在他的侧后方,二人不慌不忙地朝兵部大门走去。

不远处观望的人们议论纷纷,就像是一锅清水经过长时间的火烧,终于沸腾了!

“面如傅粉,唇红齿白,身段婀娜,动如拂柳,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小郎,好似昨夜某曾经见过,可惜无缘相识……”

“老子看你是昨夜被狐狸精索求过度,以至于伤了元气,头晕眼花,就连雌雄都分不清!”

“就是,你丫眼睛的确有问题,人家明明是一个英姿俊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你却将人看做兔子,是何道理?你看,他行走间,每一步看似随意,但却无不暗合诗意,一步迈出就是一句诗……”

“我的老天呀,特娘的太酸了,饶了我吧!”

“你们都歪歪唧唧个啥?没看见他眸光凌厉,步伐之家铿锵有力,浑身弥漫着杀伐之气吗?以老子看来,这分明就是俺们军伍上的人,要不怎么会来俺们兵部呢?去休,去休,一帮子穷矬大,田舍奴,都给老子滚远点,别挡着老子的路!”

这里是尚书省衙门扎堆的地方,除了兵部,还有吏户礼刑工等五部以及各监寺。除了兵部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文臣,平日里喜欢吟半首诗,发一通感慨,可如今正在兴头上,本想着孕育一番情调,再搜肠刮肚,看看能不能得一佳句。

谁料到正在兴头上,却正巧被一个兵部的粗杀胚给硬生生掐断,可把他们给气坏了!

人们纷纷指责,差不多已经是群起而攻之,口中不断喷出各种恶毒的语言,将那名兵部官员给当作老鼠,人人喊打,就差剥皮抽筋了。

“杀才,不知道拦人吟诗是人世间最恶毒的事情吗?你如此阴险,小肚鸡肠,死后可是要下炼狱的!”

“杀胚,粗汉,市井儿,浪荡子,断头鬼……”

“汝,婢养也,不识教化,不识礼数,吾与你同朝为官,真是羞杀人也!”

……

唐人崇尚古礼,对市井小民的恶习深恶痛疾,就连骂起人来也是颇有分寸,透着诗与书的气息,“田舍奴”,“婢养的”,就算是最最恶毒的语言了。

那兵部的杀才牛眼一瞪,不以为然地道:“文人就是文人,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就是骂起人来也是拐弯抹角的,真是让人不齿。

什么叫‘婢养的?’嗯!你就直说是小妾养的不就完了,偏偏要扯来扯去,没完没了,真是看不起你们。

行了,都给老子让一让,不要挡着老子进衙门。”

这人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却极为魁梧,整个人就像是一道石碾子一样,站在人堆里给那些身材单薄的文官们极大的压力。

他面皮黧黑,浓眉大眼,鼻头很大,阔口短髯,耳轮肥大而厚实,左眼下一道伤疤斜斜延伸到腮边,疤痕凸起,并不齐整,且成深紫色,给这张憨厚的脸平添了一份狰狞和恐怖。

他是骑着马来的,挤在人群中,老大的不赖,索性翻身下马,将缰绳牵在手中,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左右一扒拉,将那些看热闹的文官给扒拉得东倒西歪,硬生生让出一条路来。

他牵着马挤出了人群,浑然不顾身后的谩骂声,悠然自得地朝兵部衙门走去。

赵无敌和赵三两人正好走到兵部门口,被守门的士卒拦住,喝问他们的目的。

这里是兵部衙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的,正在赵三准备上前交涉的时候,那壮硕的汉子正好牵马来了。

守门的几名士卒本来是端着一张严肃脸,横眉立目,将手中的马槊斜指赵无敌二人,似乎是只要看见势头不对,立马就将来人给扑杀。

可他们看见那汉子时,却立马变了,严肃脸如同被春风拂过的薄冰,融化得没有一丝痕迹,全都堆满着笑容,露出谄媚的光,点头哈腰,极力讨好。

其中一人小跑着上前,接过马的缰绳,陪着笑脸道:“哎哟,杜主事,您今儿来得可真早,整个兵部衙门,就数您最早。”

大汉也没理会他的马屁,反而指着赵无敌问道:“此,何人也?”

第466章拦门一主事

那牵马而来的大汉见众士卒将马槊斜指,拦住来人不让进去,不由得奇怪起来,忍不住开口问起了因由。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被拦住的两人正是从那辆被一帮子文官围观的轻车中走出,看其穿着和打扮,明显是主仆二人。

那少年一张脸虽有小白脸的嫌疑,可眉宇之间却溢出一股子英气,且眸光清澈,神兮夺目,倒也不似那帮子神都纨绔,让他颇有些好感。

赵三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一眼,低声道:“大郎君,那位是兵部司主事杜平,昔年开国功臣莱国公杜如晦之孙。”

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氏,昔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玄武门之变时,杜如晦与房玄龄参与策划,事成之后,二人功居首位。李世民即位后,杜如晦获封莱国公,任兵部尚书,累迁尚书仆射,与房玄龄同心辅政,为唐选拔人才、制定法度等。

房玄龄善谋,而杜如晦处事果断,二人因此被称为“房谋杜断”。后世将杜如晦与房玄龄作为良相的典范,合称“房、杜”。

贞观四年,杜如晦病逝,年四十六。太宗亲临吊唁,于灵前大哭:“朕失克明,如失臂膀矣!”

追赠司空、蔡国公,谥号“成”。贞观十七年绘像于凌烟阁,位列第三。

而其子孙中最出名的却是其次子杜荷,尚公主,为驸马都尉,后因参与太子李承乾谋反案,不仅身死,还累及家人,让京兆杜氏从此衰落。

这些都是《新唐书》中的记载,赵无敌自然是看过多遍,可如今这个世界里,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中,李建成成了最后的胜利者,而《新唐书》中的那位千古一帝却倒在玄武门前的血泊中。

李建成继位之后,也将年号定为贞观,终其一生,同样可以称之为“贞观盛世”,可历史终究是改变了,人和事都有太多的不同,即便是历史的车轮在不断地修正,可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李建成,也就是这段古史中的太宗皇帝,以宽容对待了谋逆者,并没有大动干戈,譬如房玄龄和杜如晦等,照样委以重任,书写了“房谋杜断”的佳话。

而眼前这个大汉杜平,按照赵三所说是杜如晦的孙子,但却不知是出自哪一房?

看他的年纪和秦怀玉、魏文常相仿,听他和那些文官之间的言语,应该也曾在军伍中待过,可如今却在兵部司担任一名主事,貌似混得不是很如意。

高祖皇帝为了洗脱乱臣贼子的污名,打死不承认是起兵造反夺了大隋的江山,而是在长安接受了前隋的禅让。

因此,大唐立国以后差不多照搬了前隋的三省六部制,三省中的尚书省辖六部,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

兵部,六部之一,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设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下。

其下设四司:一曰兵部,二曰职方,三曰驾部,四曰库部。四司各设主事若干人,其中兵部司主事最多,一共四人,其余三司各有主事二人。

以杜平的家世和年纪,做到一名兵部司的主事,手中有一定的权利,可若是和正三品的秦怀玉、魏文常比起来,的确是有些低了。

这其间发生的事情,赵无敌并不清楚,也没有人告诉他。而且,他今日是来请战的,比起解决太平公主的厄难,其它的真不算什么。

杜平既是兵部司主事,想来在兵部还是能说上话的,且是开国功臣之后,与秦怀玉和魏文常同属于勋贵一族,说不定可以帮上些忙,让他少一些麻烦。

他上前一步,欲走到杜平跟前回话,可看到那些士卒警惕的眼神,不由得苦笑,只好隔着些距离朝杜平拱手一揖,大声道:“朔方都督秦大将军帐下、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奉秦大将军令,前来兵部呈送文书。”

“你就是那死而复生的赵无敌?”杜平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双虎目中绽放着炽烈的光芒,迈开脚步,就走了过来。

在路上还将一名拦路的士卒一脚给踢开,挥挥手让他们全都给滚远点。

他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赵无敌面前,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将他两臂抓住,用力的摇晃,大笑道:“哈哈哈……秦二可是将你给说成是世间少有、古来无双的少年大英雄,允文允武,有勇有谋,那家伙简直就是诸葛再世,子龙重生啊!

某早就想见你一面,看看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少年,能得到秦二和魏黑脸的如此看重和吹捧。

可却又听到你不幸坠落地下暗河之中,当日某心里可是空落落的,一连多日都无精打采……

今日终于见到你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就是……就是太俊秀了点,不想俺们军伍上的大老粗。”

他絮絮叨叨好一阵子,弄得赵无敌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他想起了赵无敌是有公务在身,便在他让进了衙门,来到他处理公务的屋子里。

赵无敌对兵部的职能分工并不了解,就在他踌躇之际,杜平却主动问起秦怀玉派他进京所为何事?

按照武后的旨意、兵部的公文要求,秦怀玉将朔方防务移交给沙吒忠义,然后带着帐下幸存的将士进京接受封赏,以行程来推算也该进了关中之地,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将全军抵达神都。

而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提前赶赴神都,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变故?可想想也不对呀,关中乃是大唐腹地,且初雪尚未降下,沿途州县并不缺粮,不该出现意外才是!

而且,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上报兵部,也用不着派赵无敌前来吧!他可是将赵无敌给当作宝贝,听说还将赵无敌的妾室认做了嫡女,由此可见,他对其何其重视,而今却让他提前进京,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赵无敌主动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杜平,而杜平听了以后,一拍大腿,叫道:“好!太好了!小子,好样的!那吐蕃和尚将俺们大唐的英雄好汉给揍得七零八落,不瞒你说,这阵子可把俺给憋坏了!有心去和吐蕃和尚比划比划,可俺这两下子上不了台面啊……

而今,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还是俺们军伍上的,好啊!不过,那吐蕃和尚可不容小觑,你……行不行啊?”

第467章行不行

吐蕃使臣为吐蕃赞普向武后求娶太平公主和亲不成,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和武后立下了一个赌局,而彩头就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他要在神都设下擂台,会一会大唐英雄,以武道修为来分个高下。他败,则和亲之事就此作罢,可若是他胜了,那么太平公主就要远嫁高原,做那吐蕃赞普的女人。

吐蕃使臣的行为举止可谓是失礼之极,一言一行无不透着蛮夷习气,对于大唐这样的泱泱大国来说,本可以将其逐出神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可武后何许人也?观其一生,面对别人的威胁和挑战,从来都不曾畏惧和退缩。

她虽然心疼女儿,不愿拿女儿的幸福来做赌注,可在女儿的幸福和大唐的尊严面前,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答应了吐蕃使臣的请求,并将擂台设在了白马寺中。

武后认为,以大唐江湖的底蕴,这场擂台的结局本就没有悬念,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好让吐蕃使臣心服口服。

可谁能料到,接下来的走势却失控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就将整个大唐江湖中人打得满地找牙,就连那些传说中的大能和巨擘都铩羽而归。

她急了,之所以答应设下擂台,本想是让人将吐蕃使臣教训一顿,让他知道大唐的底蕴,可不曾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看着自家女儿一步步滑向火坑。

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那位铁面先生挺身而出,要去迎战吐蕃使臣,将她心中的希望给重新点燃。

可铁面先生也败了,还受了不轻的伤,让武后如同坠入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中,彻底地绝望了。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她刚强的性子起了关键作用,支撑着她的脊梁,让她没有倒下。

太平公主此番却出奇的冷静,并没有进宫和她吵闹,反而待在公主府中闭门不出。可越发是这样,武后就越是害怕,派人去公主府中日夜守护,可谓是寸步不离。

知儿莫若母,对于太平公主的性子,天下间还有谁比武后更加了解?太平之所以不吵不闹,那是心中蒙生了死志,做好了寻思的打算。

武后不忍让悲剧上演,不惜传喻天下,无论是谁人击败了吐蕃使臣,都以侯爵作为封赏。

大唐以武立国,而要想得以封爵,除了皇亲国戚以外,就要有足够的战功。可古来征战几人回?因此,在而今的大唐,得一个爵位光耀门楣、传承子孙,是臣子们最大的心愿。

而在大唐的爵位体系中,也秉承着异姓不封王的惯例,而公爵三等自开国以后,也已经多年未曾授予一人,而侯爵也算是到顶了。

不过,侯爵之位虽尊贵,但也要有命享受才行。看看那一个个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一个个全都被两个和尚狂虐的场面,观战的人无不黯然,心头发冷。

杜平是军伍出身,也曾披甲执槊血战沙场,可如今面对两个和尚,却有心无力,心中别提有多郁闷和憋屈了。

眼下有人要挑战吐蕃使臣,令他激动之余却又不免有些担心。他虽然一直待在神都,可作为勋贵联盟中的一员,自有其打探消息的渠道,对赵无敌在朔方的表现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大差不离。

这个年轻人文武兼修,谋略过人,假以时日,定然是一个媲美军神李靖的存在。可在两军阵前能征惯战,却不代表就能和吐蕃使臣一决雌雄。

战场上的杀伐和武者的较量可是两码事,一个悍将在沙场上可以轻易杀死一个江湖好手,可换成了在擂台上,一个江湖好手凭借其灵活的身手完全可以将沙场悍将当作老鼠般嬉戏。

虽说赵无敌此番进京迎战吐蕃使臣,乃是秦怀玉和魏文常二人举荐的,杜平本不该怀疑他的战斗力。

可杜平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秦怀玉和魏文常立下了不世之功,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头脑发热,飘飘然,从而忘乎所以了?

杜平的怀疑差点没把赵无敌给噎死,心道您也是个汉子,且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行不行?这可不是一句好话,尤其是对于老爷们,还是赵无敌这种尚未打鸣的雏鸡,别提心里有多膈应了。

可对方是长辈,又是兵部的上官,且是出于一方好意,哪怕是说话没有经过脑子,问得有些歧义,他又能怎么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出于对杜平的不爽,也没有将曾经击败大自在的往事说出,不过是随意地说道:“杜主事,职下觉得……应该有六成胜算吧!”

杜平可不知道因为一时口误,将这个小心眼的家伙给得罪了,听他吹嘘有六成胜算,不由得拍掌大笑:“好!有六成胜算,已经不小了!不知汝准备何时出战?某家到时候一定要去观战,待你击败那番僧,就在那温柔坊中为你庆功,哈哈哈……届时,那些如花似玉的大娘子、小娘子随你挑!”

赵无敌觉得不能再顺着杜平的话茬往下接了,同时,他心中也腹诽不已,杜平和秦怀玉、魏文常都是勋贵的后人,怎么差距就如此大呢?

莫非,这个杜平是杜荷的儿子,所以才这么不靠谱?

他可不想和杜平纠缠什么温柔坊,更对那些大娘子和小娘子没兴趣,于是,从赵三手中接过包裹,放在杜平面前的几案之上,将其打开。

包裹里面是秦怀玉的公文和奏章,杜平凑在跟前仔细看了看签押和印鉴,沉思片刻,道:“边军和兵部的往来公文是由本司另一位主事经手,再交左侍郎定夺,视其轻重缓急,再决定是直接批复还是请尚书过目。

可某观你这事却不宜拖延,以免夜长梦多,若是一层层过手,天知道要哪一天才要结论?

这样吧,某看在秦二和魏黑脸的份上,就豁出去帮你一回,带你直接去见房尚书,将请战书和奏章一并呈递,也省得反反复复,受那些鸟人的闲气。”

从杜平的怨言中,可以看出兵部衙门里也不是一团和气,譬如那掌管往来公文的主事以及左侍郎,就和他杜平尿不到一个壶里。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第468章兵部的暗流

兵部这潭水很深,平静的水面下也是激流暗涌不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激荡起滔天巨浪。

对于各个衙门里的明争暗斗,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和武后并非不知道,但却选择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这些争斗正是他们推波助澜造成的。

他们在选择官员的时候,故意将两个不对付的人搁在一个衙门里,让他们彼此监督,互相找茬。

这样一来,整个衙门就不会形成铁板一块,成为某个人的私地,而是一分为二,彼此敌对,从而出于可控的状态。

这就是帝王的驭人之道,不怕百官们争和斗。只要有人争斗,帝王就高兴,在某一方出于明显劣势时,不介意给予一点助力,并对占优势的一方稍加打压,将局势扳平,好让争斗继续下去。

只有百官们争斗不休,才会有求于帝王,祈求帝王作为裁决者。否则,文武百官一团和气,好的跟一家子似的,有好处大家均沾,有难处一起扛,那才是帝王的灾难。

没有争斗,没有利益诉求,就会将帝王边缘化。

而某一方太过强势,导致官场力量严重失衡,继续一举将对手击垮,一通朝廷,那么就会诞生权臣,渐渐地将帝王架空,成为傀儡。

史上这种教训太多,不胜枚举。譬如那汉末的董卓和曹操之流,就把汉帝视为小儿,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终于由曹丕将其一脚踢下了宝座,取而代之。

武后熟读史书,擅于权谋,一生都在与人争斗不休,怎么会不防备这一手?

既然将房遗则安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么兵部侍郎就必然要寻一个和他不对付的人,让他如鲠在喉,嚼不烂,咽不下,却又无可奈何。

赵无敌对兵部里的纠葛是一无所知,既然作为地头蛇的杜平如此说,那定然是有道理的,也就无从反对了。

对于房遗则出任兵部尚书,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房遗则是勋贵联盟里的大佬,还是秦怀玉和魏文常等人的世叔,也算是和他有些瓜葛。

杜平让他将公文和奏章重新包好,然后带着他和赵三出了公廨房,顺着弯弯曲曲的长廊左拐右转,将赵无敌的头都给绕晕了。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大多都和杜平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杜平也乐呵呵地回应。

不过,正如那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也有阴阳怪气、皮里阳秋的家伙,冷冷地斜睨他,或微微点头,或默不作声,而杜平也同样如此,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不做搭理。

这很好区分,那眼神不善的自然是和杜平不对付的阵营,而那些客客气气的也不见得都是他的同袍。因为,在任何地方都有中立的阵营,也就是所谓的墙头草,抱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思,企图左右逢源,在夹缝中求生存。

屋宇重重,长廊深深,越往后走就越是冷清。这就如同一处深宅大院,主事的人总是住在那最幽静的所在,由此可见,应该快见到兵部尚书房遗则了。

“让开,让开!”忽然,从另一条长廊中涌出几名披甲的士卒,一个个横眉立目,模样狰狞,伸开大手就朝打前的杜平推来。

杜平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赵无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极有可能就要跌个倒仰。

杜平可气坏了,要知道在兵部衙门里,除了尚书和两位侍郎,就数他们这些主事大了。而他是兵部四司中的兵部司主事,相对而言,比起其它三司又要压过一头,加上他又是兵部尚书房遗则的世侄,平日里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杜平恼了,他黑着脸,瞪着血红的牛眼,将袖子一捋,扑上前去,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几名甲士劈头盖脸打下,口中还在怒喝:“特奶奶的熊,反了你们了!老子今儿不将你丫的黄子打出来,就管你叫爷爷……”

“哼!杜主事,真是好大的威风啊!遇见上官不知避让,还敢动粗,尔眼中还有军纪和国法吗?”随着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另一条长廊中转出一人,背着两手,乜着杜平,嘴角却露出嘲讽和不屑。

此人年纪不小,稀稀落落的头发全都白了,额头上方好大一片光亮可锃,在略显黯淡的长廊中如一盏灯笼,给人们指引着方向。

他的脸略长,自两颊开始如同被快刀削去,直到下巴,尖尖的,就像是一柄锥子。因为他的脸太瘦削,以至于脸皮近似透明,都看不到血色,若非那三角眼中转动的眼眸,让人还以为是一具干尸。

他的眼神很毒辣,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如同被毒舌给盯上,阴郁得瘆人。

此人穿的是绯袍,也就是在五品以上,赵无敌虽看不出其具体的品级,可两相对比,还是能看出来比杜平的官要大。

在这兵部衙门里,比杜平官大的人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人很明显和杜平不对付,那么显然就不是房遗则,而是两位侍郎的一位。

杜平见那官员开口,却并没有立即停下厮打,将那些甲士一人给了一脚以后,方才拍拍手,不情不愿地冲那绯袍官员略一拱手,毫无恭敬之意地道:“呵呵,某这两下子可比不了阴侍郎你啊,走到哪里都带着甲士,前呼后拥,知道的晓得你是侍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兵部尚书呢!”

那阴侍郎两颊的皮肤跳动了几下,牵扯着嘴角都颤栗了,眼中的眸光越发地阴郁,都快滴出……毒蛇的汁液。

可他却没有爆发,反而笑了笑,其实也不能确定就是笑,因为只能看见嘴角外侧的肌肤颤栗了几下,口中发出几声夜枭般的啼鸣。

他看着杜平,平静地说道:“杜主事这张嘴还是那么的不饶人,小心死后要进拔舌地狱,啊那个,本官还有事,你就不要送了。”

他说完,不待杜平开口,便随即离去,可赵无敌却看到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中的怨毒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杜平仗着有房遗则撑腰,并不把阴侍郎放在眼里,可阴侍郎毕竟是他的上官,若是哪一天房遗则不能再庇护他,可谓是前景堪忧。

第469章犬视眈眈

前阵子,西北之地战火纷飞,东突厥大举寇边,大唐边军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大败,一连失却多座边城,而吐蕃也欲趁火打劫,屯兵于边境对安西四镇虎视眈眈,就连西突厥也不甘寂寞,趁机向大唐索要两百万石粮食,否则就兵戎相见。

作为兵部尚书,虽然并没有直接领兵的权利,可当大敌当前、局势糜烂之际,百官都想到了兵部尚书,将收拾烂摊子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房遗则心向大唐,那些日子里可谓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日夜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着对策。

他在万象神宫中的大朝会上向武后提出了对策,虽然不能说是万全之策,可在当时的局面上,也可以说最好的应对了。

就是这样,也遭到了武承嗣那个草包的质疑,而且,就连武后也不顾大局,并没有完全采纳。

武后虽然采纳了他的分而化之的对策,但却在认命各路大军的主帅一事上,几乎是全盘否定了房遗则的举荐,而是将她的娘家侄儿武三思给推上总管北路军的高位之上,让房遗则接机让勋贵一族接管兵权的筹谋一举落空。

武后既然打定了主意,即使是昔年的先帝高宗也只能妥协,何况是今日之朝堂,更是无人可以改变。

老爷子筹谋落空,一气之下,竟然称病不朝了,躲在家中含饴弄孙,逍遥自在去了。

他也是开国勋贵的后裔,不论是为大唐江山永固,还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富贵长存,都要和李唐皇室子孙站在一起。

勋贵的荣华富贵都和李唐紧紧地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勋贵如毛,李唐皇室为皮,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旦武后登基称帝,天下将从此改姓,而依附于武氏的那些人可都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可天下的荣华富贵并非是无止境的,总的只有那么多。

新朝要封赏追随她的有功之臣,就必然会收回旧朝一些勋贵的利益,此消彼长,老牌勋贵中肯定将有很多人失去到手的利益。

而他的身上已打上了李唐的烙印,哪怕是现在转而效忠武后,也难以成为武后的心腹。

因此,面对武后登基已不可阻挡之时,老牌勋贵们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决定潜伏下来,与武后虚与委蛇,以图后势。

按照房遗则的本心,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实在是厌倦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早就想就此隐退,含饴弄孙,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可时事如此,却容不得他隐退。作为勋贵联盟中无数不多的老一辈,还是身居高位、执掌兵部大印的扛鼎之人,秦怀玉和魏文常等小辈都把眼睛看着他,指望他来给李唐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掌舵。

好在秦怀玉这小子还算是争气,也不知在那个旮旯里挖出一个妖孽,先后两把火将突厥铁骑给烧得尸横遍地,化解了大唐的危局,拯救了无数的黎庶。

边患既然已经解除,他也就不能老窝在家里装病。长此以往,说不定就将兵部大权拱手让给了阴士鹫这个老东西。

阴士鹫,就是兵部左侍郎,也就是杜平遇到的那个干尸一样的阴险老儿。

阴士鹫是阴弘智的幼子,在高宗时并不显眼,属于那种缺席大朝会都不会有人注意的家伙。可自从武后掌握权柄以后,却将其一路提拔,最后更是委以重任,将他给摁在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就如同一枚锈迹斑斑的烂钉一样,让房遗则闹心得厉害。

对于武后的打算,房遗则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因为他是勋贵中人,心向李唐,虽没有公然出头,可一旦被武后认定,那么就要提前做出防范,而掺沙子、钉钉子,就是帝王最惯用的伎俩。

而阴士鹫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和李唐有仇,而且还是化解不开的仇恨。

他们老阴家和李唐的仇恨可真特娘的复杂,昔年高祖扯起大旗在太原起兵,以讨伐无道,身为长安留守的阴弘智他老爹看不清形势,脑子一热将高祖第五子李智云给杀了。

而紧随其后,当老李家攻破长安之时,李世民带人将老阴家满门都给杀光了,并将阴家幼女、也就是阴弘智的姐姐给强行霸占,纳为小妾。

而彼时阴弘智因为不在长安城中,从而逃过一劫。待高祖进入长安以后,为了邀买人心,将李世民给痛斥一顿,并亲自出面安抚了阴氏女,将其许给李世民做了侧室。

阴弘智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回到了长安,不仅没有受到迫害,还被高祖加官进爵,而他也顺势向高祖效忠,成了李唐的臣子。

可要说阴弘智不恨李家人,忘记了灭门之仇,也未免太自欺欺人。而高祖和接下来的太宗皇帝,显然也没有忘记两家的仇怨,虽然给予其官爵和尊荣,但却都是有名无实的虚职。

直到遇到了武后这个伯乐,阴士鹫方才时来运转,屁颠屁颠地向武后效忠,指天发誓,从此做武后最忠实的斗犬,让他咬谁就咬谁,咬胳膊就不会咬小腿,咬个半死就绝对不会让其咽气。

他自打进入兵部出任左侍郎以来,日夜都竖起耳朵、擦亮眼睛,将房遗则给盯得死死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出现在武后的案头。

武后以他为耳目,盯住房遗则的一举一动,而他也同样是私心,欲借助武后窃取更大的权利,好痛打李唐这群落水狗,一雪阴家的仇怨。

今日虽非武后召开大朝会之期,房遗则也没有在家磨蹭,而是按时来到了兵部衙门,让人给煮了一壶茶汤,就着手处理公务。

他拿着一份来自安西四镇的公文,刚刚看了一半,就有随从禀告兵部司主事杜平求见。

杜平是他的晚辈,又是他的下属,既然有事求见,自然不可能拒之门外。

杜平带着赵无敌进去了,而赵三却留在外面,一个家奴,哪怕是在神都混得再怎么风生水起,也没有资格面见兵部尚书。

“杜平啊,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老夫正忙着呢!”头发花白的房遗则放下娄师德的公文,抬眼一看,却发现杜平身边还站着一位十多岁的少年郎,不由得奇道:“他是何人?”

第470章年轻也是一种麻烦

杜平见房遗则动问,连忙上前一步,咧着大嘴乐呵呵地道:“房尚书,房世叔,你说这位小郎君,那可就不简单了,要不你老人家猜猜?”

房遗则眉头一皱,斜睨他,冷声斥道:“杜平,你小子是不是想讨打呢?老夫看你是闲得慌,看来要给你多找点事情做,免得整天无所事事,对了,阴侍郎近日要去视察长安武备,要不就让你随行……”

“啊哟,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整天和那死人脸在一起,小侄恐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来啊!”杜平苦着脸,连连摇头,打死都不愿去。

他一双牛眼看似木讷,实际上在眼底深处却孕育着智慧的精光,只不过是藏得很严实,并不外泄,也惯会装傻,方才瞒过了不少人。

可房遗则和他杜家是世交,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于他的那点小伎俩,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就算是他杜平身上哪里有胎记、哪里有疤痕,全都清清楚楚。

房遗则两眼一瞪,不怒自威,两道精芒如同有形的闪电,直刺杜平的心海深处,让他不由得两腿颤栗,立马就老实了。

他脸上堆满笑容,不敢再卖弄口舌,老老实实地说道:“世叔,这小子就是被秦二和魏黑脸夸得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少年英雄赵无敌,也不知道秦二那家伙抽什么疯,竟然写了奏章和公文,为他请战,要和吐蕃使臣比个高低。

不过,世叔,俺总觉得不靠谱,此番可是擂台较技,比不得两军阵前厮杀,想那么多世外高人都铩羽而归,就他这小身板,俺看着玄乎。”

“请战吐蕃使臣?唔,是有些鲁莽了!”房遗则半眯着眼睛,手拈长须,想了又想,低声道:“你将秦怀玉的公文拿来,老夫看看再议。”

赵无敌再次打开了包裹,将公文双手捧着呈给房遗则,继而垂手肃立一边,等着他问话。

虽然都不是外人,可房遗则依然是先验了公文的封签、画押和印鉴,见一切如常,没有拆封的迹象,方才拿小刀子挑开了封签,将公文抽了出来。

秦怀玉的公文并不长,也就是薄薄的两张黄竹纸,可房遗则却看得很仔细,且看完一遍以后又重新开始,翻来覆去看了能有三五遍之多。

在上官看文书的时候,职下必须要稍为离开一点距离,且不能站在后方,就连眼睛也不能盯着文书,以避免嫌疑。

赵无敌就站在房遗则的前面,相距能有四尺左右,且略微侧着身子,眼睛看着别的地方,让房遗则很满意。

可当他看到杜平的时候,立马气不打一处来。那杀才一点都不顾忌规矩,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看看那副模样,不知何时挪到他右侧站着,还将身子前倾,脖子伸得老长,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见房遗则发现了,立马伸出大手挠着脑袋,装出一副憨厚的傻样。

他看着杜平长大,自然知道这货的品性,整个就是一个貌似忠良、实则一肚子鬼心眼的家伙。不过,虽有些小狡猾,可在大是大非上面从来都不含糊,也就懒得烦神。

一个人,只要有一颗忠义之心,在大是大非上面不含糊,那就是一条好汉子。至于些许小节,孩子们都长大了,也就这样了,想扳正也过了最好的年龄,就如同那树木一样,打小枝干长歪了,若不曾及时纠正,待到成为参天大树以后,就再也无法改变,只能凑合着用了。

再说了,他杜平又不是某家的儿子,凭什么要老子烦神?就算是烦神,也该他爹杜构……嗯,杜构前几年死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房遗则就公文放在几案之上,两手撑着,身子略前倾,问道:“那个……赵旅帅,正如杜平所说,你虽然骁勇善战,多谋善断,可擂台比武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非死即伤,你可要想明白了!”

赵无敌对老人的关心和呵护很是感激,可他与大自在一战已是在所难免,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

他缓声道:“房尚书,职下不仅是一名边军将士,同时,职下也是武道中人,出自常山赵氏。”

“常山赵氏,一个了不起的家族,几近神话。”房遗则点点头,赞了一句,可眼神又黯然了,疑虑地问道:“前些日子你们赵家家主曾挑战番僧,但却不敌,自认比你们家主还要……还要那个?”

赵柔伊决战大自在,曾在神都引起大震动,给人们带来希望,可最终却败了,败在了小和尚手下,黯然退场。

按照人们的思维惯性,一个武道世家的家主,掌管整个家族的资源和传承,定然也是家族中修为最高的人。

赵无敌如此年轻,却要挑战番僧,若不是因为他在北地立下了大功,也被秦怀玉和魏文常吹嘘得神乎其神,房遗则早就要啐他一头一脸,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赵无敌一笑,神色不变地说道:“小子不过米粒之珠,岂可与家主相提并论?只不过,小子数月前曾与那大自在交过手,对他的武技比较了解。”

“当日一战,胜负如何?”杜平急忙问道。

“小子赢了一招半式。”赵无敌打了个埋伏,只说是略胜一筹,而不是将大自在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

“嗯,你既然说在数月之前曾赢了他,那么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即便是那番僧武技再次突破,想来……也有限得很,倒是可以与他一战。”房遗则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并做了详细的分析,方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虽然担任兵部尚书,但在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就如同杜平的老爹杜如晦一样,一个文士被赶鸭子上架,执掌兵部衙门,成天和一群骄兵悍将打交道,别提有多累了。

他是文人,自幼承继家学,熟读经史,可对于武技,最多也就是在家中的后花园里,装腔作势地弄把仪剑偶尔舞动几下,事后还得大喘气休憩好半天,更别提统帅千军万马上阵杀敌、冲锋陷阵。

对于大唐诸将,他最佩服的不是久战沙场的沙吒忠义,也不是杀敌如麻的黑齿常之,而是同他一样身为文士、但却毅然投笔从戎的娄师德。

第471章好懒全凭一支笔

自古以来,官员之中不乏角色转换者,横跨于文武之间,自由转换。

今日从文而明日从军,一双手将刀与笔俱都使得游刃有余,却如同树挪死人挪活,最后大放异彩、惊艳一个时代。

可纵观数千年古史,武转文者易,而文转武者难。

因为武人中不乏家学渊源、熟读经史的满腹经纶者,本就是文武兼修的大才,却只因为生逢乱世而不得不纵马提刀,好为族人博取一个安定的生活。

而且,历朝历代对文臣武将的划分也很呆板,就连手执如椽巨笔的史家,也是根据某人的官职和成就来进行划分,从而将一个个人杰归入文臣或武将的行列。

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大将,譬如汉之韩信、东吴之周瑜和陆逊、本朝的军神李靖,哪一个都是风华一个时代的人物,成为名将的标尺。

可他们是武人吗?

若是以在万马军中杀得七进七出赵子龙以及本朝的程知节和尉迟恭之流来做对比,那么韩信之辈只不过是一个个文弱书生,杀了沙场就连自身安危都要靠大批卫士保护,纯粹就是给武人蒙羞!

再看看蜀汉的诸葛亮,他一生统率蜀地兵马,六出祁山,与曹魏征战不休,那么,诸葛亮是武人吗?

他是蜀汉的大将军,却无缚鸡之力,似乎是个“伪武将”,可若将他当成文臣,但他一生中将大半的精力都倾注与北伐中,就连死也是死在五丈原的蜀军大营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由己推人,房遗则内心里也是将赵无敌当作李靖一样的智将,而从来不曾将他和杜平之流划拉到一处的。

今日一见,赵无敌给他的印象,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想。这也不怪房遗则,就这样一个眉目俊朗的半大娃子,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不说别人,就是和在兵部衙门里都快废了的杜平相比,也无法和人们认知中的武人形象重合。

可既然赵无敌信誓旦旦,一意孤行,铁了心要与吐蕃使臣一较高下,加上其间又有秦怀玉和魏文常的担保,让他也不好拒绝了。

秦怀玉为人谨慎,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战,比起杜平这个粗货要靠谱得多。而魏文常更是颇有乃祖之风,说出去的话那就是一个唾沫一个坑,更加不会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而今,既然他们二人都推举赵无敌前来应战,那么……至少证明赵无敌修为不凡,武技有过人之处,即便是和番僧有点差距,可自保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枉做小人,索性好人做到底,现在就应了你的请战书,再着人立即将奏章呈送政事堂。

房遗则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虽然是兵部尚书,官居三品,算是爬到了最高的实权品级。可同样是三品,却没有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就入不了政事堂,没有议政的资格。

所以赵无敌能不能和番僧交手,得要看政事堂中那些宰相、也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意思。对此,他是爱莫能助,只能期望赵无敌人品爆发,能够搞定那些老家伙。

他乜了赵无敌一眼,提笔在秦怀玉的公文上批复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并附上他的名字。

他是兵部尚书,而处理秦怀玉的公文本就在他的权限以内。到了他这儿,这份公文就算是到头了,可以进入故纸堆里存档,直到有一天到了期限,一把火烟消云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而他作为本衙门的老大自然不需要啰啰嗦嗦做那花团锦簇的文章,一个“准”字,言简意赅,正好彰显他的身份。

公文可以写一个“准”字,在这兵部衙门里,也没什么不妥,就算是以武后的忠犬自居的阴侍郎也不敢对此叽叽歪歪。

可秦怀玉的奏章却不同了,那是好呈送政事堂请诸位宰相复议的,甚至有可能传到武后的案头,对此必须花一番心思,谨慎地对待。

奏章自然是臣子呈报给帝王、在而今之天下则是虽未称帝却实际掌控大权的武后,按照内容不同,分为两种,传递的方式和处置方法皆不相同。

一种是密奏,除了众所周知的红翎急报以外,还有一些奏章因涉及到皇室的**、或与朝中主要大臣有些瓜葛以及武后亲自交办的密事,每一封奏章都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江山社稷的兴衰和王朝的更替。

这些密奏的外封上都有着特殊的印记,自从进入驿站的那一刻起就无人敢拆封,将保持原状一直呈送到武后的御案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就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装聋作哑,选择视而不见,从不敢跨越雷池一步,以免触了武后的霉头,引火烧身。

而另一种则是常规奏章,虽然在名义上也是呈报武后的,可武后只有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多精力过问整个天下的事情?

对于这种奏章,一般都同时附带着一份公文,对所奏之事做一个简单的描述,写上事情的性质、过程、造成的后果以及上奏者的想法和理由。

按照大唐的规矩,根据写奏章人的身份和奏报之事的类别,将其提前划分,呈送相应的衙门,先由负责该事的各部衙门初议,再由各部主官写上建议,然后再交由政事堂诸宰相复议,分别做出不同的处置。

对于奏章处置的结果,无非就是几种,留中不发、置之不理,直接批复交办,提出意见呈武后定夺……

秦怀玉的奏章并不属于密奏,因此特意另写了公文,呈兵部初议。

而今日房遗则决定利用一次独断权,省却了兵部初议的程序,以免阴士鹫从中作梗,闹出啥幺蛾子,从而耽误了赵无敌的事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了一个“准”字批复。

搞定了公文,接下来就是奏章的事情,对此他沉吟了片刻,理清了头绪,抓住了切入点。

他拽过一张黄竹纸,提笔写起了兵部的建议,中心还是一个“准”字,但却因为要呈送政事堂交诸宰相复议,可不能简简单单地写一个字就给解决了,不管愿与不愿,也只好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

第472章欲谋拦路虎

房遗则铺开一张黄竹纸,那一只小巧的青铜虎搁在纸张的最上端,提笔在手,略微沉思片刻,边一气呵成,写满了大半张纸。

他将手中的狼毫随手一扔,准确地搭在细瓷笔架之上,泼洒出三两点墨迹,甩在几案之上,混迹于斑班迹迹中,就如同一挂明灭不定的星河。

他用手指捏住黄竹纸的两侧,凑在眼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小声吟哦,于摇头晃脑中不时地点头,看似对自己的这篇佳作颇为满意,认为可以流传千古,做士子们学习公文的范本。

冬日天寒,气温很低,墨迹不容易干,房遗则将黄竹纸凑到眼前,使劲对之吹气,企图让墨迹干得快一些,免得耽误得太久。

可吹了一阵子,房遗则终于明白了,对着墨迹吹气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事情,根本就不到作用。

他不由得苦笑,索性将墨迹未干的黄竹纸往几案上一扔,一切顺其自然,不再强求。

他和武后年纪相仿,都活了一大把岁数,就连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竟然还像小儿女一样做出荒唐事,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他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没事找事地和赵无敌聊着北地的战事,却又点到为止,并不刨根问底,对赵无敌的回答也是不置可否,哪怕是明知道不尽是实话,却也并不点破。

房遗则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和自沙场归来的小孙儿聊天,眼神中尽是宠溺、满意和宽容。

谁不是打年轻时过来的?

年轻人经历一场大胜仗以后,难免有些志得意满和心高气傲,言语之中不期然之间就将整个过程给来一番美化,将战果夸大了一些,将自身的作用拔高一截……

这些都很正常!

说起来都是人之常情,试问天下人、谁在年少时没有因为读古史而对那些史上的英雄人物心生景仰和崇拜,继续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在夜深人静时以身相代,做起一个无敌的梦?

人们对待胜利者总是显得很大度和宽容,只要他们的胜利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虚假,那么其它的一点都不重要。

在房遗则看来,眼前的年轻人还算是比较靠谱的,只不过是将个人武略拔高了一截,实在是不算什么。

纵观我朝大将出征边地,哪怕是和敌军打草谷的小队人马遭遇,以众凌寡,斩下数十颗头颅,对于真正的名将可谓是一种耻辱,可那些杀才们可不管,照样上奏朝廷表功。

当然了,经过军中耍笔杆的文士一番润色以后,奏章中就变成了“闻外敌入侵,吾亲率三军迎头痛击,经历一番苦战,杀敌无数……”

对于“无数”这个词的定义,武将和文官的认知是不同的。俺们读书少,超过两只手就犯迷糊,再说了,沙场之上光顾着斩杀敌人,就连刀子都砍卷了,将敌人给看成一地的零皮碎骨将烂肉,实在是数不清。

而兵部算是这些杀才的娘家,杀才打了胜仗,兵部脸上也有光彩。因此,明知道奏章中是漏洞百出,可为了自家的面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并大笔一挥,写上兵部的意见,然后转交政事堂,请宰相们审定。

政事堂中的宰相们大多是文臣,几乎没有上过沙场,且对于朝廷来说,一场胜仗总比一场败仗来的好,那么又何必给自己添堵、让帝王闹心?

论起此事,让房遗则想到秦怀玉的“杀敌十万”来,不光是他,就算是武后估计对杀敌之数也心中有数,将“杀敌十万”打个对折,甚至是更少。

可这也有什么关系?别说“杀敌十万”,就算是秦怀玉说杀敌二十万、三十万……武后也只能认可,而绝对不会质疑。

两人一问一答,加上杜平这个憨货插科打诨,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那张黄竹纸上的墨迹干了,房遗则将其对折再对折,然后和秦怀玉的奏章一起放入一个木匣中。

他将木匣放在几案之上,右手悬于其上,用食中二指轻轻叩打,睇着赵无敌道:“对于你的请战老夫是准了,可最终成是不成、还得要看这封秦二写的奏章。

今日政事堂是武承嗣那厮坐班,此人处理起事情来……”

他拎紧眉头,幽幽道:“此人的性情很难琢磨,不可以常理度之,可谓是奇葩一朵。

你的请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中以待诸位宰相共议、甚至是上报天后定夺也无不妥,不过,却迁延了时日,恐多变故。

可他若直接做主,给予批准,也算不上僭越。

至于他如何决断,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也只能看你的运气了。这样吧,让杜平陪你走一趟,也好替你美言几句。”

他话音刚落,没等赵无敌表达感谢,却只听见杜平低吼道:“不可,不可,大为不妥!”

房遗则听了杜平的话,气得眉毛剧烈地颤动,鼻翼扩展,长须都飘散开来,没好气地喝道:“你小子整天和秦二称兄道弟的,仿佛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感情全特娘的是假的?

此番不过是因为这娃娃在神都人生地不熟的,让你去领个路,顺便说几句好话,你就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真是让老夫失望得紧。

去休!去休!老夫深以为耻,不敢和你叙谈,以免污了老夫的耳。”

杜平对房遗则的呵斥不以为意,咧着大嘴乐道:“叔爷,俺什么时候在您眼中这么不待见了?你是误会了,俺是这样的人吗?

俺之所以说不妥,是因为曾听人说起,那武承嗣对朔方大胜耿耿于怀,对秦二、武攸暨极为痛恨,认为是抢了他的风头,故意将武攸暨抬举起来和他作对和争宠。”

他忽然压低声音,近乎咬耳朵地说道:“叔爷,事关朔方大胜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眼前这小子吗?您老人家想想,以武承嗣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您让这小子送上门去,能有好吗?”

“这个……说的也是,的确是老夫大意了!”房遗则倒也很坦诚,并没有因为年尊辈长加上官大,被杜平指出失误而恼羞成怒,不顾三七二十一,先将杜平给揍一顿再说。

第473章武承嗣的对手

房遗则待墨迹好不容易干了以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折了又折,然后和秦怀玉的奏章放在一起,搁在一个木匣子里。

他将木匣子交给杜平,让他陪着赵无敌一起送到政事堂,交给今日的当值宰相武承嗣。

秦怀玉既然写了奏章,那就超出了他的处置权限,必须转呈政事堂,至于政事堂是不是转交武后御览,那就不是他那左右的了。

而他虽然对武承嗣那厮不齿,但却无力改变人家是宰相的现实,所谓“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就必须低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可貌似粗鲁实则油滑的杜平却拒绝了,并指出其间的不妥,方才让他恍然大悟,感慨复叹息,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看问题不再周全,容易丢三落四。

秦怀玉率领一万边军将突厥给打残,不仅扭转了大唐风雨飘摇的糜烂局势,让默啜好不容易方才建立起的反唐联盟不攻自破,还为大唐赢得了至少五到十年的时间,不再时刻提防外敌入侵。

如此大胜,天下人闻之,谁不振奋人心,激动莫名?可的的确确就有一个人不爽,想方设法地给予阻挠和下绊子,哪怕被武后训斥也不悔改。

此人就是武承嗣,武后最亲近的娘家侄子,当朝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挤入了大唐中枢政事堂中,成了一名宰相。

可此人的确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属于典型的志大才疏之辈,且头脑简单,性情乖戾,对待他人只会简单地划分为敌和友,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秦怀玉是老牌勋贵的中流砥柱,而勋贵是李唐封赏的,以此推之,那么勋贵自然是李唐的孝子贤孙,从而无条件地阻挠和敌视他们老武家。

其实,在武承嗣心中对朔方诸将中最恨的人还真不是秦怀玉,也不是魏文常,而是他的本家兄弟武攸暨。

当年武氏全族被流放岭南的时候,武承嗣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重回中原,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

也许在初期曾对着明月和星空幻想过,可生活的艰辛、岁月的磨难很快就将美梦给击碎,将他从幻想中拽出来,从而为了活命而忧心忡忡。

人是会改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地位的变迁,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就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自从被姑母召回洛阳,赐以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在经历了初期的战战兢兢以后,他的心又活了,野心像荒草一样疯长,迷失了他的本心,孕育出一种叫做野望的东西,让他露出狰狞的獠牙。

姑母虽然将整个武氏一族全都给召回来,可论起亲疏远近,其间还是大有区别的。

他的父亲和姑母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却有同一个父亲,是亲兄妹,血浓于水。纵然他们昔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可事到如今,在姑母欲取代李唐以武氏之身登基称帝的时候,也只能依靠他们这些侄儿了。

他对父亲的死因心知肚明,但却从来没有怨恨过姑母。不说坊间的那些事关昔日的传言是真是假,就是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也不是他一个小辈能搅和的。

不管怎么说,是姑母将他从岭南的牢笼中给捞回来的,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也救了整个武氏一族,让他们不至于香火断绝,传承消散。

他能感觉到姑母对他的亲近,也在心里头将姑母当作长辈孝敬,一门心思地支持姑母开创一个武氏皇朝,并传承万世,千古不休。

眼看着姑母就要登基称帝,开创一个武氏皇朝,而他武承嗣作为武家中的嫡系子弟,还是武氏当世之族长,是不是就要机会继承……

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如鲠在喉,让人很难受。因为武氏这一代的嫡子中,除了他武承嗣,还有一个该死的武三思。

而武三思这个卑鄙小人,生性狡猾,惯会察言观色、拍马溜须,将姑母给哄得开心得不得了,差不多和他分庭抗礼了。

在他出任户部尚书时,武三思是礼部尚书,和他比起来是不遑多让,谁也不服谁。他好不容易借助狄仁杰那厮因为忤逆姑母被贬嫡地方,从而给他腾出一个宰相的位置让他如愿以偿登上了大唐中枢。

可还没等他在武三思面前耀武扬威,姑母就搞起了平衡,让武三思出任讨逆大元帅,节制北地数十万兵马,全盘负责和突厥的战事。

武三思的官职虽然是暂时的,可这个暂时的挂职却大到了没边,就连他这个宰相也望尘莫及。而且,以姑母的手段,最喜搞平衡,焉能料定在武三思还朝以后,不会以此为契机将武三思给搬进政事堂?

一个武三思还没有搞定,在朔方这个十死无生的遗弃之地,又冒出一个惊才绝艳的武氏子弟,让武承嗣真是恨得牙痒痒。

武攸暨,这个懦弱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狗屎,竟然逆天了,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给生擒活捉,从而被推举为朔方大捷的第二功臣。

武承嗣不由得慨叹,世界变了,变得违背常理,无比的陌生,让他不敢相信。

武三思那奸佞小人爬上高杆也就认了,可他武攸暨……打小就懦弱无能,被人欺负了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家伙,能抓住突厥小可汗,还是生擒的?

武三思那匹狡猾的狼还没有搞定,上苍又将武攸暨这头近乎于妖的虎给推到他的对面,你让武承嗣情何以堪?

据闻那日当武攸暨裹挟着上万匹优良的突厥战马回到神都的时候,将整个神都居民都给震惊了,继续纷纷出城,给予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就连政事堂那些老家伙都不顾脸皮了,全都堆满了笑容,争着抢着和武攸暨套近乎。

那一日,可把武承嗣给气坏了,不仅咳嗽个不停,甚至还吐了几口血,一连多日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也无心上朝议政。

直到老天有眼,那个武攸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主动挑战吐蕃使臣,结果被人家一顿狂虐。

想到此事,武承嗣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丫吐蕃使臣也是的,为啥要手下留情,仅仅是敲断他一条腿?

第474章走不通,拐弯就是

既生瑜,何生亮!

这就是武承嗣的内心真实写照!

当逃离了岭南烟瘴之地时,他曾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将列祖列宗和诸天神佛感谢了一个遍,然而,最感谢的人却是亲手将武氏一族推下炼狱的武后。

世事无常,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人家将你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受尽了折磨,尝遍了心酸,可你却不敢心生怨恨。

因为她够强大,强大到你不敢恨,就连在内心深处想想都不行,而只能逆来顺受,作缩头乌龟在烂泥里折腾。

而这个人偶然流露一丝善意,且还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方才顺手将你给牵出来,可你却心生感激,视其为万家生佛的大恩人,日日顶礼膜拜。

武承嗣是真将武后当作武家的活祖宗看待,不惜一切代价捍卫她的利益,为了武后,哪怕是要他举世皆敌,也不后悔。

泱泱大唐,豪门并举,世家林立,若没有了武后撑腰,他们武氏还真不算什么,说不定哪天就让人蜂拥而上,给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根。

当武后登基称帝的日子越来越近的时候,真心欢喜的武承嗣,心中却又起了一丝波澜,有一种叫做野草的东西在疯长,很快就滋生出炽烈的野望。

武后要登基称帝,那么就要从亲子手中窃取江山社稷,而这样一来,为了保证武氏天下万古长存,就不能再将江山传承给亲子。

有亲子而不能传承,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能是武氏子侄,而他武承嗣是武氏的长房嫡孙,从血统上来讲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上天偏偏给了他一个对手,那就是与他拥有同一个祖父的武三思。而且,这个武三思还不是一个草包,为人奸诈,最为擅长察言观色、拍马溜须,将姑母给哄得开心得不行,从而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

这还不算完,日前的突厥寇边,本该是大唐的一场劫难,就在武三思统领二十万大军北征的时候,他还曾幻想过最完美的结局,那就是让武三思那个王八蛋遭遇默啜铁骑,从而重演武懿宗的噩梦,最好是在乱军之中被人给干掉。

可谁料到事情却出现了神转折,秦怀玉带着朔方的一万将士竟然将突厥大小可汗都给打败了,彻底解除了武三思的危机,从而将北地之行演化成一次白捡功劳的旅行。

这还不算,朔方大捷又给他造就了一个新的对手,就是那个懦弱无能的武攸暨,听姑母的口气,日后肯定将得到中用,极有可能掌控军权,改变日后的夺嫡之路。

武承嗣心中不爽,思来想去,将朔方众人全都给恨上了。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赵无敌,一旦让他给遇上,还能有个好吗?

房遗则点点头,道:“这样啊……那就让杜平一个人去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办理。他不肖于武承嗣为人,因此也赖得与他虚与委蛇,更加谈不上交情。而以他老人家的秉性,想要他亲自去见武承嗣,说几句软话,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杜平接过木匣,辞别了房遗则,眼睛一迈,示意赵无敌走人。

“房尚书,职下就告辞了!”赵无敌躬身行礼。

“去吧!待秦怀玉回京以后,老夫选个日子,为尔等庆功。”房遗则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房遗则所说的设宴庆功倒也并非完全是客套话,酒宴肯定是要摆的,不过得等到正主儿秦怀玉回来,至于赵无敌,一个毛头小子,能顺带着让你参加,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赵无敌和杜平出了兵部衙门,就在杜平准备离开时,赵无敌看到了在一旁侍立的赵三,灵机一动,回想起星乐曾说过的话,对杜平道:“杜主事,某家中的这位管事倒也是个口角伶俐、交游广阔的,不如就让他陪您一起,也好给你牵马坠蹬,跑跑腿什么的。”

杜平听他这么一说,乜了赵三一眼,对其一脸的谄媚颇为不爽,认定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本不想搭理。可转而一想,那武承嗣不也是一个小人吗?俗话说得好,恶人还要恶人磨,那么小人也就要靠小人对付,那么带上他岂不是正好?

杜平咽下口水,道:“政事堂离此不远,本官没打算骑马,也就用不着他牵马坠蹬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本官也不好不给面子,那就随着吧!”

赵三屁颠屁颠地跟着杜平,两人一前一后,迈开大步,顺着大街朝政事堂而去。

赵无敌不用跟着去见武承嗣,也不能待在兵部门口给人看门,只好踱到对面,上了轻车。

在星乐的追问下,他将兵部之行说了一遍,并指出今日政事堂是武承嗣坐班,其间恐怕有些波折,给他与大自在决战一事带来变数。

星乐歪着脑袋,想了想,继而发出一阵轻笑,道:“叔叔师父,星乐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太明白,也不想搞懂。

不过,星乐还是觉得您大可不必担心。您想想啊,您此番可是为太平公主出头的,天后能不允?再说了,就算是那武承嗣胆大包天,将您的请战书给扣下,不让天后知晓,可您不是认识太平公主吗?到时候您直接去公主府找她不就行了!”

星乐的话如一阵清风吹开了漫天的云雾,让赵无敌不再迷茫和纠结。事情本来就不复杂,纯粹是他走进了死巷道,且不知回头,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他和太平公主本就相识,且还有那么一份“交情”在,此番回京本就该去拜见,届时自有她去武后面前周旋,化解他脱离大军提前回京的不妥。

他想开了,眉间那一抹淡淡的忧郁不见了,洋溢着明朗的笑容,伸手就朝星乐脑袋上抹去……

星乐往后一躲,身子蜷缩着,大眼扑闪,叫道:“停,叔叔师父,人家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还是在闲云姨姨的帮忙下,方才梳理了这个法式,可不能给弄乱了!”

赵无敌缩回了两手,尴尬地笑笑。

“叔叔师父,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公主府?人家早就想见见这位洛阳牡丹了,看看她到底是如何美艳绝伦,让天下间的男人一个个都神魂颠倒。”星乐眸子里带着希冀的光,看着赵无敌。

第475章真小人也

一道光,极为璀璨,灼伤了赵无敌的眼眸。

那是星乐希冀的眼神,炽烈如火,如同大日浮现,将封闭的车厢中都给点亮。

赵无敌不由得苦笑,看来美人的魅力的确是无穷大,就连同为女人的星乐也渴望一见。

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妥,不妥,还是等杜主事的消息再做决定。”

星乐见叔叔师父不答应,不免有些小失落,小嘴一撅,眼看着就要撒娇,可随着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却又转嗔为喜,点点头道:“也对,今儿人家没有准备,改日也好。待明儿让闲云姨姨陪我去置办几身漂亮衣裳,还要买几件上好的首饰……

啊,对了,叔叔师父,您去公主府可要提前告诉星乐一声,最少要提前一天,人家好梳妆打扮嘛。”

赵无敌算是明白了,感情她之所以要去公主府,根本就不是仰慕太平公主的美貌,而是心中不服,要去和她比试一番,看看谁才是大唐第一美人?

他不免在心里咕哝了一声:“这小丫头,人不大,心却不小,就你这青涩模样,还想和太平公主比美?到时候保管被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再说杜平带着赵三赶到了政事堂门前,吩咐赵三在门口候着,自己个带着木匣直接走了进去。

他是兵部司主事,品阶虽然不算高,但也算是个有实权的官,经常来政事堂,在众人眼里算是一阵熟面孔。

因此,看门的衙役依然是抱着水火棍吹牛打屁,就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任他不宣而入。

因为他们都知道杜平的身份,不怕他闹什么幺蛾子,而且,此人大大咧咧,十分抠门,也别指望能从他身上捞到油水,谁还有兴趣和他攀近乎?

赵三今日随行,可不是来看热闹亦或是给主人拎包裹的。他带着特殊的使命,利用他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替赵无敌扫清一切障碍的。

他虽然只是一个家仆,但却对朝堂之上的伎俩门清,想进这政事堂中求宰相办事,不花点本钱怎么可能成功?

赵三略弯着腰,脸上堆满笑容,主动凑到衙役面前,道一声“各位老哥辛苦了”,手上却悄悄将一袋子钱财塞到那为首之人的手中。

给衙役们喝茶钱,并不需要一个个地给,只要交给为首之人就好,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人家会独吞。

正所谓“行有行规”,衙役们虽低贱,但却也有一颗诚信的心,并不缺乏君子重然诺的风骨。

为首之人收下别人的馈赠,不仅不会独吞,反而会分得很公道。

赵三和衙役们一边和套近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着来往的官员,看能不能逮到一条大鱼,好让他发挥如簧巧舌,替主家玉成此事。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朝大门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衙役,手里捧着一尺多高的文书。

“赵兄您先随意,俺们要去招呼一下傅郎中,他老人家可是武相跟前的大红人,可不能得罪。”那为首的衙役道。

武承嗣跟前的大红人傅郎中?

赵三眼珠子一转,将他记忆里的有名有姓的官员过了一遍,立马就想起起了此人是谁。

傅游艺,一个靠捕风捉影耍嘴皮子的侍御史,就因为在那场天生异象中大拍武后的马屁,且坚定地站在武承嗣一边,从而走了狗屎运,被提拔到刑部做了刑部司郎中,还成了武承嗣的铁杆走狗。

今日坐班政事堂的正是武承嗣,那么不妨在傅游艺身上用点手段,借他的口办成自家的事,何乐而不为?

至于他和傅游艺素不相识,人家凭什么帮他办事?对于这一点,赵三还真没有当回事。

在他看来,既然傅游艺是一个喜欢钻营的马屁精,那么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还怕他不屁颠屁颠地效力?

以赵三的思维,对于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就没有搞不定的人。若是有人拒绝了,那绝不是此人转了性,想洗心革面做个好人,而是你付出的代价不够,不足以打动小人的心。

他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立马跟着衙役们上前,笑吟吟地看着傅游艺,谦卑而又热情地问候着:“啊,这位不是刑部司的傅郎中吗?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傅游艺是武承嗣跟前的大红人,又占据刑部司郎中的位置,随着官做大了,脾气也跟着上涨,对衙役们的讨好懒得理睬,鼻孔里轻轻哼了一下,就要走进门去。

可就在衙役堆里,却有人朝他打招呼,听口气似乎是熟人,不由得让他好奇起来。

他仔细打量那人,从头到脚,不错过一根发丝,可看来看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他心中很肯定,与此人从未见过,再看那人的打扮,却是一个家奴的模样……

傅游艺不由得大怒,一个家奴也敢在本官面前装模作样,大言不惭地套近乎,莫非是欺负某家是个瞎子不成?

眼看他横眉立目、龇牙咧嘴就要发飙,一双小眼睛里满是阴郁和狠毒,伸手指着赵三就要喊人将其拿下,给摁在地上,扒下下衣将那一轮明月给打个稀烂,好让他知道天上为什么有红月?

赵三却面无惧色,依然带着无所谓的笑意,并靠前两步,挨着傅游艺身侧低声道:“傅郎中,某来自常山赵氏,某家主人让某问候一声傅郎中,并有要事相商。”

“常山赵氏?”傅游艺小声嘀咕着,满脸的愤怒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换上了一副笑脸。

纵然是他以前限于出身和地位,不曾听过常山赵氏的威名,可日前常山赵氏家主大战吐蕃使臣一事,在神都传得沸沸扬扬,也随之抖落出一些密辛。

常山赵氏可是超然世外的庞然大物,让他高山仰止的所谓五姓七望都不过是人家在世间的代言。

对于他傅游艺来说,常山赵氏动动小指头,就足以将他碾成齑粉。

而今,一个自称是来自常山赵氏的人就在眼前,哪怕只是一个家奴,那也是让他仰视的存在。

他再也不敢端着官威,而是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就连那挺直的脊梁骨也不由自主地弯了,用绵软的声音问道:“不知贵主人有何吩咐?”

第476章奸佞的手段

赵三见傅游艺那副前倨后恭、继而谄媚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小人上钩了。

他故意左顾右盼,将四周扫视了一遍,附耳道:“傅郎中,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傅游艺被强大的常山赵氏给镇住了,对赵三的提议,自然是不会拒绝,跟着他来到墙角处。

赵三也没有东拉西扯,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璧,能有巴掌大,通体晶莹,青翠欲滴,其间有一抹氤氲流淌,一看就不是凡物。

“些许小玩意,不成敬意,就请傅郎中给家中小郎君小娘子做个玩物吧!”赵三将玉璧递到傅游艺手中,不以为意地道。

傅游艺打了个冷颤,两手一抖,差点没把玉璧给摔了。

他将玉璧揣进怀中,一手抚在胸前,隔着衣物感触着心的跳动。同时,心中也是感叹不已,世外世家就是牛啊,如此珍贵之物,却视之为小儿的玩意儿,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常山赵氏既然送于他重礼,必然是有事情要他去办,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事情。

你想呀,以常山赵氏的势力,一般的小事,谁能不给他们面子?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今日在政事堂坐班的武承嗣,好像以前这位武相曾与常山赵氏之间闹了些不愉快,莫非是因为事情卡在武相手中,方才找上了他?

若是如此,他还真能帮上忙。嘿嘿,今儿是个好日子,不仅白得了一件宝物,还交好了常山赵氏,一举两得,这个买卖做得值当。

当赵三将所托之事一说,还真就不出其所料,果然是和武承嗣有关。而且,其所求之事,在傅游艺看来,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要他卖弄一番口舌,颠倒是非,让武相点头也并非难事。

他满口答应,尤其是在赵三说出“事成之后,还有些心意呈上”以后,更加来劲了,拍着心口,将此事给揽下了。

当傅游艺见到杜平的时候,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武承嗣拒绝了。

他也没有理睬杜平,而是直接进了屋子,就看见武承嗣手里捏着一封奏章咬牙切齿地道:“秦怀玉,赵无敌,尔等将本相害得还不够吗?嘿嘿,真是上天有眼,今日轮到本相坐班,岂能如你所愿?

太平那个狐媚子不是看不起本相吗?正好将她打发到吐蕃,让她好好享受吐蕃蛮子的蹂躏。一个白花花的小白羊,被一个黑不溜秋的野人给……那个,想想都让人兴奋!

至于这个赵无敌,既然送上门来,本相就办你一个私自离开大军之罪,将你的脑袋给砍下来,方才稍解心头之恨!”

他瞅瞅手中的奏章,满脸横肉中浮现出一抹诡异而又狰狞的笑意,接着,两手一用力,就要将奏章给扯个稀巴烂。

“武相不可!”傅游艺连忙大叫。

“嗯,何人擅闯政事堂?”武承嗣被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奏章逃过一劫,滑落到几案之上。

他刚刚深陷在仇恨和报复之中,太过于投入,以至于都没有看到傅游艺。

武承嗣看见是傅游艺,不由得送了口气。

这是蚁附于他的一条狗,虽然被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倒也不怕他宣扬出去。

武承嗣沉着脸,冷声道:“傅游艺,尔因何说不可?”

傅游艺紧走几步,躬身道:“门下碰到那杜平,听他抱怨了几句,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可以不动声色地干掉他们,还能显示出恩相的大度,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故弄玄虚,欲言又止,果然勾起了武承嗣的兴头,让他忘记了傅游艺的冒失,急切地问道:“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是这样的……”傅游艺稍稍停顿了一下,在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开口道:“恩相无非是想让他们倒霉,最好是死掉,对于这一点,游艺是极为赞成的,因为只有死人才是好敌人。

不过,若是恩相撕了秦怀玉的奏章,再将赵无敌正法,日后秦怀玉回京理论此事,可是有兵部房遗则和杜平为证,一旦闹到天后跟前,恐对恩相有些妨碍。”

武承嗣一巴掌重重拍在几案之上,怒道:“莫非要本相忍气吞声、就此作罢不成?”

傅游艺道:“呵呵,恩相先息雷霆,且容门下一一到来。恩相,那秦怀玉既然要替赵无敌请战,就如他所愿是了。您想想,那吐蕃番僧是好相如的?多少豪杰都败了,大多非伤即残,那赵无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遇上吐蕃番僧能讨得了好?

若是被番僧给杀了,那也就算了,若是不死,您再让人指证他有辱大唐威严,加上擅离大军之罪,数罪并罚,到时候还不是任您处置?

这样一来,您出了恶气,还搏了个大度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武承嗣眯着眼睛,嘴巴一开一合,就跟搁浅的鱼儿一样,在挣扎中大喘气。

良久,他忽然大笑,两腮的肥肉随之剧烈颤动,散发出灿烂的油光,勾起了傅游艺的食欲。

武承嗣用手指着傅游艺道:“傅郎中,还是你最了解本相啊!本相何许人也,岂能和一个边军小卒一般见识?”

他翻脸了,比**地翻书还快,将刚刚的一切全都给推翻了,什么都不承认。

就仿佛刚刚那个咬牙切齿要撕毁奏折的死胖子不是他,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对于他的脸皮之厚,就连自认为不是东西的傅游艺也望尘莫及。

傅游艺心中不屑,可脸上却浮现出谄媚的笑意,并且口吐莲花,喷出无尽的妙语,将武承嗣给吹成是萧何再世、子牙重生。

武承嗣呵呵笑着,提笔在房遗则的文书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写完以后,眯着眼睛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也不知是得意借刀杀人的计谋、还是对自己的墨宝很嘚瑟?

傅游艺又是一轮猛烈的吹捧,将那个“准”字给夸得古今不曾见、天上地下独一份,什么二王复生也要拜武相为师,重新学习书法之道,至于本朝所谓的大家诸遂良之辈,也就是给武相做个磨墨童子的份……

第477章两个奸贼

武承嗣在房遗则的文书之上批了一个“准”字,将其交给了傅游艺,吩咐道:“派个人给房遗则那老儿送去,就说本相准了,等那赵无敌和吐蕃番僧决战之日,本相定会前去捧场,啊哈哈哈……”

他批复了文书,却就秦怀玉的奏章抄在袖中,看那意思明显是给扣下了,不打算让武后知晓。

对此,傅游艺装作没有看见,拿着文书施了一礼,然后低着头倒退着,直到门口方才转身离去。

常言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武承嗣和秦怀玉这些神仙面前,他傅游艺可不就是小鬼吗?为了珍惜生命,还是远离神仙,以免给自己个招来横祸。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人送到兵部衙门,因为他知道赵三一定还在政事堂门前等他。

他想起了赵三,不由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眼神也变得渴望起来,炽烈得吓人。

不过,可不要误会傅游艺对赵三有那种想法。他傅游艺虽然为了自身前程而削尖了脑袋钻进浮华圈中,为了讨好大人物不免沾染上一些恶习,附庸风雅之下,也尝过兔子的滋味。

可平心而论,傅游艺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对那种行为心中实际上很不齿。再说了,就赵三那一副奸佞模样,让他也不敢下口啊!

他之所以目露赤光,急于见到赵三,实际上是为了赵三末了的那句承诺。至于赵三是不是忽悠他,翻脸不认账,傅游艺一点都不担心。

对于常山赵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会为了一点财物从而欺骗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急匆匆来到政事堂的门前,眼角一扫,果然在不远处的墙角处看到了赵三,还有那个黑着脸的杜平。

他完成了和赵三的交易,心情大好,以至于对杜平的那张黑脸都不介意了。

傅游艺将武承嗣批复的文书没有交给兵部司主事杜平,反而递给了赵三一个家奴,还满脸堆笑地道:“赵三兄,虽有些周折,但好在不辱使命,给您办成了!”

赵三将文书打开,看到了那个大大的“准”字,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

他将文书递给了杜平,继而凑到傅游艺身边,附耳悄声道:“傅郎中,您这份情,我常山赵氏记下了。少时,自有人将黄金一百两送到您的府上,您看可满意?”

“满意,满意,赵三兄,替某家多谢贵主人了!”傅游艺连连点头,冲赵三一揖,然后转身进了政事堂。

在而今的大唐,金银只是一种名贵金属,并非通行的钱财,但在私底下,却早就被用来做大宗贵重货物的交易了。

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一百文铜钱,而金比银又要贵重十倍以上,赵三一开口就是金百两,那可是一千多贯钱财,就算是在神都也可置办一处不错的府邸,且离皇城不远,好方便上朝,不用像穷鬼狄仁杰那样住在偏僻的地方,为了准时上朝恨不得一宿不睡。

傅游艺还没有走远,杜平就黑着脸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玩意儿!”

傅游艺的背影颤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停下,反而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政事堂的大门,就连对那些问候的衙役们,也很难得地点点头。

他很明显听见了杜平的话,可那又如何?反正他傅游艺并不讳言要做个小人,为了登上高位可以不择手段。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其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让一家子能过得好一些,不再遭受别人的白眼。

你杜平之所以能够假道学,义正言辞地骂我是小人,那是因为你命好,摊上了一个好祖父,让你一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没有尝过食不果腹的滋味。

嘿嘿,若是你祖父不是杜如晦,你爹不叫杜构,你托生在市井之中,饥肠辘辘之下看着铺子里热气腾腾的胡饼流口水,你丫还能斥责老子是奸佞小人吗?

杜平骂完了傅游艺,还觉得不够解恨,眼神一睨,看到了一脸奸笑的赵三,不由得怒火中烧,又恨恨地骂道:“你这狗奴才也是一个奸佞小人,还学会买通人了!说说,给了那奸佞小人多少好处?”

“您骂得好,骂得对,小的也觉得自己个堕落了,给主子丢了脸。小的也想改邪归正,可却没有人教导,要不,打明儿起小的有空闲就去拜望杜主事您,请您多加教导,挽救小的一把。”赵三愁眉苦脸,仿佛很懊悔,也很坦诚,眼中冒着炽烈的光,渴望救苦救难的杜主事能大发慈悲,拯救他的灵魂,以免他滑下炼狱之中。

他自认是个小人,也很懊悔,可却对给了傅游艺多少好处一事一字不露,打死都不承认。

这也是规矩,是干脏活的规矩,最要紧的就是守口如瓶,绝不透露交易的细节。否则,人家帮你办事,你转眼就将人家给卖了,日后谁还敢和你打交道?

杜平也知道这个规矩,对此也很无奈,只好再啐他一口,骂骂咧咧地回兵部衙门去了,而赵三也陪着笑脸,一路跟随。

赵三并非是有受虐的嗜好,喜欢跟在他身后找骂,而是他家主子还在兵部衙门对面,不得不和杜平一路。

秦怀玉给兵部的公文,房遗则准了,而房遗则报政事堂的文书,轮值的宰相武承嗣也准了,那么,关于赵无敌请战一事也就算是尘埃落定,合情合理又合法了。

到了兵部衙门,杜平睨了一眼街道对面的轻车,想了想,还是打消了上前一述的念头,又冲着赵三骂了一声“小人”,便一头扎进了兵部衙门。

赵三来到轻车侧面的车窗边,隔着车帘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你办得很好,辛苦了!”星乐撩起车帘,道:“这样吧,既然事已办妥,你就亲自去将东西给傅游艺送家去,也好认认门路,这个人……日后可能有大用处。”

赵三诺了一声,自去办理傅游艺之事。

星乐大眼扑闪,冲着赵无敌笑问道:“叔叔师父,事已办妥,接下来有何打算?要不,星乐陪你去东西二市看看,也好替两位小师娘买些礼物。”

“这个……”赵无敌迟疑起来,看看天色尚早,离日上中天还有段时间,用商量的口吻道:“星乐,要不咱们去白马寺看看?”

第478章净土之殇

白马寺?

赵无敌竟然要直接前去白马寺,可把星乐给震惊得得不行,觉得叔叔师父也太迫不及待了!

叔叔师父前去白马寺,显然不可能是为了去佛前烧一炷香,再顺便找和尚混顿斋饭。

对于叔叔师父的目的,星乐都不用动脑筋,就能猜到。他之所以要去白马寺,正是为了那口出狂言的吐蕃使臣,要与其决战,将他给揍得满地找牙,好将太平公主从赌局中给解脱出来。

她的大眼不再清澈如水,其间浮现出了然的韵味,唇边也露出狡黠的笑意,微微仰着螓首,娇笑道:“叔叔师父将小师娘骗得好苦,还说和太平公主没什么,瞧瞧您迫不及待的样子,都写在脸上了!

这下子大唐第一美人也要成为星乐的师娘了,到时候可要好好讨教一番,看看有什么秘法,好让星乐也成为古往今来的大美人。”

赵无敌白了她一眼,伸手作势欲打,可星乐却浑然不怕,将小脑袋凑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叔叔师父,您要是打我,星乐就去找公主师娘,告诉他您暗恋她。”

这鬼丫头,竟然懂得威胁了,让赵无敌哭笑不得。

他也就是吓唬一下,哪里舍得真打这个可爱的侄女?

“星乐啊,话可不能乱说,更加不能胡思乱想,叔叔此番只是为了报恩,可没有其它的想法。”赵无敌柔声道。

“懂,星乐知道分寸,绝对不会告诉两位小师娘的。”星乐频频点头,但却将事情给想歪了。

赵无敌也不再纠结此事,任凭她胡思乱想。有些事情本就是这样,你越是解释,别人就越是往相反方向想,可谓是越描越黑,到最后是浆糊一团,怎么也分不清。

好在星乐很给面子,为了公主师娘的幸福也算是豁出去了,舍弃了东西二市中那些鲜衣美食的诱惑,主动让人驾驭轻车,朝白马寺而去。

白马寺,地处长街的尽头,背后是一条河流,虽位于繁华的神都城中,却拥有一份难得的静谧和祥宁。

白马寺占地极广,山门高大,大庙巍峨,院落重重,僧舍林立,古树随处可见,都很粗大,差不多要数人方才能够抱一圈,且枝丫苍劲如虬龙,遮蔽了一方天空。

此地本是一座古寺,钟声激荡在岁月长河中,伴着诵经声,洗涤着信众的神魂,让其无尘无垢,身心俱都得到休憩。

可如今的白马寺却已经不再是一方净土,变得杂乱不堪,乌烟瘴气,到处充满着红尘中的各种肮臢气。

这一切的源头,就在白马寺的方丈身上,正是这个武后的老相好冯小宝,也就是如今的怀义大师,带着一群市井泼皮窃居此地,终日不理佛事,只知道饮酒作乐,舞拳耍棍,喝到酣畅淋漓处,便原形毕露,竟然唱起市井中的不堪曲调。

几个被赶在后院中的老和尚暗暗垂泪,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佛陀降下伏魔金刚,将这些亵佛者给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往生。

可佛陀似乎很忙,没空理会他们的祈求,让薛怀义等人活得很滋润,每日里喝着醇酒,食着肥美的大肉,时不时地念一句“酒肉穿肠过,天后心中坐,阿弥那个陀佛”。

日前,薛怀义对神都厌烦了,静极思动,竟然要上云州去和默啜可汗一决雌雄。

武后年纪渐大,又在筹谋登基称帝一事,对这个莽汉逐渐失去了兴趣,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交给了武三思,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薛怀义走了,可他任然是白马寺的方丈,那些泼皮弟子照样霸占着大殿和禅房,继续着胡天海地的日子。

直到吐蕃使臣寄宿在白马寺中,面对种种不堪,老胡僧看不下去了,略施手段惩治了几个为首的泼皮,方才使众泼皮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从而将那些原本的白马寺和尚解救出来,一个个匍匐在佛陀前,没日没夜地忏悔。

吐蕃使臣也没空理会他们,虽然看不惯泼皮们的胡作非为,但他们也并不认同中土僧人的修行之道。

在他们看来,只要心中有佛陀就好,而不必注重形势。不过,眼下他们还有要事要办,没工夫也没那个心情和中土僧人来一场辩论。

他们要在白马寺的山门前设下擂台,以武会尽中土各路英雄,且信心十足,一定要将太平公主给弄回吐蕃,做赞普的女人。

自此,山门前每日里打斗不断,虽没有死人,但却不断有人伤筋动骨,缺胳膊少腿,以至于鲜血将地面都给染红了,北风一吹,整个寺中都能闻到血腥味。

白马寺成了一片血腥地,让老和尚们更加惶恐和不安,一个个都不会禅房了,就那么跪在佛陀面前,没日没夜地诵经,以至于都晕倒了好几个。

大日高悬,阳光如流金,泼洒在巍峨大庙上,给其增添了一股神圣的气韵。

自从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伊、裴家剑的执掌者裴大将军,还有那浑身都被黑袍遮掩的神秘面具人先后败在擂台上,挑战的人就逐渐少了,让白马寺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毕竟再热的血,只要喷洒在地上,也会渐渐冷去。不屈的斗志是一种美德,可明知双方力量悬殊,还要不顾一切地去送死,那就不是智者所为。

直到那一日,当上古秘境中的遗民南山擎天出现在白马寺时,让人们冰冷的心又火热了起来,期待着他能击败番僧,捍卫人族的正统。

可结果却让人们再一次失望了,被寄予厚望的南山擎天也败了。

人们的心死了,仿佛脊梁骨被抽去,让他们感到绝望,夜色中有多少人在流泪,在悲伤……

白马寺山门前的血迹已经干透,可血腥气已渗入泥土深处,无论北风日夜肆虐,也无法彻底洗净。

虽然已经一连多日无人挑战,可大自在还是坚持一日两次到山门前看看,每一次大概能有半个时辰,就那么看着远天深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昔日与赵无敌的那一战,输得很惨,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机会,如同一只老鼠般被猫戏耍。

他心如死灰,本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谁料到赵无敌却放过了他,且因为他的一席话,让他心境空灵,打破了自身的枷锁,修为大进。

赵无敌,你在何方?还能相见吗?

第479章红云闯大庙

寂寞如寒风,带着极北之地的冰雪气息,一路刮过千山万水,却举世茫茫,找不到一个可以驻足的地方,只能继续上路、继续流浪。

大自在极尽升华,突破了自身的禁锢,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境界。

自从在白马寺设下擂台以来,打遍了中土道门的各路英雄,包括各大圣地的老古董、古老家族的家主,甚至是隐身于另一个世界的上古遗族,全都败在了他的手下,成为他的垫脚石,让他的声名越发地响亮,大有成为当世第一人的势头。

可他却没有一丝胜利者的欣喜,反而心中空落落的,越发地寂寞了。

他看着远天深处,眸光寂寥,就像那稀薄的白云,在天空中飘荡着,却不知归宿在何方?

老胡僧鸠摩什两手垂立,如同一个老仆,侍立在大自在的侧后方。

他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大雪山最年轻的尊者,被明王誉为古往今来最惊才绝艳者,眼里充满了尊崇和膜拜。

大自在白衣如雪,姿容若妖,美得不可方物。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身形都似乎融入了虚空中,不在当世。

一轮红日高悬在他的头顶上方,淡金光雨泼洒而下,如水般流淌,让他看上去越发地朦胧,衣袂飘扬,似要飞仙而去。

光雨舞动,淡金色的清晖流淌,就像是有一条时间长河贯穿了古今和未来,浮现在当世,将他接引而去。

他在时间长河中沉浮,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脚下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大世,他跨越着一个又一个大世,不知要往何处去?

山门前,血迹已干涸,但刺眼的殷红依旧在,隐隐散发着血腥味,刺疼了唐人的眼和心。

虽一连多日再也无人前来挑战,但唐人们还是抱着希冀的心情,自发地前来,看着刺眼的殷红,祈祷上苍垂怜降下不世的英雄,将番僧击败,洗刷掉唐人身上的耻辱。

“今天会有人来吗?”

“也许……不会吧,天色不早,都快到午时了,又是耻辱的一天!”

“常山赵氏败了,裴家剑败了,铁面人败了,来自上古祖地的遗民也败了……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洗刷我们的耻辱?”

“血与罪,一天天的延续,想我汉家苗裔,竟然被一个蛮夷横推,真是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都快憋死了!”

人们垂头丧气,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入眼处尽是一股凄凉在弥漫,让人窒息。

就在此时,有一骑快马疾驰如风,就像是一朵火烧云席卷长街。

这是一匹红色的马,马上的骑士也着一身红衣,且此人控马之术极为娴熟,在疾驰中避让过松散的行人,直到山门前方才停驻不前。

“天下英雄尽失色,宁无一个是男儿!”

马上骑士眸光冷冽,扫视众人,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低头,心中羞愧不已,不敢与其对视。

这是一个小娘子,年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大眼浓眉,鼻梁挺直,红唇丰润,齿白如贝,整个人缺了一丝纤巧和柔媚,多了一股子英气。

她似乎赶了很长的路,以至于发丝都有些凌乱,那白皙的肌肤都如火的衣裳上面都沾染了风尘,看上去略有些疲惫。

她飞身下马,将缰绳一甩,任那匹红马喘着粗气随意溜达。她从马背上取下一柄长剑,连着乌黑的长鞘在内,能有四尺长短,好在她的个子高挑,倒也不显得滑稽。

红衣少女似乎对众人极为不屑,大眼清冷,都懒得都看他们一眼,便提着长剑走向山门,在殷红的血迹中站定,看着大自在和鸠摩什喝问道:“你是大自在?”

大自在眼波流动,瞟了那柄长剑一眼,淡淡道:“裴家剑?裴大将军是你何人?”

“不错,本姑娘正是裴家人!”那红衣少女螓首微抬,浓眉一扬,将手中长剑朝大自在一指,傲然道:“大自在,你伤了家父,今日本姑娘要讨回公道,和你决战。”

大自在眸光清澈如水,看不到一丝波澜,将那红衣少女打量了一番,浅浅一笑,道:“姑娘莫非自认在裴家剑上的造诣比令尊裴大将军还要高明?回去吧,小僧与令尊是公平比武,谈不上个人恩怨。”

红衣少女咬牙,眸子中喷出火来,恨声道:“妖僧,既是公平比武,你为何下手那么狠辣?生生将我父亲持剑的手给废了,还在这里颠倒黑白,本姑娘今日这个公道是讨定了!”

“呵呵,我辈武道中人,一心追求武道的巅峰,与高手相搏中更是全力以赴,以期能得到一丝顿悟的机会,打破禁锢,极尽升华,有所伤亡在所难免。”大自在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姑娘非我对手,还是回家去吧!”

“你敢小觑我!”红衣少女怒了。

她“锵”地一声拔出长剑,弃了剑鞘,双手持长剑,指向了大自在,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就不是来比武的,而是要和大自在拼命。

“你这女子,好不知好歹!尊者慈悲,不忍伤了你,你却得寸进尺,竟然将长剑指着尊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鸠摩什怒了,眸光凌厉,训斥着红衣少女。

他转身面对大自在,双手合什,道:“无上明王,这女子冥顽不灵,不识教化,尊者,就让老僧将她给打发了吧!”

“不用了!”大自在摇摇头,道:“鸠摩什师兄,你着相了!这位女施主为父出头,也是一片孝心,小僧就给她一个机会又何妨?”

他迈步,白衣飘飘,整个人如同踏着碧波前行,浑身散发着空灵的韵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宁静,不再有仇与恨。

不仅是那些观望者,就连那气鼓鼓的红衣少女,眸光也变得柔和许多,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呸!裴清瑶,你怎么能这样不要脸,竟然对一个敌人动心?”红衣少女俏脸微红,为瞬间的心动而羞耻。

她用贝齿一咬舌尖,随着一股腥味流淌,还有一阵刺痛传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红衣少女裴清瑶大喝一声:“妖僧,拿命来!”

第480章剑断人亡

一朵红云席卷了虚空,其间有一道锋芒刺出,冷冽如灭世之光,带着无匹的杀气,要将大自在给刺杀于当地。

这一剑的风华足够惊艳,将裴家剑的“快、厚重、狠辣”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大自在也不由得点头,对起剑法赞叹不已。

这个红衣少女资质足够妖孽,天生就是为剑而生,以她如今的岁数就能将裴家剑习练到如此境界,假以时日,超越其父裴大将军也并非不可能。

一剑刺出,声势凌厉,整个天地间都寂静了,只有一柄长剑贯穿了虚空,刺破了时间长河。

大自在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面带微笑,看着那刺破虚空的长剑,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

五根手指晶莹剔透,弥漫银辉,却看不到血脉的迹象,就如同金属铸就,浑然一体,不似血肉之躯。

他伸出食中二指轻轻一夹,就将红衣少女那气势如长虹的大剑给夹住了,无论她怎么折腾,就不能动其分毫。

“明王慈悲,女施主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大自在两指稍一用力,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颤音响起,竟生生将那柄长剑给截断了。

红衣少女裴清瑶乃是裴大将军的亲女,作为家主之女,又是一个惊才绝艳的未来天骄,所用的兵器怎么可能是凡品?

她手中的那柄长剑,乃是采集精金和铁母,由家族中的大匠采用家族的各种秘法反复锻造,整个过程十分繁杂,共有上千道工序,前后耗时三年之久,方才算是炼成。

这样一柄剑,算是神兵利器也不过份,自然是不可多得。整个家族中,也不过只有十多柄,分别属于家主、长老级人物和资质妖孽的天骄。

可就是这样一柄神兵利器,却生生被人徒手给扳断成了两截,连着剑尖在内约摸有七八寸长一截夹在大自在的两根手指间,剩下的则握在裴清瑶手中。

四尺长剑被截断一截,只剩下三尺长,断口很齐整,如同被一刀斩断,没有一点豁口。

裴清瑶看着手中的断剑,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脚步都有些踉跄了,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她眼中水雾弥漫,眸光黯然,渐渐地有两行清泪溢出,滑过白皙的脸庞。

“父亲,女儿没用,让您蒙羞了!若有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女儿……”

她口中喃喃自语,看着东北方向,眼中渐渐浮现一抹决然之色,手腕一弯,倒提长剑,将清冷的锋芒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女施主不可!”

“姑娘且慢!”

这个傻姑娘不敌大自在,不能为父亲和家族洗刷耻辱,且因为长剑被拗断,竟然蒙生死志,要横剑自刎。

就在这紧急关头,有两人几乎是同时高喊,要阻止这场人间惨剧的发生。

大自在清冷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两眼绽放夺目的神光,身影一动,就要上前阻止,可看到那快如飞仙般滑动的身影,却又停了下来。

一道身影如风般滑过长空,其速度之快让人们都看不清他的身影,一团青光跨越了时空,瞬间就出现在裴清瑶的身边。

待到他身影停下,人们方才看清楚,那是个青衣少年,容貌俊俏,丰姿俊朗,和大自在比起来也不逊色,而且,更是多了一种英武之气,让人看着更养眼。

青衣少年身形将停未停之际,伸手托住裴清瑶持剑的手肘,屈指一弹,裴清瑶顿觉右臂酸软无力,再也把持不住长剑。

就在长剑脱手坠落的瞬间,那青衣少年伸手一捞,将长剑抓在手中。

裴清瑶虽蒙生死志,但终究是个女子,被一个少年挨着身子,还有肢体接触,纵然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免羞红了脸。

而且,此人不仅与她有肢体接触,还夺了她的长剑,让她连死都死不成,不由得又羞又恼,一连后退了三步。

“你是何人?为何阻止我?”裴清瑶美目喷火,银牙暗咬,恨不得将那青衣少年给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那少年嘴角含笑,刚要开口之际,却听到有人高声呵斥:“裴清瑶,你这是什么意思?技不如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回家再苦练个十年八年,终有一日将这小和尚给打得满地找牙。

可你呢?输了就寻死觅活,傻不傻呀!你说你爹娘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再说了,我叔叔师父好心救了你,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反而耍起横来,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说话的是一位小娘子,年纪比裴清瑶略小那么一点点,生得眉清目秀,俏丽婀娜,脸上带着一抹娇憨。

她自人群中穿过,一边呵斥裴清瑶,一边随手将拦路的人给扒拉到一边。

裴清瑶正纳闷呢,这是哪家小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呵斥她裴大小姐?待她看清了来人以后,鼻子都气歪了,捏着拳头怒道:“赵星乐,你少说风凉话,本姑娘要死要活关你什么事?我看你是不是皮痒痒了?来来来,让本姑娘给你松松骨头!”

星乐身影一闪就来到赵无敌身后,探出小脑袋冲裴清瑶扮了个鬼脸,嬉笑道:“嘻嘻,今日本姑娘忙,没空和你这疯丫头闹,再说了,有我叔叔师父在此,一只手就能将你镇压。”

裴清瑶睨着她,本想将她给暴打一顿,可对那青衣少年颇为忌惮,只好激将道:“赵星乐,你也是常山赵氏家主的嫡女,老是躲在男人身后算什么事情?啊对了,这小男人莫非就是你娘给你找的……”

星乐见裴清瑶就要说出不堪的话来,不由得急了,跺脚道:“裴清瑶,你住口,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整天就想着龌龊事。

我告诉你,这位是我叔叔,也是我师父,赵无敌,怎么样,是不是很威武?怕了吧?”

裴清瑶见此人是星乐的叔叔,不由得对自己的口没遮拦暗自后悔,好在没有说出,否则,可真是将常山赵氏给得罪了。

不过,她和星乐之间不怎么对付,作为两家家主的嫡女,都是家族中重点培养的天骄,自然是互相卯着劲,不甘心被对手超过。

这就如同她姑姑小裴娘子和赵柔伊两人,一见面就磕磕碰碰,谁看谁都不顺眼。

她见星乐显摆的模样,心里头就不爽,不由得一撇嘴,道:“赵无敌?呵呵,还真没听过。”

她的确是没有听过赵无敌这个名字,不过,却有人记得,还记得很深,已经将这三个字刻在了心里,烙印在骨头中,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第481章一掌遮天

“锵”

大自在将手中的半截断剑屈指一弹,划过一道青光,刺进一丈开外的山门石柱中,只露出不到两三寸长一截。

他不再波澜不惊,眼中如潮水般浪涛澎湃,眸子开阖间有金光迸射而出,将这方虚空都点亮。

大自在上前一步,两手合什,笑道:“小庙一别,已有数月,赵兄一向可好?”

“时光荏苒,光阴如箭,大师别来无恙?”赵无敌亦拱手道。

“昔日多蒙教导,小僧对赵兄可真是想念得很啦!”

“大师丰姿如玉,宛若神仙中人,赵某也是颇为想念。”

“啊哈哈哈……”

“哈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继而不约而同地开口大笑,其声如大钟轰鸣,震得人们耳中失聪,纷纷后退。

“最是烦这些男人,口是心非,心里头明明是想着怎么把对方弄死,可见面后却相视而笑,真是无趣!”裴清瑶嘟着嘴,不满地嘟囔着。

赵无敌将手中的断剑反手扔出,正好插在裴清瑶面前的地上,离着她的脚只有一尺之地,可把裴清瑶给吓坏了,也气的够呛!

而星乐也在赵无敌的坚持下,不情不愿地后退,直到裴清瑶的身边,方才停下。

赵无敌今日并非是来和大自在叙旧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仅仅是余波就足以对附近的人造成伤害。

至于他将断剑还给裴清瑶,那个傲气的姑娘会不会继续寻死?这一点根本就无需考虑,因为一个人寻死觅活也就是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一旦想通了以后,谁还有死的勇气?

再说了,就冲星乐这个竞争对手在面前,裴清瑶也不会再去寻死了。她和星乐为了“江湖第一侠女”的争夺还没有结果,此时若是她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丫头?

星乐经过裴清瑶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睇着她道:“看什么看?还不捡起你的剑往后退!我可告诉你,我叔叔师父武功盖世,挥手间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赵星乐,你就吹吧,可劲地吹,还地动山摇、日月无光?你叔叔是妖怪不成?”裴清瑶撇着嘴,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你……你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星乐哼哼着,不再理睬裴清瑶,自顾自地朝后方走去,直到人群前,方才转身站在人们的前方,也不在乎是否遮住了别人。

裴清瑶虽然不相信星乐的话,但也知道高手相搏,无关的人还是不要太过靠近,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断剑,也走到星乐旁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冷哼,继而各自朝旁边移开了一步。

“赵兄此番前来,不知为何事?”大自在问道。

“为了赌局。”

“赵兄也对赌局有兴趣,莫非是想加码?”

“呵呵,只要大师取消赌局,赵某立马转身就走,如何?”

大自在面带无奈道:“赵兄所命,小僧本该照办才是,只不过小僧身为大雪山一员,受那高原生民供奉,有些事,不得不为之,还请赵兄原谅。”

赵无敌眉头一挑,眸子中有精光闪动,朗声道:“既如此,多说无益,那就让赵某见识一下大师的绝学!”

“小僧也正想讨教赵兄的无上神技!”大自在两手合什道。

他二人站在山门前,一个白衣如雪,一个青衫如雾,相距能有一丈多远,各自在聚势,眼看着一场惊世大战就要爆发。

大自在他动了,如雪的白衣在风中舞动,就像是一位飞仙降临当世,红日如轮,高悬于他的脑后,将他衬托得格外出尘。

他划破长空,携飞仙之势降临,右掌探出,五指如秘银打造,绽放晶莹,弥漫银辉,要将赵无敌给镇压。

赵无敌眼神宁静,眸光镇定,整个人一动不动,矗立于殷红的血迹中,对大自在的凌厉之势视而不见,可把星乐给急坏了。

“叔叔师父,你快出手呀!”星乐高声叫着,挥舞着小拳头,比赵无敌还要急迫。

裴清瑶乜了她一眼,笑道:“赵星乐,你家叔叔是不是给吓傻了?”

“裴清瑶,你个冷血女人,本姑娘再也不理你了!”

“嘁!我好怕怕哟,不理就不理,说得就像是谁稀罕似的。”

大自在跨越长空,莹莹一掌眼看就要拍到赵无敌胸口,似乎是胜券在握,可他却茫然了。

以他对赵无敌的了解,而今的他虽然打破了桎梏,极尽升华,可却未必能胜过对方。

在他看来,他与赵无敌相比、也就是伯仲之间,谁胜谁败,皆有可能。而以赵无敌的性情,纵然是不敌,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大自在纠结疑虑的时候,赵无敌出手了,只不过是轻轻地一挥手,却让金色的大日都黯然失色。

一只金灿灿的大手,随意地挥出,却有压塌长空之势,爆发出雷鸣阵阵,轰然一声,迎上了大自在的莹莹一掌。

“轰……”

两掌相交,轰然作响,音波浩荡,金光和银辉凝聚在一起,继而爆炸开,如同一片光雨,极尽绚烂。

炽烈的金光,清冷的银辉,就像是大日和银月撞击在一起,迸发出无尽的光雨,泼洒出一幅星图,太璀璨了!

大自在顿觉一股雄浑的大力撞来,厚重如山岳,又似滔天巨浪连绵不绝,就那么霸道地侵袭而来,顺着他的经脉倒灌而入,让他再也无法保持飞仙之姿,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纸鸢一样朝山门坠落。

如黄金般的一掌,压塌了长空,也惊艳了人们的眼。

这个少年郎是谁?他来自那个圣地和秘境?竟然一掌就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番僧,太让人激动了!

人们议论纷纷,却无人相识,更加爆不出猛料来,不由得将眼睛都看着星乐,竖起耳朵,企图能听到一鳞半爪。

星乐早就忘乎所以了,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拍着两手,叫道:“叔叔师父,你好棒啊!”

她一边嚷嚷,一边还没有忘记冲裴清瑶扮个鬼脸,道:“裴清瑶,这下心服口服了吧!我叔叔师父就是当世无敌,横推你们裴家,不服就战!”

“你……”裴清瑶心中不忿,可刚刚吐出一个字,就闭口不语了。

星乐虽然嚣张,可谁人人家有嚣张的底气呢?看看那个少年,裴清瑶只能忍气吞声。

常山赵氏隐藏得可真够深的,竟然不声不响地培养出这么一个惊艳万古的少年,足够他们雄霸一个时代了。再看看这个少年的年纪,裴清瑶不由得心中冰冷,再想想自己个被家族称之为天骄,呵呵,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第482章哥就是一个传说

大自在并没有坠落在地,而是被鸠摩什给接住了。

“噗……”他刚一站定,心中气血一阵翻腾,不由自主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殷红的血如雨般泼洒在山门前的石阶之上,红得刺眼,看着瘆人。

一滴血顺着嘴角滚动,缓缓滑落,滴在如雪的白衣上,如一朵桃花绽放在莹莹雪地中,诡异而又妖艳。

赵无敌缓缓而行,一步一个脚印,踏过暗红的血迹,来到耸立的山门前,淡淡问道:“大师还能战否?”

鸠摩什横在大自在身前,指着赵无敌,用颤抖的声音喝问道:“你这个魔鬼,为什么都哪里都能遇见你?你已经毁了尊者一次,蒙佛陀保佑,尊者好不容易方才闯过了生死关,如今又被你毁了。魔鬼,你告诉老僧,你到底想干什么?”

“师兄,不必如此,小僧如赵兄纠缠不清,也是一种缘分。”大自在轻轻地将鸠摩什推到一旁,站在了赵无敌的面前。

他面色苍白,口角边还有一抹殷红的血迹,让他的人看上去多了一种凄美和哀艳。

“阿弥陀佛,小僧又败了!”大自在倒是很坦诚,直言自己败了。

他双手合十,气息虽不稳,眼神却很空灵,缓声道:“小僧自记事开始,就随师父习武,耳中所听皆是夸赞之音,称小僧资质妖孽,乃是千年不世出的惊艳之才,日后定然将横推天骄,独霸一个大世。

久而久之,小僧也就相信了自己的确是与众不同,注定将是惊艳万古的盖世人物。

说实话,小僧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每日里都是在习武中度过,都没有好好看过大雪山的美丽景致。

那一日,在荒野小庙中,小僧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本以为要死了,没有机会实现梦想了,可谁料到赵兄却放过了小僧。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小僧却因祸得福,打破了桎梏,极尽升华,进入了空灵之境,将大雪山的功法给练成了。

小僧当时很感激赵兄,是你让我极尽升华,登临到当世的武道巅峰,迎来了独霸一个时代的机会。

小僧与大唐天后订立赌局,一来是为吐蕃赞普求亲,二来也是想借此会会中土的各路英雄,好给自身修为定位。

可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到来,一个又一个大人物败在小僧手下,小僧的心膨胀了,不再平静,自以为已经是举世无敌,笑傲一个大世了。

直到今日再次与赵兄相遇,方才知道小僧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举世无敌,呵呵,就是一个笑话……”

大自在苦笑着,眼中尽是痛苦和悲伤,让赵无敌竟然心生一丝不忍。

这是一个一心痴于武道的人,心中也只有武道,对于人世间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以至于当日一指就击杀了李若兮的小婢花语。

在他的心中,人如高原上的牛羊和野狼也没什么不同,杀了也就杀了,也没人告诉他有所不妥。

可自从与赵无敌那一战以后,他变了,不再视人命如草芥。在白马寺设下擂台以来,并没有一个人丧命,至于受伤则是在所难免。

高手相搏,可不是友人间的切磋,而是生与死的较量。正如同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流血受伤不过是小事而已。

就像刚刚裴清瑶提剑刺杀大自在一样,若是换在以前,多少个裴清瑶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可而今的大自在却毫无杀意,且在裴清瑶自戕的时候准备出手阻止。

“你既然承认败了,那么赌局取消,好自为之!”赵无敌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大自在嘶声道:“呵呵,赵兄,你还是这么的仁慈,有一次放过了小僧,可小僧却放不过自己。

小僧一心习武,就是为了能够举世无敌,可到头来却发现一直生活在梦中。如今梦碎了,什么都没有了,小僧终究是成不了天下第一人……

再见了,赵兄,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与你同生在一个时代,真是莫大的悲哀……”

“尊者……”鸠摩什忽然惊呼,可随即又戛然而止,没有了动静。

大自在伸指点在鸠摩什的身上,将他给禁锢,随即伸出一根秘银般的指头,点向自己的额头。

他败了,败得很彻底!

而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一次次地败在赵无敌的手上,将他的道心给摧毁殆尽,不再相信他师父大德明王的预言,心灰意冷之下要亲手结束生命。

可他的手却被赵无敌给死死攥住,那根银辉弥漫的手指离眉心不到一寸的距离,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苦笑道:“赵兄这又是何苦?对于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舍弃这身臭皮囊,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再说了,你今日阻止小僧,可还有明日,明日死不了,还有后日,赵兄总不能日日夜夜守着小僧吧?”

赵无敌松开了他的手,喟然长叹,问道:“大师可以不死吗?”

“给小僧一个不死的理由。”

赵无敌想了又想,突然眼神一亮,问道:“昔日在荒野小庙中,大师败了,是不是欠了赵某一条命?”

大自在坦然道:“不错。”

“那么今日大师又败了,是不是又欠了赵某一条命?”赵无敌追问道。

大自在眼中浮现一抹痛苦之色,但却点点头道:“不错,小僧前后已欠了赵兄两条命,赵兄若要,尽管拿去。”

赵无敌摆摆手,笑道:“既然大师欠了赵某两条命,那么大师的性命就已经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赵某。可赵某如今却不急于要大师的性命,如此还请大师好好活下去,可不要糟蹋了性命。”

大自在闭上眼睛,眼角微微抽动,良久,方才睁开眼睛,隐隐有泪光浮现,问道:“赵兄,可否告知小僧,你为什么对小僧的性命如此在乎?”

“因为……我相信你的确是一个千年不世出的武道奇才,假以时日,定然可以惊艳万古。”赵无敌很真诚地说道。

“呵呵,赵兄你这是骂小僧啊,还惊艳万古,就是赵兄你就是一座接连天地的大岳,横亘在享受面前,无法跨越。”大自在苦笑道。

赵无敌神秘地笑道:“大师,不要和赵某比,因为赵某是……一个传说!”

第483章事了拂衣去

不要迷恋哥,哥就是一个传说!

这就是赵无敌用来糊弄大自在的理由,其间蕴含着各种玄妙,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同遗失的上古联系起来。

在大自在看来,赵无敌定然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进入一个上古秘境,得到了上古传承以及其间的各种好处,方才修炼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这并非是大自在的胡思乱想,不久前前来挑战的南山擎天,不就是来自南山秘境吗?既然有一个南山秘境,谁能肯定不会有第二个?

其实,赵无敌还真不是糊弄他,将他朝邪路上引导。以他的诡异经历,那可是跨越了时空,贯穿了时间长河,从未来来到了当世,比起那南山秘境还要神奇和不可思议。

赵无敌又说道:“当日蒙大师赐以美酒大肉,盛情款待,甚是感激。此番不知大师何时返回吐蕃,也要安排个日子让赵某回请一番。”

大自在看着遥远的西天,眼中有那么瞬间的不舍和留恋,可转眼间,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泓清水,无波无澜。

他两手合十,朗声道:“梦已破,就再也回不去了!大自在本是梦中人,梦既然破了,又何来大自在?

梦起梦碎,缘来缘去,自此世间再无大自在,只有一个行者!

赵兄的盛情小僧心领了,就此别过,小僧要走遍这茫茫世间,看遍天下山河,历尽人间悲欢。

至于赵兄,你我既然在这红尘中争渡,总有相见的那一天。”

他变了,眼中的悲与伤全都不见了,就连眉宇间的那一抹淡淡的阴郁也消散了,整个人变得平凡而朴实,就像是一个游历世间的学子,哪里还有一个高人模样?

大自在,就是如今的行者,伸手一指解除了鸠摩什的禁锢,轻笑道:“此间事已了,就此别过,待大师回归大雪山时,还请转告明王,就说他的恩德,且容小僧来世再报了!”

鸠摩什被禁锢了行动,不能言语,可却并不妨碍他的听力。他已经知道了大自在的打算,不由得既悲又喜。

悲的是大自在自此将浪迹天涯,再也不会重归大雪山了,天下之大,想再见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可他终究是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给了他一个念想,难相见,不等于就没有相见的机会,总比生死两相隔要好的多。

在大雪山上上下下,能让鸠摩什膜拜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大德明王,就是大自在了。

他知道大自在的秉性,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是劝不回头的,也就不再相劝,以免横生枝节,再起反复。

鸠摩什对着大自在拜了下去,在赵无敌看来,比当日在大佛前还要虔诚,他一连拜了三拜,肃然道:“阿弥陀佛,尊者保重!”

他没有起身,而是挪动身体,又对赵无敌拜了一拜。

这个人先后两次击败了尊者,可以说尊者之所以混到今日的惨状,全都是因为此人造成的。可终究是此人劝回了尊者,让他断了寻思的念头。

是耶?非耶?

鸠摩什不由得苦笑,实在是说不清楚。因此,他还是对赵无敌拜了一拜,但自始至终,却没有说一个字。

大自在不再寻死了,改名行者,欲踏破山河万朵,去人世间寻找自己的道。

他挥挥手,就那么消失在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

而随着赵无敌击败了大自在,吐蕃和武后之间的这场赌局也就不存在了。如此一来,作为吐蕃副使的鸠摩什也就没有理由再赖在白马寺中,只好收拾东西,带着从人前去鸿胪寺中,收拾首尾。

两个和尚都走了,赵无敌来到星乐旁边,对这个兴奋地过了头的疯丫头低声道:“快走,人越来越多,待会就走不了了!”

“人多怕什么?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叔叔师父的无敌之姿……呀,叔叔师父,你拉我干什么?”星乐还在喋喋不休,却被赵无敌一把给提起来,如风般绕过人群,钻进轻车中。

赵无敌在进入车厢的同时,就吩咐车夫启动,一刻都不想耽误。

此番,他只是来解除赌局,替太平公主解除厄难,可不想被人当作上古异兽围观。

人们正陷入亢奋中,多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彼此大喊大叫,尽情地发泄着,以至于都没有发现主角均已离去。

而就在他们从亢奋中醒过来,找不到青衣少年时,全都茫然了,待看到裴清瑶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纷纷打听起来。

裴清瑶很不爽,也很不耐烦,因为常山赵氏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妖孽,对于裴家以及其它各大圣地来说,将来就是一段暗无天日的黑暗岁月。

而且,她今日是流年不利,先是被番僧折断了长剑,继而又被赵星乐各种显摆,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裴清瑶再次寻死,因为她想通了。纵然是常山赵氏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妖孽,那又怎么样?赵无敌终究是赵无敌,又不是你赵星乐天下无敌,本姑娘绝不服输,一定要将你踩在脚下!

她心情不好,哪里有心情和这些看热闹的人啰嗦,将断了半截的长剑一提,伸手一划拉,便从人群中硬生生划拉出一条通道,找到了她的红马,绝尘而去。

而此时,赵家的轻车早就离开了白马寺,车夫似乎也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在前方的路口朝右边一拐,马车转入了一条冷清的街道。

“郎君,小娘子,接下来是回府还是……”车夫隔着车门问道。

车厢里,星乐小腮帮子气鼓鼓地,就跟蛤蟆似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两手,打定主意不理会叔叔师父。

“星乐啊,叔叔是穷苦人出身,不习惯出风头,要不,咱们去找个地方大吃一顿怎么样?”赵无敌哄着星乐,对这个娇憨而又傲娇的小丫头,他也是颇为无奈。

“这个……”星乐勉强抬起头,道:“看在您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星乐就暂时原谅了。不过,吃什么、到哪里去吃,可要听我的。”

“好好好,都听星乐的,不过,那个……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啊!”赵无敌连忙答应。

“放心吧,星乐要带你去的地方,保管没有一个江湖人,也没有一个官家人。”星乐答应得很干脆,但却保持着神秘,绝不透露地方,只是将车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在车夫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星乐是多想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弄得神秘兮兮。就比如刚刚的话,赵无敌虽然听见了,但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因为神都对于他来说太过于陌生,根本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去往何方?

第484章小巷尽头有回忆

一轮红日当空,阳光泼洒而下,将北风中的寒意给驱散了些许,让这冬日的午后带来一丝暖意。

一辆古朴的轻车穿行在神都的长街上,不时变换方向,最终驶入一座坊子里,再一次左转右拐,眼前的巷道越来越狭窄了,方才停下。

车夫从车辕上跳下,将搭脚的马凳放在车辕边,又欠身在车厢上轻叩几下,恭声道:“郎君,小娘子,地方到了。”

“叔叔师父,咱们快下去吧!”星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拉着赵无敌的手推开车门,来到了小巷中。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勉强供一辆马车通行,再往前越发地逼仄,就连马车也无法再前行了。

而且,马车所停下的位置正好是在一个三岔口,可以让马车在此掉头。看来车夫并非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否则,再贸然前行的话,到时候想回头都不行了。

赵无敌四下一打量,只见小巷两旁俱都是破败而又低矮的房子,地面上坑坑洼洼,随处可见一摊摊积水,隐隐散发着各种异味。

可见此地是神都城中最贫穷的所在,住在这里的无疑都是在为生活挣扎的市井小民,每日里都在为生活奔波,而所求的也不过是能让全家人吃上一顿热乎的饭食。

在他看来,星乐对衣食住行可都是很讲究的,穿的是绫罗绸缎,出则宝马轻车,食则美酒大肉,不论从那个方面看,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不由得突发奇想,莫非是星乐有了心上人,而那个心上人却是一个寒门少年,栖居在这破败的陋巷中。

星乐小丫头为了追求真爱,不惜改变自身的生活方式,捏着鼻子跑到这里……

他突然老脸一红,暗暗啐了一口,骂自己是老没正经。世间哪有这样的叔叔,不盼着侄女的好,反而尽情八卦的?

他虽然如此想,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否则让星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和他磨叽多少时日?

星乐可不知道他叔叔在想些什么龌龊事情,正在吩咐车夫将马车给赶回家去,不用再这里等待,末了,还着重交代了一句,不要将她的所在告诉她娘。

对于星乐末了的交代,赵无敌不由得暗自发笑。

你想啊,他一个车夫,刻意欺瞒主人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责,而在面对同为主人的情况下,那么,是小娘子星乐重要还是家主重要?

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很显然,并不难做出选择。而选择的结果,铁定是会将星乐的动向给说个底朝天。

若是从娇嫩的面孔来看,赵无敌和星乐也差不多,可论起内心世界,以他前世三十余年的人生阅历,可就是星乐的父辈了。

因此,他装作在欣赏逼仄的巷道、破败的房屋,就连地上的积水都不放过,似乎要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漏网之鱼?

星乐打发了车夫,来到叔叔师父的身边,大眼扑闪,瞅见叔叔师父的模样,立马就眼圈红了。

她平日里嘻嘻哈哈,貌似是个娇憨的小丫头,可实际上内心却十分敏感,对身边人的看法极为在乎。

也许,娇憨是她的幼年,而自从父母闹翻、父亲一去不复返以后,敏感才是她的真性情。

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在被族中的孩子笑话是一个没爹的孩子时,她宁可与他们打斗而闹得满身伤痕,也绝不会哭泣。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再也不想失去母亲,而母亲又是一个极为刚强的人,因此,星乐宁愿在寂静的深夜里独自垂泪,也要在母亲面前强作欢笑。

她的少女时代并不快乐,直到在北地遇到了赵无敌以后,每日里与沫儿相伴,和清风拌嘴,受月娥悉心照料,还有赵无敌的宠溺,方才让她渐渐地变得开朗了,恢复了少女时代的率性和纯真。

她是个敏感的丫头,而赵无敌何尝不是在时刻关注着她?这一切,倒也并非完全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和所谓的师徒名份,而是因为他在大明也有一个娇憨又贴心的小闺女,看着星乐仿佛就看到闺女的影子。

他看着她,眸光纯净如水,轻声道:“星乐是个优秀的姑娘,既然带叔叔来这里就一定有来的道理,叔叔之所以好奇,就是想早点知晓这个道理。”

“真的吗?叔叔师父,可不能骗星乐。”星乐笑了,脸上却浮现一抹凄然之色,道:“叔叔师父,星乐想将心里的秘密和您分享,不过,得等一会儿。”

赵无敌点点头,诚恳地道:“好,咱们走,去大吃一顿。”

星乐扑闪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叔叔师父,对不起,没法满足您的口福了。星乐之所以来这里,并非是因为此地有美食,而是来寻找曾经的回忆的。”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一疼,才多大的孩子呀,都会寻找记忆了,还是曾经的回忆,可见小丫头心中有多苦?

“有时候,回忆就是最好的美食,无论是苦的甜的酸的辣的,都是真实的生活,是曾经的过往,无法忘记。”赵无敌的话语中充满了沧桑,和他如今的年纪极不相称,若是让房遗则听到了,说不定就将他给捆起来仔细拷问,看看是不是借尸还魂的老怪物?

可星乐却浑然不觉,两滴清泪不由自主地滑下。在她看来,叔叔师父对她是真心的宠溺,若不是年纪相仿,都想将他当作父亲看待。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走到小巷的尽头,闻到一股子面食的香味。

星乐笑道:“到了,就是这家,都三年没来了,一点都没变样。”

赵无敌抬眼一看,只见这条小巷本是条死路,不过,在小巷尽头的墙壁上却开了一扇逼仄的门洞,仅仅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但却让小巷活了,有了生机。

小巷尽头的左手边有一户人家,也就是三间破败的木板房,墙板都快腐朽了,布满了大小窟窿,看着让人揪心,也不知道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寒冷冬日?

最中间的一间对着外面则是整个通透,既没有隔墙,也没有门扇,而一股浓郁的面食味正是从里面飘散而出,看得出是一间做面食的铺子。

赵无敌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可看到了此地的模样,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这也太破败了吧!

第485章贵足踏贱地

逼仄的小巷到了尽头,被一道低矮的坊墙隔断,斑驳的墙面上就连苔藓都枯萎了,丝丝缕缕,散发着冬日的气息。

小巷尽头的一户人家,将其中的一间屋子对着小巷的墙给拆除了,留下一个空洞,改造成一个简易的铺子。

对面是一方空地,用几根木头搭建了一座简陋的棚子,地上摆着几张破旧的胡桌,其中一张只剩下两条腿,另一边用几块石头支撑着,而围着胡桌周围的有矮凳、砖块和石头……

想来是因为铺子里地方有限,而客人又太多,因此方才在外面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好方便客人们在进食的时候不至于被烈日暴晒和雨雪淋湿,至于风吹……

对于能有一口热乎饭食填饱肚子的市井小民来说,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

赵无敌前世虽是世家子,但为了追求武道巅峰,自少年起就行走于江湖中,餐风露宿,披星戴月,不过是平常事,渴了喝点山泉,饿了啃些干粮,逮只兔子就算是打个牙祭了!

他成年后加入了明军,跟随戚继光南征北战,对于饮食也习惯于入乡随俗,没时间也没那个条件讲究。

而这一世,想想扬州城外的三间茅屋,再回想一下在朔方城外做斥候的那些日子,也不见得比眼前所见高明到哪里去。

“叔叔师父,真的很抱歉,让您来这种地方。”星乐低声道。

赵无敌道:“星乐,叔叔是穷苦人出身,家中也和这里差不多吧。看到了这里,就不由得响起儿时的事情,一家子在一起,饥一餐饱一顿的,不过,那时虽贫寒、但却很快乐,而今阿娘不在了,阿爷的病不知道可有起色……

不说了,今儿本是陪你来开心的,既到了地方,咱们就进去吧!”

铺子里地方不大,陈设也很简陋,进屋的地方靠着墙角砌着一座灶台,几根小儿手臂粗的木头支着一块长条木板,紧挨着灶台,其上摆放着一些食材、餐具和菜刀等,剩下的地方则是几张简易的胡桌。

屋子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和一个衣着寒酸但却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年轻妇人,她们一人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正在呼啦啦地喝着什么。

唐人尚古风,遵循着一日两顿的传统,也就是朝食和餔食,美其名曰:“天地孕育万物赐予人,而人却无一物反哺天地,因此,人要惜福,要感恩,要珍惜食物,不能作践……”

也就是说,圣贤教导我们要多干活,少吃饭,一日两顿已经是天地的馈赠、祖宗的余荫庇护了,想想那些大灾之年,就连树皮都啃光了!

其实,在赵无敌看来,这些都不是理由,都是帝王用来忽悠市井小民的,真正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食物总是不够吃。

土地在不断地开荒,可粮食却总是不够吃,虽然说时不时发生的天灾也是一个原因,但却不是根源。

至于根源是什么?为什么土地的产出总是满足不了人的肚子?赵无敌也搞不明白。自唐以后,直到大明王朝,数百年时间,历朝历代的帝王名臣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一日两顿,对于一个需要劳作的人,其实是不够的。你看看那些高门大户就明白了,除了那些恪守古礼的老家伙们以外,不肖子孙们哪一个是严格遵守一日两顿的?

正食是一日两顿,可家中常备着各种精美的点心,东游西逛时买点美味的小吃食,亦或是到酒楼勾栏中喝点花酒。

这样算下来,你就是只让他们一日一顿正食也没问题。

可对于贫寒人家来说,那可是实打实的一日两顿,还是粗砺的食物,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就是一把糜子合着野菜加上水煮成一锅,且稀得都能照的见人影。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并非是市井小民的用食时间,因此小铺中冷冷清清,也不见有一个客人。

而这两个妇人就是铺子的主人,正趁着没有客人上门的空当填饱肚子。可不要以为她们是经营面食发了财,挤入一日三顿的行列,真相是婆媳二人打早起就各种忙碌,以至于都没有时间填饱肚子,直到午后时分方才用上迟来的朝食。

两个妇人见有客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大碗,那老妇人刚要招呼,可看到两人的衣着打扮,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此衣着光鲜的少年郎和小娘子无疑是出自高门大户的贵人,怎么可能来她们这里用食?也许,人家是来找人的,只因为找不到地,前来问个路而已。

星乐嫣然一笑,冲那老妇人道:“胡大娘,给来两碗面片儿,要大碗,再加点胡椒面。”

老妇人愣了,没想到两个眉清目秀的小贵人还真是来用食的,而且,小娘子还认识她,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胡大娘迟疑道:“小娘子认识老妇?”

“是啊,六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吃过一大碗面片儿,那种滋味,到如今都忘不了。”星乐脸上带着笑意,可赵无敌却看到了,那双漂亮的大眼中却水雾弥漫,带着一抹忧伤,让人不忍。

有客人上门自然是好事情,且是个生得跟天仙似的小娘子,让胡大娘都顾不得腹中空空了,感觉招呼着将他们二人请进了“雅座”。

铺子里一共三间房,中间一间敞开着,算是大堂和厨房,左右两间就是雅间了。

雅间并不敞亮,因为角度的原因,即便是对外开有窗户,却也没有一丝而阳光透射进来。

一间雅间里摆着四张胡桌,老妇人将他们让到一张还算是完好、没有缺少桌腿的胡桌前,又拿起干布将桌面擦了又擦,方才请二人坐下。

到这家铺子里倒也省事,不用交代吃什么,因为她们只经营一样面片儿,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星乐从大袖中掏出一个墨绿蜀锦的袋子,其上用金丝绣着一朵大红芍药,怒放的花蕊上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一个钱袋子,竟然如此精致和奢侈,让赵无敌不由得感慨万千,太浮华了,简直就是糟蹋了这么好的绣工。

第486章往事不堪回首

星乐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钱袋子是她的贴身之物,自然要做的精美一些,无可厚非。

她出生于古老世家,还是家主唯一的嫡女,打小就见惯了奇珍异宝,可不像那个苦惯了的叔叔师父,一辈子就没见过好东西,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真是让人无语。

曾经有人说过,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此话听着不顺耳,让人心里膈应,可却是大实话,不得不服气。

高门大户的生活,寒门子弟们不懂,就像是那些山野小民一样,偶尔吃了一顿大肉,都要感慨万千,说过上了皇上的日子,真是罪过。

星乐打开钱袋,从中挑出一颗拇指大的珠子,晶莹剔透,弥漫着清晖,一看就不是凡品,搁在穷苦人家,都够过好几辈子了。

她大眼扑闪,想了想又将珠子放下,又挑出一枚金珠子,想了想,又放下了……

赵无敌不明白她在折腾什么,好奇地问起来,星乐抿嘴一笑,道:“叔叔师父,星乐总不能真的请您吃一碗面片儿吧?我是想让她们去别家给咱们买些熟食和酒,可身上却只有这些,倒也不是我不舍得,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在这儿也没地方用啊,倒是犯难了。”

金银等贵重物品在大唐官方是禁止流通的,高门大户可以不把朝廷的禁令当回事,可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武侯的刀和京兆尹的板子可不是摆设。

星乐要是拿颗明珠亦或是一块金子让老妇去买东西,很可能就是一去不回,害了人家一大家子。

“呵呵,这钱财多了也是烦恼。”赵无敌揶揄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麻布袋子,朝桌上一扔,发出一声闷响。

星乐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将麻布袋子给打开,伸手朝里面一摸,掏出一把黄灿灿的铜钱来。

星乐好奇地问道:“叔叔师父哪来的钱财?让我想想,是沫儿小师娘给的,还是月娥小师娘给的……”

赵无敌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都不是,是你叔叔我厚着脸皮从魏司马那要来的。”

星乐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看了看袋子里的铜钱,估摸着能有几百文,连着袋子一起扔给老妇人,吩咐道:“你去街上给我们买点熟食,羊肉、豕肉都可,若遇着其它合适的也来点,再给我们买两大坛子酒。”

老妇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自去街上给购买酒肉。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可也曾发生,小民们谁日间多赚了个十文八文,晚间也会来点熟食,再打上一碗酒,犒劳一下自己。

在赵无敌想来,以星乐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地带他来这种破败的地方,就为了吃一碗面片。

小丫头一定是有心事,且与此地有关,可既然她不想说,也就不好过问。

老妇人腿脚很利索,不多时就和媳妇两个给买回了大量的肉食,有羊肉、兔肉等,还有半只猪头和几张胡饼,至于两大坛子酒因为太重了,是酒家遣一伙计给送来的。

老妇人将钱袋子放在桌上,道:“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三文,贵人请慢用,老妇人给贵人去烧面片儿。”

星乐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待两个妇人出去以后,拿过一坛子酒,拍碎封口的红泥,给两只大碗倒满,两手端着一只大碗递给赵无敌,浅笑道:“叔叔师父,来,星乐今儿陪你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赵无敌看着故作豪迈的星乐,暗自叹息,脸上却带着爽朗的笑容,接过大碗,道:“好,叔叔今日就星乐开开心心喝一个痛快。”

他一扬脖子,一大碗酒,能有小一斤的模样,全都落下肚子。

酒并不算烈,但却入口辛辣,且带着一股子苦涩,顺着喉咙涌出,刺激着口鼻,就连眼睛都酸酸的,孕育出水雾。

这种滋味,就像是那忧愁与哀伤,让人黯然神伤。

师徒二人就这么一碗一碗的干,一连干了七八碗,一大坛子酒都没了,待星乐开启了另外一坛子,又要一口干时,赵无敌制止了。

“星乐,可不敢再这样饮了,你看,一大桌子各种肉食,都没有动一下,太可惜了,先那根兔腿,叔叔陪着你慢慢饮。”赵无敌撕下一只兔腿,递给了星乐。

星乐已有了醉意,小脸红扑扑的,大眼中神色却复杂,接过了兔腿,咬下一片肉,随意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里,冲赵无敌笑道:“叔叔师父,您是一个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叔叔。

您对星乐的宠溺,星乐都知道,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说来您都不信,星乐生在常山赵氏,打小就锦衣玉食、仆婢如云,可只有和叔叔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才是最快乐的时光。

有时候,星乐曾想过,要是有您做父亲该多好?可您终究不是星乐的父亲……

六年前星乐曾来过这里,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就我们两个人,偷偷出了门,走了很长的路,却来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

那是星乐还小,不懂事情,看着破败的小铺子和难以下咽的面片儿,跟父亲怄气,不想理他。

那一日,父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但我却没有认真听,一句都不记得了。

星乐没有想到,那一日就是我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将我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去,从此就再也不见了……”

两行清泪滑下,一滴滴、一串串,如同浑圆的珍珠,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浓浓的哀伤。

星乐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六年了,父亲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可我却还记得来这里的路,我曾让人来打听过,想找出父亲带我来这里的原因,可却一无所得。

叔叔,当日父亲一定对我很失望是不是?也许,正是因为他对我太失望了,所以六年了,都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来,叔叔,咱们再干一大碗……不要拦住我好吗?今儿是星乐的生辰,就让星乐放纵一次吧!”

赵无敌本来伸手欲阻止,可听说今日是星乐的生辰,不由得心中一酸,叹息一声,举起面前的碗,道:“星乐,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对于父母来说,自家孩子才是天下最优秀的,他们会记住你的好,而将你的不好给忽略掉。

来,叔叔陪你干一大碗,祝福我们星乐成为天下第一美人,江湖中第一侠女,惊艳万古!”

第487章善恶一线间

伤与悲,藏在心里,会让人心伤和心碎。

不如借着酒来冲淡,大醉一场,将心中的伤与悲都给说出来,酒醒时,如同梦破,会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再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中。

赵无敌不再阻止,主动陪着星乐大口大口地畅饮,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待到酣畅淋漓时,以著作剑敲打着大碗,引吭高歌:“儿须成名酒须醉,醉后易畅言……”

星乐醉了,身子软软地趴在桌上,朦胧的大眼,长长的睫毛,还有两滴清泪挂在睫毛上,一滑一滑的,却不忍滴落。

赵无敌和老妇人结算了酒菜钱,看着星乐陷入了沉思,因为他对神都很陌生,根本就不认识路,该如何将星乐带回家去?

他只好向老妇人问路,可当老妇人听到修文坊时,忍不住奇怪地打量着他,半晌才笑道:“这里就是修文坊呀,小郎君不知道?”

这里就是修文坊?

老妇人的回答比当日坠落地下暗河还要让他震惊,搞了半天,他们师徒二人就在家门口……

可接下来问题来了,即便是在修文坊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赵府?

他老脸一红,好在饮了不少酒,也不怕老妇人看出他的尴尬,道:“不瞒大娘,小子并非神都人,此番进京是来看家姐的,这位是我的侄女,而今醉了,小子对坊中不熟悉,却不知赵府该怎么走?就是在河边、府门朝着河的赵家。”

“河边的赵府?那可是大户人家,咱修文坊谁不知道?”老妇人指着外面墙上的那扇小门说道:“若是顺着坊中的大路可不近,且绕来绕去的,小郎君未必能找到。

说来也是巧了,小郎君看到那扇小门了吗?那后面是一个菜市,为了方便那些讨生活的苦哈哈来吃一碗热乎的面片儿,蒙坊正开恩给开了一扇小门。

小郎君你出了这扇门,直直地穿过菜市,不要转弯,一直走到头就到了河边,再顺着河朝右手边走,就能回到赵府了!”

赵无敌盘算了一下,出了门直行,到了河边右转,听着挺简单的,应该不会迷路了。

他谢过了老妇人,抱起星乐朝那扇小门走去,那家的媳妇看他抱着个人不方便,连忙上前给他推开了墙上的小门。

跨过了小门,进入一处菜市,因为眼下是冬日,也没个蔬菜可卖,只有一些肉、鱼、干豆等物,以及卖佐料和卖土产的铺子,做买卖的和卖东西的人一样少,显得很萧条。

苦哈哈们因买卖不好,想到家中还有一大家子人张着嘴要吃要喝,不免心中烦闷,无精打采。

可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英俊的少年郎抱着一个小娘子,穿行在萧条而又破败的菜市中,构成了一幅流动的风景,让他们大开眼界,惊叹莫名。

人们心中纳闷,不免纷纷猜测。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因为父母嫌贫爱富,棒打鸳鸯,只好出此下策,相约私奔?”

“你特娘的眼睛瞎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看看他们的衣着和打扮,哪来的贫穷呀?”

“也对,不是嫌贫爱富,估摸着是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是世家子,一个是商贾女,自古以来,贵贱不接亲,只好私奔了!”

“我说你们为啥跟私奔卯上劲了?就不能是纨绔子看上了漂亮的小娘子,将其敲晕,然后就跟抱走,欲寻一僻静地行那好事?”

“强抢民女?你奶奶的,那还愣着干什么?哥几个并肩子上呀!咦?怎么一个个都怂了,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邪恶在发生,却无动于衷,还有没有人性?”

“张三,你特娘的不要拿话来激老子,老子还有老老小小一大家子等着要吃要喝呢?呈英雄,老子也不含糊,可你没听到吗?前些日子,隔壁坊中的刘郎中的连襟的小舅子的婆娘的娘家侄儿,也是调戏人家小娘子,结果被一个看不下去的汉子上前理论,却被那家的奴仆给活活打死了!那汉子的老娘去京兆尹理论,结果呢反被人说成是那汉子闹事,当街行凶,死了是活该。”

“哎……这事俺也听过,可怜那老母亲悲痛欲绝,回到家里就吊死了。”

“人心不古,公道不在人心啊!”

“哥几个既然知道那事,还不小声点,莫非是想给自家招祸事吗?”

赵无敌武道大成,六感之敏锐远胜于常人,听着这些苦哈哈的议论,心中真不是滋味。

特娘的,老子只不过是将酒醉的侄女送回家去,怎么就成了纨绔和恶棍?

他谨记着老妇人的话,一路朝前走,不敢转弯,穿过菜市以后,又进入一条不足三尺宽的逼仄小巷,待走完这条小巷,眼前豁然开朗,看见了一条十来丈宽的河流。

红日已偏西,阳光洒落在河面上,被风一吹,如同将一大片金箔给揉碎,散落一地。

风,顺着河面吹来,带着浓浓的寒意,他虽然不在乎,可看着怀中泪眼朦胧的星乐,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加快了脚步,顺着河边朝右走去。

不多时,赵府那古朴的门楼就出现在眼前。今日的赵府似乎与往日不一样,那厚重的大门敞开着,守门的老王头搓着两手,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时地抬头张望,继而又连连叹气。

待他看到了赵无敌以及怀中的星乐,立马跳了起来,几步就窜到了跟前,急切地道:“我的大爷,我的姑奶奶,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赵无敌看他那焦急的模样,就知道那车夫并没有做到守口如瓶,定然是将他们师徒二人的行踪给泄露了。

可他又疑惑,既然赵柔伊知道了闺女的去向,尽可派人去找回家就是。可为何不见人去寻找,却将家里给搞的如临大敌、鸡飞狗跳?

莫非家中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二人,而是另有隐情?

他正待相问,就听老王头催促道:“大郎君,您啥都别说了,赶紧带着小娘子去见家主吧!”

他是个仆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说,而对不能说和不能问的事情,那绝对是不敢掺和的。

赵无敌点点头,摆着星乐踏入了府门中。

庭院深深,气氛沉重,却不知赵柔伊在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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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老顽童

红日斜照,庭院深深。

偌大的赵府中弥漫着一股可怕的压抑气息,所有仆人全都绷紧着脸,小心翼翼,就连走起路来都尽可能放轻脚步,以免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

只有寒风无所畏惧,依然卖力地刮着,将老树的枝丫吹得东摇西晃,时不时地就有一截枯枝不堪蹂躏,被折断了,发出一声脆响,坠落在地。

赵无敌抱着星乐,凭着记忆走过一条条小径,穿过一道道角门,朝赵柔伊的小院走去。

一路之上,所有遇到的仆人,不论是丫鬟仆妇,还是扈从苍头,全都目露惊喜之色,给他行礼之后,偷偷松了一口气。

赵无敌有一种闯祸了的感觉,觉得赵府中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全都是他造成的。

他想起星乐曾说过,今日是她的生辰,而赵柔伊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岂能不把闺女的生辰记在心头,并为她准备了各种庆祝方式?

可到头来,各种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今日的主角出现,可谁料到主角却失踪了,一切都白忙乎了。

以己度人,可以想象得到赵柔伊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糟糕?她年纪轻轻就从老父手中接过家主的位置,背负着常山赵氏整个家族的重担,从来不敢懈怠,为此都和夫君闹翻了,成了江湖中的一个笑话。

可是,她不后悔,为了家族的传承和未来,个人的荣辱实在是受不了什么。而且,没有了那个负心人,她还有闺女,星乐才是她的全部,她的心头肉。

星乐一直很乖巧,对她的话从来不会反对,而且,星乐习武也很努力,在武道修为上也没有让她失望,被族中当作天骄培养。

今日是星乐的生辰,过了今日她就年满十六岁了,可却一直未曾行及笄之礼,在常山赵氏这种古老家族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说起来此事还得怨赵柔伊自己,近年来她为了家族的事四处奔波,而星乐也一直跟在她身边,就连星乐的十五岁生辰都在外面度过,从而错过了及笄之礼。

女子年满十五而及笄,可是人生第一等的大事,预示着已经成年,可以嫁个如意郎君,给夫家开枝散叶了。

而这个及笄之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的,必须要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主持,而且,其中必须有女性长者。

当时以为出门在外,从而没办法在星乐十五岁是举行及笄大礼,为此赵柔伊很是内疚,觉得对比起闺女。

今年星乐十六岁了,她又因为参与迎战吐蕃使臣而滞留神都,可星乐却和赵无敌一起,眼见着又要错过一年,好在昨日星乐竟然来到了神都,可把赵柔伊给高兴坏了。

本来以星乐的身份,及笄大礼该在祖地举行,可如今也顾不得了。而且,族中的太上长老和大长老二人正好在这里,以他二人的身份,足以代表家族主持星乐的及笄大礼。

可是,天有风云变幻,人也有失算的时候。赵柔伊万万没有想到那丫头、平日里看着那么乖巧的一个人,却在自己十六岁的生辰里,干出如此荒唐事!

赵无敌虽然感知到了赵府中的不对劲,一大帮子人全都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走到赵柔伊所住院落的门前,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扈从并没有蜂拥而出,而是只有那位首领冒头,先是朝他恭敬一礼,然后将院门打开,侍立一侧,请他进去。

空旷的演武场上一片狼藉,原本整整齐齐的兵器架而今却东倒西歪,其中的一杆杆长枪横七竖八,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有外敌入侵,突破了一层层防御,攻进了此地,发生了惨烈的大战?

这里虽然只是常山赵氏在神都的一处宅子,可根据赵无敌的观察和感知,其间分布的力量可不简单,像赵不凡那个等级的好手足有好几十个,甚至在暗地里隐藏着好几个恐怖的存在,每一个都不比叶嬷嬷弱多少。

而且,此地在神都城中,天子脚下,谁人有如此胆量敢在大白天进攻一个古老的武道世家?

他一路走来,府中虽很压抑,仆人们也都噤若寒蝉,可却看不出历经一场大战以后的惨淡和血腥气,那么,眼前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心中翻腾不已,脚底下却没有丝毫停顿,转眼间就来到了长廊中,正好碰到魂不守舍的赵闲云和春兰。

“太好了,太好了,小娘子终于回来了!”春兰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见到赵无敌怀中抱着的星乐,情不自禁地拍手叫道。

闲云也很高兴,但到底是有了岁数,不像春兰那样失态,反而拍了春兰一巴掌,低声道:“嘘,小声点!”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伸手将星乐接过去,朝屋子里乜了一眼,道:“大郎,家主和太上长老、大长老都在屋子里,如今家主正在气头上,大郎可要小心一点。”

赵无敌点点头,迈步朝屋子里走去,刚到门口,却只见一道黑影如风般从屋子里刮出来,与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砰……哎哟,是那个混蛋有路不走,偏偏堵在门口?可怜我老人家偌大的年纪,却遭此横祸,一身老骨头都断了一大半,真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

赵无敌修炼到如今这种境界,一旦遇到危险的时候,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就会自行运行和调集内力,给予反击。

在他看清来人以后主动收敛功法时,都已经来不及了,外放的罡气如同一道精金铸就的盾牌狠狠地撞在来人身上,将他给撞飞了。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老者,若不是他的白发、白须和白眉,就冲他这黄钟大吕般的嗓音,谁也猜不到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家。

“大长老?”小婢春兰瞪大了眼睛,小嘴都张开成了圆形,实在是太震惊了!

“嗯?呵呵,没事,没事,老夫这些天正好累了,所以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老人家不再喋喋不休,且站得笔直,挺着脊梁骨,强行忍着嘴角的抽搐,摆出一副玉树临风的造型。

他咳嗽一声,用威严的声音喝问道:“小子,你就是赵无敌?”

第489章进退两难

赵无敌突然遭遇“袭击”,体内真元自行运转,释放一道强劲的能量波动,自行防御并将来人给反弹到墙壁上,就像是一只硕大的壁虎,模样十分可笑。

他听到小婢春兰的惊呼,方才知道此人的身份不简单,竟然是常山赵氏当代的大长老,算起来是他的祖父一辈,不由得暗叫不好。

家族中的诸位长老虽然在名义上是辅助家主处理族中的各种事宜,以家主为主,可实际上在重大决策上足以同家主分庭抗礼,甚至联合起来以后可以改变家主的决定。

而更进一步,将家主给拉下马也并非不可能,山门中还真发生过这种事情,且不止一次。

长老的权利由此可见一斑,而大长老又是诸长老之首,在家族中可谓是打个喷嚏就要招来狂风暴雨的角色,而今却被他给撞飞到墙上,想想都不寒而栗。

这可不是比较谁武道修为高低的时候,他赵无敌在家族中的地位,跟大长老比起来可不够看,其间的差距可谓是天与地的距离,无法跨越。

就在赵无敌心中惶惶的时候,大长老赵青山却身子一抖,将两臂舒展开,大袖飘飘,如同一只蝙蝠一样滑过,伫立在当地,离着赵无敌差不多能有三尺远,眼角上挑,眸子中精光乱射,显得好奇又兴奋。

赵无敌见他的模样,虽竭力挺直脊梁,白头上仰,一副睥睨当世的模样,可从那隐隐抽动的嘴角,时不时抖动一下的眉梢,想必是刚刚被撞到了脏腑,心里闹腾得慌。

他第一次见到赵柔伊,两人就动了长枪,此番除此遇到大长老,又将他老人家给撞到了墙上,可真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

他不由得心中苦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反而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正是无敌,您老人家……可好?”

他迟疑着,却不好直言想问,只能揶揄着问了声好,也算是一语双关。

“好,老夫好得不得了,小子,不仅是撞了老夫一下嘛,又不是故意的,何必耿耿于怀,像个女子一样。你看看,老夫能蹦能跳,就是耍一趟枪也……啊哟,嘶……”

赵青山满头白发如雪,银须飘飘,可却如同孩子般搞笑,竟然真的舞胳膊弄腿跳了几跳,到底是牵动了脏腑,疼得咧着嘴巴直吸冷气。

赵无敌连忙上前扶住,满怀愧疚,正要请罪,却被赵青山挥手止住,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睛,问道:“那个大郎啊,听说你今儿跑到白马寺砸场子,仅仅是一掌就必败了那小和尚,啧啧,可真是出够了风头。

如此惊艳的大场面,数百年不曾出现一次,可惜老夫却无缘得见,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哎,都怪我那老姐姐、还有赵柔伊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不就是星乐小丫头的及笄之礼吗?多大的事情,硬是将老夫给生生拖住了,以至于错过了大场面……”

他懊恼不已,长吁短叹,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忽然对内室那掩着的门瞅了瞅,眉头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伸手拍了拍赵无敌的肩膀,小声道:“小子,看在你替我常山赵氏夺回面子的份上,老夫就好心提醒你一声,情况不妙,你自求多福吧!

今儿有老友相邀,要去温柔坊中畅谈天下英雄,小子,老夫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不敢让家族蒙羞,老夫去也!”

他不待赵无敌搭话,脚步一滑,身影如风抢出门去,几个起落,已是在十丈开外。

赵无敌真是无语,心道大长老可真是一朵奇葩。老人家多多大岁数了,竟然还口口声声要去温柔坊中畅谈天下英雄?

那温柔坊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神都中的销金窟,英雄冢,一辈子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倚红偎翠,饮酒作乐,可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而且,以赵无敌看来,大长老根本就不是什么与老友有约去畅谈天下英雄,而是因为他今日击败了大自在,给常山赵氏赢得了面子,还不赶紧去显摆显摆,扬眉吐气一番,好一吐常山赵氏近年来遭人嘲讽的恶气!

大长老是他祖父辈的,想干什么还轮不到他来干涉。对于他来说,眼前最迫切地是如何面对已经爆发的赵柔伊?

今日是星乐的生辰,想必作为母亲的赵柔伊必定是做了不少准备,要为闺女庆生,而从大长老口中又扯出一个及笄之礼,可见事情真是闹大了!

女子十五而行及笄之礼,预示着已经成年,可以找小女婿了。可星乐却陪着他在外面疯了一天,而今还大醉,可想而知,赵柔伊的发疯也并非不可理喻。

星乐已经被乳母闲云和小婢春兰送回屋子去了,只剩下赵无敌一个人站在外间里,对着内室的门踌躇不已。

因为心中的愧疚,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却将人家的闺女给带出去鲸吞海饮,结果是酩酊大醉,真是愧对“师父”的称呼,有些胡闹和不齿。

他就站在外间屋子里,离着内室门的不过数尺之遥,只要上前数步,轻轻一推,就可以看见家主赵柔伊,还有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姑婆。

可就是这区区数尺,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想挪动脚步,却有千斤重……

他想了想,还是迈步朝门前走去。

事已至此,逃避也不是办法,终究要面对。除非是不再回归家族,就此做一个无根的浮萍,为世人所不齿。

这不是赵无敌的行事风格,也不符合为人处世的准则。男儿生于天地间,自当行的端做得正,刀斧临于前而不变色,岂能没有担当?

他推开门,陪着笑脸,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走了进去。

赵青莲看着她,倒没有怨与怒的意思,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欣喜和满意,但看了看赵柔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到底是没有说话。

而赵柔伊赵大家主就在赵无敌推门之前,明明是时不时地瞅瞅房门,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

可当赵无敌真的推门进来了,她却立马扭转身子,一张俏脸对着屏风,似乎沉浸在武道天书的世界里,没空搭理闲人。

不过,那支棱起的耳朵,微微抽动的香肩,却暴露出了她的心情,极不平静……

第490章搞不定

宽敞的内室中,常山赵氏的太上长老赵青莲含笑不语,家主赵柔伊则扭过头去感悟那道武道天书,让刚刚进屋的赵无敌陷入了尴尬的地步,不免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盏精美的琉璃灯,随着橘红火焰的摇曳,朦胧的光如水波荡漾,一圈接着一圈,由近及远,将整个屋子都给填满。

白发如雪,乌云堆髻,青丝漫绾,在这朦胧的灯光中,都有一种飘然出尘之姿,恍如飞仙。

赵无敌心中有数,今日将星乐带出去“发疯”,搅了赵柔伊的“好事”,惹得她恼羞成怒,大发雌威。

因此,此时此地,赵柔伊才是主角,按照常理他应该立马上前,伏低做小,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好让她网开一面,不再揪着他不放。

可一个家族中,长幼有序,有白发苍苍的太上长老杵在那里,岂可舍太上长老而“讨好”赵柔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亦无用,不如坦然面对,认打认罚。

他就不信邪了,难道家主还能咬她一口不成?无非就是半真半假地抹一把眼泪,然后自怨自艾、顺带着将他埋怨一番。

他上前、朝赵青莲躬身一揖,开口道:“小子见过太上长老!”

赵青莲点点头,含笑道:“嗯,大郎回来了,好!今日一战,击败了那吐蕃番僧,让天下人扬眉吐气,无不拍手称快,就是老身也欢喜得很。

自今日始,我常山赵氏将迎来一个辉煌的时代,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九泉的。”

赵无敌能看得出,太上长老是真心的高兴。有了这个麒麟子,常山赵氏再也不怕被人欺压和嘲讽了,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有人重修兵器谱,到那个时候赵家枪毫无疑问将成为第一,千古留名,成为不朽的存在。

可对于赵无敌来说,他追求武道巅峰的目的,是要打开传说中的天门,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至于些许虚名,他并不在意,第一也好,第十也罢,不成神终究是蝼蚁。

而且,眼下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搞定赵柔伊。而他对这个时而泼辣似火、时而又如同蛮横少女般的家主姐姐,真的是束手无策,没有一丁点办法。

他期待地看着太上长老,想寻求她老人家的帮助。赵柔伊虽然是家主,可面对白发苍苍的老姑婆,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赵青莲浅浅一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赵柔伊道:“家主,大郎此番也算是给你找回了面子,你这么一声不吭的算个什么事?”

太上长老既然开了口,赵柔伊倒也不好再继续装傻,只好扭转头来,盯着赵无敌,足足能有半盏茶时间,眼中如那风云欲来之前,变幻不定,各种滋味都有,将赵无敌给弄得浑身难受。

“那个……家主,小弟实不知今日是星乐的生辰,又是及笄之期,实在是太孟浪了,在这里给家主陪着不是!”他说着、朝赵柔伊一揖到地,将姿态做得十足,且将所有责任全都给揽到身上,任凭家主责罚。

“啊哟喂,这不是名动神都、声震天下的无敌大英雄吗?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受你的大礼。这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奴家给淹死。”赵柔伊直撇嘴,露出一抹娇俏的弧度,眼中尽是戏谑,让人哭笑不得。

“家主,什么大英雄?那都是市井中人的戏言,当不得真的。”赵无敌往前凑了一步,离着赵柔伊更近了,陪着笑脸,道:“再说了,无敌也罢,有敌也好,无敌都是赵氏子孙,而家主您都是无敌的姐姐。

无敌幼时,看邻家孩童被姐姐呵护着,十分羡慕,也想有个姐姐呵护,可却不能如愿,而今,这个梦终于实现了,无敌愿视家主为亲姐,还望姐姐不嫌无敌愚钝。”

赵柔伊盯着他看,似笑似嗔,好半晌方才幽幽叹道:“真没看出来,我家大郎哄女人的本事可真不小,以姐姐看来,差不多也无敌了。

不过,鬼才信你,满口的甜言蜜语,就没有一句真话。你自幼羡慕人家有姐姐?你当姐姐我傻呀?那窈娘又算怎么回事?你们俩青梅竹马,她可不就是像姐姐一样哄着你,呵护着你吗?

好弟弟,下次要想哄姐姐开心记得编一个好点的故事。”

她是个感性的女子,喜怒形于色,不喜欢掩饰。

说到这里,突然美目一转,琼鼻中轻轻一哼,道:“星乐今儿都十六岁了,还没有行及笄之礼,岂不是让人嘲笑?你是她叔叔,又是她师父,这师徒如父子,你这做师父的关心徒弟的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说说吧,该怎么办?”

“这个……”赵无敌揶揄着,却说不下去了。

赵柔伊并非是胡搅蛮缠,没一个字都合情合理,可他又能怎么办?

眼下天色将晚,已经过了时辰,就算是将烂醉的星乐给弄醒,也无法弥补了。

谁家会在大晚上的举行及笄之礼?

他被赵柔伊给问住了,只好转而看着赵青莲,可怜巴巴地求援,期待她老人家给予援手。

赵青莲斟酌一番,对赵柔伊说道:“家主,此番虽然耽搁了星乐小丫头的及笄之礼,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到大郎头上。

而且,老身依稀记得星乐小丫头似乎是午夜时分所生,将时辰算成明日也不为错,不如待明日早起,老身再为她主持及笄之礼,你看如何?”

“咯嘣”一声脆响,赵柔伊听了太上长老的话,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

这叫什么话,我们家星乐明明是入暮时分出生的好不好?当时,白日方退,暮色渐浓,一月如钩,群星璀璨,随着一声啼哭,星乐来到了世间……

那一刻,满天繁星全都在移动,星辉璀璨,斗转星移,似乎是在为星乐的降生而舞动,因此,赵柔伊的老爹、也就是常山赵氏上代家主哈哈大笑,给取了个星乐的名字。

因为她的降生,群星都在欢快地舞动,演化出一个新的命格,预示着一个辉煌大世的来临。

第491章你信吗

老人家笑吟吟地看着赵柔伊,那双眼睛会说话,仿佛在告诉她:“老身为何指鹿为马,你懂的。”

赵柔伊自然懂得太上长老的意思,因为而今赵无敌风头正盛,不管怎么说也为家族争得了荣光,让常山赵氏从各大传承圣地中脱颖而出,成为巨无霸一样的存在。

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整个天下道门都将以常山赵氏为尊,就连南山那样的上古秘境也不例外。

这种天下共尊的局面,还要追溯到始祖子龙公暮年时期,横推天下无敌手,继而于常山武破虚空,登临上界,书写了流传千古的神话。

可始祖虽然惊艳万古,却打开天门离开了这一界,留下的福荫并不足以支撑家族至高无上的地位,让常山赵氏渐渐泯然众人矣。

不过,与始祖相比,眼前的赵无敌才多大岁数?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就到了无敌的境界,纵然是日后也将飞升而去,可怎么也要个百八十年吧?

想到常山赵氏将迎来一个百八十年的辉煌时期,她老人家就高兴得不行。至于百八十年以后的事情,她没有想过,也不想去废那个精神。

她而今都快一百岁,没几天好活了,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家族崛起,已经很满意了!至于未来,自有未来的人去操心,她一个老太婆、即便是心有余而力亦不足……

相比于惊艳万古的赵无敌,那么星乐小丫头的及笄之礼真不算什么,大不了老身给你一个台阶,你还不趁势下来,更待何时?

赵柔伊虽性情泼辣,眼里容不下沙子,可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还是懂得轻重缓急和取舍之道的。

她抽着赵无敌,不停地磨牙,恨恨地道:“姑婆说的也是,星乐小丫头的生辰就是一笔糊涂账,当时都乱成一团了,谁能说得清?

那就明日再给她举行及笄之礼吧,大郎,姐姐可告诉你,明日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否则,姐姐我可真急了!”

赵无敌连连答应,好话又说了一箩筐,方才将赵柔伊给稳住,眉眼之间也舒展开来,说话也不再那么酸溜溜了。

他姐弟二人在那互相吹捧,很没有下限,就连赵青莲都看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颤巍巍地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一对“无耻”的姐弟。

待太上长老离去后,赵柔伊就盘问起具体的细节,也就是在那破败的面片儿铺子中所发生的事情。

对此,赵无敌心中也有很多疑虑,且没有打算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并询问赵柔伊,当年他的那个“姐夫”为啥会带着星乐去那里?

赵柔伊眼中浮现一片朦胧的雾霭,如同星云般迷幻,开阖间可见光阴流转,岁月变迁,仿佛于刹那间跨越了时间长河,回到了当年。

她缓缓说道:“当日,我父故去,我欲遵从父命接任家主之位,可那个小心眼的负心人认为女子就该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岂能牝鸡司晨、搅乱乾坤?

他不愿我接任家主,而我却一意孤行,于是成了僵局,继而,大吵大闹了一番,他负气出走,自此杳无音信。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江湖中都这么说,他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而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呵呵,大郎,你信吗?”

她在说出“你信吗”的时候,一双美目可怜兮兮地看着赵无敌,水雾弥漫间,两滴清泪不期然地滑落,晶莹剔透,但却散发着凄然的韵味。

她对世人的看法不在意,对昔日的选择不后悔,可不知为何,却很在乎赵无敌的看法,不想被他看做是一个坏女人。

赵无敌沉默了,虽然不了解昔日发生的一切,但直觉却告诉他,世人的猜测并非是真相。

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子很清澈,道:“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为何?要知道众口铄金,整个道门都这么传言,大郎为何不信,莫非是可怜姐姐?”听了赵无敌的回答,赵柔伊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却依然追问着。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敢作敢当,且不胡搅蛮缠另外,我的那位姐夫如果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想必姐姐你也不会至今还念念不忘吧?”赵无敌道。

两行珠泪滴落,一颗接着一颗,全都晶莹剔透,经过灯光的映照,折射出一抹橘红,如血般妖艳。

赵柔伊抽泣着,想找个坚实的臂膀靠一靠,可泪眼朦胧中,却找不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只好两手捂着俏脸,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哭得很痛快,稀里哗啦,歇斯底里,可赵无敌却尴尬了,因为他感知到了外间屋子里有人。

以那人行走之间的动静,首先可以将太上长老给排除了。因为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尽相同,步伐的快慢、落脚的轻重以及各人的习惯,都有明显的区别,而且,还跟人的修为和身份有关。

外间的人是个女子,也是一个习武之人,可她的修为并不算高,而步伐多了一丝沉稳,少了一些轻快和跳脱……

而且,能够随意进入赵柔伊的起居之地,除了星乐的乳母、也是常山赵氏旁支子弟的赵闲云,还能是何人?

赵闲云带星乐去休憩,想必是怕家主担心,故此过来禀报一声,可待她来到外间中,尚未敲门之际却忽然听到家主放声大哭,不免踌躇起来。

论起辈分,她和赵柔伊是同辈,可她一直以下人自居,恪守礼仪,不敢僭越。

她曾听人说过,高门大户人家中有很多禁忌,说得极为不堪。她不相信,可人家说得有声有色,甚至还拿武后做比,让她不禁心生疑虑,不再那么坚持。

莫非,家主也有那种不堪的事情?可怎么可能,她是星乐的乳母,待在家主身边都十多年了,从来不曾察觉丝毫不妥,而且,室内的人还是……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就听到赵无敌浅笑道:“家主,我的好姐姐,你要是再这么哭天抹地,人家还以为小弟我欺负了你呢!”

倏地,赵无敌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仿佛就在她耳畔:“那个闲云姐姐,你就不要再迟疑不前了,小弟我笨嘴笨舌,开解不了家主,还得劳烦你出马。”

第492章隔门有耳

隔着一扇门,却如同在耳畔倾诉,让赵闲云惊骇之下又窘迫。

她被赵无敌给发现了,不免有些慌乱,怕引起家主的误会。要知道她本是来向家主禀报星乐的事情,可不是有意来听墙根的,可如今、却很难说得清楚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推门进去,只见家主一个人在饮泣,而赵无敌却侍立于三尺开外,用纯净的眼神看着她,露出一抹同样纯净的笑容,带着浅浅的无奈。

她暗自打量,发现他们二人衣裳整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闲云姐姐,家主忆起往事,触动了伤心处,陷入了悲痛中,不能自拔,可小弟对往事一无所知,想安慰和劝解却无从说起,而今你正好来了,可劝解一番,伤心亦伤身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还是看开一些的好!”赵无敌道。

闲云点点头,正要开口,却只见家主已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用朦胧的泪眼乜着赵无敌,不停地磨牙,嗔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说得多好啊!

你不是挺会开解人的吗?早干什么去了?害得人家哭干了泪水,真是个死没良心的东西!”

赵无敌对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家主姐姐,心中还真有点害怕,面对她半真半假的埋怨,除了报以“呵呵”还能怎么样?

赵柔伊用袖角拭去眼角的泪水,对闲云问道:“星乐还好吧?”

赵闲云连忙回话:“回家主,给小娘子喂了些蜜水,已睡下了!太上长老曾去看过,给拿了脉,说是无碍,睡一觉就好了。”

赵柔伊点点头,倏然又蹙眉道:“闲云,你虽是星乐的乳母,可你终究是赵氏族人,还是她的长辈,日后称呼她的名字即可。”

“这个……是!”闲云踌躇片刻,但看着赵柔伊那不容置疑的眸光,还是答应了。

赵柔伊又冲着赵无敌说道:“闲云那一支迁居在古皖地,她在家中姊妹中排行第九,日后你可称呼一声九娘。老是姐姐妹妹的,搁人前也不怎么妥当。”

她倒并非是吃味,不想让赵无敌喊闲云为姐姐,而是身为家主,无时无刻都要把家族的荣誉放在心上,不想因为些许疏忽,让外人说道。

一个家族中同一辈的兄弟姐妹,按照男女以年岁长幼分开进行排行,彼此之间则以按照排行以某郎和某娘相称,而并不称呼名和字。

而对于那些高门大户和古老世家,历经岁月变迁,时光荏苒,族人已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且散落得到处都是。若是强行将同辈人一起排行,则很有可能出现崔一千八百五十二郎和王九百七十三娘这样古怪的称呼,很显然并不合适。

如此古怪而又奇葩的称呼,世家大族是不会运行出现的,可以参照朝堂的设置,以各自的居住地加以区分。

一个王朝,首先是以帝王为首的皇族,接下来是三省六部各衙门,再下面是道、州、县三级,如此一划分立马就变得井然有序、一目了然。

世家同样如此,譬如崔家就有博陵崔和清河崔两宗,而每一宗除了血脉最纯正的嫡系以外,还有数不胜数的支脉,而只有嫡系子弟方才能称之为清河崔五郎、崔八郎……至于那些支脉,血脉近点的好会冠以几房崔多少郎,差点的则统一以居住地开头,或是村名,或是坊名,不一枚举。

赵无敌这一支本是常山赵氏的一支远支,自五胡乱华时避祸江南,几经辗转,最后在扬州落脚。

他这一支都和主脉失去联系上百年了,可谓是远得没边了,搁在任何一个大家族,对这种可有可无的族人,要想重新回归,在祖地留名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将会遭遇各种询问和刁难,最后很有可能还是被拒之门外。

可就是因为出了他这么一个妖孽,常山赵氏中就再也不会有人计较他的血脉亲疏,一个个都拍着胸脯给他作保,将他请进祖地。

这可不能怪祖地中的老家伙们没有节操,像赵无敌这样的妖孽,无论出现在谁家,都无法保持淡定。

而对于如今的赵无敌来说,能不能回归祖地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愿意,立马就能打出“扬州赵氏”的字号,且会赢得各大圣地的认可,为他们所喜闻乐见。

这并非是数典忘祖,而是像博陵崔和清河崔一样,两宗并立,但却依然是同一个祖先。

而对于各大圣地来说,两个赵氏怎么也比一个好,常山赵氏依然是天下第五甚至是第六,而赵无敌纵然是天下第一,但只有一个男人的大族,相对而言,要让人放心得多。

赵无敌自然不会自立一族,对这些虚名他从来都没有兴趣,而他两世为人,都是常山赵氏子孙,又怎么会如那些圣地所愿,干出对家族不利的事情?

他依言对闲云重新见礼,闲云也连忙回礼,一个称“九娘”,一个喊“大郎”,倒把个赵柔伊看得不耐烦了,挥手道:“大郎,夜色已深,奴也疲乏了,你且先回吧!”

赵无敌还想从她口中套出星乐父亲的密辛,可看她那不耐烦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其实对于受了情伤的女人,比老虎还要可怕,为了珍惜生命,还是远离为上。

赵柔伊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长叹一声,幽幽地道:“是耶?非耶?谁能说得清楚?而且,正如你所说,往事已矣,都已是过眼云烟,想起又如何?忘记未尝不是好事。去休,去休,明日可不要乱跑,可不能再耽误了星乐的及笄之礼。”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毕竟是男女有别,只好告辞而去。

他离开了赵柔伊的住所,走在昏暗的小径上,抬眼看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挂,漫天的月华将繁星都给淹没,方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月中,想来沫儿也快到了。

他击败了大自在,破解了赌局,化解了太平公主的厄难,也算是达到了此番提前进京的目的,接下来也没什么要事,大可以待在赵府中,等着沫儿的到来。

第493章天尊临世间

赵无敌一掌击败了大自在,化解了太平公主的危机,也洗刷了唐人的耻辱,最为重要的是捍卫了中土道门的尊严,让他们可以继续以道门正宗自居。

大自在超脱了,改名行者,与过去的我割裂,融入茫茫人海中,去那滚滚红尘中争渡,去寻找真正的我。

赵无敌没有在白马寺停留,趁着人们欣喜若狂时拉着星乐赶紧离去,没有给人们围观的机会。而唯一对他身份有所了解的裴清瑶裴大小姐,也因为被星乐给怼急了,心中不爽,没心情搭理围观者,骑着红马绝尘而去。

人们茫然了,如此英雄人物、绝世天骄,就这么从他们的眼前溜走了,除了一个名字,就没有留下一点信息。

可“赵无敌”这三个字何其陌生,任凭人们想破脑壳也不知其是何方神圣?天下姓赵的人多了去了,就没有听说过一个名“无敌”的大人物。

在场的也有来自各山门和圣地的弟子,他们从联想到常山赵氏,可很快也否决了。因为不久前常山赵氏当世家主赵柔伊曾出战吐蕃使臣,同样没有悬念地败了。既然家主都败了,那么常山赵氏中即便是有修为高于家主的人,必然也是些隐世多年的老古董,而不可能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

赵无敌可没想到因为他的不辞而别,给白马寺留下了一地的鸡毛,继而还将席卷整个神都,带给大唐帝都一个不眠之夜。

他陪着宝贝徒弟星乐去小巷子里寻找回忆,接下来喝了个昏天黑地,回府后好不容易才搞定了家主,继而被赶回住处对着明月寄托相思。

神都城中却被点燃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在谈论着白马寺之战,纷纷猜测始作俑者的身份。

人逢喜事,想象力就没有了限制,出现在白马寺的少年英雄很快就被传出了各种身份,很多古老世家和圣地都被借用,甚至还创造出好几个上古秘境……

最离奇的是一位糟蹋道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都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了,还瘸着一条腿,手里拄着一截杨柳枝子,在温柔坊里对着苍天叩拜,念念有词:“感谢太上道德天尊降临世间,除魔卫道!”

有路过的好事者颇感好奇,捏着鼻子上前询问。

那糟蹋道人大笑道:“老道于十年前夜观天象,惊闻天道有变,世间有浩劫将起,有黑暗大雾自西方现,席卷而来,其间有大魔,降临中土,欲灭我道统,人间将迎来一个黑暗大世,群魔乱舞,生灵涂炭,天下生民十不存一。

我太上道德天尊于心不忍,遂降下道身,除魔卫道,并传下法旨,黑暗力量势大,今日虽除之,日后还将卷土重来,而要想保持人族不灭,只有我中土生民日日诵读黄庭,以终生意愿抵抗邪恶,方可度过大劫……”

糟蹋老道边说边走,身影还很利索,一点都看不出是个瘸腿之人,待到好事者从沉思中醒来,欲和他理论一番时,却已不见了老道的踪迹。

好事者让仆人四处寻找,可走遍了方圆好几里地的大街小巷,问遍了青楼楚馆,却没有人曾看见。

糟蹋老道似乎是从天而降,又立地消失,这太神奇了,超出了好事者的认知。

他想了又想,倏然拜倒尘埃,大声呼喊:“无量太上道德天尊,降临世间,除魔卫道,拯救世人,小的从今往后定会日日诵读黄庭……”

他想明白了,刚刚遇到的哪里是什么糟蹋道人,分明就是太上道德天尊他老人家的化身,降临世间,点化终生,要尊崇道家真言,莫要被西方大魔所蛊惑。

好事者的行为引起往来者的兴趣,一番攀谈之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传遍整个温柔坊,传向神都的各个角落。

好事者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方屋脊上,刚刚那个糟蹋老道正在摸着白胡子窃笑,若是赵无敌在此,定然大吃一惊,想不到仙风道骨的扫尘老道会干出这种事情。

太平公主府,大门紧闭,门前空落落的,都看不到一个侍卫和仆人。

其实,太平公主府的大门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开启了,也没有见过太平公主的车驾出现过,只有一些仆人打角门进出,无非就是采买些菜蔬等物,行色匆匆,神情凝重。

这让人们心中黯然,能让素来不甘寂寞的洛阳之花闭门不出,全都是因为武后和吐蕃使臣的赌局,而身为大唐男儿,却不能保护大唐公主,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间?

是日,太平公主依然在临水的长春轩中,着一袭鹅黄燕居服,衣领半敞,露出一抹雪白和粉色的抹胸,就那么随意地跌坐在华美的绒毯上,背后靠着两个叠在一起的锦墩,看上去慵懒又没有形象。

四个孩子围在身边,最小的崇训攀在母亲怀里,咧着小嘴傻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触摸母亲的丰唇,而娥娘也不甘示弱,挤到母亲身边,抱着胳膊撒娇,奶声奶气地喊着:“阿娘,抱抱……”

长子崇胤和长女英娘到底是大了几岁,老老实实坐在母亲对面,十分珍惜与母亲相处的机会。

小小侍立在身侧,扑闪着大眼睛,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孩子们的乳娘都被赶到了外间,屋子里只有李敏和李婕姐妹俩,她们脸上浮现着笑意,但却很勉强。

她们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明白公主心中有多苦,有多么无奈。

太平公主此时何尝不是强作欢颜,之所以和儿女们日夜相伴,无非是因为她已绝望了,蒙生了死志。而唯一不舍的就是几个幼小的儿女,因此才日夜相伴,给他们留下点念想,同时也是想把他们记得清楚一些,以免在轮回路上给淡忘了。

太平公主抬眼看了看她二人,淡淡道:“你们两个要是想哭就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憋在心里太难受,也没有必要。

人生无常,谁能不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只可惜不能再见他一面……”

李敏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地,两行珠泪成双成对地滑落,凄然道:“公主,就让人去将赵家大郎君给请来,也许,以他的武功定然能……”

太平公主挥手打断了李敏的话,道:“请他来干什么?以他的性子定然会找番僧拼命,本宫可不想让他冒险。

搭上本宫一个就够了,何必让他也陷进去……

待他来到神都的时候,告诉他,要他好好活下去,日后,能到本宫的坟前看看,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494章柳暗花明

珠泪滚滚,一串串、晶莹剔透,成双成对地滑过她那绝美的容颜,留下浅浅的泪痕,弥漫着无尽的忧伤。

泪眼开阖间,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仿佛拨动了天之弦,整个世界都在随之震颤,与其共鸣,看得人心都碎了。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却被泪水给浸湿了,就如同一朵在凄风苦雨中怒放的鲜花,虽美得不可方物,但却多了一抹凄然和不忍,让人伤感。

李敏和李婕姐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地大哭,整个长春轩中弥漫着浓浓的悲与伤,就连几个孩子都感受到了,不由自主地恸哭……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正在哄着孩子的太平公主颇为不爽,蹙眉道:“告诉他们,本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敢劳动他们时时问候!”

因为自赌局设立以来,吐蕃使臣将中土道门中人打得满地找牙,让太平公主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她绝望了,反而不哭不闹,闭门不出,枯坐在府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平公主的反常举动,让武后心生警惕,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为了以防万一,她派了几个心腹内侍进驻公主府,替她守着闺女,以防可怕的事情发生。

可太平公主性子刚烈,即便是对母亲派来的人也没什么好面色,嫌他们碍事,不让他们随侍身边。可这些内侍也没有办法,天后法旨不可逆,太平公主的话也不能不听,只好日夜守在门外,竖起耳朵倾听,隔断世间就求见问候一声。

他们也是苦命人,因为各种不幸身在宫中,万事不由己,就连身体都残缺了,每一天都是苟延残喘,每一个夜晚都当作是最后一夜,谁知道一闭上眼睛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他们被天后派到公主身边,却受到各种嫌弃,而天后和太平公主都是主子,谁一句话都可以要他们生死两难,可想而知,他们的日子也够艰难了!

在太平公主想来,在母亲眼里她还是没有万里江山重要,为了一个没名堂的赌局就将她一生的幸福搭上,既然这样,又何必管她是死是活?

主辱臣死!

李敏向来是和公主一条心的,既然公主不喜欢,那么那些残缺不全的家伙就是坏人。

她爬起来,心怀怒气来到门边,将门给拉开一条缝隙,开口就骂:“大胆的奴才,还不滚……赵侍卫长,怎么是你?”

她骂错人了,站在门外敲门的是公主府的侍卫长赵不凡,而那几个阉奴正缩在外间的一个角落里,被几名带刀侍卫给逼住,浑身发抖,两眼中尽是惊骇和恐惧,瞧那模样说不定立马就会失禁。

赵不凡憨厚地笑着,道:“敏儿姐姐,某有大事要禀报公主,还请行个方便。”

李敏蹙眉,赵不凡是公主府的侍卫长,也就是自己人,要见公主本不敢阻拦,可如今公主的心情……

她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好叫姐姐得知,是关于那番僧大自在的。”赵不凡陪笑道。

“哦?莫非是赵侍卫长将那番僧给打败了!”李敏给了他一个白眼。

赵不凡自打扬州回到神都,听到吐蕃使臣和武后的赌局,不由得大怒,立马就要请战,却被公主给痛骂一顿,然后给禁足了。

对于公主不让赵不凡去的缘由,李敏倒也猜到几分。

想世间多少成名已久的英雄都败了,就赵不凡那两下子,除了送死就没有别的悬念。

而因为赵无敌的原因,公主爱屋及乌,自然不想看到赵不凡去白白送死。

“姐姐就别笑话我了!就我这两下子,去了也是送死。”赵不凡也不是一个莽汉,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公主是出自一番爱护。

他抬眼看着李敏,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那眼神炽烈得让人害怕,将李敏吓得不轻,心中如同塞着一只小鹿,将她给折腾得不轻。

这家伙不会是垂涎本姑娘的美貌,要向公主讨要吧?这可不行!不说本姑娘曾发下誓言,要守在公主身边,终身不嫁人,就算是没有这个誓言,就冲公主那心如枯槁的模样,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赵不凡兴冲冲地低吼道:“你知道吗?番僧大自在败了!今日他被人击败了!不再有什么狗屁的赌局,公主自由了!”

“你说啥……公主自由了?赵不凡,你可不要捕风捉影,胡言乱语,公主够苦了,可再也受不了丝毫打击了!”李敏一时激动,伸手拽住赵不凡的胳膊,使劲摇晃,而眼中也随之流下两行清泪。

“是赵侍卫长吗?让他进来吧!”太平公主恍惚间听到了“番僧败了”,不由得开口,要赵不凡进来。

赵不凡进来后,不敢抬头,眼睛看着脚尖前方一尺,来到绒毯边缘,给公主见了礼。

太平公主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遮遮掩掩。”

赵不凡道:“回公主的话,坊间都在传言,今日午间,有人在白马寺击败了番僧大自在,破了赌局。”

李敏急道:“传言?传言岂可当真,你就没有派人去核对吗?”

赵不凡连忙道:“兹事体大,某不放心,亲自去白马寺走了一趟,那里人山人海,都在议论此事。

说是有一少年郎乘轻车而至,一掌便击败了番僧大自在,而今整个神都都震动了,全都在谈论此事,定然是假不了。

某不放心,去寻找番僧所在,直到鸿胪寺中,方才得知那大自在被击败以后,飘然而去,说是云游天下去了,只剩下那老僧在收拾首尾,不日就将请辞回吐蕃了。”

“感谢上苍垂怜,感谢三清祖师,感谢诸天神佛……”李敏松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将所知道的各路仙佛都感谢了一遍。

太平公主美目流兮,神采婉转,脸上多了一抹神光,美得让人窒息。

她开口问到:“可知是何人打败了那番僧?呵呵,本宫倒是欠了他一个情,若有可能,该感谢他一番才是。”

“那人倏然而至,事后又飘然离去,只剩下一个姓名,叫做赵无敌!”赵不凡道。

第495章寻寻觅觅

当赵不凡说出那人的名字时,不啻于一道惊雷划破了冬日的天空,也搅动了太平公主的心海,让她的心乱了!

赵无敌,是她朝思暮想的名字,曾千百次出现在她的梦中,伴着她度过漫漫长夜,直到天明。

真的是他来了吗?

他骑着红马,从遥远的天际走来,跨越无尽的雪原,全都是因为她……

“赵无敌?怎么跟那小子同名同姓,年纪也差不多,哦……不是真是他吧?”李敏念叨着,突然惊叫道。

太平公主抬眼看着赵不凡,也想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赵不凡依然低着头,道:“他若惊鸿一瞥,来去太匆匆,不曾留痕。就是名字,还是另一个女子所言,乃是裴大将军的家人,可随即那女子也不见了。

不过,从当时在场者的描述,以某看来,八成就是我那叔父。”

太平公主在流泪,可心中却暖洋洋的。

他到底还是在乎我的,听到我被人欺负,不远万里前来替我解除厄难。

可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惊道:“不好!他还在戌边期中,却擅离大军,可是形同谋逆。赵不凡,你速去找到他,让他立即离开神都,回到军中。”

经太平公主提起,赵不凡也醒悟过来,连忙告退,带着几名曾在龙门见过赵无敌的心腹侍卫,在神都中四处寻找。

神都何其大,要想找一个人不啻于是大海捞针,从午后找到夜色降临,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赵不凡无奈之下,将几名侍卫打发回公主府,而他则一个人朝修文坊行去。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去常山赵氏在神都的老宅,寻求家族的帮助。

他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看上去风光无限,大小衙门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可要说在神都寻个人,还真比不了赵三那个奴才。

待他赶到赵府门前时,夜色渐浓,府门紧闭,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晃来晃去,看着让人揪心。

敲开了门,露出老王头那张苍老的脸,半眯着眼睛瞅着他,不阴不阳地道:“哟,这不是公主府的赵大侍卫长吗?赵大侍卫长登门,不知有何贵干?这天色可不早了,眼瞅着就要宵禁了,到时候坊门关闭,可就耽误您回府了!”

入夜宵禁,乃是铁律,纵然是王公贵族,也不得在街上溜达,否则将被巡夜的武侯给逮住,押送到京兆尹衙门,少不得挨一顿板子。

可赵不凡却顾不得了,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王老爹,某是来求见家主的,还请你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王头靠在门上,嘿嘿笑道:“小子,不是我老王头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来得不巧,正赶上家主暴怒,谁敢让你去见?”

“家主暴怒?为何?”赵不凡奇道。

“没规矩,什么都能问的吗?”老王头一瞪眼,伸手就在他头上来了一下,厉声道:“你小子也不小了,还在公主府中当差,怎么就没点长进呢?家主是一家之主,地位何等尊崇,她因何动怒也是你小子能打听的?”

赵不凡就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有打听家主**的意思,却被老王头给逮住,喋喋不休,好一顿教训。

他只好伏低做小,陪着笑脸,先将自己给臭骂一顿,接着又使出浑身解数大拍马屁,方才套出了些许真相。

老王头嘴巴很紧,并没有多说什么,可仅仅是“扬州的大郎君”就已经足够。

常山赵氏在扬州除了他那尚未认祖归宗的无敌叔父一脉以外,并没有别的分支,且能让老资格的老王头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郎君”,可不是一般的人。

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可是我那无敌叔父?”

“大郎君的名是叫无敌,这名字起得好呀,名无敌,人也无敌。”老王头点点头,随即老眼一亮,问道:“咦?大郎君不过是昨日入夜时分到来,你小子是如何得知?”

赵不凡见果真是他的无敌叔父,不由得心中大喜,见老王头质问,立马昂着头道:“呵呵,王老爹,您有所不知,某和叔父曾在龙门相聚一日,且蒙他抬爱,授予一路绝世刀法。不瞒您老人家,某在心中早就以师父视之,既然他老人家在此,就请让某进去,某要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老王头沉思良久,点点头,道:“小子,真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得到大郎君传授刀法,且自珍惜吧!不过,想拜师?恐怕是你小子一厢情愿了!知道吗?星乐小娘子才是大郎君的衣钵传人,至于你,既授你刀法却没有收在门下,想必是因为你小子资质愚钝,不堪造就。”

赵不凡老脸一红,一股火辣辣地感觉弥漫开来,好在夜色苍茫,且老王头老眼昏花,估摸着也看不真切。

不管怎么说,被人打脸的滋味都不好受,可老王头也并非虚言。星乐的资质的确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至于他那年纪轻轻的叔父,那就不能用妖孽来界定,只有妖怪才恰如其分。

他陪着笑脸道:“是是是,您老人家眼光独到,看得很准,小子的确是资质愚钝,不堪造就。那个,王老爹,小子可以去拜见叔父了吗?”

老王头问道:“私事?公事?”

“既有私事,亦有公事,且事关重大,公主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子一定要找到我那叔父。”赵不凡道。

“既如此,那就进来吧!”老王头老于世故,倒也懂得分寸,既然牵扯到太平公主,那么就不是小事。

老王头将大门给关上,引着赵不凡去赵无敌的住处,于路上遇见一个小婢,老家伙随手就将赵不凡给扔给她,美其名曰,不能擅离职守,要去看守大门。

赵无敌正在赏月,同时也幻想着沫儿也在赏月。一轮明月照着他二人,虽相隔很远,但却共同沐浴在月华中,接着明月沟通,心便近了。

可天下的事就是那么奇怪,每逢你遨游在梦幻中的时候,总是有那不开眼的来打断。

“叔父,果真是你老人家,小侄可找到您了!”赵不凡太激动了,毫不犹豫地开口叫道。

梦破了,各种美好都不见,只有一轮明月高悬,泼洒着清冷的月华,被寒冷的夜风一吹……

第496章你急他不急

赵无敌正在神游环宇,尽情释放心与神,游走在漫天的月华中,寻觅着沫儿的身影,欲来一场月中梦会。

他看遍了星河,跨越了时空,寻寻觅觅,于时间长河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和沫儿很相似,正待伸手时,却突然被人给打断了。

他心中颇为不爽,却竭力克制着,不敢随意地表露心中的怨和怒。

因为这里可是赵府,是常山赵氏在神都的老宅,对于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古老世家来说,其间的底蕴可想而知有多么恐怖!

不仅家主赵柔伊的法驾在这儿,还有太上长老和大长老两位巨擘,随便哪一个都是家族中的无上存在,若是他敢露出一丝不敬,将他给吊打一顿都没有问题。

除此以外,谁知道还有没有家族中的老古董隐藏在阴影里?要知道古老世家都喜欢干这种事,他们尊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古训,总是喜欢藏着掖着,在暗地里潜藏着骇人的力量。

他转身凝神一看,立马就火了。

搅了他好梦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恐怖的老古董,而是曾在龙门后山有一面之缘的赵不凡,按照辈分是他的同族侄子,且曾指点其刀法,而今却坏了他的好事,不将其给痛揍一顿,何以化解他的怨气?

“赵不凡,汝踏月而来,莫非是想和某探讨刀法?”赵无敌乜着他,摩拳擦掌,两眼绽放出夺目的光,看遍他的全身,琢磨着待会朝哪下手?

赵不凡可谓是踏破神都的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方才找到了叔父,不负公主所托,心情激动之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叔父眼神不善,正琢磨着要揍他。

他一路小跑着,屁颠屁颠地凑到跟前,兴冲冲地道:“叔父,可算是找到你老人家了,要不然,侄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公主交代。”

赵无敌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揍他一顿,却听他提起太平公主,不得不暂时按捺心中的蠢蠢欲动,问道:“某昨日入夜时分才来神都,自问不曾招摇过市,公主何以得知?”

赵不凡喘了口粗气,道:“叔父,您老人家在白马寺出尽了风头,而今整个神都都震动了,就连菜市中的小贩都在传扬您的美名,还想瞒着公主?

您虽然来去匆匆,可依着公主的能量,还能不知道是您吗?这不,让小侄今儿连腿都跑断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小侄找到了您,也可以松口气了!”

“呵呵,有劳公主挂念了!”赵无敌打了个哈哈,随意拱拱手,表示一下对公主的尊敬。

唐人尊崇古礼,当听到尊者的名号时,哪怕相隔千万里,也要对着尊者所在的方位遥拜,以示尊敬。

可赵无敌却不知道公主府坐落何处,也就无从辨别方位,只好随意寻了个方向,拱拱手,略表敬意。

他给太平公主的关怀表示了感谢,又冲着赵不凡问道:“公主急匆匆遣你寻某,到底所为何事?想来不是为了给某设宴接风洗尘吧?”

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刷新了赵不凡的底线,让赵不凡佩服之余,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要想世间无敌,首先要有一颗无敌的心,以及无敌的脸皮。以他估摸着,他叔父的脸皮比起神都的城墙也不遑多让,怪不得能横推大自在,睥睨世间各大圣地。

他用力吞了口口水,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道:“公主殿下得知叔父来了神都,可把她急坏了,让小侄带入寻遍了大街小巷,找到叔父以后,立马催促你赶紧离去,一刻都不要停留。

叔父,您老人家还是连夜走吧,想来以叔父的身手,神都的城墙还挡不住你吧?”

“区区城墙自然不在话下!”赵无敌摆摆手,满不在乎,可突然觉得不对劲,奇道:“十七郎,你给某说清楚了,某家行的端做得正,一没偷人家的金珠美玉,二没有勾搭谁家的小媳妇,好好的为何要在深夜翻城墙?”

赵无敌可气坏了,怎么说话呢?大晚上的跑来,就是为了劝老子做飞贼不成?

他乜着赵不凡,等待着他的回答。如果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立马就将他小子给狠揍一顿,最起码打得他满脸桃花开,好教他知道花儿什么这样红?

赵不凡懵了,满脸的疑惑不解,不知道他叔父抽什么疯。

为什么要你离开?

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可对方是他叔父,又有授艺之恩,最为重要的是有公主殿下袒护着,让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叔父,您可是奉命戌边的边军,此刻应该待在秦大将军的大营中,不该出现在神都。这要是让御史台的那帮子言官知道了,一通弹劾,将您交给来俊臣那个混蛋,可就连公主殿下都救不了你。”

赵无敌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将不远处的一颗古树栖居的夜鸟都给吵醒了,以为有夜枭来袭,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哈哈哈……”他笑了好一阵子,方才觉得差不多了,反问道:“就为这事?”

“啊哟喂,我的叔父,这事还不够大?没有朝廷的明令,擅自离开驻地,形同谋反,可是要砍脑袋的。”赵不凡急得满头大汗,对面的若不是他叔父,早就将他给狠狠地揍一顿。

赵无敌两手一摊,淡然道:“某此番前来神都出战大自在,可是有秦大将军的将令,且得到兵部和政事堂的首肯和批复,名正言顺,谁敢叽叽歪歪?”

“啥?秦大将军给兵部和政事堂写了公文和奏章,且得到了批复?早知道这样,小侄又何必像条狗似满城转悠?”赵不凡抹了一把汗,大口地喘气。

赵无敌道:“那个,虽然是一场误会,但还是谢谢你啊,跑了大半天也累了,某就不留你了,感情回公主府,也省得公主不放心。

至于公主殿下,明日是星乐的大日子,要行及笄之礼,一时半会走不开。

这样吧,若是明日得空,某午后去拜见公主,若是不得空,就后日早上去拜见。”

赵不凡直翻白眼,心想着小侄跑了大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老人家也该赏赐一碗水酒,让小侄润润喉咙,顺便再留宿……

留宿就算了,公主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可不敢在外面耽误。

他也顾不得讨口水酒了,跟叔父告别以后,急匆匆走了。

至于眼下神都城中已进入宵禁时分,各坊市的门均已关闭,不能再在街上溜达,那也得看是什么人?

他赵不凡虽然还没有无敌于天下,可要翻个墙、爬个屋脊什么的,还难不倒他。

3

第497章铁面闯宫

武后居于九重宫阙中,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执掌着天下权柄,一言可定千万人生死和荣辱,且不久前的朔方大捷,唐军将不可一世的突厥铁骑打得落花流水,给大唐迎来了至少五到十年的太平岁月。

突厥被重创,外患消除,接下来可以一门心思扫除李唐的残余,好让她早日登基称帝,开辟一个亘古未有的大世。

可最近武后却很烦,就连武攸暨带回的万匹骏马和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都没心思搭理,甚至秦怀玉差人千里迢迢送来的祥瑞,也没能让她舒展眉头,绽放笑容。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赌局,本以为一个小小吐蕃,不过是化外蛮夷之地,能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尔等既然妄自尊大,大言不惭地要挑战中土道门,那么就如他所愿,让中土道门中人将他吊打一番,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人。

可谁曾想到,一个吐蕃小和尚竟然横推了中土道门各路英雄,就连她寄予厚望的铁面先生也败了,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要送入虎口,还是她亲生葬送的,可以想象她的心情该有那么糟糕。

这段时间里,整个皇城都笼罩着厚重的铅云,让人压抑得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得天后不高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事实上这段日子已经被杖毙了三名宫娥、六名内侍,就连上官婉儿都遭到了训斥,其中的缘由大多微不足道,可谁让天后心情不好呢?

天后就是皇城中的天,天不高兴了,自然是风云变色,电闪雷鸣,天昏地暗,暴雨倾盆。可对于宫娥内侍们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除了逆来顺受,又能如何?

是日,并非大朝会之期,加上武后近日心中不爽,也没心思和宰相们磨叽,在武成殿中批阅奏章,午时躺在美人榻上想小憩片刻,可却因为心中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大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恨不得停止呼吸,生怕搅了武后的好梦,导致大祸临头。

上官婉儿也不例外,轻轻地拿起奏章,又轻轻地放下,就连提笔写字的速度也放慢了,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那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可是以前从未曾有过的。

武后越是想睡,就越是难以入睡,翻来覆去地折腾,越发地觉得浑身的骨头难受,招呼了两个小宫娥给她捶捶肩背和腿,好不容易方才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可就在此时,有人脚步匆匆地闯进武成殿中,将武后好不容易方才孕育出的睡意给折腾得干干净净。

她勃然大怒,吼道:“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奴才拉出去,杖毙!”

按照常理,她一声令下,立马就会有内卫应声而出,将那个倒霉蛋给拖出去,交给执刑内侍活活打死。

可今儿却很奇怪,明明是有内卫出来,可却不见她们有丝毫动静。这让武后更加生气,同时也很不解,莫非这些丫头们要造反,连她的话都敢不听?

她虽然心中大怒,但却没有丧失理智,见事情蹊跷,也就没有再乱发脾气,而是在小宫娥的搀扶下做了起来,抬眼看来人,方才恍然大悟。

来人身形高大,但却笼罩在一袭连体黑袍下,脸上戴着一具精铁面具,散发着幽冷的清晖,在眼和口鼻的位置留了几个小窟窿,如一个幽灵般,被窟窿中的寒光凝视,不由得浑身发颤,冷得可怕。

此人无名,宫中人皆不知其出身和来历,一致尊称为“铁面先生”,乃是宫中的大供奉,同时也是梅花内卫的创建者,地位尊崇,为武后所器重。

武后对铁面先生颇为尊敬,赐予其诸多特权,可以说铁面先生在宫中是自由的,与武后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盟约,而非臣属。

他可以随时随地觐见武后,根本就无需通报,因此才无人阻挡,而在武后发出“杖毙”的命令时,梅花内卫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先生行色匆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武后见是铁面先生,立马平息了怒气,就连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浅笑,殊为难得。

铁面先生冲武后一揖,继而笑道:“天后,神都的确出了大事,可却是天大的喜事。”

“哦?先生快点告诉朕,也让朕欢喜欢喜!”武后迫不及待地道。

铁面先生伸手一捋,触及冰冷的面具,方才醒起自家戴了个铁家伙,无法触及胡须,不由得尴尬一笑,道:“呵呵,今日近午时分,白马寺来了一个少年郎,竟一掌击败了那吐蕃使臣大自在,为天后赢得了赌局。

以臣看来,正是因为天后英明,亘古未有,上苍因此降下如此英雄少年,为天后效命。

臣为天后贺!”

看不出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还挺会说话,一通马屁将武后拍得很爽,一张脸如同怒放的牡丹,所有的皱纹全都被抹平,而一双凤眼中也升起水雾,水汪汪的,十分动人。

此刻的武后,说是宛若少女有些违心,不过,比起三十许的美妇人的确不遑多让。

“臣为天后贺!”

“臣为天后贺!”

……

宫中人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学不会这一点,一般都是过早夭折,无法长存。

上官婉儿最是机灵,紧跟着铁面先生之后恭贺,接下来,宫娥、内侍和内卫全都拜伏于地,恭贺武后,再接下来就是殿外的侍卫、宫中的御林将士……

“好!好!好!”武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字一顿,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不知这少年英雄是何方人氏?”武后问道。

她执掌天下权柄,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不可轻易承诺。首先要搞清楚来龙去脉,方才能表态。

铁面先生迟疑了片刻,道:“此人来去匆匆,只留下一个名字,赵无敌,还是别人提起,除此以外,尚不得而知。”

“赵无敌……”武后口中念叨这个名字,突然两眼一亮,绽放出慑人的光,道:“莫非就是那个火烧突厥大小可汗的赵无敌?不过,他眼下该在秦怀玉军中,离神都还有段距离,不敢出现在这里呀!难道是秦怀玉听闻了吐蕃使臣一事,怒其无礼,故命赵无敌提前进京,出战吐蕃使臣?”

她思索着,却拿不准分寸,转首冲上官婉儿问道:“婉儿,今日可有秦怀玉的奏章亦或是政事堂转来的行文?”

第498章壮哉我大唐男儿

上官婉儿博闻强记,办起事来又是恪尽职守,可以说每日里政事堂转来的各种奏章都在她心中装着,根本就不需要去查找。

她见武后询问,都不带考虑的,立即躬身回道:“回禀天后,这几日政事堂转呈的奏章中,并没有来自朔方的。”

这就奇怪了!莫非只是一个碰巧和赵无敌同名同姓之人?大唐天下之大,疆域万里,山川无数,人口何止千万,有那么几个同名同姓之人也并不奇怪。

武后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中却依然有些失落,眉头低锁,两手附在背后踱来踱去……

正巧此时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兵部尚书房遗则求见。

房遗则此番进宫并非是为了赵无敌之事而来邀功请赏的,事实上他自打赵无敌走了以后,就陷入各种忙碌,就连杜平带回的附有武承嗣批复的文书也只是匆匆一瞥,便随手给扔到一边,继续忙着手头的公务。

因此,老头子对赵无敌的英雄事迹是一无所知,不过,他此番进宫求见武后之事,说起来也和赵无敌有那么点关系。

他是大唐正经八百的兵部尚书,可不是那种“检校”的虚职可以比拟的。虽没有直接调动和统御兵马之权,可只要是事关大唐百万大军的大大小小事务,都要经过他的手,少了他的亲笔画押还真就不算数。

百万大军,将校无数,每日里将发生多少事情?加上兵部本部大大小小的事务,就够老头子喝一壶了。可这还不算,暗中还有兵部侍郎阴士鹫的掣肘,私下里纠集一批亲信,给他使绊子,拖后腿,老头子为了不出差错,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可把他给累坏了!

眼下秦怀玉即将凯旋,近万将士已离神都不远,可事关朔方将士的考功却还没有定论。政事堂的一辈子宰相扯来扯去,却因为武承嗣的搅局,都快一个月了,一直定不下来。

大军即将回京,将士的功劳却还没有定论,如何对得起那些流血流汗的好男儿?待到大军回京之日,届时一个不好,岂不是要引起骚乱?

面对政事堂的扯皮和推诿,武承嗣的刁难,房遗则怒了,他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在兵部中将武承嗣和诸位宰相痛骂一顿,那份威风让整个兵部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如坠冰窟,就连一向对着干的阴士鹫也偃旗息鼓,不敢触他的霉头。

房遗则被逼到了悬崖边,退无可退,只好奋起一搏,豁出去了!

他是房玄龄的嫡子,乃是开国勋贵一系第二代中为数不多尚在世间、且留守朝堂执掌实权的大佬,可以说是老牌勋贵中的一面旗帜,而今他们这一系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压和排挤,如果不能借助秦怀玉此番的泼天大功争取更多的利益,那么不如舍弃这个位置,回家含饴弄孙来得逍遥自在。

房遗则决心已定,要学楚霸王破釜沉舟,做那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也不愿再窝囊地虚与委蛇。

他不再指望政事堂的那帮子明哲保身胆小如鼠的家伙,立马让人备马,直奔武成殿,请武后钦定。

房遗则所请,越过了政事堂,本不合规矩,可武后就不是一个恪守成规的人。

她近日心情不爽,其间就有对政事堂的不满意在内,认为政事堂的宰相都是一群老滑头,既不能为她排忧解难,也不会为她干脏活,遇事推诿,尸位素餐,有心来一番大清洗。

朔方将士为她挣得了荣耀,避免了四面楚歌的局面,是有功之臣,无论怎么优待和封赏都不为过。

可这些宰相们为了各自的小心思,都想从中讨些好处,为自家门生故旧多谋些福利。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武后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只要不过份,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也太过份了,秦怀玉的大军都快抵达长安了,而朝中衮衮诸公却连一个功劳的考校都没有定夺,岂不是让三军将士寒心?

她接过上官婉儿递来的功劳簿,厚厚的一大叠,有魏文常记录并整理、秦怀玉附笔的原本,也有兵部重新整理并由房遗则备注的最终版本,每一笔都有理有据,清清楚楚。

武后看得很仔细,一页页翻过,时而指着某一笔问起房遗则,以至于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完。

房遗则特意另行写了一个汇总,将朔方之战的功劳做了一个总结,其中清晰地写着:秦怀玉部先后杀敌约十五万骑,俘获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战马六万七千余骑,牛羊……

对于杀敌的数量,房遗则自然知道其间有些水分,可普天下的边军谁不是这么干的?剿灭数百散兵游勇就是杀敌无数,攻破几座镇子就是连拔数城,相对而言,秦怀玉的水分算是比较少了。

其实,对于朔方之战的真相,武后早就召武攸暨仔细询问了,以武攸暨的性子,在他姑母面前可不敢有半句隐瞒,就连忽必利是赵无敌所擒然后让给他都抖落出来。

朔方之战,小可汗忽必利部出动了五万余骑,差不多全军覆没,其后默啜亲率十万铁骑奔袭朔方,估摸着劫后余生着不过两万余。

以此推测,秦怀玉部足足杀敌接近十三万,而他们所报的也不过十五万,已经算是良心数字了。

武后将功劳簿轻轻搁在御案之上,提笔在房遗则的汇总文书上写了一个朱红的“准”字,其色如血,苍劲有力,有一股凌厉的霸气跃然纸上,让房遗则心中暗喜。

他赌赢了,终于还要继续在宦海中沉浮,无法归家含饴弄孙。

武后将主笔一掷,抬头道:“朔方将士为国征战,血染征袍,悍不畏死,方才击破了突厥,保我边地不失。

壮哉,我大唐将士!雄哉,我汉家男儿!

正是因为他们的浴血奋战,方才扬我国威,护我黎庶!

朕,就是穷搜天下,食糠咽菜,也要大肆封赏,决不食言!”

武后的话慷慨激昂,豪气冲天,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饱含着真情实意,不似作伪。

“壮哉,我大唐将士!雄哉,我汉家男儿!”

“壮哉,我大唐将士!雄哉,我汉家男儿!”

“壮哉,我大唐将士!雄哉……”

一时间,以武成殿为中心,一声声慷慨激昂的赞歌此起彼伏,席卷八方!

第499章老房下黑手

武后一锤定音,一个朱红的“准”字,就将政事堂一帮子宰相扯了一个多月的难题给解决了,算是给朔方之战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房遗则感慨之余,看着豪气干云、睥睨天下的武后,再想想当今的那位陛下以及被赶下皇位圈禁于武陵的“先帝”,他的心动摇了,不再那么坚定!

相对而言,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更适合君临天下,将大唐的疆域拓展到四极之地,开创一个辉煌到极致的盛世。

可他是房玄龄的儿子,读的是圣贤的典籍,注定了要做李唐的忠臣,为恢复李唐江山死而后已。

此时,房遗则的心中有一丝庆幸,多亏他当初说服了那几个冥顽不化的老家伙,方才将勋贵联盟中的大多力量潜伏于暗处,暂时与武后虚与委蛇,将薪火保存下去。

武后是旷古不曾有过的奇女子,注定将主宰一个时代,在古史上写下浓重一笔。

此时与她较劲,不啻于以卵击石,甚至是引来武后的反击,顺藤摸瓜,到头来是蛋破了,鸡也死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武后看人,不在乎其出身,也不在乎其身后的阵营,对于那些真正的大才,哪怕是李唐一脉,也照样敢用。

譬如那狄仁杰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地“拥唐者”,可又怎么样?武后也不过是将其贬嫡黄州,并没有赶尽杀绝,日后说不定还要将他起复。

这一切源自她强大的自信心,她是要做千古一帝的,即将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强大皇朝,将整个天下都踏在脚下,若连狄仁杰之流都无法驾驭,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漂亮的凤眼神光灿灿,透着无尽的威严,如刀般割得人肌肤生疼,用帝王特有的语气对房遗则说道:“房卿恪尽职守,忠君悌国,朕都看在眼里,心中甚慰。秦怀玉部不日就要回京,出迎一事不可怠慢,朕意就由房卿领衔出迎五十……不,出迎百里,将朕的御辇带上,让秦大将军乘朕的御辇进城!”

房遗则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扬声道:“天后隆恩,臣等敢不以死效力!”

“哈哈哈……”武后大笑,伸手虚扶,道:“房卿快快请起,朕不要你们死,而是要你们好好活着,陪着朕一起开创一个大世,天下臣服,万国来朝,千秋万世,直至永恒!”

不得不说,武后的胸襟之广阔,眼界之高远,足以让天下男儿尽失色。

于是,武成殿中又是一阵山呼海啸,马屁滚滚,继而淹没了整个皇城,天音浩荡,震动长空。

据说,待在东宫中的那位皇帝吓得匍匐在地,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大冷天的硬是将衣服湿透了!

房遗则见事已办妥,便向武后告退。武后挥挥手,可就在房遗则倒退着走向殿外的时候,却有开口问道:“房卿,这两日秦怀玉可有奏章递上?”

房遗则一愣,心道秦怀玉的奏章不是交到了政事堂吗?可看武后的意思,压根就没有收到,真是奇了怪了!

以上官婉儿沉稳且谨慎的性子,不可能敢瞒下不报的,那么……幺蛾子定然出在武承嗣那厮身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武承嗣这厮如今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一门心思破坏对朔方边军将士的考功和封赏不算,现在竟然敢私自扣留秦怀玉的奏章,嘿嘿,不给你丫添一把阴火实在是愧对这天赐良机!

他露出惊讶、奇怪的神色,躬身回道:“今日秦大将军着帐下旅帅赵无敌送上文书和奏章,说是看不惯那吐蕃使臣之狂妄,特向天后请战,着赵无敌出战吐蕃使臣,让他知道我大唐天威。

因为事涉吐蕃使臣,老臣不敢怠慢,立即着兵部司主事杜平上报政事堂,今日轮值的武相也同意了秦怀玉的请战,并给了兵部回复,按道理秦怀玉的奏章早就应该到了武成殿中才是,莫非是武相忘了?”

“哼!不长进的东西!”武后两眼射出两道寒芒,喝道:“来人,让武承嗣滚来见朕!”

以武后的聪慧,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武承嗣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没有丝毫容人之量,就见不得别人立功。只要是有人立了大功,他就要想方设法地使绊子,一个劲地找茬,且敌我不分,就连同族兄弟武攸暨都不放过。

对于武承嗣的想法,武后是心知肚明,可谁让他是自家最亲的娘家侄儿呢?她要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就不可能依靠李家人,这万里江山最终还要依赖武家人守护。

可纵观武氏诸子,与她最亲的也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二人,武承嗣不堪造就,武三思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也许,是时候培养武攸暨了。

武后的养气功夫的确是炉火纯青,不过刹那之间,满脸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轻笑道:“房卿是说那火烧突厥大小可汗的少年英雄赵无敌来了神都,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他递了文书和奏章,就离开了兵部,老臣繁琐之事太多,就没顾上他,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房遗则道。

没有得到赵无敌的行踪,武后略有些失望。不过,她总算是确定了赵无敌就在神都,那么和铁面先生所说两相比较,就可以断定今日午后在白马寺击败吐蕃使臣的少年,无疑就是赵无敌。

她不由得想起安公主,心中念叨:“安儿,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房遗则见武后没有言语,且陷入沉思,只好再次告退,见武后似是而非地摆摆手,便真的退出了武成殿。

在房遗则走后,原本避于屏风后的铁面先生闪身而出,声音略有些激动地道:“果然是他!呵呵,常山赵氏果然是底蕴深厚,人杰辈出,让人仰望啊!”

武后问道:“先生既知道他是常山赵氏子弟,那么可否替朕寻到他,朕想见见他。”

“这个……”铁面先生沉吟起来,良久道:“天后的意思莫非是要兑现承诺,封赏他为侯爵?其实大可不必,他是常山赵氏子弟,可也是扬州折冲府的一名旅帅,也就是天后的臣子。

他本就在朔方之战中立下了大功,而秦大将军又即将凯旋,天后何不暂等数日,待大赏朔方将士时再赐予他爵位?

届时,您封赏的就不是一名江湖客,而是您的臣子,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3

第500章 关门打狗

铁面先生经过短暂地沉思,可见那精铁面具的窟窿里冒出幽邃的光芒,一闪一闪,蓝幽幽的,很是吓人。

他在替武后筹谋得与失,仔细分析其中的利害,力求以一次封赏收取赵无敌的心,让他对武后感激涕零,从而为武后所用。

他的想法不能说错,做法也符合他的谋主身份,只可惜他并不了解赵无敌和武后之间,还有一段隐情。

昔日的安公主曾养在武后身边,两人名为姑嫂,可那份感情可比母女,其后在回京的路途上遭遇刺杀,慌乱中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找到。

武后以为安公主已遭遇不测,心中颇为内疚,伤心之余给她造了一个衣冠冢,其规模甚至超过了亲王的陵寝,惹起了一场好大的风波。

朝中的某些大佬纷纷指责,在大朝会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接机对武后开喷,口口声声不离祖宗规矩、圣人之言。

本来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对夭折的皇子和公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大兴土木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君王出于偏爱而一意孤行,也没那个死脑筋的臣子真会为此而死谏的。

夭折的皇子和公主,那也是帝王的子女,且是个已经死去的人,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和帝王过不去?

由此可见,朝廷上的那些喷子之所以口吐白沫滔滔不绝,死缠烂打,一口咬定不松口,其中的因由不外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口中说的是安公主,心中的剑则指向武后。

牝鸡司晨,天下易主,自古至今都这么传言,至于是不是灵验,根本就不重要。

史上的那些王朝轰然倒塌的时候,大多都曾出现过将男人眯得晕头转向的女子,演绎出红颜祸水的绝唱,至于个别王朝、譬如暴秦,貌似不关女人什么事,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区区小事,怎么会难道那些满腹经纶的大儒?只要他们想,就能找到如山的铁证,将暴秦灭亡的罪名落到“牝鸡司晨”的头上。

暴秦灭亡中没有女子的身影,可祸乱的根源赵高却是一个寺人,寺人去了势,又被称为阴人,自然没有资格再留在男人的行列中,而同女子相近。

瞧瞧,这么一梳理,不就将暴秦灭亡同妇人联系到了一块。

帝王乃昊天之子,高高在上,那么最接近天的那一块地当然得留给天子近臣和宰辅们折腾,而今却让一个女子给霸占着,算个什么事情?

女子嘛,没事将自己个打扮打扮,在帝王面前争着宠就好,若是敢沾染朝廷上的权利,那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就为了给一个夭折的公主建个超规模的陵寝,一些大佬元戎滔滔不绝,要用口水将武后给淹死。

一战大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因为高宗皇帝怕老婆,不肯替臣子做主,让武后得以高举屠刀,将一帮子叽叽歪歪的迂腐老臣给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武后在看到那块玉珏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她当年亲手挂在安儿脖子上的,而今却出现,让她惊喜交加,感慨万千。

其后,从太平公主的话中,得知了赵无敌之母很有可能就是安儿,让她好一阵欣喜,感慨上天垂怜,让安儿逃过一劫,且嫁人生子,恨不得立即飞往神都,和安儿一见。

可造化弄人,世上的事总是难以完美,安儿当年虽被人救了,带往扬州,可却于数年前故去了。

武后心中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她手抚玉珏,睹物思人,却天人相隔,终究不能相见……

安儿去了,却留下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文武兼修的惊艳少年,让武后不由得将对安儿的怜爱转移到赵无敌身上,对他另眼相看。

此番,赵无敌击败了吐蕃使臣,不仅让太平公主得以解脱,也让武后挽回了颜面,因此急于见他一面,好确认他母亲的身份。

可转而一想,铁面先生也说得颇有道理。

自从认祖归宗以后,赵无敌可不再是一个贫寒的扬州府军,而成了古老世间常山赵氏子孙,其身份变得很敏感,让武后不由得踌躇起来。

无论是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还是隐于世外的古老圣地,都对皇权有着各种制约,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同盟。

世家于乱世中搅动风云,主导大世的走向,经过一场场博弈,挑选最合适的人执掌皇权,成为他们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可一旦天下安定下来,皇权得到稳固以后,帝王们不甘心成为傀儡,不可避免地和世家发生各种矛盾,一番暗斗以后,大多是拥有人族气运的帝王一族获得优胜,让世家不得不妥协。

武后要取代李唐,就离不开世家的支持,可一旦登基称帝以后,必然也会和世家之间发生各种龌龊。

因此,她认可了铁面先生的建议,相当于常山赵氏子,她宁愿要一个臣子赵无敌。

她点点头,正待要开口,内侍小海前来禀报,武承嗣来了。

铁面先生再次告退,此番他是真的退走了,而不是隐于屏风之后。

就连上官婉儿和一屋子的内侍、宫娥和内卫全都被撵了出去,整个宽广巍峨的武成殿中,只有武后和武承嗣姑侄二人。

没有人对武后的安危表示担心,因为他们素来知晓武后的处世之道,她从来都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地。

不说武承嗣那一步三咳的痨病鬼能不能伤害武后,你焉知武后没有留下后手?站在明面上的内卫是退出去了,可若是赵无敌在此,定然能感知到那帷幕后面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可见其后面潜伏着可怖的高手。

武成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无从知晓。不过,当武承嗣出来的时候,却异常狼狈,头发披散,脚步踉跄,以宽大的广袖遮掩着脸,但有眼尖的内侍还是看见了那红肿的脸颊上紫黑的指印,以及衣领上斑驳的血迹。

由此可见,武承嗣挨揍了,还被揍得不轻,对于他这个痨病鬼来说,不仅颜面尽失,还遭受了肉身的伤害。

想来,他回府以后定然会寻个借口,譬如称病告假,躲在家中舔伤口。

可对于朝堂众臣来说,可谓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无上天尊,终于清静了!

第501章 及笄

翌日清晨,当冬日的朝阳撒出第一缕霞光时,就有青衣小厮伺候赵无敌沐浴,并从里到外都换上了新衣。

女子十五而及笄,星乐的及笄之礼本该在旧年举行,可因为各种原因给延误了,以至于拖了一年,安排在了昨日。

可昨儿一天星乐随着赵无敌在外面瞎疯,根本就没有把及笄之礼当回事,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将自己个给灌醉了,入夜方回,再一次耽误了及笄之礼。

赵柔伊气坏了,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她并非不晓得女儿的心事,可她与那个负心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太过于复杂,其间有诸多难言之隐,根本就无法对女儿开口。

最后,还是太上长老赵青莲发话了,将及笄之礼改在了今日举行。理由是星乐本就是子时左右出生的,半夜时分,各种忙碌之下,人们难免心烦意乱和头晕眼花,对于具体的时辰哪里分得那么清楚?

一个如常山赵氏这样的古老家族,对于当代老家主的嫡亲孙女的出生时辰,怎么可能会错?可既然太上长老这么说,又是解决眼前难题的唯一方法,赵柔伊也就顺水推舟,表示了认可。

待赵无敌在青衣小厮的引领下来到赵府正堂时,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太上长老赵青莲和大长老赵青山老姐弟俩同居于上位,赵柔伊在侧面做陪,此外,还有几位老者,俱都白发苍苍,宽袍大袖,但面孔却生疏,并不曾见过。

星乐宿醉未醒,就被乳娘闲云带着丫鬟仆妇给拽起来,香汤沐浴,梳洗打扮,面对着各种折腾,星乐小丫头大发脾气,可一向疼爱她、对她百依百顺的乳娘,此番却不为所动,依然进行着各种繁琐的礼仪。

星乐一直撅着嘴巴,直到来到了正堂,见了母亲,方才老实了。

她看见了赵无敌,心性使然就要开口求救,想冲叔叔师父撒个娇,好让无所不能的叔叔师父将可怜的星乐救出苦海,可就在此时,她母亲美目一乜,给了她一个警告,小魔王立马老实了,哼哼唧唧地装着乖乖女。

屋子里很沉闷,在太上长老赵青莲的主持下,进行着各种繁琐的礼仪,不说当事人星乐,就连在一旁观礼的赵无敌,都不由得大为感慨。

生于高门大户,未必就是一件幸事,相对于小门小户,至少是少了几分洒脱和随意,多了不少规矩。

一番大礼仪下来,差不多过了两个时辰,总算是完成了。

太上长老给星乐绾了一个桃心髻,从自个头上拔下一支古意盎然的青玉簪插在星乐的发髻之间,口中絮絮叨叨念叨了一阵子,才算是放过了可怜的星乐。

自此时起,星乐算是成年了,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小丫头,也不能再随意撒娇扮萌了!

她要恪守各种礼仪,譬如坐要并膝,笑不露齿,吃东西要小口细嚼慢咽,且不能发出声音。

哎,对于本性活泼的星乐,可谓是一种折磨,且刚刚开始,没有尽头。

不过,对于江湖中的少年郎和各大圣地的天骄来说,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因为自今日开始,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讨好星乐,以博取她的青睐,好“嫁入”常山赵氏。

及笄之礼行过,在座的观礼者无一不是星乐的长辈,自然要恭贺几句,且不能空着手,让孩子在大日子里受委屈。

太上长老已经赐予了青玉簪,那是她母亲传下的,陪伴她已有好几十年了,如今却传于星乐,可见她对星乐的看重。

大长老也不甘示弱,赐了一件金丝软甲,是他昔年行走江湖时所得,据闻刀剑不能损,水火不能伤,可称之为宝贝。

其他几个老者纷纷出手,或是一枚镯子,一柄断剑,虽不是无上至宝,可瞧着都不凡,价值不菲。

赵柔伊作为母亲,自然不能送些俗物,直接从自个脖子上拽下一枚玉珏,其形如一**日,绽放着璀璨的赤霞,太不凡了!

这是她们这一系的传承之宝,具体得自何时已不可考,太过久远了,如今将传承给星乐,伴随她一生。

“娘!”星乐不再嘟着嘴,眼中水雾弥漫,渐渐有泪珠凝聚。

就在母女俩要抱头痛哭的时候,大长老不甘寂寞了,咧着嘴对赵无敌道:“小子,今儿是星乐小丫头的大日子,咱们一帮老家伙都出手了,你可是做师父的,可不能无动于衷啊!快将宝物拿出来,让老夫开开眼。”

赵青莲刚要出言拦住,可却慢了一步。她可知道赵无敌的出身,家境一贫如洗,近几年又在边军中,身上哪里有什么宝物?

赵无敌却胸有成竹,没有一丝捉襟见肘的模样,起身来到星乐身边,从怀中摸出一支飞凤簪插在星乐的发间。

一支古朴的飞凤簪,通体用赤金打造,造型奇妙,凤眼乃是两枚火玉,随着星乐轻轻摇头,可见到凤凰展翅,流光溢彩,且伴着叮咚声,可谓是巧夺天工,不似人间所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让星乐大大出了一次风头,小丫头心里开心,刚刚的怨气立马烟消云散。

她到底还是一个少女,对美丽的事物无法抗拒,只要能独占风骚,所有的苦和累都值了。

“这是皇家御用之物,且不似凡品,有僭越之嫌,并不妥当。”赵柔伊迟疑道。

大长老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开口:“什么僭越不僭越?帝王家御用又如何?星乐可是咱们常山赵氏的天之骄女,其身份何其尊贵,就李唐那些公主,给我们星乐当使唤丫头都不配!”

太上长老咳嗽两声,瞪了大长老一眼,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起话来怎么就粗俗如斯?”

她叫老弟弟给埋怨一番,接下来又展颜一笑,对赵柔伊道:“不过,大长老的意思倒也没错,咱们星乐可是常山赵氏第一美人,以老身来看,也不比那洛阳之花逊色。

不就是一件首饰吗?孩子喜欢,那就戴上好了!”

赵柔伊见太上长老和大长老都发话了,且看星乐那欢喜的模样,也不忍让她伤心,只好就此作罢。

仙音袅袅,霞光璀璨,映照着一张粉嫩的俏脸,将星乐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星乐醉了!

第502章 途中遇狗吠

星乐的及笄之礼,观礼者皆是家族中人,本没有请外人,可就在即将礼成之际,还是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的是两人,可只有一人是外客,另一位则是赵不凡。他本是常山赵氏子弟,虽如今代表公主府,可在众人眼里,根本就没有把他那侍卫长的身份当回事。

可另一个人,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且由家主赵柔伊亲自出面接待,换成星乐都不成。

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本来长得甚是可爱,却极力扮出一副老成模样,恪守着各种礼仪,让人看着累得慌。

小童是薛崇胤,太平公主和薛驸马的长子,今日代表公主府来给星乐小娘子贺礼。

他的举止从容,仪态大方,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张口就来,可见他在来之前下了一番苦功,多半是向先生讨教了一番,以免给公主府丢了面子。

仪式总算是结束了,星乐对薛崇胤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伸手捏住他胖乎乎的脸蛋,好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在赵柔伊的干预下,将他给解救了出来。

薛崇胤眨巴着眼睛,大口地喘气,偷偷瞄了星乐一眼,为脱离小魔王的魔掌而庆幸不已。

这女人太可怕了,比阿娘还要让他害怕。相对而言,自家两个妹子就要可爱的多,如果要给这个女人定个位,薛崇胤认为非“母大虫”不可。

在赵不凡的引见下,薛崇胤和赵无敌彼此见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赵将军,家母让小侄带句话,今日在府中设下夜宴,请将军过府一述。”

小小人儿一口一个将军,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以赵无敌如今的旅帅身份,哪怕是最低级的郎将或游击将军,也还有不小的差距。

“公主见召,何其幸也,臣定准时前去拜见!”赵无敌道。

他此番本就是为了太平公主而提前回京,不去公主府走一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对于太平公主的心思,一味地躲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当面说清楚,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

……

太平公主设的是夜宴,可作为客人却不可真的入夜时分才去拜府,而是要提前登门。

太平公主仪比亲王,地位无比尊崇,又是武后最喜欢的女儿,她开口请客,谁不是受宠若惊?

太平公主请的是赵无敌,没说要请常山赵氏众人,可星乐却嚷嚷着要去,理由还很强大,说是要见识见识大唐第一美人,洛阳之花,好学着怎么做一个淑女。

她的请求被赵柔伊给镇压了,理由同样强大,谁家闺女在及笄大礼之日,去别人家做客的?

太平公主对赵无敌的确是没话说的,在赵家人正要给赵无敌准备车马时,已经派赵不凡带着她的清油车过府相候。

既然公主一番好意,派来了车驾,赵无敌也就不再矫揉造作,便上了清油车,缓缓行走在神都的长街上。

一匹马不紧不缓地跟在车后,看上去体格极为高大,脚步矫健,浑身毛发油光锃亮,如一匹青色绸缎,隐隐有氤氲蒸腾,太不凡了。

赵无敌前去拜见太平公主,自然要将青玉奴给带上,作为呈送公主的礼物,以谢她的恩情。

青玉奴乃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寒血宝马,本就是野马中的王者,哪怕是被人驯化以后,依然保持着王者风范,步履从容,大眼睥睨,迈开大长腿,在长街踱步。

宝马历来为人们所爱,不说武人,就是文臣也渴望能弄到一匹,好长街飞奔,引得满城喝彩,大大地出一次风头。

可宝马之所以是宝马,就是因为数量极少,纵然是出万金,亦不可得。

赵不凡对青玉奴眼馋得紧,本想骑乘一番,过过瘾,可一听是送给公主的礼物,立马不敢啃声,只能死命地盯着,过足眼瘾。

一行人经过温柔坊外的长街时,突然从温柔坊中冲出一辆马车,数匹烈马,还有随行的二三十皂衣奴仆。

马车很快,直楞楞地冲出,眼看着就要撞上打头的骑士。只见那名公主府的侍卫右脚一踹马肚子,左手控制着缰绳,跨下战马后腿用力,前蹄腾空,连人带马斜向一转,飞身而起,险险避过了马车。

那马车直冲而过,从车中传来大笑声:“哈哈哈……刺激,真特娘的刺激!只可惜没有将这个奴才给撞死,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嗯,小的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阻拦本将军的路,延误军机,给本将军拿下,好好教训一番。”

马车滚过长街,差点撞上了行人,可车中人不仅没有一丝悔意,反而为没有看到血肉淋漓而意犹未尽,真不是一般的蛮横和无礼。

主人一声令下,其随从纷纷出手,呼啦一下将赵不凡一行给围住了。

大多奴仆俱都赤手空拳,可那几名骑马的却都带着长刀,且是清一水的唐军制式武器,由此可见车中人的身份不简单,铁定和军中有瓜葛。

步行的摩拳擦掌,骑马的长刀斜指,近二十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赵无敌一行给围在中间。

赵不凡是奉太平公主之命前来迎接赵无敌,也没想到在这神都城中竟然有人敢找太平公主府的麻烦,因此除了驾车的车夫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人孤身相随。

“锵……”随着一声悠长的金属颤音,赵不凡手中的唐刀出鞘,冰冷的刀锋弥漫着浓郁的杀气,大吼道:“好贼子,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拦太平公主的车驾,且以长刀相向,莫非要造反吗?”

“啥?太平公主?”人们面面相觑,嚣张的气焰遽然熄灭,刀间不由得垂下,纷纷后退。

倒也不是他们胆小,被赵不凡的话给唬住了,事实上刚刚就没往这块儿想,如今让赵不凡一提醒,再打量一番清油车,看看那亮出的官幡,可不正是太平公主的标志吗?

他们只是奴才,仗着主子的势干些狐假虎威之事,可一旦遇到比他们主子还要厉害的角色,立马就焉了,褪去虎皮露出狐狸尾巴。

“怎么回事?不就是几个小崽子吗?老半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爷是白养着你们这群废物了!”车中人不爽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挑起车帘冒出头来。

第503章 抢马

车帘一挑,从中探出一颗脑袋,生得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睨着朦胧的醉眼,口中骂骂咧咧,大放厥词。

一名随从忙不迭地爬上车辕,凑在他跟前小声禀报:“阿郎,对面那辆清油车是太平公主的车驾。”

“啊……太平公主?嘶……”此人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大口吸着冷气,瞅着清油车上挑起的官幡,连忙吩咐:“都停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此人缩回脑袋,回到车中,对一个不停咳嗽的人说道:“武相,来人可是太平公主,咱们还是不要惹她的好。”

车中人正是昨日被武后痛骂一番又吃了几记耳光的武承嗣,因羞于见政事堂的那些老货,称病告假。可在家中也实在闷得慌,加上羞愤难耐,时逢今日休沐,被族人武嗣宗给强拉着来温柔坊中寻欢作乐。

武嗣宗乃是武懿宗的胞弟,任左金吾卫将军,此时正蚁附于武承嗣门下。而且,他大兄武懿宗在云州闯下了泼天大祸,还得靠武承嗣出面给遮掩一二,因此对武承嗣是异常殷勤,时时请安问候,比武承嗣的子嗣还要孝顺。

武承嗣在温柔坊中喝了点小酒,又笑纳了武懿宗化大价钱奉送的一个花魁,两人卧于红绡帐中正欲被翻红浪,成就好事,可武承嗣却不行了,无论怎么折腾,也做不了入幕之宾。

那花魁虽是雏儿,但生于烟花之地,自有人教于她伺候人的功夫。可她手脚并用,就连樱桃小口都用上了,还是软绵绵的,入不了港。

武承嗣大怒,将那老鸨子喊来,还一顿臭骂。老鸨子知道他的身份,可不敢怠慢,将那花魁绑了,让武承嗣随意鞭挞和折磨,且亲自上阵,为他磨枪。

说来也怪,武承嗣对花魁一顿鞭挞,那如雪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血痕,竟然让他兴奋起来,扑上去成就了好事。

他到底是身子骨不好,今儿一番折腾,也有些疲乏,靠着厚厚的褥子闭目养神。

对于武嗣宗所作所为,他没什么兴趣,好歹他也是当朝宰相,当街欺负人的事情还干不出来。

他听到武嗣宗说路遇太平公主的车驾,心中不断权衡,沉吟着:“太平那丫头……”

他仗着是武后的娘家侄儿,又是武氏一族的族长,同太平公主一向是不对眼。

可他昨日刚刚被武后责罚,时逢敏感时期,也不想节外生枝,让武后生气。

他本想让武嗣宗就此作罢,息事宁人,不要去惹那疯丫头。可当他将侧面的车窗打开一条缝隙,看到清油车后系着的青玉奴时,眼中立马冒出精光,大赞道:“好马!好马!”

“如此好马,落在一个妇人手中,岂不是白白糟蹋了?”武承嗣睨了武嗣宗一眼,吩咐道:“嗣宗,你去和太平说一声,本相看上那匹马了,让她将马让给本相,至于价钱……尽管开口就是。”

他太霸道了,敢在太平公主手中夺宝物,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让武嗣宗真是大开眼界。

可武嗣宗也不是傻子,一个是武氏族长,族中官做的最大、也是武后最倚重的子侄,可另一方也不是一般人,洛阳之花,大唐公主中的公主,武后最贴心的小女儿,其跋扈可是凶名在外,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两大之间难为小,武嗣宗心中很为难,可看到武承嗣那狠毒的眼神,却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他磨磨蹭蹭来到清油车前,清了清嗓子,冲马车拱手道:“臣,左金吾卫将军武嗣宗求见公主殿下。”

他是来找太平公主麻烦的,但却没有失礼,规规矩矩地报出名字和官职,这样一来,若是太平公主在车中,也不能不搭话。

可问题是车中根本就没有太平公主,赵不凡期期艾艾老半天,只好下马说道:“武将军,公主并不在车中。”

“嗯!”武嗣宗送了口气,胆子立马就肥了许多,就连声音也提高了,问道:“既如此,车中何人?”

“是公主的客人,扬州赵无敌。”赵不凡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扬州赵无敌?何许人也?本将军怎么从来不曾听说?”武嗣宗茫然了,一头雾水。

既然是太平公主的客人,且以她的车驾相迎,必然是本朝的大老元戎亦或是当世德高望重之辈,余者……可入不了太平那丫头的法眼。

可赵无敌是个什么鬼?名字倒是够霸气,无敌世间,气吞山河,可老子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而且,本朝貌似也没有姓赵的勋贵和大族。

至于常山赵氏,那是世外的古老世家,限于武嗣宗的见识,对其并不清楚。

既然不是五姓七望,也并非大老元戎,那么武嗣宗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有武相兜着,老子今日就做一回恶人,将宝马良驹给抢到,至于以后太平公主会不会找他麻烦,大不了将武承嗣给卖了就是。

他两眼一眯,本就小的一双鼠眼越发地看不见了,用寒气森森的口吻道:“那个谁,本将军看上了这匹青骢马,回去告诉太平公主一声,就说这匹马本将军买了。”

他扭头朝仆从们仿佛道:“给他一贯钱,再将马给牵回来。”

以他看来,能给一贯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兀那汉子还不得屁颠屁颠地将宝马双手送上?

赵不凡差点给“吓”趴下,青骢马?你们家青骢马有这么大块头?以赵不凡的眼光来看,这匹青马比起公主的红娘子,还要胜出几分。而今,竟然有人出一贯钱来买,你特娘的怎么不去抢?

嘿嘿,武嗣宗本来就打算抢,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余仆从摩拳擦掌,各抡刀枪,就扑向马车,且有好几人伸手去解青玉奴的缰绳。

赵不凡急了,横刀立于青玉奴前方,大喝道:“武将军,这可是公主的客人送给公主的礼物,你如此对待可是欺人太甚,莫非要和我公主府做过一场不成?”

“啊……哈哈哈……呵呵呵,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就你丫的孤身一人,也敢说要做过一场?小子,告诉你,想同本将军做过一场是痴心妄想,因为本将军是来欺负你的。”武嗣宗大笑,继而冲仆从们一挥手,喝道:“动手,抢马!”

第504章 冲突将起

赵不凡手持钢刀,立于清油车前,面对着一群张牙舞爪的恶仆,不惜一战。

武嗣宗哈哈大笑,道:“哟呵,小子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将刀指着本将军,真是让人佩服!”

就在此时,长街尽头走来一群金吾卫将士,黑压压一片,差不多能有百人以上,各举长刀和马槊,路人行人纷纷避让。

武嗣宗看见了这群金吾卫,就像受尽了婆家人欺负的小媳妇遽然看见了娘家人,乐得眼睛彻底消失了。

他咧着大嘴,冲着那群金吾卫将士喊道:“那个肖郎将,你们来得正好,将这些宵小之辈给本将军拿下!”

金吾卫是北衙禁军,除了按时换防守卫宫禁以外,还有巡视神都城,纠风和弹压之责,比起其他各卫,多了些骄奢淫逸之气。

巧的是,眼前这位肖郎君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祖祖辈辈都是目不识丁的粗杀胚,且出身边军,打仗是把好手,杀起敌人来那是毫不含糊,可对于清油车上的官幡那是一窍不通。

他是标准的军伍出身,对执行上官的命令绝不含糊,见金吾卫将军下令,哪里管对方是谁,立马大手一挥,将赵不凡等给围得水泄不通。

肖郎君咧着大嘴,指着赵不凡道:“小子,别拿刀对着俺,告诉你俺可不是被吓大的。就尔等这些飞鹰走犬的浪荡子,抓两只兔子还差不多,可要跟俺比划,嘿嘿,还少吃了几年的奶。”

赵无敌再也无法安坐车中,他推开车门,踏在车辕上,眼角一扫,顿时一阵头大。

赵不凡手背上青筋暴起,捏着长刀,眼看就要动手,就连那车夫也攥着长鞭,眼睛斜睨,貌似要加入战团。

他身影一动,如风般飘到赵不凡面前,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十七郎不可莽撞,他们可是官,杀官如同造反,只要你一动手,可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可是,叔父,咱总不能将马拱手相送吧?再说了,就他们这些货色,无需叔父动手,侄儿一人就可以将他们给打发了!”赵不凡道。

“这点某相信你能办到,可以后呢?对面应该是武家人吧?一旦闹到天后跟前,你何以自处?”赵无敌低声道。

以武家人的嚣张和跋扈,以及武后的护短,他们没办法撼动太平公主的根基,可对付赵不凡并不是难事。而赵无敌还听说,常山赵氏曾和武承嗣闹了不快,幸得太平公主出面相助,方才省却诸多麻烦,而今可谓是冤家聚首,武承嗣定然会小题大做,借机对常山赵氏发难。

他低声对赵不凡耳语,劝他稍安勿躁,然后紧走几步,对寒气森森的长刀和马槊视而不见,冲武嗣宗拱手道:“在下扬州赵无敌,见过武大将军!”

武嗣宗只是将军,还没有资格做大将军,可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别人称呼他大将军。

武嗣宗一乐,嘬着牙花子,道:“你就是太平公主请的客人?可瞅着也不像呀?也就是小脸白了些……

你有何德何能、出身于哪一家高门大户,以至于让太平公主请你做入幕之宾?”

这家伙嘴巴可真够臭的,仗着武承嗣撑腰,大放厥词,什么叫“入幕之宾”?不是摆明了说太平公主不守妇道,看上了小白脸吗?

所谓主辱臣死,那车夫怒了,将长鞭一甩,“啪”地一声脆响,脚下一蹬车辕,飞身而起,就要和武嗣宗拼命。

在赵无敌的示意下,赵不凡拦腰将车夫抱住,一个劲地安抚他,让他稍安勿躁,要相信他叔叔。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要说他叔叔的修为,那是不用担心的,就是再多一二百人也不在话下,可论起官场中的狡诈伎俩,可真没信心。

赵无敌收起笑意,目视武嗣宗,不亢不卑地说道:“公主乃先帝和当今天后的爱女,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具有鸾凤之姿,惊艳万古,其是吾等凡人可以攀附的?

不说某家这样的寒门子,就是武将军你……啊,呵呵,仔细想想,是不是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呀?”

武嗣宗老脸立马就黑了,尼玛,好你个穷小子,竟然拐着弯地骂人。太平是九天鸾凤,老子就该自惭形秽,你特娘地干脆就直说老子是黑乌鸦就是了,又何必拐弯抹角!

他小眼如豆,且黑少白多,隐隐带着一抹绿色,斜乜着赵无敌冷笑道:“小子,生得一副好牙口,倒是挺能说会道、牙尖嘴利的,骂人都不带脏字,让本将军真是长了见识。

就是不知待会将你的牙一颗颗给拔下来,会不会很痛?”

“呵呵,武将军,你威胁某?”赵无敌一边说话,一边迈步,不动声色地朝前跨了一步,话音刚落,已来到武嗣宗跟前。

这速度太快了,让人都无所适应。刚刚两人之间还离着至少一丈开外,可这一步以后,却已经来到武嗣宗的眼前,离他仅有不到一尺余距离,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掐住武嗣宗的脖子。

赵无敌并没有出手,浑身放松,面带微笑,淡淡说道:“武将军,某家告诉你一个秘密,昨日午后在白马寺,某家只用了一掌就击败了吐蕃使臣大自在。

咦?武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身子抖个不停,莫非是染上了风寒?”

武嗣宗浑身颤动,心胆俱裂,一张老脸都绿莹莹的,看着十分瘆人。

他怕了,不能不怕!

他本不想和太平公主起冲突,纯粹是被武承嗣给逼得没法子,方才纠集仆从和金吾卫要给太平公主一个难堪,并将那匹让武承嗣垂涎不已的宝马给抢过来。

可谁料到车中的一个小白脸,竟然是一个可怕的杀神,如今就抵在他身边,将他所有的归路全都给封死了。

小白脸笑吟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那笑容看在武嗣宗的眼里,却比冷冽的寒风还要冷,如刀般割裂他的肌肤,渗入他的体内,简直就要将他的血肉给冻结了!

武嗣宗并不傻,所谓对武承嗣效死命不过是说说而已,一旦自身的小命受到威胁,立马就会推翻一切的承诺,将自家顾全才是正事。

失节事小,性命为大!

他的信条和宗旨与众不同!

第505章贼咬一口

武嗣宗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大冷天的浑身衣裳都湿透了,一股热流顺着两腿滴淌,很快就将地面润湿了好大一片,清风拂过,扬起一股骚气。

他一个堂堂金吾卫将军,竟然被吓尿了,可见他心中有多么害怕!

那肖郎将耸耸鼻子,蹙着浓眉,一双牛眼瞪着赵无敌,将手中雪亮的长刀一指,怒喝道:“好胆,贼杀才,竟然敢挟持武将军?莫非是欺本将手中的刀不利乎!”

他将长刀一抖,在西斜的红日映照下,绽放出一道慑人的寒芒。同时,瞧他那架势,眼看着就要举刀扑上,要将武嗣宗从恶徒手中给解救出来。

他本是一番好意,眼看着上官被恶徒挟持,将要血溅当场,作为一名大唐将士,若踌躇不前,如那猪狗何异?

肖郎将是一名有血性的大唐将士,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可问题是他没有看清形势、亦或者说没有认清上官的嘴脸,结果是一腔热血喷到了人家的冷腚上。

武嗣宗的小胆彻底被吓破了,苦涩的胆汁流了一肚子,一张本就发绿的老脸,此时又涂满了黑色,用颤抖的手指着肖郎将,怒斥道:“你个王八蛋,死混球,一根筋,快给老子住手!

对,就站那,在那不要动,所有人将兵器都给老子扔到地上,立即、马上,谁手中还有兵器,以抗命论处!”

他阻止了肖郎将的施救,并命令所有人弃械。对于大唐将士来说,不战而弃械是莫大的耻辱,比杀头还要难以忍受,可在他武嗣宗眼里,从来就不是个事。

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这才是处世之道,字字珠玑,一般人都不告诉他。

只要小命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若是小命没了,余者都是狗屁。

他虽然是金吾卫将军,可他从未将自己当作武人,混入军伍也是被逼无奈,并非他所愿意。

武氏子弟大规模进入军中,是武后的旨意,其目的无非就是掌控兵权,好为她登基称帝造势并保驾护航。

武嗣宗一声令下,金吾卫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瞧着肖郎将。

肖郎将按照武嗣宗的吩咐站住了,将长刀驻在地上,大口喘气,吞吐间白雾弥漫,渐渐淹没了他的紫黑的脸……

他是粗人,且是行伍出身,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可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傻子,眼前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是金吾卫实权将军,是他的上官,一言可定他的生死和荣辱。

他并不怕死,可却不愿窝窝囊囊地屈死。眼下可不同于在边地同异族作战,抡起刀子尽情杀戮,杀得越多,功劳越大,被千万人所崇拜。

可如今若是抗命,以武嗣宗的小肚鸡肠,真会将他给正法,当作鸡用来震慑猴子。

他死了,不仅做不了英雄,反而被当成害群之马,落下一个抗命的骂名。

肖郎将权衡再三,几经挣扎,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长刀扔到了地上,西斜的红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写满萧瑟和落寞。

郎君弃械了,将士们也不再坚持,纷纷将手中的兵器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那个……赵爷,您看本将军……啊不,小的都让他们弃械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武嗣宗可怜巴巴地祈求着。

“弃械?某有说过吗?再说了,你武大将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人能限制你不成?”赵无敌挥挥手,奇怪地问道。

武嗣宗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道莫非是我误会了?人家知道我的身份,压根就没有胁迫的意思,如此一来,今儿的丑可就丢大发了!

可他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怀疑赵无敌是故意考验他,看他是不是真心服软?

武承嗣在车中端坐,自恃身份,不想抛头露面,可却又不放心,心里痒丝丝的,遂凑到车窗边,透过车窗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武嗣宗的举动让他太失望了,差点将他的肺给气炸了!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咳嗽,一边窜出车外,指着武嗣宗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婢养的,一百多号人,竟然对一个小白脸弃械,真是丢尽了大唐的脸面,该死,你们全都……该……咳咳……该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身子不由得佝偻起来,就像是一只大虾,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喘息声,时断时续,时而嘶哑,时而尖锐,一张脸憋得通红,红中泛紫,紫里带黑,好似一个垂死之人,回光返照,在做最后的挣扎。

车夫一看吓坏了,他可是武氏的家奴,这武相要是在他眼跟前一口气没上来,死了,可想而知,到时候他的命运将何其凄惨?

他连忙上前,矮下身子,将身体当成一个肉垫,从后方抵住武承嗣,不让他摔倒。

就在武承嗣剧烈咳嗽的时候,又有一大帮子人路经此地,打头的一人抬头看见了武承嗣,明显地愣了一会,随即抢上前问候:“啊哟,这不是武相吗?您身子骨不好,可不能在寒风中待着,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武承嗣用朦胧的泪眼一看,口中发出一阵模糊的笑声,口齿不清地道:“洛阳尉,你来得正……正巧,那小白脸……贱奴敢冲撞本相,还挟持金吾卫武将军,你是洛阳尉,这事……正好归你管,快去将他擒下,不用……用审了,就在当街打杀,以儆效尤!”

洛阳尉唐纵心里懊悔,老子好好地带着一群兄弟巡街,偌大的神都,大街小巷何止数百上千,怎么就遇上了武氏一族?

那人虽然和武嗣宗站得有些靠近,可人家两手空空,从哪里看出来是挟持人质了?而且,所有人都好好的,就没一个留一滴血,让老子怎么找人?更何况你武承嗣要的是当街打杀,这不是让老子为难吗?

他心中如是想,口中可不敢吐露半句怨言,反而陪着笑脸,极尽逢迎和吹嘘,将武承嗣给安抚住,然后踱到赵无敌跟前,板着面孔问到:“汝是何人?为何当街行凶?”

赵无敌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赵不凡恼了,高声道:“我说唐县尉,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家叔父行凶了?”

第506章为何不是我

今日本是休沐日,满朝文武再也不用鸡鸣即起,慌慌张张地出门,踏着朦胧的月色上朝,然后站在宫门前苦着脸可劲地喝北风。

不仅如此,就连衙门里也用不着去,可以尽情陪着家人率性而为,做一日真实的自己。

一夜荒唐以后,他们大可以搂着美妾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床,简单地梳洗打扮,穿上舒适的轻服,便坐着马车奔赴各种妙地,以赴好友之约。

可这些妙趣和乐事对洛阳尉唐纵来说,就如同多年前的邻家女子,终究是别人的枕边人,和他有缘无分。

洛阳尉主管整个神都城中除了皇城以外的大街小巷和各坊市的治安,每日里不仅要和升斗小民纠缠不清,还要和达官贵人们虚与委蛇,斗智斗勇。

可以这么说,但凡在这神都城中,除了宫闱以外,只要不是官场博弈、杀官造反和发动兵变,余者大多都和他有关系。

人家都在休沐,昨夜笙歌、今日风流,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可他却依然要带着一群武侯走街串巷,喝风吃土,本就让他不爽,心里憋得难受,却偏偏好死不死地撞上了武承嗣,还要让他当刀使唤。

可形势比人强,武承嗣和他相比,那就是皓月和荧光的差距,纵然是明知道被人当刀使唤,也无法抗拒。

他无奈之下只好咬着牙扮一次恶人,带着一众武侯来到赵无敌面前,绷着脸喝问他的来历。

他心情不好,却不敢朝武承嗣撒气,那么就只有将一腔怒气撒在赵无敌身上,而且,就冲这家伙生就一副小白脸模样,跟那温柔坊中的兔子都有的一比,唐爷我还能给他好脸色。

可谁能料到,唐纵再一次受伤了,摆出的官腔不仅没有让小白脸吓得尿裤子,反而引来不远处一人的大声质问,可把他给气坏了!

特娘的,格老子的,驴养的杂碎……这谁呀?谁家疯狗没拴住溜了出来,恣意狂吠,不把唐爷当回事?

唐爷我不管怎么说也是洛阳尉,朝堂正式认命的官员,除了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大族、以及武承嗣这样的暴发户,谁敢不对老子客客气气?

武承嗣对老子指手画脚也就算了,对于武氏一族老子惹不起,可你丫是谁呀?莫非以为自己个也是武承嗣?

他心中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大虫不发威,你丫就给当作病猫,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老子就……

他有心吆喝一声,让武侯们一拥而上将那狂徒摁倒在地,再抡起大棒狠狠地教训一顿,可出于多年的宦海生涯练就的谨慎,又置身于达官贵人多如牛蝇的神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唐纵强行压制了怒气,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眼角一乜,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失色,磕磕绊绊地惊道:“你……你……你……你不是太平公主府的赵侍卫长吗?啊哟喂,呵呵,真是巧啊,竟然于长街上不期而遇,缘分啊缘分!兄弟本该做东,请赵侍卫长去喝杯淡酒,可兄弟正在当值,实在是不好擅离,只能改日了,还请赵侍卫长谅解!”

他是洛阳尉,说得好听点是替朝廷掌控帝都的治安,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给豪门大户看门的,而且,他这个看门的能不能进门,还得看人家的心情和眼色。

要想做好洛阳尉,不在乎你有多大的能耐,最要紧的是眼力劲和一颗七窍玲珑心,要将神都城中的皇亲国戚、大小勋贵和世家大族都牢牢记在心中,就连他们家的官家、门子、护院头子,甚至是宠物都丝毫不能大意。

譬如赵无敌今日若是带着红娘子,唐纵老早就认出来了,也不至于敢无礼地质问,更何况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

赵不凡见唐纵很识趣,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紧走几步,来到他跟前,略拱拱手,道:“唐县尉,好久不见啊!今日公主命某家请贵客赴宴,却不想和武将军发生了点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如今公主还在府中等着客人,你看、某家是不是可以回府了?”

唐纵扫了一眼赵无敌,心中那是五味杂陈,如同一锅熬坏了的肉糜,又给贪嘴的野猫冲里面撒了一泡尿,真特娘的不是滋味。

自从春上薛驸马去后,太平公主一直寡居,想她那样年轻、又生得极美的女子,如何能耐得住寂寞?

她能从春日忍到如今万物凋零的季节,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至少比她母亲要强上百倍,而今静极思动,欲踅摸一个娇俏小郎君,也是人之常情。

哎……想我唐纵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身板结实,腰腿矫健,且经验老道,枪法娴熟,最耐久战,可就是因为脸黑了点,皮肤粗糙了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个小白脸做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苍天啊,还有没有天理?

他心中发苦,眼中发涩,鼻子里也在发酸,用复杂地眼神瞅着赵无敌,苦涩地问道:“这位就是公主殿下的贵客?唐某真是看走眼了。敢郎君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赵无敌一见唐纵的眼神,就知道其人心中准没想好事,在那龌龊的心里,定然将他当作二张之流,欲行那以身侍奉贵女、博取进身之阶的丑事。

他明知道唐纵做如是想,恐怕就连武嗣宗也不例外,可却无从反驳,也解释不清。

一旦别人的看法根深蒂固,你越解释反而越是坚定其猜想,此所谓越描越黑,最后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大乌龟,怎么也洗不尽满身的污浊。

在大唐有句话叫做“三人成虎”,也就是说只要有三个人作证,就可以盖棺定论,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眼下不算那些奴仆、金吾卫的将士和武侯,单是武承嗣、武嗣宗和唐纵三人,就已经够了!

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不必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要行的端做得正,无愧于天地,何惧俗人之议论纷纷?

赵无敌想到这里,顿觉心神通明,浑身舒畅,展颜一笑道:“唐县尉,某,赵无敌,扬州府军旅帅,今在秦大将军帐下效力,不知有何见教?”

第507章入木三分

秦大将军帐下赵无敌?

这个名字对于唐纵来说并不陌生,市井中曾传颂,朝堂中更是议论纷纷,想装作没听说过都难。

数月前,突厥来犯,铁骑寇边,整个北地狼烟滚滚,生灵涂炭,就连西边的吐蕃都趁火打劫,兵临安西四镇,一时间大唐是危机四伏,风雨飘摇,上上下下全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秦怀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将突厥大军打得落花流水,折损大半,而其中就和一个叫赵无敌的旅帅有大关联。

据闻其人很年轻,可当赵无敌出现在他面前时,唐纵还是有些意外,因为太年轻了,简直就是一个半大娃子,且太过于清秀和俊美,怎么也和一个杀伐果断的将才不沾边。

“那个,唐县尉,某等可以走了吗?”赵不凡不耐烦地问道。

“走,那个,这个……”唐纵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着武嗣宗,眼中全都是问询……

武嗣宗被赵无敌给震慑住了,即便是唐纵到来,武承嗣出面,他也没敢趁机溜走,依然留在原地。此时见唐纵相问,连忙道:“当然,当然,都是小误会,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让公主久等,不如各走各路,就此告辞。”

他巴不得赵无敌赶紧滚蛋,可不想再和这个小白脸挨在一起。

唐纵见武嗣宗不想多事,正中下怀,高声道:“赵侍卫长,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府……”

“大胆!放肆!”唐纵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武承嗣的呵斥声:“唐纵,你这个洛阳尉就是这样办差的?遇事不问对错,只知道畏惧权贵,一味地和稀泥,充老好人,眼里何曾有半点朝廷的法度?”

武承嗣虽然在岭南荒废了多年,可的确有做佞臣的天赋,将朝堂中的那些伎俩玩得熟稔无比,比起那些老贼毫不逊色。

寥寥数语,就给唐纵扣上了一顶大帽,其重如山岳,将唐纵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是此话传到武后耳中,一怒之下将他去掉朝服,流放三千里,都算是幸运了。一个不好,落在来俊臣手中,呵呵,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保不齐还要搭上全家老小。

他怕了,不能不怕,也不敢不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哎,两害之间取其轻,当下一个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一个是政事堂的宰相,唐某为了家人,也只能先顾着眼前了……

唐纵按捺下心中的不甘,强行将良知和正义给挤在角落里,将谄媚化在笑容中堆满脸上,小跑着来到武承嗣面前,矮下身子问道:“武相有和吩咐?”

唐纵的上道让武承嗣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喘了一口粗气,眼睛狠狠地盯了一下赵无敌,那份阴毒和狠辣,太可怕了!恨不得以眸光化神剑,将那小白脸给刺个稀巴烂。

这个小白脸太可恨了!

你好好地做你的小白脸,没事在太平面前卖卖萌,不好吗?没事去给秦怀玉出主意折腾突厥人干什么?还有,昨日你丫又不安分了,竟然跑去白马寺将吐蕃小和尚给打败了,救了太平那**,结果让本相丢尽了颜面,被姑母给好一顿揍。

你既然得罪了本相,那么你就死定了,因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本相就是小人,如假包换的小人,睚眦必报,变本加厉,报仇都不带隔夜的,而今隔了一夜,已经是破天荒了!

他眼角一扫,从青玉奴身上扫过,眼中绽放贪婪的光,极为炽盛和夺目,同时,神念一转,闪现一个恶毒的主意,不由得乐了。

武承嗣收敛神光,装出一副淡然样子,却充满威严,道:“唐纵,看见那匹马了吗?就是那匹浑身如青玉、氤氲流淌的青骢马。”

唐纵点点头,不明所以地道:“下官看到了!”

“那是本相数日前化重金从西市胡子手中购的大食宝马,可不想却在昨日失窃了,如今既然出现在此,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不用本相教你了吧?”武承嗣张口就说谎话,老脸都没有一点点泛红,仅仅是轻轻咳嗽几声,可见其脸皮比起神都城墙也不遑多让。

唐纵略一思索,眼神以次从赵不凡、赵无敌和青玉奴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武承嗣身上,一脸地不信,可在武承嗣凌厉的眸光威胁下,还是败下阵来,违心地说道:“武相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此人偷窃了武相的大食宝马,如今被武相看到了,接下来下官自会查明实情,替武相追回宝马。”

武承嗣一瞪眼,不满地道:“糊涂,什么叫本相的意思?这就是真相,是你唐纵查出来的,缉捕了盗匪,维护了神都的治安,本相自会向天后禀明一切,不让唐县尉的辛苦被淹没的。”

先凌之以威,再视之以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打一巴掌,再给一粒甜枣”,才是高明的驭下之道。

唐纵不由得暗暗吐槽,将武承嗣列祖列宗都给鄙视了千万遍。武承嗣很明显是要借他的刀杀人,自己个得了宝马,除掉了敌人,但却将麻烦套在他头上,让他这小身板承受太平公主的反击……

从武承嗣说出大食宝马的时候,唐纵就明白了,所谓的盗窃宝马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因为那匹大青马根本就不是产自大食,既然连马都分不清,那么买马就是谎言无疑,其目的无非就是想借此打击对方。

至于这小白脸为什么会成为武承嗣的眼中钉,让武承嗣非得治其于死地,唐纵纵然是想破了脑壳也没弄明白。以他们二人的身份,本该是没有任何的交集,除非……武承嗣垂涎太平公主的美色,欲一亲芳泽,却苦无机会,而今遇到太平的入幕之宾,恼羞成怒之下,才一心要下死手。

他想通了其中的各种龌龊,可那又如何?哪怕他有心示好太平公主,可武承嗣就杵在眼前,如何能过了今天这道坎?

他不敢忤逆武承嗣,但也不愿将太平公主给得罪死,无奈之下,灵机一动,想到了为官之道中的第一条真言:“拖字诀”!

一个拖字,是数千年来无数先人用血和骨换来的经验和教训,而今,却成了唐纵的唯一选择,不得不说,很痛苦也很无奈……

第508章猥琐的飞仙

虎与狼,俱都是肆虐世间的猛兽,就他唐纵这小身板,皆可轻易地将之撕碎。

太平公主是大唐公主中的公主,深得天后之宠爱,无疑是一头猛虎,搁在平日里唐纵定然是闻风而匍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今日却不同,猛虎虽可怖,却不在眼前,而武承嗣这匹恶狼却近在咫尺,用绿莹莹的眼眸盯着他,稍有异动,就将被撕成碎片,葬身兽腹。

他已不再年轻,那份曾经的激情已经被岁月给冻结,棱角也被抹平,泯然众人矣。

他屈服于武承嗣的淫威下,昧着良心走到赵无敌面前,夕阳下,身影拉得很长,脚步也有些蹒跚。

他与赵无敌对视,在那清澈的眸光下心中有些不安,轻轻咳嗽两声,道:“赵无敌,武相告你偷窃了他的大食宝马,本官身份神都城中治安之责,既然知道了此事,少不得要将你带回衙门查个水落石出。”

“你敢?唐纵,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你若一意孤行,就是我公主府的敌人,将承受公主的怒火!”赵不凡见唐纵屈服于武承嗣,一心要助纣为虐,也豁出去了,将脸撕破,以太平公主来警告他。

唐纵迟疑了,借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与太平公主为敌,虽然被武承嗣逼得没办法,要将赵无敌给带回衙门,可打心里他却并不想彻底撕破脸皮。

因此,他留了余地,只是针对赵无敌,而对赵不凡还是很客气的。而今,赵不凡翻脸了,逼他做出选择,可把他给为难死了!

他能选择吗?

他有点选择吗?

就在唐纵迟疑之际,武承嗣出声了,声音冷冽,寒气森森:“呵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不过一家奴耳,也敢大言不惭威胁朝廷官员?若再敢呱噪不休,可休怪本相无情!唐纵,你依法办事,谁人敢说你不是?若有人不服,本相自会给你做主。”

赵不凡气急,眼睛赤红,两目喷火,眼看着就要暴起,赵无敌止住了他,低声吩咐:“此间事难以善了,搭上你也于事无补,不如抽身离去,回府禀明公主殿下。”

“可是,叔父你……”赵不凡也明白眼下的局势,有武承嗣捣鬼,他一个公主府的侍卫长的确是不够看,可若就此离去,却又担心起叔父的安危。

“呵呵,吾于突厥十万大军中也不曾有半点惧意,何况是京兆尹衙门?”赵无敌扫了一眼唐纵,释放出一丝杀气,就如同一道极寒之气侵袭,让他如临冰窟,冷得受不了。

赵无敌继续说道:“唐县尉,某家就和你走一趟,至于他们可是公主府的人,与此事无关,可以离去了吧?”

唐纵不敢擅专,扭过头看着武承嗣,等待他的指示。

武承嗣的目的是赵无敌,顺带着得到青玉奴,至于太平公主,眼下还不能彻底撕破脸,毕竟论起姑母的宠爱,他未必比得了太平。

因此,他点点头,缓声道:“人可离去,不过,那匹马可是重要的物证,不可带走。”

此时,赵不凡忧心忡忡,急于回府找公主出面,好将他叔父给救回来。至于那匹稀世宝马,和他叔父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

赵不凡辞别了赵无敌,带着车夫急匆匆而去。

赵不凡一走,唐纵心神不再战战兢兢,眉眼间的担忧和胆怯也渐渐化开,两颊的肌肤轻轻颤动,皮笑肉不笑地对赵无敌做了个手势,道:“赵无敌,那就请吧!”

本来按照惯例,当街遇到恶徒将由武侯们用铁锁套住,押解会衙门受审,若是那桀骜不顺的顽劣之辈,少不得先来一顿杀威棒。

可眼前的这个小白脸毕竟是太平公主的“相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卖点人情也无可厚非。另外,此人身上别无凶器,用一群武侯四下相拥,晾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至于赵无敌所说于昨日击败了吐蕃使臣,可见他武功之强,可谓是骇人听闻。

可那又如何?

他唐纵是洛阳尉,此地又是神都城,可不是江湖中,在朝廷律法面前,武功什么的毫无作用。难道他还能杀了本官不成?要知道杀官可是形同谋反,其罪足以毁灭一个家族,谁敢去轻易尝试?

而武承嗣毕竟是当朝宰相,受身份的限制,也不能太过分,因此对唐纵没有锁拿赵无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意,加上寒风刺骨,让他的身子有些不耐,一撩车帘进了车中。

赵无敌“被擒下”,最高兴的就是脱离魔掌的武嗣宗,他得到了自由以后,不由得一阵阵后怕,同时,心中也有那么一丝羞恼,抬脚就从后方朝赵无敌的腿上踢去。

赵无敌依然在迈步,悠然地行走在长街上,并没有注意到武嗣宗的偷袭。

这让武嗣宗心中窃喜,眼看着就要踢到,仿佛看见了小白脸扑到在地,腿骨折断,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武嗣宗准确地踢到了赵无敌的腿,可那感觉明显不对,就如同踢到一道钢铁墙壁,一股大力反弹下,他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朝后方飞起。

寒风中,他衣袂飘飘,发丝披散,在绚烂的夕阳映照下,发出莹莹的光泽,竟然有一种飞仙之姿,惊艳了众人的眼。

长袖飞舞,衣袂飘飘,一道身影飘飞在长空中,可仔细一看,却只见贼眉鼠眼,长得太过于猥琐,怎么也不似传说中的仙。

长街上是经过多番夯实的黄土,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其坚硬可堪比青石,武嗣宗因为生得太猥琐,被上苍所厌弃,绝了他的飞仙之路,就那么直挺挺摔落在地上,扑通一声,尘土飞扬,惨叫声随之而来,如同被宰杀的猪羊,发出最后的疯狂。

被踢的什么事都没有,就连青衫上都不曾留下痕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依然云淡风轻地行走在寒风中。

可踢人的却惨了,稍一动弹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让车中的武承嗣暗暗皱眉,忍不住喊来一人吩咐了几句。

那人连连点头,随即喊上几个仆从,也不知从那拆来一扇门板,将武嗣宗放在上面,然后,几人一用力将他抬起,一溜烟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第509章杀心起

夕阳即将西下,横亘在远山之巅,因为不舍而做最后的疯狂,以身化火种,将西边的天际给点燃,一时间、各种霞光飞舞,就连神都城都多了一层绚烂而又悲壮的色彩。

长街笔直,宽敞又空旷,因为大批武侯和金吾卫将士的聚集,太过于显眼,南来北往的行人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自大老远的地方就纷纷绕行,宁愿多走些路途亦或是进入逼仄的小巷,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因为赵无敌的“示弱”,甘愿随唐纵去京兆尹衙门,了断关于一匹马的纠风,让武嗣宗心眼活了,以为他屈服于权势,从而心生歹念,从背后下脚,找回失去的颜面。

赵无敌没有回头,依然在夕阳下从容迈步,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要谋害他。而唐纵虽然看见,眼神一亮、转眼间却又黯然了,低着脑袋,装作没看见。

武嗣宗如兔子蹬腿,不遗余力,一脚蹬在赵无敌的大腿后侧,没有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也没有看见小白脸扑倒在地的狼狈,而踢人武嗣宗却惨叫一声,如同迫不及待的夜枭提前出世,唱起夜的葬歌。

一切不过是刹那之间,就只见武嗣宗朝后方飞了起来,且越飞越高,大有追逐西天的红日、将其给挽留的意思。

“轰!”

音波浩荡,尘土飞扬,武嗣宗坠落长街,仿佛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惨叫声无休无止,大有将整个神都城中的夜猫子都给招呼而来的架势。

武承嗣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蠢货,挥挥手吩咐从人寻块门板将他给抬走,赶紧去找个医士给瞧瞧。

他长叹一声,忽然从内心深处泛起一阵悲凉之意,渐渐地弥漫开来,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

想我武承嗣一心为了武氏一族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目的无非是想帮助姑母创建一个不朽的皇朝,如那贏秦、刘汉和李唐一样,让天下永远姓武,直至永恒。

可这条路有多艰难,不仅外人不知,就连同为武氏一族的子弟都不理解,还以为我武承嗣有私心,为了能在姑母百年之后继承大统而行的阴谋诡计……

另外,上苍也不垂怜武氏,家族中尽出一些奇葩和废物,比如那不战而逃的武懿宗,还有这个比猪还蠢的武嗣宗,难得有一个明白人武三思,还是个小肚鸡肠的货色,一心要搞窝里斗,真是让人无奈。

呜呼哀哉,悠悠苍天,其何人也?

武承嗣心中尽是萧瑟和落寞,以至于都懒得和赵无敌计较,神色复杂地扫了他一眼,便钻入了车中。

唐纵一看武相都没有追究,更加不会没事找事,挥挥手让武侯们继续上路。

那些金吾卫将士可不同,他们的首领是肖郎将,而武嗣宗虽然是金吾卫将军,可并非他们的直系上官。

金吾卫分左右两卫,出了大将军以外,还各有两位将军,各自统领一半兵马。肖郎将的这一部兵马并不归武嗣宗统领,刚刚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方才为他出头,而今武嗣宗都不见了,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就要看肖郎将的意思。

武承嗣虽然是政事堂宰相,但却没有统兵之权,还干涉不了金吾卫的事情。

而且,肖郎将也看了有一阵子了,大体也明白了此间的隐情,同时,当他明白这个小白脸竟然是一手造成了突厥铁骑折戟沉沙、迎来朔方大捷的少年英雄时,不由得起了维护之心,不忍见其折损在武承嗣这种奸佞小人之手。

他是金吾卫郎将,不可能干出当街杀官的事情,可又不放心让赵无敌独自前去京兆尹衙门,为贼所害。于是,把心一横,也顾不得巡查官员的风纪,大手一挥,跟在赵无敌身后,美其名曰要去看看热闹。

赵无敌行走在夕阳下,一袭青衣随风舞动,霞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如一朵青云般出尘,好像并非是被押解前往京兆尹衙门受审,而是去赴太平公主的夜宴。

事实上也没有人敢押解,武侯们四散开,靠他最近的都至少有四五尺之遥,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别的地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惹怒了他,到时候保准比武嗣宗还要惨。

这还是人吗?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就将武嗣宗差不多给废了,若是挨他一拳一脚,那该有多恐怖?

一行人来到京兆尹衙门中,正在为是先收监还是立马将京兆尹黄志杰给寻来升堂纠结时,就只见满头大汗的黄志杰一路小跑着赶来。

武承嗣一行的动静闹得太大,远远瞧热闹的人群中不全是升斗小民和商贾,多的是换了衣服趁着休沐之日呼朋唤友前来温柔坊找乐子的官员。

而这些官员中,什么派系都有,自然也有和黄志杰关系不错的,立马派家奴前往黄志杰府上告知事情,让他早就准备,以免措手不及之下落了不是。

黄志杰大口喘气,满头滴汗,没工夫寻唐纵的麻烦,连忙上前向武承嗣问安。

武承嗣冷着脸,哼了一声,随即一口咬定赵无敌是偷马贼,偷了他的大食宝马,让黄志杰早早了结此案,将贼子绳之以法,弘扬律法之公正。

黄志杰瞅了青玉奴一眼,心中在狠狠地骂娘,大骂武承嗣不要脸,可武承嗣眼下是武后跟前的红人,又拜了相,不好也不敢得罪。

他暗暗庆幸,在听到友人相告以后,立马就派人前去太平公主府上,告知公主殿下,他一定会尽量拖延时间,以待公主殿下的来临。

既然武承嗣一口咬死,且大有逼迫黄志杰不经审问就将赵无敌给就地正法的意思,可黄志杰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且不说此事牵连到太平公主,就算是退一万步讲,赵无敌真的偷了你武承嗣的马,大不了就是处以罚金,外加一顿板子,再流放三千里,并不至于砍脑袋。

黄志杰陪着笑脸婉拒了武承嗣的提议,并立即吩咐升堂问案,且坚持按照规矩来,一点都不带含糊。

京兆尹升堂问案,自有其相应的规格,乃是朝廷的法度所订立,虽然繁琐,但别人也无法指责。

可问题来了,今日是休沐日,百官休憩一人,京兆尹衙门也不例外!

3

第510章打太极的京兆尹

京兆尹衙门中除了黄志杰这个主官以外,还有负责缉捕盗匪、维持治安的洛阳尉唐纵,以及主事、推官若干。

神都城人口百万,每日里大大小小的纠纷不胜枚举,若每一件事都要黄志杰升堂问案,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折腾。

能让黄志杰过问的都是大案,要么就是牵扯到皇亲国戚和高门大户,一般人不敢过问,只能由黄志杰硬着头皮上。

本来以一件偷窃的案子,哪怕是涉及到赃物是一匹大食宝马,也够不上让京兆尹亲自审理的级别,可谁让双方的身份太特殊呢?

本案的苦主是政事堂的宰相、天后娘家的侄儿,本朝如日中天的的新贵武承嗣,而贼人的背后更是牵连着多位大人物,风头正劲的大将军秦怀玉、大唐最尊贵的公主,甚至是整个朔方边军……

这太敏感了,也太折腾人了,面对这些大人物,你让黄志杰如何审理?而且,能做到京兆尹位置的又怎么会是傻子?就武承嗣的那些话,都不用考虑就知道是满口的胡说八道。

一个边军的风云人物,一个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的少年英雄,会去你武承嗣家里偷一匹马?而且,你武承嗣的府邸占地极广,庭院深深,一个外人如何能够进入、又怎么知道你们家马厩在哪里?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进了你的府邸,找到了马厩,踅摸到了大食宝马,可又怎么出来呢?

瞧这马的块头可不是一般的大,是买通你们家的奴仆和门子,堂而皇之地走大门,还是将马扛在肩膀上爬墙而出?

武相啊武相,你特么地能动动脑子,想一个靠谱的罪名吗?这样一来,即便是今日能达成你的愿望,可明日上朝你保准得被御史的口水给淹死。

他鄙视武承嗣,在心中视之如小儿,可却不敢表露在脸上,更加不敢拒绝武承嗣的要求,只能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以等待太平公主的到来。

于是,黄志杰义正言辞地讲起规矩,口口声声都是朝廷的法度,就连升堂也不例外,要将架势端足,以免显得对武相不够重视。

武承嗣本来是不以为然,认为黄志杰是小题大做,多此一举,不过,既然黄志杰已经答应问案了,也没有对他的举报言辞提出质疑,算是给了他面子,也就不好过于逼迫,以免他狗急跳墙,倒向太平一方。

黄志杰一声令下,包括唐纵在内上上下下全都忙碌起来,整个京兆府里面是乱糟糟一片,就跟那烧开了的粥差不多。

京兆尹升堂,负责记录取证的刀笔吏,站堂助威的三班衙役,这些都有定数,而且人数还不少。可今日是朝廷休沐日,除了唐纵带着武侯巡街以外,京兆府中只有少量人留守。

刀笔吏和衙役也是有家有口,因收入有限,无法在休沐日呼朋唤友去温柔坊花天酒地,但人家趁着休沐日与家人团聚,一家子开开心心过一天,总是人之常情吧?

刀笔吏不够数,衙役更是缺失得厉害,满头大汗的唐纵腆着脸向黄志杰征询,是不是能够事急从权,将就一下?

唐纵也就是随口一问,可谁料到黄志杰却大发脾气,指着唐纵,喷了他一头一脸的口水:“将就?洛阳尉,这是本官升堂问案,涉及的不是本官的颜面,而是朝廷的法度,你以为是你们家娶小妾,能够将就得吗?

蠢材,没有人不会去喊吗?让他们取消休沐,立即来京兆府不就行了!

你说来不及?这天还未黑,为何来不及呀?再说了,长夜漫漫,正好将贼人仔细审问,定要审个水落石出,给武相一个交代。

人家武相都不急,你急什么?莫非急着去投胎不成?”

尼玛,唐纵的脸都苦成一块烂抹布了,明知道黄志杰是借题发挥,以发泄对武承嗣的不满,可老子也冤枉呀!唐某人也不是他武承嗣家的狗,可无奈人家位高权重,无法抗拒。

武承嗣见他二人叽叽歪歪,吵吵嚷嚷,一脸的不耐烦,一不小心过于激动,咳嗽得没完没了。

黄志杰假模假样地责骂衙役没有眼色,看见武相咳嗽都不知道去取些热水。

武承嗣喝了一口“热水”,刚一入口,又喷了出去,将唐纵给淋了个一头一脸,水珠滴淌,热气腾腾,显得格外狼狈。

“咳咳……竖子,欲谋害本相乎?”武承嗣大怒。

这是要谋害老子呀!

什么好心好意地让老子润润喉咙,竟然将老子口中烫了满嘴泡泡,得有多么大的仇恨呀!

想我武承嗣身为当朝宰相,满朝文武谁不是客客气气?而今看来,那些客气中有几分是真情实意,的确可疑。

人心隔肚皮,最是难以捉摸,看来日后要多长个心眼,否则,被人给害死都要做个糊涂鬼。

黄志杰又将唐纵一顿臭骂,让其给武相重新换水,可武承嗣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本相可没那个福分。黄府尹,还是派人去催促衙役们,好早点升堂问案吧!”

“武相,您稍等,下官这就让人去催促。”他满口答应,接下来唤过一个随从,一边使眼色,一边吩咐其派人催促休沐的衙役。

那随从乃是黄志杰使唤惯了的老人,一见他的眼色,立马就明白了其间的含义,答应一声,出了京兆府,在长街的转角处寻了家铺子,买了块胡饼,要了碗水,慢慢地用起餔食。

至于去喊回休沐的衙役,嘿嘿,那就是演给武相看的,当不得真。

红日终于不见了,带走了最后一缕晚霞,薄暮升起,夜色降临,眼看神都城就要进入宵禁。

本是飞鸟夜入林的时候,人们也该各回各家,关门闭户,就着炭火,热一壶老酒,享受着长夜漫漫……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有数支人马纷纷冲出府门,或骑着烈马,或驾驭轻车,在长街上呼啸而过,将薄暮给搅得七零八落。

人们觉得很奇怪,纷纷从门缝中探出脑袋,看着薄暮中的车马,接着灯笼的余光,看着那官幡上写的字号,顿时心惊。

出大事了,神都城中一定出了天大的事,否则怎么会让这些大人物夜踏长街,无视宵禁?

第511章冲冠一怒为何人

一队骑士,能有三百余人,跨下俱都是上好的战马,身着襕衫,腰系宽带,手中提着雪亮的横刀,划破了渐浓的暮色。

马踏长街,蹄声隆隆,簇拥着一辆清油车,车前挑起一道官幡,上书两个大字“太平”。这两个字有一种魔力,在神都城中可以震慑宵小,诸鬼避忌。

车轮滚滚,蹄声隆隆,所有人全都眸光冷冽,和雪色长刀交相辉映,散发出浓郁的杀气,几近实质化,让沿路的巡街武侯们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夜色降临,即将进入宵禁时分,武侯们是按照日复一日的惯例进行最后的清街,好按时进行宵禁。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无非就是催促迟归的商贩和小民用点力气走路,赶紧滚回自家的坊门中,别在大街上碍眼。

遇到高门大户人家的车马,则低头弯腰陪着笑脸,恳求人家怜惜他们的不易,或早点归家、或就近寻个欢场过夜。

至于那些无家可归者,武侯们可就不会客气了,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将他们就近赶入一处坊子里,顺便板着面孔将坊门前的坊丁训斥一顿,让他们好生看住那些乞索儿,若夜间发生了什么偷拿扒窃之事,少不得要拿他们是问!

可当他们遇到太平公主府的大队侍卫时,立马就怂了,没有一人敢提起宵禁二字,全都夹着尾巴逃窜,躲到拐角处偷偷张望,同时,不停拍打着小胸脯,大口喘气。

兵部主事杜平得到狐朋狗友的相告,勃然大怒,一掌就将面前上好的花梨木卷耳长几给拍烂了,随即大喝一声:“来人啦,束甲,背马,点齐府中青壮,抄家伙,虽某家去京兆府!”

他的夫人虽也是世家女,并非没有见识,可也不曾见过这种阵仗。这里可是神都,不是塞外边地,自家夫君是要干什么?莫非是要……造反?

杜夫人想到这里,心跳动得太猛烈,就快要从嗓子眼里窜出去,夹着眼前一黑,脑袋一歪,晕了过去,惹得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手忙脚乱,吵吵嚷嚷,鸡飞狗跳。

杜平和夫人感情一向很好,称得上是伉俪情深,可如今却也顾不上了,吩咐丫鬟仆妇立即去唤医士救治,便依然夺门而出,要率领府中精壮去大闹京兆府。

可他刚刚出了院门,却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因为他老娘正拦在前方,凛声问道:“吾儿做此打扮,且行色匆匆,不知欲去何方、所为何事?”

杜平乃是杜构之子,其父已亡故多年,其母对这个心思粗鲁又为人豪迈的幼子不甚放心,遂离开了祖宅,搬到幼子家中,好日日提醒,免得他犯浑。

杜平是个大孝子,对母亲极为敬重,平日里只要是母亲的话,从来不敢不听。

可今时不同往日,赵无敌遭武承嗣陷害,已被带回京兆府,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就是他这个粗人都能猜到。

武后登基称帝已势不可挡,勋贵联盟的日子越发得艰难,只能虚与委蛇,以徒将来。可纵观联盟中的各色人等,大多已垂垂老矣,哪怕是如他和秦怀玉这一拨,待到熬到武后归天的时候,也无力扫荡乾坤,还寰宇一个清净。

而勋贵阶层第四代中,纨绔倒不少,可要说能有力挽狂澜之姿的惊艳之才,说实话,就算是他这一对牛眼,看遍了神都内外,也愣是没看出来。

未来该依靠谁来扫清武氏一族,斩尽魑魅魍魉,还天下一个太平,让天下重归李唐?

这个问题困扰了勋贵联盟多年,却一直无解,直到接到秦怀玉的书信,将赵无敌之事告诉了他们。

是夜,神都城中多少大人物屏退家人和奴仆,将自己个关在书房或密室中,时而狂笑,时而痛苦,在疯狂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在遥远而枯寂的北地,一个少年弹指间就让突厥铁骑灰飞烟灭,勾勒出一副惊艳万古的画卷,征服了无数老家伙的心,给了他们希望。

因为有了赵无敌,未来就还没有让人绝望,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有了和武氏一族斗下去的底气。

可如今这个未来的希望即将要被武承嗣掐灭,杜平如何能够冷静,若此时他为了明哲保身置之不理,那么他还是人吗?

杜平长叹一声,接着又深深吸了口气,弯下身子恭声道:“阿娘,孩儿并非是要去寻事,而是大义使然,不得不为!今赵无敌遭武承嗣陷害,被押往京兆府,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儿焉能置之不理?”

杜老夫人眼神一凛,眸光锐利了许多,沉声问道:“赵无敌……莫非就是秦老二所说的那个少年郎?”

杜平点头称是。

杜老夫人眉头一挑,赞道:“赵无敌,英雄也!年少而多谋,两把火将突厥大小可汗给烧得七零八落,有大功于国,更有大恩于北地苍生,可谓功德无量。

他不忘恩情,不远千里赶来神都,击败了吐蕃使臣,解了太平公主的厄难,可谓有情有义。

如此有情有义又有勇有谋的少年郎,千百年不世出,而今却遭遇厄难,吾儿要去,吾不阻拦!”

杜平见母亲并不是阻止,便要拜谢母亲而去,却又被喊住:“平儿,汝祖父多谋善断,汝父虽不济,却也算是满腹文章,可为何到了你……怎么就成了一个不动脑子的粗杀汉呢?

赵无敌有难,作为勋贵一脉,吾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是,为娘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就凭你想摆平此事,将赵无敌救出牢笼,还不够格。”

杜平茫然了,不敢反驳母亲的断语,也无从反驳,因为母亲所言的确有道理。

武承嗣是当朝宰相,又是武后最亲近的娘家侄儿,背后是整个朝廷新贵武氏一族,以及那些蚁附于武氏的墙头草。

而他只不过是兵部司一个主事,不说和武承嗣相比,就是京兆尹黄志杰的品级都要远高于他,照样可以不鸟他。

难道他真要带着人去京兆府强行将赵无敌给抢出来?

强行冲击京兆府,且当着当朝宰相的面,这和造反也没啥区别了。

可问题是,他杜平敢造反、又有能够能力造反吗?

第512章助威

老夫人的一席话,让杜平茫然了,接下来不知该何去何从?

怒闯京兆府,不仅救不了赵无敌,还得搭上他自己,甚至牵连一大家子,仔细想想的确是愚不可及。

可若是就此就罢,眼睁睁看着赵无敌被人所害,不仅绝了未来的希望,对不起秦怀玉和魏文常的托付,也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想那传说中一怒即出剑,千里取人头,是何等的快意恩仇、酣畅淋漓,可到了这朝堂中,却事事艰难,被各种规矩约束着,如陷污泥中,裹足不前,寸步难行。

他一脸的凄然之色,长叹道:“哎……孩儿也只此去艰难万分,可为了大义和未来,却又不得不行,母亲,请您指点迷津,孩儿该怎么办?”

“痴儿,为娘虽是妇人,也知忠义二字,吾儿为大义而不惜身,为娘也不阻挡,若因此而获罪,为娘自会陪吾儿一起赴刑场,你我母子相携在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老夫人声音中带着无尽的酸楚,眼中凄然无尽,但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

杜平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嘁声道:“母亲,孩儿不孝,连累您老人家了,儿去也,若有来生,儿还要做您的儿子,再在膝前尽孝。”

杜老夫人上前扶住杜平,凝视着他的眼眸,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平儿,你且先起来,听为娘一言。”

待杜平起身后,老夫人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有武承嗣那厮掺杂在内,的确难以善了,以你之身份无异于螳臂当车,可这神都城中不乏公卿巨擘、大佬元戎,焉知他们就会袖手旁观?

别人不知,可以为娘看来,至少那太平公主就不会善罢甘休。天后日前拿她的终身和吐蕃使臣打赌,心中必然对她有所愧疚,而公主想来也憋了一口怨气,此番即便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天后也会轻轻放下,不了了之。

这只是为娘的猜测,吾儿却不宜过早接近公主殿下,但却可先去你房家叔叔府上。他可是兵部尚书,论官阶和资格足以震慑武承嗣,那赵无敌也算是他的属下,有他出面最是恰当。”

老夫人的一番分析和点拨,疏通了杜平的茅塞,让他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不再迷糊和浮躁。

杜平拜别了母亲,带着一群家丁家将闯进房遗则府中,把正在含饴弄孙的老房吓了一跳,继而大怒,一巴掌就拍在杜平脑袋上,喝道:“想干什么呢?嗯,还披着甲胄,抄上家伙,是要攻打皇城、还是要血洗老夫府上呀?

不长进的东西,杜构那老东西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球?他倒好,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躲到那地底下享清福,却将老夫给害苦了!”

杜平连老房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赵无敌的事情,不由得急了,抢着道:“叔父,大事不好了!那赵无敌今日入暮之前于长街上遭遇了武承嗣和武嗣宗,发生了纠纷,如今被带到京兆府受审去了!

京兆府虽然不比周兴的刑部大牢和来俊臣的御史台,可有武承嗣那厮在里面使坏,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叔父,您感觉给那个主意吧!”

房遗则一愣,手上一哆嗦,用力过猛,将胡子扯下好几根,疼得直咧嘴,道:“呵呵,那小子可真能折腾啊!昨儿在白马寺大战吐蕃番僧,今日却又于长街力战武承嗣,这人啦、能耐越大,就越不安生,到底还是年轻,不知收敛锋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生漫漫,太过于一帆风顺也不好,看来得要多打磨打磨……”

杜平见老房叽叽歪歪,尽扯些没用的,不免急了,催促道:“叔父,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老人家还有闲心扯这些?您教训也好,打磨也罢,那也要先把人给捞出来才好。”

房遗则一瞪眼,浑浊的眼眸中杂色迅疾褪去,绽放出凌厉的寒芒,直刺人的心底。

“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急就能让武承嗣改变主意、不再找赵无敌麻烦?哼!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遇事冲动,不堪大用!

杜小子,天塌下来自有那高个子顶住,遇事要冷静,不可先乱了自家的阵脚,那样子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坏事。

赵无敌有难,太平公主能等闲视之、不闻不问?想必此时,公主她已经带领大队侍卫马踏长街,杀向京兆府了!

呵呵,一头九天上的鸾凤怒了,接下来武承嗣那厮要好看了,嘿嘿,老夫很期待啊!”

房遗则眼光一扫,指着杜平带来的那些青壮问道:“杜平啊,你又没打算造反,整这些个阵势干什么?没得落人口实。

听老夫的,而今已是宵禁时分,可一不可再,就让他们留在老夫府中,待明日再回。至于你……”

他将杜平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挥手道:“将你这身皮给扒下来,然后,跟着老夫一起去京兆府,拜访一下京兆尹黄志杰,顺便替太平公主助助威!”

一辆轻车驶出了房府,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从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以及满脸的褶皱,可见其是一位老人,模样龙钟,但眼神却锐利,不是扫荡八方,且竖起耳朵,时刻警惕着周边的各种动静。

房遗则将杜平的随从全都给解除了武装,圈禁在府中,而他则带着杜平坐在轻车中,缓缓而行。

夜色阑珊,灯火昏暗,本已是进入了宵禁时分,各坊的坊门大多禁闭着,可房遗则是兵部尚书,官居三品以上,按律可以直接从坊墙上面开门,一出门就是长街,倒也省了打扰坊丁的工夫。

踏上长街以后,就是武侯管理的范围了,可今日因为太平公主马踏长街,加上京兆府内部有人暗示,武侯们变得老实了,并不曾有人上前阻拦。

一个车夫,驾驭一辆轻车,前后各有两名青衣仆从骑着马,将轻车给保护在中间。

与那驾驭轻车的车夫一样,这四名青衣仆从也是房遗则府中人,至于杜平的人马,被房遗则强行留在自家府中,不让他们去闹事。

是夜,除了太平公主和房遗则两路人马,还有大大小小的各路人马无视宵禁令,纷纷朝京兆府聚拢……

第513章刀光满屋

今夜的京兆府中灯火通明,各色人等,穿梭其间,吵吵嚷嚷,没有一刻的平静。

用来断案的正堂中,居中摆放着一张高脚长条书案,其后是京兆尹黄志杰。他是京兆尹,是京兆府的主官,且是今夜的主审官,坐在主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承嗣虽然比他位高权重,可他主管的衙门却是户部,和京兆尹衙门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自然不能雀占鸠巢,只好在侧面为他摆放一张卷云纹的矮几,对面就是提笔在手、随时准备书记案宗的刀笔吏。

这样的安排,怎么看都有一种滑稽和搞笑的意蕴,可面对东拉西扯、磨磨蹭蹭的黄志杰,武承嗣也顾不得排场了,只求他能够早点升堂,将赵无敌绳之以法,并让他牵着青玉奴打道回府。

可黄志杰端坐大堂上,丝毫没有开审的意思,时不时瞅着堂下稀稀拉拉不到十人的衙役,蹙眉哭脸地向武承嗣致歉,言辞之间颇为恳切,让武承嗣欲发怒、但却挑不出理来。

黄志杰紧抱着朝廷法度说事,又主动承受是因为他的疏忽,不该将大多数衙役和吏员们放假,以至于没有足够的人手升堂问案,让武相久等了,真是该死。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谁让今日是休沐之期呢?休沐人,神都城中各大小衙门,除了留下少量留守值日的官员以外,其余人等俱都各回各家,休憩一日。

武嗣宗就是趁着休沐日,方才拉着武承嗣来温柔坊中饮酒赏“花”,并花了大价钱弄了一朵“鲜嫩的奇花”孝敬给他,好让他尽情演绎一套枪法,大唱一夜的征服。

谁料到武承嗣兴冲冲提枪上马,欲大肆杀伐一番,将那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小女子当作突厥大可汗默啜狠狠地挼搓个三五七八次,可却不知为何,竟然在关键时刻蔫了,无法入港。

也许是他早年流放岭南,被烟瘴侵蚀坏了身体,阴邪入体,断了根源,提前进入了衰败期。

也有可能是日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时刻提防着潜在的敌人和同族的竞争者,从而优思过度,精神疲糜痿顿,加上私下里干了不少龌龊事,双手沾满了血腥,损了阴德,坏了阳神,以至于阳气不足,渐渐地滑向寺人。

最后,还是在老鸨子的亲自出手,给他灌下密制的虎狼之药,加上各种刺激,方才勉强让他成事。

虎狼之药虽然帮他玉成好事,可其后遗症却不是一般的强烈,直到此时,还在影响着他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很无力,没一根骨头都在抗议。

他武承嗣可以休沐,去温柔坊中寻欢作乐,那么京兆府的衙役和小吏们为何不能阖家团圆,享受一日的天伦之乐?

因此,面对黄志杰搬出的这个强大理由,武承嗣恨得牙痒痒,明知道他是在磨蹭,耍心机,可却无从反驳,只能眯着眼养神。

唐纵伫立在大堂下,眼角余光偷偷扫视着堂上的一切,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

他看出来了,黄志杰根本就不想审理赵无敌,也不怎么鸟武承嗣,只不过是在东拉西扯拖延时间,等待着变数的发生。

在这神都城中,高门林立,勋贵如云,随便在街上遇到一个人,说不定都是位落寞的王孙、或是哪家高门的远亲,何况是这个太平公主的座上客?

他后悔了,觉得自己个今儿表现得过于软弱,屈服于武氏一族的淫威,将太平公主给彻底得罪了。

哎,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一切皆是命,今日之事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道行不够,一大把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黄志杰正在偷眼窥视武承嗣,思索着接下来该拿什么借口继续忽悠,好稳住这个草包,却听到一阵嘈杂声远远传来……

他眼神一亮,立马将身子挺得笔直,就连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哗啦啦地流淌,开口喝道:“外面何人喧哗?”

唐纵道:“下官去看看。”

他转身出去了,心中却暗暗鄙视,你丫不是明知故问吗?何人?还能是何人?摆明了就是你要等的人。

嘿嘿,可怜武承嗣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心里是吃定了赵无敌,可是在神都,你武承嗣也不能一手遮天,自有那让你惹不起的人。

不多会,唐纵哭丧着脸进来了,帽子歪斜,头髻蓬松,左脸颊一道鲜红的血痕,兀在汩汩地冒着血珠。

他是被人押解进来的,两名襕衫侍卫一左一右持刀相挟,雪亮的长刀绽放寒芒,似乎只要他敢不老实,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立马就会被捅上两道血窟窿。

赵不凡紧随其后,神态紧急,焦虑不安,刚进门、两眼就扫来扫去,直待看到了悠然自得的赵无敌,方才面露喜色,大口喘着粗气。

他挪动了下脚步,大有跑到赵无敌跟前给一个熊抱的意思,可却不知为何,强自忍住了,又退了出去。

忽然间,大队的襕衫侍卫蜂拥而入,能有百多好人,清一色亮起长刀,分列两旁,将那十来个衙役全都给控制住。

另有十多名侍卫站在阶下,阻断了武承嗣、黄志杰和那刀笔吏的退路,一个个眼神睥睨,颇为不善,时不时抖落一下手中雪亮的长刀,发出夺目的光,差点将那胡须花白的刀笔吏给吓尿了。

长刀如林,杀气森森,武承嗣竭力保持镇定,可那眼底却浮现出惊慌和害怕以及纷乱,咳嗽了好一阵子,指着侍卫们喝骂:“狗奴才们,吓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本相是谁吗?竟敢在京兆府动刀兵,可是形同谋反,是要满门诛灭的!

本相慈悲,不想过多杀戮,以免有伤天和,尔等速退下,本相定然奏明天后,为尔等求情,法外施恩,只诛首恶,余者从轻发落。”

“哈哈哈……武相,好久不见,学问见长啊!”话音未落,从门外进来一位绝色佳人,体态丰盈,姿容若仙,美得不可方物,就连满屋的刀光都为之黯然。

她轻移莲步,每一次抬脚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长长的裙裾缓缓拖过地面,铺满一路的风情,让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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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姐姐来了

她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也是好事者所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美得难以言表,不似人间所有。

而今,这个大唐第一美人却出现在京兆府中,一身红衣如火,将满屋的刀光都给点亮。

她的眼睛很美,如一潭沸腾的岩浆,绽放出炽烈的火焰,始终都在凝视着一个人……

武承嗣一见来人,忽然间胆子肥了几分,跳了起来,喝问道:“太平,你好大胆子,竟然带兵闯入京兆府,眼里还有朝廷的法度……还有天后吗?本相定要告知天后,与你……”

“闭嘴!”太平公主一声呵斥,生生打断了武承嗣的叽叽歪歪,那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让武承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竟真的闭口了。

太平公来到赵无敌身前,仔细打量着,那模样十分贪婪,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眼睛也渐渐湿润了,虽没有流泪,但却明显有水雾弥漫。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想摸摸那令人朝思暮想的脸庞,可还是半途停下了,幽幽一叹,道:“这才多久未见,不想身量倒长高了些,让姐姐我都要仰视了。”

如果说在龙门,是因为赵无敌的面貌和薛驸马有那么几分相似,让她心生好感,渐渐生出一份情愫。

可如今,因为那枚玉珏和武后的一番追忆,她大致可以肯定赵无敌的母亲,有九成的可能就是她那自幼失散的安姑姑。

这样一来,赵无敌也就成了她的表弟,他们的体内都流淌着高祖皇帝的血脉,而她竟然真的成了他的姐姐……

当日的一句“姐姐”,而今竟然一语成箴,让太平公主好一阵茫然,慨叹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姐姐”成了姐姐,让她对赵无敌的情感也随之变得复杂了许多,爱慕中多了一份亲情,个中滋味,难以言表,更不足以与外人言说。

尤其是这些日子闲居于府中,每日里陪着几个儿女,竟渐渐地让亲情占了上风,而将儿女情长看得淡了。

有时候独自一人时,她也曾仔细想过,自一开始就是她单方面的痴缠,且其间多少有些把他当作薛驸马的影子,而那个小冤家一直都在抗拒,并不愿意接受她的一颗心。

原本她以为小冤家是嫌弃她岁数大了,心里别扭,不肯俯就,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想必是他心中已经住了别人,且他是个专一而又长情的人,方才婉拒她的示爱。

哎,妾有情而郎无意,如之奈何?

她想通了以后,整个人不再陷入爱河中,以至于六感不敏。而今,她见到赵无敌,不再像一个不顾一切的痴情少女,眼里只有情和爱,见到爱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而她此时的表现和说出的话,更多的像是一个家人的问询,一个姐姐对远行归来的幼弟的关心,反而让赵无敌有些不适应。

玉珏的事,赵无敌是一无所知,他母亲并不曾交代过其来历,好像是自幼就随身佩戴,又好像不是很确定……

这一切的扑朔迷离都和母亲的身世有关,而母亲的身世,世上却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母亲是山后破道观中的老道云游关中时,自山野间从一群黑衣人手中救出,当时母亲还是一个幼儿,不过两岁左右,老道带着母亲四处寻找家人未果,无奈之下将她给带回了扬州城外的道观。

可老道孑然一身惯了,如何会照顾一个两岁的女娃?无奈之下将母亲交给了祖母抚养,待到长成便和父亲成了亲。

母亲当年与家人失散是年纪太小,又受到惊吓,以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关中离扬州何止千里之遥,人海茫茫,又如何去打听家人的音讯?而且,当日是在荒郊野外,也不能就断定母亲就是关中人,许是路过,就更加难以寻找了。

赵无敌知道母亲是思念家人的,只是不想让父亲操心,才将思乡的念头深深藏在心底,只有在父亲外出的时候,方才看着关中方向发呆。

在母亲因为生下鸢儿时难产,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美……娘……姐姐……”

在赵无敌的记忆中,只有这四个字,是母亲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四个字,其间的意思,似乎是一个人,也可能是指两个人……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定然都是母亲儿时最在乎、也是最亲近的人,几乎成了她的执念,让她在遗忘了二十多年以后,处于弥留之际还在念叨着,可见她有多么思念她或她们?

赵无敌想过替母亲找到家人,以了却她的执念,可他只是一个府军之子,就连扬州城都没有去过几次,何时才能前往关中之地,在人海茫茫中完成母亲的遗愿?

而且,那四个字中透露的信息太少了,顶多就是一个女子的闺名,连姓氏都没有,也只能想想而已。

直到而今的赵无敌跨越了时空,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以后,曾怀疑过那四个字和此时节的那位大人物的联系,可随即就否定了,不再多想。

因为那太疯狂了,也太巧合了!

相当于火热的太平,赵无敌更愿意面对一个娴静的太平,因为他真不敢接受她的爱恋。他来自数百年以后,对这段古史并不陌生,而此间的大唐不知因何原因而有所改变,但大体上又自我修正,渐渐重新回到正确的轨迹。

太平公主的一生可谓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一曲慷慨激昂而又悲壮的战歌,一部跌宕起伏的古史。

她一生为了李唐而战,干出了多少男人都只能仰望的大事,并接近了权利的巅峰,可最终还是倒在权利的争斗前,成了开元盛世的垫脚石。

至于古史上所记载的,关于太平公主迷恋权利,欲效法其母谋取天下,做那第二个女帝。对此,赵无敌是不相信的,就连一个字都不相信,史书中之所以如此记载,不过是替玄宗皇帝李隆基美化而已。

经过武周数十年,几经政变,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李唐江山,其后又经历韦后和安乐之乱,整个天下都不想再折腾了,朝廷上下都无法再接受一个女人做皇帝。

在这种大势面前,太平公主又不是傻子,岂会做那和整个天下为敌的蠢事?

因此,赵无敌认为史上的太平公主死于一场阴谋,而谋划这一切并对她举起屠刀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李隆基,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权利二字。

倒不是因为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间争权,真相很可能是太平公主并不倾向立李隆基为新帝,而李旦也并非只有李隆基一个儿子。

于是,一场阴谋就这样演绎开了!

第515章升堂

最是无情帝王家!

自古以来,多少人在那九重宫阙中勾心斗角,父子相残,兄弟成仇,演绎出一幕又一幕的人间惨剧,其目的无非就是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君临天下,睥睨众生,成为那离天最接近的人。

可宝座永远是唯一的,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野望,于是,只要宝座还在,哪怕是已经尘埃落定,杀戮都将永存,无法阻止。

朝堂就是烂泥坑,满朝文武都是那王八,终日里在烂泥坑中打滚,你踹我一脚,我咬他一口,厮打到地老天荒,却依然身在烂泥坑中,无法出头。

九重深宫就是那杀戮地、修罗场,随着岁月如梭、光阴流转,血与骨染红了每一条砖缝、铺满了每一个角落,也许,宫中的每一口井中都有冤魂在哀嚎,每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下都埋着失败者的血肉和骨头……

而今,这段古史已改变,没有了那位始作俑者李旦,也不曾听过李隆基的名字,接下来还会重回轨迹,让太平公主倒在权利倾轧的阴谋下吗?

赵无敌不能确定,因为他察觉到冥冥中似乎有一只大手,将整个天空都给遮断,操控着芸芸众生,都在他的掌中世界里游戏。

这只手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窒息和绝望,生不起一丁点抗拒之心。

众生如蝼蚁,就连武后、太平和他都不例外,若说有区别,无非就是个头大小而已!

一只手,就是一片天空,翻手之间,就演化出一个大世界,这是何等的恐怖?

那么这只手的主人又将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遮天大手面前,他赵无敌不过是一只蝼蚁,可他虽震撼,心中却无惧。终有一天,他要打破这牢笼,去那天之外,看看遮天大手的主人。

他既然来到当世,就不是为了站在时间长河中看大世沉浮、众生生死,而是要将时间长河开出一条分岔,将某些人的命运给改变。

……

他眸光清澈,眼神宁静,冲太平公主躬身一揖,道:“臣一切皆好,有劳公主挂念了!”

太平公主心中不由得浮现一抹酸楚,眼圈儿微微泛红,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

哎……小冤家还是那么抗拒,根本就没有一丝儿女之情,罢了,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再痴缠了,姐姐就姐姐吧,能做一生一世的姐弟,也是一种缘分。

她想通了,斩断了心中的那份执念,美目流兮,展颜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嗔道:“你呀,都进了京兆府了,还一切都好?莫非是要等京兆尹给你一顿板子,方才不好?”

她缓缓转身,睇着黄志杰,似笑非笑地问道:“黄府尹,你说是不是呀?”

黄志杰早就起身侍立一旁,此时见太平公主相问,不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脸道:“不敢,不敢,公主说笑了!下官熟读律法,岂能不问清因由而先动刑的。”

“那就好,这人犯和苦主都在,那就开始问案吧,本宫正好闲来无事,就来听听案情,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太平公主款款移步,晃悠到那刀笔吏跟前。

那刀笔吏先是一愣,心道俺只是听吆喝的,靠一支笔写写画画混口饭吃,可没有掺和任何事情。你们大人物斗法,俺连池鱼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只虾米,还是最小的那种,您堂堂大唐公主,天潢贵胄,该不会拿俺开刀吧?

“咳咳……”就在刀笔吏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京兆尹黄志杰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抬眼一块,京兆尹正那眼瞪他,同时,一只手借助大袖的遮掩不停地做着手势。

他仔细瞅着那手势,琢磨着其间的寒意……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明白了京兆尹的意思,是让他赶紧滚蛋,将几案让出来,请太平公主落座。

太平公主的意思是来听审的,可她是大唐公主,地位尊崇,若老是站在堂上,黄志杰敢落座?而那些衙役们岂不是从头到尾都得趴在地上?

在黄志杰的两旁各设有一张几案,左边是老神在在的武承嗣,看他那样子并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而右手边则是负责记录的刀笔吏。京兆府倒也不缺一领竹席和一张几案,可问题是摆在哪里?

最靠近黄志杰的地方,左边是武承嗣,右边是刀笔吏,这样一来,增加一个席位无论是摆在谁的下手,都无法匹配太平公主那尊贵的身份。

正好太平公主也没有讲究的意思,主动挑选了刀笔吏的席位,解决了黄志杰的难题,可把他给乐坏了,连忙催促那不开眼的刀笔吏滚蛋。

刀笔吏明白了黄志杰的意思,立马将笔墨和纸全都给捧起来,离开了他的专座,但举目四顾,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黄志杰连忙请太平公主落座,然后,对刀笔吏轻声嘀咕:“蠢材,就在本官的书案边记录吧!”

黄志杰请示了公平公正和武承嗣,得到他二人的首肯以后,准备升堂问案。

他抓起惊堂木就要重重拍在书案上,却突然想到今日这京兆府中可有两个大人物在场,并非他黄志杰耍威风的时候,于是,只见一只手抓着惊堂木猛地拍下,却在快接近书案时停住了,接下来轻轻“放”在书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既然无法做全套,那么接下来的那句“来人,带人犯”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以黄志杰的揣测,若是他将赵无敌称之为人犯,太平公主定然是不乐意的。

既然如此,干脆就将开场白全都给省了,反正以武承嗣那个草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面带微笑,凝视赵无敌,问道:“那个……赵旅帅,武相告你潜入他的府邸,偷走了他的大食宝马,可有此事?”

赵无敌正要开口,却只听太平公主说道:“慢着,黄府尹,但凡是断案,既有嫌犯,那么就必有苦主,却不知苦主是何人,为何不见?”

“苦主是……”黄志杰脑袋大了,只好拿眼直勾勾看着武承嗣,那意思是武相,您看着办吧,这可是太平公主不依不饶,看你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太平公主说的一点都不错,既然是告赵无敌偷马,那么举告之人就不能不露面,否则,岂不是无中生有?

第516章嚣张的苦主

太平公主开口了,要看看苦主长什么样?

人家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平日里峨冠博带看多了,想换换口味,看看苦主,也算不得过份。

而且,她的要求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既然是有人举告赵无敌偷马,那么就必然有苦主,也就是举告之人。

此人还不能是一般人,因为本案中的赃物可是一匹价值不可估量的大食宝马,一般的路人甲乙丙丁有那份见识?而且,路人甲乙丙丁如何知道那大食宝马一定是武承嗣府中的?

太平公主逼迫黄志杰,而黄志杰却不敢逼迫武承嗣,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鸟,绝不会替武承嗣扛这口黑锅,于是,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武承嗣,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看对了眼,要来一场兔子吃草一家亲呢!

武承嗣虽然对黄志杰的眼神很反感,以至于引起了咽喉不适,剧烈地咳嗽,差点将午间在温柔坊中灌下的几杯淡酒给吐出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抚着胸口道:“太平,你……你、你也不用夹枪带……那个棒的,实……实告诉你吧,苦……主就……就是本相……”

“哦……原来苦主就是武相,武相丢了马,就你这身子骨,啧啧,可真追不上。”太平公主美目流转,顾盼生兮,笑吟吟中含着一丝戏谑,将武承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继而摇摇头,环佩叮当,风情万种。

可她突然间就翻脸了,一张俏脸没有一丝笑意,眉宇间凝聚着一抹霸气,美目中射出骇人的光芒,如同那万年寒冰打磨成的利剑,直刺武承嗣的心底,冷声道:“京兆尹,本宫问你,我大唐律法中可有嫌犯受审,而苦主却高坐堂上的道理?”

“这个……律法面前,无论贵贱,一律堂下站着回话。”黄志杰略一思索,随即脱口而出。

他能做到京兆尹,自然对大唐律法是倒背如流,张口就来。按照唐律,举告双方均要在堂下陈述案情和自辩,并接受堂官的问询,直到退堂之前,不可擅离。

可律法虽这样写着,事实上也有特例,因为双方的地位不同,所受的待遇也有差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

譬如以民告官,无论有理无理,先得受一顿板子,然后再将双方聚在一起接着审理。升斗小民们受了富贵人家的欺负,本想报官寻回公道,可却畏惧那一顿杀威棒,往往是打落门牙肚里吞,不敢敲响那登闻鼓。

以武承嗣和赵无敌之间的身份差距,武承嗣坐着本也无可厚非,可太平公主毫不客气地挑事,而黄志杰也顺势而为,那唐律说事,本就对律法不熟悉的武承嗣还真就没辙了。

可若是就此爬起来和那赵无敌站在一起接受黄志杰的质询,面对满屋子的侍卫和衙役等,他武承嗣的老脸往哪搁?

他心无点墨,腹中全是枯草,但却会耍威风,胡搅蛮缠,已是两眼半眯,毫不示弱地逼视着太平公主,同样寒声道:“太平,不要仗着天后的宠爱而欺人太甚!本相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位极人臣,岂可与一小卒相提并论?

汝不过一妇人,虽有名爵,但却无官身,此地乃是京兆府重地,非一妇人可待之地,去休,去休!”

武承嗣不仅没有起身听审,反而那官身说事,向太平公主发难。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没有把太平公主当回事。

太平公主不怒反笑:“哈哈哈……武相,你既然和本宫论官身,那么本宫就和你理论一番,免得人家说本宫欺负你。

不错,本宫是不曾在朝中有一官半职,无权过问朝政和刑律,可本宫也是皇室一员,来京兆府听审也不为过吧?

倒是你武相,汝不过一县公耳,而本宫蒙母后宠爱,加封当朝长公主,爵比亲王,自本宫进来始,汝就大刺刺地端坐,对本宫视而不见,不曾请安问好,是何道理?莫非在武相心中,我这个大唐公主不值一提了吗?”

太平公主的一席话可谓是诛心之语,字字如利箭,将武承嗣的一颗心给射成千疮百孔。

在大唐以爵位为先,再论官阶,他武承嗣虽是政事堂的宰相,可也就是一个三品,还没有他那县公爵位高,更别提太平这个仪比亲王的公主。

他的爵位比太平低了好几阶,按照唐律规定应该大老远地就要起身相迎,请安问好,可他自恃武后的宠爱,且自以为武氏一族坐拥天下的日子即将到来,哪里还将这个李唐公主看在眼里。

李唐公主,嘿嘿,马上就要成为亡国公主了,若不是有姑母罩着,到时候还不是“朱唇一点千人品,纤腰袅袅万人骑”,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之所以对太平公主怨念颇重,其中也有那么一点点私心。说实话,他不得不承认太平公主的确是他此生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个,且风情万种,撩人无数。

他家中的那病歪歪的黄脸婆就不提了,反正早就是一个摆设,自打从岭南回来以后就没有碰过。就是府中那些打各地搜罗而来以及他人孝敬的美妾们,加在一起给太平提鞋都不配。

武承嗣也想骑太平,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来姑母也不可能答应让他休妻再娶,二来太平这个烂蹄子更加看不上他,从来不曾拿正眼瞧过他一眼。

他期待着姑母登基称帝,让太平早日成为亡国公主,可这还不够,最好是等姑母百年之后,让太平彻底失去了靠山,届时还不是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可武承嗣想想姑母那龙精虎猛的模样,再看看自己个的身子,突然间心中升起一股悲凉。就他这身子骨,还指不定走在姑母前面呢!至于想骑太平,只能在睡梦中搂着小妾幻想一下,永远不可能实现。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中也就没有了怜惜,而只剩下无尽的恨。

他见太平公主提起名爵,不由得冷笑,朝太平公主略拱拱手,阴阳怪气地说道:“臣,武承嗣,见过太平公主殿下,不知长夜漫漫,公主有没有想起过薛驸马?”

“你……”太平公主气急,纤纤玉指指着武承嗣,绝美的容颜间尽是痛苦和挣扎,娇躯都在不停地颤抖……

3

第517章老家伙救场

武承嗣的话太扎心了,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当朝宰相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心机,就连那些衙役都在鄙视。

薛驸马是太平公主的真爱,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疼,经过岁月的呵护,时光的修补,本已渐渐愈合了,可今日却被武承嗣给撕开,一颗芳心鲜血淋漓……

她到底是个女人,平日里的刚强不过是在人前的掩饰,如今被人给揭开了疮疤,不由得又急又恼,美目中水雾弥漫,渐渐凝聚成两行清泪,一滴滴滚落。

只要太平伤心,武承嗣就开心,可他正在洋洋得意、准备开怀大笑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有锋芒悬在他的脑后、有猛兽在逼视……

怎么回事?

他扭动脖颈,举目四顾,寻找那危险的源头。

他在黄志杰的眼中看到了不屑,从衙役们的眼中看到了鄙视,从头发斑驳的刀笔吏眼中看到了不齿,也从襕衫侍卫们眼中看到了愤怒。

他哑然失笑,对那些不齿和鄙视极为不解,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是个人都学会了怜香惜玉,哼!不过是痴心妄想,就凭尔等货色,莫非太平还能记得你们的好,让你们一亲芳泽不成?

他眼角继续扫视,直到看到了赵无敌,他发现发现了危险的根源,顿时寒毛倒竖,心胆俱裂。

赵无敌矗立在那里,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般释放出浓烈的杀机,太可怕了,大堂中本没有一丝儿风,可他却衣袂烈烈,青丝张扬,眼中的杀伐之气渐渐成型,竟然幻化出一杆银枪、一柄天刀,无尽的杀气,将虚空都给割裂了,一寸寸碎裂又塌陷……

武承嗣再也无法安坐,身子朝后倾倒,勉强抬起头颅,哆哆嗦嗦地道:“赵无敌,你……你想干什么?本相可是、可是……”

他怕了,死亡从来没有临近,那凛冽的杀气不断侵袭着他,将他的肌肤都割得生痛。

太平公主听到这番动静,从心伤中抬眼一看,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意。他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见我受辱,竟不惜要杀了武承嗣,可是,我的小冤家,杀官如同造反,无论如何是不能干的。

就在太平公主欲起身阻止赵无敌的时候,一阵大笑声从门外传来:“哈哈哈哈……看这架势,还未曾开始,老夫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没有错过一场大戏!”

满头白发的房遗则步履从容,一巴掌将守门的侍卫给扇到一旁,接着又嫌陪着笑脸的唐纵碍眼,一脚给踢到一边,迈着大步,冲太平公主拱手道:“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谁人敢惹您生气?快告诉老夫,敢欺负我们洛阳之花,老夫定叫他生死两难!”

老家伙纯粹就是来插科打诨的,因为他尚未进门,隔着老远就感知到浓烈的杀气,心中暗叫不好,急匆匆闯进京兆府大堂,并不惜厚着老脸,其目的就是化解这场杀局。

他自然看得出是因为太平公主受辱,赵无敌气愤不过方才动了杀心,可他却知道化解的根源在太平公主身上。只要公主一个笑脸,那一根筋的小子立马就偃旗息鼓了,老家伙心中暗暗叹息,好好一个英雄子,却偏偏被一个女子给牵绊住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太平公主看老家伙为了逗她开心,故意扮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吹胡子瞪眼,不由得破涕为笑,嗔道:“老尚书,想不到您老人家也拿人家打趣,真是老不正经。”

脸上的泪痕犹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可那笑容一旦绽放,满屋的杀气立马就消散了!

“公主殿下,老臣可不敢打趣您,看看,您的一笑足可以比拟一支百战之师。”房遗则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扫了赵无敌一眼,心中立马浮现出一句话,却不敢说出来。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古代多少盖世英雄用那血与泪书写的教训,譬如那楚霸王为了虞姬最终落了个乌江自刎,还有那同样天下无双的吕布……哎,赵无敌啊赵无敌,你的将来又将如何?

太平公主不仅貌美,人也极聪慧,从老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早就明白了他的担心。不由得俏脸一红,道:“老尚书说笑了,太平也曾读史,心中自有分寸。

赵无敌与本宫有些渊源,不过,本宫今夜带来可不是为了私谊,而是为国惜才,不忍见一个少年英雄遭小人陷害。

想必各位都知道,赵无敌乃是朔方秦大将军部下,日前先后设计打败了突厥大小可汗,拯救了多少北地生民?

如此英雄,岂会觊觎别人的一匹马?此间必有隐情,因此本宫方才来此,就是为了要还他一个公道,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老尚书来的正好,本宫毕竟是一女流,刚刚武相还以本宫并无官职一事说事,就拜托老尚书了!”

太平公主说罢,竟起身朝房遗则盈盈一拜,慌得老家伙连忙闪身避开,回礼不跌。

老家伙看了赵无敌一眼,神色复杂,心道这小子纯粹就是个惹祸精,太能折腾了,走到哪里都不太平。

昨日跑到白马寺把吐蕃小和尚给打趴下了,将这个神都城都给点燃了,就连武后都被惊动。

今儿你老老实实地找个地方喝几杯庆功酒不好吗?若是愿意到老夫府上也行,纵然是去和太平公主私会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怎么就惹到武承嗣了?

对,听说起因是一匹马,尼玛,不就是一匹马吗?给了武承嗣又怎么样?为了李唐的大业,老夫都能忍气吞声做缩头乌龟,何惜一匹马?

太平公主既然开口了,房遗则只好挺直老腰,慨然道:“公主殿下尽管放心,赵无敌是朔方边军一员,老夫身为兵部尚书,为他主持公道责无旁贷,武相,京兆尹,二位没有意见吧?”

黄志杰见又来了一尊大神,心中不仅没有怨气,反而轻松了许多,脸上堆满真挚的笑容,忙不迭地道:“老尚书,您这话可是折煞下官了,您能来指点,下官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来人啦,快给老尚书添个座。”

房遗则倒也好打发,并没有和武承嗣计较座位的次序,就在太平公主的下手边凑合着。

至于杜平,官太小,没他的座位,只能杵在房遗则身侧,充当女官李敏的角色。

三位大人物坐镇,接下来,武承嗣该如何抉择?

第518着一匹马惊艳了一屋子

三位大人物纷纷落座,暂时安生了,将舞台再次让给了黄志杰。

“咳咳,赵无敌,本官问你,武相举告你盗了他的大食宝马,可有此事?”黄志杰问道。

赵无敌乜了武承嗣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反问道:“不知武相丢的是什么样的马匹?”

武承嗣抬眼就要指向青玉奴,却没有看到,只好尴尬地对外面胡乱一指,道:“就是你今日系在清油车后的那匹青骢马,好贼子,竟敢盗本相的大食宝马?那可是本相花了大价钱从胡商手中买来的。

贼囚,知道是多少钱财吗?说出来吓死你!本相为了得到青骢马,足足花了一千贯……啊,不,是整整一万贯,外加金一百,鸽卵大的明珠一斛,美玉一箩筐……”

武承嗣掰着手指头,不断加码,最后给出的数字差不多能将整个西市给盘下,方才停下。

“呵呵,好一匹青骢马?好一匹大食宝马?京兆尹,不知能否将那匹马给牵进来?”赵无敌问道。

“当然可以。”黄志杰点头,随即冲唐纵吩咐道:“洛阳尉,将证物青骢马给提上堂来。”

不一会,青玉奴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如同一位君王般进来了,让一旁的洛阳尉唐纵黯然失色,就跟一个马夫一样让人无视。

“好马!”杜平忍不住了,口水滴答,两眼滴溜溜乱转,蹭地一下窜到青玉奴身边,伸手一按马背,被青玉奴回眸用湿漉漉的大眼睨着,尴尬之余再次赞了一声:“好马!”

此时,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被青玉奴给吸引住了,且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口水滴落的声响……

武承嗣两眼冒着绿莹莹的光芒,一张本就消瘦的脸因为贪婪而变得越发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叫:“是我的,这就是本相的青骢马,黄志杰,如今人赃并获,还不将贼人痛打一百大板,打入囚牢,择日问斩!”

房遗则也被青玉奴的惊艳给晃花了眼,如此世间无双的绝世名驹,怪不得武承嗣会起贪恋。

他清了清嗓子,冲赵无敌问道:“赵无敌,这匹青……这匹马到底从何而来,你尽管直言,不用怕,自有本官为你做主。”

一句青骢马就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老家伙却生生给咽回去了。尼玛,如此绝世名驹,怎么可能有一个如此俗气的名字?由此可见,武承嗣那厮就是胡说八道。

武承嗣不干了,伸着脖子抢道:“房遗则,你什么意思?是给贼人递话呢还是和他串供?什么叫从何而来?这匹青骢马明明是本相买的,好好地待在我们家马厩里,昨夜却不见了,不是这贼子偷了又是何人?”

“武承嗣,休要胡搅蛮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赶明儿你说名堂是你的,那也是你的?”房遗则吹胡子瞪眼地怼道。

武承嗣不甘示弱,嘶声道:“不错,本相就是这么说,你能耐我何?不说名堂,就是神都城都是我……我姑母的。”

他吓了一头冷汗,差点给老家伙给绕进去了。幸亏他脑子还算是不笨,反应也算快,改口说成是他姑母的。

两个人吵吵闹闹,为了一匹马挣得不可开交,太平公主看不下去了,给了黄志杰一个眼色。

“啪!”黄志杰点点头,抓住惊堂木用力一拍,整个大堂中立马安静了,就连青玉奴也略有不安,冲赵无敌身边靠了靠,寻求安慰。

黄志杰有了太平公主的暗示,立马胆气壮了,拧着眉,黑着脸,挺直腰杆,官威赫赫,眼神如刀,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赵无敌,本官再问你一次,此马到底为何人所有?”

赵无敌淡然一笑,朗声道:“说起来,青玉奴,也就是武相口中的青骢马,原本的确并非某所有。”

“嘶……”杜平牙疼,脑子里也乱了。

赵无敌亲口承认了此马不是他的,那又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中?莫非真是武承嗣那厮的?接下来……他不敢想了,如果赵无敌真偷了武承嗣的马,他一定会亲手打死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即便是打不过,咬也要咬死他!

不仅是杜平,就连房遗则和黄志杰都怀疑了,唯有太平公不相信。在她心里,她的无敌弟弟是完美的,绝对不会干出偷鸡摸狗的龌龊事。

“你们看,你们看,贼子都亲口承受了,黄志杰,你还在磨蹭什么?小心本相弹劾你尸位素餐,包庇贼人!”武承嗣跳了起来,浑身充满了斗志,也不咳嗽了,腰也不酸了,腿脚也有力了,若是那花魁在眼前,定要大战八百回合。

房遗则看不下去了,没有惊堂木,只好拿巴掌拍在几案上,吼道:“肃静,肃静,武承嗣,你身为宰相,却如同一个沐猴而冠的野人,真是丢尽了脸面。黄志杰,这里是京兆府,你是京兆尹,继续问案吧!”

武承嗣对房遗则好一顿训斥,心里自然不舒服,可无奈的确是他失态了,而且此时他正站着上风,也就不好发作,一屁股坐在竹席上,眼中贼光灼灼,盯着青玉奴直流哈喇子。

黄志杰继续问道:“赵无敌,你既然说马不是你的,那么是何人所有?”

赵无敌道:“青玉奴本是极北之地的马王,天生地养的寒血宝马,和武相口中的大食宝马,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要说他的前主人,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曾听说过,也许房尚书还曾见过。”

“哦……是何人?”房遗则问道。

赵无敌道:“此人就是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青玉奴就是他的坐骑,不过,在朔方为某所缴获,如今自然是某的马,不知武相又是从何处所购买?”

“一派胡言,荒谬至极!”武承嗣咆哮道。

“武承嗣,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忽必利就在鸿胪寺中,让他认一认不就水落石出了!”房遗则睇着武承嗣,眼神不善,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深处。

武承嗣可不想就此放手,脑袋瓜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嘶声笑道:“呵呵……哈哈……赵无敌,你还敢说不是撒谎?突厥小可汗乃是武攸暨所擒,就算这匹马是他的坐骑,也该是武攸暨所得,如何又成了你的战利品?说呀,编呀,你继续编……”

第519章咬定无敌不放松

众人一想也是,秦怀玉给兵部的文书和武后的奏章中写得清清楚楚,就连魏文常所整理呈送兵部和政事堂考校的功劳簿上也写着: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九,朔方城外,左卫中郎将武攸暨擒获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武攸暨既然生擒了忽必利,没道理单独放过了忽必利的坐骑,放任这匹绝世名驹四处溜达,然后再让赵无敌给逮住。

这里面有人说谎,可说谎的人若不是赵无敌,那么……牵连可就大了!

整个朔方,上至大将军秦怀玉和军司马魏文常,再到中郎将武攸暨,以及大大小小的将校人等,全都脱不了干系。

房遗则不由得头疼,忧心忡忡,担心此事一旦爆发,以武后那脾气,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之事?可总不能就此放弃赵无敌,帮助武承嗣将此案给做死吧?别的不说,就是太平公主这一关也过不了。

赵无敌睨着武承嗣,轻蔑地道:“事实还就是这样,武攸暨将军勇冠三军,人品又好,硬是擒了忽必利,至于某家,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这匹青玉奴给擒下了!”

对于房遗则的担心,赵无敌一点都不在乎。想当日他将生擒忽必利的功劳让给武攸暨的时候,秦怀玉曾将他给臭骂一顿,指出了这个漏洞,可魏文常却不以为然。

魏文常信誓旦旦地指出,哪怕是日后武攸暨禁不住武后的逼问,老老实实将真相说出来,到那时武后不但不会暴露,追究有关人等的欺君之罪,反而会主动装糊涂,乐见其成。

其中的诀窍说白了一文不值,就因为武攸暨姓武,是武后的娘家侄子。

赵无敌的回答让黄志杰哭笑不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只要让忽必利辨认一下即可。对了,想必那位武攸暨将军也是认识这匹马的。

不过,眼下夜已深了,武攸暨前些日子想做护花使者,被那吐蕃老僧在腿上轻轻敲了一下,据说腿骨折了,正在府中将养,也无法让他前来作证。

而那忽必利倒是全须全尾的,能吃能喝,不过他是俘虏身份,虽然蒙武后开恩,没有将他打入死牢,而是放在鸿胪寺中好酒好肉地养着,可到底是俘虏,行动上还是受到诸般限制,想让他离开鸿胪寺,必须要得到武后的认可。

黄志杰一想,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作证什么的,至少要等到明日了,可接下来,赵无敌该怎么办?

按照惯例,作为盗马的嫌犯,在没有水落石出洗去罪名的时候,是要关押在京兆府的牢狱中,可看太平公主那模样,能够答应吗?

想到这里,黄志杰心中又在诅咒武承嗣,事到如今,至少可以断定青玉奴和武承嗣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搁一般人,还不赶紧找个理由主动撤诉,更待何时?

可武承嗣丝毫没有撤诉的意思,看着黄志杰问道:“黄志杰,你不声不响算个么回事?你倒是审啊!”

我审、我审,我审个屁!

黄志杰在心中咆哮,恨不得让衙役将武承嗣这厮给摁倒在地,重重打上三十大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他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口中却说道:“武相,你也听到了,本案的关键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身上,只要忽必利作证,定然就会水落石出。

可武相你也看到了,这外面的天乌漆嘛黑的,本官也不好去鸿胪寺劳烦人家小可汗吧?

要不,武相你面子大,派个人将忽必利给请来?”

武承嗣一想也是这个理,而且,他本就是无中生有,企图抢占赵无敌的宝马,哪里经得起作证?

他乜了一眼黄志杰,心中将他给恨上了。尼玛,黄志杰啊黄志杰,你丫以为老子傻啊?这个时间去找忽必利作证,那老子不是白忙乎了吗?

不行,老子一定要拖延时间,再想个办法让人去鸿胪寺威胁忽必利,让他按照老子的话讲,一口咬定青玉奴不是他的坐骑,呵呵,赵无敌,你就认命吧!只要我武承嗣想要得到的,除了太平那个骚蹄子,就没有不能如愿以偿的。

他嘿嘿冷笑,阴森森地看了赵无敌一眼,冲黄志杰吩咐道:“京兆尹,那就先将贼子给收监,明日再审。至于那马……青玉奴,本相就先带回府去了,啊,黄志杰,眼下进入宵禁了,你派个管事的,就唐纵了,送本相回府。”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让黄志杰将赵无敌给收监,并将青玉奴给他带回去,俨然将赵无敌给当成了盗马贼。

“不行!”太平公主不干了,霍然起身,道:“如今真相大白,分明是武承嗣觊觎宝马良驹,心生贪恋,从而诬陷赵无敌,还有什么好审的?马可以留在京兆府,至于人,本宫要带回府去,谁敢拦我?”

太平公主这是准备不讲理了,相当于男人来说,女人普遍性子温柔,可女人一旦不讲理,那就太可怕了,世间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拦。

“太平,你敢公然庇护贼人,狼狈为奸,眼里还有王法吗?”武承嗣厉声喝问。

“王法?在你武承嗣眼里也有王法?真是可笑之极!”太平公主乜着他,忽然大笑道:“武承嗣,你为了一匹马,就干出蒙昧良知诬陷功臣的事情,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本宫竟然有你这样的亲戚,深以为耻!

来人,将大郎保护好,随本宫回府,若有人阻拦,杀之可也!”

太平公主失去了耐心,不想再浪费时间陪武承嗣玩了,既然给他台阶不要,那就干脆撕破脸。

随着她一声令下,在赵不凡的带领下,公主府的襕衫侍卫们纷纷将横刀亮起,分成几拨,各自寻找对象,将对方给逼住。

衙役们最老实,一个个扔掉手中的水火棍,干净利落地蹲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放弃抵抗。

唐纵是洛阳尉,有些抹不开面子,可面对一柄柄雪亮的横刀,他长叹一声,还是选择了和衙役们蹲在一起。

一群侍卫将横刀对着堂上,将一众大佬们给逼住,惹得杜平不断嚷嚷:“误会,误会,咱们是自己人……”

第520章各怀鬼胎

太平公主不耐烦了,既然好言好语不听,那么就来硬的,让数百襕衫侍卫直接动手抢人。

武承嗣嚷嚷了老半天,也没见一个手下进来,再看看满屋子的刀光闪烁,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思,也就不再啰嗦。

房遗则白须飘扬,眸光复杂,对太平公主劝道:“公主要三思而后行啊!”

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道:“老尚书,昔日本宫忍了,可却依然失去了薛驸马,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直到今日本宫还在自责。

今日,本宫不想再忍了,大不了一死了之。死有什么可怕,呵呵,我们姐弟俩能死在一起,也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免得寂寞……”

太平公主已经魔怔了,为了赵无敌不惜干出大动干戈、在京兆府抢人犯的事情,一旦被武后得知,可如何是好?

赵无敌被襕衫侍卫层层保护,最靠近的自然是赵不凡,那家伙咧着大嘴嚷嚷:“叔父,咱这就回公主府,想必府上的酒肉还是热乎的,您正好和公主小酌几杯,压压惊。”

赵无敌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混账行子,你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此时应该守在公主身边,杵在我跟前干什么?就你那三两下,老子要你保护吗?”

他训斥完赵不凡,眼神朝满屋子的人扫视一圈,最后在武承嗣身上停留,扬声道:“某若要走,虽千万人,谁敢拦某?”

话音未落,犹在耳朵轰鸣,也没见到他挪动脚步,只是隐隐约约看见青光一闪,赵无敌已立身于太平公主身前,将正在打呵欠的小小给吓呆了,都忘了将张开的小嘴合拢。

他朝太平公主躬身道:“公主,青玉奴是臣特地从北地带来神都,献给您的礼物,如今就交给公主,别忘了带回府去。”

太平公主鼻子发酸,眼中也是水雾弥漫,浓得化不开,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大郎,常言道宝马配英雄,青玉奴这样的绝世名驹,正该配大郎这样的少年英雄,驰骋疆场,扬名天边,搁在本宫身边,岂不是埋没了它?”

赵无敌道:“臣蒙公主赠以红娘子,已经足够,至于青玉奴,随在公主身边,也算是臣的一番心意,以聊表寸心。

而且,青玉奴本是极北之地野马群中的王者,自由自在惯了,未必喜欢受到羁绊,跟在公主身边,反而乐得个自在逍遥。”

她赠他红娘子,而今他还她青玉奴,此间的心意不可言说,太平公主也就不再坚持。

可随即他又觉得奇怪,她既然开口要将他带回府去,那么青玉奴自然是一起离开京兆府,他又何必巴巴地在此地说个清楚?莫非是……

太平公主惊问道:“大郎,你莫非是不跟本宫回去?这样可不行,本宫绝不答应!”

赵无敌凝视着她,想起史书上的记载,不由得心中凄然,道:“公主,你本是九天上的鸾凤,却不幸坠入凡尘,于你已是不公,又何必为了我而沾染人间龌龊事?

再说了,好男儿生于天地间,自当堂堂正正,不染污名,今我若随公主就此离去,岂不是一生一世都背负了贼名?

相信我,公主姐姐,我会没事的,等明日还我清白以后,自会前去公主府拜见。”

晶莹的泪,一滴又一滴,滑过那绝美的容颜,她的声音竟有些凝噎:“大郎,我已经失去了一次,再也不想重温那场噩梦,太可怕了,你就当为我着想,且随我离开这里,明日事明日再说,大不了明日我进宫去求一次母后,想来,她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太平公主意有所指,可赵无敌并不知道因为那块玉珏牵连出昔日的故事,让武后怀疑其他的出身。

他虽是清白的,却不能随太平公主离去。因为武承嗣咬了他一口,所谓贼咬一口,入木三分,被当朝宰相给咬了,若不能洗脱嫌疑、证明清白,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以前拂袖而去,那就真的洗不干净了。

他必须留在京兆府中,以待明日黄志杰或是请武攸暨来验明青玉奴的身份,或是奏明武后让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来亲自指认,只有确定了青玉奴的来历,方才能洗脱他的冤屈,还他清白。

他摇摇头,却不知该怎么说服太平公主,面对这个痴情而又倔强的女子,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满屋子寂静无声,所有人各怀各的心思。

武承嗣半眯着眼睛,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神秘中又带着些许诡异,怡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太平公主和赵无敌,如同在欣赏着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

他的脑筋本不够灵活,却也不笨,从赵无敌的一席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让他倏然惊醒了,不再气愤和焦急。

赵无敌说的不错,只要他今夜离开了京兆府,那么就再也洗不干净。

嘿嘿,老子就是无中生有,胡攀乱咬,可那又如何?哪怕是有忽必利作证,大不了到时候老子就说是酒后眼花,认错了马儿,你能耐我何?

我武承嗣已提前安排了退路,立于不败之地,可你们呢?就冲太平那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头,绝对不会任由小白脸在大牢中受苦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朝有利于本相的方向发展了,带明日本相再给门下的那些走狗打个招呼,嘿嘿,即便是不能斩了你赵无敌,也将流放岭南,让你尝尝本相当年受的诸般苦难。

他坐在堂上看风景,黄志杰却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上前点拨一番,想了想,终究是长叹一声,就此就罢!

他黄志杰和太平公主之间相差何止千万里?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公主门下的走狗都算不上,如何能说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一个不好,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引起误会。

房遗则叹了口气,满屋子的人是各怀鬼胎,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而今也只有他老人家出头了。

他缓缓起身,挪动脚步,慢慢踱到太平公主身边,低声劝道:“公主,赵无敌所言甚是在理,如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嫌犯,在京兆府没有结案以前,他是不能离开的。

否则,你让世人如何看他?让他日后如何立于天地间?

公主啊,你本是兰心蕙质的奇女子,仔细想想,你要是将他给带走,可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一生一世。

别的不说,恐怕这屋子里的某些人是正中下怀,早就离着口水眼巴巴地等着你这样做呢!喏,就是那位,一脸的贪婪相,就跟头猪似的。”

太平公主眼角余光一扫武承嗣,一张俏脸立马就冷了下来……

3

第521章反其道而行

太平公主出生于帝王之家,高宗皇帝和武后对她极为宠爱,自幼延请名师教导,熟读经史,见识渊博,心思聪敏,可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生于皇家,长于深宫,又有一个擅于权谋的母亲,见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相爱相杀,耳濡目染之下,练就了一颗灵动的七窍玲珑心和一双洞察秋毫的慧眼。

刚刚,她只不过是为爱而迷离了双眼,无心去过多关注他人,而今被房遗则给点醒,纷乱的心刹那间就宁静如水,抹平了波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此时的处境。

正如赵无敌和房遗则所说,武承嗣作为当朝宰相,指证赵无敌夜如相府盗马,那么哪怕是无中生有,京兆府也不敢等闲视之,必然要慎重地对待,将此案给审个水落石出,给他一个交代。

她今夜若是将赵无敌强行给带走,想那武承嗣绝对不会阻止,反而会拍手称快。

因为这是对他最有利的结果,只要在案情未明了之前赵无敌私自离开京兆府,那么就坐实了他的罪名。嘿嘿,即便是没有盗马,可就凭借他公然藐视大唐律法,不服京兆府的管束,就够他喝一壶了。

太平公主想明白了,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被武承嗣给算计。可若是让赵无敌留在京兆府过夜,按照惯例作为嫌犯在洗清以前必然是要收监的。

在薛驸马被来俊臣“请进”御史台的时候,太平公主曾去探望过一次,对牢狱中的各种肮脏和可怖尚且记忆犹新,若是让赵无敌今夜关押在那种地方,想想都不寒而栗。

而且,自古以来,但凡是进了牢狱之中,谁能毫发无损地出来?牢狱中的各种龌龊事,各种阴暗的伎俩,就算是铁汉也被折腾成烂泥,多少人不明不白地烂在了牢狱中,再也不曾见到天日。

房遗则在朝堂这个烂泥坑里倾轧了数十年,早就活成了老贼,如何能不明白太平公主心中所思所虑?

他侧着身子,低声道:“公主,您尽管起驾回府,至于赵无敌这小子,您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呵呵,能够献出那般绝户计,将突厥大小可汗先后给端了,可见这小子诡计多端……”

老家伙见太平公主俏脸一僵,连忙改口道:“嗯,应该是有勇有谋,神机妙算,一般人、譬如那猪猡一样的武承嗣想欺负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就连吐蕃小和尚都不是他的对手,想必这京兆府中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既然他胸有成竹,言之凿凿,公主何不信他一次?

毕竟他是个男人,虽然年纪小的,可再小的男人也是男人,都有一种臭毛病,尤其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呵呵,那个……公主该懂的。”

老家伙的话本来说得好好的,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分析得有理有据,让太平公主有些意动,一颗心渐渐地动摇了,不再坚持。

可谁料到临了却变味了,扯起男人和女人来,还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真是为老不尊,让人讨厌。

可仔细想想,太平公主又不得不承受老家伙说得有道理,想来以大郎这样惊才绝艳的天骄,定然不喜欢一个过于强势的女人,而青睐那些小鸟依人的软妹子……

不过,道理归道理,可太平公主是女人,谁见过女人将道理的?她还是暗暗啐了老家伙一口,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公主殿下,夜已深了,您还是回府吧!”赵无敌道。

太平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催催催,人家就那么不招你待见?行了,本官回了,你可要小心些,凡事都长个心眼,俗话说人心隔肚皮,遇事多三思而行。

对了,今儿你还没有用餔食,腹中定然有些饿了,要不要本官让人送些酒食过来?”

房遗则直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叨着酒食?他冲京兆尹黄志杰招招手,待他来到眼前,道:“黄府尹,这个赵无敌毕竟是有功之臣,该优待的还是要优待,你看是不是给准备些酒食?怎么点小事,怎么也不该让公主烦心吧!

还有,那个外面宵禁了,你派个人给公主引路,省得那些武侯们啰嗦。就是老夫,也要劳烦你了,还有武相,至于杜平嘛……

杜平啊,你看老夫老了,精神头不济,你就辛苦点在这陪赵无敌小酌几杯,明日老夫准你一日假啊!”

杜平自然无话可说,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黄志杰不乐意了,怎么?这是不相信我、怕我使坏,暗中下毒手?我的房老尚书,还有公主殿下,这个罪名某家可担不起。

他连忙陪着笑脸,道:“老尚书,武相,杜主事,各位都是朝中重臣,中流砥柱,明日一早还要早朝呢,些许小事怎敢劳动杜主事?

老尚书,公主殿下,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今夜我京兆府一定是风平浪静,平平安安,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那个……这样吧,下官今晚就待在京兆府中,给赵将军守门,您看如何?”

黄志杰都这么说了,也算是做足了姿态、表明了心迹,就差当面给太平公主纳下投名状,拜在她的门下。

这样一来,除了武承嗣恨得牙痒痒,斜着眼睛乜着他,将他给写进非我族类的名单以外,太平公主和房遗则倒也不好再过于逼迫了。

经过今夜之事,前后对比,略微思索一番,他们也就能看得出黄志杰的心思,是想主动示好,企图托庇于太平公主门下。

本来以太平公主高贵的身份,并不缺少攀附的走狗,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着武后就要取代李唐,君临天下,作为新朝的帝族武氏子弟,谁人敢得罪?

而黄志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驳回武承嗣的面子,从一开始就立意拖延时间,与之东拉西扯,各种磨蹭,终于将太平公主给等来,这份心可谓是难能可贵。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世人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买涨不买跌,在武氏如日中天、而李唐日间势衰之际,还能有人心向李唐,欲投靠她这个亡国公主,她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

第522章京兆府中开夜宴

人敬你一尺,你不说还人一丈,至少也要还一寸之地,让人家心中有个盼头,不至于绝望之下改换门庭投靠你的仇敌怀抱。

人,无论高低贵贱,贫穷和富有,都是在滚滚红尘中渡,你若漠视别人的感受和尊严,不仅不还寸土,反而得寸进尺,那么就算是忠臣良将,也不得不弃你而去。

黄志杰自一开始就在不断示好,利用各种伎俩拖延时间,欺负武承嗣不学无术,对大唐律法是只闻九窍,还有一窍不通,终于将太平公主给等来,给了赵无敌一个公平的机会。

而今,黄志杰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平公主哪怕是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将各种担忧和牵挂藏在心中,又对赵无敌各种叮咛和嘱咐……

赵无敌一一答应,尽力哄着她,不敢让她担心,最后,还是在房遗则的催促下,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可就在走出京兆府大堂的这么短距离里,足足回头了七八次。

房遗则带着杜平陪她一同离去,至于武承嗣本想再磨蹭一下,看看能不能耍点手段逼黄志杰就范,可在那些襕衫侍卫的刀光逼视下,无奈地摇摇头,不想自讨没趣,也随之灰溜溜走了。

黄志杰让唐纵从衙役中精心挑选了几名老成持重者,都是京兆府的老人,分成两班分别护送房遗则和武承嗣回府,至于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由洛阳尉唐纵亲自伺候。

太平公主驾临京兆府,且是夜间时分,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若是在回府的路途中,有个磕磕碰碰,他黄志杰都吃不了兜着走,就连整个京兆府上上下下都要受牵连。

因此,保护太平公主平安回府,对于黄志杰和唐纵等人是责无旁贷。

一众大佬全都走了,黄志杰不由得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书案上,大口地喘气。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京兆府的主人,可以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很没有形象地坐在书案上,感触着小心肝不再砰砰乱跳,而是越来越舒缓,渐渐地平稳。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眼四处一扫,巡视着他的领地,忽然见一颗乱糟糟的花白头颅抵在眼前,一点点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刀斧劈凿,又似沧海桑田、岁月变迁留下的遍地沟壑,那些并不柔顺的线条在缓缓滑动,其间有一对黑洞,弥漫着浑浊的幽光,内孕无尽的沧桑……

黄志杰吓了一大跳,遽然间还以为是地狱之门没看守好,从中逃逸出一只老鬼,可仔细一打量,却原来是那刀笔吏,在对着他发出谄媚的笑。

因为太平公主强占了刀笔吏的座位,导致他无处可以摆放笔墨和纸,黄志杰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就着自己的书案,凑合着做记录。

可他却忘了这档子事情,不知道卧榻之侧有人酣睡,如今遽然之间被刀笔吏给吓得不轻,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个老东西,也忒没眼力劲了,本官好不容易方才将几尊大神给送走了,你丫却杵在跟前,吓本官一跳,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去休,去休,滚回你的座位去,特奶奶的,好心情都给你破坏了,真是的……”

他骂完了刀笔吏,再也没心情巡视自己的领地了,可眼角的余光一扫,除了稀稀落落的三五个衙役,手里搂着水火棍,连连打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他更加生气。

他恨不得抄起水火棍将他们通通给揍一顿,可眼前并不是好时机,因为还要一个赵无敌杵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黄府尹,夜已深了,不知京兆府的牢狱在何处?下官初次到神都,更是第一次来京兆府,并不认识路径,还得烦劳府尹指派着衙役给指着路。”赵无敌道。

“哎……我说赵旅帅,小赵将军,赵小郎君,我的赵爷爷,您还不明白?”黄志杰看到赵无敌,脑袋立马就大了,凝视他老半天,又问道:“说实话,对于武相举告你偷了他府上的马,本官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就他那德行,若真是你偷了马,让他占了理、吃了亏,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小赵将军,那武承嗣可不是良善之辈,就算是太平公主殿下,恐怕也没有放在他眼里。今日之所以如此异常,很显然是他不占理,所有的话都是无中生有的谎言,所谓心中没底,不敢造次,因此方才一直对公主忍气吞声。

不过,他到底是政事堂宰相,既然举告了你,那么在案情水落石出以前,少不得要让你受些委屈。可是,你尽管放心,所谓的入狱羁押,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本官还能真让你在那牢狱中待一宿,和那些卑贱之人作伴?

来来来,小赵将军,过来陪本官坐坐,不过立即让人……”

黄志杰眼角一扫,第一个就看到了回到自己座位的刀笔吏,招招手吩咐道:“你去厨下打个招呼,收拾些好酒好菜端上来,本官要和小赵将军饮几杯,给他压压惊、去去晦气!”

刀笔吏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黄志杰的所作所为,倒是出于赵无敌的意料之外,让他不由得对其高看了一等。

他见黄志杰相邀,欲在这京兆府大堂中“设宴”,和他把酒言欢,畅谈古今和未来。

一个当朝大员,又是主管整个帝都安危和民事的京兆尹,竟然无视官阶的差距,与他把酒言欢,可以说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可他却踌躇了,不想答应……

他思索再三,还是出言拒绝了:“黄府尹,承蒙错爱,感激涕零,可窃以为有所不妥。

京兆府乃是一方重地,而这大堂更是府尹处理各种纠纷的场所,何其庄重与威严,若是再次吃酒作乐,岂不是大为不敬?”

黄志杰点点头,道:“小赵将军言之有理,在这大堂中款待你,的确大不妥。要不这样吧,咱就换个地方,去那衙役的签押房中。

夜色渐浓,天时不早了,明日是大朝会之期,本官索性就不睡了,陪小赵将军唠唠嗑,省得耽误了上朝的时间。”

他不准备休息了,可把赵无敌给雷得不轻。

可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以身相陪,一起吃吃喝喝,以免被人怀疑有人在饮食中动手脚,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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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晨曦中的大朝会

神都城中,繁华之地,虽不曾听闻有雄鸡啼鸣,可晨曦还是如期而至。

京兆府的前院靠左侧有一排房屋,屋宇不高,陈设简陋,本是供衙役和书吏们轮值点卯的签押房,可昨夜却有幸被黄志杰占据一间,并设下夜宴,同赵无敌推杯换盏,闹腾了一夜。

因为今日是大朝会,但凡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黄志杰作为京兆尹,自然跑不掉。而且,即便是今日不是大朝会之期,他也要求见武后,讨一道旨意,让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来指认一番,好将“盗马案”给了解了,给赵无敌和太平公主等人一个交代。

至于说辞,他都想好了,就没打算在武后面前隐瞒。对于是否会因此而将武承嗣得罪?他已经顾不上了!

黄志杰是个聪明人,知道做人不能摇摆不定,世上就没有左右逢源的好事,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朝左,要么朝右,要么笔直一条道走到黑。

墙头草,风吹两边倒,风过又起身,貌似立于永远不败之地,可事实上在每一次争斗中,最先倒霉的往往就是墙头草。因为两帮子人摩拳擦掌,将刀枪擦得雪亮,卯足了劲准备厮杀,可一旁还有第三方势力在虎视眈眈,谁能安心厮杀?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反而会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举起屠刀清场,将立场不明确的墙头草先给收割干净,没有了碍眼物,方才好杀个尽兴。

是夜,他从一开始就得罪了武承嗣,没有给其面子,更加没有倒头就拜投入其门下为鹰犬,那么以武承嗣小肚鸡肠的性子,早就已经把他黄志杰视为敌人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添油加醋,只好原原本本照直说,至于武后如何决断,那就得看你武承嗣人品怎么样了。

因为一大早要见武后,黄志杰并没有敢尽兴畅饮,而是小口啜饮,陪着赵无敌,口中尽挑着朔方之战的情节询问和交流,其示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京兆府离万象神宫不远不近,加上黄志杰犹在壮年,身体不错,能骑得快马,倒也不需要夜半动身。

不过,他还是在鸡鸣时分向赵无敌告辞,并他尽管在签押房中休憩,给安排了四五名衙役守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方才离开了京兆府,踏着淡淡的月色纵马朝皇城而去。

随着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十多名甲胄鲜明的禁军将士纷纷将手搭上了万象神宫雄浑而厚重的的大门,一起用力,将大唐的权利中心缓缓展现在人们面前。

在侍御史的指手画脚下,文武百官按照官阶大小分成两列鱼贯而入。然而,进入大殿以后,却没有按照文左武右和官阶大小依次排班站好,而是全都拥挤在大殿中间,对着丹陛之上空空荡荡的宝座发呆。

自古以来,不论在何场合,大人物总是姗姗来迟,何况是君临天下、四海臣服的帝王?

皇帝临朝,为了自身安危着想,自然不可能自正门而入,穿过茫茫人海,拾级而上。万一群臣中有那心怀不轨之徒,身怀利刃,趁着皇帝打身边路过时忽然暴起,其后果太可怕,让人不敢想象。

因此,万象神宫的丹陛之上另有玄机,在侧后方被屏风遮住的地方,有一条隐蔽的通道,专供皇帝临朝所用。

武后虽是一介女流,却比史上大多数帝王都要勤勉,就连这临朝的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群臣略等片刻,却又不会心急火燎失去耐心,就是她该出场的时候了!

有人曾怀疑,就在他们在万象神宫门前等待之际,武后其实就已经来了,只不过躲在暗室中,通过隐蔽的瞭望口打量着臣子们的表现。

最先出现的是一颗肉球,仿佛是在被尉迟金刚给推着滚动,嘴里还不停打着呵欠,小眼迷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此人就是大唐皇帝李煜,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可看他的模样,又哪里有一点点帝王的威严和风范?

人们暗暗摇头,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因为按照眼下的大势,他也没几天日子过皇帝瘾了,要不了多久,人们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不用看着这个窝囊废坏了好心情。

皇帝“滚动”到龙椅边,却不敢落座,而是侍立一旁,竭力挺直身子,等待着武后的来临。

武后大袖飘飘,风采照人,迈开龙行虎步,一步踏出,就如同震颤了山河,唱响了天地之音,威严之气四散开来,将皇帝给衬托得格外不堪和猥琐。

皇帝低着脑袋,团着身子,两眼直愣愣看着地面,眼看着武后的裙裾缓缓拖过,不知为何却突然停顿了片刻,接下来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眸光直刺他的心底,不由得浑身颤抖,汗水淋漓,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武后凤目如电,乜了皇帝一眼,不由得幽幽一声叹息,随即走到她的宝座边,一拂大袖,坐了下来,低声道:“皇帝,坐下吧!”

“儿臣谢过母后!”皇帝心情紧张,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和飘忽,颤颤巍巍地朝自己的帝座自去,那短短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尉迟金刚硬着头皮上前将手伸入他的肋下,差不多将他整个人给搀起来,帮他走到帝王的专属宝座边,将肥胖的身子塞进座位中。

帝王和天后均已落座,接下来满朝文武纷纷躬身拜见,随着武后一拂大袖,在侍御史的指挥下,按照平日里早就安排好的位置站好,等待大朝会的开始。

没有山呼“万岁”声,没有一屋子的磕头虫,又不见纷纷撅腚的不雅画面,一切都很简单,简单得都有些随意。

在武后的示意下,内侍尖着嗓子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没有约定俗成的客套,没有阿谀奉承,更加没有废话连篇,大唐的大朝会简单而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政事堂为百官之首,自当万事为表率,就连大朝会也不例外。

这不,政事堂的新晋宰相武承嗣出班了,两手抱着笏板,走到大殿中间位置,开口了……

第524章折磨人的赏赐

大唐朝堂就是一个大猴群,等级森严,各司其职,不可逾越,否则就是坏了既定的规矩,成为众矢之的,被各种小动作给磨灭成灰。

就连大朝会都不例外,谁先发言,谁后奏本,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有约定俗成的一套章程。

人在朝堂中混,就不能破坏规矩,否则将活成独夫,被众人所不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寸步难行,最终不得不黯然离去。

一般都是先由政事堂诸位宰相牵头,将最近几日发生的大事向武后禀报,并附上政事堂的意见,以待武后定夺。

至于各部的官员,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武后点名下,方才出列做出对答,以详尽的数据作证宰相的提议,顶多就是做些补充,绝不敢抢宰相们的功劳,更加别提拆宰相们的台,和他们对着干了!

一般情况下,在没有先和宰相通气、得到某位宰相首肯的情况下,各部官员是不会提出陌生的议题的,以免落人口实,将宰相给得罪了。

而宰相之间虽然都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可实际上却也有大小之分,比如如今的政事堂第一人就是王方庆,俗称政事堂秉笔,也就是他执掌着政事堂的那支如椽巨笔,对各部上奏的事情可以一言而决,权利不可谓不大。

今日大朝会上,在内侍暗示大朝会正式开始了,群臣有什么事情尽管抓紧时间说,否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王方庆轻轻咳嗦了两声,微微眯眼,冲众位宰相拱拱手,正待客套几句,谦逊一番,可谁料到武承嗣心有旁骛,根本就没心思鸟他,直接越众而出,站在臣子回话之地,冲他姑母行了一个大礼,两手都触及地面了。

他开口道:“臣,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启奏天后,臣连日来多番查看兵部整理的、有关朔方将士的功劳簿,并亲自调查,多番思虑,觉得其间大有文章,可谓是漏洞百出……

由此可以断定,朔方之战隐情颇多,边军诸将同兵部衙门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故意夸大战功,谎报军情,以期骗得朝廷封赏。

臣弹劾兵部尚书房遗则,左卫大将军秦怀玉……”

“够了!”武后脸含薄怒,俏脸微青,声音也异常清冷,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然后冷冷地盯着他看了足足能有一盏茶时间,问道:“武承嗣,朕记得你不是称病告假了吗?

怎么?一日之间病就好了,且口若悬河,精神抖擞,就连咳嗦声也不见,莫非是昨日遇上什么喜事?

譬如……一匹浑身如锦缎,散发着青色流光的大食宝马?”

武后淡淡的几句话,却是诛心之语,将武承嗣昨日的行踪和所作所为给点了出来。且直奔主题,切中事情的关键点,让武承嗣冷汗直冒,心下仓皇失措,不知武后还知道些什么?

例如在温柔坊中,他武承嗣无力举枪,发了一通脾气以后,靠着老鸨子密制的虎狼之药,方才勉强将那花魁给就地正法,取了一个开门红。

他不确定武后对他昨日的荒唐知道多少?但却不敢动问,只能低着脑袋,任那冷汗湿透了层层衣裳。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将这一切安在太平公主身上。定然是那个骚蹄子不忿他羁押了赵无敌,坏了她的好事,从而连夜入宫,恶人先告状,给他上足了眼药。

哎……怪不得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个骚蹄子,为了一个野男人,竟然敢“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污蔑一个帝国的宰相,嘿嘿,老子要你……要你……

他想对太平公主展开报复,对她进行各种蹂躏和折磨,可这现实吗?

“呵呵,怎么不说话了?无言以对了吧?”武后冷笑,眸光渐渐锐利起来,道:“武承嗣,朕昨夜收到一个礼物,十分珍贵和稀少,你这些年在朝堂上,也算是勤勉,事无大小都要过问一番,想来也累了。

朕都看在眼里,也颇为不忍,正好昨夜得了件礼物,貌似和你有缘,今日朕将其赏赐于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切莫让朕失望!”

什么意思?

姑母既然得知了他昨日干的龌龊事,为何不责备、反而加以赏赐?这可不是姑母一贯的做法,太过诡异,让武承嗣不由得浑身绷紧,如临大敌。

武后冲身边的内侍小声嘀咕了几句,因为丹陛高高在上,加上声音太小,底下的百官包括武承嗣在内,都只能看到武后的丰唇在动,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那内侍躬身答应,随即一路小跑着出了万象神宫,是从正门出去的,也不知是去干啥,让武承嗣战战兢兢,心中惶惶,更加没有底了。

武后和武承嗣姑侄俩打起了哑谜,不仅让武承嗣战战惶惶,汗出如浆,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里是翻江倒海、竭力思索,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群臣也纳闷,不知这姑侄俩唱的是哪出?不过,对于昨日在温柔坊面前所发生的事情,不乏有人在场,今日一大早趁着在万象神宫门前等待开门的空当,给当作八卦说出来,以打发无聊和寂寞。

天下间就没有一件事情比八卦更深得人心,人们纷纷加入,互相印证和补充,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闹得人尽皆知,差不多还原了真相。

不过,并非是谁都有胆子敢无视宵禁的,因此对于太平公主马踏长街、夜闯京兆府一事并不知情,至于夜间在京兆府中所发生的事情,更是无人知晓。

他们心里痒痒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挖掘真相,可作为昨夜的当事人,今儿早朝就没有看见武嗣宗的身影,经过百般打探,方才得知这位金吾卫将军昨夜夜半时分起夜时不慎跌了一交,将骨头给摔坏了,恐怕没个三五个月是无缘得见了。

至于另一名当事人武承嗣,人们素来知晓他的为人,谁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只好将眸光转向黄志杰,想以他为突破口,将真相给掏出来!

可黄志杰今日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对人们的各种询问、讨好、旁敲侧击,乃至于威胁,一概是拒不回答,打定主意选择了不合作,从头到尾都在打哈哈,让人们失望之余,恨不得将他摁倒在地,暴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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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失手的刺客

万象神宫高大巍峨,抬眼看、一幅华盖如苍穹般幽远,显得遥不可及,而人在苍穹下,哪怕是有数百之多,依然是渺小如蝼蚁,让人们不由得战战兢兢,心生敬畏。

丹陛高台,位于万象神宫的尽头,那一级级铺着红毯的白玉台阶如同登天之梯,将红尘隔断,台下的是碌碌世人,台上的则是真龙一族,与天地同在。

武后高居于丹陛之上,一双凤目神芒迸现,威严尽显,其间蕴含着无尽的智慧,睥睨群臣,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显得意味深长,让人们猜不透他的心思。

武后打发了内侍去取礼物以后,就没有再说话,而群臣也很自觉,并没有继续上前奏报,以免扫了武后的兴头。

一缕朝霞透过万象神宫顶上的琉璃照射在武承嗣的头顶,赤红中带着灿金,将他的头发、脸庞和朝服恣意涂抹和渲染,尽然多了一种妖艳的美,极为绚烂和璀璨,如同传说中的淮南王,要举霞飞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让人们百无聊赖的心一下子活络了,纷纷侧目,看向门外。

在那内侍的引领下,一群飒爽英姿的梅花内卫押解着一名大汉进入了大殿中。

那是一名蛮夷,身材高大,体魄魁梧,脸庞黧黑,头发散乱,眉眼间尽是不羁和狂放,一看就不是善类。

他的两手被拇指粗的精铁锁链束缚在背后,口中也被塞满布帛,犹在不停挣扎和吼叫,却因为口中被堵塞,以至于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就像是垂死的凶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梅花内卫见他不老实,也就不再客气,那名体格矫健、女生男相的副都尉王雨涵直接拿剑鞘狠狠地捅在他背后的各处要穴上。

因为是武后点名要的人,王雨涵自然不能下死手,出手时准确地拿捏着分寸。不过,虽不致命,但却疼痛难忍,只要看看那蛮夷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豆大的汗珠,就知道有多么难熬了!

王雨涵的出手,让群臣中某些人心中一阵后怕,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

这些人平日里见梅花内卫生得貌美,又因为习武练就出一副矫健的身材,比起家主那些娇柔美妾多了一种异样美,不免心中痒痒,垂涎欲滴,起了些贼心,可今日因为王雨涵的彪悍,却瞬间浇灭了他们的非分之想。

如此彪悍的女子,弄回家中,万一在床底之间一言不合,还不得将他们的骨头给拆散了?

此花虽美,可惜有刺,吾等无福消受矣!

人群中,有一位身着黑袍,脸上戴着一具黑铁面具的神秘人,勾起了群臣的好奇心。

这蛮夷是何许人也,竟然惊动了皇宫中最神秘的铁面先生?

人们纷纷看着武承嗣,或浅笑,或深沉,或默然,但俱都意味深长,不怀好意。

武承嗣因为摸不透姑母的心思,一直在琢磨,心无旁骛,以至于都无暇顾及进来的一大帮子人。

王雨涵朝前紧走几步,朝武后交旨:“禀天后,刺客已带到!”

“好!”武后笑吟吟地盯着武承嗣,道:“武承嗣,你好好看看,对朕赐给你的礼物,满意否?”

“啊……”武承嗣满头雾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在王雨涵的指引下,转身看向了那蛮夷……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武后的笑容不见了,一张俏脸上冷得能刮下一层霜冻,让人将蛮夷口中的布帛掏出,怒道:“昨夜,此人潜入鸿胪寺,企图刺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真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说说罢,汝是受何人指使?若能让朕满意,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朕就将你交给来俊臣,届时,就算是你是铁打的,也要被融化成一摊烂泥。”

那蛮夷大汉抬起头来,眼中布满血丝,两颊不住抽动,口角流出一抹鲜血,红得瘆人,怒喝道:“你这妖妇,有种就给爷爷一个痛快!爷爷若是皱一下眉头,就让爷爷来生托生为猪狗,被人所宰烹!”

“呵呵,好一条汉子,汝不怕死乎?”武后并不生气,笑吟吟地问道。

那汉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死,有什么可怕?人谁能不死?爷爷今日死了,二十年后又是好汉,而你,老妖婆,你将承受星宿海的怒火和追杀,无穷无尽,不死不休!”

“大胆!”王雨涵斥道。

她抬腿一脚踢中蛮夷汉子膝盖的内侧面,直听见一声脆响,那汉子倒吸一口冷气,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铁面先生慢悠悠地踱到他面前,冷眼睇着他,良久,哑然失笑道:“星宿海?星宿老人的弟子?呵呵,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猖狂如斯?今日吾就将你给打杀了,倒要看看汝师能奈我何?”

那汉子被王雨涵踢中了腿窝,显见是将腿骨给生生踢断,疼得死去活来,见铁面先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免心中不爽,怼道:“中土江湖中人,莫非都喜欢呈口舌之利?日前大雪山的一个小和尚,就将你们打得七零八落,而今却大言不惭,真是无耻之尤!”

“呵呵,那又如何?大雪山不还是败了?”铁面先生冷笑道。

武后大袖一拂,道:“好了,武承嗣,朕听闻你府上养有蛮夷数人,不如就将此人交给你审个水落石出如何?”

武承嗣一听这话,猛地一阵抽搐,再看看那面目狰狞的汉子,突然脑袋一歪,晕倒了!

他并非是作假,而是真的晕倒了。因为他太害怕了,这蛮夷就是他府上所豢养的高人,来自吐蕃高原星宿海,名唤吉尔布,乃是星宿老人的一名弟子,将大手印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在门中弟子中足以进入前三。

昨夜,他回府以后,不甘心就此作罢,让那赵无敌全身而退,思虑再三,派吉尔布潜入鸿胪寺,寻到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企图对他进行各种威胁,迫他就范,到时候做伪证,一口咬死从未见过那匹大青马。

可谁料到吉尔布却一去不复返,让武承嗣心中担心,却又不得不赶往万象神宫参加大朝会。

此时,他方才明白了吉尔布为啥没有按时回府,因为他失手了,被人所擒获,再看看那铁面先生,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吉尔布被擒,按照姑母的话来看,似乎并未将他武承嗣给卖了。可是,只要将他交给来俊臣,以那王八蛋的手段,还有什么审不出来的?

事情一旦水落石出,以姑母的性子,还能有好吗?

私下派遣江湖中人夜潜鸿胪寺,刺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虽然他只是让吉尔布去威胁一番,真没想刺杀,可以来俊臣的尿性,就是一个唯恐事情不大的家伙,说不定还嫌刺杀忽必利不过瘾,生生将他给往谋反上靠……

第526章武后断案

武后也不知是真是假,有意将刺客交给武承嗣来审问,以群臣看来本是一种器重和恩典,谁料到却将武承嗣给吓晕了!

来俊臣火辣辣地盯着刺客,时不时地扫一眼武承嗣,心里头十分不屑与鄙视。

武后美目中闪现出凌厉的寒芒,扫了一眼晕倒在地的武承嗣,却没有让人传御医上殿救治,而是挥挥手,道:“将刺客带下去,送到御史台,交给来俊臣审问。”

来俊臣目光如火,兴奋莫名,连忙上前“谢恩”。

他已经闲了好长时间,每日里看着御史台中关押着的小猫三两只,心里难受得不行。

他认为,作为一个酷吏,长时间没有犯人拷问,没有大案要案可查,那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简直就是要人命。

而今,终于逮到一条大鱼,可以大展拳脚,尽情地折腾,再看其结实的身板,不羁的神情,端的是一个上佳的试验品,可以让他尝试近日闲来无事想出的几手绝活……

刺客被带下去了,刺杀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一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群君臣继续议事。

至于朔方一战的战功,武后没有等宰相们扯皮,直接一锤定音,将昨日房遗则所请告知群臣,并交代由房遗则迎接秦怀玉一行,并主持封赏大典一事。

武后一言而决,宰相们都是老滑头,岂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于是纷纷闭嘴,不敢再叽叽歪歪。

群臣心中纳闷,因为一般情况下,按照惯例,对于出迎凯旋的朔方将士的人选,得由一名亲王领衔,再辅以至少一名宰相,而今却没有提到亲王人选,而是以兵部尚书房遗则出迎,似乎在规格上有些低了。

眼下的大唐,李氏势衰,武后和高宗所生四子中,死了两个,剩下的除了那位战战兢兢的皇帝,就只有一位被圈禁在武陵的“前皇帝”,而以武后的行事风格,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去宣他回京。

除此以外,在神都还有一些李唐皇室子弟,不过,在武后多年的努力下,李唐这棵参天大树已经凋零了,亲王一个不剩,只余下寥寥无几的嗣王、郡王,且一个个缩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哪里敢主动请缨出迎?

不过,即便是没有合适的皇家人选,但好歹不缺宰相吧?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中,不乏心向武后者以及老奸巨猾的墙头草,另外,不还是有一个武承嗣吗?

人们心中怀疑,可却不敢开口。

大朝会继续进行,以宰相为首,又断断续续向武后请示了一些各地的奏报,有好有坏,但却俱都是平常事,并不难决断。

该说的都说了,人们纷纷归位,但却没有宣布罢朝。因为包括武后在内,差不多所有人都在看着京兆尹黄志杰,让他压力倍增,如坐针毡。

黄志杰深深地吸一口气,在群臣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出列,朝武后躬身奏报:“启奏天后,昨日武相向京兆府举告朔方边军旅帅赵无敌夜潜相府,盗走武相的一匹大食宝马,洛阳尉唐纵将一干人等带回京兆府,臣不敢怠慢,连夜升堂问案。

可那赵无敌却矢口否认,称其从未去过相府,就连武相府邸在那个坊子都不知晓,被称武相指认的那匹马也并非大食宝马,而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寒血宝马,乃是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坐骑,被他所俘获。

臣左思右想,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因此暂时将其羁押在京兆府中,以待今日奏请天后,让忽必利小可汗去指认一番,好将此案给弄个水落石出,给双方一个交代。”

武后乜了武承嗣一眼,见他虽然依旧瘫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可那眼皮明明在跳动,显然是早已苏醒,只不过是心中有鬼,不敢直面黄志杰的指证,方才装死,好借此逃脱。

哎……武后心中不禁弥漫起一股悲凉和落寞,上苍何其不公,为何将一群猪狗赐予她武氏一族?

对于武承嗣心中的打算,武后是了如指掌。无非就是赵无敌不知为何得罪了他,从而让他念念不忘,想方设法地算计,欲扳回颜面。

武承嗣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东西,保持都不带隔夜的,先是觊觎人的宝马,硬是拉着武嗣宗无中生有地寻个借口,污蔑赵无敌盗了他的宝马,从而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可谁料到黄志杰不鸟他,加上有太平的胡搅蛮缠和房遗则的介入,将真相给差不多揭露出来,就差忽必利的指认了。

这下子他慌了,眼看着阴谋就要败露,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让门下的异族高手夜潜鸿胪寺,想逼迫忽必利就范,伙同他一起做伪证。

武后一直在关注赵无敌,以内卫的手段,对武承嗣的这些小伎俩还不是手到擒来?最后,由铁面先生亲自出手,费了一番手脚,方才将那异族大汉给擒住。

武后怒其不争,决定对其狠狠地敲打一番,因此将那异族汉子直接给押到万象神宫中,带到武承嗣面前,可谓是图穷匕见,将武承嗣给吓晕了!

可武承嗣毕竟是她的娘家侄儿,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武承嗣有错,她可以打可以骂,但却不能交给朝臣公开处理,否则,丢的就不止是武承嗣的面子,还包括她和整个武氏一族的面子。

武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志杰一眼,缓声道:“黄志杰,朕已经着人问过了忽必利,那匹寒血宝马名唤青玉奴,的确是他的坐骑,在朔方被赵无敌缴获。

至于武承嗣府中丢的马,本就和赵无敌无关,是他今日太过劳累,以至于眼神不好,看错了。

你回京兆府以后,迅速了结此案,将赵无敌礼送回府,不可怠慢。

洛阳尉唐纵,未经查证,行事草率,以至于让有功之臣蒙受不白之冤,着罢去洛阳尉一职,迁城门郎,去定鼎门听用。

武嗣宗,罚俸一年。

武承嗣,念其身体有恙,准其归家修养一月。”

对武承嗣举告赵无敌盗马一案,黄志杰头疼了一宿,也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可武后挥手间就一言而决,将之了结。

第527章拜见公主

大棒高举,却轻轻放下!

整个盗马案中,但凡有牵连着,赵无敌无罪释放,武承嗣禁足一月,武嗣宗罚俸一年,黄志杰无功无过,只有一个洛阳尉唐纵做了替罪羊,被罢免官职,贬去定鼎门做了一个小小的城门郎。

而无视宵禁、夜闯京兆府的太平公主和房遗则,武后都没有提及,更加谈不上处罚了。从中可以看出,武后不想将此事闹大,而是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将盗马一案给摁下了。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此案中涉及到了太多的权贵,且大多与她有瓜葛,一边是娘家侄儿,一边是亲生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都心疼。

武后如此处置,让黄志杰脱离了风口浪尖,哪里还敢叽叽歪歪,连忙满口答应,并大拍马屁,山呼圣明!

……

大朝会结束以后,黄志杰急匆匆赶回了京兆府,无暇顾及哭丧着脸的洛阳尉……现在是城门郎唐纵,跑到签押房中,将好消息告诉了赵无敌。

面对如此结局,赵无敌倒也没有欣喜若狂,整个人显得很平淡,让黄志杰佩服不已。此人虽年轻得不像话,可就冲这份养气功夫,可知其绝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将飞黄腾达。

既然事情已了,赵无敌就向黄志杰告辞,牵着青玉奴出了京兆府,就看见了眼中布满血丝的赵不凡。

太平公主昨夜虽在房遗则的劝解下回府,可到底是心中不踏实,辗转反侧,一宿未睡,今日一大早就把赵不凡给打发出门,让他来京兆府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去禀报。

武后虽然一向宠溺于她,可她也不敢夜闯皇宫,而武后今日要临朝议政,其后还要处理各种政务,要想进宫求救,怎么也得要等到午时以后。

好在武承嗣也要参加大朝会,倒也不用担心他使坏,而等她进宫告诉了母后,以母后对安姑姑的情分,断然不会让赵无敌有事的。

赵不凡张着大嘴,喜极而泣,哽咽着道:“叔父,您老人家可出来了,都是小侄没用,让您受委屈了!”

赵无敌蹙眉道:“一大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且还是个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怕人笑话!那个,昨日之事,家主知道吗?”

赵不凡止住悲声,拿大手擦了一把脸,摇摇头道:“不知,要不要小侄让人去禀报一声,以免她们挂念?”

赵无敌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她们以为某昨夜宿醉未醒,夜宿公主府吧!”

常山赵氏本就和武承嗣之间有过节,眼下武后登基称帝在即,武承嗣即将成为新朝的新贵,若不出意外,将贵为“魏王”,此时和他闹得太僵并不合适。

“叔父这是没事了?接下来是回老宅还是去公主府?”赵不凡问道。

“昨日就是公主不相邀,某也要前去拜见的,索性就此前去吧,也省得来回折腾。”赵无敌道。

他索性就骑着青玉奴,同赵不凡一起打马飞奔,朝公主府而去。

太平公主府中,太平公主已梳洗完毕,精心打扮了一番,并让人备下车马,只待午时一到,就要入宫去求见武后。

就在她瞧着沙漏心神不定的时候,女官李婕一脸喜色地进了屋子,抢声道:“公主,公主,大喜,赵家大郎来了!”

太平公主先是一愣,随即眸光灿灿,脱口而出:“大郎来了,在哪里?”

随即又觉得不妥,太过于孟浪,有失她的身份,于是收敛心情,吩咐道:“李敏,速让人准备酒宴,本宫要宴请赵旅帅!李婕,去将赵旅帅请来!”

二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在赵不凡的陪同下,赵无敌来到翠玉堂中,躬身拜下,慌得太平公主上前伸手欲扶,却因心中慌乱,不小心踩了自家的裙裾,整个人朝前摔去……

赵无敌正在躬身行礼,忽然间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连忙抬头一看,大惊失色,身影一闪,已来到太平公主身前,伸出两手轻轻扶住她的玉臂。

太平公主眼看就要跌倒,心中本是又怕又羞,不想在在乎的人面前失态,突然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松松卸去了她朝前的冲击之力,让她得以站稳了身子。

她惊魂稍定,美目扑闪,却只见那个冤家立身于面前,貌似又要行礼。

她不由得嗔道:“都是你,害得人家差点跌了一交,如今又来了,人家不理你了……”

赵无敌尴尬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至于赵不凡和李婕则是低着脑袋在地上寻找蚂蚁的踪迹,就连小小也目瞪口呆,张着小嘴巴,一时忘记了合上。

太平公主也察觉到了不妥,不由得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太没脸了!

她刚刚的语气既娇又嗔,宛若一个怀春少女冲小情郎撒娇,可她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再扮嫩的确不合适。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借以掩饰尴尬,冲小小吩咐道:“将大郎的家书拿来,就在我的梳妆盒里。”

赵无敌眉头一挑,惊问道:“是家父写的吗?”

太平公主美目中浮现一抹不忍,但还是忍着没有提前告知,而是浅浅一笑,道:“日前,本宫让赵侍卫长前去扬州公干,顺便去府上拜访,尊夫人写了封家书,本宫本欲托人带去朔方,可听朝廷下达了班师的命令,也就没有再托人转交,今日正好当面交给大郎。”

赵无敌冲赵不凡问道:“十七郎去了家中,可曾见过家父,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这个……”赵不凡不敢直说,拿眼看着太平公主,一个劲地求援。

太平公主长叹一声,凄然道:“大郎,你要有心理准备……还是先看家书吧!”

一股强烈的悲伤之意从体内不知名的地方浮现,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每一个细胞……

赵无敌被悲伤的情绪笼罩着,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悲伤和凄凉气息,其间还有一股怨念弥漫,让太平公主的心都碎了。

心伤和悲凉,一阵阵弥漫开来,越来越浓郁,渐渐地都化不开来……

第528章求医

怎么会这样?

不说太平公主的感触,赵无敌更是心中惊骇莫名,因为这无尽的悲伤和怨念并非是他所发,而是自主诞生。

在他的体内似乎有另一个意识在复苏,抢占着他的心神,而追逐那怨念的来源,似乎来自另一个空间,不在当世。

小小取来了家书,由太平公主亲自递给了赵无敌,然后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赵无敌取出那张薄薄的纸张,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中流下,一滴滴滴在家书上,让窈娘的字变得模糊……

“扑通……”

赵无敌忽然直挺挺倒下,两眼无光,面如白纸,就连胸口也渐渐看不到波动……

“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可不要吓唬我……”太平公主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矜持了,扑到赵无敌身边,搂着他呼来唤去,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泪流满面,冲赵不凡等人嘶声喝道:“快,快去请孙先生来!”

孙先生是太平公主府延请的医士,本是孙老神仙的传人,医术高明,据太医院中的御医们推测,差不多得到了孙老神仙五分真传。

孙老神仙匆匆赶来,本要先向太平公主见礼,却被她挥手制止,让他立即、马上给赵无敌诊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确保赵无敌无恙。

孙先生不敢怠慢,先诊脉,再扒开他的眼睛和嘴巴瞧了一会,接下来眯着眼睛陷入沉思,再诊脉……

他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其间甚至从怀中摸出一本古色古香的书籍,飞快地翻动着,在某一页停顿了,接着摇摇头,继续折腾……

“孙先生,大郎到底如何?”太平公主忍不住问道。

她从孙先生的行为中看出了不寻常,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以至于声音都在颤抖,可那美目中却尽是期盼和渴望、甚至是祈求。

孙先生放下医书,蹙着眉头瞅瞅赵无敌,叹道:“哎……公主殿下,老夫就照实说了,以老夫看来,这位赵旅帅的脉象极为虚弱,几乎感触不到,最要命的是他体内充斥着浓郁的死气,在快速吞噬他的生机,已经是……药石难下了!”

一个人到了药石难下的地步,就等于是离死不远了,接下来就该准备后事、节哀顺变。

太平公主心中悲恸,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竟放声大哭起来:“大郎,你才十七岁啊,漫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如同那刚刚孕育的花苞,尚未绽放,就要凋零吗?

驸马走了,都没有来不及看上最后一面,而今你又要离我而去,莫非我真是一个不详之人,所有我在乎的人都无法善终……”

翠玉堂中,弥漫着无尽的悲凉和伤感,所有人都在流泪,都在饮泣,就连见惯了生与死的孙先生,也模糊了双眼。

良久,孙先生幽幽说道:“公主,老夫一人诊断,不免有些偏颇,不如请宫中诸位太医前来共同诊断,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孙先生话说到这份上,并非是对自身医术没有信心,而是不忍见公主悲伤,方才给她一个希望。

太平公主眼神一亮,她虽然明白太医们不见得比孙先生高明,可就如同溺水之人,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可以她如今的状态,任何还有力气进宫?只好让李敏拿了她的令牌进宫去求见武后……她想了想,以李敏的身份纵然是有她的令牌,也不见得能顺顺当当见到武后,于是,转而让她先求见上官婉儿。

李敏进了皇宫,一路之上出奇的顺利,在武成殿外见到了上官婉儿之后,将赵无敌的情况一说,就见那位才情无双的上官内相花容失色,急匆匆小跑着进入武成殿中。

不大一会儿工夫,上官婉儿又出来了,带着她来到太医院,对太医们宣了武后的懿旨,然后,整个太医院中一阵忙乱,一大帮子白胡子、花白胡子纷纷拿起药囊,钻进一辆又一辆马车,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出了宫城。

上官婉儿没有单独备下车驾,而是同李敏同坐在太平公主的那辆清油车中,一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路上仔细询问着李敏,关于赵无敌晕倒的细节。

武成殿外的李敏并不知道在上官婉儿进入大殿以后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因为武后对太平公主的溺爱,爱屋及乌之下,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太医院几乎是倾巢而出,不由得心生希望,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而上官婉儿可不敢大意,她清楚地记得,当武后听到赵无敌的噩耗时,泪水顿时流了下来,那份悲伤和急切完全是真情流露,在她的记忆中从来不曾见过。

武后用近乎咆哮的声音下达了旨意,要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救回赵无敌。

其实,就连坐在清油车中的上官婉儿都不知道,在她离去以后,心中焦虑的武后又颁下一道道旨意。

神都城中的东西二市以及各处城门口都张贴了皇榜,写着征召天下名医给一位贵人治病,将以万金和男爵相酬。

万金差不多是十多万贯,也就是万万钱,这么多的钱财能堆成一座山,足以让一个乞索儿立马成为富甲天下的大豪,子子孙孙,富贵满门。

而比起万金来,男爵之位更加让人疯狂。万金,只不过是成就一个富家翁,而成为男爵,立马就跻身贵族行列,传承一个大家族,世世代代受世人景仰和膜拜。

不过,万金和男爵虽然让人眼红,可皇榜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需要的是名医。而且,既然许下如此逆天的封赏,可见那个贵人定然得了不治之症,眼看着是不行了,可不是一般庸医可以糊弄的。

若是想浑水摸鱼,抱着侥幸的心思,看看站在皇榜前的那些禁军将士手中雪亮的钢刀,再摸摸自家的脖子,很明显自己脖子没有钢刀硬,只好长叹一声,做做白日梦。

而有那自持医术高明者,有心上前揭下皇榜,可抵近一瞧,看到是在太平公主府中救人,立马就怂了。

日前太平公主的幼子生病,将宫中的太医和神都坊间的名医给延请了不少,可那番遭遇,想想都可怕,以至于对于神都医士来说,只要听到是太平公主府求医,立马就做鸟兽散,有多远躲多远,打死都不去。

第529章要命的家书

一封家书,寥寥数百言,却饱含了各种思念和期盼,以及浓浓的悲伤……

赵无敌从家书中看到了老父辞世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从而昏厥了,且按照太平公主府的孙先生诊断,竟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武后得知,情急之下竟然要亲去太平公主府探望,在上官婉儿和铁面先生的竭力劝阻下,方才收回圣意,改派上官婉儿立即带着太医院中所有的太医赶赴公主府,指明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赵无敌的性命。

除此以外,武后接连颁下几道旨意,在东西两市和各处城门口张贴皇榜,以万金和男爵为酬谢,广招神都城中的名医,前去公主府效命。

另外,她还令禁军挑选精骑背负圣旨,走驿道奔赴各地,寻找传说中可能还活着的孙老神仙,请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救赵无敌一命。

武后在武成殿中来回踱步,一颗心纷纷乱乱,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忽然想起日前曾做过的那个梦,梦到安儿哭着对她说:“媚娘姐姐,救救我的孩儿……”

此刻,她再一次回忆起那个梦,和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印证,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赵无敌铁定就是安儿的孩子。

安儿虽然已经故去,可她的英灵却并未离去,就因为对儿女的牵挂太深,从而不想去往生,宁愿在这天地间飘荡。

魂兮往生,自有她的归宿,而滞留在此世,会遭到天地规则的反噬,随着时间的流逝,真灵会渐渐磨灭,从而变得懵懂,忘记了前世今生的一切……

按照太平所说,安儿已去了六年之久,她的真灵也该磨灭得差不多了,成为一个懵懂的残魂。可当她预知到儿子有危险时,竟然觉醒了儿时的记忆,向她的媚娘姐姐托梦求救,可见她的执念有多深?

武后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从心中来,泪水模糊了双眼,一滴又一滴,缓缓滑落……

太平公主府的正门就开在坊墙上,直面宽敞的大街,青石铺就的地面整齐而洁净,就连落叶都看不到一片。

八只麒麟兽分列左右,沿着大门一字排开,三五名仆人立于台阶上,伸长脖子遥望着长街的尽头,眼中失望和期盼交缠,十分复杂。

从洞开的大门中朝府里看去,庭院深深,林木幽邃,不时有青衣小婢从花径中冒出来,冲门前的仆人打听着什么,然后在仆人们的摇头叹息下一脸失望地回转,没入林木中。

忽然,从长街尽头传来一片嘈杂声,稀稀落落的行人纷纷闪避,紧靠着坊墙,回首遥望。

马蹄隆隆,车轮滚滚,就如同战鼓敲响,浩荡八方,有千军万马在冲锋……

当先是上百名禁军骑士,纷纷打马飞奔,呼啸而至,在府门前离着白玉台阶不到一丈之地齐齐停住,接着四散开来,将门前方圆三十丈内列为禁地。

铁甲森森,马槊林立,冷冽的眸光,锐利的锋芒,如寒冰般的杀气,在大日的映照下,天地之间弥漫着无尽的肃杀之气,差点将那几个仆人给吓尿了!

出动禁军铁骑,围住太平公主的府邸,这是要干什么?

路边的行人暗自心惊,纷纷揣测,近些年来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自从武后临朝以后,神都城中已发生过多次。

就在数月前,辅国大将军府门前就出现了这一幕,随后阖府上下数百口就被牵到西市口给枭首了。

可这里是太平公主府,作为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宠溺的女儿,怎么可能会遭遇灭门之灾?

就在人们的猜测中,大队的马车,一辆又一辆,驶过长街,朝公主府的正门滚滚而来。

人们看到马车的造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马车差不多能有四五十辆,新旧不一,样式各异,但却没有一辆是囚车。

仆人们两腿颤抖,心胆俱裂,眼看就要憋不住了,直到看到那第一辆马车时,方才略微心安,大口吸气,咳嗽几声,然后挺直脊梁,微微仰头,保持公主府的骄傲和尊严。

因为他们认出了第一辆马车的身份,那辆清油车是自家公主的车驾,不久前载着女官李敏入宫求见天后,祈请天后委派御医前来府中救人。

而今清油车当先开道,再瞧着车夫的模样,显然是李敏女官完成了公主的命令,带着御医们回来了。

不过,瞧着后面马车的数量,仆人们还是暗暗腹诽,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莫非是将整个太医院给搬空了不成?

“啪!”车夫将长鞭一甩,凌空甩了一个鞭花,发出一声脆响,那鞭梢离着一名仆人的鼻子仅有五六寸距离,但却因车夫的手法太快,以至于仆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车夫大喝道:“狗奴才,一个个痴痴傻傻,莫非是吃错药了吗?还不快点将门槛给卸下,耽误了公主的差事,小心尔等的狗命!”

此时节,正门都设有门槛,且家世越尊贵,门槛就越高,一般人想翻越过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因此,平日里马车是不走正门的,在离正门不远处留有角门,专门为马车进出所设。可如今数十辆马车齐聚门前,车上全都是来自太医院的高人,奉武后之命前来拯救赵无敌,而且自家公主早下了死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时间紧迫,一刻都耽搁不起,哪里还顾得上走角门?

仆人们不敢怠慢,急匆匆跑到门槛边,各自伸出细胳膊,撅着臀部,十指抓住门槛,一起用力,欲抬起门槛。

可却因门槛太过于沉重,哪怕是仆人们都使出吃乃的力气,也只不过是轻微颤动了一下。

仆人们再次用力,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衰,最终两臂酸软而无力,再也撼动不了分毫。

那车夫急了,勃然大怒,两眼中喷出赤光,满脸虬髯都竖立,一根根如钢针似的,骂了一声废物。

然后,他将马鞭一扔,从车辕上纵身而起,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门边,两手一扒拉,将仆人们给划拉到一边,抓住门槛,双臂一较劲,一个人就将门槛给拎了起来,紧走几步,“咣当”一声,给扔在角落里。

第530章御医云集

这家伙两手抓起门槛,就像是玩儿似的,随手一扔就是好几丈远。

由此可见,他的两臂之力至少能有数千斤,且下盘极稳,整个过程中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可想而知他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九成是出自那个圣地传承,以外门功夫见长,就是比起史上的那位力能扛鼎的楚霸王也不遑多让。

禁军骑士们喝一声彩,为车夫的大力和勇猛叫好。

不过,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被他的王八之气所倾倒,从而顶礼膜拜。

车夫对喝彩声浑然不查,复又一个箭步翻上车辕,顺手抄起马鞭,一提缰绳,驾驭清油车驶进了公主府中,其它马车依次启动,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马车直抵中院,因小径弯曲、藤萝缭绕,再也无法前行,只好就此停下。

上官婉儿没有让李敏搀扶,身手灵活地下了清油车,不断催促着那些御医们。

大唐的官员们并没有年龄的限制,只要还能走得动路、吃得下酒肉,就不会被劝退。

御医们也是官员,且因为职责的不同,哪怕是克化不了酒肉只能以白粥度日,以及身体老弱、走三步就要站着歇一会、喘上大半天,一般情况下也依然可以在太医院中挂名,平日里待在家里休憩,隔三差五到太医院点个卯就好。

这一切就因为御医的特殊性,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官员,绝非任何人都可以滥竽充数的,譬如武后了登基造势,将武氏一族的子弟安插进各个部门,但却没有一个进入太医院中。

因此,上官婉儿带来的这支御医队伍十分庞杂,有满头乌发眉清目秀的,有满头白发如雪步履蹒跚的,更多的则是花白须发的……

乌发者数量不多,他们最先响应上官婉儿的命令,下车的动作极为灵活和迅疾,就连手中抄着的药囊也最为精致和显眼。

这些药囊用的皆是各种锦缎和七彩丝线,做工精巧,构思巧妙,绣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或是奇花,或是异兽,或是一朵卷云,或是一个大篆字符。

不过,上官婉儿却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眼神在那些花白须发的御医们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便注视着两三个白发皓首的老者,秀眉微蹙,低声冲李敏道:“那几位长者都是太医院的家底,一生救人无数,无论医术和人品都是好的,且曾见过孙老神仙,得过他老人家的指点,今日恐怕多半要指望他们出手了。

可他们年岁太大,腿脚不好,还请女官安排些仆妇寻几副软兜,将几位老人家给抬进去。”

李敏答应一声,随手招来一位在近前等待吩咐的小管事,让其准备软兜,伺候几位老爷子。

然后,上官婉儿让几位老人家稍等,便带着腿脚尚可的花白须发者进入后院,至于那些乌发白面的年轻御医也不在乎上官婉儿的冷淡,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

整个太平公主府被无尽的悲伤给笼罩,仆人们全都小心翼翼,面容肃穆,不敢露出丝毫喜色。四个小郎君和小娘子都被各自的乳娘和仆妇带在住处,不敢去打扰公主,就连林木中栖居的小鸟也被悲伤感染,不敢啼鸣。

翠玉堂中,太平公主跪坐于冰冷的地上,将赵无敌给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脸颊去温暖他冰冷的脸,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将两人的脸都润湿了,润入口中,有些苦涩。

她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可他却禁闭着双目,没有任何回应。

她嗓音嘶哑,祈求上苍:“大郎,我是个不详的人,都是我害了你……”

“公主,您不要这样,也不可以这样作践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不关您的事……”李婕看着自家公主的模样,伤心欲绝,恨不得以身相代。

赵不凡面如死灰,凄然叹道:“是啊,许是我叔父太过惊艳,遭了天妒,这个世界容不下他,要接引他归去。”

太平公主抬头,那绝世的容颜上沾满泪水,一双美目都红肿了,但声音却出奇地镇定,道:“赵不凡,我知道你们那些古老的世家中有些神奇的手段,去吧,去将大郎的事情告诉他们,求他们出手,救救大郎。

我李令月对着万古诸天立下誓言,只要大郎能够平安度过劫难,我会离开他,今生今世不再纠缠……”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在为赵无敌痛不欲生的太平公主,竟然会立下誓言,决意离开赵无敌,给他自由,不再痴缠。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既然孙先生都给出不治的论断,那么,除了那位踪迹飘忽、几近于仙的孙老神仙,问世间还有何人能有改天换命的手段?

太平公主已经对御医们不再报以希望,而将期望寄托在隐世道门身上。也许,他们就有逆天的手段,能够改变大郎的命运。

爱一个人,不在乎拥有,只要他能平安地活在当世,幸福而安宁,那么她就满足了。

为了爱而舍弃爱,才是最为刻骨铭心,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彼此郑重。

赵不凡凝视着太平公主,忽然郑重其事地伏地拜了下去,然后起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

不多时,数十名御医鱼贯而入,让宽敞的翠玉堂也略显拥挤,且因为此时的太平公主行止太过亲昵,并非臣子们所能窥视,让他们纷纷避让,一下子凌乱起来。

上官婉儿蹙眉,略一思索,便挥手所有御医出去,然后,以五人为一组,依次进入翠玉堂中,为赵无敌诊断。

她搞定了御医,方才上前劝解太平公主:“公主,赵旅帅徒逢劫难,天后也颇为关心,特命微臣将太医院中所有御医都给带来了。

臣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赵旅帅还这么年轻,想来只是英才遭天妒,故上苍才降下一个考验,只要渡过了此劫,日后定然是海阔天空,大有作为。

公主,请听微臣一言,将赵旅帅交给御医们诊治,您的身子骨也要多保重,万一有个好歹,让天后情何以堪?”

上官婉儿虽自幼长于宫中,并不识男女之事,可看着眼前的太平公主,还是倏然心惊。

他们二人之间不简单!

第531章纷纷乱乱

对于一块玉珏牵连出昔年的密辛,让武后认定了赵无敌就是安公主的亲子一事,上官婉儿并不知晓。

她幽居于九重深宫之中,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不过,因为武后对她的器重,宫中人出于攀附的目的,无不对她示好,将道听途说的宫外事寻个机会告诉她,让她因此多了无数耳目,对神都城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也略知一二。

太平公主和赵无敌之间的风言风语,她也曾听过不少,不过,当时也就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往心里去。

在太平公主出嫁以前,她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可由于身份的差距,别无深交。

在她看来,有武后珠玉在前,没了驸马的太平公主因为独居深闺寂寞难耐,从而寻几个年轻俊俏的少年郎打发时间,也无可厚非。

譬如那高祖之女、太宗皇帝的幼妹,本朝活在当世的公主中最年长的千金公主,偌大年纪,儿孙满堂,不还在和俊俏少年出双入对吗?

皇家公主遇到俊俏可人的少年郎,当作面首养着,不过是图个新鲜,求个乐子,如那毛发雪白的波斯奴一般,谁个也不会当真,妄想着天长地久。

可如今看太平公主的模样,却浑然不似那般,瞅着就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倒让上官婉儿糊涂了。

在情与爱一事上,可为难了上官婉儿。

她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兰心蕙质,聪明异常,一颗心就仿佛是诗书凝聚而成,才情惊艳了万古,深受武后的信赖,遂令其执掌北门,代天教化天下学子,评品天下文章。

对于琴棋书画、经史文章,她美目一瞟,一目十行,粘手就来,可是要论起男女之间的那点爱恨情仇,可真是为难了她这个雏儿。

她不知该如何劝解太平公主,好在此时的太平公主自立下誓言以后,心中虽依然痛楚,可却不再迷离,渐渐清明了许多。

她美目中噙着泪,对上官婉儿略略颔首,就要将赵无敌给放开,可看着那冰冷的地面,却又停下了,蹙眉不展……

李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立即指挥仆妇和婢女将翠玉堂中的一应陈设俱都撤去,在原先的主位位置铺了华美的绒毯,然后,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赵无敌抬起,平放在绒毯上面,又拿了一副绒毯给他盖上。

此时,上官婉儿方才仔细打量赵无敌。对这个最近横空出世、惊艳了大唐天空的少年郎,她已是多次听闻和看见他的名字,却一直无缘见面,而今,却在这么个场合初见,不由得慨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少年,那张英俊的脸上多了几分棱角,相对于神都中那些涂朱抹粉的纨绔子,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可惜可叹的是,这个美少年却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让人心酸不已。

上官婉儿有心劝太平公主去他处休息片刻,可看着她那决然的眸光,自知不可劝解,也就断了这份心思,令人传御医进来。

来自太医院的御医,足有五六十人,按照上官婉儿的吩咐,五个一拨,前来给赵无敌诊断。

御医们不敢怠慢,无论是花白胡子的中流砥柱,还是满头乌发的后起之秀,俱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诊脉、观色、望气、听音……一全套做下来,虽大体相同,但在细节上却各有绝活。

御医们信心满满,手法娴熟,一个又一个的上前诊断,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摇摇头,灰败着脸,黯然退去……

满屋的人,包括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在内,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之火,却都被无情地熄灭,一遍又一遍地品尝失望的滋味。

孙先生独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本医书不时翻阅几页,同时,也在关注着御医们的行止和言语,时而摇头、时而点头,间或露出愤怒之色……

常言道“同行不相亲”,可孙先生真没这个心思,他对赵无敌的怪病束手无策,主动向太平公主提出延请太医院的御医们来共同会诊,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随着几位满头华发的老者在仆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来,太医院最后的家底亮相了,成与不成,在此一举,剩下的也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都是老相识,孙先生不好再坐着,起身相迎,却没有心思寒暄,一起来到赵无敌身侧。

孙先生主动将赵无敌得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包括他的诊断和对病情的看法。

他说的仔细,几位老御医听得也认真,不时插言询问,共同议论了一番,接下来一个个给赵无敌诊脉。

老家伙们诊断以后,也没避着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就在赵无敌身边相互交流和讨论,可却大同小异,没有一个可行的法子。

所谓医者医病,得先诊断出病人的病因,方才好对症下药,可如今赵无敌生机微弱、死气萦绕,但却查不出是和因为,让他们如何开方抓药?

众人皆默然,长叹声此起彼伏,让屋子里的悲伤气氛更加浓郁了,让人窒息。

良久,有一崔姓老者手捋白须,张了张口,似有话要说,可偷偷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却又欲言又止。

她的神情被上官婉儿看到了,略一思量,想起武后的担忧,开口道:“崔御医,你有和看法但说无妨。”

崔御医被人看穿了心思,尴尬地想以几声干笑掩饰一下,可又觉得气氛压抑,有些不合适,因此咽了回去,咳嗦了一声,道:“公主殿下,上官待诏,孙先生,各位太医,老朽的确有一言不吐不快,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对这位小郎君的病情,老朽反复思量,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小郎君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被妖邪侵袭,占据了神魂,因此非药石可医,但不凡请太史令前来一看,说不定能够驱除妖邪。”

他的想法不能说不新奇,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打破了常规,超出了人们的认知,不过,却也给人指出了一条新的途径。

崔御医的话可谓是异想天开,且也不符合他的医者身份,不过,却没有人指责他,而是纷纷陷入了沉思中。

第532章无妄之灾

赵无敌没病!

白发白胡子的崔御医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导致了脑洞大开,如醍醐灌顶,破了他困扰了多年的识障,从而不拘泥于医道一途,将各家学说融会贯通,另辟蹊径,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

他满头白发释放出智慧的神芒,苍老的容颜上那每一道沟壑里都潜藏着大道至理,白须飘飘,长袖拂动,俨然一副宗师派头。

他说赵无敌没病,可并非是指赵无敌在装病,而是遭受了妖邪入侵,吞噬了他的心神,绝灭了他的生机。

这样一来,被妖邪控制的赵无敌可就不是他们医者所能救治的了。医者医人,却驱赶不了邪崇,只能转而寻求它法。

不过,天生万物,必有其相克之道,有妖邪乱世,就有那除魔卫道的存在出世,手持降魔剑,扫清寰宇,还世间一个清明。

而除魔卫道之人并不难寻,朝中就有现成的。崔御医想都没想,就将太史令李长衫给卖了。

李长衫出身天下道门都领袖龙虎山,且辈分奇高,乃是前任掌教紫阳真人的师弟,如今龙虎山掌教正一真人也要尊他一声师叔。

他是道教正宗出身,一辈子都在研究道法,又根据昔日龙虎山和高祖皇帝的约定,投身人世间,做了朝廷的太史令,执掌观天台,占卜王朝的兴衰。

李长衫因为在天变之时耍滑头,不肯改口为武后摇旗呐喊,从而被冷藏了一些时日,并安插了两个御医随侍其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可过了一个多月,老家伙除了饭后在花园里溜溜食以外,一直躲在书房中神游天外,潜心修道,并不曾与外人接触,就连太史令府邸的大门都紧紧关闭,在门前立下谢客的牌子,杜绝所有人的拜见。

武后以为老家伙怕了,对她服软了,也就不再追究,撤回了御医,让李长衫“病愈”了,继续上朝参政。

其实,李长衫根本就不老实,他的书房中另有乾坤,其下有一间密室,连接着外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密室中与人相商,而在书房中诵读经文的不过是一个替身。

替身是他从龙虎山带来的一个老道,在府中别无职司,平日里也不和人接触,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就算是失踪个三两月,也不见得有人提起。

老道的声音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加上天下的道人诵读经文的声音都差不多,糊弄两个对经文一窍不通的御医,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今崔御医提出请李长衫前来驱邪,几个老家伙俱都眼神一亮,纷纷附和,孙先生虽略有抗拒,可仔细一想,未尝不是办法,也就点点头表示赞成。

太平公主心已经乱了,本就没有了主见,此时只要是对赵无敌有利的想法,哪怕是极为可笑和荒唐,她也顾不得了,又见一直信赖的孙先生都赞成,立马就让李敏去请。

上官婉儿止住了李敏,因为她觉得李长衫毕竟是龙虎山的大德高人,又在朝廷出任太史令,可不是随随便便派一个女官就可以使唤的。

她主动请缨前去相请,临去之前又柔声劝慰了几句,请太平公主保重凤体,不要让天后太过担心。

李长衫来得很快,随行的还有一个须发皆白但却腿脚灵活的老道,而且,李长衫对老道很是恭敬,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很是自然,没有一丝客套和敷衍,似乎是已经叫了好多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除了他们师兄弟,还有三个女人,白发苍苍的赵青莲,一袭红衣似火的赵柔伊,以及红着眼睛的星乐小丫头。

星乐一进屋子,眼里便只有她的叔叔师父,如一阵风似的扑到赵无敌身边,抓着他的手使劲摇晃,哭得跟泪人似的。

赵柔伊泪眼朦胧,但却强忍着,好不容易方才才闺女给安抚好,将她拉过一旁,给两个老道让地方。

道士和佛家不同,大多懂医术,行走人世间的时候,好借此给人医治,博取一份气运。

李长衫并没有出手,而是恭恭敬敬地请师兄施法。只见那老道眯着眼睛打量着赵无敌,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不多时有换了另一只手,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睑,探探他的鼻息……

“老道爷爷,我叔叔师父怎么了?”星乐可怜巴巴地问道。

老道捋着白胡子,口中念念有词:“真是奇了怪了,老道夜观天象,见大星光耀苍穹,且四野清明,别无妖星出现,本该是无病无灾才是,怎么就到了这般天地?”

那崔御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提示:“这位道爷,小郎君是不是遭妖邪入侵,夺了心神?”

老道乜了他一眼,眸子里有精光一闪,如剑般直刺他的心底,不屑地道:“妖邪入侵?亏你想得出来。这小子出世,就是专门来祸害世间妖邪的,那些魑魅魍魉躲着他都来不及,谁敢来惹他?

再说了,你一个医者,不好好钻研医术为天下苍生治病,满口的妖邪是何道理?莫非,你想改行,抢夺老道的饭碗不成?”

“说笑了,说笑了……”崔御医哂笑着。

他心里头无比的憋屈,宛如有一万头妖邪在闹腾,将他的一颗丹心给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本是一番好意,谨记孙老神仙的教诲,不固步自封,不拘泥一家之言,在药石不可救治时另辟蹊径,提出一个新的可能。

可谁曾想到,他热脸碰到了冰冷的腚,一腔热血被鹅毛大雪给浇得个冰冷,不仅没有得到老道半句谢意,反而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真是丢人丢到了四海八荒了。

他想爆发,狠狠地怼回去,可瞅着老道那模样,倏然心惊,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自行兵解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赶紧陪着笑脸凑上去,那意思是你老人家若是没有尽兴,尽管再来几下。

不过,扫尘老道可没心思打他的脸,他夜观天象曾窥测到一线天机,这个赵无敌可不是一般人。

他乃是秉承天命降临当世,除魔卫道,肃清寰宇,事关汉家苗裔能不能延续下去的大事,而今却遭遇了大劫难,几近陨落,可把他给愁怀了!

第533章为难的老道

翠玉堂中很安静,别说落针可闻,就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分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老道,期待着他指出赵无敌的病因和破解之法,可同时又恨担心,怕听到让人绝望的结论。

老道的压力也很大,面对的有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天后面前的大红人、孙老神仙的传人以及常山赵氏的家主,尤其是那个和他年岁相仿却脾气古怪的老太婆。

他目光闪烁,长眉抖动,瘦削的两腮抽搐了两下,一捋长须,故作深沉地说道:“那个……这个,各位,此事扑朔迷离,诡异莫测,牵涉到天机变化、大世沉浮,说不定就是四海八荒也会震动……”

扫尘老道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大量的大道真言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那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和赵无敌的病情有什么关系?

赵青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两眼一瞪,有两道电光射出,犀利无比,喝道:“老家伙,说人话!”

“呵呵,老道每日里神游天外,沟通天道,习以为常了,不曾想今日却是身在红尘中,实在是抱歉!”扫尘老道冲众人拱拱手,表示歉意,然后,继续说道:“老道的意思很简单,赵家小子情况很复杂,牵连太多,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且其间牵连重大,不宜为外人知,那个,公主殿下可否准备一间静室,让老道和三五高人共议。”

星乐见扫尘老道东扯西扯,就是不说她叔叔师父的病情,不由得急了,问道:“老道爷爷,您倒是说说我叔叔师父怎么样了嘛?”

扫尘老道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丫头,不是老道卖关子,而是你家叔叔的情况太过诡异,比起上次坠落地下暗河大为不同,老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平公主的心已经乱了,实在是没有心情和老道东拉西扯,上官婉儿见此只好替她做主,让李敏给安排了一间静室,就在翠玉堂的后面。

老道之所以要在静室中谈论,是因为有些话不可为外人知,涉及到汉家苗裔的气运之争,以及隐世道门的密辛。

而翠玉堂中众人的身份太复杂,有李唐公主,有武后身边的红人,还有那些吃皇家饭的御医们,若是一个不慎,将道门的密辛告诉了武后,那么此消彼长之下,道门和皇权之间的平衡将被打破,说不定将引起一场浩劫,席卷四海八荒、整个天下。

既然扫尘老道要在静室中密议,又没有邀请她的意思,心思缜密而又聪慧的上官婉儿很识相,选留下来陪伴太平公主,没有去自讨没趣。

她看出了老道言辞闪烁,东拉西扯,其间必有隐情,可人家不愿意说,总不能对他用强吧?

上官婉儿虽未曾见过紫阳真人,但从太史令李长衫一口一个“师兄”,以及孙先生和常山赵氏家主对老道的恭敬态度,已经猜出老道的身份不凡,许是世外的领袖人物,活在当世的老古董,和孙老神仙差不多,不宜得罪。

能参加扫尘老道密议的有李长衫、孙先生和赵青莲、赵柔伊,以及那个死乞白赖的星乐小丫头,其余人等,要么和皇家牵扯过深,要么资格不够。

静室中,门窗紧闭,帘幕重重,不见天光,不闻风声,就连门外都有赵不凡等守卫着,可谓是戒备森严,密不透风,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得而入。

众人席地而坐,齐刷刷注视着扫尘老道,眼中神色不尽相同,但却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等待着老道揭开谜底。

老道自从进入翠玉堂以后,就神神道道地故弄玄虚,满口都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而今又将山门中人给聚集在静室中。

他将声势弄得如此慎重,若没有个靠谱的说法,不说别人,单就赵青莲就饶不了他。

扫尘老道,也就是龙虎山的前任掌教紫阳真人,在山门中辈分很高,年纪够老,又曾执掌天下道教数十年,可以说徒子徒孙无数,而今人世间的所有道教门徒,差不多都是他的门人,可想而知他的身份有多尊贵,怪不得就连武后都颇为忌惮,使出各种手段,逼迫他不得不假死脱身。

面对天下道教活在当世的“神仙”,赵柔伊、孙先生等都颇有压力,明明是对他不爽,却也不敢出言质疑。

不过,赵柔伊等人不敢,可不代表就没有人出头。赵青莲作为常山赵氏的太上长老,无论是年纪、修为和地位,比起老道都不遑多让。

一个是天下道教都领袖,活在当世的“神仙”,支撑着无数门徒的信仰。

另一个则是隐世山门的巨擘,活在当世的老古董,举手投足间,就足以搅动世间风云,影响大世浮沉。

赵青莲斜睨老道,神色不善,冷声道:“老牛鼻子,戏也演完了,架势也端足了,接下来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别嘻嘻哈哈的,老身奉劝你还是来个竹筒倒豆子,干净利落,若再要东拉西扯,可莫要怪老身啐你一头一脸。”

扫尘老道一脸的委屈,眼神闪烁,四处一扫,欲寻求支持,口中念念有词:“老太婆,怎么说话呢?你们说说,老道我是那种人吗?”

众人皆默然不语,可那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就连他师弟李长衫都没有开口支持,而星乐小丫头一时没注意,竟连连点头,把老道气个倒仰。

老道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心向明月,明月掉沟渠,世事难料,人心不古,如之奈何?

话说……算了,老道都一大把年纪,就不招人恨了,还是平铺直叙吧。

那赵家小子,老道曾给他拿脉,查其色、观其神、闻其音,总而言之,那些御医倒也没有说谎。

他的确没有病,可却也并非如那崔家蠢材所言是什么妖邪入侵。

何为正?何为邪?

夫天地初开,轻清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然后天地成,阴阳生,诞生了最初始的阴阳二气……

那个……有点扯远了,不扯了啊,免得找人忌恨。

老道曾说过夜观天象,见那七杀星光耀九天,阳气滚滚,诸天星辰都黯淡了,何曾有半点衰败的迹象?

由此可见,赵家小子此番之变故,并不在天道运行的轨迹之内,可他又的确生机黯淡,死气萦绕,就如同置身幽冥地狱中,不在当世……”

第534章只求同寂灭

不在当世?

怎么可能!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看也是个正常的人,瞧老道的那意思,似乎是暗指赵无敌活在另一个时空,岂不是把他们当傻子?

众人纷纷侧目,乜着老道,神色皆不善,大有你不给个说法,就和你没完没了的架势,把老道盯得是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马拉开房门逃之夭夭。

“莫非是鬼上身?”星乐歪着脑袋仔细琢磨,突然星眸一亮,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脱口而出。

“鬼上身?啊……也差不多就是这意思。”老道砸吧着嘴巴,点点头,又见赵青莲那眼瞪他,尴尬地一笑,继续开口道:“赵家小子体内的死气极为浓郁,且在源源不断地浮现,似乎其体内沟通了幽冥空间,将两界给贯通……

这太可怕了!老道行走天下间,曾见过不少至阴之地,也曾触及过故去的亡灵,可和他体内的死气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莫非……真有幽冥中的大凶逃脱樊篱,侵入他的心神世界,欲夺舍,可却因为他自身阳气太过炽盛,两厢决战,纠缠不清。

如果是这样,老道也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不仅如此,哪怕是将孙老神仙请来,也是无计可施。

能压制他那样炽盛的阳气,可见那凶物有多恐怖?只能靠他自己了,斩去大凶自然是极尽升华,脱胎换骨,否则,恐怕是逃不过身死道消的结局。

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在座的人都是山门中人,修的是道,沟通天地,欲寻求长生,对各种传说并不陌生。

天地分阴阳,道与魔并立,诸天万界中有不老长生的仙域,也有作为万灵死后归宿的幽冥。仙门和幽冥入口一样玄妙,不知隐藏何处?可却会突然出现,没有任何规律。

也许,赵无敌就是恰巧遭遇了幽冥入口的开启,且置身其中,被幽冥的凶物所纠缠。如此一来,外人还真起不到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甚至寂灭,却束手无策。

……

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只有黑白两种色彩,且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彼此交融,纠缠不清,混合成一种怪异的色彩,让人无比的压抑,就连呼吸都不通畅,如同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你的咽喉。

赵无敌身在其中,被无尽的黑白二色给淹没,茫然四顾,却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他刚刚还在公主府中做客,就因为看了窈娘的一封家书,突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待到再次睁眼,一切都改变了。

“呜呜……赵无敌,啊不,你不是赵无敌,我才是……”无尽的黑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浮现在他的眼前。

漆黑的魅影,别无具体的形质,也不会开口说话。赵无敌所“听见”的并非是真实的声音,不过是魅影发出的神念,而他同样没有肉身,以一种飘忽的形态出现,让他倏然心惊,莫名恐怖。

“你是赵无敌?”他明白了魅影是谁。

“我是赵无敌?”魅影有些懵懂,发出不肯定的神念。

他已经故去,却因为执念太深,不肯入幽冥之门,留在这个世间飘荡,时刻都在承受天地意见的反噬,真灵渐渐被磨灭。

“啊……”魅影忽然厉声嘶吼,黑雾一阵剧烈翻腾,看着就像是抱头做痛苦状。

忽然,黑雾中浮现两点赤色的斑点,如同人的双眼,一闪一闪,传出一阵阵神念:“不错,我就是赵无敌,被你夺去肉身的那个可怜虫。

我没了肉身,变成孤魂野鬼在虚空中飘荡,我认了,谁让我是个可怜虫呢?

可是你,占了我的肉身,曾满口答应替我在老父面前尽孝,照顾我的家人,可你做到了吗?

你做到了吗?!

呜呜……母亲已去了六年,而今父亲你也去了,孩儿却没有尽到一天的孝道,而且,孩儿支撑不住了,就要彻底涣散在天地间,就连来生做继续做你们的孩子都办不到……

骗子,我恨你,就让我们一起泯灭吧!”

魅影并没有扑上来,那赤红的眸光消失了,发出一阵阵悲伤的呜咽声,身影变得飘忽,渐渐地涣散。

赵无敌突然察觉到自身的生机在消失,且速度很快,渐渐地,就连他的神魂都受到牵连,不再稳定。

他明白了,眼前的“赵无敌”才是这具肉身的主人,而他只不过是寄生品,而今,真正的主人回归了,要带着肉身一起毁灭,彻底抹去在世间的一切。

这样一来,他这个寄生品失去了肉身的寄托,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空有神魂,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被拖入深渊……

生机在消失,神魂之力在涣散,眼前的魅影如柳絮般被撕扯开,变得稀薄,渐渐地已不成型,而那“呜呜”的神念波动也不再清晰,几不可闻。

这个空间忽然间起了变化,黑白二色的平衡被打破,黑雾变得稀薄,苍白充斥一切。

这是一种纯粹的白,白得几近于透明,纷纷一切的色彩都被吞噬,只留下一片虚空,就像是寂灭之光,让人的心神都停止了悸动。

倏然,虚空中涌现一道漩涡,就在他们的脚下,其中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生机,给人一种绝望和寂灭,并且有可怖的吸力产生,要将他们给吞噬进去。

魅影并不抗拒漩涡的牵引,他发出最后的神念,似乎在大笑,却又有无尽的凄凉弥漫。而要命的是,赵无敌也在身不由己地下滑,离那漩涡的入口越来越近,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作用。

漆黑的漩涡在极速转动,不时有寂灭之光溢出,哪怕是没有被击中,神魂都感受到一阵阵灼痛。

赵无敌心如死灰,无法挣脱寂灭的阴影,但心中却有无尽的不甘,不想就这么陨落,可他的心神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束缚,无法自主。

突然,一道苍白的光击穿了空间壁垒,降临于他们面前,凝聚成一张脸。

苍白的脸,模糊的轮廓,虚幻的五官,可不知为何,赵无敌遽然心疼,不由自主地轻声呼唤:“阿娘,是你吗?”

第535章他就是你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由能量组成,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干扰,有些虚幻,但就在惊鸿一瞥间,还是给了赵无敌极大的震撼!

那模样分明就是他的母亲,活在大明的母亲,为何能进入此界,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如同被利刃分割,刹那间碎裂了。

苍白的脸看向赵无敌,让他感到亲切和温馨,就像是回到了儿时,在母亲的怀抱中渐渐地听她哼着儿歌……

“阿……娘,孩儿找得你好苦,孩儿故去后,一直在寻觅您的踪迹,想同您一起踏上黄泉路,生生世世做您的孩儿。”

魅影似乎清醒了,不再绝望和枯寂,愤怒的神念也渐渐祥宁,离开了赵无敌,勉强凝聚成一团,依偎着苍白的脸,絮絮叨叨,倾诉着对母亲的思念。

突然,他又变得伤心起来,呜呜哀鸣:“呜呜……阿娘,阿爷去了,都是孩儿不好,未能侍奉左右,就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魅影剧烈地震荡,幻化出狰狞的鬼脸,厉声道:“都是这个骗子,明明答应我照顾好阿爷,可他却欺骗了我。

我恨你,骗子,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吞噬你的灵魂,让你永世不得往生!”

苍白的脸幻化出苍白的手,轻轻抚慰着暴躁的魅影,传出神念波动:“痴儿,你就他,他就是你,都是为娘的好孩子,如何能够自残?”

“不……阿娘,他是骗子,抢占了孩儿的肉身,您可不能被他迷惑了!”魅影吼道。

苍白的脸用爱的神光抚慰魅影烦躁的神念,良久,方才让他渐渐平息下来,继续道:“为娘心有执念,放不下你和鸢儿,不肯踏上黄泉路,在这天地间游荡,只为着能多看你们一眼。

可为娘终究不该出现在这人世间,日日守着天地法则的磨灭,随着岁月流逝,真灵也渐渐涣散,要不了多少时日,恐怕就要随风而逝了。

就在刚刚,有一道神光从无尽天宇深处而来,击中了为娘。那一刻,为娘以为是因为违背了天意从而遭受天罚,可没想到那神光却没有伤害我,反而唤醒了我的记忆,并带着我进入时间长河,看到了另一个你。

孩子,他就是你,托生在数百年后。在那一世,我们依然是母子,做了三十年的母子,可他却陨落了,真灵贯穿了时间长河,来到了这一世,融合了你的肉身。

这一切,太过于神奇和玄妙,为娘也只是在时间长河中匆匆一瞥,至于其间的原因,恐涉及天地的密辛,自不能为我所知。”

赵无敌默然,原来这才是真相。我就是他的未来,他是我的前世,母亲还是母亲,只不过活在不同的时空……

“可是……阿娘,孩儿就要寂灭了,彻底地凋零,一切都将被抹去,还有数百年后的我吗?”

魅影虽不愿承认和“骗子”有莫大的关联,可出于对母亲的敬重,还是勉强默认了。

不过,他又很疑惑和担心,自知即将彻底寂灭,那么岂不是断了来世的路?

苍白的脸浮现出慈祥的笑意,道:“谁知道吗?上天既然让我们母子重逢,齐聚在此间,那么未尝没有变数。”

就在此时,一道炽盛的白光贯穿时空,将他们母子给笼罩。白光中开启了一道门户,可见到门内有炽盛的光雨、绚烂的霞彩,各种符文闪烁,时光碎片流淌,让人觉得神圣和祥和,仿佛是仙的世界……

他们母子被神光包裹,朝光门中飞去,涣散的能量体渐渐地凝视,并裹挟了些许符文碎片。

他们渐渐飞入绚烂的光雨中,在最后时刻传来一股神念波动。

“孩子,既然来到此世,就好好活下去!为娘虽不知是谁在谋划,但却知道你的路将很艰难,可惜不能再看着你、照顾你了……”

“骗子,好好活着,照顾好鸢儿,还有窈娘姐姐,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他们没入光雨中,变得绚烂无比,隐约听到有仙音响起,仿佛在接引他们,但却不知朝何处去?

光之门缓缓合上,接引之光不见了,整个空间空落落的,除了无尽的苍白,再也没有一丝色彩……

……

长安城外,灞桥以东,旗幡招展,连营数里。

秦怀玉率领近万朔方将士,还有数万战马和牛羊,顺着关中的官道,赶往神都。

因为武后要在年前举行封赏大典,隆重祭拜天地,将她的赫赫武功宣之于天,传扬到四海八荒,好为她的登基称帝做最后的造势。

秦怀玉不敢怠慢,大军自新城开拔起,一路之上,不曾休整一日。可如今却不得不暂停脚步,因为沫儿病了,病得很严重,就连孙老神仙也束手无策。

沫儿说是病,却也不是病。她是突然间发作的,就那么一病不起,眼看着生机渐渐消失,整个人日渐虚弱,却找不到原因。

孙老神仙想起了在新城的事情,不由得大怒,大骂赵无敌那个祸害,不知又遭逢了何种劫难,竟将沫儿再一次给牵连了。

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外,长安留守柳徇天作为地头蛇,又是秦怀玉的旧识,自然要牵羊担酒带着大小官员亲来军中,犒赏三军。

席间,柳徇天说起武后令禁军铁骑前往各地,欲寻孙老神仙去神都救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怀玉追问武后要救的是何人?柳徇天捋着长须,沉思良久,方才不肯定的说道:“大将军,旨意上并没有明说,不过,下官曾听自神都而来的友人提起,说是之所以满天下寻找孙老神仙,是和太平公主府有关。

日前,太平公主府上的一位客人晕倒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都给派去了,可却都束手无策。武后不知为何,对此人极为重视,以至于派铁骑出神都,寻找失踪多年的孙老神仙。

至于那客人……似乎、好像、仿佛……啊,对了,就是日前击败了那吐蕃使臣的少年郎,换做赵……赵什么来着?”

“赵无敌?”秦怀玉急忙提示道。

柳徇天一拍手,叫道:“对,就是这个名字,赵无敌,哎,好好的一个少年郎,英雄盖世,风华正茂,谁料到却遭遇了大劫难,真是可惜、可怜复可叹啊!”

第536章生相随、死亦相随

柳徇天也是个性情中人,也有年少轻狂的岁月。

在那个青葱岁月中,他也曾对江湖大豪心生景仰和膜拜,向往过仗剑行天涯,过那快意恩仇、无拘无束的日子。

而今,也许是因为多饮了几杯淡酒,亦或是由于秦大将军的“热情”询问,勾起了他那久已尘封的记忆……

他摇头晃脑,在各种追忆和感叹中不能自拔,且自动忽视了赵无敌的病情,而专注于对吐蕃使臣之战上面。

他说得尽兴,毫无顾忌,可谓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恣意发泄着心中的怨与忿,以至于唾沫星子乱飞,喷得到处都是,附近的人和酒肉都无法幸免,被淋上了一场别有风味的“雨”。

多年来他被武后冷置于故都长安、从而被排挤在朝堂之外,美其名曰是出于信任,以长安留守待之。可实际上就是一只狗,替朝堂看守着故都,就是心中不爽、想找个人吠几声,都难以办到。

柳徇天说到伤心处,不免起了借酒浇愁的心思,又多喝了几杯,老眼朦胧,其间蕴含着醉意,以至于都忘记了身在何处、谁才是此地的老大?

对于柳徇天的失态,随他而来的属官们表示不一,各怀鬼胎。

有那识趣的,早就将眸光移向他处,甚至是寻找各种借口挪动位置,一副我不认识此人的模样,生怕受到他的牵连,从而遭受池鱼之殃。

而那人品不堪之徒,立马倒戈,横眉怒对,同身旁并不熟悉的边军将领讨近乎,爆料柳徇天的各种不堪,欲接机博得秦大将军的好感,不惜踩着柳徇天的肩膀,踏上大好前程。

不过,也有人对柳徇天不离不弃,见秦大将军面都黑了,一双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爆发,再也顾不上长幼尊卑,一个劲地拉扯柳徇天的衣服,并附耳轻语,发出各种警告。

柳徇天能在朝堂混迹多年,也不是普通人,被从人提醒,用眼角余光一瞥,倏然心惊,汗水将p贴身衣物都湿透了!

他暗叫不好,立马寻思补救之法,却只见秦大将军略朝他拱手道:“柳府令,本帅忽然觉得头疼,不能再作陪了,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待改日再去长安拜访!”

柳徇天见秦怀玉下了逐客令,可把他后悔死了,可却不敢不依,只能泱泱告辞而去。

待留守长安的一众人等离去,秦怀玉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砸在面前的几案上面,将杯盘釜鼎之物砸得挑起老高,接着一张上好的卷耳长几折成两段,哗啦啦响个不停。

魏文常眯着眼睛,道:“大将军意欲何为?赵无敌陷入绝境,恐不久于人世,这是人世间的一大惨剧,谁也不想看见。

沫儿小丫头因此遭受牵连,听孙老神仙的意思,也将不治,大将军的心情某能理解,就是某心里又何尝不是如同被利刃切割?

可瞧着大将军的意思,是不准备将实情告诉沫儿,大将军,你认为这样妥当吗?”

秦怀玉紧咬钢牙,眼中赤红,良久,长叹道:“沫儿都那样了,若是得知赵无敌的事情,能挺住吗?”

魏文常亦叹道:“哎……大将军爱女之心,某家明白,可大将军终究是大将军,不是沫儿,你又焉知她心中所想?

世事无常,某不知他们俩能不能挺过此劫?可是,她有知道实情的权利。若万一不幸,日后,她于梦中相问,大将军又该如何作答?”

听了魏文常的劝告,秦怀玉左思右想,挣扎不休,良久,方才长叹一声,道:“罢了,本帅也不枉做小人,索性就告诉她吧!若真有那一日,也好让她做个明白人,于那黄泉路……”

秦怀玉满脸凄然,两行清泪不期然间流下,在魏文常的相伴下,朝沫儿的帐篷中走去。

沫儿的生机依然在流逝,见他二人进来,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可却因为太虚弱了,都无力牵动脸上的肌肤,将月娥伤心得心都碎了,可却不敢哭出声来,以至于将嘴唇都咬破了。

“说吧,有什么都说出来,不要遮遮掩掩,沫儿是个好孩子,不该受到欺骗。”孙老神仙冷眼看二人,寥寥数语,却全都是警告的意思。

秦怀玉看着沫儿,欲开口将赵无敌的事情说出来,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流入口中,苦涩中含着辛酸,呜咽着无法成声……

魏文常无奈之下,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悲戚,握着沫儿枯瘦的小手,将赵无敌的劫难告诉了她。

沫儿听完以后,并没有如人们预料的那样反应激烈,反而很平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我与他的命早就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

死,并不可怕,只可惜,相隔数百里,不能再见他一面,好好看看他,记住他的模样,以免在轮回路上给磨灭……”

秦怀玉浑身颤动,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沫儿身前,嘶声道:“沫儿,我的女儿,你放心,为父立即派人送你去神都,坚持住,一定会见到他的。”

沫儿抬起小手,想握住秦怀玉的手,可却因太虚弱,终究是无力的放下。

秦怀玉抹了一把眼泪,努力给沫儿一个笑脸,但却因肌肉太僵硬,看上去比苦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大将军忍着悲伤出了帐篷,冲秦刚吼道:“秦刚,立即备车,带上全部亲卫,护送沫儿去神都。”

就在秦刚大声应喏的时候,秦大将军冲他躬身一揖,郑重道:“秦刚,拜托了,一定要照顾好沫儿。”

秦刚单膝跪地,以手抚胸道:“大将军,秦刚向你保证,定会护送沫儿小娘子平安到达神都!”

不多时,一百多号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出了军营,驶上通往神都的官道。

至于沫儿,则躺在孙老神仙的专用马车中,身下垫着好几床被褥,由月娥和清风相伴,并有孙老神仙不时诊脉,使出各种秘法,维持着她的生机不灭。

而护送的这些骑士全都是秦大将军的亲卫,由老成持重的秦刚亲自带领,一个个甲胄鲜明,骑着最好的战马,并亮起秦大将军的旗号。

他们之所以一反常态,高调上路,冒着被朝中言官弹劾的风险,是因为不想被各种麻烦缠身,只求能借助大将军的旗号,加快行程,能让沫儿见到赵无敌最后一面。

第537章时间长河中漫步

在赵无敌突兀地晕倒后,随即陷入了持久的昏迷中,呼吸几近于无,生机在渐渐涣散。

事发突然,没有任何的征兆,孙先生及时对其进行了各种诊断,并查阅了孙老神仙传下来的记录了诸多疑难杂症的医案,却怎么也找不到因由,不禁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这让太平公主心如刀割,伤心之余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不详之身,从而牵连了赵无敌,让他中了无法化解的魔咒,恨不得以身相代,跟随着他而去。

一连多日,情形如旧,不见任何的转机出现,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就连武后都被惊动了,令太医院的御医全数出动,并张贴皇榜,以万金和男爵作为酬劳,延请天下名医齐聚太平公主府,只为了求得一丝转机,从而助赵无敌度过大劫难。

可是,任太医院的御医和神都城中的杏林高手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各出绝活,不敢藏私,就连一些民间的未经验证的土法都没有遗漏,可经过众人的一番交流和共议以后,最终却无人敢力排众议,提笔开出治疗的方子。

白头皓首的崔御医甚至都抛弃了一家之言,不拘一格地提出是“被邪崇附体”,硬生生打开了另一扇门户,给了一个新的希望和方向。

药石不能医,御医们束手无策,上官婉儿无奈之下只能奏请武后,将崔御医的猜测和盘托出,请她做个决断。

武后要取代李唐以代之,重新建立一个新朝,那么作为李唐国教的道教,自然不受她待见。

她自执掌天下权柄以来,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压道教,一步步挤压着道教的生存空间,并突然施展雷霆之手,打了道教一个措手不及,逼得作为天下道教都领袖的紫阳真人都只能妥协,借装死远遁,将龙虎山掌教之位传给了弟子正一真人。

可如今,一旦得知赵无敌可能是被妖邪入侵,急需道教高人做法驱除妖邪,并没有任何推诿和阻拦,立马就传旨给太史令李长衫。

李长衫不仅急匆匆地赶到了太平公主府,还带来了昔日的紫阳真人、今时的扫尘老道,一番诊断以后,会同常山赵氏的太上长老和当世家主,于静室中密议,可最终却是无计可施。

赵无敌依然陷入深度昏迷中,就如同一个活死人,没有丝毫起色。

赵无敌徒遭劫难,渐渐地滑向深渊中,就连苍宇都于心不忍。就在他昏迷以后,一连多日的晴朗不见了,代之以乌云密布,阴风阵阵,不见红日的踪迹,仿佛是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太平公主府依然是愁云惨淡,弥漫着浓浓的悲伤,压抑在人们心里,让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很少说话,就连最小的薛崇训都察觉到了,被乳娘抱在怀里,不哭不闹,不再痴缠母亲。

这一日,天依然阴沉着,不见阳光,来自极北之地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着,哀嚎着,无尽的寒意将天地间都给灌满了。

寒冷的风吹在行人的脸上,凛冽如刀,极尽恐怖,撕扯他们的肌肤,割裂他们的血肉,洞彻心扉,冻结心神,让整个世界多了一种寂灭之意。

在寒风中,太平公主府来了一位绝世丽人,风姿如仙,体态婀娜,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空灵的意蕴,仿佛就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子,不染一丝风尘。

玉仙姑,她来自玉女一门,风姿绝世,不染尘埃,空灵若仙。她的年纪已经不小,据扫尘老道回忆,差不多已是四十左右,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她似乎被上苍忘记,成为滞留在时间长河中,不再变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但对于玉仙姑来说,一切都不曾发生,岁月不曾留下痕迹,那张绝美的容颜和滑腻的肌肤,还是和二十余年前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这让扫尘老道颇为不解,并和各大山门中那些活在当世、却大多数时间都在长眠的老古董多番商议,再一一翻阅各种典籍和上古残篇,加以印证,最后一致怀疑她就是一种逆天的体质,只存在传说中,此世不曾出现,就连上古都难得一见的先天道体神胎。

玉仙姑并非是扫尘老道所邀请,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神都,来到太平公主府。

她是一个心性恬淡的人,对红尘中人和事已无眷念和牵绊,自从在新城和老道等人辞别以后,就回归山门,寄情于山水间,感悟她的道。

她并不曾看到武后的皇榜,也并非是听闻人言,而是心有所感,怀疑赵无敌遭逢了劫难,方才前来神都,欲助他脱困。

可当她亲眼看到赵无敌以后,却迷离了,闭上一双慧眼陷入沉思中。从她的体内浮现一股淡绿氤氲,越来越浓,很快就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变得朦胧而虚幻,看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中清澈如水,时而有点点兮光迸现,如星辰幻灭,似斗转星移,蕴含着各种玄妙道则。

她轻启朱唇,声音富含磁性,美妙而又空灵,道:“抬望眼,我看到了未来的你,再回首,却又活在当世,我在时间长河中迷失了,不知何为真、何为幻?你活在当世,却又出现在未来,让我不解,莫非你是时空穿行者,在时间长河中漫步?”

扫尘老道眉头紧锁,嘴巴也禁闭,不再嘻嘻哈哈老没正经。唇角浮现两道法令纹,深如刀刻,预示着他心中的不平静,被玉仙姑的话勾动了好奇心,正在竭力思索,欲截取一丝有关时间长河的隐秘。

时间如一条大河,隐于虚空中,自天地未开时浮现,贯穿了万古岁月,流向未知的未来。

传言有那逆天者能看见时间长河的踪迹,守候于岸边,机缘巧合下可能会窃得一朵浪花,或为被葬下的过去,或为未来一角,或为当世不为人知的一段密辛,从而洞悉到一丝天地的奥秘。

至于能踏入时间长河中,随波逐流,甚至游走于长河中,漫步于不同的岁月,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无法改变什么,也足以让人震惊!

而今,从玉仙姑的话中,似乎她就曾踏入长河中漫步,曾于不同岁月中看到了赵无敌的身影。

这太可怕了!

第538章长生祸

有人能沟通时间长河,从岁月之门踏入长河中,于那浪花中漫步,观看古今和未来的人和事。

这种人是何其稀少?古往今来都不曾见过,只依稀存在于各种上古传说中,但却随着那个惊艳的大时代一同被葬下了!

可如今、却一下子就出现了,且一出就是两个,若传扬出去,问世间谁敢相信?

涉及到时间的法则,触摸到岁月的秘密,这一切都同长生有关,若是让世间的有心人所察觉,将引起多么大的震颤和动荡?

漫长的岁月中,一部残缺的古法,一篇未曾经过验证的古方,些许疑似天材地宝的花花草草,亦或是破损的古器碎片,每逢出世,没有一次不是搅动了风云,引起了一场席卷天下的黑暗大动乱。

多少圣地中的老古董,曾搅动了风云,享尽了荣华,受天下万灵尊崇和膜拜,可到头来却厌倦了世间的名和利,毅然归隐,彻底地离去,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因为他们不再年轻,将大好年华全都消磨在滚滚红尘中,而今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暮年,忽然感知到了死亡的临近,心中不由得生起大恐怖。

面对着生老病死的法则,作为蝼蚁和蜉蝣中的一员,问世间谁人能够抗拒和逃避?

古来多少天骄和英杰,曾年少风流,横推当世,惊艳了一个个大时代,可到头来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清晰,英雄迟暮,红颜白发,无敌之姿逐渐化为一堆枯骨,只留下一个名字,随风而逝。

他们不甘心,不想像先贤一样化为尘土,似那荒野中的荚草一样在寒风中枯萎,哪怕是在来年春风化雨时冒出一抹新绿,可那还是他吗?

不甘心,但却又无力抗拒,只能终年隐藏在深山大泽中的密地里,不见天日,和阴暗为伍,一心破解长生之道,欲将断路给续上,寻得长生的契机。

他们久未出世,自绝于人世间,以至于人们都以为他们早已陨落,尘归尘土归土,埋葬于悠悠岁月中,成为古史中的某个人。

而扫尘老道因为武后的逼迫不得不借假死遁去,第一时间就以天道有变之名前往各大圣地中,硬是掘地三尺,活生生将某些老古董给挖掘出来,以天下苍生之名,求得各大道门圣地的一个承诺,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也因此,扫尘老道方才知晓,那些世人怀疑已逝去多年的老古董,大多还活着。

他们困于寿元的怪圈,却又寻觅不到丝毫长生的密辛,眼看着就要真的化道,心有不甘,在绝望中祈祷,在等待中煎熬,而今若是让他们得知世间有人能够洞悉长生之密,恐怕全都要从阴暗之地爬出来,使出各种手段,哪怕是舍下面皮也要拷问出真相。

事关重大,涉及到世间的终极秘密,扫尘老道并非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虽心中痒痒得不行,就如同有千万头小鹿在蹦跶,却强行忍住,不敢对玉仙姑动问。

而屋子里的人,因受到自身修为和眼界的限制,还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个层次的密辛,只有赵青莲略有所感,昔年曾于偶然间听族中的一位寿元将尽的老古董说过,可也没有深入。

她是个痴于武道的人,一直以始祖子龙公为目标,追求着能有一天能够效法始祖,武破虚空,而对其余的道与法,均视其为旁门左道,不屑一顾。

对玉仙姑这样崇尚道法自然的女子,虽然和她的道不相符,甚至是背道而驰,但她并不反感,不过,也不代表就赞成。

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话,她颇不以为然,什么这一世那一世的,绕来绕去,也不嫌累得慌?老娘活在当世,只追求当世无敌,不成功便随风而逝,化为黄土一抷,不作他想。

星乐自然也听不懂,可对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姑姑打心眼里喜欢和崇拜,她全身散发着祥和的气息,让人安宁,不再浮躁。

星乐扑闪大眼,问道:“仙姑姑,我叔叔师父还能再回来吗?”

玉仙姑面色祥和,眸光如水,道:“这要看他自己的选择,在前世今生中彷徨,在故我和新我中纠缠,没有人能够助他。

他从未来而至,却看见了过去的我,亲眼见证自己的逝去,亲耳聆听自己的葬歌,也许,他迷失了,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接下来是逆乱轮回、重续故我的路,亦或是斩断过去,轮回往生,在未来寻求最真的道?可未来是不确定的,存在着各种变数……”

她美目含兮,绽放着智慧的光,睇着星乐看了能有一盏茶的时间,浅浅一笑,道:“好了,星乐,一切随心,不要再指着了!你是个有福的人,未来不可限,我原本对你师父能不能逃过一劫并不乐观,可从你身上却看到了希望,他是你的护道者,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星乐开心地大叫,长长的睫毛抖动间,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

“用你的心去欢呼他归来吧!”玉仙姑道。

此时,离赵无敌昏厥已经过去了七日,上官婉儿不能久离武后,已在第二日就带着大多数御医们回到了皇城。

这七日,对于太平公主来说,不啻于是七年那样漫长,她日日都沉浸在煎熬中不能自拔,并将一切都归结于自身,是她的命中带有不详和凶煞,才给大郎带来了噩运。

是的,她就是一个不详的人,命中和亲人犯冲,而今想想,自打她出世以来,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大多都不是善终。

父皇终日被头疾所扰,故去的时候也不过刚刚五旬,四个兄长中,最年长的两位相继自戕,第三位璟皇兄被圈禁在武陵,最小的煜皇兄被母亲推上帝位,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哪一天就有噩运降临。

最让她伤心欲绝的,是她的如意郎君薛驸马,两人自成亲以来相亲相爱,感情极好,曾立下誓言相约白头,一起走到那天地的尽头,可一朝梦碎,斯人已去,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至于李唐皇室的宗亲,遭逢厄难的就太多了,数不胜数,以至于让她的心都麻木了,泪水都已枯竭,心碎了一地,再也没有血可流。

可如今,她的大郎也遭逢了劫难,让她情何以堪?

第539章魂兮归来

这短短的七天时间里,太平公主想了很多,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渐渐地一个念头浮现,那就是她是个不详的人,一个十足的祸水,谁沾上谁倒霉。

除了她那个命硬的母亲,这些年来身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逝去,让她的心死了,不再渴望爱与被爱。

她在不停地祈求上苍,让她的大郎平安回来,只要能满足她这个心愿,她将放下一切,不再痴缠,就此默默离开。

不过是短短七日,就让这个绝世的女子憔悴得可怕,满头青丝蓬松,不再乌黑锃亮,一张略显丰腴的俏脸也明显地消瘦了,并失去了莹润的光泽,美目中饱含着各种复杂的神色,看了让人心酸。

孙先生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赵无敌,时不时地替太平公主把脉,继续长吁短叹,自去配置各种药物,良久,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劝公主服下。

在她踌躇间,李敏含泪劝道:“公主,您喝下汤药吧,奴婢求你了!”

太平公主美目开阖间,两滴清泪滑落,眼波流转,睇了赵无敌一眼,凄然道:“他若不能醒来,本宫还喝个什么汤药?不如随他而去,这样也好在黄泉路上再相逢,免得他黄泉清冷,独自前行。”

扫尘老道捋着白胡子,叹道:“哎……何苦!何苦!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老道一生孑然一身,独立于红尘外,看淡了世间的爱恨情仇,却想不到而今老了,一颗铁石做的心反被融化了。”

他俯身盘坐于赵无敌身侧,就在星乐小丫头的对面,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赵无敌,继续道:“赵无敌啊赵无敌,你小子何其幸也!能得到数个好女子的真爱,难道就没有半点留恋?醒来吧,小子,若有可能,就让老道我代替你踏上黄泉路,而你、好好活下去,莫要辜负了这些人间绝色……”

“嗯?”星乐小丫头抓着叔叔师父的一只手,一颗芳心全扑在他身上,哪里有心思听老道的胡言乱语?

忽然,她歪着小脑袋,蹙着弯弯的秀眉,疑惑地自语:“是我产生幻觉了吗?怎么我感觉到了叔叔师父的手在动……不对,是真的,又在动。”

她仔细感触着通过手心传来的轻微颤动,再三确定后,不由得开心地大叫:“娘、姑婆、老道爷爷,你们快看呀,叔叔师父的手在动……”

众人纷纷上前,观察着赵无敌的动静,唯有太平公主猛地起身,却又止住了身形,整个人瘫倒在地,两行清泪滑过憔悴的容颜……

她心中欢喜,急于看到赵无敌的变化,却又很矛盾,好怕因为她的不详,让他再生变故。

“公主,您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个?”李敏饮泣道。

太平公主美目一瞟,浮现一抹黯然,苦笑道:“只要他安然无恙,我就满足了,何谈委屈?从今往后,我将离开他,不再痴缠,只求在余生,能听到他平安的消息,间或能远远地瞧他一眼,就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

道称无为,佛说放下,我这何尝不是一种放下?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

苍白的空间静止了,紧接着在一寸寸碎裂,忽然有声音响起,飘忽不定却又异常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冲击着心与神:“尔今为赵无敌还是赵千里?”

赵无敌回想起逝去的魅影,在光门闭合的最后一刻,明显流露出一丝不舍,不由得脱口而出:“昔是赵千里,今为赵无敌,本就是一人,何来区分?”

“好!接下来将何去何从?”

“前世今生一场梦,他去往生,将在未来出现,了却我的牵绊,而我自然是活在当世,完成他的心愿。”

“魂兮归来,大梦方醒!归去吧,保重!再见了……我在前路等着你,终有一日,我们会相见的!”

“你是谁?我们曾见过吗?”

再也没有回应,只有空间在坍塌、在破碎……

他睁开了眼,入眼处是翠玉堂的穹顶,靓丽的琉璃灯,以及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我还活着吗?亦或是你们进入了梦中?”他还有些许的迷离,不确定是否回到当世,毕竟刚经历的一切太过离奇和诡异,于是,抬起手掐了一把,到:“让我掐一下,看是不是会疼?”

“嘶……啊……”先是吸气声,继而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悠长,音波高亢,将那琉璃灯都给震动了。

接着,就听到扫尘老道的叫骂声:“小子,你可真够缺德,刚醒来就算计老道,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呀!不过,这样也好,也让老道确认了是你小子魂兮归来,而不是被啥大凶和梦魇夺舍。”

星乐大眼扑闪,噗嗤一笑:“老道爷爷,我叔叔师父一觉睡了七日,而今方才醒来,是多大的喜事?您老人家就忍耐一下嘛!”

老道连翻白眼,道:“好你个小白眼狼,枉我一向疼你,而今有了师父,立马就忘了爷爷,好,自此以后,老道与你们师徒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行了行了!老牛鼻子,也不瞧瞧自己个的白胡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赵青莲乜着老道,没好气地说道。

在星乐的搀扶下,赵无敌站了起来,浑身有些酸软,两腿也虚浮无力,在经过玉仙姑的时候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幸好玉仙姑及时伸手将他给扶住。

“多谢仙姑!”赵无敌道。

玉仙姑轻笑道:“我曾于岁月中见到你,不在当世。”

赵无敌倏然心惊,没想到这个生性恬淡、浑身流淌道韵的女子竟然能够进入时间长河,涉及到未来的人和事,不由得问道:“敢问仙姑,在下的结局如何?”

他在未来陨落,却没有进入轮回地,而是诡异地逃脱了,跨越了时空来到大唐,附身在一个刚刚故去之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却是他的前世。

这一切太诡异了,绝非偶然和巧合,冥冥中不知是何人在遮掩天机,布下了一个惊天之局?

而他只是局中的一颗棋子,不知此行的目的,亦无法左右命运的轨迹,如今听见玉仙姑曾在未来见到他的身影,哪里还能保持淡定?

3

第540章一梦醒来成陌路

玉仙姑摇摇头,道:“只是惊鸿一瞥,随即被时间碎片所遮掩,变得朦胧了,看不真切。”

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不知未来的结局,让他不免有些失落和惆怅。

不过,既然玉仙姑曾于未来见过他的身影,那么至少说明了他依然存在于未来,并不曾因为他此番跨越了时空来到大唐而遭受影响,从而断了魅影、也就是今世的他的往生之路。

他对玉仙姑点点头,微微弯腰,表达谢意。随后,在星乐的搀扶下走到太平公主面前,艰难地躬身,恳切地说道:“臣突逢变故,一梦七日,扫了公主的兴,又在府上打扰了多日,甚是惶恐。”

太平公主美目中有一抹喜色闪现,却又倏然隐去,换上一副端庄的面孔,淡淡道:“无妨,你本是本宫宴请的客人,遭受了劫难,本宫自然要派人医治。其实,说起来你能醒来全都是靠你自身的气运庇护,本宫并没有做什么,也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而今,你既已苏醒,想必身子还很是虚弱,急需将养,本宫就不留你了!”

她容貌端庄,气度雍容,将大唐第一公主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态度却来了个惊人的大转变,与往昔大为不同,再也没了那份亲近。

赵无敌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可这不正是他所求的吗?他本就不想接受太平公主的示爱,也不想和皇室纠缠过深,如今她的冷淡,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太平公主的话中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是要送客了。既然如此,一行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随便一个都能搅动世间风云,扰乱天下的走向,自然不可能再赖着不走。

众人辞别了太平公主,由赵不凡代表公主送客,并安排了一架软兜,让赵无敌坐上,由两个襕衫侍卫抬着,出了府门。

眼看着赵无敌出了翠玉堂的门,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弥漫着浓浓的忧伤,但她却咬着丰唇,竭力忍住悲声,不想让他听见。

“公主,您这是何苦?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纵然是把泪水流干,他也看不见。”李敏落泪道。

“只要他平安,就已经足够,我亦别无他求。”太平公主反而很平静,一颗心已然碎了,再也没有血可流。

继而,她又想起母亲对赵无敌的挂念,而上官婉儿业已回宫,如今赵无敌既然已经苏醒,且看上去并无大碍,说不得要告诉母亲一声。

可如今她无心入宫,且一连七日的煎熬,将她的力气都耗尽了,身与心俱疲,于是对李敏吩咐道:“还有几个御医留在府中吧?如今也用不着了,且打发了他们,另外,你也随他们进宫一趟,将大郎的事情告诉母后一声。”

她沉吟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了,且声音也凌厉了几许,警告道:“你且记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莫要多嘴,否则,本宫可不依你!”

在李敏离去后,她又对小小吩咐道:“去,吩咐人准备香汤,本宫要沐浴。”

小小脆生生地答应:“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准备香汤,还有膳食,公主这些日子可累坏了,是该沐浴一番,再美美地吃上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

“你这小丫头,真是……去吧!”太平公主挥挥手,让她离去。

赵不凡将众人送到府门外,自有各家的仆从将各家的车马给预备妥当,赵无敌也下了软兜,在星乐和赵不凡的搀扶下登上了一辆轻车。

他见赵不凡没有下车的意思,似乎是要陪着他回赵府,连忙道:“十七郎,这些日子想来你也累了,且回府歇着去吧!再者……多长个心眼,守好公主府……还有府中的人,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不凡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什么,可随着一抹黯然浮现,“咕咚”一声吞下口水,轻叹一口气,朝赵无敌躬身行礼,下了马车。

常山赵氏一家子人最多,闲云和星乐陪着赵无敌,而赵柔伊和太上长老赵青莲另外坐了一辆车。

扫尘老道是和李长衫一起来的,自然也是和他同回,而玉仙姑则有几名女冠驾驭一辆轻车相候。

玉仙姑朝众人打了个稽首,道一声“保重”,就要上车离去,却被扫尘老道唤住:“仙姑何往?若有闲暇,不如随老道同去,好请教一番道法。”

“道法自然,各有所悟!我的道与你不同,何来请教?”玉仙姑淡淡说道。

“呵呵,那是,那是,老道也就是这么一说。仙姑是要回山?”老道搓着两手,又捋一捋白胡子,讪笑着化解了尴尬,可脸上却不曾浮现一点羞红,可见老家伙的面皮不是一般的厚。

“吾此番欲走遍天下,去泰山之巅聆听上苍的呼吸,去极北之地感触冰雪的气息,去昆仑寻访众神的遗迹,若有可能,还想买舟出海,去看看海外有没有仙山……再见了,各位,保重,再相见不知是多少年后。”

她一边说一边朝轻车走去,说到后来,声音渐渐飘忽,而人也踏上轻车,身影一闪,已没入了车中,那驾车的女冠一抖缰绳,拉车的马迈开四蹄,缓缓离去。

“老没正经的家伙,真是的……回府!”赵青莲咕哝了一句,也没和扫尘老道打招呼,就命车夫赶着马车,朝修文坊而去。

赵无敌斜躺在车中,乖徒儿星乐心疼师父,巴巴地拿了一床被褥垫在他的身后,并紧挨着他,捏着小粉拳,轻轻地替他捶腿,以驱除他肌肉的僵硬感。

他舒展身体,放松心情,尽情享受着乖徒儿的孝敬,而脑海中却不平静,一直浮现出最后辞别时的一幕,总觉得太平公主变化太大,也太突然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一直陷入苍白的空间里,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七天的时间已不算短暂,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的走向和结局。

他看着星乐,试探地问道:“星乐,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待叔叔缓过劲来,好好补偿你一番,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

那个,在叔叔昏厥的这七日里,可曾发生什么大的变故?譬如谁得罪了公主、亦或是天后要给她赐婚?”

第541章余波未了

在原本的古史中,武后要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好借此缓和李武两家的尴尬关系。可这只是武后的想法,太平公主心中定然不愿,只是无力抗拒,方才与那武攸暨做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星乐的小粉拳停在空中,不解地问:“叔叔师父,您为何要这么问?”

她扑闪大眼,眸子里兮光闪闪,秀眉微蹙,忽然,她想到了,神秘兮兮地道:“我明白了,叔叔师父是因为公主对你太冷淡,没有投怀送抱,故而心中失落,才有此一问。

不过,叔叔师父,说真的,您什么都好,年轻俊秀,丰神如玉,修为高深,冠绝当世,难得的是脾气也极好,可谓是天下女子的良配,可就是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让人受不了!

您已经有了沫儿和月娥两个小师娘,还有扬州的窈娘婶婶,一共有了三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偏偏心里还在惦记着公主,真是……太花心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日若娶了百十个师娘,星乐岂不是整天要做磕头虫?太可怕了,不要不要!”

她连连摇手,半眯着眼睛,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摆出一副古灵精怪的小模样,把赵无敌给气了个倒仰。

赵无敌纵然是活了两世,前世更是娶妻生子,自认为已经把面皮修炼到城墙厚了,可如今当作闲云的面,被女徒弟生生打趣,也不由得羞红了老脸。

他咳嗽了几声,揶揄着:“你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叔叔我哪有那么不堪?只不过是见公主前后变化太大,随口一问,你不说就算了,何苦编排起我?”

“对不起,叔叔师父,星乐让您生气了!”星乐抓着赵无敌的手,使劲摇着,一个劲地撒娇。

闲云看不过去了,轻笑道:“大郎,奴家倒是听得那么几句,公主曾哭诉自身的不详,先是薛驸马不幸,继而大郎又突遭厄难,都是她的错……

想来公主以为自己是不详之身,挨着谁谁倒霉,故而慧剑斩情丝,断了痴缠的念头,方才装出一副冷淡样子,了断与大郎的爱恋。”

“何苦、何必,世间哪有什么不详之人?过去的劫难不过是一个个巧合,薛驸马的事情那也是他的命数,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赵无敌叹道。

他并非是因为太平公主对他冷淡而心中不舍,而是担心和害怕。这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女子,若是一生执着于情与爱中,未曾不是一种幸福!

她终究不是个甘于平凡的女子,一旦斩断了情丝,没有了牵绊,眸光必将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那就是朝堂上下。

她步入朝堂,欲操作风云,投身于接下来的大世中,那么……历史岂不是又回到了惯性的轨迹?

在原本的古史中,太平公主可能是因为失去薛驸马的心伤,加上其后对自身命运的不由自主,而生了抗拒之心,一步步走向权利之路,最终无法回头,倒在了争权夺利的阴谋中,甚至还背上了永世的骂名。

而如今,似乎却是他赵无敌,而走上了那条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有了一份因果,他日红颜薄命再现时,岂不是他的罪孽?

他是她的因,她是他的果,让赵无敌不由得喟然长叹,继而又苦笑。

我的傻公主啊,你想和我了断,对我放手,可造化弄人,终究还是将你我牵扯在一起,无法分开。

我既已洞悉了结局,又如何能坐在时间长河的岸边,冷眼看你在大世中沉浮,继而被浪花吞没?

“瞧,笑得诡异又意味深长,定然是被星乐说中了!”星乐撇着小嘴,在那里嘲笑。

……

武后得知赵无敌苏醒后,心中大感安慰,又挂念着他身体虚弱,欲赏赐些宫中收藏的珍贵药材,并派遣御医随侍左右,替他调养身体,好早日康复,可却被铁面先生劝住了。

铁面先生提醒武后,以常山赵氏这样的古老世家,并不缺少经年老药,且固本培元本就是内家必修的道法,而像赵无敌这样的惊艳万古的奇才,他们必然会倾其所有,不让他有丝毫隐患留存。

天后若有心,不如待秦大将军凯旋后,在封赏大典上对他大大的封赏,也好给足他的面子,收其心,为天后效命。

武后对铁面先生十分敬重,也就收回了成命,不再派人前去扰了赵无敌的清修。

赵无敌此番遭此劫难,身体的疲惫倒是小事,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加上赵柔伊让人每日里给他以古方熬炼各种老药,辅以赵家正宗心法,不过一日一夜,就化解了肌体的疲劳,再无大碍。

可此番他陷入了苍白的空间里,遭遇另一个他的死掐,又亲眼见证了轮回和往生,同时也明了命运被人操纵,成为一枚棋子,给神魂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赵家枪惊艳古今,心法更是道门正宗,可这些能修复他的身体,却对他的神伤无能为力。

也许,他曾于偶然间领悟的太极之道可以医治神伤,可那不过是一段新法,还太粗糙,需要不断地打磨和完善。

可创法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到?哪怕是以赵无敌惊艳的天资加上逆天的气运,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因此,他也只能这么伤着,慢慢将养,借此时机正好可以静下心神,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直到三日后,大队骑兵身披铁甲、手持长槊,立起秦大将军的将旗,簇拥着一辆古意盎然的马车,轰隆隆逼近了定鼎门,可把上任不久的城门尉唐纵给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何人大胆、敢纵兵提马怒闯定鼎门?

这特么的就是要造反的节奏,自从玄武门之变后就不曾见,而今让他给碰到,可如何是好?

唐纵心中郁闷,恨不得拿脑袋撞城墙。他懊悔不已,归元二年对他就是流年不利,不久前好好的巡街,好死不死地撞上了武承嗣那个老贼,就为了一匹马,结果让他栽了个大跟头,生生被从洛阳尉给降到了城门尉,看守起定鼎门,受尽了昔日同僚的嘲讽和不明真相的黎庶的白眼。

哎……早知如此,老子就该提前请个先生给算一卦,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祈求享受给改命!

第542章史上最牛的亲卫

夕阳西下,远天如火。

一队甲胄森森的骑士在夕阳下逼近了定鼎门,马蹄隆隆,车轮滚滚,踏起了漫天的烟尘,声势浩大,摄人心魄,将唐纵差点都给弄哭了!

铁甲森森,长槊如林,在夕阳中绽放着寒芒,就差一声呐喊,眼看着就要重演玄武门旧事。

唐纵强自镇定,嘶吼着要武侯们驱散拥挤的人群,并要负责守卫定鼎门的那位禁军校尉立即关闭城门。

可那位校尉正在夕阳下半眯着眼睛,遥望着那队骑兵,对唐纵的嘶吼和哀求置之不理。

过了好一阵子,眼看着那队骑兵离城门只有一箭之地的距离,那位校尉回头轻蔑地瞅了唐纵一眼,然后一脸肃穆地冲手下吼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列队,迎接秦大将军!”

啥?秦大将军?

唐纵懵了,心中不忿,暗道朝廷真是瞎了眼,怎么能派这么一个缺心眼不靠谱的校尉看守定鼎门?

这特么的和秦大将军有一文钱的关系?这就是叛军,是来攻打皇城的,可不是你们家的亲戚。

你丫看清楚,这里可是定鼎门,顺着定鼎大街一路到头可就是皇城,这要是让骑兵给冲进来,猝不及防之下,天知道会产生什么大事?

随着校尉一声令下,那一团禁军将士立马动了,挥动长槊将在城门前拥挤不堪的来往人等给驱散了,一个个按照吩咐全都靠路两边站着,不过,虽被驱离,一时难以入城,可兴致却颇高,没有垂头丧气,俱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着渐渐临近的骑兵。

就连那些武侯也不例外,同样被驱离,且在混乱中没少挨揍,一个个瘸着腿一扭一扭地被赶到路边,维持秩序。

武侯和禁军一同看守城门,朝夕相处,日日相见,可禁军却丝毫不念香火情分。他们是大唐禁军,在血与火中征战,踏着白骨前进,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些武侯,一个个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也就是欺负一下坊间的花胳膊、浪荡子,别说遇到敌军,就是遇上市井豪侠也没戏,真特么给男人丢脸了!

一团禁军,足有二百号人,平日里分成两班轮值,每五日一换。也就是说今日定鼎门前有一百禁军列队,每十人为一排,在夕阳下摆出一个整齐的队列。

他们将长槊指向苍穹,尖端的锋锐折射出点点光芒,绚烂一片。

他们虽高举武器,但却不是迎敌的架势。因为他们手中长槊的锋芒并非是斜指前方,而是直指苍穹,另一只手抚胸,齐声大吼:“秦大将军万胜!大唐万胜!”

他们并非迎敌,而是以武人的最高礼仪向凯旋的将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对面的是他们的同袍,数月前在冰天雪地的朔方,独守孤城,浴血奋战,最终击败了十多倍的敌人,守住了大唐的国门,也守住了大唐将士的荣耀。

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战,铁骑冲城,马踏雪地,多少将士流干了热水,倒卧在冰冷的雪地里,化为英灵守护着国土。

因为他们不屈,死不休战,城墙破了,就用血肉和白骨铸就新的城,终于守住了国土,击破了敌军,化解了举世攻唐的危局,立下了不朽的奇功。

如此英雄,而今归来,无论是活着的勇士,还是逝去的英灵,都足以承受大唐将士们的一拜和天下万民的敬仰!

“唏律律……”

随着战马的嘶鸣,整个骑兵队列齐刷刷停住了,就连那辆被簇拥在中间的轻车也不再移动,接着骑兵们控制战马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骑乌黑战马从中出现,越过众人,来到城门前,最显眼的就是马上骑士手中高举的一杆战旗。

黑色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上书“左卫大将军秦”,一个个大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其色赤红如血,在夕阳下、比那晚天的云霞还有耀眼,散发着肃穆和庄严的气势。

那禁军校尉上前,致以军礼,朗声问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他观马上骑士相貌堂堂,体态矫健,浑身散发着英武之气,一看就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中好汉子,可他的着装……却又不似一个将校,让他不免怀疑,于是顾不得失礼而开口询问。

“呵呵,校尉客气了,某家可并非什么将军,只不过是为秦大将军牵马坠蹬的一名亲卫而已。”秦刚一手擎着大旗,端坐马背上,脊梁挺直,只微微颔首,并不曾还以军礼。

他秦刚虽然只是一名亲卫,在大唐禁军序列中的职衔比校尉低了好多级,可那又如何?

他可是秦大将军的亲卫,还是老秦家的家臣,此刻手中举着秦大将军的将旗,将旗在,就如同秦大将军亲至,岂可向一小小校尉相提并论?

一名亲卫?

校尉更加疑惑不解,要说眼前的骑士只是一名亲卫,可看这队骑士甲胄森森,队形整齐,一个个俱都杀气浓郁,分明是一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之师,沐浴过无数敌血,但此刻却都以此人马首是瞻,试问谁家亲卫有这么牛气哄哄?

可人家既然自称是亲卫,校尉也不好较真,毕竟有秦大将军的将旗在,就是他们禁军将军再次也不敢造次。

不过,既然是亲卫为首,那么校尉本着职守询问一些细节,还是不算过份的。

校尉开口问道:“不知……这位老哥急匆匆回京,可是负有啥紧急公干?”

他刚开口,可却迟疑了,不知该如何称呼秦刚。因为秦刚并不曾自报名姓,又直言只是一个亲卫,校尉只好含糊其辞以“老哥”称之,以示对百战勇士的尊敬。

秦刚眯着眼睛,看远天的红日已没入群山之后,只余些许晚霞在山巅留恋不舍。他久居神都,自然对宵禁之法并不陌生,知道马上要关城门了,不免有些不耐。

他回首看了一眼孙老神仙的马车,正待作答,却见车帘一挑,小童清风钻了出来,晚来风急,寒意袭人,让清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裹紧衣袍,小脸上写满不高兴的神情,冲秦刚和那校尉扬声道:“我说大个子,都老半天了,怎么还在城门前晃悠,算是个什么事?”

第543章拆台的熊孩子

日落西山,晚霞渐逝,薄暮将来临。

极目之处、四野已渐渐朦胧,山与水、村庄林木等俱都隐入了薄烟中,看不真切。

高大的定鼎门矗立于薄暮中,显得格外巍峨和雄浑,在渐渐黯淡的苍穹下,如一头远古巨兽横亘在大地上,张开大口,欲吞噬眼前的蝼蚁。

城门前,禁军和边军在“对峙”,双方各自能有百多号人,一个个俱都铁甲森森,长槊如林,分成两个阵营,而打头的则是禁军校尉和秦刚,二人在客套中提防,寒暄中套话,进行着无聊的交谈……

忽然,小童清风从马车中钻出,绷着小脸,两手叉腰,豪不客气地指责秦刚磨磨蹭蹭。

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一行人却还在神都城门外喝北风,秦刚真是白长了一副大个子,大大辜负了她的期望。

若是因为耽误了进城的时辰,从而露宿野外,这些一群粗杀胚习惯了餐风露宿、爬冰卧雪,倒也无须担心。

可孙老神仙莫非也要望城门而不得入?对于一个活了一百多岁,受天下生民敬仰和膜拜、被誉为万家生佛的老人,一个活在当世的圣人,这简直就是太无礼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当今武后都不敢为。

更何况车中还有日渐消瘦的沫儿姐姐,自长安而来,一路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能看了,紧赶慢赶就为了见无敌哥哥一面。

苦命的沫儿姐姐,今日方才好了些许,不再沉睡不醒,生机消退,精神头好了许多,人也难得地清醒了,眼神中多了一抹生气和渴望,据孙老神仙诊断以后,长吁一口气,说是总算度过了一次大劫,有了转机。

至于其间的因由,却不得而知。也许是她知道神都近了,将见到无敌哥哥的面,他们的心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气运叠加,将噩运给逼退了。

清风还小,搞不懂那些玄奥的道理,但却知道随着离神都越来越近,沫儿姐姐的精气神也日渐充足,那么为了让有"qing ren"早一点相见,自然是不可能在城门外耽搁一夜。

再说了,有孙老神仙在此,试问天下有那座城门敢阻挡他们的脚步?古来都不曾见。别说是一座定鼎门,百来号杀才,就是武后亲自站在城门前,今日他们也要入城去太平公主府中。

薄暮渐起,清雾袅袅,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可那校尉眼神却挺好,如鹰隼般绽放精光,清晰地看到一个小童立于车辕上,小腮帮子一鼓一鼓,浑身都散发着不乐意,乜着他们,颇有一股娇蛮的韵味,不由得笑道:“老哥,这是谁家小童?生得倒是眉目清秀,可却缺少一股子英武之气,不似我们武人家的孩子,打小就当做牲畜养,摸爬滚打,长得那叫一个结实……”

校尉在那喋喋不休,自我陶醉,对小童清风指指点点,可秦刚却是知情者,被他无忌的“童言”给吓坏了,满脑门子都是冷汗,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心里头更是有一万骑突厥铁骑呼啸而过。

小童清风不可怕,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哪怕是比别的孩子娇纵蛮横些,多花一点力气,付出一些代价,还是可以将她给搞定的。

可是,她虽卑微、身后却立着一尊大神,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孙老神仙在世人眼中就是当世的圣贤、活在人世间的仙和佛,其地位之尊崇,就连各大圣地之主也稍逊三分,当朝天后见了他老人家也要执礼相拜。

你丫的一个禁军校尉,芝麻大点的官儿,连个将军都算不上,也敢大言不惭、笑话他老人家的药童?

这种行为,说严重点那就是打脸,打的是小童清风,伤的却是孙老神仙,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么严重!

秦刚从清风的话语中听出了不耐,再也无法保持巍然不动,连忙将大旗朝地下重重一顿,尾部尖锐的金属锋芒直插入青石缝隙中,估摸着能有两尺深。

大旗烈烈,如风卷残云,呼啦啦释放着威严的气势,而旗杆黝黑,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通体竟是精铁打造,入手颇重。

秦刚不耐烦擎在手中,从而影响行动,但这杆大旗是秦大将军的将旗,自然无缘无故倒下,因此便耍了点心机,暗自运用内力灌入精铁旗杆之中,将其硬生生插入坚实的地面中。

同时,他这也是对校尉隐隐的警告,告诫他祸从口出,尽快闭嘴,莫要徒一时嘴上快活,从而得罪了大神,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他没有了大旗掣肘,身手立马变得灵活,一翻身便下了马,迈开大步急匆匆走向马车。

他离马车并不算远,以他的步伐,也就是十来步的事情,便以凑到马车前,朝车中躬身道:“老神仙,吾等现已到达定鼎门前,正要入城,却逢这位校尉热情了些,攀谈了几句关于边地的战事,以至于耽误了些时间,让老神仙久等了,小子也就和校尉相商……”

同为军中一脉,且秦刚对这个耿直的校尉颇有好感,不忍见他因无心之失从而得罪了孙老神仙,有心替他遮掩和美言几句。

可谁料到清风不乐意了,撇着小嘴嘀咕:“什么人情?还畅聊北地战事?你这人就是言不由衷,人家都那样对你,各种怀疑,迟迟不让咱们进城,你却一味退让,还拿热脸贴人家的那个……真是白长了那么个大个子。”

秦刚的老脸黑如锅底,继而又一阵紫一阵红,心里把清风……恨不得将这熊孩子给抓起来恨恨揍一顿。

你说你个熊孩子,生就一副可爱的小脸蛋,没事撒个娇不好吗?干嘛要这么嘴欠,毫不留情地将某家的老底给揭开,你让某家如何面对孙老神仙?

秦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清风却浑然不知,小眼睛四处乜着,小嘴裂开,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真是欠揍!

好在孙老神仙的确是个万家生佛的老人家,脾气好得没话说,外加今日沫儿有了大转机,给了他希望,也就没有心思介意一个区区城门校尉的失礼,轻轻咳嗦一声,吩咐道:“秦刚啊,你去告诉一声,就说我老人家有要事要入城,耽误不得,还请他行个方便,若是天后怪罪,尽管推在老夫身上就是!”

第544章老宅中的打斗声

孙老神仙德高望重、心怀广阔,堪比无垠的星空和辽阔的海洋,能容纳下一颗颗大星和海岛,并没有因为被小小的校尉给绊住了脚步、从而耽搁了入城而生气。

他老人家虽未露面,但却隔着车帘开口,且语气和善,轻声漫语,直言让秦刚不必顾忌,大可将他的身份给挑明。

他老人家的身份自然好使,可以说在这大唐天下,就是最好的通行令牌,论起在天下人心中的分量,就是比起武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要将他老人家的名头一亮,不仅是各路魑魅魍魉纷纷四散和逃遁,就连那些道貌岸然的政事堂衮衮诸公一个个都得争先恐后地陪笑脸。

哪怕是让孙老神仙打一巴掌,也是他们的荣幸,大可将其作为荣光和历史载入族谱中,作为向孙儿辈吹牛的本钱。

孙老神仙一开口,秦刚立马缓过气来,心中的包袱尽去,意味深长地乜了小童清风一眼,上前冲那校尉附耳低语。

虽然孙老神仙不在意,可秦刚还是不敢高声公开他老人家的身份。此地是神都定鼎门前,除了他们一行和校尉的手下以及唐纵带着一帮子武侯,还有被驱赶至城门两侧靠边站的大批行人。

这要是让人们都知道了孙老神仙在此,还不得乱成一团?活在当世的神仙就在眼前,这得是多大的福缘,人们定然会忽略各种法度和禁令,纷纷扑上前来,力求能见到老神仙一面,亲耳聆听仙音,亲眼得见仙颜……

这样一来,城门前立马就乱了,恐怕就是得到关闭城门的时刻,他们也无法入城。

秦刚的声音很低,但听在校尉的耳中,却如同天雷滚滚,道音轰鸣,猛然间一声炸响,差点将他的脑袋瓜子给劈裂。

他性子粗鲁,平日里大大咧咧,仿佛是个胸无城府的杀才,可却并非是个傻子。

他今日能与孙老神仙相遇,本是一件大幸事,足以作为本钱向同袍吹嘘,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浑身发冷,汗出如浆,一张脸纠结得跟抹了黄连似的,要多苦就有多苦。

他尽然拦住了孙老神仙的车驾,耽搁了他老人家老半天时间,这叫干的什么事?他后悔,恨不得一刀将自己个给剁了,以表达对老神仙的歉意。

“兄弟,你也不用太懊悔,老神仙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和你计较的。以某家看来,你去磕个头陪个罪,然后赶紧让咱们进城。说实话,老神仙此番来神都,是要赶往太平公主府给人救命的,可不敢耽搁。”秦刚劝道。

“是是是,某立马去给老神仙磕头。”校尉擦了把冷汗,连连点头,可听到后面,却止住了脚步,问道:“老哥是说老神仙是为太平公主府上那位病人而来?”

“是啊,老神仙自长安得知消息后,急得不行,由某等护送日夜兼程,不敢耽搁,希望还来得及吧。”秦刚想起赵无敌,不由得心中烦躁。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来?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看看车中的那小丫头,哎,可是两条性命。

校尉笑道:“来得及,当然来得及!老哥还不知道,公主府上的那位贵客已经于今日醒来了,并无大碍,听说已离开了公主府,回家静养去了。”

“哦,太好了,感谢上苍垂怜。”秦刚喜出望外,接着又疑惑起来,问道:“赵小子是扬州人氏,出身微寒,何曾在神都有家?老弟,你可知他回到哪里静养?”

“这个……某的确不知。”校尉摇摇头,看看天色不早,道:“老哥,眼看就到了关闭城门的时间,可不敢耽误老神仙入城,某家去给老神仙磕头了!”

他紧走几步,来到轻车前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祈请孙老神仙原谅他的无知和鲁莽。

孙老神仙哪有心思怪罪他?隔着车帘让他起身,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城,走在宽敞的定鼎大街上。

秦刚骑着马凑在轻车旁将校尉的话说了一遍,沫儿的眼中闪现神采,眼巴巴地看着孙老神仙。

孙老神仙拍拍她的小手,道:“他是常山赵氏中人,既然是回家静养,那么除了修文坊的老宅还能有何处?”

他冲清风吩咐道:“去,告诉三山,咱们去修文坊赵家老宅。”

……

庭院深深,小径曲折,被各种古树、山石所遮掩,不知通往何处?

小院幽静,屋宇不多,门前两株老树黄叶尽去,从稀疏的枝丫间可以看到幽邃的天幕上挂着一颗颗星辰。

赵无敌自打从太平公主府回来以后,就被安置在这处小院中静养,只有一名中年仆妇带着四五个丫鬟伺候饮食起居。

赵柔伊另外安排了几名蓝衣扈从守在小院门口,太上长老赵青莲亲自下的命令,禁止一切闲杂人等进入小院,以免打扰了赵无敌静养。

这闲杂人等的范围可不小,竟然将大长老给算在内,惹得老家伙连连抗议。不过,抗议无效,在他老姐姐的镇压下,很快就灰溜溜地出门找他的那帮子狐朋狗友去吹牛打屁了。

赵无敌百无聊赖,身心俱疲,斜躺在靠窗的软榻上,想开窗看看天空,却被那中年仆妇制止了。

她的理由很充分,太上长老说了,病人身子骨弱,不宜见风,一旦沾染风寒,可不好玩。

赵无敌心中腹诽:太上长老的话是没错,可我是病人吗?嗯,就算我是个病人,那也不是一般的病人,区区风寒能奈我何?

可任他万般不乐意,那中年仆妇丝毫不退步,甚至亲自站立于窗前,守着窗儿,可谓是尽职尽责。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吵闹,伴随着短暂的打斗声,接着有人倒地……

赵无敌侧耳倾听,外面车轮滚滚,蹄声隆隆,有人挥舞长鞭,似乎是将小院的门给劈碎了,接下来马车闯进了小院。

听马鞭挥动的劲道和音波的凌厉,可知这是一个高手,内力极为雄浑和纯正,绝不弱于西门天王。

他疑惑不已,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闯进常山赵氏老宅撒野?要知道老宅中明面上就有家主赵柔伊和太上长老赵青莲两大当世高人,至于黑暗中天知道还潜伏着多少老怪物?

第545章去意生

有“敌人”闯入小院,将蓝衣扈从给揍得落花流水,他自然无法再静养。

赵无敌身影一动,那中年仆妇刚要开口阻止,却已不见了人影。

赵无敌出了门,来到院中一看,却只见三山驾驭轻车直闯到台阶前,而车辕上倒着一个面目苍白浑身发抖的小厮,看其穿着打扮却是老宅的仆人,不由得愣住了,搞不懂是什么状况?

三山是孙老神仙的仆从,而孙老神仙和常山赵氏一向交好,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出?

小院的门支离破碎,一群蓝衣扈从东倒西歪,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个个倒地不起,却没有明显的血迹,显然是三山手下留情,仅仅是制住了他们的行动能力,而没有下死手。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公然动手了,依着江湖规矩就是撕破了脸,两大圣地将开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无敌眼神一瞥,看见有一道火红身影于林木见起伏,如风般席卷而来,而另一个方向,同样有一道身影在逼近,一头白发在夜幕下格外显眼。

“什么人?敢闯我常山赵氏老宅!”赵柔伊手持闪电银枪,高声喝问,可待她临近后,声音却戈然而止,瞪着一双美目,也是一头雾水。

赵青莲也赶到了,同样疑惑:“这不是孙老神仙的车驾吗?”

三山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见赵青莲和赵柔伊,只不过乜了赵无敌一眼,随即将车帘挑起,只见一道娇小的声音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冲赵无敌喊道:“赵无敌,你个没良心的,将沫儿姐姐害得好苦。”

“沫儿怎么了?”赵无敌听了清风的话,心中隐隐作痛,再也顾不得是否会引起三山的误会,身影一闪来到车辕上,一矮身钻进了车厢中。

“郎君……”月娥见了朝思暮想的人,未欲先凝噎,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赵无敌却顾不得可怜兮兮的月娥,甚至都未及向孙老神仙问安,眼中只有他的沫儿。

“沫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滴的泪,一颗颗滚落,滴在沫儿消瘦的脸上,热乎乎的,苦涩中弥漫着伤与悲。

“郎君,看见你没事,沫儿就安心了。”沫儿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欲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因身子骨太虚弱,无力办到。

赵无敌再也忍不住了,将沫儿轻轻拥起,脸贴着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伤心得不能自已。

孙老神仙叹道:“小子,老夫行医一生,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可却从未遇到过像你们俩这样的怪事。

你们俩的命运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你的命就是她的命,你生她生,你死她死,老夫真是看不透。

痴情的小丫头,她已经为你死了两次,小子,擅自珍惜吧,莫要再让她伤心了!”

赵无敌抱着沫儿,无法朝孙老神仙行礼,只好颔首道:“多谢老神仙,小子此生定不敢有负。而且,我会牢牢记住她,哪怕是轮回千万世,我也会在茫茫人海中寻到她,与她一起携手。”

孙老神仙捋着长须笑道:“好!你既无碍,她也无大碍,只不过是身子骨虚弱了些,你且带你去屋子里静养,老夫自会开个方子,凭你们常山赵氏的能力,还有什么奇珍大药搜寻不到?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小丫头就会恢复如初的。”

赵无敌抱着沫儿,带着月娥进入屋中修养。至于孙老神仙,则由赵青莲和赵柔伊相陪,在别处奉茶。

孙老神仙开了方子,赵柔伊知道沫儿在赵无敌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会吝啬钱财,令人去搜罗各种珍惜药材,给沫儿补身子。

沫儿身子一天天转好,而秦大将军也离神都近了,听闻兵部尚书房遗则已经作为朝廷的特使,带着一批官员离开神都,出迎五十里。

随行的除了官员,还有大量的官差衙役携带海量的酒肉,用以犒赏三军,同时,武后还令教坊司派出大供奉两人并女乐数百人同行,在五十里外以歌舞迎接凯旋的大军。

是日,午后,清风徐徐,红日流金。

沫儿饮了汤药,已然睡下,赵无敌和月娥守在屋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却被清风给打断了。

“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俩郎情妾意,不过,可不是我不识相,而是老神仙有请……你。”清风眨巴着眼睛,摆出一副欠揍的小模样,最后,将孙老神仙给抬出,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赵无敌随清风来到客房,在座的除了孙老神仙,还有太上长老赵青莲、大长老赵青山和家主赵柔伊,俱都是当世的大佬。

他看这阵势可不一般,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朝众人施礼,然后在赵青山的坚持下,方才敢在下首落座。

孙老神仙笑道:“千里啊,是这样的,秦怀玉眼看着就有回京,接下来就是封赏大典,以你的功劳,加上日前又击败了吐蕃使臣,替武后挽回了面子,想来将被大大的封赏,至少一个侯爵是跑不了的。

想必你也知道,接下来将是个大世,各路魑魅魍魉都将冒出来,搅动世间风云,吾等道门正宗自然也要谋划一番,争一分气运。

你置身朝堂中,将为道门带来便利,可同时也是危机四伏,因此老夫等人将你喊来,就是要合计合计,想一条万全之策。

对了,此事还要看你是怎么想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赵无敌,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开口:“老神仙,太上长老,大长老,还有家主,小子想辞去封赏,回扬州乡下为老父守孝三年。”

“丁忧?!”赵青山瞪大眼睛,咧开大嘴,不敢相信。

大唐极重孝道,父母亡故,为人子者为父母守孝三年,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纵然是宰相也不例外,将向有司报备丁忧,在父母坟前结庐隐居。

可问题是,赵无敌在离开扬州前往朔方戌边不久,他的老父就亡故了,按照时间推算,至今差不多有两年半了,也就是说一过了丁忧之期,而今却提出丁忧,似乎有些牵强。

第546章老神仙进宫

赵无敌要丁忧,远离朝堂和军中,归隐于山林中,为老父守墓。

可他老父已逝去快三年,超出了丁忧之期,他此时向朝廷提出请辞,会得到批准吗?

“孩子,你为何这么想?”赵青莲问道。

赵无敌回想起被魅影纠缠时的情景,还有这一世母亲的执念,不由得悲上心头,神情中满是落寞,再加上沫儿因他差点伤逝,凄声道:“老夫亡故,小子都未能在身边侍奉,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甚至都未能料理后事,身为人子,已是大不孝矣,小子深以为憾!

此番,小子历经生死,能从噩梦中醒来,也是得父母在天之灵的庇护,而今,小子心意已决,不想再让遗憾继续下去。

老父与亡母一生艰难,在苦难中跋涉,却从未放弃过对小子的教导。小子看在眼里,欲替他们分担,却因为年幼而无力办到,而今,小子有能力尽孝了,可他们却已不在……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世间最让人悲伤的事,莫过如此!”

孙老神仙长叹一声,道:“哎……你们都不必劝了,就让他回乡守墓吧!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已成了他的心结,若不能化解,将成为他的心魔,消弭他的道心,毁了他的一生。”

继而,他老人家闭目思索了一阵,又道:“只是,你而今尚未接受封赏,眼前只是一个扬州折冲府的旅帅,且尚未在兵部报备,即便是要回乡守墓,又该向谁申报呢?

你本是扬州折冲府府军,随着朔方戌边结束,就不归秦怀玉节制了。若是向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告假,可你是朔方大捷的主要功臣,将接受武后的亲自封赏,似乎扬州折冲府又无权管辖……

兵部?也不妥。政事堂?你还没那个资格。”

孙老神仙提出的疑问,赵无敌还真没想过。

他的身份的确很微妙,也很复杂,一个扬州折冲府的小小府军,被秦大将军临时赐予旅帅一职,却成了朔方大捷的主要功臣,引起了武后的瞩目,纵观有唐一朝,还没有先例。

且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武后对赵无敌极为关心,以此看来,他想辞去封赏回乡守墓,未必能够如愿。

赵青山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不停砸吧嘴巴,发出不雅的声音,以至于口水满溢,都将胡须给润湿了。

突然,他察觉到有凌厉的杀气逼近,冷冽刺骨,几近实质化,不由得挺直脊梁,举目四顾,却发现杀气是他老姐发出的,不由得尴尬一笑,伸手抹了一把口水。

老家伙哂笑道:“其实,步入朝堂有什么好的?整日里与阴谋为伍,各种算计,让人防不胜防,还不如抽身而退,做一个江湖人,快意恩仇,笑傲天下,多么自在和逍遥!”

他是个率性而为的人,一生都在为自己活,不喜各种约束,对于赵无敌能不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并不在意。

“也罢,百善孝为先,大郎借此机会回乡静养也好!至于在大世中筹谋……来日方长,不必争一时之得失。”赵青莲难得没有和老弟弟唱对台戏,也认可了赵无敌的选择。

赵柔伊也点头道:“大郎的确累了,他毕竟还小,遽然之间遭逢太多的变故,心与神都遭受了伤害,也该好好静养一番。而且,大世之沉浮,道门的气运,自有天下人去操心,将其压在大郎身上并不公平。”

几大巨头都赞成赵无敌辞去封赏,回乡守孝,可关键是该如何上达天听?

赵无敌从未见过武后,除非是趁着夜色遮掩潜入皇宫,否则,就他这身份想光明正大地进皇宫,门都没有!

他想起了太平公主,以她的能力自然可以进宫见到武后,替他玉成此事。可转念一想,以那日太平公主决然的表现,也许是有她的难言之隐,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

就在赵无敌纠结中,孙老神仙开口道:“这样吧,老夫也有好几十年都没有见过武后,此番既然来了神都,说不得就见她一见。

小子,你去写一封奏章,老夫替你带入宫中,交给武后手中。不过,也仅此而已,能不能奏效,可不能指望老夫!”

孙老神仙一开口,就解决了赵无敌的难题。

他老人家要给赵无敌当信使,为了将他的请辞奏章递交给武后,竟然一反常态主动进宫,对于这个心性恬淡的老人,可谓是难为了他,可见老人家对赵无敌是如何看重?

赵无敌大礼拜谢了孙老神仙,立马写了一封请辞奏章,文笔简练,言辞恳切,却又不容挽留,铁了心要辞归乡里,为父守墓。

当孙老神仙进入皇宫的时候,武后竟亲自出迎,着盛装、戴冠冕,并大礼跪拜。

她是大唐的国母,是执掌天下权柄的天后,将开辟新朝成为千古第一女皇帝,可此时她却只是一个晚辈,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活在当世的圣贤。

她于儿时曾见过孙老神仙,年轻时更是得到过老人家的恩德,可自打那以后,已有数十年未曾相遇,一直引以为憾事!

昔日,当她听闻老神仙疑似仙去的消息,曾痛哭流涕,茶饭不思多日,欲为老神仙建神庙,可却被宫中大供奉所劝阻,称传言并未被证实,贸然行之,恐对老神仙不敬。

今日,她终于再一次得见仙颜,拜倒在他老人家的膝前。此时的她,眼中真情流露,如同一个远嫁的女子见到了娘家的长者,心中之激动难以用言语描述。

孙老神仙由武后亲自搀扶着进了武成殿,并亲手烹制香茶奉上,然后垂手立于一旁,眼中尽是期盼和忐忑,就像是一个初次给家翁奉茶的小女子,期盼着家翁的赞赏,可心中却没底,忐忑不安,在煎熬中等待。

“好茶!香气萦绕,沁人心脾,让人的心神都安逸。”孙老神仙先闻了闻茶香,不由赞道,接着饮了一口,闭目回味,良久,方才开口:“入口馥郁芬芳,回味无穷,于香甜中却又带有一丝苦涩,就如同这人的一生,各种滋味皆有,纠缠在一起。

苦也罢,乐也罢,都在红尘中度!呵呵,老夫有幸,自一杯茶汤中品尽了红尘滋味,真是不虚此行。”

第547章去留牵人心

高人就是高人!

一杯茶汤,在凡夫俗子眼中怎么看都是一杯茶汤,无非是香气馥郁些,色泽好看些,味道甘甜些。

可在高人眼中,茶汤就不是茶汤,而是成了滚滚红尘,大世沉浮,浓缩了古往今来的哲理,隐藏着诸天万界的密辛。

武后面露喜色,俏脸上浮现一抹潮红,观之竟如二八少女,有一种雀跃感,对老神仙一礼,以示谢意。

她轻启朱唇,道:“自打昔年相别,媚娘一直思念老神仙,却恨自己福薄,无缘再次相见。本欲行走天下寻觅仙踪,却被各种红尘俗世牵绊,无法成行。

今日终于得见仙颜,媚娘幸矣,此生无憾!”

孙老神仙手捋长须,半眯着眼睛睇着武后,神色却复杂,良久,长叹道:“小武啊,你本是一个好孩子,可却生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生生被逼成……

哎,一切皆是天意,也怪不得你。

世间事,何为对、何为错,谁能说得清?就如同这杯茶汤,甘中带苦,苦尽甘又来,苦与甘纠缠不清。

老夫只愿你能心存善念,给天下人一条活路,也给自己一条活路,其余……就随缘吧!”

“谨受教!老神仙字字如天音,振聋发聩,媚娘不敢忘记。”武后正色道。

二人叙谈良久,俱都是平常事,就如同一个孙女同祖父久别重逢,只有亲情弥漫,哪里还有心情管那天下大事?

接着武后设宴,亲自执壶,百般逢迎,陪孙老神仙饮了几杯。

孙老神仙将赵无敌的奏章拿出,交付于武后,直言其人其事,劝武后成全他一份孝心,放他归去。

武后看罢奏章,迟疑道:“老神仙之言,媚娘不敢不听,只是他……罢了,待媚娘斟酌一二,明日再给老神仙答复。”

孙老神仙听武后的口气,虽略有不愿,但却没有回绝,也不好过于逼迫。于是,起身告辞,不顾武后苦苦挽留,执意要走。

在临行之际,孙老神仙忽然乜了屏风后一眼,自顾自地叹息:“柔伊那孩子心里也很苦,这些年不仅要操持家族事务,还将闺女拉扯大,真不容易。好在星乐小丫头不仅乖巧可爱,也很懂事,只是小丫头大了,对父亲很是思念,久而久之,未曾不是一个心结,对她不好。

哎,人老了,就容易走神,絮絮叨叨,不知说些啥子,小武啊,老夫走了,你也要擅自珍重!”

武后垂泪,将孙老神仙送去宫城,立于宫门外,直到孙老神仙的车驾远去,再也看不见了,方才回到武成殿。

铁面先生已现身,看不见他的神色,可武后依然能从他的身影上看到一股子落寞和萧瑟的意味。

“赵无敌要辞归乡里,为其父结庐守墓,此本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他的老父已亡故近三年,过了守孝之期,他如此做却是所为何来?难不成是不想为朕效命?”武后问道。

铁面先生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以臣推测,恐与日前晕厥有关。此子是个至孝之人,当日闻老夫亡故,悲怆之下竟差点以身相殉,此大孝也,天后当为之欣慰才是。

自古忠孝不分家,试问一个大孝之人会是一个大奸巨恶之徒吗?

臣听说那日赵无敌缴天之幸,得以苏醒,可却伤了心神。对于一个武者来说,心神的伤比起肉身的伤害,要严重百倍,若不能及时修补和消弭,恐将滋生心魔,轻者荒废一生,重者将身死道消。”

“那……可有医治之法?”武后急忙问道。

铁面先生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心神之伤痕,只有靠他自己慢慢打磨,别人无能为力。不过,天后也不必过于担忧,以赵无敌之天资,想来给他时间,定能度过此劫,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极尽升华,成就大道。”

武后心中所思,涉及到安公主,但却不可与铁面先生言说,无奈之下挥挥手,让他先退下。

随即,她吩咐宫人传太平公主进宫,要与她商议赵无敌一事。

待太平公主来了以后,武后也不瞒着,随手将赵无敌的奏章递给她。

太平公主看完奏章,笑道:“想不到他一个武人,却写得一手好字,笔力雄浑,苍劲有力,就是放在当今朝堂,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

武后乜了她一眼,不满地道:“你这丫头,为娘因他要辞归乡里,想听听你的看法,你却光顾着字好不好看,不是故意气为娘吗?”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眼神一亮,道:“这有何难?他要归去,替父守孝,阿母随了他的心愿就是。”

“哦?”对于太平公主的话,武后颇有些意外。

在她心中,是知道自家闺女对赵无敌颇有那么一点意思的,两个人不清不楚,闹得整个神都都传遍了。

不过,武后对此也并不在意。她视天下规矩如狗屁,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从一而终。太平没了驸马,就算是再召一个驸马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与一男子过于暧昧?

另外,她差不多已确定了赵无敌的身份,应该就是安儿的孩子,爱屋及乌,对他与太平的亲近不仅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想日前赵无敌被武承嗣所诬陷陷于京兆府中,太平竟然一怒之下率亲卫马踏长街,夜闯京兆府,可今日瞧她的态度却淡淡的,对赵无敌的离去毫不在意,莫非两人闹了别扭?

面对母后的疑惑,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道:“阿母,大郎是个自由的人,女儿想通了,不想给他羁绊,宁愿放手,也不愿他不开心。”

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

这就是太平公主的感悟,武后也曾年轻过,何尝不知道其中滋味?

太平公主见母后犹在迟疑,劝道:“阿母,大郎今年才十七岁,即便是过了三年,也才及冠,那时再起复他为母后效力,为时不晚,阿母又何必操之过急呢?”

武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为娘太急切了,没注意他的年纪。他还是个孩子,却接连遭遇父母双亲亡故,也的确是难为了他。

太平,他母亲既然是安儿,为娘的意思是将安儿的遗骨迁入长安的公主陵中,也好让她享受香火祭祀,得配哀荣。”

太平公主急忙道:“不可!”

“有何不可?”武后疑惑道。

第548章与女帝相对

太平公主道:“姑姑当日失散后,年纪尚幼,并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后被人相救,带去扬州,待长大后嫁人生子,有了一双儿女,可惜天妒红颜,竟然早逝。

可女儿以为,在姑姑的心中,定然是牵挂着姑父和一双儿女,哪怕是故去了,英灵也留在扬州,只为了能看上家人一眼。阿母若是将姑姑遗骨迁入长安,可曾想过姑姑是否愿意?她能舍下相濡以沫的姑父,还有一双儿女吗?

也许,在姑姑心中,世间的繁华都不及家人的平安,只要一家子在一起,一碗清粥也是香甜的……”

武后蹙眉,心中略有不悦,不知自家闺女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感慨连连,还带着些许颠三倒四。

不过,她还是妥协了,不为孙老神仙的面子,也不为太平公主的求情,而只为了那个粉嫩可爱的小妞妞。

安儿于亡故后,滞留这天地间,不肯离去,却也因此觉醒了幼年的记忆,曾进入武后的梦中,哀求她的媚娘姐姐救救她的孩子,可从头到尾,却没有提过要归乡的意思。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愿,让你长留扬州,得享子孙的祭祀。

只是,安儿,你的英灵还在吗?若有闲暇,可要记得来看看你的媚娘姐姐……

武后虽答应了赵无敌的请求,允他请辞归乡替老父守孝三年,不过,却要见上他一面。

翌日,武成殿中,武后端坐于御案后,并没有着盛装,只是一袭燕居常服,且面带微笑,凤眼中流露着慈详和爱惜,宛如一个母亲,在看着自家最出色的幼子,将亲情展露无遗。

赵无敌可不敢怠慢,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奇女子,准确地说自打进入武成殿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僭越和失礼。

他在上官婉儿的引导下,规规矩矩地行过陛见之礼,随即被上官婉儿引到一旁的一张卷耳长几后,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等待着武后的问询。

武后挥挥手,让大殿中的宫娥、内侍和内卫全都离去,就连上官婉儿都不例外,在替赵无敌奉上一碗茶汤后倒退着出去了。

偌大的武成殿中,只剩下武后和赵无敌君臣二人,余者尽皆离去。就连一向隐于屏风后的铁面先生,也破天荒地没有现身,对此赵无敌自然很清楚,以他强大的神念,若有人隐藏在方圆三十丈以内,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对此,宫中负责守卫武后安危的内卫曾有异议,称赵无敌是当世绝代高手,只手击败了吐蕃使臣大自在。对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任其和天后独处,若其突然发难,后果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有黑袍人从黑暗中浮现,用苍老的声音劝告武后,称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天后觉得内卫不可大用,无法躲过赵无敌的神念,那么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倒是可以效力。

想那赵无敌不过是一十七岁的娃娃,能有多少道行?世人对其的传言,未必没有浮夸和炒作。

可武后却一口拒绝,坚持与赵无敌独处,不想要任何人靠近。

“赵无敌,字千里,扬州折冲府府军,年十七岁,家中有一妻、一妹……”武后随口叙述着赵无敌的履历,内容极为详尽,乃是铁面先生从扬州折冲府的案宗中摘录,结合了兵部中秦怀玉的奏章和文书内容,以及各方走访,最后归纳在一起,方才有了武后手中的这份案卷。

武后突然停顿,凝视赵无敌,柔声道:“赵卿,且抬起头来,不必拘束,让朕好好看看。”

赵无敌倏然心惊,暗自警觉,心道莫非是武后对他动了心思,想将他收为禁脔,与那尚未出现的张氏兄弟一样?

这也不怪赵无敌多想,毕竟在古史中曾有记载,武后好男宠,在宫闱中颇为不堪。而且,自他来到大唐后,经过打听,的确有此事,譬如那白马寺的方丈薛和尚,还有太医院的沈御医,都和史书上相符。

而今,以他俊郎的相貌,超凡脱俗的气质,武后对他动了非分之想,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武后所想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不想,打死都不会屈服。大不了就此反出大唐,带着所在乎的人买舟出海,寻一处岛屿,过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可武后既然让他抬头,在情况未明之际,也不好贸然暴起,只能委委屈屈抬头,目光如水,清澈见地,就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童,在面对一个狼外婆。

武后自大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捏在两指间,莹莹如白玉,散发出熟悉的气息,笑问道:“赵卿,可识此物?”

赵无敌点点头,道:“若是臣没有看错,此物是家母所留,臣一直戴在身上,可自那日跌落地下暗河后,却失去了踪迹。”

他是睁眼说瞎话,可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日在龙门与太平公主夜饮,太平失态跌倒于他怀中,摸去了他的玉珏,岂能瞒过他的神念?

可如今,玉珏却出现在武后手中,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再回想起那日他一梦醒来,太平那冷淡的模样,前后判若两人,再结合眼前的玉珏,他明白了,问题就出现在武后身上。

想来是武后发现了太平公主对他的爱慕,但却心中不愿,决定棒打鸳鸯,对太平公主各种威胁和训斥,方才让太平屈服,违心地扮出那副模样。

可是,我的天后,您真的想错了!我赵无敌自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太平公主的示爱,您又何必枉做小人?

武后看着玉珏,眼神有些迷离和飘忽,仿佛一下子跨越了时空,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她的声音同样飘忽,道:“赵卿,朕要和你说一个故事,关于这枚玉珏的故事。

那是四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朕还是个小丫头,看着别人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甚是羡慕。

可朕那时却无法拥有,也不好向母亲开口,于是,便做些绣活换些钱财。就这么三五文的慢慢积攒,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积攒了一小袋子钱财,便去坊市中给自己买一副首饰。

可到了铺子里,方才知道自己的那点钱财有多可笑,哪怕是一副样式最简单的簪子,也不是朕能买得起的。

呵呵,赵卿,你知道朕当时的心情有多么失望?”

第549章不一样的武后

一个小女孩手里紧紧攥着并不富裕的钱袋子,满怀憧憬地想给自己添置一家好看的首饰,可当她步入珠宝铺子,看到手工精致、造型美妙的首饰,却没有喜出望外,反而一颗心被失落填满,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她的希望破碎了,钱袋子里那不多的钱财,根本就不足以支付昂贵的价格。

那一刻,她低着头,大眼中噙着泪,紧紧咬着嘴唇,就连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本是豪门的贵女,却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连想给自己添置一件漂亮的衣裳、一副精美的簪环都难以如愿以偿。

这种心情赵无敌并不经历,想他前世生为古武世家的嫡子,打小起就不曾为钱财烦心,整日里追求武道巅峰,心无旁骛。

不过,眼下这具身体遗留给他的记忆却截然不同,除了苦难还是苦难,所有的记忆都指向怎样填饱肚子,哪里有闲心去想换一件光鲜的衣物?

他思及这一切,回味着渐渐与他融为一体的记忆,再想想当日再苍白空间中魅影的绝望,不由得心中黯然。

武后却不知道他想的是肉身的经历,还以为是在为她童年的遭遇而伤心,不由得心中甚为宽慰,眸光也更加柔和,继续说道:“朕失望之余,在坊市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中步入坊市的偏僻处,哪里是一群穷苦人为养家糊口而倒腾一些简单物件,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货色,搁在平日里朕看都不会看。

可当日朕却津津有味地看了个够,忽然觉得这些做工粗鄙而简陋的物件也有一种异样的美,几近返璞归真,毫无矫揉造作,让朕竟有了几分明悟。

朕从中挑了一枚玉珏,就是朕手中的这一枚,它虽非绝世美玉,但却是朕凭借自己的双手换来的,并且一直陪伴着朕,度过了苦涩的童年。”

武后摩挲着玉珏,那份神情就像是一个慈母抚摸着最疼爱的幼子,神情专注而又小心翼翼,好似怕手法重了些许,弄疼了那娇嫩的肌肤。

在赵无敌的心中,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得将那段古史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心如蛇蝎的毒妇,什么六亲不认的天煞孤星,什么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都只不过是后人言,不足为凭。

此时的武后,不似一个君王,更不像是一个枭雄,更多的像一个慈母,一个历经磨难却心有柔情的女人。

武后的眼神越发得柔和了,声音也充满了磁性:“朕一直佩戴着它,就连与先帝成婚之日都不曾解下,直到安儿的出现,朕方才将它亲手戴在安儿的脖子上。

哦,对了,安儿是太宗皇帝的幼女,她母亲是朕的同族,童年时就与朕交好,可惜天妒红颜,不幸早逝。

当时安儿尚在襁褓中,而太宗皇帝年岁已高,又知宫中不平静,不忍见安儿孤苦无依,遂托付于朕代为抚养。

安儿与朕名为姑嫂,却情同母女,可惜在她两岁时,与朕和先帝外出时,突遭刺客,与慌乱中竟失散了,再无音讯。

她当时才那么点大,如何能在刺客的重围中逃生?朕以为她已不幸了,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在长安建造了偌大的安陵,可朕心中却一直难以心安,总觉得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任世间的繁华都无法弥补。”

她说到这里,凤目中流下两行清泪,凝视着赵无敌,脸上却浮现欣慰的笑意,道:“直到朕在太平手中看到这枚玉珏,得知它的来龙去脉,并派人去扬州打探,方才知道安儿当日竟被人救了,并带去扬州……

孩子,而今你该明白了朕的意思了吧?你的母亲就是安儿,是太宗皇帝的幼女,是大唐的大长公主,而朕……就是你的舅母。”

赵无敌很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和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

他的母亲竟然是李唐公主,且是那位传言颇多、曾引得武后痛下杀手,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安公主,甚至被心怀叵测之辈惦记,在古史中恣意胡编乱造成武后的亲女,并作为与王皇后的宫斗中的牺牲品,被自己母亲亲手扼杀。

他仰望着武成殿巍峨的穹顶,眸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母亲步入光门时的不舍,不知不觉中两颊已湿润,泪水流过嘴角,有些苦涩……

武后缓缓起身,绕过了御案,来到赵无敌身前,俯身将玉珏给他戴上,并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有子如此,安儿也心满意足了!”

“若有来生,臣愿生生世世做母亲的孩儿。”赵无敌泣泪,回想起昏迷中所见,恸哭道:“臣于昏厥中曾见过母亲,可醒来却不见了……

天后,臣先失慈母,再失老父,而臣却未曾尽到一日孝道,真是不当人子。

臣心已碎,近日更是神思恍惚,不能自已,请天后成全,准臣归乡,在父母坟前结庐尽孝!”

武后没有再出言挽留,点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朕岂能不成全?朕准了!不过,秦大将军凯旋在即,你且在神都耽搁数日,待封赏大典以后,再行归乡。”

武后竟然准了,却没有做半分挽留,倒是出乎赵无敌的意外。不过,这总算如他所愿,暂时远离朝堂纷争,趁机了却魅影的遗恨。

……

他离开了皇宫以后,就待在常山赵氏在修文坊的老宅中,守着沫儿和月娥,除了孙老神仙、太上长老赵青莲和家主赵柔伊以及他的宝贝徒弟星乐等寥寥几人,余者皆不得其门而入,倒也乐得清闲。

因他病了,加上他要辞官归乡为父守孝一事,武后也已对政事堂诸位宰相透露了,算是淡出了朝堂和军中,以至于秦大将军凯旋回京的盛典都没有参加。

秦大将军倒是派人前来探望,可却被阻隔在前院,就连赵无敌和沫儿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听到秦刚回报以后,曾大发雷霆,欲亲自登门,找赵无敌算账,可一听是孙老神仙的意思,立马偃旗息鼓,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550章辅国大将军

赵无敌决意不受封赏,主动辞去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一门心思要回扬州老家为老父结庐守墓,弥补他内心的愧疚。

其父已逝去近三年时间,此时提出丁忧颇有些不妥,可既然武后都没有异议,难得一口应承,那么政事堂诸位宰相和满朝文武又何必从中作梗、枉做小人?

朝堂内外的诸位公卿对此各有说道,有人慨叹、有人惋惜,可叹一朵惊艳万古的花方才绽放就隐去了,一别三年,谁知道再相逢会不会依然如故?

而有些人则暗暗庆幸,长出一口气,甚至背地里以手抚额、继而忍不住呼朋唤友举杯相庆。

在他们心中,赵无敌主动淡出朝堂,也远离军中,无疑给他们让出了道路,腾出了位置。

让他们有了钻营的机会,可以为自己人谋划,从而借机抢占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将心腹安插进去,为己所用。

就连一直看赵无敌不顺眼,一个劲地找他麻烦的武承嗣,在得知赵无敌主动奏请丁忧的消息后,也长叹复长笑,畅饮了一壶葡萄酿,喝下一副虎狼药,将一个小妾、三个婢女蹂躏了大半夜,酣畅淋漓之后一觉睡到翌日日暮时分,甫一睁眼,大叫道:“赵无敌,你果真是个妙人,知进退,明事理,不仅与太平那个贱蹄子断了来往,还不贪功、主动辞归乡里……

就冲你这一点,本相决定……以往的一切恩怨和过节都随那寒风而逝,不再计较。

啊哈,从今往后,你最好就幽居于扬州,没事可以买舟东去,看看海天深处,说不定还能寻到海外仙山,求得长生之法。

桀桀……若真有那一天,赵无敌,你可不能忘了本相的点拨之恩。”

武承嗣对于一个即将消失的人,也变得大度了起来,不曾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反而主动“一笑泯恩仇”,在心中将赵无敌的各种不好给抹去。

一个即将要离开的人,从此以后将远离朝堂,隐居于扬州乡下,不再碍事,那么作为一位宰相,何不顺水推舟,扮演一回肚子里撑船的高义?

武后和政事堂允了赵无敌所请,许他丁忧,那么他就是戴孝之身,自然不宜出现在喜庆的场合,免得给别人添堵。

因此,他不仅没有去神都城外迎接秦大将军等人,就连封赏大典都没有现身。整个人差不多消失在世人眼中,提前进入了隐居生涯,不再过问和关注世事的变化。

他虽不曾露面,可以常山赵氏的能力,没费什么劲就把封赏大典的实情给打探得一清二楚。

武后没有食言,亲自率领皇帝等李唐宗室、满朝公卿和勋戚权贵到定鼎门前迎接朔方边军将士的凯旋,并与秦怀玉同乘她的御辇,一同回到了则天门。

迎接的仪式,以及接下来的封赏大典,可谓是极尽奢华和隆重,其规模可谓是有唐以来不曾有,其间更是有诸多逾制的地方,不合祖宗之法,可如今武后权柄在握、一手遮天,那个臣子的脑门让门户给夹扁了,才会干出那大煞风景的举止。

在封赏大典上,武后开口,给朔方大捷的诸位功臣诸多赏赐,大多符合魏文常呈上的功劳簿所记载,可谓是皆大欢喜。

所有阵亡将士在抚恤的惯例基础上加了一倍,而活着的将士们每人赐万钱,绢帛五匹,家中免一年赋税。

这是对所有朔方边军将士的赏赐,无论死活,不谈功劳,人人有份。

接下来就是对有功之臣的封赏,俱都有理有据,不容反驳。可实际上也没人敢反驳,因为这份封赏的制定,差不多就是武后的乾纲独断,并不曾和诸宰相共议。

武后的此举,与大唐法度严重不符,简直就是视相权如无物,可是,武后就是这么任性,自打昔年逼死萧皇后取而代之,渐渐地将高宗皇帝掌控在手中以后就是这么干的,多少能臣表示不服,并与之对抗,可最终却是武后活得很滋润,权威日重,一步步走向最高峰,而昔日的反对者坟头草都有三尺深。

自打铁骨铮铮的魏征离世,加上脑子一根筋、做人不知变通亦或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诸遂良和上官仪等人甘做出头鸟,结果被武后施展雷霆手段给拔除以后,而今的大唐朝堂上,虽不乏衮衮诸公、穿紫佩金,可再也找不到一个不畏帝权、甘愿以热血谱写青史的铮臣。

此番朔方大捷,对大唐、对武后的意思都非同小可,可谓是不世之功,足以载入史册,传承千万世。

而作为朝廷认命的朔方主将,又是大唐名义上的北衙禁军之首的左卫大将军秦怀玉,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毫无疑问地成为首功,并且是众望所归,没有人会反对,因为那样太没有眼色。

事实上,在秦怀玉于新城同沙吒忠义交接以后,他就不再是朔方主将,而今更是被剥夺了左卫大将军一职。

不过,武后给他的封赏也足够丰厚,让人说不出“卸磨杀驴”的话来。

他新的军职是辅国大将军,一下子跳了两级,跨越了镇军大将军,成为当世“军中第一人”,再往上就只有骠骑大将军和天策上将。

不过,因为大唐第一代秦王李世民曾任过天策上将,出于各种隐晦,大唐再也无人会被授予。其实,皇帝就是授予,谁也不敢接受,毕竟活得好好的,谁没事干偏要和“一个反贼”较劲?

至于骠骑大将军,同样不会再有。

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曾以骠骑大将军一职加封四弟李元吉,并颁下圣意,大唐骠骑大将军一职将成为李元吉的专属,此后不再授予任何人。

如此一来,刨去了天策上将和骠骑大将军,次一等的辅国大将军就成了大唐最高军职。

不过,这个军职够荣耀,一般人穷其一生,浴血沙场,伤痕无数,到头来就连老命都去了大半,可最终也只是止步冠军大将军,结果郁郁而终、含恨九泉。

可辅国大将军虽尊崇,但却是一个虚职,游离于军伍之外,不再拥有调动军队的权利。

而今,秦怀玉一步登天,成为大唐眼下军伍中的“第一人”,可也算是永远淡出军伍,对于他、不知幸是不幸?

第551章三国鼎立

刺史与县令治理地方,将军治军,甚至一个大家族的家主治家,都离不开一个赏罚分明,否则,因不公而心生怨愤,一日日积累下去,就如同被放在烈日下的轻絮和炉膛口的干柴,天长日久,总有被点燃的时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是熊熊的烈焰连成一片?最后必然是火光滔天,烈焰焚城,将所有人都困在火焰中烧为灰烬。

一个帝王管理一个皇朝和帝国,同样离不开赏罚分明。手中一碗水,哪怕是再艰难,也要尽量保持大体上的水平。

秦怀玉给大唐带来了朔方大捷,那可是功在社稷、恩泽天下,将载入史书流传千古,任何人都无法抹去。

而今,罢去他左卫大将军和朔方都督,加以辅国大将军,从一个实权领兵的大将成为大唐军职最高的人。

辅国大将军一职看似尊荣无比,以后参加大朝会的时候,除了对天后和皇帝以为,想给人行个礼都找不到。就是满朝文武对他行礼时都不用还礼,大可挺着腰杆斜眼看人,高兴时就点点头,不高兴则在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即可,反正在朝堂中站着的就算他个大。

可话说回来了,作为一个没有实权、混吃等死的辅国大将军,恐怕也没有兴致参加大朝会,与其在万象神宫中做泥菩萨,不如待在府中晒晒太阳、含饴弄孙,慢慢将光阴熬过去,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武后对秦怀玉的封赏若只到此,那么就是对秦怀玉极大的不公,将寒了大唐所有军伍人的心,也将遭到整个天下人的诟病。

如此败笔,武后不屑为之。

秦怀玉除了加辅国大将军以外,后面还有一长溜的封赏,加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兵部尚书、宋国公,食邑一千八百户,实封八百户,赐金一千、银五千、绢帛五千匹……

武后对秦怀玉的封赏从某种意义上,可算是极为丰厚,除了实权不能给,余者是应有尽有,且超出了以往的惯例。

在这些封赏中,检校兵部尚书同样是一个虚职,根本就无需去兵部衙门点卯,只不过空挂一个名头,然后多拿一份俸禄。

而银青光禄大夫,则是一个文散官,对一个武人来说,可算是弥足珍贵。有了这个,日后秦怀玉就算是文武兼修,功德圆满,再也没有遗憾了!

最重要的却是宋国公的爵位,且实封八百户,秦怀玉算是挤入大唐勋贵的最高等级圈中,受无数人景仰和羡慕妒忌恨,并且每年都有大笔的钱粮揽入家中的库房中,可谓是名利双收。

昔年老秦琼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以一身伤病为老秦家博得一个翼国公的爵位,从而开辟了一个豪门,让子孙后代坐享荣华富贵。

老秦琼故去后,爵位被长子袭了,不过,按照惯例降一等,成了一个郡公。

秦怀玉是长房所出,且是嫡子,但却并非长房嫡长子,前面还有一个大哥。

因此他自出生就以注定没有资格袭爵,只能靠自己个血战沙场,拿军功却给自己挣一个爵位。

而今他做到了,且一步登天成了宋国公,比肩他的祖父,超过了他的老爹,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演绎得淋漓尽致。

作为朔方边军将士一致“公认”、并经武后亲点的第二功臣武攸暨,虽然腿还没有好利索,却也得到了应得的封赏。

不过,这个封赏有点大,不仅是武攸暨,就连满朝文武,无一不感到意外。

武攸暨,任左卫大将军、加冠军大将军、上柱国、兵部右侍郎、千骑将军,金银等不胜枚举,最后还捞了一个定国公。

这份封赏如同一道闪电划破神都的天空,接下来雷霆轰鸣,将人们都给劈傻了,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

有人惊叹连连,有人黯然神伤,也有人羡慕妒忌恨,至于他的堂兄武承嗣,据说是脸色煞白,吐出一口老血,然后仰面跌倒在地晕厥过去。

作为武后娘家的侄子,未来的皇族,借朔方大捷之际封一个定国公也不为过。

可左卫大将军就出人意料了,那可是秦怀玉刚刚卸任的军职,领一卫兵马,且是北衙禁军十六卫之首。

在名义上,左卫大将军就是整个北衙禁军的统帅,如此重要的职位,让武攸暨出任未免有些草率。

不仅如此,还给武攸暨加了一个兵部右侍郎。这可不是秦怀玉那个检校,而是实职,只要他愿意每日都可去兵部坐班,且兵部的大小事宜,从今往后都绕不过他。

还有那个千骑将军,大多朝臣都懵了,不知是个什么职位?因为大唐南北衙禁军中,何曾有千骑存在?

不过,政事堂诸宰相倒是知晓,因为武后曾对他们提过,要将太宗皇帝建立的百骑扩为千骑,镇守玄武门,并作为皇帝亲军,只受天子一人指挥。

当然了,日后的千骑自然归武后指挥,至于皇帝李煜,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生出这个想法。

武攸暨不仅成了北衙禁军十六卫的主帅,又将统帅武后的亲军,可想而知,他在武后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

也难怪武承嗣会吐血,就算是换成城府深的武三思也受不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在为谁将成为继承武后大业的人而争得不可开交,两人都红了眼,暗地里积蓄力量,互相较劲,无所不用其极,都恨不得拿刀子将对方给干掉。

可如今却冒出了一个武攸暨,掌控着北衙禁军中的精锐之师和武后的亲军,不仅将左右二武相争的结局,更要命的是,从武后的态度可以看出,武攸暨已经有资格和实力直接介入争位,成为他们的竞争者。

卧榻之侧,生生有人酣睡,换成谁能受不了?

武攸暨不敢接受,可敢开口、却被传旨内侍给挡回去了。因为武后有口谕,不准推辞,违者作抗旨论。

武攸暨可不敢忤逆他的这个姑母,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封赏,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连连叹气和摇头,在心中揣测着是福是祸?

同时,相对于封赏,他更加在乎的是夫人的病。

他夫人的病根还是在岭南烟瘴之地落下的,因为当时日子艰难,缺医少药,耽误了诊治,已深入骨髓,哪怕是孙老神仙肯出手,也无力回天了……

第552章侯爷有赏

朝廷对朔方大捷的两个最大功臣给予极高的封赏,其结果却是出人意料之外。

秦怀玉成了军中第一人,并捞了一个宋国公,富贵荣华一样不少,但也从此成为了泥菩萨,在大庙中享受香火,受世人膜拜,同时也远离了人世间的繁华,淡出了朝堂。

武攸暨却一步登天,在南北二衙禁军中分别出任要职,各掌控一支精锐,可想而知在以后的神都,将出现一尊新的大佛,同时,也让武氏一族风云搅动,权利之争将迎来变数,变得诡异和不明。

人们不仅慨叹,我猜到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局,怪不得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看不清”,而今再看武后,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我欺也!

武后搞定了秦怀玉和武攸暨,接下来对魏文常的封赏倒是中规中矩,没有再降下雷霆,考验群臣的小心肝。

魏文常,爵开国三原县侯,食邑八百户,实封二百户,出任工部尚书,加银青光禄大夫。

作为朔方边军的第二号人物,一个县侯倒也不为过。至于工部尚书,没有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没有资格上政事堂议政,且是主管天下营造和将作的工部,也就是那么回事。

朔方边军中自薛纳以下,都受到了封赏,相较于以往,此番的封赏算是优渥了许多。

此番的封赏是针对朔方边军将士的,至于朝中的大臣,因为武三思还没有从云州归来,并不在此番封赏的行列。

不过,却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兵部尚书房遗则,不知为何,竟然在封赏朔方边军将士的时候,被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了一名新鲜出炉的宰相,挤入了政事堂。

不得不说,这是对武承嗣的又一次打击,好在他晕倒在床榻上,家人也不敢再刺激他,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不报忧,只报喜,让他成了一个聋子和瞎子。

赵无敌亲手向武后递交了请辞的奏章,要归乡为父守孝三年,而武后也允准了。这样一来,他就有孝在身,自然要识相,不可能出现在封赏大典这样举国同庆的场合。

他在家中坐,可却无法保住清静心,因为武后也派了内侍前来常山赵氏在修文坊的老宅,给他带来了大量的赏赐,大多是金银珠宝和珍珠美玉等。

他眼下是个穷光蛋,急需钱财使用,因此对武后的赏赐也就没有推辞,而是坦然接受。

不过,接下来内侍掏出一份圣旨,上面写着赐予他开国安侯的爵位,食邑一千五百户,实封八百户。

赵无敌对武后的封赏很满意,因为除了钱财就是一个侯爵,并没有授予他实职,对他的归乡计划并无影响。

一个侯爵,虽然食邑多了些,差不多和国公看齐,就连实封也远远超过老魏,可侯爵并不需要上朝,纯粹属于光拿俸禄不干活的蠹虫,可把他给乐坏了!

他心情大好,让人给传旨内侍看了赏,十锭雪花花的银饼子,每一锭足有五两重,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将内侍的老眼都晃花了,一个劲地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内侍抓起一枚银饼子,凑到眼前仔细打量,接着又用指甲掐了一下,觉得不够,再用牙使劲咬了一口,嘎嘣一声,差点将门牙给崩掉。

内侍看着白花花的银饼子,又想起自家的身世,以及对晚年的各种担忧,不由得又喜又悲,心中是五味杂陈,流下了浑浊的老泪。

“扑通”

内侍扑倒在地,那额头使劲朝地面撞,将坚实的木地板给撞得“咚咚”直响,好似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心中对赵侯爷的尊敬和感激。

他和宫中的绝大多数内侍一样,都是犯官之后,只因当日年幼而逃过一刀之刑,本该流放岭南,腐朽在烟瘴之地。

可却因为他生得清秀,看上去也算伶俐,被宫中的某位说了算的老内侍看中,被带入宫中被去势,成了一个刑余之人。

此时的内侍,也就是太监,可没有后世大明的同行们混得风生水起,权倾朝野,就连那个大唐第一太监高力士,也不知道有没有出生?

内侍的地位极低,生存环境也不好,更别提对大臣指手画脚、盛气凌人。

在大唐、大臣们从来没有人把内侍当人,政事堂的宰相们对内侍向来是呼来唤去、任意呵斥,稍有不逊就是老大耳刮子送上,甚至动辄行以杖刑,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个倒霉鬼枉送了性命。

而今,面前的这位赵侯爷,竟然赐给他白花花的银饼子,且一下子赐了十锭,这份恩情……就是让他立时死了也无憾矣!

赵无敌蹙眉,就不喜欢人家在他眼前做磕头虫。他在大明活了三十年,对太监没有好感,可也谈不上有多么厌恶。

在赵无敌眼中,太监同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历来为人所诟病者无非也就是少了那么一点东西。

而那个东西虽然对男人很重要,被视为爷们的象征,可纵观整部古史,高力士忠心耿耿地侍奉唐玄宗,哪怕是在遭逢安史之乱时,都陪伴在唐玄宗身边,始终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有离开。

还有司马迁遭遇宫刑,身体从此残缺,但却没有沉沦,沦为臭水沟中的蛆虫,而是提笔写完了《史记》,给后世留下了一部辉煌大作。

而诸如司马昭、秦桧之流,身体倒是全须全尾,不曾缺少什么,可他们干的事情有多么恶心?

因此,赵无敌以为一个人有没有那玩意,至少和忠奸善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不过,他虽然并不歧视太监,可也不喜欢看一个太监在面前痛哭流涕。你特么的要是一个小美人儿,哭哭啼啼,看上去梨花带雨、桃花沾露,还有那么几分看头,可一个男人……想想还是算了吧。

他挥挥手,让一个扈从将内侍给强行搀扶起来,并赐坐,接下来先是违心客套几句,虚与委蛇,然后,借着内侍对他的感恩戴德劲还没有冷却,连忙问道:“敢问内侍,小子……某家……本官……嗯,本候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那就是安县……也就是本候的食邑到底在何方?”

第553章敢问本候封地何处

赵无敌一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自称?结果是语无伦次、磕磕绊绊,让人诧异。

以为他是从白身成为侯爷,身份变化太快,宛如鲤鱼跃过了龙门,化为真龙,一时之间不适应。

这也不怪人们胡乱猜测,要知道而今离大唐开国已有好几十年,皇家对爵位看得很紧,不再胡乱颁发,要想得到一个爵位,可不是一般的难。

而赵无敌本是扬州折冲府的一个世袭府军,在大唐算是活在最底层,且年仅十七岁,尚未到及冠之年,却捞了一个侯爵,让满朝堂那些胡子花白的臣子情何以堪?

赵无敌还真不是被侯爵冲昏了头脑,他曾是古武世家的嫡子,坐而论道者无不是当世大豪和世外英杰,对俗世中的爵位还真没看在眼中。

他之所以吞吞吐吐,是因为纠结于自称,一连换了几个,都觉得不满意。

他跨越了时间长河来到了大唐,成了一个最底层的小府军,且年未弱冠,在谁面前都是小辈,只能以“小子”自称。

可而今他的身份不同,成了大唐的侯爵,再逢人自称“小子”,别人可受不了。

一个大唐帝国的侯爵是“小子”,那么你是什么?让别人该如何自处?若是让有心人听见告知武后,那可是藐视皇权的大不敬之罪,丢官弃爵都是轻的,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下场。

人们敬他,不敢再接受他的自谦,并非敬他这个人,而是敬他的爵位、敬授予他这个爵位的帝国和皇家。

侯爵已是进入了高等贵族圈,作为臣子其上只有王和公两个等级,再往上……除非你想造反自己当皇帝。

若是一个侯爵对一个白身、甚至是有官阶却无爵位的大臣自称“小子”、“某家”都不妥,很可能将人家给猝然吓死。

赵无敌可不想害死无辜之人,再在人家灵前长叹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呜呼哀哉,我心不忍……”

最后,他曾想到自称“本官”,因为听黄志杰、唐纵等人都是这样自称的,可转过来一想,人家的确是官,因此自称本官是没错。可他却没有官职在身,就连官都不是,自称本官岂不是不伦不类?

好在他够聪明,读过整本古史,一拍脑袋就想出来“本候”这个自称,方才利索起来,不再磕磕绊绊,将心中的疑问一气呵成地吐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内侍,渴望解惑。

室中人俱都竖起两耳,眼底孕育出浓郁的精光,将虚空都给灼热,眼看着就要被点燃。

孙老神仙走遍了大唐天下,足迹甚至远至域外,而赵青莲、赵青山和赵柔伊等人行走江湖多年,可以说对大唐州县了如指掌,却怎么也想不出安县在何方?

“安县就在……”能得到侯爷请教,内侍感到受宠若惊,可不敢让尊贵的侯爷久等,正待说出谜底,可自己个却茫然了。

内侍也不知道安县属于哪一道、哪一州治下?

“不会吧?天后也太抠门了!给个空头侯爷,有封号却无封地,就连一文钱赋税都收不到,有个什么意思?”赵青山满脸失望,毫不客气地指责武后不地道,拿个空头侯爷糊弄赵无敌。

“大……啊……”内侍闻听有人诋毁天后,出于本能就要出言训斥,可眼神和赵青山一对眼,被那锋锐的神芒刺得生痛,方才响起眼前都是些什么人,立马偃旗息鼓,生生将话头给吞下肚子里。

他虽不清楚隐世山门的事情,但却也多番听到江湖大豪的旧事,充满着血腥和恐怖,且不拘常理,不守王法,只要看着不对眼,立马就动刀子,且是玩真格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灭几个人跟杀鸡似的。

譬如眼前这老头白发白眉白须,满脸的暗斑,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密集,按照他这岁数,用黄土埋半截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身上黄土埋了八尺深。

可就是这么一个老得不像话的老人,却没有一点点和气样,说话很冲,老爱瞪眼,动不动就须发皆张,眼中满是凶光,冷彻心扉、凌厉如箭,口鼻中喷薄着红雾,其间有火花闪现,就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租金,就差撸袖子干架!

内侍绿着老脸,耷拉着脑袋,可一双眼睛却不老实,偷偷乜着赵青山,同时,他心中腹诽:这老家伙,偌大我一把年纪,这么脾气这么冲?你是个江湖豪客,天不怕地不怕,你丫最大,可你有种朝天后她老人家当面发火呀!

最看不起你这样的家伙,背地里喊天喊地,老子天下第一,可也就是背地里说说而已,当着天后的面屁都不敢放!

鄙视你,老家伙,吾羞与你同室!

一个太监,刑余之人,也敢鄙视外加瞧不起赵青山,要是让老家伙知道了,保管打不死他。

“我想……不至于吧?”赵柔伊说道。

她打心里佩服武后,一个女人能把偌大帝国给治理好,让无数雄才大略的男人为其所用,被其驱使,几多博学鸿儒都拜在她的裙下,仰他的鼻息……

可是,万物有阴阳,相辅相成,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武后也有太多为人诟病之处传扬开来,以至于赵柔伊自己都怀疑了,没有信心。

就在人们纳闷之际,有仆人通报说是大唐兵部尚书、新晋宰相房遗则来访,并呈上拜帖,求见安侯。

一个兵部尚书,哪怕是新晋宰相,在常山赵氏眼中也实在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有孙老神仙坐镇,可如今人们正在纳闷,心中有疑惑却不得其解,而宰相参政议政,对朝廷上的事情必有所了解,不凡让他进来给众人解惑。

内侍一听新晋宰相来了,立马就慌了,眼巴巴地看着十锭银饼子,尽是不舍之色。

这些银饼子本是赵无敌给他的赏赐,可若是让宰相瞧见了,那就是黄泥巴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无敌看出了内侍的纠结和不舍,微微一笑,让仆人送其出去,并嘱咐绕路走,以免让房遗则遇到。

他的这个举动,将内侍给感动得热泪盈眶,没别的报答,只好又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满怀感慨地告辞而去。

第554章一对小人

兵部尚书、刚刚被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房遗则前来修文坊中的赵家老宅投贴拜府,欲拜见新鲜出炉的大唐安侯爷。

他是第一个给安侯爷道喜的贵客,且以他的家世出身和自家身份,以及在勋贵圈子里的影响力,的确对得起“贵客”这个称呼。

这本是一件大事,且唐人尚礼,讲究个礼尚往来,平日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按照常理常山赵氏理当大开中门,由家主和赵无敌亲自出迎,将场面话给说足,然后客客气气地将房遗则给请进府中,吩咐仆人设宴摆酒、一边畅饮,一边互相吹捧。

可谁料到门前却并未出现隆重的迎接景象,不说常山赵氏的家主,就连新鲜出炉的安侯爷都不见影子,只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推开府门,在房遗则面前假模假样地道歉。

中年管家的话听起来很舒服,可从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可以看出这家伙的话有多么言不由衷。

房遗则虽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整日里和一帮子武人打交道,可他的性子却没有被同化,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以说脾气好到了没边。

他对常山赵氏的傲慢丝毫不介意,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出迎而发飙,即便是面对一个管家也是满面笑容,连说:“有劳了、辛苦了……”

待他来到赵无敌所栖居的院外,终于看见了那小子,垂手立于阶前,略为低头、躬身,脸上挤满笑容,看似无比热情,可不知为何,房遗则总是觉得那笑容貌似灿烂,实际上却有些假。

他身上穿着全套的侯爵礼服,且是盛装,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各种配饰一样都不少,整个就是将朝廷刚送来的侯爵服饰全都给套在身上,生怕被别人给抢去似的。

可这一切看在房遗则眼里,却引起一阵阵淡疼,从尾骨处一直朝上延伸,直冲到老脸上,都替他脸红。

纵观大唐上下,谁家侯爷会怎么做?恨不得将全部家产披挂上阵,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生,打小就没见过世面,一朝得等天梯,还不得尽情显摆显摆。

对于赵无敌的所为,房遗则本着宽容大度的心态,强捏着鼻子给予谅解,为了匡扶李唐的大业,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忍”字,可不知如何终究还是没忍住,以至于嘴角歪斜、不停抽搐,鼻子同样歪着,喷出粗重的白气,就像是虚空都快要塌陷了,发出音爆声,而眼皮更是无法控制,上下磕碰,其间有各种神芒乱射,割裂空间。

他紧紧咬住嘴唇,强行将心中的各种不适给压下,以免一时失控,将赵无敌给打死。

你特么的太贱了!

朝廷赐予侯爵的大礼服,一般是用在正式拜见帝王时以及参加各种朝廷大典时用的。

因太过隆重和繁琐,一般人都藏在家中的衣柜里,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次机会穿上,可赵无敌倒好,待在自己家中着侯爵盛装,也不嫌累得慌?

“哎呦喂,这不是兵部房尚书吗?怪不得今儿早上就听见喜鹊一直叫个不停,本侯还纳闷,不知有什么贵客将登门,却原来是您,真是让人意外啊!”

赵无敌闭着眼睛瞎扯,听见房遗则耳中,真特么地不是滋味,恨不得暴起将他给狠揍一顿。

你丫的说话之前也不想想,这寒冬季节、北风呼啸,吹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你确定大清早的会有喜鹊叫?

老夫活了好几十年,胡子都白了,近来更是少眠,每日里鸡鸣时分就醒来,可为毛老夫就没听见有喜鹊叫呢?

他心中做如是想,可为了顾全大局,口中却只字不提,反而笑容满面上前,拱手道:“安侯言重了!今日是安侯大喜的日子,年仅十七而封侯,且还不是世袭,而是靠战功所得,古来都不曾见。

老夫思量,与安侯想必,不过朽木也!

老夫向来仰慕少年英雄,而今我大唐也出现一位惊艳万古的安侯,如何敢不来道贺?!”

二人俱都是朝中的新贵,一个是年少的侯爷,一个是新晋宰相,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于是彻底不要脸了,互相大肆吹捧,其无耻之态可谓是骇人听闻,就连门房中的老王头都听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拿脑袋朝墙上撞。

房遗则和赵无敌二人却浑然不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经过了再三吹捧,方才觉得意思差不多到了,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把臂相携进入门中,一路走、清风徐徐,暖阳高照,顿觉意犹未尽,不可辜负了这一捧阳光,于是乎再次谈笑风生,继续吹捧。

直到进入赵无敌的修养之所,在孙老神仙的一声冷哼下,方才惊出一头冷汗,不敢再吹捧。

别看他二人一个是新晋宰相,一个是新鲜出炉的侯爷,可在孙老神仙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房遗则规规矩矩地给孙老神仙见礼,又拜见了赵青莲和赵青山两位大佬,最后还对常山赵氏当代家主赵柔伊拱手,可谓是礼到情周,让人挑不出毛病。

孙老神仙都没看他一眼,一双老眼依然半眯着,似在假寐,就在人们以为他睡着了时,却开口道:“你是房玄龄的幼子是吧?这才一转眼、恍如昨日,你父已去了多年,就连你也是一头华发,可真是物是人非、岁月如白驹过隙,留不住呀!”

老人家感慨万千,继而长叹,透着一股子凄凉的意蕴,瞬间弥漫开来……

人们纷纷陷入感伤中,只叹年华逝去、光阴不再。赵青莲和赵青山被勾起了对往事的追忆,想一生追求武道巅峰,只盼着在有生之年能悟透武道的精髓和奥义,可惜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被阻隔在终极之道的门外。

想如今已是满头华发、步入生命的末路,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曾经的梦想不可能再实现了!

赵柔伊也在顾影自怜,最美好的时光已经逝去,青丝即将成为白发,红颜也将成为回忆,可曾经爱着的人儿却负气而去……

只有几个小人儿没这么多感慨,且因年纪太小,就算是想追忆一番,也没那个经历。

可众人都在感伤,他们几个也不能太出格,只好强行蹙眉、苦着小脸,扮出一副黯然样子。

第555章为一人而新设一县

孙老神仙一声长叹,竟将那时光都搅乱了,虚空中浮现一道又一道的时空漩涡,将人们拉进了对往事的追忆中,感慨时光流逝、容颜不再,可却一事无成、成道无望……

人生如花,也曾绽放,惊艳了一个时代,可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袭,无奈地凋零,在风中化为花雨,虽绚烂、可却多了一抹凄凉和悲怆。

为了打破这份悲伤和凄凉,赵无敌冲房遗则拱手问道:“敢问房相,蒙天后不弃封某为安侯,可却不知这安县在何方?”

他的话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将他们从伤感中拉出来,纷纷瞩目,期待着房遗则解惑。

房遗则还没有感伤够,却被赵无敌蛮横地拉出,显得很不爽,出乎本能就要发飙,可看到孙老神仙那半眯着的眼睛中闪现的精光时,立马就泄气了。

这可是一尊大佛,活在当世的圣贤,不要说他房遗则,就是他老爹被揍了,也得堆满笑容将脸凑上前去,让他老人家揍个痛快。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眼中浮现一抹无奈,道:“你是开国县侯,既然是安侯,那么所封之地自然就是安县,可说起这安县吗……我大唐并不曾有。”

“啥?还真没有?”赵无敌懵了,额头不再莹白,而是漆黑如墨。

还真是这样,搞了半天某家是空欢喜一场。一个没有封地的空头侯爷,那名号可就没什么含金量了,恐怕就连黄铜都不够,其间还夹杂着诸多废铁等。

不仅赵无敌失望,满室中所有人心中都是满满的失落,忍不住发出叹息,同时也对武后不满,认为她行事不够地道,对待有功之臣过于凉薄。

“以前不曾有,可自今日以后就有了。”房遗则继续道。

“哎哟喂,我说房相,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有话一次性说完不好吗?”赵青山埋怨着,不满地嘟哝。

“此话何解?”赵柔伊也问道。

“呵呵,说起这安县,可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房遗则一捋胡须,苦笑着,继续说道:“在天后提议要给千里封侯时,政事堂的诸位宰相,除了称病的武承嗣,倒也没有人反对,认为以你的功劳,封一个侯爵也不为过。

可在封号上却横生枝节,因为对于宰相们提出的各种封号,天后一一否决,并提出以安侯为封号。

可纵观我大唐各道各州,何曾有一个安县?

天后称将扬州海陵县更名为安县,以作为你的采邑之地。海陵县是你的家乡,将你的封地安置在家乡,可见天后对你的器重和爱戴。

对此,宰相们也能理解,可既然如此,将你封为海陵侯即可,为何一定要更名为安县?

宰相们纷纷出言,对此提出质疑,认为不妥,要天后改变主意。可天后却一意孤行,不仅不接受宰相们的谏言,反而厉声训斥,并对岑长倩罚俸半年。”

“海陵侯?安侯?”赵青山摇头晃脑,不停砸吧嘴巴,奇道:“老夫也没觉得安侯就比海陵侯好听啊?哎,女人就是女人,就爱各种折腾,且没有理由,让人无语!”

忽然,他感到脑门发冷,有凌厉杀气逼近,偷眼一看,却原来是他老姐姐在拿眼瞪他,凶巴巴的,其间有火焰浮现,极为可怖,连忙挤出一脸的笑容,道:“那个,姐姐你自然不同,非寻常女子可比,心胸比天空还要宽广,眼界早已深入到星空深处……”

“哼!”赵青莲对这个满头银发、但却没谱的老弟弟还真是没辙,都快百岁的人了,却如同一个孩童,口无遮掩,让人无奈。

房遗则扭头,看着神都皇城的方位,道:“所谓天心难测,在而今之大唐,天后就是天,言出法随,从今往后天下就有了一个安县、一个安侯,至于其间因由,谁能说得清楚?

昔年有安公主,今日有安侯,巧合耶?有意耶?”

房遗则的话在旁人耳中,只不过是认为其不满武后的独断专行,从而发发牢骚,可赵无敌心中却不平静了!

此时,他算是明白了武后的用意。

打从与武后相见以后,他已经得知了安公主就是他这一世的母亲,而今又封他为“安侯”,且不惜为此更改海陵县之名,由此可见,武后对他母亲的宠溺的确是发自内心,没有掺杂一点权谋和功利。

他的心中浮现一抹苦涩,没想到大唐最惊艳的两个女子,一个成了他的舅母,一个成了他的表姐,而他也成了帝族一员,与李唐有了割舍不断的纠缠,未来将如何选择?

接下来,房遗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旁敲侧击,企图寻得孙老神仙和常山赵氏的支持,为匡复李唐江山护航,可却被拒绝了。

孙老神仙就没搭理他,而常山赵氏则由家主赵柔伊出面,拒绝得还算是委婉,给了他面子,没让他太过难堪。

赵柔伊以祖训为理由,隐世山门不得干涉人世间的事情。

房遗则无奈,可心中却有一万骑突厥铁骑在呼啸而过。他在心中腹诽:“见鬼的不得干涉人世间事务!每逢大世更迭、王朝破立,哪一次少了你们这些世外人的身影?搅动风云,推波助澜,甚至是直接入世,扶持一方,可如今老夫来求你们出手,却装起圣贤,真是无耻之尤!”

他心中愤懑,口中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因为在座的都是世外山门中大人物,若惹恼了他们,一巴掌就能让他从世间消失。

最后,他又打起赵无敌注意,劝他三思,最好留在军中,利用武后对他的信任,掌控一支军队,作为日后对抗武氏的力量。

可赵无敌已打定了注意归隐,不想在武后改朝换代之际搅和其中,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大义凛然,丝毫不为所动。

房遗则无奈地叹息,黯然地告辞而去。

“虽有其父的执着,却无其父的眼光和机变。”孙老神仙忽然睁开两眼,两道精芒电射而出,看着房遗则消失的方向,道:“吾等山门,岂能公然出手,干预世间事?武后改朝换代已是大势所趋,无人可逆转,此时只可潜伏,暗中蓄势,以待天变。”

“不错,老神仙所言甚是!吾等不做螳螂,只做那黄雀,待到世间蝉尽,再倏然出手捕食螳螂,做那最后的掌控者。”赵青山难得正经了一次。

如何,一群老家伙相视而笑……

第556章为君舞一曲

今冬的气候有些反常,时下已是进入了冬月,眼看着就要过新年了,京兆之地却没有迎来大雪纷飞、大地冰封,反而是红日高悬,暖意融融。

大河奔腾,裹挟着泥沙呼啸东去,在阳光下河水略有些浑浊,时而泛起的泥沙折射出晶莹的光,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一条古道自神都开始,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大河边的古渡口,两株高大的榆树,枝丫上光秃秃的,找不到一片黄叶,却又一只寒鸦兀立枝头,发出一声声凄凉的哀鸣,似乎它看出了一角未来,发现了不详和灾难,要给世人预警。

可人们并不喜,宁愿听喜鹊歌功颂德,也不想听闻寒鸦的真言,于是有人捡起一块小石子愤然投出,擦着寒鸦的脑袋飞过,让它叫得更凄凉了,震动着翅膀落荒而逃。

古渡口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那岩石上斑驳的痕迹纵横交错,一道道如同老树的年轮,将世间的辛酸与苦难全都刻下,让后人缅怀和揣测。

一座长亭,顶上的茅草显然是今冬刚刚翻新的,每一根都发出灿烂的光芒,丝毫不见岁月和风雨侵袭的痕迹。

此时,一艘官船停泊在古渡口,降下了风帆,巨大的铁锚没入水中,紧紧抓住深邃的河床,任凭河水湍急,巍然不动。

船夫们已做好了各种准备,待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开拔的命令。

这是一艘楼船,船体高大,上下被分隔成好几层,而长则能有二十多丈,宛若一头史前巨兽盘踞在大河中,给人无比的压抑感。

船头挑起一道丈余长的官幡,上书“安侯赵”三个大字,每一个都有磨盘大,铁画银钩,气势恢宏,再配上巨大的楼船,可见主人的身份不简单。

其实,这艘楼船本属于皇家所有,是供皇家子弟平日里游览大河风光的游船,而今却被武后调用,用来送赵无敌归乡的,并安排了三百禁军将士随行,且颁布圣谕,着沿途州县提供一应供给,小心伺候。

以皇家游船为座驾,有三百禁军扈从,沿途州县提供补给,如此规格对于一个侯爵,显得过高了,甚至是逾矩,不过,自从岑长倩被罚俸半年以后,满朝文武都变得聪明了,没人再在赵无敌一事上叽叽歪歪,以免惹武后不喜。

今日是赵无敌辞别神都归乡之日,长亭中已来了不少人,有常山赵氏中的三位大佬,满脸不高兴的新晋辅国大将军秦怀玉,以及魏文常、薛纳等朔方旧识,还有原新城主簿、现兵部主事冯桂一家子……

冯桂能从一个下县的主簿,一下子成为兵部的主事,不光是房遗则使了劲,魏文常更是功不可没。

老魏一支生花妙笔,硬是无中生有地将诸多功劳安在冯桂头上,以至于让这个从未去过朔方的新城主簿,摇身一变成了朔方大捷的一名功臣。

人们并非不知其中的猫腻,可谁家没个亲朋故旧和子侄,想在朔方大捷中分一杯羹?在利益交换下,就没有一个人质疑,全都捏着鼻子认了,异口同声地说冯桂是有功之臣。

至于房遗则没有现身,许是被政务纠缠无法脱身,从而派杜平前来想送。

而赵不凡也代表太平公主来了,不咸不淡地转述了几句“节哀、保重”之类的话。

孙老神仙已于数日前离开了神都,继续行走人世间,追寻他的道。

离别总是有些伤感,别看秦怀玉一脸的不高兴,可当赵无敌和沫儿真的要离开了,不由得回想起在朔方的一幕,点点滴滴,刹那间涌上心头,眼中竟滴下两滴清泪,却怕人看见,猛地灌下一杯酒,并借机用大袖逝去眼角的泪痕。

可怜了月娥小娘子,因父母在神都,且并未和赵无敌成亲,故此无法随行。

赵无敌此番是回乡替老父守孝,三年内不但无法成亲,就连来神都都不能。

想想一别就是三年,怎能不让她黯然神伤?

月娥强忍心中的伤与悲,勉强展颜一笑,却又掩不住无尽的凄凉,道:“郎君将远行,妾身无法相随,今为郎君一舞,此去山高路远,请郎君擅自珍重!”

她轻舒长袖,扭动腰肢,跳起了《折杨柳》,一袭绿色的衫裙舞出了一片绿影,那婀娜的身姿曼妙可人,宛若一枝杨柳带着盎然的春意,给这枯寂的冬日里添加了一份生机。

她的舞姿极美,歌喉也曼妙而动听,让人忍不住抚掌合着节拍,继而加入其中,魏文常甚至摸出一根羌笛,吹出一串串音符,给月娥伴奏。

凄凉而清锐的笛音,婉转动听的歌喉,婀娜多姿的身影,将一个少女对情郎的思慕和不舍演绎得淋漓尽致。

星乐小丫头心情不错,她将跟随叔叔师父前去扬州,故此没有一丁点的离愁别绪,加上少年心性,天真浪漫,见月娥独自起舞,不由得加入其中,与之对舞。

一个绿如春意,一个红衣如火,如同一对蝴蝶穿梭在花丛中,带给人们视觉上的强烈震撼,纷纷喝彩!

歌罢、舞罢,将进酒,杯莫停,酒入离人腹,更增添了几分离愁。

“行了,没有千年不散的宴席,而今天色不早,安侯也该启程了,就此别过,还望安侯善自珍重,早日归来。”魏文常的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凄然。

赵无敌冲众人一揖到地,正色道:“诸位,保重!”

他看了一眼月娥,想给她一个拥抱,可看看环伺四周的众人,想想还是算了,转而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了两个字:“保重!”

“郎君保重……”话未说完,大滴的泪珠儿就已经滚落,以至于冯夫人极为不忍,一把将闺女给搂在怀中。

待赵无敌和沫儿、星乐踏上了楼船,一声苍凉的号角响起,船帆缓缓升起,巨大的铁锚也脱离河床,要起航了!

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风帆被吹得鼓起,楼船离开了古渡口,随着奔腾不息的河水朝东而去。

大船顺流而下,在路过一座矮山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

赵无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倾听,却又失落了……

手指间流淌的不再是《凤求凰》,而变成了不知名的曲调,琴音袅袅,用一个个音符演绎出一幅宁静的田园风光……

赵无敌明白了,逝去的终究是逝去,再也无法回来了!

河水湍急,大船东去,渐渐没入了阳光中,而琴音早已停歇,矮山之巅有一位宫装丽人在追望着模糊的大船,不忍离去。

“公主,您这样值吗?”女官李敏问道。

“只要他安好,就值。”太平公主凄然道。

她在寒风中立,衣袂飘飘,青丝舞动,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释然之色。

只要他远离朝堂的争端,避开这诡异的凶险地,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至于我、纵然是死了,也是含笑的。

也许,在某一个春日,他会采一束花,拎一壶酒,坐在我坟前,对我对饮……

第557章月落湖边守坟人

新年已过,眼下进入了归元三年。

江南的春日总是要来得早一些,大日高悬,清风徐徐,泥土也恢复了酥软,鸟雀在欢快地鸣唱,就连柳枝上也泛起点点新绿,毛茸茸的,嫩嫩的,看着煞是喜人。

扬州城外,东三十里,湖波荡漾,水雾弥漫,更有山峦起伏,连绵不绝。

这片山地中,一共有九十九座山峰,聚拢成一朵莲花状,透着不凡的气息。

山峰俱都不高,也不够险峻,几无悬崖和断壁,看上去毫无巍峨和雄浑的气势,但却多了一种清秀和柔媚,正如江南的女子,别有一番风情。

在靠近月落湖的方位,一处地势稍平坦的坡地中,有一片坟茔,刚刚培了新土,并用青石做了修饰。

此地地势极佳,背靠龙山,面临月落湖,且是一块向阳地,作为坟茔,将给子孙带来福荫。

其旁搭建有三间茅屋,草色和木板皆很新,并没有刻下风雨侵袭的痕迹,室内陈设也极为简陋,除了必备的用品,再也找不到一件奢侈的东西。

此地就是月落湖赵家的祖坟,是赵无敌这一分支祖先的埋骨之地。原先不过是几堆黄土堆,而今因为子孙中出了赵无敌这个侯爷,不能太过寒酸,方才着人修缮一番,并新立了碑文。

人生一世,于红尘中忙忙碌碌,所求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吗?

赵无敌也不能免俗,既然决定与前身融合为一体,继承他所有的责任,那么既然做了侯爷,如何能不让祖先风光一番?

不过,经过修饰过的赵家祖坟,在扬州崔刺史等人眼中,还是觉得太过寒酸了,与侯爷的身份殊为不配,并侧面询问,是否侯爷手头不宽裕?若是缺少些阿堵物,尽可开口,他们皆愿为侯爷解忧。

可他们的好意被赵无敌婉拒,只好连连慨叹,称赞侯爷太过清廉,可为世人之师表,流传百世,成为一段佳话。

赵无敌得武后赏赐颇为丰厚,还不至于在为祖先修缮坟茔一事上捉襟见肘。另外,常山赵氏总管扬州一路生意的赵六曾来拜见,说上家主传来法旨,扬州城中赵家买卖上的所有钱财,侯爷若有需要皆可动用,并且,从今往后,扬州一路生意上的收益中,将提出三成归侯爷所有,算作家族对侯爷的补偿和份例。

可别小看这三成收益,那将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一年所得就是扬州全部赋税的十倍以上。就这还是扬州这样的富裕之地,若换成那些偏远的州府,恐怕就是自大唐开国以来的所有赋税,也赶不上其一年的份例。

赵无敌并不缺少钱财,也不是对祖先不孝,但却不肯大兴土木,修建坟茔。

对此,窈娘和沫儿也曾发出疑问,可赵无敌却说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万事要留一份余地,不可太过。想我扬州赵家累世为府军,祖祖辈辈终日里为缺衣少食而操劳,虽贫穷但却从未忘却心中存有善意。

而今蒙天后恩德,赐我以侯爵,更该诚惶诚恐,并将天后之恩泽广施于乡邻,也强过替祖先修建奢华的大坟,想先祖在天有灵,也必不会怪我。”

他做如是说,也算是实言,不曾作伪,可却有所保留,并未对她们和盘托出。

在他想来,母亲出身高贵,乃是大唐的公主,可母亲最幸福的时光却是和父亲和他一起度过的。

那时节,日子虽过得贫寒,甚至是家无余粮,可母亲却很满足,并不曾埋怨,就连在鸢儿出生时,母亲处于弥留之际,眼中也只有不舍,却无一丝悔与恨。

母亲想来是不愿做那困守神都城中、锦衣玉食但却终日惶惶不安的公主,而宁愿待在扬州城外,守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做一个农家妇的。

……

赵无敌自那日离开神都,乘大船顺流而下,转汉水,入大江,继而又该乘车马,历时一个多月,方才回到扬州。

他此番并非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而是回来守孝的,因此谢绝了扬州大小官员的相邀,就连扬州城都没有进,直接回到了月落湖边的家中。

归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些酒肉,酬谢了乡邻。当日,便命人在祖坟旁搭建茅屋,作为守孝之地,以至于都没有进家门。

三间茅屋,就是赵无敌今后三年的住地,而窈娘曾向他请罪,说未曾照料好家翁,请郎君责罚。

赵无敌看着这个与太平公主有几分相似、且酷似他前世妻子的女人,长叹一声,强行扶住她坐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跪下,拜了她一拜。

赵无敌的举止太过突然,不说沫儿等目瞪口呆,就连窈娘都差点被吓死,连忙拜伏于地,连连请罪。

赵无敌抓着窈娘的胳膊,凝视她如星辰般的眸子,道:“姐姐,不要这样子,我会心疼的。

再说了,你有什么罪?

无敌一去三年,是姐姐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替无敌在老父面前尽孝,给他送终,并料理了后事。

姐姐你就是我赵家的大恩人,是无敌亏欠姐姐太多,区区一拜何足以偿还万一?但请姐姐端坐,受无敌一拜!”

窈娘心中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郎君去了三年,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终究是长大了!

至于赵无敌发生了诸般变化,知道心疼人,知冷知热,不再木讷寡言,她倒是没有多想。

人长大了,总会有各种改变,再者说那个少女不喜欢自家郎君知冷知热地心疼人,反而喜欢一个闷嘴葫芦的?

她看见赵无敌又要下拜,连忙还礼不迭,星乐小丫头见他二人拜来拜去,也不是个事情,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叔叔师父,师娘,你们两人这样拜来拜去,就算是拜堂也尽够了,也该起身端坐,好让我们小辈拜见一番才是!”

窈娘给闹了个大红脸,以袖掩面,都没脸见人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无敌倒无所谓,讪笑着将窈娘给扶起,正待一一引见,那边厢小鸢儿歪着脑袋,眼中怯怯地瞅着他,迟疑地问道:“你真是我哥哥吗?”

“鸢儿,我是你大兄,在朔方的日日夜夜,大兄都在想着鸢儿,一转眼,都长这样高了。”赵无敌看着鸢儿,不由得想起他在大明的一双儿女,眼中慢慢升起水雾,变得模糊。

“哥哥,鸢儿也想你!”小丫头得到确认,不再怯怯的,扑进赵无敌怀里。

第558章执着的刺史

一家子相见,少不了各种问候和抚慰,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时无法道尽,只能化作一句问候。

赵无敌与窈娘相见,不及倾诉衷肠,就被鸢儿小丫头给缠上。小丫头自幼丧母,继而丧父,唯一的亲人又远赴北地,好在有窈娘姐姐陪伴,方才度过了这段苦难的日子。

在鸢儿心中,世间最亲的人除了窈娘姐姐,就剩下多年不见的哥哥。可哥哥却以离家多年,且因为当年她太小,记忆变得模糊,都没什么印象了。

而今,哥哥总算是回家了,对于她来说,有了窈娘姐姐和哥哥,这个家才算是完整了。

赵无敌只好一手牵着鸢儿,同时给她们互相引见,沫儿很守礼,坚持按见大妇的礼仪给窈娘行礼,接着,星乐和赵家姐妹纷纷上前,给赵无敌、窈娘和沫儿行礼。

星乐很会哄人,没多大工夫就和鸢儿熟稔了,让小丫头虽对哥哥依依不舍,可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随着星乐去享受美食了。

赵无敌可没有和一对娇妻美妾享受温情,随即安排人购买酒肉,款待了乡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赵无敌不在家的日子里,老赵家没少得到乡邻的帮助,尤其是在老父的后事处理上,更是离不开乡邻的帮忙,否则,窈娘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操办妥当?

赵无敌重古训,两世为人,始终尊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夕阳西下时分,乡邻们皆饱食而去,而山间的茅屋也搭建好了,赵无敌决定前往茅屋中过夜,为亡父守墓。

窈娘和沫儿都要相随,被赵无敌给拒绝了!

春寒料峭,夜露袭人,茅屋初建成,室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置办,她们两个弱女子如何能够禁受得住?

此时的女子,虽尚未曾遭受朱子的荼毒,被那些奇葩教条编织成的牢笼给死死束缚,可也视夫君为一切。

夫是妻的天,既然郎君坚持不肯,二女也不敢多言,只好一再叮嘱各种注意,小心山风凌厉,着了风寒,还有猛兽袭击……

“若有猛兽出现,正好将其擒下,骨肉献祭给阿爷和阿娘,皮毛就给你们添置一件皮裘。”赵无敌豪气干云,挥挥手,自向山中去。

“郎君变了很多,越发地成熟了。”窈娘道。

“那是当然,我叔叔师父天下无敌,横推当世,区区猛兽何足道哉!”星乐扑闪大眼,一脸的骄傲。

“姐姐,咱们收拾收拾,待歇下时,妹妹再与你说说郎君这些年的经历。”沫儿道。

因为赵无敌的坚持,窈娘总算是同意搬离老屋,前去赵六爷给盖的那处大房子。

几个女人安歇以后,叽叽呱呱,闹腾了一宿,至于所说之事,自然都离不开赵无敌。

翌日,扬州刺史来了,在刚进入月落湖地界就下了马车,徒步前行,以示对安侯的敬重。

他特地备了香烛血食,来到赵家老坟处,摆起香案,郑重地祭拜。

事毕,崔刺史看着那一堆堆黄土,以及坟头上枯萎的草根,还有大坟间的各种杂树,不由得大发感慨:“太凄凉了……都是本官的失职,竟然让各位老人家栖居之地如此破败,安侯,本官有愧啊!”

他也不在意地上的黄土弄脏那身光鲜的朝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身子贴着地面,一个劲地忏悔。

赵无敌很是无语,对大唐官场中人真是刮目相看,就冲这份谄媚劲和变脸做戏的功夫,就是放在大明朝堂,也是一顶一的人才。

他心中腹诽不已,想我老赵家先祖已故去多年,你崔刺史才来扬州多少时日,他们的苦难与你有一文钱的关系?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太无耻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与崔刺史并不熟,也就是在他昨日回扬州时曾在官道旁见过一面,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可如今瞧他这做派,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知道的说他是攀高枝、拍马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崔刺史和安侯爷沾亲带故,不知怎么编排呢?

崔刺史做足了戏,方才在安侯爷的催促下起身,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结果泪水遇到了黄泥,更加不堪了。

崔刺史又感叹了一番,结果替赵家先祖叫屈,并恳请安侯允准,由他牵头给赵家先祖大修坟茔,广造墓室,让列位老人家得享身后哀荣……

赵无敌连忙制止,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推说已安排好了人手,即日就将开动。并称为人子孙者替祖先修建坟茔,岂能假手于人?

崔刺史悻悻,没捞着为赵无敌修建祖坟的大事,不免有些失望。可转眼间就换上一副笑脸,摸出一份朝廷的公文,递给了安侯爷。

赵无敌打开一看,却原来是宗正寺和户部发来的公文,让扬州刺史负责给安侯选择修建侯府的地址,并准备材料和人手,不日将有工部大匠前来,主持修建侯府一事。

户部是武承嗣的地盘,按照他的习性,必然会从中作梗,搞各种小动作,不会让安侯爷的府邸顺顺利利修建成功。

可前番武承嗣因为诬陷赵无敌盗马一事触怒了武后,将他痛责了一番,并禁足在家,被“称病”了,一连多日不曾出门,以至于得到给赵无敌修建侯府的消息时,已为时过晚,想使坏都来不及了。

户部只有调拨钱粮的权利,可此番给赵无敌修建侯府的花费,并不需要从神都拨付,武后指令直接从扬州库中给付,不足之处由扬州府自行筹措,待到扬州赋税征收时从中抵扣。

也就是给赵无敌修建侯府的钱粮,根本就不用经武承嗣的手,至于如何修建,那是工部的事,不牢他费心,可把他给气坏了,直接吐了一口老血,继续称病在家。

赵无敌受封安侯,不能没有侯府,这是朝廷的礼制,可由不得他推辞。而且,就连占地多广、修建多少间屋子、屋脊多高,甚至是大门开几扇、门槛多高,都不用征求他的意见。

他是开国侯,按照大唐礼制自会替他修建一座侯府,且一切都有定制,而此番由于武后的介入,强行给予了各种恩典,估计这座侯府修建成功后,就算是比起公爵府邸也不遑多让。

如此也算是僭越了,可谁让武后愿意吗?她老人家金口一开,试问今日之朝堂,谁敢质疑和反对?

第559章侯府牵人心

武后一言而决,着令政事堂行文,户部出钱粮,工部出大匠前往扬州坐镇,扬州衙门负责征召劳役,给安侯修建一座侯府。

按照大唐礼制,赵无敌作为一个开国侯,由朝廷赐下一座侯府,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问题是,武后要建的这座侯府可不简单,以至于工部搬空了自大唐立国以来为各位侯爵所修建府邸的样本,都没有一张能让武后瞧上眼的。

她老人家连连摇头,脸色也越来越冷,凌厉的眸光扫过负责建造的工部侍郎,并乜了一眼想插话的宗正寺卿,强大的气场表露无遗,让人们一下子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宗正寺卿是一位李唐的嗣王,并非出自高祖血脉,论血脉传承和辈分算是高祖的同族侄儿,武后也要喊他一声堂叔。

可他本是李唐皇室的支脉,搁如今都过了好几代,越发地疏远了,就他那个不着正统的嗣王身份,满朝大佬中就没人拿他当皇室子弟看待。

可也正因为如此,武后才看上了他的出身,将他从旮旯里给扒拉出来,委以重任,出任宗正寺卿,管理皇室子弟和勋贵事宜。

在这件事情上,不得不佩服武后独到的眼光和高明的手段,就连老狐狸房遗则听了,都叹息不已,以至于一连多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他对李唐的未来感到越发的悲观,不得不承认,只要武后在一日,就绝无可能恢复李唐的荣光,让李家子弟重掌乾坤。

他在夜间独自灌着烈酒,对着清风明月嚎啕大哭,其情其景,闻者无不落泪。

宗正寺卿自然知道他是如何上位的,怎么敢忤逆武后、触她的霉头?

在武后的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泥胎,因为武后需要一个人坐在宗正寺的位置上,而且这个人必须是皇室中人,可高祖子孙虽然众多,却都不合她的心意。

她翻烂了皇家的玉碟,将高祖子孙一个个在脑海中过滤,最终却一一排除,终究是无一人可用。

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人将宗庙中供奉的李唐族谱给抬来,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破败的皇室子弟,也就是如今的宗正寺卿。

武后看到他的名字时,一眼就认定了此人,认为他是宗正寺不二的人选,无人可以取代。

此人是高祖同族兄弟的儿子,在李唐起事之前,其父与高祖一房并不亲近。

就是起事以后,也不曾随高祖征战天下、讨伐群雄,不过,却在乱世中守护着祖宗的坟茔,避免了被宵小破坏,因此,在大唐立国论功行赏时捞了一个郡王爵位。

大唐以武立国,最是看重军功,对于这样一个看守祖坟的镇墓兽,是不怎么受待见的。

老郡王故去后,长子袭爵,被降为嗣王,且一直困守太原老家看守祖坟,渐渐地被人遗忘。

常言道,人走茶就凉,更何况是一个破落的皇族远支?

在武后打压李唐皇室的大势下,人们纷纷跟风,且很有眼力劲,从神都到太原,所有的官员似乎都遗忘了,还有一个嗣王在看守李唐祖坟,就连俸禄也不能按时发放,日久天长,难免越发地破败了……

一个生活困顿的皇室破落子弟,终日里为一日两餐而蹙眉不展,还能指望他对李唐有多少归属感?

可这样一个破落的皇室子弟,却正符合武后的要求,将他从太原提溜到神都,担任宗正寺卿。

武后的行为并非是出于恩典,也算不上慧眼识英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一个于李唐皇室离心离德的宗正寺卿,从而为她所用,替她抵挡李唐皇室子弟的怨怼和天下人的不满。

可这又如何?只要能让他从烂泥坑中爬出来,脱离困顿的生活,那么被人利用一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唐江山和他离得太远,就是再过一万年也轮不到他这一支坐皇帝。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他人的江山,而放弃到手的荣华和富贵,不如放手,投入武氏的怀抱,也许还能做一个从龙之臣,在新朝谋一个肥缺。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忤逆武后、反驳她的旨意?

于是,武后指定了一份公爵府邸的图样,作为给赵无敌建造安侯府邸的样板,并指示要结合江南园林风格,力求完美。

至于所费钱财,工部无需考虑,自有扬州府库拨付。不过,所营造安侯府若不能让安侯满意,嘿嘿,一应人等全部流放岭南,去与树上的猴子作伴。

对于武后的蛮横,满朝文武早已领教多多,工部尚书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派出了大匠,带着几大车图样,快马加鞭赶到了扬州,找到了扬州刺史,立马就要去安侯老家实地查勘。

可此时安侯爷还在大河上漂流,崔刺史可不敢自作主张。另外,上次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孙子那件事,可把他给折腾坏了,至今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在安侯爷不在家时领着“外人”去打扰安侯爷的家人。

直到安侯爷衣锦还乡后,招待了乡邻,翌日,崔刺史方才敢领着心急如火的工部大匠前来拜见。

崔刺史本想表现一番善意,替安侯爷修建祖坟,被拒绝后只好转回主题,称奉旨替侯爷营造侯府。

对此,赵无敌再也无法拒绝,也用不着拒绝。作为一个大唐开国侯,一家子住在几间茅屋和瓦房中,也的确太过寒酸,与身份不符,且易为人诟病,指责其沽名钓誉,别有用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无敌可不想当那出头鸟,成为整个勋贵圈子的公敌,那样将成为众矢之的,从此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他不想陷入武周取代李唐的敏感时刻,也是为了实现对前身的承诺,方才拒绝了封赏,回归乡里,但却并非是看淡了世间的荣华,有心长相隐居世外,不问世事。

而且,他赵无敌对世间的浮华不在意,可对于窈娘、鸢儿和沫儿等人,自小受尽了苦难,而今有能力让她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是一种慰藉。

崔刺史见安侯爷没有再拒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了,匆匆告罪后,自去和工部大匠相商,筹备建造安侯府邸一事。

第560章美好的想法

绵延数百里的龙山,在碧波荡漾的月落湖衬托下,越发地显得秀美,一如江南的女子,虽不妖娆,但却柔媚如水。

在这山与水之间,应工部大匠的强烈要求,崔刺史给划定了一大片地方,用作建造安侯府邸。

在这个范围之内的所有军户全都被迁移出去,另择他地安置。人们世代定居于此地,虽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可久而久之已有了深厚的感情,不忍离去。

这里有他们洒下的汗水与血,渗透进黄土中,与他们的血肉相连,将他们的神魂都牵绊了,且祖宗坟茔俱都在此,若就此离去,莫非要将祖先遗骨一起迁移?

而且,自古以来都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人不如无,徒呼奈何!

人,一旦离开了家乡,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一浪起、只能随波逐流,不知将飘零到何方?

军户们一起商量良久,也商量不出一个好办法。崔刺史已三令五申,是天后圣意要给安侯爷修建府邸,而此地就是侯府的选址之地,他们必须要立即搬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而且,若迁延时日,耽误了给安侯爷修建侯府,将以抗旨论罪!

天后圣意,就是天威浩荡,如雷霆滚滚,彼等不过小小军户,任何能够抗衡?

天后一怒,风云激荡,电闪雷鸣,瞬间就是天翻地覆,区区数百军户,无疑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人们无奈,面对不可逆转之局面,只能选择逆来顺受,准备迁移他乡。

窈娘得知此事,于心不忍,祈请赵无敌为乡邻做主,可另行择址修建侯府,从而让乡邻们能留在此地,不用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赵无敌思量片刻,摇摇头道:“此乃天后圣意,不可改变,且吾家祖宅在此,岂可易地修建?”

就在窈娘满心失望,眼中水雾弥漫时,沫儿提醒道:“郎君受封安侯,不是有采邑吗?乡邻不过数百人,何不将他们纳入食邑内,也可多做照拂,让他们不至于太过艰难。”

赵无敌眼神一亮,点点头,朗声道:“不错,本候食邑千五百户,实封八百户,采邑之地就在海陵县……也就是如今的安县,但却并未划定采邑之地,送来户籍,如此本候可提请将乡邻数百人划到本候名下。

至于土地……”

侯府将占去大片土地,另外,赵无敌作为开国侯,将有大片的职分田和永业田,包括水田、旱田和山地等,可龙山脚下却土地贫瘠,别无多少可耕种的田地,远不够他的封地,哪里还有多余土地再分给这些军户耕种?

赵无敌还想到了一个问题,乡邻们都是军户,按户出人进入扬州折冲府中从军,而朝廷也赐予一定数目的土地,供其家人耕种,且不收赋税,不服徭役。

可以说军户是一群特殊的存在,他们同意耕种劳作,但却不是农人,不缴纳赋税,差不多算是自给自足。

这样一来,按照大唐律法,军户并非农人,也就无法成为勋贵的封地之民,倒让他为难了!

赵无敌将心中所想对窈娘和沫儿等人说出,窈娘是个乡野村姑,哪里知道朝廷的法度?而沫儿虽在边军中长大,对军中之事知道不少,可对朝廷之事同样是一无所知。

“咕咕……哈哈哈……”星乐小脸憋得通红,强行忍住,可终究是没忍住,大笑起来。

赵无敌瞪着她,没好气地喝道:“有话就说,一个小娘子,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星乐吐吐舌头,道:“叔叔师父,您是身在其中,被限制了思维,因此方才烦恼。其实,您和师娘烦恼的事根本就不是事,只要他想,立马就能解决了!”

“是吗?”赵无敌不信,对于大唐律法和礼制,他并不陌生,不可能遗漏了什么,可看着星乐的模样,又不似作伪,本想虚心请教一番。

不过,他是师父,也是叔叔,怎么可能低下身段主动开口请教?而且,这丫头笑得就像是一只偷鸡的小狐狸,模样很是欠揍。

沫儿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抿嘴一笑,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星乐的小脑袋,道:“星乐,还不快点说出你的想法,没看见你的叔叔师父都恨得牙痒痒,小心挨揍。”

“呜呜,叔叔师父,星乐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揍星乐……”这丫头古灵精怪,让赵无敌真是无语。

好在她倒是颇有分寸,没有无休止的撒娇,浅尝辄止,随即开口道:“叔叔师父,您可是开国侯,且是靠军功挣来的武侯,按照唐制,除了食邑以外,还有三百亲卫和一百部曲。

您可别小看了这一百部曲,这指的不是一百个人,而是一百户人家,且是军籍,可拥有甲胄和刀兵,但却不属折冲府和兵部管辖,乃是您的私兵。

叔叔师父,您想想啊,您的这些乡邻不过数百人,恐怕还不到一百户,而他们本就是折冲府的军户,何不将他们纳为部曲,成为您的私兵。

这样一来,他们就从扬州折冲府脱籍,生活在您的私人封地上,无需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不过,从此您就要养活他们,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哦!”

听了星乐的话,窈娘眼中升起一抹渴望和希冀,可又有些忐忑和不安。

因为星乐已说了,这些乡邻从今往后就和折冲府没有了关系,也不再享受职分田,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全都要靠自家郎君负担了。

可郎君刚刚封侯,恐怕还没有拿过一次俸禄,至于封地食邑所得,尚要等夏收以后,那什么去养活他们?

乡邻们虽不多,可也有好几百号人,就是一日的嚼用也不是个小数。

她有一颗善良的心,不忍见乡邻离乡背井,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可她同样是一个守礼的人,坚守着男人为天的古礼,从来没想过利用郎君对她的敬重而企图影响郎君的决定。

沫儿低声道:“姐姐放心,郎君心中有大善,定然会收留乡邻的。”

正如沫儿所言,赵无敌的确是做如是想,要将这些乡邻们收为部曲,为他所用。

可同时他也很烦恼,对将来的花销没有底气。

哎……怪不得人们都说千年出世家,的确是有道理。如他安侯爷,仅仅是养活数百乡邻就焦头烂额,苦无对策,真是难为了人……

第561章残酷的现实

赵无敌受了星乐的“点拨”,打算将数百乡邻俱都收为部曲,成为他的私兵,从而避免乡邻们因他而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让乡邻们可以留守家乡,活人不用再颠沛流离,逝者亦可安息,也化解了扬州刺史和军户之间的矛盾,算得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无论是官府还是军户,都可接受,可谓是皆大欢喜。

对于这个结局,可想而知,所有人都将满意,就连善良的窈娘也不用再有负疚感,日后可以坦然面对乡邻。

可接下来,新的烦恼又接踵而至,那可是数百张嘴,每日里都要用粮食喂饱,还有其他各种花费,加在一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赵无敌既然接受了他们,收为部曲,那么养活他们就成了他的责任,且责无旁贷,不可推卸。

他这个侯爷比不得人家勋贵,既没有历时多少代、前后千百年积累的宏厚底蕴,也不似秦怀玉等开国功臣,好歹在大唐立国的大世中,捞到了不少好处,再经过近百年的运作,早就将府中的地窖中堆满了钱财。

他赵无敌的全部家产只有三间茅屋和几间瓦房,加上此番武后所赏赐的钱财,再就是赵政让人送来的一些金银等贵重物件。

秦怀玉部在朔方之战中大破突厥,前后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运回神都后按照惯例被兵部抽走一部分,剩下的则按照官职高低和功劳大小分配。

驻守朔方的秦怀玉所有人全都有份,不过首先你得活下来才行,至于战死者除了朝廷的抚恤,是没有资格参与战利品分配的。

这是大唐军方的惯例,是一种约定俗成,一直都是干的,也谈不上公平不公平。

赵无敌只是一个被秦大将军临时认命的旅帅,都没有在兵部和扬州折冲府报备。在他立下惊天大功后,必然将飞黄腾达、一飞冲天,至于一个小小的旅帅,还有什么报备的必要?

谁料到赵无敌决意回乡替父母守墓,推辞了朝廷的封赏,到头来除了一个安侯爷以外,在吏部名册里找不到他的名字,而在兵部名册中则记载着:“赵无敌,扬州折冲府府军斥候,归元二年冬,参加朔方大破突厥之战,立大功勋,退。”

这份记载的结尾很古怪,一般情况下,某人立下大功勋后,接下来将是“迁某某将军、大将军”,而赵无敌却从军伍行列消失了,也没有转为文官,只能无奈地用了一个“退”字。

赵无敌无职,但却有大功勋,且在朔方大捷功劳簿上位列第三位,好歹也分了一份可观的战利品。

而且,秦怀玉让赵政将他那一份也给一起送来,并指定是给沫儿的,以免闺女跟着某人去扬州乡下受苦。

武后的封赏加上军中所分战利品,搁在一起也是一大笔钱财,换在以前,就他们家这么几个人,一辈子都花不掉。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是安侯爷,不再是小门小户人家,待侯府建成以后,少不得要添加一些仆妇丫鬟等人,算上那些部曲,将养活一大批人,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想钱财总是不够用,他兴致索然,被星乐看在眼里,大眼扑闪,笑道:“我说叔叔师父,你老人家可真是杞人忧天,老真自己个过不去。不过是几百口子人,能花费多少钱财,就让您愁成这样?

而且,您可是常山赵氏中人,以我们赵氏的财力,不拘哪里划拉一点,也尽够他们嚼用了。”

“星乐,这样好吗?叔叔我从未为家族做过什么,不曾立下功勋,却大把使用族中钱财养活部曲,会不会不合适?”赵无敌迟疑道。

星乐扑闪大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道:“谁说叔叔师父您没有为家族立功?您在神都白马寺一掌击败了大自在,展现了无敌之姿,传遍了整个天下。您知道人们是怎么传扬的吗?

常山赵氏出了一个赵无敌,惊才绝艳,注定将横推当世天骄和英杰,惊艳一个大时代。就连那些那些多年不出世的老古董,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不得不将兵器谱上的首位让出。

您看看,兵器谱上第一位将是我们常山赵氏,这可是多少代先祖的愿望,却一直无法实现,而今是您做到了,还说对家族没有功勋?”

赵无敌揶揄道:“呵呵,看来叔叔我对家族还是有那么丁点贡献的啊,既然家主和各位长老客气,那么……我也就不推辞了。

不过,我有个想法,毕竟老是靠不劳而获,也并非长久之计。不如由我出些钱财,在扬州城中置办些铺子,再在各家中挑做些口齿伶俐的子弟做些买卖,你看可行?”

星乐歪着脑袋,乌黑的眼眸滴溜溜转动,忽然拍手道:“好呀!咱们赵氏在扬州就有好大的买卖,是赵六哥在打理,叔叔师父要做买卖,只要派个人去吩咐一声,一切交给他筹备就是,至于星乐可不懂买卖上事情,帮不了您。”

赵无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说星乐不懂做买卖,就是他何尝不是一无所知。而且,他也是常山赵氏中人,并未打算脱离主宗,另立一系,借助一下赵六手中的商路,也说得过去。

计议已定,他将打算告知了扬州刺史。毕竟对于他的封地和部曲等,还是由朝廷说了算,少不得要借崔刺史探听一下朝廷的口风。

崔刺史很坦诚,直言赵无敌的想法可行。因为武后只是将赵无敌的封地划在安县境内,至于具体何地以及采邑之民的选择并未指定,而是交由扬州刺史,责令其和安侯商定。

不过,在传旨内侍宣读圣旨完毕以后,还向崔刺史传达了天后的口谕,那就是对安侯爷的封地一事,要多听安侯爷的意思,且不可敷衍了事,一切记着从优从厚就是。

崔刺史出身清河崔氏,乃是人世间的五姓七望之一,家学渊源,为人机敏,又在官场打滚了多年,对于天后的话外之意,可谓是闻弦歌而知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早就打定了注意,在对待安侯爷一事上,一切都以安侯爷的意思为准,不啬钱财,不恤徭役,哪怕是耗尽扬州府库也在所不惜。

无他,只要安侯爷他老人家高兴就好!

第562章部曲

崔刺史对赵无敌的想法大肆夸赞,连连拱手,称侯爷慈悲,生就一副菩萨心肠,且是个念旧的人,富贵不忘乡邻,足以为士族之楷模、万世之表率,颇有古之圣贤风采。

对崔刺史昧着良心的吹捧,赵无敌难得地没有脸红,而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继而与崔刺史相视一眼,然后一起大笑……

两个奸人站在山坡上,面对着月落湖,仰天大笑,其音隆隆,激荡在山间和湖面,引起各种回音,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天雷滚滚,轰鸣不休。

相视一笑,就决定了数百人的命运,这就是权利的妙处。怪不得古往今来,多少豪情勃发的英杰曾立下大宏愿,要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可一旦投身于仕途中,在烂泥坑中摸爬滚打,最终被同化,沦为追权夺利之辈。

自今日起,原本时代居住在月落湖畔、龙山脚下的这些军户,将脱离军籍,成为安侯爷的部曲,就连那些正在扬州折冲府中服役的子弟,也不例外。

至于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张翰和兵部会不会答应,崔刺史根本就没有考虑。因为他手中可是拥有天后的圣旨,借他张翰老儿八个胆子,也不敢吱声。

而兵部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从家族中得到消息,这个安侯爷是当今军中第一人、新鲜出炉的辅国大将军的女婿,而兵部尚书、新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房相,同秦大将军可是一伙的,怎么会为了几十府军而拨了安侯爷的面子?

至于房遗则与秦怀玉之间的那种关系,并非是什么密不透风的机密,纵然是武后不知,可他们这些古老世家存在悠远,神通广大,触角已延伸到世间各个角落,多世间很多所谓的秘密都了如指掌。

也正是因为此,古老世间才避过了一次次的战乱,无论是王朝更迭,还是外族入侵,都无法真正损伤他们的根基。且一直矗立于人世间,其子弟始终充斥在朝堂之中,掌控着各种权利,对皇权都起到了牵制的作用,让历代皇室对其恨得牙痒痒,但却不敢撕破脸。

而武后一心要取代李唐,做那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并认为世家作为正统的维护者,必然将成为她的绊脚石。

她是个果断的人,一旦有了决断,立刻付诸行动,抢先向世家出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从而让世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损失了好多人手和棋子,就连在朝堂中枢中也让出了许多重要位置,被武后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世家从来都不是英雄,也不屑于做那破釜沉舟的霸王项羽。在局势不妙之际,五姓七望的当家人齐聚于长安,在密室中商议了三天三夜。

至于商议的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就连族中子弟也并不知晓。不过,在商议结束不久之后,有世家中重要人物暗中来到神都,与武后在武成殿中相见。

对于此人和武后见面说了些什么,坊间有各种传言,但却都被各大世间断然否认。

就连当日曾参与其会的上官婉儿都没有透露分毫,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曾送上厚礼,企图从她口中洞悉一二,可上官婉儿却一反常态,首次没有给两个如日中天的大红人面子。

这也不能怪她,要知道她虽是戴罪之身,可终究出身上官氏,也是关陇世家的一员,在涉及个人前途和世家利益的冲突时,将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世家而放弃个人。

其实,武成殿中的这次密谈,不过是世家和武后之间的一次妥协,双方都做出了让步。

世家将不反对武后登基称帝,但也仅仅是不反对,可要他们公然赞成和劝进,他们是打死也不干的。

世家长存于人世间,千百年而不倒,靠的是声名和气节,方才成为士族的领袖。可若是没有了这两样,一个个世家将轰然倒下,谁也无法幸免。

如武后不肯让步,非要将世家逼到这步天地,那么双方将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彻底倒下,才会结束这场战争。

而这个结果也是武后不愿意看到的,她也是世家出身,武氏一族同样是世家之一,而将来将取代李唐成为新朝帝族,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世家的影子。

此时,她若是不惜一切代价与世家决战,即便是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将五姓七望一一铲除,可焉知螳螂捕蝉,没有黄雀在后?

要知道她登基称帝的绊脚石可不知五姓七望,还有李唐的开国功臣一系,其势力同样极为庞大,窃居不少高位,尤其是在军中的影响力,让武后每当想起,便有一种寝食难安的感觉。

以一人之力、亦或是以武氏一族之力,同时对抗五姓七望和整个老牌勋贵阶层,殊为不智。

若是逼迫太盛,让五姓七望和老牌勋贵结盟,岂不是弄巧成拙,自食苦果?

不如暂且与五姓七望各退一步,以些许好处换得他们的支持,哪怕是表面上的“支持”也已足够,可以让她一门心思提防老牌勋贵兴风作浪,以及李唐余孽的作乱,再派武氏子弟进入军中,拉拢一些实力派,寻机掌控兵权,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渐渐剥夺勋贵的军权。

世家与武氏一族“和解”,并得到武后承诺,将在朝堂中得到一些重要位置。而崔刺史也暗中搭上了太平公主这条线,将于不久后调入神都,于六部中出任一实权高位。

而天后此番命他督办安侯府邸的建造事宜,不啻于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能把这件事情办好,让安侯爷和天后满意,还愁前途不是一片平坦?

于是,崔刺史可着劲地讨赵无敌欢心,只要是安侯爷开口,无有不准,且主动为安侯爷寻找理由,引经据典,大肆赞美,力求把安侯爷打造成一个悲天悯人的活菩萨,活在当世的大圣贤。

军户变部曲的事情搞定了,时代居住在月落湖畔的六十一户军户摇身一变成了安侯爷的部曲,从此脱离了府军之籍,再也不用三年一戌边了。

安侯爷该有一百户部曲,可这些府军只有六十一户,还缺少三十九户。

对此,崔刺史可不敢擅专,将那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又瞅向安侯爷……

第563章圈地

赵无敌作为一位开国侯,按照大唐的勋爵体制可以拥有一百部曲。

这是朝堂的法度,一百户就是一百户,多一户都不行。

而且,一般人家为了讨好帝族,避免被各种猜疑和麻烦缠身,老老实实低调做人,不想被扣上佣兵自重的大帽子,全族给牵到西市口咔嚓了,从而主动削减、大打折扣。

因此,自大唐开国以来,谁也不会没那个眼力劲,真个给自家弄一百部曲。

一百户为开国侯的部曲上限,再往上、谁也不敢超越,否则,就是僭越,就是一个枉顾朝廷的法度,哪怕是长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上限不可逾越,那么我就少收几户部曲,可这样子会不会也触犯了朝廷的法度呢?

毕竟拥有部曲也是勋爵的礼制之一,是帝王的恩赐。而帝王这个物种从来都不怎么讲道理,赐给你的不论好的坏的你都要接受,否则就是抗旨和大不敬。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作为臣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对于帝王的恩赐,哪怕是惩罚,也只能笑着接受,并五体投地、隆重谢恩。

不过,凡事无绝对,譬如你一个侯爵不尊朝廷礼制,主动削减部曲和亲卫的数量,传到帝王耳中,他不但不怒、反而会大加赞赏,夸他识时务、知进退、懂礼仪、会来事,简在帝心,主动为君父分忧,堪称一代名臣风范,足以为满朝文武之师……

赵无敌将一众乡邻收为部曲,崔刺史以盘算合计共有六十一户,离一百户还差了三十九户。

他转动着眼珠子,长须随风舞动,心中拿不定主意,摸不透侯爷的心思,故此不敢开口,以免马屁拍在虎腿上,触怒了这位新贵。

他在心中思忖:不知道这位新晋的安侯爷会不会效法前贤就此就罢,不再添加部曲,以此向天后示好,表露忠心。

赵无敌不知道崔刺史心中所想,他的思绪已飘到了朔方城外,在那漫天飞雪中,地上那刺目的红雪和在铁蹄践踏下支离破碎的零皮碎骨。

那是他的袍泽,也是他的同乡,同样来自扬州折冲府的府军,一同编为斥候安排在朔方城北三十里之外,日日夜夜监视着突厥人的动静。

在忽必利铁骑纵横呼啸而来的时候,他们将生的机会让给了年少的赵无敌,而他们选择了留下与突厥人战斗,以卵击石,最终被碾为肉泥。

老军李二狗,一个干巴黑瘦的乡下老汉,每日里早起蹲在灶台前,以一锅热腾腾的糜子粥慰藉他们饥饿的肚子,总是将自己的糜子馍扳下一半强行塞到赵无敌的手中,并笑着念叨:“你半大娃子,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老汉都一大把年纪,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也就那么回事……”

张奔雷,一条昂藏七尺大汉,生得豹眼环首,燕颌胡须,动则如猛虎下山,开口若雷鸣阵阵,遇到凶险时总是将赵无敌护在身后,并因此而数度遭创,最后和袍泽一起用血肉之躯阻住了突厥铁骑的步伐,为赵无敌赢得了生机。

也因此提前将突厥大举来犯的军情传递到朔方,让边军有了准备,从而赢得了最后的大捷。

从这一点来说,张奔雷等人是有大功于大唐,可他们提前陨落了,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也没有凯旋神都,出现在庆功大典上。

按照大唐的法度,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功臣,至于死者是无法留名功劳簿的,只能由家人获得一份微薄的抚恤,并由一名子弟接过长刀进入折冲府中效命。

在赵无敌的心中,很是为张奔雷等人不值,可法度如此,他又能如何?况且,数百年后的大明,何尝不是如此?!

他改变不了大唐法度,可又对不起自己的本心,总觉得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而他此番是归乡守孝的,就连扬州城都不曾进入,无法前去张奔雷等人的家中,看望他们的家人。

眼下既然还缺少三十九户部曲,何不将他们的家人招募?成了他的部曲,就是他的私兵,那么日后想照顾一二也方便了很多,并且名正言顺。

他将想法告知了崔刺史,其本意是与其相商,征询他的意思。因为崔刺史是扬州的父母官,并受武后谕旨,负责修建安侯府邸以及划定封地等事务,怎么着也该和崔刺史透着口风。

崔刺史听了前因后果,立马又是一番马屁滚滚,并大拍胸部一口应承,将张奔雷等九户人家增加到安侯爷的部曲中,并请示侯爷还剩下的三十户怎么办?

赵无敌摆摆手,道:“就这样吧,七十户已是不少了,天有余而补不足,凡事过犹不及。吾日前不够府军一小卒,蒙天后隆恩降下恩泽,赐吾以高位,吾已是愧不敢当,何敢期盼太多?”

“侯爷高义!”崔刺史高呼、并拜伏。

随后,两人又商议起亲卫和封地等诸般事务,最后在赵无敌的坚持下,将封地大部划在了他的家乡。

龙山脚下,月落湖畔,只有些许贫瘠的土地,余者皆是荒地和水泽,且月落湖中有“水怪”潜伏,过去曾多次伤人,就连打个鱼都不敢。

崔刺史认为虽然侯爷高义,不忍夺黎庶良田,可朝廷的脸面也不能不顾,可不敢让一个大唐侯爵过于凄惶了。再者,以天后谕旨中透出的意思,对这个安侯爷十分器重,若是得知他崔刺史拿一些不毛之地糊弄侯爷,还不得将他押解进京交给来俊臣折磨?

既然安侯爷重乡情,不愿离开祖宗栖居之地,宁愿要这些不毛之地,也不愿要良田,那么就在数量上做些增加,也是无可厚非的。

此事在大唐是有先例可循的,田地有优劣之分,良田和劣田之间也有换算之法,崔刺史大笔一挥,将包括原先军户们的田宅在内的偌大一片土地全都划拉成安侯爷的封地,连带着三座山头、无数坡地以及整个碧波荡漾的月落湖。

按照唐制,赵无敌的职分田和永业田加起来,顶多也就是两千亩,可如今连山带水,却何止数千顷?

第564章与卿共白头

赵无敌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举目四顾,眼前是一片片山林和水泽,还有烟波浩渺的月落湖,不由得疑虑重重,忍不住对此提出质疑。

他本是打着归乡守孝的由头,实则也是为之远离神都,不想牵扯进接下来的改朝换代中。

他想低调做人,人心在家乡的山水间得到休憩和放松,可不想为了些许封地触犯了朝廷的禁忌,从而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可崔刺史却丝毫不以为意,且哑然失笑、振振有词:“我说侯爷,您就放宽心吧,崔某人岂敢害您?

不错,按照大唐制,您的职分田一千二百亩,永业田千亩,加起来的确是只有两千两百亩,可那指的是产出颇丰的上好良田。

可您看看,您这些封地虽然地方够大,可有什么产出呢?满山的野草和杂树,也就是些柴火而已,卖出去都不够工夫钱。

再看看那月落湖,人人尽知,连打个鱼都不能,也就是让侯爷当个景物赏,何谈产出?

我的侯爷呀,以下官看来,你是亏大了,可您又不要别处的良田,若再拒绝这些荒山野岭,可真让下官难做了!”

赵无敌一想,得了,既然崔刺史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推辞了。

常言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为人处世,不可太特立独行,那样子会让别人提防,以为你有异心,不好相处。

赵无敌没打算做那秀于林的参天大树,整日里独自面对风吹雨打和雷劈太辛苦了。

安侯爷笑纳了偌大一块封地,有山有水,青葱苍翠,烟波浩渺,虽贫瘠了些,但胜在够大,以后就是他的私人领地,足够他可着劲地折腾了!

搞定了封地,崔刺史又在月落湖的另一边给划了八百户食邑,俱都是富裕之地,物产颇丰,也算是对安侯爷高风亮节的补充。

对此,赵无敌没有推辞,在谢过崔刺史之后坦然笑纳。

毕竟高风亮节虽是一种美德,但却过犹不及,可一不可再,否则,会被别人怀疑别有用心,那样一来可见得不偿失了!

再者,赵无敌如今可不是孑然一身,除了窈娘、沫儿和妹妹鸢儿,以及尚且滞留神都的月娥,可是还有七十户部曲和丫鬟仆人要养活。

这样一大家子,林林总总能有好几百人,靠他得到的那点封赏能支撑几时?虽说已计划在扬州城中依靠常山赵氏的门路做些买卖,可多些收益总是好事。

崔刺史搞定了这些事情,长出一口气,于是向安侯爷告辞,不敢耽误侯爷给祖先尽孝,自去安排诸般事务以及筹措钱粮和材料、征集徭役,督促建造安侯府邸。

赵无敌则住在茅屋中,伴着赵家的祖坟,过着守孝的日子。

茅屋是新搭建的,用的是去年收割并储存的茅草,而今进入绵绵春日里,天气返潮,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独有的气味,让人的心神顿时宁静下来,不再浮躁。

窈娘自幼养在赵家,早就把自己当作赵家的一员,视公婆为爷娘,尽心服侍赵无敌和照看鸢儿。

对于这个阿爷在世时给她指定的夫婿,因为自幼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熟稔得不能再熟稔。在她的心里,对赵无敌的感情与其说是她的夫婿,不如说是她的幼弟。

而赵无敌也把她当作姐姐一样敬重,且有一种依赖感,只不过以前过于木讷,不曾言说。而今此番归来,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性情大为改变,知冷知热,也懂得疼人了!

窈娘对赵无敌的改变并不曾起疑心,只是将其当作一个男人成人后的变化。

人,总是会长大的!

那个跟在身后牵着她的衣角、拖着两行鼻涕的男童,随着她在山坡上挖野菜、采桑叶……

昔日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可一转眼那个男童长大了,变成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用温柔的眼神看她,说着暖人心的话语。

那一刻,窈娘好想哭,因为太幸福了,且来得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多年的苦难和等待都没有白费,她送走了阿爷,照看着鸢儿,忍受着千般苦难和酸楚,就是为了替他守着这个家,让他归来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而今,他归来了,且成了侯爷,给老赵家的列祖列宗带来了无上的荣光,阿爷和阿娘想来也会在九泉下含笑的。

一个高贵的侯爷,窈娘想都没想过此生能够见到,可如今就在眼前,且是她的夫婿。

那一瞬间,窈娘心中忐忑不安,暗自打量自己,又偷偷瞅着赵无敌,不免有些自卑,觉得配不上他。

她只是一个乡下丫头,而他如今已是一个侯爷,二人之间的差距可比天与地,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窈娘心中黯然,看着小鸟依人般的沫儿,心中更是怯怯。思量再三,打算就此放手,不再那婚约束缚赵无敌。

喜欢一个人,并不见得就要拥有,而她对赵无敌除了青梅竹马的情意以外,更多的是责任。

窈娘决意放手,却并非是要选择离开,因为她曾答应阿娘,一生一世地守着赵无敌。

算了吧,我的郎君,自此后窈娘不求名分,只要能时常看见你的身影,哪怕是做一个粗使丫鬟,也心满意足了!

她还不曾开口,就被赵无敌洞悉了心中所想,焦急地执着她的双手,指天为誓,要与她共白头,一起走到天荒地老,直到那天的尽头。

多少年不曾被郎君抓住两手了,这一刻窈娘身子都在颤抖,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忍不住扑在郎君怀中大哭,将多年来的思念和委屈尽情地宣泄。

沫儿也是个苦孩子出身,且经历了生与死,对赵无敌用情至深,从来不曾有过争风吃醋的心思,与窈娘一番交谈,立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郎君要守在茅屋中为逝去的阿爷守孝,以窈娘的心思是要陪着他、伺候他的,可却被郎君拒绝了!

山野之中,茅屋简陋,且夜来风寒,多有猛兽,如何能让几个弱女子受这份罪?

而且,他如今是在守孝,可不敢在祖宗坟茔前卿卿我我,行那大不韪之事。

最后,来了个折中,白日里窈娘和沫儿等人陪着他守孝,夜间则回到家中栖息。

自此,赵无敌开始了山居的日子,看白云悠悠,观斗转星移,远离了世间的繁华和喧闹,心一下子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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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太极成

斗转星移,光阴如梭,一转眼就是两年以后。

按照古礼,替长者守孝之期为三年,不过,这只不过是泛指,并不确切。

三年只是一个说法,实际上准确的时间应该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两年又三个月。

赵无敌自离别神都归乡以来,一直住在祖坟旁的茅屋中,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山坡。

他每日里都要去坟地中转悠一圈,拔掉坟头的杂草,培培略松散的坟土,两年如一日,无论是大风大雨甚至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中都不曾间断。

最后,他总是要在阿娘坟前枯坐,至少半个时辰,会想着那日在苍白空间中的一切,在心中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阿娘与那一个他已经步入时空之门中,是不是已经走过了轮回之路,到达那一世?

原以为是跨越了时空附身在别人身上,却不料这个人就是他自己,甚至就连前世今生都算不上,其间的曲折和离奇,直到今日他都不敢尽信。

他本是唐人,死后被阿娘的执念带着一起轮回往生到大明,可却在辽东战场上遭逢了冷箭偷袭,陨落后神魂不散,不知被何种强大的力量所牵引,直接贯穿了时空的壁垒,重回大唐……

这太离奇了,颠覆了他的认知,同时,也太曲折了,穷尽他的心神也无法理清。

到底是先有大唐赵无敌、亦或是先有大明赵千里?

不过,玉仙姑曾说过,在未来曾见过他的身影,那么想来阿娘和另一个他是成功了。

他陷入沉思中难以自拔,有时一坐就是半天,两眼痴痴地看着阿娘的坟茔,仿佛是和阿娘隔着时空相视,那份执着和落寞,看得窈娘和沫儿忍不住落泪。

他在闲暇时与窈娘、沫儿和星乐以及鸢儿等人说说话,教她们修炼武道。

两年的时间里,因为心真正静了下来,没有了各种俗事打扰,在山水之间隐居,谢绝了人们的拜访,差不多已是隐于世外。

他的修为越发地精进,心境通明,无尘无垢,给人一种出尘之姿,与四周的空间融为一体,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他对太极之道领悟得更透彻,曾盘坐山坡上,以大地为画布,以天幕为背景,以月落湖为阴鱼,以龙山为阳鱼,勾勒出一副太极图。

那一刻,整个天地都动了,大地深处在轰鸣,而周天星宇都在移动,风起云涌,斗转星移,仿佛整个天地都融入了太极图中。

这是因为他创造了一种新的道与法,补充了天地间的不足,因为诸天有感,天道法则发出共鸣,认可了新的法,并烙印进天地中。

偌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这一界,多少老古董从阴暗的密地中爬出,矗立于山巅上观望,企图找到天地动的根源,捕捉到法则共鸣的痕迹。

并且,天下间各大山门和圣地俱都派出门中重要人物下山,打探这次天地异动的因由,就连上古秘境都不例外,可却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遮掩了天机,无从寻觅一丝踪迹。

龙虎山中,扫尘老道盘坐在三清观的屋脊上,老眼盯着苍穹,口中喃喃自语:“天地动,风云变,可却捕捉不到一丝天机,究竟是何人闹出这番动静?”

他继而扭过脖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弯曲身体,看着扬州方向,道:“呵呵,该不会是那小子不甘寂寞,再一次大突破?不过,小子,你已是当世之巅,无人可敌,而今再次突破,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非是达到了人间界的极限,窥探到仙门的奥义,即将要武破虚空?”

终南山,玉女峰,玉仙姑于密室中闭关,突然,她紧闭的两眼倏然睁开,却不见乌黑的眼眸,而是茫茫一片,如同天地未开之前的混沌。

继而,有星辰浮现,一颗又一颗,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挂又一挂星河,变得璀璨。斗转星移,星河在演化,渐渐地演化成一条时间长河,没有起点,也不知终点,只有一朵朵浪花浮现,一朵浪花一个轮回,融合了古今未来,收纳了诸天万界。

时间长河有些模糊,隐隐浮现一片山坡,一座座坟茔,几间茅屋,以及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

玉仙姑的声音飘忽不定,就像是从上古传来,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你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会何去何从?好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可我却等不及了,已感觉到另一界的呼唤,至多十年,不得不离去。

你迟早也会走上那条路,沿着前人的脚印前行,我在前路上等你……”

而在漠北的一处山谷中,突厥国师阿鲁不花阴沉的脸上能挤出水来,仰望着苍穹,看那风起云涌,良久,仰天长叹:“为什么?为什么?一世又一世,总是有变数降临,坏我的好事?

敢问上苍,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想找到上古的断路,回到我的家乡,这样也有错吗?!

我不甘,也不会认命的,赵无敌,不要以为你赢定了。你只不过是某些人留下的一颗棋子而已,永远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

你们的祖地在上古何其强大?雄霸了一方大宇宙,就连天道都害怕了,不得不做出妥协,可最终怎么样?还不是被毁灭,就连整个祖地都被打碎了,化成了宇宙尘埃……”

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行走在荒郊野外,在风起云涌的那一瞬间,他驻足、仰望着苍穹,继而一笑:“赵兄,你又跨越了一大步,背影更加的模糊,小僧虽奋力地追赶,但却越来越远,始终无法追上。”

……

经过两年的感悟,赵无敌从天地中寻觅到阴阳的本源,创出了圆满的太极法,自身打破了某种枷锁,身心与神魂得到了释放,拥有了一种禁忌力量。

他似乎拥有了破开虚空的力量,并且有某种声音在呼唤,接引他离去,可他不想就此离开,强行将之从心神中驱离。

他在乎的人就在眼前,人世间还有太多的牵绊,如何能够独自离去?

同时,他也在猜想,人间道远不止如此,应该还有隐藏的道与法,否则,逝去的上古先民为什么会那么强大?

第566章龙山对

春去冬来,花开花谢,黄叶凋零,绿草枯萎,整个天地都在轮回。

月落湖中碧波荡漾,水雾蒸腾,瑞气伴着白鹤飞舞,大鱼追逐浪花浮游,而今哪里有荒芜和凶险迹象,简直就是好一片宁静祥和的宝地。

山坡上,一片大坟,几间茅屋,三五个青葱的身影,男的丰姿如玉,白衣如雪,女的各有千秋,但俱都姿容绝世,婀娜多姿。

赵无敌和一妻一妾,另外还有小妹鸢儿,以及星乐等几个侄女,在守墓之余,指导她们修炼。

窈娘和沫儿虽打小不曾接触武道,可根骨却都不是一般的好,练起太极法进阶极快,让星乐大声抗议,称天道不公。

星乐也习太极法,同时演练百鸟朝凤枪法,这丫头别看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模样,但在对待习武一事上却是异常用心,不遗余力。

两年多的时间里,星乐的武道修为有了长足的进步,将一套百鸟朝凤枪法练得娴熟,一枪刺出时有三颗星辰浮现,差不多达到了赵无敌在前世的境界,迎来了赵氏姐妹一片喝彩声。

而且,星乐以前的枪法得自她母亲传授,太过于刚猛,但却缺少灵巧,而今经过了修炼太极法,如同得到了水的滋润,枪法也因此变得圆润,进入了刚柔相济的境界。

这让前来看闺女的赵柔伊满腹幽怨,一直拿眼睛睇着赵无敌,搞得赵无敌实在受不了,只好投降,将太极法传授于她,方才了结此事。

赵柔伊得到了太极法,本来是心中大喜,笑容满面,可转眼看着闺女,眉头不由得又蹙起。

星乐如今已经十九岁,任然待字闺中,在大唐算是一个老姑娘了,赵柔伊作为一个母亲,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

她不由得发嗔,埋怨赵无敌这个做师父的,只知道传授弟子武道,却一点都不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徒弟都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还没有找到婆家,万一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对于赵柔伊的胡搅蛮缠,赵无敌深表同情,可他也是一个尚未成亲的少年,且在守孝期间,不得离开祖宗坟茔,两年多来并不曾见过一个青年才俊,如何替星乐找婆家?

难不成在他的部曲里寻找一名少年凑合?可星乐是常山赵氏家主的唯一嫡女,很可能会在将来接任家主之位,怎么可能嫁入寻常人家?

赵无敌对家主的指责直翻白眼,却因为顾忌赵柔伊那火爆脾气,只有忍气吞声,不敢出言怼回去。

在尴尬关头还是星乐主动解围,搂着母亲脖子一通撒娇,直言她的如意郎君一定在世间的某地等着,正在准备五彩祥云迎娶她。

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闺女,赵柔伊也是很无奈,因为她的任性导致夫君不辞而别,让星乐失去了父亲的呵护。

赵柔伊心有愧疚,觉得对不住闺女,因此打小就对她百依百顺,不忍拒绝她的要求。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想的美,任他是当世英雄还是盖代天骄,也只能入赘我们常山赵氏,想迎娶我闺女,门都没有!”

这话都也不假,常山赵氏的祖训中写得很清楚,为了避免家传武技外传,但凡家族中习武的女子,都不能外嫁,只能招赘上门女婿,就连生下的孩子也要姓赵,归入常山赵氏族谱。

以星乐的身份,是不可能外嫁的,对此,星乐也不反对。反正只要转移她母亲的注意力,不要老是针对她的叔叔师父就好。

接下来,赵柔伊让星乐带着姐妹们回避,同时离去的还有窈娘和沫儿等人。

看她慎重的模样,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和赵无敌商议。

赵柔伊笑得很灿烂,深情款款地睇着赵无敌,道:“大郎,姐姐这些年太累了,一个女儿身,修为也粗鄙,实在是支撑不了整个家族的重担,好在上苍有眼,降下大郎这样惊艳万古的英才,让常山赵氏有了希望。

姐姐苦思多日,想到一个好主意,若能实现,不仅能让姐姐我从劳累中超脱,也能让我常山赵氏君临整个江湖,重现始祖之辉煌。”

赵柔伊说到这里停下了,一双美目流淌水波,如怀春少女般睇着赵无敌,嘴角含着盈盈的笑意,却让赵无敌心中发冷,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会有大恐怖降临。

他被睇得浑身发冷,颤声问道:“不知家主想到什么旷世奇策?若是不嫌无敌愚钝,尚可调教,愿闻大德高音?”

赵柔伊哈哈大笑,一张俏脸比春花还要灿烂,道:“哎哟喂,大郎,干嘛作践自己?你要是愚不可教,那天下人岂不是都是傻子?

姐姐这想法要想实现,还真离不开你。那就是请大郎可怜可怜你的老姐姐,接任家主之位。”

“啥?不会吧,大姐!”赵无敌被震惊得不行,差点趴在地上。

这都能想得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留,任凭赵柔伊百倍引诱、劝解、威胁和扮可怜,都不起丝毫作用。

开玩笑,某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喜欢坐在山坡上看风景,没事当什么家主,将一个古老世家的责任背负在身上,还不得将某家给憋死。

赵柔伊见他执意不肯,且态度极为坚决,不由得颇为奇怪,问道:“大郎,如今你守孝之期将到,不想出去看看这个大世,将天下各路英雄踩在脚下,品尝一番号令天下的威风?”

赵无敌直翻白眼,没好气地回道:“不想,吾此生只愿守着家人长居于月落湖畔,看明月清风,观云卷云舒,没事就煮一壶茶,回忆昔日的人和事……”

赵柔伊噗嗤一笑,嗔道:“什么毛病?说得跟七老八十一样,也不看看自己个多大岁数?一个刚刚及冠之年的少年郎,却说得如此不堪,要归隐山林,也不怕外人笑话!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重出江湖……嗯,江湖吸引不了你,应该是重出朝堂,要去神都找女帝讨一个大将军,去征战天下,马踏天边。

这也难怪,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征服整个天下,在古史中留名。可这些应该是俗世中的男人所想才对,大郎你可是惊艳万古的武道奇才,将注定要横推天下英雄,成为天下第一人,甚至是武破虚空踏上仙路,又何必执着于人世间的繁华呢?”

第567章老道的宝藏

赵无敌睨了赵柔伊一眼,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让她恨得牙痒痒,手指跳动想打人。

这家伙越来越讨厌,才多大点的娃儿,胡子都没长齐,也敢学人装深沉?说出来怕吓坏你,但凡敢在老娘面前装深沉的男人,无一例外都被揍趴下,也就是看在你是我们常山赵氏的绝世宝贝份上,否则,哼哼……

她哼唧着,捏着粉拳,此刻的模样跟星乐很相似,让赵无敌总算是明白了星乐的小霸王性子是从何而来。

赵柔伊想揍人,可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出手,不爽地开口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个大男人,说话磨磨蹭蹭,藏着掖着,跟着娘们似的。”

眼看着赵柔伊要发飙,赵无敌可不敢再只说三分话,只好举手投降,将心中的谋划痛痛快快倒出来:“家主稍安勿躁,且听小弟一一道来。

你看那座小道观,以前住着一个老道士,他是……贞观年间云游到此,称此地山清水秀,有大造化在,故此依山傍水建了座小道观,就此隐居于此,于山水间感悟天道。

老道擅医术,且是一副古道热肠的性子,常施医赠药,给乡邻们医病,小弟家自老父和亡母起,多蒙他的恩德,就是兄弟幼年时,因身体羸弱,常得他老人家以药物调理,方才没有夭折。

可天道轮回,寿元终有尽时,数年前老道仙去了,身后并无一个传人,小道观也在风云侵袭下,越发地破败不堪,眼看着就要倒塌了。

小弟思及他老人家的恩德,便令人将小道观修缮一番,也算是留一个念想。

就在修缮的过程中,在老道平日里坐卧的云床下,发现了一个地洞,从中得到了一些物件和一封信。”

赵柔伊半眯着美目,听得正入神,却忽然没有了声音,立马又发出磨牙声,真的想咬人。

她睁开两眼,发出凌厉的光芒,正要找地方下口,却只见赵无敌看着不远处的小道观,眼中满是哀伤和落寞,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回想着逝去的点点滴滴。

哀伤和落寞是一种病,会无声无息地传染别人。

赵柔伊就被传染了,眼中的不满已消失,凌厉也被融化,仿佛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牵着一个垂髫小童,漫步在山坡上,任秋风瑟瑟,黄叶飘零,一步又一步,如同要走进画卷中。

赵无敌只是回忆起当日的事,并不曾如赵柔伊所想的那样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

在翻修小道观时少不得要拆除老道的那张腐朽的云床,而在将云床拆散并搬去朽木以后,一名村民却一脚踏空,将地面踩出一个空洞,差点就脚脖子崴断。

小道观自老道仙去以后,因无人居住,在风吹雨打之下已腐朽不堪,随时都可能坍塌。

不过,小道观坐落在山坡上,凸出于四周,不曾受积水浸泡,且地面多是岩石,异常坚实,怎么可能被人踩出一个大洞?

此番负责修缮小道观的都是赵无敌原先的乡邻,也就是他如今的部曲,在可靠性上是毋庸置疑的。

乡邻们见此事怪异,不敢擅自处置,立即让人去禀报家主。

赵无敌听了也颇为奇怪,思忖半晌,心中有了计较。他从继承的记忆中发现老道并不简单,不寻常处太多,不似一个普通道士,而更想是一个隐世者,身上藏着大秘密。

他在守孝中,不能外出访友,不能归家享受,但离开祖宗坟茔去对面的小山坡,应该不算是对先祖的不敬。

他来到小道观的废墟中,借着从屋顶破洞中投射进来的天光朝洞中看去,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不过,以他的神觉可以断定其中别无活物。

他环顾四周,为慎重起见,只留下两个年老可靠的乡邻,将其余人等全都礼送出去。

两个老者将洞口掘开,露出地洞的真容,不过两尺见方,深能有三尺,洞的底部用方木架空,其上隔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

云床下有地洞,洞中藏着箱子,此情此景让赵无敌不由得想起了各种传说和野史中记载的逸闻。

古人喜欢藏宝,且目的各不相同,譬如多少王朝在国破家亡之际,将各种奇珍异宝藏在隐秘地,然后给后人留下隐晦难懂的线索,一代代相传,用作日后复国的本钱。

也有不出世的大贤,在悟透天地至理后,却不将其公诸于世,反而写成典籍藏至于南山,以待有缘人。

想法是好的,可结果往往很残酷。

那些昔日的“大道三千”并未等到有缘人,反而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鼠咬虫蛀,渐渐地消失了!

这箱子莫非也是老道的藏宝?

却不知是旷世的奇珍还是绝世的大药,亦或是此地就是老道的南山,藏有老道的大道真言?

一个箱子勾起了他浓浓的兴趣,让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其打开,可传言却又让他强忍着好奇心,并让两个老者暂时退到一旁,以免被误伤。

在传言中,但凡是藏宝地都有各种机关,其狠毒和阴损让人无法想象,稍有不慎,不但得不到宝藏,就连小命都难保。

他将内力凝聚于两眼中,刹那间眸光炽烈,在黯淡的小道观中就如同两轮小太阳,朝地洞中看去。

地洞不过三尺深,两尺见方,底部用几根方木纵横交叉架空,四壁俱都是风化的岩石,上部土黄,下部殷红,除了那个一尺见方的箱子,并没有看到有异常的地方。

而那箱子就搁在方木上,因为洞中过于阴暗,让箱体看上去也疑似黧黑,不过,却隐隐有青氤氲浮现。

箱体外表较粗糙,模糊中能看到一些铭文,透着古气,箱体与箱盖扣得很紧,挂着一把同样模样很古的锁具,而箱盖顶部留着一只环,似乎是让人好提起。

他再三探查,也没有找到危险所在,不免思忖:也许老道悲天悯人,怀慈悲心,不忍伤害“有缘人”,并不曾设置机关?

再或许,洞中没有机关,而设置在箱体中,只有在你采用暴力开箱时才会引发机关,从而给你致命一击。

不管怎么说,一个神秘的箱子,藏在老道坐卧之处的地下,总不可能弃之不顾?“”,。

第568章遗书现

破败的小道观,房梁都快腐朽了,房顶上到处可见裂缝和破洞,阳光从中穿透、泼洒下来,照在地面上,星星点点,宛若夜空。

四壁破败得不成样子,门窗都不见了,风一吹,呜呜作响,随着扬起的尘埃,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步入地下阴暗的古墓中,触摸到幽冥的气息。

赵无敌经过一番观察,初步排除了地洞中设有机关的可能,于是决定先将箱子给捞上来,至于如何开启,再做他想。

他挥挥手,索性让两名老乡邻离开小道观,独自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危险,而不愿牵连无辜。

地洞只有三尺深,加上底部垫着的方木和箱体的高度,其顶部离地面已只剩下一尺多,一伸手就可以抓到顶部的环,并不用费什么力气。

可就在他的手快接触到箱体时,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停了下来,撕下衣袍的下摆,将之缠绕在手上,一连缠了好几道,方才将箱子从地洞中提溜出来。

箱体入手很沉,不似木头打造,用手指轻轻一弹,发出金属的颤音,且被阳光映照下泛起金属的光泽,很明显是一口金属箱子。

至于是铁还是其它金属,却因为它的外表经过岁月侵袭,布满污渍,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将金属箱子拎出了小道观,搁置在外面的空地上,寻思着该怎么开启?最后,他站在箱子的侧面,离着有一丈多远,将匠人用的斧头对着锁具掷出。

斧头并非神兵利器,只不过是匠人所用,用凡铁打造,也没有千锤百炼。

此时,这把平凡的斧头如闪电般划破了虚空,冷冽的锋锐闪现寒芒,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咔嚓!”

斧头的锋锐准确地劈中了箱体上的锁具,一声脆响,锁具被劈断,金属箱子猛地一震,盖子竟自行打开……

箱盖打开,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呈青金,表面光滑如镜,将对面的青山绿树和大日蓝天都映照其中,如同一副画卷,弥漫着氤氲之气。

赵无敌等了很久,也没见到有弩箭射出,更无毒针,就连烟雾都不曾见。

这明显和传说中不符,可传说之所以称之为传说,可不就是无人亲眼得见,都是听别人说的吗?

以赵无敌来到大唐后之所见,并通过与太平公主等人的接触,心中早有怀疑,那就是传说都很不靠谱。

既然没有暗箭和毒针,也没有毒雾弥漫,那么不上前将宝物拿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来到箱子前,伸手扣击箱体,倾听清脆的颤音,用手抚摸着光滑的青铜面,感受着来自岁月的古朴气息。

这是一口青铜箱子,里面码放着一捆捆木简,弥漫着浓郁的古代气息,让人吸一口,仿佛触摸到时间长河,看到了过去。

最上面是一张卷起的布帛,看起成明显不属于古代,将起拾起打开一看,却是老道士留下的遗书,留待不确定的有缘人,告知了箱中木简的来历。

老道的遗书字数并不算多,林林总总不过两千余字,且看其笔迹和力道,可以看出是在神思清醒时所写,并非临终前的仓促遗言。

可就在这不长的篇幅中,却暴露了一个惊人的密辛,将赵无敌震惊的不行,也将他从古史上所见的认知全都推翻了!

此密辛涉及到数百年前的汉末年间,时有稷下学宫的余孽不甘寂寞,重现于人世间,与各个心怀不轨的势力相勾结,搅动世间风云,将已日渐腐朽的大汉王朝的根基彻底动摇,造就了一个将近绵延百年的黑暗大动乱时期。

在这段黑暗岁月里,汉室倾塌,皇权被践踏,多少世家破败,多少黎庶死于战乱中,造就了一个又一个枭雄,将黎民的血染红他们的战旗……

几番大战,血与火几乎弥漫到了整个天下,战火席卷之处十室九空,甚至是千里无鸡鸣,不见生机。

天下生民处于绝望中,眼看着苍天在哀嚎,在祈求,在祷告,祈求苍天垂怜,降下无双的英雄,荡平世间的恶魔,还他们宁静的生活……

上苍有感,似乎听见了天下万民的祈祷音,不忍见人世间生灵灭绝,从而让稷下学宫的死敌、鬼谷一门的传人出世,勘破逆乱,理顺乾坤,重新订立人世间的法则。

作为鬼谷一门在汉末的杰出传人,诸葛孔明被寄予厚望,以一策“隆中对”给这个纷纷扰扰的乱世画出了一个方向,让蜀汉先主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信心,觉得未来不再绝望。

诸葛孔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数十年间在他的身边聚拢了一大批英豪,每一个都是光耀当世的人杰、惊艳古史的天骄,来自各大隐世山门和圣地。

因为在这个黑暗岁月里,已不仅仅是稷下学宫的余孽在作乱,其身旁同样聚集了一批世外大势力,力求在乱世中谋取大利益,从而主导隐世力量,成为世间的主宰。

经过多年的战乱,汉室已经名存实亡,各路诸侯出世,纷纷占据一方之地,厉兵秣马,积草屯粮,依靠着来自各大山门的子弟冲锋陷阵,杀伐中、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辜的黎庶,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在绝望的逃亡路上纷纷倒地……

诸葛孔明审时度势,助先主联合孙吴以弱胜强,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曹操,然后占据荆州为跳板,借此巧取益州和汉中,作为蜀汉崛起的根基。

蜀汉得益州富庶之地,又有山川之险,国富民强,粮草充足,以诸葛孔明的谋划,当韬光养晦,与东吴保持结盟,合二者之力抗衡曹操,保持僵持的局势,谋得数年的不兴刀兵,借机扫荡南方诸蛮,收为己用。

这样一来,经过一番休养生息以后,有了稳定的南方,又多了南蛮的兵源,再加上积累的粮食,与东吴连兵,共同伐曹,徐徐图之,逐步蚕食,未必不能效法高祖旧事,从蜀中出兵一统天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惊才绝艳的诸葛孔明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先主和他的两个义弟的品性。

先是关羽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丝毫不顾全大局,在抗击曹军的同时又触怒孙权,最后在曹操和孙权两路大军夹击下兵败如山倒,不仅丢了荆州,就连本人也败走麦城、被枭了脑袋。“”,。

第569章汉末旧事

自诩为“万人敌”的关羽,平生最为推崇的就是以力服人,认为世间事皆可凭借一对拳头来判定是非与对错。

他的思维很简单,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掌控话语权,断定世间万灵的生与死。

而且,他还有一个坏毛病,明明是自家出身卑微,一个乡野农夫之子,上溯十八辈都和世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却偏偏认死理、格外讲究出身,对大将黄忠得封“五虎将”竟报以“大丈夫羞与老卒为伍”,可见其心胸何其狭窄、难成大事!

一个老农之子,缴天之幸被世外山门所选中,得以习练高明的武技,从而扬名天下,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世外山门的一枚棋子,随时都可以抛弃。

在曹军来犯、大军压境,面对曹仁、徐晃、于禁和庞德等大将,关羽不得不亲自上阵,差不多将荆州的老底子都搜刮干净,方才抵挡住北方的敌军,两下出于僵持,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妄言取胜。

就在这么个关键时刻,可以说涉及到荆州的存亡,并且曹操使出奸计,许以孙权各种好处,意图让孙权出兵,采用南北夹击,一举击破关羽部,从而将刘备势力彻底撵到益州的山沟沟里。

孙权的确有帝王之姿,面对关羽的劣势和曹操给出的各种封赏,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虚与委蛇,私下里却派诸葛孔明胞兄诸葛瑾出使,准备和关羽结成亲家,以孙权之子迎娶关羽之女。

对于诸葛瑾出使荆州的目的,人们心知肚明,却无一人点破其间的奥义,反而各出其力,纷纷给他出谋划策,争取玉成其中的好事。

孙权的提议本是一件毫无悬念、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孙吴和刘备两方势力继续保持结盟模式,共抗曹军,可谁料到在诸葛瑾说完以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句“虎女焉能配犬子”,将诸葛瑾怼得无言以对,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想想也是气得不行,你丫关羽的闺女是虎女,某家孙权的儿子就是犬子?

好歹你也给说成是豹子、狮子和狼子,却偏偏一副装汉子样,一捋长髯指斥为狗的子嗣,你让孤情何以堪?

再说了,你丫不是骂人吗?!孤的儿子是犬子,犬是啥、不就是狗吗?犬的儿子是谁养的?自然也是狗。

好你个关羽,骂人都不带吐脏字的,真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孙权一怒之下,去特么地孙刘联盟,立马就接受了曹操的示好,派吕蒙挥师直取荆州,将关羽老窝给端了。

这还不算最艰难的时刻,吕蒙拿下荆州以后,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同徐晃约定一起发力,将关羽给撵得四处逃窜,最后在麦城给逮住,将那颗高傲得从不低下的脑袋给剁了下来,装在盒子里送给曹操把玩。

孙权背盟,联合曹操,打破荆州,砍了关羽,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触了刘备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对于编草鞋出身的刘备来说,他的逆鳞就是关羽和张飞,至于旁人视为珍宝的妻儿,刘大耳朵有着与旁人迥然不同的看法。

在刘大耳朵眼中,兄弟如手足,断了就是断了,无法再给接上,将给身体留下永远的残疾,带来各种不方便,遗憾终身。

而妻子不过是衣服耳,破了脏了弃之可也,再添置一件新的就是。

他不仅做如此想、如此说,还真是如此干的。你看荆州一战,为了博得贤良之名以及多带一些肉盾,裹挟着数万百姓一起逃跑,结果让糜夫人没于乱军之中,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

接下来,甘夫人又没了,刘大耳朵啥事没有,照样和关羽张飞谈笑风生,并将孙权的妹子给忽悠到手,面对着这件光鲜靓丽的新衣,哪里还听到糜夫人和甘夫人在阴冷的黄泉路上孤独无助的哭泣……

为了争霸天下的野心,丝毫不顾及孙夫人的感受,决然与孙权撕破了脸,让左右为难的孙夫人只能回到娘家日日以泪洗面,临了还为无情的刘大耳朵跳江殉情。

没了孙夫人,刘大耳朵入川以后,立马娶了他本家兄弟的遗孀吴夫人,继续他乐此不彼的换衣之旅。

就是这样一个视妻子如衣服的无"qing ren",却偏偏将关羽和张飞看得极重,恨不得日日同桌食肉、同床共寝,整日里手牵着手,一起走到天荒地老,其间的因由,从来不曾在史书上见,反而引得后人纷纷猜测。

刘大耳朵一听关羽让孙权给剁了,立马通知张飞,并起全国兵马浩浩荡荡杀向荆州,要将孙权也给剁了,好给关羽报仇雪恨。

而此时的刘大耳朵刚刚取得益州,内部人心未定,国库空虚,民力疲惫,且南有诸蛮作乱、北有强大的曹操虎视眈眈,的确不是和孙权决一死战的好时机。

群臣纷纷劝阻,请刘大耳朵以天下为重,暂息雷霆之怒,休养生息,大兴农桑,积草屯粮,厉兵秣马,以待时机,再举大军扫荡曹操和孙权等乱贼,匡复汉室江山。

可刘大耳朵再也没有了那种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的谦谦君子模样,如同一头暴怒的疯狗,逮谁咬谁。

就连三顾茅庐请来的诸葛亮都不好使,反而恬不知耻地自称久经沙场,大战无数,对兵法也算是一个大家,浑然忽略了在得到诸葛亮以前一路败、一路逃窜,比那野狗都不如。

最后,原形毕露的刘大耳朵不耐烦诸葛亮的叽叽歪歪,将他给扔在成道看家,至于另一位喜欢说大实话的赵云,同样将其闲置,让一位绝世的英雄干起押运粮草的勾当。

而就在此时,张飞一个人喝闷酒喝得兴起,竟然将部将揍了个遍,结果让心怀怨怼的部将给宰了。

刘大耳朵再此被拔下一片逆鳞,彻底疯狂了,大手一挥,血红着眼睛扑向荆州。

自高自大、被野心蒙住了双眼的刘大耳朵,在夷陵让陆逊一把火给烧得精光,再次发挥逃跑的天赋,借助诸葛孔明入川时在鱼腹浦留下的后手和赵云的及时搭救,逃脱了陆逊大军的追捕,进入了白帝城中。

第570章红颜白发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刘大耳朵不听人劝,一意孤行,一战将益州的老底都给败光了,无颜再回川中,带着各种不甘含恨而终,去黄泉路上寻找关羽和张飞。

诸葛孔明肩负着各大圣地的厚望,扛起了对抗稷下学宫的大旗,先是扫平了南蛮诸部,继而出兵、出岐山,讨伐被稷下学宫控制的曹魏。

蜀汉兵分两路,出岐山后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可在关键的时候,稷下学宫安插下的暗子出手了,来了个“失街亭”,一下子逆转了局势,断了蜀汉大军的退路。

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诸葛孔明是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心中有无尽的悲凉却无人诉说,只能冷静下来,指挥大军回师,并以常山赵云断后,将曹魏的各路追兵杀得血流成河,再也无人敢上前。

诸葛孔明回到川中以后,曾闭门一十五日,观测诸天万象、星辰变化,推演大世的走向,没了长叹一声,吐血三口,晕厥于地。

苏醒后秘密召见了赵云,一番密谈,其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就连常山赵氏族谱中也不曾记载。不过,赵云随之诡异的消失了,而诸葛孔明动用了各种手段,改写了古史,在史书上留下了“大笑而终,享年七十余岁”的记载,并以讹传讹,让后人信以为真。

赵云离去后,诸葛孔明继续北伐的大业,一次又一次,终究无法撼动曹魏的根基,只能铩羽而归,就连他本人也陨落在五丈原的簌簌秋风中……

一代人杰陨落了,诸天都发出了悲声,那坠落的星辰就是天的眼泪,滴落在苍茫的大地上,也扣击着人们的心。

他于生命的尽头选择了姜维继承作为鬼谷的传人,同时统帅蜀汉大军继续伐魏,完成那注定不可能完成的大业。

至于姜维的结局,诸葛孔明也许早已于时间长河中见,因此暗地里布下了后手,让其身边一名童子携带着鬼谷传承遁于山林中。

童子于山林中隐居,直到司马氏窃取曹魏的江山,继而一统天下时,方才出世行走于人世间,寻找可以继承鬼谷绝学的英才。

童子老了,无法抵抗岁月的侵袭,于临终前将鬼谷传承托付于继任者,然后,继任者继续行走人世间,踏上寻找鬼谷传人的旅程。

一代又一代,绵延数百年,司马氏窃取的王朝早已经分崩离析,并经历了五胡乱华的大黑暗时期,古史在不断演变,城头变幻大王旗,可不变的是鬼谷的护道者,他们始终在寻觅诸葛孔明临终前曾交代的那个惊艳万古的奇才出现。

大世沉浮,世事变迁,鬼谷的护道者也曾遇到过不少惊才绝艳者,譬如大唐军神李靖等,并曾传授部分传承,共其修炼,以观其造化和成就。

一次次试探,可又一次次失望,其中不乏名传千古的名将,但离诸葛孔明的预言却还差着千万里。

最后一代鬼谷护道者,也就是栖居于龙山脚下小道观中的无名老道,不知因何竟放弃了寻觅鬼谷传人之旅,将传承埋于云床下,默默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莫非他早已通灵,如玉仙姑一样曾漫步于时间长河中,看到了一角未来?

赵无敌看着青铜盒中的木简,一捆捆码放得齐齐整整,泛着紫色的氤氲,弥漫浓郁的香味,以手触之坚硬如铁,且有冰凉感,不知是何种木材所制成,方才流传了数百年上千年而完好无损。

赵无敌前世跟随戚继光南征北战,先后与倭人和鞑靼交战,得戚继光器重授之以兵法战策,对步战、马战和水战都有涉猎,而今再得到完整的鬼谷传承,可谓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让他窥视到鬼谷传承的真谛。

他如饥似渴,在一个个夜晚,于昏暗的灯光下读着木简,恨不得将木简上的每一个字符都融入神魂中。

几番研读之下,他熟悉了每一个字符,将其联系在一起,融会贯通后,越发地觉得深不可测,竟蕴含着大道至理的烙印,不由得对鬼谷子肃然起敬,惊其为天人。

由此可见,鬼谷一门并非是单纯的兵家和纵横家,而是道门的一支,同样来自上古残缺的传承,只不过推崇进入人世间,与流血漂橹的战场上炼心,聚集无尽的杀气,继而成就道身。

这就是赵无敌得到鬼谷传承的始末,如今一一说与赵柔伊,让她震惊得不行,一张丰润红唇就那么咧开着,露出晶莹的贝齿,眼神也直愣愣的,不言不语。

良久,她才做出反应,一巴掌拍在赵无敌肩膀上,扬声道:“好小子,果真是福缘深厚,让人羡慕加妒忌。遇到一个老道都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修座破道观也能挖掘出鬼谷传承,你说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姐姐我就遇不上呢?可怜我绝美的容颜、如仙的风姿,竟比不上一个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她堵着嘴巴,扬起俏脸,弧度柔美柔美的下巴微微翘起,美目生兮,眼珠乱转,琼鼻中时断时续地发出哼哼声,那副娇憨模样让赵无敌有那么瞬间失神,误以为是星乐来临。

看赵无敌那手忙脚乱的模样,赵柔伊不满地嗔道:“哼!你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心中说姐姐我人老珠黄,却偏要做妖娆样?

告诉你小子,姐姐我昔年可是江湖第二美人,人称银枪赵红衣,多少俊俏小郎君为我倾倒……

可惜啊,纵然是你惊艳了万古,可终究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到头来,英雄迟暮,红颜白发,只能在寂寞的夜晚,一个人对着铜镜,顾影自怜,伤春悲秋,慨叹韶华离去!”

对于赵柔伊的哀怨,赵无敌是直翻白眼,同时心中也是无语。叹什么韶华离去,说什么红颜白发,我的姐姐呀,你如今是满头青丝,漂亮得不像话,说这些话也不嫌膈应?

啊,对了,我明白了,感情还是为了某人的负气离去,让她独守空房许多年,却至今无法忘记某人的身影,想去寻他,劝他回头,却又因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

这是你们夫妻间的密事,小弟我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于是,他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敢问姐姐,不知昔年江湖中第一美人是谁?不会是那位小裴娘子吧?”

第571章野史害人

赵柔伊秀眉立起,美目喷火,就口鼻中也有白雾喷薄,其间有一簇簇火焰浮现,睨着赵无敌喝道:“就她?裴香玉,也配称江湖第一美人?真是笑死人了!”

赵无敌心中暗叹,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家主姐姐和小裴娘子之间绝非是因为互相攀比修为和美貌而闹得不对付,很可能涉及到闺房事。

只是不知是小裴娘子介入赵柔伊的夫唱妇随生活中,破坏了他们的姻缘,亦或是家主姐姐横刀夺爱,生生将小裴娘子暗恋的心上人变成自己的枕边人?

这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若是敢问起,看看赵柔伊那凶巴巴的模样,还不得立马将他给扑倒在地,狠狠地揍一顿。

赵无敌也觉得话问得有些孟浪,以至于惹恼了赵柔伊,只好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无敌功夫,奉承话不要钱地往外吐,外加作揖打千,方才让赵柔伊消了心中的火气。

不过,对于昔年江湖中第一美人是谁,终究是没有结果,只好留待日后向旁人讨教。

赵柔伊消了火气,也没心思和他东拉西扯,而是直接问起他日后的打算?

赵无敌见谈到正事,也不再没个正行,而是正襟危坐,竭力让脊梁骨挺直,正道:“弟得鬼谷传承后,日夜研读,不敢说尽得精髓,但也收益良多。

其后在部曲中挑选机灵者,并在家族子弟中择心思缜密者,传授他们兵法战策,以及武技,以期培育出几个可堪造就之才。

至今已历时两年,他们都有很大的进步,其中有数名佼佼者脱颖而出,以弟看来,足可以为一方将才。”

赵柔伊听得很认真,并频频点头,没了反问道:“汝培育一批大将之才,意欲何为?莫非是要效法世间豪杰,揭竿而起,讨伐当今武氏,取而代之,尝尝人间帝王的滋味?

其实,吾等山门中人介入人世间的纷争,只不过是为了谋取更大利益,来维持家族的消耗,而对人世间帝王的宝座,视之为敝屣。

吾辈修士,追寻的是天道,是踏上仙途,是长生,至于人世间的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千里,你可是家族的麒麟子,多少长者对你寄予厚望,期待你能武破虚空,再现始祖的辉煌故事,可不能贪恋红尘,自甘堕落!”

赵柔伊一本正经地劝诫,可谓是苦口婆心,用意深远,可惜却错解了赵无敌的意思。

赵无敌摊开两手,苦笑道:“家主姐姐,难道弟在您的眼中就如此不堪?真是让人伤心!”

赵柔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都说出来了,野心昭然若是,还怕人说,莫非也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银样镴枪头?”

赵无敌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也懒得和她狡辩,直接开口,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当今女帝可不简单,她乃是秉承天命君临天下,建立一个新朝,其根基之稳固,终其一生也难以撬动。

弟的确是要用兵,但用兵之地却并非在中土,而是在海外。我们常山赵氏一直都在经营海外买卖,家主想必该听过隋末唐初之际,有江湖大豪虬髯客于那海外建国的事情?”

“虬髯客?张仲坚!”赵柔伊睨着一对美目思忖着,总算是猜到了虬髯客是谁,不由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嗔道:“不就是一脸大胡子嘛,还虬髯客、也太风骚了?话说这是谁人给他起的外号,姐姐我怎么没听说过?”

什么?

赵无敌一愣,从赵柔伊话里透出的意思,张仲坚此人倒是的确存在,可并没有一个“虬髯客”的匪号,显然是后世好事者亦或是说书人为了博取人们的眼球,硬是给加上的。

不过,张仲坚是否匪号“虬髯客”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是不是如野史中所写,纠结一批绿林中的好汉,企图于乱世中崛起,与群雄混战,加入争霸天下的行列。

其后,他见李唐大势已成,不可匹敌,于是乎买舟出海,于那海外建立了一个汉室苗裔的国度。

他睁着两只大眼,目不斜视地看着赵柔伊,想从她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赵柔伊看着他那双可怜巴巴而又接近白痴的眼睛,心中不落忍,只好将昔日旧事和盘托出,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张仲坚嘛,出生于富裕之家,家中良田美宅无数,仆役如云,可称之为一方大豪。

不过,却并非我世外山门中人,就连人世间的世家都算不上,无非就是靠祖上一代代的经商,积累了一大笔财富。

在他少年时,泰山一脉、也就是西门天王的上上代祖师遭人暗算,虽杀尽敌人,自身却也遭受重创,流血过多,身边却没个人给他疗伤,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可巧合的是,被少年张仲坚给撞上了,立马将其抬回家中,延请名医医治,并将家中珍藏多少年的老药拿出,还真救了那位老人家的性命。

老人家伤好以后,却为难了,不知该如何了解?吾等修道之人,讲究修道先修心,仇要报,恩也要报。

譬如这位老人家,与那张仲坚之间有了因果,若就此离去,将成为他一辈子的心魔。此生都将背负别人的恩情,道心不稳,如何能做到无尘无垢,超脱自然?

可此番是救命之恩,若是平常人家,赠以金银珠宝也算是报答了恩情,两不相欠。可偏偏张仲坚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无奈之下,老人家竟发现张仲坚根骨颇佳,且身强体壮,气血充盈,是块习武的好苗子,于是收其为记名弟子,传授了些外门功夫。

这张仲坚也颇为了得,竟将外门功夫练到一个极高的地步,成年后广交五湖四海的绿林大盗、市井豪侠,闯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字号。

在隋末群雄逐鹿天下时,他带着一帮子绿林汉想效法瓦岗寨起事,可盗匪终究是盗匪,如何能成大事?不到一年时间,手下已凋零大半,却没有因此而投靠李唐,反而鬼使神差地出海。

大约三十多年前,我们家的海外商队曾在南海中偶遇一岛,从土人口中得知此岛上有一位国王,长相和我们相似。”“”,。

第572章海外有仙山

“这么说张仲坚于海外立国一事是真的了?”赵无敌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赵柔伊的话。

“打断人家的话是很不礼貌的!”赵柔伊直翻白眼,咬着牙,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呵呵,一时情急,就没控制住,还请家主姐姐原谅则个。”赵无敌腆着脸,给脸皮套上纯钢打造的甲胄,起身给赵柔伊一揖到地,赔礼道:“那个……后事如何,还请姐姐教我!”

对这个脸皮比扬州城的城墙还要厚的赵无敌,赵柔伊真是没什么好办法,只好选择了原谅,继续说道:“能在海天之中见到同乡,且是个国王,对此族人也很好奇,便备了些从中土采购的货物作为礼品,着土人带路前往王宫拜见国王。

可等他们到了王宫一看,却大失所望,眼前是一片低矮的木头房子,所用木材虽名贵,但做工却显得过于粗糙,搁在大唐就算是一般商贾人家的房子,也比其豪华和雄浑。

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其间的关键。此岛上最不缺的就是名贵木材,可却没有手艺好的匠人,哪里能造出巍峨而雄浑的大殿?

国王乃是张仲坚的后人,都多少年了,我都不知道是第几代了,见到我赵家人,看着来自家乡的物事,竟失声痛哭,可怜得什么似的,最后竟恳求将他们带回故土。

呵呵,一个巴掌大的小岛,连带着土人在内也不到千人,竟然号称是一国之王,真是笑死人了!

我的好兄弟,听了姐姐的话,你还有心去征伐海外吗?”

张仲坚远走海外,于那南海中做了一个小岛的岛主,直到客死他乡,也没有回到故土,可后世人却妄言其在海外建国,打下了好大一片天地,真是以讹传讹,且没有底线。

不过,张仲坚的遭遇和赵柔伊的不以为然,都没有撼动他的决心。

他理了理思绪,不紧不慢地说道:“家主有所不知,海外之大,物产之丰,难以想象。

在南海深处有大岛无数,气候炎热,无严寒之冬季,一年四时皆可耕种,有四时不谢之花,瓜果多到任其自落化为泥泞,并盛产香料、宝石、美玉等,可谓是天赐宝地,却只有少许土人居住。因为有取之不尽的食物,所以从不知战争为何物?

我常山赵氏绵延至今,已有数万之众,绝大多数族人并无习武的天赋,只能于那红尘中度日,同常人有和区别?

中土多战乱,族人多有亡故,不如将族人迁一部分定居于南海之中,于那世外桃源之地繁衍生息,哪怕是中土遭遇五胡乱华那样的大劫难,也不至于断了血脉传承。

此乃弟之拙见,家主以为如何?”

赵无敌的一席话,说得赵柔伊怦然心动,不由得紧锁双眉陷入沉思中。

在古老的世家中,有一个颠扑不破的法则,那就是不会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以免突然遇到大劫难,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世家如此,山门和圣地也不例外,譬如常山赵氏就将族中的年轻一代天骄一分为二,明面上的留在族中修炼,而还有一部分则隐藏在祖地,作为暗子,以免被人给一网打尽。

如今赵无敌给指出了一方宝地,听着他的描绘,只能用世外桃源来形容,若是能作为普通族人的栖居地,先迁徙个千人……千人太少,而族人太多,还是先迁徙万人去南海,足可以占领那一方福地,若干年以后,几经繁衍,岂不是一个大国?

只是,他说的话靠谱吗?族中海外商队的子弟可是多次去过南海,所言并不相符,虽然多香料等物,但却多蛇虫蚁蚊,且地方并不大,如何能安置诸多族人?

面对赵柔伊的质疑,赵无敌一笑,做莫测高深状,伸出几根手指准备捋一捋胡须,直到摸过光溜溜的下巴,方才醒悟因尚未及冠,没有蓄须。

他哂笑道:“家族的商队看来直到了南海的边缘,最远不过占城,也就是那种精米的原产地,离真正的南海腹地还差得远呢!

而且,那些大岛还不算什么,据闻在苍茫大海中还有数块古陆,其大比之中土也不遑多让。

而在岭南之东,就有一大岛,古名夷州,三国时东吴孙权就曾派水师登临过,就其地域之广和物产足以养活百万人。

另外,东海中有倭国,家主总该知道?其实,倭人栖居之地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三仙岛中的瀛洲和方丈,其中有一名石见的地方,盛产白银。

我赵氏可派出一部好手掌控此地,抓一些倭人为奴隶,令其开采银矿,那么我们就有海量的白银可用,就是家主你、再也不用为钱财操心了!”

赵柔伊不满地咕哝:“说什么呢?搞的人家像个守财奴一样!我们家就我和星乐两个,能吃用多少?还不是为了家族,可怜人家为了家族操碎了心,却无人理解,就连一句暖心话都听不到,真是心伤……”

家主姐姐的毛病又犯了,陷入自怨自艾中,赵无敌只好投降,一个劲地歌功颂德,费了老大的劲,方才将家主的毛病治好。

可这还不算完,家主姐姐眼神一***问道:“瞧着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跟身临其境似的,莫非你去过南海深处、还有夷州和海外三仙岛?别目光闪烁想拿假话糊弄我,我可告诉你,实话实说,否则,嘿嘿,我跟你没完。”

“这个……去……”赵无敌何曾去过,就连前世也只到过夷州海岸,短暂地上岸一游,至于瀛洲石见有银矿一事则是从倭寇口中得知,而南海深处的大岛和海外大陆,是来自极西之地的传教士告诉他的。

而今面对赵柔伊的逼问,他苦思冥想着该如何作答,忽然间灵机一动,恰似那一道天光浮现,立马拨开云雾见青天,轻笑道:“家主说笑了,弟不过弱冠之年,如何去过海外?这一切皆是老道士昔年告知,他曾亲历其境,周游南海和瀛洲等地,言之凿凿,当可相信。”

他将一切都推到无名老道身上,也不知道就埋在不远处的老道听了,夜间会不会从坟中爬出来找他说道说道?“”,。

第573章千古一女帝

老道已死去好几年,就埋在不远处的另一方山坡上,估计骨头都烂了,随便赵无敌说什么,都无法对质和指证。

可老道既然身为鬼谷一门的护道人,所言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赵柔伊转动眼珠子,瞅了赵无敌老半天,最后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她到底是心有遗憾,不曾得知海外仙山中是否有女仙?她关心此事,倒也不是为了能求得长生之密,而是想讨一粒容颜不老的仙丹。

姐弟两个一番商议,赵柔伊总算被说服,答应回族中同诸位长老相商。毕竟涉及到一个家族的迁徙,哪怕是一部分族人,可也不是小事,不可能由家主一言而决。

不过,作为对赵无敌的支持,赵柔伊在她的权限内将再次给他派数百家族子弟,包括一些天骄,就打着游学的名义,送来给他调教。

赵无敌当日和崔刺史敲定了部曲,但却没有涉及到亲卫。其后,通过赵柔伊和诸长老的共议,从家族子弟中给他挑了二百九十八名,作为他的亲卫。

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子侄做亲卫,自然是最让人放心的。至于开国侯的亲卫应为三百之数,却只要了二百九十八个,则是一种做臣子的本分,以此表示对皇权的敬畏。

赵柔伊走了,自去和族中的那些老古董磨嘴皮,助赵无敌实现他的迁徙族人于海外的大业。

而赵无敌继续留守茅屋中,为老父守孝,哪怕是离二十七个月的古训只相差几日,也不能离开,以免为人所诟病。

守孝之期是从他住进茅屋之日算起,从离开神都则已差不多快三年时光了。

当日还是大唐归元二年冬,而回到扬州时则已是归元三年春日,再往后……归元这个年号已不再出现,只能在尘封的历史中得见。

因为就在归元三年夏五月,在武后的暗示下,武氏族人和早已投靠他们的官员、那些擅于察言观色的墙头草、士农工商四民的代表、僧侣道士、市井浪荡子,甚至勾栏中的女子,纷纷跑到则天门前,大言不惭地代表天下万民劝进。

虽然是一场闹剧,但却足够轰轰烈烈,昭示着武后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

以房遗则为首的开国勋贵们经过一番密议,也加入劝进的洪流中,还被武承嗣讥讽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帝王是一请就登基的,必须三辞。也就是臣民劝进一次,你推辞一次,一直到第三次,臣民以死相逼,你心中有大慈悲,不忍见臣民血溅当地,方才勉强答应。

武后熟读古史,如何不知道这一套?

在劝进与推辞中一连演了三场,最后一次在万象神宫中,皇帝摘下帝冠、褪下龙袍,扑倒在地,声泪俱下,请母后登基,并以额头狠撞地面的白玉石,以至于额头都撞破了,血流了一地。

武后见之落泪,怀抱皇帝,母子相对而泣。然后,武后宣示天下,顺应民心和天心,择日登基。

武后称帝了,改国号为大周,上尊号为“越古金轮神圣皇帝”,立武氏宗庙,大肆追封父祖,并大赦天下,与万民同庆。

至于年号,是年已过去了一半,依然采用归元二年记事。不过,作为新的王朝,岂可没有一个年号?

武帝思及旧年秋八月,天穹中曾浮现一只金色大眼,其后有少年赵无敌出现于朔方,神话般地击破了突厥铁骑,将她从四面楚歌的逆境中解救,给她的登基之路扫除了障碍。

而今看来,那只金色的眼睛绝非凶兆,反而是上苍降临,赐予她无敌的大将,并认可了她的身份。

天道,就是武帝给新朝定下的第一个年号,表示她是名正言顺的上苍之子,替上苍掌控人世间。

天道元年,这个让世外山门中那些不出世的老古董都敬畏不已的存在,就这么成了武帝的年号。不过,得从明年算起,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将归元三年过完。

大唐成了大周,武后也成了武帝,那么武氏一族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族。

这让武承嗣和武三思窃喜不已,心中升起熊熊的烈火,眼巴巴地看着姑母,想听到立他们为太子的旨意。

他们望眼欲穿,就连秋水都枯干了,终于等来了立大周太子的圣旨,但听完以后,却仿佛一下子坠入万年冰窟中,全身的血脉都冻结了!

原先的皇帝,也就是大唐的逊帝李煜,按照常理一个亡国之君,大多是封一个“安乐公”“归命侯”之类的头衔,被圈禁于某个隐秘的地方,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意外吃错了药,亦或是大晚上不睡觉瞎溜达,一交磕破了脑袋,总之是离奇地死去。

李煜这个逊帝是武帝的亲生儿子,就算武帝慈悲,不忍夺了他的性命,但是像武陵王那样圈禁一辈子,总可以做到吧?

可谁料到武帝不仅没有将李煜流放和圈禁,反而将其改为“武”姓,李煜成了武煜,摇身一变从大唐皇帝成了大周太子,可把武承嗣和武三思给气坏了!

到头来一番折腾,二人互相盯着,彼此较劲,谁想却便宜了一个废物,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眼下武帝的话就是天理,哪怕他们心中怨怼丛生,也改变不了李煜成为大周太子,依然住在东宫中。

不仅李煜成了武煜,就连太平公主也被赐予武姓,并且又给加了五百户食邑,外加龙门脚下的两座庄子。

不过,武帝虽立亲子为太子,接下来也没有薄待武氏族人,对血脉亲近者一口气封了十五个王爵,其余的公侯伯等数不胜数。

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两个老对头俱都成了亲王,地位尊崇,荣耀无限。

这一点和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没有出现偏差,不过,接下来还是出现了变数,那就是原本被封为千乘郡王的武攸暨,而今却因为赵无敌的相让,让他“活捉”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从而占据了朔方大捷的第二功臣位置,给武帝大大长了脸面。

定王,这个在原本的古史中直到李隆基登基以后,为安抚太平公主而给武攸暨加上的尊号提前问世了,让武攸暨一下子位列亲王行列,也将他给推到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对立面。

第574章三足鼎

新朝初立,万象更新!新皇帝大肆封赏天下有功之臣,赐予高官厚禄、良田美宅和金银珠宝,本就是一种惯例,自亘古以来不曾变,更何况武氏是以一女子之身成就帝王之业,建立了大周皇朝。如此丰功伟绩,纵观整段古史,哪怕是自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开始,数遍人世间多少帝与皇,都不曾见过。她是女子之身,且是以武氏之名义创立了大周皇朝,那么她的娘家、也就是武氏一族同样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皇族,将继承前朝李氏的所有权利、福祉和荣耀,甚至是在不定的将来,也就是武帝百年之后,继承整个天下大统。可武帝从来都不按规矩行事,出人意料之外不过是家常便饭,就譬如在武承嗣和武三思伸长脖子对大周太子之位望眼欲穿时,却意外地花落在李煜的头上。对于他二人来说,遭受了这个致命的打击还不算完,接下来在对武氏皇族子弟封赏一事上,再次给了他们一个当头棒喝。武攸暨封王了,且和他二人一样都是一字王,也就是爵位中的最高等级亲王。武攸暨的这个亲王可不一般,不同于皇嗣武煜的那几个有名无实的亲王儿子,而是实打实的王爵,且武攸暨手中同时掌控南北衙的禁军,其势已成,足以和武承嗣、武三思成三足鼎立的局势。左卫是南衙十六卫之首,左卫大将军在名义上也就是整个南衙禁军的统帅。以前的历任左卫大将军出于皇帝的牵制和提防,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敢真把自己个当南衙十六卫统帅。可以前已成为昔日旧事,如今已是大不同,有了武帝的信赖和支持,武攸暨这个左卫大将军可就是实打实的南衙禁军统帅,谁也不敢把他当摆设,就连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武攸暨除了左卫大将军一职,还有一个千骑将军的头衔。可别小看这个千骑将军,手下虽只有一千人马,却是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足以改变皇朝的走向。千骑是从百骑扩充而来,而其根源则是大唐开国之初那支威名赫赫的元戎禁军,每一个都是从千军万马中选拔而出,曾征战天下,扫荡群雄,斩却敌酋,饱饮英雄血,搁在南衙中起码能捞一个校尉,可他们宁愿舍弃了功名和利禄,誓死报效帝王。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变迁,那一代元戎禁军已逝去,可精神却长留,始终不曾断绝。百骑作为帝王的亲卫,并不介入皇权的更替中,同时,也严禁同潜在的皇位继承人接触。他们是一支冷血之师,只效忠当世帝王。因此,当武后取代李唐成为新帝,并改国号为大周,千骑并不曾发生骚乱,而是平静地成为大周天子的亲卫,依然替帝王镇守着玄武门。武攸暨同时掌控左卫和千骑,在禁军中有了很大的话语权,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又一个秦大将军。这样一来,有武帝撑腰的定王武攸暨,完全有资格介入大周社稷继承人之争,也因此和武承嗣、武三思分庭抗礼,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魏王、梁王和定王,三王鼎立,相对而言,各有各的优劣,谁也无法一锤定音,将对手横推。武承嗣入政事堂,有参政议政之权,同时把持着户部,主管天下钱粮和赋税,若以此为筹码,在调拨钱粮时略施手段,对各地刺史和军中将领行拉拢之计,必然将收获一批投机者效忠,从而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可武承嗣从来不曾这样想过,也不屑为之。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恃为皇族族长,地位尊崇,天生是要主宰大世浮沉的圣人,岂能与那些粗鄙之人厮混在一起?武三思是礼部尚书,主礼仪和教化,是个受人尊敬的清贵职位,但却没有调拨钱粮之权,也无法认命官员。不过,他的手段很高明,擅于拉拢党羽、收买人心,身边聚集了一批同党,俱都是才智卓绝之辈,被人称之为“三思五犬”。他靠着门下走狗的出谋划策,同武承嗣斗得难解难分,同时,利用武承嗣的倨傲,反其道而行之,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在武氏一族中也拉拢了一些子弟,结成了一个攻守同盟。譬如那位武懿宗,不战而逃,将云州拱手让给了突厥人,就连自身都被俘虏了。此举害得武后陷入四面楚歌中,一日三惊,夜不能眠,差不多举倾国之力兵分数路,开拔边地去救火。同时,武后还要竭力遮掩真相,不能让武懿宗这粒老鼠屎坏了她的谋划,派武三思这个不知兵的礼部尚书为大使总管北地诸事,其目的就是见机行事,主动和默啜接触,许以好处,好将武懿宗给捞回来。在赵无敌火烧朔方后,默啜大可汗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急于回到大草原,集结留守的铁骑先下手为强,强行收编了忽必利的部落,并在猝不及防下将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一家子全都给砍了,吞并了人口和牛羊。几番兼并之后,在朔方损失惨重的默啜大可汗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元气,手底下又有了三五万骑,足以震慑大草原各部。此时的默啜大可汗,眼睛里只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首领,至于攻打大唐,至少在十年内是不敢想了。在武三思派人接触,有意用小可汗忽必利交换武懿宗的时候,默啜大可汗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开玩笑,忽必利是对他的汗位威胁最大的人,早就想找个机会将他给砍了,如今天随人愿,让他落入唐人手中,方才乘机收编了他的部落,怎么可能要他回来?一个没有部落的首领,在大草原上连野狗都不如,其下场无非是冻死在茫茫大雪中,亦或是沦为他人的奴隶。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于突厥小可汗来说,都是无上的耻辱。我慈悲的默啜,怎么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不如就让他留在大唐,而唐人是好客的,想必会以好酒好肉招待他,将他给养得白白胖胖,乐不思突厥……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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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第三极

面对武三思的试探,默啜断然回绝,不留丝毫谈判的余地。&amp;;/&amp;;

一个打了败仗全军覆没又失去了部落的小可汗,没有丝毫利用的价值,而且,再也用不着对其忌惮和提防,要之何用?&amp;;/&amp;;

他不想要回忽必利这个废物,同时,他又想到了大唐的富裕,不禁垂涎欲滴。&amp;;/&amp;;

传言大唐各地的粮草堆积如山,看上去比阴山还要巍峨和雄伟,简直就是超过了默啜大可汗的想象力,无法用言语描述。&amp;;/&amp;;

唐人全都敞开肚皮可着劲地吃,一日吃五顿,顿顿糜子馍加麦饭,吃一半扔一半,连吃带浪费,真特么地造孽,也不见天雷将他们给劈死!&amp;;/&amp;;

可最让默啜大可汗恼火的,却是唐人的粮食太多,怎么浪费都不见减少,库房里堆不下,就那么露天堆放,被风雨侵袭都腐烂了……&amp;;/&amp;;

伟大的天狼神啊,看看您的子孙们,一个个对着北风哀嚎,年老体弱的被屠杀,因为粮食总是不够吃,无法养活所有的人,只能保住勇士和孩子以及能生育的妇人。&amp;;/&amp;;

我们勇猛的突厥人为了一口食物有多么不容易,从来不敢糟蹋一粒粮食,可就在南方,那些懦弱的唐人,却有吃不用的粮食。&amp;;/&amp;;

苍天啊,你何其不公!&amp;;/&amp;;

默啜一番悲天悯人之后,立马对武三思开出条件,放人可以,不仅是那个死胖子,就连那些官员都可以搭上,但却要拿粮食换,两百万石,少一粒都不行。&amp;;/&amp;;

归元二年,除了突厥寇边这件糟心事情以外,尚算是风调雨顺,是一个大丰收年景,大唐收上来的钱粮赋税堆满了所有的仓库。&amp;;/&amp;;

本想着过一个丰年,朝野上下都小小挥霍一把,再也不用扒着手指头过日子。&amp;;/&amp;;

可还没有来得及分赃,突厥大肆寇边,一连攻破十多座边城,整个北地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而西边也不太平,吐蕃和西突厥也赶着凑热闹,想乘机分一杯羹。&amp;;/&amp;;

大唐无力同时于三方开战,只好答应了西突厥的狮子大开口,花费了百万石粮食,换来一路退兵。&amp;;/&amp;;

如今,默啜一开口就是两百万石,可不是个小数目。大唐的确是大丰收,可也架不住你要一百万石,他要两百万石。&amp;;/&amp;;

其实以武三思的心思,干脆一口回绝,让默啜恼羞成怒下将武懿宗的脑袋给砍了,一了百了,既不用花费两百万石粮食,又不必担心死胖子回到神都说漏了嘴,让人知道了云州失陷的真相,岂不是两全其美?&amp;;/&amp;;

可他临行前,姑母曾一再嘱咐,要他将武懿宗给捞回来。&amp;;/&amp;;

默啜大可汗狮子大开口,索要的粮食数目太大,超过了武三思的权限。&amp;;/&amp;;

武三思虽有临机独断便宜行事的特权,可数年来的宦海沉浮养成了谨慎的性子,就是遇事留一线,不可做满,好给日后留下转圜的余地。&amp;;/&amp;;

兹事体大,他不敢擅专,于是将默啜大可汗的要求写成密奏,派亲信人飞马报往神都,请姑母决断。&amp;;/&amp;;

武后接到武三思的密奏,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数字,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amp;;/&amp;;

一下子拿出两百万石粮食,对大唐的国库存粮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差不多将丰收年打回到荒年,要说不肉疼那是自欺欺人。&amp;;/&amp;;

可面对默啜大可汗近似于不要脸的勒索,她除了全数给予、又能怎么办?&amp;;/&amp;;

武懿宗在云州的所作所为的确可算是一头猪,可问题是当日在云州守将的人选上,并没有一个宰相推举武懿宗,是她利用手中的权利力排众议,霸道地将武懿宗给安插在云州大都督的位置上,并给予十一万大军,指望他将云州打造成一座铁桶,扼守住北方的门户。&amp;;/&amp;;

如今将云州大败的真相宣之于众,告诉天下人是武懿宗不战而逃,将云州拱手让给突厥人,就连自身都被俘虏。&amp;;/&amp;;

可想而知,这样一来整个天下都将震动,以程处亮为首的老勋贵们还不得用口水将万象神宫给淹没了?&amp;;/&amp;;

她是武媚娘,从来不会承认失败的斗士,岂可向群臣低头,成为千夫所指?&amp;;/&amp;;

因此,武后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对群臣说武懿宗大都督力战默啜大可汗,直到城破时尚在城头死战,最终力竭被擒。&amp;;/&amp;;

大唐不能薄待为帝国血战的勇士,也不会轻言放弃一个将士,故此,将派武三思为大使同默啜大可汗交易,迎回武懿宗大都督和一众官员。&amp;;/&amp;;

武懿宗被赎回,不仅无罪,反而成了誓死不退的英豪,回神都以后被授予右金吾卫大将军,加郡王爵位。&amp;;/&amp;;

也正因为此事,武懿宗对将他给捞回来的武三思极为感激,若不是因为二人是同族兄弟,真恨不得拜其为义父。&amp;;/&amp;;

武承嗣主管钱粮,武三思人气爆棚,那么相对于他们二人,武攸暨的优势则是手底下有兵。&amp;;/&amp;;

兵者,国之利器也!&amp;;/&amp;;

女帝不死,有她老人家镇住场子,不管是枭雄和大豪,还是魑魅魍魉,都只能将野心藏在肚子里,不敢有丝毫异动。&amp;;/&amp;;

武承嗣、武三思、前朝开国勋贵一系、李唐皇室遗民、甚至是皇嗣武煜,可以勾心斗角,各出奇谋,合纵连横,拉结打压,在女帝看来都没有关系。&amp;;/&amp;;

朝中自有各派人马,为了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本是一件寻常事。作为帝王,最怕朝野上下抱成一团,而群臣之间派系林立,反而是帝王喜闻乐见。&amp;;/&amp;;

臣子们争斗不休,帝王高高在上,冷眼看大戏,哪一方势头过于强劲,则不动声色地打压一下,而对于危如累卵者,则巧妙地帮一把,总之要让他们保持一个大概的均势,不能过早分出胜负。&amp;;/&amp;;

这就是帝王之道,一般人还真玩不好。可女帝是谁?千万年来也就这么一个女皇帝,自幼就与人斗、与天斗、与命运斗,早就练就了娴熟的各种手段,简直就是一个皇权斗士。&amp;;/&amp;;

女帝在世日,兵权只不过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表示此人是女帝的心腹,除此之外,并不能真的控制大军。&amp;;/&amp;;

可一旦女帝走到寿元的尽头,武攸暨手中的兵权就能起到大作用。用千骑守住玄武门,再已左卫大军震慑其余禁军,谴一部兵马进入皇城,控制宫禁。&amp;;/&amp;;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废立新帝的能力,甚至是自立为帝,也并非不可能。&amp;;/&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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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天下共贺

大周建立,万象更新,天下震动,万国来贺!&amp;;/&amp;;

各羁糜州的蛮夷小国国主和部族首领,以及相邻的那些巴掌大的小国,纷纷派出使臣共聚神都,献上国书和贡品,并尊女帝为天可汗。&amp;;/&amp;;

这下可把女帝给乐坏了!&amp;;/&amp;;

天可汗,万汗之汗,众王之王,整个人世间最尊贵的人,超越了圣贤,仅仅比上天低那么一点点。&amp;;/&amp;;

史上只有太宗皇帝得到过这个尊号,就连一生南征北战将四夷打得落花流水的高宗皇帝都不曾如愿,而今,女帝得到了,怎能不让她欣喜万分!&amp;;/&amp;;

至于那些贡品,女帝还真没发在心上。都是些小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些金珠美玉、奇香宝石,这些俗物如何能与天可汗尊号相比?&amp;;/&amp;;

这些小国之主和部落首领忘记了女帝是女人,依然按照惯例送上族中的美女。&amp;;/&amp;;

一时之间,能有好几百来自各国的美人齐聚在万象神宫前,长相各异,肤色不同,穿着奇形怪状的服饰,就连头发的颜色都不同,一开口吐出各种“鸟语”,让宫门前的金吾卫将士头晕眼花、耳中轰鸣。&amp;;/&amp;;

女帝蹙眉,她本就是女子,若是各国送些俊俏的少年郎亦或是龙精虎猛的粗豪大汉,倒也可以考虑留在宫中,闲暇时临幸一二,品尝一番四夷的野味,可尔等送些女子是何道理?&amp;;/&amp;;

尤其是这些女子生得和唐人大为不同,就是同突厥人比起来,也格外怪异。&amp;;/&amp;;

譬如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人吗?这要是大晚上的不点蜡烛,都发现不了身在何处?&amp;;/&amp;;

还有那个一头红毛翻卷,就如同鸟窝一般,眼珠子蓝汪汪的,看着太吓人……&amp;;/&amp;;

她老人家不高兴了,索性大手一挥,当堂将数百名各国进贡的美女赐予武氏一族子弟和大殿中的朝臣。&amp;;/&amp;;

武氏一族男丁,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儿,也有爵位在身。此番赏赐异邦美人,同样是人人有份,所区别无非是按照爵位高低,所分数量不同。&amp;;/&amp;;

譬如武承嗣这个病痨鬼,他是亲王,又是族长,一个人就分了八个美人,包括那红毛怪和黑炭。&amp;;/&amp;;

武承嗣一边咳嗦,一边死死盯着八个美人,那眼中贪婪的神色太可怕了,简直就是迫不及待。似乎要将美人们当众扑倒,就在这万象神宫中一展雄风!&amp;;/&amp;;

平日里人们对武氏一族的人数还没什么印象,而今给他们分完美人后,不由得让人们惊叹不已,真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amp;;/&amp;;

数百异邦美人,武氏一族子弟分完以后,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而万象神宫中有数百朝臣,还有不曾临朝的老勋贵,接下来该怎么分配?&amp;;/&amp;;

不患寡而患不均,数十名美人,数百朝臣和勋贵,其间相差着十倍有余,你让主持分配的政事堂宰相如何定夺?&amp;;/&amp;;

常言道:“僧多粥少”,可纵然是填不饱肚子,总可以一人来一口,润润嗓子吧!&amp;;/&amp;;

眼前却是活生生的美人,无法给分割成碎块,总不能十多名大臣共分一个,让美人轮流住到他们家。&amp;;/&amp;;

对于这个荒唐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就连提都不敢提,否则,将激起众怒,承受所有人的怒火,活活被人们给喷死。&amp;;/&amp;;

有困难,找女帝!&amp;;/&amp;;

宰相们分不下去了,只好将烂摊子踢给女帝。&amp;;/&amp;;

女帝略一思量,随即做出了指示,政事堂宰相太辛苦,一个个日理万机,挑灯夜战,给他们每人分一个,哪怕是垂垂老矣的房遗则也没少。&amp;;/&amp;;

年纪大了怕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搁书房里看看也是件赏心乐事,能舒缓疲劳,延年益寿。&amp;;/&amp;;

宰相以后是尚书一级,再往下是侍郎……不好意思,由于人数不够,还要赏赐给朔方大捷的功臣,侍郎们就只有流口水,同时在心中一声声地怒吼:“特么能,特么的……”&amp;;/&amp;;

朔方大捷的功臣人人有份,秦大将军得了俩,武攸暨再次领回两个,加上先前所得共是八名,与武承嗣齐平。&amp;;/&amp;;

武承嗣的好心情立马没了,死死盯着武攸暨,心中则是一句句地咒骂,将其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浑然忘记了武攸暨是他的同族,两人共一个祖父。&amp;;/&amp;;

正是吾祖即汝祖,想骂人祖宗解恨,结果却骂了自家老祖宗,甚至是女帝的先祖也包括在内,而武承嗣却茫然不知,一脸得色。&amp;;/&amp;;

既然是赏赐朔方大捷的功臣中,那么就没有办法不提赵无敌。宰相岑长倩再次请示女帝,问是不是要给安侯爷留两名,派人给送到扬州去?&amp;;/&amp;;

女帝乜着美目,瞅着那黄发女子,眉头越发地紧蹙,心道:“如此怪模怪样的野人,近似于妖,还是不要祸害无敌了!”&amp;;/&amp;;

随着武后大手一挥,赵无敌的艳福没了。&amp;;/&amp;;

不仅万国来贺,大唐各地州县的主官刺史、县令等,各都督、大都督,军中的总管、大总管、领军使,纷纷上贺表,或亲自执笔,或让幕僚操刀,一封封花团锦簇、极尽阿谀的华章如雪片般飞往神都。&amp;;/&amp;;

这段日子可把上官婉儿给累坏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好将宫中识字的宫娥召集了数十人,处理那些千篇一律的阿谀贺表。&amp;;/&amp;;

赵无敌是大唐安侯,却是女帝所封,此番大周取代大唐,并不曾听闻废弃以前的爵位,也就是说赵无敌自动成为了大周的安侯。&amp;;/&amp;;

赵无敌并非大唐的死忠,并不抗拒武后称帝,也没有打算效法古人不食周禄。因此,他也拼凑了一封贺表,派一名常山赵氏子弟随崔刺史进京。&amp;;/&amp;;

崔刺史荣升了,将进入吏部出任考功郎中,其理由是主政扬州,四民安居乐业,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钱粮赋税充盈,并督造安侯府邸,颇有功绩。&amp;;/&amp;;

这只不过是场面上的话,每一个荣升的官员考评上差不多都是这样写。真实的原因是前番女帝和五姓七望的相互妥协所做出的承诺,当然其间也少不了太平公主暗自使力,否则,崔刺史即便能进入六部,也得不到吏部考功郎中这样的重要位置。&amp;;/&amp;;

赵氏子弟携带的除了给女帝的贺表,还有一份贺礼,是一对大如鸡卵的珠子,出自月落湖中的一枚老蚌,大小如一,色泽晶莹,让星乐很是舍不得,为此小嘴撅了好几日。&amp;;/&amp;;

一对稀世明珠,却不是给女帝的,而是给她闺女太平公主准备的。&amp;;/&amp;;

因为太平公主要大婚了!&amp;;/&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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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逆乱的时空

作为在大明皇朝出生的人,赵无敌对这一部古史自然是很熟悉,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到大唐立国,所发生的人和事都符合史书中的记载,可不知为何,自玄武门之变开始,却发生了很大的偏差。&amp;;/&amp;;

以赵无敌看来,多少日后将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提前挂掉,甚至都没有机会出世,就连千古一帝的李世民都被反杀,落了一个弑兄逼父的骂名,成为乱臣贼子,为后人所唾弃。&amp;;/&amp;;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贞观盛世如期来临,高宗皇帝同样征服了高丽,薛仁贵也没有逃脱兵败大非川的宿命……&amp;;/&amp;;

接下来的各种历史演变又接近于史书记载,这不禁让他疑惑,做出各种猜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冥冥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干涉和引导历史长河的演绎,用历史的惯性,在做无形的修正,将天地之间的人和事拉回到原本的轨迹。&amp;;/&amp;;

可即便是如此,也已经是物是人非,逝去的人终究是逝去,再也无法重来。&amp;;/&amp;;

而赵无敌这只小蝴蝶不知被何种力量所牵引,逆乱了时间长河,来到了时间长河的上游,偷渡到大唐的时空。&amp;;/&amp;;

他在大唐扇了一翅膀,扰乱了太平公主的心绪,让她本来是有很大的机会逃脱宿命的牢笼,从而改写这段古史,演绎出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佳话。&amp;;/&amp;;

可两人却因为顾虑太多,且分别有着各自的牵挂,虽心中有意,但终究未曾说出,没有跨出最后的一步,导致了一段憾事!&amp;;/&amp;;

大错已铸就,就如同那大河奔腾、滚滚向东去,再也无法回头重来。&amp;;/&amp;;

武后听世人的风言风语和内卫的密报,原本以为自家闺女一颗芳心系在赵无敌身上,想和他结并蒂之花,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传下一段佳话。&amp;;/&amp;;

对此,武后倒也无意反对,且乐观其成。&amp;;/&amp;;

这一切自然源自于赵无敌的娘亲,也就是那位自幼失踪、流落民间的大唐安公主。&amp;;/&amp;;

武后对安公主极为亲近,近似于宠溺,且因为她的失踪而心有愧疚,想做一些补偿、可她却已红颜早逝,只好将一份慈心洒在她的子嗣身上。&amp;;/&amp;;

可武后不曾想,她那闺女不知发什么疯,竟对赵无敌渐渐冷淡了,丝毫没有了当初那份要死要活的模样。&amp;;/&amp;;

武后对此颇为可惜,以她今日之地位,倒也可以强行下旨赐婚,将他们这一对小冤家撮合在一起。闪舞&amp;;/&amp;;

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郎无情,妾无意,就算是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也不过是一辈子在相爱相杀中煎熬。&amp;;/&amp;;

若是别人,武后不介意下旨赐婚,可这两个小冤家……却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同时,在她心中的分量也很重,重到让武后不忍见他们伤心和煎熬。&amp;;/&amp;;

就在此时,武攸暨进入了武后的视线。这孩子原本性情懦弱,难成大器,可自打在朔方待了几年,多被风雪侵袭,也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再相见时倒是少了几分懦弱,多了几分英气。&amp;;/&amp;;

对于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间的明争暗斗,武后一直在冷眼旁观,并曾在暗地里出手,推波助澜,抑强扶弱。&amp;;/&amp;;

只要他们一直斗下去,不肯妥协抱成一团,共谋……可他们俩都是一把岁数了,年纪已不小,且有一大帮子儿孙环绕膝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全都指望着自家的老爷子能更进一步,登上那大周帝位,给他们过一把做帝王的瘾。&amp;;/&amp;;

因此,无论从自身的年数来论还是儿孙的期盼,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办法相商,彼此暂退一步,书写那兄终弟及的佳话。&amp;;/&amp;;

随着武后登基称帝的临近,这场武氏天下继承人之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彻底撕破了脸,亮出各自的底牌,派出门下的走狗互相撕咬,都想尽早将对手扼杀,以绝后患。&amp;;/&amp;;

可在武后多年来的引导和牵制下,他们二人可谓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么要想击败对方,唯一的可能就是求助武后。&amp;;/&amp;;

如此一来,一切皆可控,他们二人永远都挣脱不出武后的手掌心。&amp;;/&amp;;

不过,即便是这样,武后犹自不满意,总觉得这场“龙争虎斗”太过于单调,少了点刺激。&amp;;/&amp;;

正好在这个时候,武攸暨进入了她的视野。这个经历血与火的洗礼的侄儿,让她眼前一亮,甫一思量,立马有了新的想法。&amp;;/&amp;;

两军对峙,对武后而言太过于简单,缺少变化,且没有挑战性,根本就谈不上刺激。&amp;;/&amp;;

若是将武攸暨委以重任,强行让他介入到武氏一族的权利争斗中,成为第三极,那么接下来的继承人之争就有了变数,将变得扑朔迷离,无法预测。&amp;;/&amp;;

这太刺激了,从两军对峙演变成三国乱战、继而成鼎立之势,根本就是武后最向往的事情,简直就是为她而定做。&amp;;/&amp;;

武攸暨一朝翻身,同时出任左卫大将军和千骑将军,可谓是被圣恩给淹没,让武承嗣和武三思气得半死。&amp;;/&amp;;

这还不算完,在武后登基称帝开辟大周皇朝以后,竟然加封武攸暨为定王,将他和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同列,算是正式肯定了他的地位。&amp;;/&amp;;

而在归元三年春日,武攸暨的夫人杨氏因昔年千里追夫,在岭南受了太多的苦难,以至于留下了病根,到了金石难医的境地,就连孙老神仙也束手无策,终于散手人寰,没有看到夫君封王的英姿。&amp;;/&amp;;

武攸暨没了夫人,太平也没了驸马,且二人同样是表兄妹,自幼相识,在素来喜欢亲上加亲的武帝眼中,那就是天作之合,完美的绝配。&amp;;/&amp;;

武帝让千金公主前去太平公主府中稍作试探,将她的意思委婉地提出。若是太平不乐意,那么就表面她心中依然记挂着赵无敌,想重续良缘,续写佳话。&amp;;/&amp;;

这也是武帝心中的顾虑,万一如她所想,母女二人当面提出,岂不是两人都尴尬?&amp;;/&amp;;

因此,武帝没有直接召见闺女,更没有强横地赐婚,而是让高祖的幼女、论起辈分还是她的姑母的千金公主出面,试探一下太平的心思。&amp;;/&amp;;

可千金公主的回报,却让她颇感意外。&amp;;/&amp;;

太平竟然答应了……&amp;;/&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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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未雨绸缪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万象更新!

这是开辟了一个新的皇朝,不同于父死子继,血脉传承,且新皇帝还是一个女子,足以震惊了整个天下,影响到久远的未来。

新朝立,女帝临世,对于那些心向李唐的旧臣、恪守古礼的世家,哪怕是心中有多么的不愿意,也只能将苦涩合着泪水吞下肚中,而脸上却要强作欢颜,为新朝和女帝山呼。

士族或许对女帝当权心有不甘,但对于其余三民来说,还真没有往心里去,跟着呐喊几声,接下来该干嘛干嘛,各自为了生存而奔波。

新朝开辟,女帝登基,本就是一件盛况空前的大喜事。

普天同庆,万邦来朝,就连神都的宵禁都暂时取消,到了夜晚连天的灯火将定整个鼎大街都给照亮了,花团锦簇,火树银花,让天上的繁星都为之黯然。

开国盛典尚未结束,又迎来了太平公主要招驸马,接连而至的喜庆事就像是大海中的浪潮,一潮未息,一潮又至,将人们的血给点燃了。

太平公主身兼新旧两朝的公主,可谓是天底下除了女帝以外最尊贵的女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举一动都牵动了千万人的心,而今要大婚,哪怕是平日里不对付的人,也要备一份厚礼亲自去道喜,一杯喜酒饮下,将昔日的恩怨给化解。

投身于名利场中,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无非是名与利二字。只要有利可图,世间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逢一笑泯恩仇,一杯淡酒化干戈,日后照样可以成为盟友。

武攸暨没了夫人,以他二人伉俪情深,本来是无心再娶的。可当女帝得到太平公主不反对的准话后,可没有再去征询武攸暨的意见,打发一个内侍去传旨,让他将自己个给洗刷干净,换上驸马的吉服,然后,在大婚之日一辆马车就给拉到了公主府中。

武攸暨虽是定王,位高爵显,可在太平公主面前,依然没有资格说“娶”,而是尚公主,就连婚房也安置在公主府,活脱脱就是一个出嫁。

二人都是赵无敌的老相识,且关系匪浅,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装聋作哑,拿山高路远当借口。

他拿从月落湖中得到的一对无暇明珠作为贺礼,谴家族子弟送往神都,却又吝啬笔墨,没有捎去一纸书信。

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不如相忘于江湖,彼此安好,以免藕断丝连、误人误己!

太平还是和武攸暨成了亲,同他曾读过的史书中记载的一般。这让他很不安,心中警觉起来,对未来很焦虑。

这段古史曾出现偏差,可随着时间流逝,岁月变迁,又逐渐地回归到既定的轨迹上,渐渐如后世史书融为一体。

尤其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一个消息,逊帝李煜的第三子的名字,竟然也叫做李隆基,且被封为楚王,让赵无敌寒毛倒竖,遍体生寒,曾一个人枯坐于大坟前,一日一夜,不言不语,将窈娘和沫儿等人给吓坏了。

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段古史中,李世民是个失败者,明明已经死了,而秦王一脉也早已衰败,在女帝的各种手段打击下,整个秦王府都灰飞烟灭了,并不曾听闻有漏网之鱼存在。

可是,谁能告诉我,这个李隆基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冥冥中有黑手在操纵整个大世?随着历史的修正,那些本该消失的人会以各种方式回归,将重演一段又一段的悲歌……

这样一来,在不久的将来,那位远在武陵被圈禁的王爷将回归神都,继而当上太子,并在一场宫廷之变中被推上皇帝的宝座。

接下来李隆基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开辟一个开元盛世,并将他的所有的拦路石全都给搬去,包括他的亲姑姑、为了恢复李唐江山而牺牲无数的太平公主。

他越想、心中越不安,却又无力改变。

那一刻,他迫切地渴望权利,急于拥有自己的力量,并且是完全掌控的力量。唯有如此,方才能在不久的将来,投身于各种明争暗斗中,将太平公主救出牢笼。

他本有一身绝世之武功,纵观整个天下也难逢敌手,若在常山赵氏年轻子弟以及部曲中的少年挑选些可造之材,自信可造就一群无上高手,掌控整个道门,俯瞰整个江湖。

恰好在此前不久,他从老道士遗留下的破败小道观中得到了完整的鬼谷传承,涵盖兵法战策、纵横诡辩之术和奇门遁甲等,堪称一部旷世奇书。

既然传授武道,那么何妨再传授鬼谷传承,这样一来将拥有一群文武双全的将才,在将来足以成为他的助力,出奇兵杀进神都,解救他所在乎的人。

他是个谋而后动的人,且行动果断,不喜拖泥带水。花了数日时间,仔细谋划,自觉得暂时没什么疏漏后,立即付诸行动。

为了不引起朝堂注意和世外山门的忌惮,将他当作有志图王者,欲争霸天下,窃取人族的气运,他很小心,将选择棋子的范围尽量缩小,以免惊动当世的先知先觉者。

赵无敌的第一批种子,就是家族送给他的那九十八个亲卫。

常山赵氏自始祖子龙公始,至今已绵延数百年,虽其间也经历了诸如五胡乱华一般的黑暗岁月,但架不住人多,至今差不多能有好几万人之众。

这族人一多,资质也就鱼龙混杂,其中佼佼者不过千百分之一,余者大多碌碌,只能舍弃武道改而替家族打理买卖、甚至是以农耕为生。

而即便是这千百分之一的幸运儿,被集中于家族密地,打小就有族中的传功人授业解惑,得以习练最核心的武学,偶尔能得到族中那些老古董的指点。

这是一种大机遇,若能把握住,从中脱颖而出,进入老古董的视野,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那么就有机会成为家族的无上天骄,得到各种稀世资源,扛起家族的未来。

可这些毕竟只是极少数,能被老古董看重的除了绝世的天资、一日千里的修炼进度之外,不可否认还得加上运气。

如常山赵氏这样传承数百年的古老家族,可谓是英才无数,在每一代的选秀中都会浮现数不胜数的仙苗。

可纵观古今,不说能修成正果、就是能逐鹿天下、笑傲江湖者又能有几人?

第579章名将的摇篮

常山赵氏以“白马银枪”闻名于世间,最擅长的就是枪法,一杆银枪快如闪电,练到极致可演绎一片星空,宛若神凰问世,世间百鸟都在对它朝拜。

可世间生万物,各有各的机缘,常山赵氏中人也不例外,生就各种体质,且悟性也不同,并非所有子弟都适合练枪,更别提每一个子弟都能成为始祖子龙公那样的存在。

另外,因为祖训的约束,族人不敢数典忘祖,改投他人为师,害怕将因此被逐出家族,从而沦为孤魂野鬼,活着为世人唾弃和鄙夷,就连死后也不得葬入祖坟,享受后人的香火祭祀。

常山赵氏人口数万,历经数百年的大世沉浮,也曾有大智者为此忧虑,并付诸行动,取天下万法兼收并蓄,演化出其它法门。

譬如赵不凡就没有练枪的天赋,无奈之下中途该习刀法,寻到了自己的道,并且在江湖中博得了不小的声名。

可刀法毕竟不是常山赵氏的初始传承,乃是后世人无奈之下的变通,根本就无法同赵家枪这样得自上古的传承相提并论。

赵氏刀法不过是一种模仿,掺加了先人的一些感悟,但却只能算是残法,有太多的漏洞,遇到真正的习刀之人,高下立判,根本就无法匹敌。

古往今来,无论是中土还是域外的各大山门和圣地,绝大多数所传承的法皆是得自于上古的废墟,只能说是继承,而不能算创法。

纵观这段古史,创法者也只有寥寥数人,譬如春秋时老子曾创下无为之道,并以此为根基建立了一个大教,最终在西出函谷时大彻大悟,道心圆满,证得了他的道,从而引得天道感应,降下神迹。

老子证道,天地震动,紫气东来三万里,其后在传下道德五千言之后被接引之光迎进了仙门,离开了此世。

而赵无敌同样创造了太极法,引起了天道感应,不过,也许是此法尚未圆满,未曾降下接引之光引渡他离去。

他依然留在此世,在红尘中打磨。可即便是这样,以他的年纪也足够惊艳了,不到及冠之年就创法,踏遍了时间长河也不曾见过。

这样一个惊艳万古的子弟,注定将主宰一个大世、媲美前贤的盖代天骄,家族无论给他何种支持都不为过份。

因为家族对他的格外看重,外加赵柔伊暗地里使劲忽悠各位长老,从而得以将家族中近百名年轻子弟中的佼佼者送到赵无敌身边,充当他的亲卫。

常山赵氏的少年英才充当亲卫,也只有这个古老的世家才能这样奢侈。对一个圣地中的未来天骄而言,不啻于是一种流放,他们都是家族的麒麟子,凤凰女,心中所想俱都是扬名江湖、横推对手,风骚一个大世,可被家主和长老们给强塞到一个同族子弟身边当亲卫,算是个什么名堂?

大多子弟心中不乐意,可在家主的高压下,只能委委屈屈地来到扬州,在见到和他们岁数差不多的“无敌叔叔”时,可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些都被星乐看在眼中,她传承了母亲的火爆脾气,遇事喜欢直截了当,懒得和他们浪费口水解释,而是采取了最为粗暴的方法,将他们给痛揍了一顿。

这些同族兄弟们被揍了以后,不但不恼,反而生起好奇心,围着星乐打听,为嘛本和他们差不多的星乐会突然修为大进?

星乐的口才很好,略带些夸张,将她的奇遇描述了好几个时辰,同时,也将她的叔叔师父给吹捧成活在当世的真仙。

大多数人都相信了星乐的话,可总有那么几个刺头不服,遵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欲挑战赵无敌。

赵无敌没有兴趣和他们交手,以他今日之修为和心性,纵观所遇到的人,也只有那个白衣如雪的小和尚能入他的法眼。

不过,对于这些同族子弟,他将有大用,可若不能慑其心,让他们心中存疑,将无法实现他宏大的谋划。

他出手了,随手一挥,离他足有一丈多远的一名刺头手中的长枪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卷住,竟脱手而出,稳稳地落入赵无敌的手中。

赵无敌单手持长枪,迎风而立,满头乌发在阳光下舞动,一根根晶莹剔透,弥漫着浓郁的氤氲之气。

他的身影都朦胧了,被氤氲和霞光所淹没,仿佛有一挂时间长河萦绕其身,一股沧桑从远古涌来,连接了当世。

突然,一杆长枪刺破了虚空,将时间长河搅得粉碎,漫天的浪花飞舞,其间有无数光芒闪现,俱都璀璨,演绎出一挂又一挂星河……

接着有一轮明月横空,映照诸天,月中飞出一只神凰,闪现夺目的银辉,舞动九天,俯瞰当世,且隐隐有凤鸣声响起……

“乒乒乓乓……”

那是兵器坠地的声音,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整个人和神魂都被折服,忍不住要膜拜下去,再也无力把握兵器。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在有生之年竟然得以亲眼见到圆满的“百鸟朝凤”枪法,是何其幸运!

有人狠劲掐自己的胳膊,并狠命摇头、揉眼睛,验证一下是否在梦中,可那钻心的疼痛证明了,眼前所见是无比的真实,并非梦幻。

他们全都凝视着赵无敌,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和不满,甚至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始祖重生,否则,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一个小妖孽?

惊艳一枪收服了所有人的心神,这下子不用家主的命令,哪怕是撵他们,也没有人会离开。

搞定了家族子弟,安侯爷有了九十八名亲卫,行文到神都有司部门报备一下,就算是合理合法、名正言顺。

这只不过是走一番形式,对于各位爵爷的亲卫,俱都是他们的亲兵,不在朝廷名册中,也不会发放俸禄,因此,只要在人数上不逾制,不造反,朝廷是不会干涉的。

有了二百九十八名亲卫后,赵无敌另外又从部曲子弟中挑了二三十名少年,俱都是十多岁年纪,脑袋灵活,心性淳朴,一并授予高明的武道和各种兵法战策、奇门遁甲。

一支日后将搅动风云、震慑当世的神兵,就这样组建成功。

第580章屠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太阳升起又落下,枝头绿了又枯黄,一转眼、差不多小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在赵无敌的精心传道受业下,加上星乐近似野蛮的督导和鞭策,当日的那些青葱少年已渐渐成熟,不论是武道修为,亦或是兵法战策,都有了不菲的收获。

赵无敌通过仔细观察,寻找出各人的专长,然后扬长避短,因材施教,从而培养出一群各有绝活的妖孽。

他们有人练枪,有人习刀法,有人沉醉于太极之道,也有人擅长兵法战策,而有些人虽武道修为平常,但却对奇门遁甲之术近似于痴狂,随手摆下阵法,就能让一群武道高手陷于其中,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使劲。

因为要扬帆出海,征服海外,就避免不了和风浪搏斗,应对各种恶劣和极端的气候,所以一群旱地猛虎是不符合赵无敌的设定。

可扬州虽地处大唐的东部,但离着大海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而赵无敌又处在守孝之期中,不可能离开龙山带着他们去茫茫大海中锤炼。

不会水的将士永远成不了大海中的蛟龙,可眼前却没有大海,如之奈何?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烟波浩渺的月落湖时,立即有了主意。没有大海乘风破浪,那就在月落湖中扑通也不错。

月落湖够大,烟波浩渺,水汽蒸腾,也不知其到底有多深?因为在乡民的传说中,湖中潜伏着大凶,曾浮出水面吞噬湖边嘻水者,给人们带来大恐怖。

曾有目击者声称,大凶出现时,水花四溅,浪涛汹涌,一个脑袋就有小岛那么大,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估摸着三五人都不够其塞牙缝的。

因此,在月落湖畔居住的乡民们,一代代口口相传,立下祖训,告诫后人不可下水捕鱼,不可进水嬉戏,最好是绕道而行,离着湖边至少要有十丈远,以免扰了大凶的清梦,给整个村子招来劫难。

对此,赵无敌是不信的。他曾近距离观测过,捕捉到“大凶”的身影,那些只不过是猪婆龙,也就是愚昧者口中的蛟龙,个头也就一丈来长,何曾有一座小岛那样夸张?

不过,对村民的惊骇与敬畏,他并没有嘲讽。他们都是升斗小民,也没有机会涉猎和浏览各种古经文,就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能分辨出大凶是何物?

再者,一丈来长的猪婆龙,对于不通武技的乡民来说,已经是不可匹敌的凶物,若是落入其口中,是决然不会有逃生的机会。

赵无敌将主意打到了月落湖上,逼着亲卫等人去湖中扑通,锤炼水性。

不过,这些都是他精心培养的种子,每一个在将来都有大作用,可不想在这月落湖中损兵折将。

因此,赵无敌给他们立下了铁的规矩,让他们每十人为一组,行动时不可落单,并将各种武器带上,包括长枪与刀以及各种短刀、手弩和暗器。

并且,他通知赵六,让其搜罗了一些擅长造船的匠人,打造了十多艘“渔船”,供亲卫们在月落湖中折腾。

“渔船”的样式和大唐的有所不同,有工匠对此提出异议,但在安侯爷一意孤行下,只好按照图样打造。

他们不过是匠人,处于世间的最底层,靠一双巧手和一膀子力气,替官府和富贵人家干活,从而换取些许钱粮,养活妻儿老小。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侯爷,相当于他们这些贱民来说,一开口那就是定论,哪里轮得到他们反驳和操心?

安侯爷是当朝新贵,有的是钱财,也许是侯爷闷了,想造个玩意儿,图个新鲜劲,根本就没打算捕鱼。

赵无敌提供的图样,自然是剽窃于数百年后的戚家军,相隔了数百年的工艺,又曾在大海中经历战斗验证,自然不是大唐战船可比拟的。

待战船造好以后,一帮子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抄家伙,如一群饿狼般嗷嗷叫着扑向月落湖中。

在赵无敌的忽悠下,这群少年郎们全都疯了,一个个红着眼睛,热血沸腾,手指头都因为捏得太紧,肌肤变得苍白,缺少血色。

这可是去屠龙,想想都让人兴奋!

在人们的心中,龙是上古神兽,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可不知为何,早已经不存于世间,只有在传说中回味……

而今,他们将去屠龙,与龙大战,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至于赵无敌说的是猪婆龙还是蛟龙,他们选择性地给忽略了!猪婆龙也好,蛟龙也罢,名字中都带着“龙”字,那么就是龙的一种。

而且,这些栖居于月落湖中的还是恶龙,千百年来一直在兴风作浪,多次吞噬乡民,而今他们将要执长枪屠灭恶龙,为民除害,同时,也将传扬世间,名留千古。

对于少年郎们屠龙的行动,赵无敌是幕后的推手和始作俑者,利用战斗力彪悍的猪婆龙磨砺他们,检验修为,磨炼意志,打造一支铁军。

经过一个多月的绞杀,少年郎们终于将月落湖中已栖居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猪婆龙一族全都给杀光了,就连幼小的猪婆龙也没有放过,并且将他们产的蛋都给搜刮得一干二净,变成一盆盆美食,犒劳着他们的肠胃。

还别说,不愧是“龙肉”,味道很独特,嚼起来劲道十足,对磨炼牙齿很有好处。而“龙蛋”个头够大,将其煮熟了,吃下一个都差不多饱了。

而“龙皮”更是好东西,一般的刀都难以留下痕迹,赵无敌令人将皮子全都给收拢在一起,交给专门的匠人炮制,日后可制成皮甲。

猪婆龙皮制成的皮甲,其防御刀剑的能力一点都不比铁甲差,可其重量却要轻便很多,是海上作战的最好装备。

安侯爷令亲卫扫荡了月落湖,将千百年来害人无数的大凶给剿灭了。为此,扬州刺史特地制成了一块大匾,由崔刺史亲自执笔写了四个大字:“德被苍生”,并带着一众官僚和耆老,一路吹唱,浩浩荡荡来到了安侯府邸。

而环绕月落湖四周的四邻八乡,全都沸腾了,有那祖上被大凶害了的乡民,更是全家冲着安侯府邸方向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要给安侯爷立什么生祠。

第581章饕餮大宴

一战屠龙大战,将月落湖中栖居了数以千万年的猪婆龙一族一扫而光,就连“龙蛋”都给做成了美食,供“饕餮”们大嚼。没有了猪婆龙的肆虐,烟波浩渺的月落湖从此将成为一方净土,足够亲卫们可着劲地折腾,以训练水性和操持舟船的技巧,为将来扬帆大海做准备。不过,云蒸霞蔚水汽蒸腾的月落湖纵然是美如仙境,但却因为早就被崔刺史划给安侯爷做了封地,并且上奏了朝廷得到了武后的首肯,已经与他人无缘了!要知道未得主人首肯而擅闯一位帝国侯爵的私人封地,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将你全家流放岭南都算是轻的。赵无敌主导了屠龙之战,既练了兵,又博得了为民除害的美名,可谓是一举两得,这番买卖做得太划算了!崔刺史品尝了龙肉,赞不绝口,于席间来了兴致竟一连吟了三首诗。诗好不好、能不能引得“洛阳纸贵”传唱千古,赵无敌并不知道,据他想来估计有点悬,可看在人家字里行间都在给安侯爷歌功颂德,也不能无动于衷、置之不理。他可不想作诗,对这种歌功颂德的吹捧之作不屑为之,只好以酒代诗,陪着崔刺史一连干了三大碗,并将一块能有七八斤的“龙肉”一撕为二,一人一半,在那比谁的牙齿更锋利。一湖的猪婆龙都被屠杀干净,剥皮抽筋以后的龙肉堆起来能有一座小山丘那么高。赵无敌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也不喜吃独食,于是令人于荒野中架起大锅,熬煮龙肉,一大家子主仆、亲卫和部曲,还有崔刺史等人,老老少少数百口人分成几拨,随意围着大锅,共同对付龙肉。侯爷下令,所有人尽管敞开肚皮吃,龙肉管够,还另外提供美酒。不过,侯爷最后善意地提醒,龙肉虽好,但是难克化,可不能因为贪嘴而撑坏了肚子,那可就是乐极生悲了!难得遇到一个好脾气的侯爷,人们纷纷在口中和心里感谢着诸天万界的神佛,同时,甩开腮帮子大口吞咽,一口美酒,一口龙肉,吃得是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至于侯爷最后的话,人们并不以为是忠告,而是将其当作是侯爷的笑话。既然侯爷喜欢乐呵,那么咱们大家伙就一齐大笑三声,陪着侯爷乐呵乐呵,然后,继续投入消灭龙肉的战斗。果不其然,有人吃撑了,抱着肚子直哎哟,可一双眼睛却任然死死盯着龙肉,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因为赵无敌在守孝,日夜待在大坟旁边的茅屋中,偌大的侯府只好由窈娘主持。她本就是赵无敌的大妇,乃是双方父母生前定下的,此时虽未成婚,可对于她的主政没有人敢怀疑。这是侯爷定下的规矩,是当作侯府所有人面前宣布的,并且,侯爷当时说的是府中所有的事情,窈娘娘子都可以做主,若有阳奉阴违者,一律逐之!一般的大户人家,阿郎主外,后宅里的事情则由当家娘子操持。可那是有限度的,至少在阿郎和娘子意见不一时,毫无疑问要听阿郎的。可赵无敌所言却并非如此,他赋予窈娘的是整个侯府,包括封地和买卖,并且是所有的事情。这份信任可不寻常,一般大户人家的当家娘子想都不敢想,可赵无敌却毫不迟疑地给予,让窈娘惶恐之余又幸福得直流眼泪。窈娘本不肯,可无奈郎君态度坚决,不容商量。最后,在窈娘的一再坚持下,方才做了些许修改,那就是沫儿小娘子将分担一部分,协助窈娘共同打理偌大的家业。窈娘和沫儿两个都出身微寒,哪里知道如何打理侯府,生怕有个什么不妥,让自家郎君给人家笑话。好在有个星乐,她可是出自古老世家,且是上代家主的孙女、当代家主的闺女,平日里前呼后拥,仆役如云,有什么世面没见过?星乐未曾管理过家族的内务,就连穿衣都有丫鬟伺候,可她却有一个官家的母亲,所操持的还是一个有数万人丁的古老世家,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就耳熟能详,说出来是头头是道。不就是管理一个侯府吗?巴掌大的地方,一共就四个主子……星乐扒着手指头数,她的叔叔师父、窈娘和沫儿两位小师娘、鸢儿小姑姑,一共是四个,至于另一位小师娘月娥则滞留神都,至少是好几年时间都无法嫁过来,那么就是四个主子。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似乎是少算了谁?可数来数去数了好几遍,一个一个扒拉指头,并不曾少了谁呀!星乐挠头,急得不行,最后还是沫儿看不下去了,一问之下不由得好笑,乐道:“你急得跟个猴子似的就为了这事?星乐,你是郎君的侄女,又是他的大弟子,可不也是侯府的主人吗?”星乐一拍脑袋,大叫道:“可不就是这样吗?星乐太笨了,以后要多吃些好的,好好补一补。”对于新建的安侯府邸中的诸多事宜,星乐大包大揽一体承担,将所有的事情都给揽在手中。在星乐的安排下,安侯府中除了安侯爷亲点、并经崔刺史转奏朝廷有司部门备案的亲卫和部曲以外,她大展手脚,另外给招纳了诸多丫鬟、仆妇、男仆、小厮、厨子、花匠等人。这些仆役的人数差不多可真不少,加在一起都快上一百了,可把小门小户出身的窈娘给吓得不轻,连忙叫停。大大咧咧的星乐还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百来仆役吗?我叔叔师父可是常山赵氏的盖代天骄,以他的修为就是号令天下也莫敢不从,踅摸百来号奴仆伺候起居,算个什么大事?而且,以我常山赵氏的财力,大不了将这些奴仆算到家族头上,算是给叔叔师父的贺礼,不用小师娘你们掏钱,总该没有问题了吧?生来衣食无忧的星乐然后理解寒门的艰难?一个寒门子弟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命运选中,得以进入帝王的慧眼,授之以高官显爵,赐予金银珠玉,猛一看是缴天之幸一步登天,名与利都有了,可实际上却在贵族圈中渐渐被拖垮,从而囊中羞涩,步履维艰。  :///b//  。:

第582章星乐当家

对于这个个子高高、身段修长,但却一脸娇憨、大眼扑闪,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星乐丫头,窈娘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从自家郎君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来对这个宝贝徒弟有多么宠溺和看重!而且,除了师徒这层关系,他们还是叔侄,没听星乐一口一个“叔叔师父”这样怪异的称呼吗?

郎君对星乐的宠溺,在窈娘想来,恐怕就是对自己的闺女也莫过如此!

既然郎君对星乐这样看重,窈娘也爱屋及乌,将星乐当作鸢儿一样看待,不忍驳她的面子,让她难堪。

可若是不管不顾、任凭星乐这样胡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因为她听沫儿妹妹私下说过,照星乐这样胡闹,靡费钱财是小,既有可能因逾制而触犯朝堂的禁忌,从而给郎君带来灾祸。

朝廷自有法度,哪一级爵位该享受什么待遇,都有详尽的规定。譬如赵无敌这个开国侯,可以拥有三百亲卫,一百户部曲,出门可乘坐双马拉的车驾,就连屋子该盖多高、大门能开几扇,都有条条框框束缚,稍微超过那么一点就是逾制,会有人临门“拜访”,逼着你改造,甚至有不对付的小人在帝王面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一个不好就有身死族灭的危险。

窈娘不敢大意,可又拿正在兴头上的星乐没有办法,只好将实情暗地里告知赵无敌,想让郎君好好劝劝他的宝贝徒弟。

赵无敌一心向道,欲打破时空回到大明一探事情的真相,加上对天道演变的轨迹日渐回归而越发地恐惧,可没有一丝心思享受俗世中的繁华和奢侈,听窈娘一说,也觉得事态严重。

他活在当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离不开这方天地,可不想被女帝给盯上,将影响他的大事,于是将星乐招来略加“点拨”,阻止她继续发疯。

星乐对叔叔师父的话那是视之如天音,从来不会拒绝。听叔叔师父一番支支吾吾的话,聪慧的星乐立马就明白了,在替叔叔师父安排侯府一事上,的确是有些过了。

她尽顾着自己爽了,没有考虑叔叔师父的身份。安侯爷是大周的安侯爷,必然将受到女帝的约束,不可能随心所欲。

此时,叔叔师父毕竟是朝廷的爵爷,食朝廷俸禄,在这烂泥坑中混迹,并没有打算在近期远离人世间,遁入世外山门中幽居。

在红尘中渡,就要遵循红尘中的各种规矩。

这个世界是个有规矩的世界,人人都在规矩的约束下求活,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名义上拥有无尽的疆域,可主宰天下万民之死生,可她同样也要遵守规矩,不可能随着性子折腾。

星乐心疼叔叔师父,可不想给他找麻烦,立马拍着心口应承。

星乐的确聪慧,略一思索就有了主意,对一众奴仆经过一番考核,立马淘汰了三分之一给放逐到封地中,干些农桑耕织的活计。

不过,她并未就此收手,任然继续行使招募人手的大权,根据侯府的需要继续招人,就连医士都踅摸了一位,其余人等也是应有尽有,无一或缺。

这位医士是赵六爷引见的,据闻医术了得,此前本是在扬州城中一家大药铺中坐堂,是因为仰慕安侯爷的大名,故此向东家请辞,愿投身侯府中,为侯爷效命。

一位医术精湛活人无数的医士,却甘愿舍弃稳定的营生,跑到侯府中效命,其间的差别之大,简直就是让人不敢相信。

可赵无敌却不想深究,因为此言摆明了只不过是一句托词。什么仰慕他的威名而委身侯府中?纯粹就是鬼话和蹩脚的借口,也只能哄骗星乐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他都不用打听,就能猜到该医士的真实身份。此人显然是来自依附于常山赵氏的某个小家族,而他坐堂的那间药铺十有**也是常山赵氏的生意。

此举想来并非是赵六自作主张,极有可能是家主的意思。而且,安排一个自家人在侯府做医士,倒也并非是对他不放心,对他各种监视,而是出于关心和爱护。

医士不同于其他仆役,能直接接触到主人,假如延请了敌方的卧底、亦或是被敌方收买,在用药时略施手段,其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关键的角色,岂能托付于外人?再说了,以常山赵氏的势力,家族子弟中本就有精研百工者,而依附的小家族中也是能人辈出,就是将安侯府中全都换成自家人,也并非什么大事。

这名医士很尽职尽责,一入侯府立马就进入了角色中,除了隔三差五替几位主人把脉以外,还提前预备了各种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其中就有专门对付吃撑了不克化的药汤,此番数百人在野外会餐,大嚼龙肉,就有那不少人管不住嘴巴吃撑了,抱着肚子直哎哟。

窈娘是当家主母,见有“客人”吃撑了,立马让人将药汤给煮了一大锅,供那些吃货饮用。

鸢儿也吃多了,倚着哥哥,一口一口喝着窈娘姐姐手中的药汤。同样吃多了的还有赵不凡的亲妹子丫丫,都老大不小了,还是一副痴傻样子,惹得赵十九娘直拿手指头戳她脑门。

自打赵无敌回乡替老父守孝以来,每日里都抽空督促亲卫们习武,同时,也指点窈娘、沫儿等修炼太极法。

数月下来,众人皆有所得,进阶明显,有些赵氏子弟甚至打破了自身禁锢,突破到新的境界,譬如赵十九娘就在刀法上取得不小的成就,将一路“七杀刀法”练得有模有样。

就连从未习武的窈娘和鸢儿,也在体内修成了阴阳二气,整个人都变得身轻体健,随随便便就能拎起百多斤东西在山坡上健步如飞。

唯有丫丫依然如故,一门心思扑在美食和玩乐上,变着法儿折腾,但就是在武道上一途不开窍,渐渐被姐妹们拉开了距离。

对此,赵十九娘都替她着急得不行,可她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他哥哥赵不凡知道了,会不会拿自个脑袋狠命撞地?

多好的机会啊!能长时间侍奉在叔父身边,聆听他的无敌道,可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第583章墨家的隐患

经过两年的磨砺,赵无敌的亲卫军已初步成型,一个个脸膛黧黑,眸光锋锐,浑身的肌肉一块块隆起,捏上去就跟铁块似的。

其中不少人都打破了境界,进入了一流的行列,而对兵法战策等也熟读于胸,并于龙山深处悄悄演练,捉对厮杀,拿猛兽练手,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在赵无敌看来,他的将官营已成型,所欠缺者无非就是实战的经验,而这一点却无法靠操练获得。

闭门造车是无法造就出大匠,唯有进入人世间,观遍天下万物,采百家之长,去芜存菁,方才可以造出传世的重器。

他们要想成为真正的百战之师,就必须要走出扬州,去那海天深处搏杀,与天斗,与风浪斗,与海盗斗,在血与火中磨去青涩和稚嫩,铸就无敌身。

另外,赵无敌觉得要想实现他的宏大蓝图,仅凭这百来个亲卫是不够的,迫切地需要扩军,让更多热血子弟加入进来,包括家族闯荡南海的那支海上商队,可作为初始力量,练就日后纵横海上的赵家水师。

而且,想纵横大海征服四方,除了无敌的人,还要最好的战舰。

而以赵无敌所知,眼下大周的战舰基本是传自于前隋,并不适合在海上航行和征战,一遇到大风浪,将有倾覆的可能。

这也是昔日大唐明明有登州水师,可太宗高宗两代帝王对高丽的东征,最终还是靠陆路进击,至于水师沦为可有可无,只能拿来运送粮草。

他有后世大明造船的技艺,并且曾通过和西夷传教士的交流,得知了一些西方的造船技巧和心得。可他空有未来的秘技,却无人能帮他实现,因为手中没有造船的大匠。

他要打造的是纵横大海的无敌战舰,以日后戚家军水师中的福船为样板,结合西夷的某些长处,加以局部改进,打造出一种海上霸主,掌控四海。

对这个霸主级的战舰,赵无敌已绘好了图样,并且给取名“苍龙船”。本来是想称之为“苍龙战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因为他依然生活在大周的土地上,并没有打算远赴海外学那虬髯客立国称王。

这样一来,若打造一支庞大舰队,传扬出去,哪怕是女帝对他再好,也不会容忍他胡作非为。

如今,苍龙停留在纸上,无法成型。他乘家主赵柔伊来访时,展开三寸不烂之舌,费了一桶口水,好不容易方才将家主给忽悠得心动了,初步支持他的野望,并回归祖地替他做说客,争取长老们的同意。

赵无敌见家主姐姐松口了,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准则,将缺少大匠一事和盘托出。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给家主安心,他将“苍龙船”的图样拿了出来,引来赵柔伊好一阵赞叹。

赵柔伊虽不懂行船之事,可她作为古老世家的家主,见识自是不一般,而且她认识字,从那标注的尺寸可以看出,图样上的物事一旦建成,将是怎么一艘庞然大物?

出于好奇心,她打听是何人所传下?至于是赵无敌所创,她想都没想过。

这个赵氏麒麟子的确惊艳万古,在武道一途上的天赋无人匹敌,以他不到弱冠之年就创下太极法来看,不说当世,古来都不曾听闻。

可要说他能想出这样一艘庞然大物,打死赵柔伊也不相信。

人,都有他的来处,不可能生而知之。赵无敌生于扬州,长于扬州,自打出生以来也就是到过朔方和神都,就连海风都没有吹过,怎么可能知道海船如何造?

赵无敌根本就没打算将“苍龙船”的出世算在自家头上,早就想好了出处,推到了诸葛孔明留下的鬼谷传承身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浅显的道理,赵无敌还是知道的。而且,大出风头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与其做万人敌,不如隐藏身形扮猪吃老虎。

而鬼谷传承给世人的印象就是诡异和神奇,只要涉及到鬼谷一门,在世人眼中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对于赵无敌的答复,赵柔伊很满意,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轻轻放下。眼前的俊俏小郎君还是她们赵氏的麒麟子,够惊才绝艳,但依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变成妖怪。

打造“苍龙船”,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民间工匠。可当世大匠能有多少?且都在工部将作监效力,怎么可能来扬州替安侯爷造船?

而且,赵无敌打造苍龙船的目的可不能公之于众,生怕让女帝知晓,岂敢去工部要人?

赵柔伊思索着,一只柔夷托着香腮,眉宇间蹙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忽然,她一拍手,大笑道:“现成的人,却偏偏给忘记,真是不该!”

“是何人?”赵无敌奇道。

赵柔伊美目含笑,乜了他一眼,道:“试问当今之世上,若论制造之术,谁能和墨家相比?”

“这倒也是!”赵无敌点点头,对这一点无法不赞同。

墨家最擅长制造之术,就连昔年在与公输氏的斗法中,被后世人作为“匠人之祖”的公输班都输得灰头灰脸。

可墨家同样是隐世山门、传承圣地,会屈尊替他赵无敌打造战舰?而且,制造之术乃是墨家的不传之密,当代墨家钜子会同意吗?

面对赵无敌的质疑,赵柔伊喟然长叹,幽幽说道:“大郎啊,你有所不知。自先秦起,历经了千百年的时光,其间又迭逢战乱,尤其是五胡乱华的大劫难中、汉家苗裔衣冠南渡,遗失了多少老祖宗的传承?

就连咱们这些传承圣地也不例外,好多传承都失去了,变得残缺。譬如咱家的百鸟朝凤枪法,你也看到了都残缺到何种地步?而且,若不是遇见你,姐姐我甚至都不知道咱家还有无敌的刀法。

我常山赵氏如此,他墨家有何德何能超然物外?据姐姐所知,他墨家除了制造之术尚算完全,其余的大多失传。

呵呵,吾等虽号称隐于世外,可山门所在绝对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充满了纷争,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墨家只剩下制造之术,没有传承的内功心法和高明的武技,拿什么去争夺话语权?就连自保都不能……

可他们也要生存下去,需要各种稀缺资源,试问该怎么办?”

第584章劫灰

在那场旷世大劫中,整个中原大地都被血染红了,来自域外的恶魔挥舞屠刀,将所有遇见的生灵全都给屠杀干净。

他们骑着野马高举弯刀呼啸而来,在汉家苗裔的山河上恣意践踏,视这里为猎场,疯狂地狩猎。

刀光闪过,鲜血飞溅,头颅高高地飞起,破碎的肢体散落一地……

血还是热的,飞溅到那些狰狞的脸孔上,让他们看上去更加可怖,也越发地没有人形,更近似于野兽。

一群恶魔纵马挥刀,将汉家的礼仪给撕得粉碎,将一个辉煌了千万年的文明给摧毁了。

在中土肆虐的除了这些胡骑,还有域外的道统,诸如大雪山、星宿海、无量宫等,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尽谴好手偷偷潜入中土,对中土道门各圣地发起突然袭击。

对于这场人世间的战争,中土各大圣地本在观望,在互相讨价还价,为接下来该如何瓜分人世间的气运而争论不休。

他们自称是世外一族,高居于绝顶之上看世间风云变幻,大世沉浮,算计着该如何出手、暗中支持哪一方势力?

谁也没料到域外道统会潜入中土对他们发起攻击,没有丝毫的试探,也没有动嘴皮,就那么粗暴地出手,且下手极狠,不死不休!

他们怎么敢这样?!

吾等中土传承俱都是千古圣地,传承悠远,底蕴深厚,乃是道门的正宗,尔等不过是些魑魅魍魉,藏身于域外苟且偷生,是何人借给你们胆子对中土道门开战?

战争是没有理由可讲的,在域外道统不死不休的攻击下,猝然遇袭的中土各大圣地都损失惨重,多少古迹被毁灭,天骄和老古董陨落无数。

中土道门虽损失惨重,但他们到底是底蕴深厚,待稳定局势后,有传言已逝去的老古董从隐身地出世,降下法旨,令所有中土道门传人俱都抛弃前嫌,齐心合力,组成一个“屠魔”联盟,对域外魔门进行反攻。

这位可是近百年前的盖代天骄,横推天下无敌手,打得同代黯然失色,独霸一个大世,被各大圣地共尊为“人道至尊”。

五十年前,他在最辉煌时突然间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见过。对他消失的原因,人们曾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却一直都没有得到验证。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新的天骄问世,人们渐渐将他给遗忘,以为他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袭,被时光给埋葬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并且在中土道门遭遇魔门突袭损失惨重的危难之际降下法旨,将带领他们除魔卫道。

整个中土道门,多少人在落泪,他们的人道至尊还在。人们不再绝望,重新拾起信心,将悲愤和心伤化为力量,握紧手中的刀与枪,要与域外魔门决一死战。

一时之间,整个局势逆转,中土道门残存的人们一个个战意冲霄,那无尽的杀气将整个天穹都给染红了!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俗世中的战争,而是道门和魔门的对决,喊杀声浩荡八方,血与骨铺满一地,就连苍天都不忍,降下血雨。

道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将魔门杀得七零八落,并对其进行了反攻,杀向域外,扫荡其老巢。

域外魔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以至于被称为魔门领袖的无道宫等十数个传承被荡平,永远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道魔之战绵延了数十年之久,道门虽取得了胜利,最终将魔门给撵回域外,顺带着将各种胡子也给赶回大漠中,但道门同样是伤亡无数,好多天骄都殁于此役,老古董都快死绝,甚至有好几个圣地都凋零了,再也看不到。

天骄喋血,圣地凋零,整个中土都弥漫着浓浓的悲伤,道门进入一个断层时代,低迷了数百年,直到如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而同样被重创的域外魔门,却不知为何于逆境中重新崛起,依靠大雪山、星宿海和无量宫三大势力,扛起了魔门的黑血大旗,将中土道门给全面压制了,再加上叛逃域外的稷下学宫,竟独霸了昔日兵器谱的前三名。

魔门势大,在野心的驱使下,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这让中土道门有识之士忧心忡忡,担心在不久的将来将重演大劫。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日渐衰败的中土道门已无力抗衡魔门的入侵,让他们陷入绝望中,看不到未来。

而墨家在那场大战中首当其冲,遭到魔门的血洗,传承圣地被摧毁了,那一代的墨家钜子、长老和诸多英杰全都战死,只剩下几天漏网之鱼。

那是一段史上最黑暗的岁月,墨家的精英尽灭,武道传承遗失,沦为一家只会制造之术的“匠人”。

这太可怕了!

墨家曾是武道中的终极势力,辉煌了数个大时代,出过盖世天骄和巨擘,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觑。

而今,墨家当代钜子曹志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回传承,重回武道圣地的行列,续写先祖的辉煌。

这是一个崇尚武力的时代,没有武道传承作为根基,没有惊才绝艳的天骄争霸天下,是无法在道门中取得话语权的。

君不见身为天下道教祖庭的龙虎山,可谓是门徒无数,遍布中土各地,拥有高深莫测的天机之道,但也从来不敢放弃武道传承,就连上代掌教紫阳真人和如今的正一真人,哪一个不是武道高人?

可传承已失落,再也找不回来,欲谴门下子弟向其他圣地求取真经,可武道传承何其珍贵,谁家不是视之为终极秘密,不肯轻易视之于人,又怎么可能授予墨家子弟?!

赵无敌想要造苍龙战舰,就离不开精于制造的大匠,而天下大匠何其稀少?登记在册的都被工部将作监搜**净,让他去哪里找?

而整个天下除了将作监之外,要想寻得大匠只能打墨家和公输家的主意。公输氏久已不问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次大劫难中被磨灭了,成了劫灰。

墨家并不陌生,在新城曾见过的那曹志刚就是当代墨家钜子。可是,墨家如今虽没落了,被从武道圣地中剔除,不过,人家好歹也是古老的传承地,曾辉煌几个大时代,会甘心为他效命吗?

第585章代价

每一个古老传承宗门都有他的骄傲,是无数先人的荣耀铸就,不容亵渎和轻慢。

赵无敌所要的并非是请大匠替建造一艘战舰,而是十艘、五十艘,甚至在将来会有百艘千艘。

这就需要很多的人手,且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而且,为了长远打算和避人耳目,他准备在海外夷州寻一处港口,建造一处制造战舰的作坊。

可墨家并非他赵无敌的部曲,为何要抛家弃子远走海外?

面对赵无敌的疑问,赵柔伊淡然一笑,道:“此事说难也难,可要说容易也容易,就看你能不能拿出让曹志刚心动的代价?”

“哦?不知曹志刚急需何物?金珠美玉?高官显爵?还是……”赵无敌一一猜测,可只见赵柔伊一直在摇头,末了,他试探着吐出四个字:“武道传承?”

“聪明!不愧是我赵家麒麟子。”赵柔伊拍手道。

他猜中了,得到家主姐姐的称赞,可心中却没有半点高兴劲。他武道修为大成,精通枪法、刀法和内功心法,可这些都是常山赵氏的传承,不可能用来和曹志刚做交易。

再说了就是他想做交易,赵柔伊也不可能答应,说不得要将他用家法镇压。

他一身所学除了赵家传承以外,倒是有一门法与家族无关,乃是他自创的太极法,可如此珍贵的法门,真的要赋予别人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琢磨着是不是要拿太极法同曹志刚做交易的时候,赵柔伊美目一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咬着牙说道:“你是想用太极法交易?哼!我可告诉你,想都别想。

对了,忘了告诉你,日前在祖地经过我的推荐,长老们一致通过,将你的太极法在飞仙台的传承祖地中刻入传承碑上,与百鸟朝凤枪法、七杀刀法还有内家心法并列,成为我常山赵氏镇族神技。

也就是说你的太极法已不属于你,而是属于整个家族,日后没有家族的同意,不可传授外人。就是你从部曲中挑选的那些孩子,也要收作家臣。”

“凭什么?”赵无敌太委屈,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我创的法,而我却不能选择传授何人,太霸道了!太欺负人了!太……

他想反抗,可当他看到赵柔伊那漂亮的眼睛,还有那不停磨动的贝齿,立马泄气,向她投降。

投降是一种病,且属于那种一旦染上就再也无药可医的痼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反复发作,无法治愈和根除。

赵无敌纵然是武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他活在人世间,食人间烟火,有亲情牵绊,依然会得“病”,修不成金刚不坏的法身。

他不能将太极法与曹志刚做交易,换得墨家一门的效力,可除此之外,他上哪里去寻得武道传承?

他前世游历天下,曾与各门各派的高手切磋,在这个过程中也曾窃得一招半式。可他所得都是些零散招式,属于各大门派,风格迥异,根本就没有办法糅合在一起。

另外,空有招式,却没有内门心法为根基,终究是照猫画虎,难成大器!

以曹志刚的见识和野望,会在乎这些花拳绣腿?人家也是起源自先秦时期的大宗门,辉煌了好几个大时代,虽如今破败了,可虎老雄心在,依然不可欺!

他绞尽脑汁在想,眸光落在苍龙战舰的图样上,忽然灵光一现,眼前似乎浮现出浪涛滚滚、眼波浩荡……

在无尽的大海深处,那里有一座大岛,古名瀛洲,为传说中的海外三仙山之一,而今居住着一族,被称之为倭人,曾多次派遣遣唐使西渡,朝见大唐皇帝,学习大唐的文化。

他们一呆就是数年,直到下一拨遣唐使来朝,一拨又一拨,从未断绝。

此时的瀛洲尚处于莽荒时代,没有完整的文化传承,只有在贵族直接管辖的地方建立了几个城镇,而大多数地方都是未开化之地,甚至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形同野人。

他们自从在大唐学习了各种礼仪和文化以及制度以后,将其生搬硬套在瀛洲,巴掌大的地方称之为国,而国主则自称大名,并且效法中土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代,各大名共同立了一位天下共主,大言不惭地上尊号为天帝,想想真是狂妄之极!

他们很好学,且极为贪婪,对能接触到的所有学问不问好坏,俱都来者不拒。可毕竟来自未开化之地,学起学问来过于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因此往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将好好的学问给曲解了,搞成了怪胎!

世人极为狂妄,派了几次遣唐使以后,就觉得差不多够了,已经将中土文化的精髓尽皆学到手,可以自立一派和中土分庭抗礼。

在高宗年间,他们那位天下共主给高宗上了一封国书,字里行间极为不敬,譬如开头写着“日出国皇帝问候日落国皇帝”,差点把大唐文武给气个倒仰。

这叫什么破玩意?!

一个孤悬海外的破岛,什么都没有,你瞧那第一次来大唐的遣唐使,衣衫褴褛,面黑肌瘦,且身材奇矮,差不多到薛仁贵腰间那么高,怎么看都跟终南山中的猴子差不多,没有人样。

一群野猴子,也敢以日出国皇帝自居?而且,你狂妄自大也就算了,可你称呼我们大唐是日落国算个什么道理?

日落,日落,大日落下,黑暗降临,怎么听都不吉利。我大唐如日中天,威震四海八荒,号令天下,四夷莫敢不从,和日落八竿子都打不着。

老得不像话、但脾气依然火爆的程咬金不干了,黑着脸咧着大嘴,一手拎住那遣唐使的衣领,将他给提了起来,一个劲地问他是何意思?谁特么给你胆子,敢诅咒我大唐日落西山?

老程大怒,一个劲地逼问,口水喷了遣唐使一头一脸,且目露凶光,牙齿锋利,那阵势似乎是要将遣唐使撕吧撕吧给吞下去。

遣唐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他被老程拎在空中摇来摆去,就像是风中的破布袋子,头晕眼花加上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反驳和呵斥,只好在心里将自家“天帝”和一帮子大名问候个遍!

一群井底之蛙,竟敢写这样一封国书,这回可将老子给坑苦了!

第586章怀疑

撮尔小国,不毛之地,一群衣不蔽体的野猴子也敢侮辱大唐、并以“日出之国”自居,若不降之以兵戈,岂能让四海八荒信服?

那日出之地是何方?上古传说中的扶桑汤谷,是大日的栖居地,东皇太一的道场,藏身于海东之外不知几千万里,尔等一群野猴子有何德何能占据?

武将们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大吼,恳请高宗皇帝出兵,荡平倭人。

高宗皇帝还没有开口,上官仪立马上前喷了武将们一脸口水,质问众将,倭人栖居之地在海外深处,离大唐不远万里,且没有陆路相通,若要讨伐之,将耗费多少钱粮?

而且,我泱泱大唐,威加四方,俯瞰万古,胸怀整个天地。眼前不过是一化外之民,不识教化,纵然是对大唐有所冒犯,也当教化之,尔等为何气量如此狭小,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双方分属两个阵营,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心机,谁都看谁不顺眼。

武将就是为战争而生,老是不打仗,说好听点全身都生锈了,终日里无所事事,光拿朝廷俸禄不干活,心里过意不去。

其实,这些都是托词和借口,听上去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心里心里装的都是对皇帝的忠心,可实际上都是鬼话,所有人、包括高宗皇帝全都心知肚明,压根没当回事。

他们的心里就没憋什么好屁,不打仗,就没地方捞功勋。可他们作为武将世家,一代代相传下来,所有的地位和爵禄等全都是靠着在沙场上挣来的。

他们最怕的就是天下承平、四海臣服,而凭借着太宗皇帝打下的基业和威望,四夷都变得老实了,不敢再入侵,而国内更是风平浪静,就连个山贼都找不到,再这样下去可让武将们怎么活?

他们整日里瞪大眼睛,恨不得一眼看遍整个天下,看看哪儿的胡子不听话,好带着兵马杀过去。

而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却是文臣的终极梦想,他们自幼苦读圣贤书,将铁砚磨穿、秃笔堆积如山,就是为了择一明主,教化天下,打造一个“居有屋、食有鱼、出有车”理想国度。

而今天下已承平多年,战争已变得遥远,武将们被彻底压制,再努把力就可以将他们给扫进垃圾堆里,怎么能因为一个撮尔小国再兴刀兵,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此时,上官仪正得势,风头强劲,一时无两,在他的坚持下,到底是没有兴兵讨伐,让倭人逃过一劫。

可倭人不以此为戒,反而认为是大唐对他们颇为畏惧,不敢开战,从而野心膨胀到无边,竟以“大扶桑”自称,好与大唐匹敌。

另外,他们效法中土的神仙体系,塑造了一位天照大神,作为他们的创世神,供臣民膜拜。

天照大神生于混沌中,头顶大日,骑着一条生有八个脑袋的大蛇在混沌中游荡,其后心血来潮,觉得混沌太单调了,于是一剑劈开了混沌,然后身化万物,造就了一方大世界。

如今的大扶桑包括四周无垠的大海以及海中星罗棋布的诸多岛屿就是天照大神的身体化成的,一**日悬于高天,照耀着整个天地,万物都在接受着天照大神的恩泽。

而那八个脑袋的大蛇则潜入这片山河中,替天照大神守护着此界。

自信心的极度膨胀,让倭人豪情万丈,将目光看向了外界,四海八荒,苍茫宇宙,都在属于他们,天照大神的子孙。

在大唐兵伐高丽三国时,倭人横插一脚,谴一群手持木棒和锄头的农民跨海进入百济,想要趁火打劫,从大唐口中分一杯羹。

倭人的做法让大唐武将们大怒,就连以上官仪为首的文官也沉默了,不再提教化之事。

刘仁轨抢到了差事,领大唐水师一战尽灭倭人“大军”。

倭人被打怕了,脑子终于清醒,连忙谴使者求见高宗皇帝,哭着喊着忏悔,并提出愿蚁附大唐,尊大唐为主,再也不提“日出之国”了。

巍巍大唐,如日中天,四海八荒,莫不臣服!

大唐胸襟之广阔,可比大海无垠、星空幽邃,而唐皇乃是上天之子,秉承天命,代天牧守四海八荒。

对倭人的无知和无礼,高宗皇帝不过是淡然一笑,不再追究。

这么一个奇葩之地,到处散发着莽荒气息,除了那埋在地下的银矿,似乎没什么能让赵无敌惦记的。

可赵无敌却不怎么想,在那块莽荒之地上,出现了一支武道传承,一直到大明时代都没有消亡。

那些黑衣忍者修炼的武技十分诡异,风格与中土迥然不同,出手狠毒,毫无底线,让人防不胜防。

在这个时空他曾于朔方见过,并与其交手,斩杀了青龙一。由此可见,这个传承在大唐时代就已经存在,并且与稷下学宫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伊贺谷,一个神秘的传承之地,独霸东瀛,曾于史上多次霍乱神州大地。

赵无敌曾探查过,拷问过倭人俘虏,可惜那些俘虏并非忍者,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尝试活捉一二黑衣忍者,可那些人都是些死士,一旦战败面临被俘获时,总会提前服下毒药。

即便是有那手脚稍慢来不及服毒者,被俘虏后任凭你怎么拷打和折磨,宁愿咬断舌头,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不过,赵无敌可以肯定这个伊贺谷的传承也有他的来历和起源,不可能凭空造就。而既然在大唐就存在,那么在他看来,以此时瀛洲的荒芜,是不可能自行演化出这样一个完整传承的。

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伊贺谷传承是外来的,有人将武道传承横渡大海带到瀛洲,并在伊贺谷开宗立派,立下一个圣地,造就出一批又一批的武者。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中土道门中人横渡大海去了瀛洲,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上古遗迹,从中得到残缺的上古传承。

而其人得到了逆天的传承,却因为某种不得已的理由无法再回到中土,只好在伊贺谷定居下来,开创了一个武道王朝。

这并非不可能,史上就曾记载过,秦之徐福东渡替秦皇寻找海外仙山,却不知其踪,再也没有回来。

第587章忧思过度

在苍茫大海之东,有一大岛名瀛洲,传说为上古遗弃之地,与蓬莱、方丈并称“海外三仙岛”,其上有大药,得之可让人长生。

这只是传说,也是谎言,曾欺骗了无数世人,就连秦皇都禁受不了长生的诱惑,多次派方士出海。

赵无敌将主意打到瀛洲身上,其目的却并非长生药,而是垂涎其上的伊贺谷传承,想拿来和曹志刚作为交换。

赵柔伊听他一说,也想到在新城高朋聚客栈中的黑衣人,她曾与其中一人交手,并将其斩杀。

于今思来,那个使唤双刀的黑衣人,其手法似乎与传说中墨家的武道传承近似。

墨家除了制造之法和各种机光消息,还有其武道传承。在大劫难以前,墨家武者惯使一柄窄剑,其法诡异而阴毒,为世人所不喜,被称为“行走在黑暗中的地老鼠”。

而今结合瀛洲武者的法门,将其对比,还真有那么七八分相似,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风格,属于杀手之道,说不准还真有关联。

赵无敌要练兵,是要征伐大海,其中就有瀛洲石见,少不得要和伊贺谷发生冲突。而为了能顺利取得石见之地,日后开采银矿时少些麻烦,将伊贺谷这个危险存在给连根拔起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灭伊贺谷,夺其传承,可伊贺谷的传承之法过于黑暗,不说赵无敌没有兴趣研究,就连常山赵氏也不可能允许门下子弟修炼,那么拿来送给墨家,也算是废物利用,一举两得。

可如今赵无敌还在扬州守孝,伊贺谷也安然无恙,何时才能取得其传承,并不确定。

这就像是画饼,看得见摸不着,曹志刚能愿意接受这个纸上的大饼提前为赵无敌效命吗?

对此,赵柔伊很有信心,并言之凿凿,由她去和曹志刚商议,保管替他将墨家给拿下。

赵柔伊走了,替他去忽悠家族的老古董和曹志刚,尽量给他多谋一些好处,从而让他达成心愿,征伐海外,建立一方世外桃源。

……

转眼间,已是天道二年盛夏,赵无敌的孝期结束了。

他自归元三年春日回到扬州,在祖宗坟茔旁结庐守孝,到如今正好是二十七个月,按照古礼已经是最长的孝期,再延长……那可就是逾制了。

守孝结束,他从茅庐中搬回新建成的安侯府邸中,还来不及享受天伦之乐,却又病了……

安侯爷可是女帝看重的人,在其孝期中女帝曾多次派人前来扬州探望,摆明了等他守孝之期结束了,立马就要召回神都委以重任。

此番好不容易熬完了二十七个月,说不定女帝的使者都已经在路上,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侯爷病了。

赵无敌病了,可把新任扬州刺史给急坏了,连忙骑着马从扬州城跑到月落湖畔,求见侯爷。

新任刺史姓郑,单名一个康字,同样是出自五姓七望,乃是荥阳郑氏嫡系子弟。

他是从崔刺史调入神都以后接任的,看得出在女帝当日与五姓七望的妥协中,扬州就是让给五姓七望的势力范围。

郑刺史刚到扬州,连同僚们的接风宴都顾不得享用,就跑到月落湖畔拜见安侯爷。

以五姓七望的眼界,区区一个侯爷还进不了他们的法眼,就算是女帝垂青的红人,可在千年世家面前也得趴着。

郑刺史之所以如此匆忙且态度谦卑,实质上是冲着赵无敌的另一层身份。

赵无敌出自常山赵氏这个庞然大物,且在家族中被老古董看重,传言有接任家主的可能。而五姓七望虽在俗世中人模人样,动辄以千年世家自居,继往圣之绝学,教化万民,可在世外圣地面前屁都不是。

人家可都是上古传承圣地,同上古相比,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何足道哉?!

而且,五姓七望只不过是道门圣地在俗世中的代言人,替他们争夺人世间的气运。他们既然可以搞出一个五姓七望,那么再搞出一个七姓八姓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以说常山赵氏就是五姓七望的主子,做奴才的到了主人家门口,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请安问好?

此番赵无敌病了,郑刺史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安侯爷,将拜帖呈送给门子,然后老老实实立于门前等候。

他是来探病的,自然不能空手,所备的礼物颇为不菲,其中有几味老药年份很足,世面上已经很少见,可把安侯爷中的叶医士给乐坏了!

叶医士就是那位因仰慕安侯爷而辞去东家的叶一手,其人年约四十余岁,面容清癯,身材枯瘦,偏偏个子很高,戳那儿就根竹竿似的。

其人很和善,整天笑眯眯的,从来不见愁眉苦脸,有人言语间冲撞了,他也不恼,依然笑嘻嘻,被下人们起了个外号“笑菩萨”,人缘很不错。

他是一个医士,痴于医道,平生对钱财等并不看重,唯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见不得稀世老药。

郑刺史送的几棵老药自然是落到叶医士的手中,不过,他并非是想据为己有,而是拿来制药,最后还是给赵无敌一家子用。

他拿着老药,爱不释手,一边摩挲,一边嘀咕:“好药啊好药,正好可以拿来炼制一些补药,好给两位娘子调理身子。侯爷如今过了孝期,尽了孝道,也该大婚了……”

叶医士的话让窈娘和沫儿既羞且喜,可不是嘛?沫儿都已经十七岁了,而窈娘都快二十一岁,在这年头都成老姑娘了,再不成亲,可不让人笑话吗?

在窈娘和沫儿等人回避以后,郑刺史被引了进来,只见安侯爷仰面卧倒,大热天盖了一床厚被子,也不嫌热得慌。

看其脸色,蜡黄中带着黧黑,两眼无神,眸光呆滞,明显是真的病了,且病得不轻。

屋子里只有叶医士和两名伺候汤药的青衣小婢,赵无敌有气无力地动动手指,让郑刺史落座,并对他的探视表示感谢。

郑刺史很不解,想安侯爷可是武功盖世,惊艳万古,身体之强健定然也是强过常人百倍,可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对此,叶医士叹道:“侯爷这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需要静养,至于什么时候能养回来,许是一月,许是一年,谁能说得清呢?”

第588章欺天

郑刺史回到扬州,立即将安侯爷的病情写成奏章,派人走驿道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这是他的职责,身为一方刺史,治下有一位开国侯、且还是一位颇得女帝青睐和器重的新贵,对于地方主官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作为一名地方主官,远离朝堂,主政一方,无须事事向政事堂的诸多老家伙和各部的尚书侍郎汇报,更加不用担心哪天帝王心情不爽,降下雷霆四溅遭受无妄之灾,可谓是是手握权柄、令出即行,睥睨一州一县,无人敢不从。

人们给州县主官起了个不雅的绰号,叫做土皇帝,比喻他们坐镇在一方土地上,地盘不等,但却可以呼风唤雨,指点江山。

这种小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强于在朝堂上做小伏低,看人脸色,不知何时何地因为何事、甚至是没有任何理由就被上官一口唾沫喷在脸上。

即便是这样,遭受无妄之灾,都不能拿手擦拭,反而要保持镇定、依然保持笑脸。

这还真不是夸张和幻想,本朝的娄师德就干过这事,遭人唾面之后依然做谦恭模样,两手垂立聆听教诲,就那么任由唾沫被风吹干,从而给留下了一段“美谈”,载入这段古史中。

这就是“唾面自干”一语的由来,历来为文人和士族所称颂,被视为经典和楷模,作为士子的标尺,荼毒了无数人。

一直到数百年后的大明,依然被无数士人夸赞和传扬。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人知道当时娄师德的心中有多么无奈、苦涩和悲凉。

后人之所以将“唾面自干”作为士子修身养性的基本准则,是因为娄师德当时所作所为符合他们的期望。

士族最为讲究秩序和等级,为确保先行者的职责权利和地位,好怕后来者不尊师重道,就如同那大海中的浪涛,一浪撵过一浪,后浪将前浪给拍死在沙滩上。

郑刺史将安侯爷的病情原原本本地写了一封奏章,全都是实情,为他“亲眼见证”,并得到扬州有名的叶医士的再三肯定,想来是不可能有猫腻的。

一封奏章,八百里加急,疾驰神都,上奏朝堂,却并非是他郑康想走捷径,自甘堕落,不顾士人的节操和廉耻,甘愿为女帝的鹰犬,时刻监视着安侯爷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在郑刺史来扬州赴任之前,的确曾得到过“圣谕”,要他多关注安侯府邸中事。但凡安侯爷有所需要,只要不涉及到谋逆,就无须恪守成规,大可满足侯爷的要求。

女帝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有空闲召见郑刺史,只不过是打发了一个内侍,去招呼一声。

那内侍年纪不大,大模大样去了吏部,随便寻了一间公廨房,驱散了众公差和一些小官小吏,用尖锐刺耳的嗓音模仿着女帝的口气,那种滋味……真是不可为外人言说,就连自幼熟读圣贤书、受到古礼熏陶的崔刺史都恨不得大骂脏字……

……

崔刺史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赵无敌的意思。在崔刺史探病时,曾当面托付,肯请他代为转奏,上达天听。

他的孝期满了,再也没有理由滞留扬州。女帝是不可能让他当个闲散侯爷逍遥快活,混吃等死,必定要将他召回神都,安插进禁军之中,委以重任。

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女帝心有愧疚,从而对他格外看重,平心而论,对他的安排倒也没有不放心的意思。

不过,赵无敌经过两年的谋划和准备,将亲卫等人俱都培养成了将才,其目的直指海外。此刻,指挥未来赵氏水师的人选以及无敌战舰的图样都有了,剩下的就等着曹志刚的回话,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旦得到曹志刚的首肯,有了墨家大匠的支持,将立即开工打造批量苍龙战舰,组建一支无敌的水师,去征伐星辰大海,给常山赵氏、也给他所在乎的人建立一个逍遥国度。

而此时他若是听从女帝的召唤去了神都,那么所有的谋划岂不是俱都成空?因此,他为了实现心中的梦想,不惜作弊,串通叶医士装病,以此为借口拖延时日,好继续赖在扬州,实现他的宏大梦想。

在他心里,对赖在扬州犹自不满意,恨不得能亲自出海,参与征服之旅,书写一段影响世界未来的神话。

可这一切也就是想想而已,无法成为现实。他是大周的侯爷,即便是病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封地里,每日延医用药,将养身体,好早日康复为女帝效力。

可你若有病在身、不听医嘱好好医治,却转身跑到海外算个什么事?

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按照人的意愿演变,譬如赵无敌此番自装病以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卧倒在床,生怕露出丝毫马脚。

同时,他也忧心忡忡,很是不安和忐忑,好怕那女帝恼了,从而派宫中御医前来安侯府邸,替他瞧病,从而戳穿他的谎言。

这并非不可能,女帝是一个极为强势的人,一直遵循“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我”的准则,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一生争斗不休。

她对赵无敌寄予厚望,除了因为其母的原因以外,未尝没有惜才之心,待其成年以后,收为己用。

她的年数已高,不知何时就会离去,对此,女帝倒是看得开,没有纠结于生老病死的天地法则,而去追寻虚无的长生。

她可以死,可她一手开创的大周皇朝却不能随她而去,那样一来,她一辈子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没有了丝毫意义?

女帝不求长生,但却想大周皇朝绵延千万年,传承万世,成为这方天地间不朽的存在。如此,也等于是她以另一种方式长生,只要大周皇朝依然在,世人就无法忘记她这个开国皇帝,年年岁岁,都将要对她祭祀和膜拜。

女帝想传承大周皇朝千万年,可纵观武氏子侄,人数虽不少,但却无一人可堪不用,就连做一个守成的君主都难。

她能想得到,一旦她散手人寰,朝野上下将波澜迭起,再起风云,前朝的死忠、李唐的余孽以及那些心中摇摆的观望者,都将冒出水面,将这天下给肢解……

第589章大周护道人

女帝担心在她百年之后,那些前朝余孽会死灰复燃,联合一直居心叵测的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将她一手开辟的武周皇朝给推翻。

大周一世而终,天下重新归唐!

这太可怕了!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一世而终,比起秦与前隋都不如,这让心高气傲的女帝情何以堪?

她不能容忍此事的发生,可总不能凭着猜测和担心将他们全都给杀光吧?本来,对于那些威胁到武周皇朝的敌人,她从不手软,将第一时间抹杀。

可问题是人太多了,往深处想,整个武周皇朝的大小官员都是前朝旧臣,百万大军依然身披大唐的甲衣,就连她都是李唐的太后,除了牙牙学语的小儿,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和李唐没有关联的人。

未得天下时,为了登临人道巅峰开辟新朝,她不惜举世皆敌,一个人对抗整个士族,并且,她成功了,成为亘古以来第一个女皇帝。

可如今,她为天下主,世人皆是她的臣民,再也不可能将屠刀对着所有世人。将世人都屠光,面对着一个死气沉沉如同鬼蜮的天地,要来何用?

不能杀,而又后继无人,到让女帝犯难了!她左思右想,夜不能寐,将案头的古史全都翻破了,在多少个清晨面对铜镜,看那鬓边的白发,陷入苦思中……

纵观历代王朝,自有史记载以来,那一页页泛黄的史册中,无一不彰显着一个真理,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验证,可谓是颠扑不破、比真金还真。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区区八个字,“主弱臣强,破国不远”。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历朝历代,但凡朝纲被权臣独揽,导致王权旁落,接下来都将演绎一出帝王落难的大戏,甚至是改朝换代、帝王喋血,整个江山易主。

这种事情太多了,简直就是难以胜数。

最典型的就是汉末三国时期,自董卓到王允、李郭之流,再到曹操,谁人不是大权独揽,视汉帝如小儿?

女帝不甘心江山旁落,可面对武承嗣、武三思以及武煜之流可谓是操碎了心。

万般无奈之下,在亲生子嗣和武氏子侄中搜罗不到一个可堪造就的大才作为大周的二世君主,那么正好退而求其次,未雨绸缪,提前替他们寻觅一位护道人。

这个人要有诸葛一样的谋略、韩信一样的用兵之道,同时,还要够年轻,能在她百年之后看护着大周江山至少十年二十年,震慑四夷和朝野宵小,守护着大周江山,以待下一个明主出世。

而最重要的是忠心,这个人必须和李唐王朝没什么牵连和瓜葛,并不曾受李唐的大恩惠。

反之,对她和大周皇朝则要忠心耿耿,没有一丝一毫的二心。同时,在女帝看来,最好是和她亦或是武氏一族有某种瓜葛存在,以此为牵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其个人甚至是整个家族的荣辱和大周皇朝捆绑在一起。

而且,这个人还不能太执着于权利,否则,万一亲手捧出一个司马氏父子,那样一来,哪怕是她死了,躺在阴冷的大坟中也难以瞑目。

她看遍朝野上下,一路看一路否决,到最后不由得慨叹,心中充满了萧瑟和落寞。

偌大的朝廷,文官武将济济一堂,大佬元戎无数,但却或多或少都和李唐有些瓜葛存在,无法彻底忘记香火情,将心掏给她。

而朝臣中除了武氏一族子弟,倒也有那么一些人,对她忠心耿耿,没有一丝异心,将心肝肺腑全都掏给了她,甘愿为她驱使。

这些人以丘神绩、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为首,外加傅游艺等,人数的确不少,在朝中把握着刑部和御史台等重要部门,作为她的斗犬,一直在紧盯着满朝文武,替她干了不少脏活,扫清了登基称帝的障碍。

可他们的名声太臭了,被世人称之为“四大酷吏”。而纵观古史,就没有一个酷吏能得到好下场的,注定将成为落水狗,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世人唾骂。

朝廷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朝廷之外何尝不是如此?五姓七望、关陇世家,俱都是当世大族,门中奇人异士无数,若能得到某一家相助,将可保大周平安数十年。

可这可能吗?

世家虽口口声声皆是圣贤之言,推崇正统,可那些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当不得真。

对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女帝很是鄙视。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辞,如天雷滚滚、道音轰鸣,可实际上哪一次王朝更迭没有他们的身影?

世家之所以对她释放的善意无动于衷,并非是针对她夺了李唐的皇权,而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让他们不舒服。

在世家眼中,这个世界就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属阳,可比天穹,俯瞰大世,主宰这方天地,动辄激荡风云,书写一段古史……

至于女子,本来就属阴,相当于大地,为万物之母。既然如此,女子就该安分守己,呆在家中养娃就好,何必到处露面搞风搞雨?

让五姓七望这样的千年望族放下他们的信念和准则,从骨子里臣服于女帝,那绝对不可能!

头可断,血可流,但信念不可丢!

在女帝多年的打压和逼迫下,他们能暂时放下对抗心,对女帝的登基称帝不出言反对,已经是破天荒的让步了!若逼迫太甚,牛不喝水强按头,说不得将一拍两散,斗个鱼死网破,那时候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犹未可知。

就在女帝茫然之际,赵无敌走入了她的视线,让她心动,有意将其拉进武氏阵营,成为未来的大周守护人。

一个边军的小卒,本该是在军营中默默度过,终其一生,无非就是斩杀一级敌首,捞一个队正的位置,外加些许钱财,想进入女帝的视线,几乎是不可能。

可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一个小卒挽救了一座城,挽救了整个北地,改变了整个战局,演绎了一出神话。

女帝认为这就是上苍的法旨,不忍见她身后凋零,遂降下盖代奇才,为她和大周效忠。

一个英雄的崛起,改变了北地的战局,也改变了女帝的心境,让她不再沮丧和忧虑,不再对未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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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作茧自缚

女帝将赵无敌选做未来大周护道人,加上对安公主的愧疚,以至于对他格外恩宠,哪怕是他提出为已故去两年多的亡父守孝三年这样近似任性的举动,也毫不犹豫地恩准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赵无敌,这个安公主留下的唯一子嗣,女帝与其说视之如臣子,不如说更多的是将他当作自家孩子。

对于自家孩子,做父母的谁不是尽情宠着?哪怕是偶尔犯了些错、耍点小性子,父母谁会真个和他计较?左不过是一笑了之。

赵无敌不愿为官,要回扬州乡下,替他那已逝去两年多的老父守孝三年。对于他如此行事,不说如今的礼与法,就是翻遍古史都不曾见,曾引起朝中不少老夫子议论和指责,斥责其是“竖子,不学无术,当不得人子!”

可就是这么个不合礼法的古怪请奏,堪称奇葩,为士族所不齿,但却偏偏打动了女帝的心,让她不顾朝臣的反对,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批准了如此荒诞不经的请求。

女帝想将安公主的遗骨迁往长安,葬入安陵中,可却因为太平公主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断了念头,不再提起。

让一个李唐皇家的公主飘零在外,一坏黄土葬下金枝玉叶身,而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中那宏大的安陵中却只有些许衣衾,空置在凄风冷雨中。

女帝可谓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甚至是此生不曾有过,这一切绝非是因为赵无敌的战功。

自她同先帝于朝廷上并称“天帝天后”开始,到如今已执掌天下权柄数十载,其间用过太多的名臣,就是御敌边关斩首无数的大将也不知凡几,可谁人敢和她讨价还价,让她让步?

她是亘古以来的第一个女皇帝,亲手开辟了一个皇朝,并且,她还要做千古一帝,文成武德,疆域万里,威震四海八荒,凌驾于历朝历代的帝与皇之上,独霸这一部古史。

她居万象神宫丹陛之上,睥睨整个天下,看群臣、谁敢不服?哪个敢讨价还价?

可偏偏就有人向她提出荒诞不经的要求,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答应了。

这让群臣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直以为是错觉。

对于群臣的疑惑和不解,女帝冷笑,却不屑解释。

井底之蛙,一辈子面对的就是井口那么一小片天空,如何能理解苍鹰的世界有多大?可苍鹰有义务给井底之蛙解释吗?

鹰击长空,眼中是无穷无尽的大世界,恨不得一展翅就是千万里,而井底之蛙不过是它生命中的过客,再也没有相遇之期。

女帝对赵无敌可谓是恩宠有加,自然希望他早点回到神都,在她阶前听用。

她当日准允赵无敌回乡守孝,其实也是一种约定。给你三年自由时间,马放南山,卸甲归乡,了却你的心愿。

至于你是真心守孝,还是少年心性,不惯于在朝堂上受拘束,想借机偷懒,在家乡逍遥自在,女帝并不关心。

但三年守孝期满,就是约定到期之时,赵无敌就该遵守约定立马启程赶赴神都,到女帝身前为她效忠。

可赵无敌却偏偏不想去神都过那鸡鸣即起上朝点卯的生活,而一心想扬兵海外建立一片净土,故此不惜串通门下叶医士装病,并诱导扬州郑刺史代为上书,祈请女帝恩准居家养病。

这可是欺君之罪,也就是赵无敌干得出,换做他人哪怕真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行事。

他在宏伟的安侯府邸中养病,待在昏暗的屋子里,窗户上挂上厚厚的帘子,将阳光和风全都隔断。

这是窈娘的吩咐,故老相传,病人可不敢见风,且叶医士说过侯爷是忧思过度,需要静养,那就给挂上不透光的帘子,以免阳光太灿烂,惹得侯爷心烦。

赵无敌此番病得奇怪,倏然间说病就病,都没有半点征兆,可把窈娘给急坏了。

自打赵无敌归乡后,窈娘的心里喜滋滋的,俏脸上就没断过笑容。一个家里只有有了男人,才有家的样子,而这个男人还是她打小就喜欢的,彼此知根知底,心心相印,还有什么可求的?

她自认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也曾在午夜醒来,对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憧憬着以后的日子,夫唱妇随,携手白头。

自打郎君“病”倒后,窈娘一直侍奉身侧,煎熬汤药,并亲自试药,亲手一口一口地喂药。一连数日下来,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原本丰腴的脸颊又变得瘦削了!

赵无敌心中不忍,有一股浓浓的负罪感在心中萦绕,终于忍不住向她和沫儿坦白。

窈娘直翻白眼,自家郎君也太胡闹了,没事干装什么病?这药是乱吃的吗?好好的人,没病没灾的,整天乱吃药,搁谁受得了?

“窈娘姐姐,真没事,这药只是些清热败火的寻常药物,大热天的喝了正好败火。”赵无敌见窈娘担心,眼圈都红了,眼看泪珠就要滚落,急忙给她解释。

同时,他对沫儿问道:“沫儿,前番我病了时,你急得什么样的,要死要活的,可这回却一点不急,该吃吃,该睡睡,莫非是不喜欢郎君我了?”

沫儿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嘁!郎君莫非忘记了妾身可是医者?就叶医士每日给郎君抓的药,妾身一眼就能看出您根本就没病。

也不知道您是在设什么局,打算谋划谁呢?妾身一直没戳穿,就是想看看您要骗窈娘姐姐到几时?还好,今儿您坦白了,总算没让妾身失望。”

赵无敌给了自己个一巴掌,光顾着装病,却把这茬给忘了。沫儿丫头本就是个医者,装病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她,而是应该将她给拉进来一起设局才是。

他再看看瘦削了好些的窈娘,心中越发地懊悔,一激动就要起身下床给窈娘陪不是。

沫儿连忙按住他,急道:“别,郎君既然要装病,那就得把这戏做足,做完,否则岂不是半途而废?不但前功尽废,而且,万一传到女帝耳中,可没有您的好果子吃!”

赵无敌听了沫儿的话,绷着的身子渐渐放松,长叹一声,倒在大床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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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龙脉复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已是盛夏时节。

阳光如火,恣意炙烤着大地,满山苍翠都扛不住了,全都耷拉着脑袋,在苦苦煎熬中期盼着日落时分尽快到来。

唯有月落湖依然氤氲蒸腾,烟波浩渺,被风一吹,散发出清凉意,让人忍不住想钻入水中,与那游鱼作伴,逃避难耐的酷暑。

安侯府邸,坐落在龙山脚下,月落湖畔,以满山苍翠为背景,面对着云蒸霞蔚的大湖,景色极佳,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可堪是一处风水宝地。

这其间颇有些讲究,扫尘老道曾来过此地,拿个破罗盘四处走动,府中各地、大半个龙山以及偌大的月落湖,都留下他的足迹。

老道曾立于一座山巅一日一夜,两目如电,精光四溢,观周天星辰变化,看眼前山水大势,最后,捋着随风舞动的白胡子喃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

九十九条龙脉汇聚此地,每一座山峰都是一条幼龙,而月落湖传说是天月坠落之地,其中有月华之精髓聚集,幼龙靠月华之精孕养,天长日久,将有天龙出世,震动诸天。

可这月落湖却一直被大凶霸占,独自享受月华之精,让九十九条龙脉阻隔,无法成长。

而今,大凶被除掉以后,龙脉在复苏,在吸食月落之精髓,都能感知到龙脉的脉动,假以时日,天龙出世,飞龙在天,将迎来一个古之未有的大世。

而安侯府邸就坐落在飞龙之地上,莫非……他将……”

扫尘老道看看天,看看神都方向,虽然是晴空万里,白云悠悠,不曾有天雷降下将他给劈死,可出于某种禁忌,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猜测全都给说出来。

龙是什么?

在道门传说中,龙是天物,一出生就是仙,不属于人世间,哪怕是人世间的特殊地势孕育出神龙,一旦出世也会立即被接引入天界。

而对于俗世中人来说,龙是权利的象征,譬如皇帝就自称是真龙天子,受上苍之命统御天下万民,受世人膜拜。

皇帝是真龙天子,他的子孙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龙子龙孙,也就是说皇帝一家都不是人,而是另一种只在神话中出现过的生物,一种高级生命体,血脉高贵,该当受世人膜拜。

皇帝是真龙,而皇后则是另一种传说中的高级物种凤凰,龙与凤两种天物碰在一起,那就如同是天雷勾动地火,天地交汇,阴阳相合,诞生下一个又一个龙崽子。

可是恰如皇权更替一样,帝王终究只有一个,余者能捞个王爷混吃等死都算是幸运的了。

皇帝的子嗣太多,可真龙幼崽只能有一头,如何将神话编得圆满,以免让万民起疑心?

皇权的确是可怕的,拥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对于“皇帝真龙论”这个神话,无数人开动脑筋,给弄出一个龙生九子的神话。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这话说的就是真龙生了九个子嗣,每一个子嗣都长得截然不同,有喜欢驼石碑的,有喜欢守在屋脊上的……

这九个龙的子嗣,但从外表上是真不敢相信出自龙和凤这两种天物所生,可既然龙凤都不反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九个丑儿子,其他人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真龙仅有九个奇形怪状的子嗣可不行,还得要一个真龙幼崽存在,好继承大统、统御整个天下。

龙凤生九个怪物和一个真龙幼崽,其中的真龙幼崽将被特殊对待,将成为继承人,待老龙被天光接引进入天界以后,接过他的权利衣钵,统御天下。

龙这种生物是不讲究一生只爱一只凤的,他不挑食,口味很杂,一点都不讲究,遇到什么都能吃。

因此,皇宫中除了真龙幼崽和九个怪物以外,还会诞生诸多龙子。不过,受凤凰的威压,不会有真龙幼崽降下,基本上都是些蛟龙之流,甚至是大蛇、蟒和王八。

真龙是帝王的象征,就连诸多龙子都不能僭越,何况是他人?在当今之世,谁人要是被称为有真龙之相,绝对不是好事,将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大好江山,疆域万里,为一家一姓所独有,岂能甘心拱手让人?

因此,龙山复苏,将孕育出天龙,一旦为世人所知晓,可想而知,将给赵无敌带来多大的麻烦?

扫尘老道为了掩盖这惊天之密,断然住口不语,将秘密咽下肚子里,就连赵无敌都没有告诉,打定了主意把此秘密同他一起葬下。

盛夏时节,大日高悬,赤云万里,天地间热浪滚滚,各种生物纷纷潜入阴凉地,躲避炽烈的阳光。

远山苍翠,大湖湛蓝,烟波浩渺,水汽袅袅,隐隐有一丝丝紫气自大日中飞出,落入月落湖中。

安侯府邸依山傍水,占地极广,府中因地制宜,借助原本的地势,于起伏中修建了亭台楼阁,在各种树木花草的掩映下,将江南的清秀和俊雅渲染得淋漓尽致。

府中重檐飞挑,佳木葱茏,成片的竹林、枝繁叶茂的大树将炽热的阳光给遮挡住,留下一块块阴凉地,并有清泉汩汩而出,汇聚成一池清凉,继而,漫过了青石池壁,朝低处流淌,冲刷出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

林荫下,有小鹿在溪流中饮水,有黄犬趴在青石上歇热,吐着长长的舌头,时而舔一口清凉的泉水,闭眼摇晃着脑袋,看上去好不惬意。

赵无敌自打向窈娘坦白后,知道真相的窈娘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心疼起郎君,整日里待在昏暗又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可把他给闷坏了!

加上天气渐热,这处院落本是安侯府中最华贵之地,富丽堂皇,巍峨雄浑,本来是作为侯爷的起居之地,可如今却不耐暑气侵袭,对“病人”不宜。

侯府中自然有专门修建的消暑之所,就在侯府后院靠北的地方,本是一处山洼,四周大树婆娑,枝繁叶茂,遮断了天空。

佳木葱茏中,有一挂银瀑泄下,汇聚成半亩方塘,水流自山洼中穿过,流向不远处的月落湖。

方塘中种有荷,正是花开时节,红的妖艳、白的圣洁,从一片碧绿中脱颖而出,争相怒放。

第592章西席

佳木葱茏,绿树成荫,一挂银瀑从群山之中飞泄而下,汇聚成半亩方塘,继而又穿过整个府邸流向月落湖中。

清凉的山风吹过,绿荷舞动,花影婆娑,营造出一处赏心悦目的人间仙境。

赵无敌就住在这清幽地,美其名曰是“养病”,实则是为了消暑和躲避客人的骚扰,在家人的陪伴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女帝的裁决。

从郑刺史上书朝堂以来,已有两月之久,时间也从初夏时节到了夏末之际,而女帝却一直没有回音。

窈娘已经二十一岁,在如今这个时代差不多算是老姑娘了,却因为赵无敌为父守孝,从而耽误了婚期,至今任然是待字闺中。

她是个贤惠的女子,一心扑在郎君身上,为郎君乐而乐,从来不曾想过自身是否委屈。

在她想来,自从幼年是两家父母为他们定下亲事的那一刻开始,赵无敌就是她的夫郎,此后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早就是一家人,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至于成婚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同样十七岁的沫儿可不怎么想,她为窈娘姐姐很不值。一个女子,为心爱的男子等了十多年,如今都过了双十年华,你还要人家等多久?

以前是老父病重加上替父从军戌守边城,继而又在孝期,没有法子成亲,可如今孝期已过,却拖着迟迟不给人家一个名份算个什么事?!

她为窈娘抱不平,同样也是为自己感到委屈。纵然她可以为他而死,但她终归是个女人,还是个小女人,小到心眼里只能装下一个夫郎。

试问世间哪一个女子不想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

赵无敌却一心扑在海外之事上面,暂时没心思考虑婚嫁,因此惹得沫儿老是给他白眼。

鸢儿九岁了,这几年由于生活的改善,外加随哥哥习武,身子骨格外矫健,出落得亭亭玉立,按照沫儿的话就是“一个风姿绝世的小美人”。

赵无敌受封安侯,不再是昔日的寒门穷小子,窈娘因此也给家里立了些规矩,以免给郎君丢脸,遭人诟病。

为此,她让星乐委托赵六爷踅摸了一个士子,是一个累试不中的寒门子弟,年过三旬,胸中颇有些才华,但却因为出身贫寒,行卷无门,在一次次落第后心灰意冷,蜗居扬州,生活困顿。

这位柳先生一听是安侯府上延请他为西席,忙不迭地答应,立马就收拾了不多的家当,也就是一个大包袱带着娘子和闺女坐着赵六爷安排的马车赶到侯府上任。

柳先生的活计很轻松,就是教鸢儿小娘子一个女学生。窈娘本也没指望鸢儿去考个明经或进士科,只不过是要她读书、识礼、明事理,不要让人家诟病侯府没教养就好。

鸢儿自幼丧母,老父病重,哥哥又远赴北地戌边,跟着窈娘姐姐相依为命,小小人儿受尽了磨难,倒练就了乖巧懂事的性子。

她很勤勉,每日里准时前往书房跟着柳先生读书,按时完成课业,从不偷懒。

窈娘心疼鸢儿,怕她闷坏了,见柳先生的闺女和鸢儿年岁相当,索性让她做个伴读,陪着鸢儿读书,也好做个伴。

更难得的是柳先生的娘子方氏,她尽然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知书识礼,算数一道上颇有些造诣,就连柳先生都坦言在算数一道上不如他家娘子。

安侯府如今有部曲近百家,连带着家眷外加府中的亲卫、奴仆等能有好几百口人,而封地极广,另外在扬州城中置办了好大一片家业,每日里林林总总的琐事很多,好在有赵六爷安排的家族子弟打理,没让窈娘太烦神。

外事有家族子弟打理,可侯府中的内事却不好假手于人,只能由窈娘这个主母操持。

窈娘本是小门小户出身,何曾管理过偌大的家业和诸多人口?每日里府中的大小琐事能有好几十件,将她给烦得不行。

沫儿倒是在给她帮忙,可她同样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法子分担。至于古道热肠的星乐大小姐,她倒是乐于帮忙,可大多数时候帮的都是倒忙。

窈娘见方氏知书识礼、精于算数,如获至宝,立马将她延请为侯府的内管事。

方氏得到侯府的当家娘子赏识,委以重任,却不敢自专,于夜间同郎君商议。

其时,夜色已深,天幕幽邃,月残如勾,繁星点点,闺女已睡去,夫妻二人相依相偎,依着周礼敦伦了一次,想再结珠胎添一男丁,好为老柳家延续香火。

事毕,方氏用干净的方巾给柳先生拭去汗水,小心翼翼地将窈娘的邀请说了出来,征询夫君的意思。

这年月女子出嫁从夫,每日里就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和夫君,要想接受主家娘子的邀请出任内管事,必须征得夫君的首肯。

另外,方氏嫁给柳先生差不多已有十一二年光阴,可这么多年任凭柳先生如何努力,也只添了一个闺女,其后就再无动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方氏一直不曾给夫君添下子嗣,眼看着年岁渐大,可老柳家却无人承继香火,只好劝夫君纳妾,可柳先生却断然拒绝了!

他虽未及第,但却有士子身份,按照大唐律和大周律都可以纳妾一名,可柳先生却因为累试不中而变得颓废,外加家境贫寒,断了折腾的心思。

他将一切归结于命运,时也命也,命里有些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有子嗣,也是他命中注定,何必再去糟蹋人家清白姑娘?

他认命了,并没有因为方氏不曾生下子嗣而怪罪于她,反而将闺女视为心头肉,一家子其乐融融,虽贫寒倒也快乐。

如今,他听得娘子的话,不由得大喜,极力赞成娘子接受侯府的延请出任内管事。

柳先生如同变了一个人,那颗已死去的心又渐渐活了,恰似那一潭死水被注入了一道清泉,有了生机。

对于夫君的变化,方氏心中欣喜万分。毕竟自家夫君才过而立之年,谁也不忍见他心如死灰,如那老翁般枯度余生。

至于夫君的变化是因为何事?方氏不想过问。既然夫君不曾说,那么作为妻子就不必问,而且,只要夫君开心,原因一点都不重要!

第593章邋遢侯爷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纵然是有“娇妻美妾”相伴,每日里坐卧林荫下,看荷花满潭、银瀑飞泄,也无法让他那颗忐忑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日他斜躺在荷塘边的胡床上,窈娘坐在他身侧替他打扇,沫儿则在另一侧手里端着一只小巧的竹萝,将一颗颗紫色的葡萄摘下喂到他的口中。

他一边品味着葡萄,轻轻一抿,让紫色的汁液顺着喉头流下,口中芬芳萦绕,余味无穷,不由得感慨万千:“如此也算得是齐人之福了,想来神仙的日子也莫过于此!窈娘姐姐、沫儿,我们三个就在这神仙洞府中逍遥快活,强似到那红尘中沾染一身俗气,你们看如何?”

窈娘无所谓,只要郎君喜欢就好。郎君在,家就在,余者,都是身外之物,有也罢,没也罢,都算不得什么。

沫儿琼鼻一皱,哼了一声,将一颗本已送到赵无敌口边的葡萄拿回,放入自己的口中,乜着他,没好气地嗔道:“什么三人?莫非侯爷您忘了神都还有一个月娥?啧啧,果然男人都是薄情的,才几年工夫就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可怜月娥她从春盼到夏、又从秋盼到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就为了等到那一天,身穿大红嫁衣,嫁入侯府。

可如今,侯爷早把她给忘了,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可怜的月娥啊,我为你不值……”

“停!”赵无敌伸手捂住沫儿的小嘴,不想再听她唠叨。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整个人都风魔了,老是说些颠三倒四自怨自艾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他对沫儿的哀怨并非一无所知,也无意拖延婚期甚至是悔婚,可如今他感到不安,未来的中土将有大恐怖发生,不想让她们置身险地,被洪流吞噬,从而成为劫灰。

为了应对未来的大劫,他于两年前就已未雨绸缪,要给家人谋划一个落脚地,从而避开大劫的侵袭。

此时,正是打造海外桃源的关键时刻,一方面在等待墨家的答复,另一方面则是和女帝斗智为他赢得时间,可不敢分心,对于沫儿的“逼婚”只好装聋作哑,佯装不懂。

“嘶……”赵无敌苦着脸,大口吸冷气,因为沫儿趁机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并且斜眼看他,目露笑意,让人哭笑不得。

窈娘同样是哭笑不得,对于沫儿和郎君之间的嬉笑打闹,她心中向往,但却不敢效仿。

她比赵无敌年长一岁,打小就像是一个长姐般呵护着他,对于和郎君之间究竟是姐弟亲情还是夫妻情愫,说真的还真分不清楚。

可这又如何?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子,对于婚嫁一事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自家郎君的性子极好,对自己很是依恋,得到如此佳婿,夫复何求?!

在她看来,爱慕与亲情本就难以分开,夫妻之间何尝不是亲情?两个人同床共枕,若是连亲情都那样,又怎么能白头到老?

就在沫儿和赵无敌打闹之际,一个青衣小婢磨磨蹭蹭地过来了,可心中踌躇、离着还有十多丈远的地方,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主人和主母的好事?

能在安侯府邸中做下人是他们的福分,府中主子不多,且都很和善,从来不曾体罚过下人。就连侯爷那么样的大人物,都不曾给人冷脸。

记得自侯爷守孝期满回到府中不久,紫娟那丫头因为受传闻的影响而过于紧张,在给侯爷奉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盅,以至于一杯热茶都泼洒在侯爷身上。

那可是一杯滚烫的热茶,而且当时因进入初夏时节,侯爷衣裳单薄,可想而知给烫成什么样了!

紫娟当时脸都吓绿了,都忘了求饶,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

一个婢女将侯爷给烫坏了,还不得立马拉下去乱棍活活打死?

她没有活路了,而且,侯爷一怒之下,势必牵连到她的家人,可此事太过重大,一屋子的下人一个个低着脑袋,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给紫娟求情。

可没成想侯爷就跟没事人一样,并没有动怒,反而笑着道:“你这丫头怎么傻愣愣的?衣裳湿了穿在身上很难受的,还不快去给侯爷我寻件干净衣裳!”

一件天大的祸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侯爷谈笑风生,提都没提这件事情。

打从那天起,紫娟就立下誓言,此生甘为侯爷牛马,伺候侯爷。看那丫头的模样,恐怕侯爷若是遇到危险,她将毫不犹豫地挡在前面,哪怕是刀斧加身,都不带皱眉的。

这样的好人家,下人们谁不希望他们公侯万代?好让他们在侯府中伺候一辈子,待他们老了不堪驱使时,再由他们的子女接替,一代又一代,为侯爷卖命。

咱们虽是下人,可看看咱们这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每月的例份钱,换做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娘子也莫过如此。

小婢晴雯在一块假山石后面探出脑袋张望,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断侯爷和主母的兴致,可却被眼尖的窈娘给发现了,扬声问道:“那不是晴雯吗?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小婢晴雯给发现了,吐吐舌头,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行了个蹲礼,道:“侯爷,大娘子,二娘子,扬州郑刺史来了,要求见侯爷。”

“哦?郑刺史……呵呵,我估摸着也该来了。”赵无敌点点头道。

沫儿乜着他,歪着脑袋,笑道:“不知可否如侯爷所愿?”

“哈哈哈……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让他……”赵无敌大笑,本想招郑刺史前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此地乃是侯府后院,也就是内宅,家中又多有女眷,值此盛夏时节,的确不宜让外客进来。于是,他吩咐晴雯,将郑刺史请到前厅奉茶,他随后就到。

赵无敌从胡床上起身,正要举步、却被沫儿拉住了衣袖,指着他抿嘴笑道:“您就这样去见郑刺史?您丢得起人,姐姐和妾身可丢不起。”

他在后院深处歇暑,衣着过于清凉,就连脚上都是一双木屐,走起路嘎吱作响。

若是以这副打扮去见郑刺史,说不定不日内就有一段佳话传遍整个大周,而他作为主角势必将多了一个雅号,那就是“天下第一邋遢侯爷”。

第594章请君入大营

安侯府邸的会客之地,前厅中门窗洞开,可以看到老树婆娑,竹影摇曳,几簇山花开得正艳,招惹来三五蝴蝶流连嬉戏,不忍离去。

强劲的风自山中来,穿透一片又一片林荫,从洞开的门窗中灌入,让偌大的前厅中清凉阵阵,没有了盛夏的炽热和浮躁。

郑刺史跌坐于竹席上,清凉的山风将他的胡须吹得飘来飘去,可他却依然炽热难耐,头顶上白气袅袅,大滴的汗珠滚落,将衣袍都湿透了。

这也难怪,大热天的穿着盛装,将刺史的官服一丝不苟地套在身上,又赶了好几十路,加上心浮气躁,就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赵无敌着一领雨过天青色的圆领轻袍,一头青丝随意地挽了一个髻,拿一根竹簪綰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游学的士子,而不是大周的侯爷。

“郑刺史,大热天的劳烦你一再奔波,本候真是过意不去。”赵无敌大老远地开口问候。

郑刺史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躬身拜见,做足了礼仪,然后偷眼打量了一番,陪着笑脸问道:“看侯爷神采飞扬,如玉树临风,看来是大好了,下官为安侯贺!为大周贺!”

赵无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他闭门谢客多日,加上早就对窈娘坦白,也就放松了警惕心,并没有保持“病态”。而今,他太匆忙,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病人,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见郑刺史,接下来该如何圆场?

他的反应的确快,电光火石之间就有了对策,大笑道:“哈哈哈……郑刺史有所不知,本候的病情比较奇怪,时好时坏,且没有规律可寻,一直处在反复中。郑刺史还别不信,你别看本候现在跟没事人似的,说不定下一刻就复发了。”

有这样的病?郑刺史在心中嘀咕。他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病情,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额头莹白,眼神清澈,两腮带着一抹微红,走起路来脚步有力,可谓是龙行虎步,会一转眼就扑倒在地,面色黧黑,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这是生病吗?这特么就是唱大戏,说哭就哭,想笑就笑,需要生病就生病……

想到这里,郑刺史恍然大悟,似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所有的迷雾都散了,露出了真相。

感情我们这位安侯爷是装病,以此来欺瞒女帝,好继续赖在扬州乡下,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这太胆大了!简直就是耸人听闻,让人寒毛倒立,却又冷汗淋漓。

他再次偷看赵无敌,只见这位安侯爷泰然自若,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内疚疑惑惊骇的意思,仿佛是他猜错了,侯爷是真的病了,且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郑刺史暗暗挑大拇指,大赞:“高,实在是高!这才是高人风范,指鹿为马,李代桃僵,不但糊弄了别人,就连自家都相信了。

挂不得人家年未弱冠就做了侯爷,而他苦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却进入不了女帝的法眼,到临了还是仰仗这位侯爷得了扬州刺史的位置。

安侯爷,从今往后,您就是吾之师也,不管您认不认,反正某在心中认定了!”

赵无敌见郑刺史很识相,并没有在他的病情上面过于纠缠,看来也是一个明白人,也就没有上演倏然扑倒的剧情。

“使君冒着烈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赵无敌问道。

“侯爷身体有恙,下官本不该登门打扰。”郑刺史先告了罪,继而话锋一转,苦着脸诉道:“宫中有天使到扬州,带有陛下给侯爷的圣旨,可不知为何,天使却不肯来侯府宣旨,而是要下官来将侯爷请到扬州折冲府大营。据天使之言却是陛下的意思,下官不敢过问,只好前来请侯爷移步!”

什么情况?

女帝来了旨意,本是赵无敌的期盼,想早点尘埃落定,再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对于女帝的旨意,他实际上做了两手准备。因为对于这个千古唯一的女皇帝,他从内心里是保有一份警惕心,不敢等闲视之。

这就是一个不遵循规矩的人,干事情从来都不能以常理揣度,对此番的称病请辞,并没有一份把握可以蒙混过关。

女帝若肯应允,那自是再好不过,从此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将打造一支无敌的舰队,纵横茫茫大海之上,横扫海外,打下大大的一片疆域,将家人和族人安排在那里,远离中土战乱。

可若是女帝不准,那么他也无法就此翻脸,反出大周,去海外做那逍遥神仙。

以他赵无敌今日之修为,加上常山赵氏这个巨无霸势力,以及其他与常山赵氏相交甚好的圣地和山门,将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将是一股足够改天换地的力量。

他们要想回师出海,远走海外,整个天下都无人能挡。女帝麾下纵然能调动百万大军,可一旦与古老圣地开战,首先是五姓七望等世家会倒戈,再者以圣地的影响力以及在俗世中安插的棋子作用下,天知道女帝的百万大军中会有多少战斗力?

赵无敌可以带着家人和族人扬长而去,并且断定了女帝不会因此而与他翻脸。另外,女帝的大军不会出动,那些敌对传承也不会拦阻,将恭送他们一路走好。

天下的资源是定数,而洞天福地更是太少,并不是每个古老传承都有常山赵氏那样的底蕴,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常山赵氏这样的巨头要走,舍弃中土的洞天福地,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在以后的资源争夺战中,将少一个强大的敌人,从而多分一杯羹,何乐而不为?

至于常山赵氏要独霸的海外,那就是不毛之地,除了张仲坚那个脑子有问题的蛮子,谁回去那种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至于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他们已经彻底不相信了,认为就是某些居心叵测的先人为自己的大敌挖的坑,目的就是将大敌给坑死。

徐福找到了仙山,在瀛洲称王,可那又怎么样?没见自大隋起就有瀛洲人来中土朝见,那个惨样子跟山林中的猴子也差不了多少,会是从神仙地走出的人?

一个天大的谎言,欺骗了一个纪元,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而今,又遇到常山赵氏一门傻子,可把他们给乐坏了!

第595章最坏的打算

纵然有无敌的修为,纵横四海八荒,无人敢阻挡,可他却不敢就此反出大周,做那海外的逍遥神仙。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心中有牵绊,在那神都中有他在乎的人,且按照历史的进程发展下去,将红颜陨落、喋血长安,一家人都被斩杀殆尽。

太平公主就是他的牵绊,他的心魔,让他永远无法将她彻底忘记。

自龙门起,他们二人之间就一直纠缠不清,起初是太平公主主动示爱,但赵无敌出于各种思量和担忧,一直在躲避,最后,在赵无敌大梦醒来时却忽然发现那个热烈似火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冷漠的贵女,仿佛一切都是一个梦,什么都不成发生。

他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女帝给了太平公主某种压力,让太平公主不得不妥协,舍弃真爱以换取权利。

她是李唐的公主,体内流淌着高祖和太宗的血脉,在母亲强势掌控天下、将李唐江山攥在手里的时候,李唐皇室子弟凋零,就连她的兄长们也是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剩下的一个蜷缩在东宫里瑟瑟发抖,日日夜夜都在思索着如何保命,哪里顾得上祖宗传下的江山是否会易主?

她身为女儿身,却有一颗男子的心,立志要夺回李唐江山,重定乾坤。

对于在江山与真爱之间如何选择,生为李唐公主的太平无法任性,只能将泪水吞进肚子里,斩断情丝走上复国之路。

这是赵无敌的猜测,也正因为此,他不忍见太平公主沿着历史的轨迹走下去。这就是一条不归路,路的尽头就是她的凋零地。

他之所以要在海外建立神仙地,就是为了给家人一个退路。到时候将家人安置好,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将投身于大周的洪流中,与各路魑魅魍魉交手,杀出一条血路,将太平公主救出牢笼,一起去海外逍遥。

他对女帝的决断一直猜测是“准”与“不准”,并做好了对策,可如今郑刺史传来的消息却出乎他的猜想,让他一时之间踌躇了,不知该如何做?

据古史记载和他的接触,大周的内侍并没有太大的权利,更加谈不上飞扬跋扈。哪怕是女帝的亲信,遇到政事堂诸位宰相不爽时都可以随意施以杖刑,而女帝并不会因此而护短,从而责罚宰相。

一个传旨的内侍来到扬州,敢无视一个大周侯爵的尊严,端着架子待在扬州城中,要侯爷在大热天冒着烈日去扬州接旨……

此事处处透着怪异,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可郑刺史就是这样说的,并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听错和传错。

赵无敌倒不是怀疑郑刺史敢欺骗他,而是在分析各种可能,企图抓住一鳞半爪,好提前做出应对。

宣读女帝给一个赋闲在家的闲散侯爷,需要安排在扬州折冲府的大营中吗?

扬州折冲府有府军千人,其中有部分曾同赵无敌在朔方并肩战斗,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战斗力颇为不弱。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是女帝洞察秋毫、看破了他的装病,从而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不肯效命武周而龙颜大怒,派内侍前来扬州将他缉拿,可又忌惮他的盖世武功,因此才不得不设局将他给骗到扬州折冲府的大营,借助一千大军让他束手就擒?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但以女帝的昔日作风,未必不会上演。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束手就擒……想都不用想,他两世为人,跨越了时空的距离来到大唐,可不是来给女帝杀的。而且,他若是束手就擒,窈娘、沫儿和鸢儿等人同样没有活路,一大家子只有在黄泉路上聚首。

可是,海外的路尚未开辟,此时带着家人杀出大周,在千军万马的围剿下,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他心中烦躁,被各种情绪充斥,思来想去,却拿不定主意,而脸也随之变换不定,时而苍白,时而转青……

把郑刺史看得满腹疑惑,不禁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出现了反复,若如此还是尽快唤医士来看看,可不敢耽误了!”

赵无敌摆摆手,一咬牙,决然道:“无妨,本候不过小恙而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因此而耽误陛下的大事?!郑刺史,请稍候,待本候去换上朝服,就随你去扬州接旨。”

赵无敌让郑刺史少坐,吩咐青衣小婢给奉上消暑解渴的茶饮和时令的果蔬,自去小书房召集亲卫首领议事。

他猜测到此去扬州很可能是一趟不归路,只要进入府军大营就会图穷匕见,可他却不能因此就反出大周,心安理得地在海外逍遥快活。

他虽是大明人,死后魂穿到大唐,附身在一个刚刚死去的府兵躯壳上。可他终究不是一个人,因为他在梦境中曾与前身相遇,并且聆听了这一世母亲唠叨,终于明悟了前世今生直到未来,了解了彼此之间的因果。

他就是赵无敌,赵无敌就是他,守护扬州的这个家是他的责任,与生俱来,不可推脱。

避无可避,逃有不能逃,那么唯有面对。在“慷慨赴难”之前,他要将退路安排好,不能将窈娘等人至于险地,让人宰割。

小书房中,帘栊一幅幅遮断了阳光,让房中的光线看上去很昏暗,赵无敌将亲卫首领招来,关上门交代着……

“本候将一个人随郑刺史前往扬州折冲府大营接旨,你立刻吩咐下去,让所有亲卫提高警惕,监视侯府周边十里,若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即擒下,严加拷问。

另外,你挑选几名伶俐的亲卫,尾随本候进城,但要注意隐蔽,不可为人发现。

进城后,派一名家族子弟,持本候的令牌去见赵六,告诉他四个字,凤飞九天,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其它人潜伏在折冲府大营外,不要露面,直到看到烟花起,什么都不要管,立即悄然回侯府,保护府中几位娘子按照既定路线遁入龙山,到时候自有人接应你等,至于下一步何去何从,一切都由接应你们的人做主。”

烟花起,预示着最坏的情况发生,此时最要紧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窈娘等人。

好在他已早做安排,提前布置了退路,而退路就在龙山之中!“”,。

第596章孤身闯扬州

窗外是大日高悬,阳光炽盛,如同在那高天深处有火山喷发、熔岩漫溢,赤红的岩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不过刹那间、就将整个大地给淹没。

而侯府的书房中却是另一番景致,因为门窗紧闭,帘栊垂下,一道又一道,将整个书房里遮得密不透风,就连炽烈的阳光都无法透入,导致室内光线昏暗,加上并没有点燃油灯和蜡烛,黑影重重,看不真切。

这里是赵无敌赵侯爷的书房,作为整个侯府的主人,哪怕在建造侯府时,他日夜守在祖宗坟茔前为老父守孝,并不曾过问,但负责建造安侯府邸的人,无论是工部大匠和扬州刺史、亦或是作为侯府女主的窈娘,谁敢不替侯爷着想、将最好的地方留给侯爷使用?

赵侯爷出身贫寒,作为累世府军的父祖并未留下一本书,自从幼年起除了在老道的小道观中读书习字以外,就没有人见过他读书。

可那已经是陈年旧事,由于时间太久远,多差不

书房的四周老树枝繁叶茂,如撑开的翠绿大伞遮盖在屋顶上,更有青翠的竹林掩映,山风吹过,阴凉阵阵,可却因门窗紧闭,密不透风,显得很是闷热难耐。

赵无敌端坐书案后,整个人陷入昏暗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亲卫首领双手垂于身侧,肃立在他的对面,微微颔首,目光看着书案,侧耳倾听侯爷的吩咐。

赵不破,他是常山赵氏子弟,年纪和赵不凡相仿,可论起辈分却和赵无敌同辈,而且,从血脉上来论和主脉也较近,修为也不差。

昔日在家族为赵无敌挑选亲卫人选时,家主赵柔伊并没有强行指派,而是由他们自行定夺。

赵不破主动请缨,愿去扬州做赵无敌的亲卫,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习枪法,修为在同辈人中能挤进前百名,可算是一个准天骄,且得到族中一些长者青睐,以他的年纪将来在进一步、破茧成蝶,也并非没有可能。

长老们觉得可惜,但赵不破却不后悔,毅然决然地谢绝了长老的挽留,收拾行囊踏上扬州路。

他是个有想法的人,并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准天骄,且年纪渐大,眼看着年轻一辈中杀出一个又一个惊才绝艳者,后来居上,将他超越。

常山赵氏是一个古老家族,历经数百年的繁衍,族人何止数万?就算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数十年间将涌现多少英才和俊杰?

这就像是大海中的潮汐,一浪起、一浪生,后浪逐前浪,一浪又一浪,呼啸着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一个又一个少年,如雨后春笋一样争相冒头,纷纷向前辈发起挑战,意图踩着前辈的肩膀成就他们的声名。

而赵不破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竭力应对,苦苦支撑,渐渐感到不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品尝苦果,整个人都被打击得没有信心了。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他听到了赵无敌的名字,让他那颗差不多已枯寂的心又活了,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那个少年的武道之路近似于神话,出生于一个和家族失联已数百年的旁支,本该没有机会习练高深的家族绝学,可他却突然崛起,铸就无敌身,惊艳了这个时代。

他精通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和内家心法,就连久已失传的七探盘蛇枪法也练得纯熟,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会一种威力无穷的刀法,弥补了常山赵氏的空白。

赵不破起初还有些怀疑,认为传言不实,口口相传,给夸大了。可后来从家主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并且得知了素来与他交好的赵不凡得到了七杀刀法,修为大进,一日千里。

他不再怀疑,毅然来到扬州,投身于赵无敌麾下做了一名亲卫,本亲眼见证了那可怕的枪法。

一枪出、异象纷呈,天地震动,让他们得以亲眼看见了传说中的“百鸟朝凤”大成境界,心中满是希望和敬佩。

赵不破对赵无敌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暗自下定了决心,将一生追随,永不离开。

赵无敌也看出了他的决心,将他选做三百亲卫的首领,并亲自指点他枪法,授其兵法和战策,期待他成为文武双全的大将,将来代替他扬威海外,扫荡四海蛮夷,为家族建立一方海外净土。

昏暗的书房中,只有赵无敌的声音响起,而赵不破一直在静静地听,不曾开口插话。

可当他听完后,心中猛地一惊,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侯爷感知到了大恐怖,此去扬州将凶险万分,不得不提前安排退路。

他相信侯爷和赵六早就安排好了撤退的路径,也许在龙山中一直有人在守候,等待着在劫难降临时,接引他们离去。

此刻的扬州是龙潭虎穴,有人布下杀局,张开大网,就等着侯爷往里钻。

他对赵无敌的话一向是只知执行,不问因由,可此番却一反常态,急忙道:“侯爷此番前去扬州有大凶险?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带着几位娘子离去,不破不才,愿为侯爷断后!”

赵无敌摆摆手,道:“不破,此刻一切都还只是本候的怀疑,并未定论,而且,本候有不能离去的理由。

你等留下守护好几位娘子,这样本候才能安心前去扬州大营,再者,就凭本候手中的长枪,若事情有变,要离去、谁人能拦我?

你等尽管安心,本候杀退追兵,到时自会去和你等回合。

对了,你要切记,一切暗中布置,万不可让几位娘子察觉,尤其是星乐那丫头可是个鬼灵精。”

赵不破不放心,可既然赵无敌一再坚持,也只好作罢。另外,他转而一想,也认可了赵无敌的说法。

以他们的修为,不但帮不到赵无敌,反而将成为拖累。

赵无敌吩咐了赵不破,随即转入了后院,让窈娘给寻来侯爵的冠服换上,辞别了众人,一个亲卫和仆人都没带,同郑刺史共乘一辆马车,前去扬州折冲府大营。

车辚辚,马潇潇,数十人纵马驰骋在黄土路上,俱都做衙役打扮,当中拥着一辆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扬州城的东门。

城门洞开,行人进进出出,十分随意,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气氛,让赵无敌不禁疑惑,莫非是自己疑神疑鬼?

第597章胡人拦门

一行车马进入了扬州城中,走在城中的直道上,衙役们亮出官幡,并有人当前开道,大声地吆喝行人回避。

刺史出行,行人回避,在此时节也算不上飞扬跋扈,完全符合大周律法,更何况同行的还有一位开国侯。

如此一来,虽然进入了繁华的扬州城中,车马却并未陷入拥堵,沿着人们提前让出的通道,行动自如,不长的时间就来到城中的岔道口,朝北一拐,进入扬州城的北部区域。

扬州折冲府大营就位于扬州城的北部区域,占地极为宽广,周边多为贫苦人家的宅子,密密麻麻,低矮而破败,被一条条狭窄的小巷隔成不规则的形状,同扬州的富裕繁华很不相称。

折冲府大营,四面立起木珊栏,俱都是采用面盆粗的圆木,高能有两丈多,载入坚实的黄土中,连成一片,形成一道木墙,将整个大营给圈起来,与外面的民居隔离。

木珊栏已有些年头,表面布满斑驳,裂纹纵横交错,且有一丛丛藤蔓攀爬而上,将圆木之间的缝隙填满,密不透风,绿意盎然中浮现一朵朵不知名的花,给这肃杀之地平添了一份生动。

沿着木珊栏,大约每隔十来丈远就有一座箭楼,同样是用圆木修建,与木珊栏连接在一起,其上有人影闪现,手中持弓弩,警惕地扫视外面。

这些箭楼有多重功效,既能起警戒作用,监视外面的贫民窟,提防有不轨者接近,并提前预警,好让府军有时间备战,不至于仓促迎敌。

同时,在外敌进攻大营时,可以作为第一道防线,由弓箭手居高临下用弓箭进行远程打击,先行消灭一些敌人,甚至是“擒贼先擒王”,将疑似敌酋者给绞杀。

大营的正门,门楼巍峨,高能有数丈,上面可清晰看见列有二十多弓箭手,见有大队车马逼近,纷纷张弓搭箭,杀气腾腾。

号角声响起,从门中冲出一队队府军,差不多能有二百人,也就是一团之数,在门前空旷地列阵,各举刀兵,在大日的映照下,寒芒森森,慑人心魄。

当先一位大汉,身高能有九尺,体型魁梧,黑面阔口,碧眼虬髯,就连头发都泛着金光,在阳光下根根晶莹。如此怪异的相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胡子血统,并非汉家苗裔。

可在昔日的大唐、今日的大周,这种事情太正常了,人们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大唐尚武,以武立国,自太宗起就没不断对外用兵,征讨四夷,开疆拓土。

昔年李靖于阴山之战将突厥打得落花流水,生擒了突厥大可汗颉利和诸多贵族,将突厥国运给耗尽了。

其后,程咬金纵兵西向,马踏西域,杀得是人头滚滚,破国无数,被西域胡子们称之为“大魔头”,谣传他一日两顿要食人心肝,饮血一斗,啖美人心尖肉……

谣言止于智者,可胡子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人,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以至于在侯君集凯旋长安时,太宗皇帝特意召见了程咬金,询问他是否真干过那些事?

高宗时征伐高丽,灭其国、将高丽王和群臣一网打尽,全都给俘虏到长安,并将其国土圈进大唐的版图,成立了一个安东都护府。

自此,这些被征服的异域就成了大唐的羁縻地,尊大唐为主,自家每一任王或首领的更迭,都要获得大唐朝廷的首肯,成为附庸国,再也不能当家做主。

不过,对于这些羁縻地来说,也就是在不能随随便便称王,除此以外,大唐对他们并没有过多事实上的约束和管制,远远谈不上“亡国”,对于战败者已经算是太仁慈。

泱泱大唐,自有其博大的心胸和气魄,对于这些莽荒之地,根本就没指望搜刮财富,所求者不过是一个臣服的名份。

羁縻地的王依然是王,只要承认受大唐羁縻,尊大唐皇帝为天可汗,剩下的还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大唐疆域万里,帝国内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每日里何止万件,再要花费心思去管羁縻地,对于帝王和政事堂的诸位大佬元戎来说,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王依然是王,不过却是大唐册封的附庸国主,另外为了彰显大唐君临天下的神威,将这些国主与世上其他国主区分开来,多半要另外加封一个大唐的王爵,诸如“归化王”“顺义郡王”之类。

这种封赏表面上是一种荣耀和恩宠,实际上是在提醒和警告,要他们老老实实做狗,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尔等虽号称是“高丽国主”“高昌国主”等,可实际上不过是我大唐一郡王,还是杂号郡王,就连个实封地都没有,纯粹就是个噱头和玩意,别太把自己个当回事。

羁縻国王的日子不好过,只要见到大唐的官吏都要点头哈腰矮三分,哪怕是被去势少了某些物件的内侍,也少不得送上金银珍宝。

不求在大唐帝王面前美言,只要你们不添油加醋地栽刺就好!

王,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小日子过得是一落千丈,可对于那些小国寡民来说,可就从此改变了命运,多了一种人生的选择。

大唐心怀博大,兼收并蓄,眼中是整个星辰大海,对四夷之民并不打压和贬低,赋予他们同样的仕途之路,只要他们能熟读经史,写得一手好文章,照样可以赐予功名,位列朝堂。

不过,蛮夷之地,哪里懂得圣人的微言大义?想从科举一路上求上进,与诸多世家子一起通过明经和进士科,对他们而言的确是太难了。

纵观有唐一朝,包括大周,也就是居心叵测的倭人,在派出一拨拨的遣唐使后,历经了数十年的汉化,方才有那么寥寥几人做到。

文不成,那就走武,不是说帝王之道在乎“文成武功”吗?我们胡子生存环境恶劣,为了能活下去打小就要和天斗、和地斗、和野兽斗、和敌人斗,甚至要和族人斗,练就了一身的杀敌技,真好可以拿来卖于大唐皇家。

也因此,有唐一朝,方才造就了那么多的胡子将领,贯穿了整个唐史……

第599章飙歌

大营内外,吼声如雷鸣,惊飞了飞鸟,震动了长空。

守在低矮茅屋中躲避酷暑的老弱妇孺们,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怒吼”声来自折冲府大营,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太可怕了!故老相传,乱兵啸营,将爆发一场大动乱,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穷苦人,被乱兵杀戮和祸害,恐怕就连茅屋都保不住了,可让人怎么活?

山呼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就连赵无敌都不淡定了!被人夸耀的确是一种享受,没人喜欢整天被人骂,除非是变态亦或是沽名钓誉者。

夸耀是好事,可其间也要有个度,不能太过份。譬如此时,整个扬州折冲府的府军都在歌唱和赞美安侯爷,却只字不提女帝,未免不妥当。

做臣子的一旦声誉和影响力超过了帝王,那么将必然遭受帝王的猜忌,也就是常人说的“功高震主”,呵呵,离死已不远。

赵无敌是个聪明人,也曾见识过大明的黑暗岁月,为人低调而又谦逊的戚继光,都因为功劳太盛而遭到权臣的忌惮,暗地里设置各种障碍,让戚继光在北方举步维艰,无法大展手脚。

他可不想被女帝猜忌,以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就是些虚名吗?某家又不是那些死读圣贤书的书虫,把虚名看得比性命还重。

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这些书虫也不想想,脑袋都没了,气节有个屁用!不仅自身身死道消,还连累家人丢了性命,何苦呢?

赵无敌大步向前,朝将士们微微颔首,随即扬声喊道:“大周万胜!”

“大周万胜!大周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众军齐声改口,应和安侯爷,大拍女帝的马屁。

音波浩荡,震动了长空,体内的血也渐渐沸腾,赵无敌不由得聚气凝声,高唱起老秦人的战歌……

“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

复我河山。

血不流汗,

誓不休战!

西有大秦,

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

沧桑难平……”

在历代王朝中,赵无敌最向往的就是大秦和盛唐,而对于被史家所推崇的大汉王朝,除了一个汉武以外,余者都不足而论。

秦与大唐,俱都是以武立国,崇尚武力,举国之兵结束了乱世,立国后没有贪图享受,马放南山,而是将眼光看向了域外,一次次兴兵讨伐四夷,欲打到天的尽头,为后世子孙建立一个没有战乱的天国。

苍凉的战歌引起了人们的共鸣,纷纷加入其中,就连郑刺史这个文臣也被感染了,眼中水雾弥漫,心中却被沧桑填满,情不自禁地跟着吟唱。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所有人都挺直了脊梁,握紧了刀兵,仿佛跨越了时空,出现在荒凉的大漠中,斩下敌酋,血染征袍,用血肉筑起大唐的丰碑!

此时此地,赵无敌唱起老秦人的战歌,实际上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此刻大唐已被大周取代,淹没在时间长河中,成为了一朵逝去的浪花。

而且,女帝之所以取国号为“周”,就是自认为是周之后裔,为天下正统,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可昔年存世八百年的大周王朝是怎么灭亡的?这并非是什么秘密,读书人都知道。

秦王扫,荡平的不仅仅是六国,还有苟延残喘的周王室。赵无敌大肆赞美老秦人,岂不是在戳女帝的心窝子、诅咒武周将灭国?而且,老秦人的战歌中颇多犯忌之言,什么叫“复我河山”?这不是明目张胆要匡复李唐吗?

赵无敌一时头脑发热,还真没往深处想。也不知歌唱了多少时间,人们的激情得到了释放,且是盛夏时节,本就口渴难耐,一番吼叫后更是口干舌燥,唾沫星子都没了,方才停了下来。

康都尉小心地在前引路,将安侯爷迎进了大营,至于郑刺史不用客气,反正差事没完,撵都撵不走。

扬州折冲府满编一千人,朔方一战折损了两百多,不过早就补满了。

他们是府军,同爵爷一样也是世袭制,父死子承,兄终弟及,死了两百多,自有其兄弟和子嗣添补。

整个折冲府的将士全都出动了,除了门前的两百人,余下的都在大营中列阵,一排排,一列列,各举刀兵,肃然而立,等待着侯爷的检阅。

安侯爷出身扬州折冲府,一战而封神,如今回“娘家”,怎么也得要给足面子。

赵无敌一边走,一边朝众人示意。能得到众军的拥戴,对他的大业有极大的好处。眼前虽然大多是些小卒,最高的也只是果毅都尉,可谁能断定今日之小卒将来不会成为都尉?

他相信奇迹,因为他自身就创造了最大的奇迹。而纵观古史,从小卒成为大将军的故事并不少见。

卫青落难时不过一马奴,关羽贩枣、张飞杀猪,就连岳武穆不也是从小卒干起?更别提汉高祖出身一亭长,刘大耳朵编草鞋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无敌在人群中穿行,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早就忘了恐怖和不安。

他边走边看,接受着将士们的欢呼,走走停停,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人乃是他在朔方的熟人周豪,曾指点其操纵八牛弩,交谈后得知二人竟然住的极近。直到赵无敌离开大队人马提前回京迎战大自在,方才分开,其后再也没有见到。

曾一起驻守城墙上,一同杀敌,而今再次相见,赵无敌心中格外的高兴,上前一拳击打在周豪肩头,大笑道:“好小子,咱们都住在月落湖畔,就隔着一个月落湖,都快三年了,你都不曾去看过我。”

周豪站在一队将士的前面,原本很拘束,想上前、却又迟疑了,而今见侯爷主动相认,且言谈自然、举止亲热,不由得也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他咧着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道:“侯爷您现在可是贵人,小的怕扰了侯爷的清静,哪敢登门……”

他说的也是实情,赵无敌不再是那个府军少年,而是大周的侯爵,身份何其尊贵?他周豪与赵无敌之间的距离,那就是天与地的距离,根本就高不可攀。

第598章安侯无敌

大唐多胡将,诸如凌烟阁上就有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屈突通等数人,本朝也有黑齿常之、沙吒忠义,再往后过数十年更是胡人将领锋芒毕露的时代,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东征西讨,将大唐的疆域拓展了数千里,直到红海边,让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同样是这个时代,出了一个叫安禄山的杂胡,动摇了大唐的根基,差点将大唐帝国给覆灭了,也间接导致了杨玉环在马嵬坡香消玉殒,留下了千古的遗憾。

这名胡人高大威猛,浓眉碧眼、阔口虬髯,满脸都是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着大周军服,披全套铁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难受。

眼下是盛夏时节,大日当空,流炎似火,人们恨不得扒光衣物,寻一处阴凉地,再打一桶冰凉的井水当头淋下,可这位胡子将领却衣着整齐,甲胄森森,也不嫌热得慌。

他空着手,没有拿武器,挥手让士卒止步并按序列布阵,而他却大踏步上前,笔直走向马车。

衙役们纷纷朝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通道,让胡子近前。

马车停稳,车夫将车门拉开,郑刺史和赵无敌谦让一番,然后当先引路,侧着身子一边挪步,一边示意安侯爷下车。

那胡子见到郑刺史,不过就是两手比划一下,随意一揖,可即便是如此,郑刺史也不恼,反而拱手还礼。

由此可见,胡子的品级不低,且在扬州折冲府中出任重要位置。可赵无敌却纳闷了,以他看来在折冲府中能和郑刺史官阶相当的也只有那位折冲都尉张翰,可张翰是正经八百的汉家苗裔,不可能是这副尊容。

而且,从年纪上讲,也不相符,不由得好奇,乜着郑刺史,欲问个究竟。

郑刺史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明白赵无敌的意思,连忙侧着身子小声道:“康大王,粟特胡人,现任扬州折冲府果毅都尉,颇得张都尉的器重,视其为左膀右臂。”

然后,他朝康都尉大声道:“康都尉,这位就是本朝的开国安县侯,还不上前拜见!”

那胡子一听,碧眼中精光流淌,满脸都是激动之情,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不停搓动,好不容易方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上前郑重行军礼,扬声道:“扬州折冲府果毅都尉康大王,拜见安国县侯!”

礼尚往来,人家客气,赵无敌也不能无动于衷,也还了一揖。对于军伍上的汉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文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向文官施军礼的,大多抱拳做做样子糊弄一下。

康大王以最正式的军礼拜见,若换在以前,赵无敌也当还以军礼。可如今他只是一个闲散侯爵,并不在军中任职,也就没有了行军礼的资格。

礼毕,赵无敌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康大王,瞧你那样子……莫非与本候是旧识?”

在他继承的记忆中,对这个康大王的印象太模糊,几乎都忘记了。这也难怪,想前身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卒,而且顶替老父进入折冲府,不到月余就被征召去朔方戌边,而康大王并未随行,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

而在他衣锦还乡时,因是戴孝之身,就连扬州城都没有进,就匆忙回到月落湖。也许,当日在城外迎接的队伍中有康都尉,可他只是和崔刺史随意客套了几句,都没有来不及听完崔刺史的介绍,就离开了。

“这个……职下曾于扬州城外与侯爷匆匆一见,就被侯爷的风采所折服。”康大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后来,职下本想前去府上拜望,聆听您的教诲,可您在替先人守孝,职下觉得去打扰颇为不妥,因此,直到今日,职下才得以聆听仙音,何其幸也!”

真没看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胡子,一开口却文绉绉的,且态度谦恭而又诚恳,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你我之间素无交集,就算是对我这个新贵客套,也用不着这样激动和恭敬吧?瞧那眼神,火辣辣的,不时有火星浮现,该不会是康大王有那种嗜好,想做焊路英雄?

康大王是个直爽人,哪里懂得赵无敌心中的弯弯绕绕?见安侯爷一副挣扎模样,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犯了侯爷的忌讳,却又想不起是那句,记得直抓黄发,额角冒汗。

还是郑刺史老奸巨猾,虽猜不到安侯爷心中的龌龊想法,但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所在,呵呵一笑道:“安侯,您可是我们扬州的第一号大英雄,在折冲府中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人人都在念叨您的神迹,康都尉对您仰慕已久,可一直无缘面见,今日您移驾大营,可把他们给乐坏了。”

“是啊,侯爷,俺们扬州折冲府以您为荣。只可惜职下当日留守大营,不曾追随侯爷征战,深以为憾!”康都尉以手抚心口,慨然叹道。

康都尉感慨万分,为错过亲眼见证神迹而懊悔,可错过的终究已错过,再也无法回头。

他收拾心情,冲赵无敌再次行军礼,继而移步,冲大营前列阵的士族喊道:“扬州折冲府的将士们,无敌天下的安侯爷在此,让我们为安侯贺!”

人们沸腾了,纷纷交头接耳,可经过短暂的骚乱后,立马站好队形,将刀兵高举,齐声大吼。

“安侯无敌!无敌安侯!”

“大日横空,无敌世间,四海八荒,唯我安侯!”

……

一团厮杀汉齐声大吼,一个个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时间,音波浩荡,震动了长空,将在枝叶间栖息的飞鸟都惊动了,仓促飞起,却于高空中茫然四顾,不知这些杀才在发什么疯?

紧接着,从大营中传来应和声,更加的宏大,如白日惊雷,滚滚碾过长空,将人的耳朵都震聋了。

整个大营都沸腾了,所有府兵都在欢呼,都在大吼,为他们的荣耀欢呼,为他们的无敌英雄唱赞歌……

大营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贫民窟,人们忙于糊口,男人们冒着酷暑外出寻活计,留下了老弱妇孺。

此时,传来一阵阵吼叫声,把这些老弱妇孺吓坏了,且吼叫声是从大营传来,让他们越发的惊慌失措,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第600章连遇故人

赵无敌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老熟人,上前亲热地打招呼,并擂了一拳,可把周豪给感激坏了,也引得将士们羡慕妒忌恨。

这可是一个侯爷,开国侯,名副其实的大周开国侯,多大的官儿啊,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周豪有说有笑,开着玩笑,恐怕整个天下也就安侯爷能做到了!

此地并非叙旧之地,此时也不是拉家常的时机,他此番是来见天使,聆听女帝的旨意,可不能让人家久等。

他拍拍周豪的肩膀,让他有空去侯府坐坐,届时自有好酒好肉伺候,可若是不去,嘿嘿,再相逢必定将他腿给打折。

在千人的注目下,安侯爷在康都尉和郑刺史的陪同下来到折冲都尉的节堂,也就是张翰在大营里点将议事的地方。

说是节堂,其实也就是一排大瓦房子,只不过因为张翰执掌一个折冲府,也算是一方“藩镇”,人们私下里奉承这些折冲都尉为“大帅”,久而久之,也就把他们处理军务的地方称之为节堂。

节堂中有数人等候,可姿态却各不相同,让人颇为奇怪。

那个面色略苍老但却没有胡须的人显然是个内侍,跪坐在右手边的一领竹席上,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绢帛,封印完好无损。

此人就是传旨的天使,正襟危坐,两手相跌平放在大腿上,眼睑低垂,似在闭目养神。

两名同样打扮的小内侍,侍立在他的身后,同样眼睑低垂,身子一动不动,浑然就是两座石雕。

在他的对面,却摆放着一张胡椅,占据了两张竹席,其上一名老者躺坐,身后立着一位少年,更有几位或穿文官朝服、或披甲的将领站在下首,看着老者的目光中有敬畏也有不忍。

这老者是谁人?竟然敢在折冲都尉节堂中躺坐于胡椅上,更何况眼前还有封女帝旨意前来宣旨的天使,真是太失礼了!

他的年纪够老,头发胡子全都白了,满脸都是老年斑,斑驳中透着死气,可眼神却锐利无比,如刀般冒着寒气。

当赵无敌进来时,所有人都动了,面向侯爷行礼,就连天使也不例外,忙不迭地起身,可那老者却大刺刺地一动不动,就连欠身都没有。

赵无敌认出那老者就是扬州折冲府都尉张翰,乃是一位久战沙场的老将,曾得过老翼国公的恩惠和提携,也算是李唐勋贵一派。

不过,张翰和他之间曾有那么一段“恩怨”,三年前张翰的孙子觊觎窈娘的美貌,企图调戏,被窈娘错手杀死。

其后,在赵不凡和崔刺史的周旋下,扯着太平公主的大旗并付出了一定的好处,方才化解了。

可在赵无敌心中却不以为然,以窈娘在他心中的分量,那个浪荡子哪怕是死一千次都是咎由自取,而张翰既然是他爷爷,那么一个教养不力的罪名是逃不了的,何须向他低头?

可当时赵不凡也是一番好意,毕竟张翰是坐地虎,手中有数百府军,而赵无敌又远在朔方,鞭长莫及。

虽然以常山赵氏的强大实力,大可派遣数十上百人保护窈娘和鸢儿,若张翰兴兵来犯时将其绞杀殆尽。

可这样一来,常山赵氏所为可就是形同造反了,与大唐撕破了脸,将刀兵相见,其他圣地和山门必然要出面干涉。

因为圣地间有古老的盟约约束,作为世外修士可派门人子弟出山,去那红尘中历练,但却不能直接参与争霸天下,同俗世中的王朝开战。

赵无敌心中有芥蒂,在初回扬州时,崔刺史曾引见张翰拜见,当时他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两句,便以归乡守孝为由匆匆离去。

此番再相见,却是在张翰的地盘上,对他的无礼选择了不动声色,而是迎向了内侍。

“天使冒着炎炎烈日万里迢迢而来,辛苦了……”赵无敌客套着,可仔细一打量,却倏然惊道:“咦?这不就是那位……”

内侍面露喜色,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谦卑地笑道:“哎哟喂,侯爷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小人。”

他将圣旨交给一名小内侍捧着,整理了一番衣袍,躬身行礼道:“小的黄三,给侯爷问安了!一别三年,侯爷越发地英武了!”

却原来这位朝廷的天使也是赵无敌的熟人,曾于三年前在神都修文坊中赵家老宅给他宣旨,并得到新晋安侯爷的厚赏。

一到军营,竟接连遇到故人,也算是巧合,让赵无敌心情大好,不再对张翰的“无礼和倨傲”耿耿于怀。

同时,他凝神感知节堂内外,聆听呼吸声,入耳俱都粗重,且不规律,由此可见,在场的都是俗人,并不曾暗地里伏下高手。

看来是虚惊一场,是他多想了,疑神疑鬼,以至于启动预案。可从另一方面讲,小心使得万年船,有备而无患总是好的。

再者说,也算是提前演练一番,对赵六也是个考验,于演练中暴露不足,好及早弥补和修正。

他与内侍黄三寒暄了一阵,见康都尉在眼前焦急地搓着手,高大的身子扭来扭去,一张黑脸都憋得通红,貌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讲。

赵无敌对这个直爽的胡子颇有好感,于是问道:“康都尉有事但讲无妨。”

康都尉吧嗒一声吞下一口口水,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侯爷,张都尉之所以躺坐胡椅上,见侯爷而不起,实乃情非得已,并非是对侯爷不敬,还请侯爷莫怪。”

“此话何解?”赵无敌茫然了。

张翰须发皆白,面容苍老,可眼中却精光闪现,不似大病不起的人,却见本候不起身相迎,反而大刺刺地卧倒,难道是老家伙倨傲无礼,让人将两腿给打折了?

“哎……”康都尉喟然长叹,看了张翰一眼,面露凄苦,道:“侯爷有所不知,张都尉于年前跌了一跤,自此一病不起,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延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说老人家年纪太大,血气已衰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老人家原本一直在府中养病,可今日是侯爷接旨的大日子,又涉及到扬州折冲府的未来,他老人家竟偷偷服下一粒神丹,强提精神前来大营。

哎……什么神丹,那就是催命符……”

第601章少年入千骑

传闻在南海之南,有一种神仙草,每当花开时节,漫山遍野全都是这种妖艳的花,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绚烂无比,美得让人心醉!

其果实可炼成大药,人若服之则能进入神仙地,看真龙飞天,天女起舞,聆听仙音……

对这种物种,赵无敌前世曾听西洋传教士说过,此物有毒,能使人进入幻境,迷失本性,从而忘记痛苦,在虚幻中得到各种满足。

但却易上瘾,如跗骨之蛆,再也无法离开,久而久之,血肉都会被吞噬干净,变成一具干尸。

而今,此物出现在扬州,想来是从南诏所得,为巫人所炼制,不知怎么流传到中土?

呵呵,神丹?明明就是催命的毒药,却被愚昧之人称之为神仙草,尔等可知在后世西洋传教士的口中叫什么?

魔鬼花,来自地狱的魔鬼花,不为人间所有。

既然张翰服食了“神丹”,以他的身子骨,本就迁延不了多少时日,而今这么一闹,恐怕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命在旦夕。

他为何要这么干?

他都要死了,根本就无法再恋栈权势,而折冲府府军是世袭制,可折冲都尉却是朝廷认命,并非世袭。

张翰死去,朝廷自会令兵部挑选合适人选前来扬州领兵,而不会将折冲都尉的职位交给他张翰的儿孙。

而天使自神都来,是为了向赵无敌传达女帝的旨意,貌似和他张翰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借用扬州折冲府大营作为接旨的地方,张翰犯得着服食猛药强提精神、透支本就没几天的生命,就为了给他赵无敌做陪衬?

这不可能!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挪步,总共也就相距一丈远,估摸着走了十来步,方才来到张翰面前,装模作样地拱手道:“张都尉,别来无恙否?”

张翰身后的白净少年闻言不由得面皮一紧,长眉蹙起,眼中闪现一抹愠意。

赵无敌的话太随意,根本就经过脑子。你看张翰那副模样,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无恙?不是戳人家心窝吗?

白净少年张正,是张翰的独子张老实欺压良善所造下的恶果,却歪打正着,替张翰留下一个正常的孙子,让老家伙欣喜若狂,看到了血脉继承的希望,不惜豁出老脸替张老实善后,并另置宅院安置她们母子。

在他的长孙被窈娘刺死后,他放弃了复仇,借机从赵不凡手中换得好处,替张正谋了一份前程。

张正在太平公主的运作下,加上铁面先生打点,很轻易就进入了左卫中。

他武艺不错,加上识字,读过不少兵书战策,也勉强算是文武双全。

如今这年月,读书人可是很吃香的,因为圣贤书都掌控在世家手中,他们自称得古圣贤传承,执掌天下教化,为天下师表。

读书人少,在军伍中就更少了,一个文武双全少年郎,搁在谁的部下都是宝贝疙瘩。

张正又是张翰的孙子,标准的将门子弟,在那些杀才眼中,天下将门一家亲,既然是张翰的孙子,那就不是外人。

斗大字不识十来个的郎将慧眼识英雄,将张正提拔成火长,另外负责给他处理公文,给杀才们宣讲军中律法等。

从公文和律法中解脱出来的郎将整天笑咧了嘴巴,小日子过得轻松而惬意,没事就赏张正一壶劣酒,一碗羊肉。

也不知怎么走露了风声,让中郎将知道了,黑着脸将郎将好一顿训斥,末了带着张正走了。

张正跟了中郎将没多久,又被新任左卫大将军的武攸暨看中,将他调入了千骑,成了女帝的亲军。

武攸暨之所以选中张正,一来是这种文武双全的将门子弟值得培养,二来多半是看在他的出身上。

张正是扬州人,且是扬州折冲府张翰的孙子,而他那兄弟赵无敌同样是出身扬州折冲府,就冲这份香火情,爱屋及乌,将张正从左卫火长调入天子亲军,并升了一级,做了一名队正。

他在千骑效命,轻易难以回乡探亲,就连年前张翰意外摔倒久卧病床,都一直对他隐瞒,没有召他回家。

此番,是他心中不安,于梦中看见了府中挂满白幡,阖府上下所有人等都在为他爷爷举哀,不由得汗透重衫,夜半惊醒。

梦中发生的事情,本是虚无缥缈,当不当真。可张正醒来后,却莫名心悸,隐隐发痛。

爷爷与他有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让人不安,同时也坚信家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爷爷恐怕真得不行了!

他于武攸暨面前长跪,祈请准假回乡探亲,武攸暨本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念其至孝,因此准了他半年假期。

他陪着母亲日夜兼程回到扬州,见到了油尽灯枯的爷爷,看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爷爷,如今是瘦骨嶙峋、不由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一别近三载,再相逢、张正少了一份青涩,多了几许英武,身子骨也越发强健了,让老人很欣慰,精神头好了很多,并且强撑着给张正举行了加冠礼,赐字正卿。

“正卿”二字寄托了老人对孙子的鞭策和期望,“正”同他的名,老人是要孙子牢记为人要堂堂正正,行的端做得正,不可贪图浮华误入歧途。

而那个“卿”则是指“三公九卿”,代表着仕途的终极目标,是对孙子的一种期望,也是一种赞许。

张正陪着爷爷,日夜衣不解带,亲手调试汤羹,强忍着泪水,不让流下,硬挤出一副笑脸,让爷爷在余下的日子里能多一些开心和快乐。

昨日临近入暮时分,折冲府果毅都尉康大王行色匆匆来到府上,小声和爷爷嘀咕了一阵子。

康大王是扬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在公是爷爷的副手,在私又同爷爷甚好,差不多算是爷爷的义子。

在爷爷因病卧床不起,被医士下了断论之后,曾上书兵部请辞,可不知为何,兵部并未派人来接管,而是令果毅都尉康大王暂代扬州折冲府日常事务。

当时,爷爷还以为是兵部看中了康大王,要就地提拔他,却又怕人不服,方才令他暂代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就正式行文认命。

可自从康大王和爷爷嘀咕了一阵子后,爷爷就紧锁眉头,盯着房顶发呆。

第602章老将军的托付

康大王行色匆匆,急匆匆而来,小声嘀咕了一阵子,连口水都没喝,又急匆匆离去。

对张正而言,康大王是长者,又是爷爷在折冲府的副手,此番前来恐涉及军务,不便窃听。

在他和爷爷交谈时,张正主动避开,离着能有好几丈远,加上他二人交谈时声音极小,因此对他们交谈的内容一无所知。

在康大王离去后,他见爷爷精神不对头,小声问道:“祖父现在病中,万不可因琐事伤了身子,若有事尽可差遣正儿去办。”

张翰艰难地扭转头,费了很大气力方才挪动枯干的手,抓住了张正的手,轻笑道:“正儿,爷爷没事,朝廷有天使到,明日要在我折冲府大营召见安侯接旨。”

他大口喘气,好一阵子方才继续说道:“安侯就是那个赵无敌,和你同岁,三年前在朔方干出好大的事情,呵呵,明日就要见到他了,爷爷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他怎么样?”

“安侯如皓月当空,正儿不过是萤火之光,真是惭愧,正儿辜负了祖父的期望了!”张正请罪,自言不敢与安侯争锋,可转而一想,大惊道:“祖父明日要去军营?您如今这样,可怎么支撑得住?”

“正儿莫要妄自菲薄,汝不过弱冠之年,就成为千骑的队正,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安侯……那就是是千年不世出的妖孽,咱们比不了,也不和他比。”张翰眼中流露出满意和慈爱。

虽时日不久,将去黄泉路上寻找老妻,可有孙如此,承继香火,传承血脉,也算不负老妻的托付,待在那一界相见时,想来不会责备吧?

翌日,他让张正从他床底拉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取出一个檀香木的小盒子,里面垫着厚厚的布帛,布帛上有一粒紫色的丹丸,色泽深沉,异香馥郁,直往人的鼻孔中钻,让人神清气爽,浑身得劲。

张翰服下了丹丸,没多久枯寂的脸上竟浮现一抹血色,目中也有了神采,且能在张正搀扶下坐了起来,并破天荒地和了一大碗肉粥。

张正偷偷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哪里还是药,简直就是神丹,能让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重新焕发生机,太神奇了!

对于孙子的欣喜,张翰心中苦笑。此丹丸乃是他花大价钱从一个流浪道人手中所购,据闻为南诏巫人远赴极南之地采到的神仙草熬炼而成,能“活死人、医白骨”,长期服用,白日飞升可期,长生不老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那尖嘴猴腮的道人又叮嘱,神丹虽好,但不可乱用,只有在到了金石难医的地步,方可服食,可续命一个甲子。

张翰对道人的话是半信半疑,至于什么白日飞升和长生不老显然是鬼扯,又那神奇作用还用满世界推销?

谁不想长生?那个不想飞升成神?

而且,就冲那价格,一颗就要了他五百万钱,将他的家底都给掏空了大半,长期服食,根本就用不起。

他服用了神丹,让张正带人将他给送到折冲府大营,然后就一直躺坐在胡椅上,等待安侯爷的大驾光临。

面对安侯爷违心的问候和皮笑肉不笑,张正心里窝火,可良好的家教却不许他动怒,只好冷着脸做泥塑木雕状。

张翰却不以为意,笑道:“呵呵,拖侯爷的福,老汉虽命不久矣,但想必今夜的月亮还是能见到的。

倒是侯爷,英姿飒爽,英气逼人,令天下男儿尽皆失色,可却偏偏生了一副小肚鸡肠,美中不足啊!

想当日老汉可是死了一个亲孙子,而你家那未过门的媳妇却毫发无损,老汉都一笔勾销,从来不曾追究过,将心比心,敢问侯爷,老汉可有对不住您的地方?”

“腾!”

赵无敌莹白的小脸瞬间红了,比天上的红日还要绚烂。他被人看穿了小心思,并当面戳穿,指他为小肚鸡肠,可真的挂不住。

他待心情稍稍平静,轻抚衣裳,朝张翰深深一揖。

当日事虽是张翰长孙有错在先,可他毕竟已死去,而痛失“唯一”孙儿的张翰接受了和解,没有追究窈娘的杀人之罪,其后也谨守承诺,没有找赵家的麻烦。

其间的确有赵不凡的交易在内,可人家就此揭过,也算是难得了。

再者,张翰可是一位沙场老将,曾于边地杀敌,算起来也是军伍中的前辈,对这样一位铁血老汉,再小肚鸡肠死拽着不放,可真要被人看扁了!

张翰见赵无敌给他行礼,态度颇为诚恳,也坐着还了一揖,悠悠说道:“侯爷注定是要干大事的人,将纵横四海、饮马天边,征服这四海八荒,当有一颗博大的心,如渊、如海、如长空,容得下整个世界。”

这是一个长者的寄语和期盼,也是一份忠告,赵无敌不敢怠慢,正色躬身谢道:“小子谨受教!”

“呵呵,老汉不行了,看不到那一天。”张翰的眼神有些黯然,写满落寞和萧瑟,继而又浮现一抹精光,喃喃道:“老汉不能陪侯爷征伐四方,可老汉还有个不成器的孙子,目前在定王麾下千骑效力,以老汉看来,还堪造就,烦请侯爷日后征战四海八荒时能将他带上,也算是了了老汉的心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模糊:“老国公,张翰来追随你了,要禀告您一个好消息,安侯出世,大唐还会回来的……”

声音太低了,几不可闻,也就是赵无敌武道大成,六感敏锐,方才听到了“大唐还会回来”。

这个老人为大唐征战一生,杀敌无数,一颗心更是扑在李唐江山上,念念不忘要恢复李唐旗号。

他心向李唐,一直以李唐忠臣自居,算是勋贵一族,也是赵无敌的同道中人,可如今却安然逝去了!

张翰死了,没有丝毫痛苦的死去。而且,他没有死在卧榻上,而是死在了守候多年的军营里,作为一个浴血沙场的将军,也算是最好的归宿。

他此番服下毒丹,强行耗尽了生命,就是为了见赵无敌一面,是托孤、也是向他表明了心迹。

他张翰不是随风飘摇的墙头草,而是李唐的忠臣,是勋贵一脉……

第603章出乎意料的大封赏

折冲府大营是屯兵的重地,大营里几乎找不到一颗大树,无法遮挡大日的炙烤,以至于折冲都尉的节堂中有些闷热。

一位白发老者坐在胡椅上,一动不动,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赵无敌,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

他死了,却不瞑目,因为他还有牵绊,不仅是承继他血脉的孙儿的前程,还有李唐复国的大业。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对他的临终请求,赵无敌无法拒绝。他对女帝并不抗拒,可如今为了太平公主不被历史的洪流吞没,他也要主动去改变。

他后退一步,将代表侯爵的玉冠摘下放在地上,单膝跪地,一手抚胸,凄声道:“张都尉,老将军,您安心去吧!您的托付,小子一定替你办到。”

说来也怪,在赵无敌说完以后,张翰那睁开的眼睛闭上了,枯瘦的脸上全都是安详之意。

赵无敌作为大周开国侯,竟单膝朝张翰行礼,太不正常了!

张正见安侯爷对他祖父态度恭敬,也改变了对安侯爷的看法,而今见侯爷单膝跪地行礼,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道:“侯爷不可!”

赵无敌摆摆手,凄声道:“张正,汝祖父已经……去了!”

张正闻言,立马扑倒张翰近前,仔细一看,祖父的确是去了,不由得悲恸万分,伏地大哭,以额触地,砰然有声。

张翰治军严谨,令出必行,赏罚分明,但在私底下却为人宽厚,对手下将领很是看顾,谁家有难处,都极力相帮,从不推辞。

他在扬州折冲府中威望极高,颇得军中上下的拥戴,而今逝去,先是节堂中的以康大王为首的将校纷纷扑地大哭,接下来整个大营中都飘荡着悲声……

张翰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在品级上也算是一方大员,郑刺史虽是文官,与他互不同属,可毕竟同城为官,少不得也要上前行礼。

就连天使也行了个礼,不过,却是先换去行头,着青衫,且将圣旨请去后堂安置好。

他此时代表的是女帝,若不换一身行头,岂不是要让张翰死后不得安宁?

今日本是给安侯爷宣旨的大日子,经过郑刺史延请的术士再三推演方才挑出的良辰吉日,可谁料到却闹了这么一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郑刺史和天使都犯难了,不知该怎么办?

张正失去了祖父,就如同天塌下来了,心中的悲恸比大海还要浩瀚,可他在禁军中服役三年,自然知道一些朝廷体制。

天使是替皇帝陛下传旨,乃是国之大事,延误不得,只好逝去泪水,强忍伤悲,对康大王躬身道:“康都尉,请安排几个人将我祖父遗体请上马车,小侄送他老人家回府,都尉立刻安抚将士,暂住悲声,安排宣旨之事。”

“这个……好!”康都尉是个粗人,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可在张正一再使眼色的情况下,也明白了眼下的轻重缓急。

与国之大事比起来,张翰的死实在是不算什么。这么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众人都是女帝的臣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必要时舍却身家性命都不带皱眉头的。

张正朝赵无敌、郑刺史和天使等人致礼,也是为人子孙应有的礼节,不能因为遽失亲人就疏忽掉。

在众人的注目下,四名高大威猛的军士抬起那把胡椅,将张翰请出了节堂,而康大王也告了个罪,一起出去安抚军士的情绪。

随着张翰的离去,预示着他的时代已结束,而这个节堂也将迎来新的主人,却不知花落谁家?

张翰的遗体被搬走了,可空落落的节堂中依然被悲伤笼罩,让人窒息,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天使黄三和郑刺史面面相觑,尤其是黄三,他可是知道圣旨的内容的,可眼前这气氛却格格不入,让他犯难了。

郑刺史可不知道圣旨上写着什么?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不在安侯府邸宣旨?就是在刺史府宣旨也行,可黄三坚持要在折冲府大营里,唱的却是哪一出?

他见张翰的遗体搬走了,外面的悲戚声也止住,便催促道:“侯爷,天使,时辰也不早了,可不敢耽误侯爷回府的时辰,不如就此宣旨吧?”

赵无敌因张翰的离去心有所感,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可眼前还惹不起女帝,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

女帝立国,是禅让而来,并没有起刀兵,因此也没有对大唐的体制和律法全盘否定,推倒重来。譬如这臣子接旨的礼仪一如唐时简单而随意,可比不得大明王朝那样隆重而繁琐。

没有香案,没有跪拜,也没有山呼万岁,天使黄三居中而立,赵无敌面对着黄三,同样是站着,只不过微微低头,以示对女帝的敬重。

黄三手捧圣旨,徐徐打开,清清嗓子,用内侍们那标志性的尖锐声音宣读起来:“门下:开国安县侯赵无敌,进爵一等,晋开国安国县公,食邑两千户,实封千户。

加上柱国,冠军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羽林大将军,领扬州都督……”

节堂中很闷热,且没有一丝儿风,可在黄三那公鸭嗓子的宣读下,屋子里的人纷纷冒冷汗。

郑刺史不停擦汗,以至于鬓发都乱了,就连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松散了,可他却顾不得整理。

送走老将军张翰,又安抚了众将士的情绪,重新返回节堂的康都尉和一帮子将校也面面相觑,悄悄挖耳朵,怀疑自己个听错了。

作为接旨人的赵无敌也懵了,搞不明白女帝是想干什么?

他对女帝的圣旨内容曾经猜测过,除了恼羞成怒要擒拿他到神都问罪以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对他委以重任。

以他所想,差不多就是将他安插进禁军中,出任一位中郎将。这已经是他往高了猜,以他的年纪出任禁军中郎将,除了皇族子弟以外,从大唐立国到武周都没有出现过,可不能说小了!

可如今女帝的封赏却出乎他的意料,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慨叹:“看来俺前世今生就没有做过大官,以至于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女帝不愧是古往今来到大明唯一的女皇帝,这份心怀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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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上柱国

天使黄三那公鸭一样的嗓音在室中飘荡,一点都不抑扬顿挫,反而很刺耳,让人很不舒服。

可当他读出圣旨上的内容时,人们却忽略了他的嗓音,纷纷侧耳倾听,生怕露掉一个字符。

女帝的圣旨,如魔音般浩荡八方,携带无匹的神奇力量,刹那间就将人们的内心世界给摧毁,如瓷器般轰然破碎,零落一地。

圣旨的内容很短,用词也极为简练,没有华丽的修饰和夸耀功勋以及收买人心,甚至就连封赏的理由都没有,太另类了!

这就是千古唯一的女皇帝,就是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封赏、随手划拉几个字就好,根本就用不着揣摩臣子的心思和喜好。

一个少年郎,本是一介白身,却于十七岁得封开国侯,并且,为了他的封号,硬是将好好的海陵县给改成“安县”,已经是成为古往今来独一份,让很多老家伙们心里犯嘀咕了。

而今,仅仅是过了三年时间,安侯爷一直龟缩在家乡替祖先守墓,可谓是寸功未立,但却无缘无故地进爵开国县公,让天下人如何信服和猜想?!

若要真论起赵无敌当日在朔方城的功绩,他解救了四面受敌风雨飘摇的大唐帝国和流离失所的北地军民,并且,为女帝扭转了危局,建立了传唱千古、将载入史册的武功,直接封个县公也并非不可以。

可既然当时封了开国侯,那么就算是揭过了那一篇。即使女帝现在翻旧账,认为当日给赵无敌的封赏太低,不足以酬其功劳,那么你好歹也在圣旨开篇花几句话说一下。

年仅弱冠之年的开国县公,不说立国不到三载的大周,就是大唐帝国、再往前推,除了皇室子弟和袭爵者,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开国县公,实封千户,让那些郡公、国公们情何以堪?而且,女帝给赵无敌的爵位封号依然是“安县”,可安县一共也就千户左右,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差不多整个安县都是赵无敌的食邑,安国县公的封地。

整个安县衙门的官吏,从县令、主簿到衙役,上上下下都在为安公爷办差,还不用给吃食、发薪俸,而朝廷不但收不到一文钱的赋税,还要倒过来拨付钱粮,真是太亏了!

郑刺史震惊之余,还没忘记偷偷瞄了一眼圣旨,结果更加茫然了。因为这是一封正式的圣旨,经过了中书门下的画押,而并非是如他猜测的那样,在政事堂诸宰相的一致反对下,从而绕过中书门下颁下的中旨。

他很纳闷,搞不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他看来,这样一份不合常理的圣旨,怎么会通过诸宰相共议,从而颁发下来。

赵无敌也一脸懵圈像,打破脑壳也没想到女帝会来这么一出。他前番不愿接受女帝的重任,以为故去两年多的老父守孝作为借口,实在是太蹩脚了!

就是这么一个明眼人不屑一顾的蹩脚理由,女帝却没有动怒,反而恩准他返乡,并赐予开国侯的显贵爵位,派官船送他荣归故里。

而今,再一次一反常态,不惩反赏,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

而且,惊喜远不止一个开国安国县公,紧随其后的还有一系列封赏,从实职、散官、勋官到荣耀都有了。

一个个显赫的名号,让人目瞪口呆之余、却又因羡慕妒忌而直咽口水,心中不住慨叹同样是人,都是父母所生,一双胳膊两条腿,顶上扛着一个大脑袋,为什么命运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上柱国是勋官,且是最顶级的,再往上没有了。而赵无敌能获得上柱国这样的勋官,人们反而不奇怪。

大周国祚是从大唐禅让而来,绝大多数体制都承继大唐,勋官的授予也不例外。

勋官是拿军功换来的,来不得半点虚假。而根据大唐体制规定,要想策勋,必须上阵杀敌,以斩首计,几颗敌人脑袋策勋一转,一共是九转,就到了上柱国的勋位。

勋官在大唐也就是一种荣耀,并不能带来啥子实质性的好处。譬如你在人世间溜达,碰到一处民风彪悍的地方,且为府军休憩之地,极有可能发生随便遇到一个捡牛粪的老农都是上柱国的事情。

赵无敌在朔方先后两次用计,先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接下来以退为进,火烧朔方,将不可一世的默啜可汗的十万精锐杀得是丢盔弃甲、损失大半。

他先后斩杀突厥敌骑数十,足以策勋几转,而两次大火杀死的突厥人更是无法计数,给他一个上柱国已经算是够委屈了。

冠军大将军是武散官,同时也是军阶,已经是进入了大周军伍中的最高级行列。

大唐武散官最高的是李世民的天策上将,接下来是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

李世民为大唐立国建立了不朽的功勋,无人可以抹杀,加上他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礼贤下士、广纳人才,聚集了一大批不世的悍将和杰出的谋臣,并在民间和积累了偌大的声名,形成了尾大不掉的烂局。

李世民的强大势力和人望,让他老爹高祖皇帝不安,生怕他这逆子效法前人,干出弑父夺位的事情。

他想防患于未然,将这个威胁到他帝位的逆子给铲除,可却因为李世民大势已成,手底下精兵强将无数,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李世民的强势崛起和手中的力量,同样让李建成惶惶不安,日夜担心失去太子的位置。

李建成和李世民,这两个高祖皇帝最杰出的子嗣,都是千万人中难得出一个的人杰,却好死不死的出生在同一个时代,而且还是亲兄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世民伏兵玄武门,意图先下手为强,一举将李建成和李元吉斩杀,彻底消灭所有与他有争位可能的敌人。

可阴差阳错之下,在不知名的力量干扰下,历史的车轮从这一刻开始发生了重大的偏差,让“玄武门之变”的最后结果变得面目全非……

李元吉被干掉了,连同他的亲卫属官等,可李世民却没有半点高兴劲,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太子不见了!

第605章中看不中吃

李世民收买了玄武门守将常何,带着一群死党埋伏在玄武门后,意图趁太子李建成上朝时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将李建成、李元吉一系人马一网打尽。

心慈手软者做不了天下主,李世民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敌人。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致命错误,李世民是绝对不会犯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任凭他李世民机关算尽,却不如老天轻轻拨弄指头,将他的计划彻底给破灭了,再也无法成就先机。

他成功地杀死了李元吉,可最想干掉的人、也就是太子李建成却被魏征堵在东宫,拖延了上朝的时机,从而也避免了被屠杀的噩梦。

他逃脱一劫,并赢得了反杀的时间,得以从容调动兵马将玄武门团团围住,大义凛然地要剿灭反贼。

从偷袭演变成了正面交战,太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李建成会成为漏网之鱼,压根就没有按时出现在玄武门,从而打乱了他的计划。

局势逆转,胜负已经没有了丝毫悬念。李世民那数十心腹,哪怕是一个个能征惯战、悍勇无双,可毕竟只有数十人,面对数千禁军,哪里有取胜的可能性?!

接下来是一边倒的屠杀,不过,李建成宅心仁厚,不忍同室操戈,血流成河,因此在诛杀首恶李世民以及冥顽不灵的侯君集等人以后,对余下的参与者既往不咎,轻轻放下。

因为玄武门的一场同室操戈,李建成失去了两位亲兄弟,心情糟糕透了。

李元吉,生来相貌奇丑,很不招人待见,就连李渊都嫌弃,随便给取了个“阿丑”的小名。

李元吉打小就遭人嫌弃,爷不疼、兄弟嫌弃,好在还有长兄李建成疼爱,对他关怀备至,方才没有让小小的心灵崩溃。

也正因为这样,李元吉对长兄李建成极为尊敬,甘心为李建成而死。在看穿李世民的野心后,多次劝李建成先下手为强,将李世民给干掉,可李建成却不忍手脚相残,将此事给拖延了下来。

命运的力量是无敌的,该来的终究会来,哪怕是魏征插了一手,还是没有改变李元吉横死玄武门的宿命。

两个兄弟死于手足相残,老父也日夜垂泪,让李建成心中悲愤万分。

在他登基称帝以后,大唐就此不再有天策上将,以免勾起他心底的伤与悲。这样一来,骠骑大将军就成了诸将之首,可李建成通读古史,深知倾国之兵掌控在一人之手的危害。

譬如汉晋时的大将军就成了祸乱之源,董卓、曹操等先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导致江山破碎、山河倾覆、帝王成为傀儡。

李建成痛定思痛,暗地里给子孙立下了规矩,非开疆拓土万里和救江山社稷于国难者不可封骠骑大将军。

大唐的军中第一人就成了辅国大将军,而且,辅国大将军还是一个虚职,不再领兵,待在府中含饴弄孙、混吃等死,重大场合撑个场子当一回泥菩萨就好。

就像如今大周的辅国大将军秦怀玉,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旬的年纪,就整天待在府中无所事事,而且,因为子嗣尚幼,就是想含饴弄孙就做不到,别提有多憋屈了!

在实际领兵的大将军中,除了镇军大将军以外,就是冠军大将军,一个弱冠之年的冠军大将军,纵观古史也只有汉时那位冠军侯可以比拟了!

而女帝在冠军大将军之外,又给了赵无敌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

银青光禄大夫同样也是散官,但却是文散官,代表着士人的清名,多少文臣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从而遗憾终身,死不瞑目。

一个武夫,刚刚弱冠之年,同时受封文武散官,且是冠军大将军和银青光禄大夫,恐怕已惹得天怒人怨,成为整个朝堂的公敌。

爵位、勋官和散官都有了,且都差不多走到了人臣的极致,再往上可就不是尊荣和恩赏,而是给他拉仇恨,迟早将被人联手下黑脚、使绊子,不给害死不罢手。

前面这些都是清名,除了身份显赫赢得人们口头的尊敬以外,并不能带来一点权利。就拿冠军大将军来说,没有实职认命,根本就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女帝自然不可能只给一对虚职,而是加封了赵无敌扬州都督。这让人很纳闷,同时也很是奇怪,扬州并非边地,没有外敌入侵的隐患,因此自大唐立国时开始并不常设都督府。

也就是在太宗朝,曾封过一位亲王出任扬州都督,可在高宗朝时,被当时的武后暗下杀手,以一个疑似谋反的罪名逼其自尽,从那以后,再也不曾设置扬州都督府。

而今,让赵无敌出任扬州都督,其目的又是什么?要知道太宗朝的那位亲王虽出任扬州都督,得以开府建衙,可除了自家的亲卫以外,并没有权利指挥扬州的一兵一卒。

莫非赵无敌的这个扬州都督,也同那些华丽的头衔一样中看不中吃?

人们期待下文,也顾不得失礼了,垫着脚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天使黄三,可这阉货却住口不语,吞了口口水,将圣旨缓缓卷起,两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赵无敌。

这就完事了?!

人们直冒白眼,嗓子眼里都痒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女帝的圣旨已宣读完毕,对赵无敌可谓是极尽恩宠,县公、文官散官、上柱国,外加一个只有亲王出任过的扬州都督,可这一切都是虚的,除了在人前能够显摆一把,人模狗样地接受别人的阿谀和吹捧以外,再也没有一点实际权利。

从对赵无敌的封赏上,人们不由得想起了秦怀玉,不到四旬的辅国大将军,整天在府中混吃等死。而今赵无敌也步其后尘,弱冠之年就蜗居于月落湖畔,朝看日出、暮看晚霞,没事喝点葡萄酿、伤春悲秋一番……

朔方一战的三大功臣,只有身为武氏一族的武攸暨混得风生水起,一人在南北衙中同时担任要职,控制了左卫和千骑两支禁军,风头之强劲就连武氏族长武承嗣都不敢硬抗,只能选择暂避锋芒。

而秦怀玉和赵无敌二人,先后被架空,以虚职高位供起来,一如那庙里的泥胎木偶,在香火中渐渐腐朽……

第606章惊天逆转

惊天一战,震惊了天下,惊艳了万古,堪称以弱胜强的典范,足以载入青史,为后人传颂和研习。

一座孤城,不过万余兵马,却以奇谋连番击破敌军,先后歼灭突厥铁骑十多万,将突厥给打残了,也逆转了大唐的国运。

如此惊天之功,足以震古烁今,可此战的大功臣却先后被架空,赐予虚名和厚禄,成了庙堂上的泥菩萨,外表看着金光灿灿,可内里却空空如也。

功高震主,是人臣之大忌,也是帝王心中的大片阴影,如同一枚铁钉钉入帝王的心中,时刻折磨着帝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无时无刻不想拔之而后快。

纵观这一部古史,就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容忍功高震主者每日在面前晃荡。

汉高祖诛杀韩信、逼反英布,大杀开国功臣,都杀红了眼,逼得张良仓皇逃窜,连夜遁入深山,方才保住了小命。

汉武听信方士谗言,杀太子刘据,导致卫皇后自尽,其间未必没有因卫青功高震主的因素。

相对而言,大唐的开国帝王算是仁慈的君主了,顶多也就是削弱兵权,赋予闲职,以显爵厚禄荣养之。

自高祖到太宗皇帝,都没有杀过一位开国功臣,至于李世民、侯君集和长孙无忌、尉迟恭等,那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女帝承继李唐江山,改元大周,可她终究是李唐的儿媳,还做不出高举屠刀屠戮功臣的事情,于是效法高祖和太宗,赐予秦怀玉和赵无敌显爵和厚禄,将他们当作大佛供养起来,也不算太过分。

人们暗暗窥视安国县公,眼中流露出惋惜之意,替他不值。可这一切都是女帝的旨意,纵然觉得不妥当,却无人敢质疑。

赵无敌倒无所谓,恭恭敬敬地谢恩,然后将圣旨接过来。

他并不觉得委屈和失落,反而有些欣喜。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待在扬州乡下,谋划他的海外大业,甚至还可以假借出海游览之际,亲自去瀛洲走一趟,去看看瀛洲的伊贺谷到底是个什么鬼?

黄三带来了几名小内侍,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黄绫包袱,另一名小内侍将包袱半打开,瞪着眼睛伸手进去扒拉一阵,抽出一卷黄灿灿的东西。

人们不懵了,搞不清什么状况。

那小内侍拿出的是一卷圣旨,两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呈给黄三,而眼尖的人分明瞧见那包袱里还有同样的圣旨。

人们不由得猜测,这是女帝自觉得薄待了安国县公,从而追加了一封圣旨,要给他补偿?亦或是,这封圣旨是授予他人……

屋子里总共也就这么些人,能让女帝下圣旨的更是凤毛麟角,无非就是郑刺史,还有扬州折冲府果毅都尉康大王也有那么点可能,至于剩下的……大可忽略不计。

黄三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展开圣旨,却先对赵无敌躬身道:“侯爷……啊,瞧老奴这记性,该打!公爷,让您受累了,老奴尽量念快点。”

他得到安国县公的首肯,方才继续宣读圣旨。这封圣旨依然用词简练,通篇没有华丽的词藻,一开始就令扬州都督赵无敌开府建衙,组建六军,每军三千人,至于兵员,从扬州折冲府中挑选,不足的从民间招募。

大唐立国之初承继了前隋军制,唐军由南北衙禁军和折冲府组成,各折冲府抽调兵马轮番戌边,三年一轮换。

可随着四方蛮夷的骚扰,这种军制的弊端愈发地明显,尤其是对骁勇善战、来去如风的突厥和吐蕃铁骑,府军已难以支撑边地的防御重任。

而且,有些折冲府离西北边地相距何止万里,人员的轮换消耗了大量的物资,同时也延误了时间。

在这种形势下,于高宗后期拿下安西四镇后,效法汉末曹操的军屯之法,组建了边军,除了挑选府军中的精锐,还大量招募胡人,一边屯田,一边练兵,解决了千里运粮的难题。

武后登基后,又令在北地朔方和云州新建边军,代替原先的守军。可建立边军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外敌,到目前为止所有边军都在边地,扬州地处大周腹地,同外敌并不接触,好好的建立新军干什么?

而且,从圣旨中透出的意思,扬州折冲府算是到头了,将就地解散,兵员的去向由新任扬州都督赵无敌定夺。

无论小卒,还是将校,能入安国县公法眼的进入新军,余者将解除军籍,归郑刺史管了。

总之,扬州折冲府将就此成为古史,所有人不再是府军的身份,家中也不再享受免除赋税的恩典,成为普通的农人,种地收粮,再按时缴纳赋税。

扬州折冲府的建制是一千兵员,可女帝给赵无敌的是建立六军,每军三千人,一共就是一万八千人,就算是将整个折冲府兵员全数收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女帝给够了他的面子,只让他建立六军,而兵员则由他自行招募,并没有任何限制。

不得不说,这份信任可不是一般的大。这封圣旨一出,让人们心中大起大落,给折腾得够呛。刚刚还在为安国县公鸣不平,一眨眼黑夜变成了白昼,安国县公成了女帝的宠臣。

扬州都督,开府建衙,自主建六军,就连兵员都由他自行招募,可想而知,假以时日待大军建成,将成为坐镇一方的诸侯。

赵无敌再次谢恩接旨,黄三见那小内侍又在黄绫包袱里踅摸,索性一把夺过来,捧在手上,对赵无敌谄媚地笑道:“老奴给公爷贺喜了!”

“同喜,同喜!”赵无敌见黄三那谄媚样,以为他是在讨赏钱,便随手摸出一粒明珠悄悄递过去。

他在大明军中混了多年,对于场面上的事情还是不陌生的。人家黄三千里迢迢来宣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你得了这么大的封赏,给人家几个跑腿钱也是应该的。

明珠塞到黄三的手中,有鸽卵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莹白的清晖,不是俗物。

黄三虽是个阉人,可久在宫中,伺候的都是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他的眼界很高,比起珠宝铺子的掌柜也逊色不了多少,一眼就估摸出珠子的价值。

这是一枚出自深水中的明珠,通体莹白,没有一丝瑕疵,且入手圆润,隐隐有一丝冰凉感,换在神都世面上,那就是一处占地十亩的宅院,还是离皇城不远的地段。

他不禁感慨,公爷就是与众不同,对一个刑余之人不仅没有一点嫌弃,反而赐予明珠,怪不得这么年轻就居高位、为陛下器重。

公爷,老奴祝愿你公侯万代……

第607章赐婚

黄三虽然是一个阉人,但却有着一颗古之豪侠的心,遵循涓滴必报,无论恩仇。

公爷不以他黄三身残体缺而粗鄙之,反而赐予明珠,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嫌弃和敷衍,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他一激动,将整个黄绫包袱塞到赵无敌手中,眼中噙着泪,声音颤抖地说道:“公爷,您也不是外人,余下的圣旨写的都是公爷您的家事,您就自己个看吧,老奴给您道喜了!您要大婚了!”

将圣旨交给接旨人自己看,也不是没人干过。不过,那些大多是密旨,不好宣之于众,可如今却是明旨,赵无敌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他手中捧着两卷圣旨,如今又加了一个大包袱,耳中听到黄三的贺喜声,起初很是受用,可没了却把握不住,两手一抖,差点让圣旨滚落。

好在他武道大成,身手灵活,不经意间一抓,方才没有出现大不敬的场面。

大婚?公爷我要大婚,看黄三的口气还是女帝赐婚,可把赵无敌给急坏了!

女帝啊女帝,您老人家赐婚的对象可不怎么靠谱,瞅瞅太平公主,生生被您赐给了武攸暨,明眼人都能看出公主心里不乐意,可以说她的一生都毁在您的手中。

如今,您老人家闲得没事干,关心起我的婚事,这是何苦呢?您不知道我已经有了窈娘和沫儿,还有一个月娥,心中再也住不下她人,跟着里面添什么乱?

女帝赐婚,就是圣旨,不可违抗,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形同谋反。那样一来,所有的谋划都前功尽弃,只能提前带着家人跑路,去海外避难。

他偷偷摸着袖中藏着的“平地一声雷”,看来还是如他临行前所猜测,不得不与女帝撕破脸,从而启动预案,亡命海外。

他并不是个鲁莽的人,在没搞清楚状况前动手,而是注视着黄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天使,陛下赐婚,却不知女方是哪家小娘子?”

“呵呵……哦呵呵……”黄三大笑,声音低沉而怪异,伸出左手,做兰花指状,捋着光溜溜的下巴,道:“公爷这是打趣老奴啊,您要大婚,新妇还能是何人?两位夫人不一直都在您府中住着吗?啊,对了,还有一位与老奴同来,可进入扬州城时却分开了,不知现在何处?”

两位夫人一直住在侯府?哦,赵无敌明白了,同时也松了口气,不用再准备跑路了!

黄三所指的就是窈娘和沫儿,至于另一位自然就是月娥。这丫头来了扬州,为何不去侯府,却反而躲了起来,是何道理?

他是对窈娘和沫儿的朝夕相伴习以为常了,忘记了人伦之礼。窈娘父母双亡,家中也没了亲人,自幼养在赵家,差不多就是他的童养媳,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沫儿小丫头,同样是一个孤女,且性子执拗,一心扑在情郎身上,哪里管别人的看法?

当日赵无敌回乡的时候,秦怀玉本不愿沫儿同行,可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好唉声叹气地随她去了。

秦怀玉虽认了沫儿为女,可毕竟不是亲生的,中间总隔着些什么,不好端起严父的架子。

不过,人家月娥小娘子可是父母健在,且家教甚严,本来对唯一的闺女给人做妾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还能允许她未曾过门就赖在夫家?

如今月娥来扬州成亲,可亲毕竟还未成,自然要避嫌疑,怎么可能先去侯府入住。

黄三看见安国县公一脸的懵十三样,不由得满脸开花,凑趣道:“公爷,说起这事,其中还真有一段趣事,让老奴说给您听听。

前些日子,很少进宫的辅国大将军突然求见陛下,老奴正好在御前伺候,只见秦大将军异常激动,直言要陛下做主,为他讨回公道。

陛下纳闷,问是谁人大胆敢惹辅国大将军生气?

秦大将军提到了公爷您,说公爷您三年守孝之期已过,却迟迟不提成婚之事,可怜他闺女韶华空逝……

最让他生气的是,三年前公爷回乡之际竟偷偷将他闺女给拐跑了,一个未过门的小娘子,却一直住在夫家,让他遭人耻笑,都没脸见人了!

秦大将军越说越激动,最后恳求陛下赐婚,要公爷接旨以后即刻成婚,否则,大将军就要带着亲卫来扬州和您决斗了!”

黄三翘着兰花指晃来晃去,一脸的嘚瑟模样,将当日的情形学得活灵活现,让郑刺史等人忍俊不禁,而安国县公则是大为窘迫,哭笑不得。

赵无敌做贼心虚,扭头瞅瞅门外,又凝神静听,看是不是在节堂内测屏风后面藏了人。

他凑到黄三身旁,强忍着那股子刺鼻的异味,小声问道:“天使,莫非我那老丈人也来了?”

黄三眼波流转,给了一个我懂的的眼神,摇头道:“那倒不曾!秦大将军为诸将之首,身负重任,干系着帝国的安危,岂可轻易离开神都?不过,此番大将军夫人倒是来了,且带来了丰厚的嫁妆,生生装了一船,公爷此番可是……那个,你懂的。”

赵无敌想打人,什么“身负重任,干系帝国安危”?纯粹是放狗屁!一个赋闲在家的辅国大将军,手中哪里还有一兵一卒?可即便是这样,女帝不敢放他离开,生怕他勾结旧部和其他勋贵,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对于任何疑似可能的威胁,女帝都不会放过。宁枉勿纵,就是女帝的法则,错杀千百人算得了什么?天下有的是人。

她将秦怀玉剥夺兵权,给一个辅国大将军的虚职,当成泥菩萨给供起来。秦怀玉已成了没有牙的大虫,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老丈人没来,丈母娘来了,加上月娥的家人,面对这一番阵势,赵无敌不由得苦笑。

这就是赤果果的逼婚,且请来了女帝的圣旨,指定了婚期,看来这婚是成定了,想耍赖都不行。

可转过来一想,他也的确该成亲了,为了三年守孝,已经耽误了她们,太对比起人家了!

窈娘已经二十有一,就连沫儿小丫头都十七了,再耽搁下去,他的良心会疼的。

第608章安国夫人

赵无敌与窈娘、沫儿以及月娥成亲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来他也打算在忙过这阵子以后就把婚事给办了,给她们一个交代。

如今女帝的赐婚来得正是时候,虽仓促了些,但他已不是昔日的穷小子,家中有大片的土地,奴仆数十,钱财也不缺,办一场婚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公爷大婚,乃是大喜事,何况还是女帝的赐婚,郑刺史、康大王等人连忙上前道喜,并声称届时一定要登门讨杯喜酒喝。

赵无敌客套了一阵,谢过众人的好意,然后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一个自家人,只好招来两个小内侍,一个捧着已经宣读过的两卷圣旨,另一个则捧着黄绫包袱。

他将包袱里的圣旨一一打开,首先是赐婚的圣旨,婚期定于下月十八。他算算日子,如今已是六月二十九,连头带尾只有十九天,的确是仓促了些。

圣旨里提到了赵无敌的三位媳妇,“武氏、秦氏、冯氏”,冯氏自然是指月娥,而沫儿本姓朱,可既然被宋国公秦怀玉认做闺女,还是国公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当然不能再以“朱”为姓,理所当然地成了“秦氏”。

可第一个武氏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思来想去,在他继承的记忆中,窈娘分明姓桂,也不曾认过义父,怎么就改姓了?

他抬头打量着黄三,希望他能给个解释,可黄三却连连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公爷莫急,且往下看,一切尽在圣旨中。”

赵无敌没办法,只要耐着性子往下看,却没有发现如何解释。不过,倒是看到了女帝指定的主婚人和谋人的名字。

他同窈娘是幼年定下的亲事,本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全,可如今双方的父母皆已作古,就连当时的媒人都故去了,硬是把官盐变成了私盐。

至于沫儿和月娥,往深了说都是“私盐”,压根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沫儿认了秦怀玉为父,重新有了父母,而月娥之父冯主簿也捏着鼻子认了,算是把父母之命这一环节给过了。

至于媒妁之言,在朔方和新城的时候是拿魏黑脸充数的,可如今天各一方,魏黑脸又出任工部尚书的高位,无法私自前来扬州。

以赵无敌所想,本意是请魏黑脸一并做了三女的谋人,可女帝却不这么想。

她指定的谋人是王方庆,当朝宰相,论地位和品级可谓是位极人臣,给足了赵无敌的面子。

谋人是政事堂的宰相,那么主婚人就更加不能随便敷衍。本来按照常理和习俗,赵无敌成亲,为他主婚的该是他的父亲,亦或是亲族中福禄双全的长者,可安国县公的老父已故去多年,也没个亲叔伯,若是请常山赵氏派一位长老也不是不行,可女帝却不愿让江湖人主婚。

太平公主,将作为女帝的特使,驾临扬州为安国县公主婚。

赵无敌目瞪口呆,同时也哭笑不得,心中如那泉水喷薄而出,满满的都是酸水。

女帝“乱点鸳鸯谱”,到底还是让一对冤家碰头了。可想而知,在赵无敌的婚礼上,太平公主的心中将有多么煎熬?

他不想太平公主心伤,可这是女帝的旨意,谁能反驳?他想到太平公主那绝世的容颜,不由得黯然神伤。

此刻,她是在扬州驿馆中独自垂泪、还是在途中神伤?

他默然地将圣旨卷起,扔到小内侍手中,随手又从黄绫包袱中抽出一封圣旨,展开后继续观看。

这封圣旨不是给他的,可又和他有关,而且,也让他明白了前一封圣旨中的“武氏”是怎么回事。

桂氏女窈娘,被女帝看中,赐姓武,以宗室女的身份下嫁安国县公,加封安国夫人。

女帝的一句话,桂窈娘就成了武窈娘。这在世人眼中,是无上的荣耀,可在赵无敌看来,心里头却总有那么点不舒服。

沫儿改姓秦,是因为认了秦怀玉为父,入了老秦家的族谱,而且,还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并没有谁逼迫。

可如今窈娘改姓武,却是女帝一言而决,并没有征得窈娘的同意。

他在心里苦笑:“呵呵,女帝啊女帝,您是铁了心要把我赵无敌绑在武氏的战车上,不肯放过我。”

其实,赵无敌猜中了一半,女帝是有此意,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意思在内。

今日不同往日,赵无敌已经是大周的安国县公,而窈娘依然是府军的孤女,作为安国县公的大妇,门第的确是太低了,会遭人诟病。

女帝一封圣旨,窈娘的身份可就大不同了,突然成了武氏女。武氏是大周的帝族,以一个宗室女配安国县公,的确是“下嫁”。

而最妙的是窈娘只有宗室女的身份,却没有为她指一个父母,想来是女帝考虑到赵无敌的感受,不愿他受委屈。

赵无敌是安儿的子嗣,和太平是表亲,也就是说和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是同辈。这样一来,若是为窈娘选一个父亲,只能是武元庆那一辈的,可对于那一辈的武氏兄弟,女帝可是恨之入骨,曾亲手葬送了他们,又如何肯旧事重提,自揭伤疤?

因此,窈娘这个武氏宗室女成了独立的存在,出身存疑,也没个郡主、县主的封号,可接下来且封她为安国夫人,太让人意外了!

赵无敌是安国县公,虽顶着“安国”两个字,却任然是县公。窈娘作为他的大妇,本该封为“安国县夫人”,可女帝却把“县”字直接去掉,封为“安国夫人”。

这不可能是笔误,因为封号后面有品级和食邑,窈娘的确是国夫人,比赵无敌这个县公高了两阶,日后两人在闺房中,却不知该如何行礼?

他换了一封圣旨,接着往下看。

沫儿是从四品诰命夫人,月娥则是从五品诰命夫人,两人都成了货真价实的夫人,虽做不了大妇,可也改变了做侍妾的尴尬。

赵无敌身为大周县公,按照大周礼制,除大妇以外,可拥有几名有品级的妾,不过,盯着天就是七品、甚至更低。

而今,她们二人一个从四品,一个从五品,都在过了五品这个坎,按照周制成了货真价实的夫人。

赵无敌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不由得对女帝的善解人意感激涕零。

第609章公爷要设宴

周制,官员的妻室,五品以上方可称夫人,否则,就是逾制,是要问责的。

不过,五品以下的也有被称之为夫人的,多是在私底下的敬称,也没人举报,更加谈不上问责。

至于除了正室以外,妾室得封五品以上是否可称夫人,礼制上并未注明。以常理推测,官员妾室得封五品以上的诰命,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因此制定礼制的人也就懒得费那个心神。

可如今不可能的事情却出现了,安国县公即将迎娶的两位如夫人就被女帝赐予超过五品的诰封,一个从四品,一个从五品,且注明是诰命夫人,那么理所当然地被称之为夫人,而不必害怕逾制。

其实,这并非没有先例,譬如太子和亲王,除了太子妃和王妃以外,就有超过五品品级的妾室。

一门三夫人,以常人来看,还不得对女帝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哭着喊着要为她老人家效死!

赵无敌却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让不明就里的郑刺史等人摸不着头脑,也让知悉内情的黄三茫然了。

陛下对公爷的恩宠,高可比泰山,深可比大海,差不多将人世间的荣耀和富贵都给尽了。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对公爷的好,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可公爷看着却似乎不满意,是个什么道理?

最后一封圣旨是对鸢儿的封赏,小丫头成了县主,江都县主,就在安县邻近,也得了实封五百户的食邑。

鸢儿是他的亲妹子,按照女帝所言,都是“安公主”的儿女,爱屋及乌下给点封赏也不为过。

县主,是对宗室女的封号,在公主和郡主之下,一般是对亲王女和郡王女的封赏,有些个别公主的女儿受封县主的。

赵无敌苦笑,看来在女帝眼中,将他阿娘的身份坐实了就是自幼失踪的“安公主”,因此才对他恩宠有加,并封鸢儿为县主。

同时,他也很好奇,想必女帝并未将他阿娘是安公主一事公之于众,此番却封鸢儿为县主,是如何说服宗正卿和群臣的?

黄三见公爷看完了圣旨,本该大肆恭喜一番,可看公爷的脸色,一时之间摸不透他老人家的心思,于是不敢贸然道喜。

他是传旨的天使,身负皇命,却又不能装聋作哑,闭口不言,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禀:“公爷,太平公主殿下和王相是在老奴之后动身的,想来已离扬州不远。至于老奴,该回神都向陛下复命了,不知公爷可有什么交代?”

赵无敌见黄三动问,方才想起失礼了,人家大老远赶来扬州,给他一家子带来诸多好处,怎么也该设宴款待一番才是。

而且,女帝赐下诸般封赏,作为臣子的也该写一份谢恩表,否则,未免有大逆不道之嫌疑。

他将圣旨全都放进黄绫包袱里,打了个结,拎在手中又嫌碍事,想找个下人却无从寻觅……

正在他踌躇间,康大王说话了:“公爷来得匆忙,也没带个随从,若蒙不弃,就让康某暂时给公爷做个随从。”

“这怎么可以!”赵无敌对这个豪爽的胡子颇有些好感,怎么好劳动一个果毅都尉给他当随从?

不过,康大王的话却提醒了他,按照女帝的旨意,如今整个扬州折冲府的将士都归他安置,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他们纳为部下。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不过,他可不好支使康大王,而是把主意打到了曾在朔方并肩作战的小卒、也是他的同乡周豪身上。

公爷发话,队正周豪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进了节堂,成了安国县公、扬州都督的随从,两手抱着黄绫包袱,激动得什么是的。

女帝裁撤扬州折冲府、建立新军的旨意已经传开了,将士们都对前途茫然,期待着能进公爷的法眼,成为新军的一员。

女帝让公爷建立的六军,并不曾指明隶属那一卫,那么很显然就是扬州都督府治下的亲军,将授无敌大将军的统领,是多么激动人心而又光宗耀祖的事情。

将士们都想进入新军,可公爷并未表态,他们也不敢主动请缨。而今,狗叉的周豪一脚踩着了狗屎运,竟然第一个被公爷选中,真是羡慕妒忌恨了一大片。

有周豪捧着圣旨,让赵无敌轻松了许多,朝黄三略拱手,同时乜了郑刺史一眼,轻笑道:“天使远来,车马劳顿,岂能不喝一杯淡酒就返回神都的?还请天使稍候,让本公做个东道,聊备薄酒,为天使接风洗尘外加送行。”

他向天使黄三挑明,要置办酒宴款待,可却并未如常理那样在自家府邸设宴,其中有不同寻常的理由。

你丫不按常理到我侯府宣旨,而是安排在扬州折冲府大营中,让老子很是忐忑和不安,甚至为此安排了人手,随时准备启动预案。

现如今证明了是一场虚惊,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天使不守规矩,那么本公也就效法一下,随便安排一个地方摆一席酒宴将你给打发了。

黄三满脸堆笑,却不敢发声,以免冲撞了公爷,以至于整个脸上都不自然,嘴里老是“呵呵”声,就如同牙齿掉了,直吸冷气!

“公爷,黄三不敢,哪敢劳顿公爷您……”黄三明明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可偏偏一再推辞,真是让人无语。

赵无敌坚定的挥手,不容黄三推辞,可在哪里设宴、却把他给生生难住了!

赵无敌自从回到龙山为父守孝,做得很彻底,当日回到扬州时就连扬州城都没有进。其后,他一直在山中祖坟处守墓,直到今日方才是第一次进入扬州城。

可想而知,要是以他为主,在城中找一处宴客之所,还真是难为了他。

黄三不过是一种客套,对公爷的相请,就是借给他十八个胆子,也不敢不给面子,断然否决。

黄三在安国县公的“威逼”下,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邀请,并表示一切都由公爷安排,可接下来的麻烦可不小。

赵无敌随便一吹,谁料到牛皮吹大了。黄三接受了他的逼迫和邀请,心甘情愿地为他堕落,可接下来该去哪里设宴款待加腐朽黄三呢?

第610章想赏花的内侍

前世今生,对于扬州城来说,赵无敌都是一个乡下人。

说来让人不敢相信,今日竟然是大周的安国县公第一次驾临扬州城,当然了这要从他跨越时空、魂穿大唐开始计算。

前身倒是曾来过,可一个代父从军的穷小子,鸡鸣时分就被人领着出门,披星戴月地赶路,直到日上中天方才来到城门前,身心俱疲外加腹中饥饿难耐,哪里有心思关注城中的道路和繁华之地?

在前身不多的记忆中,对扬州城的印象可谓是贫乏得可怜,随着岁月的流逝、苦难的增加,几乎已磨灭了。

而赵无敌自打回乡的时候绕城而过,一直龟缩在龙山脚下看守祖宗坟茔,其间从来不曾来过扬州城,对城中的繁华之地一无所知。

如今他要请天使黄三宴饮,可又不想兴师动众请他去月落湖畔的府邸,只想在扬州城中寻一处热闹所在,摆一席酒宴将这阉货给打发了,然后好去干正事。

秦大将军的夫人驾临扬州,于公于私他都要去拜访和探望,月娥一家子同样要打个照面,否则会被人指责失礼,为世人诟病,从而打上爆发户的烙印。

他对黄三并不歧视,不以他身残体缺而轻看,可也仅此而已,远远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一个太监,在大唐和大周还难以兴风作浪,赵无敌作为一个顶级贵族,可以略微客套和敷衍,落个谦逊近人的美名,可若是不分尊卑、与太监打成一片,那就太过了,会被士族看不起。

在赵无敌还是侯爷的时候,郑刺史就对他甚是恭敬,不说当作父母,至少是以对待长兄的礼数。他身负家族的使命以及女帝暗地里的点拨,一门心思与赵无敌交好,甘心为其犬马,任他驱使。

而今,侯爷一眨眼成了公爷,还是实权的扬州都督,将自行募兵组建六军。此情此景,他不由得对家主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根本就不用等家族进一步的指示,自行做主将赵无敌当作清河崔氏的大贵人。

此刻,郑刺史见安国县公言语迟疑,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明白了公爷的难处,连忙陪着笑脸拱手道:“些许小事,何须安国公费心?仆对扬州城颇为熟稔,就不揣冒昧替安国公推荐一二,再请安国公定夺。”

“大善!”赵无敌正为请客的事情烦心,郑刺史的话不啻于在瞌睡时送上枕头,端的是个妙人!

郑刺史也算是豁出去了,为了家族的未来,也顾不得读书人的气节,大肆吹捧,就连对赵无敌的称呼都与众不同。

女帝封赵无敌为安国县公,是公爵三等中的最低一等,可郑刺史却故意将“县”字给省去,成了安国公。一字之差,就将赵无敌给拔高了两等,从县公变成了国公,如此吹嘘拍马的功夫可真不一般。

得到安国县公的首肯,郑刺史浑身都充满了气力,眼留谄媚,胡须微颤,道:“安国公,要说着扬州城最是繁华热闹之地,当属瘦西湖。每当入夜之后,湖中画舫云集,一盏又一盏灯笼释放着朦胧的红霞,宛如天上的星辰,又似梦中的仙境,似真似幻,让人流连忘返,不愿离去。

丝竹声缠绵悱恻,道不尽爱恨情仇,更有那美人儿肤白如藕、嫩得能掐出水来,眼波流转,一回眸让人终身难忘,就连魂都丢了……”

扬州瘦西湖,赵无敌并不陌生,在大明时哪里可是繁华之地,烟花不冷,群芳罗织,是十足的销金窟、英雄冢,多少士子流连忘返,从而耽误了功名,延误了终身。

他很好奇,此时节的瘦西湖就成了烟花之地,有心去见识一番,可眸光一扫黄三,立马就索然无味,意兴阑珊。

那里是烟花之地,到那里的人谁不是拿着真金白银去购买风情万种?可黄三却是一个刑余之人,将宴请他的所在设在这样一个地方,不是摆明了打人家的脸、揭人家的短吗?

黄三眼中有一抹黯然一闪即逝,转眼间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道:“公爷,老奴自打年幼时入宫,一直都没有机会见识烟花之地的景象,深以为憾事!而今,名动天下的瘦西湖就在眼前,还请公爷成全,让老奴得偿所愿,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黄三主动要去逛烟花之地?!

赵无敌觉得自家的想象力真得不够用,也许是在月落湖待久了,与世间隔绝,跟不上人家的步伐。

他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对黄三的请求不忍拒绝。一个刑余之人,没有本钱行人道之事,死后就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也够可怜了!如今,人家不过是想见见世面,作为好客的主人还不让人如愿以偿!

安国县公大手一挥,爽快地说道:“那好,本公今夜就与天使畅游瘦西湖,赏一赏人间绝色。那个……郑刺史,还要烦劳使君去安排一下,包下一艘最好的画舫,要最好的乐户作陪,再给准备一些鲜美的湖鱼和最醇厚的美酒。

郑刺史,不必心疼钱财,不公不差钱。不过,若是有一样不好,扫了天使的兴致,本公可不饶你!

另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相请不如偶遇,那个郑刺史、还有康都尉同去,为天使接风洗尘加送行。”

他一言而决,将跑腿的事情撂给了郑刺史,同时,指定了郑刺史和康大王作为陪客,在一文一武的保驾下夜游瘦西湖,与天使黄三饮酒赏花,阅尽扬州绝色。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有异议。其实,对于郑刺史和康大王等,本就没什么异议。

在赵无敌看来,他的做法有些霸道,可在郑刺史等人眼中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不但不恼,反而倍觉荣耀。

能为安国县公跑腿,也不是什么人都够格的。试问满屋子的人,除了黄三这个阉货,谁不知道瘦西湖的路径?可公爷却偏偏指派郑刺史,这是看得起他,认为他才学超卓,能办点事情。

郑刺史屁颠屁颠地离去,到瘦西湖去给安国县公搜罗绝色。

一艘画舫一位当家小娘子,这是瘦西湖的行情,余下的不过是些小婢,可瞧公爷的意思,一个可不够,大有多多益善的势头。

第611章辕门纵马

赵无敌大发雅兴,要在瘦西湖的画舫上设宴款待天使黄三,并请郑刺史和康都尉作陪,饮美酒、啖湖鱼,赏美人舞,聆听仙音,做一回狂放不羁的风流才子。

天使黄三对安国县公的招待是感激涕零,丝毫不介意去的是烟花之地,一个劲地奉承和吹捧,大有“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的意思。

郑刺史告辞而去,自到那瘦西湖中对所有的画舫进行排查,从中寻三五七个人间绝色,然后归拢在一艘画舫上,让她们沐浴熏香,涂脂抹粉,再换上鲜亮的衣裳,等待着安国县公的宠幸。

除了搜罗美人,郑刺史还要安排下网捕鱼,置办新鲜果蔬和美酒等物,总之是好一通忙碌。

他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可又不舍得假手于人,宁愿自己辛苦,也要把握这次机遇。

安国县公和他并不熟稔,且自归乡后一直待在山中的茅屋里为祖先守孝,从来不曾踏脚扬州城中,也不见外客。对于安国县公的嗜好和品味,郑刺史是一无所知,如此一来想将他老人家给伺候得满意了,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可是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好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人又不是你爹,谁也没有义务提携你。

人在仕途中,如身入荆棘林,每一步都是披荆斩棘,不进则退。想安逸?只怪你命不好,托生错了人家,没有一个高官显爵的好爹,让你不用拼搏就能承袭爵位。

康大王见郑刺史屁颠屁颠地替公爷踅摸人家绝色去了,而他却无以为报,急得将两只大手搓来搓去,好半天方才鼓起勇气说道:“那个……公爷,您看这离入暮时分还早,您从龙山远来,鞍马劳顿,是不是先在军营里休憩片刻?”

众人直翻白眼,纷纷斜睨康大王,同时在心中暗骂:“尼玛,这胡子也太恶心了!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安国县公的府邸离扬州能有多远?也就是快马加鞭大半个时辰的事情,而且他老人家还是乘坐马车而来,哪里谈不上鞍马劳顿?”

一个个心中如是想,鄙视加各种吐槽,可脸上却都显露谄媚的笑容,纷纷附议,表示公爷不远万里驾临扬州,真是太辛苦了!该去大床上躺一会子,好舒缓疲惫,以便入夜时分起驾瘦西湖,去指点一番美人儿的舞姿。

活在人世间,就要入乡随俗,不可特立独行。他自大明来,在乌烟瘴气中混迹多年,早就对各种拍马溜须免疫了。

纵观这一步古史,也就大秦帝国初期能做到“阿谀者罪”。可后来呢?在始皇帝归天以后,阉奴赵高不同样将整个朝堂变成阿谀者的天下?

他冲康大王和众人点点头,笑道:“哈哈哈……各位言重了!本公有何劳累?倒是天使不远万里车马劳顿,该好好休憩才是。劳烦康都尉安排一处幽静地方,让天使休憩一番,待日落时分护送天使前去瘦西湖。

至于本公……呵呵,本公来得仓促了些,也没带个家人同行,而今得了陛下的封赏,怎么着也该将圣旨送回家去,让家中的几位娘子也高兴高兴。”

“应该,应该,陛下恩赏,自当阖府同庆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康大王抢着说道:“公爷,就由末将派一队人马将圣旨给护送到府上吧!”

“不必了!”赵无敌摇摇头,拒绝了康大王的好意,道:“本公虽没有带家人,可在这扬州城中还是有些家业的,请康都尉给本公准备两匹好马,本公自去城中寻找家人,让他们给送回府去。”

扬州折冲府虽不是越骑,可要寻两匹好马还不算什么大事。康都尉亲自去马厩里寻了两匹好马,拾掇好鞍辔,牵到节堂外请安国县公上马。

赵无敌冲黄三略拱手,道了声“少陪”,随即冲周豪找找手,也没言语一声,便龙行虎步走出了节堂,扳鞍上马,两腿一夹,轻轻一磕,纵马而去。

周豪不敢怠慢,两手捧着黄绫包袱紧随其后,来到战马身旁飞身一跃,跳上了马背,驱使战马相随。

军营里纵马,可不是一般人敢干的,可如今老折冲都尉死了,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而且,女帝一封圣旨就将扬州折冲府给裁撤了,让他们成为散兵游勇,能不能保住军籍还得看安国县公的脸色,试问谁敢阻拦?

赵无敌临行前已吩咐了亲卫首领,此刻在军营附近定然有他的亲卫潜伏,根本就无须骑马。可这种事情乃是心照不宣的行止,岂可公然告诉人家,本公临行前做好了准备,一旦事有不济,立马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

他纵马来到大营的辕门外,顺着长街走了不过一箭之地,就发现了两名亲卫在一家简陋的茶铺子里一杯一杯地喝着茶水,而不远处还有些行色可疑的人,想来是赵六所安排。

他勒住了马缰,对周豪道:“你且呆在这里,将圣旨交给本公就好。”

周豪很纳闷,公爷不是要去自家产业找家中下人回府送信吗?这才刚出大营,就到了自家的产业?可大营前的这条长街两侧全都是低矮的民房,都残破得不成样子了,会是公爷置办的产业?

这也太磕碜了!

他心里直嘀咕,腹诽安国县公眼光不好,尽挑破烂捡,可人家是安国县公,高高在上,他一个折冲府小小的队正,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对公爷的吩咐除了执行还能怎么样?

安国县公虽然语气和善,但却是命令的口吻,没有丝毫和他周豪商量的意思。

周豪躬身应诺,先行下马将装有圣旨的黄绫包袱恭恭敬敬地呈献给赵无敌,然后拉着两匹战马靠边站着。

赵无敌提溜着黄绫包袱来到茶铺子,两名亲卫早就看见自家侯爷到了,且左顾右盼并没有被挟持的迹象,于是垂手而立迎接侯爷。

赵无敌将黄绫包袱扔给了其中一名亲卫,然后伸手将碗中的茶水倒掉,拎起茶壶倒了一碗略显橙黄的茶水,也不顾刺鼻的气味,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第612章行动取消

一碗粗劣的茶水入喉,心里头舒坦了好多,腹中的所有脏腑都得到了滋润,全都在欢呼雀跃,吟唱赞歌。

“赵不破一共安排了几个人进城?除了你们俩,其余人在哪里?”赵无敌问道。

“回侯爷的话,首领一共安排了五人,除了我们俩,其余人在同赵六回合后,守在城门外。”其中一名亲卫垂手而立,面对赵无敌的疑问,不敢怠慢,一一道来:“这是赵六的主意,说是怕城中有埋伏,到时候无法出城,从而耽误了侯爷的大事。

因此,赵六让咱们府上的三人守在城外,而他的人则散布在城中各处,从军营到东城门沿途都有,一旦有见大营中演化起,立即以烟花为讯,一路传递消息,而城外的人就可以直接离去,哪怕被发现也追之不及。”

赵无敌又倒了一碗茶水,凑在嘴边小口抿了一下,点点头道:“不错,以烟花为讯号,抢得了先手,让敌人措手不及。赵六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心思缜密,老谋深算,可惜不能要来为本公效力。”

赵六是常山赵氏子弟,替家族打理整个江南和海外的买卖,虽然也可以替赵无敌干些事情,但终究是赵柔伊的人,不能整日为他效命。

手捧黄绫包袱的亲卫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大营中没有埋伏?”

“你这不是废话吗?!大营里有埋伏,本公还能大摇大摆地出来和你说话?”赵无敌一瞪眼,威严尽显,虽没有释放凌厉的气势,也把亲卫压得够呛。

他摆摆手,不紧不慢地道:“好了,都是本公多想了,虚惊一场。尔等传令下去,行动取消,告诉赵六,派些人手将这包袱给送到府中交给大娘子。

另外,让他们给本公准备一辆马车,就由你们俩……”

他看了看黄绫包袱,不由得蹙眉,略一思量,道:“你拿着包袱随赵六的人回府,至于你就随在本公身边。本公堂堂开国县公,连个随从都没有,真是太磕碜了!还有,让赵六的人去打听一下……”

赵无敌眸光一扫,看着长街上那些行迹可疑的人,不耐地说道:“去,将赵六的人给本公叫来,要领头的,能拿主意的。”

他不想多费口舌,让亲卫来来去去传话。既然长街上隐藏了诸多赵六的手下,不如唤为首之人前来,当面吩咐一番。

亲卫暗暗挑大拇指,赞叹侯爷就是侯爷,赵六的手下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侯爷眼角余光一扫,立马就原形毕露,无所遁迹。

空着两手的亲卫李二郎小跑着将一名袖手靠着墙根纳凉的老汉叫来,并附耳低语,立马就看见那老汉脸红了,就跟猴腚一样。

“小的赵不痴见过侯爷!”老者的声音雄浑有力,中气十足,一点都没有衰老相。

他显然是做了伪装,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是堆砌而成,花白的头发也不知道撒了什么粉,被风一吹飒飒飘飞。

赵无敌蹙着眉头,道:“你去打探一下,日前和天使同来扬州的那些人住在何地?他们中间有冯家,还有秦大将军的家人,探明消息立刻来回禀于本公。”

这并不难打听,天使黄三一行浩浩荡荡而来,将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了,哪里能隐藏得了行踪。

李二郎随赵不痴去了,一来要去面见赵六爷,传达自家侯爷的命令,二来也要和自家在城门外的兄弟碰头,留下几个人伺候侯爷。

侯爷的话让人听着恓惶,一个开国侯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可他又不解,因为自家侯爷说“开国县公”是个什么意思?要说是口误也不可能,因为其后侯爷又多次自称“本公”,莫非……侯爷升官了!

侯爵变成县公,可不仅仅是升了一阶的事情。侯爵与公爵之间存在一道天堑,很多人面对这道天堑,一辈子都跨越不了,只能在侯爵的位置上老死。

县公也是公爵,算是步入了大周的顶尖贵族圈里,而从县公升郡公,甚至是国公,反而要容易得多,更何况赵无敌还这么年轻,有的是大巴机会升迁。

李二郎想到这里,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脚步轻得跟飞起来一样,惹得赵不痴频频侧目,搞不明白这个小子发什么疯。

周豪依然牵着两匹战马站在街角晒太阳,赵无敌没打算喊他过来,也没让他回营。

他正在同自家人处理家务,其中有很多不宜为外人知的隐秘,周豪虽然和他在朔方并肩作战过,可终究是个外人。

但凡谋大事者,处事不密是最大的忌讳,很可能将大好形势给搞砸,导致前功尽弃,甚至是满盘皆输。

霸王项羽处事不密,结果让项伯这个内鬼三番五次地向刘邦报信,让刘邦提前做了部署和应对,甚至是将计就计,最终反杀了项羽。

李世民何尝不是处事不密?否则,魏征怎么会提前登门将太子李建成给堵在府中?

他的计划涉及到很多人的安危,将大周江山都给算计进去了,一旦泄露,除了逃亡海外别无它路可走。

可是,他赵无敌一家子能拂袖而去,在海外逍遥快活,太平公主怎么办?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滑入命运的陷阱,被阴谋所吞没,说实话他做不到,良心会疼的。

简陋的茶铺子里,赵无敌随手拎过一张矮凳,几根破木头拼凑而成,极为简陋,一如这简陋的茶铺,坐上去扭来扭去,吱呀作响,听着让人膈应,瞧着也让人揪心,好像随时都会坍塌成一堆木柴。

赵无敌却不在意,呲溜一口茶水,扫视铺子里不大的空间,冲那拘谨的老汉笑道:“某家腹中有些饥饿,老汉铺中可有什么吃食?若有,不苟什么拿些出来。”

“贵……贵人,小老儿就是卖些茶汤,供过往行人解渴,并不曾备下吃食贩卖。”那老汉声音颤抖,腿肚子也在打颤,脸色都吓绿了。

他就算是再没有见识,如今也知道这主儿不是一般人。刚刚是从扬州折冲府的大营中纵马而出,还有一位队正给他牵马,而且,瞧他说话的语气,颐指气使的做派,天知道是什么来头?

第613章忆苦

红日高悬,已过中天,可离远方的群山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赵无敌今早随意吃了那么几口,就躺在荷塘边陪着窈娘和沫儿,赏一塘荷花,品各种果蔬,小日子过得极尽温柔和浪漫。

可却好景不长,生生被不解风情的郑刺史给破坏了,仓促间来到扬州折冲府大营,先是老张翰的死别,接下来也是迎接圣旨,可把他给折腾得够呛。

累,倒是其次,可腹中却饥肠辘辘,一个劲地抗议,有心让康大王给弄点吃食,无奈急于寻找自家亲卫,将逃亡的计划取消,只好强忍着饥饿离开了大营。

他将事情给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等赵六的消息。无所事事之下,腹中又在抗议,因此才向茶铺子的老汉“讨”些吃食。

“老汉,不苟什么,能吃就行,某家自会给你钱财。”赵无敌摸摸身上,除了金珠美玉、各种珍贵饰物以外,并没有携带一文钱财。

他手中捏着一颗明珠,就和赏赐黄三的一样大小,可却又踌躇不决。

这倒也并非是他吝啬,舍不得这颗明珠,而是以老汉的身份,赐予他一颗明珠,未必是好事,很可能遭人觊觎,反受其害。

他乜着那名亲卫道:“李三郎,身上有钱吗?给老汉十文。”

李三郎就是手里捧着黄绫包袱的那个亲卫,同那李二郎是亲兄弟,本是赵无敌的乡邻,后被他编入安国县侯的部曲,并且因为生得机灵成了侯爷的亲卫。

他受亲卫首领委派进入扬州城中打探消息,少不得要各种伪装,自然兜里少不了钱财。

李三郎听侯爷吩咐,连忙将黄绫包袱交到左手,一手抱着,顶着自己的下巴,身子稍许扭转,用另一只手摸出一把铜钱,也没心思算,直接扔给了老汉。

一把黄灿灿的铜钱,估摸着能有二三十枚,以老汉这小本买卖,差不多能抵好多天的收入了。

钱财的魔力是无匹的,人世间就没有一样东西能够比拟。黄灿灿的铜钱入眼,老汉立马老眼中精光四射,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口中滴答着涎水,就像是小娘子看见明珠一样,爱不释手。

他颤巍巍地捧着铜钱,笑眯眯地看了能有半盏茶的时间,还是在李三郎不耐地仓促下,方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进了里屋去踅摸吃食,可就在这么几步路的工夫,犹自不放心地用手隔着衣服触摸了三次。

“侯爷要食物,小的去给您买就是,何必委屈了自己个?”李三郎不解地问道。

“呵呵,侯爷我……嗯,侯爷我现在是安国县公,不能再称侯爷了!”他纠正了李三郎的错误,然后继续说道:“李三郎你并非不知,本公打小过的是什么日子,什么苦没吃过?

这才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就吃不下穷人家的吃食?三郎啊,做人不能忘本,常把有时思无时,世间事起起落落,谁能说得清楚?”

就在赵无敌口喷白沫、数落李三郎的时候,那老汉手里端着一只黑漆漆的瓦钵,颤颤巍巍而来。

他将瓦钵双手奉上,眼睑低垂,不敢看赵无敌,声音谦卑而又透着些许不好意思,道:“贵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啥好东西,只剩下今早的糜子馍两个,您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多谢老丈了!”赵无敌也不客气,接过瓦钵,搁在地上,伸手捞起一块糜子馍,大口撕咬,吞咽有声,接下来又喝了一口茶水,再接着撕咬。

昏黄的茶水,暗黑的糜子馍,一口又一口,被吞下了肚子,看得李三郎直掉眼泪。

这可是大周的开国侯……现在是开国县公了,竟然窝在路边的小茶铺子里,喝着苦涩的茶水,吞咽着粗砺的糜子馍,太感人了!

赵无敌偷眼看见李三郎的反应,不由得哂笑道:“停,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就是吃了几口糜子馍吗?值当你落泪,也太脆弱了!跟着娘们似的。

想当初,本公在朔方城外爬冰卧雪,那一日不是啃着糜子馍?大多数日子还是就着冷水吞咽,如今能有茶水喝,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人啦,要吃的苦,要惜福,一饭一饮均来之不易,都是后土的恩赐,都是农人的汗水换就,万不敢糟蹋了……”

赵无敌装起十三,没完没了,李三郎呜咽有声,豆大的泪珠混合着汗水,怎么也止不住。

他感动之余,也不免有些怨念:“我的公爷啊,三郎我也是农家子,打小就在泥泞中翻滚,怎么会不知道农桑之苦?小的我就是心疼公爷,看不得您受苦,多说了那么一句,您老人家怎么就拽着不放呢?好似三郎我是那不识麦子和青草的败家子……”

“贵人一席话,道尽了天下穷苦人的苦与难,请受老汉一拜!”那老汉不停揉眼睛,眼圈泛红,眸子中更是水雾弥漫,眼看着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他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给忍回去,冲赵无敌深深一揖到地。

老汉的举动,可把赵无敌给吓坏了,连忙起身虚扶,并还了一揖。

大周承继大唐江山,也将大唐尊老之礼仪延续下来。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走到哪里都会赢得别人的尊敬,哪怕是一老农,照样可以当街呵斥戏弄和欺负女子的浪荡子,而且,浪荡子还不敢怎么样,只能灰溜溜离去。

至于浪荡子是不是事后派几个手下于月黑风高夜,寻摸到老汉的所在行那杀人放火事,又自当别论。

人过六十而不罪,七十而无拘束。

这是眼下的惯例,且写入律法条文中,有据可查。

也就是说在大周,犯了大不敬之罪,一大家子都要受牵连。更甚者,满门成年男丁一律斩绝,女子和未成年男丁或流放、或充做官奴。

不过,对其中但凡年过六十的人,不论男女都不问罪,自去投亲靠友度过余生。

一个人一旦到了七十岁以上,那么就百无禁忌,无拘无束,可以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般情况下,只要你不谋反,不暴力破坏官府,都拿你没办法。

因此,当一个白发老汉对赵无敌行礼,还是一揖到地的大礼,他如何还能端坐?

第614章想打人

车轮滚滚,马蹄隆隆。

数十骑簇拥着一辆马车沿着长街“杀来”,气势如虹,将周豪吓了个够呛,不知是哪里来的匪徒,也忒不怕死了,竟然敢凭借数十骑乌合之众冲击折冲府大营?

不远处的折冲府大营辕门前也有了动静,凭借一千府军,倒也不惧这数十“亡命之徒”,可重任在肩也不敢大意。

在一名校尉的吆喝下,训练有素的军士纷纷竖起刀枪,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号角声并未响起,许是那名校尉艺高人胆大,并没有将这群乌合之众看在眼里。自认为凭借手下的这一团劲卒,足以将来犯之敌全数剿灭,力保大营不失。

赵无敌看见来人的阵势,心里很无语,恨不得要打人。特娘的赵六,胆子也忒大了,竟然在折冲府大营前纵马,是想搞事吗?

“吁……”为首之人正是赵六,常山赵氏在扬州的大总管,当先勒住缰绳,并用了一个漂亮的翻身动作下马,急匆匆紧跑几步,来到赵无敌面前,躬身一揖到地,扬声道:“小侄赵六,拜见安国县公!”

赵六下马,随行的数十人纷纷勒住马缰,用各种动作下马,紧随赵六身后,哗啦啦挤满了长街,山呼道:“拜见安国县公!”

赵无敌冷眼看着,并没有还礼,就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在人群中搜寻李二郎的踪迹。可看了半天,也没见着这小子,只好乜着赵六冷声道:“本公晋升县公,不过是须臾之间,就连李二郎都不知晓,汝从何处得知?”

赵六恭声回话:“回公爷的话,刚刚郑刺史去了瘦西湖,可巧咱家在瘦西湖也有些营生,因此小侄才知道叔父高升了,忙不迭地过来给您道喜。”

赵六言辞恭敬,态度谦卑,满脸都洋溢着笑容,看得出是出自内心,并非敷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无敌也不好过于苛刻,将满脸的寒霜散去,轻笑道:“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手眼可通天,伸得够长的,就连瘦西湖都有你一份,看来今夜本公在瘦西湖设宴请客,有人付账了,啊哈哈哈哈……

不过,赵六呀,本公告诉你,为人要低调,不可太张扬!你等虽是山门中人,超然于世外,可你如今毕竟在大周地盘上做买卖,对皇权该有的敬畏不可缺。”

他满头黑发,脸白如玉,唇边无须,仔细看勉强能找到一层绒毛,本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年纪,却一本正经地训斥人,教人为人之道,怎么着都透着怪异。

“是是是,叔父教训的是,小侄一时高兴,就忘了规矩,的确是太孟浪了!”赵六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训斥一番,却不敢有半分恼怒,反而要陪着笑脸,虚心接受叔父的教训和指点,并请叔父息怒,大热天的,以免因为不肖的子侄而伤了身体。

赵无敌对赵六的态度很满意,转身喝了一大口茶水,润润干涸的嗓子眼,然后问道:“本公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赵六练声回答,不敢怠慢,道:“秦大将军府上的客人和冯家娘子一家都住在城东的海东客栈中。”

“住在客栈中?”赵无敌的眉头一皱。

他并不在意享乐和安逸,饥饿时能就着一碗昏黄的茶水啃糜子馍,一连二十个月住在简陋的茅屋里,可那是秦大将军的夫人,还有月娥一家子,总觉得太怠慢了,心里过意不去。

他也很不解和疑惑,按照秦大将军的品级,家人来扬州大可以住在驿馆中,而且,此番秦夫人可以说是奉旨前来的,以郑刺史的为人,不该这样安排才是。

其实,赵无敌是真的冤枉郑刺史了,他在城外迎接天使时就再三请大将军夫人一行去驿馆安歇,可秦夫人却不愿,执意要自己寻客栈住下。

她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太平公主和宰相王庆之即将到来,届时定然要住进驿馆,以公主之尊出行,随从和护卫何止数百人,一个驿馆都未必容纳得下,她们何苦再去添乱。

赵无敌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赵六,问道:“赵六,本公为老父守孝三年,不曾过问红尘俗事,只恍惚听过府中曾托你在扬州城置办些产业和营生,却不知其中可有宅院?”

这可是赵六的长处,他张口就来,如数家珍,道:“叔父,当日婶娘交给侄儿的钱财,再加上家族给您的份子,由小侄操作了一番,如今可是好大一笔钱财……”

赵六说得口吐白沫,滔滔不绝,正在得意处,却突然看到叔父不仅没有欣喜的意思,反而拿眼瞪他,稍一思量,就明白了。

感情是他满嘴跑偏,没有简单明了地回答叔父的问题,连忙改口道:“以侄儿想来,叔父虽在月落湖畔建了府邸,可在扬州城中也该有个落脚之地。因此禀告了婶婶以后,就替叔父在瘦西湖附近购买了一处宅院。

宅子原先的主人也是士族门第,祖上曾在太宗朝任过户部侍郎,很是风光了一阵,可到了他这一辈,逐渐破落了,再也无力支撑偌大的门庭。

故此才将宅子脱手,换了些银钱会川中老家去了。

这处宅子占地近二十多亩,老树遮天,广值奇花异草,很适合叔父修心养性……”

真是太啰嗦了!

赵无敌真想一拳将赵六的满嘴牙齿敲掉,怪不得人都说买卖人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你听听赵六这小子,简直能把死的变成活的。

在瘦西湖边,夜夜听丝竹萦绕、歌声缠绵,还修心养性?不是鬼话连篇吗?

赵无敌耐着性子问道:“宅子里如今能住人吗?”

“能,当然能住。”赵六一拍心口,斩钉截铁地道:“小侄对府中进行了一番修缮,又添置了些物件,购买了些奴仆,如今是一应俱全,门子、花儿匠、厨子、婢女、粗使仆妇……全都给配好了,就等着您孝期满了,好择日移驾呢!”

“嗯!如此也好。”赵无敌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总算是不再对赵六横眉立目。

他心中合计了一番,有了主意,一仰头看见周豪还在阳光中等候,大滴的汗珠滚落,全身衣裳都湿透了,便挥手让他自回营去。

周豪牵着两匹战马,朝辕门磨磨蹭蹭而去,心中的怨念比大海还要深:“这都什么人呀?找到了家人,就不要俺服侍了,将俺给退货,简直就是卸磨杀驴。俺在同袍们的羡慕妒忌恨中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结果没多大功夫就被退货了,总共也就离开辕门一箭之地,还不得给他们笑死……”

第615章海东客栈

周豪牵着两匹战马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中,朝扬州折冲府大营的辕门走去。

彼此相距不过是一箭之地,却如同天涯海角那样遥远,阳光如金,泼洒在“漫长”的道路上,脚步沉重,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大日炽烈,流金似火,泼洒在人和马的身上,将他们的发丝都照得晶莹,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可周豪的心中却是冰雪世界,冷得吓人。

不为别的,主要是没脸见人。他在人们的羡慕中昂首挺胸离去,谁料到不过是转悠了一箭之地,随即灰溜溜地一个人回转,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人们的视野,想大吹大擂一番都办不到。

他不想回大营,故意放慢了脚步,可再漫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是一箭之地,你就是再磨蹭又能迁延到几时?

周豪终究是回到辕门前,面对着自己的同袍,觉得所有人的各种表现都没有好意,全都是心里憋着坏,在鄙视、嘲讽和看笑话。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无视人们的各种问询,牵着马穿过辕门逃也似的而去,身后传来各种大笑声。

驻守辕门的校尉挥挥手,让众人解除了警戒,各回各位,该干嘛干嘛。

周豪都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而那些纵马驰骋的骑士也全都在茶铺子前下马,并没有冲击辕门的意思。想来那些都是安国县公的仆从,是来迎接他老人家的,与咱们大营无关,没必要弄得紧张兮兮,惹他老人家不快乐。

赵无敌打发了周豪,抬头看天色尚早,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便吩咐李三郎携带包有圣旨的黄绫包袱,由赵六派一二十人护送他回府。

而他则乘坐马车,由赵六带路去海东客栈拜访秦夫人和冯主事。

就在李三郎应了一声,准备动身之际,赵无敌又道:“那个……星乐这丫头一旦听到月娥来了,恐怕要来扬州,既然如此,你将几位娘子都请到城中咱们家的宅子里,多带些亲卫,沿途注意安全。”

新城一别,都两年多了,也不知道月娥过得可好?有没有消瘦和憔悴……

安国县公乘坐于一辆古色古香的轻车中,由两匹通体雪白的好马拉着,踏破长街的寂静,在数十骑士的护卫下朝城东而来。

一路上,人们纷纷避让,立于商铺的屋檐下注视着一行车马,就连铺子里的人也停下手里的活计,跑到门边看热闹。

马踏长街,隆隆作响,一声声扣击在人们的心头上,在这炽热的天气里,格外让人烦闷和不安。可所有人都闭嘴,眼神中透着敬畏,没有人敢口吐怨言。

数十骑士簇拥,古香古色的轻车,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车中人身份尊贵,这阵势就是扬州刺史出行都不能相提并论,也就是昨儿神都的天使入城时有那么几分相似。

再看看那两匹拉车的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可算是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而今却用来拉车,车中人能简单吗?

重点是两匹马,而按照大周礼制,能用二马驭车,至少是一位国候。而扬州城虽是富裕繁华之地,可要说国候还真就只有一位,那就是血战朔方,将突厥人杀得血流成河的开国安县侯赵无敌。

安县侯可是扬州城的荣耀,可惜自打三年前在城外匆匆一瞥,随即隐于龙山,再也不曾见过。而今,侯爷进城了,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八卦之火,真恨不得跟在马车后面跑,只为了能再见侯爷一面。

海东客栈,位于扬州城最繁华的东城,面临东西长街,占地极广,楼宇巍峨,极尽奢华,为不差钱的豪商巨贾最爱。

赵无敌一行来到客栈前,骑士们四散开来,将观望的行人驱散,而轻车却没有停下,由赵六下马步行带着三五人引领者直接从侧门进入,穿过一条巷弄,来到一座跨院前。

这地方很幽静,位于海东客栈的深处,将前方的喧闹尽皆隔断,完美地诠释了“闹中取静”的含义。

门前有五六名劲装大汉守卫,虽没有携带刀枪等武器,可那卷起的衣袖中露出的粗胳膊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来着何人?”其中一名矮而粗壮的大汉歪着脑袋,斜睨赵无敌一行,粗声喝问道。

轻车在离门前一丈之地停下,赵六上前拱手一揖,扬声道:“安国县公、上柱国、冠军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羽林卫大将军、扬州都督赵公前来拜见宋国夫人,还请代为通报。”

赵无敌在车中端坐,可听了赵六报的那一长串头衔,不由得浑身难受,遍体都是鸡皮疙瘩,就连牙都酸痛。

这小子真是欠揍,太高调了!不过是刚刚加上的头衔,扬州城中总共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却在人家面前一个劲地显摆,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尤其是最后这个“赵公”的称谓,最是让他窝火。在人们的交往中,“公”并非指爵位,而是对德高望重的长者一种敬称。但凡能被人称为某公的人,哪一个不是须发花白,儿孙满堂?

赵无敌方才弱冠之年,甚至还没有成亲,却被赵六称之为“赵公”,虽然以他的名爵并不过分,可依着他的年龄,怎么说都让人感觉膈应和别扭。

“我说兄弟你能不能说慢点?这一长串的头衔听得俺耳晕目眩脑袋瓜子疼,对不住了,俺实在是记不住,你看能不能劳烦你给写在纸上,俺好带给夫人看。”那粗壮汉子用同样粗壮的手指通通耳朵,使劲摇晃着大脑袋,可眼中却尽是戏谑和不屑。

赵无敌再做不住了,不能再纵然赵六,以免将他的清誉败光,给丈母娘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而且,他听着那瓮声瓮气的嗓音,觉得似曾相识,连忙一挑门帘钻了出来。

他抬眼一看,只见秦大山那憨货在那摇头晃脑,嘚瑟得不行,连忙飞身而起,如风般飘过虚空,落在秦大山面前,伸手在他胸前擂了一拳,大笑道:“哈哈哈……老秦大哥,原来是你,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一别三年,一向可好?大将军安好……”

第616章丈母娘看女婿

一个英俊少年郎,身着侯爵服侍,跨越长空,身姿若仙,衣袂飘飘,让天上的大日都黯然失色。

赵无敌从天而降,将秦大山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后,他咧着大嘴乐呵呵地就要伸手,可临了却收回了,倒退一大步,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大声道:“辅国大将军账下亲卫队正秦大山,拜见安国县公、上柱国、冠军大将军……那个什么来着……对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

他一边念叨,一边抓耳挠腮,使劲地眨巴小眼睛,貌似在回忆赵六的话,可赵无敌分明看见那眼底有一抹戏谑浮现,没好气地挥手打断:“行了行了,别念叨了,本公要拜见老夫人,给她老人家请安,还不头前带路。”

赵无敌本不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而今他要拜见的可不是宋国夫人,而是沫儿名义上的阿娘,也就是他的丈母娘。

都是一家子人,用得着通报吗?那样岂不是显得太生分!

“是是是,公爷请,小的头前带路,嘿嘿嘿嘿……”秦大山嘿嘿傻乐,将赵无敌给迎进了院子。

这是整个一所跨院,环境清幽,占地极广,老树遮天,花香扑鼻,更有一簇青竹,在风中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客房都能有好几进,粗略一算,能容纳数十人没有问题。

赵六等人被拦在院门外,只有赵无敌一人跟着秦大山进来。他二人穿过一道道回廊,从那门缝和窗户中不时伸出一个个脑袋,有男有女,同秦大山打招呼,并打量赵无敌。

更有那熟稔者嘻嘻哈哈冲秦大山打听:“老秦大哥,这位小郎是何人?”

最出格的是迎面走来几位俊俏小婢,打头的是一位圆脸姑娘,拦在回廊中间,没有让路的意思,却把赵无敌盯着狠狠看了几眼,问道:“秦大山,见到本姑娘,还不从实招来,说说是从哪勾搭来这么俊俏的小郎君?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该在这院子里胡天海地,可小心夫人剥了你的皮!”

“啊哟喂,海棠娘子,您可真敢想。”秦大山看来对这个圆脸姑娘颇为忌惮,挤出一张笑脸,凑到跟前小声嘀咕,将赵无敌的身份给仔细到来。

“啊……”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将屋檐下一对呢喃的燕子给吓坏了,顾不得再秀恩爱,立马一前一后扑棱着翅膀远走高飞,再也不敢回来了!

扑通!

那圆脸姑娘先是尖叫,接下来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迭连声地告罪:“小婢该死,冒犯了公爷,请公爷责罚……”

海棠姑娘只是一个婢女,哪怕夫人平日里再怎么高看她,可一旦得知她口无遮拦,得罪了一个帝国的开国县公,想想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都让人不寒而栗。

为人奴婢者,以下犯上,尤其是冒犯了大周县公,无论是从国法还是家规,都断无生还之礼。

死,有时候并不可怕,若是能一刀斩了,瞬间阴阳两隔,一了百了,感觉不到疼苦,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让人生死两难,譬如杖毙,就是专打八月十五,一下轻一下重,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人刻骨铭心,却求死不成。据说有经验老道的行刑者能打上三天三夜,方才让犯人断气,太可怕了!

老秦家自打秦琼为李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封为翼国公开始,至今已有三代,规矩自然是极严的。因此,海棠才会那样害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都在颤栗。

赵无敌伸手虚扶,轻笑道:“不知者不罪,姑娘不过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何至于罪不罪的?起来吧,本公还要去拜见夫人。”

海棠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扑闪着泪眼,怯怯地问道:“公爷是……不打小婢了?”

“好好的,我打你干什么?起来吧,别拦着本公的路。”赵无敌道。

在海棠的楞神的工夫,身后一同跪下的婢女连忙推了她一下,小声催促着。

“谢谢公爷,谢谢公爷,公爷的大恩,小婢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海棠激动之余,不免有些语无伦次,还是身后的婢女将她给搀扶起来,然后让过一旁,躬身请赵无敌过去。

“公爷请!”秦大山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满脸肃然,再也没有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

以前,因为赵无敌的出神入化的谋略和无敌的武功,让他为之敬仰,可如今刚刚发生的一切,才算是让他真正的心服口服。

一个人,世之无敌,谋略天下,可若是人品不佳,也只能让天下人畏惧,而不会得到尊敬和膜拜。

赵无敌不知道,就在刚刚,对面的一间雅舍的窗帘掀开一丝而缝隙,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帘栊后面将一切看在眼里,脸露微笑,频频点头。

二人来到雅舍前,赵无敌立于门外,让秦大山去通报。

在院门前,他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来,可如今却不行。因为屋子里是他的丈母娘,于情于理都不能不请自入,那样子太失礼了,可不是一个公爵的身份所为。

不待秦大山通报,门帘一挑,一位青衣小婢笑吟吟地道:“夫人有请姑爷。”

赵无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与秦夫人素未谋面,不知道这位贵妇人好不好说话,而今听小婢说的是“姑爷”而不是“安国县公”,由此可见秦夫人是认可了他这个便宜女婿。

赵无敌随青衣小婢进屋,抬眼见一位美貌夫人立于中堂相迎,发式端庄,衣着华贵,面露慈祥,整个人给人一种亲切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

赵无敌紧走几步,一撩衣袂跪倒尘埃,恭声道:“小婿无敌拜见丈母!丈人安好?”

他先拜见丈母娘,然后又问候了秦怀玉。这是规矩,哪怕秦怀玉不再这里,作为人家女婿也是要问候的。

另外,他将问候秦怀玉的安好放在后面,并非是为了讨好丈母娘。

这同样是规矩,总不能弃眼前人不顾,而先问候千里之外的丈人,同样是失礼。

“贤婿请起,你如今也是开国县公了,这以后不要动不动地就跪拜,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行这些虚礼。”秦夫人虚扶,款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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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越看越欢喜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秦夫人如今就是这种感觉,笑吟吟地看着自家的女婿,总觉得没个够。

她是宋国公秦怀玉的大妇,自成亲后夫唱妇随,感情极好,也替秦怀玉添了两个嫡子,可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膝下无女。

儿女双全,向来是人们的心愿,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乡野村妇,都是一样的心理。

感谢上天,因为赵无敌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沫儿,了了她的心愿。

起初,她只是在秦怀玉的家书中看到此事,将老军遗孤收养在她的膝下。原本,她只是以为是自家郎君心软,见不得孤女受苦,又见她羡慕别人儿女双全,方才收养一女了却她的心愿。

她与沫儿在神都匆匆一见,心中甚是喜欢,可对于自家女婿,却因他突发重病,一直不曾得见。

后来,沫儿死活不愿留在秦府,跟赵无敌去了扬州,秦夫人当时还很不高兴,怎么说自家也是勋贵世家,哪里有未过门的闺女跟夫婿跑了的?

她心中不乐意,可秦大将军却并未坚持,夫为妻的天,一直尊崇古礼的秦夫人也只能将怨念埋藏在心里。

而今,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赵无敌,对他的相貌、人品都极为认同,更因为刚刚回廊里的那一幕,更是赢得了她的好感。

一个帝国公爵,能对一个婢女的冲撞毫不在意,这份心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以此推之,他日自然也不会委屈了沫儿丫头。

沫儿是她的养女,可在秦夫人的心中却是将她当作亲生的一样看待。闺女长大自当嫁做人妇,继而生儿育女,替夫家延续子嗣,做娘的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想她小小年纪是否能应付得了各种难题,有没有受夫家人欺负?

总之,儿行千里母担忧,闺女若是嫁个好人家,有慈祥的公婆,互相谦让的妯娌,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夫君,那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世间事总有那么些无奈,万事不由己,为了某种利益与人联姻,将闺女生生推下火坑。

作为大家族,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女子的幸福是微不足道的,没有人会在意。不说世家女,就连皇室公主不也是身不由己地和亲异族,远离家乡,再无音讯吗?

时也命也,这就是女子的命运,无奈却又无力改变,能寻到一个什么样的归宿,纯粹是撞大运。

以目前看来,自家沫儿是撞上了,瞧女婿这品性,断不会让沫儿受委屈的。而且,听大将军透露,陛下此番将沫儿封了四品诰命夫人,脱离了做妾室的尴尬地位,好歹成了一个如夫人。

室中除了秦夫人和一众婢女仆妇以外,还有一位男子,须发花白,脸上也生有好多皱纹,站在那里两手靠在身子两侧,似乎有些拘谨。

秦夫人看够了女婿,方才想起还有人未曾引见,连忙将赵无敌引到那男子面前,道:“无敌啊,这位是沫儿的嫡亲大伯,快来见礼。”

秦怀玉是将沫儿养在夫人膝下,是她的嫡长女,那么沫儿的嫡亲大伯,不就是秦怀玉的亲兄长?

秦怀玉不过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那么他的亲兄长最多也就是四十余许的年纪,可看这位须发花白,满脸沧桑的模样,可比实际年纪大得太多了!

他还没有行礼拜见,那位看不出多大岁数的秦大郎满脸堆笑,抢先冲他拱手一揖,恭声道:“不敢,不敢,姑爷贵为开国县公,老夫该先拜见姑爷才是。云骑尉,秦怀安,拜见安国县公!”

长者给晚辈行礼,可不多见,也不符合礼制和常理。秦怀安这一行礼,有模有样地唱名拜见,整得跟官场交往一样,不说赵无敌慌了手脚,就连秦夫人脸都黑了。

这叫什么话!谁家大伯给侄女婿抢先行礼的?除非那女婿是住在皇宫里的皇帝和太子,否则,就是亲王也不能这样子,会遭人说闲话的。

“大伯,您这是唱哪出?不是给孩子添麻烦吗!”秦夫人蹙眉道。

“呵呵,弟妇言重了!”秦怀安不以为然,手捋长须笑道:“吾之拜见,并非是以家礼,而是国礼,先国后家嘛,谁能说闲话?”

他将家国给分开,先国后家,倒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可不管怎么说,也让人膈应,心里头不舒服。

其实,秦怀安也是没办法,心里头的苦无人诉说。想他爷爷是国公,他爷爷去世后爵位由他爹继承了,降了一等成了郡公,再往后不出意外爵位将落到他的头上,再降一等变成县公。

可他那本没有机会继承爵位的弟弟秦怀玉,却凭借自己的能力被陛下加封为宋国公,爵位赶上了他爷爷,比他老爹还牛,就连眼前的便宜侄女婿年纪轻轻都受封县公,你让因祖父功勋荫封了一个正七品上的勋官云骑尉的他情何以堪?

秦怀安自幼体弱,元气不知,文不成、武不就,治不了经史,上不得战阵,自然无法取得战功,除了那个祖荫的云骑尉以外,就再也没有捞到一官半职,只能在府中啃老,等着哪天他老爹不行了,再去世袭个县公。

他不甘心啊,就以他这身子骨都不一定能熬到那时候。而且,说句大不孝的话,即便是熬过了老爹,可也就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县公,也没多大意思。

你再看看侄女婿,不过弱冠之年,不仅受封安国县公,除了那一大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大将军之类的名号,还有一个实职的扬州都督,受命独自组建六军。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能组建一支从未有过的新军,成为自己的嫡系,一如当初楚霸王项羽的子弟兵,这种待遇可是羡慕死了军中诸将,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之不得,同时也是郡王所忌讳,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批准的,由此可见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而扬州都督这个职位,可不是自家兄弟当初担任过的朔方都督可比。

自大唐开国以来,扬州都督就是为皇室子弟所准备的,一般都是某位亲王遥领扬州大都督。而今,却落在自家侄女婿头上,所差不过是少了一个“大”字。

可若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一旦六军建成,让女帝满意,在扬州都督前面添上一个“大字”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第618章太不讲究

在赵无敌面前,秦怀安不敢以长辈自居,抢先行礼,让赵无敌措手不及,连称不敢,就连秦夫人也颇为尴尬,自觉脸上无光。

对于赵无敌和秦夫人的反应,秦怀安颇不以为然,反而振振有词:“吾虽长者,但先国后家,应先以名爵定纲常,再叙长幼。”

这就是一个迂腐的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一辈子唯唯诺诺,见谁都自觉得低人一等。

秦夫人已习以为常,也不好计较,只能让赵无敌落座,并让人安排酒宴款待。

赵无敌先告了一声罪:“丈母初到扬州,小婿本该设宴为丈母和伯父接风洗尘,可无奈今夜要宴请天使,只能待明日再宴请丈母和伯父了!

另外,离成亲尚有些时日,让丈母和伯父住在客栈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小婿心中何安……”

“这有何妨?”秦夫人笑着摆手,阻止了赵无敌继续往下说,道:“贤婿有事尽管自去,男人家自当以国事为主,无须顾虑我们。至于住在客栈,我觉得也没什么,哪里不是住?

咱们秦家在扬州并没有宅子,此番来得仓促,没来得及提前派人在扬州置办送亲的地方,算是很失礼了!

如今正在托人打听,打算置办一所宅子,好作为送亲的所在。沫儿是大将军的嫡长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

秦夫人打算在扬州置办宅院,由于时间仓促,只能购买现成的宅院,可一时之间哪里有那么巧?

宋国公、辅国大将军嫁女,自然不能太过简慢,让世人说闲话。

这也是秦夫人拒绝了郑刺史的好意,不愿住在驿馆的原因。

秦大将军的嫡长女从驿馆出嫁,而夫家是当朝安国县公,两相比较,却是有些不像话。

“哎!安国公有所不知,这临时抱佛脚,哪里有那么容易?自打昨日入住客栈起,就托了好几个中人购买宅子,虽有那么几处,可要么破旧要么狭小,都不和宋国夫人的意,哎……”秦怀安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大伯,话可不能这么说,二郎临行前一再嘱咐妾身,说不可少了礼数,让赵……”秦夫人悄悄捂嘴,差点将秦大将军的原话说出来,好在反应及时,改了口径:“不可让安国县公失了面子。以妾身想来,离沫儿出嫁之期尚有差不多二十日,多寻些中人,许他多一倍的钱财,应该能寻摸到何时的宅子。”

秦夫人改口了,可赵无敌却能猜到那没有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要让赵无敌那小子小看了”,可他不但不恼,反而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头,就连眼里也湿润了,水雾空濛,凝聚成露珠……

就在赵无敌感动得不行的时候,小婢海棠悄悄进屋,在秦夫人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秦夫人嘴角噙着笑,睇着赵无敌不紧不慢地说道:“安国县公,有兵部主事冯桂一家候在屋外,要求见公爷,不知公爷可愿相见?”

雍容华贵的丈母娘也不乏风趣,将家事给扯到官场上来。不过,想来也是冯桂心中忐忑和不安,方才中规中矩地在外面求见。

他在官场待了太久,迎来送往,等级森严,将他变成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昔日的边军小小旅帅,还是一个秦大将军临时认命的,并不曾在兵部备案,作为新城主簿的冯桂尚可摆摆长者资格。可如今却大不同了,赵无敌已是顶级勋贵,且极受女帝恩宠,加了多个显赫的职位,挤入大周最有权势的显贵行列。

此一时彼一时,加上彼此分别近三年,其间也就收到了不痛不痒的一封书信,谁知道他有没有变心?

古人云:“时位之移人”,穷小子一招登天,成为坐镇一方的大将,还会记得当年的约定,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吗?

“丈人来了?罪过,罪过……”赵无敌闻言,不及向秦夫人告罪,连忙跑向门外。

秦夫人感慨而又怨念,女婿不忘旧,不因身居高位而不认前约,是个值得闺女托付终身的性情中人。可转过来一想,为人处世又有些太过于随便,譬如那一句“丈人”的称谓,就让秦夫人心中膈应,很不习惯。

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家的辅国大将军来了,很容易让人误会和拎不清。

老秦家以前的出身就不说了,子孙不言祖上之过,可打老翼国公开始,算是步入了世家的行列。如今经过三代的积累,也有了一番繁琐的规矩,而且,秦夫人本来就是五姓七望女,对礼制和门第十分看重,而今对赵无敌的“不将就”可真不对付。

对于一个男人家来说,丈人和丈母只能有一个,除非是中途大妇故去,又讨了续弦。

赵无敌此番奉旨成婚,一次纳三房娘子,大妇是窈娘,被女帝认做了武氏宗室女,封了安国夫人,身份显赫,和秦夫人的品阶相同。

可女帝却不知做何想,并不曾为窈娘指定父母,也就是说赵无敌并没有武氏的丈人和丈母。

如此一来,作为女帝钦封的四品诰命夫人沫儿的父母,也就勉强有了被安国县公称为“丈人和丈母”和资格。

赵无敌初见秦夫人,也是如此称呼的,秦夫人也没有推辞,乐呵呵充当了丈母的角。可如今冯桂一家的到来,却让丈人和丈母的称呼泛滥成灾了。

沫儿和月娥一个四品诰命,一个五品诰命,都有了称夫人的资格,相差也并不是太大。可在秦夫人看来,与冯桂的家世和出身怎么也无法和老秦家相提并论的。

赵无敌可不知道秦夫人心中所想,如风般席卷而过,身影飘忽,都快看不清楚了,让秦怀安看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方才摇头晃脑地感慨万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

赵无敌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人们的眼睛都不够看,所见的都是一串串的残影,罡风激荡,长空震动,隔着老远就将门帘冲起老高,露出冯桂那副日渐苍老的面容。

冯桂肃立于门廊外,离门足有好几丈远,微微低头,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张脸上刻满了横七竖八的皱纹,头发虽梳理得整整齐齐,可却掩不住如霜的白发……“”,。

第619章为郎消得人中暑

红日西斜,阳光却依然炽烈,透过古树枝叶间的缝隙泼洒在长廊外,落在地面的青石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让人头晕目眩。

阳光炽热,暖风似火。

满头斑白一脸憔悴的冯主事恭恭敬敬地肃立于阳光下,两手垂在身体两侧,任豆大的汗珠滴落,将衣裳都打湿了,却稳稳当当地站着,都没有拿手擦一下。

在他的身后是冯夫人和月娥,母女俩也同样肃立,隔得老远都可见汉透重衫,可把赵无敌给心疼坏了!

这叫什么事啊?!

好好的一家子人,偏偏要闹得这样生分,难道高官显爵就换来这样的结局?若如此,这官爵不要也罢!吾宁愿和她们逍遥于海外,不受世俗的约束……

可转而一想到太平公主,立马焉了!太平公主依然身在红尘中,而按照历史的惯性,将在不久的将来遭遇厄运,等待他去度化,怎么可能提前离开红尘俗世?

赵无敌身份显赫,又是老秦家的姑爷,当门外的仆妇婢女看清楚以后,纷纷拜倒,齐声问好。

若换做以前,好脾气的赵无敌自然要客套一番,然后每人打赏一些钱财。可冯桂一家还在大太阳地下晒着,让他乱了方寸,顾不上作秀,不管不顾地来到冯桂面前,急促地问道:“丈人来了,直接进去就是,怎么在这太阳底下候着?瞧瞧,一个个都满头大汗,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他的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心里的反应却不尽相同。

冯主事心里一松,大口喘气,方才察觉有些心闷,口中也干渴,隐隐泛起苦味。

冯夫人心中一暖,为女儿高兴。一路上的担忧,一路的忐忑,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姑爷没有变心,对月娥的那份心疼,一如当初在新城,没有两样。

而月娥本是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单纯凭着透支潜力支撑着,如今听了郎君那熟悉的声音,以及那体贴的话语,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朝地上倒去。

“月娥!”赵无敌身影一闪,不过刹那间就来到月娥身边,也顾不得避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同时对冯桂夫妇道:“丈人丈母快到屋子里凉快凉快。”

他抱着月娥一步踏入了长廊,避过炽热的阳光,走向雅舍门户,同时对那些婢女和仆妇吼道:“快去请医士来!”

“郎君,人家不过是多晒了些时间,心中有些烦躁,身子发软,并无大碍,用不着兴师动众。”月娥并没有昏厥,笑吟吟地看着自家郎君,有气无力地劝道。

赵无敌见月娥神智清醒,心中稍安,方才止住心中的浮躁,止住了身形,等冯桂夫妇到来后一同进屋。

冯主事一家本是和秦夫人等一同来扬州,一路之上同坐一艘大船,自然是很熟悉了。

两位如夫人的娘家人,秦怀安和冯桂两人颇为投机,哪怕是日日见个三五回,依然是礼数不缺,相互拜见。

而秦夫人和冯夫人略寒暄以后,都将心思放在了月娥身上。宋国夫人出门,不仅是婢女仆妇众多,且有秦大山亲自带着亲卫护送,另外还将府中长期供奉的一位医士派来同行,以供不时之需。

最为难得的是这位宋国公府上供奉的医士,竟然是一位中年妇人,对医道各科都有涉猎,其间尤其擅长医治妇人之病,颇为难得。

女医士姿容脱俗,气质飘逸,自打进屋后也就是对众人略颔首致意,并没有因为出现一个年纪轻轻的安国县公而卑躬屈膝。

她给月娥诊了脉,淡然一笑道:“夫人,这位小娘子只是受了暑气的侵袭,别无大碍,只需饮些消暑的汤饮即可,无须用药。”

她的话没毛病,赵无敌对她的医术并不怀疑,因为但凡武者,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医术,不求医人,但也得自医。

他能感觉到月娥神智清楚,呼吸也不急促,想来别无大碍,只要喝点消暑的饮品,再在阴凉通风的地方休憩一番,差不多也就行了。

“郎君,放开我,让我起来。”月娥粉面含羞,红彤彤一片,小声嘀咕,并轻轻挣扎。

她与赵无敌并未成婚,如今却被他给抱在怀中,若是在背着人的闺房中倒也无不可,可眼前却是众目环伺,包括她的父母,可不把人给羞煞了!

“咳咳,你到底受了暑气侵袭,也不必太守礼,还是找个阴凉地方躺以躺为好。”赵无敌也有些尴尬,轻轻放开月娥,又怕她身子虚弱,不小心摔倒,两手虚扶,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人们暗自偷笑。

“好了,海棠,将月娥小娘子抚到我房中休息,再按照胡先生的吩咐,拿些消暑的药汤,好生伺候,不可懈怠。”秦夫人吩咐道。

海棠扶着月娥转过屏风,进入里间,医女胡先生见那少年贵人似乎不放心的样子,也跟着进去。

赵无敌重新给冯桂夫妇见礼,慌得冯桂连称不敢,可在赵无敌的坚持下,到底是受了礼,不曾做出翁婿对拜的闹剧。

礼毕,赵无敌暗自寻思,秦夫人要在扬州购买宅院作为秦家的别院,好热沫儿有个出嫁的地方,那么冯主事莫非也是做这样打算?

可是,以冯主事的身家,别无多少积蓄,要在扬州购买宅院可不轻松。

他提出心中的疑惑,冯桂点点头,果然是做此打算,而且一并托付了秦家所找的中人。不过,他无法子和老秦家相比,只能置办一所小院作为月娥出嫁之地,以后,就算是冯家给闺女的嫁妆,归月娥所有了。

在这扬州繁华之地,即便是一所占地三四亩的小院,所需钱财也不是个下数目,恐怕冯桂已倾其所有,说不定在离开神都前都举债了。

得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妻妾,赵无敌怎么忍心再让丈人家破费?老秦家还好说,家底子殷实,一所宅院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冯桂这样的清流,可负担不起。

他想起了赵六的话,心中有了计较,便轻笑道:“几位长者,为了无敌的婚事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这份关爱无敌谨记心中,此生不敢忘怀。”

他说到这里,顺势朝秦夫人、秦怀安、冯桂夫妇一一拜谢,其情也真,其意也切,让众人都很是满意。

第620章左手送右手

赵无敌不忍见冯家为了嫁女而举债,心中凄然,欲寻求一个折中之法,既顾全了冯家的脸面,又不用“破家嫁女”,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两位老人家只有月娥一个闺女,养了十多年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爱,如今一朝嫁为赵家妇,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可娘疼千日,纵有万般不舍、千般不愿,闺女终究还是要出嫁的,除非是按照老两口当初所商量的那样,给月娥寻一个上门女婿,可这鬼丫头铁了心看上了赵无敌,宁愿做妾室,也要常伴在他身侧,一向迁就闺女的冯主事夫妇也只能如她所愿。

赵无敌先朝冯主事一揖,然后对秦夫人和秦怀安同样行了一礼,轻笑道:“几位长者,既然几位都打算在扬州城中置办宅院,可一时之间却无处寻觅,是这样吧!”

秦夫人秀眉一挑,眼神一亮,急忙问道:“贤婿莫非知道谁家有现成的宅院出手?快快道来,只要他愿意价让,钱财不是问题。”

她老秦家世代簪缨,以历三代,至今在长房的老宅子门前还立着两杆大戟,刺破苍穹,让人望而生畏。

勋门立戟,是武将的专属,那是老国公一生戎马浴血奋战、用满身的伤疤所换来的,是功勋的象征,以表示皇家对功臣的尊敬。

李唐皇室对老国公这样的开国功臣不嗇封赏,除了显赫的名爵之外,还有海量的钱财和大片的土地。

在老国公去后,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而在一代的继承人则是长房长孙秦怀安,秦怀玉没有捞到继承爵位,但却得到了钱财的补偿,再加上他本身一直身居高位,除了优厚的俸禄以外还有大量的战利品,可以说秦怀玉家从来就不差钱。

人是英雄钱是胆,老秦家不差钱,秦夫人方才如此豪迈,直言尽管开价,只要愿意价让宅院,多少钱都行。

她财大气粗,无视钱财,可冯桂却不行。为了让闺女能有个出嫁的地方,已经是勒紧裤腰带咬牙拿出多年的积蓄外加离开神都之前向亲友筹借的钱财,打算在扬州城中添置一处小宅子。

他囊中羞涩,钱财有限,可无法不计较价格,任人开口。可秦夫人都表态了,一下子将他给逼到墙角,开口附和却囊中羞涩,不开口却又说不过去,可把个冯桂给憋坏了。

“哈哈哈,丈母您误会了。”赵无敌微微摇头,轻笑道:“无敌所言,并非是指有人价让,而是无敌在扬州城中倒是置办了几处宅子,就在瘦西湖畔,里面一应俱全,仆役齐备,可无敌一直居于月落湖畔,未曾入住。

有现成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几位长者又何必另外置办,不如就搬进去,作为沫儿和月娥的出嫁之地,不知几位长者意下如何?”

“好是好,可是……贤婿得把宅子价让给老身。”秦夫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有现成的宅子,省了不少气力,对此秦夫人并不反对。不过,既然是老秦家给闺女置办的嫁妆,这钱财还是要出的。

冯桂一咬牙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

“此事万万不可!”赵无敌连连摇头,不肯同意,道:“丈人丈母含辛茹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将闺女养大,如今却要嫁给小婿。

生养之恩大于天,小婿先失慈母,再失严父,想行孝而亲不在,深以为憾事矣!

丈人丈母,如蒙不弃,不以小婿粗鄙,小婿往后愿以父母待之,区区宅院,就算是小婿的一点孝心,还请莫要推辞。”

赵无敌说罢,朝众人一揖到地,那份真情让人感动,而秦夫人、冯夫人一众女子早已把持不住,眼泪汪汪,成对地滚落。

“贤婿不必悲伤,以你今日之成就,想来亲家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秦夫人母性泛滥,恨不得将女婿搂在怀中安慰,可她到底是世家女出身,一辈子恪守礼仪,对于不合礼仪的举动从不敢触犯,因此只以言语抚慰,缓解他心中的悲与伤。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秦怀安手捋花白胡须,不住感叹。

冯桂心中大慰,连连点头。

他自幼饱读诗书,腹中藏有文章无数,本想借题发挥、大发感慨一番,吟上一首诗歌,可到底是人穷志短,临了长叹一声,道:“安国县公的一番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此番吾等是为女添妆,白白受了您的宅子,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冯桂说完,秦夫人不以为然地挥手道:“有什么不合情理的?既然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漠视,不如就按女婿所言,也省的四处奔波寻找宅子,大不了咱们给折算成钱财,填入嫁妆中就是。”

她财大气粗,行事也就少了诸多顾虑,对赵无敌执意赠送宅子办喜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冯桂见秦夫人执意如此,也不好反对,总算是把沫儿和月娥出嫁的“临世娘家”给搞好了。

可赵无敌心中却直犯嘀咕,因为赵六并没有说清楚给他在瘦西湖畔置办了几处宅子,万一在扬州城中只有宅院一所,那么……

赵无敌咬咬牙,大不了将院子给临时改造一下,分出一所宅院,另外开一个对外的门户。这样一来,一所宅子就变成了两所,反正都是临世使用,事后作为沫儿和月娥的嫁妆,还不是原封不动地回到他手中?

赵无敌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让人将赵六喊进来,问清楚具体的情况,好安排搬迁事宜。

赵六一开口,倒让赵无敌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悬着。

赵六给赵无敌在扬州城中置办了多处产业,其中包括宅院六所,在瘦西湖畔就有三所,其中有两所紧紧相连,一大一小,供老秦家和冯家作为送亲之地,是再也合适不过,省的两家再四处踅摸,浪费人力和财力。

这两处宅院连在一起,以赵六看来待赵无敌首肯以后,是要将其间打一个门洞将之连成一体的,再加上一应仆役设施齐备,秦冯两家人立马就可以搬到里面居住。

他吩咐赵六伺候秦夫人和冯桂搬迁,反正窈娘和沫儿等人也要进城,今夜自可在新居中相见,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第621章兰舟催发

赵无敌给秦冯两家安排好了住处,吩咐赵六留在海东客栈,处理诸般琐事。

而赵六连连点头,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又悄悄提醒:“叔父,天色不早了,夕阳西下,即将入夜,您可是约了天使在瘦西湖宴饮的。”

赵无敌抬头,只看见屋梁横陈,不见天日,不觉莞尔。他身在屋子里,并未修成武道天眼,哪里能看见天日?

他冲秦夫人和冯桂夫妇告罪,道:“小婿约了天使在瘦西湖宴饮,不能给诸位长者设宴洗尘了,还请恕罪。好在窈娘和沫儿即将来城中,让她们在新宅中设宴,给诸位长者接风。”

“贤婿有事尽管自去,不必顾虑我等。”秦夫人笑道。

“是啊!”秦怀安附和道,接着手捋白须,老眼中浮现一片精光,道:“老夫虽在神都,亦久闻瘦西湖之名,夜夜笙歌,风流无尽,将十里扬州的繁华都融入婉转歌喉中,令人心驰神往……”

秦夫人乜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秦怀安是秦怀玉的亲兄长,未来将是老秦家的家主,虽不堪、但也不好当面驳斥。

秦夫人和动作很隐蔽,但还是被赵无敌看在眼中。按常理他应该尊重丈母娘的意见才是,可此时不知哪根筋不对,偏偏要恶搞一番。

于是,他佯装不知而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大伯也是此道中人,既如此,不知大伯可可肯赏脸,一起去夜游瘦西湖,饮酒赏花,不亦乐哉!”

“这个……固所愿,不敢请耳!”秦怀安迟疑片刻,几经挣扎,末了还是应承下来。

赵无敌也向冯桂说道:“不知丈人可有雅兴?今夜并无闲杂人等,只不过天使和扬州郑刺史寥寥数人。”

冯桂尚在踌躇,对于瘦西湖是何种地方,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作为一个男人,又是饱读诗书的士子,血液中自然流淌着诗酒风流,怎么可能不想去夜游一番,倚红偎翠,诗词唱和?可他素来正经,且与夫人感情极好,相濡以沫,从来不曾去过烟花之地。

冯夫人抿嘴一笑,催促道:“郎君且去吧,有姑爷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待窈娘和沫儿几位小娘子来了以后,咱们娘儿们也好乐一乐,有你在这杵着,反而不能尽兴。”

得到丈母娘的首肯,冯桂跟着女婿,还有秦怀安,一起乘坐赵六为赵无敌准备的轻车,朝瘦西湖而去。

夕阳已西下,就连漫天的云霞都黯淡了,薄暮渐起,将这天地都给笼罩。

瘦西湖,烟波浩渺,有濛濛的水汽升起,形成薄雾,让此地有些许朦胧,但却并不浓郁,透过薄暮中的曦光,还是能看见悬挂着大红灯笼的画舫。

水汽空濛,柳枝袅袅,晚风吹过,柔软的枝条儿轻轻地拂过水面,涟漪中有湖鱼跃起去追逐枝条,打破了瘦西湖的宁静。

一株老树兀立在湖边,枝条苍劲,树叶茂密,如一把撑天之伞遮断了天空。

郑刺史和康大王站在老树下,神色焦急,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人,直到看到二马驾驭的轻车缓缓驰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赵无敌先行出来,站在车辕上挑起车帘,请秦怀安和冯桂下车。

两相相见,自然又要相互引见,客套一番,然后郑刺史请安国县公等乘坐小船,去画舫之上。

顺着郑刺史的手势所指,可看到一艘画舫停留在湖中,离岸边能有一里水路,而湖畔却准备了两艘小船,每一艘仅能载二三客人,有船娘持兰桨操舟。

赵无敌前世今生皆是南人,水性极好,兰舟虽小,可对于他却是已习惯了,再加上武道大成,身轻如燕,略一拧身,人已立于船头,而兰舟却不动如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郎君好水性!”那船娘突然拍手赞道。

声音绵软,笑靥甜美,却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大眼扑闪,眸光清澈,圆圆脸蛋,两腮带着些许婴儿肥,平添了一股子娇憨。

小娘子在水面上长大,如今为了家中的生计小小年纪就做起了船娘,水性自是极好的,看赵无敌露的哪一手,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可轮到秦怀安和冯桂上船时,却让她失望了,两眼中尽是不屑,小嘴撇着,甚是可爱。

秦怀安久居神都,虽无缘居庙堂之高,可也是养尊处优惯了。一生之中仅有的几次乘船经历,皆是巨大的楼船,可曾上过这等“澡盆子”?

他手脚并用,在郑刺史等人的扶持下,总算是爬上了兰舟,然后,一屁股坐倒,两手紧紧抓住船舷,紧张得大汗淋漓,十分的不堪。

冯桂也好不到哪里,挨着秦怀安而坐,老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那小船娘实在是忍不住了,小手捂着嘴,发出模糊的“叽咕”声,可看赵无敌在拿眼瞪她,调皮地吐吐舌头,两手一拨兰桨,兰舟缓缓离岸,钻进烟波浩渺中。

郑刺史和康大王另乘一艘兰舟,指挥船娘超过赵无敌,在前面引路。其实,操舟的小船娘并非不知道路径,自然不会将赵无敌送错画舫,可这是礼仪,不可逾越。

兰舟一前一后划破薄暮,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一艘巨大的画舫旁,兰舟紧靠画舫,用绳索相连,画舫上垂下软梯,供兰舟上的客人登上画舫。

兰舟太小,而画舫太大,站在兰舟上都够不到画舫的船舷,在小船娘的指点下,冯桂哆哆嗦嗦地手抓软梯,两腿却打颤,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怪不得有客人说过‘南船北马’,瞧你们北方人乘船的样子,啧啧,真是太那个了!要不,让他们放下箩筐,将你们给吊上去?”想船娘扑闪大眼,叽叽呱呱,明是指点和出主意,实则是暗暗嘲讽。

“你这小丫头,人不大,嘴巴可够厉害的,小心日后寻不到婆家。”赵无敌道。

“哼!要你管!”小船娘两手叉腰,歪着脑袋,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她还是个孩子,涉世未深,又一直在瘦西湖上漂迫,对人世间的各种禁忌和规矩了解不多,同时,对权利还缺少敬畏。

“大……大胆,贱婢,岂敢对安国县公无礼!”秦怀安大喝道。

第622章小小莲儿

秦怀安声色俱厉,倒把小船娘给吓坏了。

小丫头觉得很委屈,眼圈儿立马就红了,眼中水雾弥漫,渐渐凝聚,眼看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贵人,小莲儿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还请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绕她一遭,小妇人给您磕头了!”

另一艘兰舟上的船娘屈膝跪倒,冲赵无敌等人求饶,并连连叩首,额头重重磕在船舷上,红肿一片,都渗出了鲜血。

赵无敌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飞身来到船娘面前,伸手制止了她的自残,轻声说道:“大娘,小娘子天真浪漫,率性而天然,何来冲撞一说?”

他此番前来瘦西湖设宴待客,席间少不得要打赏一应人等,而赵六又素知自家师父身上除了些珠宝美玉以外是没有它物的,于是便准备了些金珠银豆,至于铜钱,多则太重,少又不符合师父身份。

赵无敌摸出两粒银豆,能换到数百文铜钱,塞到船娘手中,道:“大娘的额头都破了,去寻个医者瞧瞧。”

那船娘见赵无敌为人随和,并不计较小丫头的无礼,又赐予钱财,越发地感动,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

赵无敌回到小船娘的兰舟上,秦怀安还在喋喋不休,而冯桂却如他不同,并没有因为赵无敌不仗势欺人而看轻了他,反而老怀大慰,频频点头。

一个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最容易忘乎所以,盛气凌人,飘飘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渐渐成为一个蠹虫,被自己给玩死。

难得赵无敌依然心怀善念,不忘初心,以平常人对人对事,有婿如此,夫复何求?

那小船娘期期艾艾,两只小手揉弄着衣襟,似有话说,可张了张口,却又没有吐露半句。

赵无敌笑道:“些许小事,不必谢我。”

小船娘大眼一瞪,撇嘴小声嘀咕:“谁要谢你,我是想问问你家还要下人吗?我的要求不高,只要给我弟弟妹妹吃饱饭就行。”

她是看赵无敌为人谦和,不似那等富贵人盛气凌人,另外,从赵无敌的穿着打扮来看,定然是出身富贵,至于那个讨厌的老头子所说什么安国什么公的,本姑娘没读过书,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想换个活法,跳出这瘦西湖,去赵无敌家中做个婢女,不过,条件还是要先谈好的,一个人干活,主家要养活她们一家子。

“哦?说说你会干些什么?”赵无敌打趣道。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撑船、摸鱼、洗衣服、煮饭……”小船娘索性扳着手指头,一一数来,可是将两手的十根手指都数完了,方才发现他懂得实在是太多,手指头却不够用,把她急得不行。

赵无敌瞧着小船娘娇憨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了好了,小莲儿是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公的人了,也不用撑船了,就跟在本公身边伺候,待本公回府时,你带上你的家人一起走。”

“真的?太好了!”小莲儿拍手叫道,可一会儿又扑闪大眼担心地问道:“阿郎,奴家弟弟妹妹可有很多,不过,几个大些的也能帮着干点活,不会白吃饭的。”

赵无敌好奇地问道:“你家中有多少弟弟妹妹?三个?五个?还是……”

小丫头听赵无敌问起,不由得扭捏起来,咬着嘴唇好半天才小声咕哝:“也不多,就八个。”

“啊?八个?”赵无敌大惊,瞧这小丫头的模样,家中也是穷苦人家,再者,既然说是她的弟弟妹妹,那么她就是长姐,以她的岁数推断其父母年纪并不大,却生了九个儿女,也太……夸张了!

“哎……”那年纪大的船娘深深叹气,道:“贵人有所不知,小莲儿命苦,他爹死的早,并不曾给她添一个弟弟妹妹,数年前她阿娘在湖中撑船时突然遭遇狂风暴雨侵袭,结果船翻了,人也……

这孩子当时才十岁,却倔强地拿起兰桨走上她阿娘的路,在这瘦西湖中做了一名小船娘。靠着画舫上娘子的接济度日,慢慢长大。

可她是个心善的人,见到街上的小乞儿同病相怜,就收留了她,天长日久,越来越多,至今竟收留了八个。一份收入,竟然要掰开给九个人花费,要不是画舫上的娘子心善,也不知她该怎么办?”

赵无敌不禁侧目,对小莲儿高看了一等。小小人儿,并没有因为老天不公,让她早早成为孤女而怨天尤人,对人世间充满仇恨,反而有一颗明镜心,以稚嫩的肩膀扛起抚养小乞儿的重任。

他尽管让自己放松,看上去更亲切一些,缓声说道:“小莲儿,你是个善良的人,终究会有福报的。放心吧,带上你所有的弟弟妹妹,本公家中不差钱,不会少了你们一口吃食的。”

“太好了!太好了!街角的破庙里还有十多个,都瘦得不成样子了,这下子找到吃饭的地方了。阿郎,你是贵人,可不能反悔。”小莲儿欢快地拍手,高兴得不行,连忙上前伸手准备搀扶赵无敌,尽一个婢女的本分。

“呵呵,本公身子骨还行,不用搀扶。”赵无敌笑着制止,并一手一个抓住秦怀安和冯桂的腰带,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落在画舫之上。

“好身手,矫若游龙,又似惊鸿掠影,安国县公果然是世间无敌的少年英雄!”只听画舫上传来一声公鸭的叫唤声,却原来是提前到来的天使黄三,见赵无敌露了一手,不失时机地大拍马屁。

内侍是何人?常年待在九重深宫中伺候喜怒无常的帝王一家子,动辄就可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活活打死。有时候甚至都没有犯错,仅仅是因为主子看你不爽,就丢了小命。

在这种世间最凶险之地生存,谁不是谨小慎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揣摩着主子的喜好?这也将内侍们给磨炼出一种奇技,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一般人还真比不了他们。

此番,黄三对时机的把握可谓是炉火纯青,恰到好处,就在赵无敌落地的那一瞬间,喝彩声随即响起,就像是为他唱赞歌,又似是迎宾曲,太及时了!

第623章梅吟雪

黄三一声喝彩,画舫上所有人都纷纷应和,一时间马屁滚滚,扑面而来,将赵无敌给熏得……很受用。

“锵……”

是谁人在拨弄琴弦,奏出高亢入云穿金裂石的神音?琴音急切,如大江东去,滔滔不绝,又似万马嘶鸣,有无敌的身影浮现,冲杀八方,将漫天的云彩都斩碎了!

琴音铿锵,奏出杀伐的场景,如同时空转换,回到了朔方城外,刀光闪过,人头飞起,满地的血与骨,将雪地都染红了……

赵无敌闭上眼睛,用心去聆听这仙曲,任他武道大成,心性坚定,体内的血也躁动了,生起一股杀伐气,凌厉如神兵利器,让所有人都发冷,如坠冰窟中。

良久,琴音袅袅,渐渐平息,赵无敌睁开眼睛,杀伐气不见了,如同有一阵春风拂过,太祥和了!

他拍手喝彩:“好彩!如此仙曲,不似人间所有,今日得以聆听,不虚此生矣。敢问,却不知是何人操琴,可否一见?”

此人琴技高超,可称之为出神入化,最为难得的是所奏并非古曲,而是随手操琴,谱出她的心声,却又与此刻的人与事贴切。

安国县公是浴血沙场的武将,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挽救了大唐的国运,将突厥人杀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样的人本该是一个屠夫,浑身弥漫凶戾气,可传言又并非如此。世人皆云,赵无敌年未及冠,文武双全,丰姿如玉,当日在白马寺一掌击败了吐蕃使臣,曾引起神都无数小娘子尖叫,从此失魂落魄,意乱情迷,为他而痴狂。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郎,又是个情根深种的痴"qing ren",谁家小娘子不痴迷?

画舫中人,虽因为各种不幸沦落烟花地,但也是女子,同样有一颗膜拜英雄的心,一样在花前月下做个美梦,期待着能有一个少年英雄脚踏祥云而来,将她给救出火坑。

“敢叫贵人得知,操琴的是我家梅影小娘子,奴家马上让她下来拜见。”一打扮略显浓艳的年长女子连忙道。

“慢!”赵无敌挥手制止了她的脚步,冲楼上瞄了一眼,笑道:“得闻仙音,已是幸事,岂可再唐突佳人?诸位,吾等一起登楼,去见一见佳人如何?”

“妙!”

“大善!”

众人纷纷附和,就连冯桂也不例外。今夜本是来寻乐子的,无须绷着丈人的架子,否则,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何苦来哉!

画舫很大,楼有三层,在年长女子的引领下,众人拾级而上,一举登临到了顶层,只见一绿衣少女款款拜倒:“奴家梅影,拜见安国县公,拜见诸位贵人。”

此女年约双十,身段婀娜,面容清秀,双眸灵动,姿态娴静,如一朵幽兰生在空谷,浑然不似坠落风尘中。

“梅子酸心树,桃花短命枝。梅影?这名不好,太让人神伤了!”赵无敌叹道。

这梅影姑娘姿色堪称上佳,不输于月娥和沫儿,也就比太平公主和窈娘略逊一筹。而难得的是此女身在风尘中,却有着一股子洁身自好的气质,殊为不易,到让赵无敌生了怜悯心。

梅影姑娘眉眼间浮现一丝痛苦,似乎是赵无敌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倒是那妇人颇有眼力劲,立马抢着说道:“啊哟喂,小孩子家家的能取个什么好名?奴家就说不好吧?公爷,您心中自有锦绣河山,还请您给赐个名字。”

“这个……”赵无敌本来不过是装十三,随口念出史上某位诗人的佳句,可真没打算给人家换个名字。如今见那妇人打蛇随棍上,倒踌躇起来,举目环视,见众人纷纷点头,翘首以盼,倒不好敷衍和拒绝了。

他一咬牙,心道不就是给取个名字吗?好大的事情,从今日始到大明王朝,数百年见史上出现过多少奇女子?不拘将谁的名字给拿来一用就是。

李清照?不行,那位可是他最欣赏的词人,拿她恶搞,怕晚上做噩梦,被她追杀。

梁红玉,南宋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抗金名将韩世忠的夫人。可思量一番,又觉得不妥,拿一位抗击一族入侵的女英雄搞事,是对她的不敬。

李师师、苏小妹、大小周后……

他在心中将后世的那些奇女子一一过滤,可却都被否决了。最后,他脑海中忽然升起一轮明月,将漫天的雾霭全都给驱散了,惊脱口而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姑娘不如就叫梅吟雪。既有梅的芬芳,又有雪的皎洁,二者兼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妇人根本就听不明白,更加分不出好坏,但却抢着道:“好好好,好名,娘子以后就叫梅吟雪了,还不快拜谢公爷。”

她是个市侩人,也是在画舫中度过了一生,年老色衰后无处可去,便将一生的积蓄置办了这艘画舫,又买了一个小丫头,就是梅影,给培养成人,替她赚钱财。

梅影本是官宦人家女儿,只因为父亲获罪,满门受到牵连,小小人儿成了犯官之女,被打入贱籍发买。

这老鸨子可捡到宝了,原本打算寻一个模样端正还看得过去的女子养大,日后靠迎来送往操持贱业赚几个辛苦钱,谁料到竟碰见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琴棋书画,诗词弹唱,样样都精通,可把她给乐坏了!

梅影很快就在瘦西湖中博得偌大的声名,多少富贵之人不惜钱财只为了能与她一见。而梅影却与老鸨子相约只卖艺不卖身,否则,立即投湖而死,绝不屈服。

老鸨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倒是让梅影疑惑了好一阵子。她哪里知道,这才是老鸨子的精明之处,一个在瘦西湖迎来送往度过大半生的人,岂是梅影这样的黄毛丫头能比拟的?

她一生阅人无数,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对男人的心思揣摩得很清楚。对于男人来说,但凡是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好的,而轻易得到的,反而不珍惜。

任你是天仙似的人儿,弄回家去也就是三五日工夫,新鲜劲一过,便索然无味。

她也是个可怜人,不想将事情做绝,只要梅影替她赚到养老钱,到时候一拍两散,各寻出路,也未尝不可。

第624章盛宴开

梅之芬芳,雪之高洁,梅与雪交缠在一起,勾勒出一副画卷,一片银装素裹中,几朵梅花凌寒怒放,清香缕缕,给白茫茫的大地平添了一份灵动……

梅吟雪,是踏雪寻梅,还是梅花绽放盼雪来?梅影思来想去,竟渐渐脸红了,眼波流转,如饮下了琼浆玉液,有些醉了的意思。

她拜倒在地,不言不语,让身后跪了一地的佳人和婢女都无法起身,可把老鸨子艳娘给急坏了!

这丫头平日里多灵巧的一个人,怎么今日里却傻愣愣的,对安国县公的赐名不言不语,是闹什么幺蛾子?我说丫头呀,别说公爷给取的名字多好听,按照那帮子穷措大的话来说是充满诗情画意,就算是喊你阿猫阿狗也只能认命。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悄悄移到梅影身旁,接着衣袖的遮掩在梅影腰间狠狠掐了一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催促道:“死丫头,还不快谢过公爷赐名!”

腰间一阵钻心的疼痛,总算是把梅影给从梦中拽回来,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如何不知道眼前的情况?

她盈盈拜倒,用黄鹂一样美妙的声音说道:“梅吟雪,谢过安国县公赐名。”

“好了,都起来吧!咱大周不兴跪拜,随意就好,不必拘束。”赵无敌伸手虚扶,让她们都起身。

礼毕,接下来就是设宴、请酒,歌舞伺候。郑刺史看来没少干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且是花丛老手,对烟花之地熟稔得很,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赵无敌入座,两手一拍,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大周实行分餐制,一人一张几案,席地而坐,各自都有一份吃食,至于酒水管够。

赵无敌是安国县公,扬州都督,无论从官阶还是品级和爵位来比,都数他最大,那上首的尊位自然是非他莫属。

赵无敌谦让了一番,先是请天使黄三高坐,差点没把黄三给吓尿,苦着脸求公爷大发慈悲,给小的一条活路。

赵无敌也不再勉强,虽然此时内侍卑微,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真要把他给吓死了,心中不安,也无法向女帝交代。

他又转向秦怀安和冯桂,可还没等他开口,秦怀安抢先道:“安国县公,此非家宴,当以名爵定次序,所谓尊卑有序,您就不要再谦让了!”

“是啊,是啊,安国县公请上座。”冯桂附和。

看这架势,赵无敌也没心情再同郑刺史和康大王谦让,索性居中而坐,好让众人入席。

他是在座众人中的尊者,又是名义上的主人,先入座再发话,请众人入席,一帮子人方才你谦我让,排定席位。

大周以左为尊,那么按照秦怀安所言“以名爵定尊卑”,左手第一席该是郑刺史落座,可郑刺史老奸巨猾,如何会做出这等没有眼力劲的傻事?他将秦怀安给推到左手第一席,然后又把冯桂往右手第一席上推,可冯桂打死也不从,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坐在秦怀安的下手。

郑刺史又打黄三的主意,可黄三颇为有骨气,宁死不从,最后还是赵无敌发话,到底让黄三坐了右手第一席,在黄三的下手依次是郑刺史和康大王。

主人一位,客人五人,青衣小婢倒有十多个,如穿花蝴蝶般给众人倒酒。

郑刺史两手一拍,呼啦啦上来六位佳丽,身着各种罗衫,五彩纷呈,莺莺燕燕,香影雾鬓,钗环叮当,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都是乐坊中在籍的妓子,本来每人都有一艘画舫,可郑刺史不知为何发疯,竟派人强行将五位佳人给请到梅影的画舫上,说是有贵人宴请,让她们好生伺候,不可慢待,否则,哼哼,等待她们的将是送入边军营地,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佳人们心中满是怨念,仿佛在腹中诅咒,骂郑刺史这个急色鬼,将她们姐妹给掠来,还不知道要寻些什么花样可着劲地折磨?

她们在瘦西湖上求生活,今你明他,自是阅人无数,其中也遇到过一些外表斯文的败类,将她们当作牲畜一样蹂躏,想想那些就不寒而栗。

富贵人家自有些折磨人的手段,据闻还汇写成书,夹杂着画图,将那些肮脏事一代代传承下去。

在郑刺史离开画舫到岸边以后,她们略使手段,就从一名小吏口中掏出实情,却原来今夜设宴的主人竟然是扬州所有少女梦中的情郎,赵无敌,赵侯爷,如今刚刚晋升为安国县公,可把她们给乐坏了!

侯爷……公爷自打会扬州,就隐居于龙山不见外客,让她们求见无门,而今终于可以面对面相见了,好期待能发生点什么事情……

这并非不可能,不要看一个是大周公爵,一个是烟花之地的乐妓,貌似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可既然是宴饮,又是在烟花之地喝花酒,少不得歌舞助兴,待喝高了以后,俏佳人对少年郎,恰似那干柴和烈火,烧起来还真不是个事儿。

一拨美女的心思变化太快,从心里不乐意、委委屈屈、担惊受怕到欣喜若狂、满怀期盼、满眼都是小星星,只不过是刹那之间。

怪不得人都说女子善变,女人心,海底针,摸不着,看不见,永远都搞不清楚。

六位美人,一字排开,或丰腴,或清秀,各具特色,将众人的眼光给吸引住,就连冯桂都不例外。

奇花异草香满堂,在座宾客皆迷醉,清醒者,唯有安国县公和郑刺史二人。

郑刺史是操办者,她见众美一亮相,就将众人给迷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免洋洋自得,颇为受用。

而我们的安国县公赵无敌,前世今生见多了绝色佳人,那眼界已经高到没边,对眼前的佳人不过是欣赏而已,想迷醉……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梅影,也就是梅吟雪为众美之首,又有地主之仪,超前一步,行了个蹲礼,道:“公爷,不知是要奴奴等人献上什么舞?”

“这个……”赵无敌一时口拙,因为他对大唐和大周的歌舞并不熟悉,只在史书上见过其名,再就是在朔方和新城时,秦大将军等人喝高以后扭的那几下熊舞,再就是当日离开神都时,月娥为他舞的《折杨柳》。

第625章愿为公爷之牛马

他目视众人,意思是谁肯解围,可人们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公爷又要谦让,纷纷拱手请公爷定夺。

赵无敌无奈之下,只好扮成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那就来一曲《折杨柳》把。”

众美一楞,公爷怎么让跳《折杨柳》?此曲男女皆可舞,伴以歌咏,本来有两个意思。一是好友远行,天南地北,不知何时再相逢?于灞桥便折一枝柳条赠与友人,山高路远,擅自珍重,切莫忘了家乡的气息。

而另一种则是男女间的事情,"qing ren"远行,赠君杨柳枝,袅袅柔柔,依依不舍君去,盼郎在异乡,莫入花丛中,早日回故乡,杨柳青依旧。

安国县公让一帮子乐妓演绎《折杨柳》,算是个怎么回事?是引为知己,还是视之为红粉禁脔?

不仅众美疑惑,就连客人们都迷惑不解,好半天还是黄三打破了冷场,这阉货才不管是友人还是红粉,只要是安国县公点的,那就是好的。

他抚掌大赞:“好!妙不可言!大善!”

众人直翻白眼,心道你一个刑余之人凑什么热闹?你特么的在那勾心斗角的深宫中,能有友人吗?另外,对于红粉知己,你丫就更是一无所知了,明明是什么都不懂,却冒充大尾巴狼,生生抢了头彩,真是可恨可恶可恼!

黄三带头喝彩,众人纷纷抚掌附和,只有冯桂在敷衍至于,老怀大慰。

安国县公就是个长情的人,这明明是思及当日月娥的一舞,方才脱口而出。闺女啊闺女,你的眼光没看错人,寻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女婿。

安国县公是贵人,又是今夜的客人,既然他喜欢《折杨柳》,那就舞《折杨柳》吧,对于乐妓来说,不就是为搏客人一乐吗?

梅吟雪做了个手势,丝竹声响起,六位佳人没有一个藏私,都拿出自己的绝活,将一曲《折杨柳》给舞出了万般风情。

大周人人擅舞,男女老少都能舞那么几下,至于好不好看,不过是一个乐子,又何必当真?

郑刺史当先起身,绕过几案,在美人身后舞着,大袖飘飘,舞姿飘逸,一看就是下过一番苦功,还真是不耐。

接下来康大王登场,粗壮的身躯就像是一头黑熊,在那里张牙舞爪,演绎出一幕美人与野兽的格调,倒也让人眼前一亮。

他身材高大,矫健有力,一个空中飞踢,大开大合,脑袋都差点将顶上的灯笼给撞碎,接着蹲下身子,两手撑地,身子飞快地旋转,好家伙,竟一连转了数十圈,让赵无敌大开眼界,使劲地喝彩。

秦怀安和冯桂以及黄三都浑身痒痒,饮下一满杯酒,然后纷纷离席,加入其中舞动起来。

秦怀安的舞姿别具一格,太轻柔了,如同盲人过桥,慢吞吞得看着费劲。

郑刺史一边舞,一边移动身子,渐渐靠近了赵无敌,频频朝他伸手,邀请他下场。

众人皆疯魔,唯有他一人清醒,容易给人留下不合群的坏印象。而以他今日之尊,拒绝别人的邀舞,比不合群还要严重,盛气凌人,看不起人,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赵无敌豁出去了,不就是一舞吗,谁不会?安国县公一入场,赢得了所有人抚掌称赞,美人们也不约而同地靠近,期待着奇遇的降临。

赵无敌的悟性的确太妖孽,现学现卖,一上手就有模有样,至少比秦怀安那盲人摸象要中看得多。

他从轻柔入手,将郑刺史的儒雅和众美的轻灵糅合在一起,在渐渐熟稔以后,又效法康大王耍起了苍劲雄浑的风格,加上他身轻如燕,一跃之间竟在空中滑翔了数丈远,顺手摘下一盏大红灯笼递到了梅吟雪的手上。

“哇!”

“哦!”

众美连连尖叫,一起起哄,夸张地无与伦比。

“某一生见过赠人柳枝的,赠人鲜花的,可这赠美人大红灯笼的却还是头一遭,真是大开眼界啊!”老于花丛的郑刺史嬉笑打趣道。

“是啊,公爷可有所指?望不嫌某等愚钝,好叫某等也长长见识。”黄三个阉货也起哄。

梅吟雪本就生得美丽,在大红灯笼映照下越发地迷人,眸光扑闪,充满了期待。

她本是官家女,性子高洁,可却因家门不幸沦落烟花之地,却不肯以色相娱人,依然如一朵白荷一样,出污泥而不染。

质本高洁,无奈身在烟花之地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得到眼前人的垂怜,救她出苦海,哪怕是一辈子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本公只是顺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赵无敌摊开两手,装十三地说道。

安国县公一言既出,所有人皆大失所望,尤其是梅吟雪眼圈儿明显红了,可她微微仰头,让泪水在眼中打转,也不愿流下。

就在梅吟雪伤心欲绝时,听到赵无敌小声咕哝:“姑娘锦绣年华,却流落烟花之地,想来是不甘的。若姑娘有意脱身,本公倒可成人之美,替你开脱,就是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这转变太大了,让聪慧灵巧的梅吟雪也一时转不过弯来。她楞了好一阵子,疑惑地问道:“公爷欲救我出火坑?不是奴奴听错了吧?”

“没错,本公正是此意。”赵无敌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应道。

梅吟雪喜出望外,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成对的滚落。她拜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坚实的木板上,娇嫩的肌肤怎么受得了,一下子就破了,殷红的血一滴滴顺着姣美的脸庞滴淌。

“公爷,梅吟雪此生愿为公爷之牛马,若违此誓,当天地不容,神鬼共弃之。”梅吟雪不顾脸上的血迹,郑重其事地发出了誓言。

绝美的脸庞,妖艳的血珠,决然的誓言,让人们不禁侧目,同时,也在心中慨叹,好一个血誓啊!

人们以为这是公爷有意收纳梅吟雪,打算金屋藏娇,纷纷鼓噪,大声叫好。而另外五美心中戚戚,既为梅吟雪修成正果而真心欢喜,又为自己无缘而暗自神伤。

冯桂没有附和,心中颇不乐意。十多日后就是赵无敌的大婚之期,将同日迎娶大妇和两位如夫人,就这还不够,今夜又勾搭了一个乐妓……

女婿啊,你可太不讲究了,女人就这么好,非得要三妻四妾?你看你老丈人我不就你丈母一人,都快大半辈子了,不也很满足吗?

第626章梅花伤

夜色渐浓,晚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让人们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生起寻找乐子的雅兴。

瘦西湖属于夜间,在白天是沉睡的。

此时,夜幕幽邃,群星璀璨,一轮钩月高悬于星河深处,月虽残、却依然神光夺目,将诸天星辰都掩盖了。

夏日炎炎,不耐早睡,而扬州又是富裕繁华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中人。待夕阳西下,暮色降临之际,纷纷走出家门,呼朋唤友,前来瘦西湖中寻找乐子。

歌喉婉转,曲声缠绵,夹杂着嬉笑声,混合着酒肉的香气,让瘦西湖一下子沸腾了。

赵无敌有意帮梅吟雪一把,不想见这个高洁的女子陷入污泥中,渐渐地烂掉。可他并没有将她纳为妾室的意思,在他的心里,此生有窈娘、沫儿和月娥相伴,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平公主,可以说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将和他一生纠缠,无法摆脱。

他无意纳妾,梅吟雪是个女子,怎么好主动开口?她只要能逃离牢笼,留一个清白身子,不让祖先蒙羞就已经足够。至于以后留在安国县公的身边,那一句“愿做牛马”还不够直白吗?

无论男女,愿做人的牛马可不能随便说的,牛马,那就是任人骑乘的,一个女子让你骑乘,傻子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画舫中的人都在为梅吟雪欢喜,哪怕是心里酸溜溜的五美也不例外,可唯有一个人苦着脸,可怜巴巴的让人膈应。

“兀那老货,公爷看上了梅吟雪小娘子,是多大的喜事,你却一直哭丧着脸,是何道理?!”康大王声若洪钟,横眉立目,大声呵斥。

康大王行伍出身,曾沐浴敌血,斩下敌首,自带浓郁的杀气,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老鸨子艳娘何曾见过,惊吓过度,竟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并且从身下传来一股子异味。

众人不禁蹙眉,好好的一场风流韵事让康大王这个粗人和老鸨子给搅合了。

郑刺史捏着鼻子,用异样的声调劝道:“艳娘,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算不清楚这笔账呢?你置办画舫收养梅吟雪所为何来?不就是想多赚些钱财养老吗?

你啊,糊涂!安国县公何许人也,会少了你的养老钱?还不快点滚下去收拾干净了,不要搅了贵人的雅兴!”

郑刺史的话如同仙音,比世间的所有灵丹妙药都要管用,艳娘立马就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称是,接下来麻溜地夹着腚滚出去了,自有小婢打扫污渍,又燃上上好的百合香,驱散异味。

因为艳娘的打岔,出现了一丝不和谐音,让场面一下子冷了,所有人都尴尬。

赵无敌见梅吟雪额头破了,依然在流血,不由得蹙眉,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止住了流血,可再一看,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脸上却被血迹污染,实在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他让人取来干净的白叠布和刚刚烧开的热水,也不怕手被烫坏,直接将白叠布撕了一块,连着手伸进滚烫的热水中,惹起众人一阵尖叫声。

“公爷,小心烫坏了手。”

“安国县公,您乃万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快快停下,让末将来!”

“公爷啊,您身负家国之重任,何以不爱惜身体?万一有个闪失,可让天下人怎么办?”

……

各种劝阻声此起彼伏,且看上去都是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众人虽将赵无敌看成是大周未来的顶梁柱,将守护大周万万年,可在他们的认知中,他赵无敌也是凡人,以血肉之躯何以抗衡沸水?

太不自爱了!为了一风尘女子,不惜残害自身躯体,以此看来,传言不实,什么无敌的英雄、大周的护道者?不过一莽夫耳!

秦怀安颇为失望,因为太激动而牵动了旧患,咳嗽不已。而冯桂也频频摇头,嘴上没有说话,可在心里却把赵无敌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恨不得将他给暴揍一顿,方解心头之气。

赵无敌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却将梅吟雪给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好比那商之妲己,周之褒姒,可把她给难为死了。

梅吟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声音中可见对她那柔软的膝盖又多大的创伤?她泣声道:“请公爷停手,梅吟雪虽坠落风尘,却也不敢忘先祖教诲,宁愿一死,也不愿见公爷遭人诟病,说公爷的坏话!”

她目光坚定,与赵无敌对视,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貌似只要赵无敌说一个不字,她就立马一头撞死。

赵无敌给弄得哭笑不得,眼看着白叠布也给煮的差不多了,于是将手从沸水中拿出,只见一双手依然莹白如玉,并没有半点损伤。

他将白叠布拧干了水分,轻轻擦拭梅吟雪脸上的血迹,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同时,缓缓说道:“本公就是将白叠布放进沸水中煮一煮,多大的事情,诸位何至于此?

但凡外伤,尤其是在这夏日,要以干净且柔软的布帛搁在沸水中煮一下,再清洗伤口,然后再以烈酒清洗,去除污渍,最后用药物涂抹,假以时日,反复为之,当可无大碍。

可惜孙老神仙不在扬州,本公手头并没有他老人家配制的外伤药,只能以俗物代替,可惜了,好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额头上却留下一道疤痕,以后可有得后悔了!”

太感人了!堂堂大周公爵,竟然会考虑一个小娘子脸上会不会留下疤痕,让梅吟雪心中甜滋滋的,就连额头上的创伤都不觉得疼。

她心中一暖,道:“公爷,小女子不过是路边的野草,风吹日晒,霜雪侵袭,谁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春天?如今蒙公爷不弃,不以奴奴粗鄙,收留身边,已是感激涕零了,区区皮囊,何足道哉。”

赵无敌给梅吟雪拭去脸上的血迹,再以煮沸的烈酒轻轻擦拭一番,眼看着她额头正中的伤痕,不由得想起野史中曾记载的大周旧事。

上官婉儿因事触怒女帝,被女帝伤了眉心,后画梅花妆以遮之,谁料到竟然成为士族女子争相效仿的时尚……

第627章女弟子发威

“小娘子,您不能进去……”

从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貌似有人不听劝阻要硬闯安国县公的夜宴,这太不正常了!

人们不禁好奇,是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捋安国县公的胡须?莫非是嫌弃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都给本姑娘让开!我说你们这些人烦不烦啊?本姑娘都和你们说了好几遍了,我是安国县公的弟子……”

赵无敌听明白了,来人是他的侄女兼开山大弟子赵星乐。可他又纳闷和不解,按照时间推算,她陪着窈娘和沫儿入城,将秦夫人等人迎进赵家在瘦西湖畔的宅子,接下来应该设宴款待秦冯两位夫人才是。

更何况还有月娥,她们本是新城的旧识,自离开神都开始差不多已有两年多时间,此番见面还不得叽叽呱呱个没完没了。

星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她却偏偏出现,且正在下面和仆从婢女和衙役吵吵闹闹,太不正常了!

赵无敌心道:“莫非是府中出了什么变故?事情太大,以至于赵六和星乐都摆不平,方才派出星乐来搬救兵。”

他沉吟片刻,又否定了!因为在这扬州城中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和事是赵六搞不定的。

赵无敌挥手吩咐道:“让她上来!”

开国县公发话,就是最高的命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唯他的马首是瞻,而康大王直接离席,蹬蹬蹬踏着楼梯,前去传达安国县公的命令。

不一会儿,康大王倒退着回来了,侧着身子低头弯腰给客人引路,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可真让人牙疼。

他身躯高大,脸膛黧黑,加上满脸的虬髯,就如同一头大黑熊一样,一开口就像是雷霆轰鸣,浑身弥漫着煞气和野性,可此刻却恭恭敬敬,就像是那小娘子的宠物,让人们不由得慨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一头熊也懂得能屈能伸之道,还要不要人活了?

小娘子正是星乐,身着一袭绿裳,整个人就像是一直蝴蝶翩翩飞来,一上三层看到了赵无敌,装模作样地扫视了一遍,待看到那六位佳丽,立马就蹙起小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尤其是那梅吟雪侍候在叔叔师父身旁,殷勤地为他倒酒,那眉眼间流露的……啊呸,不要脸的狐媚子,装什么风情万种?想勾引我叔叔师父上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

哼哼,就你那龟模样,给我师娘倒洗脚水都嫌恶心得慌。不说我那三个惊艳万古的师娘,就是和本姑娘比,你也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蹙眉,撅着小嘴,也不和众人见礼,直接走到叔叔师父身边,一把将梅吟雪推了个倒仰,啐了一口,然后坐在叔叔师父身侧,将酒壶拎起来,给他慢慢倒上一杯酒:“叔叔师父,您这样子可真有点对不起几位师娘哦!”

梅吟雪刚刚磕破了额头,被赵无敌清洗干净,还不曾上药,如今又被星乐给推倒,真是太倒霉了!

她可不曾习练武技,小胳膊小腿的娇嫩身子,与坚实的楼板亲密接触,瞧那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是摔重了,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赵无敌在酒杯重重放下,狠狠瞪了星乐一眼,一言不发,起身将梅吟雪扶起来,小声问着可曾摔坏了哪里。

“是奴奴自己不小心滑倒,倒让阿郎挂念了。”梅吟雪强做欢颜,不想让赵无敌因她而责备星乐,因此将责任揽在自己个身上。

她要进入安国县公府邸,以她卑贱的身份可不敢做非分之想,只求不被人欺负,又哪里敢借助主子打压他人?

这小娘子既是阿郎的侄女,又是他的女弟子,在府中的身份何其尊贵,可不敢把她给得罪了,否则,日后……想想都不寒而栗。

赵无敌见梅吟雪没多大事情,方才对撅着小嘴泫然欲泪的星乐语重心长地说道:“星乐,你本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姑娘,有一颗善良的心,今日却是怎么了?何苦为难她一个可怜人。

梅娘子身世飘零,不幸落入泥泞中,却没有就此堕落,始终在挣扎,对这样的可怜人,你即便是不想拉一把,可抬抬脚不再踩一把总行吧?”

“呜呜……”星乐倍觉委屈,她只不过是为了几位师娘不平,不想让外面的狐媚子纠缠叔叔师父,什么时候欺负可怜人?

星乐打小就立志要做一个侠女,仗剑走天涯,专门拯救落入烂泥中的女子,而今却因为一个外人被叔叔师父数落,真是太委屈了!

想这些年,哪怕她怎么娇蛮和胡闹,叔叔师父何曾说过一句重话、给过一个冷脸?

她呜咽着,以至于口齿不清楚,嘀咕不断:“人家还不是看不得师娘受委屈?如今为了一个外人数落星乐,叔叔师父定然是不喜欢星乐了……呜呜……我想我娘了,星乐这就走,免得碍了您的眼……”

她也不小了,比赵无敌也就小一岁,可始终像长不大似的,对于这个娇憨又有那么点任性的女弟子,赵无敌也很无奈,真没什么好办法。

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赵无敌很快就败下阵来,只好向女弟子投降,说了无数好话,并且许诺了好多好处,方才让星乐气顺了,一把抓住叔叔师父那侯爵吉服宽大的衣袖使劲擦眼睛,那眼泪嘘嘘的小模样倒让众人忍俊不禁。

星乐并非痴傻,她抓准了叔叔师父的软心肠,一旦理屈词穷立马就拿出杀手锏,精准地击中叔叔师父的软肋,将不利的局势逆转,从而获得很多好处。

赵无敌看着被女弟子眼泪润湿的侯爵吉服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黄三已给他带来了公爵的吉服,只不过是他嫌麻烦,方才让李三郎给带回府去,并没有更换。

赵无敌见星乐心平气和,又将梅吟雪的身世仔细道来,那悲惨的遭遇立马感动了古道热肠的星乐,侠女心泛滥了,一个劲地朝梅吟雪道歉,并掏出一小瓶药膏,说是孙老神仙所赠,替梅吟雪的额头伤痕敷上。

两人就那么坐在赵无敌的那张卷耳长几旁,也不管安国县公杯中有没有酒水,自顾自地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第628章群芳艳

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清。

这是人们经历了千万年的时间,在苦难中摸爬滚打、辗转反侧,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方才总结出的经验和教训。

女子的心思就不能以常理揣度,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只要她们喜欢,大日就可以从西方升起,若是你给予纠正,定然会遭遇一顿白眼,然后咬着牙说道:“我就是方位痴,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不行吗?白痴!一个男人,不想着去上阵杀敌,博一个书生万户侯,封妻荫子,给老娘寻一身诰命的服侍,也为咱们儿子挣一份前程,只晓得和老娘较劲,真特么没出息。”

不信?你看看星乐就知道了,刚刚到来的时候一副猫不是狗不是的样子,对谁都看不惯,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负心人,就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

她为小师娘仗义出手,将狐媚子梅吟雪给推了个倒仰,可怜一朵娇弱的幽兰花,额头上血迹未干,又被摔疼了胳膊腿,就连八月十五都隐隐做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可一转眼间,她扭转了局势,占了上风,让叔叔师父俯首服输,接下来立马侠女心泛滥,被梅吟雪的昔日悲惨经历所感染,恨不得将梅吟雪引为知己,二人手拉着手叽叽呱呱说着悄悄话,将一众大佬视为无物。

赵无敌对星乐的脾气了如指掌,也不和她多做计较,举杯与众人饮酒。

杯中酒一饮而尽,五美立马很有眼力劲地给秦怀安等人倒酒,郑刺史顺手在美人身上掏了一把,那美人儿也是个风月老手,假装骨头发软一下子跌倒在他怀中,恰如一棵怒放的牡丹花任他采摘。

有郑刺史带头,康大王也不甘落后,哈哈大笑着将身边美人搂在怀中,满脸的虬髯就朝粉嫩的香腮印去,将美人儿给弄得连连惨叫。

秦怀安虽身子骨不好,可在神都时也没少喝花酒,对送上门的艳福若是不笑纳,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也对不起自己个。

剩下的两个美人也有样学样,都争着抢着朝冯桂和黄三怀里凑。

黄三先是一楞,有那么一点不习惯,可对于美人他看得太多了,在宫中数十年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有见过?不就是搂在一起亲热一番嘛,老公我少了那玩意儿,办不成事,可闻点香味、揩点油水还是会的。

只有冯桂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知该把美人给推出去还是逢场作戏一番。要说他不知风月为何物,那是不可能的,可此刻他的女婿就在上面端坐,让他怎么放得开?

“嘻嘻,老郎君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嫌弃奴家生得丑陋?”那美人儿手青葱似的手指捋着冯桂花白的胡须,腻歪歪地问道。

“这个……不不,娘子误会了,老夫,老夫……”冯桂揶揄着,不知该如何诉说。

他总不能说我怕老婆,一生从未纳妾,而且,我女婿就在面前,实在是放不开。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丈人,本公观此女姿容秀丽,身段丰腴,是个妙人,不如由本公替她赎身,送给丈人红袖添香如何?”

“公爷说笑了,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冯桂连忙起身,避过那女子,朝赵无敌连连拱手,求他不要再打趣他这可怜人了!

赵无敌的话可戳中了冯桂的伤心处,他与夫人两情相悦,从来不敢生起纳妾的心思。

虽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冯夫人只为他添了月娥一女,并没有一个子嗣,按照“七出”,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妾,可冯夫人虽也劝过他纳妾,但冯桂一直不做此想。

在冯桂落难时,冯夫人与他相伴,从来不曾埋怨,反而给他无尽的安慰,让他没有消沉和堕落,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离开了新城那鬼地方,到了兵部任了一个主事。

昔日,他曾与冯夫人相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只爱她一人,绝不相负。

君子一诺千金,他做到了,没有被美色所迷惑,没有在红粉中迷失。

赵无敌见此,起身一揖,正色道:“小婿孟浪了,还请丈人责罚!”

“不敢,不敢!”冯桂道。

“好了,好了,美人儿,莫要委屈,冯主事不要你,某家要你。”康大王好心地替冯桂解围,招手将那泫然欲泣好没面子的美人儿给喊过去,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群星璀璨,月华流淌,晚来风凉,吹得人昏昏欲睡。

楼船的顶层,灯火通明,酒香弥漫,一群人分成几拨,姿态各异。

郑刺史和秦怀安不愧是风月老手,久在花丛中游,练就了一副逢场作戏的本领。

他二人与美人儿打情骂俏,一双手就没有停过,将美人儿逗得娇笑连连,恨不得整个人都化在他们身上。

康大王是武夫,也是来自西域的胡子,本就是生性粗鲁,一双蒲扇般的大手都能握住一对盈盈玉腰,粗而硬的虬髯扎来扎去,惹来一阵阵疼苦的大喘气。

他一时兴起,向赵无敌告了声罪过,竟然将两位美人儿扛在肩膀上,迈着虎步“蹬蹬蹬”地走下楼梯,也不知去哪里大战了?

郑刺史和秦怀安连连摇头,相视一笑,齐声道:“竖子,有辱斯文,真不当人子!”

他们将康大王鄙视一番,接下来又与二位美人调笑,并相互举杯,以美酒助兴。

逢场作戏没问题,可要他们像康大王那胡子一样做那急色鬼,还真干不出来。

赵无敌与冯桂翁婿俩都是孤家寡人,因为星乐的霸道,就连杯中酒没了,都没有小婢敢上前伺候,堂堂大周的开国县公混得连个倒酒的人都没有,也忒惨了些。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没等他品尝,一只葱白似的小手捏住酒杯,一仰脖子将玉液似的酒水倒进樱桃小嘴中,赞道:“好酒,再来一杯!”

嘿嘿,根本就不用看,除了星乐,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叔叔师父,梅吟雪好可怜,家人都找不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样吧,就让她在咱们家做个乐师,闲来无事弹个琴唱个曲也好,强似在这烂泥坑里受折磨。”星乐的嗲劲上来了,攀着叔叔师父的胳膊撒娇。

好家伙,这变化也太快了!

第629章赐你明珠一对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星乐从对梅吟雪的态度变化太大了,从初见时的凶巴巴到后来的引为知己,再到现在的难舍难分,让赵无敌一时之间还真有那么点不适应。

他乜了梅吟雪一眼,只见她眼神清澈而娴静,看不出丝毫耍心机的模样。

也亏得星乐能想得周全,对梅吟雪的遭遇同情,不忍见一个好女子沦落风尘,在污泥中渐渐腐朽,但也没忘记内外有别,亲疏远近。

她的意思是将梅吟雪救出牢笼地,在公爵府中充当一名乐师,反正公爵府中也不缺她那一口食物,就当是做了善事,积下福荫。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想再进一步,给叔叔师父做一名侍妾,哼哼,门都没有。

“啊哟喂,好说好说,奴家将吟雪的身份文籍都拿来了,日后她就是公爷的人。”重新洗涮干净的艳娘及时的出现,手里捏着一迭文书高声喊道。

她受了康大王一番恫吓,再经过郑刺史的指点,以她在烟花之地打滚了数十年、看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客人,还有什么好赖话听不出来?

今夜梅吟雪的离开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她舍不舍得一点都不重要。

她若不肯,咬牙坚持,瞧康都尉和郑刺史一唱一和的意思,估摸着将设个圈套行那栽赃的勾当,将她给打入牢狱,到时候生与死还不是他们的一念之间?

到了那时,可谓是人财两空,就连自家的性命都将不保。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风尘中的老妇人,卑贱如尘土,却不识时务与公爷对抗,又是何苦来哉!

艳娘想通了,主动将梅吟雪当日的文契给找了出来,不仅如此,就连平日里伺候梅吟雪的两个小婢的文契都搁在一起,一路小跑着给送到安国县公的案前,陪着笑脸请他老人家笑纳。

梅吟雪看着案头的那薄薄的几页纸,心里头涌起各种滋味,有苦涩、酸楚和辛辣,也有欣喜、期盼和对未来的向往。

作为一名沦落风尘的乐妓,想洁身自好,不以色娱人,谈何容易?年轻时仗着美貌和才气,以及客人们的互相提防和牵扯,尚可敷衍一阵子。

可不但到了岁数,年华逝去,青丝不再,加上人们的新鲜劲过了,要想赚到足够的钱财,不以身伺人,不说把自己个饿死,就连将你当作摇钱树的老鸨子也不容你。

而今,她看到了希望,将脱身贱籍,对她的意义太重要了!如此一来,哪怕是在公爵府中做个粗使丫鬟,也不至于让先祖蒙羞了。

赵无敌将文书翻开扫了一眼,看见除了梅影以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名字,想了想,也猜到是伺候梅吟雪的婢女,不由得对老鸨子艳娘高看了一眼。

这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之道,在强权面前没有选择拿起鸡蛋硬碰,而是将自己个放在低贱的位置上,让你不忍心再践踏。

赵无敌是个宽厚的人,从来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且,也从来不肯让聪明人吃亏。

他将文书轻轻放下,问道:“不知汝当年花了多少钱财、还有这些年你的花费,可合并计算一下,给本公一个数字。”

艳娘连连摆手,道:“公爷,老妇人昔年是看这孩子身世飘零,于心不忍,方才将她领回当闺女看待,可不敢拿钱财衡量。如今吟雪能入公爵府伺候公爷,是她的福分,老妇人也为她高兴……”

“不可,你也不容易,本公也不能让你老来流落街头,没了依靠。”赵无敌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心中合计了一下,取出两颗明珠,都有鸽卵那么大,通体晶莹,没有一丝瑕疵,和赏给黄三的那颗一样,都是从月落湖深水中得来的老蚌所出产。

他捏着明珠,笑道:“艳娘,这样吧,本公赐你两粒明珠,想来足够你度过余生,衣食无忧。这瘦西湖终究不是养老地,将画舫卖了,仆从遣散,或回家乡,或在扬州城中寻出房子吧!”

一粒这样大的明珠,可不是寻常财物可比,譬如天使黄三在宫中过了大半辈子,什么宝物没有见过?当收到安国县公赏赐的明珠时,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他知道其价值。

一枚那样的明珠,换成财物足可以在神都购买一所宅院,占地能有四五六亩之大,且方位还不是离皇城太远,别的不说,至少比狄仁杰的府邸要近得多,其价值可想而知。

而今,安国县公赐予艳娘两枚明珠,那么就是神都的两所宅院,若换做是扬州城,得折算多少钱财?

艳娘虽是风尘女子,对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并不了解,可出自风尘中,最不缺的就是见识和眼光。

她一眼就看出明珠的价值,想据为己有,可又想起那些私底下的传说,宝物虽好,可也要有命使用,不得不咬牙舍弃贪婪的心,一个劲地摇头,不肯接受公爷的厚赐。

赵无敌见艳娘不要明珠,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惯会察言观色的郑刺史一见,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冷脸呵斥道:“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艳娘,汝不过一贱籍女,公爷赐你明珠,是何等的荣幸,还不快谢过公爷!”

艳娘也不笨,听弦歌而闻知音,立马就明白了郑刺史的意思,将其间的厉害关系给理顺。

她盈盈拜倒,对安国县公千恩万谢,祝公爷公侯万代,子孙满堂,得享人世间的富贵荣华……

赵无敌将明珠放在艳娘手中,也懒得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伸手将文书递给了梅吟雪,轻笑道:“梅娘子,这是你的乐籍文书,今交于你手,扬州刺史正好在当面,明日本公让人陪你去衙门走一趟,给你改籍。

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天下之大,你尽可去的。是想回乡……”

赵无敌想到梅吟雪是犯官之女,自幼蒙难,家人除了被弃市者以外,差不多都被打入贱籍遭人发卖亦或是流放千万里之外。此事已过去了差不多十多年,大多数人想来已不在人世,就算是有那运气好的,苟延残喘到如今,可天南海北,又该去何处寻找?

第630章外室

赵无敌将梅吟雪从烟花之地解救出来,却无意将她留在府中,而是还她自在身,自行选择日后的生活。

在他看来,这样一个精灵似的女子,本就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天地之间,而不该为人奴婢,受到任何的羁绊和束缚。

卿本一精灵,逍遥天地间,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就当是在滚滚红尘中结下了一段善缘。

梅吟雪鼻子一酸,心中五味杂陈,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化为成双成对的珠泪滴落。

自从家中遇难以后,于这茫茫人世间,有何人曾真心为她考虑过?而今,一个丰姿如仙的少年郎,一个大周最尊贵的公爵,竟设身处地为她打算,丝毫没有觊觎她的美色,让她太感动了!

“奴奴愿为公爷之牛马,生生世世,以报答您的恩情!”梅吟雪不愿离去,愿以此身相侍,而且,不仅是今生,还加上了未来。

此时节的人最重诺言,无论男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梅吟雪既然许下誓言,那就不可能中途毁约,而来生虽虚无缥缈,可以佛陀的话来说,谁又能断定没有呢?

“娘子这是何必?你本官家女,不幸入风尘,今日还你自在身,海阔天高任你飞翔,为何定要为人奴婢,本公不解矣!”赵无敌凝视着梅吟雪,眼中流露出惋惜之情,搞不明白梅吟雪是怎么了?

今日之天下人,讲究有恩必报,可报恩有千万种方式,为何非得要为奴为婢?

昔日漂母对韩信有一饭之恩,韩信并没有给漂母做奴婢,而是待功成名就以后,赠以金珠宝物、高屋名堂,颐养她的天年。

哦,对了,想到金珠宝物,赵无敌忽然明悟了!想梅吟雪生在烟花之地,平日里所赚的钱财定然都是归了那艳娘所有,而她想来是囊中羞涩,一无所有。

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孤身一人,没个家人和亲友投靠,如何在这人世间过活?

他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悔不已,郑重其事地对梅吟雪说道:“是本公太大意了,竟忽略了姑娘的生计,不过,请姑娘放心,在你临行前,本公自会给姑娘备下一份盘缠,足够你过完这辈子。若是姑娘没想好去处也无妨,本公替你在扬州城中寻一处所在,作为你的落脚处,姑娘先住下,慢慢打算也不迟。”

“哇!”星乐瞪着大眼,张开嘴巴,做惊讶状,特意提高了声调叫道:“叔叔师父,您不会是想另置别宅,金屋藏娇吧?啧啧,这可不好哦……别的不说,三位小师娘可是会伤心的!”

“什么呀!这你都想得出来?星乐,在你眼中,叔叔就是这样的人?太让我伤心和失望了!”赵无敌伸手欲敲她一下,可星乐丫头身影一闪,如凤摆杨柳一样,躲过一旁,冲他扮鬼脸。

“不是……公爷,奴奴不敢再麻烦公爷了……”遇到这么一个榆木疙瘩的公爷,梅吟雪真没了脾气,也不知是怕老婆,还是真的不解风月,倒把一个七窍玲珑心的梅吟雪给弄得口拙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于本公不过是举手之劳耳,姑娘就将心落到肚子里,一切自有不过安排。”赵无敌打断了梅吟雪的“谦让”,霸道地大包大揽,轻易而草率的决定了人家的终身和命运。

“来来来,诸位一起举杯,为安国县公贺!”郑刺史举杯相邀,借敬酒缓和一下气氛。

他久经风月,在花丛中打滚多年,对这些风尘女子的心思了如指掌。另外,他可是世家嫡子,自幼除了随先生习读经史文章之外,还有族中的长者亲自传授家族的绝学,教他们这样将面皮修炼到城墙厚,刀砍斧凿都伤不了分毫。

每一个传承久远的世家都有绝学,无非就是滴水不漏的铁面皮,睁眼说瞎话的口才,颠倒黑白的黑心功,以及洞察人心的眼力劲,而郑刺史又是此道骄子,悟性极高,小小年纪就修炼得炉火纯青,让整个家族同辈子弟都黯然失色。

在他看来,男人嘛,食色性也,恰似那猫儿,就没有不爱腥臭的。赵无敌青葱年少,风流倜傥,正是少年慕少艾的时节,而梅吟雪不仅生得面容姣好,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美艳中别有一种婉转风流,将整个瘦西湖的乐妓都比下去了。

如此绝色,安国县公岂能不喜欢?可能是因为有女帝的旨意在,即将与三位佳人大婚,从而有所顾忌,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羽毛受损,让天下人诟病和诋毁。

他在扬州城中给梅吟雪置办宅子,其用心不言而喻,还用得着费劲去猜吗?不过,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作为下官就要有下官的样子,不可让上位者下不了台。

郑刺史恰到好处地举杯邀饮,将话题给岔开,赵无敌也顺势举杯,大笑道:“哈哈哈……诸公,饮胜!”

在众人想来,安国县公得了美人,兴致高涨,哪能不给面子配合一番?众人仿佛凑趣,竟一连干了三杯,将盛宴的气氛拉到了巅峰之境。

只有冯桂心底苦涩,闺女还没有过门,这女婿就又有了外室,可让他开了眼界,感情富贵人家就是这么玩的。他为闺女不值,同时,又自怨自艾,恨自己无法违背昔日的诺言,没有福分尝试一下左拥右抱的滋味。

至于秦怀安,对赵无敌纳外室金屋藏娇的行为,一点都不在乎。也许,在他心中侄女终究是侄女,且并非亲生,到底是隔了一层,哪里有讨好和巴结未来的权贵重要。

酒如玉液,流入咽喉,人也微有酒意,不禁放荡形骸,赵无敌正要挥手示意歌舞伺候,突然从楼下又传来阵阵喧闹声,夹杂着男人和女人的呵斥和尖叫,乱糟糟一片,比星乐闯进来更甚。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不过一刹那间却又断了,就像是被人给生生堵住了嘴巴。

随即,尖叫声此起彼伏,杂乱不堪,其间夹杂着男人的狂笑和喝骂,流露出浓浓的得意和嚣张,太乱了!

这是怎么了?画舫上怎么会有外来的男人在闹事?

第631章砸场子

楼下有人在闹事!

这太不正常了!安国县公在瘦西湖设下夜宴,请女帝的特使黄三月下夜游,饱览瘦西湖的无限风光。

在座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安国县公和黄三这一对身份显赫的宾主以外,还有扬州刺史、扬州刺史的果毅校尉康大王以及兵部主事冯桂和翼国公府上的长孙。

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都能在扬州搅动风云,可今夜竟然有人敢无视这些牛人,公然闹事砸场子,也太大胆了!

郑刺史额头冷汗直流,不时偷偷窥视赵无敌,生怕安国县公恼羞成怒,将火气撒在他的身上。

要知道他为了这场夜宴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不仅将整艘画舫给包下了,还将瘦西湖中其他几位花魁给招呼过来,并且在湖畔和湖中安插了衙役和武侯,身着便装扮成各色人等,监视着各种异常的举动。

为什么没有人拦阻?就连示警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郑刺史起身躬身自责地说道:“公爷,让下官下去看看,将他们给打发了!”

“呵呵,不必!”赵无敌挥手止住,同样起身,大袖一甩,道:“李三郎,去,让他们上来吧!本公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敢来扰了本公的夜宴。”

他脸上微微含笑,可眼神却发冷,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在变化,倒最后更是冷得可怕,如同一股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流吹过,整个三层瞬间由盛夏进入了严冬,冰冷彻骨,寒风呼啸,让人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李三郎大声应诺,然后转身大踏步走向楼梯。可就在此时,用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在奔跑,且被什么人追赶……

赵无敌目光森寒,如刀般锐利,看向楼梯深处,旁边的星乐也不再嘻嘻哈哈,小脸难得绷着,因为她分明看到了叔叔师父的两手捏紧,手背上的经脉在跳动,显然是真生气了!

她的叔叔师父是个随和的人,平日里仿佛从来不知道生气和发怒是何物,对什么都无所谓。

可星乐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并非叔叔师父的真性情。他曾血战沙场,先后两把火烧死了十多万突厥人,如此人物怎么可能是个软性子,任人欺负?

李三郎还没有靠近楼梯,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老婆子跌跌撞撞闯进了宴会中。

她满身被血污污染,就连披散的头发上都沾满血迹,苍白的头发,殷红的血迹,掺杂在一起,格外得瘆人。

她眸子里流露出恐惧和惊骇,两手乱舞,张口不停嘶吼,可声音却已经喑哑:“杀人了,娘子,杀人了,娘子,杀人了……”

“兀那妇人,楼下到底发生了何事?”李三郎怕婆子冲撞了贵人,朝前跨了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并厉声喝问。

“杀人了,娘子,杀人了,娘子……”婆子可答非所问,翻来覆去地都是那么一句话,似乎对李三郎的喝问毫无反应。

赵无敌眉头紧皱,眸光凝聚成一线,紧盯着婆子的眼眸,良久,叹了一口气道:“不用费力气了,这个可怜人已经被吓疯了。”

他停歇了片刻,沉声道:“好啊!夜闯画舫,随手杀人,呵呵,使君,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啊!还有康……”

他本想提起康大王,可转眼一看,却不见踪迹,方才想起那家伙扛着两个佳丽也不知到哪里去吟风弄月了。

忽然,楼下响起阵阵雷鸣,正是康大王那超级洪亮的大嗓门:“尔等何人?竟敢手持利器……咦?还有血迹,反了反了,还不弃械、然后面朝板壁蹲下,两手反抱脑袋?!”

让赵无敌欣慰的是这家伙身在红粉中,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指责,在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直斥恶徒的暴行。

可这些人敢当面杀人,岂是好相与之辈,就凭你那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的良知被唤醒,从而弃械投降?

拉倒吧!太不现实了,对这些恶徒就要以恶制恶,用铁血的手段将他们给打疼,将他们的牙齿被拔掉,再慢慢地玩死。

果不其然,就听有尖利的声音响起:“桀桀……呵呵……哈哈哈……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胡子?啊不,应该是从山沟沟里钻出来的没开化的狗熊。

呵呵,大笨熊,也想学书中人充好汉做那英雄?爷来告诉你,英雄可不是正常人做的。知道不?史上但凡做英雄的都没有好下场,死得都很惨,你个傻狗熊,饿了就吃,吃了就睡多好,却偏偏不识相跑出来挡爷的路,真是该死?”

“啪……扑通……啊……”

康大王英雄没做成,给人一巴掌扇到湖里了。

太嚣张了,视人命如儿戏,想打杀就打杀,就连对扬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都丝毫不给面子,一巴掌就给扇到湖里做了王八。

这是哪里来的凶神恶煞?郑刺史可以确定,在他扬州地面上还没有这种狠人。若说欺压瘦西湖中的乐妓还有可能,可敢对康大王动手……

杀官如同造反,是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敢触犯。而康大王在扬州多年,又是个碧眼虬髯的胡子,论起知名度来,要说扬州城中有人不认识张翰到有可能,可康大王、但凡有头有脸的谁不认识。

郑刺史可以断定,楼下的恶客并非地头蛇,而是一条强悍的过江龙。

扬州乃繁华之地,又是海外物产的集结区,汇聚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善贾。也许某位神都的权贵之子,因道听途说扬州的繁华和瘦西湖的盛名,从而动了凡心,随家中的管家之流来散散心,也并非不可能。

另外,再过十来天就是安国县公大婚的日子,对这位女帝十分看重的新贵,神都那些有眼力劲的家族,说不得都会谴族中子弟前来道贺。

家中主事人因为要上朝理事亦或是各种原因难以前来,只好派嫡系子弟代劳。这些神都的纨绔子早就厌烦了被家族长者看管和絮叨的日子,一旦离开神都到了扬州,还不是如同王八入大海,可着劲地扑腾?

郑刺史不由得头大,此番麻烦大了。若果真如自己所猜测,那么楼下的人出身尊贵,还真不是他敢动的。

可那位在上面杵着,满脸的怒气,他若是不管,又如何交代?

第632章过江龙

夜风习习,拂过烟波浩渺的瘦西湖,日间的暑气经晚风一吹,袅袅升起,形成了一层薄雾,将整个瘦西湖给笼罩,朦朦胧胧,如同传说中的神仙地。

画舫的三层本就是歌舞地,因是夜间,四面的轩窗全都推开了,清凉的风自远方吹起又离去,而自通往首层的楼梯处,却传来一阵阵血腥气,让人很不舒服。

“李三郎,闪开,让他们上来!”赵无敌见李三郎准备下楼,挥手制止,并让他闪过一旁。

他怒了,要亲自去会会楼下的恶客,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和跋扈,视人命如草芥,而且,他不介意亲自出手惩戒一番。

他在朔方曾设计放火,血屠突厥铁骑十多万,尸体堵塞了整个城池,幸亏是严寒时节,方才没有造成可怕的疫情,给人世间带来毁灭的灾难。

可那是战争,与眼前情景大为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只要跨入了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因此,只要你进入沙场,那就要有死亡的觉悟,无论死生都怪不得任何人。

赵无敌背负了十多万生命,以至于他一发怒、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浓郁的杀气,几近实质化,太可怖了!

这是人们的共识,对上位者的尊敬,可赵无敌真正的性情却与传言相差太多,自会解释其间的曲折和是非。

冲冠一怒,只为了一群卑微的人,也许在士族和勋贵的眼中大为不值,可赵无敌却不这样想。

人,活在世间,因为出生和后天的际遇不同,从而有高低贵贱之分。可人哪怕再怎么卑贱如尘泥,终究也是一条生命,没有人有权利随意践踏和凌辱,更不要说杀戮。

盛夏时节,可画舫上却冷如严冬,所有人都沉浸在可怖的杀气中,极不舒服,尤其是体质不堪的秦怀安,大口喘气,不停咳嗽,那模样就想是一条搁浅的鱼儿,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叔叔师父,您消消气好吗?不要和一帮猪狗怄气,太不值当了!大不了,星乐去将他们给擒来,狠狠地揍一顿,好不好?”星乐可无惧,攀着赵无敌的胳膊撒娇。

百炼钢也怕绕指柔,星乐就是赵无敌的克星。在星乐丫头的撒娇下,赵无敌从盛怒中脱身,方才看清楚眼前的状况,无意中差点酿成大祸,将秦怀安给逼死了。

他武道大成,对自身的气机早就收放自如,一旦清醒,立马就将杀气给收回,控制在己身周围,如同一层雾霭,成黑白两色交织,包裹着他,让他的身影越发地朦胧。

“蹬蹬蹬……”

楼梯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很混乱,没有丝毫的节奏,其间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和男人放荡形骸的大笑。

脚步声越来越近,渐渐地冒出一群人,出现在画舫三层的宴客之所。

这群人有男有女,从穿着和打扮看,既有衣着光鲜的贵家子,也有仆从,最为特殊的是一个身高体瘦、衣着怪异的男子,看上去不似中土人氏。

当先两位年轻男子,衣着光鲜,俨然一副贵家公子做派,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逼人的气势,眼眸始终朝上瞟,仿佛人世间就没有让他们关注的人和事。

左边一位二十余岁,身材高大,面目白皙,五官的轮廓稍显硬朗,仔细看有一抹胡人的特征,想来其祖上曾与胡人通婚,血脉已不纯正。

右手边的男子年纪稍小那么几岁,估摸着也就十六七的模样,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眉眼间多了一抹娇柔和灵动。

在他们身后呼啦啦围着十多人,大多是仆从,不过,其中有两人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视。

一位异族大汉,身材奇高,估摸着能有九尺,但却极为瘦削,那露出来的脸和手上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几乎看不到肌肉的存在。

大汉凸额凹眼,钩鼻阔口,乱发披散,却掩不住如轮的大耳,整个人怎么看都不协调,仿佛就是一位拙劣的创世神随意将一些零散物件拼凑了一番,太难看了!

而另一位则更是奇葩,一个同样瘦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体质孱弱,比起秦怀安还要不堪,眼神都散了,可却偏偏左拥右抱,一手搂着一位衣裳不整的女子,嘴巴忽左忽右,在不停地咳嗽声中拼命地揩油。

两位女子正是被康大王带走的佳丽,估计是正在大战时,康大王急匆匆披衣去阻止,却被一巴掌扇到湖里,而两位佳丽措手不及下成了此人的战利品,就连衣物都不让她们穿好,浑身只有零散的布匹,遮住上面就顾不了下面,太狼狈了!

此人不断咳嗽,看上去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模样,可却不惜命,上下其手,忙得不亦乐乎。

“啊!”星乐赶紧背过身去,用小手捂着眼睛。

梅吟雪也不例外,赤红了脸,扭过头去,同时,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那两位和她很熟稔,都是在瘦西湖上讨生活的苦命人,而今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是乐妓,干得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卖笑营生,而那两位也不像她一样执意做清倌人,可这样衣不蔽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未免太作践了!

星乐的惊呼声吸引了两位为首者的注意,他们顺着声音一看,眼睛立马就移不开了。

年纪稍长的男子奸笑道:“呵呵,我就说名动天下的瘦西湖上不可能只有些庸脂俗粉,却原来都在这藏着呢!瞧,那女子冷艳无比,身段却婀娜多姿,哈哈……崇训,大兄告诉你,这等女子虽外表冷艳如冰雪,可骨子里却媚得不行,若是将她给驯服了,其中的妙处难以言说。

咦?那小娘子仅从背影看就迷倒了众生,啧啧,如此人物沦落风尘中,太可惜了,本公今日要怜香惜玉一把,就要这丫头了,至于那冷艳女子,就让给兄弟你了,啊哈哈哈……”

“浪荡子,本姑娘今儿不不把你打得满了桃花开就……”星乐咬牙切齿,发着狠话,可一扭头又看见那痨病鬼更加不堪了,无奈之下只好又背过身去,不停地跺脚。

“几位,不知从何处来?此间安国……”

郑刺史起身拦住了他们,盘问他们的出身,却被粗暴的打断:“汝何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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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猛龙过江

“本官,扬州刺史郑康!”郑刺史本来是小心翼翼,态度也颇为谦恭,想做个和事老,将彼此双方的身份挑明,以免引起误会。

彼此都是勋贵一族,何必为了些卑贱的人伤了和气?不如将话说透了,然后做下来一起喝杯酒,再歌舞伺候,乐呵乐呵,多好?

可没有想到,他一番好意,对方却不领情,反而趾高气扬,丝毫不给他面子。

劝和却被人给粗暴地打断了话,让郑刺史也不由得恼火。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吾非泥人,乃堂堂世家子,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凌辱?

既然你不给面子,那么某也就不再客气,昂首挺胸地唱名,将身份给亮出来。不管怎么说,某也是朝廷坐镇一州之地的大员,而汝等年纪轻轻,无非就是那家勋贵的子嗣,难不成人人都像赵无敌那般妖孽?

“呵呵,一个小小的扬州刺史,芝麻大点的官儿,也敢在某等面前大言不惭?”那高大硬朗男子冷笑不已,乜着郑刺史极为轻蔑地喝道:“某,大周恒国公武延秀是也!”

他的眼中尽是不屑和鄙视,嘴角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俯视郑刺史,指着旁边的少年郎道:“这位,大周高阳王,怎么样?吓破你的狗胆了吧!”

郑刺史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对这两个年轻人,他在心中已经往高了估计,可没想到他们的身份太尊贵了,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恒国公武延秀,魏王武承嗣长子,而高阳王就是梁王武三思的嫡子武崇训,两位大周帝族第三代的嫡系子弟,他一个小小的扬州刺史还真不够看。

就在此时,那个一直在揩油的病痨鬼也不甘示弱,仰着脖子高喊:“还有某,大周南海郡公武厚行……咳咳……是也……咳咳”

郑刺史心中太憋屈,似乎有一万突厥铁骑呼啸而过,真想骂一句麻麻批,你丫一个病痨鬼也来凑热闹,真特么地活见鬼!

他的体内流淌着最为纯正的汉家血脉,先祖的气节支撑起他的脊梁骨,古老世家的尊严和傲骨驱使他不能在暴发户面前屈服,可形势比人强,人在朝堂上,不得不低头……

赵无敌见星乐背着身子,但却一直在磨牙,可见这丫头心中的怒火有多么炽盛?以她的性情,说不定一时兴起真将三武给咔嚓了。

赵无敌现在还不想和女帝决裂,那么对于女帝娘家人,也不好痛下杀手,至少不能取了他们的性命,因此,他必须要将星乐给支开,以免她这个暴脾气突兀发难。

“星乐,带着梅娘子等人退入里间。”

赵无敌不想星乐受窘迫,要她将梅吟雪等女子带入平日里供梅吟雪更衣的内间。星乐扭扭捏捏,似乎不太愿意,可在叔叔师父的高压下,还是做了妥协,与梅吟雪牵手入内,同行的还有艳娘和几位佳丽等。

今夜郑刺史请来六位佳丽,除了梅吟雪,只有三人同行,而另外两位却失去了自由身,并武厚行搂在怀中恣意蹂躏。

星乐等人退走,武延秀不干了,大喝道:“兀那小妞,谁允许你走的?还不给本公留下!惹恼了本公,哼哼,小心本公灭你满门!”

“哼!好大的口气,灭她满门,哈哈哈……就连女帝都不敢,而汝等小儿竟然狂妄如斯,太无知了!”赵无敌一声冷哼,如同重锤一样敲打在众人心头,不由得心中一阵震颤,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朝前方踏出一步,释放出凌厉的气势逼向武延秀等人。一帮子纨绔子弟,如何能抵抗赵无敌那实质化的杀气?所有人如同陷入汪洋大海中,在巨浪和狂风中苟延残喘,就连呼吸都倍觉困难,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那武厚行更加不堪,直接瘫倒在地,眼中白多黑少,眼看着不行了!

就在此刻,那奇高的番人跨出一大步,挡在众人面前,全力释放真气,将一领皂袍都给撑得鼓鼓囊囊,整个人顿时“胖”了数倍。

赵无敌并没有用全力,因为对方毕竟只是一群纨绔子弟,只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

可即便是这样,那奇高番人能阻挡他的气势,也不简单了,起码也是一个高手,以赵无敌推测,恐怕星乐刚刚若是贸然出手,还真讨不了好。

赵无敌收敛他的势,可那番人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顺势撞了过来,欲“乘胜追击”,将赵无敌给碾压。

他心中冷笑,两手随意一划拉,只见虚空中两股气流在搅动,一黑一白,将番人威猛的真气之势给吞噬。

“嚯嚯……咳咳……汝何人也?竟敢谋害本公,该千刀……万剐……”痨病鬼缓过了半口气,在仆从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但却浑身发软,两腿无力,可嘴上却不饶人,断断续续,斥责赵无敌。

赵无敌哂笑道:“某,安国县公,赵无敌!”

“汝就是赵无敌?”武延秀饶有兴趣地打量赵无敌,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撇嘴道:“本公千里迢迢自神都而来,就是为了参加你的婚事,赵无敌,你可知本国公有多么辛苦?这样吧,既然都是勋贵,本国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将那两个女子送给我们,今日之恩怨,本国公愿一笔勾销,不再计较。”

赵无敌好没有说话,那武厚行迫不及待地高喊:“不行,咳咳……不能够,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他,本公听说他那三位新娘子可都是国色天香……啊咳咳,赵无敌,你若是识相,给我们三一人一个,我们也不要你娘子,只要让我们玩个三五日就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厚行,你该死,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赵无敌大踏步向前走,一步一个脚印,顷刻间整个画舫都在摇动,仿佛都承受不住他的怒火,随时要散架了!

那番人亦不甘示弱,伸手拦阻,道:“道友,上下尊卑有别,不可无礼!”

赵无敌停下脚步,打量着番人,寒声问道:“你刚刚杀了人?”

“不过几个贱奴,与猪狗无异,算不得杀人。”番人不以为然,并将手掌凑到鼻尖处,闻着那残余的血腥味。

“杀人者死!”

第634章随手废番人

杀人者死!

这是中土人族自史前以来的共同约定,是保持整个天下稳定的基本法则,一旦打破,所有人将肆无忌惮地屠戮,那么整个世界都将毁于一旦。

有那称霸一个时代的强者制定了这个法则,并得到了天下人的共识,所有人都在法则下行走,以维护人族的繁衍生息。

在你动手抹灭他人的性命,就要有别人抹杀的觉悟,除非你能与整个世界为敌并战胜之,那么你就可以制定新的法则。

不过,即使出现这种惊艳万古的人物,也不能随意践踏杀人者死的法则。毕竟一个混乱的世界,并不符合天下共主的理念。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杀戮存在,敌可杀,恶人亦可杀,但却不能无缘无故地抹杀他人的性命,否则,将受到至强者的裁决。

在赵无敌的眼中,他就是至强者,将裁决这个番人死刑,并亲自执行。

“哈哈哈……杀人者死?多么可笑而又迂腐的法则,也就是你们中土人相信,我非中土人,不需要遵守这可笑的法则。在我眼中,那些卑贱者不过是两脚羊和猪狗,杀之、不过是如同碾死一只臭虫耳!”那番人不以为然,恣意哂笑,对赵无敌挑衅,没有在乎他的威胁。

“好!很好!既然你非中土人,那么本公也就没必要愧疚了!”赵无敌再次踏前一步,凝视那番人,眸光如来自万年冰窟中的冰剑,刺得人好疼。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吾,大周安国县公,赵无敌,今裁决你死刑!”

“笑话,天大的笑话,我乃星宿海中人,谁人敢裁决我生死……”

那番人一脸不屑,嘲笑赵无敌的无知和狂妄,可话还不曾说完,却只看见眼前人影一闪,随即手脚发软,浑身的气血被禁锢,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赵无敌动了,比那闪电还要快,不过是刹那间就来到番人身前,伸指连点几下,将他全身的要穴全都给禁锢。

然后,他一手提起番人,退到原先的位置,伸出一双手掌在番人身上拍了数十下,只见番人奇高而瘦削的身体如烂泥般瘫倒在地,再也找不到一根完整的骨头。

赵无敌于刹那之间就将番人制住,并将他全身的骨头都敲碎,但却没有夺他的性命,反而看向郑刺史寒声道:“使君,此僚欺凌弱小,无故杀人,按照大周律法该如何处置?”

郑刺史被三武的名爵所震慑,本不该出头。可到底是出身五姓七望,血脉中流淌着不屈的气节,今见安国县公并没有对三武低头,反而针锋相对,毫不留情,一出手就将三武的头号打手给费了,不由得挺起胸膛,昂然道:“按律当处以枭首之刑,且因他当众作恶,证据确凿,又非我大周子民,不必报刑部勾决,可就地执行。”

无论是以前的大唐还是而今的大周,但凡罪大恶极的人犯,州县裁决其死刑后,必须将案宗上报刑部复议和勾决,以免地方官儿徇私舞弊、草菅人命。

可这种制度只针对中土子民,对胡子可不适应。胡子吗,来自东南西北的蛮荒之地,不识教化,不守礼仪,且模样看上去都差不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无关紧要,何必花费人力物力来回折腾?

因此,地方主官一般对罪大恶极的胡子都是就地问斩,枭首示众,就是罪不至死者,有时候也枉死不少。

不过,胡子枉死可真不算什么大事,绝对不会有人去抱打不平,跑到刑部和大理寺去击鼓鸣冤的。

“你……你敢!”武延秀见赵无敌一点都不给面子,没有将武氏皇族子弟当回事,反而说出手就出手,将他的走狗给废了。

武氏一族是大周的皇族,而武承嗣又是武氏的族长,当今的魏王,可谓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作为他的长子,武延秀在神都那是横着走路,没有人敢对他不敬,天长日久,让他的心膨胀了,自以为是女帝第一,他老子武承嗣第二,他就是天下第三人,除此以外,人世间再也无人可入他的法眼了!

可今日却遇见了赵无敌,让他被狠狠地打脸,不仅没有受到礼遇和吹捧,反而失去了一条狗,太可恼了!

这番人可不简单,是星宿海的高人,比起昔日夜入鸿胪寺、却失手被铁面先生所擒的那位还要厉害几分,平日里跟在他老爹身旁寸步不离,极为受器重。

此番他来扬州,数千里之地,武承嗣也不放心,才咬牙割爱让番人随行,以免这个喜欢惹是生非的长子被人给咔嚓了。

可谁曾想到这个牛气哄哄的番人,都没有出手就被赵无敌给废掉。气得武延秀直想骂麻麻批,平日里吹得什么似的,还口口声声说这个是猪狗,那个是两脚羊,我看你丫的就连猪狗都不如。

赵无敌赖得理他,废掉了番人,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武厚行敢口出不逊,辱及窈娘、沫儿和月娥,不付出血的代价,他赵无敌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间?

在他眼中,武厚行已经是个死人,谁劝都不好使,哪怕是因此而触怒女帝也在所不惜。

他原本不想现在和女帝翻脸,可如今却不同了。若是不能保护家人,那么世间的一切皆可抛弃,大不了等太平公主来了扬州,强行带着她一起逍遥海外就是。

他眸光如剑,刺穿人心,冷声道:“今日,吾不杀汝,让开!”

“你……”武延秀气坏了,可也被吓坏了,脸上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阳王武崇训暗暗叹了口气,乜着武厚行和武延秀,暗道:“一对蠢猪,不,连猪都不如,好好的去得罪赵无敌干什么?人家正是受宠的时候,在陛下的心中,咱们还真不见得比他这个外人分量重,何苦来哉?”

可转过来一想,他又气顺了,因为武延秀越是得罪赵无敌,就对他爹武三思更有利。

他爹和武承嗣为争皇嗣的地位,已经是如火如荼难解难分,都不择手段拉拢各方势力,寻求助力。

对赵无敌这个当朝新贵、未来的权臣,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想竭力拉拢,同时派出嫡子带着厚礼来扬州,给安国县公道贺。

此番,大婚尚未来临,武延秀狂妄自大将赵无敌给得罪死了,那么他武崇训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第635章龙有逆鳞

要知道今夜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和他武崇训没有多大的关系,杀人者番人是武延秀的随从,而出言不逊的是武延秀和武厚行,他武崇训自始至终就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将武延秀拉着避让一旁,却又朝赵无敌躬身一揖,笑道:“安国县公,小王有礼了!”

赵无敌此时急于处罚武厚行,本没有闲工夫和心情同人墨迹,可人家从头到尾表象得体,并没有一言一行得罪于他。而且,人家毕竟是大周王爵,对他先行礼问候,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暂停脚步,淡淡地还了一礼,道:“不知高阳王有何见教?”

对赵无敌的冷淡,武崇训不以为意,依然恭敬地道:“大将军的威名,如日中天,小王景仰得很,今日一见,真三生有幸也!

此番,大将军将大婚,家父本想亲来道贺,可陛下不允,只好谴小王前来,并代为致歉。”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崇训言辞恳切,又搬出梁王来,让赵无敌也不好做得太绝。

他拱手道:“梁王太客气了!高阳王,对不住了,请稍待片刻,待本公先了却恩怨,再来和你叙话。”

武崇训一看,安国县公还真是个有仇睚眦必报的主,看来不把武厚行给痛揍一顿是难以善罢甘休的。

不过,这反而让武崇训开心,因为他既然是睚眦必报,那么就没有了和武延秀和解的可能,岂不是正如他所愿?

“请!”武崇训才不管武厚行的死活。

武厚行虽与他同族,论起辈分还是他的族叔,但却并非嫡系,也不是他爹的死党,那么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对武厚行即将来临的悲惨命运,武延秀想挽救一下,可他本是一介书生,拿什么去匹敌大魔头?

他想救武厚行,可实力不足,力不从心,而武崇训更是连救的心思都没有,笑眯眯地看着武厚行。

武厚行再也没有了嚣张气焰,就连身边不远处那两个佳丽都索然无味,没了兴致,整个人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地求饶:“安国县公,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遭吧……

只要您放过我,本公……小人立马就给你立长生牌位,建生祠……

你……你来真的?我可告诉你,怎么说我也是皇族子弟,龙子龙孙,杀了我,陛下必不饶你!

啊……大哥,您就是我爹,我爷爷,行行好吧,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龙子龙孙?”赵无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汝獐头鼠目,不当为人子,也配称之为龙子龙孙?让女帝蒙羞也!

汝不必求饶,常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吾虽非真龙,亦有逆鳞,岂能犯之?”

赵无敌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罢了,汝虽罪大恶极,但终究是武氏族人,今日吾不杀你。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就让你去瘦西湖中游一遭,看上苍是否容你?”

“扑通!”他大袖一挥,一股大力将武厚行抛入了瘦西湖中。

“啊,我不会水啊……救命啊,来人啦,赵无敌,你不得好死……”

武厚行在手中手舞足蹈,竭力挣扎,可却渐渐乏力,最终被瘦西湖吞没,除了水面上的一串水泡,再也没有痕迹。

瘦西湖中水性好的人不知凡几,可却没有一人下水救他。武氏的走狗和仆从畏惧于赵无敌,不敢出手相救,而其他人因为他的残暴不仁而赖得救他。

赵无敌的举动,将整个瘦西湖给点燃了,瞬间沸腾起来,远近的画舫上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其声浩荡,传檄八方,让瘦西湖畔的人们惊骇莫名,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画舫的顶层水面,人们心情复杂,各不相同。

郑刺史腹中有一股恶气直往上冲,不由自主地张口喷出,心里面别提有多舒坦。

可其后他又担忧起来,好心情不再。安国县公废掉了番人,可谓是大快人心,但却并没有将事情做绝,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番人不过武氏一家奴,无论是废了还是杀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在勋贵圈子里,一个开国县公杀了另一家勋贵的家奴,哪怕那家人多霸道,无非也就是事后请人说和一番,私底下陪个罪,付出一些钱财了事,从来不曾听闻要给家奴偿命的。

家奴无所谓,可武厚行就不同了,一个皇族子弟让人给宰了,不说别人,就是女帝也咽不下这口气。

哎……郑刺史在心中暗叹,安国县公到底还是年轻了,不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什么就不能再忍一忍?

秦怀安连连摇头,看着侄女婿也不再那么满意,而冯桂却脸色灰败,如丧考妣,既为赵无敌担忧,又为闺女不值。

满座者,皆认为安国县公此番太孟浪了,只有一人大声叫好:“好!安国县公果然是真英雄,大丈夫,某家敬你一坛!”

此人正是康大王,被人从水里捞上来,衣服都没有换,重新登上顶楼,正逢赵无敌出手将武厚行抛入湖中,立马大声叫好,并抱起两坛酒要和赵无敌豪饮。

武崇训对赵无敌惩罚武厚行本有心里准备,原以为也就是呵斥加打脸,谁料到安国县公还真是一个暴脾气,竟然将武厚行直接给扔进了湖中。

瘦西湖的水可够深,而武厚行又是旱鸭子,加上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想来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武崇训也不由得变色,而武延秀就更加不堪,脸色雪白,浑身颤抖,牙齿也在磕碰,魂魄都丢了一半。

武崇训觉得今夜不是个攀交情的日子,再耽搁下去天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朝赵无敌请辞,相约改日在登门拜访。

他拽着武延秀带着一众随从急匆匆离去,登上了他们的画舫,在经过武厚行落水之处的时候,让人下水捞人。

武厚行毕竟是武氏族人,又是一起来扬州,哪怕是淹死了,也要将尸首捞起来带回神都,否则,如何向女帝交代?

武氏仆从中但凡会水的都跳入湖中,另外又许了大笔钱财请画舫的水手帮忙,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方才将武厚行给捞起来。

人是捞起来了,可早就没气了,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夜空问天,也不知是否在后悔?

第636章众美的归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安国县公赵无敌一怒为红颜,将女帝的侄儿给宰了,本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却传遍了整个瘦西湖。

一艘艘画舫,一叶叶兰舟,汗透衣衫的船娘,花枝招展的乐妓,赤膊的水手,羽扇纶巾的游客,一个个全都开口,纷纷议论。

“一怒为红颜,妙,好一个风流大将军,吾道不孤也!”

“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男儿自当如此!”

“生子当如赵无敌!”

“非也,非也!为一女子,而杀了皇家子,殊为不智,以今夜看来,安国县公,不过一莽夫耳!”

“是啊是啊!此番一时冲动,将惹来灭族之祸,可惜了啊可惜……”

“灭门之祸?我呸,据闻安国县公是世外领袖常山赵氏中人,谁敢去灭?”

“话可不能这样说,此地扬州,而非世外。”

这是一群来瘦西湖赏花饮酒的酸儒和富家子,或引经据典,或心驰神往,不惜口水的狠命互怼。

一艘画舫,离赵无敌所在的画舫很近,一间邻水的仓房中,一位绝色佳人靠窗而立,观察着对面画舫上的动静。

此女正是李若兮,也不知怎么出现在瘦西湖中?她一边看,一边听小婢花萼学舌,将手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自家郡主。

“郡主,这个赵无敌还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花萼被感动了,小脸红扑扑的,心向往之。

李若兮美目扑闪,叹道:“是啊,如此奇男子,可谓是世间少有,古来无双!没想到他和武氏决裂了,叶嬷嬷,咱们的行动还要继续吗?”

叶嬷嬷席地而坐,根本就没有看窗外的动静,见李若兮动问,道:“郡主,老奴知道您对赵无敌有好感,不忍夺他性命。哎……老奴昔日也算是欠他一条命,又何尝想恩将仇报,做那令人不齿的事情?

可是,我的郡主,宫主下了必杀令,要赵无敌死,并没有打算拉拢和收留,咱们又能怎么办?

不过,赵无敌的武道又大进了,以咱们的人手,呵呵,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问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年纪轻轻,武道修为已登峰造极,恐怕就是我义父出山,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无敌伸手将酒坛子抓过,一仰脖子,酒水如瀑布一样流淌,却没有泼洒,被他一吸,全都落进肚中。

星乐和艳娘、梅吟雪等出了里间,赵无敌环视四周,道:“因赵某一人,而让各位受牵连了,此地非久留之地,赵某给各位娘子备些钱财,带着下人们各自离去吧!”

武厚行死了,他赵无敌无所谓,大不了与女帝一拍两散,全家去海外逍遥。可这些画舫上的可怜人,却没有能力承受武氏的怒火,不如给她们些钱财,各奔东西。

“叔叔师父,天下之大,都是女帝的土地,你让梅娘子她们能躲到哪里?”星乐问道。

“这个……”赵无敌被问住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只要女帝发下海捕公文,就算是地下的老鼠都将被挖掘出来,何况是活生生的大活人?

他无奈地看着梅吟雪,道:“梅娘子就随本公回府吧!至于她们……”

艳娘等人满脸都是期盼,为了自身的小命,多想同梅吟雪一样进入安国县公府邸,哪怕是做一个粗使丫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赵无敌却为难了,此番杀了武厚行,极有可能被女帝所不容,那么就只有全家跑路,别无它法。可既然是跑路,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带着一大帮子人,还叫什么跑路?

康大王的确很仗义,颇有古之豪侠的风气,将那两个被武厚行夺去的女子一手搂了一个,大笑道:“哈哈哈……安国县公,如此好事可不能让您专美,末将不才,也凑个热闹,讨两房姬妾。

那个,郑刺史,你不会没长胆子吧!就那个小美人儿,从今夜起就是你们家人了。要是没长胆子,一并给俺,还有云骑尉,你该不是不行了吧?

至于天使,您与众不同,就不难为您了,她也归俺了!”

他喋喋不休,嬉笑怒骂,夹杂着激将之法,让众人很难堪。不管怎么说,都是男人,被康大王当面叫板和质疑,若不做点什么以证明,将来还怎么混?

郑刺史被他一激,不仅没有将身边女子推开,反而一把搂得紧紧的,在粉嫩的俏脸上狠狠香了一口,大笑道:“哈哈哈……老子的女人为什么要你接盘?不就是杀了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也是五姓七望子,就不信他们能将老子怎么样?”

五姓七望与女帝之间有协定,对女帝登基称帝做有条件的支持,那条件是什么?外人并不知道,不过,从近些年大量五姓七望子弟出仕,且有不少出任要职,可见女帝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今夜的事情和他还真没多大关系,就不信因为庇护了一个可怜的乐妓,就遭到女帝的清算。

黄三只是客人,在赵无敌和三武发生冲突时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且,他是宫中人,并不怕武氏族人找他的麻烦,可正如康大王所言,黄三是个阉货,不可能将那女子给“笑纳”。

黄三与那女子并没有搂搂抱抱,只不过拉个小手诉说衷肠而已。此番听了康大王的话,直戳他的心窝子,不由得落寞万分,便对那女子道:“孩子,去吧,日后小心些,莫要被人害了!”

赵无敌突然插话道:“天使,某有一个想法,天使不如认她为女,然后将她许配一家人家,日后有了一男半女,也算是给你延续了香火,你百年之后,逢年过节,也好有人给你上点血食。”

“这……公爷,真的可以吗?”黄三心动了。

他是阉人,又是罪人之后,家中年长的男丁都死绝了,就剩下他因为年幼躲过一刀进宫做了内侍,可却少了那东西,无法延续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黄三也是人,也有祖先,可却生生地绝嗣了,是为大不孝也!

而今,听安国县公这么一说,又给了他希望,那颗早就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满怀期盼地看着那女子……

第637章认内侍为父

赵无敌的提议给了黄三生的希望,他两眼不再浑浊,释放出璀璨的光芒,脸上的褶子全都不见了,绽放这炽盛的油光,火辣辣地看着那女子,心中忐忑又激动。

那女子也不笨,自然知道眼下的危局,相比于武氏的强大,她不过是一片枯叶落入汪洋大海中,瞬间就会被撕碎。

她看看黄三,又乜了康大王一眼,不禁蹙眉,再偷偷瞅了一下安国县公,心中有了计较。

相当于那个粗俗的胡子,还是安国县公顺眼。此番,她虽然是认黄三为父,可一个阉奴总不可能将她给带入宫中吧?

这个主意既然是安国县公提出,那么在她拜了黄三以后,想来少不得还要将她托付给安国县公。

她很识相,果断地朝黄三跪拜,口称“父亲大人”,把黄三给乐的不行,一口一个“儿啊而啊”叫个不停,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一些他人给的好处,其中就包括赵无敌的那枚无暇明珠,一股脑地塞到闺女的手中。

那女子既认了黄三为父,于是也就改姓黄,并由黄三绞尽脑汁地给取了个“金珠”的名,虽俗、但却寓意深长,希望闺女一生不缺钱财,衣食无忧。

黄三抬头,看向赵无敌,起身给他一揖到底,恳求道:“公爷,小女的终身还得求您费心了!”

众人齐刷刷看着赵无敌,大多是想知道安国县公这样安排,可其中却又一人眸光太炽烈,简直可与大日争辉。

此人正是康大王,他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嘴角都流下哈喇子,却浑然不觉,太面目可憎了!

赵无敌沉思起来,良久方才开口,略带着歉意对黄三和黄金珠言道:“黄内侍,要是搁在平时,本公给金珠娘子在扬州城中寻一户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恐怕难了……

金珠姑娘,本公帐下有部曲一百户,其中多有与你年纪相仿的,都是些大好男儿,不如你在其中挑一个如何?”

黄金珠不待黄三说话,连连点头:“全凭公爷做主。”

她倒是干脆,自己都懒得挑选了,将包袱全都推给了安国县公。反正都是您的部曲,谁是谁非您自然一清二楚,就随便给俺指一个就是。

郑刺史等听了黄金珠的话,低声称赞,夸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一脸失望没捞到美人归的康大王很不爽,怼道:“扯淡,什么聪明?根本就是个笨丫头,厮守一生的郎君不亲自挑选,万一遇到一缺胳膊少腿的,岂不是后悔一辈子?”

郑刺史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康大王,看来足足能有半盏茶的时间,在康大王快发飙之际方才幽幽开口道:“你知道个屁!

安国县公说的是部曲,可不是家奴,哪一个是等闲之辈?他人在军中立下功勋,又有公爷提携,少不得能捞个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如此一来,黄娘子可就成了官家夫人。

而今,这些部曲黄娘子却一个不识,怎么挑选?难不成要以貌取人?况且,黄娘子挑中了人家,可人家不干怎么办?

可黄娘子主动托付公爷挑选,公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能随便敷衍她?定然要给她挑一个出色的,而公爷指派,谁敢拒绝?

康大王,康都尉,你说说到底是黄娘子笨还是你笨?”

康大王被怼得哑口无言,可他的脸皮的确厚得无敌,也不恼火和尴尬,傻傻一笑,算是给掩饰过去了。

果不其然,赵无敌思索了好一阵子,方才说道:“黄娘子,本公定会给你寻一个出色的郎君,若此番能安然度过,未来将给你们一份前程,若是……本公也会将你们带走,包你们一生衣食无忧。”

“多谢公爷大恩,容黄三{奴奴}来生相报!”黄三父女拜谢。

梅吟雪将进入公爵府,黄金珠拜了黄三为父,也将随安国县公回龙山,而郑刺史也笑纳了美人,外加康大王怀中的那两位,今夜的六位佳丽有五人有了依靠,只剩下一人待在秦怀安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那小模样真可怜。

秦怀安见众人都在看着他,尤其是康大王不时朝他咧嘴,就连冯桂都轻轻咳嗽,似乎在提醒什么?

秦怀安不禁恼火,这都什么事啊?老夫今夜不过是来寻个乐子,结果惹上一身骚。就他和赵无敌之间的关系,怎么都无法洗清,看来回神都以后,少不得将成为武氏的眼中钉。

哎,罢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作用。想老夫在神都勾栏中也薄有名气,被誉为“久卧花丛一君子”,今夜就做一回豪侠,来一个英雄救美,也不枉来扬州走一遭。

他秦怀安将继承老父的爵位,到时候也是一个县公,多讨一房小妾实在不算个事。

六美有了着落,就剩下艳娘这艘画舫上的一帮子下人,至于其他五美的画舫,估摸着武延秀等人也未必在意,让人给各自的老鸨子一些钱财,换回她们的卖身文书就好。

对此,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就凭在座的各位,不算安国县公,余下的哪一个是老鸨子敢惹的。更何况扬州的主官就在此地,算是他们的同伙,给几个乐妓脱籍算个屁大点的事情。

众人或脱去贱籍,或抱得美人归,心里一高兴,暂时将武厚行之死淡忘,多了些欢声笑语。

可谁料想在这欢乐的节骨眼上,却忽闻女子的饮泣声,众人不喜,四处一打量,却发现是老鸨子艳娘,方才大悟,感情将她给忘记了。

艳娘年纪亦不小,在瘦西湖迎来送往卖笑一生,也是一个可怜人,在府中安排个僻静地方,给她一口饭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安国县公即将大婚,同时迎娶三位冰清玉洁的娘子,此时府中多了一个艳娘,的确有些不妥。

康大王是个好人,大大咧咧地将艳娘收下,至于算什么身份,以他那不讲究的胡子性情,还真不好提前断定。

事已了,众人皆带着各自收留的人分别乘坐兰舟离去,至于这艘画舫,艳娘将值钱的物件打包带走,余下的也只能割舍。而画舫则交给郑刺史,他将交给武侯头子崔半城发买,然后将钱财交给艳娘。

本是月夜游湖的雅事,却无端地惹来一场风波,赵无敌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第638章吾当开天

一场风波缴了众人的兴致,纷纷离去,曲终人散后,只剩下一艘无人操持的画舫被铁锚禁锢在瘦西湖中,风浪袭来,不甘地晃动。

岸边,老树下,郑刺史和康大王告辞而去,黄三也随郑刺史走了,将去驿馆中住下,等待太平公主的到来。

赵六带着好几十人手,光战马就有二十多骑,还有轻车三辆。赵无敌让他派人将秦怀安、冯桂和梅吟雪、黄金珠等送回瘦西湖畔的宅院。

而他则带着星乐、小莲儿在十多名大汉的簇拥下,乘坐一辆轻车去小莲儿的住处。

他曾答应小莲儿,将她的弟弟妹妹全都接回府中,如今哪怕是出了麻烦事,君子重然诺,也不能食言而肥。

小莲儿不肯坐在车子里,她要留在外面给他们之路,可赵六却神秘的一笑,道:“小莲儿,你尽管呆在车中,某家保证不会走错路的。”

“咦?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处?”小莲儿奇怪之下,不免警惕起来。

“哈哈哈……小莲儿,某家能掐会算,自然就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了。”赵六捋着胡须,促狭地挤挤眼睛。

“小莲儿,你信他呢!什么能掐会算?尽是些鬼话。他啊,是派人去打探你的住处了。”星乐扑闪大眼,戳穿了赵六的装十三。

“那你有没有吓着他们?”小莲儿急忙问道。

赵六一脸黯然,不喜地道:“嘁,某家看着像坏人吗?一群孩子,某家怎么会欺负?告诉你吧,小莲儿,某家不仅没有欺负他们,还给他们带了一大包吃食,有羊肉、胡饼等,够他们大吃一顿了!

对了,某家拿出吃食以后,有孩子外出,不一会儿又喊来十多个小乞儿,好家伙,可不是你说的八个。”

小莲儿低着头,绞着手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怕赵无敌会责备。

“好了,小莲儿,本公家中还不缺钱财,多几个就多几个吧!再说了,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小小年纪日子艰难,却不忘帮助别人。小莲儿,将这颗纯净的心保持下去,不要让世间的污浊所侵染,太难得了,未来将有大福报。”赵无敌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让她宽心。

小莲儿的家离瘦西湖不远,不过却是破破烂烂的小巷,低矮的屋子,逼仄的小巷,地面铺的青石都残破了,坑洼处被污水填满,太破败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到在十里扬州繁华之地,会有这样破败的地方?而且,这里离瘦西湖并不远,相对于那些高屋建瓴、老树掩映的豪宅,太不堪了。

而小莲儿的家格外破败,就连院门都没有,就那么敞开着,而屋子的窗户同样只剩下一个洞口,头顶上都能看见天上的星辰,让赵无敌不由得心酸。

这样一处破败的地方,就是小莲儿她们的家,真不知道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是怎样度过?

小莲儿一出现,呼啦啦从屋里屋外冒出好多孩子,全都围着她亲热地喊“阿姐”,而其中一个孩子从角落里费劲地拽出一只大篮子,一步一步拖到小莲儿面前,道:“阿姐,这是一个好心人给我们的肉食,有羊肉、胡饼,真的好香啊!”

赵六一看,正是他给买的,用来讨好他们打听消息。可没想到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面对着难得一见的肉食,竟然能忍住没吃,全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等着他们的阿姐回家。

他不由得湿润了眼睛,感慨地道:“太感人了!叔父,小侄这一辈子赚了无数的钱财,也花了数不清的钱财,可只有这一次花钱值当。”

这些孩子因为缺少食物而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也已破旧,好多地方都露出枯干的肌肤,可他们却很干净,无论是头发、手脸还是衣服,都很干净,丝毫不像是破庙中的小乞索儿。

他们卑微如尘泥,但却有一颗感恩的心,能对美食忍住贪恋,就为了等养育他们的阿姐回家分配。

从孩子们的表象来看,赵无敌对小莲儿又高看了一等。她不仅有一颗宝石一样纯净的心,而且颇有驾驭和管理的才能。

小莲儿看看篮子里的肉食,又看看赵无敌,大眼中怯怯的,不知该如何安排?

她到底是个孩子,在见识到赵无敌滔天的权势以后,也不敢再随意了。

“小莲儿,让他们将食物吃掉吧,不用拘束。”赵无敌柔声说道。

为了不让孩子们拘束,他和星乐、赵六等人出了屋子,站在院门外,看着夜空陷入沉思中。

他遥望苍宇,喃喃自语:“这是一群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比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要好上千万倍,可为什么好人却偏偏要受苦难的折磨?

敢问上苍,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仙境?若有,吾定会打开天门,带他们一起成仙,过那没有苦与难的日子。

若没有,终有一日,吾将开辟一个神国,没有饥寒,没有生老病死,没有苦与难……”

他被小莲儿的善良打动,却又陷入了迷茫中,人世间的苦与难实在是太多,多到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饥寒交迫的穷苦人,他一个人根本就顾不过来。

他将希望寄托于传说中的仙境,那里有四时不谢之花,有长生不老之药,没有饥寒交迫,没有生离死别,扯一片云彩就能织成彩衣,吸几口日精月华就饱了……

可仙境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存在?一切都停留在传说中,并没有人亲眼看见。

老子西出函谷,紫气东来三万里,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武破虚空,进入另一个时空。

可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仙门的传闻,仿佛仙境已经对此界关闭了门户,将此界给遗弃了!

轰……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了夜空,宛若一条银龙将漫天星辰都给撕碎,接着这个天地都在轰鸣,将人们的耳朵都给震聋,太可怕了!

赵无敌要开天辟地,创造一个神界,以容纳他所在乎的人,远离饥寒,不再有生老病死。

这只是他的愿望,一经说出,竟然惹来天地震动,银龙横天,雷鸣阵阵,仿佛要灭世一般,所有的生灵都心中不安,预感到大恐怖!

第639章星海深处的对峙

闪电似银龙,在苍穹上恣意肆虐,将夜幕都给撕碎了,斗转星移,天道紊乱,太可怕了!

雷鸣声阵阵,如同重锤敲击在生灵的心头,惊骇和恐惧弥漫开来,整个世界都似乎要毁灭了!

赵无敌立于苍穹下,在闪电的映照下,因害怕而紧紧拽住他衣袖的星乐忽然发现,叔叔师父头顶的那绺白发在发出夺目的光芒,似乎与闪电交相辉映,不由得张开了樱桃小嘴,再也合不拢了!

对赵无敌头顶的这绺白发,星乐并不陌生。那还是在新城时,因为沫儿小娘子生机全无,叔叔师父一急之下向上苍立下誓言,愿以己身承当诸般因果,然后,就出现了这一绺白发。

老道爷爷背地里曾说过,这绺白发不是好东西,乃是天罚所造成的,对她叔叔师父日后的成仙路有影响。

而今,这绺白发竟然在自主地绽放神光,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且是在这样的恐怖异象之下,让星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叔叔师父惹上麻烦了,因为妄言而触怒了上苍,从而引来天罚。该怎么办?叔叔师父不能有事,可那是上苍,是天道规则所化,谁能改变?

赵无敌淡然看苍穹,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骇和恐惧,且不言不语,就连呼吸都若有若无,仿佛他的神魂已不在,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这里。

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闪电劈开夜空的时候,在那星海深处,无尽遥远的地方,也被惊动了。

那里无穷大,雾霭濛濛,混沌一片,没有天地之分,就连星辰都看不到一颗,却有一颗金色的大眼睁开,绽放出炽烈的神芒,须臾之间就将这方空间给照亮。

金色的眼眸眨动了一下,这方空间里立刻沸腾了,灰色的雾霭汹涌而澎湃,然后又七零八落,将此地变成了无尽的虚无。

金色的眼眸一怒之下,就粉碎了无穷大的一片混沌空间,太可怕了!这简直就是开天辟地,且都不用挥手,只不过眨动一下眼睛,这是什么样的神能,诸天万界也没有生灵能够匹敌。

它动了,眨眼之间就穿越了不知多少距离,只见一个又一个大界运去,被远远甩在身后。

金色的眼眸太庞大了,横亘与苍宇之间,一个大界与它相比,不过是一粒水滴,而虚空中这样的水滴太多了,数不胜数,用诸天万界都不足以形容。

突然,诸天万界都在震动,发出呼吸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莫名的共鸣。似乎是有某个生灵在苏醒,可却发自所有的大界中,让人不禁生疑,是什么生灵能勾动诸天万界?

所有的大界都在发光,有一种莫名的物质在聚拢,从诸天万界而来,一瞬间贯穿了虚空,汇集在一起,形成一道虚影,挡在金色眼眸前些的路上。

金色眼眸似乎知道虚影是什么,它没有贸然前行,一冲而过,而是悬停在虚空中,凝重地凝视虚影。

随着莫名物质越来越多,虚影渐渐地凝视,露出一个人的轮廓,太庞大了,比起金色眼眸还要庞大好多倍,将整个虚空都给塞满。

这是一个巨人,体型遒劲,力量十足,虽然是能量组成,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无匹的力量,与金色眼眸相似,都超出了人们的认知。

一个金色的眼眸,一个充满虚空的巨人,彼此对视,似乎是在交流什么……

“吼……”那大汉是由能量构建而成,但此时却发出怒吼声,音波浩荡,席卷八方,只见附近的好几个大界瞬间破灭了。

由此看来,两个能量体并没有谈拢,大汉怒了,发出怒吼声,一下子就毁灭了好几个大界,其间的生灵也随之灰飞烟灭,就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音波席卷诸天万界,好多大界中都有物件飞出,形式各样,造型各异,但都发出璀璨的神光,释放毁灭的气息。

赵柔伊正在一家客栈中休息,被雷鸣惊醒,披衣起床来到院中观看天象,可突然间那杆从不离身的闪电银枪竟脱手而去,飞入苍穹中……

诸天万界都有各种物体飞来,汇集在一起,渐渐地形成了一柄巨大的斧头,黑黝黝的,散发着灭世的气息。

大汉一招手,将巨斧抄入手中,轻轻一抖,虚空都破碎了,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靠近裂缝的大界在一刹那间全都不见了。

金色眼眸立马有了反应,发出精神波动,急于同大汉沟通。而大汉扫视了一眼诸天万界,似有不舍,发出叹息声,继而与金色眼眸谈判。

两个能量体,都强大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现在却如同两个生灵一样在谈判,互相沟通,讨价还价,做个某种勾当。

虚空中没有日升月落,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许是一个纪元,也有可能只是刹那间,两个能量体似乎谈好了,有了动静。

金色眼眸发出神光,却没有凌厉感,似乎是在提醒大汉要守信,接下来直接撕裂虚空,遁入其间,不知往何处去了。

大汉将巨斧一扔,重新分解成亿万中物件,顺着原先的轨迹,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大汉的身影在涣散,渐渐地消失,那种神奇的能量没入虚空中,各自回到原本的大界……

赵无敌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造成了诸天万界的震动,就连金色眼眸都出现了,气势汹汹杀出,明显是要对他不利,幸好被一个大汉所阻,方才让诸天万界重归平静。

银龙不见,雷鸣停歇,夜空依然幽邃,月如钩、星辰璀璨,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倏然间一道银色光芒从天而降,就像是一枚流星坠落,划破天际,坠落在赵无敌身边,竟然相距只有三尺。

没有轰鸣声,也没有烟尘弥漫,星乐一看,却是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插在青石板上。

太奇怪了,从来只听说过天下下雨、下雪、下冰雹、下流星的,可下长枪却是第一次。

她不禁好奇,竟壮着胆子挪动脚步,不过是三尺距离,很快就到了跟前,仔细打量,不由得惊叫道:“见鬼了,这不是闪电银枪吗?怎么会从天而降?”

第640章天外飞枪

闪电隐去,雷鸣不再,天地间重归寂静。

一抹弦月如钩,高悬在天际,四周围群星璀璨,拱卫着弦月,按照神秘的规律运行,构建出一幅流动的星图。

突然,一抹银光划破了幽邃的星空,从无尽遥远的星空深处而来,带着莫名的气息,刺破苍穹,直坠向大地的东方。

苍茫大地上,多少人被天地异象惊醒,遥望苍穹,企图寻觅一抹天机。而今,见到这一抹银光,不由得惊呼,纷纷揣测其由来。

“上苍之光,这是大劫的开始还是大机遇的人降临?”

“天道有变,上苍示警,那一抹银光就是上苍的旨意,其中有飞仙的秘密,不知道为何人所得?”

“天啊!天门重新开启了吗?多少岁月了,一代又一代,都在等待天门的开启,可终究不见,在绝望中寂灭。而今,我等到了,圆了祖先的梦,太迫不及待了!”

“还记得苍穹上的那条银龙吗?看,它坠落人间了,不知是福是祸?可笑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什么飞仙之门?明明是大凶临世间,一场空前的大劫来临,所有人都在劫中,成为劫灰。”

“啊,我看到了,大岳崩摧,山河破碎,大地都被染红了,流血漂橹,积尸如山,就连星辰都被斩落,太可怕了,整个天地都毁灭了……”

“怎么会?我明明看到了一道门,门后面是一个仙的世界,那里遍地都是长生不老的大药,飞仙光浓郁地化为汁液,汇集成大湖,喝一口立马就羽化……啊哈哈哈……我成仙了……”

“尼玛,一群傻缺,都是装十三惹的祸。平日里装得太过,都疯魔了,一个个神经兮兮,真特么无语。”

“对头,你看看,什么飞仙光、长生不老药,还有流血漂橹的大劫?分明只是一颗流星坠落,不知道会砸到那个倒霉鬼的脑袋上面,哎,罪过罪过呀,想想就闹心。”

“哎哟妈呀,可找到知音了!哥几个,流星转眼即逝,赶紧对着流星许愿,贼灵验了,可不敢错过。”

……

扬州,离瘦西湖不远的贫民窟中,小莲儿的家门外,那杆跨越了无尽的时空的闪电银枪并没有遵循“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法则,自作主张地坠落在赵无敌身边。

炽烈的银光不见了,通体黯淡下来,仿佛将所有的能量都耗尽在穿越时空的路途上,将一切的神行都抹灭,变成了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一如星乐使的那一杆。

星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闪电银枪是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的法器,自他老人家武破虚空离去的那一刹那,将闪电银枪从天门中扔回来,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

自那以后,闪电银枪就成了常山赵氏历代家主的信物,也成了世外山门的一件圣器,一直流传了数百年,被誉为神话的象征。

此刻,闪电银枪应该在她母亲手中才对,不可能弃之不顾。因为它太重要了,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多的是精神象征,震慑世界上的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不敢打常山赵氏的主意。

可眼前分明就是闪电银枪,她不可能认错,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是母亲来了,躲在暗处,想吓唬她一下。可任凭她喊破了喉咙,外加撒娇和威胁,也不见母亲的身影。

她茫然了,同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很可能母亲出事了!

作为常山赵氏的圣器,赵柔伊不可能将闪电银枪抛弃,而今却人枪分离,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出事了,被人所控制,身不由己,从而无法左右闪电银枪的去向。

如果真是这样,可为什么那些人不将这杆神兵据为己有、亦或是拿着它逼迫常山赵氏,从而交换一些好处?

赵无敌看出了星乐的担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你别瞎想,事情未必是那样子。我分明看见闪电银枪是从天外飞来,极有可能和天地异象有关。家主福缘深厚,将来会有大福泽,怎么会……

赵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即同家主联络。”

在赵无敌想来,女帝赐婚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唱天下,但神都的上层人物差不多都知道了,那么以常山赵氏的能量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样一来,以他对家族的重要性以及家主姐姐和他的关系,不可能不来扬州道贺并主持婚礼。

以此推断,家主此刻应该就在来扬州的路上,虽然无法断定是东南西北那一个方向,但可以肯定离扬州并不太远。

常山赵氏是一个古老家族,曾经在世外山门中执牛耳,其底蕴无法揣测,门下子弟和附庸的眼线遍布天下,而且应该养育有珍禽和异兽,全力联系家主的话,估计要不了三五日就有消息传回。

赵六也认识闪电银枪,自然能分清轻重缓急,立马就去安排。不过,在临去之前还是附耳低语了一句话:“叔父,星路已开启!”

赵无敌神色一紧,点点头,让赵六离去。他看着神都方向,神情萧索,喃喃自语:“这一天还是来了,女帝啊女帝,现在就看你这样选择了。”

三年来,赵无敌在龙山中守墓,不仅打造了一支亲军,还利用赵六的手段在龙山中留下了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狡兔还有三窟,赵无敌在这世上有太多在乎的人,可不想让她们置身危墙之下,任人宰割。

他建造了一条“星路”,只要危险来临,他将带着家人遁入龙山,踏上星路,去海外逍遥快活。

星路是一条路,也是一个代号,包括一群人和无数的物资,可谓是万无一失,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都测算到了,并做了充足的准备。

目前虽然还没有得到墨家的回音,无法打造巨大的战舰,征伐星辰大海,可以常山赵氏的商队,暂时先到南海立足,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无敌和星乐踏进了小莲儿的家,看到孩子们都蜷缩在一起,以小莲儿为中心,一个个小脸都煞白,显然刚刚被吓坏了!

“小莲儿,带着他们跟我走,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再也不会让你们缺衣少食,受人欺凌。”赵无敌道。

小莲儿看到赵无敌,心里的胆气壮了,立马收拾东西,带着弟弟妹妹们跟赵无敌离开。

临行前,小莲儿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的家,眼中噙着泪水,有一种不舍和心伤……

家虽破,难以遮蔽风雨,可再破的家也是家。有了家,可以让你躲避漫长的黑夜,在睡梦中恢复伤口。

“家没了,可以重建,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变好,小莲儿,终有一天,你会再回来!”赵无敌安慰着。

小莲儿没有说话,却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是啊,人在,家就在!

第641章冯桂教女

月上中天,已是夜半时分,赵无敌一行方才回还。

瘦西湖畔的这处宅子占地极广,粗略估计能有二十余亩地,抬眼望,在朦胧的月华映照下,老树葱茏,修竹摇曳,一栋又一栋楼台轩阁和屋宇,分布得极为合理,透着江南园林的格调,与神都和长安大为不同,让人的眼前一亮。

在这风景秀丽的瘦西湖畔修建这样一所大宅子,极为难得,曾花费的钱财不可估量,由此可见宅子的前主人身份不简单,倒是让赵无敌捡了个大便宜。

此地是赵六为他购买的别院,因为在龙山已经修建了侯府,所以这所大宅子就只是随意挂了一道匾,上书“赵府”两个漆金大字。

秦怀安和冯桂早已回来,因为武厚行之事,二人未免有些忧心忡忡,随便敷衍几句,便各自回屋。

秦怀安带回一个年轻女子,换在平日里,少不得要解释一番,可今天却意兴阑珊,打不起精神,就连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都没兴致碰,胡乱洗浴了一番,便歇下了。

冯桂瞅着闺女唉声叹气,他夫人恼了,质问道:“郎君今夜一回家就唉声叹气个不停,莫非是因为秦家的亲家大伯带回一个美人儿,而郎君你却空手而归,心中失落?何必呢?也没人拦着你,改明儿妾身就厚着脸皮求你女婿给你踅摸一个就是。”

冯桂脸皮紫涨,气吁吁地喝道:“胡说八道!气煞我也!娘子,你我夫妻相濡以沫,齐眉举案,难道在你心里某就是那种人吗?”

“这……郎君倒不是,可你干嘛摆出一副死人脸?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哪怕是死了也落个明白鬼。”冯夫人道。

“哎……大祸临头了!”冯桂未曾开口,先长叹一声,继而道:“是这样的,你那好女婿今夜杀了人了……”

冯桂长吁短叹,将今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描述赵无敌得罪三武、废了番人和怒杀武厚行,至于喝花酒之类的,那是打死都不能说的。

冯夫人初听女婿杀了人,倒也没觉得什么了不得。他女婿可是安国县公,女帝钦封的大将军,而哪一个大将军不是杀人无数、血染征袍?没杀过人的大将军,算个屁的大将军。

可渐渐地觉得不对味了,因为她听到了死者是武氏族人,还是一个郡公,除此以外,女婿还得罪了一个国公和一个郡王以及他们的老爹,当朝权势滔天的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

这可怎么是好?冯夫人也不由得暗自埋怨,女婿啊女婿,你也太能折腾了!你今夜这么一闹,可让我闺女怎么办?

眼见着还有十多天就要成亲了,而武厚行一事哪怕是武氏子弟今夜派人走驿道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回神都,然后由女帝定夺,再颁旨,最快没有一个月也传不到扬州。那么,闺女这亲事还要不要操办?

冯夫人心里是一团乱麻,堵得太难受,怔怔地看着月娥,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月娥连忙将小脸一绷,决然道:“阿娘,您可别打我的主意。女儿的心是郎君的,人也是郎君的,您要是想悔婚,那就当没生过女儿。女儿立马抹了脖子,死就要做老赵家的鬼魂。”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冯桂气得直哆嗦,花白胡须在风中凌乱,指着月娥喝道:“为父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君子重然诺,何况是儿女的亲事?漫说如今只是猜测,哪怕是他赵无敌被陛下定罪,牵连到为父头上,为父也不会后悔的。只不过,苦了你们娘俩了,哎……”

冯桂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按照大周律,凡大谋逆者,将祸及九族,无一幸免。

九族者,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九族之内,成年男丁一律斩绝,妻女充为官奴婢,未成年男子或入宫为内侍,或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赵无敌父祖已亡故,别无叔伯兄弟,父三族空无一人,想牵连都找不到对象。而常山赵氏与他这一支已分开百年之久,无法硬扯进去,而且,以常山赵氏这个庞然大物,也没人敢牵扯。

而他母亲是个孤女,自幼被老道捡来,不知家乡何处,哪里来的族人?

若是以女帝所言,赵无敌的母三族倒是有不少人丁,可女帝自身就在那母三族以内,岂能睁着眼睛往里跳?

没了父三族、母三族,就只剩下妻三族。而窈娘是大妇,妻三族自然落到她头上,可她和赵无敌差不多,娘家已寻不到半个人了,哪里有人头给女帝杀?

不过,在沫儿和月娥身上却存在变数,按照大周律,若是沫儿和月娥老老实实地做妾室,那么即便是赵无敌犯了多大的罪,也牵扯不到妾室的娘家。

因为妾室并非是嫁,而是买卖,花钱买的,和其娘家是一种交易,自然不需要负责任。

可如今沫儿和月娥分别被明旨封为四品和五品诰命夫人,同妾室就有了区别,但大周律规定了士族只能有一个正妻,那么二女到底是算妻还是妾,就看女帝的高兴了!

月娥到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她并不怕死,可牵连到父母却是她所不愿的。

她扑通一下跪倒尘埃,满脸泪水横流,期期艾艾地哭道:“阿爷,阿娘,都是女儿不好,让你们受到牵连……阿爷,您将女儿逐出家门吧!”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阿爷将她逐出家门。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月娥,而不是冯月娥,同老冯家就没有了关系,女帝的怒火也就撒不到冯家的头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冯桂一巴掌掴在月娥娇嫩的俏脸上,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月娥怒喝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二者不可兼得,舍身而取义也!

你个不孝女,竟要老父做那不义之事!”

冯桂对月娥疼爱万分,自小到大,不曾动过一个手指头,就连厉声呵斥都没有,而今竟用力掴了一巴掌,白皙的脸颊都肿了,露出清晰的指印,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常言道:“书生意气”,因意而动气,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

第642章舍生取义

冯桂是士子,虽出身寒门,但却饱读诗书,为人最是讲究忠孝礼义。

士子对气节看得最重,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只要心中有浩然正气在,哪怕是面对高举的屠刀,亦面不改色,大笑而终。

远的不说,就说十多年前的上官仪就是如此,一家子呼啦啦数十上百口被带到西市,面对着刽子手雪亮的长刀,该饮酒饮酒,该大笑大笑,没了正准备吟诵一首短头诗流传千古,却被刽子手提前下刀子打断了。

对于冯桂来说,嫁女一事几经波折,到头来却摊上了这么一摊烂事,可他却不后悔,没有怨天尤人,只怪自家命不好。

死,有什么了不起,一刀落下,也不过是走完了人间的路,踏上奈何桥,顺着黄泉路进入另一个世界而已。

而真要如月娥所说,公然将她给赶出家门,断绝了父女关系,那么他将永远活在世人的鄙视中,终日被口水淹没、被戳脊梁骨,那种滋味还不如死了。

打在儿身,疼在爹娘心中。

冯桂发完火,看到月娥那肿起的半边脸颊,一片紫色的肌肤中清晰地显露出五道指印,心中疼如刀绞。

冯夫人虽不惧丈夫,平日里对冯桂吆来喝去,可那不过是表象,是夫妻间的乐趣。一旦冯桂发怒,立马就变成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不敢出声,也挨着月娥跪下,低着头,一起受训。

冯桂长叹一声,一甩大袖自去里屋休息。这是给冯夫人的暗示,他心疼闺女,但却抹不下老脸,只好躲起,好让老婆子给闺女疗伤。

“我的儿,这么肿成了这样?”冯夫人捧着月娥的脸,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心疼得不行,不住地嘟囔:“这可如何是好?万一留下了疤痕……哎,老东西也忒狠了,竟然对自己闺女下这样的重手……”

“阿娘,您不要埋怨阿爷,都是女儿的错,不该说出那绝情的话。”月娥强忍钻心的疼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母亲。

就在此时,一直在外面守门的花三娘进来了,本是有事情禀报,可抬眼看见月娥的脸,不由得惊叫道:“小娘子,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月娥连忙用袖子遮住,撒了一个谎。

花三娘心里直嘀咕:“小娘子,你这慌撒的也太蹩脚了!还自己碰的?你得是碰到哪里才能伤成这样?还有五根清晰的指印,骗鬼都骗不到。”

她从月娥跪在地上的模样,以及屋子里没有见到阿郎的身影,已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由。

可这一猜,她是越发的奇怪了!阿郎对小娘子可是极为宠溺,就差将天上的月儿给她摘下来,而今却对小娘子下这般重手,太不可思议了!

“三娘,你急急慌慌进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冯夫人问道。

“哦,夫人,还真有要紧事情。”华三娘方才想起她进来的目的,道:“夫人,是咱家姑爷回来了,刚见过秦夫人就来给您二位请安来了。要说咱家这位姑爷可真是个急性子,月儿都挂上中天了,还要来看小娘子,就不能等到明日天亮……”

花三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可听在月娥耳中,却不啻于天雷滚滚,催人心魄。

赵无敌能深夜来看她,这份真情自是极好的,可问题是她如今这副模样,可怎么见人?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试问人世间哪一个女子不是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示在心上人面前?

昔日,汉武最宠爱的女人李娃,因病而憔悴不堪,在汉武来看望时以被蒙面,至死都不让汉武看最后一面。

李娃非绝情,而是不想让汉武看到她憔悴的模样,而要他记住她最美丽的时刻。

“阿娘,怎么办?快拦住他……”月娥急得团团转,要母亲拦住赵无敌,可又觉得不妥,装病吧,太不吉利,可把她给难住了!

“丈人,丈母,小婿深夜来访,还请恕罪……咦,月娥你的脸……”赵无敌左等右等不见花三娘回话,想想也不是外人,便抬脚走了进来,可突然看到了月娥红肿的脸颊,一时之间把他给吓了一跳。

“你这人……”月娥埋怨着,连忙将袖子举起,遮住了整个俏脸。

赵无敌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不好动问原因。不过,那受伤的是他媳妇,替她疗伤总没有错吧?

“星乐,将孙老神仙给你的好药拿出来,给你小师娘抹上,手脚轻些,可别弄疼了她。”赵无敌身无长物,只好找星乐要药膏。

这丫头惯会装傻卖萌,既然与孙老神仙相遇,怎么可能放过老人家,再加上清风这个“内贼”,早就从孙老神仙哪里踅摸了好些药物。

星乐与月娥本就极好,三年未见,而今相遇,早就想来看她了。她见月娥受伤,本不等赵无敌吩咐,就掏出药瓶子上前来到月娥面前,可听叔叔师父这么一说,却不乐意了,撇着小嘴说道:“人家就是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可干不了细腻活,要不,叔叔师父,还是您亲自来给小师娘抹药,以免弄疼了小师娘哦。”

他们师徒俩真不讲究,人家还没有过门呢,外加阿娘就在眼前,你们却一口一个小师娘,可让人家怎么活?

月娥又羞又疼,拿眼狠狠地瞪他们俩。可这师徒俩觉悟太低,也见惯了风浪,对月娥的威胁才不在乎。

“咳咳,大半夜的,还劳烦安国县公来访,老夫真是不敢当啊!”冯桂冒了出来,言语之中的称谓颇为生分,看来老家伙心里的气还没有消。

“丈人,您这可是见外了,今夜本想让丈人尽兴,谁料到被一群臭虫给搅和了,真是扫兴。这样吧,明日小婿再设宴赔罪,就在这宅子里,也不请外人,就咱们一大家子,好好畅饮一天。”赵无敌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地邀请。

“安国县公的这份胸襟……啧啧,可真不是一般的宽广,老夫是大开眼界啊!”冯桂摇头晃脑,外加砸吧着嘴巴,尽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第643章翁婿奏对

冯桂挥手让妻女去月娥屋子里疗伤,自在一张胡椅上坐下,同时也请赵无敌坐下,隔着一张高脚云纹长几,并亲自执壶,倒了两杯清茶,给了赵无敌一杯,自己个端起一杯,先嗅了嗅茶香,接着小口抿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他将杯子放下,往后一靠,半躺在宽大的胡椅靠背上,两手搁在扶手上面,手指轻轻敲击,道:“还是安国县公会享受啊,这胡椅不错,能让人半躺半坐,格外舒坦。”

赵无敌来自大明,虽也是古武世家,可在大多数时间已彻底抛弃了跪坐,而改用了桌椅等物件。来到大唐以后,每日里都只能跪坐,对此他颇为诟病,故此在龙山府邸中做了一些改变。

跪坐是汉家苗裔的古老礼仪,渐渐成为了士族的象征,他也是世家中人,如今又身居高位,家中若全部改为桌椅,会被人笑话的。

其实,此时桌椅本就已传入中土,西域胡子开的店铺里就是桌椅,就是升斗小民家中也不例外。可他赵无敌即不是胡子,也不是升斗小民,用点胡人的桌椅都不能堂而皇之,也太憋屈了!

因此,在他位于龙山脚下月落湖畔的府邸中,前院会客之地一律采用席地而坐,而后院则按照他所改进的样式打造了全套的物件,包括桌、椅、床、几、案等,俱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制成,而款式则都是数百年以后才有的,比胡子那粗鄙的物件也不知精美了多少倍。

赵六这小子曾多次去侯府,见识过这些物件,也猜到了赵无敌的喜好。因此,在替赵无敌购下这所宅子后修缮之际,自作主张地照猫画虎打造了一批,以至于整个府邸中都是这种物件,就连个席地而坐的地方都没有,让秦怀安和冯桂颇为不爽。

赵无敌十七岁为开国侯,二十岁为开国县公,而且并非是靠祖宗福荫而得来,也不是出身于皇族,这样的成就不仅是大周,就是纵观这段古史、自三皇五帝到如今,也不见有第二人。

这样一个创造了奇迹的新贵,背后又有一个古老的世家支撑,假以时日,大可以一人开创一个世家,传承千万年,成为后人传唱的神话。

作为一个世家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底蕴,是礼仪,可你瞧瞧,满眼里都是一些奇技淫巧之物,年纪轻轻就贪图享乐,还喜欢胡子的东西,真是数典忘祖,孺子不可教也!

对冯桂的指责,赵无敌颇不以为然。明明自己个坐的很享受的模样,却偏偏口不对心地横挑鼻子竖挑眼,也真是太无耻了!

你在公事房里坚硬而又阴冷的地板上面跪坐了一天,回到家为什么要抱怨腰酸背痛腿脚发麻受不了?

食古而不化,说的就是这些迂腐的士人。再说了,胡子怎么了?胡子的确长得是磕碜了点,可胡子并不比咱们笨,在遥远的西方已经诞生了诸多大贤,比起咱们的先圣孔子等也不遑多让,甚至在实用性上更加高明。

而且,你们看不清胡子,可你们看看,家里铺的是胡子编织的华美地毯,口中吃的是胡饼,喝着胡子酿造的葡萄酿,就连勋贵宴客时的压轴大菜浑羊殁获也是胡子做的……

还有妇人梳的发式,穿的服饰,跳的拓枝舞、胡旋舞……等等等等,太多了,数不胜数,都和胡子有关,也没见你们嫌弃,一个个趋之若鹜。

你们能享受,为什么本公嫌跪坐腿疼,效仿后世做了些桌椅,就碍着你们事了?太宗皇帝都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心怀天下,尔等为何就死抱着圣人之言,不肯改变呢?

赵无敌心中怨念浓郁,可却不敢吐露半个句。倒也并非完全是顾忌眼前人的身份,而是身在大周,不得不入乡随俗,做出妥协。

冯桂之流并非只有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天下的士族,他不能活成独夫,同所有士族决裂。

赵无敌哂笑道:“丈人说的是,小婿近来太浮躁了,心性不稳,有着魔的危机,还望丈人多加指点和鞭策,以免小婿坠入了魔道,被轮回所弃。”

冯桂看赵无敌态度不错,还是个识相的人,心中舒坦了许多,也就不在阴阳怪气。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又饮了一口清茶,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还年轻,能迷途知返,尚不算晚,日后要谨记圣贤教诲,修身养性,克己复礼,他日立地成圣也未尝没有可能。”

冯桂引经据典给赵无敌开课,讲解史上诸位圣贤的微言大义,严厉要求赵无敌要斩断浮华,修炼己身,不可贪图享乐,将大好年华葬送。

他说的很快,也说得太多,将口水都说干了,就连杯中的茶水都见底了。

赵无敌见此,立马提壶给他续了一杯。这是他饱学鸿儒的老丈人,是当世的瑰宝,可不敢将他给渴死了!

冯桂嗓子眼冒火,也不客气,端起被子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倒了下去,享受着喉咙里的清凉和萦绕不绝的余香,叹道:“好茶!初入口,淡如水,却又一抹清香,若有若无,在鼻尖萦绕,入口以后,回味悠长,清香更浓郁了,太妙了,妙不可言!”

赵无敌见他喜欢,连忙道:“这是自家种的茶,许是水质的原因,味道清淡,无法煎煮,小婿无意间突发奇想,仅以沸水浇之,谁料到本是胡闹之举,却换来一杯香茗,别有一番风味,倒与这江南山水的秀美很贴切,既然丈人喜欢,那就多饮几杯,不值钱的物事,家中多的是,待丈人回神都时,给您备上一大箱子就是。”

冯桂对这清茶还真是对胃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恰好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在赵无敌说送他一大箱子,让他带回神都慢慢引用时,却又黯然了,就连口中的清茶都越发的无味。

他叹道:“贤婿,你说老夫还有回到神都的那一天吗?”

“能!当然能!”赵无敌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冯桂不解,摇摇头道:“贤婿杀了武厚行,又将魏王和梁王的嫡子给得罪死了,武氏一族岂能善罢甘休?陛下能容你?”

第644章深谋远算

夜色深沉,室内很宁静,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蜡烛有泪,燃烧己身,释放出光芒,穿透晶莹剔透的琉璃,将赵无敌的脸照得格外白皙,就连唇边的毫发都清清楚楚。

他面对冯桂的质问,略一思索,将身子坐正,答道:“丈人,不瞒您说,对武氏一族的想法,小婿并非在乎,关键是看女帝的反应。

女帝的心思不同于常人,实在是难以猜测。不过,以小婿看来,无非就是两个结果,暴起雷霆之怒亦或是轻轻放下,没有其它的可能。”

冯桂点点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做臣子的也只能俯首受之。但我从你的态度上看出了不寻常,你恐怕没打算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知我者,丈人也!”赵无敌大笑,朝冯桂拱手道:“吾本好男儿,逍遥天地间,生死岂能由他人掌控?丈人放心,真到了那一步,女帝不容我,小婿早就布下了退路,丈人和丈母就和小婿一起隐去,咱们一大家子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

“贤婿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虽大,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地?”冯桂黯然道。

赵无敌傲然道:“那倒未必,世外山门无数,掌握着诸多洞天福地和密土,古来哪位人间帝王敢染指?”

冯桂一想,也是啊,老夫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咱这小婿可不是一般人,他身后可是常山赵氏这样的古老世家,据闻曾出过仙,自然手中也有洞天福地。

老夫读圣贤书,却仕途坎坷,至今头发花白也不过是捞了个兵部主事,就这还是沾了女婿的光。

罢了,老夫就舍弃这微末小官,和老婆子一起随女婿去洞天福地,下半辈子也沾染一点仙气,不说成仙,起码也远离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多活上十年八年也是赚了。

他认可了赵无敌的建议,打开了心结,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脸上也舒展开了。

他扭头看向神都的方向,感慨道:“神都,这辈子是回不去了,多少老友和长者,再也见不到了……”

“那倒也未必!”赵无敌道。

冯桂猛地身子一震,惊问道:“贤婿莫非要……”

他四处张望,到底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来,而是深处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反”!

“呵呵,丈人言重了!”赵无敌连连摇头,坚决否认。

老丈人自幼习孔孟之道,忠君的想法早就渗入到骨头里了,要是让他造反,门都没有。恐怕立马就要和赵无敌撕毁婚约,宁愿被天下人唾弃,也不肯与反贼为伍。

赵无敌否认了要造反,安了冯桂的心,接着将两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仰,小声道:“丈人莫非忘记了女帝的年纪?”

“嘶……”冯桂倒吸一口冷气。

不错,女帝差不多有六十了,作为一个进入甲子之年的老妪,即便是养尊处优,每日里用大药滋补,外加御医调理,又能再活多少春秋?

常言道“百年之后”,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美好祝愿和期盼,可古来又有几人活到百岁?

女帝虽有大药滋补、御医调理,可以女子之身开辟一个大周王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兵伐神都,将她给拉下来。

另外,武氏一族的内斗,李唐残余势力的蠢蠢欲动,外加满朝臣子阳奉阴违,她太累了,将严重地损害她的身体和寿元,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驾崩……

冯桂迟疑地说道:“贤婿,即便是陛下……那个了,可武氏是大周的帝族,天下还是大周的天下,又如之奈何?”

冯桂的问话很犀利,差点将赵无敌给问得哑口无言。以常理来看,王朝乃是一家之天下,老皇帝死了,只要子嗣没有死绝,自然有人继承皇位,承继大业。

武氏一族的族人可不少,血脉近的都能有上百人,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死绝,那么大周依然是大周,天下还是武氏的天下,赵无敌依然是逃犯,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赵无敌却是来自后世的灵魂,他熟读古史,自然知道在女帝以后天下重新归唐,甚至当时女帝还没有死翘翘,就被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之变”给推下了帝位,再以后,几经反复,武氏一族都快死绝了!

赵无敌知道以后的结局,可却无法说出来。他总不能向冯桂坦白,小婿是数百年后大明的人,死后灵魂不灭穿越时空来到大唐,附身在这具身体上……

若他果真如此说,可以断定将被当作妖怪给打死,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他只好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编织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丈人,不为其他,天下人心向李唐,这已经足够了!”

冯桂想了想,的确有那么一丝可能。他早年得房遗则指点,后在新城又得魏文常看重,从而被调入兵部衙门,做了一个主事。

自打那时起,他就算是上了魏文常的贼船,成了老牌勋贵联盟的一员,加入反武复唐的阵营。

眼下,他还只能算是联盟外围的人员,并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可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了解,在大周表面平静的水面下,早就是暗流汹涌。

他不反对女帝登基,可更加希望天下重新归唐。因为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吆三喝四,哪怕这个女人的确是惊艳万古,对于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是滋味。

冯桂解开了心结,有了退路,而且还得了一张画饼,也不再对赵无敌不爽,起身道:“夜也深了,你去和月娥见一见,说几句话就回吧,免得让人闲话。”

他说完话也不等赵无敌反应,自己个先背着两手晃晃悠悠回到房中,将赵无敌给留在那里。

得了丈人的首肯,赵无敌也不客气,堂而皇之地进了月娥的闺房,惹来一声尖叫:“啊……快出去!快出去!”

赵无敌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月娥在换衣服,可又觉得不对劲,她明明是衣服穿得好好的,干嘛怕我看?

“哈哈哈……臭媳妇迟早也要见……郎君,何况你又不丑,干嘛怕我叔叔师父看见?”星乐哈哈大笑,尽在里面添乱。

“坏星乐,人家不理你了!”月娥嗔道。

第645章英雄泪

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而今一张俏脸肿得不像话,还被星乐给涂抹上油腻腻的药膏,跟个猪脸似的,让人家就这样面对夫郎,日后可怎么活?

冯夫人虽在闺女房中,实则始终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冯桂并没有动怒,还允许女婿来看望闺女,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她是女子,心眼儿小,装不下整个天下,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就直念“无上天尊、阿弥陀佛”了。

她见事情圆满了结,想是女婿说服了丈人,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见闺女害羞,不由得笑道:“姑爷,夜已深了,这按照古礼成亲前你们二人是不宜见面的,你先回吧。”

冯夫人倒没有撒谎,按照古礼,男女之间但凡定下了婚约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哪怕你二人原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例外。

赵无敌通读古史,对儒家各种经文也有涉猎,对此也知道。不过,他原本是寒门子,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譬如窈娘就一直伴着他长大,并没有避开。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寒门子弟,已成了当朝势头最旺的新贵,冯夫人方才提起,以免被人诟病和嘲讽。

赵无敌恍然大悟,怪不得三年前沫儿随他同行,秦怀玉总是黑着脸,老是拿眼睛乜着他,十分的不爽,感情就是为了这事?!

“哈哈哈……”他笑了,笑声中却充满苦涩和无奈,冲冯夫人拱手道:“丈母请安歇,小婿告辞了!”

他向冯夫人告退,倒也没必要和月娥打招呼,以免她要还礼而难堪。

赵无敌和星乐离开了左跨院,朝后院走去。一路上,他默不作声,却让星乐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师父,您生气了?就为了月娥小师娘不肯见你?”

赵无敌淡淡道:“傻丫头,叔叔没有生气,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如同一个人悬在空中,始终踩不到坚实的地面,就那么飘着,眼看着人世间生老病死、繁衍生息,可我却是个局外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有无尽的落寞和萧瑟萦绕,就像是一片枯叶被秋风卷离了枝头,又卷上天空,就那么飘来飘去,不知归宿在何方?

对于这方世界来说,他可不就是一个局外人吗?一个轮回的偷渡者,一个天道之外的异数,不知被何人操纵,也不知目的是什么?

扬州城中的赵府很大,分成了好几个院落,冯家住了左跨院,而秦家则挑选了右边的院落,而将最大的后院留给了他这个主人。

正房的前厅中,明灯高悬,烛光摇曳,窈娘伫立于灯下,等着他归来。

一袭藕色衫裙将她的身影衬托得越发得婀娜,清冷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就如同衫裙上绣着的那枝水芙蓉一般,遗世而独立,惊艳而又多了一抹娴静的气质。

沫儿不再,被秦夫人劝回去了,想来是和冯夫人所说的那样,在大婚前是见不到了。老秦家世代簪缨,勋门立戟,该有的脸面还是要的,沫儿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加上今日的风波,也就遂了秦夫人和心愿,咬牙和夫郎暂时分离。

窈娘见赵无敌回来,连忙上前相迎,轻笑道:“郎君夜里饮了许多酒水,想来口渴得很,妾身见厨下有新鲜的湖鱼,便熬了些鱼汤,正好给郎君醒酒。”

三个女人中,窈娘陪伴他时间最长,打小就照顾他衣食住行,与其说是媳妇,不如说是姐姐更合适。

如今的赵无敌虽换了一个灵魂,可自从在幽冥空间中与前身相遇后,二者的记忆已彻底融合,就连情感都继承了。可以说如今的赵无敌就是那个在龙山上跟着窈娘身后跑的垂髫小儿,对窈娘的感激和依恋发自内心,没有一丝敷衍和伪装。

“姐姐辛苦了!”赵无敌躬身给窈娘行礼,可把窈娘给弄了个手忙脚乱。

鱼汤很鲜美,里面盛了一小段鱼肉,窈娘很细心地将其中的刺都给挑出来,让赵无敌吃起来不用再费事。

他挑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咀嚼,品尝着那滑腻而鲜美的滋味,接下来又喝了一大口鱼汤,那股子味道更浓了,从他的心头涌起,一直到鼻尖、眼睛……

两滴清泪滑过脸颊,滚落在鱼汤中,吧嗒一声,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端起盛有鱼汤的碗,将里面的鱼汤一饮而净,顺手用大袖擦了一把眼睛,对窈娘说了一声“湖边夜风清凉,姐姐小心点,别受了凉伤了身子”,便逃也似的离去。

他穿行在曲折的长廊中,昏黄的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留下一地的凄凉和落寞。此刻,走在无人的长廊中,他再也忍不住了,大滴的泪水如雨般滚落,将胸前的衣服都给润湿了!

一碗鱼汤,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对这一世的爹娘,还有那隔着无尽时空的家人,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太让人心伤了!

他喝的不是鱼汤,是亲情、是家的味道,娘在,家就在,儿女绕膝、执子之手,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可这一切都逝去了,再也无法回头,只有珍惜眼前人,将她们守护住,再也不允许她们受欺负。

在赵无敌离开后,星乐眨巴着大眼,莫名其妙地自语:“叔叔师父今夜是怎么了?神神怪怪的,搞什么名堂?”

窈娘看着郎君的背影,缓缓道:“他哭了!我看得很清楚,自阿娘离开以后,就不曾再见过他流泪,可今夜他哭了,却不知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心中痛苦成这样?”

星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也没什么啊,不就是废了一个吐蕃狂徒,杀了一个口出污言秽语的武厚行,有什么了不得?

再就是,刚刚在月娥小师娘那里,看见月娥小师娘半边脸都肿了,好吓人,说是自己个撞的,骗鬼,肯定是被他爹给揍的。啧啧,那是亲爹吗?真敢下手。

对了,就是临了月娥的母亲说什么大婚前不宜再相见什么的,好像自那以后叔叔师父就怪怪的,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星乐都听不懂,可心里却怕怕的。

窈娘婶婶,你也是叔叔师父的娘子,为什么不必嫌疑和叔叔师父相见呢?”

第646章二武密谋

星乐眼巴巴地看着窈娘,希望窈娘婶婶能为她解惑。

三个师娘中,星乐和沫儿最是投缘,整天在一起叽叽喳喳也不嫌腻歪,另外她和月娥关系也不错,堪称闺阁中的密友,但只是碍着辈分和礼仪,不得不称呼她们为“师娘”,还不忘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因为在她心里,觉得沫儿和月娥更多的是她的玩伴,就像是无话不谈的小姐妹一样,至于师娘……说实话,两人并不符合星乐心中的师娘形象。

师娘也是娘,自然要有一种端庄的样子,就像她娘亲一样,好起来要天上的月儿都能答应,可严厉时怎么撒娇都不好使。

因此,三人中只有窈娘最接近,毕竟她年纪稍长,又大小历经磨难,过早地扛起了一个家的重任,显得成熟和稳重,性情大度,能包容她的小脾气。

这是星乐的看法,不过,她显然忽略了彼此的年纪,其实赵无敌和窈娘也就比她大个一两岁,做她的师父和师娘实在是很勉强。

窈娘见星乐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道:“我和郎君本是一起长大,就跟一家子人一样,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再说了,郎君对亲情看得很重,若是一帮子人都躲着他,谁来照料他的饮食?我只求一辈子能和郎君在一起,不离不弃,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什么吉利等,并不重要,富贵也好,贫穷也罢,也就是那么回事。”

“窈娘婶婶,你好伟大哦!不愧是叔叔师父最敬重的人,比红颜知己还要知己。”星乐扑闪大眼,夸张地大叫。

“好了,好了,星乐小娘子,再不去休息,天就要亮了!”窈娘哄着星乐,对这个古灵精怪、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丫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不嘛,今夜我要陪婶婶睡。”星乐不走了,赖上了窈娘。

是夜,扬州城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彻夜难眠。

武氏的势力发展很迅速,自女帝登基以后,整个天下都姓武,让武氏族人底气十足,不再遮遮掩掩,一个个将手伸向四面八方、各个行业。

扬州乃繁华富裕之地,武氏族人怎么会视而不见,他们通过收买、恐吓和许愿,恩威并施之下,终于让一些商号屈服,或臣服于武氏门下,或让出一部分份子,让武氏在十里扬州有了根基。

武氏在扬州有商号,置办了不少产业,其中就有一处大宅院,同样位于瘦西湖畔,不过却与赵无敌的宅子隔湖相望,并不相连。

深宅大院中,武延秀和武崇训相对而坐,面前的卷耳云纹几案上摆放着几样食物,有羊肉和湖鱼和新鲜的果蔬等,以及葡萄酿。

武延秀大口吞咽着葡萄酿,那副模样就像是从死囚牢中刚放出来的囚徒,已经好多年没有饮酒,一朝遇到好酒,好不痛饮一番,哪管他生与死。

武崇训就要斯文的多,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其中盛着鲜红的葡萄酿,用三根手指拈起,轻轻地摇晃几下,那可真是杯翻红浪,如血流淌,让人看了,还未开饮就已经醉了。

然后,他将琉璃盏凑在鼻尖前,深深地吸一口,眯起眼睛享受着一股浓郁的芬芳直冲进脑海中,接下来轻轻地小口啜饮……

他小小年纪,却精于此道,将一杯酒喝出了万种风情,不愧是皇室子弟,身份尊贵,礼仪十足,那副派头让同样是武氏嫡子的武延秀拍马难追。

肥羊、鲜鱼、新鲜的果蔬和如血的葡萄美酒,本是人世间难得的珍馐,却勾不起他们的食欲。

他们本是三人同行,可此刻只剩下他们俩默然对饮,另外一个、也就是他们的同族叔父武厚行,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倒在偏院临时购买的棺木中。

武厚行与武承嗣一辈,乃是他们的叔父,从女帝父亲算起,武厚行的血脉并非嫡系,身子骨也不好,平日里不被女帝待见,在大周开国大封宗室之际,勉强捞了一个郡公。

这样一个皇室的边缘人物,在武延秀眼中,说实话还真没把他当长辈看待,可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武厚行再怎么不受待见,可终究也是武氏皇族子弟,岂能让一个外姓人给随意杀了?

你杀了武厚行,又随意废了武承嗣的随从,那就是不把武氏皇族放在眼里,并且,可以说是对武氏心存怨念,企图不轨,有谋逆的心思。

二人将武厚行的尸体带回府邸,让仆从给买了一副棺木随意收敛,然后,他们就待在密室中,商量着后事该如何处置?

这本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敢公然与武氏对抗的人,无论是谁都将遭受血淋淋的惩罚,根本就没有悬念。

在大周天下,谁敢公然杀武氏族人,不啻于谋反,而女帝对谋反的态度可是一向严厉,绝不心慈手软。

宁枉勿纵,以暴制暴,这是女帝坚信的法则,但凡只要涉及到谋反,无论是谁都难逃一死。

来俊臣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看谁不顺眼,觊觎谁家的大宅子、良田,就唆使手下的泼皮出首诬告,给对方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偶然间见到谁家的美妇撩人,想据为己有,那么同样给人家男人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这套拙劣的把戏,可谓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和对质,但却屡试不爽,以至于丽景门成了鬼门关,只见有人进,从未有认出。

人们将御史台当作了人间地狱,无不望而却步、闻之丧胆,神都市井中为此编了一段儿歌:“天惶惶,地惶惶,一入丽景门,再难回故乡,先死爹,后死娘,全家死光光……”

因此,武延秀要给赵无敌加上谋逆的罪名,将今夜之事添油加醋一番写成密奏,派人连夜快马加鞭呈送神都,再由他老爹武承嗣出面,邀集武氏族人和亲武氏的官员联名弹劾,然后,最好是交到来俊臣的手上,让赵无敌将御史台中的七十二种刑罚都尝一个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方解他心头之恨!

至于赵无敌的几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嘿嘿,以来俊臣好人妇的恶趣味,啊哈哈,其下场比买入勾栏还要凄惨。

武延秀的想法很恶毒,也很实用,可谁料到他堂弟武崇训却不同意。

第647章各怀鬼胎

在对待武厚行被杀、接下来如何谋划对赵无敌进行报复一事上,武崇训和武延秀意见相左,并不看好武延秀精心谋划出的恶毒计策。

武延秀秉承了其父武承嗣的习性,嚣张跋扈,狂妄自大,自以为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而天下人都该对他们臣服,卑躬屈膝,以奴才自居。

有人不愿做奴才的,那就是大不敬,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死后不入轮回,永不超生。

那安国县公赵无敌不仅不鸟他,反而极为傲慢,视他如小儿一样,简直就是狂妄至极!最为不可饶恕的就是,武厚行叔父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句,想与他几位娘子效法那楚襄王梦会巫山神女,演绎一段传唱千古的佳话,他丝毫不给面子,二话不说就奋起杀人,太嚣张了!

古人曰:“妻子如衣服”,武厚行叔父看上你家娘子,那是看得起你,换一般人哭着喊着都没兴趣。你丫还不将娘子沐浴熏香,送到我家叔父床上,行三拜九叩之礼请他老人家享用,谁不定缴天之幸一箭中的,给你丫的留下一男半女,你就偷着乐吧!

武延秀之所以如此想,与他老爹武承嗣以身作则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另外,他耳濡目染下,在大周的勋贵圈子里,这种事情还真不少见,将小妾送到上官的府中,或在宴饮以后陪床,已成为勋贵圈中不是秘密的秘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这种风俗到了来俊臣头上,就更加发扬光大了。此人性情乖戾,与众不同,对二八佳人不敢兴趣,专好美妇,不仅对敌人不择手段栽赃陷害,杀其夫、夺其妻,就连同僚都不放过,被神都官场中誉为“大周之曹孟德”。

这就是武延秀的逻辑,将上位者法则使用得淋漓尽致,可他却偏偏遇到了一个将家人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主,毫不留情将武厚行给扔进了瘦西湖中,断送了卿卿性命!

杀人者死,既然赵无敌杀了人,死者还是皇族子弟,那么就必死无疑,否则,武氏一族日后还怎么混?

武崇训不以为然,反而为赵无敌开脱:“辱人妻女者,乃士族之大忌,叔父的确是过了,也难怪安国县公动怒。我等设身处地想想,若有人辱及你母,该当如何?”

“哼!必血溅三尺,杀之可也!”武延秀嚣张跋扈,但却并不等于他不孝,同样将家人看得很重。

“那不就结了!”武崇训两手轻轻一拍道。

武延秀不禁蹙眉,乜着武崇训,心里头骂开了:“狗东西,不当人子,竟然设局将本公给绕进去了!”

他怒道:“崇训,此二者岂可同日而语!某等,大周皇室子弟,天潢贵胄也!而那赵无敌,不过是我武氏豢养的猪狗,怎么能一概而论?”

武崇训心里直嘀咕,太自大了,你是天潢贵胄,人家都是猪狗,你怎么不说自己个是真龙之体,将御极天下,统御四海八荒?

不过,正因为你们父子的狂妄和愚蠢,将整个朝廷都得罪了,就连陛下都不喜,反而给了我父希望。此番又交恶了安国县公,嘿嘿,待我好好操作一番,就用你丫的做垫脚石,将安国县公拉打到我们这一边来,助我父承继大统。

要知道安国县公可不是一个人,背后靠着整个老牌勋贵阶层,还有世外山门中的翘楚常山赵氏,啊对了,武承嗣以前曾与常山赵氏交恶,真是天助我也!

武崇训已打定了主意,将毫不留情地抛弃武延秀,从而下死力气拉拢安国县公。

至于安国县公杀了武厚行,女帝会不会将他给砍了,对此武崇训经过了一番计较,得出了一个结论,认为事情至少是五五之分,好坏各占一半,值得赌一把。

女帝对赵无敌彻底失望,认为他恃宠而骄,放荡形骸,不服管教,长此以往将威胁到大周江山万万年,从而将他给放弃,以律法治罪,这是一种可能。

而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惜才,不想自毁国之柱石,从而模糊和淡化此事,强行给武厚行按上一个“因病猝死”的由头,从而轻轻揭过,不了了之。

这并非不可能,赵无敌的确够惊艳,于朔方出奇谋、火烧突厥十万铁骑,扭转了危局,干成了满朝堂都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创造了奇迹。

纵观这一部古史,也只有汉之冠军侯可以比拟,对于这种千百年不世出的将才,在女帝心中,与病秧子武厚行孰轻孰重,还真的不好说。

大周立国未久,人心未定,外患也依然在虎视眈眈,突厥遭逢三年前的打败,暂时老实了,可以默啜的狼子野心,也不过是暂时的蛰伏,暗地里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假以时日,待缓过气来又到兵强马壮时,定然会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而吐蕃一直是贼心不死,觊觎中土的富裕,就在突厥蛰伏时,他们依然骚扰不断,在边地劫掠人口和财富,待默啜卷土重来时,必定会与其联合,一同侵略中土。

外患未平,而大周名将大多已垂垂老矣,沙吒忠义于旧年亡故,娄师德也被病疼折磨,只剩下一个黑齿常之独立支撑,可漫长的边境岂是他一个人能够扛起?

对于女帝来说,名将的断层是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无人镇守边疆,拒敌于国门以外,那么大周江山将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一溃千里。

异族将领俱都老矣,而前朝勋贵又不能尽信,举目四望,却无托付之人,如之奈何?

在当前的局面下,从某种意义上讲,赵无敌就成了女帝唯一的选择。

他够年轻,只要能收其心,大可以守护大周江山数十载。而且,他本出身微寒,不过是朔方一小卒,甫立军功,就一路飙升,先国候而后县公,并加以扬州都督、许他独立组建六军,这份恩宠和厚爱,自前朝到大周都不曾见。

由此可见,女帝对赵无敌是何其看重?这份恩宠和关爱,就是铁石心肠也被融化了!

这样看来,赵无敌此番还真就不一定会倒霉,谁不定被暗地里训斥几句,告诫一番,然后,就不了了之,该干嘛干嘛。

武崇训想通了,买卖人家不是说过,有百分利就可堵上全部身家,有两倍的利足可让人铤而走险,三倍的利就算是堵上脑袋都在所不惜,那么他此番若是赌赢了,所得可就不是两倍、三倍……而是整个天下,太值得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648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活在人世间,人人都在追名逐利,所求着无非就是名与利的区别。

他老爹与武承嗣争夺大周江山继承人的位置,并不是什么惊天秘密,整个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但大多都在观望,在局势未明朗之前,那些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女帝出自武氏,但却对武氏族人并不待见,作为先朝高宗皇后时曾大义灭亲,秋后算账,恨不得将族人屠戮干净。

其后,有了登基称帝开辟新朝的心思,方才不情不愿地从岭南将族人召回,安插进朝堂之中,作为她的羽翼。

一人立一帝族,亘古以来都不曾有,女帝也不例外。

作为大周的皇族,女帝只肯从她父亲算起,余者都不过是附庸。这样一来,作为先周国公的嫡长子武元爽一脉,又是武元爽的嫡长子,武承嗣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武氏一族的族长,从而在与堂弟武三思的夺嫡战中占了先机。

武三思从一开始就出于劣势,哪怕这些年来利用武承嗣的狂妄收买和拉拢朝臣,可架不住武承嗣在女帝面前的一番哭诉,一切都恢复到原点,始终撼动不了武承嗣的地位。

武承嗣占据了优势,在眼前简直就是稳如泰山,无法撼动。可未来呢?那可就充满了变数,谁也无法断定谁胜谁负。

武崇训赌的是未来,因此一再给赵无敌找借口,开脱其罪名,可把武延秀给气坏了,竟然将价值不菲的琉璃盏给摔个粉碎,指着武崇训大骂:“汝,真不当人子,吾羞与你为伍也!”

兄弟阋于墙,两人不欢而散。不过,却各有各的打算,都觉得自己个占了便宜,可利用武厚行的死给对方的胸口插上一刀,致对方一家于死地。

武延秀一宿未睡,奋笔疾书,怀着满腔的怒与怨念,不嗇恶毒之词,将赵无敌的罪名加大了数十倍,把他描述成白脸的曹操、反复无常的吕布以及心怀叵测的司马懿,并且附带着说了武崇训好多坏话,写成一封密奏,用蜡封了,交给心腹家奴,让他备好快马,待天明时即刻出城,走驿道快马加鞭疾驰神都,呈送到他老爹武承嗣的手中。

至于他同样也不打算再留在扬州,而今都和赵无敌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至于原本来扬州的目的,哼哼,都成冢中枯骨了,哪来的大婚,太可笑了!

十里扬州,繁华之地,而瘦西湖更是挥金如土的快活林,可对于武延秀来说,却是他的伤心地,让他的面子一扫而光,跌落尘埃中被人狠狠地蹂躏和践踏,太过份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都等不及天亮,就让人收拾行李,备好车马,而他则端坐于马车中,提前赶到城门口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至于扬州城的宵禁,好歹看在武承嗣的份上,郑刺史也不好将事情做绝,吩咐武侯头子崔半城亲自拿着他的文书给武延秀带路。

当东方出现第一抹晨曦时,就在武延秀的催促下,扬州的城门提前开启。武延秀的车队浩浩荡荡出城,带上武厚行的灵柩一路绝尘而去,奔向神都。

武崇训也没有休息,在烛光下拿着一本经书装模作样,听着手下将武延秀的一举一动回报与他,不由得连连点头,拍手大叫道:“事成矣!”

武延秀走了,带走了武厚行的棺木,铁定是赶回神都告御状去了,一切都在武崇训的算计之中,接下来少了这个碍事的家伙,他就可以大展手脚,竭力向安国县公示好。

本来,武崇训有意在安国县公将训练的扬州军中替亲信讨几个席位,可转过来一想,现如今正是微妙之际,最要紧的是缓和关系,至于其余的万不可操之过急,免得适得其反。

此番他前来扬州,是其父武三思的指派,并给他准备了大量的珍宝,作为安国县公大婚的贺礼。

安国县公大婚,是大周的一件盛事,将影响整个朝廷和世家,可以预见都将纷纷派家人前来道贺,就连世外各大圣地也不例外。

以五姓七望和世外圣地的底蕴,天知道会送出什么样的稀世之宝?武三思此番是诚心交好,可不想因为贺礼太寒酸而被安国县公误会,于是穷搜府中的宝库,搜罗了一大批宝物让武崇训带来,其价值就是分成三份,也足够了,可见武三思此番真是花了血本。

武三思的本意并没有让武崇训一股脑地全都给送出去,是想让他看事做事,提前将各方礼物打探个大概,在酌情挑选出一份贺礼,不求独占鳌头,但也不能被别人给比下去。

而今,武崇训却有了不同的想法,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钱财和宝物没了还可以再搜罗,可安国县公这样的新贵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补救。

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宝物,心中也有些不舍。想当初他们家在岭南穷怕了,回到神都也没多少年,靠着女帝的赏赐和官员的孝敬,方才积累了些许宝物,如今却……

他目光一凛,将手中把玩的一颗鸡蛋大小的黑色珠子扔进了箱子里,拍拍手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可惜的?来人啦,将所有宝物清点一下,全都列入礼单,本王明日要登门拜府,给安国县公道贺!”

翌日,曦光散去,大日东升,看天宇澄碧,一览无余。

瘦西湖畔的赵府从梦中苏醒,仆人们陷入忙碌中,洒扫庭院,准备朝食,并伺候主子们洗涮更衣。

窈娘昨夜睡得很晚,又因为郎君的落泪而心伤了一阵,外加星乐睡得很没有形象,也就在鸡鸣时分打了个盹,在仆人们开始忙碌时就起床了!

十多年来,窈娘每日总是家中最早起床的一个,都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因为富贵而改变。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来到厨房中检查厨子们准备的朝食。今时不同往日,家里添了好些客人,其间还有秦夫人这样的贵人,可不敢怠慢了,让人家闲话。

另外,郎君昨夜心情不好,又多饮了些酒,想必口中无味,该给他熬一些清淡的米粥,再备一些新鲜可口的小菜。

若有人看见窈娘忙碌的身影,一定会慨叹,身为豪门大妇大不易也!

第649章姑爷不见了

大户人家的清晨是忙碌的,仆人们天未亮时就开始了一日的劳作,而一家之大妇也同样早起,督促仆人们洒扫庭院,准备朝食,好让大小主子们享用。

大户人家的清晨又是宁静而安详的,对于家中的主子,除了大妇以外,余者只要不是要上朝的,那么就随心所睡,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并没有什么规矩。

赵府中,主子和客人们陆陆续续起床,仆人们将朝食分别送进各自的坐卧之地,就连小小年纪的江都县主也不例外。

红日已升起老高,喷薄出的阳光也炽热了,星乐丫头伸着懒腰迷糊着双眼喊着:“窈娘婶婶,我饿了!”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可怎么得了!还不去洗把脸,才好用朝食。”窈娘摇摇头笑骂着。

自有小婢伺候星乐梳洗,她自幼娇养惯了,可不习惯自己动手,就连梳头都赖着窈娘婶婶。

梳洗已罢,小婢呈上朝食,莹白的米粥,清香萦绕,一粒粒如饱满的珍珠,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另外配有几碟小菜,颜色鲜嫩,口感滑腻,让星乐大呼好吃。

星乐和窈娘相对而坐,扒拉着朝食,好半晌方才四处张望,疑惑地问道:“咦?窈娘婶婶,叔叔师父呢?怎么不见?”

“他……想是昨夜睡晚了,还未起床。”窈娘心疼郎君,想让他多睡一会,可被星乐一问,也有些奇怪。

郎君一向是个很自律的人,起居很有规律,像今日这般晚起,可真没发生过。

“不会吧?这都日上三竿了,叔叔师父还在高卧?那个……紫娟,你去将公爷请来。”星乐大大咧咧,才不怕叔叔师父呢,挥手让小婢紫娟去请赵无敌。

不多一会儿,紫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隔着老远就大喊:“大娘子,小娘子,不好了,公爷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窈娘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整个人瞬间发软,没有一丝力气,都支撑不了身体。

星乐连忙道:“笨丫头,不见了,就去找呀!兴许是在沫儿小师娘那里、亦或是月娥小师娘那里,再者就是去修炼……”

“不不不……”紫娟连忙摇手,急道:“小娘子,小婢去阿郎房中,只见被褥跌得整齐,同昨日一模一样,就连给阿郎准备的茶水都没有动,壶口的方向都没变,以小婢看来,阿郎昨夜根本就没睡,甚至都没进屋子。”

大户人家规矩多,像赵无敌这种身份,虽然没有成婚,可也有婢女伺候就寝,夜间守在外间,好随时传候。

可赵无敌却拒绝了,立下了规矩,入夜前婢女将屋子给整理好,备下茶水,然后就可以离去,且不让人在外间守夜。

“你确定?”窈娘问道。

紫娟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昨儿被褥是小婢亲手铺的,的确是没有动过分毫,就连屋子的门还是和小婢离开时一模一样,阿郎真没有进去过。”

窈娘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丰唇都变得苍白,她浑身无力,喃喃自语:“昨夜,他流泪了,我能感知到他是真的伤心了,可我却没有给他安慰,为他分担。

自三年前他归来时,我就发现他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人,什么话都抢着和我说。

可我以为那只是因为他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遇事有了自己的担当。

我好悔,为什么没有主动问他,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

窈娘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大滴的泪珠成双成对地滚落。她想到阿娘临终前的托付,阿爷的不舍,本想着郎君衣锦还乡,一家子再也不会分开,可如今不成想,却把人给弄丢了!

而且,郎君曾得罪过不少人,其中就有域外的巨擘,莫非是人家来复仇?想到这里,窈娘简直是不能活了,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跑。

星乐连忙将她给扶住,安慰道:“窈娘婶婶,您可别胡思乱想,叔叔师父那么大一个人,莫非还能丢了不成?也许,他闷了,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子就会回来了。”

“不,星乐,我有预感,他一定是出事了!”窈娘歇斯底里地叫喊,早把整个宅子的人都给惊动了。

沫儿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一路小跑地来到后院,就连秦夫人也在婢女的搀扶下,紧随而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秦夫人见过大世面,能保持冷静,对一屋子下人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所有人都出去找,再知会扬州刺史一声,将武侯全都撒出去,他们是地头蛇,若论找人的本事还得靠他们。”

整个赵府沸腾了,一瞬间鸡飞狗跳,杂乱不堪。所有的仆人,不分什么赵家、秦家甚至冯家,包括赵无敌的亲卫和部曲,全都奔出了府门,朝大街小巷而去。

紧接着郑刺史收到了消息,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哪里敢怠慢半分,立马传令崔半城,全城的衙役和武侯全都出动,哪怕是将扬州城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安国县公给找出来。

一个开国县公在自家府邸失踪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可不是小事,将震动朝廷惊动女帝,往大处说比有人谋逆还要严重。

人在家中坐,且有大量亲卫守卫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掳走,太可怕了!若是不将此事给查个水落石出,给世人一个交代,日后满朝文武勋贵岂不是人人自危?

而且,安国县公十多日后将要大婚,还是女帝亲自下旨做的媒人,天使就在扬州城中等着,太平公主也在来扬州的路上,却把新郎给丢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将让女帝何以自处?

郑刺史在衙门里也坐不住了,他一个文官弃马车而骑马,带着随从和属官亲自上街查询和寻找,却与闻讯赶来的扬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康大王相遇。

昨日在军营中,天使宣读圣旨,赵无敌数喜加身,恩宠无限,以至于他的恩师张翰死了,都无暇前去守灵,已是大不该了。

第650章全城出动

今日康大王本来是打算去张翰府上拜祭,给恩师守灵,以尽孝道,谁承想在半路上遭遇大批武侯,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问之下,还真是天大的事情,可把康大王给雷到了!世之无敌的安国县公失踪了,还疑似是被人无声无息地掳走,简直就是神话。

他不敢怠慢,连忙派个人去张翰府上道个罪,随即令人传令折冲府除留下一团人马留守大营以外,余者全都出营,加入搜寻安国县公的行列。

并许诺找到安国县公者,赏十万钱,酒肉管够。十万钱就是一百贯,在而今并不是个小数目,可同安国县公比起来,不过是小事耳。

康大王安排妥当,一捋虬髯,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对郑刺史道:“使君,眼下有赵府的仆从、部曲和亲卫加上衙役、武侯,还有府军,人数也不少了,扬州城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老是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也不是个事,您看咱们是不是合计一下?”

郑刺史擦了一把汗水,乜着康大王没好气地怼道:“你一个武夫,什么时候说话学会弯弯绕绕了?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本官心里正烦着呢!”

康大王憨厚地笑道:“嘿嘿……俺老康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不能计较。

以俺分析,安国县公此番失踪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个仇字,有人咽不下恶气,从而指使人潜入赵府将安国县公给掳走,你看俺分析的可对?”

郑刺史仔细想想,有那么一丝意动,可再一琢磨,又摇头道:“这……不可能吧?本官明白你指的是何人,可安国县公武功盖世,想昨夜那随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一巴掌给废了,可是你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

若是他手下另外有高人,能轻易潜入赵府,无声无息将安国县公给掳走,为何昨夜不出手?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呵呵,使君您说的没错,安国县公世之无敌,要想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他击败并制住,那种人估计还没有生出来。”康大王点点头,表示赞成,可接下来将身子前倾,脑袋凑到郑刺史跟前,低声道:“使君,您是君子,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很多鬼蜮伎俩,譬如下毒、行巫蛊之术等等,任你无敌的英雄也会不知不觉中中招,防不胜防啊!”

郑刺史乃五姓七望子弟,自幼读圣贤书,习练浩然正气,对这些市井中的鬼蜮伎俩还真不知道,而今听康大王这么一说,也不免心中没底,迟疑地问道:“那怎么办?”

“那主儿还在城中吗?俺豁出去了,带兵将他的住处给包围,仔细的搜查,好歹也要将安国县公给救出来。”康大王将胸膛拍得山响,斩钉截铁地发誓,不惜与武氏撕破脸。

郑刺史长叹一声,道:“哎……高阳王武崇训还在,可恒国公武延秀于黎明时分就出了扬州城,扬长而去,此刻可能已在百里之外,鞭长莫及了!”

“哎……我说,你咋不早说呢?”康大王埋怨道。

他认定了武延秀将安国县公藏在车队里,可人既然在黎明时分离开,再看看大日的位置,可就麻烦了!

若是武延秀未曾离开,他调集府军围困与搜查,倒还说得过去。可武延秀扬长而去,他若是没有得到兵部的勘合和命令,私自调集军马出城,那可是形同谋反的大罪。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无奈之下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前去拜会武崇训,看看他是否参与其中?

武崇训见扬州刺史和折冲府果毅都尉联袂来访,倒有些惊讶,加上从人告诉他街道上乱糟糟的情形,连忙将他二人迎进去,都等不及奉茶,就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郑刺史见武崇训模样沉着,不似作伪,与康大王交换了个眼色,便将安国县公失踪一事说出,并且冷眼旁观,欲从武崇训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他们失望了,武崇训一听赵无敌诡异的失踪,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切地问道:“那有没有去找?安国县公大婚在即,人却不见了,怎么向陛下交代?”

郑刺史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武崇训是否贼喊捉贼?可从目前的反应,还真是一无所知,于是,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他,关于武延秀昨儿下半夜的行止和动静。

武崇训虽年轻,可人也不傻,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郑刺史的意思,连忙道:“使君怀疑是小王堂兄所为?这不可能!昨夜,小王与堂兄一起回来,蒙使君派武侯相助连夜将叔父收敛。

随即,堂兄与小王对饮,直到三更时分,因在是否立即回神都一事上意见相左,堂兄一怒之下自回屋子,就着人收拾行礼,其后还是使君派武侯引路去城门处候着,哪里有时间干出这等大事?”

郑刺史听了武崇训的话,仔细一琢磨,还真是怎么回事。

二武是皇族子弟,身份尊贵,即便是住在自家宅子,作为主人的郑刺史也不敢怠慢,派了一名书吏和两名衙役伺候,以便他们有所需要时好及时通报和联络。

昨夜三更以后,一名武侯来报,说恒国公要出门,去城门处等候城门开启,一刻都不想被耽误。

当夜,安国县公与三武发生冲突时,他也在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作为与安国县公同饮者,或多或少被打上了安国县公的烙印,从而得罪了武氏。

郑刺史不由得脑袋疼,得罪武氏非他所愿,可更加不愿意背弃安国县公,这是家族的命令,也是他个人的选择。

如今,武延秀要打破宵禁夜行,虽不合大周律法,但却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索性就给他一个人情。

郑刺史派崔半城引路,将武延秀送到城门口,又在第一缕曦光出现时提前开启了城门,将那瘟神送走。

这完全吻合,找不出一丝破绽,而三更以前的事情,既然高阳王一口咬定,想来也不是撒谎。因为武氏宅子里有诸多仆人,除了他们从神都带来的,更多是从扬州买的,让崔半城略施手段,不难洞悉真相。

那么……我的安国县公,您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651章酣睡老树下

安国县公是当世之英雄,每一个扬州人都以他为荣耀,得知他夜半失踪之事,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自发加入搜寻的行列。

十里扬州,乃是富裕繁华之地,可在世人的眼中,提起扬州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八方云集的商贾、堆积如山的货物,还有瘦西湖上漂流的画舫以及画舫中风情万种的乐妓,至于英雄人物和让人热血沸腾的神迹,呵呵,还真不知道曾发生过。

不过,因为赵无敌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的看法,让世人见识了扬州人血性的一面,一战而斩杀突厥铁骑十多万,这种战绩就是燕赵男儿也望尘莫及。

安国县公的出现,让扬州的老少爷们终于可以挺起胸膛,扬眉吐气,豪情万丈地告诉四海八荒的旅人和士子,我,扬州人氏,大周安国县公的同乡,那份自豪已渗入骨子里,将一代代流传下去,知道永恒!

瘦西湖畔,一处略显荒芜的地方,一棵老树在岸边兀立,主干并不高,但却苍劲而粗壮,且枝繁叶茂,盘旋起伏,遮断了好大一片空间。

它太老了,不知生于何时,在湖水的冲刷下,以至于大半根须都裸露了,斜斜地伸进湖水里,紧紧抓住大地。

狂风吹过,暴雨侵袭,岁月之刀一次又一次斩过,可它却依然在。

靠近河岸的地方,不知为何从湖底冒出许多乱石,横七竖八,或高或低,兀立在水中,让画舫无法穿过和靠岸,天长日久,这片地带日渐荒芜和冷清了,成为瘦西湖中的死地。

乱石嶙峋,如石林般兀立,在瘦西湖中自成一片死地,人们几乎不会靠近和路过,久而久之,成了小兽和飞鸟的领地。

今日,大日腾空,阳光依然炽烈,老树在湖水的滋润下,枝干舒展,苍劲有力,就连树叶儿也绿油油的,没有丝毫蔫头巴脑的迹象。

此刻,本是小兽和飞鸟休憩和歇热的好时光,可它们却很不安,匍匐在四周围,盘旋在老树的上空,却不敢靠近。

这是它们的家园,已栖息了不知多少代了,可如今却有家不能回,太可悲了!

一个年轻男子就那么坐在树根上,背靠着树干呼呼大睡,看他姿势极为放松和舒展,丝毫没有因为雀占鸠巢而心生愧疚。

阳光被老树茂密的枝叶所遮断,清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清凉和湿润,形成了一方清凉地,哪怕是盛夏时节,也一点都不觉燥热。

此人在湖边酣睡,面目安详,心神平和,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边亮晶晶的,丝丝缕缕,仔细打量却是涎水,太丢人了!

而在相距十几二十丈远的另一棵老树下,一个老妪和一个绝色少女,她们二人俱都在看着那酣睡的年轻人,可眸子里的神采却大为不同。

叶嬷嬷眸光深邃,流露着万古的沧桑,问道:“郡主,昨夜你本可以举手间就能完成宫主的命令,不费吹灰之力,可为何不动手?”

李若兮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嬷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兮非草木,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想必嬷嬷也不愿若兮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草木吧?

他曾有大恩于若兮,而且昨夜若兮见到他时,竟然见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真不敢想象一个血屠十万人的无敌者,竟然伤心得像一个孩子……

他将我这个仅有一面之缘、其它的都一无所知的人,当作知音人,向我倾诉衷肠,说了好些话,有些能听懂,可更多的却让我迷茫。

可不管懂与不懂,至少我知道他也是个伤心人,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嬷嬷,我知道不该这样做,可却不后悔,愿向师父坦白,无论给予何种惩罚,若兮都不后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叶嬷嬷仰面朝天,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好半晌方才继续说道:“老身也非无情人,罢了,罢了,就当老身什么都没有看见,而郡主您昨夜也从来没有来过瘦西湖。

不过,郡主啊,情之何物?伤人更伤己,您背负了家国的重担,可不能为情所困,耽误了大业!

不过,嘿嘿,赵无敌此番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杀死了武厚行,想不与武氏翻脸都不成了。如此一来,咱们倒可以顺水推舟,将他拉拢过来,为郡主所用。”

李若兮闻言秀眉不经意间挑动了几下,美目中泛起涟漪阵阵,遥望着不远处口水滴答的少年郎,莹白的俏脸没来由地红了,不由得暗啐了一口。

忽然,叶嬷嬷耳尖跳动了几下,又凝神倾听,继而小声道:“郡主,有人来了,似乎人数不少,隐隐在呼唤赵无敌,您的守候也该结束了,咱们该走了!”

李若兮也感知到了,虽不舍、但也只好随叶嬷嬷离去,临行前狠狠将他打量了一眼,似乎是想将他给印在心底深处,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

“回来了!公爷回府了!”

“公爷回府了!”

从赵府正门开始,一声声吆喝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兴奋莫名,话语中洋溢着高兴劲。

这是个新生的贵族之家,总共就那么几个主人,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主子们都很和善,将下人们当人看,给的赏钱也丰厚,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谁不盼着他们公侯万代!

而对于这个家来说,年轻的公爷就是主心骨、顶梁柱,要是他有个好歹,不啻于就是天塌了!

安国县公失踪了,所有人都焦急万分,感觉整个天空都灰暗了,就连那大日都是黑色的,太绝望了!

而今,公爷平安归来,一场暴风雨总算是过去了,希望还在,而且会更好,不是说风雨过后见彩虹吗?

“那个谁、赶紧去后宅告诉各位娘子一声,就说咱们公爷回府了,好叫他们放宽心!”管事的大声吆喝,随手指着趴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上伸头探脑的小婢紫娟,让她给窈娘等人报个信。

“嗯,好,奴奴这就去!”小婢紫娟连连点头,小手拎起裙摆,迈着小碎步,穿花拂柳,小鹿似的跑着,一边跑,一边脆生生的喊着:“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公爷回府了……”

第652章与美共饮

一辆轻车,透着岁月的厚重,从侧门进了赵府,却没有停下,顺着府中的青石路绕来绕去,穿过一道道角门,直入后院里。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仆人们哪里能去,哪里不能进,都有详细的规定。

譬如这后院是女眷的坐卧之地,男仆是绝不能进的,就连后院的门都不能靠近,否则,将受到家法处置。

而这辆轻车却毫无顾忌,直入后院中,仅仅是在后院的月亮门前车夫下了车,换上了一名女子驾驭。

安国县公赵无敌端坐轻车中,背靠着厚而且软的靠垫,一直在发呆,自昨儿夜半时分从窈娘哪儿离开以后,一切都恍如梦中,太不真实了!

当时,他在夜色中穿行,本是要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可就在准备推门时却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窥视。

那人身手不凡,踏着屋脊就像是御风飞行一般,倒让赵无敌产生了兴致,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想看看那人到底打算干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赵府,来到瘦西湖畔的一处荒凉地,那人却不走了,立于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下,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安国县公别来无恙?”

“你是……”赵无敌见那人全身放松,两手空空,似乎没有敌意,便走到她近前,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打量。

那人穿一袭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就连头脸都被黑纱遮住,可从那凹凸玲珑的身段可以看住是个女子,且声音清丽,如黄莺啼鸣,年纪并不大。

那女子身手将黑纱扯下,又解开头顶的束缚,只见黑亮的乌发如瀑布垂下,晶莹的发丝在风中起舞,衬托出一幅绝美的容颜,让人眼前一亮。

“你是关中破庙中的那位小娘子。”赵无敌脱口而出,认出了女子的身份,竟然是他的一位“故人”。

“奴家李若兮,今闻安国县公不日大婚,特来道贺。可奴家身份低微,进不了高门大户,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安国县公不要责怪。”李若兮微微躬身,作了一揖。

“娘子气质如幽兰,遗世空谷中,就是比之天女也不算过份,本公不过一俗人也,能得娘子一声道贺,此生足矣!”赵无敌道。

他并不知道李若兮的身份,不过,总觉得此女不简单,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是后天学不来的。而且,这种贵气也与世外圣地不符,倒更像是人世间帝王家的气质,譬如太平公主身上就有,这样一来,李若兮的身份就更加存疑了!

李若兮见赵无敌夸她貌美,不由得身手轻抚脸颊,笑道:“奴真有那么美吗?”

“娘子不知道?”赵无敌故意反问道。

“那么……比起你的几位娘子如何?”李若兮见他不答反问,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故意给他出了一个刁钻的话题,看他如何作答?

在她想来,从赵无敌的回答中可看出他的人品。若是回答她比窈娘等人更美,那么赵无敌也就是个好色之徒,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家花不如野花香,会让她失望的。

可若是说她不如窈娘等,那么她同样会失望的。因为赵无敌不解风情,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辜负了她的一片芳心……

“这个……吾家娘子与姑娘,各有千秋,皆一时之绝色也!”赵无敌没有中圈套,而是耍了个滑头,巧妙地化解了。

李若兮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表示认可,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为不能独美而失望,但总比面对一个登徒子要好。

“奴备了几坛好酒,乃是上好的三勒浆,很有些年头了,奴愿在月下与君共饮,不知安国县公可有雅兴?”李若兮指着老树下,一领竹席上,中间摆放着几只大坛子,除此之外,还有浅口竹篮盛着几样新鲜的果蔬。

“好!清风徐来,月华如水,能与美人共饮,不亦快哉!”赵无敌也不推辞,抬脚在竹席上盘坐。

李若兮也在赵无敌对面坐下,与赵无敌共饮,真没看出来,这么一个娇小的小美人儿酒量真不差,一人一只坛子直接开灌,将三勒浆当水喝。

酒入愁肠愁更愁,赵无敌本就心事重重,如今痛饮一番,更是勾起了伤心处,加上李若兮曲意逢迎,殷勤相劝,竟一发不可收。

后来,李若兮不胜酒力,只能小口啜饮作陪,剩下的三勒浆差不多都进了赵无敌的腹中。

他鲸吞豪饮,却不见如虹的气势,反而哭了,大滴的泪珠滚落,合着酒水吞下,将李若兮看得心疼不已。

他醉了,对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记忆中已经模糊,仿佛李若兮为他起舞,长袖飘飘,身段婀娜,如那广寒宫中的仙子,让他更加迷醉了……

此刻,他于轻车中坐,听着外面的吆喝声,知道已回到了府中,将面对窈娘姐姐和沫儿她们,又该如何解说?

他能嗅到身上还残留有李若兮的气息,淡淡的,若有若无,而且,他苏醒后手中还握有一枚玉玲珑,色泽晶莹,弥漫古气,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并非是他的东西,而在他记忆模糊之前只有李若兮在身边,那么此物就只能是李若兮所留。

这是她的贺礼、亦或是定情之物?

赵无敌想到这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仔细回想被在老树下被亲卫叫醒时的模样,以及身上的衣裳,还有……

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这可不是小事,他曾发誓此生只要和窈娘、沫儿和月娥三人长相厮守就够了,顶多就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太平公主,至于她人,真没那个“贼心”。

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李若兮的真实身份,若是昨夜与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既对不起窈娘等人,也是对李若兮的不公平。

“公爷,到家了,婢子扶您下车。”健马嘶鸣,轻车停下,驾车的女车夫伸手卷起车帘,欲搀扶赵无敌下车。

“不用,本公还没有老到要人搀扶的年纪。”赵无敌摆摆手,自己钻出了轻车,立于车辕上,看着外面正是窈娘的屋子,可是长廊上只有几个青衣小婢垂手侍立,低着头,不言不语,似乎气氛很紧张的样子。

这是唱哪出?某自夜半失踪,直到如今方才被找回家来,窈娘她们不是该扑上来吗……

第653章后院灭火

安国县公夜半失踪,可把人们给急坏了,惊骇加害怕,整个赵府人心惶惶,都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如此,就连整个扬州府都惊动了,郑刺史出动了衙役和武侯对大街小巷进行全方位搜索和排查,崔半城将市井中的泼皮和无赖子一个个进行恐吓和逼问,竭力打听一切线索。

康大王一声令下,扬州折冲府府军出动,加入寻找安国县公的行列。这些杀才可不像衙役和武侯那样斯文,好多人都上过沙场,沐浴敌血,浑身都散发着杀气,一时间将扬州城给搅得鸡飞狗跳,杂乱不堪。

武崇训得知此事后,同样命令手下加入搜索,就连城中的商贾和民众也自发地走出家门,呼喊着无敌英雄的名字。

赵无敌归来,对赵府不啻于是天大的喜事,可一屋子的女人全都默然不动,没有出迎的意思。

月娥脸上的青紫还没有完全消除,用一面团扇将半边脸给遮住,眼睑低垂,默不作声。

她得知郎君失踪的前后细节,内心很是自责。这个傻丫头以为郎君之所以心伤,是因为昨夜自己个为了守礼以及不想让郎君看到她的“丑样子”,从而让他不开心,方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变故。

沫儿低着头,两手捂脸,不是地发出叹息声。自家郎君,堂堂大周开国县公,竟然醉卧在湖边老树下,而且,此事满城都传遍了,可让人怎么活?

窈娘心中挂念郎君,本想出迎,看看他憔悴的模样,可无奈沫儿拦阻,只好陪着她们留在屋子里,将郎君晾在外面。

秦夫人出身大族,又加入翼国公府,在高门大户中待久了,自是将礼仪看得极重。可如今女婿闹了这么一出,让她对赵无敌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对闺女的冷抗议极力支持。

星乐可不管这些,在她心里叔叔师父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在得知叔叔师父回府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欢呼雀跃,要出去迎接,可被沫儿小师娘一瞪眼,外加各种威胁,只好老老实实地留下,却一直扭动身子,浑身不自在。

赵无敌见无人出来迎接,也有些意外,不过都是一家子人,没必要讲究这些虚礼,便手拿玉玲珑走了进去。

他一进屋子,就看见了众生百态,不由得笑道:“哟,都在呀!”

“叔叔师父,您可回来了,星乐可担心死了,坏叔叔师父,走也不说一声,害得人家担心,您可要补偿。”星乐见了赵无敌,立马将沫儿的威胁抛到脑后,连蹦带跳地上前,攀着叔叔师父的手臂撒娇。

她的鼻子很灵,对窈娘等人身上的气味异常熟悉,可当靠近叔叔师父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淡淡的,若有若无,不由得凑上去狠狠地嗅了两口,接下来夸张地大叫:“哇!好名贵的香料,出自南海深处,中土极为难见,在神都曾有人愿出千金而不得。

叔叔师父,看来您老人家昨夜有奇遇,在瘦西湖畔遇到仙女了,快告诉星乐,仙女漂不漂亮?”

对于赵无敌夜半失踪,醉卧于老树下,一帮子女人们只是觉得没脸,可如今听星乐这么一说,可捅了马蜂窝了!

感情不是心中烦闷去湖边借酒消愁,而是月下与佳人有约,太气人了!怎么能这样?你可是有妻室的人,再过十多日就是大婚的日子,而今却夜半出府私会旧情人,让窈娘等人情何以堪?

众女眼色不善,纷纷扭转头去,撅着嘴巴不理他。

赵无敌在星乐脑袋上敲了一下,佯怒道:“你这丫头惯会胡闹,叔叔我何曾与佳人私会?说的跟真的似的,太难听了!”

“嘻……我懂我懂,叔叔师父你没有与仙女私会,是仙女主动找你的。”星乐嘴巴不饶人,始终抓住“仙女”不放。

赵无敌无奈之下,看窈娘等人的表情,意识到这回闹大了,想蒙混过关不容易,只好半坦白:“哪里有什么仙女,只不过是遇到一个故人,多年未见,小酌了几杯,待她走后,某不知不觉中就靠着老树睡着了。

我敢保证,只是饮酒,其它的都没有发生,若是你们不信,某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某有只言片语欺骗了你们,就让我不……”

就在赵无敌发誓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口,不让他将后面恶毒的誓言说出。

窈娘到底忍不住,不忍心见郎君发下毒誓,急匆匆地阻止,道:“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只要郎君开心,把她娶回家就是,奴不是妒妇,只要她真心对郎君好,自然是容得下的。”

“哼!姐姐,您就是一个活菩萨,太好说话了!这样子下去,老是这么惯着他,日后可怎么得了?今日一个,明日一个,你喜欢就大大方方地交往,摆在明处也罢,可这么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回事?没得让人家嚼舌根,说我们姐妹是容不得人的,真是……太那个了!”沫儿气鼓鼓的,不依不饶地数落,那鼓着小腮帮子的模样,煞是可爱。

窈娘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如其说是妻子,不如说像是长姐,自阿娘离世以后,更是担负起母亲的责任。

窈娘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个没原则的人,只要他开心,她就开心,只要他笑,她就笑,其它的都无所谓。

沫儿与他两情相悦,将一颗芳心都掏给了他,可以为他而死,但毕竟岁数小,还有些孩子心性,对他不告而别赴别的女子的约会,要说一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纯粹是自欺欺人。

至于月娥,她向来是以妾室自居,从不敢发表意见的。郎君喜欢别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世间男子不都是这样吗?像她老爹那样的只有她阿娘一个女人,毕竟是极少数。

赵无敌仔细打量,略一分析,立马就抓住了重点,对沫儿百般赔罪,好话说了一箩筐,嗓子眼都干得冒烟了,方才让沫儿勉强消了火气,不过,想完全就此揭过可没门,最多就是以观后效。

搞定了三位娇妻美妾,丈母娘还在那杵着,赵无敌又来到秦夫人面前拱手道歉,却不料秦夫人眼神一凛,紧盯着他手中的玉玲珑……

第654章白玉玲珑

秦夫人看见了玉玲珑,都忘记了女婿所做的那些没名堂的事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再移动半分。

“白玉玲珑又出现了,这是上苍的示警吗?”秦夫人喃喃自语,脸上的神色很奇怪,惊骇、恐惧、迷茫,还有那么一抹不可思议。

“夫人,您说什么?是指这玉玲珑吗?”赵无敌问道。

“呵……”秦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稳住,伸手道:“贤婿将玉玲珑给老身看看。”

她揭过玉玲珑,翻来覆去仔细打量,又迎着光线看了半天,神色越发地凝重,用宽大的衣袖将玉玲珑覆盖,厉声对屋子里的仆妇和婢女喝道:“今日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记住了,若是让我知道了谁在背后胡说八道,可别怪本夫人无情,一律乱棍打死。”

秦夫人并不是一个性情暴戾的人,对下人也很和善,可如今却声色俱厉,话语中透着杀气,一看就不是说着玩的,所有下人俱都战战兢兢,连忙垂首应诺,有那胆儿小的直接就跪下了。

“都出去吧,将门给关上,任何人不得靠近。”秦夫人吩咐道。

在下人出去以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主人。

“夫人,到底所为何事?莫非您认识这玉玲珑?”赵无敌问道。

“呵呵,老身要是认识此物,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骨头都早烂了。”秦夫人自嘲着,将玉玲珑托在手上,乜着赵无敌问道:“贤婿,你老是告诉我,此物从何而来?不要糊弄老身,此物干系重大,不可儿戏。”

赵无敌本不想把李若兮说出来,可见秦夫人神色凝重,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应该是我的那位故人、也就是李若兮小娘子给我的贺礼,嗯,记不得了,小婿醉了,醒来时玉玲珑就在手中,而她却已不见,想来是她吧。”

“姐姐,我说嘛,就没那么简单,您瞧瞧定情的信物都送了,还说只是故人,鬼才相信。”沫儿嘟嘴,琼鼻里哼哼着,不依不饶。

“好了,沫儿,娘有要紧事,不要打岔了!”秦夫人道。

“是,阿娘。”沫儿乖巧地答应,转过头来对赵无敌冷哼一声,捏起小拳头对他晃了晃,那意思很明显,看在母亲的份上,暂时放过你,不过,这是没完,日后再找你算账。

秦夫人也赖得管他们小儿女的情事,抚摸着玉玲珑,沉吟道:“李若兮,果然是她,想不到她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扬州城,真是小觑她了。”

“夫人了解李若兮的身份?还请为小婿解惑。”赵无敌正在为李若兮的身份烦心,见秦夫人知道,立马求教。

秦夫人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原先出身府军,对朝堂之上的事情并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贤婿,先大唐秦王,你该听说过吧?”

赵无敌点点头,秦王李世民,史上玄武门之变的主角,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后又逼迫李渊退位,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年号贞观,开辟了一个大盛世。

可在如今这个时空中,玄武门之变依然发生,可结局却恰恰相反,获得最后胜利的却是李建成,而秦王李世民却成了反贼,被当场格杀了。

不过,李建成却没有斩草除根,依然保留了秦王称号,将爵位让李世民长子李承乾承袭,后因李承乾英年早逝,并没有留下子嗣,后又落到了李治头上。

再后来,就是在女帝还是高宗皇后时,秦王府的主子们遭到各种意外,接二连三地死去,就连仆人们也被圈养在一起,没了消息。

对此,有人传言说秦王府中有妖邪作乱,所有人都中邪了,也有人说并非中邪,而是染上了可怕的瘟疫,以至于阖府上下、无论老幼全都死绝了!

赵无敌曾听过各种传言,不过,他结合曾看过的古史记载,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胡说八道。

秦王府上下诡异而又离奇地死亡,铁定与女帝脱不了关系。以她那强硬的性子和不择手段,就连亲子都不放过,何况是李唐旁支子弟?

在女帝的登基之路上,多少人倒下,可以说这条路就是用白骨铺成,多一个秦王府也不足为奇。

况且,李世民败在了玄武门下,子孙还能养尊处优数十年,已经是缴天之幸了!想想原本那段古史中,李建成一家子的下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听秦夫人的口气,似乎在那场怪异的变故中,秦王一系并没有死绝,还有漏网之鱼存在。

呵呵,因为漏网之鱼,史上曾出现多少变故?而今,莫非又要故事重演了吗?

秦夫人把玩着玉玲珑,继续说道:“老身并未见过此物,不过在闺阁时曾听家中老人仔细说过,还给看过此物的图样,如今与之对比,再结合李若兮之名和年纪,方才断定此物就是那白玉玲珑。

白玉玲珑的起源已不可知,曾有人考证了一辈子,将所有史上的典籍都翻烂了,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最高出现是在先秦,老子曾持它登坛讲经,是日,大日当空,天宇澄碧,突然一道七彩霞光自天宇垂下,白玉玲珑自行飞起,悬浮于霞光中,从中映照出无数金色大字。人们都知道这些大字很不凡,但却不相识,只有老子做沉思状,自此闭关数年。

老子出关后,骑青牛西行,于函谷关传下道德五千言,引得紫气东来三万里,其后不知所踪,而白玉玲珑也随之隐去。

而后来,在东汉末年曾短暂出世,为张角所得,据闻传给他经文三卷,其中有诸多妙法,可最终张角还是遭了天谴。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隋炀手中,隋炀被宇文化及所害,白玉玲珑又落入宇文氏一族,其后几经周折,但凡得到白玉玲珑的人都没有善终。

先秦王灭王世充,得到了白玉玲珑,并没有交给高祖皇帝,其后便在玄武门遇难。这让太宗皇帝愈发地坚信白玉玲珑就是一个不详物,便没有追究此物的下落,在秦王府满门遭遇不详时,还有人拿此物说事,可并没有在府中找到此物。”

第655章秦夫人的见识

秦夫人摩挲着白玉玲珑,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在摩挲稚嫩的婴儿,生怕力气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将它给弄疼了!

在窗棂间漏进来的些许阳光映照下,白玉玲珑显得格外地晶莹,通体都像是透明的,能看见内部的纹路,且明明是白得胜雪,没有一丝瑕疵,可却隐隐有红霞萦绕,紫韵弥漫,太神奇与不凡了!

沫儿乖巧地给倒了杯清茶,秦夫人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故秦王传到李治以后,子嗣变得凋零了,只存一子,其子倒是先后育有几子,但却离奇夭折,只剩下一女因自幼送到世外习艺,倒没有被不详侵染,直到整个秦王府阖府蒙难时,也不知这个女孩在不在家中。

贤婿,此女名叫李若兮,年纪比你也差不多,加结合白玉玲珑,想来昨夜与你在瘦西湖畔夜饮的就是故秦王一系剩下的最后一人,李若兮郡主。

她可是女帝心中的刺,且与李敬业颇多瓜葛,而今李敬业数典忘祖,投奔了突厥人,引突厥铁骑践踏我边地军民,你却与她不清不楚,可是大忌啊!”

秦夫人的话语重心长,颇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沫儿随即冲他磨牙,捏着小拳头威胁,嗔道:“阿娘的话听到了吧?那小妖女可是和突厥人不清不楚,你可不要是非不分,有损大义和名节。”

赵无敌冲秦夫人一揖到地,拜谢道:“多谢夫人教诲,无敌实不知她的身份。而今既然知道了,日后定然不会与她有所纠缠,无敌虽愚钝,但却还分得清大是大非。”

他看了白玉玲珑一眼,迟疑道:“此物既是不详,不如将之毁了就是,以免日后害了他人。”

秦夫人喝道:“胡说!世间只有不详的人,哪来不详的物?万恶皆由人而起,一念善,一念恶,一念山河动,说句大不敬的话,纵然是佛陀的法器,落入恶人手中照样成为杀人的凶物。”

秦夫人身为女子,却说出这样一席话,其见识、气度和胸襟都让人不得不佩服。

“大善!夫人的话如神音浩荡,让小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定当铭记于心,受用终生。另外,既然夫人您对此物看重,不如小婿就借花献佛,送给您老人家。”赵无敌先是大拍马屁,继而又以宝物孝敬,讨好的意图溢于言表,太直白了!

可常言道“伸手不打送礼人”,这是千万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赵无敌的话再怎么直白,秦夫人还是很受用,只不过笑骂了一句:“行了,少拍马屁,没得让孩子们笑话。”

继而她将白玉玲珑还给赵无敌,正色道:“但凡逆天的宝物,非常人可得,反受其害。如张角、隋炀、宇文化及等包括故秦王,尽皆如此,是他们的福薄,镇压不住宝物,故此引来反噬。

可若有命格其高、身怀大福泽的人,不但无害,反而会得到奇遇。别的不说,汝等不见老子乎?

老身曾听紫阳真人谈起过你,他说你的命格很奇特,不仅为他平生未见,就连古籍上也不曾记载,没有过去,看不透未来,就连当世都模糊。

老道曾酒后发牢骚,称你这种人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真神转世,身怀大造化,受诸天庇护,将你的一切都给遮掩了。

老身对他老人家的话半信半疑,不敢尽信,可也觉得贤婿你不是一般人,而白玉玲珑又落在你的手中,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不过,小婿,老身还是要嘱咐你一声,将白玉玲珑收好,不可轻易示人,就连你丈人都不行。沫儿,你等也要分清轻重,不可胡搅蛮缠,知道吗?”

秦夫人假借沫儿的名义,实际上话却是对三女说的,至于星乐那丫头,秦夫人已经知道她的来历,对于常山赵氏家主的唯一嫡女,她还真不敢得罪。

众人连连点头,就连星乐也难得乖巧起来,表示绝对不会告诉他人,就连她母亲也不行。

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得知了李若兮的真实身份以后,沫儿也不在揪着不放。既然是突厥奸细,自家郎君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不清,对于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

过了一夜,离大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虽然昨夜赵无敌一怒杀了武厚行,不知女帝将如何处置,可扬州离神都在千里之外,来回折腾,等到圣旨传来恐怕已是一月之后。

而赵无敌的大婚同样是女帝指定的,若为了等女帝的下一道旨意而拖延,岂不是抗旨不尊?而且,三女的态度很坚决,不论女帝将如何处置,她们也要按时出嫁,成为赵家妇,与郎君同生共死,绝不后悔。

冯桂被赵无敌给说服了,而秦怀安心有疑虑,提议再等等,但却被秦夫人给否决了。

秦夫人颇有女中豪杰的气概,一言而绝,大婚如其举行。

此番虽然是女帝指婚,从某种意义上,女帝算是媒人。不过,女帝自然不可能亲来扬州,只能指派太平公主代替,再加上一位宰相随行,这分量足够了!

媒人分男方和女方,可如今是女帝赐婚,她一人就将男女双方的媒人给一肩挑了,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赵无敌的大婚涉及到了女帝赐婚,男女双方牵扯到翼国公府、宋国公府、安国县公府以及窈娘名义上的武氏女身份,自然不可能草草了事,敷衍马虎,一整套流程是少不了的。

如此繁琐复杂的礼仪,要想在区区十多天的时间里完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此,秦夫人也急得不行,实在是没办法了,自家男人被女帝忌惮无法前来主持,而大伯秦怀安又是个游手好闲的人,顶不了什么事,只好让她这个女流亲自出面。

大周崇尚古礼,无论贵贱,成亲自有一整套礼仪,归纳起来共有六步,分别是一曰纳采,二曰问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这些礼仪中都离不开男女双方的府邸或宅院,可老秦家在扬州别无府邸,想临时购买一所,却又难以寻到符合老秦家身份的大宅子。

后来赵无敌拍胸脯答应了,将自家宅子暂时让给秦家和冯家,却因为赵无敌太能折腾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闹了两场风波,将此事给耽搁了!

第656章出嫁地

神都与扬州相距何止千里之遥,沫儿和月娥出嫁,若是将迎亲地选在神都,赵无敌都是效法驿卒八百里加急也办不到。

远嫁千里,山高路远,并非只有赵无敌遇到,人们早就有了应对之法,那就是夫家所在地临时置办一所宅子,作为女方的送亲所在,将剩下的礼仪给补足。

赵无敌的这所宅子够大,加上相邻的一处,足够给老秦家和冯家所用。

事急从权,也只能变通了,秦夫人默认了赵无敌的想法,不过,她提出因时间紧急,来不及折腾了,干脆就将冯家现在住的左跨院中的一应物件给直接搬过去,再调拨过去一些仆人,也就差不多了。

赵无敌又想到一个问题,沫儿和月娥都有了“娘家”,可作为大妇的窈娘还没有着落,到时候该如何出嫁?

窈娘原本神色黯然,想到人家都有父母家人,沫儿的家人虽不是亲的,可看秦夫人那样子并没有丝毫敷衍,真是将她当闺女看待的,只有她是真正的孤女,临到出嫁是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

直到赵无敌提起,窈娘心里头很是感激和欣慰。是啊,爹娘虽早逝,也没个叔伯和兄弟,可那又怎么样?有了知冷知热的好郎君,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哪里还敢做他想?

秦夫人笑吟吟地看着赵无敌,道:“好孩子,果然有情有义,老身很是欣慰。窈娘这孩子的好,老身看在眼里,哪能不替她考虑和打算?可陛下的圣旨中已经挑明,将她的身份定为武氏女,虽然没有指明其父母出身,可以老身看来陛下此举并非是疏漏,而是另有安排。太平公主不是来了吗?她如今也是姓武,可算作窈娘的娘家人,至于出嫁之地,你想想公主会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吗?”

“是啊,公主不出意外将入住驿馆。”赵无敌点点头,不得不佩服秦夫人的缜密分析,忽然灵机一动,惊叫道:“夫人的意思是公主落脚之地就是窈娘的出嫁地?”

“好,孺子可教也!哈哈哈……”秦夫人大笑。

一场风波烟消云散,又搞定了三女的出嫁之地,接下来还有诸多琐事要安排,而其中很多都不是女子好出头鸟的,作为赵家唯一的男丁又是扬州的“地头蛇”,赵无敌是责无旁贷,无法推脱。

他向秦夫人告辞,急匆匆跑到书房中,令人急招赵六来见。

赵六也很忙,既要照顾家族在扬州以及海外的各种买卖,更要尽心尽责地替叔父赵无敌操办婚事所需。

叔父是大人物,只管陪贵客喝茶饮酒就好,至于诸般琐事,自然有侄儿代劳。

自昨日起,赵六差不多就呆在赵府中,一边安排事务,一边听从赵无敌召唤,其间还因为赵无敌夜半失踪而耽搁了大好时光和精力。

赵无敌一声呼唤,赵六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倒让他意外了,不解地问道:“赵六,莫非你日夜都在府中?真是太难为你了,叔父府中也没个老成持重的人,只好拜托你、让你受累了!”

赵六连称不敢,并让叔父有事尽管说,千万别夸他。他这人不经夸,被人一夸就五迷三道的,不知道自己个有几斤几两,容易误事!

赵无敌也不客气,将刚刚和秦夫人商量的事情告知,并且坦白地说出心里话,想听听他的看法和建议。

赵六不敢糊弄和敷衍,仔细盘算了一阵子,点头道:“公爷的安排没什么疏漏,以侄儿看来完全可行。府中的仆人都是侄儿安排的,人数并不少,加上宋国公夫人带来大批的仆役和随从,大可以添补空缺,一家分做两家,完全没问题。

另外,公爷大婚举行礼仪的地方自然是要在龙山的,届时所有宾客都要前去恭贺,您的公爵府占地再广,也经不住数百上千人闹腾。

小侄对此再有打算,因想着叔父孝期已满,今年必定是要大婚的,因此提前给调教了一批奴仆,人数足有一二百人,新罗婢、昆仑奴皆有,此番正好派上用场,不至于手忙脚乱。

小侄打算将他们全都给派到龙山,另外再调拨一些族中弟子和附庸家族的子弟,毕竟给您道喜的客人中,除了勋贵和各级官员,还将有大量的山门子弟、江湖大豪闻讯赶路,可不是个小数目。

江湖子弟江湖老,伺候这些江湖大豪还是赵氏家族的子弟比较靠谱。

并且,小侄为叔父备下了大量的帐篷,到时候就在公爵府外面的空地上搭建,也好让他们也有个落脚之地。”

“这个……太简慢了吧!”赵无敌迟疑道。

常山赵氏本就是中土圣地中排位前几的巨头级别,而今更是因为赵无敌的横空出世,神都白马寺一战只手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大雪山奇才大自在,被誉为当世第一天骄,未来兵器谱上的第一人,也因此将常山赵氏推到了第一圣地的地位,成为中土道门的领袖。

江湖的天骄,朝廷的新贵,这样一个人成亲,可想而知将成为天道二年的最大盛事,整个天下都将为此而风云动,谁能不来凑个热闹、讨杯喜酒喝?

各大圣地至少将派出长老级的人物前来贺喜,甚至某些潜伏了数十年的老古董都将从暗无天日的隐居地爬出来,看看这个惊艳万古的赵无敌是何许人物?

这样一来,按照赵六所安排,让他们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未免有些怠慢。

可赵六听了,轻松地笑道:“叔父有所不知,我等山门人俱都是苦修之辈,没有人会在意风餐露宿的。只要给他们喝得尽兴就好,余者都不必在意,哪怕是没有帐篷,他们依然会甘之如饴。”

“好,那就由你看着办吧!你也知道,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某又脱不开身,只能让你受累了!”赵无敌道。

“哪里,哪里,能为叔父的大婚尽一份力,是小侄的荣幸!”赵六连忙躬身道。

一切安排妥当,自有赵六打理和安排,赵无敌只要养好精神,等着迎娶三女就好。

瘦西湖畔的赵府和相邻的一所宅子,将一分为二,分别作为沫儿和月娥的出嫁之地,至于窈娘则要等太平公主驾到之后,才好安排。

如今,可谓是万事俱备,只等公主来临了!

第657章笔下如龙蛇

万事俱备,只等太平公主驾临,一场震动大周朝野和世外山门的婚礼将上演,扬州城中无论官民都在翘首以盼,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恨不得将大日推动,让时间只轮转动得更快。

瘦西湖畔的赵府正门门头上高悬的匾额被取下,换上了一块新匾,上书“秦府”两个漆金大字,看上去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将老秦家勋门立戟的那种磅礴气势展露得淋漓尽致。

这两个字本来是要秦怀安亲手书写,可老家伙因为武厚行之死一直心中忐忑,生怕女帝一怒、从而牵连到他,整天躲在屋子里唉声叹气,若不是那个瘦西湖画舫上的女子使出百般解数竭力讨好,早就偷偷溜回神都了!

百年秦府,以武立家,每一份荣耀都是先祖老翼国公拿血与命换来的。如今虽然只是一块临时府邸的匾额,出自秦怀安之手,好与不好,都是对先祖的尊敬,可要是请郑刺史等文人出手,从气势上可就差了许多。

可秦怀安牛脾气上来了,硬是躲在屋子里不露面,宁愿醉死在花丛中,也不顾老秦家的面子,可把秦夫人给气坏了!

她虽然生气,可秦怀安是大伯,作为弟妇的她又有什么法子?

“不就是两个大字吗?好大的事情,某家写来就是!”赵无敌知道了,毛遂自荐,也不等秦夫人答应,便提起如椽之笔,一气呵成,写出“秦府”两个大字。

秦夫人不及阻止,待他写完后,上前一看,不由得抚掌赞道:“好字!笔力遒劲,气势恢宏,一笔一划就如同铁画银钩、大戟横空。太好了,没想到贤婿在书道上造诣如此精深,比之昔日诸遂良也不遑多让,且风格迥异,不曾见过,当可自成一家,流传千古。”

秦夫人是世家女,在闺阁时也是饱读诗书,对琴棋书画都下过一番苦功,得名师指点加上家学渊源,练就非凡的见识和毒辣的眼神,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个字的不凡。

秦夫人的夸赞让赵无敌脸红了,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很难得。他前世出自古武世家,对书法一道涉猎极广,曾临摹史上各种书体,加上习武之人在力道的掌握上游刃有余,写出的字的确还是能看的。

他此番用的是柳公权的字体,但却又做了些改变,将他对太极法的心得融入字中,让苍劲中多了雄浑,如阴阳互补一般,近乎圆满了!

“哪里,哪里,小婿信手涂鸦,让夫人见笑了!若是不妥,难入大家法眼,小婿就去请大贤来……”

赵无敌脸颊发烧,不敢窃取柳公权的功德,打算谦虚一下,却被秦夫人粗暴地打断:“谦逊是美得,君子之风,弥足珍贵,可也要把握个度,过之则有卖弄的嫌疑,容易被人误解。”

面对秦夫人的谆谆教导,赵无敌躬身受教,他也觉得自己个的确是装过头了。

柳公权又如何?他不是还没出现吗?再说了,这个时空自玄武门之变开始,已发生了改变,很多人和事与古史上记载的不同,有人消声灭迹,有人凭空出现,不可再拘泥于曾经的记忆了。

秦夫人见女婿孺子可教,也不再喋喋不休,笑道:“贤婿,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有何不好?仗剑行天涯,沙场秋点兵,泼墨画江山,提笔写春秋,方才是大好男儿,不愧来世间走一遭。这块匾额老身喜欢,待此间事了返回神都时可要将它给带上。”

“夫人,您府上可是宋国公府,挂这块匾额不太合适吧?”赵无敌不解地问道。

秦夫人乜了他一眼,莫测高深地说道:“贤婿,你说的不错,吾家门前挂上这块匾额,将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不啻于找死,老身还不至于这样糊涂。

可老身并非只有一个儿子,可按照朝廷的法度将只有长子才能继承爵位,另外一个只能是白身。

大将军在一日,倒还好说,多少有个照应,可总有那么一天,大将军不在了,幼子将搬出国公府自立门户。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幼子遭人白眼,受人欺凌,老身于心何安?恐怕就是到了黄泉路,也不得超生。

今日得此匾额,老身日后交于幼子,让他挂于自家门头,让人们知道这可是安国县公亲手所书,不求别的,至少能给他几分庇护,安度余生。”

秦夫人原本是想打趣几句,可说到后来,竟入神了,眼神黯然,唏嘘不已,整个人陷入伤感中,难以自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勋贵看上去一个个高门大户,庭院深深,奴仆如云,钱财堆满了地窖,奇珍异宝无数,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面的光鲜,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横祸,什么都留不下。

另外,勋贵之家子嗣众多,不像闺女迟早要嫁人,届时多备些妆奁就好。可子嗣却不同,都是承继你的香火,延续祖先的血脉,可最后除了一人继续养尊处优以外,其余人都被扫地出门,自行谋生。

女帝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意识到老牌勋贵将成为她的阻力,从而提前未雨绸缪,指定了一条规则,那就是勋贵之家,但凡不止一子的则必须分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老秦家在宋国公秦怀玉这一支,子嗣能有七八个之多,其中为秦夫人所生的嫡子就有二人,按照长子袭爵的制度,相应的次子就要分家,迁往别府,或是如秦怀安那样因祖父的功勋添了一个云骑尉的勋官,要么就只能成为白丁,灰溜溜地搬去老宅,一家子在外面苟延残喘。

秦夫人育有两子,对老大并不操心,而将所有精力倾注在幼子身上。可他们夫妇年岁渐大,又被女帝所忌惮,总有那么一天将撒手人寰,日后幼子的日子可见有多么凄惨?

她决定赌一把,假借赵无敌亲手题写的匾额到时候挂在次子的宅子门前,并将是何人所书传遍天下,届时让赵无敌骑虎难下,只能尽心竭力,为保住老秦家的嫡系子嗣不被波浪吞没。

赵无敌如此年轻,若是女帝不下毒手,假以时日,必定有一个骇人的结局。

第658章接管公爵府

世家大族之间为什么要热衷于联姻?保持血统的高贵与纯净是一个方面,另外也有强强联合的打算,将彼此的利益纠缠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同应对外在的敌人。

千万年来,多少王朝已泯灭于时间长河中,王孙公子凋零殆尽,剩下的也在尘泥中苟延残喘,可世家大族却依然如故,任你王朝更替、社稷轮回,他们依然居于人世间的巅峰上,笑看风云变换,大世沉浮。

他们在等待时机,待天下安定,新的王朝一统的时候,方才进入人世间,替帝王治理天下,教化万民。

老秦家是先祖秦琼用血和肉打下了一番根基,传到二世时,除长房以外,余者得蒙福荫好歹有个名爵。到了秦怀玉这一代,爵位落在他病恹恹的大哥秦怀安头上,而他凭借浴血沙场,踏着敌人的血与骨,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被封为宋国公。

这是无上的荣耀,可也给秦夫人带来了烦恼。因为她不止一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却无法将一碗水端平,将来对幼子太不公平了!

赵无敌给了她希望,这就是一个被气运加身的人,身怀大福泽,当初大将军在朔方的一个偶然决定,不仅给自己带来国公的封赏,也通过联姻给子孙铺了一条路。

“夫人何故如此感伤?几位世兄俱都是一时之俊杰,他日自会直上青云、留名青史,再为秦家搏几个公侯。若有机会,小婿也想和几位世兄亲近亲近,都是一家子人,怎么也比外人好说话,夫人您说是吧?”赵无敌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的太白。赵无敌隐隐透露了一点意思,他日若有功勋可捞时,定然不会忘了几位大小舅兄。

有了女婿的承诺,秦夫人也心安了,欢欢喜喜地让人将安国县公题写的匾额给挂上,然后就将赵无敌给撵走了,自去筹备闺女出嫁的事宜。

老秦家远在千里之外,在扬州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至于那个大伯秦怀安,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赵无敌从“秦府”出来,又去了“冯府”,人家冯桂乃是士子出身,大笔一挥,就将匾额给搞定了。

所有的人都在忙,只有安国县公和宝贝徒弟星乐、未来的安国夫人和江都县主闲着。按照大婚的礼仪,赵无敌该回到月落湖畔的公爵府邸,静等大婚之日的到来,至于迎接和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自该有家中的长者出面。

可安国县公府上别无长者,倒把他给难住了。窈娘还未过门,不宜在露面,而鸢儿才九岁,如何撑得起这样的大场面?

好在赵无敌的确是有大福泽,正在为难和头疼的时候,救星到了,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稳稳当当地准备做新郎官。

常山赵氏来人了,太上长老赵青莲和大长老赵青山姐弟和家主赵柔伊联袂而至,理所当然地成为公爵府上的长者,名正言顺地筹备婚礼,迎接宾客。

赵柔伊连宝贝女儿都顾不上,就质问赵无敌怎么还赖在扬州?此时说不定已经有圣地中人到了龙山,主人却不在,让人家怎么看?

赵无敌再也没有理由赖在扬州,只好带着鸢儿和星乐随赵柔伊等人回龙山,至于窈娘则留在扬州。

窈娘名义上是武氏女,又是待嫁的新妇,这个时间还待在公爵府中,实在是说不过去。她留在扬州城中等太平公主前来,自会对她的出嫁之地做个交代。

龙山的侯府门头的匾额被摘下,但却没有换新匾。赵六虽提前一步赶到,可也不敢擅专,一切都要等公爷决断。

赵无敌回府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又提笔给自家写了一块匾额,将侯府换成公爵府,一手铁画银钩的大字引得赵青莲和赵青山一番赞叹,就连赵柔伊都乜着好看的眼睛,声称要将他严刑拷打一番,看看他到底还会些什么本领?

整个安国县公府邸被赵柔伊给接管了,所有仆从、亲卫和部曲外加赵六新近调教的那些新罗婢、昆仑奴等以及在扬州的家族子弟、附庸家族门人全都汇集在她的手下,听从她的吩咐。

按照赵无敌的打趣,家主姐姐差不多相当于朝堂的大将军,手底下有了千八百人手,可赵柔伊直翻白眼,撇嘴道:“说的跟谁稀罕似的,要不是为了你成亲,鬼才愿意支使他们呢?一个个都瓷笨瓷笨的,总有一天要把老娘给气死了!”

她是常山赵氏家主,替赵无敌打理发昏的诸般事宜责无旁贷,至于太上长老和大长老两位,都一大把年纪了,也就是出出主意、把把关,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其余的可不敢劳动他们俩。

人多好办事,再加上不差钱,诸般事宜都有条不紊地运转,所有人各负其责,外加专门安排了一些人穿插联络,很快就理顺了。

在公爵府外有大片的空地,一直绵延数十里,都是当初崔刺史做主,划给安国侯的封地。

如今,一顶顶帐篷竖起,分布在浅滩、山坡和树林间,让人猛一看,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来到了塞外大漠上。

仔细打量,会发现这些帐篷共分成两个部分,靠近府邸附近,在略平坦的空地上,帐篷搭建的很齐整,也很密集,而剩下的则离得稍远,也零散得多,三五成群,星罗棋布,甚至有些藏在老树林中,都看不真切。

两大部分之间被人刻意地分开,相距差不多能有百丈以上,却是赵青莲和主意。

此番的来客成分复杂,有神都的权贵和世家的使者,同样还有世外各大圣地的人,而且,说不定三山五岳绿林中的大豪也会来凑个热闹。

这些人的确不适合住在一个地方,因此赵青莲打算将府邸附近的帐篷留给神都的权贵,而江湖人好打发,随便找一顶帐篷歇息就是,哪怕是餐风露宿也无妨。

另外,此番来客鱼龙混杂,而赵无敌得罪的人可不少,远赴大漠的稷下学宫,西域高原的星宿海和大雪山,天知道会不会谴门下隐藏在宾客中,伺机下手,制造混乱。

对于常山赵氏来说,赵无敌的大婚可是族中的盛事,绝不允许发生任何纰漏。

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

第659章逼婚

有一个词叫做“大喜大悲”,将喜与悲两个极端情绪联系在一起,看似不合理,但仔细想想,却又恰如其分。

不是还有另一个词叫做“乐极生悲”吗?说的就是当人们处在大喜之中的时候,往往会放松警惕心,甚至得意忘形,从而忽略了自我保护,给敌人可乘之机。

赵无敌自出道以来,于朔方两把火烧死突厥十多万人,堪称是突厥人最苦大仇深的敌人。

可那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谈不上什么残忍不残忍,也就无从说什么敌人不敌人。要想报仇,也只能在沙场上找回去,想在大周腹地闹事,元气大伤的突厥人还做不到。

除了突厥人,与赵无敌有过节的就是阿鲁不花的稷下学宫、被赵无敌连杀数名弟子的星宿海以及大自在的大雪山。

朔方之战,差不多就是赵无敌和稷下学宫的博弈,随着突厥人的惨败,稷下学宫也损失了诸多好手,就连阿鲁不花手下的四大金刚中的青龙一也断送了性命。

稷下学宫与赵无敌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无论是为了稷下学宫的骄傲还是突厥人的仇恨,且按照稷下学宫一贯的作风,对赵无敌的报复将无所不用其极,暗杀、下毒等都不足为奇。

星宿海和赵无敌的恩怨最多,可真要仔细分析,他也就是在瘦西湖中废了那个番人,昔年在新城高朋聚客栈中那个白虎二是被赵柔伊给挑了,而神都的那位受武承嗣所托也闯鸿胪寺的高人,却是落入守株待兔的铁面先生手中。

可星宿海可不想和赵无敌讲道理,将一切都算到他的头上。这也是星宿海再三权衡以后做出的决定,毕竟相当于一个王朝和常山赵氏,对付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至于大雪山,他和大自在之间的纠缠还真说不清楚,是敌非敌,是友又非友,而最后在白马寺一战以后,大自在自行脱离大雪山而去云游天下,和他真没有一点关系。

大自在是大德明王最宠爱的弟子,被称之为千年不世出的奇才,寄予了厚望,指望他脱胎换骨成就无敌身,他日斩破虚空踏入仙门,将大雪山推到极尽辉煌的境地。

鸠摩空还没有死,以这老胡子的秉性,他回到大雪山以后为了推卸自身的责任,定然将添油加醋,将一切的罪孽和根源都推到赵无敌头上。

凡谋大事者,做起事来无不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各种应对,力求将危险消弭于无形。

赵柔伊等人在未到扬州时就有了计较,并暗中布局,在扬州城以及龙山上下安插了大量的好手,并利用赵六在扬州多年打造的市井力量,对一切的陌生人都紧密监视,但凡发现有可疑者将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

这些暗子并非都是普通的家族弟子,其中有长老级人物存在,且不止一人,以赵柔伊想来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赵柔伊忙得团团转,惹得星乐大为不满,撅着小嘴嘀嘀咕咕,说母亲不喜欢她了!

对这个已经十九岁却依然像小孩子的宝贝闺女,赵柔伊还真是没办法,只好于百忙中抽空安抚一番,还不忘将赵无敌给埋怨一顿。

自家徒弟都十九岁了,可还是待字闺中,就连个婚约都没有,你这个师父是怎么做的?

赵无敌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心道这是什么话?我都二十了,不也还没有成亲?再说了,星乐虽是我的弟子,可毕竟是女弟子,对于她心中所想,我一个大男人如何得知?

不过,听沫儿曾透露过,星乐声称要找个盖世英雄、丰姿若仙的美少年,否则,宁愿一辈子不成亲。

你说说这丫头都疯魔了,说的像话吗?盖世英雄也就是一说法,能在天下位列前十的差不多都算,可关键是美少年,那可就是凤毛麟角难踅摸了!

除了他勉强能算,但却因为彼此的身份自动排除,那么以赵无敌看来,恐怕也只有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了!

大自在,现在应该叫做行者,倒是符合星乐的要求,英雄盖世,丰姿若仙,可关键是他不敢开口,怕家主姐姐的暴脾气发作,将他给好一顿痛揍,可就有苦没地儿去说了。

星乐见母亲逼婚,连忙转移话题:“阿娘,您的闪电银枪呢?怎么没见到?”

她虽然亲眼见天外飞枪,可总觉有些离奇,难以置信,方才向母亲提起,做个求证。

“闪电银枪……飞了!”赵柔伊想想就来气,跟了自己个多年的闪电银枪竟然飞入了苍穹,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若不是当时太上长老和大长老在场,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

“哦!还真是这样?”星乐瞪着大眼,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叔叔师父,道:“娘,我见过闪电银枪哦。”

“在哪里?”

“丫头,快告诉姑婆!”

一听星乐知道闪电银枪的消息,赵柔伊和赵青莲都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地上前,一人抓着星乐的一只手,急切地追问。

闪电银枪太重要了,是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的法器,可谓是家族的象征,代表着历任家主的身份。

因为她们心急如焚,导致没有掌握好力气,将星乐的小手捏的好疼。

星乐委屈得不行,眼泪汪汪的冲赵无敌喊道:“叔叔师父,快救救星乐,不行了,真的好疼。”

赵柔伊和赵青莲方才发现太失态了,连忙松手,却顾不上抚慰星乐,齐刷刷地盯着赵无敌。

赵无敌苦笑道:“太上长老,家主姐姐,事情是这样的。那夜,天生异象,电蛇飞舞,雷霆轰鸣,整个天地都在震动,太可怕了!”

“我知道,可和闪电银枪有什么关系?”赵柔伊见他像个话痨似的,尽扯些没名堂的话,不由得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打断了。

“呵呵,家主姐姐莫急,接下来就该有关了。”赵无敌也不恼,接着说道:“当时,弟与星乐等就在扬州城中,离瘦西湖不远,忽然见一道银光从天而降,落在弟的身边,却是一杆长枪,经星乐辨认似乎是您的闪电银枪。

可此事太过离奇,弟暂时将长枪收起,本打算待家主姐姐到来时交还,可您太忙了,根本就没空搭理我,所以、就……”

第660章返老还童

赵无敌看着赵柔伊那直勾勾的眼神发怵,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从密室中将闪电银枪拎回议事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家主姐姐。

赵柔伊打小就认识闪电银枪,自她出任家主以后又与闪电银枪朝夕相伴了数年,可以说熟稔无比,就连枪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楚。

她接过闪电银枪,都没有拿正眼仔细打量,就知道是从她手中飞入苍穹的闪电银枪。可她又疑惑,怎么也想不通,闪电银枪离奇飞入苍穹已是让人难以置信,其后竟然又从苍穹飞回,莫非它真的有灵性,能够自主做出决定?

这不太可能吧?以前的事情不说,当从她老父出任家主开始,这杆长枪就在她眼前晃悠,除了锋利一些,也没察觉有什么奇异之处。

而且,回来就回来吧,你好歹记得回家的路才是,为什么出现了偏差,落在赵无敌的身边,难道一杆长枪也有势利眼,背叛自己的主人改投无敌的少年?

太气人了!

赵柔伊乜着赵无敌直磨牙,那架势颇有要咬死他的意思,搞得赵无敌浑身不自在,一股子寒气从尾骨直往上冲。

“那个……家主姐姐,闪电银枪物归原主,弟忽然觉得有些困了,估计是昨夜没睡好,少陪了!”赵无敌略拱手,转身就要逃离。

“你给我站住!”赵柔伊将手中长枪一扔,从赵无敌身边飞过,落在他前面,灌入地面的青石中,挡住了他的路。

赵柔伊很有分寸,手法也很熟稔,长枪飞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离赵无敌身侧能有一尺,原本是伤不了他的。

谁能想到却偏偏出了以外,因为赵无敌听到赵柔伊的话,动了一下,在转身的瞬间右手摆动了些许,就是这一摆动,闪电银枪锋利的枪尖划破了他的小臂,虽不深,但却流血了!

殷红的血沾染到枪尖之上,闪电银枪通体在发光,神纹流转,霞光喷薄,太璀璨了,金色的符文,赤红的霞光,一杆银枪被衬托得愈发不凡,宛若神兵临世,将所有人都给惊呆了!

赵无敌凝视着闪电银枪,眼神中竟有些迷茫。因为他的神觉探知到一股波动,如同孩子般的欢呼雀跃,其间有一种亲近感,就像是血浓于水的感觉,太奇怪了!

而更让他不敢置信的,则是经过他凝神分析以后,却发现这股波动竟然是闪电银枪所发出,它在向他欢笑和撒娇,渴望着他的怀抱。

他迟疑、但却又好奇,情不自禁地迈步,走到闪电银枪旁,用染血的手轻轻抚摸枪身,一滴滴殷红的血珠被闪电银枪所吸收,接下来的变化太吓人了!

灿烂的光雨太炽烈了,将整个议事厅都给照亮,就像是一颗大星诞生,生机弥漫,神威浩荡,让人们不敢直视。

金色的神纹流转,蕴含着莫名的道韵,勾勒出完美的轨迹,渐渐地组合成一个个符文,疑似是某种文字,可人们却一个都不认识。

面对这些符文,人们懊悔不已,有一种宝山在前却空手而归的感觉,太憋屈了!

赵无敌与闪电银枪相对,沐浴在符文海中,周身被霞光所笼罩,变得朦胧,如同身在另一个时空,与当世隔离。

他闭上眼睛,用神觉沟通和感知,竟与闪电银枪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仿佛曾一起战斗过,其后却分开了,不知过了多少纪元,而今再次重逢,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过了多少时间了,再一次……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你回来了吗?我的……不行,我又疲惫了,能量远不够……要沉睡了……”

这是闪电银枪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太复杂了,让赵无敌懵了。

就在此时,他体内真元自行运转,带动了霞光和符文,演绎出太极法。

符文如阳,霞光为阴,演化出两条阴阳鱼,在彼此追逐和嬉戏,而闪电银枪的枪身似乎在扭曲,幻化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分割在阴阳鱼之间,太神奇了!

阴阳演化,这片空间如混沌,仿佛整个世界进入归墟境,什么都没有了!

接下来一道开天辟地的神芒浮现,将混沌给劈开,阴阳生,世界成,金色的符文浮现,如一朵朵金莲沉浮,演化经文,似有道音吟唱,浩荡长空……

赵青莲和赵柔伊都在紧盯着这一切,就连星乐也不在懵懂,知道机会难得,也在静心观摩,欲窃取一丝道痕。

“轰!”

赵青莲体内有一股强大的能量爆发,差点将她给炸裂,可她却挺住了,强压住五脏的躁动,凝神观摩太极法,修复自身的创伤。

天地开,阴阳出,演化却并没有停止,接下来有各种异象出现,将那方空间映照得如同天宇一样,灿烂得不可言说。

阴阳二气渐渐隐去,有五色光浮现,白青黑红黄,五种颜色齐出,各霸一方,暗合着五行之道。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对应,相生相克,竟演绎出山川河流的雏形,接下来一股磅礴的气息席卷了这方空间,生机弥漫,光雨流淌,虚空种金莲,有大道经文唱响,简直就是让人太舒服了!

“生死轮回,五行流转,相生相克,循环往复,吾道成矣!”

赵青莲面相祥和,如天尊般兀立,笑看大世浮沉,云淡风轻,全身的气势内敛,就像是一位没有丝毫修为的老妇人,享受着儿孙绕膝的乐趣。

她原本性情有些孤僻和怪异,体内总有一抹戾气存在,侵扰着她的心神,使她浮躁和不安,需要时刻全力压制。长此以往,将不可避免地被心魔控制,从而入魔道,身死道消。

可如今她突破了,打破了压制她数十年的牢笼,将那股戾气磨灭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就连心神都轻松无比,仿佛一举手间就能毁灭一座大山。

随着她的突破,整个人都有了变化,脸上的皱纹全都不见,肌肤也有了光泽和血色,就连满头白发也在转黑,至少年轻了好几十岁。

这是她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譬如同样在神迹里的赵柔伊和星乐娘俩,虽然也得了不少好处,但却离真正的破境还有不小的差距。

第661章凤凰女

赵无敌手握闪电银枪,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他在演绎太极法,天地开,阴阳成,五行出,演化出了一个大世界。

他化身在这个初生的世界中,世界是他,他就是世界,已融为一体,密不可分,挥手间一界生、一界灭,仿佛就是传说中的神灵在创世。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修为一直在攀升,可却仿佛没有了瓶颈一般,天地桎梏都不见了,逃离了牢笼,成为了没有约束的人,将达到何种境界、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他似乎能看见自身的体内空间,五脏变得晶莹,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演化成金木水火土五行,一块古陆横空,神兵浮现,黑水萦绕,各种神火沉浮,还有一株青莲接天连地,将整个内世界沟通……

虚空中金莲飞舞,道音浩荡,一道道符文闪现,全都散发道韵,让人们垂涎欲滴,可却因为无缘而不可得,懊悔得什么似的。

赵无敌依然闭着眼睛,仿佛置身在另一个时空,身形朦胧都快逝去了……

突然,他动了,伸手将一枚璀璨的符文抓住,按在星乐的额头上,当他的手离开后,符文已不见。

“啊……搞什么鬼?叔叔师父,你该不是魔怔了吧?”星乐遭遇突然袭击,不由得大叫。

一个小美女,突然被人将一枚未知的东西打入脑海,要说不怕的话,那纯粹就是自欺欺人。

赵无敌依然在演绎五行世界,浑然不觉女弟子的埋怨,赵柔伊则紧张得什么似的,连忙问星乐可有什么不适?

星乐歪着脑袋感觉了一番,好半天才回道:“也没什么,就是脑海里多了一样东西,光华夺目,如同一轮五色明月,有神纹交织,就像是那些符文一样。”

赵柔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姑婆赵青莲拍手道:“善!大善!小丫头,你今日可是得了逆天的造化,还不自知。知道那些符文是什么吗?那是你师父演化道法沟通了道之本源,竟然为你窃取了一枚,是多大的造化啊!感谢上苍,给我赵氏送来一位凤凰女!”

“老祖宗,您可千万别这样夸我,星乐可不敢比叔叔师父,要说惊艳万古者,还得看他老人家。”星乐扑闪大眼,谦逊地推脱。

赵柔伊一脸黯然,叹道:“哎……姑婆您突破了桎梏,已然近仙,星乐这丫头又得了神纹烙印,他日不可限量,只有我……

姑婆,既然闪电银枪选择了他,想来一切都是天意,我想将家主之位让给无敌,您看怎么样?”

赵青莲看看赵无敌,摇摇头道:“丫头呀,这家主之位还得你扛着,无敌他……进阶太快了,已超出了古史记载。也许,他本就不属于当世,是哪位神灵转世,在人世间走一遭,要不了十年……八年,也许是三年五载就会踏天而去。”

赵青莲并不会推演天机,也没有玉仙姑那通灵之体,可以跨入时间长河中,窥探过去和未来。

她是因今日之演法,心有所感,才生出这种感慨。

“呵呵,我就是个苦命人,没有仙缘,只能在这红尘中渡。”赵柔伊自嘲。

她抬头、忽然发现赵青莲的头发差不多重新变黑,只零星地留有些许灰白,不由得问道:“姑婆愈发地仙风道骨了,不知是否感知到天门的召唤?”

“仙?”赵青莲抚摸乌发,苦笑道:“丫头,仙,虚无缥缈而又高不可攀,千万年来也只有老子西出函谷,紫气东来三万里,始祖武破虚空,飞升而去,可见何其难也?

其实,昔日之兵器谱上我赵家枪位列第五,裴将军的剑名列第四,不过是祖先余荫也!

丫头,不是老身打击你,以你昔日之修为,在当今之世真能挤入前五?

而这一代的裴将军,除非近年得遇奇缘,突飞猛进,否则也是名不副实矣。

前三位帝王剑钟离恨、大德明王的拈花指和星宿老人的屠龙大手印可不是浪得虚名,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进入了武道的巅峰之境,足以笑傲世外,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武道之内,连仙道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老身今日得无敌所助,打破了牢笼,但和他们一样,依然在武道之内。

要说仙、恐怕也只有无敌摸到了门槛,余者皆不足论。”

赵青莲言罢,突然想起一事,奇道:“无敌闹出这番动静,怎么青山那老小子却不见人影?莫非他不在龙山?”

星乐抢着道:“星乐看见大长老正在和府中的叶医士下棋,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瞧那架势恐怕不到天黑是不会散伙的。”

“哦?那就奇怪了……”赵青莲不解,灭着门口的方向,冲赵柔伊吩咐:“丫头,你去外面看看,今日的事太重大,若有窃听者,不可心慈手软。”

她将单掌举起,狠狠地向下一划,意思不言而喻,是将赵柔伊不惜灭口,也要将赵无敌演法之事给封锁。

赵柔伊答应一声,随即出门,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满脸不解地说道:“姑婆,太奇怪了,外面并没有人围观,我不放心寻了好些人相问,可曾看见不寻常的动静,可所有人都纳闷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一个傻子一样,太气人了!

后来,我自己个看向议事厅,同样没有发现一丝异常,真搞不懂是什么原因。”

“这样说、异象只存在于屋子里,外面被阻隔了,就连天道都没有发现,莫非跟闪电银枪有关?”

这只是她们的猜测,只有等赵无敌醒来后方可求证。赵青莲见赵柔伊听到了闪电银枪,那份失落之意溢于言表,不由得笑道:“丫头,莫非是舍不得闪电银枪?”

“哪有?我只是想闪电银枪是家主的信物,既选择了他,本想让贤,可您老人家又不许。这样一来,没了闪电银枪,让我以后何以在族人面前取信?”赵柔伊笑道。

赵青莲哂笑道:“谁规定了闪电银枪是我常山赵氏家主的信物?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你怀中的那枚令牌才是家主的信物,乃二世祖亲手打造,见令牌如见家主,记载于族规中,莫非你忘了?”

第662章飞花摘叶

闪电银枪自从被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武破虚空临去前于天门中扔回,就一直被供奉在祖祠里,作为家族的神物,轻易不视人。

直到五胡乱华的时候,在那位中土道门巨擘的法旨下,各大圣地纷纷出手,加入杀胡的行列。

常山赵氏也不例外,当代家主持闪电银枪出世间,纵横天下,征战八方,一杆长枪将域外魔门杀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博得了偌大的声名,而闪电银枪也就成了赵氏家主的象征,一直绵延到如今。

赵柔伊经赵青莲提醒,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吗?常山赵氏明明有一块赤金打造、镶嵌了火玉和宝石的令牌,作为历代家主的信物,号令全族,莫敢不从!

她太着相了,不由得伸出手指挠挠头,难得地羞涩了一回。

赵青莲又道:“你是家主,家族日后的事还得你继续劳累,不能没有趁手的武器,老身那杆长枪还看得过去,乃是以天外精铁为主,融入了秘银等奇物,由大匠以秘法锻造而成,以后就归你了!”

她的那杆长枪可不简单,可以说刨除始祖神器的光环以外,在锋利程度上并不逊色于闪电银枪,为她所爱,伴随她数十年,挑战过数不清的世间英杰,饱饮过多少枭雄血,在世外山门中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杆利器。

赵青莲一生执迷于武道,始终未嫁,曾被人戏言,她的长枪就是她的夫郎,一直随身携带,视为禁脔。

而今她竟然要割爱,赵柔伊连忙摆手推辞,道:“姑婆,那是您的挚爱,我可不能要。”

赵青莲微微昂首,眼神中流露出十足的自信,哑然失笑道:“丫头,老身今日突破,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心中有枪,世间万物皆可为兵,还要那长枪何用?拿去吧,不用推辞了,那杆长枪跟了你,也不算委屈了它。”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恭喜姑婆,得入无为之境,从此逍遥天地,成仙有期。”赵柔伊贺道。

赵青莲道:“世间帝王剑、明王拈花指和屠龙大手印都达到了这个境界,老身有幸于暮年进入,全拜无敌所赐。

丫头,你也不要气馁,想你才多大岁数?就已经挤入了当世有数的高手行列,假以时日,到老身这个年纪,其成就难以想象,还有你那闺女,不要约束了她,让她自由翱翔吧!

鹏飞万里,燕雀安知其志,凤鸣九天,诸天万界才是她的归宿!”

赵柔伊点头称是,再看看星乐和赵无敌,心里头真不是滋味。眼前的三个人,一个老的,两个小的,全都牛气哄哄,让她这个不老不小的情何以堪?

五行轮转,道音轰鸣,一个世界的雏形渐渐清晰,可赵无敌终究不满意,将一切的异象都抹去,重新回归虚无。

他停止了演化,睁开了两眼,只见赵青莲、家主姐姐和星乐丫头都在看着他,不由得心里头发怵,期期艾艾地问道:“这个……是不是惊扰了各位?无敌给各位赔礼了!”

“嘁!假惺惺的,真讨厌!”赵柔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道。

赵青莲上前两步,来到赵无敌跟前,郑重一礼,道:“多谢尊者成全!”

赵无敌吓了一跳,连忙避过一旁,道:“我说姑婆,您咋朝我行礼呢?不是折我的寿吗?”

“道无先后,达者为先,你当得起这一礼。吾习武数十载,已近百年,却一直被阻在门槛外,不得寸进,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成想今日被你点化,从而破茧成蝶,武道大成。如此大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给你一礼又如何?”赵青莲含笑道。

“打住,打住,姑婆,咱先说好了,您是我姑婆,咱这辈分可不能乱,否则,我瘆得慌,怕夜梦中被祖先狂揍。”赵无敌道。

“好好好,都依你,好孩子,不骄不躁,重情重义,难得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日登仙门,必定有你。”赵青莲笑道。

“好了,咱现在该说正事了。”赵柔伊插话道。

众人落座,赵柔伊道:“这男婚女嫁,不论富贵贫贱都一样,要经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环节。

不过,你这婚事因为是女帝赐婚,倒省了几个环节,纳采、问名、纳吉和请期是用不着了,也不用再倒换媒人,但是纳征和亲迎还是要的。

现如今秦家和冯家在扬州城中算是有了府邸,太平公主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到来,咱们还是先给准备三份聘礼,待太平公主一到,立即派人送过去,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们赵氏不懂礼仪。”

说起这些,赵无敌前世虽成过亲,可那都是父母操持的,他只不过是在古籍上见过,并不清楚具体的环节。

赵青莲一生未嫁,哪里知道这样事情?

“家主姐姐,弟是一窍不通,这些事情就劳烦姐姐打理,弟给姐姐行礼了!”赵无敌起身朝赵柔伊一揖到地,将此事托付于她。

“是啊,你是家主,按辈分也算是无敌的长姐,加上素来与他交好,就多受累了。”赵青莲道。

赵柔伊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也没矫情,继续说道:“这事倒也不难,秦家和武氏,一个是世代公门,一个是皇族,可在我们常山赵氏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三份聘礼,不过是多备些金珠美玉等,咱家有的是,姐姐我都给备下了,是族中的一份心意,你也就不用推辞了。

可到时候,咱们得推选三个人去送聘礼,还得找三个外人,就算是咱家寻的媒人,最好是官场中人,这事还得无敌你拿主意,姐姐我可不认识那些臭男人。”

赵无敌盘算了一番,开口道:“咱家三个人,自然是太上长老、大长老和姐姐你出马,至于三个媒人……就是郑刺史、康都尉和张兵曹吧,弟会给他们手书一封,想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突然,他一拍脑袋叫道:“对了,明日,是先扬州折冲府都尉张翰出殡之期,弟要去拜祭一番,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胡说!你都要成亲了,还去参加人出殡,大不吉利也!”赵青莲怒喝道。

第663章问罪狂徒

赵无敌想起张翰临终前的一幕,不由得唏嘘不已,本打算明日前去拜祭一番,送他最后一程,却被赵青莲呵斥了。

一个要大婚的新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参加人家的葬礼,简直就是荒唐,太胡闹了!

赵柔伊思忖半晌,道:“毕竟大郎你身在官场中,身不由己,可你的确不适宜前去,不如就让赵六陪着鸢儿去一遭,以咱们江都县主的身份,也不算失礼了。”

“嗯!说的也是。”赵青莲点头赞成。

一切都搞定,剩下的就是赵柔伊的事了,在赵无敌正要离去时,赵柔伊连忙喊道:“这可是你的亲事,真好意思全都指望姐姐?”

“这个……姐姐但有吩咐,弟不敢不从。”赵无敌态度很好,请家主姐姐吩咐。

“去,将大雁给姐姐抓几只来。”赵柔伊也不客气,直接吩咐他去抓大雁。

鸿雁鸿雁,成双成对,寓意着吉祥和相思,是婚礼中少不了的物事。

赵无敌领命而去,不就是大雁吗?月落湖中就有,少说也有数百上千只,以他的身手连网都不用,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人物,将十来只活蹦乱跳的大雁交给了赵柔伊。

翌日,朝阳初升,清风徐徐,两辆轻车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离开了月落湖畔的公爵府邸,朝数十里外的扬州城而去。

赵无敌带着鸢儿坐在同一辆轻车中,而赵六则骑马相随,直到扬州城中,方才分开。

鸢儿上了另一辆轻车,在赵六的陪同下前去张翰府上拜祭,而赵无敌则要到瘦西湖畔的宅子里接上窈娘,汇合老秦家和冯家人,一起到城外迎接太平公主。

昨日日落时分,郑刺史派人前往龙山,将太平公主的行程告知了他,并再三叮嘱,可千万不敢延误了时辰。

扬州城西,离城十里,长亭外,古道旁,上千人伫立大日下,遥望着西边的方向,看芳草碧连天。

扬州城中的大小官员全都来了,不仅如此,士农工商四民的代表、乡绅三老、一些蒙祖荫的小爵爷,也一个不剩地齐聚这里,翘首以盼,欲瞻仰太平公主的绝世姿容。

康大王不敢怠慢,就连恩师张翰的出殡都顾不得了,带着折冲府的府军差不多是倾巢而出,将十里长亭周围方圆数里地都给搜了个遍,就连野兔都没有放过,死于乱箭之下。

大日腾空,逼近中天,炽烈的阳光照得人汗流浃背,将罗衫都给湿透了,所有人不敢乱动,就那么强忍着,以至于有那年老体衰者都晕倒了好些。

秦怀安就晕倒了,被家人抬回马车,以清凉的湿巾敷面,并灌下清热解毒的药汤,方才缓过劲来。可他老人家脾气真倔,对家人的救治大发雷霆,然后又颤巍巍地跑回阳光下,继续受罪。

赵无敌可不傻,才不会在阳光下受罪,他将窈娘、沫儿和鸢儿强行拽到长亭里,享受着清风徐来的阴凉,品着消暑的饮品,好不惬意。

在人们看来,赵无敌的所为可谓是大不敬,可却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因为他老人家官儿最大,爵位最高,放眼四方,谁敢得罪他?

对此,窈娘很是不安,多番劝郎君不要任性,就连月娥也加入,可赵无敌却不以为意,揶揄道:“对皇权的敬畏是好事,可有心就好,不必在乎形式。再说了,公主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从一大早等到现在,太过分了!以我对公主的了解,她就不是一个注重虚礼的人,咱们且歇着,上好的莲子清心汤,用的是咱家后院的莲子,味道真不错,来,多喝点。”

沫儿喝了一大口,对窈娘道:“姐姐您就放宽心吧!公主是不会怪罪的,您也不想想,公主和咱们公爷是什么关系?姐姐弟弟的可亲热了!”

“咦?大热天的,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赵无敌哂笑道。

“你才酸呢!”沫儿磨牙,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开口,只好施展无敌无影手,借着大袖遮掩,在他腰间抓住一抹嫩肉,用三根指头一掐,接下来一拧,在赵无敌夸张的叫声中方才停下。

突然,前方尘土飞扬,马蹄声隆隆,紧接着十多骑如风驰电掣般来到,为首的骑士高声喝道:“扬州刺史何在?”

郑刺史连忙出列,迈开两腿一溜烟地跑到跟前,也不顾烟尘弥漫,道:“下官扬州刺史郑康在!”

那人也不客气,端坐马背上,连腰都不曾弯一下,睥睨郑刺史,道:“公主殿下的车架离此只有十里地,你赶紧将秩序维持一下,这样乱糟糟的成何体统?让所有人都往后退,就以长亭为界,所有人退后一箭之地,只留十来个紧要人伺候就好。”

他抬眼看长亭,只见有男有女霸占着长亭,旁若无人,喝着饮品,谈笑风生,不由得大怒:“此何人也?眼中还有朝廷吗?使君为何不将其擒下,赏他一顿板子?”

郑刺史迟疑道:“这个……下官不敢。”

“什么?不敢?”那校尉大怒,以马鞭指着长亭,道:“使君食君之禄,却不为郡王办事,何其愧也!某就不信邪了,让开,待某去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他一提马缰,直朝长亭奔去,慌得人们四散奔走,如溃兵一样,整个都乱了!

赵无敌见有人纵马奔来,也不再和沫儿嬉笑,挺身而出,立于长亭外。

“汝何人也?是谁人借你胆子,敢小觑公主殿下?”校尉勒住战马,厉声喝问。

“某,扬州赵无敌。”赵无敌道。

“嗯?”校尉明显一楞,眼神闪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拱手追问:“敢问可是安国县公、扬州都督当面?”

“正是本公!”赵无敌道。

“扑通!”那校尉翻鞍下马,动作十分麻利,单膝跪地,一手抚胸,大声道:“职下,左卫校尉薛大海,拜见扬州都督赵大将军!”

这校尉也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受命护送太平公主来扬州,见有人端坐长亭中,旁若无人,一点都不将公主殿下放在眼里,立马就怒气冲冲地纵马而来,欲要将他给擒下问罪。

可一旦得知这“狂徒”是赵无敌赵大将军以后,马上就将公主殿下给忘了,恭恭敬敬地给大将军行礼。

这并非是前倨而后恭,而是他首先是个禁军将士,在无敌大将军和公主之间,想当然地先选择大将军。

第664章一骑绝尘

校尉薛大海也是一个直爽人,一听眼前的“狂徒”是赵大将军,立马下马拜见,再也不提无礼和狂妄了。

而且,他拜见的是“扬州都督赵大将军”,而非安国县公,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之所以对赵无敌恭恭敬敬,并非是因为名爵,而是敬仰赵大将军的赫赫战功。

赵无敌十七岁于朔方大败突厥,先后歼灭突厥铁骑十多万,可以说是一个人扭转了危局,挽救了大唐的国运,已成为你军中的神话。

与赵无敌有关的有扬州折冲府和左卫两支建制,其中扬州折冲府是府军,想要进入必须是扬州的军户子弟,且只能是父子兄弟之间的世袭,外人就算是想进去也不得其门。

这样一来,左卫就成了崇拜者们的首先,人们趋之若鹜,纷纷走门路、托关系,就为了进入左卫成为赵无敌的袍泽,说出去也倍感荣耀。

至于赵无敌回乡守孝,已脱离了军伍,人们选择性地忽略了。他才多大岁数?怎么可能就此卸甲归隐?等他三年守孝期满后,定当重回军伍,而左卫为南衙禁军十六位之首,将是他的首选,届时可就真的成了无敌将军的袍泽,想想都美的不行。

薛大海就是一名崇拜者,且是那种铁杆崇拜者,曾为了别人对赵无敌的一句质疑,就当街大打出手,回营后被打了三十军棍,却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

“校尉免礼!”赵无敌伸手将薛大海给扶起,都是军伍上的人,见不得好汉子给人跪来跪去,那样会磨灭他们的血性,渐渐地就会成为软骨头,再也无法血战沙场。

赵无敌将薛大海扶起来后,将自家炖的荷叶莲子汤盛了一碗,递给了他,轻笑道:“校尉冒着烈日奔波,辛苦了,来,喝碗清凉汤,去去暑气。”

薛大海太感动了,两手将碗举起,一仰脖子就给倒进了嘴里,那架势就像喝的不是汤,而是烧刀子。

“公主在哪里?”赵无敌问道。

“回大将军,公主殿下的车架离此尚有十里之地,职下动身的时候,公主殿下正在歇息。”薛大海道。

“好!薛校尉,本将随你前去迎接公主殿下。”赵无敌对窈娘等人吩咐一声,让她们做好迎接的准备,然后让人牵过红娘子,扳鞍上马,两膝轻轻一磕,一马当先朝西方而去。

薛大海见大将军走了,也没心思和郑刺史墨迹,也骑上战马吆喝这手下跟在红娘子后面狂奔。

红娘子是纯种的大食宝马,三年来因为赵无敌整日待在龙山的茅屋中,没有策马奔腾的机会,要不是星乐丫头时不时地骑着它溜达一番,恐怕都已经废了。

战马的天性在于飞奔,三年来不能尽兴地奔跑可把红娘子给憋坏了,而今终于可以撒开四蹄,兴奋地嗷嗷直叫唤。

它身体绷成一条弧线,四蹄腾空,快到跟飞起来一样,将薛大海等人远远地甩在后面,一骑绝尘,越跑越快。

可长亭离太平公主车驾所在不过十里地,以红娘子的速度不大一会工夫就到头了,赵无敌一拉缰绳,安抚着没有尽兴的红娘子,让它兜了圈子,缓缓地停在一箭之地以外。

公主殿下出行,自然有大军护送,若有人不经许可擅自靠近,八成会被乱箭射成刺猬。赵无敌可不想引起误会,因此在一箭之地外早早停下,等待着薛大海等人。

果不其然,太平公主的车驾前方,旌旗招展,甲胄森森,黑压压一大片足有千骑列阵,一杆杆马槊指着苍穹,冷冽的锋芒摄人心魄,随时将把来犯者撕成碎片。

这些骑士见前方尘土飞扬,紧接着一道火烧云浮现,如闪电般席卷而来,连忙吹起号角,列阵相对,进入了临战的状态。

所有人都动了,大队侍卫将一辆轻车团团围住,在侍卫长赵不凡的带领下,背靠着轻车,一律面朝外,手中全都擎着雪亮的长刀,绷紧了神经。

一位头戴卷耳紫金盔,身披明光铠的大将纵马上前,跃过骑兵队列,手搭凉棚朝前看,想知道是何人如此英雄了得,敢一人一骑冲阵?

一名中郎将近前禀报:“大将军,末将已令弓箭手准备,待其进入射程后万箭齐发,保证将他射成刺猬。”

“慢!”大将军连忙挥手制止,眯着眼睛看向前方,道:“对方不过一人一骑,我方则有上千甲兵,何至于自乱阵脚、如临大敌?众将士,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放箭,且让他前来。”

“咦?他驻马不前了!”一名亲兵喊道。

大将军眯着眼睛,却有精芒电射而出,欲穿透时空看透来人。他打量了半晌,突然疑惑道:“那匹马怎么有点眼熟?武钢,你去看看来者何人?”

亲兵武钢唱了个诺,打马上前,来到赵无敌面前,正要出言询问,突然张大了嘴巴,大喊道:“是安国县公,小的武钢给您行礼了!”

赵无敌一看来人,却是武攸暨的亲兵武钢,在朔方时曾多次见过,不由得奇道:“武钢,你怎么来了?”

武攸暨尚了太平公主,也就成了武钢等人的主母,此番太平公主出行,武攸暨不放心让自己的亲兵随行保护,从道理上也说得通。

可以赵无敌对太平公主的了解,心高气傲的她绝不会接受,更何况她有自己的侍卫,且有禁军护送,那么武钢的出现就不正常了。

“回安国县公的话,我家王爷此番陪公主殿下前来扬州,小的自然要随行了。”武钢恭声回话。

“武……定王来了?快去回报。”赵无敌差点将“武攸暨”三个字脱口而出,好在及时住口,改口称之为定王。

昔日的称兄道弟是做不得数的,武攸暨身为武氏族人,又阴差阳错地提前封为亲王,与武承嗣和武三思分庭抗礼,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今日之武攸暨有了何种变化?

根据古史上的记载,太平公主与武攸暨的婚姻并不美满,甚至是名存实亡,不过是女帝的一厢情愿,让他们都成了大周皇朝的牺牲品。

可在这个时空中,女帝提前登基,太平公主也主动嫁给了武攸暨,其间有了太多的变数,让赵无敌迟疑了!

第665章都是伤心人

武攸暨竟然亲自统领禁军护送太平公主出行,让赵无敌在惊喜之余,心中也有那么一丝苦涩。

太平公主已与武攸暨成亲两年多时间,可谓是木已成舟,无法逆转,而且,在原本的时空中,太平公主的驸马就是武攸暨,这是她的宿命,本有机会打破,却因为他们二人顾虑重重而退却了。

武攸暨听了武钢的回报,心中大喜,拍马就朝赵无敌而来,可把那中郎将吓坏了,以为大将军是要和来人单打独斗。

这可不行,您老人家可是堂堂亲王、左卫大将军,怎么可以和野蛮人单打独斗?这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末将可就活不成了!末将一人身死事小,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娘、还在吃奶的娃娃……

不行,大将军,为了您、也为了我的老母亲和娃娃,末将只好抗命了!

中郎将将马槊举起,大声喝道:“兄弟们,大将军亲自上阵杀敌,这种精神可歌可泣,俺们岂能袖手旁观?兄弟们,随某……”

“将军,您在胡说些什么呢!”武钢拦在他前面,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一点都不客气,质问道:“什么杀敌?莫非将军您要谋反不成?”

“武钢,你说的什么鸟话?本将是要帮助定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呢!还有,你丫不去保护王爷,拦住我干什么?莫非你与那厮是同伙?”中郎将不乐意了,一个亲兵也敢牛气哄哄,大声指责他,真是太过份了!

武钢冷笑道:“呵呵,你知道来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来人就是安国县公、扬州都督赵大将军,您确信还要上前厮杀?”

啥?赵无敌赵大将军?!我的娘啊,众骑士立马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人鼓噪,并暗暗吐舌头,暗叫好险。同赵大将军厮杀?那是老鼠给猫下战书,嫌自己个命太长了!

武攸暨打马上前,见赵无敌容颜如旧,风采依然,正要亲热地打个招呼,却只听赵无敌在马背上拱手道:“一别经年,定王,别来无恙乎?”

武攸暨与赵无敌一别数年不曾见过,本是满怀热情想一诉衷肠,可当赵无敌开口后,他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他心中黯然,暗自叹息,看来坊间的传言不虚。无敌与太平两情相悦,却因为他横插一脚,将他们给拆散了。

赵无敌他心中有怨言,对我生分了,这是我造下的苦果,我并无怨言。可是我的兄弟呀,当日是陛下指婚,为兄我哪有推辞的余地?

想当时我的月儿刚刚离去,哪里有心情再结良缘,可我向来害怕姑母,对她的话从不敢反抗,方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

武攸暨长叹一声,眼中已经湿润,沉声道:“贤弟,为兄知道你怨我,可为兄也无奈啊!不过,为兄敢指天发誓,虽与公主成亲,却没有……”

赵无敌打断了他的话,道:“定王,你这样说对公主不公平,将她置于何地?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对与错?且珍惜吧,对她好点,莫要辜负了她。”

“贤弟,你听我说……你误会了……”

“什么都别说了,定王,我们去见见公主殿下吧!快三年了,不知她过得可好?”

武攸暨满腹的心里话被堵住,无法一吐为快,且不远处有上千人虎视眈眈,的确不是倾诉衷肠的好时机,只好和赵无敌并辔而行,朝太平公主的车驾行去。

武钢连连吆喝:“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开!”

他吆喝着众将士,闪开了一条通道,并下了战马,一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并且隔着老远就高声唱名:“安国县公、扬州都督赵大将军求见太平公主殿下!”

轻车中,太平公主斜靠在软枕上,与女官李敏谈笑风生,并没有因为有人冲阵而慌乱。

“公主,这里离扬州不过二十里地,又是官道,哪里有什么刺客?以臣来看,想来是谁家少年郎因为仰慕公主的绝代芳华而冒险一见。”李敏抿嘴笑道。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佯怒道:“好你个李敏,竟敢打趣本宫,小心本宫让人将你打……板子。”

太平公主原本想说打八月十五,可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对那些粗俗的话可说不出口。

李敏笑道:“只要公主开心,脸上日日都有笑容,奴婢就是被打烂了那个地方,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这话出自真心,可却有那么一丁点儿伤感。太平公主眼圈儿一红,低声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所以出了神都以后也尽量不去想那些龌龊事,得乐且乐,真想就这样在外流浪一辈子……”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太平公主蹙眉不喜地说道:“是何人如此没有规矩?驸马在干什么?怎么也不管管。”

小小长了几岁,身量高了不少,可依然是一副娇憨的模样,见公主生气,连忙将车帘拉开一条缝隙,将耳朵贴近,仔细倾听,并同步念叨:“安国县公……扬州都督……赵大将军……公主,好像是有人高喊赵大将军求见公主。”

“安国县公,扬州都督,赵大将军?”太平公主口中呢喃,念叨着一长串官民,眼中水雾弥漫,渐渐凝结成水珠,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成双成对地滚落,却将头一扭,恨声道:“不见!”

小小不明所以,对大人的心思实在是搞不懂。公主明明是对赵无敌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一日不将“赵无敌”三个字念上八百次,是不会歇下的。

刚刚一听到赵无敌来了,立马就珠泪滚滚,喜极而泣,可为什么又口不对心,不与他相见呢?这样子两个人不都痛苦吗?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相爱相杀!喜欢一个人,却偏偏不说出口,在彼此折磨中痛并快乐者……

哎……小小连连摇头,大人的世界小孩真心不懂,不过,既然爱一个人如此痛苦,那就不要爱了,你看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很快活吗?

“公主,安国县公赵大将军求见!”这是赵不凡的声音,看来赵无敌已经到了轻车外候着。

“不见!”太平公主脱口而出,但立马却又后悔了……

第666章两情相伤

大日高悬,阳光如火。

赵无敌立于轻车外,野外的风格外强劲,将他的衣袂吹得恣意舞动,就像是要飞仙而去。

一道湖蓝色的车帘将那绝美的容颜隔断,他恨不能有天眼,穿透世间的一切阻碍,只为了能看一眼太平公主,看她是否消瘦和憔悴。

“不见”两个字,如同冷冽的冰剑将他的心给割裂,殷红的血滴淌得到处都是。她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的怯弱和退却还有过多的瞻前顾后,才将她给生生推入了牢笼,让她从此不开颜。

虽然隔着车帘,他却仿佛看到了太平公主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她的心已被伤透了,早就鲜血淋漓、支离破碎,而此番让她前来为他主持大婚,亲眼见证曾经的心上人迎娶别的女子,不啻于在她的心头再划上一刀,太残酷了!

“臣,赵无敌,拜见公主殿下!”赵无敌乃是女帝钦封的开国县公,虽比起太平公主仪比亲王的爵位要低那么一点,可也不需要下拜。

可人们却亲眼看见这位大周风头最强劲的新贵、将突厥人杀得血流成河的无敌英雄,竟然面对轻车两膝跪地,以额触地,正经八百地拜了下去。

“贤弟,你……哎……”武攸暨惊呼,却又无奈地叹气。

他能说些什么?又敢说些什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都是自己太怯弱,当时若是舍得一身剐,打死也不从,姑母又能怎么样?

他想伸手扶起赵无敌,却又觉得自己不配,欲开口劝劝太平,可又实在是没脸,只好长叹一声,踱到一旁生自己个的气。

小小从车帘的缝隙中窥探,看见赵无敌的模样,忍不住嘀咕着:“他跪下了,尘土沾染了他的小白脸,都成了小花猫了,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扑通!”

轻车内,女官李敏也跪下了,对太平公主道:“公主,您就见见他吧!你的伤心,奴婢都看在眼里,好心疼好心疼啊,求您了,公主,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太平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两滴珠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她稳住了情绪,展颜一笑,道:“李敏,你去传本宫口谕,所有人退开一箭之地,再告诉那个胆小的男人,让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对了,本宫要更衣,一盏茶以后,让他上车来见我。”

李敏领命下车,将公主口谕宣读,武攸暨立马带着禁军将士撤到一里地外,赵不凡等亲卫包括侍女、仆妇等随从也不例外,整个轻车外只剩下赵无敌李敏二人,连那车夫都不见了!

“大将军请起,公主让你一盏茶后登车一见。”李敏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同时,她看着拜倒尘埃的赵无敌,心中也有些黯然。他与她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错过了,而今一个早就有了驸马,另一个也将迎娶新人,一切都来不及了,徒留两个伤悲的人。

赵无敌道了声谢,方才起身,莹白的额头上沾满泥土,而身上的朝服也脏了大片,李敏看不过去,拿出丝巾替他拭去脸上的尘土。

一盏茶时间到了,车门打开,小小俏生生地攀下轻车,对赵无敌道:“赵大将军,公主有请!”

赵无敌走得很慢,两腿仿佛有万钧重,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

可天涯也有尽头,他站在车门前,深深地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门,一抬眼、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怎么了?不过才两年多不见,安国县公就将本宫给遗忘了,男人啊,果然都是无情的人,故人诚不我欺也!”太平公主端坐,将两手相叠平放在大腿面上,神色安详,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哀乐,让赵无敌心里直犯嘀咕。

太平公主见他又要行礼,不由得蹙眉,挥手制止,并让他将车门关好,然后坐下。

赵无敌迟疑片刻,对孤男寡女同处车中、又将车门给关上有些迟疑,可转而一想,还是将车门给关好,然后背对着车门席地而坐。

“瞧瞧,果然是生分了,离本宫那么远。这也难怪,本宫到底是嫁过两次人,比不得那些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太平公主美目扑闪,眸子里尽是幽怨和委屈,且水雾渐起,将有暴雨倾盆的阵势。

赵无敌朝前挪动了些许,刚要开口说话,却不妨太平公主猛地扑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用手死劲地掐,接下来一口咬向他的肩头,可刚一入口,却停住了,大滴的泪珠滚落,将他的衣领都给润湿了。

她呜咽着:“你个狠心人,一去三年,没有只言片语相寄,只不过托人带去一对明珠……

谁稀罕你的明珠?我将心都给你了,可你呢?胆小鬼,竟然逃也似的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受苦,有时候,我在想不如一死了之,强如在世间受煎熬,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去黄泉路上找我的薛郎。

呜呜……你不敢与我长相厮守,就不该给我希望,你敢说你心中对我没有一丝动情吗?”

赵无敌凄然垂泪道:“公主,你知道的,陛下是不会容许我们在一起的,在她心中,大周江山比我、也比你这个亲生女儿重要百倍。如果我们在一起,接下来的日子都将活在牢笼中,被监视、被忌惮,什么都无法自主,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或者说,我的公主殿下,你愿意放弃一切,同我过那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吗?你心中还有放不下的执念,不要摇头,我明白的,也懂得,不劝阻你,因为那是你的宿命,是你作为李唐子孙的使命和责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呜呜……”太平公主伤心大哭,泪水如雨般倾泻。

赵无敌对她坦诚相待,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让她在伤心之余又愧疚,总觉得对不住他。

是啊,一切的根源都在她身上,是她放不下对李唐江山的责任,无法安心做一个小妻子,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

上苍啊,为什么要让我生在帝王家?三年前,我已经害了一个好男人,而今,又要人另一个受折磨,我就是一个罪人……

第667章相拥竟无语凝噎

大日磅礴,恣意泼洒着炽烈的光,炙烤着大地,气浪翻滚,就连白云都似融化了,软踏踏的,挂满了长空。

轻车中,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泪眼相望,竟一时无语。

该说的话都说透了,不该伤的心也伤够了,两个本来相爱的人,却因为彼此的执念而无法在一起。

她心怀李唐,不忍见先祖打下的如画江山被人夺走,而兄长却懦弱无能,将这千斤重担让她一个小女子承当。

多少个夜晚,她累了,抱着孤枕对月哭泣,好想将一切都放弃,做一个小女人,什么江山和社稷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明日就启程去追寻她的爱人。

可梦醒后擦干眼泪,她又在为李唐而筹谋,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李家的女儿,守护江山和社稷是她的使命。

她放不下李家的江山,而他又何尝放得下家人?他不想荣华富贵,不求公侯万代,甚至对那世外山门第一人、人道的至尊都无所谓,只想带着在乎的人远离这是非地。

他有他的牵绊,她有她的执念,两个人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他们都知道,即使赵无敌愿意留下,女帝也未必允许他们成亲。

不要看女帝现在对赵无敌好得离奇,这其间有对安公主的宠溺和愧疚,也有赵无敌甘愿离开太平公主有关系。

如果赵无敌不肯离开太平公主,执意要和她相厮守,那么女帝是不可能允许他掌兵的,将给他一个虚职,然后,再安排各种人手给予监视,一旦发现不好的苗头,将毫不留情地予以抹杀。

对女帝来说,任何威胁到她的江山的人和事,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女也不行。

他二人因情而伤,接下来注定将是情殇,一切都已无法回头。

“对不起,赵郎,都是我的错,让你伤心了!我不是个好女人,不配陪着你天荒地老,爱我一次吧,给我一个念想,自此后,我将不会痴缠你……”

太平公主伤心欲绝,神智竟有些迷离了,她疯狂地亲着她的爱郎,要将自己交给他,不求天长地久,只想拥有那么一次,此生已无悔……

可赵无敌却扶住她的香肩,将她轻轻地推开。太平公主浑身一阵颤抖,就如同一柄冰刀将她的心给划开,疼痛难忍又寒冷彻骨,就连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的睫毛在抖动,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嘴唇紧咬着,都渗出了血,良久,默然睁开眼睛,凄然说道:“你嫌弃我?告诉我,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我若是告诉你,同武攸暨成亲快三年了,我都没有让他进我的屋子,你会信我吗?”

“我信,我都信,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信,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赵无敌嘶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肯碰我?不愿意给我这个可怜人最后一个念想?”赵无敌的回答让她的心软了,可心结还是未曾打开。

太平公主实际上是一个感性的人,薛驸马若是不死,她将永远都是一个小女人,心眼里只装得下夫郎和孩子,余者都进入不了她的心里。

在她看来,爱一个人就要接受对方的全部,并将自身完全地交给对方,彼此水乳交融,深深烙印在心里,再也无法忘记。

可赵无敌却不这样想,太平公主已经够苦了,不想再让她背负任何负担。一旦走出这一步,天知道这个感性的女子心里将如何纠结,在爱与责任中纠缠,将痛苦一生,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赵无敌扶着她的脸,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心中酸楚,却又无可奈何,道:“姐姐,你本是九天上的鸾凤,却不知因何而坠落凡尘,陷入无边的苦难中。可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天上的鸾凤,是飞天的神女,不容亵渎,更别提在这野外的轻车中……

我若是那样做了,是对你的亵渎,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公主姐姐,我想将你烙印在心中,直到有一天,你累了,厌倦了,想放弃人世间的浮华,哪怕是相隔千万里,我都会赶来,接你出牢笼,去那世外神仙地,与你共白头。”

大滴的眼泪忍不住又在滴淌,太平公主觉得今日在轻车中这短短的时间里,流的泪水比她这一生都要多。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我相信你,都依着你,但你要保证,无论日后你听到什么,都要相信我,你的太平是清白的,除了你,这人世间的男子都不在我眼里。

我知道你是个不羡慕世间繁华的人,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离去?日后还会相见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求他日我死后,你还能记得世间曾有太平这样一个人,能偶尔到我坟头坐一坐,我就心满意足。”

赵无敌心如刀割,想起历史车轮的惯性,再也忍不住了。他扶着太平公主让她坐好,然后说道:“公主,我不会走,我还要为你护道。他日你若是遇到大劫难,请一定要谨记,千万不要做傻事,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世间就没有迈不过去的沟沟坎坎,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带你出牢笼。”

太平公主感动之余,不由得又心生警惕。小男人今儿话太多,且富含极大的信息量,似乎他知道一些未来的事?

“是不是你看到了我的将来,将遭遇凄惨的结局?若是你真的看到了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能接受。”她平静地开口,仿佛是在和赵无敌探讨别人的故事。

太平公主的结局,只不过是前世曾看到的古史中所记载,而如今这个时空中,很多的人和事都已经改变,赵无敌不确定历史之轮还会那样运转,又如何能说出?

他苦笑道:“这只是我的诺言,对你的承诺。问世间谁人能看到未来?人和事都存在变数,不信,你可以去问扫尘老道。”

“他?老牛鼻子就没有一句真话。好了,人家都听你的,也信你的,总行了吧!”太平公主嫣然一笑,将整个轻车中都映照得无比璀璨。

这就是一个魔性的女子,可以让你入仙门,也可以让人下地狱,至于她自己,一旦认准了一条路,哪怕是将自身燃烧殆尽,也不会回头。

第668章烈日下的不公平

她曾不顾一切要将自己交给爱郎,可一旦冷静下来,身为李唐儿女的责任感又占了上风,轻轻替阿郎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裳,用大袖拭去他眼角的湿润,仔细打量,又替他理了下鬓发,正了正金冠。

“我会想你的,在这里……”太平公主用白皙如葱白似的手指指着左侧的高耸,嫣然一笑,将整个轻车中都照亮,道:“前途凶险,彼此珍重,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了绝望的时候,我会穿上大红的嫁衣,等你来迎娶我。”

她走的是一天充满凶险的路,且无法回头,遭遇绝望的时候太正常了。可她没有说等赵无敌来救,而是说将穿上大红嫁衣等着他来迎娶,这是向阿郎挑明了她的心迹,她的心只属于他,将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要为他穿上嫁衣,今生无缘,来生相聚,以嫁衣为媒,以免忘记了记忆。

“臣以性命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在你绝望时,臣将领千军万马前去迎你。”赵无敌以手抚心,立下了誓言。

“好,我等你!你该下车了,免得让人闲话,本宫也该启程了!”太平公主眼睑低垂,不忍地说道。

“臣告退!”赵无敌躬身一揖,然后起身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留给太平公主一个背影。

背影不再挺直,略微弯曲,其间蕴含着无尽的落寞和萧瑟,正如那风吹衣袂,飘逸飞舞,却被牵绊住,怎么也无法飞去。

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郎,破突厥、败番僧,朝登天子堂,暮点十万兵,本该是意气风发时,可为了她却步履蹒跚,在落寞中禹禹独行……

随着李敏和小小进了轻车,不多时传出启程的命令,武攸暨统领大军当先开路,赵不凡率亲卫簇拥着轻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扬州进发。

武攸暨心中愧疚,自以为抢了赵无敌的女人,从而对不住兄弟,也没脸搭话,一路上默不作声。

而赵无敌也没那个心情叙离别之情,索性放开缰绳,任红娘子自行奔跑。

十里地,对于车马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大军来到十里长亭前自发地朝两边散开,远远地形成一个弧形,一边对外警戒,一边监视着扬州的众人。

来迎接的人实在是太多,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靠近内圈,一窥太平公主那绝世的风华。

黄三毛遂自荐接过筛选和指挥的任务,从数千人中经过反复权衡和挑拣,最终选拔出数十人留在十里长亭外,迎接公主的到来,至于剩下的则被强行驱赶退后一里地,能让你们远远地围观,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黄三留下的人涵盖了各个方面,包括扬州的主要官员、折冲府的康都尉、士绅的代表、三老、士子、提前来到扬州给安国县公贺喜的勋贵等,可谓是面面俱到,有头有脸的一个都不得罪。

不过,黄三的选择仔细琢磨,却很有讲究,让人慨叹不愧是宫里面的人,那份心机可不是一般的深。

扬州的官员以郑刺史为首,外加别驾等寥寥数人,六曹中只有一个张兵曹,外加一个江都县令。原本六曹和县令是不够资格的,可黄三得知张兵曹曾于安国县公府上有些瓜葛,并破格赏了他一个脸面,至于江都县令则是沾了江都县主的光,否则,黄三怎么可能鸟他?

折冲府中都是一些杀才,且按照女帝的旨意将整体裁撤,黄三便只选了一个康大王,就这还是看在曾一同夜游瘦西湖的份上,余者都同府军一起远远地待在烈日下维持秩序。

三老没得选择,都是扬州城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而士绅就不同了。扬州乃是繁华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士绅,因此黄三挑选的标准那就是看家世,看背景,看谁家与勋贵有牵连。

至于士子,绝不是学问最好的,也并非声名最响亮的,但却家世不凡,文章尚可,倒也让人挑不出个礼来。

勋贵好办,拣家中官阶高、爵位高的就是,除此之外,对那些大世家的子弟可一个都不能少,至于那些想来扬州攀龙附凤的小门小户的,黄三直接眼神一迈,给忽略了,那管你秋波绵绵,暗通款曲。

最后,有一家子人那是一个都不能少,全都站在人群中的最中间位置,就连黄三都凑在旁边点头哈腰地伺候。

不用猜也知道就是安国县公府,三位待嫁的小娘子,老秦家和老冯家的人,都被格外的优待。

不过,对于这种优待,人们倒也没有意见。因为人家本就是今天的主角,太平公主之所以来扬州,就是为了他们家的事情。

“来了,来了,公主的车驾来了!”

“万马奔腾,旌旗招展,好大的声势,我大周国运昌隆,威加四海,吾辈生于此世,大幸也!”

“为太平公主贺!为陛下贺!为大周贺!”

人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眼神火热,声嘶力竭地高呼,激动之下队形难免就乱了。

黄三尖着嗓子大叫:“啊哟喂,干什么?干什么?没见过世面的田舍奴,惊了公主的车驾,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个郑刺史赶快维持秩序,一个个全都站好,按照品级和官爵排列,还有康都尉,你看看后方的那些人都在干什么?一个个都朝前涌,还不快让你的兵弹压!”

在衙役和府军的维持下,人们好一阵子方才恢复了队形。在这个过程中,难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譬如谁的脚脖子崴了,谁的靴子被踩丢了,还有谁家娘子被人趁乱摸了一把,难以一一描述。

赵无敌一马当先,回到长亭外,下马后站在窈娘等人的前方。他算是主人,是来迎接太平公主一行的,出迎十里是礼节,如今自然要回归扬州行列,而不可能大刺刺地接受别人的欢呼。

武攸暨也下了战马,站在离众人大约三四丈外,等待太平公主的轻车到来。

轻车缓缓而行,直到众人面前,在众人的期盼中,太平公主下了马车,赵不凡令人将全副仪仗摆开,簇拥着她接受众人的朝拜。

太平公主身份尊贵,历经两朝而盛宠不衰,从武攸暨的驸马称号就可以看出,她在女帝心中的分量的确是无人可以取代。

第669章高阳王的担忧

武攸暨身为亲王,但却依然是尚公主,被称之为驸马,而太平公主从来都是太平公主,并不曾因为武攸暨成了定王就改称定王妃。

她风姿绝世,容颜绝美,眸光流转,妖娆万种,轻轻一笑间展露的风华,让天上的大日都黯然失色。

面对万民的朝拜,她微微颔首,随即便转身登车而去,在禁军和府军的簇拥下朝扬州城而去。

简短的仪式,没有互相寒暄和唱和,没有拍马溜须和逢迎,也没有美酒助兴,所有人都散了,各回各家,同妻儿老小吹嘘数日,亦或是呼朋唤友去酒肆中喝上几杯,然后再大吹大擂,争个脸红脖子粗。

人群中,老仆请武崇训登车,他一边踏着马凳一手扶在老仆肩头,跨上了车辕,临进车门前却回首看向太平公主的车驾,自言自语:“为何不见王方庆?定王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疑惑不解,按照当日女帝颁布圣旨后,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来看,明明白白是由宰相王方庆陪同太平公主前来扬州,可为什么一转眼变成了武攸暨?

武攸暨一人身兼南北衙要职,将南衙第一卫左卫和北衙天子亲军千骑掌握在手中,可谓是大权在握,权倾朝野。

他本是一个不起眼的族人,却因为朔方大捷得到女帝的赏识,并委以重任,生生打破了二武之间的的平衡。而在大周立国后,又被加封定王,和武承嗣、武三思已是成三足鼎立的局势,完全有了争夺大周继承人的资格。

对于武三思要想继承女帝的帝位,不仅要打败老对头武承嗣,还要提防武攸暨,以免鹤蚌相争,让他白白捡了便宜。

而武崇训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交好安国县公,想方设法将他给拉拢,可如今武攸暨却来了,将打乱他的布局,且不仅仅是增添难度这么简单。

武攸暨曾参加朔方之战,本就是赵无敌的老熟人,而今重逢,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武崇训心里难受,觉得自己个真特么窝囊,都躲到扬州了,武氏族人还阴魂不散,紧随而至要坏他的好事。

他的心中怨且恨,可又没什么好办法。武攸暨是大将军,随行的禁军就有近千人,俱都是精锐之师,就武崇训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想上门找麻烦都办不到。

不说武崇训满肚子委屈往回赶,想早点回到自家的宅子,让人煮一釡大肉,再来一坛子葡萄酿,尽情地大醉一场,至于那些烦恼是,还是留待明日再想。

赵无敌本打算和窈娘等人乘轻车回府,却被赵不凡给拦住,无他,太平公主口谕,请安国县公和武娘子到驿馆相见,有要事相商。

武娘子指的是窈娘,女帝给她安上了一个武氏女的名分,至于安国夫人的称号,那得等她与安国县公拜堂成亲以后才能拥有。

这很正常,谁见过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被人称之为夫人的?谁要是敢那样喊,保准让人给打死。

赵不凡传过口谕,方才陪着笑脸给叔父和婶子请安。这是朝廷的法度和礼仪决定,先公后私,先公主后叔父,任谁也挑不出礼来。

他都来不及问他亲妹子丫丫的近况,便匆忙告辞离去,打马追赶太平公主的车驾。

一大家子人只好分成两拨,秦夫人、秦怀安和冯桂带着沫儿和月娥回府,而赵无敌则和窈娘同乘一辆轻车,也就是那辆二马驾驭的安国县公座驾,尾随在太平公主的车队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安国县公的大婚之期日渐临近,已经有不少神都的勋贵和各大世家派出族人到扬州,可人们却不约而同地住在客栈中,亦或是自家或亲友的私宅里,没有一个敢住进驿馆。

人们都知道太平公主和宰相王方庆要来扬州,自然是要下榻在驿馆中。至于他们,君不见就连高阳王都住在自家宅子里,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和公主抢驿馆。

扬州城中来了很多外乡人,操着各地的口音,将城中大小客栈都包下了,根本就不谈钱,随手就是一袋子钱扔过去。

客栈中已人满为患,没有地方落脚的就把主意打到亲朋好友头上,各种名头都有,诸如乡党、同年、姑婆家的孙媳妇娘家的二舅姥爷的侄儿的弟妇娘家的小叔子……但凡只要扯到一点关系的,都毫不犹豫地拉关系,其错综复杂的关系能把一个博学鸿儒给绕晕了。

再后来,实在是没有关系可攀被逼红眼了的人,将眼睛盯上了寺庙和道观,伪装成虔诚的信徒,施舍一些烛火和灯油钱,就赖在那里不走了,美其名曰要与三清梦中论道、效法我佛于菩提树下悟法。

这也是被逼急了,真不要脸了。还三清论道?就你丫那獐头鼠目的模样,也不怕将三清道祖给恶心死?还有哪位,你确定那是菩提树?明明是一株杨柳,就是佛祖来了,也悟不出无上妙法来。

甚至有那不差钱的主,干脆在瘦西湖包下一艘画舫,既解决了吃喝玩乐,也有了睡觉的地方,可谓是一举数得,太值得了!

就这,还是因为有人在途中遇到扶灵回返神都的武延秀,被他添油加醋的“真相”给吓到,立马打道回府,可不敢搅和进去。

安国县公怒杀武厚行,那可不是小事,八成将迎来女帝的怒火和严惩,老子胆小、脖子也软,可不想被牵连进去,让当成同党给一刀斩了。

驿馆地处西城,虽不临近风光秀丽的瘦西湖,但也有一条小河从中穿过,平添了一份灵动。

驿馆占地颇广,能有好几十亩大小,其间佳木葱茏,绿树成荫,更有修竹幽篁、奇花异草点缀,让人不由得大赞,好一副江南风光,不似神都。

太平公主驾临驿馆,康大王自领府军回营,而武攸暨所带的禁军人数太多,驿馆里也挤不下去,只好留下三百,余者都随康大王去府军大营中歇息。

太平公主远道而来,自然要洗涮一番,而武攸暨也要卸甲更衣,赵不凡将赵无敌和窈娘引到会客厅中,让人奉上茶水,便去安排守卫事宜。

第670章驿馆设宴

驿馆简陋,加上时间紧迫,没有办法给仪比亲王的太平公主和定王夫妇建造银安殿,只能腾出一间大房子,重新修饰一番,又添加了些坐卧用具,给二位贵人用来召见臣子的议事厅所在。

议事厅中,沐浴更衣以后的太平公主居中而坐,而定王武攸暨却没有与她并列,而是在它左下手摆了一张卷耳云纹短几,就像是一位客人一样作陪,由此可见在公主府中,谁人才是主事的人。

除了武攸暨所占的几案外,依次还摆放着几张几案,而侍立议事厅中拜见公主的除了赵无敌和窈娘以外,还有郑刺史。他是扬州的地方主官,相当于地头蛇,什么事情都绕不过他。

太平公主仔细打量窈娘,好半晌才说道:“怪道当日在龙门,安国县公错将本宫当作了你,本宫当时还以为是他敷衍,今日见了妹妹,方才知道他所言非虚。真不该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妹妹活脱脱就是本宫年少时的模样,看来这缘分真是天注定的。”

她招手让窈娘上前,伸手在头上拔下一根飞凤簪,插在窈娘的秀发中。

她二人站在一起,模样有八九分相似,身量也差不多高矮,只不过一个略丰腴些,多了一抹妖娆之气,另一个则稍显青涩,恰似那一对姐妹花,让人们不禁称奇。

然后,太平公主让他们落座,一拍手,自有一队侍女鱼贯而入,手里托着精致的器皿,盛着各种精美的菜肴和新鲜的果蔬。

对太平公主的到来,郑刺史提前做了诸多安排,将驿馆修饰一新,添置了家什,修剪了花木,就连驿馆中的上下人等都由府库出钱做了两身新衣服。

另外,他又从扬州城中各大酒楼搜罗了好几个名厨,各人都有拿手的绝活,专为公主和王相制作饮食,至于驿馆中原先的厨子们,管好随从和军士们就好。

因为无法确定公主的准确行程,郑刺史只好采用一个笨办法,灵感来自于“守株待兔”的典故。

他让人每日采买食材,准备好公主的饮食,随时都可以摆出一席盛宴。

还被说这个方法挺好使的,不至于让人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一团糟。公主不来没关系,权当给厨子练手了,也不至于浪费,驿馆里有原先的官吏外加郑刺史派来监督和联系的小官,对付一席酒宴还不是小事?有那稀罕物,自当要送到郑刺史的衙门里,请上官享用,至于钱财,就更不是个事了,扬州之富裕还在乎这点小钱?

因此,当太平公主吩咐要设宴款待安国县公时,没多大一会儿,各种菜肴就依次呈了上来,且都很新鲜,色泽悦目,倒让太平公主赞叹不已。

侍女将众人的酒杯给满上,有上好的三勒浆,来自西域的葡萄酿,都是公主带来的,据说是西域小国进贡的贡品,特地带来给安国县公品尝。

太平公主举杯,道:“饮胜!”

她大袖一拂,将绝美的容颜遮住了一半,饮下了琉璃盏中如血的葡萄酿。

郑刺史饮毕,赞道:“好酒!色泽如血,晶莹剔透,入口滑腻,毫无生涩之意,且甘甜醇厚,让人回味无穷。臣,多谢公主赐酒,且容臣在以这杯三勒浆,恭祝公主殿下福禄绵长,芳容永驻!”

他一仰脖子,将一杯琥珀般的三勒浆一口给倒下,继而又赞叹不已,妙语连珠,大大地夸赞一番。

窈娘量浅,不擅饮酒,对付葡萄酿已经吃力,何况是三勒浆?不由得愁眉,咬着牙端起盛有三勒浆的白玉杯,就要饮下……

就在此时,只听太平公主轻声道:“窈娘妹子,不必勉强,三勒浆太过霸道,不适合吾等女子,你且只饮些葡萄酿就好,不用管他们。”

窈娘道了声谢,将白玉杯放下,重新拿起琉璃盏,小口啜饮。

赵无敌先是干了一杯葡萄酿,紧接着又干了一杯三勒浆。他的酒量颇大,能豪饮十斤,加上如今武道圆满,大小周天都被贯通了,体内自成小宇宙,些许酒水还真不在话下。可问题是葡萄酿和三勒浆掺和着喝,就像是那水火交融在一起,那滋味真不怎么好。

他见郑刺史又要举杯,连忙抢先道:“公主驾临扬州,本该臣设宴为公主和定王接风洗尘,却不想先叨扰了公主,臣实在是惭愧得很!今借花献佛,敬公主和定王一杯!请酒!”

“好!臣也随一个。”郑刺史是自来熟,不放过任何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真龙远在神都,想攀附而手却不够长,但凤可就在眼前,岂能错过?

太平公主留下赵无敌和窈娘,并让武攸暨和郑刺史作陪,自然不可能是叙旧情的,也并非真是赏花饮酒,而是有要事相商。

她摆摆手,免得郑刺史老是请酒,缓缓道:“此番本是王相和本宫一起前来扬州为安国县公主婚,可临行前夜王相却突然病了,无法远行,陛下只好指定了定王代王相走这一遭。

窈娘妹子已是武氏女的身份,以本宫看来就以这驿馆为娘家,也免得另寻它地,劳民伤财。

只是,妹子的出嫁地有了,可这娘家人可怎么办?陛下也不曾示意,到让本宫为难了!本宫如今虽也姓武,算是和妹子同族,可本宫受陛下之命,为指婚之人,届时可无法送亲,可怎么办呢?”

此乃实情,女子出嫁,要辞别父母,任何由兄弟背负出门,已表示净身出户,不带走娘家的一寸土。

窈娘父母早亡,也没个同族叔伯兄弟,届时连个辞行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谁来背负她出门了。

太平公主的话倒是提醒了赵无敌,他为窈娘伤感,也为沫儿和月娥好奇。她二人倒是有家中长辈辞行,可出门时又让谁来背负呢?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武攸暨笑道:“公主殿下,小王有个想法,不知可当讲?”

“定王请讲。”二人不过是挂名夫妻,实则形同路人,可在人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武攸暨迟疑良久,道:“公主殿下,安国县公,若是窈娘娘子不嫌弃武攸暨粗鄙,某愿认窈娘娘子为妹,送你出嫁。”

第671章窈娘的兄长

武攸暨是武氏族人,相当于女帝一脉算是近支,且贵为亲王,认窈娘为妹妹,可以说一点都不算辱没了她。

窈娘本无所谓,只要能和郎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她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可近日听秦夫人提起大户人家成亲的各种礼仪,涉及到郎君的颜面,也忧心忡忡,辗转反侧。

她只是个乡下女子,不曾见过大世面,就连近在咫尺的十里扬州也是第一次前来,哪里知道豪门大户的规矩。她茫然,不知道是否该答应,只好看着她的郎君,等待他的决断。

“这……”赵无敌不知该怎么说,武攸暨的善意他能感知到,而且这样安排对窈娘很好,可以让她能像常人一样出嫁,不至于留下遗憾。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对于窈娘来说更是重要,不仅是可以和郎君喜结连理,长相厮守,也是完成了阿爷和阿娘的托付。

窈娘为了这个家、也为了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不想让她心有遗憾,可这一切终究要太平公主首肯,别人无法决断。

太平公主美目留兮,神情复杂,好半天方才点点头说道:“定王此举大善!既如此,不知窈娘妹妹和安国县公可否愿意?”

你认人家做妹子,那也要征得人家的同意。这可比不得做买卖,你付了钱,就可以将货物拿走。

在赵无敌的鼓励下,窈娘起身道:“奴愿意。”

“好!”太平公主抚掌大笑:“哈哈哈……本宫此番来扬州为安国县公主婚,今又恰逢定王认妹,真是喜上加喜,不亦快哉!以本宫看,也不用再另选他日,不如就在此时此地,定王认下妹子,本宫给你们做个见证。”

她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是九天的鸾凤,一言既出,虽算不得金口玉言,那也是一言九鼎。武攸暨看来已被她彻底收复,哪里敢反对?闻言连忙点头称是。

大婚之期临近,一切只好从简,窈娘给武攸暨倒了杯三勒浆,呈给武攸暨饮下,又对着武氏老家的方向拜了几拜,接下来给兄长见礼,就算是完成了认亲的仪式。

武攸暨从怀中摸出一串珠子,颗颗浑圆,晶莹通透,个头倒是不大,但难得的是并非纯色,而是有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交相辉映,霞光流淌,氤氲弥漫。

“这是什么珠子?下官闻所未闻,还望定王解惑。”郑刺史凑趣道。

他是个妙人,见定王武攸暨拿出一件异宝,惊叹之余,连忙相问。这样子也是递话茬,让武攸暨说出宝物的好处,为他扬名,谱写一段佳话。

另外,他的确是好奇,不知奇物的出处。他们荥阳郑家是古老世家,家底殷实,地窖里奇珍异宝无数,可却没有一件与此物相似。

武攸暨看着手中的五彩珠串,笑道:“此物也是某偶然得之,乃是一位天竺僧人所赠。据他说是天竺那烂陀寺中那株菩提树不知因何原因,在数十年前……估摸着就是大唐高祖武德九年吧,竟结出了五彩菩提子,一共是三百六十棵,待其成熟后竟自行脱落,有僧人拾得发现其堪比金石,且浑圆晶莹,内有霞光喷薄,知其不凡,不敢糟蹋,全都交给了当代佛主。

其后,这些五彩菩提子被瓜分了,某手中的这一串只有三十六颗,暗合天罡之数。说实话,某一个大粗人,要这珠子何用,今日正好送给贤妹,也算是做兄长的一点心意。”

他轻描淡写,尽量将菩提子淡化,实际上当时那僧人颇为不舍,若不是为了在神都建一座寺庙而求到武攸暨的头上,可真不舍得将一脉相承的佛珠送去。

那可是佛祖悟道的菩提树,本就蕴含着佛法的痕迹,到如今已无数年了,可谁人见过五彩的菩提子?

“这……二兄,太珍贵了,窈娘不敢接受。”窈娘推辞不要。

武攸暨在家排行第二,因此窈娘称呼他一声“二兄”,本来兄长给妹妹东西,所为“长者赐,少者不敢辞”,窈娘是不该推辞的。可这礼物太贵重了,即便是她这个乡下丫头,也知道这不是凡品。

武攸暨不由分说将珠串塞到窈娘手里,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无敌一眼,幽幽地说道:“窈娘,不就是一串珠子吗?什么稀罕玩意儿,比起无敌……”

他想起了在朔方的一切,曾一起豪饮,彼此交心,称兄道弟,其后又是赵无敌让给了他天大的功劳,方才让他得以鲤鱼跃龙门,脱颖而出,得到姑母的青睐,不再被武承嗣和武三思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赵无敌决然独自留在朔方,面对默啜十万铁骑前,曾拉着他的手,将家人托付。他曾拍着胸膛发誓,必以家人待之,可结果他却干了什么?夺了他的女人……真是罪孽深重啊!

他与太平公主虽然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可毕竟是经过陛下金口玉言的夫妻,这样一来,太平和赵无敌就没有了丝毫可能,将遗憾终身,我是什么兄弟啊?

“窈娘,收下吧!我给你戴上。”赵无敌看出了武攸暨眼底的愧疚和伤感,因此让窈娘收下珠串,以减轻他的负罪感。

其实他丝毫没有怪武攸暨的意思,不同的时空中,历史的车轮明明已偏离了轨迹,可谁料到武攸暨还是做了太平公主的驸马。

对此,他能说什么?他又能怪谁?只能慨叹上苍无情,一切都是宿命,至于武攸暨也是一个伤心人。可这一切却只能埋在心里,无法向他挑明,只能让武攸暨继续在愧疚里度过。

他将珠串替窈娘戴上,晶莹的珠串,雪白的肌肤,五彩的霞光流淌,勾勒出一副绝美的风情,让他的窈娘如同一位天女,多了一种神圣的韵味,不容亵渎。

太平公主眼神有些不对,看见赵无敌对窈娘的宠爱,竟有些妒忌了。继而,她从莫名的妒忌心中醒来,以手隔着衣服轻抚心口的玉珏,方才平静了心绪。

这就是她在龙门时趁于赵无敌纠缠时从他身上摸来的玉珏,是他阿娘的遗物,后曾救过她幼子的命,再后来经过她母后鉴定,竟是母后幼年之物,由此牵扯出赵无敌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安公主的子嗣,也成了她的表弟。

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楚?

第672章花心大萝卜

窈娘有了武攸暨这个兄长,终于脱离了没有娘家的尴尬,又被郎君夸赞生得美,一颗芳心早就化开了!

定王有妹,乃是一大喜事,郑刺史大声叫好连连举杯,为定王贺,为太平公主贺,为安国县公贺,为安国夫人贺,反正是将在场的四个贵人都贺了一遍。

本来他此时称呼窈娘为安国夫人为时过早,可窈娘早已沉浸在爱河中,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

太平公主兴致颇高,竟换了三勒浆,一连干了三大杯,那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桃红,让她越发得妖娆,美得不可方物。

“来,诸君,饮胜!”太平公主主动请酒,将三勒浆当白水一样饮下。

武攸暨是不敢劝,赵无敌刚要开口,却被她美目一瞪,道:“闭嘴!今日谁敢劝我饮酒,本宫可跟他没完。”

酒入愁肠愁更愁,随着一杯又一杯的三勒浆倒入樱桃小口中,太平公主醉了。

她哭了,又笑了,醉眼迷离看着赵无敌,竟胡言乱语起来,慌得郑刺史亡魂大冒,冷汗瞬间湿透了重衫,随口告了声罪,飞也似地逃了!

他出了议事厅,飞奔在林荫下,一口气跑了能有好几里地,方才扶着一棵老树大喘气。

同时,嘴里还在小声咕哝:“尼玛,太可怕了,差点把某家的小心肝都蹦了出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这档子事,皇家的私事岂是某家能听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幸好某家反应快,腿脚也利索,方才逃过一劫。”

他拍着心口,为自己庆幸,可转眼又眯着眼睛,嘀咕:“看来坊间的传闻是真的,公主跟安国县公还真又一腿,也难为了定王,自家老婆当着他的面呼喊别的男子的名字,而他却不动声色,真是了不起!

皇家的女子可真豪放,女帝如此,太平又如此,最恶心的就是那个千金老乞婆,除了养面首之外,还恬不知耻地认女帝为母亲,尼玛,按辈分这个老乞婆是高祖皇帝的女儿,女帝还要称呼她一声姑母,现如今却反过来做了女帝的女儿。

这都什么人呀?怪不得我们五姓七望都严令族中子弟不得与皇室联姻,的确是英明之至。”

郑刺史跑得快,赵无敌也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虽然他已经知道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之家是假鸳鸯,两人约法三章互不干涉,可窈娘还在面前呢,你让她怎么想?

他不敢与太平公主的眼神相对,侧身对武攸暨拱手道:“定王,天色不早了,某想起家中还要客人等待,就不打扰公主和您歇息了,告退,告退……”

窈娘本该留在驿馆,可今日这样子能留下吗?他也不等武攸暨说话,随即拉着窈娘慌慌张张出了门,效法郑刺史飞快地离去。

两人一路不停歇,直到登上了自家的轻车,吩咐车夫开动,等马车启动以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这女人疯了,没救了……窈娘,你要相信我,你家郎君是清白的,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窈娘笑道:“窈娘自是相信郎君的,瞧你急得,满头大汗,奴给您擦擦。”

她用丝巾给赵无敌擦去额头的汗珠,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郎君这样匆匆离去,是不是有些失礼?恐怕公主和定王会不喜的。”窈娘担心地问道。

“哎哟喂,我的姐姐,你没看见郑刺史那个老狐狸跑得比我还快吗?皇家就是个烂泥坑,咱们清白的人,可不敢往里钻。”赵无敌心有余悸,挑开车帘看轻车已出了驿馆行走在长街上,且后面并没有追兵,方才放心,继续说道:“定王吗?他欠我的情,是不好意思怪罪的。

至于太平公主,你瞧瞧她那个样子,都迷离了,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吗?”

窈娘抿嘴笑道:“奴现在也是武氏女,又认了定王为兄,岂不是进了烂泥坑,让郎君受牵连了。”

赵无敌手一挥,道:“你那个武氏女的名头不过是一种噱头,当不得真的,还是好好做你的安国夫人吧!至于定王武攸暨……无妨,他算是武氏难得的一个干净人。”

“窈娘只是一个小女人,只求着一家子和和睦睦,开开心心,再为郎君添个子嗣,好继承赵氏的香火,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

赵无敌和窈娘回到瘦西湖的“秦府”,沫儿等早就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立马就拽着他一个劲地嗅,看是否沾染上陌生的气味。

“沫儿妹妹,你这样可不好,郎君毕竟是开国县公,又是扬州都督,迎来送往自是难免的,咱们做女子的管好内宅就行,可不敢给郎君添乱。”窈娘看见沫儿这样,心中觉得不妥,可却又摆不出大妇的威严,只好柔声劝解。

沫儿一愣,不明所以,奇道:“姐姐,你怎么到驿馆去了一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会是让人给下药了吧?

姐姐,我可听说在天竺有一种药物,长得遍地都是,可以炼制成神仙散,人若服之,飘然若仙,那一瞬间就是成了佛陀、进了仙门,可终究都是虚幻,待梦醒时分,一切都依然如旧日。

而有那不肖子,将其稀释,炼制成一味迷药,藏之于手袖中,在你面前一挥,你就会昏然欲睡,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你出去转悠了一会,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可不是被人下了迷药的模样?”

沫儿转而对赵无敌眨眼,装作凶巴巴的模样,吼道:“郎君你是怎么搞的?连窈娘姐姐都无法保护,太让人失望了!”

“好了,好了,妹妹,姐姐累了,该去休息了!”窈娘真是怕了这个丫头,连忙求饶,然后自去屋子里休息。

月娥见窈娘走了,很识相的要告退,却被沫儿给喊住:“月娥,你干嘛要走?莫非是要给我和郎君腾出空间不成?可星乐还杵着这里,能不能将她给带走。”

三个师娘一台戏,纵然是如星乐这样打小就随母亲行走江湖,看遍了相爱相杀,也受不了沫儿的折磨。

她恨不得高喊:“叔叔师父,女人吗有一个就好,干嘛要做花心大萝卜?”

第673章宴群豪

天道二年,夏,七月初八。

晴,大日高悬,阳光炽烈,天宇澄碧,万里无云。

窈娘留在了扬州城中,但却没有去驿馆,而是待在瘦西湖的大宅子里,等到大婚之期前一天方才去驿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驿馆里有太平公主那个疯婆子,赵无敌可不敢将窈娘过早地送进“牢笼”,万一出个啥事,后悔都没有地方。

与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回过面以后,他就不能再赖在扬州城中了,必须马上回到月落湖边的公爵府,应付前来贺喜的客人。

他是公爵府中唯一的男主人,面对神都勋贵和各大世家的客人,只好亲自出面接待。至于各大山门的来宾,幸好还有一位赵青山大长老可以出面,否则,就他一个人还不得把他给忙坏了。

他尊崇“来者都是客”的古礼,只要有人来访,都会亲自相迎并陪坐奉茶,可却因为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且大多击中在午时前后,一个人的确是忙不过来。

最后,还是赵柔伊给出了个主意,那就是将来宾分个三六九等,人世间的按照官爵品级划分,世外山门的则根据圣地的实力以及来人的身份定夺。

作为主人的赵无敌和赵青山都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大周皇朝的开国县公,另一个则是常山赵氏的大长老,俱都是人中的龙凤,可不能随便见什么阿猫阿狗,没得折了身份。

根据赵柔伊的界定,赵无敌只要接见五姓七望和关陇大族以及四品以上的大员和侯爵以上的勋贵嫡系子弟,余者直接交给了赵六。

赵六在前面的花厅中令人摆下几案,用大泥壶泡上茶水,再安排了几个识字的族中子弟,但有客人来了收下贺礼,并登记在册,然后请他喝碗茶水,再往后你爱干嘛干嘛去,没空搭理。

要喝茶,那边大碗茶伺候,肚子饿了,廊下摆着各种点心,至于想拜见安国县公,那是不可能的。

安国县公多有多忙?五姓七望的博学鸿儒,关陇大族的使者,还有那么多的小王爷小公爷和小侯爷,都要和安国县公论道,哪里有空搭理你们这些小官?

相当于官员勋贵,山门中人要好打发得多,将贺礼阁下,留下一张拜贴,再朝端坐于高堂上的赵青山拱手作揖,然后就在赵氏子弟的引导下来到帐篷区,不拘哪里寻一座帐篷落脚。

一直忙到七月十三,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赵柔伊令人设宴,答谢那些千里迢迢前来道喜的客人。

宴席依然分成两拨,公爵府前院的各大厅中摆上美酒佳肴,款待官员和勋贵以及世家的来客,而在龙山脚下的空地上,则露天摆下一张张几案,几案上都是大盆子,盛放着整只的肥羊和各种野味,大坛的烈酒,就连饮酒的酒器都是粗瓷大碗。

江湖人就讲究一个豪放不羁,无拘无束,就看不上那些文人雅士,喝个酒偏要整出许多名堂,整套的精美的酒器,有为三勒浆配的白玉杯,有为葡萄酿配的琉璃盏,最大的也没有人的拳头大,看着就糟心,喝起来还有什么滋味?

咱们江湖人就不兴那些酸里吧唧的东西,整只的烤全羊,大碗的烈酒,咣当一声就给灌下去了,再撕一只羊腿,咬一口一嘴油,那叫一个过瘾。

一只羊,冒着油花,趴在大铜盆里,四周围着七八十来个江湖豪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多年的老相识,也有初次见面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到酣畅淋漓时,再嚎上一嗓子,那叫一个痛快。

赵青山也就是露了个面,不咸不淡地客气了两句,端起大碗干了一碗,随即便钻进一处密林中,和仅有的几个老家伙吹嘘去了。

他是顶级圣地的大长老,地位堪比家主赵柔伊,而眼前大多是各大圣地的中坚一代,老家伙就没有几人,哪里配得上他伺候?

人们见怪不怪,没有人敢有异议。常山赵氏本就是顶级圣地,再加上如今出了一个如日中天的赵无敌,据闻已是武道大成,直逼兵器谱上的前三位,常山赵氏也水涨船高,挤入超级豪门的殿堂。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人意料之外,人们没有想到当世第一天骄的赵无敌竟然会来给他们敬酒,太让人兴奋了!

来的都是客,人家自天南海北前来扬州给他贺喜,因为被琐事牵扯一直不曾露面,已经很失礼,正好今日设宴答谢兼接风洗尘,他这个做主人的不出门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先是在府中参加酒宴,一共七八个大厅,每到一处都是一大碗酒,甚至遇到地位尊崇的还要另外把酒言欢,害得星乐不停地拿手捅他,好怕叔叔师父又喝高了,重演那日醉卧老树下的笑话。

赵无敌心中有数,那日不过是心中烦闷,喝了太多的酒,沉迷于那种意境,不愿用内力驱散酒意,方才闹了个大笑话。

可今日却不同,他本在清醒中,体内真元自行运转,怎么可能醉倒?

他将所有宴客的大厅都走遍,确认没有漏掉一人,随即便在星乐的陪伴下,前来江湖人聚集地,一处一处地敬酒。

人们兴奋莫名,太感动了!可以近距离接触天下第一天骄,看丰姿若仙,聆听他的道音,并且同饮一坛酒,真是不虚此行。

有年轻的俊杰小心翼翼地请教武道,赵无敌也不嫌弃,详细讲解,并亲自演示。

整个江湖人的聚集地沸腾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聚集在四周,观摩他演示和讲解武道。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大多是各大圣地的少年天骄,自从赵无敌于神都白马寺一掌击败了大自在以后,每日里都在称诵他的真名,将他视为偶像。

如今偶像就在眼前,一个个都疯魔了,甚至有不少女天骄眼中流光溢彩,全都是爱慕的光华,恨不得扑到他怀里,与他厮守一生。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赵青山等几个老家伙做不住了,急吼吼地赶来,黑着老脸将所有人都给驱散。

另外,赵青山来此,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赵无敌要等的人来了!

第674章一叶扁舟迎客来

赵青山做狮子吼,发金刚怒,一群少男少女不敢匹敌,嬉笑着一哄而散。

老家伙是有要事在身,顺带着给赵无敌解了围。其后,千叮咛万嘱咐,要赵无敌以家族为重,有好处给自家子弟就好,不可便宜了外人。

这是人们的惯性思维,千百年来不曾改变,习惯于敝帚自珍,固步自封,有丁点的心得都藏着掖着,不肯轻易示人,即便是对自家子弟,也要千挑万选,生怕让人掏光了他的家底。

也正因为如此,武道不仅没有出现黄金盛世,反而日渐衰落,好多古老传承都不见了,尘封在黑暗的古墓中,在时间的侵袭下腐朽了!

赵无敌对此有不同的想法,可赵青山是族中的长者,年纪比他不知大了多少倍,也不好与他争执。

赵青山絮叨半天,方才点出正题,那就是赵无敌委托赵柔伊接触的墨家来人了,要与他亲自面谈。

赵无敌大喜,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墨家给盼来了。他历经三年的谋划和筹备,征服海外的大业差不多已定型,人和物都已就位,剩下的就等着墨家的东风。

而今墨家终于来了,且甫一到来都没有歇下喝口水,就主动通过赵青山传话,看来他们对赵无敌提出的条件的确是动心了。

一个好的开始,就是成功了一半,只要他们心动,赵无敌有信心说服他们,给自己的大婚再添上一喜。

月落湖中,赵无敌踏着一叶扁舟,驶向湖中央。他手提一支青篙,不时地在水中划动,没有要仆人操舟,就连星乐都没有同行,为此还让宝贝徒弟小嘴撅起老高,琼鼻里哼哼不停,一个劲地嚷嚷要和师娘告状。

一艘大船漂浮在水中央,造型很奇怪,上部的舱房近似于楼船,也就是五牙大舰,但却只有两层,最顶部是开敞式的平台,四面用数寸厚的实木板打造成围栏,却又如城墙般犬牙交错,高度差不多齐胸,并竖有箭楼,兼做瞭望塔。

此船既有桨撸,又有风帆,最奇怪的是船底竟然是平的,纵使湖中风势强劲,大船却格外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和晃动。

墨家钜子曹志刚手扶围栏,遥望着天宇高处,陷入沉思中。除了他以外,还有十多位同门,有精明干练的中年人,而更多的则是白发老者,全都默不作声,但眼中却流露出炽热的火焰,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来了!”

有人惊呼,指着那踏浪而来的一叶扁舟,将心中的期盼之情暴露无遗。

曹志刚将心神从云海深处收回,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不错,来人正是赵无敌。

他们曾在新城相处过一段时日,虽没有过多交谈,但好歹也有些印象。尤其是赵无敌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所做的事太惊艳了,简直就是若妖,想忘记都不能。

一叶扁舟披荆斩浪,行走在月落湖中,赵无敌并未着公爵朝服,而是换上一袭轻衫,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如同一位天仙子降临人世间。

他独立扁舟上,随意地划动青篙,看似不经意,并没有出力,可扁舟却飞快,切开重重浪花,转眼间就靠近了大船。

“诸位,尊者来了,我们去迎一迎。”曹志刚提议。

一白发白须老者手捋长髯道:“好一个少年至尊,不骄不躁,不以势压人,竟然一人一扁舟前来与吾等相会,足见他的胸襟和诚意,吾以为他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嗯,不错,师兄所言有理!”

“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一行人,俱都是墨家举足轻重的大佬,遥遥相看,就对赵无敌生出好感,并且在第一时间紧随曹志刚下来天台,在甲板上等候。

一叶扁舟,缓缓靠在大船边,赵无敌将青篙一扔,冲船上的一众大佬拱手为礼,道:“后学末进,不揣冒昧,特来与众大贤相会,还请不嫌某冒昧,许某上前拜见。”

“哈哈哈……公爷少年英雄,古来不曾见,却礼贤下士,不骄不躁,老夫为之叹服矣!还请公爷登舟,墨家上下已久等矣。”说话的却不是墨家钜子曹志刚,而换成以为白发老者。

赵无敌见众人相邀,也不再扭捏,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样升起,几乎是贴着大船的船舷上滑,不一会儿就停在甲板上。

“好身手!不愧是当世第一天骄,不说年轻一代,就算是兵器谱上那三个老不死的,也未必能够匹敌。”一位老者赞道。

“曹门主,别来无恙否?”赵无敌扫视一圈,只见过曹志刚,余者皆不认识。不过,既是能够同曹志刚站在一起,且从所处方位来看,这些老家伙一个个身份尊贵,并不逊色于门主,可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墨家的巨擘和老古董,至少能左右曹志刚的主意。

赵无敌在问候曹志刚以后,不等回答,立马就朝众人作了个罗圈揖,算是给他们行礼。

客套以后,曹志刚等人将赵无敌迎进了一楼的轩厅,将两边的窗棂撑起,并请赵无敌居中上座。

赵无敌却不愿,眼前曹志刚并没有表态,而整个墨家也态度未明,自然不能在人前摆谱,以免人家墨家门徒望而生畏,从而退却,那可就得不偿失,前功尽弃。

经过一番谦让和客套,到底是让赵无敌坐了上首尊位,而曹志刚则在赵无敌的左手侧添了一张几案,与其并排,但却略靠边,以突出赵无敌的尊贵。

曹志刚双手一拍,自有门下年轻弟子将一只烤全羊给抬进来,搁在中间的位置。赵无敌眼瞅着肥羊,在心中估测着距离,末了不由得感叹,想伸手去撕下一块,恐怕不起身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在他想来,都是江湖弟子,不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吗?好大事情,大不了舍命陪君子而已。可要说像这样有肥羊,却无力食用,真特么地不是人干的。

谁料到人墨家可是有备而来,并没有打算同桌共饮,而是采取上古流传下来的分餐制度,倒是出乎他赵无敌的意料。

第675章投石问路

曹志刚采用的分食制,不像那些山门中人,而更似公爵府中的那些士族和勋贵。

每人一张短几,经过一番退让,到底是让赵无敌坐了尊位,而曹志刚在一旁作陪,余者十多人都是墨家长老级的人物,共同对付一只烤得金黄的肥羊。

一位中年长老,面庞白皙,身材瘦削,颌下一部山羊胡子,就像是一位不第的西席先生,手里却捏着一把银刀,眸光炽烈,凝视着肥羊。

“唰!”刀光闪现,亮如闪电,快如疾风骤雨,都看不清楚轨迹,片刻间出了数十刀,将一整只肥羊给肢解了,成了一块块肥美的羊肉,而骨头则全都被剔除了。

此人挑了一块最肥羊的大肉,用银盘盛了亲自给赵无敌呈上,然后推到一旁,并没有离去。而曹志刚亲自拎着一只坛子,给赵无敌倒了一杯酒。

晶莹的白玉杯,琥珀色的酒液,还不曾入喉,就有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让人醉了!

“公爷,此酒乃是采用我墨家秘法所酿,用的是深山中的泉水,酿造以后藏在地下深处数十年,还请公爷品尝。”曹志刚举手示意,请赵无敌先品尝。

赵无敌也不客气,端起白玉杯,先凑到鼻子下深深地嗅一口,让酒香填满口鼻,接着小口啜饮,将酒水含在口中,尽情享受着酒的芬芳和醇厚,最后一口将杯中酒饮下,吐出一口浓郁的酒香,大赞道:“好酒!清香浓烈,回味无穷,实乃人间的琼浆玉液,吾今饮之,顿觉世间其余酒液如水矣!”

曹志刚呈上的酒的确不错,堪比最顶级的三勒浆,但却谈不上世间独一份。赵无敌之所以这样夸张,无非是出自礼节,反正也没有损失什么,不过是一句恭维的话语,让人家高兴高兴,又何乐而不为?

“多谢公爷夸赞!请多饮几杯,我墨家衰落数百年,也就剩下这么点奇技淫巧了。”曹志刚说到末了,语气中满是落寞,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那分割肥羊的中年人方才动手,将剩下的羊肉分给众人,全都倒满了酒,一起举杯,为安国县公贺,一连干了数杯。

酒过三巡,半块羊肉下肚,众人方才停杯,都看着曹志刚,示意他开口。

都是明白人,也不需要太多的前奏,曹志刚咳嗽一声,打开了话题,问起有关东瀛武道传承一事。

在接到赵柔伊的传话后,墨家已召集所有长老回圣地,闭门商量了多日。

对于替赵无敌效忠,打造苍龙战舰,他们并不抵触。墨家已衰落了,沦落为二三流圣地,只剩下小鱼十多条,还有什么骄傲可言?如果不能得到武道传承,重新崛起,恐怕再过些时日,墨家将腐朽了,称为古史中的尘埃,烟消云散。

只要赵无敌付得起代价,能打动他们,替他打造战舰算个球,就是整体向他效忠也未尝不可。

赵无敌的武道修为已到人道巅峰,且开创了新法,若肯直接传授给他们,那么墨家将毫不犹豫地投效。

可根据赵柔伊所传,赵无敌并非是将赵氏传承亦或是新法作为报酬,而是提出将来替他们取得东瀛的完整传承,未免给人一种“画饼”的感觉,让他们迟疑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传承,且远在海外,对其可谓是一无所知,以此为交换,就像是一场赌局,让他们心中没底。

因此,他们此番前来是借恭贺之际,顺便来求证,不管怎么说,也要给他们一点实际的好处,否则,仅凭画饼,是难以服众的。

赵无敌扫视众人,轻笑道:“诸位,这是一个完整的传承,有内功新法和武技,还有各种秘法,某曾与其多次交手,取之并不难,可其法过于诡异和阴柔,我赵氏要来无用,弃之却可惜也。

其实,曹门主曾见过,并与其交手,不知可否有印象?”

“某曾与他们交手?”曹志刚满腹怀疑,竭力思索,良久,方才试探地问道:“莫非就是在新城高朋聚客栈中夜遇的那些黑衣人中一部?就是操倭人语言的那些人?”

赵无敌点点头,道:“正是!”

曹志刚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中,将那些操倭人语言的黑衣人的言行举止和武功路数等都仔细过了一遍,竭力确保不错漏一个细节。

他思来想去,越发地疑惑,愁眉不展,道:“听公爷这么一说,某家的记忆又清晰了,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似曾相识……

对了,对比我墨家的典籍记载,竟与其惊人的相似,这太奇怪了!一个孤悬海外的莽荒之地,怎么会出现我墨家失传的武道?真是让人费解。”

一白发老者问道:“钜子真的肯定和我墨家失传的武道近似?”

曹志刚点点头很肯定地答道:“不错,那诡异的身法,各种小而奇巧的暗器,都和祖上流传的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我墨家传承在中土失传了,反而在海外莽荒之地重现,莫非祖上有钜子东渡?”

那老者叹道:“看来传说竟然是真的。”

“什么传说?我怎么没听过?门中典籍也并未记载。”曹志刚疑惑道。

老者神色复杂地说道:“是这样的,钜子,这件事还得从大秦帝国说起。昔年,秦皇政闻海外有仙山,山中有长生不老药,便广招天下有道之士出海,替他寻得长生不老药。

可咱们山门都知道,长生不老药只不过是传说中的故事,古来谁人曾见过?繁华如中土都不曾出现,何况是那海外的莽荒之地?

至于向秦皇透露此消息者,无非是别有用心之辈,欲借此搅乱大秦之气运,将天下推入乱世,好趁机搅动风云,夺取气运。

各大山门中人无人理睬,可谁料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徐福,竟主动领取秦皇的圣命,愿替他去海外仙山摘取长生不老药。

徐福要去找死,乃是咎由自取,本也怨不得别人,我等山门也赖得理会。

可谁料到当时我墨家培养的下一代钜子竟被徐福给忽悠了,竟不顾钜子的拦阻,偷偷出山同徐福去了海外,就此不见踪迹。

哎,这是我墨家的大耻辱,如何会记入典籍?本以为他早已葬身与茫茫大海中,可以今日公爷和钜子所言,看来事情复杂了。”

第676章家臣

这位须发白发的老者,是墨家中资格最老的存在,就连前任钜子也要尊称他一声“师叔祖”,掌握门中的所有典籍,就连典籍中不曾记载的,通过一代代口口相传流传了下来。

墨家钜子相当于其他圣地的门主、家主和掌教,是当世最杰出者,能带领门人抗住风浪的侵袭,保住圣地不衰。

可是,这并不代表钜子就能掌握墨家所有的秘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自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中,因为域外魔门的大举侵袭,墨家遭受了重创,门下天骄死伤无数,就连传承都残缺了,生生从一个顶级圣地沦落到二三流之境。

为了传承不觉,在大劫来临之际不会被敌人一网打尽,墨家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决定,那就是在钜子以外再指定一位“传承者”,由门中德高望重的元老出任。

墨家所有的密辛都掌握在传承者手中,且传承者并不出世,也不在圣地祖坛中,而是隐在一个极为隐蔽之地,就连墨家弟子也少有人知。

此番是因为赵无敌的提议太诱惑了,涉及到墨家能否重新崛起,曹志刚方才将传承者请出,经过一番商议以后,结伴来到扬州,欲当面向赵无敌求证。

按照他所说,在昔年徐福出头替秦皇求取长生不老药之前,曾诱惑了当时墨家的准钜子,一起出海,去寻找海外仙山。

那个时候墨家的传承是完整的,并没有残缺,而作为准钜子自然尽得门中传承。也就是说那位准钜子带着没有残缺的墨家传承出海,其后发生的事情,可就耐人寻味了!

而徐福此人,不仅墨家传承者点出其身份诡异,当世人都不知道,哪怕是后世曾有多人翻烂了典籍,踏遍了相关地,都找不到有关他真实出身的点点滴滴。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没有过去和跟脚,其后随着出海,就此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返回中土。

“莫非咱墨家那位先祖随徐福出海,最终落脚在东瀛,开辟一方圣地,演绎出一个传承?”曹志刚觉得太惊悚了,搞了半天,东瀛倭人的武道传承竟然是墨家一脉,且还是完整版的,再想想那些黑衣人算是他的同门,说不定其中还有人是那位先祖的后人,不由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瞬间就布满了周身。

“咄,醒醒!”传承者怒喝,将声音凝聚成一线,直冲曹志刚的脑海,一举将他给惊醒,以免被心魔所趁。

一声怒喝如同佛陀做金刚怒吼,驱散了心魔,将曹志刚给拉了回来。

曹志刚冲传承者一揖到底,神色恭谨地拜谢。

传承者见曹志刚醒来,且看上去并没有不妥之处,方才松了一口气,但神色和口气却依然严厉,正色道:“钜子,昔年那人不过是我墨家叛教者,早就被除名了,你又何必太执着?

今日之倭奴若真是他的后人,也是叛逃者一族,早就被我中土所唾弃,但有相逢时自当清理门户,追回传承。

他日安国县公和钜子攻伐东瀛日,若是老夫还有一口气在,求二位一定要带上我,老夫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传承回归,死也瞑目了!”

传承者太老了,久已不出世,此番是因为滋事太大,关系到墨家传承,方才强打精神来到月落湖。

这是一个值得天下人尊敬的老人,一生都献给了墨家,且一直隐于幕后,不为世人所知。

曹志刚心有决断,目视众人,所有人彼此对视,心有灵犀,然后朝钜子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曹志刚起身,仔细整理衣袍,将每一道褶皱小心翼翼地抚平,然后离席面对赵无敌单膝跪下,郑重说道:“某,曹志刚,拜见主公!”

随着曹志刚下拜,墨家所有人纷纷起身,就连传承者都不例外,依次拜倒在曹志刚的身后,齐声大喊:“拜见主公!”

“诸位快快请起!这是干什么?无敌不过是后学末进,怎敢当诸位大礼,快休说什么主公,诸位大贤若不嫌无敌粗鄙,肯不嗇赐教,已是万幸。”赵无敌起身避过,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曹志刚正色道:“主公,某等之所以拜见,是一种交换,也是一种承诺,主公若不肯答应,某等心中反而不安。

而且,某等是效忠于主公个人,并非是效忠常山赵氏,只要主公他日替墨家取回传承,某等心愿已足矣。”

曹志刚等人执意如此,大有赵无敌不肯答应,那就是此前的承诺不算数,倒让他为难了。

他寻思良久,道:“既然诸位大贤执意如此,无敌就答应了!不过,无敌也有条件,那就是与诸位的约定以十年为期,十年内烦劳诸位替某打造战舰和诸般器械,而某替诸位取得完整传承。

吾今立誓,若有违背,天地共弃之!”

时人重诺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怕是难比登天,也会替你办到。

曹志刚得到了承诺,心中大喜,再次拜见了主公。

自五胡乱华以来,沦落为二三流圣地的墨家,尝尽了世态炎凉,各种无奈,深知传承的重要。因此方才不惜认赵无敌为主公,可要说心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墨家虽衰落,可也曾辉煌过,自有他们的骄傲。此番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被传承给逼到了悬崖边,方才以家臣自居,可如今赵无敌却与他们约定了十年之期,并且只要他们打造战舰和各种器械,也算是意外惊喜了!

曹志刚等人成了赵无敌的家臣,却与常山赵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而单纯地只是他的属下。这是一种变通,以免彼此的尴尬,且赵无敌一再叮咛,可不敢让他们在人前称呼主公。

墨家虽衰落,却也只是指武道一脉,而制造之术并没有丢掉,门中能工巧匠无数,自然不止曹志刚和众长老级的大佬。

曹志刚表明,除了他们之外,此番还召集了门下大匠数十、巧匠上千,就在安县之东的近海处,就等着钜子等人和安国县公谈好,立马就能动工打造战舰。

对于赵无敌征服海外的大业,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东风也准时来临,一切的障碍都被扫除了!

第677章祭祖

一番交谈,搞定了墨家,给海外大业迎来了东风,接下来这艘无敌战舰将扬帆起航,去大海深处征战。

按照赵无敌的意思,本打算让他们留在月落湖,待他大婚以后再让人送他们去海边,可曹志刚等人已迫不及待,想早日完成约定,取得东瀛的传承。

赵无敌也就顺水推舟,将一箱子图样等资料交给了曹志刚,本让几名部曲带着墨家一众大佬前去汇合墨家弟子,然后去海边的某处秘密码头,登上大船扬帆出海。

他选定的地点并不在大周本土,而是在海外的夷州,为此他按照前世的记忆绘制出简易的海图,让赵氏船队提前去踩点,选定了一处深水港,并进行了相应的营造,建成了一座码头,且搭建了不少的房屋,其间囤积的物资足够上千人能用上一年之久,为日后的大业奠定了基础。

夷州与繁华的中土相比,算是莽荒之地,但也并非荒无人烟,在东吴孙权之前就有土人定居,其后因东吴灭亡而滞留的将士中大多没有再回中土,留在夷州繁衍生息,数百年下来也有了数十万人口。

这些东吴遗民也是汉家苗裔,与中土汉民同根同源,世代近海而居,从事农耕和捕鱼,在见到常山赵氏船队以后,稍作盘桓以后,倍感亲切,主动替其伐木和建造,搞得跟一家人似的。

赵无敌要在此地打造苍龙舰队,并训练海战之军,征伐四海。为此,经过赵柔伊和长老们商议以后,从常山子弟中选拔了三千人进驻夷州,还有后续的将陆续进发,将家族的气运寄托在赵无敌身上。

曹志刚和墨家一众大佬带着一箱子图样和满腹的希望,随安国县公的部曲离去。

而赵无敌则更加忙碌,因为有些客人不能不亲自接待,譬如魏文常、薛纳、房遗则、杜平等人都派了子侄前来,冲在往日的情分上,置之不理,实在是说不过去。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天道二年七月十四,明日就是中元节了,该准备三牲、果品和纸烛等祭拜祖先。

龙山上不仅有赵氏扬州一脉的先祖,就连窈娘和沫儿的父母都葬在了这里,她们两家都没有了叔伯兄弟,因此一大早就派人回月落湖请示自家郎君,想明日回乡祭祖。

对于窈娘和沫儿的父母双亲,赵无敌是女婿,自可代替她们去祭拜,也省得她们俩来回奔波。可转过来一想,祭拜父母是为人子女的权利,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和取代,既然如此,何不让她们回来一趟,了却她们的心愿,以免心中有所缺憾。

翌日,窈娘和沫儿回到了龙山,却没有回公爵府与赵无敌相会。而赵无敌要前去一同祭拜,却被黄三那个死阉人给堵在了公爵府中,口口声声说是太平公主的口谕。

这个死阉人还翘着兰花指,学着太平公主的口气,道:“告诉他,礼不可废,好歹也是一个县公了,一点都不注意礼仪,平白让人说闲话,何苦来哉。”

赵无敌给差点给噎死,这倒并非是怀疑黄三假传口谕,就是借他十八个虎胆也不敢,而且,这口气完全符合太平公主的性子。

只是你个死阉人就不能婉转一点,偏偏要照搬原话吗?还有,你丫确定太平公主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翘着兰花指?

太平公主不让他与二女相见,但祭品却没有拒绝,差不多将他准备的搬走大半,好歹给留下一些,以免安国县公在祖先面前没有面子。

赵无敌端着一杯清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耳中听着黄三絮絮叨叨,但却是随风而逝,一个字都没有往心里去。

黄三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也没打算让安国县公注意。估摸着过了能有一个多时辰,方才有小内侍回来在黄三耳朵小声嘀咕,然后黄三连连告罪,请安国县公大人有大量,可怜他这个跑腿的老奴才,然后飞也似的离去。

赵无敌五感敏锐,早就把小内侍的低谷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窈娘和沫儿完成了祭拜要回扬州了,让黄三赶紧跟上。

待他们走后,赵无敌走出府邸,站在后山的山坡上遥望着通往扬州的路,烟尘中车轮滚滚,在大队禁军的簇拥绝尘而去。

“叔叔师父,您猜猜两位师娘在祭拜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星乐不知何时来了,故作神秘地问道。

赵无敌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祭拜祖先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大哭一场,然后絮絮叨叨地感谢祖先保佑,自己过得很好。”

星乐点点头,道:“嗯,这些倒也说了,不过,还有您不曾说出的,且与您有关。两位师娘不约而同地念叨,说找到了好的归宿,夫婿功成名就,也知冷知热会疼人,请爹娘放心,不要挂念。”

“哎……”赵无敌一声长叹,却无话可说,淡淡地吩咐星乐道:“将咱家的祭品拿来,时间不早,也该去祭拜列祖列宗了!”

安国县公祭拜祖先,自然不能含糊,自有人又给添置了诸多祭品,然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赵家祖坟,有赵青山主持,赵无敌和鸢儿外加星乐祭拜,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礼毕。

……

七月十八是女帝为赵无敌选定的婚期,在赵柔伊的操持下,诸般事宜都准备完毕,就连大雁也送到了三女的出嫁地,剩下的就等着迎亲了。

从七月十六开始,整个公爵府中的下人们都忙碌开了,公爵府里外张灯结彩,就连大门前都铺了红毯,一直延续到拜堂成亲的正厅。

太平公主作为主婚人,提前一天驾临月落湖,住在一座精致的小院中,就是靠着后山有银瀑垂落、荷花满溏的地方。

而且,太平公主进到赵无敌时,只淡淡地、且目光闪烁,似乎在躲避着他。

自打住进幽静的小院后,就再也不愿出来,倒把赵无敌给弄了个莫名其妙,心中直嘀咕,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这就是一个妖精,太善变了,刚刚还是一个凭栏远眺的深闺怨妇,转眼间就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魔女,让人无所适从。

第678章洗了三遍

太平公主作为女帝的特使,将代表女帝主持赵无敌的大婚,自然不能赖在扬州城中逍遥自在,于头一日驾临安国县公府,毫不客气地将靠近后山的幽静小院霸占,并且独居小院中,赏一池荷花,听银瀑轰鸣,反而对赵无敌不理不睬。

赵无敌心中疑惑,不知哪里怠慢了,从而让她生气,可几番求见,却被告知“公主乏了,安国县公请回,有什么要紧事待明日再说”。

明日就是大婚之期,赵无敌大清早就要去扬州迎亲,相距好几十里地,一来一回超百里,回来后就要拜堂成亲,接下来还要应付宾客和入洞房,鬼才有时间和她叙谈。

赵无敌离开了小院,山风吹落一地的落寞。他却不知道在一处阁楼上,太平公主倚着栏杆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息:“哎……你明儿都快成亲了,还来纠缠不清,这里里外外宾客如云,也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等着看你我的笑话。

说不定其中就有母亲的眼线,也有武氏的门生,到时候传得满城风雨,再添油加醋一番,本宫倒是无所谓,可你还年轻,可不能就这样毁了。

小男人,你放心,本宫既与你有了……日后定然为你守身如玉。原谅我,身为李家女,不能放下一切与你长相厮守。可终究有一日,待天下归唐,本宫定会去寻你。”

翌日,鸡鸣以后,晨曦未现,安国县公府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所有人都在忙碌,时而有管事的大声呼喊和呵斥,好一阵忙乱之后方才渐渐有了条理。

赵柔伊一宿未睡,带着几名精美干练的同族妇人安排诸般事宜,再由这些妇人传达给管事的,一层层安排下去,最后的仆从人等只要各自负责一件事情就行,将效率提高到了极致。

这几名妇人都是赵柔伊的亲信,在族中替她打理各种事务,否则以她一个人、两只手,管理一个古老的圣地,单是各种琐事就将她给牵扯住了,哪里有精力去筹谋家族的发展。

她掌控全盘,将各种事务理清楚,然后通过这些妇人将其一层层下发,并安排专人监督和协调,所有人各司其职,将大婚之礼运转起来。

赵无敌昨夜也没有睡下,回忆着往昔的一切,有太多的感慨,让心绪处于波动中,久久难以平息,直到三更时分还没有睡意,干脆打坐,等耳畔传来各种嘈杂声,起身推开房门,在院子里踱步。

小婢雪雁奉命前来催促公爷起床,甫一来到却看见公爷在夜色中漫步,不由得笑道:“公爷起得真早,小婢这就出给您准备洗澡水,伺候您沐浴,稍后,李大娘等人还要伺候您更衣。”

雪雁告退,一边走一边心中感慨,看公爷的模样似乎是迫不及待了,急于抱得美人归。真没想到这成亲的魔力这么大,让一向淡泊的公爷都忍不住了,真是令人向往啊!

成亲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表示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门户撑起一片天空。

无论男女,一番拜堂成亲,自此就像是步入一段新的生命,将从此不同,遇到挫折和磨难再也不能赖在父母跟前撒娇,而只能独自抗,独自面对。

成亲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洗,反复地洗,将十多年的污垢彻底洗去,然后再泡再洗,生怕还有那么一粒固执的尘埃躲在旮旯里被遗漏了。

赵无敌是男子,在沐浴一事上要比女子简单,可也硬是被逼着洗了三遍,香汤中添加了名贵的香料,洒满了花瓣,并且由几个婆子伺候着,要替你擦背……

这可把赵无敌给吓坏了,打死也不从,甚至发了脾气,方才让婆子妥协,改为雪雁伺候,就这样她们还要在一旁监视,最后被公爷给轰出去了!

雪雁好打发,既然公爷不从,那就在一旁给添加了热水,拿个布帛什么的,反正是一个指头都没有触碰到赵无敌的身体。

可婆子交代的沐浴程序和次数,还是一样都没有少。赵无敌好不容易熬了过来,让雪雁背过身去,自己个穿上中衣,再寻找外袍,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很恼火,总不能让人洗三遍澡,然后再穿回原来的衣物吧?那样一来,何必如此折腾,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雪雁小声回话:“公爷,您的吉服在婆子手里。”

“哎哟喂,来了,奴家来伺候公爷更衣。”就在此时,几个婆子推开门一哄而入,手里抱着各种衣物袍服和金冠,瞧那堆头,似乎不止一套,让赵无敌疑惑起来。

前世他曾成过亲,不过是一身吉服而已,大红色,图个吉庆。而今这盛夏时节,穿上这多么多衣物,岂不是要汗透重衫、全身起疹子?

他忘记了,前世的他只是古武世家子,成亲时是按照江湖规矩办的,哪里有那么些讲究?

可今日却不同,他是大周的公爵,按照周礼大婚时将穿上全套的公爵吉服,一件都不能少。

赵无敌看着那些衣物一阵脑袋大,式样太复杂,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只好让婆子们可着劲地折腾,好在他武道圆满,体内已自成循环,方才没有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穿好全套吉服,婆子们给他脸上扑粉,最后束发,戴上象征公爵的金冠,并反复打量,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妥……

赵无敌也麻木了,索性任他们折腾,直到赵柔伊派人来催,都天光大亮了,离着扬州来回百里地,再加上可是有三位小娘子,怎么还没有穿好衣物?

太好了!赵无敌在心中对家主姐姐可是万分感激,视她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虽时间催促,可还是用过了朝食,且食物很丰盛,还给加了点葡萄酿。

这其中也有讲究,大婚日的朝食可不能少,与饿不饿没有一点关系。之所以要用朝食,是一种礼仪,预示着男家家道殷实,丰衣足食。

经过千呼万唤,迎亲的队伍终于出了公爵府,前有全副公爵仪仗开道,赵无敌骑着“红娘子”,在百名身着青衣腰系红带的亲卫簇拥下,朝扬州进发。

第679章成亲日

彩旗招展,鼓乐齐鸣,在全副县公仪仗的引导下,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走在通往扬州的路上。

这里是扬州城外的乡下,一路上所看到的差不多都是破败的茅屋,住的都是在地里抠食的穷苦人,并无富贵人家。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不过,人们很快就想到了住在月落湖畔的那位大人物,感情是人家要迎亲,怪不得光迎亲的队伍就有两三百人之多。

乡民朴实,看到热闹的场景是发自内心的羡慕,但却不会妒忌,反而给予衷心的祝福。

另外,出于对贵人的天热敬畏,不敢靠近迎亲队伍,一个个全都抛下手中的活计,赶往道路的两侧,但却不敢太靠前,而是远远的看着,小声嘀咕。

“看,贵人就是贵人,这阵势就是有钱也办不到。”

“是啊!这才是成亲,哪里像我们,一头毛驴就把媳妇背回家来,太对不起人了。”

“瞧,队伍中有三辆披红的迎亲马车,这是什么意思?”

“某以为贵人成亲自是非比寻常,想必人家今日同时迎娶三位夫人,嘿嘿,这位可真够猛的。”

“屁!我朝什么时候允许一人娶三妻吗?娥皇女英不过是上古传说。就连皇帝陛下也只有一位皇后,余者最高也就是妃子。至于官民,律法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能有一妻,然后根据品阶纳妾,这位爷岂能例外!”

“尼玛,就你能耐,整得跟读过书一样。你也不过是捏锄头的,跟某家一样挥汗如雨地种地,不过是年轻时曾在城中铺子里当伙计,曾听掌柜的吹嘘罢了。”

两人怼了起来,越怼火气越大,纷纷卷袖子,眼看就要开打。人们连忙将他们给分开,并指着迎亲队伍,呵斥道:“贵人大喜的日子,尔等竟然敢闹事,岂不是作死?”

就在此时,有赵家的人送来一些糕点和铜钱,让他们甜甜嘴巴,顺便也沾点喜气。

此番迎亲,赵家的确是准备了三辆马车,披红挂彩,喜气萦绕。这全是因为赵无敌的坚持,赵柔伊实在是怕了他,才做出此等不合礼仪的事情。

女帝对窈娘、沫儿和月娥的封赏,是在他们成亲拜堂以后方才生效的,而只要没有拜堂,她们就还是小娘子,如何担得起“夫人”的封号?

窈娘是大妇,即便是没有女帝的封赏,她成亲后也是理所当然的县公夫人,身份尊崇,用赵无敌的座驾迎娶她并不过分。

可沫儿和月娥眼前还只是妾室,而谁家小妾是拿马车迎回家的?左不过是骑一头毛驴,打侧门中直接给抬进偏房,就连拜堂都省了。

如今,两辆轻车,披红挂彩,迎娶小妾,与正室唯一的差别就是马匹的数量。这这上来,赵无敌纵然再怎么心疼沫儿,也不敢逾制,二马驾驭是侯爵以上的专属,可不是沫儿等可以乘坐的。

一行人吹吹打打来到扬州城门口,早就有刺史府的张兵曹和崔半城等着,见安国县公来到,提前将过往人等驱散,并上前恭贺,送上一箩筐的吉利话。

“哈哈哈……多谢,多谢,赏!”赵无敌大声道。

家中早就给准备了充足的赏钱,专门用两辆车拉着,并且从铜钱、糕点、银裸子、金豆、金元宝等,品种繁多,不一而同。

一路走来,直到新娘子的出嫁地,面对各种环节和不同的人,打赏自然也要分等级。譬如眼前,对那些看守城门的军士和巡街的衙役武侯,给些铜钱就算是打发了,如何再抓几把铜钱撒向看热闹的人群,散一点喜气也说得过去,可对于张兵曹和崔半城,怎么也要给个金元宝,反正赵家又不差钱。

如今黄金可是稀罕物,还没有公开流通,不过在世家大族间的大额交易中,因为铜钱分量太重,运送不便,早就用金银和珠宝等结算了。

张兵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官,崔半城更是市井小民出身,好没有资格享用黄金,而今一人一个十两的金元宝,可把他们俩给乐坏了,连连作揖,再三拜谢,好话更是说了一马车。

窈娘和沫儿、月娥一共是三个出嫁地,实际上也就是两个地方。接下来的行程,赵无敌先去了瘦西湖边的府邸,将迎亲马车留下,外加几名迎亲的使者,包括一身男装的星乐,另外还有拉来的媒人康大王和张兵曹。

赵无敌本人必须要去驿馆迎娶窈娘,出嫁后也一直要随着窈娘回月落湖,中途不可能拐到瘦西湖畔。

这是大礼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否则会被世人嘲笑,也对窈娘不公平。

沫儿和月娥将在窈娘出门后,也随之出门,按照约好的路线出城后悄悄融入大队。而星乐是赵无敌的女弟子,着男装扮成俊俏的小郎君替叔叔师父迎娶小师娘,在这个时代也并非是没有。

在出嫁之前,秦怀玉的次子总算是赶来了,而冯家也来了一名远方侄儿,他们将分别背负沫儿和月娥出门,化解了无人送亲的尴尬。

至于窈娘则是由定王武攸暨背上马车的,不过,他却留在驿馆,并没有随着迎亲的队伍去月落湖。

没有送亲的人,本是一种缺憾,可窈娘这个武氏女的名头,她和赵无敌都没当回事。只要能和郎君长相厮守,余者都是浮云,有也不多,无也不少,并不影响他们的心情。

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在人们的瞩目下离开了扬州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夕阳西下前回到了公爵府邸。

时间不等人,都等不及休息一下,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主持了大婚礼仪,拜堂以后,宣读了女帝的诏书,然后,急吼吼地高喊:“礼毕,送入洞房!”

再然后,还没有等新人入了洞房,她先闪了,就连酒水都没有喝一口,就溜回小院中,谁也不见。

既然太平公主都说了送入洞房,那就只能照办了。洞房设在后院正房,本是赵无敌的坐卧之地,如今属于他和窈娘所共有,至于沫儿和月娥两人自有别院,但今夜却只能宿在偏房中,因为要一起入洞房!

第680章武道尽头的新生

久旱逢甘霖,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这是人的一生中最高兴的四件事,而赵无敌昨夜就经历了其中一件,也是人生的一大转折,从此他告别了少年时代,步入了人生的辉煌时期,有了牵绊和责任,不能再率性而为了。

今晨梦醒,回忆起昨夜的荒唐,任他脸皮厚似城墙,也不由得心有羞涩。

昨夜风雨疾,他一夜酣战,从正房杀到了偏房,又从偏房杀回了正房,直折腾到鸡鸣时分方才睡下。

可习惯早已养成,到了东方浮现第一缕曦光时,他就从梦中醒来,睁开两眼看着酣睡中的窈娘,想默默陪在她身边,可又浑身不得劲。

他动作轻柔,如同小贼一样挪动和扭转身体,悄然绕过了窈娘,下了床榻以后,随手拿过一件轻袍穿好,轻轻地推开门,出门以后又轻轻地将门给关上。

他来到外间,只见小婢紫娟和雪雁两人坐在地上,背靠着几案,耷拉着脑袋,睡得很满意形象。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主家在梦中遨游的时候,将有仆人在门外守候,以便随时随地满足主人的需求。

譬如主人口渴了给倒杯热水,起夜时给拿过夜壶,天热难耐时给打扇,甚至在主人敦伦的时候都在一旁伺候,准备些茶水,中途给擦把汉,亦或是来段助兴的节目,太变那个态了!

赵无敌可接受不了,因此在安国县公府中只要安排一二机灵些的小婢,夜晚待在外间即可。

若是往日一宿不眠也不是什么大事,待天明以后自有她人接替,然后值夜的人就可以饱餐一顿,再去一觉睡到夕阳西下,夜色来临。

如今府中的婢女并不少,她们每五日才轮到一次值夜,可连日来为了公爷的大婚,整个公爵府中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缺少休息,因此两个小婢也实在是熬不住了。

赵无敌并非是刻薄的人,对下人虽谈不上平等,但也不会虐待和折磨,见她二人睡得正香,想如今是盛夏时节,暑气正盛,即便是谁在地上也没什么,也就赖得叫醒她们,自去了院中。

晨曦初现,暮色未隐,天地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有那遥远的东方天际出现一抹苍白,如白絮扯动,又似玉液流淌,渐渐地放大,给了天地间第一缕光和希望。

风,很轻柔,也很凉爽,吹得树叶儿沙沙作响,拂上人身,那种清凉一下子钻进心里头,将残存的一点睡意给驱散。

他迎着曦光,吞新吐旧,体内和外界勾连,将浊气全都给驱除干净,再换上新的气,滋润全身的血与肉还有骨,就连神魂都在蜕变,仿佛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

霞光浮现,染红了东方的天际,一轮大日冉冉升起,将整个天地都照亮了!

赵无敌依然在吐纳,随着他呼吸之间,只见一缕缕紫气被他吸入口中。这是从大日中飞出,游离于天地之间,是日之精华,诞生于初升之际,可滋补人的道基,升华人的精神,可见却不可得,太珍贵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赵无敌如今的所为已超脱了武道范畴,进入了一个传说中的境界。

故老相传,在逝去的上古纪元,修道者并不拘泥于武道一途,还有其他分支,譬如有修仙者存在,他们不修武道,不习武技,而是引天地灵气入体,开辟体内小世界,以打熬精神力为主,感悟天地间的奥秘。

这个分支的修士不擅近战,在初期一个武道高手可以将十多个同阶修仙者给打趴下。可到了后期,修仙者将占据绝对的优势,可驾驭飞剑于数里外取人首级。

至于传说中的大成者,太可怕了,可飞天遁地,遨游于星海,举手间毁灭整片的星河,而且,其寿元无穷无尽,被世人称之为仙。

赵无敌在武道一途已走到了人间道的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武破虚空登临传说中的神界,可却被一道无形的世界法则所阻隔,一步之差形同天涯路,想破之太难了!

想昔日他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惊艳了一个大时代,却也是在归隐后潜心悟道数十年,方才武破虚空撕开天门,而他才多大年纪?加上前世,也不过是修炼武道三十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超越了子龙公。

走到人间武道的尽头,人们差不多已经绝望,最终能突破者,纵观这段古史也就寥寥数人,绝大多数人也就认命了,躺在武道的巅峰上享受世人的膜拜,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而赵无敌却不同,他在登临巅峰前于机缘巧合之下悟出了新的法门,给他带来了一段逆天的机缘。

太极法,古来不曾有过,是他在回想前世的点点滴滴,从张真人的残法中顿悟,从而创出一门新法,历经三年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感悟,如今更加的不凡。

太极法和他的武道修为并不矛盾,反而弥补了武道的不足,让他轻易地武道圆满,走到了人间的极致。

武道有尽头,可他却在尽头处发现了新的分支,衍生出新的法,与武道大不相同,差不多颠覆了他的认知。

随着太极法的进一步演绎,竟然自行演化出一篇法诀,虽然还很生涩,离圆满和大成还差得远,但好歹是指出了一条新的路,让赵无敌有了希望。

武道尽头不见路,亘古以来,在这个新的纪元里,曾诞生多少精彩绝艳的天之骄子,可到头来又有几人极尽升华,跨越人道巅峰,撕破虚空,找到登天的路?

赵无敌很幸运,从太极法的演化中得到了一篇法诀,进入了一个新的分支。在这个分支中,赵无敌的武道修为施展不出来,如同废了一般,他成为了一个初学者,从初始阶段开始一步一步地前行。

他不过才弱冠之年,却已踏入武道巅峰,触摸到天门的屏障。在天地灵气日渐衰败的末世,面对无法逾越的天门,赵无敌暂时不做他想,沉浸在新法中,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上苍给了赵无敌一闪新的门,让他接触到一个新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拳头,只有各种离奇到不可思议的奇技淫巧,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第681章回娘家

武者熬练己身,挖掘人体的潜能,将力量提升到极致,从而拥有战天斗地、破碎虚空的神能,打开天之门,进入另一个神的世界。

而仙道一途却走了另一条道路,吐纳天地灵气,给自身里外进行一次彻底的洗礼,打造无尘污垢的灵体,同天地相契合,沟通天地法则,借法则之力飞升仙界,成为仙族。

不知何种原因,自从上一个纪元被葬下以后,天地灵气衰竭了,这个世界进入了末法时代,仙道渺渺,再也难以见到。

纵观这段古史,看千万年的传说,也只有老子西出函谷关,引紫气东来三万里,疑似与仙道有关,余者皆不可见。

人们无法再入仙途,只能修炼上古残存的武道,可武道一途太艰难了,多少人穷其一生都被禁锢在人道中,触摸不到天门的影子。

赵无敌演化太极法,竟意外地沟通了天地法则,从而演化出一种新法,从其效果来看接近于仙,而脱离了武道一途。

这是一条新的道路,自从上古覆灭以后,再也没有他法可以借鉴,只能一步步地摸索,逐渐完善,看仙路的尽头是什么?

他踏上了这条新路,以前的武道修为归零,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如同一个学童一样从头再来。

他运转太极法,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竟浮现丝丝缕缕的可见光,有各种颜色,就像是一群小小的鱼儿在游来游去,被他吸入口中,那种感觉无比的舒畅,从里到外都轻松,有一种羽化的感觉,太奇妙了!

在他的体内,心肝脾肺肾,五脏对应五行,全都在发光,发出雷鸣,仿佛是在开天,孕育着什么?

良久,他从悟道中醒来,忽然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脸在不远处晃荡,可把他给吓坏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埋怨道:“家主姐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拜托你下次能不能发出点声音,好不好?”

“嘁,毛病不少!”赵柔伊撇着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姐姐我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起床?今日可是你们成亲后的第一天,该去给家中的长辈奉茶,两位老人家可等了有老半天了,都不耐烦了,才催姐姐来看看。”

她说着,美目流转,偷偷朝禁闭的房门看去,捂着嘴偷笑:“大郎,姐姐我听说你昨夜可够猛的,杀了个七进七出,满院子乱跑,想来是将几位弟妹给折腾得够呛。”

“哪有,家主姐姐你可不能乱说,小弟是个好人,怎么会该那样的荒唐事?”赵无敌直接否认,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这种事情可并非什么荣耀,且是闺阁中的趣事,自家知道就好,无须告知别人。

新婚第二日早起给父母长辈奉茶,对于新妇来说这是规矩,赵无敌自然知道,可看窈娘等太疲惫,再加上他素来不讲究这些,也就随意了些。

而今赵柔伊都来催促了,再赖床可就不像话了,正待要去将三女喊起,却被赵柔伊制止了,道:“你可是大周公爵,又成了亲,不再是孩子,怎么还是喜欢事事亲力亲为?

这样可不好,不符合你的身份,平白让人家说闲话,何苦落人口舌,让人诟病?”

赵柔伊不是一个人,不远处立着十多个丫鬟仆妇和婆子,手里托着铜盆等物,看样子是来梳头的。

赵柔伊手一挥,小声嘀咕了几句,十多人分成三拨,分别走向正房和偏房。

女人家早起所花费的打扮时间,是男人家的数倍,而今日又是拜见家长的时间,就更加马虎不得了。

原地还剩下两个丫鬟和一位半老徐娘,缓缓走到赵无敌面前,屈膝一礼,道:“公爷请回屋吧,让老奴好伺候您梳洗。”

这十多人中有赵无敌府上的,也有赵柔伊所带来的,都是手脚麻利之辈。

梳妆打扮已毕,赵无敌又等了老半天,眼看都日上三竿,方才等到窈娘和沫儿以及月娥出屋。从她们迈步的姿势太看,看上去行动很不方便,倒是给了赵柔伊口实,越发地得意。

赵柔伊将小婢们臭骂一顿,让她们搀扶着三女,立马就要赶到前厅,拜见各位长者,一刻都不能耽误。

给赵青莲和赵青山两位老人家奉茶,得了几句勉励的话,以及一些见面礼。不过,见面礼是专门为三女准备的,他一个铜钱都没有得到。

接下来,太平公主起驾回了扬州城,各路官员和外面那些大家族的使者都陆续告退,就连江湖豪杰们也不例外,纷纷辞行。

不过半日工夫,公爵府内外一下子少了数百上千人,顿时为之一空,没有了那种喧闹和纷杂,太安静了!

仆人们将帐篷收起,并将所有的遗弃物归纳在一起,该入库的入库,该焚毁的焚毁。常山赵氏的家族子弟以及赵六给调教的新罗婢和昆仑奴却没有遣散,而是留在了府中,将有大作用。

翌日,赵无敌陪着窈娘、沫儿和月娥进了扬州城,将沫儿和月娥送回秦府和冯府,再和窈娘来到了驿馆,拜见了太平公主。

可等他们要拜见武攸暨时,却被告知定王偶染风寒,不宜见人,只好委托太平公主设宴款待。

武攸暨称病不见,太平公主无精打采,让窈娘成亲以后的第一次回“娘家”缺少了喜庆的氛围。

赵无敌可以断定武攸暨的病是一个蹩脚的借口,这大热天的稍微一动都让人大汗淋漓,而他却说是染上了风寒,不是胡扯吗?

一场宴席吃得不咸不淡,太平公主明显是心不在焉,对这对名义上的夫妻,表露得太过奇怪,可赵无敌却不好动问。

在大局上,太平公主是帝女,是君,而他不过是一臣子,君臣有别,该讲的礼仪还是不能忘的。

宴罢,太平公主说明日将启程回返,让他就不要想送了。至于理由却甚是冠冕堂皇,安国县公在新婚燕尔中,就不要耽误他们的恩爱了!

赵无敌和窈娘简直就是逃出了驿馆,然后到瘦西湖的府邸中,看见秦家和冯家合在一起设宴,也就不等人相让主动牵着窈娘入席,那幅吃相就如同饕餮一样,让人们目瞪口呆,疑惑满腹。

可赵无敌也是顾不得了,谁让他腹中饥饿呢?

第682章狼吞虎咽

赵无敌和窈娘离开了驿馆,匆匆赶到了秦府,立马就被引到了专为设宴而设的轩厅中,只见秦家和冯家的主子们全都在这里,看众人的脸上的气色和几案上的菜肴,很明显是开席不久,浅尝辄止。

此地虽然在不同的门中分别悬挂着秦府和冯府的匾额,可终究都是赵家的产业,不过是临时给他们充做出嫁地,解了燃眉之急。

如今,大婚已圆满结束,按照秦夫人和冯桂合计的主意,待今日回门一过,就将门头上的匾额取下,重新换上赵府的字号。

既然这样,今日回门之宴也就没有分开办的必要,索性两家合作一家,共同设宴,一大帮子人济济一堂,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可秦夫人等环顾四周,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无他,座中只有闺女,不见姑爷,在这新婚回门之际,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别扭归别扭,也就是自我添堵,自寻不快,又有什么办法?

此事也的确怪不得赵无敌,谁也不知道女帝会关心起他的婚事,并亲自下旨赐婚,一赐就是三女,且是同日完婚,方才造成今日之缺憾。

三女同日完婚,那么回门之期就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三个女人,三个娘家,可姑爷却只有一人,又不能将他分开三份,如之奈何?

赵无敌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好歹还在秦冯两家露个面,然后方才去驿馆。

不说窈娘名义上的娘家是皇族武氏,兄长是如日中天的定王武攸暨,又有“嫂子”太平公主这个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单凭窈娘是大妇这一点,赵无敌也只能陪着她过完这一天,在窈娘的娘家开怀畅饮,否则就是失礼,为世人所鄙视。

正在众人怏怏不乐时,赵无敌竟然携窈娘出现,可把他们给乐坏了,以至于对这种不寻常的早归现象都选择性的忽视了。

赵无敌和窈娘刚入席,稍微客套一番,他就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起来,那副模样活像是饿死鬼投胎,哪里有意思公爵的形象?

面对赵无敌的饕餮吃相,秦夫人和冯夫人两位丈母娘却一点儿都不由得不妥,反而自始至终笑得合不拢嘴巴,一个劲地劝酒,让姑爷喜欢就多吃些,并且不断呵斥丫头仆妇:“将那肥羊再添一份,让厨子再烤一口,还有那鹿肉……哎,说的就是你,真拿你们没办法,一个个瓷笨瓷笨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看见姑爷爱吃那一口吗……”

在丈母娘眼中,姑爷在回门之际大吃大喝,口味奇佳,那绝对不是饕餮,而是因为饭菜对胃口,是对丈母娘多日操劳的回报,不仅不会阻止,反而会劝着多吃一口。

沫儿小眼睛提溜着,不时在开阖之间转换,可末了还是忍不住道:“郎君,您今日可是陪姐姐回门,想那定王和太平公主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极爱面子,且是您旧识,就没有设宴款待,至于饿成这样子?

再说了,就驿馆中那两位和您也不是外人,会不招待您?别的不说,想那定王可是同您一起沙场杀敌,说是兄弟都不过份。而太平公主和您又是老相识,怎么也得搜罗扬州城中的山珍海味和琼浆玉液招待您吧?

可看您这模样……啧啧,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就是街头上的乞索儿都不如,太失败了!

嗯,对了,该不是您言语上得罪了公主,让人家给轰出来了吧?”

沫儿见赵无敌张了张口,立马摇头道:“其实,您与公主的这些事情,太繁杂和神话了,妾身真没兴趣知道。姐姐,您说是吧?”

窈娘是个老实实诚的人,见沫儿动问,又见郎君那窘迫的模样,心中实不忍,本不想纠缠此事。可千万该万不该,沫儿不依不饶,将前尘往事都一一动问,直接逼近了他们的老巢,一瞬间就形式逆转,将私盐变成了官盐,逼得人不解释都不行。

她莞尔一笑,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哪有这样?不过是定王病了,公主殿下心忧定王的病情,实无心宴饮,故此……”

窈娘的理由太牵强,就连她自己个都无法说服,因此不免说得磕磕绊绊,并不利索。

沫儿待窈娘说完,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太离奇与曲折了,不符合常理,郎君您说是不是?”

赵无敌嘴里正塞着一大块羊脸子,接着大吃大喝慰藉受伤的心灵。猛听到沫儿这么一说,再看看她那皱鼻子挤眼睛的模样,就明白了她是话里有话,一不小心被噎着了。

他猛地咳嗽,可把窈娘给吓坏了,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背部,一如幼时的模样,并且瞪了沫儿一眼,怪她乱说话。郎君就是她们的天,这还是给噎坏了,可怎么得了。

赵无敌的确是被噎着了,可也没这样厉害,半真半假中化解了尴尬,免得沫儿那丫头得理不饶人。

待到夕阳西下时,他们回到了家里,翌日,是太平公主回神都的日子。虽然昨日她说了不让相送,可女人的话如何能够当真?

赵无敌在城外十里长亭置酒话别,定王武攸暨看来真是病重,大热天捂在车中,车门禁闭,车帘垂落,将车中隔断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武钢朝安国县公一再道歉,说他家主子不能见风,嗓子也哑了,说不得话,还请安国县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见怪。

赵无敌偷乜太平公主,脑海中曾有那么一个邪恶的想法,不会是她将他给怎么样了吧?譬如武攸暨酒后兴起,要霸王硬上弓,结果被弓弦勒断了那玩意儿,成了黄三的同类,以至于没脸见人,方才用起装病的下策。

相见无言,没有泪千行,太平公主饮下一杯酒,丰唇张了两下,却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她在进入车中的那一刻,曾回眸一瞥,留给赵无敌无限的遐思。

离别的日子总是让人心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亲友们接二连三地离去。

老秦家的人走了,冯桂原本和赵无敌商量过,要等武厚行一事水落石出以后方才做决定,可不知为何也虽老秦家一起搭伴而行。

沫儿和月娥是新妇,都没有来送最后一程,想神都和扬州相隔数千里,再相见、却不知已是何年何月?

第683章曲终人散

一场盛宴结束了,接下来是曲终人散,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月落湖畔一下子冷清起来,没有了那浮华与喧闹,就连鸟儿都回到了家园,自由自在地生息。9

虽是新婚燕尔中,但赵无敌却无法尽情沉迷于闺房之乐,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打理,稍微松弛一下,将贻误军机,以及耽搁他征服海外的大计。

赵柔伊等人临去前同他进行了一场密谈,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然后留下两名妇人,作为赵无敌与家族核心层沟通的桥梁,然后又叮嘱了一番,用点心给星乐寻个好郎君,便扬长而去。

这丫头都十九岁了,还没有找到意中人,让赵柔伊烦透了。可她打定主意赖在扬州,连家都不想回,让她又有什么办法?

赵柔伊一咬牙,索性将星乐交给了赵无敌,包括她的终身大事。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你还是星乐的叔叔,替女弟子操办终身大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常山赵氏的海上商队已经在夷州建造了一处落脚地,有港口、房屋等设施齐备,另外囤积了大量的物资,作为海外计划的起源地。

在那里有常山赵氏的三千子弟,有数名宗师级别的高手坐镇,另外有赵无敌亲自调教了三年的亲卫和部曲数十人,操练他们步战和水战能力,假以时日,将打造出一支横行海上的无敌大军。

墨家按照约定,已在曹志刚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奔赴夷州,替他们打造苍龙战舰。

而赵无敌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将结合后世戚家军的水师战舰和西洋战舰而绘制的图样,包括苍龙战舰在内,全都交给了曹志刚。

在那个巨大的木箱子里面,除了各种战舰的图样以外,还有各种武器的锻造秘法,有八牛弩、神臂弩、诸葛连弩、西洋人的复合弓以及专为战舰改造的投石车、拍杆等利器,最宝贵的就是后世的炼钢之法,可以大幅度提高精铁的纯度,这样一来,造出来的武器将碾压周军的制式武器。

决定战争的因素,除了器械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人。赵无敌将亲卫和部曲派出了大半,让这些将来的名将之花去海外战天斗地,在大风大浪中磨砺,称为真正的名将。

而他认为未来的海外征战,三千子弟兵还太少,理想人数是一万人。对于他的要求,赵柔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立马就派人前去夷州。

常山赵氏族人数万,想选拔一万子弟兵明显不现实。可常山赵氏还有那么多蚁附的小家族,每家出百人,很轻松地就能集结数万大军。

至于赵无敌的那些亲卫和部曲,因为大半都去了夷州,加上此番他从侯爵晋级到县公,亲卫和部曲都相应地增加了,正好借这个由头重新征召和补充。

亲卫依然是家族子弟,而部曲的空缺还是将主意打到了扬州折冲府的府军身上。女帝下旨裁撤扬州折冲府,该由赵无敌另建新军。

这样一来,所有的军户都将被抹去军籍,变成农户,将缴纳赋税,日子一下子艰难了。赵无敌正好从中挑选了一些,补齐了部曲的不足,对于剩下的则转到自家的封地上,反正安国县公那么多的封地,总要有人耕种才是,给谁中不是种?

他明目张胆地将退役的军户全都弄到他的封地上,扬州刺史还没有话说。因为他是安国县公,实封千户,再加上安国夫人的采邑也在安县,可安县才多少户籍?根本就不够人家夫妇两人的采邑,为了免得让人说女帝食言而肥,郑刺史等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是女帝钦封的扬州都督,受命他新建六军,一军三千人马,共一万八千,可原先的扬州折冲府一共只有千人,缺口实在是太大。

郑刺史正在原折冲府附近征收民房,清空场地,督造扬州都督府,紧邻着原折冲府大营,至于新军的大营将建在城外。

一万八千人,得要多大的营地?而且,今日一万八千,谁能断定来年不会扩军?五万、十万……到时候是不是要将整个扬州城给清空?

至于原先的大营依然保留,扬州都督怎么也得有数百亲卫,另外还有上千中军,随时都要护卫大将军,自然不可能驻扎在城外。

大营选址在城东十里外,乃是一大片平坦的高地,而不远处有一片山岭,虽不够巍峨和雄壮,但也算是林木茂密,地势险峻,加上山中多野兽,将来可以作为练兵地,将这些没上过沙场的家伙扔进大山中,与野兽蛇虫为伍,好歹也要见见血。

赵无敌崇尚的是实战练兵,只会在军营里操练的兵是没有战斗力的。只有历经生死间的搏杀,压榨人的潜能,尝到敌血的味道,才能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军营还在修建,只不过有了一些雏形,勉强可以住人。而都督就连雏形都没有,不过是刚刚将民房拆除,清理出场地,堆积了大量的材料,而房屋还在图样上面。

赵无敌只好在折冲府大营中处理公务,手下除了自己的亲卫以外,连个幕僚都没有。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折冲府所有人等全都召集在烈日下,就连果毅都尉康大王都在黄土夯实的校场上站得笔直,任凭汗水滴淌汇集成溪流,依然是巍然不动如肉山。

扬州折冲府的将校和府军以及文职、后勤和杂物,所有人站在烈日下,怀着希冀和忐忑的矛盾心情看着台上的那位年轻人。

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年轻人,下颌上没有一根胡须,但却是坐镇扬州领兵数万的大将军,也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大帅赵无敌顶盔贯甲,全副戎装,外面披一领玄色披风,兀立高台上,白皙的脸上威严尽显,睥睨众人,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命题,走还是留?看似很简单的选择,但却是在考验人心,提前将那些心有旁骛的人剔除,留下的都是一心想追随他征战四海八荒的好战者。

无敌之师,首先必须是一支好战的铁军,只有好战、不畏战的将士,才能笑看生死,追随他杀到天的尽头。

第684章神武军

一千多人站在校场上,全都在沉思,面对大帅给出的选择,必须要做个决断。

而大帅不让他们立即表态,而是要思考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高台上的那炷香燃尽,才能说话。

炽烈的阳光下,他们汗流浃背,被逼着去沉思。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以为简单到无须考虑的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们将毫不犹豫地喊出“愿誓死追随大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忽然怀疑了,心志不再坚定。

香燃尽,赵无敌将手一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他大步前行,走到高台边,眸光扫视众人,大声道:“诸位,想必你们心中已经有了选择,但依然心中有顾虑,现在,本帅告诉你们,将打消你们心中的顾虑。

愿意留下的,本帅都要了,将加入扬州新军行列。

不愿留下的,也无须有顾虑,本帅不怪你们。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本帅答应你们,绝不食言。

你们将自今日始将退出军籍,成为民,家人亦如此。本帅给你们每人一万钱,就算是留个念想,望你们一路走好。

现在,该是你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愿留下的站在原地,不愿留下的请离开队列,到左边的空地集合。”

人们彼此相望,最终有人咬咬牙离开了队列,走到空地上。一番忙乱之后,该离开的都离开了,可人数却并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八人。

这些人中负责后勤和杂役等文职的最多,共有十一人,剩下的七人基本上都是军官,最大的是果毅都尉,与康大王一样都是张翰的左膀右臂。

这些校尉等人的家大多不在扬州,没有乡土难离的情绪,对赵无敌的新军没有兴趣,宁愿离开,或回家置办一些良田度日,或凭借军中的关系去其它地方谋个一官半职。

强扭的瓜不甜,对于这些要离去的人,赵无敌绝对不会挽留,立马就让亲卫给他们每人奉上一万钱,并礼送出营。

剩下的人依然站在烈日下,在康大王带领下,一个个满怀希冀和期盼,看着大帅,听他的训话。

赵无敌从亲卫手中接过一份圣旨,其上写的是女帝关于扬州新军的圣意。不过,他却没有像黄三那样照本宣科,而是单手将圣旨举起,大声道:“诸位,既然你们选择了留下,那么你们就是我扬州新军的同袍,将跟随本帅打造一支无敌的铁军,征战四海八荒,杀到天的尽头。

陛下旨意,着扬州都督赵无敌建六军,赐名‘神武’,授其临机独断之权,凡正五品上以下者可自行认命,报兵部报备即可。”

扬州折冲府已成为历史,而在这片大地上,将出现一支新的军队。神武军,不隶属南北衙禁军,也并非边军,独立于诸军以外,也算是女帝的一个新尝试。

神武军虽在扬州,但却担负着整个淮南道的防卫,因为赵无敌的这个扬州都督的辖区就是整个淮南道,外加临近的江南道局部。

在赵无敌的计划中,眼前的这九百多人将不再有普通的军士,其中最小的也能捞到一个火长队正。

这并非是拉帮结派,而是人尽其能,他们大多上过沙场,与外敌厮杀过,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可以指导新兵快速成长。

按照女帝的旨意,新军的建制将比拟禁军,但又有些改变,不再设置果毅都尉。团校尉之上,依次设郎将、中郎将、将军,直至赵无敌这个大将军级的扬州都督。

赵无敌可以自行任命正五品上的将校,也就是可以认命郎将,但中郎将不行,得要兵部行文,吏部报备,经政事堂诸宰相点头,最后还要女帝首肯。

不过,女帝考虑到赵无敌建立的是一支新军,没有现成的人手可用,特许他自行任命六名中郎将,然后将名单呈送御前。也就是说只要他任命的中郎将不是太不堪,亦或是反贼,即便是就是铁定了。

神武军目前是六军,一军三千人,设一位中郎将,往下千人为一师,设一位郎将,两百人为一团,设校尉一人,其下百人一旅,五十人一队,十人一火,分别设有旅帅、队正和火长。

神武军的建制和大周所有军队大体相同,但却有所区别,譬如统帅千人的师就是其它军队所没有的,而神武军的郎将所统率的军卒也比别军的郎将要多。

将领驭兵,自是多多益善,没有兵就没有将,譬如大周军中第一人秦怀玉手下就没有一个兵,因此上赋闲在家,不过四旬就成了摆设,何其不幸也!

接下来赵无敌当众任命了第一位中郎将,原扬州折冲府果毅都尉康大王被任命为神武第一军中郎将,将这个西域胡子给感动得不行,硬是不顾军礼趴在地上给大帅磕了三响头。

神武六军按照建制将有一万八千人之众,可眼下却只有不到一千人,剩下的将从整个淮南道募兵,至于空缺的军官,赵无敌将把自家的亲卫和部曲选拔一批添补进去。

反正他可以自行任命低级军官,有便宜何必好了外人?

他这三年来不仅刻意调教亲卫和部曲,传他们上乘武技,授以兵法战策,另外,他还有个天大的秘密,就连窈娘和沫儿都不知晓。

在龙山的深处,有一处密地,四面被绝壁包围,只有一道曲折的洞穴与外界相连,寻常人根本就无法靠近。

这里很宽广,满山苍翠,老树遮天,银瀑垂落,泉水汩汩,水塘四周建有诸多茅屋,而绝壁上也凿出一口口洞穴,其中住着上千少年少女,每日习练武学,吟诵兵法和战策。

这些少年来自于各地,要么是从牙行中赎买而来,要么就是饥寒交迫的乞索儿,都是赵六按照赵无敌的吩咐,给搜罗到的。

他们隐藏在这方密地中,与外界隔绝,作为赵无敌的后手,将在未来起到奇兵的作用。

另外,他们都有正式的户籍,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州县。这也是赵六给办的,除了钱财以外并没有费什么劲。

这也让赵无敌感慨不已,没想到在大周弄一份户籍文书真是太简单了!

赵无敌有意将他们投入神武军中,充任中下层军官。而对于中郎将、郎将和校尉等缺口,他已向秦怀玉、房遗则等人求援,请他们给安排一些门生古旧,好歹也要把架子先给搭设起来。

第68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准备将精心培养的年轻人塞进神武军,充当中下级军官,将最基本的力量给掌控在手中。

校尉到中郎将,房遗则和秦怀玉等人将利用人脉,搜集旧部和勋贵的后人出任,另外,就冲他大婚时那么多的官员和世家前来捧场,可想而知接下来将有多少人托人情、走门路,想将自家的子侄给安插进去。

在这些人中,赵无敌可以断定将有武氏的门人,甚至有女帝的眼线。不过,对此他并不在意,没有了下层官兵的拥戴,这些人不过是庙里的泥菩萨,外表光鲜,可实际上却是泥胎,什么都控制不了。

而且,他练神武军可不是为了替谁看门的,将来铁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届时完全可以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在乱军中“阵亡”,从而不着痕迹的剪除敌人。

赵无敌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人,对敌人从来都是冷血无情。他对这支神武军非常看重,绝对不允许他人染指,就算是女帝也不行。

他任命了康大王为中郎将,并将眼前的小一千人全都交给了他,另外,行文淮南道各地以及相邻江南道的某些州县,让他们将神武军募兵的消息传达下去,让有志者早做准备。

康大王大大咧咧,对神武军募兵的事情一点都不担心。并坦言就冲着咱们无敌大将军的名头,还有神武军优厚的福利,好儿郎还不争着抢着前来效死?

大周除了府军以外,也有募兵,而大周的军队除了有品阶的可以按级别领取相对应的俸禄,余者并没有军饷这一说。

可这样一来,谁还会从军为大周征战?因此,朝廷规定但凡在家中有男丁为国效力其间,每年其家中减免两人的赋税。而神武军却翻了一倍,一人进入神武军,家中减四人赋税。

神武军的大营尚未修建完成,缺额的军士也尚未征召,赵无敌也不急着将手下就位。因为武厚行一案还没有结论,他并非没有跑路的可能。

天道二年,八月初九,阴,大日隐去,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

因为要筹备神武军的事情,赵无敌无法再缩在月落湖畔,只好将家暂时搬到了瘦西湖畔的大宅子里。

这里一共是相邻的两所宅子,一大一小,彼此只有一墙之隔,在墙上开了一道门户,将两所宅子连在一起。

大宅子的正门上悬挂着“赵府”的匾额,而小宅子的门户也没有封堵,只不过门头上方空空荡荡,并没有匾额,且大多时候禁闭着,并没有人进出。

常言道,狡兔三窟,兔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人乎?

不仅他住在扬州城中,就连窈娘、沫儿、月娥、星乐以及鸢儿都住在这里。他们家人口少,也是一件好事,随时随地都可以搬家,甚至跑路都比别人家快。

军营里自有康大王打理,他本是军中的宿将,带千八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无敌见天色不好,也就有了借口赖在家里,一大家子坐在亭台中,看荷花朵朵,品着清茶和瓜果,好不惬意。

乌云低垂,似一只遮天大手压下,让人无比的压抑。风起,吹得荷叶尽皆扑倒,有鲤鱼跃起,在换气之余顺便撕咬住荷叶,留下一道月牙似的缺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赵无敌有感而发,打算从记忆中的诗词库中剽窃一首,在妻妾面前装一把十三。

“大兄好不通,这扬州城内,瘦西湖畔,哪里来的山?只是这亭台……嗯,勉强能算作楼吧。”鸢儿歪着小脑袋,嘻嘻地笑着,指出大兄口中的错误。

赵无敌一时没注意,竟然念出文不对题的诗句,且被鸢儿给抓住,一张老脸立马就黑了。可他是兄长,在妻妾面前被人抓住错误,可是严重地打了他的脸,立马拿出家主的权威,吼道:“明儿我就让人堆一座山,不就是山雨了?

倒是你个小毛丫头,什么不好学,偏喜欢拿捏人的错,这样可不好。想来是你闲了,明儿让先生给你加功课,另外,你不是喜欢品诗吗?那就罚你每日吟十首诗。”

赵无敌是家主,一言既出,先生可不敢拒绝。加功课还好说,本来就没个定数,随便糊弄一下,就说加了,赵无敌也不知道原先的功课,无法对比,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一日吟诗十首,可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假,鸢儿立马就不干了,苦着小脸,嘴巴一撇,扑到窈娘怀中,道:“呜呜……窈娘姐姐,大兄他欺负我……”

窈娘一边安慰鸢儿,一边数落赵无敌:“乖,鸢儿不哭,没人敢欺负你的……郎君,您也是的,都成大将军了,还吓唬鸢儿干嘛?”

窈娘本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对郎君的话是言听计从,从来都不带怀疑的。可却有一个意外的时候,那就是在郎君和鸢儿之家,毫不犹豫地选择袒护鸢儿,就连自家郎君的分量都比不上。

又来了!

赵无敌不由得一阵头大,这小丫头如今也坏了,知道察言观色寻找别人的软肋,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自家的三位娇妻美妾是教不出来的,星乐那丫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丫丫,一定是这个表面呆萌娇憨实际上一肚子鬼主意的死丫头干的。

鸢儿除了和窈娘姐姐以外,就算和丫丫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所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丫丫者迟早也成了丫丫。

他想将丫丫找来训斥一顿,可丫丫早就随赵柔伊回第二祖地了。因为她的年纪已不小,且早已婚配,如今她是回祖地成亲的。对此,丫丫倒也无所谓,只是为不能再疯玩而稍有遗憾。

当初留在扬州的三女,十九娘成就最大,改习七杀刀法,进阶颇快,差不多已经超过了赵不凡。而二十八娘虽然没有十九娘那么妖孽,可也在枪法一道上有所突破,在族中同龄人中能挤入前一百位,够惊艳了!

女大不中留,三女都随赵柔伊回家,同家中已挑好的少年郎成亲,日后将为人妻,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不过,十九娘临行前曾言,成亲后将携手夫郎再来扬州。总之是一辈子赖上无敌叔父了,也不求金屋银窝,随便给口饭食就好。

第686章神都来人

三女在月落湖住了三年,尤其是当赵无敌朔方戌边之际,陪着窈娘和鸢儿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刻,让他很感激。

好歹叔侄一场,如今她们要回家成亲,做叔父的为俗事所累不能前去贺喜,只好给她们每人备了一份珠宝首饰等,算做给她们添妆。

鸢儿大哭,可眼中分明没有半滴泪水,但却把窈娘给心疼的不行,一个劲地埋怨自家郎君。

面对窈娘,赵无敌只好投降,向鸢儿签订了城下之盟,被小丫头敲诈了好多好处,方才哄得她“破涕为笑”。

沫儿看不过去,在她那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鸢儿,你才多大的人,要那么些珠宝干什么?莫非是在攒嫁妆不成?”

鸢儿小脸一红,嘴巴一憋,似乎是要故伎重演,可沫儿眼睛一瞪,道:“少来,我可不吃这一。”

这些都是闺阁中的事,只要不闹得太过份,都属于窈娘该管的范畴。

鸢儿喜欢收集金银珠宝的事,他曾听窈娘说过。没办法,当初家道艰难,鸢儿受了不少苦,尤其是阿爷去后,就更加不堪了,挨饿是常有的事。

小丫头就如同一头受惊吓的小鹿,总是没有安全感,哪怕是哥哥回家以后,每里锦衣玉食,不缺钱财,可小丫头总是怕再次回到从前,面对那种饥寒交迫的生活。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积攒钱财,到窈娘发现的时候,竟然有好几十贯钱,将底下都堆满了。

后来,许是听了丫丫的点拨,铜钱的分量太重,不如换成金银珠宝等稀罕物。于是,鸢儿将钱财和窈娘姐姐换成了金银,并且时常寻个理由向哥哥敲诈金银珠宝。

窈娘在说这些的时候,泪水就没有停下,一直在自责,是她没用才让鸢儿受苦了。

鸢儿的所为,窈娘的自责,最心伤的就是赵无敌。是他枉为男人,不能给妻子和妹妹遮蔽风雨,太失败了!

当窈娘问起该怎么办的时候,赵无敌长叹一声,道:“随她去吧!她这毛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治,咱不凡顺水推舟多给她些钱财,渐渐地也许就将钱财看厌了,从不安中超脱,恢复正常了!”

自打那以后,赵无敌就时不时地给鸢儿敲诈些钱财,而鸢儿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随先生读书,渐渐有了好转。譬如这次丫丫回家时,鸢儿就送了她些东西,其中有名贵的月落珠,搁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山雨未来,却有客人来访,一家子面面相觑。

“这种天气里还有客人来访,这客人也真是无趣得很。”一向谨守份寡言少语的月娥也忍不住说道。

炎炎夏,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雨天,一家子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却被俗客打断,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

“郎君,来的都是客,而且,这种天气里……想必人家也是有急事,您还是去见见吧?”窈娘劝道。

赵无敌将手中的拜贴一扔,道:“什么客人?不过是扬州郑刺史,就要见一面,算个什么客人?不过,这老郑平里也是一个妙人,今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冒昧事?不正常,很不正常……”

他又将拜贴捡起,仔仔细细地打量,从其中寻得一朵花来。良久,赵无敌“咦”了一声,还真给他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拜贴中规中矩,从材料到工艺都没毛病,有点份的都在用,十文钱一贴。赵无敌府中也有,比这精致一点,一贴二十文钱。

里面的书写格式也正常,可里面有一句话“康不揣冒昧,特来府上求见,还请安国县公不以康粗鄙,将府中清茶赐下一二,好送往神都孝敬族中长辈”。

此话看似没毛病,人家郑刺史想从安国县公府上讨一些清茶,送往神都孝敬长辈,以尽孝道。可你丫的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就为了些许清茶,在山雨来之际专门跑到我府上,不是诚心给我找不痛快吗?

他本想让人给他一些清茶,然后让他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公爷不想见他,一个字,烦,三个字,烦透了!

可他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与郑刺史打交道多,知道他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不可能干出这种没名堂的事。

那么,他意何为、想说明什么呢?

他再三研究那封拜贴,不放过每一个字,就连暗纹都没有遗漏,最后锁定了“清茶和神都”两个词上。

他府上的清茶是用后世的方法所制,在大周属于独一份,而茶叶采自龙山中的那处密地旁边,在绝壁顶上有天然生成的茶树,得泉水滋养,味道奇美,妙不可言。

他给秦夫人和冯桂各自准备了一大箱子,至于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也不例外,另外将最上等的给挑了十来斤,让太平公主带给女帝。

作为臣子,但凡遇到好东西,第一个就要想到君王,赵无敌立朝堂中,也不能不随波逐流。

清茶,神都,郑刺史是借用此事暗示他,神都来人了。否则,他老家在清河,他爹是家主,坐镇清河老宅中,即便是有好东西孝敬长辈,也该第一个送到清河才是,至于送到神都不是鬼扯吗?

神都来人了,好啊,武厚行都死了快一个月,也该有动静了。就是不知女帝派了何人前来,是不是带着大队军?

他想了想,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扬州城中若是来了大批军,将引起极大的轰动,赵六那小子早就该谴人来通风报信了。

他的眸光锐利起来,心中冷哼一声,暗道:“女帝,你会做何选择?不过,无论你怎么选择,但要想让我束手待毙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告诉窈娘等人,让她们该干嘛干嘛,然后自到前厅去见郑刺史。在路上,他不动声色地小声对一位亲卫嘀咕了几句,那亲卫躬应诺,随即小跑着离去。

前面会客的花厅中,郑刺史正陪着一位着青衫的年轻人品茶,并不时偷眼看向门外。

“啊哟,郑刺史,好久不见,你可真是稀客啊!”赵无敌刚到门口就大声喊着,甫一进门,又对仆人喝道:“你们是怎么待客的?一杯清茶,太简慢了,还不快去准备酒宴,本公要和使君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第687章女帝的训斥

安国县公不把郑刺史当外人,大笑着踏入花厅,可郑刺史却不停使眼色,暗示身边那青衫年轻人才是正主。

那年轻人白面无须,年轻也就比赵无敌大上些许,眉眼颇俊美,身量也算高挑,可就是那翘起的兰花指,让人看了说不出的不舒服。

那青衫年轻人紧走几步,冲赵无敌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奴才小海,拜见安国县公。”

“不敢,不敢。”赵无敌搞不清此人的身份,只能拱手为礼,然后,看向郑刺史问道:“使君,不知这位是……”

“陛下特使,武成殿海大总管。”郑刺史绞尽脑汁给按了一个“大总管”的头衔。

他是士人,对这些内侍都没什么好感,鬼才知道这死太监在宫中官居何职?只好给弄了一个总管的头衔,还加了一个“大”字。

“哎哟喂,使君太抬举了!小海不过是在武成殿中伺候笔墨的奴才,哪里敢称为大总管?”小海瞧着兰花指,以拇指和食指捏着衣袖,遮住了口部。

“原来却是海公公,怪不得看着眼熟,却是在武成殿中曾见过。来来来,即是故人,还请入座,以让本公尽地主之谊。”赵无敌道。

“难得公爷还记得小人,真是太感人了!”小海抹着眼睛,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做戏。

府中的厨子手脚还是很利索的,不一会儿酒肉就已齐备,赵无敌请小海和郑刺史入席。

可小海却不肯,道:“公爷,您也知道小人此番是奉皇命而来,为的就是武厚行那一档子事情,公爷,能不能先把正事给办了?”

这是在赵无敌的府中,四周全都是他的人,而且一路上也没听亲卫禀报宅子外面有异常发生,那么女帝会怎么发落呢?

总不会是小海将圣旨一读,然后他赵无敌按照圣旨上的意思立马自刎,这不可能。他赵无敌可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愚忠之人,而女帝同样不会这样天真和白痴,那么会怎么处置呢?

赵无敌连忙站好,两手垂在两侧,颔首弯腰,道:“请天使宣读圣旨。”

小海咽下口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站在赵无敌面前,两人相距能有五尺,但却没有拿出圣旨,用瞧着兰花指的手指着赵无敌,猛地提高了音量大喝道:“赵无敌,你好大的胆子啊,连我武家人也敢打,真是无法无天!小小年纪,就敢好勇斗狠,朕要是不给你一个教训,他日还怎么得了?

这样吧,没有朕的命令,三年内不准踏入神都半步,否则,朕就打断你的狗腿!”

小海先还放不开,很有些拘束,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入戏,竟将女帝的神采和口气学了个七八分相似,也真是难为他了!

赵无敌垂手而立,默不作声,郑刺史也老老实实地陪着罚站,不敢言语,至于仆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很静,静得可怕,都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好半天没听见动静,赵无敌抬头看向小海,问道:“天使请继续。”

“继续?”小海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道:“陛下就说了这些呀!”

“就这些?”赵无敌懵了,也太轻松过关了吧?!

他可是打死了武厚行,武氏的族人,且血脉不算远,和武攸暨差不多。女帝即便是不杀他,怎么也要夺爵、罢官,再打上一百大板才是。

“公爷,真没了!陛下那日将小人召去,说,小海,你去扬州告诉赵无敌那无法无天的狗东西……就这些,再也没有一个字了。”小海赌咒发誓,没有遗漏一个字。

“陛下圣明,大周万万年!”郑刺史对着神都方向遥拜道。

接着他偷偷使眼色,提醒安国县公,陛下都大事化小小事花了,你老人家还不赶紧谢恩。

赵无敌连忙拜谢女帝,说些什么聆听陛下教诲,如同得闻大道神音,心中豁然开朗,对以前的懵懂无知甚是羞愧。日后,定当严格要求自己,平心静气,不骄不躁,勤于王事,为陛下效死。

小海悄悄拍心口,哎哟妈呀,咱家一路上提心吊胆,如今可把这趟差事给办成了。

安国县公的表现太好了,在听了大家的训斥以后,立马深刻地检讨己身,将身上的毛病全都搜罗了出来,并懊悔的什么似的,都以头撞地了……

对,就说是以头撞地,血流满面,面对神都方向,哭喊着有负大家的教诲,昔日种种不堪回首,自即日起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立志要做陛下的斗犬,保大周江山万万年……

我这样编排是不是太过了?

嗯!管他呢,婉儿姐姐说的准没错,大家喜欢听什么,让我就回报什么,保管让大家欢喜,我也会得些好处。

赵无敌还在梦中,觉得太不真实。对于击杀武厚行一事,他做了各种分析和推断,其中有好的一面,但却从来不敢想回如此轻松过关。

女帝并没有龙颜大怒,只不过是派一个小太监前来扬州,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且言辞并不凌厉,一点都没有圣旨和公文中那些公事公办的冷冰冰的言辞,反而更像是一位长者对不听话的儿孙的唠叨和埋怨。

小海转述的话语中,有“好勇斗狠”,有“连我武家人都敢打”,你看看一个“打”字可谓是神来之笔,将赵无敌出手杀人变成了因言语冲突而打人,妙啊,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按照女帝所言,赵无敌不过是年轻气盛,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把武厚行给打了,太沉不住气了,需要修炼本心,因此禁足他三年,不让他进神都半步,以免再给神都的那些纨绔给带坏了!

这叫什么惩罚,三年内赵无敌本来就没打算进神都,如果可能,十年内都不想去。

他要征服海外,要打造无敌之师,好在天下有变时将太平公主给救出牢笼。

女帝啊女帝,您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奇女子,仅仅是因为我阿娘疑似是那位安公主,就让您对我纵然到如此地步吗?

亦或是那位救星出力,劝动了女帝?不过,这不太可能,因为以小海的行程来推算,太平公主应该还在回程的路上,而除了她以外,是绝对没有人能影响到女帝的。

第688章身边有细作

赵无敌猜不透女帝的心思,不过,对于女帝这样的处置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将丝毫不影响他的布局,也用不着整日提心吊胆地做好跑路的准备。

“哈哈哈公事已了,天使不远万里而来,辛苦了,快请入席,品尝我扬州美味。”赵无敌了却心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从里到外都舒畅,连带着对小海也客气了许多,拉着他的手请他入座。

小海哪敢一再请公爷先上座,赵无敌看他那模样都快急哭了,也就不再推辞,直接在主位落座。

接下来小海和郑刺史又谦让了一番,到底是郑刺史坐了左首,小海落座右首。

安国县公府上招待客人与众不同,酒肉尽好的上,但却没有美貌的侍女伺候。当然了,公爵之家,也不能让客人自行倒酒,而是安排了一些衣着干净手脚伶俐的小厮服侍。

如今勋贵和世家宴客时,都安排诸多美貌侍女伺候,甚至有人将自家侍妾献出伺候贵客。酒过三巡以后,那可是群魔乱舞,没法看了,而主人不但不恼,反而倍觉有面子,主动安排客房,让侍妾作陪的。

这种事情赵无敌可干不出来,自家的丫鬟那也是人,生在贫苦人家已经是不幸,入了豪门为奴为婢还要让人作践,太可怜了

因此,安国县公给定下了规矩,丫鬟不出后院,至于前面都是清一色的男仆,为了安国县公的颜面,那就安排一些年轻、手脚伶俐的小厮就是。

郑刺史是常客,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而小海是个内侍,一直待在深宫中,偶尔出宫到勋贵家中传个话、送个赏赐什么的,别说人家设宴款待,就是给个百钱的都是破天荒了。

先干了一大杯三勒浆,再嚼下一大块肥羊,接着又品尝了瘦西湖中鲜嫩的湖鱼,接下来再干一大杯三勒浆

还真没看出来,小海的酒量不错,一口一大杯三勒浆,一连干了几杯,没有出现面红耳赤的迹象。

酒过三巡,再来三巡,不行就再来三巡直到小海面如桃花,人比花娇,舌头都有些不好使的时候,赵无敌方才旁敲侧击,从他口中套话,想搞清楚女帝的意思。

小海是破天荒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礼遇,心中早就把安国县公当作自己人了,加上酒酣面热,哪里用不着赵无敌费劲,稍一撩拨,直接就竹筒倒豆子,都给说了出来。

有一日午后,女帝接到一封密奏,是来自扬州。因为女帝曾刻意交代,但凡有扬州的密奏都要第一时间呈报,无论她在干什么,一刻都不能耽误。

婉儿姐姐不敢怠慢,立马就交给了女帝。是日,女帝连午后小睡的习惯都不顾了,连忙看起了密奏,可谁料到她的面色渐渐变得阴郁,都快滴出水来

女帝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就连婉儿姐姐都不例外,一个人关在武成殿中,接下来就听到大殿中传来物件倒地和器皿破碎的声音。

人们战战兢兢,直觉得天都要踏下来了。大家这样失态,可是有好久都没有发生过,太可怕了

直到日暮时分,武成殿中平静了下来,女帝一个人走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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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手里捏着那封皱巴巴的密奏,起驾回寝宫去了。

小海当时曾偷看女帝的背影,只见女帝那一向挺拔的背竟佝偻着,似乎无力支撑身体,而头上的白发多了好些。

翌日,又是午后,在女帝要小睡片刻前,武承嗣武相带着长子恒国公武延秀匆匆入宫,一见女帝就扑倒在地,大声恸哭,说赵

小海描述到这里,偷眼瞧了赵无敌一眼,改口道“恒国公说安国县公您飞扬跋扈,气势凌人,完不把武氏一族放在眼里。他们好心前去贺喜,却遭到百般凌辱,就连陛下都总之是言语放肆,不堪入耳。

这还不算,安国县公就为了武厚行叔父反驳了一句,竟一言不发暴起伤人,一拳将叔父给击落湖中,若不是他府中的护卫拼死护主,他和崇训也将难逃一死,只可怜了府中的护卫首领,竟被打得浑身骨头都碎了,太惨了,简直就是恶魔重生”

武延秀痛陈您的“恶行”,其后武相有咬住不放,要陛下替武厚行做主,替武氏一族做主,将目无陛下的狂徒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并且,他推荐了来俊臣和丘神绩二人,由丘神绩率禁军前来扬州将您缉捕到神都,再交给来俊臣审理。另外,武相认为您之所以敢飞扬跋扈,定是有所倚仗,说不定是那帮子李唐旧臣在撑腰,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武相父子说得口干舌燥,可陛下却很冷静,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面色也平静如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在武相说完以后,陛下开口让将武氏一族但有名爵并已成年者都召集到武成殿中,届时会就武厚行之死给个说法。

小海说到这里,提起白玉杯滋溜了一下,一口干掉。

没办法,当日之事太惊险了,直到今日我的小心肝还在砰砰地跳,来杯三勒浆压压惊。

赵无敌听到了这里,看看小海,瞅瞅郑刺史。从小海的话语中,可以得知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在武延秀回到神都然后拉着父亲武承嗣一起进宫告状的前一日,女帝就知道了扬州瘦西湖中所发生的一切,其来源是一封密奏,由扬州送达女帝手中。

这太耐人寻味了扬州有女帝的耳目,将按时将赵无敌的一举一动报送女帝,可以说赵无敌虽然远在扬州,可他却像是活在女帝眼皮子底下,太可怕了

此人能被女帝选做耳目,监视赵无敌的举动,那么其地位必然不低。否则,一个安国县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的,说不定你离着公爵府邸还有数十丈远,但看在你鬼头鬼脑的份上,亲卫们也会将你抓住,用特殊的方法撬开你的嘴巴。

其实,论起残酷的刑讯手段,来俊臣比起赵无敌那也是望尘莫及。因为,他来自几百年以后,来俊臣会的他都会,来俊臣不会的他也会,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在扬州地面上能接触赵无敌,且能说上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另外,此人对当日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必然就在那做画舫上,而这样一来,范围可就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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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睁眼说瞎话

当日在画舫上只有那么几个人,只要稍微一分析,不难将这个女帝的耳目给找出来。

首先,他将秦怀安和冯桂还有黄三给剔除了,因为小海曾说过,扬州的密奏有好几个年头了,并非是最近才出现的。

剩下的就是武氏中的兄弟二人,武延秀和武崇训,同样可以排除。事发后的第二日清晨,武延秀就迫不及待地逼郑刺史提前打开城门回神都,亲自到女帝面前告御状,何必又写一封密奏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那么这个人选可就圈定在郑刺史和康大王二人身上,他们二人都有可能,但相对而言郑刺史的可能性又要大一些。

但凡充做帝王的耳目者,多是为政一方的官员,他们能直接接触民生,触及各种隐秘,而康大王不过是一武夫,除了折冲府中的那点事,余者,知道个屁

郑刺史面有羞涩,好在酒酣耳热,倒也不是那么太显眼。他目光闪烁,内心在反复挣扎,良久,长叹一声,离席对赵无敌伏地跪拜,沉声道“康,当日见事情闹大了,而那恒国公不依不饶,气势汹汹,断然难以善了。而恒国公一旦见了陛下,定要治公爷于死地,口中能有公平之语吗为面陛下先入为主,对公爷不利,康自作主张,将当日之经过写了一封密奏呈送陛下案头。

然,事前未曾禀告公爷,而擅自密奏,实乃死罪也”

原来如此,怪不得女帝在面对武承嗣父子告状时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感情她早就对当日事情的始末了如指掌,自然能听出武延秀口中的不实之词。否则,本着恶人先告状,让女帝先入为主,天知道她一怒之下,会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

郑刺史并没有做错,反而帮了他的大忙。而其作为女帝的耳目,恐怕也是身不由己。身为臣子,除非效法陶渊明安然于南山看菊,也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否则,你根本就无法选择。

赵无敌离席,伸手将郑刺史扶起,正色道“公此番是有大恩于某,何谈罪责但请上座,受某家一拜。”

“不敢,不敢,但求公爷平安,此天下黎庶之幸也”郑刺史道。

二人谦让和推辞,到底是没有让赵无敌以尊拜卑,最后是举杯痛饮一大杯三勒浆,算是将此事给揭过。

小海见“细作”和安国县公同饮一杯泯恩仇,没有要打打杀杀的意思,就继续回忆起当日武成殿中发生的事情。

女帝登基后,武氏一族在神都者颇多,而其中血脉相近者的男丁,差不多都封了爵位,就连襁褓中的小儿也不例外,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这一日,并非休沐日,但有职司者皆要坐班,但到了午后时分,也就那么回事,有呼朋唤友去温柔坊中寻欢作乐的,也有偷闲抽空去打个马球的,只要不耽误公事,也没谁会约束。

至于没有职司的武氏族人,天天都是休沐日,那去的地方可就多了。温柔坊中饮花酒,东西市上买点稀罕玩意,甚至在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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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某寡妇的榻上,以及城外的小庙中

女帝一声令下,内侍纷纷外出,一时间神都城中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在武侯利用市井中的好汉,方才将人给找齐。

梁王武三思倒没有胡天海地,今儿一天都待在吏部衙门处理公务,听得女帝召唤,心中疑惑。连忙赶到宫门前,又使人从宫中的内线探得了因由,不由得脑袋大了。

武厚行这个病秧子,要才没才,要德没德,十足一纨绔,武三思对他是很不待见的,相见时从来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可不管怎么说,武厚行也是他的族弟,如今被人给打死了,不讨个说法,日后天下人会怎么看武氏一族

可凶手却是安国县公赵无敌,正是他要竭力拉拢的对象,想结交这位军中的新贵,好以此对抗武承嗣,并制衡武攸暨。

他在心中长叹,赵无敌啊赵无敌,你可真能折腾,跟太平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武攸暨给接盘了。原本以为你回到扬州那旮旯该老实了,不曾想更加变本加厉,竟然打死了武厚行。

哎,武厚行那病秧子本就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你打他干什么而今,为了一个武厚行,你落下击杀皇族的罪名,你说你冤不冤

武三思对女帝的性情太了解,他这个姑母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极为护短,对于赵无敌此番的行为,八成将戴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完了,赵无敌这个盟友是指望不上了,看来还得继续踅摸,看看谁能代替他

他没有急于进宫,而是背负双手站在宫门前的玉阶上面等候族人。

武家三亲王中,武承嗣已经在宫中,武攸暨去了扬州,只有他置身事外。

眼见着族人先后到来,可那模样却将他给气了个倒仰。有衣冠不整的,有脸上的胭脂印子都舍不得擦的,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还有人醉眼朦胧说着醉话的,太荒唐了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将皇族的脸都给丢进了

他大怒,指着鼻子一个个训斥,可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女帝还等着他们呢武三思只好让他们进了宫门侧面供值夜军士歇脚的地方,将脸上的胭脂抹去,整理衣冠,梳理发髻,至于那几个喝高了的一人一脚,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可不敢让他们进宫,姑母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霉头至于姑母问起,就说病了,不能起床。

女帝面沉如水,看着武氏的子侄,挥手让内侍宫娥等人都退下,就连梅花内位和上官婉儿都一同退下,将宫门禁闭,所有人退出十丈以外,擅入者,杀无赦

因此,对于其间发生了何事,小海并不知晓。其后,武氏族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而武相的两边腮帮子似乎胖了不少,武延秀更是一瘸一拐,让小海等纳闷了好久。

女帝接下来宣布,武厚行在扬州因水土不服而卒,追封穆国公,以国公之礼葬入武氏祖坟,因其无子嗣,将梁王武三思一子过继其名下,承继名爵,延其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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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女帝将武厚行的死因定为病故,对这种明显是颠倒黑白的行为,武氏一族竟然都默认了,不仅没有人替他说一句公道话,就连“扬州”和“武厚行”都成了某种忌讳,刻意回避,不再提起。

武承嗣再次称病不朝,而武延秀被禁足了,这父子两人受到了女帝的惩罚和警告,乖乖地把嘴给闭上。

在此事中,最耐人寻味的就是梁王武三思,他一根毛都没有损失,反而给子嗣捞了一个穆国公。回府以后,他将一名庶子给推出来,是一名爱妾所生,年方六岁,深得他的喜爱,可却因为是庶子,别说公爵,就是侯爵都和他无缘。

这回好了,天上掉下一个穆国公,正好让他顶上。至于过继,嘿嘿,也就是这么一说,武厚行死了,也没个子嗣,就剩下几个妻妾和女儿,改天寻个机会将武厚行的妻子给毒死,那么整个武厚行府中的钱财就都属于他的庶子了

女帝搞定了武厚行之死,然后让小海去扬州一趟,训斥赵无敌。小海在临行前请教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告诫他,要放低姿态,将女帝的话原话照搬就好,另外,但凡安国县公有所问,直言无妨,不可欺瞒。

赵无敌能明白,上官婉儿这是在向他示好。而上官婉儿是女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既然没有如避蛇蝎,反而主动示好,由此可见他这次的确是涉险过关了。

在小海离去的时候,赵无敌让人给备了份厚礼,另外,有将上好的清茶挑了十来斤,用锦盒装了,又放了两粒月落珠,托小海带给上官婉儿。

对这位大周第一才女,赵无敌还是很景仰的,而且,在以后还要拜托这位巾帼宰相多照应一番。

小海似乎还有话说,乜着郑刺史,那意思是嫌他碍事。郑刺史也是一个妙人,哂笑着先行告退,将空间给让出来。

小海见四下无人,方才小声嘀咕“公爷,团儿姐姐让小的给您带句闲话,这圣宠就像是那坛子酒,喝一杯,少一杯,终究有尽的时候,到那时一个空酒坛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嘶”赵无敌倒吸一口凉气,这韦团儿可不简单。

作为宫中的两大红人,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可都不简单,一个是示好,另一个则是警告,但却是出自善意的提醒。

赵无敌何尝不知道,在千古唯一的女帝朝,怎么敢恃宠而骄那日对武厚行之所以击杀,是因为触犯了他的逆鳞。

不管怎么说,女帝身边的这位大管家不能得罪,赵无敌同样让人按照上官婉儿的标准也给她备了一份。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转眼间盛夏已过,进入了深秋时节。

枝头的树叶黄了,北风一吹,恋恋不舍地离开枝头,在风中凌乱。

草木已枯黄,从春绿到夏,将生命的光华尽情地释放,可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力量,在一场秋风秋雨后凋零了

扬州城外的神武军大营已初步建好,里面也住进了第一批军士,大约七八千人,都是从扬州和临近州县招募的。

赵无敌也将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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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培养的少年安插进神武军中,登记的户籍却五花八门,遍及数十个州县。

因为都是新军,并不讲究论资排辈,旅帅以下者凭能力高低,那些少年一个个武技不凡,又通谋略,对那些刚走出家门的新兵完是碾压,将他们给欺负得不要不要的。

通过这些棋子,赵无敌将神武军牢牢控制。至于校尉以上的空缺,他将康大王等原折冲府将校添补了几个,另外将周豪给提拔成校尉。

其后,隔三差五就有人从五湖四海汇集扬州,大多是房遗则、秦怀玉等人安排的,也有其他家族的子弟和门生,手里拿着家主的拜贴,祈求能为大都督效命。

神武军眼下只有六军建制,校尉以上的空缺并不多,将自己人安排之后,剩下的职位可谓是僧多粥少。

因此,他对这些世家子弟并没有立即做出决断,而是让他们在城中住下,等他仔细考虑之后再做决断。

周通,益州人氏,曾在沙吒忠义麾下任郎将一职,手里拿的却是梁王武三思的信函。

赵无敌原以为此人是投靠到武三思的门下,可打开信函以后方才知道这个周通竟然是梁王妃的娘家侄儿,想讨个中郎将的职位。

这个面子得给,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与武氏交恶,而武氏一族中,除了武攸暨也就是武三思可以利用一番,至于那个武承嗣,看着都烦。

另一人年纪三十许,生得英武不凡,身姿矫健,一看名字,上官云长,赵无敌心想,莫非是上官婉儿的族人

结果还真让他给蒙对了,上官婉儿的信中将赵无敌大大地夸了一通,什么孙武再世、卫霍重生,让赵无敌的老脸红了又红。末了,上官婉儿笔锋一转,委婉地恳求赵大将军,给她这位族兄谋个职位,要求不高,给个郎将就行。

赵无敌看罢信函,一拍几案,把上官云长吓了一跳,道“这什么可以上官待制这不是骂我吗上官兄仪表堂堂,满腹韬略,区区一个郎将太委屈了,日后你就是第三军中郎将了。上官兄,本帅是个赖人,日后这军中之事你可要多多费心啊”

太意外了上官云长足足楞了有半盏茶时间。他找到郑夫人,想求族妹出面在神武军中谋个郎将,可族妹却说与赵大将军没什么交情,对郎将一职别无把握,也就是写封信碰碰运气。

可谁料到这位赵大将军太慷慨了,竟然直接给了个中郎将,可把上官云长给感动坏了

虽然说中郎将要经过兵部考核、政事堂公议,最后还要女帝批准。可族妹却说了神武军是个特例,只要是赵大将军举荐的人,一律通过,诸如兵部考核和政事堂公议,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上官云长冲赵无敌一揖到地,继而又觉得不妥,复以军礼,对赵大将军千恩万谢,并誓死效忠。

六个中郎将,康大王、上官云长、周通,加上自家人王忠义和岳中奇,六去其五,一下子就只剩下一个空缺。

僧多粥少,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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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白虎节堂

僧多粥少,如之奈何

六位中郎将,已经有了五位,只剩下最后一席,可举荐的信函还有厚厚一迭,其中颇有些大人物,让赵无敌不禁头疼。

太平公主一心要恢复李唐将士,怎么可能对神武军视而不见给推荐了一个林子文,心里面只有几个字“你看着办”

这并非是她霸道,而是出于自信。在她眼里就没把赵无敌当作外人,你整个人都是我的,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中郎将

最让赵无敌意外的是武承嗣这个奇葩竟然也插了一脚,毫不客气地要一个中郎将的席位,安排给他的门下走狗。

去你嬷嬷的,赵无敌一把将武承嗣的信函给撕成碎片,告诉亲卫日后遇到那个武承嗣举荐的人,只要靠近他十丈以内,乱棍打跑。

都不死不休了,还用得着给你面吗反正武承嗣这痨病鬼也活不成了,不用看他的脸色。

赵无敌将所有的信函都翻了个遍,然后问赵不破“就这些,还有没有遗漏的”

“所有的信函都在这里,再没有了。”赵不破是他的亲卫首领,手底下有五百号人,因为赵无敌成了扬州都督,统帅神武军,为了进出方便给他安排了一个校尉的头衔。

赵不破成了神武军的校尉,可任何中郎将和郎将都管不到他,因为他依然是赵大将军的亲卫头子,除了赵大将军,他谁都不鸟。

他抓耳挠腮,迟疑着在赵大将军凌厉的眸光逼视下,老半天才吭哧吭哧地说道“大帅,昨日都督府外来了一个大汉,生得虎背熊腰,威武不凡,且浑身散发着杀气,一看就是见过血的。此人却没有推荐信函,只说想进入神武军中为一小卒。”

“哦”赵无敌陷入沉吟中,对这个大汉颇敢兴趣。

一个杀气浓郁的大汉,能让赵不破另眼相看的人,却孤身前来求一小卒,呵呵,太不正常了

赵无敌之所以对中郎将最后一个席位迟疑不决,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出现。神武军一共六军,共有一万八千人马,对这样一支举足轻重的军队,他不相信女帝会不闻不问,放手让他折腾。

女帝要插手神武军,又不想让赵无敌心有芥蒂,那么最好的机会就是趁这次大举荐的浪潮将她的人给安插进去。

她不可能直接下旨,而将借别人的手举荐。可赵无敌仔细梳理一番,将举荐信上的人一一排除,还是无法确定。

可听赵不破说还有这么一号人,立马就明白了。要说这个大汉不是女帝的人,打死他也不信。

看来女帝真是不想惊动他,因此让人不求高位,只要能进入军中即可。可女帝也没想到堂堂扬州都督会闲到关心起一个低贱的小民,反而画蛇添足,给赵无敌提了个醒。

“那大汉人在哪儿速请他来见本帅。”赵无敌吩咐道。

不多时,那威武大汉立于赵无敌面前,虽略低头弯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可赵无敌却感知他呼吸平稳,一切都是假象。

哼虽然你是女帝的人,但到了我的地盘,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趴着,不给你三分颜色,你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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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什么叫做敬畏

突然间,一股磅礴的杀气席卷而来,那大汉被杀气笼罩,顿时呼吸不畅,宛若置身汪洋大海中,恰逢暴风雨来临,被狂风大浪压得吐不过气来。

杀气凌厉,如刀般切割着他的肌肤,并从毛孔中钻入体内,浑身的血肉都难受。

大汉冷汗淋漓,汗水如瀑布垂落,瞬间就将身衣裳都湿透了,两条腿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情不自禁地瘫倒

赵无敌见他不支,也就不再为难他,将实质化的杀气收回,脸带微笑,道“壮士这是怎么了想来是长途跋涉,鞍马劳顿,以至于体力不支,赵不破,还不快将壮士扶起,再给弄些茶水。”

“是,大帅”赵不破答应一声,上前伸出一只手,将那大汉给提溜起来。

不要说大汉正在虚弱之时,就是在他最佳状态的时候,也不是赵不破的对手。这就是凡人武夫和武者的区别,任你久经沙场、力大无穷,可在武道高手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犬耳,不堪一击。

大汉大口喘气,看见茶水也不客气,咕咚一口就给倒下肚子,就连茶叶子都少了三分之二。

他喝了茶水,又喘了老半天,方才对赵无敌恭恭敬敬地行礼,有气无力地说道“某,卫长,拜见赵大将军”

“卫壮士免礼,你身体不支就不要勉强行礼了,那个,赵不破,快给卫壮士看座。”赵无敌道。

扬州都督府中与众不同,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而是清一色的书案和桌椅,譬如赵无敌就坐在一张把高背卷云纹紫檀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紫檀木书案,而自书案以下一直到门口方向,两侧各自摆放了八把椅子。

他请郑刺史执笔画了一副白虎啸天图,挂在中堂上,并亲自执笔提了四个大字,“白虎节堂”,作为他帅帐的名字。

龙是帝王专属,一般人谁敢粘上谁倒霉。但在后世,虎却是大将的象征,主杀伐,动干戈,而白虎更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赵无敌以此自比,可见他的志向是要做天下第一屠夫,征伐四海八荒,饮马天的尽头。

原本在大唐“虎”字是一种忌讳,因为李唐的先祖李虎名字中带着虎字,因此为尊者讳,天下再也不提“虎”字,就连山大王都被改名为“大虫”。

百兽之王,被称之为大虫,想着都别扭,也不知大王有没有意见

不过,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并非大唐所首创。

两旁虽有椅子,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做的。就算是康大王和郑刺史来了,也只敢侧着身子将八月十五的一小部分,也就是一抹残月挨着椅面,其余部分都悬空着。

可这大汉太无力了,且是个直爽人,见大帅让坐也就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了个结结实实。

赵无敌点点头,就喜欢这种直爽人,问道“卫壮士在军中待过”

大汉点点头,道“某在军中待过一十八年。”

“上过沙场、沐浴过敌血”

“是,某在安西多年,斩过吐蕃人的狗头,饮过杂胡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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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著兵书

“好!”赵无敌一拍书案,大笑道:“饥餐匈奴肉,渴饮突厥血,好一条汉子,本帅喜欢。”

他忽然皱眉,疑惑地问道:“卫壮士真英雄也!可本帅有所不解,以你的身手和经历,就是做个郎将也绰绰有余,为何要入我军中做一卒,莫非有难言之隐?但讲无妨。”

“这个……”卫长黧黑的老脸上泛起浓郁的酡红,揶揄了半天,道:“某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为将?”

“哈哈哈……卫壮士,何其谦也!本帅帐下尚却一中郎将,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日有幸得见壮士,岂不是天意如此?这样吧,赵不破,传本帅的将领,这第六军中郎将就由卫长担任。”赵无敌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下令,将最后一个中郎将的位置给了卫长。

卫长连忙站起,一再推辞,赵无敌不允,佯怒道:“卫长,你也在军中多年,岂不闻‘令出如山’乎?休再推辞,否则,军法无情!”

继而,他睇着卫长,能有一盏茶的时间,淡淡说道:“你能在军中十八年,如今还没有缺胳膊断腿,想必也是一个聪明人。而本帅也不笨,有些事、有些话,心里头明白就行,说出来就玩不下去了。去吧,卫长中郎将,去城外的神武军大营,好好操练第六军,可不能让别人将你给比下去了。”

卫长告辞而去,赵不破小心翼翼地问道:“公爷,您将中郎将给了卫长,那太平公主举荐的人怎么办?”

“林子文?给个郎将吧,爱干不干。”赵无敌没好气的说道。

一共只有六个中郎将的职位,你也要干,他也要干,林林总总下来,总要得罪一些人的。

康大王是扬州折冲府的老人,且是第一个效忠赵无敌的将领,给他一个中郎将的位置,理所当然,也符合他的利益。

他已经将武承嗣给得罪死了,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将武氏一族全都得罪干净。给武三思一个面子,借他的手制衡武承嗣,这盘棋下得并不亏。

眼前宫中的力量是他的短板,碰巧上官婉儿送上门来,这个机会不把握住,上苍都不会答应的。

而王忠义和岳中奇是自己人,本就是他向房遗则和秦怀玉等人求来的,如果不委以重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而这个卫长又是女帝安插的眼线,如其让他躲在小卒中窥视,不如给他一个高位,让他时刻处在众目睽睽下,将威胁降到最低。

这样一来,也就只好委屈太平公主了,给他举荐的人安排一个郎将的位置。

将校差不多就位了,一万八千人马也招募满员,神武军的大旗想要竖起,可还缺少两个关键的人物。

一个是扬州都督府长史,一个是神武军录事参军,这两个是文职,赵无敌无权招募和任命,只能由吏部和兵部派人。

独孤平之,就是朝廷派来的长史,正四品上,比扬州刺史的品级还要高,十足一个大员。

他是关陇世家独孤阀的人,与当代阀主独孤亮同辈。山东世家主文教,号称待天教化万民,而关陇大族则是以武立家,是李唐的开国元勋,一文一武,两个集团垄断了李唐的朝堂长达数十年之久,直到武氏强势崛起,对他们各种打压和削弱。

两大集团已大不如前,退出了朝堂的中心。可他们却不甘心,在暗地里谋划,欲重回朝堂,恢复昔日的荣耀。

独孤平之出自武勋大族,却以文职身份出山,的确是让人始料不及,大感意外。

而录事参军的人选就更让赵无敌意外了,竟然是他的老熟人赵政。

朔方一战,人们纷纷加官进爵,诸如赵无敌和武攸暨差不多就是一步登天,可赵政却没捞到什么。除了钱财以外,只不过是就他的品级给提了一级,依然出任左卫的录事参军。

左卫是南衙十六位之首,赵政从左卫转到神武军出任录事参军,品级上是没法给调的,不过,总算给他加了一个文散官,比他的录事参军高了三级。

总算是把架子给搭了起来,人员也已就位,接下来就是大练兵。一万八千人马,分为六军,只有岳中奇的第五军是全骑兵,余者皆是步卒。

赵无敌的练兵方法全是剽窃而来,融合了诸葛亮的鬼谷传承、岳武穆的兵法和戚继光的操练之法,三种传承兵法,各有所长,譬如诸葛亮和戚继光就侧重布阵和步战之法,而骑兵非他二人所长,就只能指望岳武穆了。

他将三种兵法取长补短,又汲取了唐军的战法精髓,分别编写了三册兵书,一曰“八阵图”,二曰“步战”,三曰“骑战”,令人抄写了数十上百册,分发到校尉一级,人手一册。

这年头兵法战策可是秘密,藏在大族手中,从不给外人窥视,就连族中的一般子弟也不得见。譬如昔年大唐军神李靖偶然得到了些许鬼谷传承,就不肯传给别人,可怜苏定方苦苦哀求,也只得了些皮毛,最终随那老东西化成了黄土。

人们捧着手中的兵法,感慨莫名,有人直接就抱头痛哭失声,也有人红着眼睛,却不让眼泪留下,整理衣襟,朝大帅的白虎节堂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叩拜。

好多杀才大字都不识几个,对着兵书发懵,可这有什么?老子不识字,可图总能看明白吧?再说了,大将军看得起我,授我以兵书,那就是我师,就冲大将军的恩情,老子一定要把这些字给认全。

不就是识字吗?还能比沙场杀敌难?对了,俺手下的那几个旅帅和队正就识字,老子就请他们教,好酒好肉地伺候着,就不信学不了这几个字。

赵无敌将兵书发下,明知道军中将校大多不识字,可他却不在乎。因为他已下令,将考核兵法,每两个月一次,所有旅帅以上都要考核,无一例外。

到时候将对优胜者予以奖励,而不过关的则打板子,且是当着全军的面打,并将打板子的原因公之于众。

赵大将军这一手可够狠,对于这些杀才来说,一个个皮糙肉厚,打板子并不可怕,可关键是公布原因,再当着手下士卒的面打。

这要是挨了板子,还让人怎么活?

第693章不要绵羊

神武军大营中,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杀才,瞪着牛眼,用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薄薄的书册,磕磕绊绊地念叨着那些折磨人的字,而对面总有一位少年郎在一丝不苟地教导,成为了一副别样的风景线。

大将军令出如山,两个月以后将对所有旅帅以上的人进行考核,第一次要求不高,不求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但是必须能背诵,哪怕是囫囵吞枣也要将手里的兵书给吞下去。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像康大王这个胡子从来都不曾看过兵书战策,肚子里的那点货还是老张翰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硬给他塞进去的。

他打起仗来特简单,举起马槊一马当先,与敌人拼命。打仗吗,两军对垒,勇者胜,比的就是谁狠,要那些花花肠子有个屁用

可如今他那一套不管用了,因为大帅发话了,两个月后将由他亲自考校中郎将学习兵法的熟稔程度,谁若是通不过,当众打五十大板,外加降职为郎将。

大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浅笑,可几位中郎将却不敢怠慢,一个个心里发冷。他们可不认为自家的大帅是个笑面菩萨,他老人家的凶名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不说康大王,就是卫长都淡疼,想想武厚行的下场,不由得浑身发冷,暗下决心,这两个月哪怕就是不睡觉,也要兵书给背会。

卫长从军多年,曾在多位名将手下效力,耳濡目染之下,对兵法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而王忠义、岳中奇、上官云长和独孤平之更是出身将门和世家,大小就度过兵法战策,对演兵之道颇有心得。

他们原以为大将军不过是随手写了些大路货,都是军伍中司空见惯的样子货,没什么大作用。

可当他们翻开兵法以后,不过是看了三两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继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这是兵法中的精髓,很多都是不曾见过的,堪称绝世的经典,能有幸拜读简直就是三生有幸。

看过大帅著写的兵法,他们觉得以前的家学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只能作为幼童开蒙所用。如此珍贵的绝世兵法,大将军却一点都不藏私,公然传给他们,这份心襟可比天空和大海,古来都不曾见。

以前,他们对赵无敌的崛起只是羡慕,认为运气占了很大成分。这也难怪,赵无敌才多大年纪就算是从娘肚子里开始读兵法,也比不了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军。

可当他们研读过兵法三册,见识到了他博大的心襟,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不由得慨叹“赵大将军实乃神人也,生而知之,古来不曾见,让人由衷地钦佩,忍不住要膜拜”

一转眼,两个月的约定到了,赵大将军亲自支持了对所有将校的考校,包括兵法和阵道,总体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有一个郎将、两个校尉因磕磕绊绊被当众责罚挨了板子,余者、包括康大王都过关了。

考校完将校的兵法,接下来就是演兵,检验诸军的训练成果。列阵、分队攻防不过是开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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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将军还有更绝的。

他命令所有人分成两拨,每一次三军,体将士携带武器进入十里外的群山中,时间为一个月,而随身口粮只准携带一顿,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赵无敌一向认为,练兵如习武,什么套路都不重要,关键是实战,在生与死之间搏杀,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从而极尽升华,成为一代高手。

在校场上只能训练出一群软弱的绵羊,只有让他们进入山林中,与毒蛇为伍,与虎豹搏斗,饿了自己寻找食物,受伤了就地采摘草药,才能练出一直熊貔之军。

首先进山的是第一军康大王部、第二军周通部和第三军上官云长部,一共是九千人,呼啦啦漫山遍野扑进大山中。

不过,话虽如此,到底是刚进入军营的新军,在非战争时期弄得伤亡太大也无法交代,且容易过度打击士气,摧毁他们的信心。

赵无敌暗地里还是安排了不少的医士随军,随身携带着珍贵的救命药。另外,他采取的是以老带新方式,以队为最小的单位,进入大山中以后,这些上过沙场的老军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大山绵延超过百里,山中林木葱茏,老树遮天,藤萝缠绕,荆棘密布,除了采药人和猎人外,整个山林中不见人的踪迹,弥漫着苍莽的远古气息。

为了这次野外练兵,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赵无敌归结和整理了一份生存技能,包括利用日月星辰、树叶的茂密程度、积雪消融的快慢、溪流的规律等识别方向,以及沿途留下标记,以免被复杂的地形地势所迷惑从而迷路

另外,他让军中的医士教授对简单外伤的处理,如何处置蛇毒,以及这片山林中可能存在的草药,讲解识别之法、草药的功效和使用方法。

就连经年的老猎人都被请来,传授各种陷阱的设置,以免他们挨饿、亦或是每日吃素而无力坚持。

他不求九千人都能记住这些技能,但只要每五十人队能有一个人记住,就将大大的减少伤亡,完成这次野外特训。

九千人进了深山,神武军大营一下子空空落落,剩下的九千人也没有闲着,按照赵大将军的命令演练阵法。

他最推崇的是戚继光的“鸳鸯阵”,利用分工合作将一火军士的战斗力叠加在一起,比各自为战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鸳鸯阵,是步兵短兵相接的无上利器,而加上长兵器以后,照样可以阻击骑兵的冲击。

另外,他对秦人的弩阵也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特别训练了一批弩兵,装备了大量的八牛弩,辅以强弩和手弩,在弩阵发威的时候,曾与突厥和吐蕃铁骑交过手的卫长连连感叹,在赵大将军的弩阵面前,胡人骑兵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末日将来临。

以鸳鸯阵屠杀步兵,以弩阵碾压胡骑,就是赵无敌的选择。

不战则已,战,就要碾压敌人,让敌人在强大的打击力面前只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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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秋后算账

一场寒流从极北之地席卷而来,将整个北方辽阔的疆域都给冰封了,就连地处江南的扬州也迎来了初雪,雪花如絮、纷纷扬扬,给山野房屋等都披上了一层素白。

田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干净,变成黄灿灿的粮食,缴纳了朝廷的赋税以后,剩下的添补了自家仓房的空缺。

今年延续了风调雨顺,给天下带来了第三个丰年,农人收了粮食均主动缴纳赋税,国库充盈,堆积如山,各地的主官和户部上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用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仓廪足,一向抠门的户部也难得地大方了一回,将各卫各军的过冬粮食、衣物等物资提前拨付,并且没有打折扣,按照兵部的行文足额拨付,可把各地的将军们感动坏了,连连念叨“阿弥陀佛”。

神武军依然如故,一切补给物资和钱粮都由扬州府库筹措和支付,由神武军出具收货的文书,并由赵大将军画押,再盖上扬州都督的大印,郑刺史就可以用来抵扣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免了来回运输的消耗。

神武军是女帝特旨建立的,享受皇帝亲军的待遇,比十六位还要高上三成,再加上郑刺史实打实地拨付,没有在中间做一丝一毫手脚,让赵政这个守财奴也整天乐呵呵,不再摆着一张死人脸,就像是天下的人都欠他的钱财。

有钱好办事,谁也不是天生过穷日子的贱骨头,有钱谁不想做一掷千金的大爷整日里喝花酒

从大唐到大周,但凡军中管理后勤补给的官员,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一张刻板的面孔,密布着刀刻般的皱纹,几乎没有笑过,眉毛耷拉,眼泡发肿,眼珠子总是在转动,时刻保持着警惕性,仿佛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不怀好意,在打他钱袋子的主意。

赵政相对而言,要略好一些,至少生就一副富态相,脸上的皮肤尚算平整,可那眼底的警惕心却比别人还要严重。

别看他整天笑呵呵,一副佛陀相,可千万不能和他提钱财。一提钱财就急,哪怕是刚刚还在推杯换盏,立马就翻脸,丝毫情面都不讲。

这也和他的经历有关,随着秦怀玉在朔方那不毛之地里苦熬,加上户部的克扣,一万多张口都管他要饭吃、要衣穿,也难为他怎么坚持了下来。

他来到神武军中,替赵大将军当管家,出于本能又要精打细算,能省的省,不能省的扣一点是一点,好给赵大将军多积攒一些家当。

可赵大将军却不领情,让他按照议定的数字发放,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自有人管饭。赵政不愿意,据理力争,甚至为此发火,可赵大将军才是神武军的老大,整个军营都是他说了算,倔强如赵政也只能屈服。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政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不能怪赵大将军败家,关键是人家有败家的本钱。

神武军的军需补给比十六卫还超出三成,且直接由扬州筹措,按时交付,从不敢拖延,也没有缺斤少两。

哎,同人不同命,跟神武军比起啦,以前在朔方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如果说边军是庶子,那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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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军就是嫡子,还是女帝的嫡子。有了女帝这个“亲娘”撑腰,赵大将军想败家都不容易。

轮班进山特训已经结束,效果的确不错,将士们回来后一个个眼珠子冒绿光,食量也增加了一成,有了做“杀才”的雏形,估摸着再来这么两三回,就可以拉到沙场上溜达溜达了

在恶劣的深山密林中,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危险,因此伤亡是在所难免。一万八千人分成两拨进山,前后共两个月时间,最后都回到了军营。

不过,有人是活蹦乱跳地回营,有人却是一瘸一拐,更有变成骨灰

最后,在长史独孤平之反复点校了三遍以后,伤亡的数字统计了出来,写在一张薄薄的黄竹纸上,交到了赵大将军手上。

因各种意外前后死了八人,另有重伤伤残者十九人,至于轻伤、经过治疗后能继续留在军营的就不写了,免得让始作俑者赵大将军心中有愧。

这死去的八个人,死因各种各样,有贪嘴不顾禁令偷吃有毒野物的,有被毒蛇咬到要害来不及救治的,有失足坠落危崖的,有被滚落的山石砸死的

有人的死亡纯属意外,是野外特训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可有些却是可以避免的,譬如那位贪嘴的仁兄。

按照军令他是白死了,家中等不到任何抚恤,就连他的上官也要被责罚,可赵无敌看到康大王那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模样,心有不忍,怎么也下不了那个狠心。

古人云“慈不掌兵”,古史中也曾说过霸王项羽就是因为妇人之仁而被刘邦窃取了天下,可赵无敌却不这样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纵观古往今来,谁人能真正无情。

刘邦无情,何以有那么多人追随于他,抛开微末时的发小,可祖上五代为韩相的张良眼界何其高也却依然会放弃如日中天的项羽而选择刘邦,难道是他因为博浪沙刺秦失败后脑子坏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

仗义每多屠狗辈,至少在刘邦逼死项羽、得到整个天下以前,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那个军士已经为自己的不遵禁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赵无敌又怎么能坐视一个失去儿子的老人再度蒙羞、为乡邻所耻笑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将写有八人死因的黄竹纸凑在烛火上,随着蓝色的烟雾升起,独孤平之好不容易方才统计出的成果瞬间就燃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存在了,成为了过眼云烟。

行军书记是个经年老吏,最会察言观色揣摩上官的心思,见赵大将军开口,立马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笔,在铺开的黄竹纸上将大将军的军令一字不漏地写下。

“吾闻狼山中有群狼盘踞,肆虐八方,多有伤民者,且有大寇出没,累次袭击乡民,为禍甚重。

吾不忍见乡民喋血,流离失所,故令一旅之师入山剿灭之,得三军用命,一番血战,群狼伏诛,大寇枭首,尽除祸患矣”

这样也行

人们皆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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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无中生有

这样也行?

神武军大营的帅帐中,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和眼。不多时,回过神来的众人在心底连连长叹:“见过无耻的,可没见过最无耻的。哎……还是低估了无耻的底线,怪不得大帅能在弱冠之年就位居扬州都督的高位,感情是将颠倒黑白的神能修炼到人间极致的境界,佩服啊佩服!”

山中野狼倒是不少,可称之为狼群,不过,多少年来只听过有猎人不慎被咬死的,却从来没有听说狼群结伴出山霍乱生民的。

至于大寇?拉倒吧,就那深山密林中,周边除了些许猎户以外,何曾见过有人居住?还大寇、小贼都没有,纯粹就是胡说八道好不好!

军伍上的人在战时,为了多争一份功劳,将杀敌的数字提高那么几成,差不多没个大将军都干过,兵部心知肚明,不但不戳穿,反而竭力遮掩,而朝堂上包括政事堂的宰相也并非不知道,可只要不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就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人家拿着命去拼杀,留下满地的血与骨,能活下来多不容易?多给自身谋些功劳、给子孙谋个出身,也不为过。而且,大多数时候,大将军们都遵循有好处人人有份的原则,没少他们的好处。

可人家那不过是将战功夸大一点,将杀敌一百说成杀敌数百,杀敌一千写成杀敌无数,可赵大将军却是无中生有,硬是将一场训练给改成为民除害,剿灭了无数山贼与盗匪,保住了扬州的安宁。

赵政砸吧着嘴巴,小声地提醒:“大将军,这个……您确定兵部不会派员来验证?郑刺史愿意背下这黑锅?”

赵政的疑虑并非杞人忧天,您老人家将扬州的地方治安说得如此不堪,狼群无法无天,结伴恣意伤人,山贼和盗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一方,那扬州刺史是干什么吃的?不仅没有剿匪,就连上奏朝廷都没有,这是什么性质?

朝堂给郑刺史定个不理政事的罪名都算是轻的,严重点给弹劾一个养寇自重的罪名,一点都不冤枉。

按照赵大将军的定性,郑刺史算是混到头了,将丢官弃职、然后缉拿到神都,让来俊臣好好伺候他。

你说这样郑刺史能认账吗?

“无妨!”赵大将军淡淡一笑,补充道:“经查,山中之寇乃是从海上而来,疑为倭国诸侯中之战败者,生性凶残,嗜血冷酷,其间多有异人,能驱使豺狼虎豹伤人。

此番,吾大军征剿,多亏扬州刺史郑康筹措粮草,多有功勋,并亲率武侯衙役引路,与敌争锋,不畏豺狼,特记一大功。

诸位,给他一颗大甜枣,郑康该不会有异议了吧?”

“大帅英明!”众人齐声高喊。

利益均沾,将所有人都绑在一条绳索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一来谁能有异议?谁又敢有异议?

赵大将军的办法太高明了!准确地说是太毒了,都不跟人商量一下,就将郑刺史给绑上了战车,有好处升官发财倒也罢了,可万一纸包不住火,被人给戳破了,最后得个欺君之罪抄家灭门,你说郑刺史他冤不冤?

他不声不响就将郑刺史给推到了坑里,可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以至于众人忍不住想问他一个问题:“大帅,您的良心真的不会疼吗?”

赵无敌赵大将军谈笑间就将大寇的来龙去脉搞定,倭人战败者跨过茫茫大海,跋涉数千上万里路程,来到扬州城外的山林中,每日操练野狼和虎豹,企图能有一日能打回瀛洲,夺回昔日的国土。

拿倭人顶缸,这样一来就和郑刺史没什么关系了,并且,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主动参加剿匪之战,得到了神武军赵大将军的高度褒扬。

一盘棋下得妙不可言,简直是天马行空,不着痕迹,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到破绽,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又怎么会留下破绽?

八名死去的军士,加上十多个重伤致残无法再继续从军的,他们都成了有功之人,死于剿灭大寇和猛兽的战争中,将获得口头褒扬,并且给家人带来一笔抚恤。

大周延续大唐国祚,也继承了大唐的军制,对阵亡者抚恤不高,给予其家人的钱粮还不够买一头耕牛。

神武军按照禁军加三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赵无敌盘桓再三,做出了决定,死者每人抚恤两万钱,也就是二十贯,另外,家中子弟若有符合神武军征召标准者可补缺。

重伤致残者按阵亡标准减去五千钱,至于家中子弟补录的待遇同样享受。

虽然人们已经习惯了人不如牛马,可赵无敌的抚恤标准还是让他们感动,有了这些钱财,阵亡者的家人好歹能够老者有所养,子女有所依,不至于没了活着的希望。

坑人没商量且又冷血无情的赵大将军,在对待死伤的军士一事上却又展露了慈爱的一面,如此反复而多变的性情,让人们茫然了,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其实,人世间哪有单一的人?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亦或是说人人都带着面具,一时哭一时笑,一时天堂一时地狱,真真假假,善善恶恶,谁能真正看清?

一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行走在烈日下,很可能会因为路边小姑娘递来的啃了一半的梨,从而被击中心底的柔软,自此以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神武军成军以来,不到半年时间,经过被兵书和野外生死训练,已经脱离了民的范畴,有了军队的模样。

神武军的成长速度,已经是大大出乎各方的预料,接下来不宜再持续高强度训练,该进行休整了。

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人如那弓弦,始终松松垮垮也不行,那样拉不开弓,放不得箭,成为废物。

可若是始终绷紧也不行,弦易断,弓易折,一件利器却因为使用不当而毁了,太可惜!

飞雪来临,漫山遍野都被雪花覆盖,江南的冬天虽不像北地那样让人绝望,可终究是没有春日的暖和。

百鸟已南飞,群兽尽蛰伏,而神武军将士们也该猫冬了!

第696章启航城

雪花飘飘,寒风凛冽,驱散了最后一丝暖意,整个江南都看不到一抹绿色。

大营中一片雪白,将士们终于不用再忍受苦难的日子,不用像牲口一样被各位将校驱赶着往死里练,可以像土拨鼠一样缩在窝里,一觉睡到被饥饿叫醒的时候……

这可能吗?呵呵,不过是将士们做的美梦,在赵大将军麾下,是没有马放南山的那一天。

赵大将军是个武人,崇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要人没死,还有一口气在,那就不能停止训练,且美其名曰:“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人就不能彻底休息,时刻都要处在动的状态。否则,一个人整天趴在床榻上无所事事,时间一长肌肉僵硬、骨头都生锈了,这个人也就废了。

不过,赵大将军还是仁慈的,顾念所有人在前段时间进入深山密林中特训太辛苦了,特意将训练强度和频率都做了调整,每日黎明即起,先在雪地里跑上半个时辰,然后,在抄起家伙铲雪,将军营里的积雪给清理干净。

军营就是将士们的家,自家庭院里满地都是积雪算个什么事?再赖的人家也会清理出一条通道,以免家里的老弱妇孺不小心摔倒。

可俺们神武军中都是威武精壮的汉子,一个个都有一身用不完了力气,最怕听的就是一个“懒”字,还不得将大营里所有的地方、包括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哪怕是一朵雪花都给它消灭了。

除了早课,午后还得跑半个时辰,然后演练阵法半个时辰,稍事休息后就是用餔食的时间,再往后就是洗洗睡了。

赵大将军的安排,从时间上来看还真是够仁慈了,一天的时间就是跑一个时辰,演练半个时辰的阵法,再铲雪差不多半个时辰,将所有的加在一起也就是两个时辰,相当于一日一夜十二个时辰,真的不算多。

这两个时辰中,也就是阵法演练有点废脑筋,余者真没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是跑跑、铲铲雪,就好比是活动活动筋骨,在这大冷天也好驱散体内的寒气,真不怨大将军他老人家。

过冬的物资充盈,不缺钱粮,赵大将军让守财奴赵政开仓放粮,另外还时不时地购买一些肉食,给将士们补充消耗。

要马儿跑得快,也不给马儿吃饱,这种恶心事情赵大将军还干不出来。女帝对他赏赐丰厚,海量的钱财,千顷土地,夫妇两人拥有整个安县作为食邑,再加上这三年来将家中的钱财交给了赵六运作,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具体数字让人不敢相信。

另外,作为常山赵氏未来的希望,家族将江南以及海外买卖的收益白给了他一部分,让他更加富得流油,终日里大言不惭地自夸不差钱。

钱是人的胆,不差钱自然让他底气十足,说气话来也是霸气外露,办起事来大手一挥,从来不问价钱。

他将这种霸道也给待到了神武军中,因为女帝的偏爱以及扬州刺史的巴结和讨好,神武军同样是不差钱。

神武军中的将士们是没有回家过年的说法的,一如军营深似海,就算是签了卖身契,一身肉连皮带骨算是卖掉了。无论白天和黑夜,你都只能待在军营里,想到扬州城中逛逛,喝点小喝酒,还得看大帅的脸色,一不高兴,一个月能让你休沐一日都算是好的了!

可这一点只是对下层将士而言,作为规矩的制定者,赵大将军却不在此列。他老人家指定了规矩、将任务安排下去以后,自有长史监督、诸位将校去放羊,而赵大将军高兴了每日来溜一圈,不高兴了三五日都不带照面的。

对赵大将军的缺勤和敷衍,整个神武军就没有人敢吱声。因为他赵大将军不仅是神武军的统帅,另外还是扬州都督,身上担负着整个淮南道以及临近的江南道数州的防务,坐镇在扬州城中的都督府才是正业。

他每日都在都督中坐镇,除了来神武军大营转悠以外,就是窝在瘦西湖畔的赵府中。他在家中坐,倒也并非是因为少年贪欢,终日与娇妻美妾厮混,而是在布局,步一个天大的局,涉及整个海外,时间横跨数十年,太庞大了,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海外穿回了消息,墨家门人数千人在曹志刚的带领下去了夷州的基地,一面打造苍龙战舰和各种大杀器,另外顺便将基地改造了一番,增加了防御器具,并扩大了基地,使整个基地差不多形成了一座城池。

一座城,不能没有名字,曹志刚给暂时取了一个,启航城,寓意以此地为起点,扬帆起航,纵横四海,打造一方乐土。

曹志刚有自知之明,海外这局棋是赵无敌布下的,他墨家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因为某种交易而介入,双方并非合作关系,而是对赵无敌的蚁附。

这是赵无敌的基地,名字自然要有他来定夺,因此让赵氏商队回扬州的时候顺带请示一下。

赵无敌觉得启航城这名字挺好,也就赖得费脑筋,大笔一挥,给写下三个苍劲有力、如神龙战天的大字,算是给启航城正名了。

给启航城取名不过是附带的细枝末节,无伤大雅,叫什么名字不是叫?

赵无敌关心的是海外第一个基地的总体进展,包括各种物资的囤积、海外大军的组建等,以及对夷州的控制力。

负责整个夷州基地的是他的一名部曲,名叫余金玉,并非赵氏子弟,但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杰,在武道修为上不过是中人之资,可在谋略上却是一个能活学活用的不世之才,擅长掌控大势和布局,因此被赵无敌委任为整个海外大计的执行人,差不多成了他的替身。

余金玉详细地汇报了各种情况,其内容涵盖了赵无敌想知道的一切,就连他不想知道的,也一一注明。

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对他的忠心,赵无敌并不怀疑。因为他并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人还在安国县公的封地上繁衍生息,而且余金玉看上去也不像是不顾一切的枭雄,为了一人之利益,可将八辈子祖宗都给出卖了!

用人不疑,用人不疑,才是最上乘的用人之道。

第697章第一个家臣

启航城已经成为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矗立在海湾边,拥有高大而坚固的城墙和完备的防御设施,足以应对千军万马的攻击。

它面临大海,建造了一个能够容纳数百艘大船停泊的深水港口,曹志刚等墨家弟子已建造了数十艘苍龙战舰,停泊在港口内,如巨兽般张牙舞爪,随时将从这里启航,去征服星城大海,一统海外。

赵柔伊的办事效率真没话说,一声令下,赵氏子弟和来自附庸家族的青壮纷纷开赴夷州,目前已汇集了一万五千人之多,加上他们的家属,启航城的人口达到了近五万余。

这一万五千子弟可不是普通的农人,其中最差的也会几路拳脚,能拿起刀枪舞弄几下,经过阵仗训练以后,其战斗力足以比拟十万大军。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在苍茫大海中,将成为无敌的存在,无数的岛屿都在颤抖,土著在匍匐,无条件地臣服在这帮巨无霸脚下,否则,将永远从人世间抹去。

余金玉还提到了一件事情,夷州本有三国时东吴遗民,本就是汉家苗裔,对他们的到来天然地亲厚,不少人主动要求加入其中。

余金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主动请罪,因为在主公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不忍拒绝东吴遗民的热情而收纳了三千余人。

这是擅权,是为人臣者的大忌,可赵无敌盘桓再三,还是选择了宽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扬州与夷州相隔何止数千里之遥,又是在苍茫大海中,如果事事需要先请示再执行,的确是不现实,将贻误战机,是海外征战变得寸步难行。

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否则会助长他不守规矩的一面,让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心里滋生野心。

他在回信中严厉申饬了余金玉的自作主张,并给予当众重责二十板子的处罚,接着笔锋一转,对启航城的建设给予了高度褒奖,肯定了他们的付出,最后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给余金玉赐姓“赵”,从今以后,余金玉就成了“赵金玉”,并且成了安国县公的第一位家臣,至于仪式,因为两者相隔数千里,只能留待以后再补,不过,代表家臣的白玉镶金牌将随信带去。

一个世家大族除了主人以外,还有家臣、亲卫、部曲、客卿和仆人,其中仆人是主家的财产,亲卫是雇佣关系,部曲是私兵,而客卿是幕僚,只有家臣才是一个大家族的底蕴,他们将自家的命运与主家捆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要需要,随时可以为主家卖命。

家臣与主家的关系,就好比朝廷上的君臣关系,君为主,臣为仆,君为尊,臣为卑,可君却不能真的将臣子当奴才对待,那样臣子将和郡王离心离德,敷衍了事,一旦遇到大危机来临时,多半是大难来时各自飞,哪管你君王死不死。

主家对家臣很看重,不仅在各种待遇上给予优待,甚至在某些场合中,家臣可以算半个主子,对家族大事给予不同的意见。

家臣对主家的忠心不用怀疑,在大难来临时,仆从星散,客卿不告而辞,就连亲卫和部曲都有可能被策反,而陪着主人走到最后时刻的肯定是家臣。

家臣可以陪主人战死,可以陪主人一起笑着上刑场,也可以为保护主家血脉而忍辱偷生,但却决定不会背弃主家逃走,更加不会背叛。

一个人一旦成为主家的家臣,终其一生包括他的后代都被打上了那个家族的烙印,所有世家大族都承认。

试问你如果选择背叛,谁家敢用你这样的反复小人?

可想而知,当余金玉知道他成了安国县公家的第一个家臣的时候,他会何等的开心?相对而言,二十板子算什么?就是让他卸下一条腿都不带皱眉头的。

公爷揍他二十板子是为了立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启航城里将成为一伙乌合之众,还怎么去征服星辰大海?

赵无敌采取了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的策略,这一手上至帝王下至世家大族的家主都玩得娴熟无比,立威、拉拢、收其心,生生将余金玉这样的一个不世之才变成了他的忠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还不能就此隐退,本牵绊在扬州,无法前往海外,亲自指挥杀伐,只能利用余金玉等人,作为他的眼和手,打造一方乐土。

城已建成,大军已就位,接下来就该练兵了,而对付夷州大军最需要的是海战能力。对他们而言,征服那些岛屿上的土著,包括日后的倭国都是小事,相对而言,苍茫大海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而要战胜苍茫大海,躲在陆地上以及在海湾里捕鱼是没有用的,只有杀出去,不怕伤亡,去与大海中的狂风巨浪搏斗,才能练就一支纵横四海的无敌雄师。

他的想法与余金玉,也就是赵金玉不谋而合,那就是先征服南海,顺便从那里采集足够的香料和稻米,既可以解决启航城的粮食消耗,还可以将香料等稀罕物事拿到中土掏干富贵人家的钱库。

赵金玉在来信中提到了一件麻烦事,他们征伐南海,必然要经过岭南外海,与雄霸岭南多年的冯家发生利益冲突。

双方已遭遇了好几次,冯家主动挑衅,他们只能忍让,且不敢报出安国县公的字号,真是太憋屈了!

岭南冯家,在隋之前就成了岭南的霸主,历经多少代人的经营,百越各族俱都尊他们为主,以至于在大唐初年,太宗皇帝不得不封其为越国公,世袭罔替,永镇岭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岭南只不过是名义上归大唐管辖,实际上还是冯家的私土,主要官员都由冯家人担任,朝廷也就是将那里作为流放地,并且每年都要赐予大量钱财,至于赋税,从来就没看见过。

不过,赵无敌却知道,冯家已经日渐衰落,大不如前,且在不久的将来,将被女帝拔除。

嘿嘿,君不见那位古史上赫赫有名的高力士,不就是冯家人吗?

一个岭南冯家的嫡子,却成了宫中的内侍,呵呵,冯家还能嚣张多久?

第698章三女的烦恼

赵金玉要攻略南海,侵犯了岭南冯家的利益,引来冯家的不满,主动挑衅,让赵金玉防不胜防,不得不请示家主,如何应对

对此,安国县公是霸道的,大笔一挥,杀之可也,碾为齑粉

什么岭南冯家在他赵无敌眼中,整个星辰大海都是他的,只要敢阻拦他的战舰,无论是何人,都将毫不留情地碾碎。

另外,他觉得该给海外大业树立一个旗号,否则,总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海外大业是为了建立一方乐土,安置他所在乎的人,包括给常山赵氏族人打造一方休憩地,让他们不受战乱的影响,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但是,海外大业又不能以常山赵氏的旗号出现,更加不能冠上他安国县公的名头。

他回想起前世和来自西洋的传教士的交谈,不禁有了计较。他的海外大业与西洋人的做法何其相似不如效法他们的做法,也省得再废脑筋。

他给整个将建立的海外乐土命名为“星辰大海”,而他就是星辰大海的王,当可为星海神王。

他洋洋得意,以神王自居,不知道家主姐姐知道了会不会用白眼瞟死他诸如孙老神仙那样的长者,说不定会拿老大耳刮子招呼他。

赵金玉可为启航城总督,总管整个星辰大海的计划,而在南海可在婆罗洲再建造一座城,命名为天涯海角,选一人为提督,坐镇南海,为整个计划积累财富。

南海可是天然宝库,都不用开采,满地都是宝石,树上长的都是堪比黄金的香料,还有野生的稻米,太富有了,让赵无敌都眼珠子冒绿光,涎水打湿了下颌。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喝不了热汤,赵大将军还没有被珍宝迷失了双眼,从而大脑发热,急功近利。

星辰大军将稳扎稳打,第一步就是将冯家的所有船只摧毁,将他们撵回陆地,一辈子都怕水。然后,经略南海深处,将那些野人梳理一遍,择其可堪调教者训练为奴隶,为他们拾拣宝贝、采摘香料、收割稻米,也可以派些农人引导野人尝试种植稻米,至于那些不堪调教的,撵到密林深处,管他们死活。

赵无敌仔细盘桓,对将来的走向做了想尽的规划,然后写成密信,交给来人带回启航城,面交赵金玉。

另外,他亲自去看望了赵金玉的家人,给他们送去了一万钱,几匹麻布和绢帛,一些肉食、酒水和粮食,还有来自南海的稻米。

时日,可把赵金玉的家人给感动坏了,一家子趴在地上给公爷磕头,赌咒发誓要为公爷粉身碎骨。

赵金玉的老爹,一位在沙场上失去一条腿的老府军,拉着启航城的来人一个劲地嘱咐,要他告诉余金玉,好好替公爷做事,若敢有一丝对不住公爷的,他们就立刻自尽,并弃尸荒野,死后都不进祖坟。

这话太重了,叶落归根、葬入祖坟是每个人的归宿,若是一个为人子孙的,将父母逼得自戕,且不肯葬入祖坟,成为孤魂野鬼,那么天下再大,也将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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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县公将赵金玉大大的夸赞了一番,然后不嫌简陋,就坐在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面,陪老军干了几杯三勒浆,并且将一块玉坠顺手给挂在赵金玉的小侄儿脖子上,哈哈大笑赞一声“好娃娃,将来跟你叔叔一样有出息”

入冬以来,一连下了几场雪,气温一日比一日冷,虽相当于朔方不值一提,赵无敌和沫儿以及月娥没当回事,可对于窈娘和鸢儿可就不同了。

她们俩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扬州,对沫儿所描述的北地风光一无所知,哪怕是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

想不出不如不想,免得将小脑袋瓜子想疼了,反正就是一个字“冷”,且鸢儿连连抱怨,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都不想出门了。

鸢儿对沫儿的不以为然很懊恼,怼她是“北人不知南方的冷”,沫儿大怒,狠狠地扑上去,接下来两个人互相挠胳肢窝,嘻嘻哈哈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时间在雪花中飘零,又随着积雪消融,一天天的过去,眼瞅着天道二年就要过去,将迎来新的一年。

今年与往日不同,因为赵无敌要为亡父守孝,一直住在山坡上的茅屋中,一家子还没有正经八百地过一个年。

今年总算是过了孝期,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个团圆年,另外,他今夏大婚,一连娶了三房媳妇,也算是给老赵家添丁进口,怎么也要大肆庆贺一番。

说道添丁进口,窈娘就愁容满面,不得开心颜。自七月成亲以来,都过了小半年了,夫妻间的敦伦也不曾少过,可她们三个谁都没有一点动静。

郎君虽然认祖归宗,重回常山赵氏门墙,可在窈娘心中还是固执地将扬州这一支当作郎君的根。扬州一脉传承至今,只剩下自家郎君这么一棵独苗,作为妻妾自然要替郎君开枝散叶,多养几个子嗣,否则,郎君的名爵和偌大的家业该由谁来继承

想当日阿爷离世之际,还忘不了叮嘱她,待赵无敌回家后早日成亲,好替他们老赵家生个胖小子,承继香火,也免得日后清明时节太过寂寥。

窈娘强忍着羞涩,向府中生养过的妇人讨教,并让府中的叶医士给自己和沫儿、月娥诊断,开了好些调理身体的方子,可始终却不见效。

若说她以前日子太苦,忍饥挨饿,亏了血气,倒也说得过去。沫儿也差不多,同样受了不少苦,听说在新城的时候因为郎君坠落地下暗河中不见踪迹,从而昏厥了一月,生机都断绝了,也许就是那时埋下了隐患也说不准。

可是,月娥却在爹娘身边娇生惯养,从来不曾受苦,为什么也同样没有反应呢

对此,沫儿眨巴小眼睛,猜想道“姐姐,您就别折腾自己个了,要说身体亏不亏,奴就是学医的,能没有数”

“那为什么咱们几个就没有动静呢”窈娘问道。

“这个”沫儿飞快转动眼珠子,忽然,猛地一拍书案,道“姐姐,咱们都漏了一个人,万一是郎君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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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仓廪足、也烦人

沫儿的话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打破了水面的宁静,水波荡漾,涟漪重重,揭开了水面下的秘密。火然文www

“不……不会吧?”窈娘脑筋的转动一下子跟不上节奏,迟迟疑疑地说道:“郎君可是男子,怎么会有问题呢?再说了,郎君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吗?”

沫儿歪着脑袋,羞涩地说道:“人家的医道大多是自学的,看点小毛病还行,遇到疑难复杂的可不成,我看还是让叶一手看看,嗯,要是孙老神仙在就好了。”

窈娘啐了她一口,羞恼道:“呸!谁跟你讨论医道的?奴家是说……是说在晚间那个的时候,你觉得郎君有问题吗?”

沫儿也羞红了脸,两手捂着眼睛,小声嘀咕:“感情姐姐是说那羞人的事情,让我想想……郎君龙精虎猛,让人都……哎啊,姐姐,你好坏呀,人家还小,哪里知道正常不正常。”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台戏的中心就是为老赵家绵延子嗣,可绕来绕去却绕到了赵无敌身上,又无法将他抓来盘问,可怎么办?

她们讨论了好几日都没有结果,只好让一个婆子将意思带给叶一手,且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

叶一手一开始如同落入了云山雾罩中,闹了一头雾水,在婆子的反复暗示下,他不愧是名医,终于明白了过来。

感情是几位主家娘子急于绵延子嗣,可腹中没有动静,一时情急,有些乱投医了。

是啊,医者父母心,他既然投身于安国县公府上,就该一心一意地给公爷打算,除了给主子们瞧病,调理身体,这子嗣问题也该关心一下。

安国县公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可只要没有子嗣,阖府上下总觉得心里闹腾,不怎么踏实。只有下一代小公爷出世,血脉得到延续,才能让他们安心,跟着公爷父子,富贵长存。

叶一手明白了女主人的意思,可该怎么下手,却让他为难了。这可不是小事,涉及到公爷的颜面,不说公爷这样的大人物,搁谁身上都窝火。

某日,雪后天未晴,苍白的云层铺满了苍穹,北风强劲,将廊檐下挂着的冰溜子都给吹断了,掉在白石台阶上咯嘣做响。

赵无敌照例起早,在狂风中起舞,修炼太极法,练了能有一个多时辰,却没有出一滴汗。

吃罢朝食,看这天气不爽,也赖得再去城外的军营,就连城中的都督府都不想造访,索性缩在自家书房中。

时近年关,一年的收成都入了库房,窈娘和沫儿、月娥三人花了十来天的时间,在家中往来的账目给理清,又将库房中清点了一遍,扎了个总账,送到赵无敌的书房中,请他过目。

窈娘是大妇,女帝钦封的安国夫人,自然是内宅之主,家中大小事务包括库房都要她操持。

她倒没有小心眼,从来不曾提防沫儿和月娥,总是拉着她们俩一起操持。可沫儿一看那些数字就头疼,总是寻各种理由推辞,到头来也只有月娥在帮衬,才没有让窈娘给累坏。

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大丰年,安国县公府上同样如此。整个安县的赋税都作为了安国县公夫妇的食邑,加上他们的职分田、永业田等封地上的收入,且多是钱粮,堆积起来也只能用如山来形容。

赵无敌本有心给他们减免一些,都是庄户人家,看天吃饭,难得遇到一个丰年,却将相当大的一份给了他,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可他仔细一想,还是打消了念头。自古以来,恩出于上,做臣子的私自减免赋税,不仅破坏了朝廷的法度,也有邀买人心的嫌疑,为君王所忌惮,得不偿失。

他一怒干掉了武厚行,已经够出格了,可不想再标新立异,做那出头的椽子,被女帝的怒火给毁灭。

不过,他无法施恩于庄户人家,但对自家部曲却可以。安国县公大手一挥,做了一回败家子,今年的租子减半,算是主家发了善心,给他们过个肥年。

如山的粮食,却因为今年整个大周都没有受灾,就没人缺少粮食而无法脱手,至于大草原上的胡子们倒是缺粮,可安国县公就烦胡子,巴不得将他们都给饿死,怎么可能将粮食卖给他们?

为了囤积这些钱粮,安国县公府上赶在下雪之前抢修了许多粮仓,并将一部分运到了龙山里的密地中,总算是搞定了此事。

至于存放铜钱的地下库房,当初修建的够大够坚实,倒也省了诸多麻烦。

过够了苦日子的窈娘猛然间看到如山的钱粮,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可没多久就愁眉苦脸地对郎君诉苦:“郎君,这么多的粮食,可咱家就这么些人,得吃到何年何月?”

赵无敌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的香肩,轻笑道:“姐姐,这粮食多终究是好事,告诉家中下人,让他们放开肚皮吃,还有,来年多养些鸡鸭等牲畜。”

他哄着窈娘开心,实际上心里话却没有说出。天道无常,怎么可能年年风调雨顺大丰收?按照古史记载,女帝一朝可不是顺风顺水的,并没有如贞观之治或开元盛世那样的盛景,想来除了外患,中土的天灾也不会少。

天知道明年会不会来一场大蝗灾,亦或是大河决堤、大江泛滥的大灾难,多少州县颗粒无收,小民流离失所……

赵六也将安国县公府上的买卖盈利以及常山赵氏给他的份子,送到了月落湖,好家伙,用马车足足拉了整整一日,可把窈娘等人给忙坏了!

一箱子账册,赵无敌根本就没心思看,只拣总账翻了翻,便搁在了一边。

他让人泡了一壶清茶,并将帘栊卷起,也不怕寒风侵袭,就那么靠在胡椅上,喝着清茶,看窗外苍云密布,积雪飘零。

就在此时,叶一手来了,要替公爷诊脉。至于理由,近来天气寒冷,且湿气加重,最容易被风邪入体,为了府中的各位主子身体安康,都要时常诊断,方才无患。

这理由够冠冕堂皇,再者也是一片好心,赵无敌虽觉得叶一手有些鬼头鬼脑,但也没往深处想,便将手伸出,让他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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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谁有病

帘栊卷起,被挂在银钩上,透过花窗可看到外面的景致,苍白的云层,素白的雪地,摇摇欲坠的冰溜子,老树随风狂舞,抖落冰晶一地。

风从花窗中灌进来,将烛火给熄灭,但却因为有雪光映照,书房中并不昏暗。

火盆早就备下,旁边用竹篓装着上好的木炭,却没有点燃。因为此地是公爷的书房,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地,未得他的召唤,就连大娘子都不敢前来。

赵无敌并不觉得冷,任凭寒风扑面,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也就不让人点起炭火,以免被烟气给熏坏了。

他迎着寒风,伸出胳膊,让叶一手诊脉。可叶一手却冷得受不了,嘴巴不停打磕绊,就连手指头都在哆嗦,实在是没办法准确地感知脉象。

切个脉,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对于叶一手来说很不正常。赵无敌仔细打量,才发现问题所在,感情是叶医士冷得真哆嗦,却强自支撑,不肯开口求助。

安国县公为人宽厚仁慈,从不以高位自居而漠视下层人的疾苦,连忙起身将窗户关上,放下帘栊,点燃蜡烛,并将火盆燃起,一连串的动作驾轻就熟,毫无生涩之感,然后,将自己的虎皮大氅给叶一手披上。

叶一手感动得热泪盈眶,太慈祥了,这可是一个公爵,却关心起一个下人的冷暖,纵观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个,为这样的主子效力,乃是上苍的恩赐。

他就要挣扎着起身给公爷磕头,并要祈求上苍,无论如何都要庇佑安国县公子嗣绵延,公侯万代

“叶先生,不要这样,这大冷天的,让先生为本公一家子奔波,受了风寒,本公如何能够心安”赵无敌阻止了他,好好的说话就行,最烦的就是动不动就磕头。

过了一阵子,叶一手身子暖和了,眼泪也已蒸发干净,手也不抖了,重新给赵无敌切脉。

他越发地认真,偏着脑袋,侧着耳朵,眼睛眯着,尽量放松呼吸,平心静气,生怕错过脉搏的微弱变化。

叶一手并非他的本名,而是他的外号,来源于他的问诊之法与众不同,给人切脉时只需伸出一根指头,就能将病情说个八九不离十。

人们惊叹于他的神技,背地里称呼他“叶一手”,久而久之,竟传开了,以至于反而将本名给忘记了。

他索性买了些祭品,在老父的坟头祭拜一番,又告知了列祖列宗,然后就将名字改成了叶一手。

其实,当赵无敌听过这个典故以后,觉得名不副实。因为叶一手之所以成名,是因为他切脉用的是一根手指,那么就该称之为叶一指才对。

而今,叶一手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悬按在赵无敌手腕上的右手又伸出一指,将两根手指搭在脉搏上。

这对于叶一手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可事情还没有结束,他竟然又加了一指。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犯嘀咕,看叶一手凝重的模样,莫非某家有病、且病入膏肓可不对呀某家能吃能喝能睡,浑身充满了力量,体内如岩浆沸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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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得跳进月落湖中,好让冰凉的湖水冷却他火热的心。

他问道“叶先生,本公并非齐桓公,汝有事但讲无妨。”

叶一手整个人都变得傻愣愣,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口中小声念叨,三根手指点来点去

赵无敌见这人疯魔了,可不能在无动于衷。他有病算不了什么,治就是,即便是不治之症,大不了一死了之,可不能因为他的病连累叶一手这个无辜的人。

他将手抽回,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叶先生,叶先生,醒醒”

他用束音成线之术,将声音凝成一束音波,直灌进叶一手的脑海中,但却小心控制着力度,在惊醒他的神魂时,又避免让他受伤。

“嗯啊手呢公爷您怎么抽手了”叶一手从癔症中苏醒,第一件事情就是公爷的手,他还没有得出结论呢,怎么向大娘子交代

“叶先生,本公见你迟疑不决,面有不忍,敢问可是有何不妥先生但讲无妨,本公能承受得住。”赵无敌坦诚相待,打消他心中的顾虑,让他直接说出,不必隐瞒。

“这个那个公爷,小的医道有限,不敢妄言。”叶一手不知顾虑什么,结结巴巴,不肯直说,可看到安国县公的脸色在逐渐变黑,身子一哆嗦,连忙抢着说道“以小人所见,公爷根本就没病”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不管是何人,能不生病总是好事情,谁也不会盼着得病。

他心情大好,伸手拍了拍叶一手的肩膀,道“本公也觉得身子骨没毛病,体内血气滚滚,隐隐有雷鸣之音,一拳下去,都能将这屋子给击塌,哪里像个病人呵呵,叶先生也累了,回吧,让厨子给你切几斤熟肉,再拿一坛子上好的三勒浆,暖暖身子,早些歇下吧”

“多多谢公爷赏赐,小的告退。”叶一手连忙告退,一转身就出了书房。

看他那慌不择路的模样,破有些仓皇逃窜的意思,看得赵无敌连连摇头,口中咕哝着“不就是一些酒肉,何至于如此激动和迫不及待弄得我安国县公府上像没见过酒肉似的,真是的。”

他那里知道,叶一手此时根本就没有心思吃肉喝酒。之所以仓皇逃窜,是因为要赶着去回报大娘子。

“没病”窈娘疑惑地问道。

她心中不解,可同时又欣喜。自家郎君就是她的天,可不想他有个头疼脑热。

她点点头,转而看向沫儿和月娥道“妹妹,你们都听到了吧叶先生都说了郎君没病,那么问题就出在我们身上了。”

“叶一手,你可诊断仔细了”沫儿凶巴巴地逼问。

“二娘子,小的敢向上苍发誓,的确是仔仔细细地诊断了,都用了三根手指,可公爷确实没病。”叶一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低着脑袋,不敢看三位夫人。

“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世上哪里有如此巧的事情咱们三个都那样了,而且都让郎君给遇上,怎么可能”沫儿抓狂了,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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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分析病因

夫为妻的天,作为妻妾怀疑夫君在那方面有问题,已是大大的不该。

如今经过叶一手的诊断,排除了是赵无敌的毛病,方才让她们不能孕育子嗣,倒让窈娘松了一口气。

既然自家郎君无恙,那么问题必然就出在她们几个身上。窈娘的确是个贤惠的女子,且深爱着赵无敌,一切都以赵无敌为中心考虑和打算,至于自己个会不会受委屈,从来不不曾当回事。

她心中有了计较,等叶一手走后,她将同沫儿和月娥商量,一方面继续调理身体,另一方面则打算给郎君纳妾。

一个不行,那就多纳几房,反正咱们家现在不差钱,多多纳她十个八个,总能给老赵家开枝散叶。

沫儿很不爽,她无法接受叶一手所说,可回想起以前那种艰难的日子,缺衣少食,太苦了,身体的确亏损了。

三人中,府中人虽称呼她二娘子,可实际上却以她年纪最小,不过才十七岁,加上她体格娇小,面容稚嫩,又喜欢撒娇,常遭窈娘戏言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赶明儿有了孩子可怎么得了?

戏言言犹在耳,可如今却如同晴天霹雳将她的梦给击碎了。身为女子,不能孕育一男半女,终究是不完整的,将遗憾终身,抑郁无法化解。

她眸光一转,乜到了叶一手,不由得冷脸道:“叶一手,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莫非是想看我等笑话?哼哼,我可告诉你,此事你知我知她们俩知,若是有第五个人知道,可别怪我无情!”

“是是是,几位夫人尽管放心,小的会永远将此事烂在心中。若吐露一个字,就让上苍降下雷霆,将小的化为齑粉,永世不得超生!”叶一手一手抚胸,一手举向苍穹,立下了誓言。

叶一手对安国县公府上主子们那是忠心耿耿,对二娘子的吩咐那是绝对赞同。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此间的事情虽谈不上家丑,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涉及几位娘子的清誉以及安国县公的子嗣,就是人拿刀逼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不过,他对二娘子的话心中还是有不同的看法,二娘子说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否则就对他不客气。

可问题是二娘子你将知情人少算了,前前后后参与此事的人除了三位娘子和小的,可还有您的婢女一人和三个婆子,万一是她们说漏了嘴,小的一死是小事,微不足道,可几位夫人的声名以及公爷的名望可怎么办?

二夫人的警告明显有漏洞,将所有的后果都让他一人承当了,可他却不敢辩驳,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将所有的责任都扛了!

这就是做下人的觉悟,有雷抢着顶,有困难独自扛,遇到坑立马跳下去拿身体给主子当垫脚石,哪怕自己个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主子打湿了脚。

“喂,叶一手,你今儿是怎么了?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走吧,走吧,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也好让咱姐妹们踹口气。”沫儿看见叶一手还杵在这里,立马毫不客气地让他滚蛋。

她们三姐妹都是受伤的女人,急需抱在一起恸哭一场,发泄心中的憋屈和懊恼,你一个男人杵在这里算个么子事情?

不是添堵吗?

叶一手连忙告退,可临到门口却踌躇不前,伸手将脑门的汗水狠狠地擦了一把,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回走几步,朝窈娘等人施礼道:“三位夫人,小的自从进入府中,蒙公爷和夫人们不嫌弃,不以小的医术不堪,将小的视为自家人看待,让小的感激涕零……”

“叶先生,您到底是想说什么?能不能痛快点?”沫儿见他云山雾罩地水情怀,不耐烦地催促。

“哦,是这样的……”叶一手也觉得自己个太啰嗦了,这还不过是刚过青葱年华,步入中年之期,也不知为何话竟然多了起来,只要没人阻止,水上一天一夜都不带重样的。

他尴尬地笑笑,然后将他的怀疑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

以他的诊断,安国县公的确是无病。可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是他行医以来所不曾遇见。

不过,他在学医时,曾经有一次师尊喝高了,醉话中曾吐露一段密辛,与今日之情形对比,太像了,简直就是没有差别。

传说中,当某些修士太过于天赋异禀,修为一日千里,超过了人道的禁忌,打破了这一界的平衡。

天地法则是至公无私的,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只会周而复始地按照法则运转,对各种超出法则以外的行为进行修正,并不嗇抹杀。

可天地间总有那么一二异数秉承大气运,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法抹除。可若任由他们发展,不受法则约束,将打破天地平衡,改变种族的大势,甚至毁灭这个宇宙。

天地法则无法出手抹杀,可却能改变,让你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确保平衡,不会影响大势的走向。

空前绝后的人杰,惊艳了万古诸天,只手可改变天地,可终究会离去,去更高一级的大宇宙。

异数会离去,且只能影响数十年,待他离去后,这方天地依然在法则约束下,回归原点。

可若是这个异数能繁衍子嗣,将他的传承烙印在神魂和血脉中,久而久之,逆天者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种族,假以时日,当这些逆天者的后裔长成,从一人演变成一族,那么一切的法则都将是笑话。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上苍在默认你惊艳万古的妖孽天赋时,同时也剥夺了你延续香火的能力,让你在飞升后,只能留下一片废墟。

在他给公爷诊脉时,发现了公爷体内血气太旺盛了,简直就是大浪滔天,席卷八方,旁人娟娟溪流一样的血脉,竟然像是大江大河般洪水滔天,一泻千里。

“血气旺盛不是好事吗?表示郎君他身体健壮,无病无灾,一切都正常。”沫儿不解地问。

“二夫人,一般情况下,是这样说。”叶一手依然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道:“可咱家公爷用血气充沛都不足以描述,那家伙就好比是大河泛滥时,洪水滔天,一发而不可收拾,远远超出了血气充盈的度,太意外了!”

第702章封口

飘雪季节,哪怕是江南也冷得难耐,寒风中携带着潮湿,一个劲地往人骨头缝里钻,那种滋味可真是磨人。

别看在北地长大、见惯了寒风肆虐、滴水冰封的沫儿,在鸢儿面前大言不惭,毫不在意,似乎扬州的冬季就是北国的春天一样,可一转身就连连喊“冷”,嚷嚷着:“衣服湿漉漉的,被褥湿漉漉的,就连呼吸都是湿漉漉的,可让人怎么活?”

为驱散寒气和湿气,窈娘的起居之地自然是燃起了炭火,且窗户紧闭,只将门儿半开,以免被毒气侵蚀。

这还是郎君要求的,且郑重其事地交代窈娘,将这一点写入家法,上下人等,不论主仆,谁若敢犯之,将严惩不贷。

室内很暖和,平日里穿着秋衣都冒着汗珠,可今日却冷暖交替,让人不耐。

“你是说……郎君他因为修炼武道,此生再也不能有子嗣?这怎么可以?我宁愿郎君他……”窈娘眼圈儿红了。

这要是像叶一手所说,那就太残忍了!成亲半年以来没有动静,并非是因为她们三个身子有亏,而是出在郎君身上。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病情,通过各种诊治,再加以老药滋补,假以时日,尚有康复的可能。可叶一手的话,不啻于给判了死刑,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月娥是个本分女子,在性情上和窈娘相近,绝望下也绷不住了,扑倒在窈娘姐姐怀里抽泣。

沫儿也心中黯然,可窈娘和月娥已经被击倒,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凑热闹。

她强作欢颜,轻笑道:“窈娘姐姐,郎君的隐患不过是暂时的,随着他修为的精进,要不了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郎君极尽升华,武破虚空时,一切都迎刃而解。”

窈娘啐道:“瞧你说的疯话!还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时候咱们多大岁数了、还能孕育子嗣吗?说不定……咱们都已是风烛残年,即将凋零了!”

沫儿小脸一扬,拍手道:“姐姐,您是关心则乱,总不想想,郎君为何要逼着咱们修炼太极法?咱家郎君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他武破虚空进入天门的时候,能舍得丢下咱们?别人不说,姐姐您可是郎君最尊敬的人,他就是舍得我们也舍不下您呀!

咱们随郎君进入了天门,到了那传说中的神界,哪里的人可都是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长生不老,就咱们那点岁数算得了什么?

那时,咱们都有了无尽的寿元,还怕没有孩子吗?”

沫儿小嘴吧嗒吧嗒,将窈娘说得是连连点头。是啊,自家郎君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注定是将打开天门进入神界的。咱们做女子的,可不能让他分心,将后宅的事情打理好,至于子嗣、且走着瞧,随遇而安吧!

同时,窈娘心中又有了紧迫感,看来不能再偷懒了,得要加紧修炼太极法,可不能给郎君拖后腿。

三女暂时打开了心结,不再为子嗣烦心,一张张俏脸上重新浮现绝世的风华,可把叶一手给弄糊涂了,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叶先生,辛苦你了,你且下去休憩吧!”月娥道。

窈娘想了想补充道:“新年将近,叶先生自去账房领十万钱,也好给自己个个家人添置些衣物等。”

三位夫人是下逐客令了,聪明如叶一手如何会看不出来?他告退了,冲三位夫人行大礼,谢过主子的赏赐,然后倒退着出门,又去厨下切了十来斤熟肉,一坛子三勒浆,再去账房领了十万钱,着几个仆人挑了回他的住处。

他活在人世间,也有家眷要养活,对主家给的酬劳和赏赐从不推辞。

人,活在世上,只要有一颗忠心,对主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么花费主家一些钱财又何妨?更何况,他的主家又是个不差钱的,些许钱财,主家就从来不曾放在眼里。

一场风波就此打住,知情人并不多,也就是三位夫人、叶一手以及一知半解的小婢紫娟和婆子们,可事过以后就没有人再提起,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亦或是从来不曾发生过。

转眼间就是腊月十二,离新年不过十多日,神都朝堂上下以及各地州县中的官员们依然在值守,离休憩的日子还早。

郑刺史于冬月就将扬州事务交给了别驾,然后启程赴神都述职。以他的考评,加上女帝的倾向,得一个“上上”并不难,以此为晋身之阶在神都各部谋个职司并不难。

原本扬州在崔刺史主政时,那位别驾投靠了武承嗣,公然与刺史作对。在崔刺史的运作下,加上太平公主的推波助澜,更重要的是武承嗣太急不可耐了,大肆扩张势力,邀买人心,将大量州县的官儿收入门下,犯了女帝的忌讳。

女帝对天下权柄看得太重,任何人都不得窥伺,哪怕是她的娘家亲侄儿也不行。

她的理念就是,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是朕花了数十年的心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甚至与鬼斗,可以说每一寸山河都融入了他的心血,还没有捂热呢,那能容你武承嗣窥伺?

虽然女帝有意将帝位传给武承嗣,可毕竟武承嗣只是其中的一个选择,除了他以外还有武三思、武攸暨以及他的亲子李煜。

女帝一怒之下,悄无声息地就将那位别驾给调离了扬州,安排到了辽东苦寒之地。

自高宗皇帝打下了高句丽,新罗,并让百济臣服以后,在故三韩之地成立了安东都护府,管理这片极东地域。

在平定三韩时,辽东的契丹人倒戈,主动蚁附于大唐,得到了极大的礼遇,其首领被封为辽东都督,节制河北大片土地。

辽东虽为唐土,可大唐对辽东的控制力却小的可怜,也就是在老首领故去后,派人去册封新的首领为辽东都督,仅此而已,至于管辖……也就是名义上的,当不得真。

女帝将那位扬州刺史给安排到辽东,在都督孙道荣那做了一名长史。都督府的长史从品级上比扬州别驾高了好几阶,可在那白山黑水间,举目四顾,入眼尽是契丹人,他这个别驾能有什么用处?

第703章不就是钱吗

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

郑刺史就是扬州衙门的头,如今离开了扬州,且来回至少要三月之久,那么扬州城是不是就此会乱成一锅粥?

可事实上扬州城是平静的,并没有因为郑刺史的离开而陷入骚乱中。城门按时开启和关闭,武侯按时巡街,准时执行宵禁,衙门的官员按时坐班和处理各种公务,商户也按时做买卖,升斗小民各忙各的,就连瘦西湖中的画舫也按时亮起红灯笼,招揽年少多金的少年郎共赴夜宴。

抬眼看天,只见层云叠嶂,铅幕低垂,但天穹依然是天穹,并没有塌下来。

大周包括大唐的官制并非开国帝王拍脑袋的哗众取宠之作,而是延续了前朝已运作久远的成熟体制,只不过是稍作微调,剔除了不合理的东西,然后在执行中不断修正,最终建立了一套高效、完整而又成熟的体制。

在这种体制中,谁都不是必须和唯一的,缺了谁都照样运行,哪怕是帝王离开神都出巡天下,也有事先指定的太子等人监国,照章办事,一样将整个朝堂维持的不错。

这是一个稳定的结构,相互协作,相互制衡,谁也无法独大。即便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出了长孙无忌那样的权臣,独霸朝堂,只手遮天,可在武后轻轻一击下就轰然倒塌,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在三省六部制的架构中,就没有人真正能够只手遮天、独霸朝堂,一切的尊荣都不过是表现,就如同那来自西域的胡子玩的幻术,瞧上去美轮美奂,不可思议,可一旦被戳穿,就什么都不是。

朝堂上如此,地方州县同样如此,离开了刺史,扬州官员们照样吃草,一切都有章可循,他们只要照章办事就好。

新的别驾是一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宦途中多在地方任职,且是从小县的县丞起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上爬,在来扬州之前就在楚州任别驾,辅助刺史治理地方,对一州的吏治和政务驾轻就熟,在六曹的辅助下,将扬州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刺史面前,你一个别驾再有能耐也得慎言,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可一旦刺史不在,作为扬州第二号人物的别驾就要主动担起重任。

神武军大营里依然热火朝天,没有休憩的迹象。本来按照赵大将军的想法,打算让郎将以上的将领从腊月十八开始轮班休整,每日安排一名中郎将、三名郎将值守,以免那些杀才偷懒。

赵大将军是一番好意,可除了康大王以外就没有人领情。无他,并非他们不知好歹,而是绝大多数都并非扬州本地人,家乡太遥远,无法回乡,你让他休憩有能去哪里?不如索性赖在大营地,好歹人多热闹吧?

就连长史独孤平之和录事参军赵政都一样,在扬州城里举目无亲,因此依然待在大营中,该干嘛干嘛,浑然没有将大将军的话当回事。

只有康大王那小子兴冲冲地回家了,余者依然如故,打算就在大营里过年了。

没人领情,赵大将军也不恼,将军中之事交代一番,便同窈娘等人搬回了月落湖畔的府邸,大肆采买,张灯结彩,就等着新年的来临。

这就是在外领兵的好处,整个扬州、直至整个淮南道,除了老天爷以外,就算他赵无敌最大。不像是朝堂中的那些大佬们,此刻还在正常坐班,遇到朝会日,也要摸着黑出门,走在寒风和雪地中上朝,顶着满脑袋的冰雪渣子,呼一口气都是雾霭弥漫,太折磨人了!

不仅如此,即便是岁日也无法安心待在家中,等着全家人的膜拜,而是要成群结队进宫,给女帝拜年。

拜完女帝,回到府中又要强打精神祭拜祖先,然后接受家人和仆从等贺岁,给仆从们一人发一个装满铜钱的布袋子,以示对人家操劳忙碌一年的感谢。

待到繁琐的礼节全都走完,再阖家吃个团圆饭,旧岁已过,新岁来临,想睡一会儿都是奢望,因为他们又要进宫给女帝道贺,再接受女帝的赐食。

这还没完,除非你混成了老贼,放眼整个神都城除了女帝以外就没有值得你拜年的主,方才可以稳坐于家中,等着别人的拜年。

否则,你得备下一份份厚礼,去走动走动,到上官和勋贵府中拜个年,再说几句吉利话儿。

接下来会有相好的官员邀请你赴宴,大家伙一起胡吹海侃一同,直到醉卧火盆旁。

在他们心中,过年真的很累,还不如平日里十日一次的休沐,无须迎来送往,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得其乐融融,那滋味要多美就有多美。

可我们的赵大将军却没有这种烦恼,他无须半夜里爬起来上朝,也不用每日坐在都督府中处理公务,而扬州城中也没人能承受他安国县公的贺喜,太自由了,简直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年是他与窈娘和鸢儿过的第一个年,加上成亲了,家中添了沫儿和月娥,再加上女弟子星乐,总算是凑够了一屋子的人,可以热热闹闹一回。

安国县公府上不差钱,公爷又亲自嘱咐,不要怕奢华和浪费,尽管可着劲地采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劲头恨不得将扬州城给搬空了!

对于人们的疑惑,安国县公大手一挥,装起十三:“不就是钱吗在本公的眼里,但凡是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是事。钱是什么?钱就是个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了再去挣就是了!

人这一辈子,生了就是为了享乐的,吃好喝好玩好,亏什么也不能亏着自己个。

可大多数人却本末倒置了,宁愿饿肚子也不愿话一个大钱,将铜钱当做命,一个一个地塞进瓦罐子里,搁在床底下,可直到临死前,才发现这辈子太亏了,没吃好没喝好,至于玩……瘦西湖中的画舫都没有登临过,太后悔了!

对这些人,本公深感不值,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金樽空对月!得乐且乐,来来来,劝君尽饮杯中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安国县公言罢,满屋子鸦雀无声,俱都是大眼瞪小眼,被雷到了!

第704章祸从口出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金樽空对月!

劝君尽饮杯中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安国县公豪情万丈,大口开阖之间喷出漫天的唾沫星子,人们嫌弃地直皱眉头,侧身躲避,以大袖遮面,可一转眼却忘记了,一个个眼中都闪烁着小星星。

人们之所以前倨而后恭,盖因为他最后吐出的金句,太深沉了,满满都是豪情和豁达,还有那么点沧桑感,就像是一位历经了风雨和苦难的大家,却依然保持一颗平常心,笑对人生,豪迈地走过千山万水、天涯海角。

对于吟诗作赋,窈娘和沫儿堪称门外女,只觉得听着顺耳,有那么一点意思,而且既然出自自家郎君之口,那么必然就是千古佳句,将传唱千秋万载。

可月娥不同,她自幼得阿爷亲自教导,除了忠孝礼义和做人的道理以外,并未过多涉猎经史文章。

她虽聪慧,可到底是个女儿家,冯桂可没指望她去考个女进士。

上官婉儿那样的奇女子有一个就好,他冯桂的闺女可不想进宫,还是老老实实寻个少年郎嫁了,相夫教子,也免得给老冯家带来祸事。

月娥不习经史,却在诗词之道上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平常偶得佳句,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不凑成一首完整的诗篇誓不罢休。

她口中吟诵着,一遍又一遍,觉得这两句诗太大气了,格局开朗,气势恢宏,浑然不似她平日里所写的那么小家子气。

可这两句诗前后却无法连贯,且不符合格律,不能形成一首完整的七言律诗,太可惜了!

“大才女,你咿咿呀呀地吟哦了老半天了,是不是要和上一首,与郎君夫唱妇随、比翼齐飞啊!”沫儿打趣道。

月娥俏脸一红,接着又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如此佳句,却未能成诗,真是……”

“真是乌龟吃麦子,糟蹋了粮食。”赵无敌接过话茬,不以为然地说道:“诗词,小道耳,不过闲来的游戏,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退敌安民,何必执迷?”

赵无敌这番话可谓是大言不惭,将谈话上升到了安邦定国的高度,就不是月娥可以妄言的了!

“郎君教训的是,月娥妄言了!”月娥起身受教,甚是拘谨。

赵无敌摆摆手,笑道:“本公不过是有感而发,并非是针对于你。娘子是女儿身,军国事与你何干?闲来无事摆弄诗词,也可消磨时间,给闺阁中添上几首清音,也是一件妙事。”

沫儿哼哼着,道:“郎君,这好话歹话都让您说了,反正您是我们的夫君,又是大周的公爵,说什么都是对的。月娥妹子不过是可惜了一句,您硬是给扯到安邦定国上,我们小女子上不得朝堂、打不得仗,除了向您唯唯诺诺还能怎么样呢?”

她这是替月娥打抱不平,赵无敌对此只能呵呵地哂笑几声,然后寻个借口,仓皇逃窜。

腊月二十九,赵无敌没有忘记自家的“扬州都督”身份,吃罢朝食,他骑着大食宝马红娘子,在亲卫的簇拥下,踏着积雪,来到了神武军的大营。

一万八千人马,全都是血气方刚的精壮汉子,在飞雪以后减少了训练时间,让他们有力无处使,索性借着清除积雪的机会,将整个大营里的积雪全都给清除了。

夜来北风疾,将地面湿润的黄土给冻结了,其间夹杂着因为践踏而泛起的黑泥,一块又一块,点缀其间,让地面更加的斑驳和不堪。

新年已近,留守大营的最高主官独孤平之下令取消了晨训,可将士们却不领情,依然按时出现在校场上,先是小跑了半个时辰,然后……然后应该是清除积雪,可大营里的积雪早就清理干净了,而近日又没有下雪,倒让他们闷闷不乐,就连丰盛的朝食都没有勾起他们低落的兴致。

康大王还不错,在家里厮混了几日,然后又回到大营里,并将家中的酒肉等年货拖了一车,给独孤平之等人分了。

他在扬州安了家,有妻妾和儿女一大家子,明日将回家陪家人守岁,直到来年过了上元节才能归队。

这是赵大将军允许的,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总不能因为他们家不在扬州,就拼着康大王夫妻父子不得团圆吧?

明日就是岁日,赵政早就奉了赵大将军的将令采购了海量的物资,品种之繁多,也就是常山赵氏的商铺能够供应,换成他家还真是望而却步。

一帮子大佬闲来无事,便聚在长史独孤平之的大帐中,听康大王口喷白沫地吹嘘,内容大多与赵大将军有关,譬如他曾与赵大将军夜游瘦西湖,一同瓜分了美人,并且赵大将军一怒为红颜,将武厚行给……

“打住,打住,康将军慎言,慎言,担心祸从口出。对于穆国公武厚行之死,陛下明察秋毫,已有了定论,乃是水土不服,引发了旧疾而不治,同赵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独孤平之见康大王口无遮拦,连忙制止。

尼玛,这事情就是皇家的一大丑闻,是大忌讳,因为女帝的强势,武氏一族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你个胡子不曾饮酒,却在这里揭老底,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你特么要死尽管死远些,可不要连累了赵大将军和某等。

“长史所言甚是,穆国公是病死,千真万确。”赵政算是赵无敌的老熟人,自然要维护他的利益。

“病死,病死!”

“末将也听说了,的确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是啊,在穆国公驾临扬州时,末将曾远远见过一面,只见他印堂发黑,死气萦绕,二目无神,面容枯槁,就如同朽木般,果不其然,当夜就病故了……”

所有人纷纷开口,力举各种证据,反驳康大王的小道消息,将武厚行之死归结到病死上。

康大王口不择言,结果成了众矢之的,被人们口诛笔伐,都快被口水淹死了。

他哭丧着脸,惨叫道:“长史,赵参军,各位同僚,是康某糊涂了,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幸得各位提醒,将康某从悬崖边上拉回,挽救了某的小命。

太感谢了!请各位上座,受康某一拜!”

第705章众人皆醒他独醉

康大王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箭楼似的,漏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一块块隆起,泛着幽光,看上去跟铁汁铸造而成,给别人各种深重的压迫感。

可此时、这个铁汁浇筑的大汉却将腰折断,深深地弯了下去,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搭在一起,十指相环,整个搁在地面上,比起“一揖到地”还要恭敬。

他是真正的胡人,还是来自西边的粟特胡,性情直爽,为人豪迈,打小就不喜欢揣摩人心,云遮雾掩。

可当他幼时随父亲流浪到中土以后,每日里面对各种各样的中土人,方才发现人与人的性情大不同,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无法融合。

他和父亲流浪到扬州以后不久,父亲不幸病故,举目无亲的他绝望了,身无余财,举目无亲,而离家乡却有数万里之遥,回去已是不可能。

他守着亡父哭泣,却毫无办法,眼看就要沦落为小乞儿,不成想遇到了他命中的大贵人,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张翰,从此改变了命运。

张翰出钱出人替他葬下了老父,给他准备了食物让他吃饱,却没有收他为奴仆,而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张翰替他落户,将他选入府军,给他一条活路,至于日后如何,全凭他自己努力。

另外,若是他不愿意,也可给他一千钱,作为盘缠,至于能不能回到遥远的家乡,那就是他康大王的事情了,与他张翰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要知道张翰可不是善人,能够出手搭救和帮助他,已经是极不正常。也许是康大王的悲惨遭遇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某根心弦,从而善心大发,主动替一个胡子筹谋。

康大王选择了留下,加入了扬州折冲府,从一个小卒做起,不过十多年时间生生升任了果毅都尉,成为仅次于张翰的存在。

按照人们猜想,若是扬州折冲府不裁撤的话,康大王将有很大的利率成为新的折冲都尉。

折冲府的裁撤将是军伍上的末日,尤其是那些留守内地不曾历经战阵的军士,要军功没有,要命也只有一条,且死后家中的老弱妇孺都得不到妥善的安置,将背负骂名,让世人在大肉美酒的招待下,尽情地扭曲事实,给予反击。

女帝之所以裁撤扬州折冲府,其缘由就是折冲府制就像那名存实亡的怨偶,已经不能满足夫妻之间的需求,可他们身在居中,且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愿意改制?

在同外敌的杀伐中,除了朔方空前大胜以外,也就是娄师德在安西四镇厉兵秣马,采用一个“拖”字诀生生耗死了潜在的对手,并且还是借了朔方的东风,从而逼退了吐蕃人。

女帝已深切体会到府兵制的腐朽和不堪,庞大的府兵系统已烂透了,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无力尽忠职守,却耗费了海量的钱粮,将朝廷逐渐拖入深渊中。

大周革命,万物唯新!

这就是女帝的信念,一切拖后腿的事与物,都将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堆里。而她对军伍的革新,第一刀就砍到了府兵的头上。

其实,在她掌控天下权柄以来,就已经对军队做了多番革新。例如在边地建立了边军,不拘泥于种族和户籍,只要是骁勇善战者且有一颗忠于她的心,即可被召入边军。

安西四镇,靠的就是边军守护,其兵员之复杂,难以尽述。有唐人,有滞留西域汉家遗民,有胡化的汉人,也有汉化的胡人,更有沙陀等西突厥十姓子民。

他们来自各个种族,却融合在一起,在各军领军使和安西大都护的带领下,共同对抗兵力数倍的吐蕃人。

女帝在安西练边军尝到了甜头,立马借朔方大捷的东风将之推行到朔方和云州等地,令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两名异族悍将就地募兵,然后,打造一支无敌雄师,替她牧守北地门户,并且能主动出击攻伐大草原,将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

女帝是个不甘于平庸和寂寞的人,在她的心中藏着一头苍龙,要干一番前人所不曾干过的丰功伟业,将汉武秦皇践踏在脚下,成为万古第一帝皇。

西北边地募兵,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雄心,又将眼光看向了辽阔的国土,打算在大周腹地筹建新军,一旦成功,将推向整个帝国,从而彻底取代腐朽不堪的府兵制。

赵无敌有幸被女帝看中,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奉旨建六军,至于如何募兵和训练,兵部难得的噤声,没有给予如何指导和约束,全凭他的喜好,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只要到时候不让女帝失望就行。

朝堂皆可能地赋予了他这个扬州都督最大的权利,可权利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能杀敌,亦能伤己,就看你是否有挥洒自如的擒龙技?

女帝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花费海量的钱财让你玩。给你一个时间段以后,她将检验神武军的成效,届时若神武军是一条虫,那么赵无敌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对于这一点,赵无敌清楚,独孤平之等人也明白,因此在临近新年之际,他们还坚守在大营中,不敢放弃操练。就连康大王这个安家在扬州的中郎将,在家里歇了几日后,忍不住又回到大营,将那帮子杀才操练了一番。

康大王血脉里的胡子血统太强大,张翰花了多年也没能改变,今日一时兴起又开始实话实说,吓得独孤平之赶紧将其打断,并警告他,想死回家去死,别在大营里胡说八道,免得牵连了大将军和众人。

康大王也不傻,之所以说出那段密辛,纯粹是他的血统在作怪,一经人提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正在向众人拜谢,突然间大地在颤动,就连矮几上大碗中的水都在剧烈晃动,吓得他一下子坐倒在地,瞪着牛眼惊道:“上苍啊,俺不过是随口说说,且已经知道错了,没必要这样现世报吧?”

“不会是地龙翻身吧?”周通蹙眉,眼看着门外,心里想着得赶快逃出屋子,可众人皆不曾动,他也不好意思独行。

“这是有大队骑兵临近,人数……估摸着能有百骑。”一直闭着眼睛神游天外的中郎将岳中奇睁开两眼,慢悠悠地说道。

第706章与军同庆

大地传来一阵阵颤栗,屋子里的人各种猜测,什么离奇古怪的原因都有,让人大开眼界。

最后,作为神武军中唯一的全骑兵建制的中郎将,岳中奇提出了迥然不同的可能性,那就是有骑兵冲阵,朝大营气势汹汹而来。

一听有骑兵冲阵,众人大多惊慌和激动,尤其是周通跳起老高,叫嚷着:“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整军备战,将八牛弩推出来……”

“住口!都是一军的主将,遇到点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长史独孤平之大喝道。

赵大将军不在,神武军中就算独孤平之官最大,可临时代大将军指挥作战。

他一声呵斥,周通立马老实了,其他人也停止了交头接耳,纷纷看向他,等他下令。

独孤平之没有一丝急切的样子,将面前的大半碗水一饮而尽,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慌不忙地起身,道:“走,咱们去迎接赵大将军!”

他说完后也不理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众人略微愣了会子,继而纷纷迈步,紧随其后。

周通脑子不够使,一时之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不是说骑兵冲阵吗?怎么就扯到迎接大将军上面来?大敌当前,大将军岂不是有危险,咱们更应该点齐大军去保护大将军才是。

他忍不住拉住了卫长虚心请教,卫长翻了个白眼。此时马蹄声已经很清晰了,一声声如密集的鼓点整齐划一,他指指门外,又指指自己耳朵,道:“周将军,你听听这马蹄声,可都是上好的战马,驭马的骑士也是骑术精湛之辈。

可你看看这扬州内外,要说谁家七拼八凑地弄个百来匹马,我信,可要说是战马,呵呵,眼下除了岳中奇的第六军,也就只剩下赵大将军了,好不明白?”

卫长很看不起周通这个靠裙带牵扯出的中郎将,因此说话很不客气,末了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怪笑,便扔下周通追赶众人了。

特么的,老子的话够直白了,若是这样你都听不懂,那么只能说明你蠢,且无可救药,老子赶紧离远点,免得被你给传染了!

此地是扬州,离扬州城只有十里之遥,并非边地,不可能出现异族骑兵。另外整个扬州包括相邻的几个州,自打折冲府撤销以后,就只剩下神武军一支军队,自然也就不会有叛军出现。

而大唐虽尚武,并不禁止民间有刀剑等武器,可杀伤力大的制式军械还是禁物,不允许民间私有。战马同样是禁物,大户人家能弄上一匹两匹的用来装点门面,可要说有上百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扬州地界上,要说谁家有上百匹战马,还真有那么一家,就是神武军的统帅赵大将军。他府上养有数百匹战马,大多是突厥马,且都是上品,甚至有稀有的大食宝马,虽不是纯血,可也弥足珍贵,价值不菲。

赵大将军可没有贪墨神武军一匹小马驹,全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购买的。对这一点,人们无法指责,谁让人家有钱而又门路广呢?

至于违禁,人家赵大将军是开国县公,按律法可拥有五百亲卫,另外还有部曲。而律法上只说了是五百亲卫,可没有说清楚这五百亲卫是两只脚走路还是骑着战马。

对于勋贵家的亲卫,律法之所以没有说清楚,也并非是漏洞。试想,你给亲卫全配上战马,那得要多少钱财?另外,即便是你舍得,也得要地方买不是?

独孤平之并非生有天眼,能看透虚空,也不是精通庙算之道,未卜先知,而正是因为在扬州除了神武军以外,能闹出这样大阵势的只有赵大将军一人。

众人来到大营门前,只见营门大开,看守营门的士卒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一脸轻松地手搭凉棚朝前看。

周通不禁老脸红了,感情人家小卒都知道的道理,他却不懂,还厚着脸皮去请教卫长,真是太丢人了!

周通虽然是梁王妃的族人,可真没有那种骄奢淫逸的恶习,只不过在军中日子短,也不曾同异族骑兵交战,方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士卒们在欢呼,可以看出他们对赵大将军是真心的拥戴。

红娘子如同一抹红云席卷而来,直到离营门数丈远方才停止了脚步,仰起脖子使劲叫唤了一嗓子,表示今儿太开心了,可算是跑过瘾了!

赵大将军在大营里溜了一圈,与所有将士们都见面了,热情地挥手,接受人们的欢呼,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宣布,今儿加餐,酒肉管够,都开怀畅饮,大将军提前和众将士们过年了!

赵大将军的确是海量,每到一处军营,就和将士们干一碗,一圈下来,差不多喝了好几坛子,把自负豪饮的康大王给惊得目瞪口呆。

最后在帅帐中,郎将以上的齐聚一堂,几口大鼎中汤汁鼎沸,大肉浮沉,赵大将军与诸将继续开怀畅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吃着喝着,渐渐地有人高了,且越来越多,越众而出,翩翩起舞,可那舞姿真不怎么样,有如大熊蹒跚,有如风吹老树……端的是群魔乱舞,好不眼污!

座中谁人酒最多?

唯我赵大将军!

座中谁人如饕餮?

还是我赵大将军!

……

天道二年的最后一日,天空一改持续多日的阴郁,竟转晴了。

一轮红日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跃起,悬浮于东方的天际,释放着绚丽的光,将周边的云朵渲染得极为璀璨。

除夕日,自然有各种忙碌,不仅是窈娘这个大妇早早起床,就连沫儿和月娥也不例外,三女聚在一起,却发现少了一人。

那个从来都是在东方浮现第一缕曦光时起床、然后在院中修炼太极法,采集大日中的紫气的郎君不见了,让他们颇为奇怪。

“郎君昨儿饮了太多的酒,让他多睡一会子吧。”窈娘身子不适,故此赵无敌昨夜并未宿在她那里,显然这番话是对沫儿和月娥说的。

“月娥,昨夜郎君还好吧?有没有折腾你?”沫儿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不怀好意地打趣。

“姐姐说什么呢?郎君昨夜并未在奴家房中安歇。”月娥道。

“啥?”窈娘与沫儿面面相觑。

第707章祭祖

一番交谈,搞定了墨家,给海外大业迎来了东风,接下来这艘无敌战舰将扬帆,去大海深处征战。

按照赵无敌的意思,本打算让他们留在月落湖,待他大婚以后再让人送他们去海边,可曹志刚等人已迫不及待,想早日完成约定,取得东瀛的传承。

赵无敌也就顺水推舟,将一箱子图样等资料交给了曹志刚,本让几名部曲带着墨家一众大佬前去汇合墨家弟子,然后去海边的某处秘密码头,登上大船扬帆出海。

他选定的地点并不在大周本土,而是在海外的夷州,为此他按照前世的记忆绘制出简易的海图,让赵氏船队提前去踩点,选定了一处深水港,并进行了相应的营造,建成了一座码头,且搭建了不少的房屋,其间囤积的物资足够上千人能用上一年之久,为日后的大业奠定了基础。

夷州与繁华的中土相比,算是莽荒之地,但也并非荒无人烟,在东吴孙权之前就有土人定居,其后因东吴灭亡而滞留的将士中大多没有再回中土,留在夷州繁衍生息,数百年下来也有了数十万人口。

这些东吴遗民也是汉家苗裔,与中土汉民同根同源,世代近海而居,从事农耕和捕鱼,在见到常山赵氏船队以后,稍作盘桓以后,倍感亲切,主动替其伐木和建造,搞得跟一家人似的。

赵无敌要在此地打造苍龙舰队,并训练海战之军,征伐四海。为此,经过赵柔伊和长老们商议以后,从常山子弟中选拔了三千人进驻夷州,还有后续的将陆续进发,将家族的气运寄托在赵无敌身上。

曹志刚和墨家一众大佬带着一箱子图样和满腹的希望,随安国县公的部曲离去。

而赵无敌则更加忙碌,因为有些客人不能不亲自接待,譬如魏文常、薛纳、房遗则、杜平等人都派了子侄前来,冲在往日的情分上,置之不理,实在是说不过去。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天道二年七月十四,明日就是中元节了,该准备三牲、果品和纸烛等祭拜祖先。

龙山上不仅有赵氏扬州一脉的先祖,就连窈娘和沫儿的父母都葬在了这里,她们两家都没有了叔伯兄弟,因此一大早就派人回月落湖请示自家郎君,想明日回乡祭祖。

对于窈娘和沫儿的父母双亲,赵无敌是女婿,自可代替她们去祭拜,也省得她们俩来回奔波。可转过来一想,祭拜父母是为人子女的权利,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和取代,既然如此,何不让她们回来一趟,了却她们的心愿,以免心中有所缺憾。

翌日,窈娘和沫儿回到了龙山,却没有回公爵府与赵无敌相会。而赵无敌要前去一同祭拜,却被黄三那个死阉人给堵在了公爵府中,口口声声说是太平公主的口谕。

这个死阉人还翘着兰花指,学着太平公主的口气,道:“告诉他,礼不可废,好歹也是一个县公了,一点都不注意礼仪,平白让人说闲话,何苦来哉。”

赵无敌给差点给噎死,这倒并非是怀疑黄三假传口谕,就是借他十八个虎胆也不敢,而且,这口气完全符合太平公主的性子。

只是你个死阉人就不能婉转一点,偏偏要照搬原话吗?还有,你丫确定太平公主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翘着兰花指?

太平公主不让他与二女相见,但祭品却没有拒绝,差不多将他准备的搬走大半,好歹给留下一些,以免安国县公在祖先面前没有面子。

赵无敌端着一杯清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耳中听着黄三絮絮叨叨,但却是随风而逝,一个字都没有往心里去。

黄三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也没打算让安国县公注意。估摸着过了能有一个多时辰,方才有小内侍回来在黄三耳朵小声嘀咕,然后黄三连连告罪,请安国县公大人有大量,可怜他这个跑腿的老奴才,然后飞也似的离去。

赵无敌五感敏锐,早就把小内侍的低谷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窈娘和沫儿完成了祭拜要回扬州了,让黄三赶紧跟上。

待他们走后,赵无敌走出府邸,站在后山的山坡上遥望着通往扬州的路,烟尘中车轮滚滚,在大队禁军的簇拥绝尘而去。

“叔叔师父,您猜猜两位师娘在祭拜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星乐不知何时来了,故作神秘地问道。

赵无敌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祭拜祖先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大哭一场,然后絮絮叨叨地感谢祖先保佑,自己过得很好。”

星乐点点头,道:“嗯,这些倒也说了,不过,还有您不曾说出的,且与您有关。两位师娘不约而同地念叨,说找到了好的归宿,夫婿功成名就,也知冷知热会疼人,请爹娘放心,不要挂念。”

“哎……”赵无敌一声长叹,却无话可说,淡淡地吩咐星乐道:“将咱家的祭品拿来,时间不早,也该去祭拜列祖列宗了!”

安国县公祭拜祖先,自然不能含糊,自有人又给添置了诸多祭品,然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赵家祖坟,有赵青山主持,赵无敌和鸢儿外加星乐祭拜,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礼毕。

……

七月十八是女帝为赵无敌选定的婚期,在赵柔伊的操持下,诸般事宜都准备完毕,就连大雁也送到了三女的出嫁地,剩下的就等着迎亲了。

从七月十六开始,整个公爵府中的下人们都忙碌开了,公爵府里外张灯结彩,就连大门前都铺了红毯,一直延续到拜堂成亲的正厅。

太平公主作为主婚人,提前一天驾临月落湖,住在一座精致的小院中,就是靠着后山有银瀑垂落、荷花满溏的地方。

而且,太平公主进到赵无敌时,只淡淡地、且目光闪烁,似乎在躲避着他。

自打住进幽静的小院后,就再也不愿出来,倒把赵无敌给弄了个莫名其妙,心中直嘀咕,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这就是一个妖精,太善变了,刚刚还是一个凭栏远眺的深闺怨妇,转眼间就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魔女,让人无所适从。

第708章问道

茶香扑鼻,氤氲袅袅,几片绿叶在水中沉浮,原本卷曲的叶片儿渐渐舒展开来,重新焕发了生机,给人满满的都是春意。

此等清茶,不说饮下,就是看着就让人舒坦。而且,在注入沸水后,看茶叶卷舒,闻清香弥漫,整个就是一个孕育生命的过程,从枯寂到重生,暗合着道的韵味,太神奇了,让大自在赞不绝口。

“赵兄,也难为你能想出来,将千古以来的茶汤换了一个花样,竟焕然一新,与大道吻合,吾兄真奇才也,难怪小弟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大自在道。

“哦?莫非兄台有所得,此番是来向某印证武道的?”赵无敌含笑道。

大自在一笑,竟有无尽的光华弥漫,悠然道:“不了,贫道也死了那份心,不再与你这个妖孽比试,那就是自找打击,太无趣了!”

他浅浅饮了一口,赞道:“好茶!”

赵无敌给他倒了满满一碗三勒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正要请酒,却见星乐将仆人打发回家,自己个却挨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便也给她倒了半碗。

然后,他端起大碗,对大自在道:“来,兄台,茶可以慢慢品,等人走的时候某送你一些。今日除夕日,岂能无酒?请酒!”

大自在闻言依依不舍地将清茶放下,端起大碗同赵无敌干了一下,然后道:“赵兄,谁说贫道要走?贫道漂泊了几年,差不多走遍了中土,看尽了人间百态,心已经累了倦了,不想再四处漂泊。

如今见这座小道观不错,打算留在这里修行,也好混个一日两餐,不知赵兄肯收留否?”

赵无敌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大自在是要赖上他了?尼玛,你又不是女子,赖上某家算个什么鬼?

不过,他发觉大自在变了,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昔日的暴戾和傲慢,整个人多了一种空灵之气,潇洒而飘逸,有出尘之姿,浑然不似在人世间。

“大师……道长肯屈尊在此,实乃一大盛事,求之不得,太好了!请道长先委屈几日,待年后某立刻让人扩大道观,作为道长的道场。”赵无敌道。

他与大自在本无不可调和的过节,如今,大自在都从僧人成了道长,还有什么化解不开的?

“不必不必,赵兄好意,问道心领了。”大自在摇头,不肯接受赵无敌的好意,稽首道:“贫道自降临人世间,饮天降甘露,食地生五谷,一饮一啄皆是天地所赐,但却无一物反哺天地,已是不该了。能得一间静室遮风挡雨,足矣,何敢奢望太多。”

“问道?这是道长新的法号?”赵无敌问道。

“不错,贫道道号问道,大自在与行者皆已成昨日,今日吾斩断佛缘,一心向道。”大自在、也就是而今的问道正色道。

这其中有故事,且是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故事,对他三年来所遇到的过往事,赵无敌有浓厚的兴趣。

“来,赵兄,先干了碗中酒,待贫道慢慢道来。”

二人又干了一大碗三勒浆,问道长叹一声,缓缓开口。

“那日吾离开了神都,改名行者,立志要做一个行游僧人,踏遍这壮丽的河山,寻找佛的真谛。

可随着吾行走于人世间,看人间生老病死,有太多的疾苦,太多的无奈,任你有化身千万,也解救不了。

渐渐地,吾茫然了,迷失了,被困在心魔的世界里,找不到出来的路。

吾四处游走,突然,竟看到有大佛挡住了去路,左边是佛祖,右边是心魔,全都在吟诵经文,但却无法给吾指引出苦海的路。

吾得不到解脱之法,只好从他们中间穿过,谁料到竟豁然开朗了,看到一个新的天地。

在这片天地间,有天尊在演法,有神灵在唱经,有龙凤等各种传说中的神物,太神奇与美妙了,让吾全身从里到外都空灵,好似要羽化飞仙了!

那一刻,吾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决然斩去佛缘,拜伏在道的座下,并将以前的功法全都散去,重新修炼。

吾住在深山中,每日都在修炼天尊传予的法,日复一日,山中不知岁,寒来又暑往,不经意间竟大成了。

此时,吾才发觉竟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年之久,便离开深山在人世间随意走动,谁想一抬脚就到了扬州地面。

这不,既然到了赵兄的地界,怎么能不来探望?”

赵无敌怔怔地看着问道,他的经历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几近神话。

这样也行?

这家伙的运气太好了,简直就是让人妒忌。他于迷惘中入魔,却没有坠入魔道成为刧灰,反而撞上了大运,阴差阳错之下触动了上古烙印,观摩到上古大能的演法,太逆天了!

这很可能是某位上古大能在演化逆天法时与天地法则共鸣,烙印于虚空,在上古大战后化成了时空碎片,在虚空中漂浮,历经了无数岁月,却被他给遇到了。

也有可能是上古大战太惨烈了,天地都打得破碎,大能预感到那片天地都将毁灭,所有生灵都将寂灭,不忍道法泯灭,强行炼化了一块时空碎片,留下他的道法,以待有缘人。

而这个昔日漂亮都不像话的小和尚就是有缘人,真是太气人了!

“哇!这样也行?”星乐小嘴都张成了“o”形,惊呆了,大眼瞪着,都忘记扑闪了。

“巧合,巧合,不值一提。”问道谦虚地说道。

他想淡化,不愿太高调,可赵无敌却总觉得那笑容太假,属于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就是欠揍。

他没好气地闷哼道:“哼!请酒!”

一口干下一大碗,还嫌不够,又倒了一碗,然后一口干下,如此反复,竟一连干了三大碗,方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问道也一口干了,然后轻笑道:“赵兄,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妒忌,哈哈哈,这还是第一次,能让你赵兄产生妒忌心,真是有趣!

可是,我的赵兄,我很好奇,你有什么好妒忌的?我从几岁时开始苦修,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不过是偶然得了些传承,就值得你妒忌了!

可赵兄你呢?据我所知,你的过往就是一个谜,并不曾习练家传武学,而那死去的老道所擅长的也并非武道,可你却突然冒出来,成为当世之盖代人物,仿佛就是生而知之。

你说,是不是全天下所有修士都该妒忌你?”

第709章除夕日

问道的质问,让赵无敌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人家说的不错,他赵无敌才是最运气爆棚的存在,有什么理由去妒忌问道?

他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妒忌,心里酸溜溜的,究其根源,纯粹就是因为他的心眼儿太小,不够大气。

“噗嗤……”星乐见叔叔师父受窘,忍不住笑了。

赵无敌心伤了,被问道质问情有可原,可星乐的行为真是让他伤心。你可是我的唯一弟子,见师父受窘,不仅不帮,反而……你到底是混哪边的?

“来来来,赵兄,你我今日重逢,实为难得,不说这些俗事了,饮酒!”问道用两根白玉似的手指,捏住大海碗,请赵无敌同饮。

二人分别饮下一坛子,赵无敌正待要再饮,问道拦阻道:“赵兄,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比不得贫道无牵无挂,似闲云野鹤,今日是除夕,府上还有诸多事务,请回吧。反正贫道是赖在这里不走了,要饮酒有的是机会。”

赵无敌只好作罢,让那小厮好生伺候道爷,每日自有人送来酒食,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来人就是。

他辞别了问道,走在山道上,被冷风一吹,呼出一口酒气,看红日高悬,白云苍狗,心神为之一空,世间的诸般烦恼全都没了。

“星乐,别磨磨蹭蹭了,叔叔又没有怪你,做那战战兢兢的小模样作甚?”

星乐落在后面,似乎怕叔叔师父秋后算账,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小模样。

她见叔叔师父开口了,不好再装,几个大步就赶上了,凑到叔叔师父身边问道:“叔叔师父,为什么你们都有逆天的机缘?星乐这么乖,怎么就遇不到呢?”

她还撒娇了,让赵无敌无语,心道就你这古灵精怪的样子,还乖?真是可笑。

可星乐是他唯一的弟子,又是他同族的侄女,跟着他也有好几年了,不好打击她,只能捏着鼻子哄她,只要将太极法修到大成之境,什么逆天的传承都不够看。

回到府上,已经快到午时了,阖府上下都翘首以待,等着他的归来,好开始庆贺除夕日。

“噼里啪啦……”

这就是所谓的“庭燎”,除夕日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将爆竿堆在一起,给点燃了,发出急促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噼里啪啦,将安国县公府邸带进喧闹的年味中。

沫儿是个爱热闹的,让人从扬州整整拉了两大车爆竿,打算从除夕爆到元日,好好热闹一番。

爆竿本是喜庆之物,可在大户人家的眼中,却赋予了别样寓意,谁家爆竿最响亮、持续时间最长,谁就最有面子,将窃取更多的福祉。

传说天地间的福祉是定数,你得到多了,别人家就少了,因此谁都不嗇钱财,攀比着点燃爆竿。

天道二年,对于安国县公府来说是个大喜之年,赵无敌加官进爵,恩宠无加,又同时与窈娘、沫儿和月娥三女大婚,且是女帝赐婚,太平公主主婚,够让天下人羡慕了!

可在沫儿心中却略有不足,那就是她们腹中都没有动静,因此方才任性一回,想让震天响的爆竿驱散邪祟,迎来福祉,好在来年给郎君添丁进口。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宴时分,整个府邸张灯结彩,尽显节日的喜庆。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宴,在窈娘的坚持下,没有用桌子围在一起,而是按照周礼采用分食制,一人一张几案,以次序排列,来不得半点马虎。

晚宴结束,大管家指挥仆人将几案撤下,当中摆上一张胡椅,铺着整张的虎皮,在左侧略靠后一尺许摆上一张胡椅,右侧退后两尺的地方则摆放两张锦凳。

大管家请公爷居中上座,也就是那张铺有虎皮的椅子上,窈娘第一个上前见礼,给他拜年,慌得他连忙起身,拉着窈娘的手道:“姐姐,同喜同庆,来,快坐上。”

他对窈娘是真心的敬重,昔日的恩与情,永远都无法忘记。他曾发誓,要与她共岁月、同富贵。

随后,沫儿和月娥上前拜见,说了些吉祥话儿,窈娘是大妇,是公爵府上的主母,待郎君赐予她二人一人一串火玉珠串,红红火火,十分喜庆。

再往后,沫儿和月娥落座,就是鸢儿给兄嫂拜年,接下来是星乐,她也是公爵府上的主子,没人将她当外人。

这回依然是窈娘出手,给了她们一份礼物,因她们二人尚未出嫁,还算是个孩子,因此也算是给她们压岁。

接下来就是府中的西席、医士、亲卫、仆从等人给主家拜年,窈娘早早备下了红包,一封封都用红绸包裹,外面还用红线束住,以示喜庆。

红包装了好几大箩筐,由赵不破领着几个亲卫给抬上来,搁在公爷面前。

这个红包得赵无敌亲手送出,他是一家之主,谁也代替不了,也不敢代替。

在安国县公府中做下人,平日里有零花钱,而今日的红包既是压岁,也是对他们一年辛苦的酬谢。因此,红包里的钱财并不相同,譬如给叶一手和西席柳先生的就有两枚各自五两的银元宝和两片各一两的金叶子。

十两银子,二两金子,能换得约四十贯钱,再加上每月的供奉,叶医士和柳先生一年所得比一个县令的俸禄还要优厚。

管家是奴籍,自然无法比拟叶医士和柳先生,不过,红包里依然包了一个五两的银元宝,也算是对他们忠心的奖赏。

所有人两个一排,依次拜见,所说都不过是些吉祥喜庆话儿,赵无敌也不能冷着脸,要满面笑容地答谢,然后给奉上红包,再来一拨。

他的脸都僵硬了,固定成笑容满面的模样,发红包发得手都酸了,方才发现府中竟然有这么多人。

部曲们原本被撵回家陪着家人守岁,可他们用过年夜饭以后还是赶来给公爷一家拜年。

这样拜来拜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方才拜完了。正待休憩片刻,喝杯热茶提提神,大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公爷,元日到了!

天道二年就在发红包中成为过去,迎来了天道三年。

第710章气海养金丹

爆竿声再次想起,比先前更加急促和爆裂,简直是震耳欲聋,以最热烈的声浪迎接天道三年的到来。

岁月揭开了新的篇章,今日是天道三年正月一日,也就是元日,为岁之元,月之元,日之元,为三元之始,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爆竿声里,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充满对幸福的渴望,先是丫鬟们在院子里踏歌,接着妇人和男仆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再后来就连亲卫和部曲都踏歌而行,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差不多能有上千人,这气势将月落湖都给燃烧得沸腾了!

窈娘和沫儿、月娥、鸢儿以及星乐等也加入了,人们自觉地让出一块空地,将舞台的中心让给主人。

公爵府中的五个女主人载歌载舞,姿态万千,其中尤以月娥舞得最美,长袖飘飘,柳腰轻摆,时而如飞鸿掠影,时而如嫦娥飞天,将女儿家的姣美展露得淋漓尽致,让赵无敌都看得痴了,不由得回想起当日离开神都的情景……

“啧啧啧,看得是如痴如醉,不如……去与她共舞一曲,比翼齐飞吧!哈哈哈……”

在赵无敌回忆时,沫儿悄无声息地贴近,将他向月娥身边一推。

他本是猝不及防,月娥又正好朝这边跃起,其势已成,想收手都已经来不及,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可把人们给吓坏了!

赵无敌猛然惊醒,步履蹒跚间之间、月娥的俏脸越看越清晰,暗道不好,以他的身子骨一旦撞上了月娥,可怎么得了?

好在他武道圆满,又接触到仙道之门,真元激荡间自成周天运转,脚下一用力,身子一扭,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并顺手将月娥抱住,只往空中飞去。

一个是白衣胜雪,一个绿衫飘飘,在虚空中飞行,发丝舞动,衣袂飘飘,就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在飞升仙界。

所有人都停止了踏歌,看向他们二人,此刻,他们不再对传说和神话质疑,因为眼前所见,就是完美的诠释。

两人相依相偎,飞向虚空高处,背景中一轮初生的弦月如钩,繁星点点,让时间变得缓慢,都快要凝固了,成为一副永恒的画。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人们的错觉,赵无敌拥着月娥也不过是离地三四丈高,但却因为是在黑夜中,天幕幽邃,四野朦胧,一切都看不真切,方才导致了人们的视觉误差。

飞到最高处,随后是不可避免地下落,以赵无敌加上月娥两人的重量,其下坠的速度比飞升可要可怕得多,一个不好,很可能会狼狈不堪,甚至会扭伤了腿脚。

在下坠时,本是旧力耗尽新力未生之际,赵无敌不能让月娥受伤,将她托起,然后长出一口浊气,顺势朝下坠落。

“轰……”可就在他吐出胸中的浊气,重新吸入清气时,体内猛地爆发轰鸣声,似乎是某个禁忌之门被打开,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发光,变得晶莹,其间有幻象演化,暗合五行。

同时,他的身体表面浮现五色神光,形成一道光晕,如同一个圆球,将他和月娥两人都给包裹住。

在他的四周,虚空都泛起了涟漪,让他的身影越发地朦胧和虚幻,就像是不在一个时空一样,四周浮现密密麻麻的光点,各种颜色都有,来自于苍穹上和大地中,被他吸入体内,洗涤五脏六腑,然后化为纯净的生机和神能补充入他的血肉和骨头。

他偶然间发现,通过冥想竟然能看到体内的变化,不仅是五脏六腑异象频出,与五行对应,且相互影响,就如同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一样在演化。

更神奇的是,他从五脏六腑向下延伸,竟看到了一片虚空,并不广袤,估摸着也只有一间屋子大小,其间云雾缭绕,灰蒙蒙的混沌一片,神觉都不可穿透。

在混沌雾霭的中心,竟有一粒霞光凝聚,差不多也就是一粒豆子大小,尚未成型。

可在赵无敌的心中,却如同地动山摇一般,让他回想起前世与张真人的一次密谈。

据张真人所言,据闻先秦有练气士,修的并不是武道,而是另一种法,来源不可考。

他们终日打坐,吞吐日精月华和星辰之辉以及天地间的灵气,熔炼神魂,于人体内开辟气海,筑成道基,练就金丹,丹成极致化成仙婴飞升仙界。

道教祖师老子走的就是这条路,西出函谷关,引得紫气东来三万里,踏入了飞仙之门。

可不知为何,在进入秦以后,这门修行之法竟零落了,渐渐地被武道占据了主流。

在其后的历史中,也就是汉末乱世中,这一门曾短暂地出现过,譬如张角的师父南华,以及左慈等人。可他们却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甚至南华传法也只出现在张角口中,世人并不曾得见。

赵无敌此时体内的演化与张真人所言先秦练气士之法何其相似?只不过他的气海太大,且隐然有金丹在凝聚,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他才接触仙道之门多久?盯着天满打满算也就是从演化太极法开始,这才不过三年时间,就跨越了练气、开辟气海、筑基而到了凝结金丹,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的确是非人之姿,不可以常理度量。

五脏六腑轰鸣,一齐在发光,气海弥漫,有金丹浮现,而此时他体内除了真元以外,有浮现了一股神能,融入他全身的血肉和骨头中。

在这股神能的作用下,他的下坠势头竟然被止住了,带着月娥悬浮在空中,晚风吹拂,黑发飘散,衣袂飘飘,以诸天星辰为背景,竟是活脱脱的一副飞仙图,太美妙与神奇了!

“看,公爷与三娘子在空中漫步,太不可思议了!”

“怪不得咱家公爷年纪轻轻就能位居高位,感情就不是凡人。”

“公爷本就是天上的真神,在天界待的腻歪了,才到人世间走一走。”

“咱家三娘子也不是凡人,极有可能就是月宫中的嫦娥仙子……”

人们都是盲从的,亲眼见到不符合常理的现象,立马就自动朝神仙传说上靠,而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叫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齐声呼唤,声震四野,将没有去南方过冬的鸟儿给惊飞了……

第711章问道收徒

一个是白衣胜雪,一个是绿柳拂风,悬浮在新月和满天繁星下,如飞仙般,神奇而又玄幻。

众人也不踏歌了,用膜拜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俩,纷纷唱赞歌,越说越玄乎,让沫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本是恶作剧,想看郎君丢丑,可谁料到差阳错下,让他们俩成了神仙眷侣,羡慕了所有人。

这样也行?

“啊……太气人了!姐姐,郎君如今越来越迷恋月娥,眼里早就没了我们了。”沫儿撅着嘴巴,抱着窈娘胳膊撒。

窈娘没好气地道:“你呀,可别昧着良心说话,郎君对你怎么样?姐姐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容不得夜夜将你搂在怀里哄……”

“哪有啊……”沫儿羞红了脸,将小脸伏在窈娘怀里。

不远处的小道观门前,同样白衣胜雪的问道在夜色中伫立,看着成飞仙状的赵无敌,幽然长叹:“传说竟然是真的,你靠自领悟了天地的秘密,创造出新的法,接续了上古的断路。

赵兄,小弟我偶然中得到上古的烙印,习得新的道法,本来有所疑惑和担心,如今看来,上古法才是正确的道路。

好期待与你同行在上古的路上,去见证仙门的开启,踏入仙的世界。”

小厮牛儿睡眼朦胧,用不解的眼光打量着问道,那模样似乎在打量一个怪物。

问道注意到牛儿的异样,轻笑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没关系,一年多前,我也听不懂。可一步步走过,只要不放弃,终究有一天会懂的。这是一个漫长的求索路,毕竟不是谁都像你家主人那样妖孽的。

呵呵,小牛儿是吧,贫道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且心思淳朴,无尘无垢,乃是一个修炼的奇才。

这样吧,反正贫道也不打算走了,可白吃白喝,终里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索就收下你做个小道童,传你无上法门……

喂,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贫道传你法门,你还委屈了吗?”

牛儿打了个呵欠,斜着眼睛看他,问道:“道爷,您要我做你的传人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小子,有出息,敢讨价还价,说吧!”问道笑道。

“道爷你和我家公爷谁厉害?”

小牛儿的问题的确犀利,简直是一针见血,直接命中要害,掐住了问道的命门。

他年少习武,得名师指点,修无上武学,修为是一千里,惊艳了大雪山。

出山后所向披靡,未逢敌手,隐隐有成为当世第一天骄的势头,可却先后两次被赵无敌击败,成了他永远逃不过去的心魔。

他想据说说出,可看小牛儿的眼神,又心有不甘,于是故作深沉地装十三,道:“贫道与你家主人神交已久,可却从未验证高下,以贫道想来……该是在伯仲之间吧!”

他的话对也不对,换一种思路看,败于赵无敌之手的僧人大自在,可他如今却斩去佛缘,该修仙道法门,可说是脱胎换骨,重新为人。

吾乃道人问道,而非僧人大自在。

小牛儿点点头,道:“那还差不多,要是不如我家公爷厉害,我又何必舍近求远,跟你学艺?”

“小子,你就那么确定你家公爷会传授你无上绝学?”问道好奇地问。

“嘁!你不是说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吗?我家公爷最是惜人才,要是知道小牛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的好苗子,定然会收下小牛儿做弟子的。”小牛儿斜睨他,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问道瞪大了眼睛,差点被噎死,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那也就是一说,你还当真了?”

“行了,别磨磨叽叽耽误时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跟着你以后,我还能不能娶媳妇?我可告诉你,我阿爷就我一个儿子,全指望我给他传宗接代呢,若是不能娶媳妇,万事皆休,免谈!”小牛儿嚣张地提条件。

问道恨不得骂爹,这熊孩子得有多自恋呀?他想一脚将小牛儿给踢下山坡,有多远滚多远,可问题是他先主动要收徒的,作为立志要踏仙门的人,可不能言而不信,出尔反尔。

他想早点将小牛儿打发,好去抱着被窝tiǎn)伤口,挥手道:“行,能娶媳妇,随你的意,想娶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那不行,我家公爷那么大的贵人才娶了三位夫人,小牛儿怎么敢娶十个八个?不求多,一个就好。”小牛儿倒有自知之明。

他看问道不耐烦的样子,似乎抬脚要溜,连忙跪倒在地,高声喊道:“徒儿小牛儿给师父叩头了,祝师父您福庆初新,寿禄绵长!”

问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跟头。尼玛,老子不过是随口说说,高兴时传授你一招半式,可你小子却打蛇随棍上,竟然抢先拜师,将生米煮成熟饭,这不是bi)宫吗?太憋屈了!

虽然是小牛儿误解了他的意思,可问道却不好不认账。这可是在赵无敌的家里,改明儿这小子要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无敌,不是打他问道的脸吗?

罢了,罢了,谁让贫道嘴长呢?只好将错就错,收了这小子做个弟子。

他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道:“小牛儿,从今以后,你就是贫道的大弟子了,贫道将传你无上法,助你登仙门……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这样吧,后谁敢欺负你,直接报为师的名字,没人敢欺负你。”

“多谢师父!”小牛儿谢过师父,却不起,且伸出小手,拿眼瞟着师父。

问道是个聪明人,看小牛儿的架势,如何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他从怀里摸出一柄乌鞘短剑,连着剑鞘也不过一尺长短,道:“呵呵,这是为师去岁剿灭了一伙山贼,在搜罗贼窝时发现的,可削铁如泥,吹毛断丝,今就赐予你吧!”

“多谢师父,屋子里还有吃剩下的骨头,小牛儿去试试。”小牛儿得了好处,立马爬起来兴冲冲地冲进了屋子里,将他师父问道一个人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问道的确在发抖,不过,却不是冷,而是给气得。你想想,他刚刚说短剑削铁如泥,小牛儿立马就要去试剑。这也没毛病,可你拿一把削铁如泥的名剑去砍骨头算个什么鬼?

第712章元日

赵无敌搂着月娥秀了一把飞仙,出够了风头。

这样一番闹腾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大管家赵老实是个尽职尽责的老仆,在众人踏歌的时候,他却在守候着沙漏计算时间,并督促厨房里准备饭食。

这可是天道三年公爵府里的第一顿饭食,意义太重大,可来不得半点差错。

夜已三更天了,赵老实看公爷也秀够了,正在陪着三位夫人说闲话,便指挥丫鬟婆子们将饭食摆好,恭请主子们落座。

赵无敌对大周的权贵人家怎样过新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对各种礼仪是一窍不通,窈娘和沫儿也一样,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新年的时候能有点肉食就满足了,谁见过这些花样?

月娥虽是管家小娘子,可冯桂也混得不如意,比小门小户强点,同样与豪门不搭调。

也不知赵老实像何人请教,方才将全套的礼仪学会,并私下里演练了好久,才没有出错。

赵无敌看桌上摆着的饭食,几盘饺子,现在人称之为牢丸,一盘子五辛盘,还有一坛子酒。

赵老实给公爷一一解释,这些大多都有寓意,譬如五辛盘是采用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拼凑而成,皆是辛辣之物,寓意富贵来之不易,身在富贵中,勿忘先人的辛苦。

而那酒可不是三勒浆,名屠苏酒,其中添加了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辛、乌头和菝葜七种药物,饮之可驱邪解毒、延年益寿。

赵老实将屠苏酒倒进白玉杯中,沫儿早就困了,想早点结束好去美美地睡一觉,故此催促道:“郎君快饮了此酒,沫儿困得不行了!”

赵无敌正待要去拿白玉杯,却听赵老实笑道:“公爷,这酒可不能由您先喝。”

“这是为何?”赵无敌奇道。

赵老实道:“老奴本也不知,是从郑刺史府上的大管家口中学来的。他说新年之际,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而老者失岁,故后饮酒。因此,这酒得由县主先饮才是。”

“还有这番讲究,大管家,你辛苦了!”清河崔氏乃是五姓七望中的望族,诗礼传家,底蕴深厚,既然是他们家所说,那就必定是错不了。

他父母均已亡故,整个安国县公府中就算他最大,窈娘虽然比他大一岁,可夫为妻的天,别说是大一岁,就是大上十岁八岁,也要说比夫君小才行。

他自嘲地笑笑:“没想到,一转眼,某都已老了。”

然后,他在寻找江都县主,却只见鸢儿倚在窈娘怀中早就睡着了。

窈娘笑着将鸢儿弄醒,到底是让她先饮下屠苏酒,然后众人一一饮过,又随意吃了些牢丸,见鸢儿和沫儿、星乐等实在是熬不住了,也就让她们去歇下。

今儿是元日,按理赵无敌也不能在沫儿和月娥房中歇下,便随着窈娘回房,夫妇二人却没有睡下,而是沏了一壶清茶,商量新年的事宜。

赵无敌身在扬州,倒也省了元日摸黑出门去给女帝拜年,但时人却有个传座的习俗,无论贵贱,都将大门敞开,家中备下各种吃食,拜年的人走到那家吃到那家,甚是热闹。

安国县公府自然也要备下吃食,不过,由于他们躲在僻远的乡下,离扬州还有五十里地,周边别无大户人家,只有一些乡人,却都是他的部曲,也不知扬州城中的康大王等是否回来拜年?

彼时拜年也有讲究,都是小辈给长者拜年,位卑者给尊者拜年,老赵家在扬州没有长者,而以他安国县公和扬州都督的地位,整个扬州谁家敢受他拜年?

这样一来,赵无敌只能待在府中,等着别人登门拜年,想出门溜达溜达就不行。

……

元日,红日高悬,清风徐来,一改多日的阴冷,竟暖和了起来。

昨夜是除夕,阖府闹腾了一夜,直到鸡鸣时分,人们方才补了个觉。

后院是主子的起居之地,三位夫人和两位小娘子还在睡梦中,丫鬟们也乐得清闲,抽空补觉。

寂静的后院中,赵无敌却没有睡意,甚至都没有睡下,在逼着窈娘歇下以后,他就在床前守着,看她入梦,直到东方既白,方才将琉璃灯熄灭,轻轻出门然后又将门给带上了。

他的脚步很轻,并没有惊动雪雁和紫娟两个小婢,来到院中,随意舒展手脚,并没有刻意修炼太极法。

今日毕竟是元日,歇一天也没什么。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不分白天黑夜地修炼,那是武痴,将失去活着的乐趣。

他在后院中漫步,沿着曲折的小径,朝前院走去。沿途遇到几个仆妇,纷纷朝他行礼,他也随口回了句“大吉大利”“福禄永长”的吉祥话。

人嘛,活在世上,开心就好,没必要时刻将高低贵贱挂在脸上,那样太累!

他来到前院,正巧给大管家赵老实碰上。赵老实先是问安,接下来一看公爷的模样,吓了一跳,道:“公爷还没有梳洗?您可别怪老奴多话,后院中的丫鬟们也该整治整治,太不像话了!

府中的三位夫人都是菩萨性子,不忍心申饬她们,可是公爷,咱家可是公爵府,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可不能太惯着她们了!”

赵无敌摆摆手,笑道:“大过年的,且昨儿夜里一宿没睡,她们都累了,由她们去吧!你让人给打点水来,胡乱对付一下就好。”

他说随意,赵老实可不敢,一个公爷,要是一副邋遢相,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前院只有仆妇,年轻的丫鬟都在后院伺候主子,赵老实只好喊了两个模样看得过去的妇人伺候公爷梳洗。

梳洗之物前院倒是有,因为赵无敌有时要在外书房和花厅中见客,一应物事是齐全的,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失了分寸。

梳洗完毕,安国县公立马变成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又让人随意给弄了些食物,也就是十来样,外加一壶葡萄酿,对于一个公爵的确是随意了。

他喝下最后一滴葡萄酿,问起赵老实关于传座的事情。赵老实立马正色起来,一五一十地汇报:“回公爷的话,咱家的大门在日出时就打开了,可估计今儿没人敢走正门,因此老奴吩咐人将角门也给打开了。

前面的几个厅中都摆好了各种吃食,还有上好的酒水和茶汤,并安排了些机灵的小厮候着,若有客来,自有人招待。

公爷,左不过都是些乡下人,您就不必去看看了,免得吓坏了他们。”

在大管家想来,扬州城中的贵人怎么也得明日才会来拜年,至于今日、不过是居住在公爷封地里的部曲,都是些乡人,给些好吃好喝的就行,哪里用得着公爷候着?

第713章传座

赵老实的话虽不中听,有些刺耳,可却是实,无法改变。

曾经,老赵家与他们一样,都是府军的军户,赵无敌小时候没少在他们家蹭食,吃过东家的枣子,摘过西家的桃子,何曾有过高低贵jiàn)之分?

可今却不同了,老赵家成了公爵府邸,而他们却成了安国县公的部曲,其间的差别可比天与地,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时位之移人,古来如此,与之奈何?

他挥手让赵老实退下,一个人在前院漫步,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角门附近,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阿爷,您别闹了行不行?”

“你个臭小子,逆子,不孝的东西,不当人子!老汉就是想给无敌……是公爷,对,给公爷拜个年,怎么就不行了?想当初,公爷可是老汉看着长大的……”

“阿爷,你就行行好吧,好不好?儿子给您跪下了,您老人家不疼儿子,也该想想您孙子,他得公爷看中,被选入神武军中做了一名队正,阿爷,那可是队正啊,管着五十号人,咱老王家打做府军起,也就是您干过火长,您就行行好,不要添乱了行吗?”

接下来是沉默,良久,老汉幽幽叹道:“那行,老汉不能耽误孙子的事,回吧!”

赵无敌听其音,就分辨出是王老汉,与他爹赵简交好,亲如兄弟,在老父亡故以后,老赵家最艰难的岁月里,多亏他的帮扶,方才让窈娘和鸢儿坚持了下来。

如此人物,岂能以富贵压之?

他高声大喊:“慢,老丈且留步!”

他步履如风,一步跨出能有一丈远,匆匆数步已出了角门,那守门的亲卫一愣一愣的,还没搞明白人是怎么出去的。

王老汉转,面露欣喜,开口道:“无敌……”,可仅仅是说了两个字,立马觉得不妥,朝赵无敌略躬道:“老汉给公爷拜年了!”

大周延续了唐人的美德,对老人家很尊敬。以王老汉的年纪,哪怕是见着皇帝也无须行大礼。

赵无敌伫立当地,对老汉深深一揖,祝福他老人家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贺拜完毕,赵无敌请王老汉入内,再三延请,王老汉才打消了迟疑,跟着赵无敌进府,在路过他儿子的时候,顺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到:“逆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无敌是那样不恋旧的人吗?”

赵无敌看那人眼熟,稍微一想,认出了却是王老汉的第三子,于是笑道:“王三郎同去府中,也好照应老丈。”

“不敢,不敢。”王三郎口中说着不敢,可腿脚却在移动,跟在他爹的边,搀扶着他走上台阶,并小声提醒,以免绊倒。

花厅中,宾主落座,奉上茶汤。这倒也并非是赵无敌吝啬,舍不得将清茶招待乡邻,而是因为各人的口味不同。

像王老汉这样的乡人,口味相对来说偏重,清茶喝起来味道太寡淡,不如茶汤油润。

他让小厮将上好的三勒浆给王老汉满上,又让厨子将牛煮得稀烂,给王老汉下酒。

老人家年纪大了,没剩下几颗牙齿,对着满桌的珍馐美食却无福消受,幸得赵无敌体贴入微,口中嚼着稀烂的牛,叹道:“人老了,浑的物件都腐朽了,可嘴巴总是馋,却又嚼不动。年轻好啊,想当年老汉在山中猎了一头野猪,得了百多斤,是夜和你阿爷二人,竟将一只猪腿给干光了……”

王老汉回想往事,浑浊的老眼中又有了神采,一开口就难以停下。赵无敌面带笑容,静心倾听,没有一丝不耐的意思。

这人一老,就喜欢追忆往事,将其中的辉煌岁月诉与子孙。也许,他并非是说给别人听,有没有人倾听并不重要。他们之所以喜欢回忆,是要将漫长的一生给梳理一遍,记住其中重要的人和事,以免来生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三郎不停擦汗,想给老父使眼色,可王老汉沉浸在回忆中,根本就视而不见。

再漫长的人生也有尽头,王老汉同样如此。他从回忆中醒来,呷了一口三勒浆,赞了一声好酒,又撕了一小块牛,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赵无敌先问了家中是否缺少什么?都是老乡邻,可不要客气,缺啥尽管吱声,然后,又问了其他乡邻的近况。

王老汉听他提起其他人,恨声道:“公爷,那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老汉邀他们一起来给主家拜年,谁想没一个人吭声,敢与老汉同行。”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堂堂公爵府邸,乡邻们畏惧权势,不敢前来,也是理之中的事。

赵无敌命人喊来大管家赵老实,让他在府门外摆下几案,多多准备些酒食,好让乡邻们有个落脚之地。

王老汉酒足饭饱后,在王三郎搀扶下离去,赵无敌还令一个亲卫抱着两坛子三勒浆,并将牛切了能有十斤那么一大块,给王老汉送回家去。

江南多鱼,但却缺少牛羊,尤其是牛,朝堂严宰杀耕牛,违者将课以重罚。

安国县公府上平里也少有牛,且还是赵家商队从辽东采买的,在当地宰杀,再用秘法熏好,趁着天气寒冷运到了扬州。

熏制的牛虽不新鲜,可到底也是个稀罕物,不仅在扬州,就算是在神都和长安,也是值大价钱的,并非升斗小民可以享用。

在王老汉走后,窈娘匆匆赶来,可却迟了,将自家郎君好生埋怨了一番。

王老汉走了,安国县公府上又迎来了新的客人,神武军大营除了留守的中郎将周通以外,其余郎将以上的所有人都在长史独孤平之带领下,骑着快马而来,而更巧的是,他们在路上与康大王、扬州别驾、张兵曹等人相遇,合成一路,浩浩dàng)dàng)来到月落湖。

这可不是普通的传座了,神武军和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赶在元给安国县公拜年,一时间,公爵府中高朋满座,济济一堂,好不闹。

赵无敌令人设宴,满席的珍馐,大坛的美酒,浪蒸腾,香气萦绕,一群人推杯换盏,好不闹!

第714章朝中变迁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天道五年。

女帝正在万象神宫中与群臣博弈,一手智慧,一手霸道,将群臣杀得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将她的江山打造成铁桶一样,牢不可破。

在神都的中轴线上,矗立着万象神宫、名堂和天堂,又令武三思耗费了海量的铁精铸造了天枢,全都是高大巍峨,极尽雄壮,将大周的风华和威严展露得淋漓尽致。

她开辟了新朝,书写了辉煌的乐章,击败了突厥和吐蕃,文治武功已超越了汉武和太宗,声名远播于四极,寰宇震动,四夷畏惧其威严,纷纷遣使来朝,膜拜大周天朝的天可汗。

万邦来朝,齐聚万象神宫,操着各种口音,用周人的语言朝拜女帝,递交国书。

女帝很受用,她从少年时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来斗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天下万国,都匍匐在她面前,尤其是那声“天可汗”,让她激动得声音都改变了!

她,武曌,一个女子,却被天下万国尊为天可汗,是万王之王,世界之王,古往今来,有多少男人达到过?

除了万邦来朝的空前盛况,这两年朝野上下发生了不少的人,有人升迁,有人落难,更有人不敌岁月的侵袭,无奈地故去。

李昭德进入了政事堂,且凭借提前揣摩女帝的心思,一举成为宰相中的第一人。

他权倾朝野,大有只手遮天之势,却又性情乖戾,为人清高,且与武氏一族不大对付,不可避免地与武承嗣交恶。

李昭德与武承嗣等人相爱相杀,打死打活,武承嗣没少在姑母面前告状,可不止为何,李昭德的地位稳如磐石,让人猜不到女帝的心思。

有李昭德出面与武氏死扛,对于房遗则等勋贵集团来说可真是意外收获,他们乐得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并在李昭德危急时不着痕迹地帮上一把。

狄仁杰与天道四年入冬之际病故,女帝很是伤感了一阵子,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并令定王武攸暨待她亲至狄府吊丧。

在谥号上,礼部和政事堂争论不休,岑长倩等老友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要为老友争一个好谥号,以让他尽显死后哀荣,含笑离去。

可礼部尚书是武三思,再加上武承嗣是宰相,死都不愿意给李唐的死忠狄仁杰安个好谥号。

在他们想来,狄仁杰这个老东西明目张胆地心向李唐,对他们武氏一族极为轻视,活着的时候因为女帝的袒护,让他们无法得手,就算是借来俊臣之手陷害他谋反,眼见就要成功了,可不想最后一刻还是让他逃脱了。

嘿嘿,死老东西,生前拿你没办法,那么就在死后谥号上做手脚,恶心你一把。

双方各执一词,政事堂秉笔的首席宰相李昭德又态度不明,以至于陷入僵持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这样拖延下去,却对武氏一族有利。嘿嘿,拖吧拖吧,最好是拖个一年半载,将那狄老魔给拖臭了!

最后,还是女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谥号“文正”。这可是文臣中最难得的谥号,堪称极致,让岑长倩喜极而泣,痛哭失声,而武承嗣气得吐血,卧床三月而不起。

不仅谥号定了,还追加为魏国公,令钦天监选定日子,在京的文武百官送葬。

狄仁杰有三子,长子狄光昭袭爵,降一等,袭了一个开远郡公。

次子狄光远在千骑中任职,而三子狄光嗣白身,赋闲在家,此番荫封了一个云骑尉。

据闻,狄仁杰生前卧床不起时,太平公主曾夜入狄府,与他交谈了半个时辰,至于交谈的内容,就连其子也不知晓。

娄师德还在安西屯田练兵,以守带攻,让吐蕃人恨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

王孝节去了朔方,接替了老死他乡的沙吒忠义老将军,出任朔方都督,抵御突厥人。

云州还是黑齿常之镇守,他许是换了一个地方,并没有如后世的史书上所写,被人陷害缉捕到神都,连夜被来俊臣给害死。

而皇嗣李煜的东宫中还是没有逃过一劫,被人举告藏有巫厌之物,企图诅咒女帝。

女帝大怒,将李煜的两位妃子杖毙,后又令来俊臣去东宫搜索,得乐工金日藏以刀剖腹,血谏皇嗣之冤,让女帝回转心意,任以李煜为皇嗣。

太平公主府上也发生了一件大喜事,与驸马成亲数年,终于于天道三年春末夏初之际,诞下一女,女帝大喜,赐封为扬州公主。

盖因御医推断,此女得自去岁盛夏,公主与驸马巡游扬州之际所得,因此赐封为扬州公主,以示纪念。

可据知情人传说,武攸暨与太平公主得了一女,又得女帝破例封为公主,但却似不喜,在人前强作欢颜,极为憔悴。

赵无敌赶在在扬州公主百日宴前让人送去了贺礼,太平公主不知为何竟破天荒地召见了窈娘的陪房婆子张大娘,并让她看了襁褓中的小公主,且让她仔细看,务必要记住小公主的模样,回扬州以后说与安国县公听。

并且,她还亲自执笔写了一封长信,其中关于小公主的模样和日常趣事就占了一多半,最后,竟然开口要赵无敌将自家亲卫选拔十人,并指明要常山赵氏子弟,来神都保护小公主。

赵无敌收到信后,看了一遍又一遍,却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忍不住咕哝:“你养了个闺女,的确是可喜可贺,我已经给送去了贺礼,仅南海来的珠子和宝石就有一箱子,够意思了吧?

可你要我赵氏子弟给你闺女做护卫,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我常山赵氏可是世外山门中人,逍遥自在,不愿受约束,想当初搭上一个赵不凡已经够委屈了,还十个、美得你!”

窈娘等人也觉得不像话,听着婆子张大娘絮絮叨叨描述着小公主的模样,可一百天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不同?绝大多数都差不多。

“公主并非是个蛮不讲理的,为什么这次却要逼迫郎君呢?”窈娘不解。

沫儿将信要过来仔细看了几遍,忽然惊叫道:“我明白了,郎君,你惨了,这个什么扬州公主肯定是你的骨血。对了,我来算算日子……”

第715章太平的要求

沫儿扳着手指一个个地数,那认真的小模样真是让人无语,扒拉了好半天,终于数清楚了,急忙忙地叫道:“嗯,事情就发生在太平公主来扬州给咱们主持大婚的那段日子。

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国县公与太平公主月下对饮,二人相谈甚欢,越喝越多,最后,喝高了!

他们二人醉眼朦胧,相互看着对方,身子在渐渐靠拢,很快就抱在了一起,就这样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上演了。

一年后,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沫儿说完,还将两手摊开,耸耸肩膀,表示很无奈。

赵无敌在嘶吼,在咆哮:“吼……沫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吃干抹净不认账的小人?

窈娘姐姐,你可要和我作证,那段时间里,我可没有和他单独待过,你可要相信我!”

窈娘挥手让张大娘出去,并叮嘱她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

她将赵无敌搂在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柔声哄着:“我相信,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沫儿不过是开玩笑,不可以当真的。”

在太平公主来扬州的那段日子里,赵无敌和她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一一排查,最后就只剩下那日和窈娘一起去驿馆中,曾有那么一段时间里,的确是他们二人独处。

可那段时间并不长,且郎君出来以后衣冠并未凌乱,身上也不曾有不堪的气味,想来是没有发生那事。

“不对,那日那个疯婆子喝多了,很可能连人都看不清楚,而武攸暨曾去照料他,谁不定……”赵无敌为了给自己洗白,竭力思索当日事,可一分析,却立马找到了疑点。

他继续分析:“怪不得,自打那夜过后,武攸暨就一直躲着我。此番,从神都传来的消息,说武攸暨得女后似乎魂不守舍,闷闷不乐。

肯定是他那日趁太平公主酒醉后占了便宜,但太平却并不知晓。其后,武攸暨一直处于内疚中,又没有勇气坦白,才会出现种种不寻常的表象。”

“嗯,听郎君这么一说,想来就是这样。”窈娘点点头道。

沫儿瞪着眼,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占了便宜?拜托,我的安国县公,人家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二人在一起那个……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诞下千金,可谓是修成正果。

不过,也是呀,武攸暨一个大男人,却畏首畏尾的,太娘了!”

赵无敌一番自辩,洗白了自身,顺带着也将扬州公主的身世给差明白了。可接下来,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应付那封信里的要求。

让常山赵氏的子弟去太平公主府中效力,保护小公主,一般人还真不愿意。

众人想不出好办法,不要看好多赵氏子弟在他手下当亲卫,可那并非是因为他的名爵,而是冲着他常山赵氏第一天骄、未来道门第一人的份上。

可若是赵无敌要他们屈尊去人世间豪门府上做护卫,不好意思,免谈,咱赵氏子弟何其尊贵,岂能为人下人?

他们只好将星乐给请来,可星乐一听,立马将小脑袋摇来摇去,一连说了十三个不可能。

“哼!星乐,世事无绝对,你再想想可有什么办法?要说不可能,你天天往小道观里跑算个什么事?以师父看来,那也是不可能的。”赵无敌老脸黑了,威胁起星乐。

“师娘,你看叔叔师父他又欺负我。”星乐都二十一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撒娇,让窈娘很无奈。

“星乐,不是我吓唬你,你叔叔师父可不是个心肠软的人,说到做到,你看着办吧!”沫儿不但不哄,反而合伙威胁。

星乐见撒娇不管用,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愁眉苦脸地思索。

过了好长时间,星乐开口道:“能让我赵氏子弟心甘情愿地出任亲卫,听其驱使,只有家主、长老以及一些对家族极为重要的人物。譬如叔叔师父你就是这样的人,剩下的像星乐,仗着是家主的女儿,您的弟子,支使一两个还是可行的,再多就难了!”

赵无敌摸着下巴,道:“你的意思,即使我将小公主收为弟子也不行?收弟子……”

他沉吟着,嘴里反复念叨着“收弟子”,良久,一拍大腿道:“有了,我可以从府上的亲卫中挑选十名家族子弟,然后告诉他们,谁肯去神都保护小公主,我就收他们为记名弟子,传他们无上法,你们看可行得通?”

“行得通,太行得通了!只要能拜在你的门下,让他们立即去死都愿意。叔叔师父,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你可真舍得下本钱,要说这里面没故事,打死我都不信。”星乐扑闪大眼,大开八卦之门,想寻出背后的秘密。

“去,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就知道八卦,小心嫁不出去。”赵无敌道。

“谁说我嫁不出去了?我倒是想嫁,可我娘这一关怎么过?”星乐嚷嚷着,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上去好让人心疼。

赵无敌有了应付太平公主的法子,心情大好,继而又想到星乐的事情,脑袋又大了。

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迷恋上问道,每天都要往小道观里跑,缠着问道请教修炼法门,一来二去,等赵无敌有所警觉已经晚了,星乐挑明了态度,这辈子非问道不成亲,要是不答应,索性就出家做个道姑。

赵无敌思虑再三,斟酌着说道:“要说问道吧,也算是精彩绝艳的人物,可他毕竟出身大雪山,在咱中土道门眼中,那是域外魔族,道魔不两立,你并非不知。”

“可他已离开了大雪山,投身道门了!”星乐不服,小腮帮子气鼓鼓的,就像是青蛙一样。

赵无敌点点头,道:“他算是脱离了大雪山,这样一来他就是魔门的弃徒,若是同你在一起,势必引起我赵氏和大雪山的敌对,甚至引发大决斗。

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道必须要亲手和大雪山做个了断才行。”

星乐扑闪大眼,道:“问道的修为已经不比大德明王差,可万一大雪山不守规矩,以多欺少,怎么办?”

第716章荆无衣

“他敢?!”赵无敌虎躯一震,霸气外露,眸光看向苍穹,似穿透虚空,震慑着大雪山,寒声道:“若是大雪山不守规矩,为师不介意将他们从世间抹去。哼!兵器谱的排名已过了太久,该重新洗牌了,天下第一,岂可让邪门歪道占据,此乃我道门之耻也!”

“好啊,好啊,叔叔师父好霸气,星乐的终身幸福可见就全靠您了!”星乐拍手道。

“少拍马屁了,接下来的麻烦还多呢!”赵无敌瞪了星乐一眼,缓缓说道:“他曾在神都设擂台,击败了中土多位英雄,让诸多圣地蒙羞,可他终究还是败了。这样一来,当日的皆是各大圣地的巨擘,譬如你娘,想来不会那么小肚鸡肠吧?”

“这个可不好说,女人都是很记仇的。”沫儿插话道。

“那就先搁置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化解之法的。”赵无敌不忍星乐心伤,接着说道:“星乐啊,其实在师父眼里,这些都不是事,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没什么恩怨是不能化解的。

反而,有一件事才是我最担心的,说实话,为师我为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到如今却是毫无办法。”

星乐扑闪大眼,不解地问道:“不会呀,除了他的出身和当日群雄的误会以外,应该没有障碍了!问道说了,他愿意入赘常山赵氏,做上门女婿。”

赵无敌长叹一声,道:“你呀还是太天真了!星乐,你不觉得你和问道之间的事情,同你娘你爹当年很相似吗?

二人一样的身世复杂,一样的精彩绝艳,且得到终极传承的来路一样的神秘。

你再想想你爹现在何方?你娘够伤心了,全部心血都落在你身上,你说她会同意让你走她的老路吗?”

赵无敌的话如同一盆冰水落下,将星乐给浇了个透心凉。她太天真了,为情所困,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与问道的相爱与爹娘往日的经历何其相似?

阿娘对阿爹的态度,星乐是清楚的。她也觉得阿爹太狠心,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最不该的是他从此销声匿迹,太没有担当了!

“他在哪里?我要见见他,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将我们给抛弃,呜呜……”说到伤心处,星乐泣不成声,大滴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

窈娘哄着星乐,求郎君给想想办法。这孩子别看整天嘻嘻哈哈,没有烦恼似的,其实心里藏着太多的事。

“哎,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人就是你爹。这样吧,趁着派人去公主府的时候,我让他们在神都留下暗语,想来,他该回来见你的。”赵无敌道。

“叔叔师父,您知道我爹在哪里?快告诉我,我要去找他。”星乐急了,连忙抓住叔叔师父的手,忙不迭地问着。

赵无敌叹道:“星乐,滋事关联太大,很可能牵扯到一个惊天的布局,还不到揭幕的时候。故此,不宜公开,只能暗地里寻找。相信我,不出三四个月时间,你定然会见到他的。”

……

果然,三个月后,有一人一骑来到了安国县公府上,求见安国县公。

此人一袭黑衣,外面罩一件带帽子的黑斗篷,脸上也被一面青铜面具遮掩,不说话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面对如此怪异的人,门子多了个心眼,给亲卫们发了个信号,不多时上百亲卫聚集而来,隐藏在各地,将那怪人给层层围住。

这是他们的职责,谁家护卫不能保护主子的安危,要来何用?若是用来装点门面,大可以找一些面貌白净的小厮,何必费力费钱供养这些杀才?

亲卫的职责就是护卫主家的周全,必要时那自己的身躯去抵挡毒箭,作为亲卫遇到危险时必须要死在主子前面,否则,即使是没有被敌人杀死,也将自尽,实在是没脸在苟活于世上。

作为老赵家的亲卫,第一批全都是他的同族子弟,其后由于大多被派往海外和军中,几经补充,反而多数变成了赵氏的附庸家族子弟。

他们的主子世间无敌,横推世间所有高手,即便是不需要他们保护。可问题是此间不仅有主子,还有主子的家人,可不能大意,今儿忽然间来了一个身份诡异的人,神神秘秘,就连脸都不让人看见,可见不是什么好货色。

君子坦荡荡,男儿生于天地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他们观测面具人,想着以公爷的性子,多半是不会见的。那样一来,势必将引发冲突,而这以面具遮脸的黑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可谁曾想,公爷竟然肯见此人,太不可思议了!

其后,黑衣人被带到了外书房中,赵无敌挥手让亲卫退下,将门给关好,对黑衣人道:“敢问尊驾该如何称呼?蔷薇剑?荆先生?”

那黑衣人也不见外,在赵无敌面前坐下,两人相隔了一张花梨木书案,哂笑道:“哈哈哈……安国县公既然知道某的身份,又何必再相问?”

“呵呵,本公不过是猜测,并无确切的把握。因此方才让人留言,试探一番,不想阁下却上钩了。从时间上推算,你该是走驿道,歇人不歇马,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赵无敌反问道。

“什么?”黑衣人拍案而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纯粹是给气的,用抖个不停的手指指着赵无敌,怒道:“竖子!为一己之私,仅凭猜测,就妄自留言,让老夫放弃了京中的要事,日夜兼程赶来,一路之上跑死了五六匹健马,此皆汝之过也!真不当人子!”

赵无敌伸出两手,缓缓往下压,示意他稍安勿躁,蹙眉道:“我说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容易出动,也难怪我那家主姐姐气不愤。

荆无衣,要想知道谜底,你就老老实实给本公坐下,否则,本公将你废去修为,囚禁在地下,也免得我那星乐徒儿伤心。”

“你……”黑衣人荆无衣戟指着赵无敌,那模样就像是要拼命一般,可却一直虚张声势,不曾真正动手。

良久,荆无衣长叹一声,将浑身的气势散去,就像是一个不通武技的普通人一样,一腚坐倒。

第717章怒中怒

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出道不过四五年时间,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破突厥,败番僧,在名动天下之际却突然归隐,再出山年少万兜鍪,坐镇扬州无敌手,其风头一时无两,羡慕了多少名门望族子弟?

可谁料到不过是在风月场上的一时口角,就悍然打死了武厚行,其后更是让一向护犊子的女帝改口,替他洗白。

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件是正常人干的事情?

对这种人,威胁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激怒他,给他借口,然后、天知道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黑衣人索性不与他一般见识,竭力让心情平复下来,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个倒了杯清茶,先凑在鼻尖下闻着茶香,眼睛闭着,眉目舒展,一副享受的模样,接下来小口啜饮,缓缓咽下,待一杯清茶饮尽,方才赞道:“好茶,清香扑鼻,口齿留香,萦绕口鼻间,经久不绝,实乃人世间一大享受,可惜不能常饮,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这就是个爱茶的人,让赵无敌生出好感,不由得奇道:“先生深得陛下器重,而本公每年都有供奉入朝,不该如此饥渴吧?”

那人虽戴着青铜面具,可从预留的窟窿里清晰地射出两道鄙视的光,道:“不错,安国县公每年都向陛下进贡,可你那每年二十斤的清茶,够干什么的?

陛下喜爱得什么似的,只肯拿出三五斤来赏赐臣子,满朝文武望眼欲穿,可僧多粥少,最终又能有几人分到?就某家分的那一二两,平日里也就是拿来看看,闻闻清香,难得喝上一回。

哎,可怜老夫偌大年纪,混得都不如上官婉儿和韦团儿两个毛丫头,真是世道变迁,人心不古啊!”

“打住,打住!”赵无敌两手伸出,往下轻轻一按,用略带鄙视的目光看向铁面人,道:“上官待制和韦总管日夜伺候陛下,劳苦功高,精神憔悴,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堪为吾辈之楷模,某家送她们一点清茶提神醒脑,以便更好地伺候陛下,光明正大,堂而皇之,有何不可对人言者?”

铁面人连连摆手,不屑地道:“得了吧,你就装、可着劲地装,你想干什么,谁不知道?不要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你不就是看她们俩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方才上赶着巴结,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偏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老夫见过脸皮厚的,但却没有见过你这样厚的,深以为耻!”

“我说荆无衣,你今儿是来找某吵架的不成?”赵无敌道。

铁面人道:“别,老夫真没拿闲工夫,说吧,你在那小饭铺子里留话,说星乐有天大的麻烦,老夫要是来迟了,将后悔一辈子。如今老夫来了,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铁面人索性一手抱着茶壶,一手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茶。

“不错,速度很快,比某家估计的也就迟了一两天。”赵无敌点点头,看荆无衣要爆发,便也不再东拉西扯,转回正题,正色道:“是啊,星乐出了大麻烦,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年轻俊美、气质如仙而又精彩绝艳的奇男子,修为嘛比你还要高出一大截。”

赵无敌伸出两手比划着,先是相距一尺左右,可又摇摇头,将两手朝相反方向移动,直到两手都伸直了,再也无法前进,方才无可奈何的停下。

从他开始比划起,铁面人就不得劲,青铜面具在口鼻出开了小孔,本是给他呼吸用的,可如今却在喷薄白气,刺啦作响,隐隐有火星浮现。

他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星乐都二十岁了,爱上一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吗?”

“呵呵,你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星乐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那人。”赵无敌缓缓说道。

“不该爱的人?”铁面人陷入沉思,将赵无敌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了脑海中,他拍案而起,指着赵无敌怒道:“混蛋,你竟然……竟然对她……真不当人子,牲畜也!”

赵无敌给他骂懵了,张大嘴巴,一时之间没搞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像吃错了药?良久,他明白了,感情铁面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星乐不该爱上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大怒,倏然站起,怒喝道:“荆无衣,你心里得有多肮脏,才能想得出如此龌龊的猜想?怪不得当年我那家主姐姐会和你闹翻了,今日看来,该!你这样的人,就该六亲无靠,孤独终老,死后无人祭祀,只能做那孤魂野鬼在天地间游荡。”

荆无衣火冒三丈,眼看就要和赵无敌拼命,可随后却似那被刺破的水袋,气势全无,浑身的气力一刹那间就被抽干了,沮丧都坐下,两手抓着花白的头发,嘶声道:“你不明白的,当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才故意那样说的,好让她恨我,对我死心,其实,我一直都深爱着她,想日夜守护着她,可我做不到啊……”

“我明白,我知道你不简单,背后有一批人,躲在阴暗中谋划,布下了一个局。”赵无敌见荆无衣凝视着他,眸光变得锐利,摆摆手,轻笑道:“你不必这样紧张,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而且,我对你们的布局不敢兴趣,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有一句话请你带给你们的人,我虽然对你们的狗屁事不敢兴趣,可若是伤害到我在乎的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荆无衣松了一口气,道:“你放心,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们谋划的事情和你并没有冲突,甚至……”

他随口就要说出些密辛,可却及时地停下,改变了话题:“还是说说星乐的事吧!”

赵无敌道:“简单地说,星乐走上了你们昔日的旧路,那个人和你差不多,身世复杂,传承神秘,而且与中土道门还有些过节。”

“谁?”荆无衣喝问道。

“大自在!”赵无敌直言,并没有隐瞒。

“大自在?”荆无衣的脑子不够用,被这个匪夷所思的名字给雷到了!

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这样?

第718章世事如棋局

他对大自在这个名字可不陌生,这个大雪山最精彩绝艳的弟子,在神都白马寺设擂台,一个人赤手空拳击败了整个中土道门,就连来自上古残余空间的遗民都铩羽而归,震动了天下道门。

而他荆无衣为了替女帝赢回赌局,曾挑战大自在,结果不过数合间就败在他的手下。

星乐怎么会和他搅和在一起?

他可是个和尚,还是一个域外番僧,魔门中人,是中土道门的天敌,双方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历经数百年也无法化解。

星乐要和他成亲,这不是瞎胡闹吗?常山赵氏是不可能同意的。

星乐可不是一般人,她外祖父是上代家主,她娘亲是现任家主,而她得祖父和母亲教导,拥有旁人不可及的先天条件,其后更是拜在而今道门第一人赵无敌的门下,被誉为常山赵氏的凤凰女,据说赵氏的那些老古董已有意将星乐当作未来家主培养。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怎么可能和一个魔门弃徒成亲?太胡闹了!

荆无衣觉得这是他一辈子听到的最荒唐的事情,没有之一,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问问赵无敌,你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可他转而一想,又没有了底气质问。当年的他与赵柔伊何尝不是如此?两人一见钟情,直到谈婚论嫁,常山赵氏的上代家主同样是不乐意,最后还是赵柔伊以死相逼,方才不得已接受了他这个女婿。

哎,他荆无衣还真没有脸教训闺女,有他们这个标榜,星乐可谓是有样学样,另外,他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凭什么去干涉?

“安国县公,某能见见星乐吗?”荆无衣底气全无,心中有愧,低下声音求助于赵无敌。

“好,随某来。”赵无敌道。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公爵府,顺着蜿蜒的山道,来到了小道观。

问道和星乐站在小道观门前的一棵老树下,男的气质如仙,女的姿容出尘,宛若一对神仙眷侣,自天穹降落人世间。

星乐正神色不安地看向公爵府邸,看见叔叔师父陪着一位陌生人走来,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荆无衣用青铜面具遮面,加上一头乌发经过岁月侵袭,如同早了霜雪,显得斑驳了。

一晃多少年过去,当年的女童已长成,将嫁为人妇,而昔日那英姿勃发的蔷薇剑客两鬓如霜,满头白发,就连脊梁都不再挺拔。

时间隔得太久,在星乐的心中,父亲的模样还停留在多年前的时空中,眼前人明显不相符,可为什么却有一种亲近感,是那么的自然,不着痕迹。

“星乐,这位就是你阿爷,多年未见,你们父女想必有一肚子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那个……问道兄,咱们去手谈一局如何?”

他邀请问道去厢房下棋,并以目示意,眼前是他们父女的空间,作为他们还是暂时回避得好。

问道何其聪慧,点点头,与赵无敌进入厢房中,让小牛儿躲在暗处,注意外面的动静,若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及时地通风报信。

一截老树桩,差不多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搁在屋子中间,断面平整中显出一圈圈年轮,那是时间长河留下的烙印,见证了一个生命从生到成长,一年又一年,直到寂灭。

以老树桩为棋盘,刻下纵横十九道,黑白二子依次落在上面,或密集,或松散,或激烈绞杀,或各自围城,每一次落子都是一次选择,一旦落下,再也没有回头路。

问道和赵无敌在纹枰上的造诣本在伯仲之间,平日里也时常对弈几局,互有输赢,可今日不知为何,许是因为问道挂念着星乐父女的交涉,竟心不在焉,大失水准,中盘就被赵无敌绞杀了大龙,成必输的局面。

他索性推盘认输,神情沮丧之极,再也没了往日那从容的模样,一双修长的眉毛紧缩,陷入沉思中。

赵无敌将黑白棋子理好,分别放入两人面前的瓦罐中,并拈起一粒棋子,置入天元的位置,抬手示意问道接手,同时出言劝道:“问道兄,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以某看来,人世间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再高的山,只要去攀登,总会到达峰之巅,再远的路,只要抬脚去走,总有尽头。

只要你和星乐真心相爱,那么世间的一切阻碍都不算是事,终究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问道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倏然,竟起身对赵无敌深深一礼,正色道:“谨受教!”

然后,他大袖一拂,翩然落座,伸出白玉般的两根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枰上,选的是天元附近,两子成挂角之势,对峙于中原,寸步不让。

两人飞快落子,可都舍弃了边角,逐鹿于中原腹地,成激烈对杀模式,大有玉石俱焚的意思。

赵无敌心情大好,却并非是为了纹枰上的胜负,而是问道从自我纠结中走出,打破了心魔的桎梏,道心通明,大道可期。

二人大肆攻伐,谁也不肯罢休,杀罢一局再来一局,就连红日西下都不知晓。

赵无敌无意间发现厢房中烛光摇曳,抬眼看窗外已是黑咕隆咚一片,且星乐坐在一旁,两手伏在老树桩上面,对着黑白二子,眼睛却是闭着的,呼吸悠长,竟然在……打瞌睡。

小牛儿更是不堪,竟坐在地上,背靠着老树桩呼呼大睡,口角边有晶莹的涎水滴淌,太难看了!

赵无敌将手中棋子朝纹枰上一扔,随手在星乐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啊……谁?叔叔师父是您呀,真佩服你们俩,下个棋也能从白天下到黑夜,对外界不闻不问,真是搞不懂。”星乐打着呵欠,喃喃说道。

赵无敌四处打量,然后问道:“你爹呢?”

“走了,见您沉迷于棋局中,也就没有打招呼,让我给换了匹好马,回神都了!”星乐随口说道。

她神态自若,言语随意,不见半点伤感,既不像是被父亲训斥的模样,也不像是亲人间离别的伤感,倒把赵无敌给弄糊涂了。

父女二人多年未见,如今一朝相逢,不过半天时间又要离别,星乐这样感性的女子不该凄凄惨惨戚戚吗?

第719章可向海外寻净土

厢房中,一共四个人,形态各异,姿势不同,心思更是千差万别,迷雾重重。

赵无敌睇着这个又恢复到没心没肺状态的星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父女交谈甚欢荆无衣他因为抛妻弃女太过于愧疚,要做出补偿,拍着心口将你的事一力承担

亦或是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认识到路走错了,要放下屠刀,去向你母亲忏悔,以求得谅解,重修旧好”

他反复思量,猜测着种种可能,其中甚至一改初衷,不惜身坠八卦中,朝匪夷所思的走向猜想。

“什么跟什么呀乱七八糟,绕来绕去,将人家的头都给绕晕了。叔叔师父,你最近很不正常耶是不是太累了,以至于脑子都有些迷糊了”星乐不满地抗议。

赵无敌两眼一瞪,装作凶巴巴的模样,喝道“说吧,不要吊我的胃口,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嘿嘿,你懂得”

“哇不要吓我,人家好怕怕”星乐扮鬼脸,拍着心口,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得了,瞧你这模样,问题是解决了,师父我也不操那闲心了,回家睡觉去也”赵无敌起身,作势欲走。

星乐一把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叔叔师父,不要走嘛,人家都告诉你就是。”

她让叔叔师父坐下,用小拳头替他敲着肩头,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让赵无敌很是受用。

“行了,说吧”赵无敌催促道。

“嗯,事情是这样子的。”星乐吧嗒小嘴,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父女相见,天性战胜了陌生,荆无衣仔细倾听了女儿这些年的经历,对她的委屈极为愧疚,并表示要补偿。

星乐趁机提出他和问道的事情,并表示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要厮守一生,白首到老,若是父母族人不许,大不了就私奔,再者还有个死呢

荆无衣没办法,有其母必有其女,自家这个闺女还真是像极了赵柔伊,一旦认定了终身依靠,哪怕是海枯石烂也难以让她回心转意。

荆无衣只能告诉星乐,对于她和问道的亲事,只要他们二人真心想爱,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是很愿意看到他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可关键是她母亲的意见,实在是没有办法。

母女俩是一样的执着,让星乐说服母亲,荆无衣表示很不乐观。

他看着星乐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不忍,给她指点迷津,让她求赵无敌出面,替她搞定族中的阻碍。

赵无敌对常山赵氏太重要了,只要他向族中开口,甚至是某种威胁,常山赵氏必定会让步的。因为同赵无敌比起来,星乐的婚事,分量还是有点轻。

最后,父女俩又说了些闲话,荆无衣因要事在身,看赵无敌和问道迷于棋局中,也就索性连招呼都没打,让闺女给找了匹快马,带了一袋子干粮匆匆离去。

星乐两手一摊,道“事情就是这样子的,简单得不得了。我爹说了,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看叔叔师父您愿不愿意帮星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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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人家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都不拿,古人诚不我欺也”赵无敌看着星乐,一迭连声地长叹,苦着脸道“你们父女俩可打的好主意,竟然要为师和家族谈条件,岂不是陷我于不义和不孝”

荆无衣出的馊主意,摆明了是将赵无敌给推进坑里,要他以效法崔李两大世家分家的旧事,威胁家族的老古董,若不能玉成星乐的好事,他就脱离常山赵氏,另立一宗,开创扬州赵氏一脉。

可想而知,如果赵无敌真以此为条件,常山赵氏将第一时间答应,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都不带考虑的。

一个当世第一人,将来的人道至尊,将影响道门数百年,而常山赵氏也将因此领袖天下,统御整个道门。

与家族的兴衰相比,一个女子的婚事实在是不算什么。古往今来,人世间的皇室为了求得边地的暂时平静,不惜将皇家公主和亲,多少少女远走他乡,再未回还。

荆无衣的算筹打得不错,找准了常山赵氏的软肋,一击必中,让常山赵氏无法还手。

可赵无敌能这样做吗

他要是真这样干了,星乐的婚事算是解决了,可在赵无敌和家族之间不可避免地将出现一条裂缝,且无法愈合,并将衍生毒刺,刺入每个人的心中。

“帮帮我嘛,叔叔师父,您是最疼星乐的。”星乐见叔叔师父迟疑不决,可把他给急坏了

问道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所有的意思,毅然道“此事断然不可,将陷赵兄于不义之地。星乐,不要胡闹了,若是以赵兄的声名换来你我的幸福,这样我的心不会安的,将愧疚一生,无法救赎。”

“那怎么办”星乐都要哭了。

赵无敌长叹一声,道“这样吧,等你娘下次来扬州的时候,我直接向她挑明,若是事不可为,天下之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地。我看海外就不错,你们二人去海外寻一座大岛,看大海茫茫,白云悠悠,岂不快哉”

“贫道也曾听闻海外有仙山,那里有四时不谢之花,珍禽异兽遍地,还有长生不老的大药,不知可否真的有”问道开口道。

“嘁骗鬼的话你也信真是没救了”星乐撇嘴道。

赵无敌哈哈一笑,道“在南海深处,有大岛无数,其上的确有四时不谢之花,香料和鲜果遍地都是,烂了都无人采摘,至于珍禽异兽,有一种鸟儿,生得极为像传说中的凤凰,星乐定然会喜欢的。”

问道眸光火热,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道“看赵兄对那里如此熟悉,如数家珍,莫非是去过那神仙地”

赵无敌的眼中弥漫水雾,看向厢房外无尽的夜空,道“呵呵,一梦千年,我在时间长河中漫步,曾去过很多地方,大多早已逝去了,却鲜活地出现在眼前,有真龙出没、凤凰飞天,白虎与麒麟争锋,有人弯弓射天日,也有人挥手间毁灭整挂星河

可醒来却又茫然了,似真似幻,不知是人在梦中,还是跨越了时空回到了上古,谁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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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失魂引

赵无敌跑题了,没有说是否曾去过海外,亲眼见到那四时鲜花不败的神仙地,却说了些让人听不懂的疯话。

星乐扑闪大眼,一脸的疑惑,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叔叔师父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个的额头,点点头道:“叔叔师父的确是累坏了,脑门都在发烫,感情是在发热活胡话,要是让师娘知道了,不定得有多心疼。问道,夜已深了,也别尽着扯闲篇,我送叔叔师父回家去了。”

“好,我给你点一盏灯笼。”问道给拿了一盏小巧的灯笼,将半截蜡烛点燃,交给了星乐,看着赵无敌的状态,不放心地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

“别,你曾说过,那府里是红尘三千丈,会影响你的道心,我可不敢让你破戒。”星乐瞪了问道一眼,一手拿着灯笼,一手牵着赵无敌的衣袖,轻轻道:“叔叔师父,咱们该回家了!”

赵无敌没有说话,眼中依旧是茫然之色,但却知道举步跟在星乐身后,踏上了熟悉的山道。

夜色深沉,天幕幽邃。

今夜的天空上没有明月,亦不见星辰,天地间黑漆漆一片,宛若混沌未分之际,没有了天和地。

问道伫立夜色中,任山风吹拂他的乌发和衣袍,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目送着赵无敌和星乐远去。待看不到他们的背影后,问道躬身稽首,口中喃喃自语:“你太惊艳了,万古以来不曾见,压得同一时代的天骄喘不过气来。

赵无敌,同你生在同一个时代简直就是最大的悲哀,而你的出现却太离奇,仿佛是一刹那间冒出,没有师承,没有过往,就这么突然崛起,太不可思议了!

你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从头到脚都让人看不透,近年来的天地异象都和你有关,就连人世间都因你而改变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今夜的话和过去的一切看,似乎都与逝去的上古有关,莫非你本是上古的大能,随着上古一起陨落了,可你心有不甘,留下一缕残魂,从时间长河中偷渡,来到了当世?

不管怎么说,贫道很期待,有了你以后,那条断路很可能再续,贫道想附骥尾,去那传说中的仙界看看。”

他在离开神都以后,浪迹于中土各地,曾游览名山大川,也曾在滚滚红尘中炼心,拷问自己的路,但却越来越迷惘,陷入迷雾中,无法超脱。

某一日,他误入一处绝地,竟意外地触及时空的禁制,进入了一方异度空间里,被一股神秘力量灌体,得到了一段陌生的传承,并且接触到上古的密辛。

这段密辛并不完整,时间太漫长了,经历了宇宙的毁灭、纪元的变迁,在时空夹缝中漂流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被时空裂缝清晰,被时光碎片磨灭,要不是偶然遇到了问道撞入,说不定都要彻底的消失了!

就是这一星半点残缺的碎片,依然给了问道大量的信息量,让他得以窥测到上古的天机,知晓了除了武道传承以外,还有其他的修行之路。

那是一个极度辉煌的大世,各种修行法门就像先秦诸子百家一样,难以想象。

如果将修行看做一棵大树,那么各种修行法门就是大树的枝丫,一枝分叉就是一条路,其中最茁壮的一枝是一种称之为“仙”的修炼之路,人数并不是最多,但却占据了修炼的最顶端,出了许多惊世骇俗的大能,太强悍了!

这上古的残存一角让他开阔了眼界,也改变了他的认知,让他得以知道世间的修行法门不止武道一途,正好解开了他心中的迷茫,从而痛下决心,斩去佛缘,与过往做个了断。

大自在是他的过去,已被他斩去,从此他是问道,将习修仙法,走上古路。

在这个武道世界里,一个修仙者是孤独的,那种寂寞的滋味太难受了,就像是在无边的黑暗深渊里,一个人摸索,却始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也是他从深山中走出,来到扬州寻找赵无敌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若是还有同类,那么只能是赵无敌。

而今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且超出了他的预料。赵无敌不仅知晓修仙法门,还与上古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上古残魂转世,而眼下似乎有觉醒前世记忆的迹象,真是太好了!

……

赵无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随着星乐回府,进了窈娘的屋子,可把几个女人给吓坏了!

沫儿伸手在他眼前晃悠,却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得大急,对星乐埋怨道:“我说姑奶奶,这又是唱的哪出?上午出门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会子就成了这幅模样?看样子又不像是饮酒过度,倒像是丢了魂魄,这可怎么办?赵星乐,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

“沫儿,你干什么凶星乐?她还是个孩子……”窈娘总是护着星乐,刚说出孩子、却又觉得不妥,因为找年龄算起,星乐比沫儿还要大些,只好含糊其辞地一语带过:“总之,有话好好说就是,急也不是办法。”

星乐也顾不得害臊了,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可不敢隐瞒一丝一毫。其实,在她的心里,看叔叔师父成了这幅模样,心中同样是焦急万分,纷乱如麻,丝毫不比沫儿等人差。

可她自幼跟着母亲,看母亲杀伐果断,处理各种大事,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每逢大事必有静气,一味的慌乱,盲目的指责,都于事无补,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赵无敌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泥胎木偶,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眸光黯淡而又迷离,对周边的人和事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人明明就在那里,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是真实的血和肉,可以感知到体温,可看在人眼里,却渐渐地模糊,仿佛被封印在另一个时空里,随时都会隐去。

窈娘人沫儿给郎君拿脉,看看是否染了风寒,可沫儿一番诊断后,却看不出如何异常,只好让人将叶一手给请来。

叶一手也吓了一跳,隐隐觉得公爷的状态不正常,先后用一根手指、两根手指……最后将五根手指全都用上了,依然是无计可施。

第721章管他道与佛

这并非是叶一手学艺不精,倾尽权利也没能探查到赵无敌脉象的变化,而是因为赵无敌的脉象根本与平日里就没有变化,依然是血气滔天,脉象雄浑,根本就没有生病的迹象。

他使劲眨巴眼睛,两条眉毛愁得都快倒立了,可绞尽脑汁将所有的医书都默诵了一遍,并将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医案都快翻烂了,也没有从中找出相似点,只能长叹一声,将医案给扔到地上,神情沮丧地说道“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小娘子,叶某无能,实在是查不出公爷的病因,实无颜再待在府上,就此请辞,望夫人恩准”

在安国县公身上几次三番发生奇怪的事情,让他这个府上专门延请的医士束手无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此番,公爷明明是“病”了,且病得不轻,没有人都能看出,可他却诊断不出原因,作为一个医士,还有何颜面留在府中

“先生何出此言莫非是嫌府中慢待了奴家一妇道人家,可不敢做主,先生即便是要走,也请等公爷安康后,再做定夺。”窈娘见叶一手要走,立即出言挽留。

“哎”叶一手喟然长叹,道“公爷当世英雄,几位夫人也待人宽厚,从不曾将叶某当作下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叶某早就将公爵府当作自己的家,一辈子都不想离去。可叶某恨自己啊,学艺不精,实在是有愧主家的信任。”

沫儿插话道“叶一手,既然先生视府中为家,那么有话但讲无妨。”

沫儿毕竟是学医的,从叶一手从头到尾的情绪变化,猜测到他似乎有所怀疑,可也许是牵扯太大,不敢确定。

叶一手愣了一会,道“二夫人既然动问,叶某也就豁出去了。公爷的情况,让叶某回忆起一件往事。

那是十多年前吧,叶某还年轻,一心想效法孙老神仙行走天下,救治天下苍生。

在一荒野山村,因救治一位难产的妇人耽搁了行程,当夜便留宿山村。夜来无事同主人闲谈,得知其祖上也曾在前隋为官,后因战乱避祸山村,以农桑传家,但却留下不少典籍。

叶某好奇之下,求得主人允许一览,其中有一部怪诞传奇,颇有有趣,让叶某被迷住了,一宿不眠,足足看了八遍。

其中的内容,叶某至今还记忆犹新,其中所记载的一人情形与公爷如今颇为相似”

“那书中可记载了是何种病因可有解救之法”沫儿急忙问道。

叶一手面有愧色,摇摇头道“此病在书中被称之为失魂引,得此症者虽有呼吸如常人,但却如行尸走肉,没有了丝毫意识,最要命的就是据书中所记载,无药可救”

“失魂引,失魂引,丢失了魂魄被接引而去不会的,不会的,郎君曾说过要与沫儿长相厮守,共约白头,直到那天地的尽头,怎么可以食言而肥”沫儿嘶声道。

一直很少说话的月娥道“叶先生,你说的不就是失魂之症吗想必是郎君遇到了邪祟,污了魂魄,索性时间不长,未必没有转机。姐姐,可派人去请修为高深的道人前来做法事,将邪祟驱除,想必郎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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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已是乱了方寸,连连点头,就让陪房张大娘去给大管家传话,让他立即连夜派人去寻找道人前来做法。

星乐也抢着道“有修为的道士这世间道教以龙虎山为首,星乐立即让人给赵六传话,让他动用秘密通道找到扫除老道爷爷,请他老人家来为叔叔师父做法,另外,再请孙老神仙来,道法与医术相辅,也许会有转机。”

“去吧,快去,将他们都请来姐姐,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索性请些大德高僧,管他是和尚道士,郎君的身体才最重要”沫儿的声音都喑哑了,声嘶力竭地喊着。

只要能救得了郎君,管他是道与佛

就在众女惊慌失措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赵无敌动了,他木然地走出了屋子,顺着曲折的长廊,没入花丛中的小径,在夜色中迈步。

众人诧异,跟在后面,看他想干什么

最后,赵无敌来到了平日里打坐修炼的静室外,推门进去,在蒲团上盘坐。自始至终,他眼中的神色都没有变化,眸光如同一池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眼睛闭上了,两手平放在腿面上,呼吸悠长,若有若无,身影越发地模糊,仿佛引入了虚空中,快看不见了

沫儿急得就要上前,星乐一把抱住她,将她拉出了静室,窈娘等人也随后离开,将静室的门给掩上。

星乐解释道“沫儿师娘,此时叔叔师父的状态很怪异,不能干扰,否则有入魔的可能。”

窈娘叹了口气,道“就让郎君在这里静养吧,我和月娥轮番守在这里,沫儿你性子太急,就去操持请医问道之事吧”

安国县公府中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无心睡眠,在沫儿的指挥下,一队队快马驰入黑夜中,去附近寻找有名望的道士和和尚。

第二日,更是惊动了扬州府衙和神武军,人们纷纷前来探望,可却被拦在前院的花厅中,有柳先生陪着饮茶,至于安国县公的面都见不到,问情形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详情并不可知。

但他们看到有很多道士和僧人被公爵府的亲卫给强行“请”来,随即一个个手持法器,吟诵经文,郑刺史见多识广,立马就认出了这是在做驱邪的法事。

安国县公中邪了,这太不可思议了众人面面相觑,神武军中诸将更是坐立不安。

神武军自天道二年成立,在赵大将军严厉的督导下,经过生与死的训练,已成为一支战斗力惊人的铁军。

这支军队是赵大将军一手建立,倾注了他的心血,而同时,神武军中上下人等也将赵大将军视为战神,当作神武军的主心骨,可以说有赵大将军,就有战无不胜的神武军,若赵大将军军魂不在,一支无敌之师将分崩离析。

因为没有人能够取代赵大将军,独孤平之不能,康大王更加不能。

独孤平之心中在祷告“赵大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万一一支铁军分崩离析固然可惜,可我担心的是他们悲恸之余,极有可能生变,那么对于天下苍生来说,不啻于是一场大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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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生相守、死亦相随

赵大将军的病情牵动了扬州官场和神武军将领的心,可却无法探望,始终不知实情,让他们心乱如麻,纷纷扰扰,不能安心。

眼见着公爵府中道士和尚满院走,手拿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并不时地吼一嗓子,神神道道,让人越发地摸不着头脑。

他们见不到安国县公,想求见安国夫人,可一帮子大老爷们求见人家女主人算个什么事

郑刺史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此事飞报神都,呈送到女帝案头。可转而一想当初武厚行的事情,事后到底是让安国县公猜到了他就是女帝的耳目,虽然并没有因此而怪罪和疏远,但郑刺史却心中有愧,老觉得行事不够光明磊落,既对不起安国县公的信任,也辜负了圣人的教诲。

他思来想去,在心中做了决断,打算再等等,如果旬日以后,安国县公还未抛头露面,那么他就必须要密报女帝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刺史和神武军诸将轮番前来探望,大管家将他们迎进花厅中,由府中的西席柳先生做陪,好酒好茶地伺候着,可要是提出探望安国县公的病情,柳先生立马将话题岔开,就连问起安国县公的近况,都是摇头一问三不知。

内院中沫儿急得什么似的,见和尚道士做了好多天的法事,却没有丝毫作用,不由得大骂是一群饭桶,就没有一个是真心修行的,然后将其乱棍轰走,继续命赵不破派人去找。

窈娘和月娥衣不解带,轮番守候在静室中,两人相对而坐,却无法沟通,可谓是咫尺天涯,太折磨人了

两人明是轮流伺候,可换班的那个又如何能够安睡一连三四天下来,三女都憔悴得不成样子,眼中都布满了血丝。

星乐不忍,苦着劝解“师娘,你们这样不行的,叔叔师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可你们这样不吃不睡,如何能坚持到叔叔师父醒来好师娘,为了叔叔师父,你们好歹要保重身体,吃些饮食,休息会吧,就让星乐替你们守着。”

“哎,星乐,你叔叔如今这样子,奴家要是还能吃得香,睡得安稳,那心岂不是铁石做的”月娥凄然道。

沫儿一咬牙,道“星乐说得对,如今这时候,咱们更加不能乱,也不能倒下。咱们要是一乱,府中的下人岂不是人心惶惶姐姐,这事还得你出面,就说郎君只是偶染风寒,需要静养,且医士交代不能见风,请郑刺史等人先回去,该日待郎君康复,再设宴致谢。

让管家约束好下人,该干嘛干嘛,谁要是多嘴乱说,家法伺候。另外,让赵不破他们都回来吧,守好府邸,不要再找那些出家人了

至于咱们几个,该吃就吃,该睡就睡,都养好精神,可别一个个弄得跟乞索儿一样,郎君醒来会不喜的。”

她一反常态,没有了慌乱与浮躁,整个人冷静得可怕,反倒让窈娘疑惑起来。

月娥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我实在是吃不下”

沫儿厉声道“吃不下也要吃,睡不着也要睡,郎君万一不大不了就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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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去就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她无语凝噎,大颗的泪珠成双成对地滚落。昔日盟约言犹在耳,郎君若不幸,妾身不独活,生为夫妻,死亦相随,黄泉路上牵手,一起去往生。

窈娘吩咐星乐“星乐,将你沫儿师娘的话传达下去,然后,再让厨房给咱们做些饭食送来。”

待星乐去后,窈娘对月娥道“沫儿说得不错,若是他不幸,我就随了他去就是,可如今毕竟还没有咱们就要好好活着。”

赵无敌枯坐静室中,如一座泥胎木偶,意识无,可他体内血气滚滚,并没有一丝衰败的迹象,让窈娘等人有了希望。

只盼着孙老神仙和紫阳真人能早日赶到,两人一个是医道圣人,活在当世的神仙,另一个则是道教的擎天巨擘,洞彻天机,若是他们二人联手,必将赵无敌失去的魂魄给接引回来。

红日西斜,晚霞绚烂,将西方的天际都铺满了,流金溢彩,云蒸霞蔚,将红日衬托得更加磅礴,太壮观了

赵无敌枯坐静室中,已是第九日了。九日里,他未食粒米,也不曾饮水,就这样如庙里的佛陀般打坐,若不是体温尚在,呼吸悠长,还以为他已经寂灭了

此时是窈娘守着,她抬眼看从屋面预留的明瓦中透进的余晖,丝丝缕缕撒在地面上,不由得幽幽一叹,小声嘀咕“又是一天过去了,可你还不曾醒来。无敌,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你我成亲都快一年多了,可却不曾为你添下一男半女,窈娘真是没用。

此番你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赵家可就断了香火,窈娘就成了老赵家的罪人,即便是到了黄泉下,遇到阿爷阿娘该怎么说呢

无敌,你醒来吧,鸢儿还小,没有了阿爷和阿娘,可再也不能没有你这个兄长了”

窈娘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散去,眼中越发地朦胧,一颗芳心一阵阵做痛。

虽然那日她当着沫儿和月娥的面说出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宽慰月娥的心,实际上她如何能放下

多日的煎熬让她形神俱疲,已榨干了她的心力,到了能承受的极限,整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姐姐,窈娘姐姐”

在她神伤之际,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连多日都不曾听见了,竟让她一时失神,不敢相信。

她转过身来,脸上的泪痕未干,点点滴滴,都是对赵无敌的思恋和关心。

绝世的容颜已憔悴,美目中也失了神采,抬眼看向她的情郎,可眼前的一切太意外了,意外得难以置信。

赵无敌在对着他笑,眸光清澈如湖水,每一圈涟漪都充满了柔情和蜜意,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向情郎怀中,刚想开口说话,却因为激动加上劳累,螓首一歪,竟晕了过去。

“窈娘姐姐,你对我的好,我都铭刻在心中,永不会忘记。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哪怕是天地倾覆、时空寂灭,你都是我最亲的人。”赵无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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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梦醒时分

赵无敌醒来了,看窈娘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泪眼婆娑,黯然神伤。

他给窈娘推血过宫,以自身的真元度入她的体内,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心脉,游走于周天中。

窈娘很受用,从里到外都舒畅,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泉中,暖洋洋地如沐春风。

雄浑的真元蕴含五行能量,从赵无敌的气海升起,度入窈娘的体内,游走一个大周天以后,又重新回到他的体内,回归于气海中。

此刻,他们二人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大循环,在纯正的五行能量洗涤下,竟一举替窈娘打通了大周天,让她一下子进入了修士的境界,且还是宗师级别,在体内开创了大循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被挡在门外,让他们情何以堪?

在各大山门和圣地中,修为超凡已达大成化境的大修为者,远超大宗师的境界,从理论上可以自身真气替族中后辈强行打通大周天,从而缩短后辈的修行时间,造就一位宗师。

可这只存在于典籍记载中,千古以来并没有人敢随意尝试。因为据典籍记载,替人强行打通大周天将耗费自身大量本源能量,将对道基有损,且被施法者将有大凶险,稍有不慎将经脉寸断,成为废人。

而且,借助外力打通大周天,只能说达到了宗师的境界,可修为还需要你一步一步的修行。

真气如海,非日积月累不可得,谁也不可能一蹶而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修行路上,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更何况大修为者何其稀少,哪一个不是活了百年的老古董,自身寿元将近,怎么可能损耗真元和道基替后辈强行破镜,造就一个有名无实的宗师?

赵无敌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身边的是窈娘姐姐,为了她、不要说是耗费真元和损伤道基,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

在他替窈娘施法时,体内自行运转太极法,五行能量生生不息,从他的体内流入窈娘经脉中,同时,虚空中衍生出一道五色氤氲,绚烂无比,将他们二人给包裹住。

窈娘徜徉在五色氤氲中,体内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觉得立马围着月落湖跑一圈都没有问题。

“无敌,你枯坐了九日,未进粒米,身体本来虚弱,就不要为我耗费真元了,这样子对你不好,窈娘会内疚的。”

窈娘平日里在人前称呼他为郎君,可无人的时候还是宁愿叫一声“无敌”,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名为夫妻,可在感情上却情同姐弟。

自从阿爷去后,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无敌和鸢儿,除此之外,再难接受。

赵无敌从脉象中感知,窈娘已无碍,便收了功法。

天知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凡事过犹不及。

窈娘心底善良,又心襟开阔,郎君醒来是天大的喜事,可不能忘了沫儿和月娥、还有星乐和鸢儿。

这九天里,对于府中所有人来说,不啻于是九年之久,而对于沫儿和月娥,就更漫长了,用年都无法描述。

窈娘起身推门而出,对候在外面的小婢雪雁吩咐,就说公爷醒了,将二夫人、三夫人、星乐和鸢儿两位小娘子请来。

好心情总是能驱散疲惫和忧伤,不大一会儿工夫,众人闻讯匆匆赶来,见面后悲喜交加,自是一番安慰,难以尽述。

而赵无敌也替她们推血过宫,打通了沫儿、月娥和鸢儿的大周天,而星乐本就贯通了,倒也不必费事,可赵无敌伸指点在她的额前,口中吟诵,将一部经文生生注入她的脑海中。

“今儿咱们全家人聚在一起,不如命人设宴,庆贺一番。”赵无敌提议道。

沫儿幽怨地睇着他,道:“我的哥哥,你到底是要吓死我几次?先别提庆贺,您倒是说说,此番究竟是为了哪般?”

星乐扑闪大眼,小手一个劲地轻拍心口,一副怕怕的模样,道:“是啊,叔叔师父,好好的就是下了大半日的棋,输了就是输了,也没什么打紧,可您却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上古,什么时间长河中度,太吓人了!

叶先生都说了,您竟然是得了失魂引,就是魂魄迷失了,可星乐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一个人怎么会丢失魂魄?”

“失魂引?”赵无敌眉头一皱,稍一思索,就知道了出处。他不由得大笑:“哈哈哈……某可不是得了失魂引,换句话说,某的魂魄从来不曾丢失。”

“那……为什么会这样?九日,可是整整九日,不是九个时辰,您就这么枯坐着,没有一丝意识。”沫儿道。

赵无敌没入时间长河中,对当世的时间反而没有丝毫感知力,真不知道竟然过去了九日,想想家人的担忧,真不知道这九日中她们是怎样度过的?

他长叹一声,道:“我在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竟意外地看到了上古,那是一场怎样的大战,星辰毁灭,诸天寂灭,整方天地都被打碎了,无数的生灵寂灭了,就连真灵都没有逃脱,彻底地陨落。

我身在时间长河中,本是一个过客,看大世浮沉,纪元覆灭,一朵浪花就是一段时光碎片,本该心性平和,置身事外,无喜无悲才是。

可不知为何,当看到一滴合着血的泪珠时,我的心竟撕裂般的疼痛,难以忍受。

那滴血泪带着我在时光中旅行,约过一朵又一朵浪花,来到一处古战场中,那里到处都是血与骨还有残尸,太可怕了,直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

在那处战场中,有一个人在战斗,他的面容被时光掩去,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似乎是在和诸天万界所有的神魔战斗,一举手就有无数星辰炸开,虚空都撕裂了,浮现星辰那么大的空间裂缝,太惊世骇俗了!

神魔在喋血,星宇不断毁灭,他们从一个宇宙打到另一个宇宙,弑神魔如屠狗,可无奈诸天神魔太多了,总也杀不尽。

为什么英雄总是要举世皆敌?哪怕是无敌于诸天万界,最后还是凋零了……”

第724章没有子嗣的真相

那日,他在一股神秘的力量接引下,竟意外地进入了时间长河中,看到了上古的人和事。

一个神魔遍地的大世,在遭遇一场大浩劫之后寂灭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只不过是一段天地间的密辛,重现了上古纪元覆灭时的情景,可赵无敌却如同感同身受,在那个身影模糊的神灵陨落之际,他竟然有一种刀斧加身的感觉,痛彻心扉,撕裂了神魂,太真实了!

他想进入时间长河深处,追溯上古的源头,可当那人寂灭以后,一道浪涛将他给抛起,打落时间长河外,回到了当世。

他看到的一切,全都清晰地烙印在神魂中,无法忘记,也无法磨灭。

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他的话,怀疑他神魂尚未完全归来。可对于失魂引,按照叶一手所言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让他静养,并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老是纠结于梦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无敌曾露面接见了郑刺史等人的探望,设宴答谢了他们。不过,在窈娘等人的提醒下,没有将那些神神道道的话告诉郑刺史等,只以“偶染风寒”作为搪塞,敷衍过去。

离他“发病”差不多已是一个多月以后,接到消息的赵柔伊、赵青莲和孙老神仙、扫尘老道先后赶到了扬州,齐聚于公爵府的密室中。

孙老神仙首先给他诊脉,先是左手,后来又换了右手,末了还让他将嘴巴张开,看了看牙口舌头等。

一番折腾以后,孙老神仙不爽地说道:“体内血气充盈,声如雷鸣,好得不能再好,哪里有什么病?至于失魂引……更是无稽之谈,他三魂六魄俱在,何谈失魂落魄?”

孙老神仙是活在当世的神仙,在医道一途上的造诣可谓是无人能及。既然他老人家说没病那就是没病,谁也不敢质疑,就是将皇帝的圣旨请来都不好使。

孙老神仙说赵无敌无病无灾,神魂无恙,虽不能解释那段时间里赵无敌的反常,但却让一大家子安心了。

对于窈娘等人来说,管他什么仙道茫茫、人道苍苍,只要郎君无恙,一家子长相厮守,就心满意足了!

在沫儿的央求下,孙老神仙给三女诊了脉,说她们全都正常,没有任何隐患。

沫儿不敢怀疑老神仙的医术,可既然郎君和她们姐妹全都身体正常,那为什么就没能珠胎暗结、开花结果呢?

她也顾不得羞臊了,在老神仙耳畔小声嘀咕,将心中的疑惑提起,请教老神仙是个什么道理?

“这个……”孙老神仙被难住了。

按照常理,他们几人身体都没毛病,也没有隐疾,这血气方刚的男女在一起都一年多了,却没有丝毫动静,的确是太不正常了!

他老人家再次给三女仔细诊断,确认了没毛病,然后又将赵无敌给抓住诊断,还是没有发现异常……

“嗯……不对……”他仔细斟酌,最后下了结论:“他的血气太旺盛了,相当于常人,那就是溪流和大海的差别,违背了这一届的法则,被天地所限制,想有子嗣……可就难了!”

啥?血气旺盛又是错?

三女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纷纷看向孙老神仙,祈求他老人家给予化解之道。

“老夫有心相助,可人力无法与天斗,奈何奈何!”孙老神仙闭目叹道。

扫尘老道看众女失望的模样,于心不忍,劝道:“老神仙说的对,天地有秩序,自有诸般法则维持,一旦察觉到天地间出现了超出法则允许的异数,天地意志将启动自我保护,自行给予某种限制。

无敌体内的能量已超出了天地的允许,若是诞下的子嗣也必然是个妖孽级的存在,资质将远超常人,这样一来,假以时日,岂不是繁衍出一个神族,打破天地间的平衡。

哎,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得失得失,有得救有失,天道至公,最是讲究平衡,无法逆转和改变。

不过,也并非完全无解,传说中天外还有天,界外还有界,只要你们能破开这一届的束缚,进入神界,自然就会有子嗣。”

“老道爷爷,你都说了是传说,那能靠谱吗?”星乐不满地嘀咕。

扫尘老道一捋长髯,呵呵笑道:“呵呵,传说是因为老道我不曾亲眼见过,可并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譬如你们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破碎虚空,飞升神界,对于老道就是传说,可对于当时在场亲眼见证奇迹的那些人,就是活生生的神迹,而非传说。

我亲眼见证了你师父这个妖孽崛起,年未及冠就创出无上法,成为当世第一人,可对于千百年以后的人,你师父就是一个传说。”

星乐扑闪大眼,仰望苍穹,虔诚的祈祷:“上苍啊,可怜可怜我师娘吧!请以你无所不能的神力,赐予她们一个孩子,求求你了!”

孙老神仙的结论,扫尘老道的解释,让窈娘等人心灰意冷,彻底地失去了希望。并非她们体质有恙,也不是郎君有隐疾,而是因为他的修为太恐怖了,竟引起天地法则的警惕,强行降下各种限制,包括绝了他的子嗣。

这太不公平了,可对于天地法则,她们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无法改变。

问世间但凡跟天有关的事和物,有哪一件是简单的?皇帝自称天子,不过是天的子嗣,都拥有掌控人世间的权利,一言可决万民之死生,而天地、则是天加上地的意志,想想都可怖无比。

赵无敌柔声劝道:“是我不好,无法遂了你们的心愿,让人生有缺憾。可老道不是说了吗?这只是暂时的,并不代表永远,待到我们一起杀上神界时,保证让你们每人生上十个八个孩子。”

“呸!郎君好坏,您当人家是猪嘛,还十个八个,讨厌死了!”沫儿啐道。

刚成亲的那段日子里,沫儿也曾为子嗣烦心,可当郎君日前枯坐九日之际,她只求郎君能醒来,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至于子嗣……随缘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正如郎君所说,当到了神界时,将打破天地的禁制,子嗣还会远吗?

至于进入神界有多难,古往今来也就传说中的寥寥几人达到,沫儿对此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对自家郎君有足够的信心。

第725章转世者

失望之后是新的希望,虽渺茫、但却依然在,至少比绝望要好上千百倍。

赵无敌除了暂时难以满足她们抱娃的愿望以外,体不仅无碍,反而血气充盈,修为大增,也算是了却了她们心中的担心,不再寝食难安。

窈娘等人知道郎君与孙老神仙他们有要事要谈,便起告退,将密室让给了他们。

其后,赵无敌又将进入时间长河中看到的人和事复述了一遍,其间扫尘老道曾多次打断,详细询问,不放过一个细节。

人们均陷入沉思中,对上古的事,他们并不清楚,所知有限。一切的认知都只不过是根据在遗迹和废墟中挖出来的断碑和残破摩崖石刻中的只言片语,就这还是经过多少代奇才和俊杰费时千百年,连蒙带猜破解了那些上古文字,汇集在一起,却并不连贯。

从这断断续续的文字中,他们知道在这个纪元之前,天地间存在一个辉煌的大时代,神与魔同在,各种道法林立,一个个皆可飞天遁地,挥手间破灭星辰,太震撼了!

人们将这个辉煌的大世称之为“上古”,可却不知因何种原因,上古突然消失在天地间,被葬在时间长河中,没有留下一朵浪花。

从赵无敌看到的上古形来分析,那个辉煌的大世遭遇了可怕的入侵者,发生了毁天灭地的战斗,波及到所有的生灵,最后所有生灵都陨落了,就连这个天地都被打得沉沦和破碎了,再也见不到。

孙老神仙活了太长的岁月,对长生之道早就心淡了。他老人家觉得如其耗费毕生的精力去追随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如去多救一些世间被病痛折磨的穷苦人。

他第一个从沉思中出,手捋苍白胡子,眸光却锐利异常,扫视众人给出警告:“此事干系太大,牵扯到上古密辛,世人若闻之,必将为之疯狂,尤其是某些不要脸的老家伙,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且极为怕死,一旦得知无敌知晓上古密辛,说不得将不顾山门的规矩,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因此,以老夫之见,咱们可以分析和出谋划策,但一旦离开了此间,还望你们能坚守原则,死不悔改。”

他见惯了世间的尔虞我诈,看淡了悲欢离合,对人的了解可谓是手到擒来,太熟悉了!

上古的密辛将牵动世人的心,一旦得知赵无敌进入时间长河中亲眼见证上古的终极大密,各大圣地都将不淡定了,而对于长生不老来说,谁人真会遗世独立?

天下第一也好,世间三杰也罢,都在苟延残喘中,只有那神仙地里,才是最真实的渴求,方才能慰藉他们的心灵。

佛陀教导世间的信徒,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扛着佛的教义,在一起吃大锅饭。

孙老神仙并非是要独吞这段密辛,第一时间与周边众人进行了沟通,提醒他们。

“无量天尊,大善!”扫尘老道赞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滋事体大,涉及到不可知的上古,绝对不可以共享与他人,以免被“小人”给惦记上。

关于赵无敌最后看到的那个影,一个人与诸天神魔在大战,面孔却模糊,看不真切,扫尘老道的解释是,他与那人之间有大因果,不能同存于一世。

“牛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敌小子被那人残魂附了不成?”孙老神仙眯着眼睛,看着扫尘老道不爽的问。

“你刚刚替他检查了体,在他体内有气存在吗?”扫尘老道反问道。

“哪有!小子体内阳气滚滚,可灼烧虚空,没有一丝郁的气息。”孙老神仙断然否认。

扫尘老道拍手道:“那不就结了!但凡借尸还魂者,体内都有死气存在,无法驱离,因为他不属于当世,与这片天地的本源法则格格不入,而无敌小子体内阳气滚滚,可比大,那么很显然他就是他,并没有被邪祟附体。

可他之所以与上古那人有因果……嘶,以老道看来,很可能是那人的转世,但却因为时间相隔太久远了,加上是残魂转世,方才忘却了前尘往事,暂时无法觉醒。”

赵青莲一直沉默,此时却问道:“真人是说无敌只是暂时遗忘了前尘往事,终有一会觉醒,却不知要到何时?”

“呵呵,此事太玄奥,涉及天地法则,老道修为尚浅,也无法参透。”扫尘老道难得谦虚了,沉吟良久,看赵青莲不胜满意,也察觉到自装过了头,尴尬地一笑,道:“以老道揣摩,在他打破此界的壁垒,前往神界的时候,将觉醒前尘往事,那时方知他是谁。”

赵无敌在众人议论之际,突然眼眸一亮,两道炽盛的光电而出,道:“前尘已逝去,今世我为赵无敌,当踏天而行,攀登道之巅峰。”

他不再纠结于逝去的上古,上古已经被葬下,再也不可见,不如着眼当世,修无上仙法,进入仙界,得以长生。

“善!”扫尘老道一改不正经的模样,满脸都是庄严和肃穆,有得道高人之风姿,稽首道:“斩断过去,换来新生,我期待在来见你飞升,逆天封神,踏上神之路。”

“善!”

“大善!”

孙老神仙和赵青莲、赵柔伊也纷纷点头,恭祝赵无敌早武破虚空,登临神界。

此时,没有人拽老前辈和长者的派头,所谓道无先后,达者为先,在他们眼里赵无敌不过是一个臭未干的毛孩,可谁让人家天资妖孽,修为高深呢?

“多谢各位!”赵无敌起肃立,冲众人一揖,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无敌所追求的可不是武破虚空,登临神界,而是要走另一条修行路,修仙的法门,进入仙界中。”

“仙?上古残迹曾提起,可这一世千万年来都不曾见,想必是仙之法已经失传了,小友此番提起,莫非……”一听到仙之法,扫尘老道立马眼冒贼光,亮得吓人,两只眼睛就像是一对大灯笼,只睇着赵无敌,那模样太瘆人了!

不仅扫尘老道,孙老神仙和赵家两人也在凝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谜底。

第726章赵氏猜想

世间有万法,各有千秋,争奇斗艳,共同编织了上古的盛世画卷,其中有仙门,修的是仙道之法,超然于万法之上,独霸整个大世。

可随着上古被整个葬下,仙法不见了,就连南山秘境中的上古遗民也不知晓。

一条无比辉煌的修道路断了,留给人们无尽的遐思和追忆,渴望得以重现。

当世只剩下武道一条路,而武道对寿元的帮助并不大,即便是修到兵器谱排名前三的老怪物之境,也不过是增添数十年光阴,时辰一到依然是逃不过时间的清算,从而身死道消。

看赵青莲就知道,她前方在赵无敌演化太极法的时候有所得,打破了困扰数十年的桎梏,一举踏入大成之境,与钟离恨、大德明王和星宿老人一起成为当世四大巨头。

她体内本已衰败的气血经历了道之洗礼,重现生机,白发转黑,耳聪目明,就连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整个人年轻了数十岁,看上去和赵柔伊就像是姐妹。

她的寿元增加了,至少还能活上五六十年,可远远谈不上返老还童。

可传说中的仙之法却不同,与武道最大的区别就是极大地增加寿元,据说只要筑成道基,凝聚大道元丹,就能拥有千年寿元,太吸引人了!

“呵呵,仙道之法从未断绝,诸位该听过先秦练气士吧?”赵无敌呵呵一笑,反问其众人。

孙老神仙点点头,道:“先秦练气士,的确与众不同,出现的突兀,然后又突然消失,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先秦练气士修的就是仙法?”赵柔伊问道。

赵无敌点头道:“不错,先秦练气士就是一群修仙者,修炼的是仙道之法,其中老子就是其中大成者,西出函谷关,引来紫气东来三万里,就是仙界的接引之光。

老子去的就是仙界,而非神界,可惜自秦时起,仙道不见了,后世多有招摇撞骗之徒,伪作修仙者,蒙骗世人,实乃吾道门之耻也!”

“无敌,你如何能肯定老子先圣进的是仙界而非神界?那么,我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去的也是仙界?”赵青莲问道。

赵无敌道:“这是我的猜想,还有待验证。诸天有万界,彼此被时空壁垒所隔断,必然有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的武道世界,只不过修行的程度不同而已。

因此,无敌推测所谓的武破虚空,其实就是打破了大界的壁垒,穿过这个通道以后,就是另一个高等的武道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神界吧!

甚至,无敌猜测这所谓的诸天万界,其实就是一条通往仙界的天路,我们武道修士武破虚空以后,就是踏上了这条天路,可要去仙界,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仙界在诸天万界之上,是为上苍,也是修行的终极地。诸天万界中有仙道大成者,会被天道感知,然后直接降下接引之光,打破时空的屏障,将仙道大成者直接接引而去。”

所谓武道大成者,武破虚空,不过是踏入高一等的大界,可却依然是天路的一块垫脚石,太震撼了!

茫茫天路上,有诸天万界,可见要想走完天路进入仙界太难了!按照赵无敌的推测,子龙公也不过是进入了相邻的大界中,数百年来不知迈出了几步,跨越了几个大界?

人们被惊呆了,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法接受,同时,也对仙界越发地渴望,恨不得立马就飞升,可却没有接引之光降临。

“嘿嘿,小友,你既然说得如此清楚和详细,想必不完全是凭想象而推测吧?小友是不是发现了修仙者的踪迹?”扫尘老道坏笑着,以言语试探,欲从赵无敌口中套出密辛。

“呵呵,不瞒诸位,某的确知道修仙者踪迹。”

赵无敌见众人全都聚精会神,目不斜视,耳稍竖立,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而那位扫尘老道就更加不堪了,两眼着贼光闪烁,都隐隐发绿了,看上去跟夜猫子有得一比,白发苍苍的脑袋前倾,口边留下涎水,晶莹剔透,将白胡子都润湿了。

他故意住口,吊着胃口,良久,见赵柔伊直拿眼瞪他,方才目视老道故作神秘地说出:“修仙者,远在天边,就在眼前。”

“谁?”人们满脑门都是疑惑和不解,目光扫来扫去,看着彼此,可屋子里一共只有五个人,略加分析以后,全都将手指向了赵无敌,异口同声地喊道:“你!”

“非也,非也,另有其人!”赵无敌摇头。

众人继续猜,可他们几个都知根知底,根本就没什么可猜的。孙老神仙和赵青莲以及扫尘老道偌大一把年纪,涵养还行,可赵柔伊却不干了,张牙舞爪地叫道:“我说你还嘚瑟个没完没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烦不烦啊?痛快点说出来,否则,小心姐姐我要家法伺候!”

这是要暴起了,哪里还有一点常山赵氏家主的风范?可赵无敌他就是个犯贱的人,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天生没有抵抗力。只要被漂亮女人威胁,立马就投降,毫无“骨气”。

不过,这也得看是什么人,他对在乎的人柔情似水,心甘情愿地被威胁,可若是敌人,呵呵,哪怕你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美得跟天仙似的,也不管用。

想想那个东瀛女上忍三千代,同样是美得不像话,可却被他一刀斩下头颅,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浅浅一笑,对扫尘老道说道:“道长何必欺我?要说自先秦以后,这世间还有正宗修仙者,除了你们道教弟子还能有谁?你们的祖师爷老子先圣就是修仙者,飞升之前给你们留下了《道德五千言》,不就是修仙之法吗?而这其中,你们龙虎山作为天下道教都领袖,更是其中的翘楚,道长,你敢说你们修的不是仙法?”

“啥?好小子,你可真行啊!你转来转去满口猜测加揣摩,最后无法自圆其说,便拿我龙虎山作伐,太无耻了,老道我与你相识,深以为耻!”扫尘老道火冒三丈,就像被人斩断尾巴的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口鼻中都喷出黑烟,要与赵无敌拼命。

第727章铺垫

“干什么呢?你都多大岁月了,怎么还跟个猴子似的,真没出息!没有就没有,好好说就是,值当你这样上窜下跳吗?”

孙老神仙一瞪眼,扫尘老道立马老实了!他哭丧着脸,委屈地什么似的,带着哭腔对孙老神仙诉苦:“老神仙,您可得跟我做主呀!这小子太可恶了,简直就是个恶棍,无中生有,偷梁换柱,偷耍滑,栽赃嫁祸,……”

扫尘老道心中太憋屈了,满肚子委屈都快将肚子给撑爆,只好化委屈为语言,不停地开喷。随着口水横飞,腹中的压力逐渐减轻,方才舒服了些,不至于被气死。

至于他口中喷出的话语,可真是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谁能想到一个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紫阳真人,骂起街来竟然不输给泼妇,太让人意外了!

赵青莲面色铁青,任谁家的盖代天骄被别人比作一个恶棍,心里头都不可能痛快,可她是有份的人,德高望重,可做不出那街头泼妇般,与扫尘老道对骂。

而且,就那些粗俗的俚语,她老人家一辈子都不曾说过,如今也不会说,修行了一生,总不能临到老了反而化泼妇、晚节不保吧?

赵青莲自持份,默然不语,可赵柔伊是晚辈,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直接与老道开撕:“我说老道士,你还没完没了了,我可告诉你,就你这些话,我可不依。

我家兄弟当世英雄,天下万民称诵,为人如何,可不是你能污蔑的。你必须向他道歉,且态度要诚恳,否则,我将你的胡子全都给扯下来。”

“你这丫头,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跟星乐一样惦记着老道的胡子?没大没小。”扫尘老道忿忿道。

所谓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

乌龟拥有坚硬的壳,遇到危险时将四肢和脑袋全都缩进龟壳中,让你无处下口,可世间偏偏有苍鹰,抓起乌龟飞上高空,然后松开爪子,让乌龟重重摔在岩石上面,以硬碰硬,待龟壳四分五裂时,它就可以从容享用粉嫩的鲜。

蛇虽毒,但在它栖之地附近必有解毒的药草,蜈蚣乃五毒之一,人们谈之色变,可却是公鸡的最。

这扫尘老道也是如此,别看他对着赵无敌吹胡子瞪眼,一顿猛喷,可一旦遭遇赵柔伊母女,立马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孙老神仙半眯着眼睛,睨着扫尘老道,道:“老牛鼻子,人家无敌说的也没错,你龙虎山传承讲究的就是个练气,采集月精华,孕养己,与武道正宗的内家心法迥然不同,近似于传说中的仙之法。

各大圣地中人并不不知,那些老古董谁不是看尽世家百态的老狐狸,只不过人家见你龙虎山一脉在打斗上的本领也就那么回事,方才不予理睬。

行了,老夫千里迢迢跑到扬州,可不是听你啰嗦的,都给老夫闭嘴,别耽误正事,让无敌接着说,也好让老夫得闻仙法,好多活上几百岁。”

孙老神仙发话了,谁也不敢不从,就连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扫尘老道都噤声了。

赵无敌见躲不过去,只好继续说道:“要说修仙之法,也只是一个泛指,但凡是吸收天地间最纯正的灵气,譬如精月华、星辰之辉、五行灵气等,都在仙道范畴,并没有一定的定数。

譬如龙虎山一脉的采气之术,孙老神仙你的养生之道,其实都可以算是仙道之法,只不过不够圆满,太过于残缺,一直无法开辟气海,筑基成功,练就体内小世界。”

“不错,的确如此,老夫养气多年,却总是缺了最后一把火,仿佛看到了破茧成蝶的希望,可最终还是隔了一层膜,太难了!”孙老神仙长吁短叹,对赵无敌问道:“无敌,你就别打哑谜了,实打实地告诉老夫,世间可有人传承了上古真正的修仙之法?”

“有!”面对孙老神仙,赵无敌无法抗拒。

“在哪里?”扫尘老道急切地询问。

“好兄弟,姐姐我猜这个人就是你,怎么样?没错吧。”赵柔伊咯咯笑道。

“孙老神仙、姑婆、老道长还有家主姐姐,无敌要说的这个人就在龙山,但却并非是我。”赵无敌朝众人一一拱手,断然否决了赵柔伊的猜想。

“在龙山、但却不是你……这不可能!你小子就够让咱们备受打击了,要是再出一个妖孽,还让不让人活?”扫尘老道直摇头,打死他都不相信,认为是赵无敌的托词。

“是啊,这里除了你之外,哪来惊艳万古的奇才?”赵柔伊撇着嘴巴,也不相信。

可她将扬州赵家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以后,突然拍手大叫道:“我明白了,你指的是我家星乐,是不是?我就说嘛,我家星乐的天赋可不是一般的好,也有你这个名师指点,后成就必将不可限量!

人们不是常说,不想超过师父的徒弟不是好徒弟吗?想必星乐她福泽深厚,得到了修仙之法。

无敌弟弟,姐姐我猜的可对?”

扫尘老道对赵柔伊的话是一个字都相信,就星乐那个小丫头,资质也就算上等,绝对谈不上妖孽,更别提什么惊艳万古了,想她是赵无敌口中吹捧的那人,怎么可能?

“虽不中、亦不远矣,此人与星乐还真有关……”赵无敌本想和盘托出,借此机会为问道造势,将他打造成这一世独一无二的修仙者,然后,以此作为噱头,让赵柔伊答应问道与星乐的婚事。

他有他的打算,可赵柔伊也有她的脾气,最烦人家啰里啰嗦喋喋不休没完美了,因此一直睇着赵无敌看,同时在磨牙,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咬的架势。

“莫非此人是星乐的心上人?”

姜还是老的辣,赵青莲完全没有丝毫龌龊心思,思绪一直不曾跑偏,直接将那个人定为星乐的心上人。

这让赵无敌不由得慨叹,这人啦、多吃了几年咸盐就是不同。

他见时机未到,也就不再提及星乐的亲事。凡事不可cāo)之过急,否则,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智者所不为也!

那好,我就先将问道的老底揭开,然后再见机行事。

第728章讨教

赵无敌改变了策略,打算采用温水煮王八,不知不觉中将锅中的温水烧到沸腾,让王八措手不及,等到感觉危机来临时,差不多已经熟了。

他做如此设计,内心惶恐而又不安,颇觉得对不起家主姐姐。将美而且艳的家主姐姐比作王八,实在是大不敬!

他寻思良久,考虑如何开口,然后,方才缓缓说道:“诸位大贤都知晓,昔日大雪山有一精彩绝艳的传人大自在,自白马寺受挫后公然退出师门,云游天下,欲寻求佛法之精髓和真谛。

他在红尘中历劫,于迷茫中得到了上古修仙之法,毅然将一身佛法修为斩去,从头再来,重修新法,结果是一日千里,踏上仙途。

他心有所感,立意弃佛从道,改名问道,做一小道士。”

“真的吗?那小和尚……嗯,该称之为小道士,他的修为如何?你可曾与他切磋?”扫尘老道连忙问道。

“呵呵,与我在伯仲之间。”赵无敌撒了个谎,但却是故意的。

扫尘老道以及众人对仙道之法心情复杂,尤其是这个老道明明是自家修的就是祖师爷传下的《道德五千言》,却因为天赋不够,无法领悟其中的精髓,将老子的法给练歪了。

老子注重修心、炼神和感悟天道奥义,可他的徒子徒孙们却本末倒置,将他的法形式化,每日里对着日月星辰采集天地灵气,如何创造出各种所谓的法术,在人世间装神弄鬼,太可笑了!

“诸位前贤,百闻不如一见,问道兄就在府后山坡上的小道观里修行,不如咱们一起去拜访他,听他亲口演化修道之法?”赵无敌邀请他们去小道观,其目的就是为问道创造机会,让他打动丈母娘,好为他与星乐的亲事扫除障碍。

而且,此番常山赵氏的太上长老赵青莲也在,只要能得到她老人家的认可,认为问道够惊艳,对家族的未来大有裨益,那么将星乐许给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这些活了太久的老古董,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和辉煌,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星乐何能例外?

赵无敌内心也曾浮现一抹愧意,毕竟这样子算计家主姐姐,实在是有违他做人的原则。可不这样又无法替星乐玉成亲事,两相为难下,只好对不起家主姐姐了。

对于赵无敌的提议,人们都很赞同,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能见到疑似当世唯一的修仙者,谁能无动于衷?他们可没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臭脾气”,道之途,有千千万万条,其终点都是寿与天齐,长生不老,这样一来,只要是能达到这个目的,修什么法不行?干嘛要纠结道法之间的区别,和自身过不去。

赵无敌陪着四位当世道门巨头去小道观,途中星乐装模作样地偶遇,被赵柔伊一把拉住,好一顿埋怨:“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有了师父就忘了娘亲,真是白疼你了!”

母女俩一番私语,外加星乐的撒娇,赵柔伊也就顺势“原谅”了她,可转身就将火撒在赵无敌身上,怪他不关心弟子的亲事。

星乐都超过二十岁了,还在待字闺中,可让她们娘俩怎么见人?

赵无敌俯身请罪,唯唯诺诺,不敢辩驳。可在心里却暗暗嘀咕:“我说大姐啊,你还担心她待字闺中?呵呵,人家可是给您找好了姑爷,就怕你不乐意呢!”

一行人来到小道观门前,问道出来相迎,不及问候,扫尘老道便当先喝问:“尔为修仙者,修的是上古仙法?”

老道太迫不及待了,甫一见面就质问人家的隐私,太简单粗暴和直接了!

不仅问道愣神,就连同行者也尴尬不已。

赵柔伊直翻白眼,暗道老家伙也太不讲究了,那有人一上来就窥探别人的修行法的?真是给道门丢脸,可惜我们家老爷子生就慧眼,却偏偏与这么一个老无赖称兄道弟,太可耻了!

赵青莲与扫尘老道是同一代人,都已经活了近百岁,在中土道门中堪称老古董级别,走到哪里都赢得人们的尊敬和膜拜。

作为世间硕果仅存的老古董,可谓是看遍了世间风云变幻,阅尽了悲欢离合,将一切都看淡了,可今日扫尘老道的表现却颠覆了她的认知,让她的心乱了。

老道以前可不是这样,作为天下道教都领袖,皇家钦封的紫阳真人,谁不夸他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可自从他借假死摇身一变成为游方道人扫尘以后,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不堪。赵青莲原本还不相信,但今日是亲眼所见,不由得让她感慨万千。

人,竟然可以这样无耻?太无敌了!

孙老神仙直觉得老脸发烧,索性闭起眼睛装作假寐,心里则是将老道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将他给暴揍一顿。

问道倒也没有太意外,不过是稍微出神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大方地承认:“贫道因缘际会下于一时空碎片中得到了一段上古传承,与以前所习武道大相径庭,偶作尝试便一发不可收,进入了另一条修行之路。可贫道并不知道此法是什么,还是听赵兄说来,方才知道是上古的修仙法,若以此推之,贫道算是个修道者。”

“果然是修仙者,太难得了!”扫尘老道激动得不能自已,两只手纠缠在一起,搓来搓去,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冲问道发出恳求:“问道小友,老道对修道者崇拜已久,可惜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天可怜见,终于让老道如愿所偿。

小友,老道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问道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同扫尘老道的距离,然后谨慎地说道:“道长请讲,贫道洗耳恭听!”

“呵呵,是这样的,老道打小就对修道者极为崇拜,视之为活在当世的神灵,对他们的景仰那是如同大河奔腾,滔滔不绝。

老道想向仙人讨教一二,以了却多年的心愿,还请仙人可怜可怜我吧!”

他偌大一把年纪,满头白发被霜染,同样是雪白的长须随风摇曳,为了求证心中的疑惑,不惜朝问道躬身施礼,将问道给吓坏了。

第729章无耻老道

问道看老道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真不忍心拒绝,只好接受了。

众人纷纷退开,给让出一大块空地,让扫尘老道和问道两人尽情比划。

对此战的结局,人们并没有兴趣。因为他们都确认了问道的身份,的确就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和尚大自在,一个人掀翻了整个中土道门,若不是赵无敌出手,他们也没脸再出现在人世间,只能将山门关闭,苟延残喘。

不说赵无敌关于问道是修仙者一事是真是假,至少就大自在的修为,两个扫尘老道也不够看。

这就是一场注定了结果的比试,其看点是过程,是问道展现的法和术,是否和武道传承不同?

他们都是武道传承者,其中赵青莲都已达到了当世的巅峰,可离武破虚空还差得远。而以他们剩下的寿元,将注定封神无望,难以避免身死道消的结局,在凄凉中尘归尘、土归土。

今日赵无敌的话给了他们新的希望,让他们明白了世间还有别的修行之路,将极大的增添寿元。而寿元正是修行者的天敌,谁都觉得世间不够用,一旦拥有数百上千年的光阴,以他们的天赋封神并非奢望。

武道路已尽,那就该走其它路,可仙道茫茫,早就被葬在了逝去的岁月中!

今日问道的出现,将验证修仙路的存在,他们全都打起精神,凝视场中的动静,就连孙老神仙都不再淡泊,两眼睁开,射出犀利的光,恨不得亲自下场,将扫尘老道给一脚踢开。

扫尘老道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神色肃穆,全力以赴,将一柄青釭剑舞出了漫天的剑花,将问道给笼罩住。

他擅长的是身法,剑走轻灵,身影飘忽,如春风拂柳,飘来飘去,快到肉眼不可见,仿佛有十多个老道各持青釭剑,一起出手,围攻问道。

而问道神态自若,没有一丝慌乱,满头青丝披散着,被风一吹,根根晶莹,随风舞动。

他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整个人悬浮于空中,被一道银白色的光幕给笼罩,剑花朵朵,触碰到光幕以后,不得寸进,仿佛破碎了。

银光如轮,悬挂在空中,如一轮明月般皎洁,而白衣飘飘的问道身在月轮中,如同一位飞仙,降临人世间。

“这就是仙道与武道的差距?太可怕了!”孙老神仙叹道。

扫尘老道在武道上的修为虽算不上世间最顶尖的巨头,可一旦全力出剑,哪怕是兵器谱前三也不敢大刺刺地以身体和青釭剑硬抗,而这个问道用的还不是肉身,仅凭一道光幕就让老道所有的攻击都变成徒劳。

这还这么打?两人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家光挨揍不还手,老道都伤不了人家一根毫毛,你想想得有多憋屈?

“仙之道果然神秘莫测,如此人物可惜没有降生在我常山赵氏,太遗憾了!”赵青莲喃喃自语,神情复杂,羡慕之余又不甘心,浑身弥漫着落寞和萧瑟。

在她老人家心里,果然是只有家族的利益,余者都不重要。这不,看到了一个修仙者,立马就把赵氏麒麟子给忘记了。

星乐小丫头满眼都是小星星,整个人已经痴了,看着姿容若仙的问道,小脸都红扑扑的,一颗芳心如痴如醉,恨不得将问道都化进心里。

赵柔伊偶然间发现了闺女的异常模样,咬着牙伸手在赵无敌腰间掐了一把。

“嘶……家主姐姐,你好好的掐我干什么?”赵无敌问道。

“掐你干什么?你看看你那宝贝徒弟,是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赵柔伊用葱白玉指指指星乐,又点点赵无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个……家主姐姐,星乐还小,而小孩子嘛见了英雄,自然是要崇拜的……”赵无敌很没有底气,却又不敢坦白,只能昧着良心胡扯。

“她还小?都二十岁了,姐姐我像她这么大都……”赵柔伊突然住口,乜着赵无敌,坏笑道:“啧啧,这成了亲果然就是不一样了,还孩子?你也就比我们家星乐大一岁,不也是孩子吗?装什么装!”

他二人在这里斗嘴,却没有注意到赵青莲日有所若有所思,看看星乐,再看看问道,眼中的神采格外地意味深长。

“得罪了,道长!”问道开口,随后,他两手结了个法印,只见银光灿烂,符文闪耀,一道炽盛的银光凝聚成一柄短剑,却没有剑柄,电射而出,击打在青釭剑的剑脊上。

“锵……咔嚓”

无形之剑击中有形的青釭剑,可最后却是青釭剑断了,太让人意外了!

老道的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也是采集精铁用秘法锻造了多日,对上人世间制式的横刀,堪称削铁如泥,丝毫不为过。

可如今却被问道以一道光给击断了,老道也不再纠缠,朝问道躬身一礼,笑道:“多谢道友,让老道见到了上古仙法,此生无憾矣!贫道观道友也是我道教中人,却没有落脚之地,不如去我龙虎山,必以上师待之,为我天下道教太上护法,不知意下如何?”

太那个……无耻了!

扫尘老道的表现一再打破了人们的底线,都快百岁的人了,竟然和问道平辈相交,称之为道友,并厚着脸皮请问道去龙虎山入伙,还说问道没有落脚之地,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问道明明落脚在小道观中,此地就是他的道场,怎么能说是闲云野鹤呢?

人若无皮,天下无敌!

老道为了龙虎山的传承也是豁出去了,将老脸都给揭下一层皮,然后揉吧揉吧给扔到阴沟里。

赵无敌见孙老神仙眼中有精光乍现,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不由得凑到跟前笑道:“孙老神仙,您老人家下手慢了,被老道抢了先。不过,退而求其次,您看小子怎么样?要不就拿小子凑个数,去您那十里杏林见识一番。”

“你敢?好哇,我说你长能耐了,当着姐姐的面就想改换门庭,真是反了你了!”赵柔伊咬牙切齿,伸手就朝他腰间嫩肉招呼。

孙老神仙被一个娃娃戳破了心思,不由得……恼羞成怒:“小子,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老夫的十里杏林可没有漂亮女娃招你惦记……”

第730章入赘赵氏

赵无敌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没敢打趣和奚落老神仙,谁料到一句戏言却引来了家主姐姐的无影手和孙老神仙的恼羞成怒,真是太悲催了!

孙老神仙本是鄙视赵无敌,可当他提到漂亮女娃时,却猛然心惊,暗叫一声不好,老眼中闪烁寒芒,审视赵无敌,严厉的警告他:“好你个小子,老夫明白了,你压根就没安好心,竟然惦记着清风,太无耻了!

那还是个孩子,才十四五岁,你也下得去手?老夫可警告你,那可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世飘零,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伤害了她,嘿嘿,老夫修的是医道,能医人,也会杀人,下起毒来,定然让你生死两难。”

老人家发狠了,以为赵无敌是要打清风的主意,立马放下脸来,给予严厉的警告。

赵无敌哭丧着脸,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至于这样激动?

他被孙老神仙给警告了,可还得陪着笑脸往上凑,道:“老神仙,您尽管放心,小子发誓,绝对不会对清风不利的,从今以后,小子将清风当作……姑奶奶一样看待,你看这样可成?”

“哼!知道就好。”孙老神仙道。

那边问道面对扫尘老道赤果果的拉拢,淡然一笑,道:“道长的好意,问道心领了,可贫道觉得这里挺好的,暂时不想离开。”

赵青莲见问道拒绝了老道,执意要留在此地,那也就是说他心中对常山赵氏颇有好感,大可以拉拢一下,于是开口问道:“小友,不知可愿意在我赵氏做一客卿?只要小友答应,我赵氏将为你提供海量的修炼资源,包括世间少有的大药,你看如何?”

问道眸光一闪,悄悄扫了星乐一眼,然后对赵青莲说道:“前辈,若是答应我一个条件,贫道也不做客卿了,直接加入常山赵氏。”

“哦?小友有何条件,但讲无妨。”赵青莲都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让问道开口。

问道紧走几步,指着尚在犯花痴的星乐,毅然道:“前辈,我要她,赵星乐,我要她做我的妻子,从今以后,我问道就是常山赵氏中人,日后若食言,天地共弃之!”

问道要星乐做妻子,第一个就把赵柔伊给急坏了。一个域外魔门的弃徒,一个小和尚,也妄想染指她的掌上明珠,真是岂有此理,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休想……”

“住口!”赵青莲喝道,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冲问道点点头道:“好,老身答应了,将星乐许给你做妻子,而你也将入赘我赵氏,日后但有子嗣也要姓赵。”

“好!我答应,全都答应。”问道躬身冲赵青莲稽首。

赵青莲含笑点头,然后对星乐安抚道:“星乐丫头,委屈你了,可为了家族,也只好如此。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不过分,姑婆可以做主,全都答应你。”

刚刚从犯花痴中退出来的星乐连连摆手,欢快地嚷嚷:“不委屈,不委屈,星乐不委屈,只要能为家族尽一份力,星乐也是开心的。”

“好,好孩子,深明大义,不愧是我赵氏凤凰女。这样吧,姑婆那里还藏有一株老药,一块陨铁之精,都给你了!”赵青莲老怀大慰,心情大好之际也大方地将多年的收藏赐给了星乐。

继而,她面容一肃,看着赵柔伊语重心长地说道:“家主,你是一个母亲,可首先是我常山赵氏的家主,遇事要先以家族为重,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就不多说了,星乐,姑婆累了,也饿了,带姑婆去寻些好吃的吧!”

“好勒,老祖宗,星乐告诉您,叔叔师父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咱们这就去啊,将那些好吃的全都做出来,请您老人家一一品尝。”星乐得偿所愿,开心得不得了,就像是一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不停。

她搀扶着赵青莲朝山脚下的公爵府走去,孙老神仙和扫尘老道见问道已经选择了常山赵氏,做了倒插门女婿,失望之余,也索然无味,朝山下走去。

赵无敌身为主人,见客人都动身了,哪有不当前引路的道理,可刚要迈步,却听赵柔伊喝道:“站住!”

“家主姐姐有何吩咐?”赵无敌做贼心虚,陪着笑脸问道。

“陪姐姐走走吧,看看这湖光山色,也是好的。”赵柔伊幽幽叹息,当先朝山上走去。

在赵无敌为难之际,传来赵青莲和声音:“无敌,你就陪她去吧,多劝劝她。至于我等,又不是外人,有星乐陪着就行。”

赵无敌朝孙老神仙和扫尘老道告罪,然后追着赵柔伊的背影,几个起跳间,便赶上了她。

二人顺着山道上山,翻过这座山峰,眼前银瀑垂落,轰鸣不休,汇集成一方深潭,然后,化作溪流流入老树和密林中。

赵柔伊走到深潭边,凝视着轰鸣的银瀑,不言不语,可赵无敌却发觉她的眼圈儿红了,大颗的泪珠倏然滚落……

“姐姐,你想哭就哭出声来,这样子对身子不好。”赵无敌劝道。

赵柔伊突然转身,美目中泪珠滚滚,嘶声道:“你们都欺负我,姑婆欺负我,星乐这个小没良心的也欺负我,还有你也欺负我……”

赵无敌无话可说,他的确是欺骗了赵柔伊,辜负了她的信任,从这一点来说,说是欺负她也不算错。

赵柔伊泪眼婆娑,凝视着赵无敌,但却不再呜咽,道:“可怜我为了闺女的亲事愁白了头,谁料到她倒是自个不声不响地找了小女婿,且串通了她的好师父布下一个局,以见鬼的修仙者为饵,让我们心甘情愿地钻进去,借太上长老的口,得偿所愿。

好哇,女大不中留,留到头反成了仇,都会欺骗老娘了,哈哈哈……赵柔伊,你真失败啊,男人走了,闺女也走了,这苍茫天地间,还有谁会在乎你?”

话音刚落,泪珠儿又成双成对地滚落,看得出她是真伤心了,被最亲近的人欺骗,这种滋味得有多难受?

扑通一声,赵无敌给她跪下了,凄然道:“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星乐她是真心喜欢问道,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要怪就怪小弟吧,可万万不敢折磨自己。”

第731章女弟子成亲

赵柔伊珠泪滚滚,指着赵无敌幽幽说道:“好哇,枉我将你当作亲弟弟一般对待,将心都掏给你了,可你呢?赵无敌,你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给人下跪。

说吧,还有些什么事瞒着我?都说出来,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赵无敌此时可不敢拒绝,只好起道:“前,星乐的父亲来了一次,谈及星乐的婚事,他倒是不反对,可却担心你的态度,思来想去也没个办法,随即匆匆离去了。”

“他不反对?哼哼,他敢反对?他有什么资格反对?”赵柔伊怒道。

赵无敌道:“姐姐,他曾和我谈过,当之离开你们母女,是非得已,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可知道,他并非是一个人,他们一起布下了一个大局,而他只是局中的一枚棋子,无法左右自己的选择。

不过,他亲口告诉我,他是你们的,终有一,他会回到你面前,求得你原谅!”

“是吗?谁稀罕他……”赵柔伊口中虽如此说,可心里何尝忘记了那个男人?若不曾有过,又哪里来的恨?

好一阵子,她心方才平复了些,乜着赵无敌问道:“就是那一,你枯坐了九,除了梦回上古,想必心里对我也有些愧疚吧!

罢了,木已成舟,怪你又有何用,想必你也是心疼星乐,并非像他们一样觊觎问道的仙法吧?”

赵无敌昂然道:“那是自然,弟怎么会为了区区残法而牺牲星乐的幸福?”

“口气倒不小,区区残法?那可是修仙之法,一旦筑成道基,将赢来数百上千年的寿元,没看扫尘老道那模样,连脸面都不顾了。”赵柔伊瞪了他一眼。

赵无敌道:“姐姐,弟近来又有所得,将太极法五行篇给完善了,五行相生,演化诸天万物,五行在,则生生不息,今传给姐姐,聊做赔罪。”

他伸出一指点在赵柔伊额头上,将完整的五行篇构建和浓缩成一枚符文,直接印入她的神魂中。

赵柔伊忽然察觉到脑海中多了什么东西,意随心动,却看见脑海中多了一枚符文,在散发道韵,传递给她信息。待全部传递完以后,符文不见了,脑海中却多了一篇修行之法。

她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的五行篇?能比得上问道的法?人家那可是仙法。”

赵无敌诡异一笑,道:“小弟传给你的就是修仙法,且是完整版的,姐姐按时修仙,对了,你在这里歇上几,让小弟给你贯通全所有经脉,修行起来将事半功倍,假以时,不仅能筑成道基,还能保持容颜不老。”

“好,算你有良心,不枉姐姐疼你。对了,这五行篇不准传给族人,姐姐要他们看看,没有以我闺女换来的修仙法,我赵柔伊照样能成仙。”赵柔伊霸道地吩咐,不准赵无敌将五行篇交给家族。

正如赵青莲所说,她赵柔伊是赵氏家主,应该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不可感用事。

可赵柔伊是个重重义的女子,生豪爽,对亲格外看重,对赵青莲处理星乐一事多少有些不痛快,因此任了一回。

“好,都听姐姐的,你可要保重体,我那姐夫还等着你呢!”赵无敌打趣道。

“找死呢!那个负心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老娘可不稀罕他。”赵柔伊嗔道。

……

待他们回到府中时,孙老神仙和扫尘老道以及赵青莲三老已用罢饮食,自去客房中打坐。而清风则和沫儿、月娥一起发疯,打打闹闹,其后又加入了了却心愿的星乐,都快将一座小院给吵翻了!

窈娘令人准备了酒菜,陪着家主姐姐和郎君用餐,然后,赵无敌又在密室中替赵柔伊打通了体内所有的经脉,构建了大周天。

大周天贯通,相当于体内小宇宙有了雏形,赵柔伊后可修行五行篇,采集天地灵气,熔炼己,开辟气海,筑成道基,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

赵青莲的意思是要星乐和问道回家族第二祖地成亲,可问道拒绝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留在龙山修行。不过,为打消赵青莲的疑虑,他将那篇仙道残法写了出来,交给了赵青莲。

赵青莲得到了仙法,也就不再管他们落脚何地了。于是,在安国县公府上给他们两人成了亲,婚礼一切从简,除了观礼的孙老神仙和扫尘老道以外,都没有再请一个客人。

翌,赵青莲和赵柔伊带着修仙法走了,而孙老神仙和扫尘老道也同样离开,问道依然住在小道观中,星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道士也只好住道观。

好在小道观与公爵府也就一箭开外,她那活泼的子,白天大多数时候还是赖在师父府里的。

星乐曾憨地问他,为了与他长相厮守,是否要改修他的法?否则,万一过了数十年,问道依然如故,可她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可让人怎么活?

问道摇摇头,告诉这个傻丫头,你师父的法远胜于我,只要你不是那么懒,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临。

道法万千,各有各的道,赵无敌创造了太极法,完成了五行篇,但却并非是终点,还将继续完善下去。

这是一部完整的法,并将继续演化下去,相当于给了星乐一条没有尽头的修行路,何其珍贵?

窈娘、沫儿和月娥也在勤加修炼,扫尘老道说的那些话虽希望渺茫,可希望就是希望,总比绝望要好。

既然踏上仙途登临另一界的时候,将不受天地法则的限制,可得到子嗣,那么就和郎君一起修行,一家子同登仙土,去创造一个扬州赵氏。

只有鸢儿对修行不怎么上心,有一天没一天的,窈娘曾问她原因,小丫头却振振有词。

不是说大兄就是因为修行太高深,才无法诞下子嗣吗?既然这样,鸢儿就不能修行了,否则,谁来给老赵家承继香火呢!

她打算好了,等再过几年,她就找一个上门女婿,多养几个子嗣,全都姓赵,给老赵家承继香火。

小丫头的话虽幼稚,可心却是好的,当窈娘将她的话转述给赵无敌时,他默然了,吩咐不必约束她,随她去吧!

仙道茫茫,有缘者得之,强求不得。

第732章端阳节

天道五年,五月初五,端阳节。

江南已是盛夏时节,满山苍翠,榴花似火,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香味,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瘦西湖畔的赵府中,窈娘一大早就亲临厨房,指挥仆人们准备饮食。

今日可是端阳节,公爷要在府中设宴,宴请神武军中诸将,可不能大意。

另外,府中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星乐小娘子和问道姑爷将带着小小郎君上门,这可是公爵府中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虽隔着一代,可好歹增添了喜气不是。

星乐生了一个男孩,此时刚刚三个多月,赵柔伊在月落湖待了足足一个多月,于上个月初才离去。

赵无敌身为扬州都督,不可能常驻在月落湖,平日里大多住在扬州城中,而星乐为了迁就问道,只好留在月落湖,其后因为生产,小道观中多有不便,于是回到了公爵府里。

在小战儿出生以来,老赵家一大家子曾多次会月落湖看望,可此番毕竟是第一次来扬州城中的赵府,算是来给祖师爷爷问安,怎么能不隆重对待。

尤其是府中的三位女主人,想孩子都想疯魔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可以把玩,昨儿一宿都没怎么睡好。

日上三竿时,星乐一家三口到了,马车直进入后院,只有问道在前院下车,被柳先生迎进了左跨院的一处临湖轩厅中奉茶,而星乐母子则进入了后院。

星乐母子受到了最高规格的迎接,安国夫人带着一位四品诰命和一位五品诰命早早等在小院门口,待马车刚刚挺稳,沫儿就等不及了,身影一闪,跳上了车辕,一手掀开车帘,嚷嚷着“小战儿,小战儿,有没有想二祖母呀”

她说完一把将小战儿的襁褓给抢过来,抱着他转身飞也似地下了马车,害得星乐在后面高喊“小心点,小心点”

同时,她心中叹息不已,可怜的小战儿,才三个月,就要无休无止地受三个年轻得不像话的祖母折磨,太可怜了

赵大将军一早出城去了神武军大营,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规矩,但凡节日,必定要早起去军中看望众将士,说几句话,和几大碗酒,乐呵乐呵。

将士们背井离乡,每逢佳节总难免会思念家乡和亲人,这时候大将军的探望,也可以让他们减少思乡的心情。

另外,这也是收买人心的好办法,他赵无敌并不迂腐,为了将神武军牢牢控制在手中,将不惜采用任何手段。

赵大将军下令今日不禁酒,肉管够,将士们痛痛快快地喝,然后留下赵政留守,带着其他将领赶回扬州。

问道是世外修仙者,可不愿与神武军的俗人对座,更别谈共饮了。他对赵无敌出任人世间的官职很不以为然,明明是一个惊艳万古的修仙者,却偏偏在红尘中打滚,真是恶趣味

因此,赵无敌也知道他的臭脾气,嫌弃人家都是肮脏的俗人,索性交代柳先生将问道单独给安排在幽静之地,然后由柳先生陪他对弈和饮酒。

柳先生是士子出身,涉猎颇广,琴棋书画都有不凡的造诣,落地之后,也渐渐淡了仕途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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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在教导鸢儿读书之余,博览各种杂书,大大拓展了眼界。

柳先生与问道很投机,在月落湖时就时常对弈,一杯清茶,一壶浊酒,两人能从早下到黑,都不嫌烦。

赵无敌回府以后,将诸将让进专门宴客的花厅中,让仆人奉上清茶和茶汤以及酒水。没办法,这群人里什么样的都有,譬如独孤平之和上官云长这样的世家子,喜欢清茶的淡雅,可王忠义、卫长等久在西北苦寒之地,更加习惯了油水中的茶汤,至于康大王这个胡子,觉得喝茶纯粹就是多此一举,既然是来大将军府上饮酒,那就直接喝酒就是。

他交代大管家好好招待,不可怠慢,然后抽空来见了问道。

问道同星乐成亲以后,可不能再一口一个“赵兄”了,要同星乐一样称呼。

好在上苍对他不错,可有有两种选择,叔叔或者师父,可本是称兄道弟的“知己”,突然小了一辈,要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因此问道死活不肯称赵无敌为“叔父”,至于叔父就没有那么多纠结了,修行一途,达者为先,可不论年纪大小,而以赵无敌的修为,让他问道称一声师父也不为过,更何况他给改成了“赵师”。

他见赵师来了,立马装模作样地请安问好,并学着中土士族间说了些吉祥话,然后,一伸手,指向门外“赵师,你红尘中还有些俗事,贫道就不打扰您了,至于贫道,您就别把我当成客人,有柳先生和贫道对弈足矣。”

他反客为主,竟对赵无敌下起逐客令,而赵无敌哈哈一笑,也不恼他,索性任他随意,也就顺水推舟离去了。

其后,他又去了后院一趟,被星乐拉着袖子不依不饶地告状,要叔叔师父管管几位师娘,可别把他们家小战儿给吓坏了。

赵无敌一看,那小子正被三位大美人轮流抱着,正裂开小嘴笑得正欢,眼里连他娘亲都不顾了。

对于星乐的撒娇,赵无敌直接无视。这丫头就是这毛病,都是当娘的人了,可性子却依然没变,动不动就爱撒娇,也不知问道是不是就好这一口。

他重新回到宴客大厅中,吩咐大管家开席。一来二去,诸将都习以为常,因此也就没有给一人准备一张矮几,而是围在一张大桌子四面。

酒菜不是一般的丰盛,经过赵无敌结合大明饮食的指点,安国县公府中的美食成了大周帝国独一份,颇有经营头脑的赵六立马从中看出了商机,替安国县公府拓展了一个新的商路,那就是开酒楼,将府中的酒菜给推出去。

安国县公府上的酒楼从扬州起步,不到一年的时间已开到了神都和长安,一时间成了富贵人等的最爱,没事就呼朋唤友去大吃一顿,然后将一大袋子钱财留下。

太平公主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些酒楼是赵无敌名下的,立马写了一封信送到扬州,信中大吐苦水,说什么扬州公主好可怜,就连漂亮的衣服都买不起末了,将神都酒楼的收益要走了一半。

沫儿对此大笑了三天,埋汰自家郎君替人家背锅,背的还是一口大大的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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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茶余酒后论兵

花厅很大,能容纳百多号人同时用餐,如今只有当中一张长条桌子,四方摆放着高背靠椅,全都是花梨木打造,造型别致,光可鉴人。

赵大将军官高爵显,又是主人,当仁不让地居中而坐,左手边依次是独孤平之、上官云长、岳中奇、林子文,右手边则是康大王、王忠义、卫长、周通和周豪。

本来今宴客请的是中郎将以上,可太平公主对林子文没有捞到中郎将一事已经是多番不满,赵无敌只好在宴客时将他给算上,意思就是你林子文虽然不是中郎将,可在本大将军眼中,却是郎将的第一人。

至于周豪,他本是赵大将军的乡党,又在朔方并肩作战,如今在军中出任郎将,他的部下差不多成了大将军出行的扈从军马,对于他来赴宴,没有人会有异议。

众人落座,好几十仆人在大管家的指挥下鱼贯而入,每人手里捧着一只木质托盘,托盘中是各种器皿,一个个来到餐桌边,由专门的仆人将盛菜肴的器皿摆放在桌面上,然后揭开盖子,报出菜名。

好大一会子工夫,方才将菜肴上完,送菜的仆人退下,由衣着光鲜的年轻小厮捧着小坛子给众人倒酒。

今儿在座的都是军伍上的汉子,没人喝那葡萄酿,因此上的是清一色的三勒浆,提前从赵六的库房里搜罗出来的,都有了一定的年份。

军伍上的汉子喝酒就是一个爽快,随着赵大将军一声“请酒”,众人端起白玉杯脖子一仰“咕嘟”一口吞下。

一连干了三杯,赵大将军让众人“请菜”,尝尝公爵府上的美食。所谓酒不分家,对着一桌子珍馐美味闷头喝酒,可不是吃货的作风。

各种菜肴琳琅满目,让人的眼睛都不够看,持著在手心茫然,不知该伸向哪里?并非是菜肴不好,无处下著,而是看上去全都好吃,一时之间都不好选择了!

康大王可没那么多纠结,既然好吃,那就全都开吃,一样一样地品尝不就行了?

他先来了一口鲈鲙,不错,够鲜美,再来一口,这色泽红艳艳的是啥?咬一口,满嘴油,够味,再捞一颗球尝尝,是糜蒸的,嗯,那是猪腿?他直接用手拎起一只大口撕咬,效法樊哙,将众人给看呆了!

“诸位都用呀,甭客气,不够再让人给来一份就是。”赵大将军吃相比康大王要斯文一些,可速度却不慢。

“请!”

“请!”

众人纷纷动手,效法康大王一路吃过,最后,一人手里抓着一只猪腿或羊扒,另一只手持著,左右开弓,大口吞咽。

独孤平之和上官云长出世家,平里在家中宴饮时,那规矩可就多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不过,经过短暂的适应以后,他们喜欢上这种感觉。他们不由得感叹,这才是吃饭,而以前在家中的时候那就不叫吃饭,而是看饭。

一番饕餮大吃以后,待到赵无敌用干布擦净了手,重新举杯请酒时,众人方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一番毫无节制的大吃大喝后,肚子撑了,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就连康大王这个胡子都不行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口水滴答,大叫可惜,还剩下这么多美味,却再也吃不下,真是犯罪!

既然都吃饱了,赵无敌便请众人离席,去廊下赏花饮茶,顺带吹吹凉风,聊聊山南海北的怪事。

独孤平之首先开口:“大将军,据说东海很不平静,有大批倭人自东北而来,对我沿海各县大肆烧杀抢劫,生民死伤无数,就连县城都被攻破了数座,太凄惨了!”

“沿海府军是干什么吃的!还有登州水师呢?不过是些流寇都剿灭不了,真特么的废物。”康大王搓着大牙花子,愤愤不平地怒骂。

卫长抬头看看赵无敌,小心翼翼地道:“这也不能全怪府军,这些倭人并不据城而守,流动太大,当大军围剿时提前遁走海上,另选他处上岸,烧杀抢劫一番就走。府军也是疲于奔命,并且被倭人中的高人设下埋伏,损失惨重。

至于登州水师,多年未曾经历海战,当年的老水军大多不在了,换上一些不知海战为何物的娃娃,再加上战船年久失修,哎,卫某总觉得,登州水师要出事。

真要是那样,我大周唯一的水师覆灭,想剿灭倭人可就势必登天还难了。”

“你特么少长倭人志气,灭我大周威风!别的不说,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康某立即率领本部人马将倭人斩杀殆尽!”康大王拍着心口,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偷眼看赵大将军,期盼着赵大将军下令。

可朝廷没有明旨,赵大将军是不会下令的。倭人也曾侵略扬州沿海,伤了不少生民,而扬州是他赵大将军的地盘,守土保民本是他的指责,可受大周律法的限制,无令不得出兵,否则,视同谋反。

前世在大明的时候,他随戚大将军抗倭,对倭人的残忍是亲眼所见,太惨无人道了。而今,因为时空的变换,倭人提前侵犯中土沿海,可想而知,沿海的生民会遇到什么样的遭遇。

他有心尽起神武军大军经略沿海剿灭倭人,效法后大明戚继光旧事,可其中却有一个大难题,让他左思右想毫无结果,只能暂时忍耐。

那个难题就是神武军并没有水师,一万八千人马全都是旱鸭子,在沿海作战没有水师的配合,将疲于奔命,重蹈沿海府军的覆辙。

而登州水师不归他节制,而且,听卫长的分析,登州水师已是名存实亡,不管用了。

而没有水师是无法彻底剿灭倭人的,倒让他为难了。

至于他暗地里训练的那支水军,正在南海演兵,这些年差不多将盘踞南海的各方势力全都给一扫而光,包括岭南冯家的残余,占据了整个南海的战略要地,并在南海深处建造了一座城池,取名天涯海角,成为赵氏大军在南海的大本营,将以天涯海角为中心,辐周边海域和大岛,震慑整个海岛。

另外,赵无敌还向赵金玉下令,令天涯海角的水军密切关注通往西方的海峡,若有不明战舰出现,不用说话,直接摧毁。

第734章康大王请战

赵无敌对海外大计无比的重视,更是将整个南海视为禁脔,不容他人觊觎。

谁要是敢打南海的主意,嘿嘿,等到他的命运将是无情的打击和碾压,谁也救不了他。

这也是他对岭南冯氏船队拦路和骚扰的看法,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强势碾压过去,将冯氏在海上的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将他们沉入大海之下。

对于冯家,他一点都不在乎,据他前世的记忆,冯家在女帝一朝的确是衰败了,就连嫡系子弟都没有逃过惩罚,最有名的就是高力士,他就是岭南冯氏嫡子,冼夫人的的子孙,越国公冯盎的曾孙,以他的经历推测,女帝是对岭南冯氏一脉即将要有行动,多半是交给御史台处理,而以御史台的尿性,别说没有谋反,哪怕你是千古以来最大的忠厚实诚人,也能在你家地窖里搜出大量的兵甲和龙袍。

而根据他后世的记忆,这条海路应该是在唐到宋之间被打通的,具体时日已不可考,另外,这个时空已发生了改变,太多的事情都与前世记忆大为不同,倭人能提前侵略沿海,西方蛮夷为何不能早日打通海路?

至于海上贸易,可在海峡的西边选一岛屿作为交接地,只要是西方来的货物都交给天涯海角收购,然后给他们一些中土货物打发回家。

以货易货,就是东西交易的主题,赵氏商队将大周的绸缎和瓷器等运到交易地,换回西方蛮夷不远万里带来的宝贝,其中以“高卖低买”作为准则,并作为交易地的规矩长存,若有西人不服,那就将他们的船和货物留下,至于人全都绑了大石沉入海底给海龙王打牙祭。

南方海域一望无垠,疆域何止万里,赵无敌已为整个南海制定了规矩,天涯海角就是执法者,苍龙战舰就是执法的利器,土人和西人只能屈服,否则,将面临覆灭的下场。

对于他的星辰大海计划,如今已以前完成了独霸南洋的步骤,正进入经略时期,近期并没有派星辰舰队北上的打算。

因此,对于东海沿岸生民的悲惨遭遇,他也只能给予同情,而对于帐下诸将的请战,其心可赞,但不支持行动。

说来也怪,赵氏商队在海上有大量的买卖,每个月都有大批商船自启航城北上,经过东部海域前来扬州,停泊在赵家的码头上,可据海上商队的首领说,并不曾与倭人相遇和冲突,偶尔一两次远远有不明船队跟踪,可当他们亮起常山赵氏的旗号后,不明船队立马远去。

不仅如此,倭人侵袭沿海,就连扬州地界也未幸免,可在赵氏码头附近数十里以内都不见倭人踪迹,以至于那里都成了难民的聚集地,一传十十传百,相邻沿海的生民纷纷靠拢,就连数百里外的村民都扶老携幼而来。

生民盛传,赵氏码头有神佛坐镇,释放神光,吟诵佛音,庇护万民,倭人不过是魑魅魍魉,自然是不敢靠近。

康大王还在咧咧,口喷酒气,眼眸血红,手舞足蹈,要去海边杀倭人。

周通靠梁王武三思的举荐信才当上了神武军的中郎将,此前在军伍中时日不长,更不曾到过边地,进过禁军,手上没有沐浴敌血,被人们视为裙带将军,很不招人待见。

甚至有人为他编了一段俚语:“周通,通乎?不通也。不通乎?还是不通!”

这是一种恶趣味的打趣和恶搞,却迎合了诸将的心理,在他们的纵容下,很快就风靡了全军,以至于将士们背地里都称呼周通为不通将军周不通。

为此,周通很烦恼,甚至起了走人的念头。赵大将军得知以后,将全军召集起来,就周通自进入神武军以来的尽忠职守给予了高度嘉奖,并赐予“神武刀”一口,最后,赵大将军戏言:“通与不通,当在两军阵前检校,而非出于口舌中,诸位当谨记,一入神武军,就是一家人,不可互相倾轧,若有再犯者,军法从事!”

神武刀是赵大将军收集精铁,并延请大匠锻造,经千锤百炼之法,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并在刀上镌刻了“神武”二字,一共只有十三口,将作为神武军的最高荣耀,非大功不可得。

周通是第一个得到神武刀的人,把诸将都给妒忌死了,尤其是康大王,眼睛里都快生出一只手来,恨不得一把将周通手里的神武刀给抢来。

周通为此对赵大将军感激涕零,当即伏地,以周礼三拜九叩,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出,只能凝聚成一句话:“通愿为大将军赴死!”

因此,在康大王口水横飞要出兵剿灭倭人的时候,周通不发一言。他只听赵大将军的,只要赵大将军一声令下,他立马率兵马将倭人斩尽杀绝,而赵大将军不下令,那也是正确的。

大将军站在世间的巅峰上,俯瞰整个大地,遇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自有他的考虑,岂是康大王这样的胡子能窥测的?

卫长身份特殊,在被赵无敌识破以后,一直很老实,尽职尽责,操练兵马,但却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心里头比什么都明白,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赵大将军,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别看他眉目俊郎,唇红齿白,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可你再想想他是凭什么上位的?

那可是十多万人的性命,且是被火活活给烧死的。

面对这样的凶神恶煞,可想而知,只要他卫长一不小心被抓住把柄,立马将生死两难。

独孤平之咳嗽一声,环视诸将,语气冷冽地喝道:“康将军,吾辈军人,无令不行,非旨不出兵,这是最基本的军法,汝在扬州折冲府从军多年,又入我神武军数载,该不会不知吧?”

接着,他沉下脸,厉声道:“如今兵部没有行文,陛下没有颁旨,汝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动诸将士,要出兵伐倭,是何居心?”

独孤平之是神武军长史,兼任军司马,作为赵大将军的辅官处理各种来往公务和执掌三军法纪,可称神武军中第二号人物,位在中郎将之上。

第735章宴罢忽闻噩耗来

对于倭人犯边,残杀沿海生民,独孤平之同样心里窝火,可理智却战胜了愤怒,让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职责,不敢随心所欲。

在强压己身的怒火时,他还要压制神武军中的盲目好战之风,也是难为他了!

独孤平之一声吼,康大王立马偃旗息鼓,随手将一大碗滚烫的茶汤给倒下肚子,然后拍怕肚子怪叫一声:“好茶!”

他慷慨激昂的请战却遭到了长史的呵斥,貌似也没有得到同僚的声援,只好改变目标,将茶汤当作倭人,一口给他全干掉。

这时候,赵无敌的亲卫首领赵不破匆匆进来,在赵大将军耳朵小声嘀咕。

“让他进来!”赵无敌道。

不多会,赵不破领着一人进来。诸将一看,那是个中年人,发髻凌乱,脸色憔悴,身上更是沾满尘土和汗渍,显然是匆忙赶路,带着满身风尘而来。

赵大将军地位尊贵,经过几年的孕养,赵家已有了几分世家大族的底蕴,而赵不破带着这样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直接来见家主,显然是有重大事情,都顾不上礼仪了!

那人施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函交给了赵大将军,然后垂手立于一旁,等待赵大将军的问询。

赵大将军在看信函之前,让赵不破给那人倒了杯茶水,桌上有现成的点心和瓜果,示意那人尽管吃喝,不必拘束。

那人显然也是饥渴难耐,向赵大将军告了声罪,随即一口将茶水倒下,然后抓起果子和点心吃得好一个狼狈。

赵大将军撕开封印,将信函摊开,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脸色越看越难看。

人们心惊胆战,不敢大声出气,就连康大王也正襟危坐,噤若寒蝉,等待着雷霆出现。

赵无敌将信函扔在桌上,寒声道:“诸位,五月初三日,倭人在海东设伏,一举全歼我登州水师,其后更是杀入登州水师大营,将经营了近百年之久的登州水师营地焚为灰烬,我登州水师上下全数殉国,无一幸免。

自五月初三日起,倭人大举犯我沿海,并与沿海不轨之徒相勾结,烧杀抢劫,无恶不作,一日之内屠灭城池三座,村落无数,我大周子民陨落者竟有数万之多。

还是五月初三日,有胶东莲花山人李集,诈称前唐秦王李世民之后,聚众数千人,打起伐武复唐的旗号,从者如云,竟一日之间啸聚了上万人,攻破了莲花县,县令等皆投贼。

这可真是内忧外患啊,诸位,何以教我?”

这消息太震撼了!

人们虽然对登州水师不待见,可也没想到这样不堪一击。大周海域唯一的水师没了,那么以后整个海东岂不是任由倭人战船游弋?

倭人有战船运送,机动性太强了,随时可以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让周军疲于奔命也跟不上倭人的节奏,这仗还怎么打?

而那个李集的出现,就太耐人寻味了!

他的这个时机把握得太好了,趁着倭人肆虐沿海的时候聚众谋反,这份心机和眼力劲,凭借一帮子无赖子是办不到的。

赵无敌不清楚,李集的事情是有人栽赃嫁祸给那些落魄的李唐皇室子弟,还是他们真的心有不甘谋划了这次行动?

在他想来,二者皆有可能。

争权夺利也好,栽赃嫁祸也罢,本是朝堂上下的争斗,无可厚非,可他们却因此连累了百万无辜生民,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对于那些李唐子弟死不死的,赵无敌真没什么反应,哪怕是死绝了,对天下也没什么影响。

太阳照样升起,四季照常轮回,不会因为某人的死,就天地毁灭了!

只要太平公主没有参与其中,他就心安了。可以那个女人一心谋划恢复李唐江山的性子,即便是参与者没有她,可此时她能不能忍住诱惑,不会火中取栗呢?

他无法给太平公主传书,警告她不可妄动。因为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上,一旦书信被人截获、亦或是信中内容被人窃取,传到女帝耳中,将对他大为不利。

另外,以他对太平公主的了解,只要她认定了的事情,世间是没有人能够劝她回头,让她改变的。

他有一种预感,女帝将下旨令他领神武军出兵,剿灭反贼和倭人。

对此,他并不抗拒,哪怕莲花山之乱真是李唐子孙所谋划,反贼李集真是李世民的子孙,他赵无敌也将毫不犹豫地予以剿灭。

争权夺利本无错,可错的是不该将生民作为筹码。生民是无辜的,却遭受屠戮,太凄惨了!

康大王又是第一个发话,要请战剿灭反贼,大嗓门将整个厅堂中都震得嗡嗡响,以至于房梁上的积尘飘飘洒洒,如同飞雪一般。

他是胡子,以前是大唐的将领,如今效命武周,身份转变得极为自然。只要谁给他俸禄,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他的主子,管特么的谁家江山?

卫长请战,上官云长请战,身为勋贵阵营的王忠义和岳中奇以及太平公主的爪牙林子文没有得到神都的传信,也纷纷请战。

以此看来,倒是让赵无敌松了一口气,至少证明了勋贵联盟和太平公主并没有参与谋划,至于以后会不会火中取栗,谁知道呢?

独孤平之没有请战,他是长史,也就是混文官的,就算是打仗也轮不到他上阵杀敌。

他目视赵大将军,问道:“大将军心中已有决断?”

赵大将军点点头,道:“不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倭人猖狂,又添反贼作乱,而我登州水师全军覆没,沿海千百年来并不曾发生战乱,因此武备松弛,兵员不足,整个东部可战之兵也就是我们神武军了。

诸位,请立即回营,整军备战,本帅相信,朝廷圣意旬日即至。届时,本帅希望,我神武军挥之能战,战之必胜!”

诸将纷纷起立,齐声大吼:“大周万胜!神武军万胜!大将军万胜!”

声震如雷鸣,险些将屋顶都给掀翻了,院子里的老树中鸟雀惊飞,仓皇逃窜,而仆人们也被吓得不轻,跌倒者数人,失禁者二人,至于失手打破碗碟者不计其数。

第736章子嗣子嗣

诸将告辞,自会神武军大营,整军备战。

不过,赵大将军开恩,今是端阳节,欢庆依旧,让将士们尽开怀畅饮,大口吃,备战令从明起执行。

此次并非是去拉练,而是奔赴沙场,与反贼和倭人血战,有些人将倒下,再也回不来了!

赵无敌来到了后院,小战儿太小,每天睡觉的时候比睁眼多,此时正在酣睡,两只小手捏成拳头,抱在自己脑后,小模样十分可。

沫儿和月娥守在旁边,眼睛都舍不得眨巴一下,那份馋劲让赵无敌不胜唏嘘。

窈娘让人在紧挨着正屋的一座亭台中摆下瓜果点心和茶水,陪着赵无敌坐下。

亭台上方有一棵老树掩映,挡住了炎炎烈,不远处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清风经过竹林吹到亭中时,格外的清凉,让人置此地,完全感受不到夏的酷难耐。

赵无敌喝了一路清茶,对星乐笑道:“今你们一家子登门,叔叔却要宴请诸将,倒是冷落了你们,让你受委屈了!这样吧,窈娘姐姐,让人今夜设宴,款待星乐一家子,要隆重些。”

窈娘自去安排,星乐嘻嘻笑着:“叔叔师父对星乐这样好,星乐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谈得上委屈不委屈的,只是,要说委屈,小战儿才委屈,两个小师娘都疯魔了。”

赵无敌听了星乐的埋怨,心中弥漫起酸楚和无奈,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对不起人啊,生生剥夺了沫儿她们做母亲的权利。

他低声道:“星乐,去喊她们俩出来,我有话说。”

沫儿和月娥依依不舍地离开小战儿,一步三回头,那模样让星乐都有些心酸。

叔叔师父什么都好,可就是无法给几位师娘子嗣,她们太可怜了!

沫儿一见郎君,小嘴就叽里呱啦没完没了,说的都是小战儿的趣事,月娥在一旁附和,两人那幅羡慕的样子,让赵无敌越发地愧疚,太对不起人了!

他面带柔和的笑容,认真倾听,并不时询问,三个人围绕着小战儿,竟说了好长时间,直到窈娘归来,也没有停止。

“哇……”

忽然传来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小战儿醒了,不知是饿了还是尿了,发出抗议声,就像是军中的集结号,沫儿和月娥立马朝屋子里冲去,和自家郎君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哎……两个丫头都疯魔了,整天就是围着小战儿转。”窈娘摇头叹道。

赵无敌道:“窈娘姐姐,都是为夫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要不,咱们从族人中过继一个孩子,也免得你们寂寞?”

窈娘立马连连摇头,道:“这样子怎么行?虽是同族,毕竟隔了上百年的血脉,妾觉得不妥。另外,郎君不过二十许,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长相厮守,妾相信老天不会那么绝,定会降下一男半女,继承老赵家的香火。”

窈娘心中有执念,她口中的老赵家指的是扬州这一脉,只有郎君和鸢儿的后人才是正统,至于常山赵氏,都隔了上百年,血脉上早就斑驳了。

她答应过阿爷和阿娘,要照顾好郎君和鸢儿,并承继老赵家的香火,这会子弄一个没相干的人过继到老赵家,算个什么事?

她美目生兮,长长的睫毛抖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抿嘴一笑,道:“郎君,其实鸢儿的戏言也有一定的道理,再过几年,她就可以成亲了,以她江都县主的尊贵份加上您这个公爵、大将军,招赘一个知书达理的上门女婿,还不是小事一件?

她的女儿体内同样流着老赵家的血脉,由他们承继香火,总比您随便过继一个强吧?”

赵无敌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鸢儿已经十二岁,出落得越发标志,据柳先生说,书读得极好,俨然有成为上官婉儿那样的才女的迹象,可对修仙法却不怎么感兴趣。

“哎……随缘吧!”赵无敌叹道。

窈娘眼珠子一转,俏皮地咕哝:“其实,郎君,你并非没有子嗣,在那神都中可是有一位扬州公主,每年您都巴巴地送几大车礼物进京,就这样还生怕她委屈了,又将神都的买卖收益给了一半。”

赵无敌苦笑:“哪有这事?那不过是一个误会,姐姐你可是见证人,不能乱说的。”

窈娘道:“姐姐我相信您是清白的,可关键人家太平公主不信呀,另外,我估摸着陛下也是这样认为的,要不怎么会封为扬州公主?”

赵无敌想了想,道:“当小的时候,陛下可能不知实,可如今扬州已有两三岁了,模样该长成,陛下慧眼如炬,岂能看不出扬州像谁?许是怕太平伤心,不忍心说破罢了!

另外,太平那样一个聪明人,每里对着孩子,就没有怀疑过?”

“郎君,人家也许就是自我欺骗,不忍梦碎吧!”窈娘分析道。

夫妻二人说着闲话,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夕阳西下,薄暮渐浓,到了餔食时分。

因为有问道这个男子,加上今是端阳节,按照安国县公立下的规矩,将赐食一席,答谢府中的几位管家、叶医士和西席柳先生,晚宴设在前院的轩厅中,并非午间宴请诸将所在,而是另一处邻水而建的屋子。

轩厅宽敞,四面开窗,邻水一面,窗外是半亩方塘,水流是从瘦西湖引来,灌入方塘中,又从另一侧流出,绕府一圈回归到瘦西湖中。

薄暮下,晚风拂动,莲叶摇曳,更有赤红的鲤鱼跃起,带起水花一片。

轩厅中设有两席,略靠里侧居中摆放一张紫檀木的方桌,四面各摆放两把高背靠椅,同样是紫檀木打造,赵无敌和窈娘做在上首正席,左边是沫儿和月娥,右手则是江都县主鸢儿,而星乐和问道夫妇是晚辈,只能在下手、也就是赵无敌和对面落座。

外侧,靠着轩厅出口方向另设一席,落座者有府中的三位管家、叶医士和西席柳先生、亲卫首领赵不破,另外,在府中下人中经过三位管家公议,选了三位代表,俱都是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忠仆,得以与公爷共处一室,同庆端阳节,以示褒奖。

第737章长驻大营中

这可是无上的尊荣,谁家仆人不是做牛做马,吃着猪食、像牛一样干活,病了合该,死了拿草席一卷扔到城外乱葬岗。看遍人世间,哪有仆人能与主子同食的,太难得了!

被选出来参加夜宴的仆人固然激动,那些没有被选上的更是心潮澎湃,暗下决心,以后要更加勤勤恳恳,好在下一次被选上。

大管家赵老实是个实诚人,并没有落座,而是吆喝着仆人给主子上菜,直到菜上得差不多了,方才在赵无敌催促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沫儿看着满桌的珍馐,急道:“这么些美味,可惜小战儿不能吃,真盼着他快快长大,对了,咱们都在这里,小战儿怎么办?”

“小师娘,小战儿自有乳娘照看,他还小,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可没有那么多讲究。”星乐笑道。

“呵呵,也对呀。花三娘说,小娃子原本都是天上的星宿,赶了好长的路,投胎在人世间,他们太累了,所以整日里都在睡觉。”沫儿喃喃道。

窈娘将话题转移,指着满桌的珍馐,道:“行了,咱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比啥都好。姑爷和星乐是客,来,咱们同举杯。”

白如玉液的三勒浆,红似血的葡萄酿,分别盛在白玉杯和琉璃盏中,煞是好看。

问道白衣胜雪,有出尘之姿,飘然若仙,容貌比女子还要美,若是配上兰花指,身段再扭捏一点……呵呵,估计星乐会将他给咬死。

他专心修道,不问世事沉浮,气质越发得飘逸了,一举一动都暗合着道的韵味,修为更是精进了许多,时常笑话赵无敌贪图人间富贵,堪称修仙者中的败类。

可就是这个修仙者中的败类,举手间将他给痛扁了一顿,打得他无法无力还手,惹得星乐笑了好多日子。

问道被揍以后,曾仰望苍穹,质问苍天,为何他一心向道,不问世事,可修为却比不上一个贪恋世间繁华的伪修仙者?

可上苍很忙,诸天万界,总会出现些异数,需要他老人家去监视和约束,哪里有空管你这么点屁事?

问道虽美得不像话,可酒量却很好,举着白玉杯谦逊地道:“岂敢岂敢,某为夫人和县公贺!”

众人举杯,就连被一道屏风隔断的管家等人也纷纷附和,为安国县公和安国夫人贺!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不少,其间赵无敌携窈娘到了管家这一席,敬了杯酒,感谢他们对府上的付出。

然后,回到里面桌上,问道正要举杯和“赵师”对饮,赵无敌摆手道:“先别急着饮酒,某有些事情要宣布。”

众人见他一反常态,神情肃穆,不似玩笑,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倾听他的吩咐。

赵无敌将倭人袭扰沿海、登州水师覆灭和李集聚众谋反的事情简略地介绍,然后,又将他的推测和盘托出。

“郎君要出兵打仗?”沫儿问道。

赵无敌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都要等兵部的命令和陛下的圣旨定夺。明日起,我要常驻在大营中,整军备战,不能回家了。

我想让你们明儿一起和星乐回月落湖,那里我经营多年,布下了诸多后手,以防不测。

另外,问道,请你多费心,某家人的安危就托付你了!”

托付以家人,这是最大的信任。问道起身正色道:“赵师放心,问道定会护得夫人等周全。”

一大家子明日要回月落湖,公爷也要常驻军中,且接下来很可能要领兵出战,窈娘得为郎君准备衣物等,领着众女下去。

而管家们就更加忙碌了,一场夜宴就这样散了。

翌日,赵无敌在亲卫的簇拥下当先出城,而窈娘等人大队车马也浩浩荡荡,随后离开扬州,自回月落湖畔的公爵府。

赵大将军回营后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召集诸将,检验三军的备战情况,而是吩咐录事参军赵政,要他立即带人进城尽可能多的采买各种物资,包括粮草和药材,不要怜惜钱财。

至于扬州城能不能满足大军的消耗,有赵六筹措,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神武军厉兵秣马,积草屯粮,全力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对于倭人和反贼,不断有消息传来,倭人和反贼相勾结,大杀四方,整个东部沿海进深百里之地皆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一个又一个村子被屠杀一空,大片的地方称为荒无人烟的白地,就连野狗都被屠戮干净。

时值夏日,烈日炎炎,被杀的生民无人掩埋,引起了瘟疫。沿海数州之地引发大恐慌,瘟疫比倭人和反贼还要可怕,要是传播开来,其后果不敢想象。

神武军非旨不能出兵,郑刺史可是扬州的主官,那被倭人袭扰和瘟疫盛行的也有扬州的地方,可把他给急坏了!

他带着属官、衙役,并征集了不好医士,欲携带大量药材去沿海防治疫情,可衙役回报,说城中药材奇缺,听说都被神武军给抢先买走了。

郑刺史亲自来神武军大营求见赵大将军,见面以后,郑刺史竟扑通一声给赵大将军跪下了,求大将军发慈悲心,将药材让给他,好如救治灾民,至于钱财好说,随便赵大将军开价,绝对不能让将士们白忙乎。

赵大将军拍案而起,一巴掌就将实木书案给拍成齑粉,将郑刺史痛骂了一番。

也不怪赵大将军动怒,郑刺史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显然,将神武军囤积药材一事当作是商人的劣根性,提前得知了沿海疫情,从而将扬州的药材一扫而空,然后等着坐地起价。

等赵大将军发完了火,长史独孤平之方才向郑刺史解释,大将军推测到要出兵剿灭倭人和反贼,方才下令囤积物资。

赵大将军虽然不爽,可看在郑刺史不畏瘟疫,亲自去疫地赈灾,也就原谅了他,命令赵政将军中囤积的药材中与防治疫情有关的划了一半给郑刺史,已解他的燃眉之急。

可人情归人情,钱财归钱财,这些药材是赵政花了钱财买的,并非他赵无敌各人所有,因此药材可以给,但郑刺史得付钱财,且在收购价钱上上涨了三成。

第738章钱财与功德

郑刺史感激涕零,对赵大将军千恩万谢,毫不犹豫地就在赵政草拟的买卖文书上画了押,并盖上随身携带的大印。

他兴高采烈地带着大量的药材走了,搞定了药材,他将就此离开扬州,前去瘟疫严重的地方坐镇。

赵政拿着郑刺史签字画押的文书,嘴都笑歪了,对赵大将军赚钱的本领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吹捧道:“大将军,这一进一出间,咱们赚了个钵满盆满,要是再倒腾几次,朝廷给不给补给物资都无所谓了。”

赵无敌笑道:“呵呵,谁会嫌钱财多?至于朝廷的补给,本就是咱们该得的,为什么不要?而且,借着抗击倭人和剿灭反贼的理由,多要一些,可不能便宜了户部那些王八蛋。

对了,咱们让出了一半药材,自家可就不够了,你赶紧和赵六联系,将缺口给补上,可不敢耽误了!瘟疫无情,可不会认人,将士们都是宝贝,可不能被瘟疫给害了!”

“大将军,您就放心吧,六爷早就去周边调集药材了,全都是清热解毒专管瘟疫的药材,不会误事的。”赵政信心满满地说道。

“那就好,命令军中的医士开始熬制汤药,每个人都要引用,防患于未然嘛。”赵无敌吩咐道。

就在他们为赚了扬州刺史的“黑心钱”而沾沾自喜时,有军士来禀报,说大营外面来了一辆轻车,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娘子凶巴巴地吩咐,要大帅您亲自出营迎接。

古灵精怪的小娘子,还凶巴巴的?一辆轻车……这不像是星乐,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

赵大将军连忙一路飞奔,一口气跑到大营外,只见清风恢复了女儿装,正坐在车辕上,两腿在那晃啊晃。

她看见了赵无敌,小眉头舒展开来,眨巴眼睛,道:“你跑得还挺快的,脑子也还行,超出了本姑娘的想象。”

赵大将军可没空理她,紧走几步来到轻车前,对着车帘躬身一揖道:“拜见老神仙!”

清风将车帘挑起,露出孙老神仙那副悲苦的面容,凄然道:“无敌,想必沿海州县发生瘟疫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

赵无敌正色道:“回老神仙,无敌已知晓了,刚刚还将军中的药材让了一半给郑刺史。哎……不瞒老神仙,无敌虽有心救万民于水火,但却因为没有圣旨而无法出兵,与之奈何!”

孙老神仙道:“你有这份心就好,至于治理疫情,还是交给老夫吧。将你的药材给老夫一些,让人送到城东十里地的桃花渡口,自有人接收。

至于药材钱,老夫是个穷鬼,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向你这个大将军打秋风了。作为酬谢,老夫这里有几副丹方,全都是防治瘟疫的方子,你可交给军中医士,照着方子熬制汤药,让将士们每日饮下,可保无虞。

另外,疫情传播很快,最忌讳人员往来,你虽不好出兵讨贼,但派一支军队守在安县之东,将疫区隔断,划出一条隔离带,不要允许人进出。

孩子,你是在朔方屠戮十万人,可实际上你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但疫情比火急,大意不得。

你必须要有一颗铁石心肠,对那些来自疫区的人绝不能心软,如不听劝阻者,杀之可也。一旦传播开来,将席卷这个江南和山东,那可是一场空前的大浩劫,切记切记!”

“无敌受教了!定将您老人家的教诲和吩咐铭刻于心,不敢忘怀。”赵无敌拜谢。

他立即令周豪领人将剩下的药材拿出一半,送往孙老神仙指点的地点。

孙老神仙挥挥手,清风放下车帘,三山将马鞭一甩,“啪”地一声,轻车扭转方向,缓缓离去。

大量的药材卖给郑刺史一半,剩下的又分了一半孝敬了孙老神仙,一进一出之间,药材只剩下四分之一,而钱财也没有赚到一文,将赵政给心疼得牙疼。

可那位老人家是一位大神,可以说是整个大周最牛的牛人,到了神都就连女帝都要朝他老人家跪拜,聆听他的教诲。

这样的牛人,借给赵政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口要钱。

“行了,别哭丧着脸,看着烦人。”赵大将军看着赵政那苦瓜似的脸,十分不爽,忍不住呵斥:“你啊,不就是钱财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干什么?

你想想,孙老神仙拿咱们的药材去疫情地,活人无数,因为药材是咱们提供的,也算是咱们救了他们,可谓是功德无量,比起你去庙里烧香要管用得多,是不是?”

赵政听了赵大将军的开导,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对于最后一句他却不肯承认,辩解道:“某去的是道观,不是庙。”

“都是那么回事,有区别吗?行了,收起你那张苦瓜脸,立马去找赵六,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哪怕是去抢,也要保证我大军所有物资、包括各种药材的供应,另外,给我搜罗一些医者,多多益善。”赵大将军吩咐道。

赵政领命,可又疑惑地问了一句:“大将军,咱们军中医士足够用了,您找那些医者干什么?”

赵无敌乜了他一眼,道:“本帅要在安县之东设隔离区,并请医者救治病人,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大将军,你这可是善举,将感动天地,获万民之称诵。”赵政躬身一揖,然后离去。

赵大将军将孙老神仙给的方子抄了一份,让亲卫飞马回月落湖给叶一手送去,同时吩咐,封闭月落湖周边区域,严禁外人靠近。

然后,他将方子交给独孤平之,让军中医士照方抓药,熬练汤药,给军士们饮用。

接下来,他令人击鼓聚将,召集所有郎将以上的将领前来。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激荡在大营里,如天雷般碾压在人们心头。

人们纷纷侧目,遥望着白虎节堂的方向。

“这是聚将鼓,连响三通,待三通鼓绝,未到点卯者,按律当斩!”

“这倒不至于发生,咱大营就这么点大地方,就是爬也来得及点卯了!”

“只是,大帅为啥子聚将呢?”

“嘶……要打仗了!绝对是要打仗了!你们想想,咱们这阵子在干什么?整军备战,录事参军整天往大营里倒腾各种物资,不就是大战之前的迹象吗?”

第739章击鼓聚将

二通鼓尚未停息,除了奉命押送药材出外的周豪以外,所有郎将以上的将领全都聚集在白虎节堂中,按照职位高低分列两旁。

不过,今日是击鼓聚将,并非议事,所有将领都站着。整个白虎节堂中,坐着的只有三人,赵大将军高坐在铺着整张虎皮的宽大椅子上面,下手靠左摆着一张几案,长史独孤平之席地而坐,对面同样摆着一张几案,行军书记正铺开黄竹纸,手拈饱蘸浓墨的狼毫,准备记下大帅的将令。

按照大周军制,调动大军需要兵部堪合,皇帝赐下的龟符,再由军司马验过堪合真假,并将皇帝赐下的一半龟符与他手中的一半合在一起,查验无误后,主将方可点兵。

除此以外,无令出兵,按照将领等级的不同,能直接调动不同人数的军士。可那人数太少了,譬如赵无敌这位扬州都督,也就是大将军级别的,也只能直接调动不超过百人,够干什么事情?

他的亲卫都有五百人,多调一百军士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赵无敌并没有动用过这个权利。

独孤平之就很纳闷,他是长史兼着军司马,神武军那一半龟符此刻就揣在他怀中。可在他印象中,并没有听说神都来人,也就是说没有兵部堪合和另一半龟符,大将军点个什么将?

他是长史,是赵大将军的第一属官,另外,他还兼着军司马。军司马的权利非常大,差不多和大将军分庭抗礼,并执掌一半龟符,可以说没有军司马点头,大将军就是一个无法调兵的虚职。

可独孤平之自知同人不同命,他这个军司马可没有那么牛气哄哄,因为在神都时就从遭受女帝敲打和警告,要他摆好自身位置,事事以赵大将军为主,做好第一属官的本分。

独孤平之世家子出身,心思聪慧,立马就明白了女帝的意思。那就是别看他一身兼任两职,实际上只有长史才是真的,至于军司马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当不得真的。

神武军也是大周的军队,不能没有军司马,因此才让他兼任,仅此而已。至于他真正的位置还是长史,主要职责就是辅佐赵大将军,给他干些繁琐的事务,包括赵大将军惹祸了,由他来擦腚。

正因为这样,明明是没有接到兵部堪合和另一半龟符,赵大将军却击鼓聚将,明显地不符合军制,可独孤平之依然选择了沉默,并不据理力争。

赵无敌就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出兵安县之东,设立隔离带,可是孙老神仙吩咐的,且造福于天下生民,功德无量,没有兵部堪合算什么?本帅还有将令,正好借此机会考验人心,看神武军中谁是自己人,谁又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他冷冷看着诸将,那威严的模样就如同一位神灵般高居苍穹上,俯瞰人世间,实质化的气势厚重如山,凌厉似神兵利器,将人们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提高了声调,开口道:“近日,东方沿海疫情四起,已波及到我扬州地界,郑刺史亲赴疫区赠医施药,救治生民。可疫情比火急,一旦蔓延开来,将是一场空前的大浩劫,届时天下危矣,大周危矣!

孙老神仙建议在安县以东设立隔离带,禁止任何人进出和走动。本帅深以为然,有意先禀报朝堂定夺,可时不我待,来不及了,只能从权。

现在,本帅命令,第一军康大王部、第六军卫长部,立即整军,领取物资,明日虽本帅前去安县之东。

在本帅不在大营的时候,军中之事由独孤长史和王忠义、岳中奇共同商议。”

“末将遵命!”

“得令!”

“是!”

被点名的将领包括独孤平之纷纷出列,大声领命,然后,诸将做星散,各自去准备。

独孤平之暗暗松了口气,大将军还没有散失理智。虽然同样是无旨调兵,可性质却大为不同。

无旨出兵越境杀敌,那就是赤果果地藐视兵部和皇权,将神武军视为自家的私兵,触犯了帝王的禁忌。

可如今只不过还在安县之东,且是对疫区实行隔离,性质上就要轻得多。

安县是赵大将军的采邑之地,此番出兵可以说成是保护自家食邑,另外,还有孙老神仙这尊大神在前面挡着,哪怕是女帝事后追究起来,也不得不考虑孙老神仙的分量。

而赵大将军此番点将,对于人选也不是随口说说的,而是经过周全考虑,方才最后敲定。

他将康大王和卫长两部人马带上,将事情发生的经过摆在卫长面前,不想遮遮掩掩,以此为试探,看卫长将做出何种选择?

而卫长若是有异心,他有康大王这个胡子所部作为制衡,另外,卫长部下的旅帅、队正可大多是他安插的人手,将士族牢牢控制在手里,还真不怕卫长翻脸。

而王忠义和岳中奇是勋贵联盟的人,留守大营的人马中,他们俩占据了一半,并且岳中奇手里还是神武军唯一的全骑兵建制,由他们二人联手,赵大将军可放心矣。

之所以让他们二人和长史独孤平之共同组成“三人组”,共同商议军中诸事,一方面是牵制独孤平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考验独孤平之。

对于独孤平之和上官云长这样的世家子,赵无敌是不可能完全相信的。世家,可为援,但却不可托付生死。因为在世家眼里,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转眼就能将你给卖了!

别的不说,看当初问道和星乐的亲事就明白了,赵青莲为了修仙法,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允许了就星乐许给问道。

从那时起,世家让赵无敌寒心了,即便是对常山赵氏,他也不再和盘托出。在海外大业中,他更看重的是那些部曲,而非家族子弟,可不想辛辛苦苦的谋划,最后尽数落入家族手中,甚至为了利益交换与各大圣地共享,呵呵,这种白忙乎一场、却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赵无敌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对于周通,他并不在乎,此人已被他折服,另外,以他的性子,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谋算,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谋算,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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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兵发沙河镇

天道五年,夏,五月十六,安县东,沙河镇。

这里是安县与海陵县交界的地方,离安县县城八十里,离海陵县县城七十三里,而距离大海也只有一百里路。

一条大河流经安县,在快到两县交界的地方朝南转了个弯,接着又朝东奔腾而去,直至入海。

就在这个转弯处,地势开阔而平坦,四野阡陌纵横,大小河塘星罗棋布,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入眼之处,皆是良田,好一派江南水乡的风情,堪可入画里。

为了两岸便于通行,前隋的扬州刺史在河道转弯处假设了一座桥梁,乃是采用块石垒砌而成,从大到小设有九孔,桥面宽一丈,铺有整齐的方砖,两侧立有栏杆,因岁月久远,风雨侵袭,方砖残破不全,栏杆也有些缺损了。

此地因为有石桥的存在,成为海陵县到扬州城的主要通道,而桥对面却是大片的沼泽地,只有一条人为修建的黄土路穿行而过,并不适合人们居住,因此,生民们便逐渐聚集在桥东,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镇子。

沙河镇,有两百来户人家,上千居民,大多还是以从事农耕谋生,少数人家在镇子上开个铺面,作为小买卖为生。

神武军的到来打破了沙河镇的宁静,六千大军的到来,让沙河镇立即拥挤不堪,可为了控制疫情,赵大将军也别无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扰民。

他强行将靠近沙河桥的十来户人家给征用,补偿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在其他人家租屋子暂住。

这并非是他赵大将军贪图享受,而是要以沙河镇为界线,清理出一块隔离带,由大军控制,闲杂人等越界者,杀无赦!

大军在沙河镇四面的旱地里将庄稼清扫一空,然后平整场地,挖掘排水沟,安营扎寨。

至于那征用的十多户屋子除了赵大将军的帅帐以外,余者全部作为库房,堆积着如山的物资。

当然了,破坏了人家的良田,毁坏了庄稼,赵大将军也是付了钱财的,给的比一年的产出还要多一倍。

有了钱财补偿,年轻农人心满意足,甚至还主动帮着清理庄稼,都是些好庄稼,有些都挂果了,拿回家可以喂喂牲口。

只有那些白发白须上了岁数的老农,黑着脸,吐着吐沫星子,大喊着“造孽啊造孽,都是些好庄稼呀,可惜了!”

有军士看不过去,将赵大将军的身份透露给老农。老农立马换了一副笑脸,不再喊造孽了,还紧着问够不够?要是不够,咱家还有好几十亩地,都是些好庄稼,公爷尽管去砍着玩。

沙河镇是安县的治下,而这个安县都是人家安国县公两口子的食邑,也就是说安县所有土地上的产出,都有赵大将军一份。

既然主家喜欢砍庄稼玩,那就砍个尽兴就是,反正咱们主家有钱,给的补偿够咱们两年的产出,太大方了!

神武军将沙河桥牢牢控制,在桥头上修建了哨卡,摆放着好几架八牛弩,那寒气森森的巨大铁箭跟长枪似的,仿佛要把苍穹刺穿。

桥头一共驻扎一团人马,共两百军士,除了八牛弩以外,还有两个队的弩兵,人人都配着强弩,另外两队则手持长枪,一个个打起精神,凝视着河对岸。

赵无敌将康大王和卫长两军做了安排,康大王所部看守桥头,并包围沙河镇,且以沙河桥为中心,沿河辐射十里。

卫长所部分成两部,接着康大王的防区继续朝南北辐射,将整个安县的东边全都封住,绝不允许有一人从疫区偷渡。

按照康大王的话就是,坚决执行和完成赵大将军的将令,绝不放一只苍蝇过河。

卫长在临行前,来到桥头一看,不由得脸上肌肉抽搐。他心中咕哝:“尼玛,这阵势是对付染病的灾民吗?打倭人都足够了!”

沙河镇被团团围住,随行医士对镇中居民一一排查,幸好赵大将军动作够快,镇子里并没有发生染了瘟疫的迹象。

听居民说,不知为何,有好些日子没有海陵人经过沙河镇了。他们还在奇怪,这会儿听说沿海发生了瘟疫,可把他们给吓坏了,立马改变了对大军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

人家这可是来保护他们的,这是恩情,得报答。升斗小民就是这样朴实,受人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涉及到全家性命的大恩?

他们都是乡野小民,也没啥好东西孝敬,只好将自家的新鲜果蔬和鸡鸭鹅送上,甚至有人将猪给宰了,收拾妥当,用牛车给拉去。

面对居民的热情和善意,赵大将军感慨万千,推脱不过只好“愧领”了,不过,赵大将军发话,全部折算成钱财,绝不能让居民吃亏。

好人啊,一个公爷,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却礼贤下士,亲手给老汉倒茶,太感动人了!老汉活了一大把岁数,听过的、见过的贵人无数,何曾有公爷这样的好人?

至于那些小娘子来军中找借口替军士们洗衣缝补,实则与某人眉来眼去一事,赵大将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嘛,难得糊涂,还是不要太精明了。你大将军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人家小卒就不能娶个媳妇?

不过,赵大将军还是声色俱厉地给了警告,眉来眼去可以,看对了眼也行,但却不能及乱,要守住一个礼字,日后可人家人来提亲。可谁要是坏了人家的名节,嘿嘿,老子就让你们看看,为什么突厥人称呼老子为“赵屠夫”!

赵大将军在沙河镇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并没有看到对面有病鬼出现,每日里在镇子里闲逛,东家的瓜新鲜,拿一个尝尝,西家的点心看着不错,捡一块扔嘴里……

人们对赵大将军的行为并不反感,反而热情地推荐自家摊子上的物件,因为赵大将军品行好,从来不白吃,亲卫首领赵不破手里拎一只钱袋子,看公爷动了谁家东西,就随意从袋子里摸出几枚铜钱扔在摊子上。

至于是不是多了,他也不在乎,咱们公爷有的是钱财,谁有工夫去计算几个铜钱?

上回,大娘子让我带几个人去地下库房里帮忙搬东西,好家伙,银子堆满了好几个库房,金子都有好多箱子,那珊瑚都有一人高,太有钱了!

第741章计划不如变化

河对面没有瘟鬼偷渡,可防范却不能松懈,不仅对外,对内也一样。

随行医士每日都按时熬煮汤药,从赵大将军开始,每个人都得喝,包括镇子里的居民,就连赵大将军的坐骑红娘子也跑不掉。

对此,赵大将军美其名曰,防患于未然。

他兴冲冲而来,就是听了孙老神仙的话,前来建立隔离带,保住安县的平安,不让瘟疫扩散和传播。

至于沿海瘟疫地区,则不是他赵大将军该操心的事情。自有郑刺史等地方官治理,还有孙老神仙这样的悲天悯人的医者施救。

眼前的沙河加上河对面的大片沼泽地就是天然的隔离带,都不用他费心建立,而只要守住沙河桥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从卫长传来的消息,同样没有发现瘟鬼出现,太奇怪了!

他很不甘心,要知道此行赵大将军可是有私心的,带着大量药材前来,并让赵六从各地给他搜罗医者,是想效法孙老神仙,打算在隔离带以东建一处难民营,赠医施药,行善积德。

可如今对面一个鬼影都不见,还他的计划落空了,空有海量的药材和绝世的良方,外加即将到来的医者,却无病人可让他行善,真特么地憋屈!

他已经从沙河镇居民口中得知,郑刺史一行人,能有好几百号,随行的牛车就有好几十架,多日前浩浩荡荡跨过沙河桥,杀向海陵县,再也没有回来。

他站在桥头,落日余晖泼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每一根发丝都晶莹,眸子中透着无尽的失望,遥望着远方。

康大王如铁塔般伫立在旁边,淡金色的肌肤,绿色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凶神恶煞,人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对面不见人来,感情是有康将军在此,将瘟鬼都给吓跑了!

“大帅,红日都落山了,想来今天是平安度过,您还是回去吧,有末将在此,大帅尽管放心,若有一只苍蝇过界,康大王提头来见。”康大王咧着大嘴发誓。

“哎……”赵无敌幽幽一叹,道:“康大王,本帅在想郑刺史,他一个文弱书生明知前方瘟疫横行,遍地都是尸骨,可他却毅然前去,置身瘟疫中,与他相比,本帅愧矣!”

他的眸光闪烁,隐隐有水雾弥漫,发出凄然的清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郑刺史,郑兄,你还活着吗?与你们相比,某家就是个懦夫,空有大军数万,物资无数,却不能解生民之危机,真是愧对陛下、愧对黎庶。”

他转身,对康大王道:“康大王,一连多日,不见有人前来,而郑刺史等人自从去了海陵县,同样是杳无音信,本帅有不好的预感,哪里定然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情,急需我们的救援。可前途吉凶难料,本帅也不敢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

本帅打算明日一早,由你接手沙河镇的防务,并节制卫长一军,而本帅一人前去海陵县,一探究竟。”

“大帅,万万不可!”康大王见赵大将军要以身犯险,情急之下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两手前伸,恨不得将大帅两腿抱住,可终究是屈服于大帅往日的霸道,不敢去做。

他眼望大帅,眸子里绿光炽盛,隐隐有血丝闪现,右手捏紧成拳头,猛地砸在左边胸膛上,轰然一声,不似做假。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概因刚刚那下子用力过猛,就连他这样皮糙肉厚的也受不了,真是装十三装过头了!

康大王的反应有点过火,让赵大将军成骑虎难下之势,心里将康大王给叉叉了一万次。

康大王啊康大王,你为啥总是一根筋呢?

本帅也就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随口说说而已,就像那些文人墨客对景抒怀,长歌一曲,亦或是江湖大豪酒后兴致高,拔剑起舞,装个十三,都是醉话和装样,当不得真的。

这种时候,你大可以唱和一番,打蛇随棍上,配合着本帅大家一起装一把,反正已是日落西山,一切的英雄壮举不都要等明天吗?

所谓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人,新的事,都与昨日迥然不同,要不人们怎么都爱说“昔日黄花”?

可你个一个筋的狗东西,这样直截了当地跪在地上,大声嘶喊“不可!万万不可”,你特么是在叫魂呢?眼下还有数百将士看着,众目睽睽之下,本帅岂能改口?

可正如你所说,前途凶险,九死一生,本帅若是去了,一人生死是小,可我们家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最为关键的是,本帅还没有子嗣呢?

他目露凶光,乜视康大王,声色俱厉地呵斥和质问:“康大王,佛说众生平等,陛下也视万民如子嗣,如今众生有难,本帅岂能置身事外?汝不必劝我,本帅心意已决!”

赵大将军义正言辞,大义凛然,拿出佛陀和女帝的金句作为佐证,坚决要做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苦行僧,立意明日要进入人间地狱中。

康大王的眼睛中神色复杂,随着赵无敌装得越深,眼眸中的绿光越浓,到后来已是绿得睁不开眼了,比满山苍翠还要炽盛。

他本来是单膝跪地,近似于军中礼节,可如今他的腿脚发软,整个人渐渐下滑,变成两条腿跪地,并朝赵大将军膜拜下去,开口道:“大帅,您是神武军的军魂,大周军伍上的战旗,可不能以身犯险,万一……那可是不敢想象。

末将本是胡人,生性粗鲁,不习教化,同僚皆远之,得张公翰不弃,视康某如弟子,耳提面命,多有裨益。

可天不假英年,张公竟英年早逝,又逢朝廷裁撤扬州折冲府旨意,说实话,末将当时绝望了!

一大家子好几十口,乌鸦尚幼年,却甫逢劫难,那个时候,末将可真是绝望了,幸得大帅不弃,收康大王于帐下,又委以重任,此诚大恩大德也!

大帅既执意要去海陵县,一探究竟,那么康大王愿替大帅全去,生死无悔。万一遭逢不幸,有大帅这样重情重义的让守着,子孙衣食无忧矣!”

第742章一口食,大不易

康大王声色并茂,言辞诚恳,絮絮叨叨,啰里啰嗦,将他的过往和际遇一一道出,其间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他一生中遇到两个贵人,张翰和赵无敌。

张翰慧眼识珠,将他从无数不招人待见的胡子中提溜出来,让他进入府军中,成了果毅都尉。

其后,在扬州折冲府被女帝取缔,所有人星散,没有着落之际,是赵大将军慧眼识英雄,对他格外重视,将他带入神武军中,并且做了一名中郎将。

知遇之恩不可忘,在他康大王的生命里,一共就出现两个贵人,张翰已死,想报答都不行,让他常常对月独酌,悔之晚矣!

张翰死了,可赵无敌依然在,康大王发誓要将全部的感激都报答在赵大将军身上。可赵大将军何许人也?武艺绝伦,魅力无穷,年少万兜鍪,坐断东方无敌手,不论从那方面讲,都够他尊敬与膜拜了!

赵大将军慷慨赴险,可把康大王给急坏了。他立马就阻拦赵大将军发疯,并抢过风头,愿代替赵大将军前去海陵县,并不惜为大周效死。

人,都有盲从心理,某个烂人成功了,便有无数汉子走出家门,啸聚在烂人周围,被人利用!

康大王义正言辞的话语,点燃了众军的情绪。

人们不再纠结于各种考察,看何种农作物与大道争锋?

天生万物,都有他可用之处,也就是康大王这样的蠢笨胡子,不对人察言观色,只管感情用事,让赵大将军恨不得找个理由,将他给栽进是非圈里。

本是装十三,见好就收,结果却因为康大王太过于投入,没有好好的配合,反而坏事。

赵大将军没好气地挥手,怒道:“此事明日再议,康大王,今夜好生看守,并时刻注意对面动静,若有疏漏,军法伺候!”

这就有些不讲理了,明明是他自己装十三,因为太过于投入,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竟将康大王这个脑袋里缺根弦的胡子都给感动得哭了。

康大王一激动,就忘记了大帅是什么品性?本想着士为知己者死,打的是帮腔作势,可谁知道却因为某种原因,马屁拍在马腿上,白误了卿卿性命!

赵大将军冷哼一声,丢下了康大王,在亲卫的簇拥下回到了临时帅帐里。

因为在桥头装十三耽误了时间,以至于军中厨子给大帅准备的餔食都冷了,索性天气热,吃些冷吃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化悲痛为力量,将面前尚算丰盛的餔食一扫而空,就连饭后的新鲜瓜果都没有放过,然后,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眼睛四处踅摸,妄想再找点甜点。

可当赵不破问是否要再添些饭食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方知此时并不在扬州家中,而是行军在外,能有酒有肉已经是了不起的好饭食了!

直到此时,赵大将军方才想起了一事,平日里康大王差不多都是和他一起进食,也就是说他今晚吃下的餔食本就是两人份,是他和康大王共同拥有的。

可康大王刚刚表现不好,打断了他在夕阳余晖下独自品茶的雅趣,没有能装得一手好十三。

他将康大王一顿训斥,理由简单,言辞粗暴,最后,都懒得编织谎言欺骗,直接将康大王扔在晚风中思过,一个人跑回帅帐大吃大喝。

赵大将军此时方才想起,他吃下的本是和康大王共有的餔食,却因为康大王在桥头留守,无法前来享用,而被愤愤不平失去理智的他一个人给独吞了!

赵无敌本该让人将饭食呈送到桥头,好让康大王酒足饭饱,大快朵颐一顿。

面对着空荡荡的器皿,赵大将军不由得一声长叹,默然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古人诚不我欺也!”

他凝视着器皿,只剩下一些残汤,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粒米粒,用一根手指粘起送入口中,仔细咀嚼了三五下,开口吟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咱们有一口饭食,全都得感谢上苍和后土,还有农人的辛苦耕种,方才让咱们不至于饿死。

所以,作为要懂得感恩,要惜福,不可贪图口腹之欲,沿海饿殍遍野,血与骨铺满了大地,而我们却安坐在屋子里,能有一口饭食,已经是难得了,可不能再挑挑捡捡。

那个,赵不破,去伙房里看看,有什么残汤剩饭……糜子馍也行,拿两个让人给康将军送去,他今夜要值守桥头,太辛苦了,可不能让他饿坏了!”

赵不破答应一声,自去伙房安排。原本些许小事随便打发个亲卫去给伙房吩咐一下就好,可他却从大将军的话里话外听出了弦外之音。

康将军今儿将大将军给得罪惨了,大将军自打回来就不对劲,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接下来又引经据典,牢骚满腹,就连诗都吟了一首,太难得了!

在他的印象里,赵大将军生的是眉清目秀,丰姿若仙,可平日里却好以武人自居,不喜欢舞文弄墨。

而今天竟然因为康大王而吟了一首诗,如此反常的境况下,嘿嘿,康将军,您就多担待点,不受些罪是难以过关的。

他是赵无敌的族人,又一直担任亲卫首领,可以说是赵无敌最亲近的人之一,要是他愿意,足以出任神武军一名郎将,亦或是在星辰大海计划里镇守一方海域。

历经了几年风风雨雨的洗礼,赵不破已将自己当成了扬州赵家的人,至于常山赵氏子弟的身份,则排在扬州赵家之后。

赵无敌视他为亲信,将一家子的安危交到他手中,并传授他赵氏早就失传的绝学,就连赵大将军开创的无上太极法都没有留手,这份恩情何其厚重,他赵不破不拿三生三世来报答,还是个人吗?

因为天气炎热,伙房中不敢多做饭食,全都是按照人数来定量准备的。但这是给赵大将军准备的小伙房,考虑到大将军干事喜欢天马行空,没什么规律,也就是不靠谱,万一夜间睡不着要对月小酌呢?

因此,伙房里还是有富余的,并不缺少康大王一口饭食,可赵不破将赵大将军的意思领悟得很透彻,并严格执行,不打半点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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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怎一个饿字了得

赵不破将“糜子馍”三个字牢牢记在心中,就连数字都不敢忘记,将厨子给扒拉到一边,对精致的小菜视而不见,翻箱倒柜地搜罗,将厨子给吓坏了!

世上就没有不偷嘴的厨子,而且,人家厨子做饭食,为了追求完美境界,总要先试试口味,看看是咸是淡。

这样说来,也不能说厨子们偷嘴。

另外,厨子们为了打发长夜漫漫,少不得私下藏一点精致可口的美食,好在临睡前小酌一杯,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夜食不胖”的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厨子们如丧考妣,一个个全都苦着脸,被肥肉给挤得都找不到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可赵侍卫长却油盐不进,根本就不理睬他们。

赵不破在伙房的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两块糜子馍,硬邦邦的,也不知是哪天做的,其中一块糜子馍少了小半。

他也不嫌弃,一手抄起,就这样捏着出了伙房,接着路边的火把余光来到了桥头。

“啊哟,赵兄弟,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大帅有什么吩咐?”康大王笑嘻嘻地问候。

“不敢,您可是神武军中郎将,某家不过一家奴,可不敢喝您称兄道弟。”赵不破往后退了一步,离康大王远点,免得被这个“瘟神”给传染,然后,将手中的糜子馍朝康大王怀里一扔,道:“康将军,您还没有用餔食吧?喏,大帅让某给您送来的。您慢慢吃,某家去了!”

康大王将糜子馍接住,借着火光一瞅,立马就乐不起来。这赵不破真特么缺德带冒烟,即便是某家言语不当,让小肚鸡肠的大将军生气了,也不至于拿这样的食物惩罚某吧?

康大王本就是一个西域胡子,对粗食并不抗拒,糜子馍挺不错的,嚼起来够劲道,特能顶饿,可这糜子馍年份够久了,都能当老古董收藏,要是砸在人脑袋上,都能见血。

另外,其中一个被咬去了一半,也不知是厨子吃多了油大,拿糜子馍刮肚里的油水,还是被老鼠之流的小兽给光顾了。

“赵侍卫长,替康大王多谢大帅了!”康大王苦着脸,冲赵不破的背影嚎了一嗓子。

所谓长者赐,少者不敢辞,赵大将军就是长者,别说赐给他糜子馍,就算是毒药……毒药不行,某家要是吃了毒药,以后还怎么报答赵大将军的知遇之恩?

他怀着对赵大将军的感激之情,抓起糜子馍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去,那模样似乎面前的就不是糜子馍,而是万恶的倭人。

一口下去,糜子馍少了一半,随意嚼几下,粗糙的颗粒堵在嗓子眼上,真特么不是滋味。

“将军,来口水!”身边的亲卫很有眼色,将水袋的塞子拔掉,递给了康大王。

一口水喝下,糜子馍的碎颗粒和水混合在一起,立马烂成了糜子粥,呲溜一下,滑溜溜地进了肚子里。

这方法不错,康大王接着努力,一口糜子馍一口水,一口糜子馍一口水……

咦,咋没了?

他出于本能,一口一口地努力,可突然咬空了,牙齿缺少了糜子馍的缓冲,猛地撞击在一起,可把他给疼坏了!

牙齿的根部传来一阵阵疼痛,夹杂着酸和麻的感觉,其后口水满溢,那滋味真特么不好受。

康大王这么大的块头,一块半糜子馍够干什么?就连肚子的一个角落都填不满。在本能驱使下,他“咕咚”一口将口水咽下,好歹也是汤汤水水,可不能给浪费了!

人们在饥饿的时候,饿着饿着也就习惯了,可此时万万不能有食物出现,将勾起他们的食欲,且变本加厉,更加饥饿难耐。

他心中那个怨念比九重深宫里那遭受帝王冷落的妃嫔还要浓郁,简直就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大帅啊大帅,康大王对你的忠心可是天日可鉴,一颗丹心早就交给您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抛头颅、洒热血,刀山火海,都不带皱一下眉的。

他在心里头发誓,向赵大将军表露忠心,可赵大将军相隔数箭之地,心声无法传达,浪费了太多的感情。

他越发地饥饿,眼珠子更加绿了,口水滴答,将胸前的衣裳润湿了一大片,继而,他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情不自禁地返祖,恢复了在瀚海中的天性,仰面朝天,发出“嗷呜……嗷嗷嗷……呜呜……”。

人们瑟瑟发抖,脸色发青,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纷纷挪动脚步,好离他远一点。

太可怕了!康将军比大漠中的孤狼还要可怖,眼里是绿油油的鬼火,口角滴流血水,这模样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鬼,要择人而噬!

“将军,您快噤声,小心传入赵大将军耳中。”他的亲卫首领小声提醒。

“是啊,将军,您且忍耐片刻,小的去伙房给您要些饭食。”另一面年长亲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堂堂一个将军,硬是给饿得学狼嚎,太可怜了!此去伙房,哪怕是给厨子磕头,也要给将军求来几个糜子馍。

“胡说!老子要是吃了你讨来的饭食,岂不是说赵大将军太刻薄了?饿死事小,忠心为大,本将军什么时候饿了?刚刚不过是因为吃得太饱,给撑着了,方才嚎叫几声,消消食而已。”康大王怒斥亲卫,打死不承认是饿得受不了。

他被亲卫首领提醒,不敢再嚎叫,可肚子却不争气,让人无法安心,只好背负两手在沙河桥上晃荡。

月上中天,四野寂静。

赵不破踏月而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递给了康大王,只淡淡说了一声:“大将军说晚风风疾,夜露深寒,康将军辛苦了,特让伙房给备了些小菜,还望莫要嫌弃。”

他说完以后,都赖得等康大王的回音,便拂袖而去。

康大王手里拎着食盒,朝赵大将军的帅帐所在躬身,嘶声道:“末将康大王,拜谢大帅!”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打开食盒,将一层层的食物全都搁在地上。

一对红焖猪蹄,连着肘子,一整只鸡,一盘子赵府独有的用秘法风干的猪腿肉,外加一小坛子三勒浆。

太丰盛了,也太及时了,比雪中送炭还要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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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有人自疫区来

月色朦胧,一如康大王的眼眸,薄雾萦绕,莹莹绿光中有水汽升起,渐渐地越来越浓,化作大滴的泪,成双成对地滚落。

他面对佳肴和美酒,难得地没有流口水,起身整理散乱的衣袍,然后跪倒在地,面对着帅帐,一丝不苟地叩拜。

泪水低落在他的手背和青石板上,他一下一下地叩拜,却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一切的话语都是苍白的,一切的表白都是多余的,只有清风明月作证,他康大王,此生将为赵大将军牛马,为其驱使!

直到九拜结束,他方才起身,重新回到酒肉前席地而坐,抓起猪蹄,大口撕咬,晶莹的油脂合着同样晶莹的泪水一起吞。

这是他此生吃得最痛快的一顿饭食,没有浪费一丁点肉丝,抓着骨头仔细搜罗,恨不得将骨头棒子都给嚼碎了,再一点不剩地咽下。

赵大将军今夜的所作所为,本就是人家玩烂了的,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可对于康大王这样的粗人,却是百试不爽。

时间就在百无聊赖中流逝,岁月的车轮不会为了某人某事而停顿,太阳照常升起又落下,转眼间赵大将军已驻守沙河镇十多天了,可对面依然是风平浪静,连个鬼样子都没有出现。

这一日,是赵大将军驻守沙河镇的第十五日,大日悬空,天宇澄碧,没有一丝云彩。

近午时分,有一千人马护送大队的牛车和马车浩浩荡荡开进了沙河镇中。

录事参军赵政来了,赵六也来了,由周豪领兵护送,押解着大批的物资,其中多有干粮和药材,都是瘟疫区里急需的,可对于无所事事的赵大将军,也就是那么回事。

赵六从怀中摸出信函,是窈娘等人的家书,无非是家中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反而叮咛郎君万事小心,可不要伤了身子,让她们担心。

其后,星乐附言,称月落湖周边一切正常,并未见到不轨之徒,且星路已开启,有问道镇守,可保万无一失。

除了家书以外,叶一手根据孙老神仙所赐下的丹方,配置了丸药,一共百粒,供公爷服用。

孙老神仙的丹方有好几副,效果不同,药材也不一样,其中效果最好的就是这种丸药,由数十种药材炼制而成,其间不乏多种名贵大药,即便是以安国县公府的收藏,暂时也就炼制了一百五十颗。

赵无敌将赵政和赵六让进了帅帐,让人将刚送来的清茶给沏上,在茶香萦绕中,分别听了赵政和赵六的汇报,总之一切皆好,全都是按照他的安排运转,并没有失控。

然后,赵无敌将对岸的情形说给他们听,二人皆心中凄然,久久沉默。

没有人逃到此地,就是最大的噩耗,证明了海陵县发生了大恐怖,人差不多死绝了……

“大帅,那岂不是说郑使君等人全都……回不来了?”赵政垂泪道。

赵无敌慨然长叹道:“是啊……郑使君,国之干戚也!当忠魂常在,受万民之祭祀,虽千万年后,亦不磨灭。

哎,孙老神仙也去了哪里,他老人家万一……让本帅何以心安?”

“公爷,孙老神仙是活在当世的真神,受天下苍生信念加持,应该无碍的。”赵六本想劝慰赵无敌,可话说出来,让人觉得特没有底气。

赵无敌擦了擦眼角,凄然道:“吾空有良医和药材,却不能救百万黎庶于瘟疫之中,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老毛病又犯了,不知不觉中,情绪爆发,又想装十三……

可就在此时,一名斥候在赵不破带领下进入帅帐,大口喘气,脸色苍白,眼中浮现出大恐怖。

赵大将军见这人是给吓坏了,很是纳闷,这大白天的,大日高照,正是一日中阳气最盛的时节,也能撞鬼?

赵政见多识广,一手捏着斥候的下巴,将一大杯三勒浆强行给灌下去。

“咳咳……”赵政的动作太粗暴,让斥候给呛着了,剧烈咳嗽,脸色通红,不过,待平息以后,眼珠子也转动了,气也不喘了。

“前方发生了何事,你且慢慢道来。”赵大将军尽量让自己和蔼可亲,放低声音问道。

斥候道:“回大帅,对面出现一人,脚步蹒跚,跌跌撞撞,没走几步就跌倒了,康将军忍不住跑过了沙河桥,可在离那人一丈多远时,那人却声嘶力竭地不让靠近。

那人蓬头垢面,形容消瘦,衣衫褴褛,太凄惨了,扬州城里的乞索儿都比他干净得体……”

“行了,不要再废话,捡重要的说!”赵大将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斥候扑通跪下,擦了一把冷汗,再也不敢卖弄学问,继续说道:“康将军听了那人的话,想起大帅的交代,为了避免染上瘟疫,就停在一丈开外,将那人仔细打量。

谁知道那人竟是康将军的熟人,扬州武侯铺子的首领,外号崔半城,日前带着一帮子武侯护送郑刺史去了海陵县,不想他却回来了,可那模样实在是不能看了!

然后……然后,崔半城对康将军说了好多话,康将军说事关重大,不是小的该知道的,让小的请大帅前去沙河桥。”

崔半城,扬州武侯铺子的首领,本是市井中一条好汉子,后被官府收编,做了一名吏,总管整个扬州的武侯,维持扬州的治安。

在赵大将军记忆里,那可是一条大汉,身材矫健,肌肉结实,眸光锐利,性情更是豪爽,在郑刺史一行中可谓是体魄最强健的一位,如今出现在这里,一副褴褛落魄样子,由此可见,海陵县中一定是发生了大恐怖!

赵大将军不及客套,一声不吭地出了帅帐,脚步匆匆,朝沙河桥赶去。

赵不破以及一众亲卫紧随其后,那斥候自然也要跟上,就连赵政也坐不住了,急于了解海陵县的真相,迈着小短腿,晃悠着肥胖的身躯,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不敢让赵大将军等他,所谓军情如火,可疫情比火急,谁也不敢耽误。

赵大将军一边龙行虎步,一边吩咐人去传令,让军中医士带上药材随后赶到。

他挥手让众人止步,就连赵不破也不例外,只带着两名医士踏上了沙河桥,朝康大王走去。

第745章人间炼狱

一座石桥横亘在沙河之上,将两岸连接在一起,桥下水流算不上湍急,浪花中时有游鱼嬉戏,顺着流水往东而去。

鱼儿并不知晓前方有可怕的疫情在等待着它们,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将一去不复返。

康大王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石桥上,位置靠近对岸大约一丈有余。他的心情很急躁和焦虑,时而凝眸看着扑倒在桥头的崔半城,时而回眸,直到看到赵大将军到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桥上除了康大王和崔半城以外,还有一人,是康大王的亲卫,就站在康大王身后。

有人向赵大将军禀报,康大王是孤身一人上桥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跨上沙河桥半步。后来,他又大声喊叫,让一名亲卫携带一些吃食和水袋给他送过去。

人们都知道事情重大,并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亲卫首领原本要亲自去,可却被一位上了年纪的亲卫给抢去。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儿子也已长大,并且娶了媳妇,还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孙子。

他这辈子够本了,即便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正好可以去找先去了黄泉路上的老兄弟。

至于家里,认他家小子顶上就好,是爷们就该提刀沙场行,老是躲在爹娘羽翼下算个什么事?

赵大将军对康大王的处理很满意,对于这次镇守沙河镇,封闭安县和海陵县的通道,神武军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其中,经过军中医士们的公议,由长史兼军司马独孤平之制定了严厉的条例,并报经赵大将军批准,然后,向全军将士传达。

神武军全军将士,无论官兵,都必须不折不扣地遵守和执行疫情防治条例,违者斩!

瘟疫太可怕了,极具传染力,一旦传染了全军,赵无敌多年的谋划将毁于一旦。

康大王将危险留给了自己,独自前去河对面见崔半城,而这个老亲卫同样如此,直面死亡的威胁,而将生的希望让给了同袍。

康大王能做到,他为何不能?而且,崔半城带回了海陵县的真相,事关重大,也只有他这个大帅才能定夺,甚至要写成奏章飞报神都,请女帝决断。

赵不破执意相随,赵大将军无奈之下只好出手封住他的经脉,将他给禁锢。然后,对随行军士说道:“本帅需要一名医士同行,但本帅不强迫你们,全凭自愿,但时不我待,只能给你们三息的时间做出选择,一……”

“大帅,某愿往。”一名刘姓医士抢先道。

其余医士也纷纷请愿,要陪赵大将军慷慨赴难,可却被赵大将军给拒绝了,带着刘医士踏上了沙河桥,朝康大王走去。

崔半城已不成人样,形容枯槁,二目无神,口角残留着食物的碎屑,一袋子水全都喝光了,可见他受了多少苦,才闯到了沙河桥。

他并非没有力气走完最后的路,而是怕将疫病带过沙河,从而给神武军的将士还有安县的生民带去灾难。

仗义每多屠狗辈,谁言草莽不英雄?

崔半城瘫坐在地上,使出全身的力气,喊道:“大将军止步!半城已是不详之身,而大将军你却是沿海百万生民求活的希望,切不可以身犯险。”

赵无敌倒也从善如流,停在康大王身前,也没时间客套,直接开口问道:“崔半城,海陵县到底是什么情形?使君等人是生是死?”

崔半城未曾开言先落泪,凄然道:“太惨了,瘟疫席卷了整个海陵县,不仅是人,就连牛羊猪狗等都没有逃脱,原本是最东边的村落染病,可随着人们四处逃难,越来越多的村落被传染了,就连县城也被波及,死者无数,倒卧遍地。

我等到达疫区后,就地熬煮汤药,可效果却并不佳,无法控制疫情的扩散。

数日后,幸得孙老神仙带着诸多医者和大量药材到来,他老人家一边救人,一边让使君召集人手处理尸体,无论人畜,一律火化,为此都快将林木给烧光了。

可疫情还是无法控制,尤其是人们听说孙老神仙来了,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全都蜂拥而至,好多原本未被波及的村落都染病了。

孙老神仙大哭,与使君密议良久,其后,使君红着眼睛下令,让包括海陵县在内的所有武侯和衙役以及乡勇出动,由医士进行甄别,将染病的人圈禁在一起,四面包围,有妄动着杀无赦。”

崔半城大口喘气,并轻轻饮泣,回忆起当日点点滴滴,不由得悲上心头,难以自已。

赵无敌长叹一声,将随着带着的一只精巧的小葫芦扔过去,是沫儿为他准备的,可装一斤三勒浆,让他随时随地可以饮用。

崔半城拾起葫芦,扒开塞子,对嘴咕嘟了一口,大叫道:“好酒!”

他接着又喝了几大口,差不多消灭了一半,对着葫芦仔细打量了一番,惨笑道:“好精致的手艺,想必是尊夫人的手笔,可惜让小人糟蹋了。”

“你崔半城能置生死于度外,本帅何惜一葫芦?崔半城,你可还坚持得住?要不先让医士给你瞧瞧?”赵无敌道。

崔半城摆摆手,道:“大将军,崔半城就是一条烂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在执行隔离命令以后,染病的人慌乱之中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要遭受屠杀,纷纷往外冲。

使君不忍心下令,还是孙老神仙打了他一巴掌之后,才发出命令。说实话,就是崔半城这样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也心有余悸,那一次竟杀了足足有上百人。

人们惊呆了,就连没有染病的人同样愤怒,群情汹涌,眼看就要失控,孙老神仙出面,将原因告知了他们,最后,老人家竟然对着他们跪下,说‘万般罪孽,尽加我身,若上苍垂怜,就请放过万千生民,降下雷霆将我给劈死。’

一个万家生佛的老人家竟然跪倒尘埃,人们默然不语,然后,纷纷下跪,大放悲声。”

“崔半城,你是说疫情控制了?”康大王问道。

崔半城惨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被隔离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没有被隔离的人,也不时有人犯病,自觉地进入隔离圈里等死,那情形太凄惨了!

某家亲眼见到一位男子是笑着进去隔离圈的,口中喃喃自语,说什么终于可以全家团聚了!

不仅是海陵县人死亡惨重,就连咱们去的人,包括孙老神仙带去的医者中,也有人染病,并且死去。

使君也病倒了,但却说死得其所,因为我们阻止了疫情西移,没有放一人进入相邻的安县,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第746章死不还乡

赵无敌能想象出,此刻的海陵县是何等凄惨的景象,四野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一片绿色,只剩下一截又一截的树桩,生灵都被集中起来,无数人枯坐在隔离圈里,笑对着死亡的降临,然后被焚为灰烬。

人们很安静,倒也并非是因为心如死灰,而是有一位活在当世的老神仙,陪着他们一起直面死亡。

赵无敌凄然长叹,幽幽问道:“使君、他去了?”

他与郑刺史同在扬州多年,二人之间多有接触,对这个人的感觉蛮好。虽然郑刺史赋有女帝的密令,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郑刺史却从来没有对他不利,反而在武厚行一事上提前将真相上奏,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哎,斯人已去,再难相见了!

一介书生,义无反顾地去海陵县防治疫情,结果却中道崩殂,大业未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郑刺史啊郑刺史,想不到昔日把酒言欢历历在目,而你却命丧黄泉,一去不复返,可怜一根白骨都不曾留下,只能待疫情平复以后为你在海陵县立一座衣冠冢,也好让幸存者于清明时分好有个感恩的去地……

就在赵大将军为郑刺史的“死”感慨万千时,崔半城却摇摇头,道:“那倒不曾,多亏孙老神仙出手,将他给捞了回来,而且,据孙老神仙说,使君并非染上瘟疫,而是太劳累了。”

“好,谢天谢地!”这转身太华丽了,让竭力酝酿感伤情绪的赵大将军猝不及防,好在他脸皮够厚,倒也没有让人发觉。

他化解了尴尬,转而又问道:“你此番回来,使君有何交代?”

崔半城道:“人虽然死了不少,但毕竟还有上万人,如今缺少药材,已是无力为继了,还请大将军施以援手。”

赵无敌沉吟道:“药材倒不是问题,本帅这里就有不少,可如何运到场呢?崔半城,并非本帅见死不救,而是本帅帐下皆是神武军将士,此番前来安县已是不该,没有朝廷的命令,万不敢再出安县的。”

“大将军尽请放心,使君已考虑到了,在小的后面还有数百人,估摸着明日就能到了,大将军只要准备好药材,着人放在桥上就好。”崔半城道。

赵无敌听说郑刺史安排了运输药材的人,不再愁眉不展,又见崔半城体力不支的模样,轻声道:“既然明日才到,那么你可随本帅回营休息一夜,让伙房给你熬些肉羹,补补身子。”

崔半城摇摇头,道:“半城从疫区来,已是不详之身,岂能将不详带给众将士?再者,使君曾立誓,疫情一日不除,某等绝不跨过沙河桥半步。”

康大王终于明白了,崔半城为啥“准确”地摔倒在桥头,感情人家并不是少了那么一点力气,而是曾发下宏大誓言,并时刻践行之。

太伟大了!这特么就是活着的圣人,还是一群圣人,康大王眼睛红且肿,都湿润了,正经八百地朝崔半城一揖到地。

康大王既然带了头,给予英雄最高的礼遇,作为三军之首的赵大将军也不能默然不语,只好也给崔半城行了半礼。

他是县公、扬州都督,大将军级别,而崔半城只是一个小吏,连官都算不上,康大王可以隆重行礼,一个胡子,不识教化,也没人理会。可他赵大将军要是也有样学样,说不定得把崔半城给吓死,那一样来,罪过可就大了!

赵大将军见崔半城执意不肯踏前一步,索性由他去,不再勉强。对于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尊崇的是一个“义”字当头,同士子们的君子重然诺是同一个道理。

不如任他去,以全他的名节!

赵无敌正色道:“崔壮士,本帅让人给你拿一些饮食和衣物以及洗涮之物,至于药材,自当筹备妥当,不必担心。”

“崔某替海陵县万千生民多谢大帅!”崔半城亦躬身拜谢。

“大帅,小的去给崔都头诊治一二。”那位刘医士开口道。

赵大将军凝视他,足足能有一盏茶工夫,然后,点点头道:“好汉子,你尽管前去,本帅记你一功,若有个意外,你之家人,本帅荣养之!”

赵无敌与崔半城话别,接下来就该回还,去准备海陵县所需的药物等补给,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情绪在作怪。

如今,看到了刘医士的请命,他明白了。

这就如同一个人宴客,入眼皆是珍馐美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可空有佳肴,却没有美酒,岂能让人尽兴?

又好似一人呕心沥血,穷尽一生之功,泼墨挥毫、仔细勾勒,画出一条神龙,头角峥嵘,鳞甲森森,五爪横空,可让人看了却少了一抹生机和灵性,仔细打量,却原来是没有点睛。

赵大将军面对海陵县的困境,无论怎么煽情都不管用,哪怕是白给一万车药材,都不足以赢得灾民的感动。

因为从头到尾,他始终是超然瘟疫外,并没有介入其中,就连从疫区回来求援的崔半城,他都站在相距一丈多远的地方,且还是上风头,在灾民的眼中就是作秀。

刘医士的主动正好密布了这个不足,让崔半城看到,大帅帐下除了康大王这样的莽汉,也不缺少慷慨赴死的人物。

“大兄弟,不可,能多活一个人就多活一个,为了崔半城这条烂命,何苦呢?”崔半城内疚得不行,看着背着药囊一步一步靠近的刘医士,觉得是自己个太无能,活活将一个医士给拖入不详中。

刘医士在给崔半城诊断,康大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似有人要暗害崔半城一样,浑然没有理会大帅要走的迹象。

赵大将军长叹一声,索性不再管他,一个人朝沙河桥东岸头走去。

上苍似乎察觉到赵无敌的悲伤,本来一早升起的磅礴红日不见了,天幕阴沉,层云叠嶂天地间暗了下来。

赵大将军遭遇到崔半城的冲击,心中惭愧无比,痛定思痛之下,不再对瘟疫畏之如虎,如临大敌。

海岸沿线除了瘟疫肆虐,还有反贼和倭人勾结,残杀无辜,弃尸荒野,方才造成了可怖的瘟疫,让多少个村落廖无人烟?

第747章放下

反贼猖獗,倭人横行,引发了恐怖的瘟疫,给海岸居民带来了毁灭的大灾难。

在赵无敌想来,不将有圣旨到来,令他出征,率神武军dàng)平反贼,杀尽倭人,护卫大周海疆完整。

既然如此,神武军终究是要开赴疫区剿灭敌寇,那么、若是一味地视瘟疫为猛虎,不敢靠近,那还怎么去完成女帝的圣意

他忽然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极为赞成,想昔神武军初建时,在野外山林中进行特训时都死了人,更何况是真刀实枪的战争

暖室中的花虽艳丽,可一旦遭遇了凄风苦雨和骄阳暴晒,瞬间就会凋零。

同理,一个不见血,不在血与火中洗礼的将士,所谓的战斗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神武军不是为了装点门面而建立,他们终究是要奔赴沙场,血战敌人,不可避免地遭遇各种难以预料的困难和灾难,方才能够浴火重生、破茧成蝶,成为天下无敌的雄师。

赵无敌对于神武军,就像是一个家长面对儿女,一点点呵护,看着他渐渐成长,可当孩子都快要成年了,方才知道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否则,一味的宠溺反而是害了他们。

该放手了,我的将士们,前方有各种凶险等待着你们,包括死亡,但是本帅相信,你们一定会战胜世间一切敌,饮马天边,征服四极,去看天的尽头

他放下了心中的执念,整个人心境空灵,顿时轻松了许多。

回到沙河桥的西岸,他伸手连点,将亲手给赵不破下的制给解了,然后,也没有半句劝慰和安抚,直接当先朝帅帐走去。

赵政和赵六都急坏了,可他们并非是战斗人员,不敢轻易踏出帅帐跑到沙河桥观望,急切之下,就跟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疯狂转圈。

直到看见了赵大将军平安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本想急于问清楚海陵县的状况,可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赵大将军低着头,声音低沉,弥漫着浓浓的伤感和沧桑,也不知是对谁人说话“准备一顶帐篷,里外的干净衣物,一薄被,的洗涮用品,还有让伙房准备可口的饭食和足够的饮水,另外再给一大袋子三勒浆,你带几个人给他送去。

他可是活在当世的圣人啊,不可怠慢了对了,将家中带来的药丸拿十粒给他服用。”

浑经脉还有些酸麻的赵不破不敢怠慢,连忙应喏,然后,自去吩咐一应人等,按照大将军的吩咐不折不扣地执行。

至于赵六带来的特制丸药,按照孙老神仙赐下的丹方,用诸多名贵药材炼制,本就由他赵不破看管,倒也少了些麻烦,不用耽误时间去找。

赵大将军吩咐完毕,待赵不破领命去后,方才对赵政抱歉地说道“赵参军此番给本帅送来的药材,先给挑出来一部分,数量就按照五百大汉所能携带的上限,明一早给送到沙河桥东岸。”

“喏”赵政领命,迈开小短腿一路小跑着出了帅帐,自去库房中传令并亲自清点。

他可不是客人,本就是赵大将军的手下,且掌握钱粮和采买。虽然他赵政不在此番神武军出征的名单以内,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神武军一员,替大帅跑跑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给崔半城送去帐篷衣被和食物酒水,对于体疲惫又衰弱的崔半城这个有功之臣,可不能太凉薄了,否则,会让在海陵县置个人生死而不顾的英雄们寒心,也会让神武军将士们生出唇亡齿寒的念头,从而动摇士气,军心不稳。

搞定了崔半城的个人需要,并将他所需要的药材备好,并且是按照五百大汉所能携带的极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赵大将军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昨所言打算亲自去海陵县探查真相,只不过是装十三,为扬州都督、神武军总管的他,不可能置朝廷律法于不顾,私自离开驻地的。

如今,大军已做好开战的准备,钱粮物资和药材等也已齐备,剩下的就是坐等女帝的圣旨,可赵无敌望眼穿,也没有等到。

沿海的危机席卷南北,涉及到数十州县数百万口众,不可能没有地方将贼上奏朝堂。按照朝廷的机制,走驿道八百里加急,女帝早就该做出决断并颁下圣旨,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太不正常了

赵大将军远在扬州,距离神都数千里路,哪里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在倭人肆虐沿海州县的时候,告急文书雪片似的飞往神都,政事堂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呈送女帝定夺。

倭人犯边

女帝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倭人自前隋起就有使者前来中土,并在大唐形成了惯例,每十年派一队使者朝拜中土大国,其中不乏有人选择留下,学习中土的各种文化,到本朝也不曾改变,就连“遣唐使”的名号都一样。

可是,在女帝的印象中,倭人生存之地还是一片莽荒世界,倭人也不识教化,过着茹毛饮血的子,铁器极为匮乏,所谓的军队还有拿着木棍做武器的,就这样的人也能跨越茫茫大海,大肆侵略我东海沿岸,并且还有县城被攻破,也太不可思议了

女帝有意将在神都学习的遣唐使都给下狱,严加拷问,看他们是否别有居心,隐瞒了真相。

至于拷问遣唐使是人选,自然首选周兴,他是刑部尚书,执掌律法和刑事,发明了诸多匪夷所思的刑讯之法,号称在他手上就没有撬不开口的犯人、定不了的罪。

最重要的是,周兴是她的忠犬,也是她一手提携和培育的猎犬,在会猎群臣时,用起来得心应手。

就在周兴奉旨将所有遣唐使给收监,并准备用刑时,倭人女王的特使风尘仆仆赶到了神都,求见女帝。

那特使太狼狈了,头发披散,沾满尘土,在汗水的浸染下凝结成一块块泥疙瘩,看上去就像是满头“珠翠”的仕女,不过明显是宝物蒙尘,黯淡了珠光。

浑褴褛,衣服破碎,斑驳中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太凄惨了

第748章妙计“平倭”

特使犬养真我,野马台女王的近臣,在万象神宫中对女帝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模样让人唏嘘不已。

倭国发生了巨变,倭王野马台的叔父野马次郎,本是先王的托孤重臣,手中掌握着倭国过一半的武力,麾下武士无数,多年来一直是勤勤恳恳,震慑着各地的大名,讨伐不臣,对女王也是忠心不二,堪称臣子的表率。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反了,挥师直击王宫,猝不及防之下,女王的守卫部队和武士遭受重创,剩下的保着女王逃出来王宫,来到了圣山,并下令召集各路忠于女王的大名武装前来保驾和平叛。

整个倭国分成了两派,分别是野马次郎的武装和忠于女王的大名武力,双方发生了大战,牵连着足有数百万人。

大名的武力成分复杂,原本是各自为政,此番是临时拼凑而成,而且,其中大有抱着出工不出力、企图浑水摸鱼的败类。

而野马次郎的队伍,却是倭国最精锐的武力,一通猛打猛杀下,很快就占据了上分,将圣山给合围。

局势已经明朗化,倭王君臣都打算殉国了,可就在此时,野马次郎的队伍竟然主动撤走了,且漂洋过海,攻打大周沿海各地。

大敌退却,倭王君臣还来不及欢呼,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野马次郎挥师西向,侵略大周的疆域,那么不明真相的大周天可汗会不会迁怒于倭王?

倭王立马派犬养真我为特使,动身前往神都,将真相呈报给天可汗,祈求她的原谅。

大海茫茫,波浪滔天,倭人的战船全都集中在野马次郎手中,就连大点的渔船都不例外。

犬养真我只好先一路往北,直到北海之滨,由虾夷人用独木舟载着他东渡,走百济、新罗,经高丽、辽东,历经艰辛和磨难方才来到了神都。

女帝听罢,点点头,让人将犬养真我给待到鸿胪寺中好好洗涮一番,换件新衣裳,然后再好酒好肉地伺候着,可不能怠慢。

她唏嘘不已,一个倭国的女王被逼到了山林中做野人,而犬养真我这样的重臣,却爬遍了千山万水,将自身整得跟乞索儿一样。

既然并非是倭王所谓,那么也就不关遣唐使什么事情,女帝当场就让周兴将人给放了,该干嘛干嘛,另外,每人赐给一万钱,算是给他们压惊。

“不过一群流寇而已,陛下可令沿海州县府军围剿,再令登州水师出击,一举歼灭其战船,捣毁他们的老巢,绝了他们的退路,在我水陆联合打击下,旦夕可破,化为齑粉矣!”武承嗣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这病痨鬼开窍了,一番话分析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且提出的应对之法也恰到好处,暗合兵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女帝心喜,连连点头,对武承嗣的话很满意。武家子终于成长了起来,能替朕分担分忧解难了。她看着武承嗣连连点头,面带微笑,觉得那张蜡黄的脸也不再那么讨厌。

按照倭国特殊所说,以及朝臣对倭人的认知,大都认可了武承嗣的话。其实,武承嗣的话中规中矩,既能确保了击败倭人,也不至于出动禁军,劳民伤财,还真没什么明显的毛病。

就连武三思有心反驳却也如同老虎遇到刺猬,想吃却无处下口。

他不由得心中慨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没想到武承嗣这个蠢猪也能想出如此高明的对策,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哎,此番让他抢了先机,真是不甘心。上苍啊,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道变化太快!蠢货都能变聪明,想必离老母猪上树也不远矣。”

庭议结束,女帝才纳了武承嗣的建议,下旨兵部督战沿海各折冲府出动府军围剿倭寇,并令各州县组织武侯和衙役以及招募乡勇保境安民,辅助府军杀敌。

大唐尚武,以武立国,民间好武成风,且不禁止四民拥有兵器,只要不是军中的制式武器就行。

这份彪悍的民风让武周给继承了,也给女帝招募乡勇带来了便利,以州县官员牵头,随便一划拉就是一支队伍,且个人战斗力都还不错,对付骁勇善战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不现实,但抵挡倭寇总行吧?

对这些乡勇,能各自为战缠住倭寇就好,没必要联系阵战之道,否则,在剿灭倭寇之后,这些乡勇何去何从?

一支不缺个人武勇又练过阵战的乡勇队伍,且与倭寇血战过,曾沐浴敌血,就那么放归乡野,岂不是一个大大的霍乱之源?

万一被有心者蛊惑,譬如陈、吴和张角之流登高一呼,岂不是自绝墙角,好不容易方才建立的武周皇朝,不说轰然倒塌,也必然会伤了元气。

因此,女帝方才下了这么一道似是而非的圣旨,既要领海乡勇效死,又限制他们的战斗力,如此帝王之术,真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

女帝的旨意,亦或是说武承嗣的献计,本没什么毛病,可关键是他们低估了倭人的战斗力,而又高估了己方,两相出入,一进一出,这差别可就大了!

事态的发展,给了武承嗣和女帝狠狠的一记耳光,将他们给大懵了!

府军疲于奔命,被倭人当作老鼠戏弄,然后择机偷袭和设伏,积少成多,将府军杀伤了无数。

这也不怪府军无能,而是他们人数本就不多,面对数万倭人,根本就处于劣势。

而倭人有舟船之利,周军大队而来,他们则立马乘船遁走,另外换一个地方登陆。

大周东海疆域何止万里?倭人总能找到防御薄弱点,烧杀抢劫一番,然后逃之夭夭。

而自先秦以来,从未有敌跨海而来,因此大周东部实际上就是不设防的所在,本来就没有几个折冲府,也并非是为了海防,更多的是震慑刁民和悍匪,以免重现前隋末年旧事。

府军不堪,伤亡惨重,登州水师就更加不堪了,驾驭着老掉牙的破烂战船,他们如何是倭人的对手?

果不其然,登州水师陷入倭人的伏击圈里,一战尽墨,无一生还。

待噩耗传到万象神宫的时候,满朝文武全都慌了……

第749章东风到

漫长的海岸线上,倭人大举侵犯,烧杀抢劫,无恶不作。而且,倭人还遵循着“管杀不管埋”的原则,弃尸当场。

遍地积尸,外加天气炎热,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场瘟疫,倒卧者无数。

而在女帝和朝臣焦头烂额之际,有山东人李集号称是前唐高祖子孙,举起反旗,揭竿而起,不长时间里已啸聚上万人,攻占了县城。

他们打着“反武复唐”的旗号,蒙蔽着愚昧的四民,从者无数。由此可见,世间不乏心向李唐的人。

谋反不可怕,有周兴和来俊臣等人在,任何谋反着都将生不如死,以儆效尤。

女帝忌惮的就是心向李唐者、手里却拿着贺表,恭祝女帝寿与天齐,万寿无疆!

呵呵,世间的人族繁衍生息几多年?纵观这段古史,除了老子被三万里紫气给接引而去,就没有听说谁人能活上千万年。

当噩耗传来时,女帝一下子苍老了足有十年,看着武承嗣也不再顺眼。

上官婉儿曾见到女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夜,没有见一个人。

翌日一早,她罢朝了!

在她还是以天后身份参政起,这次不朝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而且,她难得地没有将武承嗣给招进宫,给狠揍一顿,也没有召政事堂诸位宰相议政,而是乾纲独断,直接让上官婉儿拟旨,并让内侍黄三背负圣旨,马不停蹄,走八百里驿道,立即赶往神都城。

……

赵大将军安排妥当,本打算小酌几杯,舒缓一下心情,可谁料到又有快马自扬州而来?

天使黄三背负圣命来扬州,进入神武军大营的时候,却不见赵大将军。黄三本以为赵大将军是年轻贪欢,住在自家府邸中过夜,可长史独孤平之将赵大将军的所在告知以后,黄三一寻思,拒绝了让人将赵大将军请回来,而是换了快马,直奔沙河镇。

赵无敌听到黄三到来,不由得大喜过望,两手用力一拍,叫道:“大事成已!”

他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圣旨给盼来了,心满意足之下也不再端着架子,竟然出了帅帐的大门,走了好几十丈路程去迎接黄三,可把黄三给感动坏了!

这位可是大周的安国县公,简在帝心,身为陛下所器重,若不是他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估摸着一个国公是跑不了的。

黄三从马背上轱辘一下,着地时动作不稳,扑通一声滚落尘埃,给赵大将军行了一个“大礼”!

他也不顾腚部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前行,一路小跑着来到赵大将军面前,躬身道:“老奴黄三,给安国县公问好了!一别数年,恍如昨日,老奴见公爷丰姿如昔,越发地英武了,心里头颇为高兴!”

“哈哈哈……天使何尝不是如此?”赵无敌大笑,两手向前,作势欲扶起黄三,然后继续道:“忆往昔、峥嵘岁月,本帅与天使夜泛瘦西湖,饮酒作舞,对月长歌,不亦乐哉!”

“大将军豪情勃发,坐断江南,帐下有雄兵数万,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老奴为大将军贺!”黄三久在宫中,修炼得都跟只千年狐狸似的,不着痕迹地拍了赵无敌一下马屁。

所谓礼多人不怪,好话人人爱听,黄三将这一套玩得熟稔无比,一记马屁轻飘飘地奉上,如天马行空,不留痕迹。

赵无敌连连摆手,谦虚地说道:“天使错爱了,想本帅蒙陛下厚爱,独练一支新军,可数年来耗费了朝廷无数的钱粮,却未立寸功,真是惭愧啊!”

他伸手欲与黄三把臂而入,以示对他的尊敬,可黄三哪敢接受赵大将军的好意,连称不敢,让大将军先请。

一行人进入了赵大将军的临时帅帐中,黄三不等寒暄和奉茶,便将圣旨取出,大声宣读。

女帝的圣旨话语不多,并没有华丽的铺垫,而是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赵大将军怀疑这是女帝亲笔手书,而非那位天下第一女才子上官婉儿执笔,满篇的大白话,简单明了,倒也省的费脑筋。

女帝加扬州都督赵无敌为大都督,辖扬楚滁和等淮南道一十二州以及相邻河南道沿海六州、江南东道七州,共二十五州之地,成了名副其实的诸侯。

在大唐时,大都督一职不常设,多有亲卫遥领,属于名誉官职,没什么意思。

而今,女帝将一个非宗室子弟加了大都督衔,并且统领二十五州之地,横跨三道,将整个大周东边海岸的大半揽入手中,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要知道赵无敌的这个扬州大都督可不是遥领,而是实打实地坐镇一方,并且他手中还掌握一支神武军,差不多已经成为大周军方最有实力的人,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小觑了!

另外,女帝许他全权,可临机独断,先斩后奏,建立一支新的水师,纳入扬州大都督治下。

最后才是重头戏,封赵无敌为淮南、江南东、河南三道行军大总管,讨逆上将军,总领东部剿倭平叛战事。

为此,女帝不仅赐下龟符,还有旌节,让赵大将军持节出征,相当于代天子出征以伐不臣,在武周朝还是头一份。

圣旨宣读完毕,黄三将圣旨、龟符和旌节全都一股脑交给了赵大将军,然后,真心实意地给赵大将军道贺。

赵大将军领旨谢恩,又同黄三寒暄了几句,便让人将康大王和行军书记喊来,让他们招待好崔半城,并准备好药材。

然后,他同黄三等人回转扬州,大军出征,非同儿戏,自然要回神武军大营,会同诸将商议。

另外,黄三转告他,为了全力保障他出征在外期间的补给,政事堂从吏、户、兵、工四部以及其它衙门各抽出一位主事前来扬州,组建一个临时的衙门,其职能就是为赵大将军服务,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武承嗣和武三思不仅身居高位,被封为魏王和梁王,在朝中也收拢了一些党羽,尤其是户部和礼部就掌握在他们手中。

此番为了挑选前往扬州的人选时,政事堂诸位宰相不可避免地同二武发生了冲突,可为了不让赵无敌处处遭人掣肘,宰相们丝毫不给二武面子,将他们的党羽全部剔除,然后挑出自己人,把二武给气了个倒仰。

第750章听天由命

赵无敌将黄三送到神武军大营后,让人将各部主事从扬州州衙给请来,会同神武军诸将共同议事,就出兵讨伐倭人和反贼达成了共识。

各部主事都是政事堂诸位宰相看中的人选,其中兵部主事是他的老熟人杜平。临行前,宰相们对他们百般嘱咐,再三交代,要他们不可以京官自居,将朝堂上那些臭毛病待到扬州,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可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女帝也破例召见了他们,先是一通声色俱厉的警告,森寒的杀气都快实质化了,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腿肚子都在颤动,就像是有一把冷冽的横刀抵在脖子上面。

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上位者的驭人之道,可此番女帝却是先打一顿板子,再给画个饼。

女帝的话很直白和爽快,只要赵大将军顺利灭倭、平叛,所有人都有奖赏,对其中功勋卓著者,不嗇封侯。

别看军中诸将捞个爵位跟玩儿似的,赵无敌十多岁就成了安国县公,秦怀玉朔方一战封了国公,让老秦家书写了“一门二公”的神话。

可武周延续唐制,非军功不封爵,你让这些文官上哪儿去混军功?也因此出现了白发苍苍的老宰相,才是区区一男爵,让人唏嘘不已。

文官能封侯,可是百年不遇的良机,没有被选上的人捶足顿胸,懊悔不已。可前往扬州的人选已经女帝认可,除非某人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否则,是不可能更换了!

为此,有人心里郁闷下,甚至有心买凶对那些人下手,将他们给揍一顿,也不要痛下杀手,好歹让他们在床上躺上几天,无法成行就好。

可都是关系不错的同僚,彼此又是混一个阵营的,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让他们这样干,还真没这个底气。

神都各部主事和神武军诸将公议出兵之事,可人们纷纷表态,请赵大将军安心,他们必然会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做好后勤保障,并与各州县协调,至于怎么打仗,他们都是外行,就不给赵大将军添乱了!

既然都表态了,愿听赵大将军指挥,那么赵无敌也就不客气了,一个人制定了作战计划,并击鼓聚将,发下一道道军令。

首先,黄三将留在扬州驿馆中,作为女帝的耳目,将前方传回来的战况第一时间上报女帝。另外,赵无敌猜测黄三身上有杀手锏,替女帝监视各部主事,以防有人异动,暗中捣鬼。

各部主事自然也不合适待在军营,他们将住在扬州州衙中,同扬州别驾池飞一起为神武军服务。

赵无敌令人将女帝赐下的旌节立起,扫视诸将,面容肃穆,没有一丝笑意,手持令箭道:“长史独孤平之。”

“下官在!”独孤平之起身,立于堂下,躬身行礼。

“本帅令你留守大营,给你留下一诗人马,筹措粮草,接收药材,并从扬州招募乡勇,负责为大军运送粮草补给,不得有误!”

“喏!”

如今不是议事时间,而是赵大将军在发号施令,所谓军令如山,作为下属只要执行就好,若敢啰里啰嗦地找理由,那就是抗命,说不得就要被拖下去砍下脑袋挂在辕门上。

独孤平之是扬州都督府长史,同时兼任神武军军司马,论官阶也就比大将军级低一阶,若是在平日里,大可以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可如今是赵大将军点将出征,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点将的时候,一个中郎将和一个校尉还真没什么区别,敢叽叽歪歪延误军机者,照样枭首示众。

赵无敌给独孤平之留下了一师人马,也就是一千号人,恰好是一个郎将的部下,可如今出征在即,又是神武军自成立以来的首站,练兵数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众郎将心中忐忑,纷纷低头,甚至往后挪动,都想躲在人背后以免被赵大将军看到,从而失去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

对于众郎将的心情,赵无敌能够理解,并且表示赞许。作为一个混军伍的,沙场杀敌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也是他们的使命,若是临战逃避,主动要求留守,才是最可怕的。

可神武军大营总不能没有将士留守,偌大的军营只有独孤平之和他那点亲卫,也太那个不像话了。

他不忍做出选择,直接指定留守的人选,因为那样对谁都不公平。可又不能不做出选择,真是让赵大将军为难了!

罢了,他随手抽出一支令箭,朝郎将那一块随意一抛,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老天,谁战谁留,听天由命吧!

一支令箭高高抛起,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到最高点时,力道已卸去大半,再也无力支撑令箭飞天,缓缓下坠,但在余力的影响下,依然在朝前方移动……

他们全都仰起脖子,凝视着令箭的飞行,眼中的神采复杂,各种滋味都有,可却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对令箭做出避让。

在赵大将军随手扔出令箭却没有开口下令的时候,诸将就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大帅难以取舍,只好采取听天由命的办法。

既然这样,作为下属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从而让大帅为难?一帮子郎将巍然不动,如铁塔般矗立,静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岁月终有尽,何况是一支令箭飞行在虚空中?

“啪!”

随着一声脆响,大将军的令箭划过虚空,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轻轻的“吻”上了一位大胡子郎将的额头。

轻轻地“一吻”,转瞬即逝,一触即分,令箭弹了一下,缓缓掉落尘埃。

那位大胡子郎将又那么刹那的愣神,然后轻轻叹息一声,木然地伸手将令箭接住。

上苍的选择终于有了结果,留守大营的人选尘埃落定,众郎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肌肉中绷紧的力道卸去,整个人竟疲软了,浑身不得劲。

尘埃落定,有了留守的人选,人们庆幸之余,表情不一。

林子文闭目片刻,大口吸气,在心里将满天神佛都谢了一遍,并许下了宏愿,此番出现,只要不死,凯旋之日定当去扬州城里城外所有道观和寺庙里还愿,别的没有,香火钱管够。

第751章白忙乎一场

林子文之所以对天发下大宏愿,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能够得偿所愿,出征东海之滨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而是其间还有隐情,已经憋在心中好几年了,一直无法释怀。

他蚁附于太平公主,在神武军初建之时带着太平的举荐信而来,可谓是信心满满,眼睛里都是中郎将的位置,余者想都没想。

他之所以信心满满,是因为坊间关于太平公主和赵大将军的传闻,他也多有听说,并通过秘密渠道求证过,得到了的确如此的答复。

这也是让他坚定信心,打定主意蚁附太平公主,而没有如袍泽般加入如日中天的武承嗣阵营。

可到了神武军中,将太平公主的举荐信交给赵大将军以后,信心满满的他将扬州城给游览了个遍,还在瘦西湖上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寻了个花魁娘子共度良宵,可谁料到其后的变化让他始料不及,如遭霜打。

赵大将军只安排他做了个郎将,并且连解释都没有一句,仿佛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平公主的举荐信,让林子文立马蔫了。

他心中不服,好歹也在军中打拼多年,曾与吐蕃人血战过,沐浴过敌血,身上还有吐蕃人留下的刀疤,没有丢军伍人的脸。

纵观神武军六位中郎将,别人不说,至少他比周通那个混蛋强了多少倍。可赵大将军却选择了周通,在林子文想来,赵大将军恐怕也是看武氏势大,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将太平公主这个前唐皇族给舍弃了!

他虽蚁附于太平公主,可也是个有气节的人,落选中郎将以后,并没有怨天尤人,破罐子破摔,而是化委屈为力量,拼命地练兵。

在对赵大将军所写兵法战策的考核中,林子文大多位居前列,甚至还得过一次魁首。

此番出征,是他正名的大好机会,并且为此准备了多日,如今得偿所愿,怎能不令他开心?

于林子文想比,周豪更加不安,不过,他的担忧却和林子文迥然不同。

他曾与赵大将军在朔方并肩杀敌,并承蒙赵大将军看重,传授他操纵八牛弩的终极技巧,可以说他与赵大将军关系密切而又复杂,除了袍泽以外,也可说是半个师父。

他渴望上阵杀敌,替赵大将军将所有倭人和反贼斩尽杀绝,可他也知道赵大将军的难处。因此,他对听天由命的选择没有异议,哪怕是留守大营,也没啥了不起。

那位大胡子郎将看上去额头凸起,眼窝深陷,鼻梁高耸,阔口黄髯,就连眼珠子也泛着黄光,似乎并非汉家苗裔。

“末将哥舒天恩领命!”此人果然是个胡子,看他胡须抖动的模样,显然心有遗憾,可久在神武军中,自然知道自家大帅是个什么脾气,只能上前领命。

留守人选已尘埃落定,接下来就该安排出征事宜,可就在此时,周豪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被触动了,竟然主动请缨,要和哥舒天恩对换,留守大营。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大事,神武军可是赵大将军一手创建的,耗费了他太多的心血,就连人家千方百计藏着掖着的绝世兵法都大大方方地传示三军,那么三军尽出,整个大营没有自己人看守,赵大将军想必是不放心了!

他放下了建功立业的念头,要看住赵大将军的基业,不至于让别人窃取。

“好,就由周豪周将军所部留守大营。”赵大将军点点头,接受了周豪的请命。

独孤平之心中凄然,大将军还是不放心某啊!

接下来的出征事宜反而简单明了,因为除了周豪所部以外,所有将士都要出征,无非就是谁为先锋,谁为合后,谁人为左右羽翼而已。

他传下将令,命康大王留下一师兵马继续驻守沙河桥,以应对不明的突变。然后由康大王为先锋,卫长为副,汇合第一军和第六军共五千人奔袭东海,剿灭倭人。

他以岳中奇的第五军为合后,并亲率第二、三、四军为中军,共九千人马,浩浩荡荡杀往沿海,寻找倭人的踪迹。

剿倭、平叛以外,女帝的旨意中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他重组一支水师。倭人乘坐战船而来,神出鬼没,机动性太强,给剿倭带来了极大的难度,没有水师压制并摧毁倭人的战舰,断其根本,绝其归路,要想顺利剿倭,太难了!

可赵大将军对组建水师一事选择性的忘记,在点将的时候提都未提。

诸将并不知情,黄三也没有提醒。神武军中全都是旱鸭子,就算是让他们临时抱佛脚,训练水战之法,也来不及了!

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一支能战且善战的水师,没个三五年时间,是不可能打造成功了。

如今,倭寇肆虐,反贼横行,再加上多地爆发瘟疫,赵大将军忙得是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和精力操心水师?

将令一一传下,接下来赵大将军让诸将退下,自去各营准备出征事宜,明日一早启程出发。

黄三要留在扬州督战,可必然会安排人回神都,将赵大将军出兵的消息送回去,好让女帝安心。

赵大将军和黄三客套了两句,让他的人回神都的时候将他给女帝的孝敬捎上,同时还有宫中的两位大红人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各一份,包括最好的清茶等,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斤就可以卖出天价。

至于星乐的老爹铁面先生,只好让他继续诉苦。赵大将军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孝敬,而是铁面的身份是个大秘密,若是堂而皇之地给他送礼,试问,女帝会这样想?

他将黄三送出了辕门,站在辕门前看着远天发呆,大有汉末时先主刘备送别徐庶的时候,依依惜别,念念不舍,大有“吾欲尽伐林木,只为挡住视野,不能看元直先生也!”

实际上,他是在遥望月落湖方向,有心回家一聚,可明日就要出征,他这个大将军少不得要留在大营,以安军心。

他吩咐赵不破派个办事稳重的亲卫去家中一趟,转告窈娘,将今年的贡品打理好,然后派人送到扬州城的驿馆中,交到黄三手里。

女帝的贡品,上官婉儿和韦团儿的孝敬,外加黄三的那一份,交到黄三手中,至于黄三如何安排送达神都,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

第752章太平的特使

神都来人已离开了大营,将分别入驻扬州州衙和驿馆,各自执行各自的使命。

黄三是女帝的耳目,表面上说是待在扬州,为赵大将军和神武军将士们鼓劲,近距离地见证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胜仗。

可这种口不对心的话,谁也不会相信,否则就是官场上的白痴,将在倾轧下死无葬之地,连快囫囵的骨渣都留不下。

你丫黄三不是要近距离见证伟大的胜利吗那么就随神武军出征,发给你一把横刀,亲自上阵杀敌,沐浴敌血,岂不是更好

明眼人都知道,黄三负特殊使命,上必然揣着女帝的密旨,监视赵大将军和神武军将士以及扬州地方官员、还有此番各部派到扬州的主事等。

他并不介入具体事宜,不会干涉赵大将军调兵遣将,也不会去扬州州衙捣乱,就那么安坐在驿馆中,一杯清茶,一壶浊酒,打发着漫长而又寂寥的子。

可只要他在扬州,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对于神武军和各部官员以及地方官府都是一种震慑,一旦有人异动,他将记在心里,并拿出密旨,采取必要的行动。

除非你想谋反,否则,在女帝的密旨前,谁敢不乖乖就范

至于各部派到扬州的各位主事们,齐聚在扬州州衙中,加上扬州别驾和六曹,俨然就是一个微小的朝堂,将高效运转起来,在赵大将军出兵其间保证扬州地方的宁静,并力筹备大军出征其间的所有物资需求。

扬州是赵大将军的老家,从崔刺史到如今的郑刺史,一直都和赵大将军相处的不错,就连如今的别驾池飞都不例外。

从表象看是赵大将军人格魅力爆棚,三言两语,就让人家顶礼膜拜,实际上背后都有女帝的影子,要他们力支持赵大将军,不许阳奉违,并阻止了二武、尤其是武承嗣的门下走狗进入扬州。

如今扬州刺史在海陵县,从赵大将军处传来的消息,郑刺史他们境况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染上瘟疫,客死他乡。

池飞与郑刺史同僚一场,相交甚好,从来不曾发生过刺史与别驾明争暗斗的龌龊事。他替郑刺史担忧,可又无力前去解围,只能寄望于赵大将军出兵讨贼时顺带将郑刺史他们给捞出来。

此番神武军出征,根本就不用朝廷动员和黄三监督,池别驾也会使出浑的力气,为赵大将军跑前跑后地卖命。

可大军出动,其每的消耗可不是小数目,加上去的地方又是疫区,缺少食物和药材,为神武军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神武军是一支新军,不同于大周从李唐继承来的所有军队,包括军、府军和边军,从选拔将士到训练模式以及朝廷供养方法,都迥然不同,独具一格。

女帝就是给了一个“神武军”的番号,什么都没有约束,凭赵大将军个人折腾。而今的神武军是赵大将军糅合了李唐以后直到大明历朝历代军制的精华,而将糟粕都剔除,并结合西洋人的长处,组建了一支古往今来到未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新军。

神武军共有六军,一万八千人马,都是战兵,除此以外只有少量的医士、马夫等必不可少的非战斗人员,而不像军等配了大量的辅兵,负责运送粮草等杂务。

可神武军出征,粮草等物资必不可少,却又不能让将士们自行携带,那么将如何应对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赵大将军对此一点都不当心。因为他有成竹,至于是何秘法呵呵,无他,唯徭役而。

徭役自古就有,并非是赵大将军首创。升斗小民除了缴纳赋税之外,每年还要服一定时的徭役,也就是光干活,不拿钱财,或修城墙、兴水利,架桥铺路,也有去替帝王修陵寝的。

既然如此,。那么让他们替神武军运送粮草、做些杂务也没什么不可以,大明就是这么干的。

至于征召徭役的苦差事,自然是交给别驾池飞,扬州一地的民夫不够,有户部主事在此,大可向别的州县征召,赵大将军只要提出要求就好,怎么执行可就不是他cāo)心的事了

诸事安排妥当,就等着开拔了,赵大将军本打算筹谋运作一下女帝交代的筹建水师一事,却被赵不破给搅和了。

辕门外,赵不凡求见,让赵大将军颇感意外。

神武军大营是军中重地,哪怕你是官高爵显的勋贵,非请也勿入。另外,神武军将要出征,已进入战争状态,大营的警戒级别已提升到了最高等级,没有赵大将军点头,别说赵不凡这么个大活人,就连一只苍蝇都不见。

此时此刻,赵不凡来大营干什么若是为了小扬州公主索要“零花钱”,大可一封家书就能搞定,何须要侍卫长赵不凡亲自跑一趟

赵无敌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莫非莲花山李集之乱,背后真有太平的影子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太平啊太平,你可太糊涂了

赵大将军不想在军营里接见赵不凡,吩咐了赵不破一声,随即出了白虎节堂骑马出了辕门,只见赵不凡只一人站在离辕门数十丈开外,旁一批黑色的战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响鼻。

他纵马来到赵不凡边,都没有停留,只不过留下一句话“上马,走”

二人一前一后打马飞奔,直朝十里外的山丘驰去。

赵无敌在山丘前勒住疆域,翻下马,将缰绳随手一扔,随红娘子自去溜达。

然后,他寻了块还算是平整的岩石坐下,对施礼以后躬不动的赵不凡摆摆手,让他不必拘束,并指着对面的岩石,让他也坐下。

“是不是扬州又缺钱花了自去府上找你婶子,要多少随便搬,咱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了”赵大将军没话找话,试探着赵不凡的来意。

赵不凡咧开大嘴,想大笑一通,可却又觉得不妥,极不自然地强行收敛笑容,恭声道“叔父,这回您可猜错了,小公主可不缺零花钱,前些子陛下让公主领着小公主进宫,赏了好些绫罗绸缎、金珠宝贝,差不多值个三四千万钱。”

女帝很喜欢小扬州

第753章不凡泄密

赵不凡本就是个实诚的性子,再加上对面的是自家叔父和“半师”,哪里是两世为人的赵无敌对手,根本就无须试探,直接就将扬州公主的趣事给说了个底朝天。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赵无敌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同时,心中也疑惑不已,猜不透女帝的心思。

小扬州差不多已经两岁,模样该成型了,至少能从眉眼间看得出像谁,以女帝那双慧眼怎么会没有发现?

世间关于他和太平之间的绯闻,不可能瞒过女帝,而在太平产女以后,女帝以“扬州”为封号赐封小公主,本就是耐人寻味的事情,朝臣对此议论纷纷,对这个安国县公那是极为“佩服”。

一个外臣,能搞定太平公主不稀奇,从大唐到大周,公主看上小白脸的太多了,多到数不胜数也懒得数,就连千金公主偌大一大把年纪,也蓄养了好多面首,有清秀俊雅如潘安者,也有精壮如牛能打死猛虎的大豪。并且,她不仅自用,还给其她皇室中的公主郡主拉纤,被勋贵圈子里讥讽为“用不停歇的金牌纤夫”。

公主蓄养面首而孕育子女者,也不在少数,可大多被记在驸马账上,且毕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遮掩都来不及,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命运不会太好,即便是都是深藏在家中,不与人相见,待到长成后,求得帝王恩典讨一个地方职位,远赴他乡,再也难以回还。

可太平公主的这个闺女,同样来历不明,血脉传承不清不楚。对于这一点,可不是臣子们胡说八道,故意诽谤她的清白。别的不说,看定王武攸暨的脸色就明白了,哪里用得着花心思刨根问底、四处打听?

这个小闺女就是定王的大忌讳,谁在他面前提及,他就跟谁急。

有一次,魏王武承嗣在武氏子弟家宴上拿小扬州说事,意图借此打击武攸暨,让他羞愧难当,从而屈服于他。

可不曾想到,一向性情懦弱的武攸暨竟然暴怒了,一巴掌将几案拍翻,拂袖而去,让武承嗣尝到了被狠狠打脸的滋味,也因此让武三思笑了好几个月时间。

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女帝却一反常态,大加宠溺,打破惯例,将她封为公主,并赐封号“扬州公主”,其间的意蕴不言而喻。

按照惯例和礼制,公主之女可封为县主,但这已经是到顶了,且并非所有公主的女儿都有这个福分。

可小扬州却打破了惯例,一下子被封为大周公主,跨过了郡主的爵位,太不同寻常了!

女帝最是疼爱太平公主,可从薛驸马的事情上,可以看出来,在她的心中,太平同武氏基业想比,分量明显不够重。

不论传言是否属实,对太平、赵无敌和小扬州的风言风语,都有损武氏皇族的声誉,影响到大周皇朝的传承。

而按照女帝一贯的做法,只要疑似不利于武氏基业传承者,都将是杀无赦。

武氏子弟愤愤不平,群臣不解,太平陷入深度幸福中而对外界反应迟钝了,只有赵无敌曾反复思量过,最后只能归纳于女帝对他的母亲,前唐安公主的特殊感情,爱屋及乌,方才容忍了他的胡闹。

可如今小扬州已经两岁了,小模样也已经长开,在女帝的慧眼下,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嘶……

赵无敌想到了这里,终于明白了女帝的意思。

日前太平带着小扬州进宫面见女帝,很显然让女帝看出了端倪,根据小扬州的长相,得知了她的生父是谁,从而龙心大悦,方才赐下数百万钱。

这是太平和武攸暨的亲生骨肉,虽然只是一个女儿,可毕竟是武李联姻的产物,体内流淌着武李两姓的血脉,达成了她多年的夙愿。

她是武氏女,得以开辟大周皇朝,所能依仗的只能是武氏一族。可李唐毕竟是她的夫家,她所生的四子一女已故去二子,剩下的可不能再损失了。

她是人世间高高在上的帝王,同时,她也是一个母亲,既要江山永固,传承万世,又要庇护子女平平安安,子孙绵延。

武氏夺了李唐的江山,双方已视同水火,可女帝却坚信可以让武李两家和和睦睦。

在她想来,只要让武李两家血脉融合在一起,那么将会确保李氏富贵长存,而又不会威胁到武氏江山,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怜太平那个疯婆子犹然不知,将小扬州算在赵无敌头上,动不动就挟小扬州以令赵无敌,要这要那,也不知她昔日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

赵不凡胡吹海侃,并不时偷看叔父的脸色,企图看出一鳞半爪,可他却失望了!

因为赵大将军面不改色,仿佛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更加谈不上激动万分。

他心中大赞:“叔父果然是世间高人,听到亲生闺女都波澜不惊,端得是一副铁石心肠,太了不起了!怪不得叔父他老人家在朔方一言不合,就火烧突厥十余万铁骑,这份果敢和心狠手辣,还真不是一般人玩得转的。”

“十七郎,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告诉本帅小扬州的近况吧?说吧,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这里天知地知,也不怕有人窃听。”赵无敌不苟言笑,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赵不凡被叔父戳穿了伎俩,老脸不由得一红,不敢再胡言乱语,陪着笑脸说道:“叔父,正如您所猜想,公主的确是给了小侄密令,要小侄千方百计地讨个口信。

叔父该知道,莲花山李集真是李唐子弟,乃是高祖晚年寂寞难熬时造出的诸多子嗣的后人,有金册玉蝶佐证,并非是江湖宵小冒充。

公主认为,李唐子弟打出驱武复唐的口号,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让世人知晓李唐并没有灭亡。而李集在发出最强音,宣告天下,唤醒天下心向李唐的人,以铁血手段告诉他们,李唐从未离开。”

太平公主让赵不凡对赵大将军传话,让他不要再做赵屠夫,凡事悠着点,不要太激动。

至于李集,万不可一刀给宰了,这个人还有用,太平不舍得放弃。

不过,她却知道那个小男人精通谋略,武艺绝顶,且又擅长阵道一术,要是一根筋,单凭李集可不是对手……

第754章全都是算计

在莲花山聚众谋反的李集还真是李唐子弟,且是高祖的直系子孙,打出“反武复李”的旗号,也不算离谱。

不过,自高祖以降,至今快百年光阴了,李唐子孙太多了,经过女帝数十年间不断地努力,杀得是血流成河,伏尸盈野,可李唐子孙依然如野草般,一场春雨后,纷纷冒头,漫山遍野都是。

女帝的努力并没有白费,高宗的子嗣除了与女帝所生的还剩下两人以外,余者大多凋零了,至于其他旁枝末节,血脉上已经疏远了,难以对女帝的皇权造成威胁。

就如同这个李集,女帝就没有放在心上,一个高祖子孙,连太宗皇帝都不沾边,也该大言不惭地要号召天下共伐武氏?

太可笑了!简直就是狂妄自大,不自量力,天下的勋贵和世家中心向李唐的大有人在,可谁也不会在李集身上投资,至少眼前还不是机会。

勋贵和世家,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他们家族的利益,至于皇家的兴衰不过是点缀而已,若是李唐子弟堪为圣主,率千军万马席卷天下,直逼神都城下的时候,女帝相信会有很多勋贵和世家主动蚁附,半夜里打开城门里应外合,甚至杀入深宫那她脑袋邀功,但在局势未明时,他们顶多是做壁上观,而不肯摇旗呐喊的。

而太平公主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幻想着利用李集的谋反达到她心中的谋划,真是太可笑了,白长了那么一副漂亮脸蛋。

且不说李集啸聚的那些亡命之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大军一到,顿时为齑粉也!就冲他与倭人勾结,残害中土生民这一点,就突破了赵大将军的底线。

在赵大将军看来,这天下从来就不属于一家一姓,自有古史记载以来,历经了多少王朝?以后,也将会出现赵宋、蒙元和朱明,何独就要单属于你李家?

为了一姓之私,而勾连外族挑起战乱,荼毒生民,该杀一万遍,而太平公主要是牵连其中,也将留下污点,为赵无敌所看轻。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戟指赵不凡,厉声道:“马上滚回去,告诉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没事哄哄孩子,不要再妄想李集会成功。

李集勾连倭人,残害中土生民,虽万死不能赎其罪也!

一群土鸡瓦犬耳,吾大军一到,立为齑粉矣!”

赵不凡还从来不曾见过师父如此盛怒,顿时噤声,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赵大将军发了一通邪火,心中总算舒畅了些,看赵不凡那副可怜模样,也不好再逼迫过甚,便放缓语气道:“十七郎,你转告她一声,她心中所想,本帅明白,但如今武氏势大,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惹火上身,为武氏所趁。至于她心中的执念,本帅会从长计议,好歹让她如愿。”

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声:“李集叛乱一事大为不简单,其背后必然牵连到不少势力,而且,武氏子弟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时,神都恐怕已是暗涌不断,酝酿着大恐怖,好好看着她,必要时候可动用家族的力量,还有,让保护小公主的那十人协助你,该出手时就出手,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危。万不得已的时候,带着她母女从地下撤退,自会有人接应你等。”

赵不凡连忙答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叔父,真会到那种地步了吗?”

赵无敌两手一摊,道:“呵呵,谁知道呢?这就如同行军打仗,古往今来,谁人敢言不败?因此,临战之前,对于一个称职的将帅,未虑胜,先虑败,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极度情况全都考虑周全,提前布下应对之策,并留下退路,方才是善战之兵,不败之将。

这天下就是一局大棋,绝非是简单的武李之争,也许从千年前就已开始,太可怕了!

可我却找不出布局的人,只能小心翼翼的行棋,一步都不敢有错,因为我所在乎的人也在局中,还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哎……难啊!”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赵无敌话锋一转,对赵不凡吩咐道:“事情紧急,耽误不得,本帅就不和你客气了,你立即回神都,一刻都不要耽搁,本帅怕那个疯婆子会犯傻。”

赵不凡朝叔父行了个大礼,随即翻身上马,回返神都去了。

赵无敌回到了神武军大营,提笔给赵金玉给了封信,满纸都是“鬼画符”,就算是给当世的博学大儒也看不明白。

这是赵无敌特意干的,采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联络方式,他称之为“暗书”,只有他与极少数心腹知道,就连窈娘等也一无所知。

这并非是他不相信窈娘,而是汲取了古往今来行事不密的教训,但凡谋大事者,切不可感情用事,所图谋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传书赵金玉,是利用女帝要他新建水师的授权,谋划了一个惊天之局。他要将大周新的水师掌控在手中,同时,又不想暴露海外大军的秘密,于是才不得已想出一条“妙计”,将女帝给算计了!

另外,他要乘机扩军,一万八千人马太少了,远不能满足他对未来的谋划。此番女帝给他临机独断的权利,正好可以借机大肆发展势力。

扩军一事交给独孤平之负责实施,募兵之地并不局限于扬州,可向整个淮南道、江南东道,甚至周边相邻的各道募兵,兵源首选寒门子弟,对于那些世家子,能不用的还是敬而远之得好。

他此番只要兵,正好交给留守的周豪训练,方法同以前一样,驾轻就熟,不用另辟蹊径。

至于新募兵员的将校旅帅队正,等到神武军剿灭倭人和李集谋反凯旋归来的时候,朝廷论功行赏,还会缺少军中的将校人等吗?

从头到尾都是算计,无处不是算计,一场大战还未开始,赵大将军就已经在谋算胜利后怎样摘取果实了,让人不得不佩服。

出兵海东,剿灭倭人,平叛李集,采用李代桃僵之计谋取大周水师,从而独霸苍茫大海,再加上扩军,可以想象,待这场战争结束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也不知道此番东海之乱的谋划者,到时候会不会一头撞死?

第755章看遍千山皆不是

天道五年,夏,五月二十八,晴。

神武军终于出兵了,一万八千大军,除了留守大营和镇守沙河镇的各一师以外,共一万六千人马,浩浩荡荡杀向海陵县。

另外,还有五千民夫随行,担负着运输补给物资的重任,为了免除后顾之忧,赵大将军专门派了一师劲卒护送。

在临近海陵县城的前夜,岳中奇在夜色掩映下带着部下走了,赵大将军没有解释,诸将也不敢动问。

在海陵县城城外,赵大将军见到了郑刺史,他形容消瘦,精神疲惫,但并没有看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不仅是他,其余人也一样,包括那些幸存的生民,虽衣物破旧,可却很干净。

一问之下,方才知道是孙老神仙的命令,要他们每日都将水烧沸,然后清洗头脸和身子,保持洁净,换下来的衣物更是直接用沸水煮。

同时,所有人都不准饮生水,食用生食,并按时引用药汤。

听郑刺史说,经过孙老神仙多日的治疗,活下来的人已经稳定了,这两日不再有新的感染者出现,就连原本已经染病的也康复了不少,看来这场大灾难算是熬过去了!

孙老神仙已于三日前离去,带着他的徒子徒孙继续赶往下一个疫区,他老人家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活菩萨,见不得人间疾苦。

郑刺史拿着赵大将军给的一袋子三勒浆,小口啜饮,舒服地哼哼着,良久,方才过足了瘾,对赵大将军说道:“大将军,下官经过这番死里逃生,身子骨倒结实了许多,看样子是死不了了!

大将军去吧!倭人肆虐,李集助纣为虐,全都该死,可惜下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无法追随,就请大将军多杀几个倭寇和反贼,替万千枉死的黎庶讨回一个公道吧!”

扬州官吏纷纷躬身,齐声喊道:“恭祝大将军斩尽倭奴,马到功成!”

那些幸存的海陵县生民们想到逝去的亲人,一个个伤心欲绝,其后又滋生出对倭奴的切齿之恨,不由得对赵大将军拜倒,高呼着:“请大将军杀尽倭奴,替我等亲人报仇雪恨!”

赵无敌上前几步,走到幸存者对面,冲他们单膝跪下,一手抚心,一手指天,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某赵无敌起誓,此番出征定要斩尽倭奴,扫平反贼,以慰我万千黎庶在天之灵!若放一倭人逃脱,某绝不生还!”

“谢大将军!大将军万胜!”人们纷纷施礼。

一个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肯为了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对天发誓,这份情义,瞬间就征服了他们的心。

赵大将军辞别了众人,大军开拔,直扑海东。

三日后,神武军来到临海的一处丘陵地,堂而皇之地择地安营扎寨,大旗招展,人声鼎沸,并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一路之上,诸将对赵大将军的行军布阵颇为不解。所谓兵贵神速,兵不厌诈,可赵大将军却一反常态,磨磨蹭蹭,且一路鼓噪而行,生怕倭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

一日行军三十里,多一里都不肯走,红日离西山还有老高,他老人家就命令安营扎寨。

而且,赵大将军对斥候的吩咐是出哨十里,差不多就行。这太不正常了,要知道我在明,倭人在暗,怎么得也要出哨五十里。

康大王对此曾有异议,却遭到赵大将军严厉呵斥,说什么“倭人不过土鸡瓦犬耳,本帅堂堂之师,何须阴谋诡计,一路碾压过去,顿为齑粉矣!”

这是一片丘陵地带,占地极为广阔,视野之内皆是高低起伏,绵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苍茫大海边。

入眼处,林木苍翠,野草密布,时而有飞鸟盘旋,苍鹰翱翔,同海陵县城四周死气沉沉的情景迥然不同。

“此地鸟兽尽在,林木葱茏,想来是没有沾染疫病。”赵大将军沉思道。

随行的行军书记姓郑,但却并非荥阳郑氏一脉,寒门子弟,读了不少诗书,但却因行卷无门,无法借科考入弟,回乡后被张翰碰上,在扬州折冲府做了个小吏。

他就是海陵县人氏,对这片地带很熟悉,见赵大将军疑惑,主动出声:“大帅,此地名为千山,据说有一千座山头,故此得名。”

“千山?还万水呢。就这些小土堆,老子一提马缰就能跃过,也能叫做山?”康大王咧着嘴,不屑一顾。

“呵呵,海边人一辈子没有离开家园,哪里见过大岳雄山?在他们眼里,出土三尺即为山,让将军见笑了!”郑书记苦笑道。

康大王还要说话,却被赵大将军一眼给瞪了回去。

赵无敌以目示意,让行军书记继续说话。在他想来,因为瘟疫横行,所到之处皆是荒凉而破败,唯有此地郁郁葱葱,其中也许有惊喜存在。

行军书记继续说道:“海边的村民大多靠耕种和捕鱼为生,此地多山,不利于耕种,故此并没有村民定居。”

“哦……”赵大将军陷入沉思中,直到夕阳西下时分,他方才回神,见营寨已立下,炊烟袅袅,都能闻到饭食的香味了。

他吩咐康大王道:“本帅要那山丘之上,待本帅一到,你立即命人击鼓,将军中的战鼓全都敲响,一通鼓绝,令全军噤声,不可鼓噪。”

康大王一脑门的莫名其妙,但将令如山,不可违抗,只好麻利地答应。

赵大将军带着数十亲卫登上一座丘陵之巅,算是在周边的最高点,然后让赵不破对康大王做了个手势。

“嗵嗵嗵……”

鼓声如雷鸣,震踏了虚空,又像是千万乘战车隆隆碾过,音波浩荡,席卷八方,打破了夕阳西下的宁静和祥和。

密林中被惊动了,小兽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逃窜,都有些慌不择路了,有不少直接朝军营扑来,神武军将士严阵以待,怎么会放过这些“入侵者”,只听见弓弦声响如霹雳,箭如雨下,将“入侵者”全都射倒在地。

鸟雀飞天,密密麻麻,盘旋在密林上空,但却因为夕阳西下,夜幕将降临,舍不得离开巢穴太远,故此并不远走。

鼓声如雷,鸟雀惊飞,百兽奔走,赵大将军举目四望,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56章夜行

连营数里,大旗招展,在夕阳下,饭香扑鼻,炊烟袅袅,数万将士和民夫正等着用餔食,可赵大将军却发疯了

他老人家伫立山丘上,让军中击鼓为乐,将千山中的鸟兽都惊动,接下来万鸟高飞,百兽躁动,赵大将军举目四顾,面带微笑,独自品味夕阳下的风景。

人们不由得摇头,纷纷叹息,慨叹赵大将军还真有做“昏君”的潜质,人家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好歹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虽动摇了周王朝的气运,可也留下了一段痴心情长的佳话。

可今日赵大将军击鼓赏夕阳,却给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的感觉,同佳话怎么也不搭调,最多也就是带来地上那些野味,让伙夫拾掇一下,好给大将军下酒。

康大王目光严厉,大声吆喝,严格执行赵大将军的命令。一通鼓绝,整个大营里鸦雀无声,就连偶有小兽跑来,也不敢再开弓放箭,任它自去逃命。

夕阳已落山,只留下些许残霞牵挂在西天,夜幕已升起,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平万灵的心伤,让他们平复神魂,忘记不久前的恐惧。

百兽不再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密林中渐渐安静了下来,飞鸟夜归林,不可能永远翱翔在天宇上。

密林上空的鸟雀渐渐落下,没入密林中,回到各自的巢穴里,准备过夜。

可在某一处地方,那里仍然有百千只飞鸟盘旋哀鸣,可就是不敢落下,最终只能无奈地离去,另寻他地安歇。

赵无敌凝视远方,将那方土地锁定,然后,回到了大营,让伙房将射倒的小兽给拾掇好,给诸将下酒。

这些小兽数量还真不少,军上下加上民夫能有二万多人,诸将能分得一些下酒,下面的旅帅队正火长也能尝个鲜,至于普通小卒能喝口汤就算不错了。

可这很正常,古来名将号称与士族同吃同住的不乏其人,可谁能真做到睡在一个草窝里,同吃一样的饭食

有些事说说而已,千万莫要当真。而且,小卒们要求也不高,一日两顿,饭食管够,不饿肚子,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一连三日,大军驻扎在此地,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没有干。以至于康大王暗地里嘀咕,说赵大将军不是来剿灭倭人,而是跑来海边看风景的。

第三日,餔食之前,赵大将军下令,所有将士吃罢餔食后,立即睡觉。明日三更起床,四更用罢朝食,然后,准备出战。

出战诸将懵了,连倭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要和谁开战莫不成要和那些小兽开战,再打一次牙祭

可他们不敢问,因为赵大将军一旦下令,从来就不喜欢手下问来问去,只管执行就好,该说的老子都已经说了,不明白只能说明你们笨。

他让诸将回营准备,却将王忠义给留下,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

其间,两人似乎还发生了争执,好像是什么“你不能去,我去”之类的,最后还是赵大将军取得了胜利,用权利将王忠义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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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了。

午夜时分,月残星暗,赵大将军带着二百亲卫离开了大营,抹黑朝丘陵中摸去。

他们都是一身黑色衣裤,手袖和裤腿处还用布带子一圈圈缠绕,看上去显得干净利索。

他们随身携带直刀和手弩,好多人扛着木桶,跟着赵大将军摸进了密林。

赵大将军先登上那日看风景的丘陵上,借助朦胧的星辉和记忆的指引,找到了拿出夜鸟不敢落下的地方。

然后,赵大将军亲自带路,一行人抹黑在密林中行走。亲卫们都是在武道上登堂入室的好手,身手矫健,脚步灵活,而眼力劲也比常人好上数倍,虽在夜色掩映下的山林中,可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他们尽量放松脚步,避免惊动林中的鸟兽,对实在是避无可避的,则有亲卫提前用手弩将其干掉,不让它们发出叫声。

赵大将军一马当先,对于这一点赵不破都没法反对,因为要想在密林中准确地走到某个地方,他还真没那个本事。

在密林中夜行军,自然无法携带沙漏,只能凭借天上的残月推断时间。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赵大将军突然发出停下的手势,他将五十多名没有扛木桶的亲卫聚集在一起,低声说道“已接近了,前方想必有暗哨,赵不破,你我各带十人分别朝两个方向搜索,将四周的暗哨清除掉,记住,是清除暗哨,不可打草惊蛇。”

“大帅,这里真有倭人”身在军营里,赵不破等亲卫也以大帅相称,此番随大帅夜入密林中,寻找倭人的聚集地,给予其致命一击。可赵不破还是疑惑重重,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赵无敌开口,声音很低,但却很严厉,道“本帅告诉你们,忘记所有的疑问和顾虑,打起精神来。这是搏杀,不是训练,如何一个细小的疏忽都将给我们带来惨重的损失。”

然后,他和赵不破各带十人,成扇形朝两边摸索。翻过了一道丘陵,只见一人半躺在岩石上,似乎在呼呼大睡。

一名亲卫就要摸上前将那人给干掉,却被赵大将军给按住了,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大将军侧耳静听,同时,眸子中有神光浮现,方圆数十丈以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神觉的捕捉,无所遁形。

果不其然,他发现在一颗老树茂密的枝丫间有粗重的呼吸声,明显不像是鸟兽。

他点点头,为对手叫好。对方深通谋略,也对潜行之术造诣不浅,设置了一明一暗的哨卡,以明哨做诱饵,一旦明哨遭遇突袭,暗哨可以立即报警,也可偷偷溜走,如何将敌袭的情形回报己方,提前设下圈套,将来人一网打尽。

倭人的狡诈颠覆了他的认知,同时,他也断定,以时下人们对倭人描述中所言判断,倭人还没有这样优异,恐怕是有中土的败类在给他们出谋划策。

李集和倭人都不过是人家的棋子,真正谋划的人却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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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再来一把火

倭人深得行军扎营的真谛,在营外设置了一明一暗的哨卡,明为诱饵,暗才是主力,互相呼应,诱导敌人做出误判。

赵无敌神觉扫荡方圆数十丈范围,确定了只有这一种哨卡,再远方的哨卡,因为有密林掩映,并不耽误他们拔除眼前的钉子。

他吩咐手下亲卫,点两个人和他一起行动,余者留守原地,保持警戒。

那两人的目标是半躺在岩石上装睡的家伙,赵无敌令他们悄悄摸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杀,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而躲在老树上的那个,则由他亲自出手。

老树和岩石相距十来丈远,赵大将军和两名亲卫一起动身,速度却快了许多,如风般席卷而上,又似一支利箭射过虚空,就在两名亲卫接近岩石的时候,他也已经到了老树前。

刀无鞘,没有铿锵音,只能看见一道匹练划破夜空,然后,一切过于寂静。

而此时,那两名亲卫互相配合,一人伸左手摁住那人的嘴巴,右手横刀一抹,血如泉涌,而另一亲卫怕他不死,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刀劈在那人腰间,差点将那人一刀两断。

“唰”

“扑通”

直到此时,那棵老树的枝丫纷纷断开,其间有一人被一刀两断,斩成两截,伴着残枝和落叶一同落地。

赵大将军拔除了第一个哨卡,带着手下继续前进,一路之上共拔除十一处哨卡,诛杀明哨一十一人,暗哨十四人,方才与赵不破合二为一。

眼前依然是丘陵地,老树苍翠,林木葱茏,且有泉水叮咚,汇聚成一方小池塘,然后,满溢而出,化为一道小河,蜿蜒曲折朝东流去。

密林间有一支支火把在燃烧,更有无数帐篷搭建在老树下,山石间,甚至有人露宿在草地上,面对着星辰和残月,偶尔可看到有人起身,就站在帐篷门口撩衣放水,也太不讲究了

赵不破瞪大眼睛,用手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以免叫出声来。这里真是倭人的营地,看样子人数不少,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自家公爷真神人也传说中能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

赵无敌示意他们一起退后,直到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微弱的火光方才停下。

“大帅,您这是要重施故技,火烧倭奴”赵不破问道。

同行的亲卫中有百多人都扛着一只木桶,里面装的是来自西域的黑油,摸着黑抗到这里,总不能是好心送给倭人点灯用的。

“不错,倭人犯下了滔天大罪,非火难以将他们给洗干净,本帅慈悲,让他们浴火重生,往等极乐世界”赵大将军满口慈悲为怀,可浑身弥漫的杀气,割裂得人肌肤都疼,哪里有一丝宝相庄严的模样

“好,将倭奴给烤熟,送给阎王爷当点心。”

“胡说,阎王爷也不乐意,嫌他们太脏。”

人们纷纷低声叫好,可有一人却愁眉苦脸,开口道“大帅,常言道水火无情,咱们也身在密林中,这火势一起,可不认识人,咱们该怎么办”

有人怒火中烧,横加指责“你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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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还是个男人吗倭人害我生民,烧我家园,只要你烧死倭人,解生民之倒悬,何惜一身哉”

他这番话说的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可却捅了马蜂窝,惹来众人的讨伐。

“你丫才疯了呢你这条烂命死就死了,能博得人们一声好,也算是不枉此生,可大帅怎么办”

“大帅是天下的柱石,万民的希望,可不能和卑贱的倭奴同归于尽,太不值当了”

“不错,大帅请先撤回大营,某等立誓,必定完成使命,将倭奴烧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赵无敌看着一帮子口水飞溅的亲卫,心里那个激动,眼泪都快给气出来了。

他厉声道“都给老子住口,一群笨蛋,满口都是死啊死的,你们就不能盼点好吗咱们是来杀敌的,不是和敌人同归于尽,太愚蠢了

兵法有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为胜仗,可本帅觉得这特么算狗屁的胜仗,用八百袍泽的性命才换来一千敌人的覆灭,纯粹就是蠢蛋干的事情,是大大的失败。

所以,本帅方才选择放火,而不是同敌人硬拼,倒也并非是怕了倭奴,而是本帅认为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敌人的覆灭,何乐而不为”

众人一齐点头,纷纷称是,可大帅你说了这么些,到底要这样才能让大火能分辨出咱们和倭人,区别对待呢

赵无敌润润嗓子,道“对于放火,本帅颇有心得,尔等就放心好了。而且,对于今夜的放火,本帅已考虑了三天,可谓是万无一失。

首先,咱们要站在上风头放火,这样就能在火起以后为安撤退赢得时间。

第二,咱们要退到高地,因为黑油也是水,同样遵循水往低处流的法则。

第三,要放火,就要有可燃之物,譬如帐篷、衣物、树木和黑油,咱们只要在上风头寻一处高地,再将树木清理干净,就有了一个缓冲带,给安然撤退赢得了时间。

明白了,各位”

众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似懂非懂,可看着大帅那火热的目光,实在是不敢给他老人家泼冷水,只好昧着良心道“明白了大帅高明”

他仰望星空,看残月行走的轨迹,估摸着差不多该是鸡鸣时分,也就是说到了和王忠义约定的时辰,便带着亲卫扛着黑油桶摸到倭人大营的西南方位,也就是上风头。

所有人爬上临近倭人营地的丘陵上,居高临下,将手中的黑油桶扔下去,其中赵大将军最牛,一手托起一支黑油桶,双臂一用力,只见黑黝黝的黑油桶,能有好几十斤中,却轻如鸿毛般飞过夜空,准确落在倭人营地门前的火把边。

“砰砰”

随着两声闷响,漆黑的木桶四分五裂,黑乎乎的黑油流淌一地,而强大的振动波将火把给震落,将黑油一下子给点燃。

风借火势,火借风力,大火瞬间蔓延开来,席卷八方,将临近的帐篷给吞没。

“特么的,快跑”

赵大将军大声呵斥,跟牧羊犬似的将亲卫们撵着朝西南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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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漫山遍野的肉香

赵大将军如同一个恶霸,蛮不讲理,命令所有亲卫包括赵不破在内,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做,只管一门心思朝西南方向跑,直到跑出密林为止。

而他一个人断后,在跑出一箭之地后,手中横刀划过,接连几道白光闪现,然后,老树依然兀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赵大将军却手脚并用,随手一拂,脚尖连挑,一颗颗大树飞向后方,原地只剩下断面光滑的树桩。

他以一人之力生生清理出一个隔离带,然后,身影一闪,如御风而行,追赶着亲卫的脚步。

待他们跑出密林的时候,遥远的东方天际出现了第一缕曦光,而密林外则有大批神武军将士们在严阵以待,若不是康大王眼尖,说不定将乱箭齐发,将他们给射成刺猬。

亲卫们都很狼狈,在密林中穿行一夜,再加上刚刚不要命地跑路,慌不择路,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大多蓬头垢面,衣裳上被荆棘树枝给挂烂了,脸颊都破了,血痕一道道,渗出了血珠,看上去就如同一群逃荒的难民。

可赵大将军依然是丰姿绝世,仪表堂堂,就连发丝都没有凌乱,让人们佩服之余,暗地里怀疑赵大将军是不是找了个地方洗了把脸,将头发梳理妥当,还顺便换了身干净衣服。

因为不确定赵大将军在哪里出现,红娘子并没有随王忠义同来,而赵大将军也不能没有坐骑,还是王忠义让自家亲卫让出两匹马,给了赵大将军和赵不破。

赵无敌来不及和王忠义寒暄,看那密林中火光冲天,心中大喜,手捋……光洁的下巴,哈哈大笑:“本帅好些年没有放火,手艺都生疏了许多,生怕烧得不够尽兴,将黑油足足加了一倍。

而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够倭奴洗个痛快了!哈哈哈……王将军,本帅觉得可能尚有余孽冲出,传令下去,四方合围,但见突围者,不论人畜,一律射杀,不留活口!”

王忠义心中嘀咕:“不愧是赵屠夫啊,可真够狠的,不仅是倭奴,就连畜生都不留活口,感情是折腾一夜饿了,想弄点下酒菜……”

他念叨下酒菜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可怖的画面,一个被火烧得半焦的倭奴,旁边还有一只同样里嫩外焦的獐子,全都散发着肉香……

他受不了了,不由得干呕起来。

时值盛夏时节,天干物燥,有黑油为引,狂风助阵,偌大的丘陵地带除了西南方向还有些许绿色以外,余者全都毁于一旦。

同理,也就是镇守西南方位的王忠义部捞到了些漏网之鱼,其它方向的大军从天色未明时起一直等到日暮时分,连只耗子都没有逮到,白忙活了,什么功劳都没有捞到,让包括康大王在内的诸将一个个垂头丧气。

赵大将军看丘陵地带中火势已经熄灭,光秃秃黑漆漆一大片,估摸着很难再有喘气的,便命令留下千余人留守,余者全都回到大营。

赵大将军的临时虎帐中,丰姿如玉的他居中高坐,诸将分列两旁,蒙大帅开恩,一一赐座,并且有小卒给每人前面摆了一张几案,另外,每张几案上一碗茶汤、一只粗瓷大碗,一小坛子酒。

而赵大将军面前也是一小坛子酒水,一只粗瓷大碗,另外还有一壶清茶,一只琉璃盏。

他喝不惯浑浊且口味重的茶汤,而独自品尝清茶,同理,这些久经沙场的杀才也不喜清茶,太寡淡了,一点味儿都没有,还是茶汤够劲,吧唧一大口,一肚子的油水,太过瘾了!

赵大将军饮了一口清茶,对诸将笑道:“今日算是小胜,本该设宴庆贺,可本帅想倭人尚未尽灭,何以宴饮?只要委屈尔等,小酌几杯,聊表心意。

那个郑书记,待会让伙房给上几样素食,倒并非是本帅抠门,舍不得肉食,恐怕诸位也吞不下吧!”

“呕……”

干呕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尤其是从未上过沙场的周通最为不堪,就连苦胆都呕出来了。

“哈哈哈……末将倒是不碍,有那半生不熟的野味给整一大盘子来。”康大王这个胡子面不改色,并没有被漫山遍野的肉香被恶心到,开口就是吃肉,还半生不熟的,这不是诚心让人难受吗?

“好了,康将军,多吃素对人有好处,今夜本帅陪你们吃素。”赵大将军考虑到诸将的反应,断然否决了康大王的请求。

就在此时,一名校尉“闯进”了虎帐,人们并不熟悉,甚至都记不起他是哪一军的,只有康大王瞪着眼睛,喝问道:“王文彬,本将军今日为何不见你?汝可知擅自离营视同不战而逃,该当何罪?”

众人方才知道这名校尉是康大王的手下,可对他的质问纷纷表示鄙视。这胡子真特么没眼色,脑袋瓜子里可能装了米田共,你也不想想,人家若是不战而逃,还会堂而皇之地来大帅虎帐?真是白痴中的白痴,堪称极品!

果然,赵大将军一摆手,对康大王道:“康将军,是本帅安排王校尉出营的,因为事情隐秘,方才没有提前告知,是本帅的疏忽,还请康将军海涵。”

康大王一听这小子是替大帅干私活去了,心中立马将他给划拉到不可得罪的人群中,见大帅致歉,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直呼不敢。

王校尉冲赵大将军单膝跪地,道:“禀报大帅,职下不辱使命,将倭奴的水师营地付之一炬,倭奴和战船全都被烧为灰烬。”

“好!”赵大将军拍案而起,作色道:“今日一战,三军用命,终将倭人全歼,不留活口,此全赖陛下洪福、将士们血战之功也!”

神武军也是朝廷奉养的军队,食周禄,自然不能忘了女帝,但凡打了胜仗,第一功该是女帝的。反正女帝也就是落个名头,并不会和他们抢封赏,何乐而不为?

可接下来赵大将军提到了三军血战,诸将全都坐不住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觉得羞愧难当。

同时,他们对赵大将军更加心服口服,明明是他老人家一把火给搞定了,可他却将功劳分摊给所有人,太难得了!

如此心胸和气度,古之圣贤也不过如此!

第759章南下

诸将羞愧之下,纷纷开口请辞分功,可赵大将军大手一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都别婆婆妈妈了,就按照本帅所说的办。

尔等也不想想,本帅年不过二十许,已经贵为县公,官阶更是到了冠军大将军,扬州大都督,此番剿灭倭奴,平复反贼,哪怕是功劳簿上不记名,也会再加上一阶。

诸位,那可就是郡公、镇军大将军呀,还要怎么样?升任辅国大将军,就此养老吗?

要不,让陛下封本帅为国公、为王?不是让陛下难做吗?

咱们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可不能给陛下出难题。另外,你们这些做下属的,就忍心将本帅给推到烈火上烤?”

赵大将军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也句句在理。

可不就是如他所说吗?

赵大将军年纪轻轻,官阶、品级和爵位已经够显赫了,可谓古来都不曾见。

要知道赵大将军可不是荫封出身,他爹只是扬州折冲府的一名府军,连个火长都没有混上,今日之一切全都是他靠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

以他今日之年龄,再给他加官进爵,还真不是好事情。这样一来,五年后,十年后……你让女帝该如何封赏他?

呵呵,一个做臣子的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那就是功高震主,纵观整部古史,像这种人可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古来如此,概莫能外!

人们默不作声,神色间弥漫着浓浓的凄凉和无奈,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不世名将,却因为功劳太大,已经在考虑退路了,这到底是天下人的幸与不幸?

良久,诸将全都起身,出列,站在帅案前,单膝跪地,齐声高喊:“末将谢过大帅栽培,从今往后,当为大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就是归心了,虽谈不上效忠,但却至少表明了心迹,接受了赵大将军的馈赠。

一个个都是军伍上响当当的汉子,遵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简单法则,受人滴水之恩,尚且好涌泉相报,何况是今日这样大的恩惠。

赵大将军心情很好,今日装了一回牛之一口田,达到了目的,于是,端起粗瓷大碗,与诸将痛饮,就连那位王校尉也因为有大功劳,被赏了与诸将同饮的资格。

翌日,火势彻底平息,赵大将军令将士们进入丘陵地带清场,看看是否有半死不活的倭奴,遇到了好给他们补刀,免得人家受痛苦,那样子太不人道了!

神武军将士们用了大半天,将每一个角落都搜罗遍了,再三确认没有一个活人,顺便将倭人的数量给估量了一番,大约有两万余。

将士们都兴高采烈,尤其是几位中郎将,杀敌过两万,可是大大的胜仗,近些年除了自家大帅在朔方干过,还有何人能做到?

如今,这份天大的功劳有他们一份,可想而知,陛下一高兴,将他们给升上一级不是问题,呵呵,中郎将升一级成了将军,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倭人肆虐海东之地,北自登州起,一直往南,直到江南东道的入海口,而海陵县差不多处在中间地带。

他们一战尽灭两万余倭人,将盘踞在海陵左右的倭奴一扫而空,接下来是南下还是北上,就需要选择了!

诸将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但也因此分成了两派,互不相让,到最后都快要打起来,只好请大帅定夺。

六位中郎将,其中倾向于北上的占了四位,其理由是反贼李集啸聚的莲花山就在北边,且与倭奴相勾结,是此番倭乱的罪魁祸首,眼下应该大军北上,剿灭李集反贼和倭奴主力,余者可不战而定也!

这话没毛病,中规中矩,可康大王本着对着干的劲头,偏偏提出要南下,先将南方扫平,再步步为营,一路北上,与反贼和倭奴主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最后一个王忠义闭口不言,愣是不表态,被逼急了开口怼道:“又不是比人数多少,不是还得看大帅定夺吗?”

赵大将军一开口,康大王兴奋地蹦了起来,差点将赵大将军的虎帐给撞塌了。

谁也没有想到用兵如神的大帅会选择南下,认可了康大王的提议,太不可思议了!

可自家大帅的性子,一旦做出了决定,素来是独断专行,不喜欢人家问缘由的,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下。

神武军一路南下,将零散倭奴当作点心给“吃了”,直到临近大江入海口附近,斥候查到了一个坏消息。

差不多有五六万倭奴聚集在出海口附近的一座大岛上,不仅对沿岸村落劫掠烧杀,甚至乘坐战船闯入大江,深入数百里,太嚣张了!

赵大将军命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并出哨三十里,斥候随身携带“平地一声雷”,遇到紧急情况好给大营传讯。

他召集诸将议事,可各抒己见,不必顾虑。

康大王第一个说话,那眼睛朝诸将一扫,示威似的说道:“怎么样?康某没有说错吧?五六万倭奴,还深入大江好几百里地,这是打我们的脸啊!不先将他们给剿灭,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对得起万民的爱戴吗?对得起……”

赵大将军挥手打断了他叽叽歪歪:“行了,别嘚瑟了!诸位都说说,这一战该怎么打?”

卫长起身道:“大帅,这一战铁定是要打,可咱们没有水师,倭人有战船之利,来去如风,咱们总不能凫水去战吧?”

卫长提出了诸将心中最大的难题,这倭奴在水上漂着,贼巢又是一个孤悬海外的大岛,咱神武军别说战船,就连一条渔舟都没有,拿什么去打?

赵无敌高深莫测地笑笑,道:“诸位的担忧,本帅深有同感,不过,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哦?莫非大帅有了水师?”康大王急吼吼地问道。

诸将直翻白眼,心道你个康胡子也太不着调,大帅用兵如神不假,可他也是血肉之躯,并不会撒豆成兵,莫非还能凭空变出一支水师不成?

一支水师,要有坚固的战船,还要水性娴熟擅长水战的士族,两者都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这也是女帝让大帅组建水师,可大帅至今还没有动手的原因。盖因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先从长计议,先行剿灭倭奴为好。

第760章有锅大家背

赵大将军的话寥寥数语,其间的含义却玄之又玄,暗合大道至简的真谛,给人们指引了千百条道路,可怎么猜都猜不到谜底。

人们眼巴巴地看着赵大将军,期望他发发善心,告诉他们谜底。

赵大将军见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装十三,过犹不及,必须要掌握好火候。

他扫视诸将一眼,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诸位也该听说过,本帅家里有支商队,专在海上行走,往来于扬州和南海之间。”

诸将频频点头,大帅家的商队全都知道,每年都从南海运回来整船的宝物,比金银还要贵重,给大帅府上赚了太多的钱财,估计都没地方藏了!

他们感慨万千,那就不是做买卖,而是抢钱。可他们又疑惑,大帅府上的商队同水师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商队是有船,可那是商船,能抗衡水师?

就在人们疑虑重重的时候,赵大将军又开口了:“本帅家中的商队往来于南海,曾在海外遇到一大岛,岛上有数十万生民,自言是三国时东吴遗民,久离中土,不知世间有隋与唐。

他们也是汉家苗裔,与我等同文同祖,血脉相连,且他们本是昔日东吴水师后人,这操舟的本事一代代传承下来,不曾断绝,善战之师能有好几千人。

此番,他们得知倭人犯我中土,义愤填膺,有意出战倭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啊,既然人家愿意为故土出战,那还等什么?”康大王大叫道。

卫长沉吟片刻,迟疑地说道:“大帅,不知可否将他们收编为我大周水师,再将他们的家人迎回中土,拨付良田宅院,也算是叶落归根。”

他是女帝的人,自然要为女帝打算,收编海外遗民为水师,再将他们的家人迁回中土,作为人质,这样一来,大周多了一支骁勇善战的水师,解了燃眉之急,而有了他们的家人在手,又不怕他们作乱,可谓是一举两得,主意打得真不错。

“哎……”赵大将军长叹一声,道:“卫将军所想,本帅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人家已在海外住了数百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不愿再迁移。而且,他们散漫惯了,对功名利禄也没啥兴趣,只是为了剿灭倭奴,志不在做官。最后,他们提出一个折中之法,那就是他们名义上接受大周的册封,打上大周水师的旗号,但却不领大周钱粮,不登大周国土,也就是听调不听宣,难啊难啊!”

“这……那岂不是成了四夷附庸之国的旧例?”卫长为难了。

康大王不满地嚷嚷:“有什么为难的?人家本就是海外遗民,自东吴起就离开了中土,为什么要受咱们管辖?我看就很好,大帅您受陛下授以临机独断之权,遇事可先斩后奏,可不能再迟疑了!”

王忠义也劝道:“是啊,大帅,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倭人战船直入大江数百里,肆虐生民无数,延误一日,就有多少生民惨遭荼毒?忠义不才,愿同大帅同进退!”

康大王看似粗鲁,心里头可不笨,见王忠义表态,立马跟进,也要誓死与赵大将军共进退。

他是铁了心要报赵大将军大腿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赵大将军不嫌弃,只管吩咐,哪怕是刀山火海,康大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周通和上官云长同样表态,赞同王忠义的提议,可把一个卫长给逼得满脑门都是汗水。他明知道这样对女帝不利,可除了不知去向的岳中奇,剩下的五名中郎将中其他四人都表态了,完全同意海外遗民的要求,而赵大将军虽然没有点头,可看那意思分明是赞成的,剩下他一人,即便是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赵大将军完全可以不用考虑他卫长的看法,直接决定。可人家就是在等他表态,这是在给他机会,看他在女帝和赵大将军之间如何选择?

赵大将军啊赵大将军,陛下对您可是恩宠有加,说句大不敬的话,比对她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还要亲,而您赵大将军对陛下也没有二心,家里但凡有些好吃好喝的都不忘给陛下送一份,这份感情何其珍贵?

另外,就您与太平公主之间的风言风语,换一个臣子早就人头落地,全家都被流放到岭南吃土去了,可陛下她老人家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说,还将那孩子封为扬州公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老人家已经默认了这档子事,将您当作女婿看待了。

您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密切,又何必来逼迫我这个可怜人?

卫长满心的委屈,但形势比人强,只好低头附议,被逼上了赵大将军的贼船。

“那好,既然诸位将军深明大义,为了国之安危和万千黎庶,而置己身于不顾,本帅又何尝惜身?”赵大将军真情流露,起身装模作样地冲诸将一揖,吓得诸将连忙还礼不跌,口称不敢。

赵大将军略施小计,就实现了他的谋划,名正言顺地将大周海疆纳入星辰大海的手中。自此以后,整个海外,自北海到南海,绵延数万里,都由他赵无敌制定规则了!

只要此番剿灭了倭奴,扫平倭人的海上力量,下一步星辰大海就可以东进,征服瀛洲,掠取石见的白银和伊贺谷的传承,兑现与墨家的承诺,然后,可以去东瀛的圣山看看,看八岐大蛇和须佐之郎是如何决战的?

他让诸将回去整肃军马,严密监视倭人动向,准备开战。

而他一转身就写了一封密信,派心腹人给赵金玉送去。他之所以没有说出夷州之名,一来是不想过早暴露夷州的秘密,另外,赵金玉的星辰舰队早就离开了夷州,此时就隐藏在东海深处,离大江入海口不过两百多里水路。

星辰舰队并没有倾巢而出,他们通过赵氏商队对倭人海上力量有了初步了解,并通过其它渠道求证,最后,做出了详细的评估,对倭人海上力量有了一个精准的定位。

在同样数量的战船对峙下,倭人必胜登州水师,但自身也要损失三分之一,可若是换成星辰舰队,一艘苍龙战舰就可以吊打十艘倭人战船,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太轻松了!

第761章背书

大周登州水师本就是大唐登州水师,战船依旧,原班人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旗号。

而且,登州水师自高宗皇帝征服高丽以后,就马放南山,龙归大海,英雄无用武之地。

同时,朝廷对登州水师的作用重新评估,认为其已经是可有可无,之所以没有撤销建制,只不过是因为泱泱大唐,海疆万里,总得有一支水师装点门面,才勉强保留了下来,可待遇却是直线下降,越看越难以维持。

多年来没有添加一艘新的战船,一直靠修修补补维持,可战之船越来越少,方才被倭人设计伏击,一战而全歼,将登州水师的昔日辉煌葬入海底。

登州水师所用的是前隋的五牙大舰,面对怒海狂涛的时候,容易倾覆,并不适合在茫茫大海中航行。

而倭人战船要合理一些,去除了上部的豪华仓房,采用了平底舱设计,抗风浪能力大幅度加强,可受工艺和眼界的限制,同苍龙战舰想比,无异于小儿和大汉的差别,不堪一击。

赵金玉给出了战斗力对比结论,那就是集合所有倭人战船的战斗力,星辰舰队只要出动三艘苍龙战舰,就足以碾压并全歼。

不过,赵金玉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对任何人都要全力以赴,并将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考虑进去,绝不允许任何瑕疵出现,从而前功尽弃。

因此,赵金玉带来了五艘苍龙战舰,另外还有小号的游龙舰十八艘,与苍龙战舰想比,战斗力差了几个等级,但机动性更强,速度更快,适宜近海水域和内河作战,与苍龙战舰成互补性质,堪称完美组合。

另外,还有补给船,以及赵氏的商船。而属于赵无敌本人的商船实际上同家族的海上商队大为不同,全都是经过曹志刚领人改造的,按照补给船为原型,局部做了改变,添加了战斗功能。

可以这样说,这种新型商船在速度上比倭人战舰还要快,而战斗力与之相比同样也不弱。

赵金玉同主子赵无敌之间的联系就是靠这些商船完成的,他将给赵金玉的命令写好交给亲卫,让他们通过秘密途径送到夷州来人手中,任何那些人会用商队做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赵金玉手中。

然后,赵金玉派一两个人,冒充使者前来同赵大将军面谈,接受赵大将军代表大周帝王的招安,成为大周水师,不过,也就是个名义,听调不听宣,只要在战时来援,同时护卫大周海疆宁靖即可。

这是他图谋已久的诡计,如今终于借助倭人之手达到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得感谢倭人。

而这一切全都是出于女帝的圣旨,授予他总管海东战事,节制沿海水陆兵马,可临机独断,组建水师。

他果然是不负所望,一遇到机会立马就临机独断、先斩后奏,并且采用诱导和胁迫的手段,让诸将点头,和他一起扛雷子。

先斩后奏并不代表就不奏,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压下,等到凯旋而归的时候当面奏对。

赵大将军又提笔给女帝写起奏章,从出兵海陵县说起,将倭人的凶悍和狠毒夸大了几分,再将千山大战的结果写上,歼敌三万余,焚毁敌人战船数十艘。

此番,在对战果的统计上,赵大将军可谓是良心发现,真没有睁眼说瞎话。将士们的粗略估计是歼敌两万余人,这就是个大概数字,有些人都纠缠在一起,烧得乌漆嘛黑,太恶心了,谁有耐心将他们给分开来仔细点数?

还有被烧成灰烬,与老树的残骸混合在一起,都分不清楚了,遗漏的还真不是小数。

再说了,实际数了两万余,给女帝奏章上写成三万,已经是良心数字,就连卫长都没有意见。

自大唐到大周,边地杀敌一直都是报数的,杀敌一万能写成八万,屠灭八百就是无数,绞杀一队斥候那就是全歼敌军。

兵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否则,那些杀才们会盘坐在兵部大堂上和侍郎们讲道理,将粗大而壮硕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扒拉。

你看啊,俺数给你看,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十……看到了吧,俺的手指头根本就数不出来,不是无数是什么?

赵大将军写完千山战况,立马笔锋一转,将出兵江南说成是探查到有十几二十余万倭人啸聚海岛上,并累次闯入大江,长驱数百里。

他写个奏章,还不忘装十三,豪情万丈地呼喊:“我大周每一寸土地都是上苍赐予的,岂容尔等蛮夷入侵?”

只可惜有心杀贼,却苦无战船和水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河山被倭奴蹂躏,万千生民倒在倭奴的钢刀下,呜呼哀哉,如之奈何?

幸得上苍垂怜,陛下庇佑,海外有东吴遗民继承祖先的水战本领,有战船数百艘,壮士数千,闻听倭奴猖獗,义愤填膺,愿为大周而战,驱除倭奴……

他洋洋洒洒写了数千言,每一个字都如同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而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豪情万丈、慷慨激昂以及苍凉和悲壮,就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终于明白了当日岳武穆于朱仙镇接到十二道金牌时的心情。

写罢奏章,他看了又看,确定没有毛病,便让人将诸将寻来,让他们过目并写上名字。

这叫做背书,表明诸将都是参与者,到时候有福同享,有功劳同捞,但是女帝一怒,嘿嘿,杀头时谁也跑不了。

康大王将奏章倒着拿在手上,随便瞅一眼,大叫一声:“好字!好文章!”

然后他用粗大茁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狼毫笔,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开口问道:“大帅,俺该在哪儿写上名字?”

这家伙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拿着奏章都分不清上下左右,在王忠义的指点下,大笔随意抹了几笔,也不知写的是啥玩意儿。

赵大将军也不讲究,人家是一个西域胡子,能使用毛笔就不错了,哪能过高要求?

王忠义第二个背书,接下来上官云长和周通也写上名字,最后轮到卫长,他一咬牙,将笔提起,唰唰几下,写下卫长两个大字。

第762章一骑红尘倭人笑

神武军大营驻扎在一片开阔地,离大江的入海口相距三十里,神武军将士加上运送物资补给的民夫共有两万多人,连营数里,人嘶马叫,看上去很有气势。

赵大将军之所以在此地安营扎寨,是为了与大江之间拉开一个缓冲地带,防备倭奴夜半偷袭,而同时此地面临东海和大江,视野开阔,可监视大江入海口的一举一动。

倭奴有战船纵横大江和东海,可攻可走,机动很强,可一旦弃船上岸,有了这三十里的缓冲时间,赵大将军还真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此地近海,是一大片荒地,入目之处并没有一处村落,四野荒芜,杂草丛生,各种树木稀稀拉拉生长在荒野里,显得很没有规律。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草木葱茏,绿茵满目,赵大将军命令全军将士将大营四周五里地的草木提前放了一把火,给烧为白地。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三国夷陵之战的旧事,历历在目,他赵大将军可不想效法刘大耳朵,被倭奴火烧连营,落荒而逃。

他将奏章着人送到附近州县的驿站,有驿卒八百里加急急送神都,面呈女帝,然后,他在大营前方一处土堆之上,让人安置了一把胡椅,每都要在此观望敌。

这方土堆估摸着能有两丈多高,一株野桃树长得格外繁茂,枝丫如虬龙向四方缠绕,遮断了好大一方天空,树上野桃无数,伸手可及,摘一颗尝尝,味道还不错。

其实,在扎营之前,赵大将军就看上了这处土堆,因此在放火之前先让将士们将土堆四周的杂草给清理干净,方才在大火中留下了这棵野桃树。

一把胡椅,一张高脚书案,一壶清茶,几枚野桃,赵大将军坐在树荫下,呷一口清茶,尝一枚野桃,看着远处江水涛涛注入大海,心真得很惬意。

突然,他将茶盏重重地顿在书案上,一张莹白的脸立马郁下来,眼中喷薄寒光,如箭般向远方,将虚空都撕裂了!

却原来是有倭人的战船顺江而下,朝入海口快速行进,甲板上可看见好多倭人在朝神武军大营方向做出不雅的动作,他们在饮酒,在狂笑,在搂着大周女子上下其手……

赵大将军怒了,影一闪,飞而起,落在土堆下百无聊赖的红娘子背上,两腿一夹,一人一骑朝江边飞奔而去。

“大帅,大帅……”赵不破慌了,他本能地就想上马追赶,可举目四顾,却没有战马的踪迹,只好吩咐一名亲卫去大营求救,然后,带着其余亲卫撒开两条腿狂奔。

红娘子是大食宝马,撒开四蹄,只见一道红云席卷虚空,哪里好分得清是马是人?

三十里地对于大食宝马真不够看,不多时,一人一骑已来到了江岸边,赵无敌让红娘子放慢了速度,顺着大江沿岸溜达。

倭人见一人一骑飞速赶来,先是一愣,继而哄笑,一个个更加放肆,甚至有个矮个倭奴将一名大周村姑面朝大江按在栏杆上,在背后两手一撕,将村姑的衣服给撕烂了,然后就要施暴……

赵无敌目光如箭,分明看到了那村姑眼中的屈辱和决然,只见他摘下马背上的铁弓,随手一抹,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接下来两臂用力,只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支羽箭离弦而去,化作一道光,将虚空都穿透了!

那矮个倭奴面目狰狞,口角滴流涎水,狞笑着伸手捏向村姑的柔软,可就在此时,一道光浮现,从他的额头正中贯入,瞬间穿透了他的脑海,将他的神魂搅得粉碎。

“扑通”

矮个倭奴倒地了!

“扑通扑通……”

在他的后方向,接二连三地有倭奴扑倒,大多寂静无声,只有一人少了半边肩膀,血糊糊的,在哪里惨叫。

一箭出,化为神光,一连穿了七八个倭奴的体,差不多都死了,就连那个少了半边肩膀的家伙都因流血过多,死翘翘了!

那村姑回眸,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竟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她张开双手,扑向……大江之中,刹那间就被浪花覆没,再也不见露面。

一个鲜活的生命刹那间就被波涛吞没,赵无敌有一种无力感,继而愤怒,恨不得将眼前人全部杀光,为那个可怜人陪葬。

就在此时,大江中倭人战船的舱房里冒出来十多个衣着怪异的人,赵无敌一眼就认出了,正是来自东瀛的忍者。

这些忍者看岸边一人一骑,互相咕哝着,然后一起扑向大江中。

赵无敌怒了,以为这些倭奴要将那村姑给抓回来,不论死生,都要再次蹂躏,不由得连续开弓,一次出三箭,先后共出一十五箭。

他出的是羽箭,可倭人却只看到光,而光是无处不在的,等你看到的时候,已经被光穿透。

一十五支羽箭,幻化成光网,将所有的忍者全都给杀,顺带着收割了数十倭奴的狗命。

太可怕了!倭奴纷纷丧胆,皆匍匐于甲板上,不敢冒头,同时大声吆喝,恨不得战船生出翅膀,快速飞走。

战船上有上百人,而且还不止一艘战船,可没有人敢提出靠岸。因为在周军大营的方向,无数人马铺天盖地杀来,喊杀声震天动地,吓破了倭人的胆。

倭人战船顺流而下,转眼间就远去了,只留下孤帆远影,没入碧海浪涛中。

神武军差不多是全军出动,将江岸的荒地都踏平了,赵不破等亲卫是第一个赶到岸边的,他们看见自家大帅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有眼尖的却看到了大帅眼角的泪珠。

大帅流泪了!

在亲卫的眼里,大帅就是一个心如磐石的人,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朔方灭胡骑十万,千山火烧倭奴大营,何曾有过不忍?

可如今面对倭奴战船,他竟然落泪,这是为谁伤心?

王忠义来了,卫长来了,周通来了,上官云长来了,康大王也来了,五位中郎将倾巢而出,连大营都不顾了。

他们见倭奴远去,让大军停止前进,五人打马上前,同样看见了赵大将军落泪的形,一时之间,倒不好开口了!

第763章村姑水灵儿

此此景,没有人认为赵大将军是一个软弱的人,反而对他更加尊敬和钦佩,面对倭奴肆虐,生民受难,一个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会为之落泪,可见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太伟大了,近似于古代的圣贤。

“旬之内,吾起兵,尽诛倭奴!”赵大将军凄然道。

“末将愿追随大帅,杀尽倭奴,dàng)平敌寇!”诸将大吼。

“轰……”

一道惊雷炸响,让人们心中震惊,纷纷抬头看天,才知道天变了。

乌云滚滚,将整个天空都铺满了,黑漆漆的,且离大地不远,让人们倍觉压抑,就连呼吸都不在舒畅。

黑黝黝的天宇中,有银蛇闪耀,撕裂天宇,雷鸣声浩dàng)八方,经久不息,狂风起,将杂草吹得尽皆倒伏,各种野花纷纷折断,被吹得到处都是。

大江中浪涛汹涌,偶尔能看见有大鱼逐浪,随波而去。

赵大将军耳稍颤动了几下,他听到了求救声,虽然微弱,几不可闻,但却真实存在。

他将铁弓一扔,飞下马,几个起落后,飞扑入大江中,手臂一划拉,劈开了波涛,如大鱼般逐浪而行,转眼间朝上游去了一箭之地,将一个在浪涛中挣扎的人给抓住。

他将那人托起,让她的头部离开水面,且背对着风浪,方才看清楚此人竟然是那个跳江的村姑。

村姑被风浪呛着了,不停地咳嗽,显得很痛苦。赵无敌伸手在她光滑的背部拂动,将一股柔和的真元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噗……”

村姑张口喷出一道水柱,咳嗽几声,竟睁开了眼,看着赵大将军。

她笑了,道:“奴奴认得你,郎君就是那岸边骑红马的少年,是你杀了倭奴,让奴得以逃脱,又是你救奴与风浪间,这莫非就是天意?”

她的衣服被倭奴撕烂,又遭遇了狂风大浪的侵袭,差不多已是无寸缕,可她却浑然不觉,笑的是那么自然。让人面对他的笑容,灵魂仿佛都经过了一番洗礼,不再龌龊了!

赵无敌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将自外袍卸下,给她披在上,并收拾妥当。

村姑脸颊微红,长叹一声,道:“那倭奴虽死了,可奴到底是被贼人看光,本该一死了之,可是奴心有不甘,怎么也要手刃一二倭奴,才能死去,否则,到了黄泉下,见了爷娘和乡邻,该如何面对?”

赵无敌两手扶着她,嘶吼道:“不要,这并非是你的错,为何要寻死?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要不了多久,你会看到倭奴的下场有多惨!”

村姑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儿清秀,一双大眼有星乐的影子,但却多了一抹忧伤,看上去让人怜惜。

她对赵无敌托着她的子并没有抗拒,反而展颜一笑,道:“整个村子都没了,人差不多都被杀光了,就连小儿都不放过,只剩下二三十个妇人被劫掠到船上……

郎君,奴奴是不是没用?明知道会被侮辱,可却舍不得死去。呵呵,死又什么可怕?奴奴是心有不甘,才想着留下残躯为家人报仇,哪怕不能亲手宰了仇人,也要亲眼看到他们的末。”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波涛中,什么都不见。

赵无敌伸手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柔声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死不是解脱,而是逃避责任,相信我,你会看到他们匍匐在地上求饶,会让你亲手割下他们的脑袋。然后,好好的活下去,找一个疼你的人生儿育女,也好在百年千年以后,有人给村人上坟。”

“好,奴答应你,好好活下去。郎君,奴已经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家,您会收留奴吗?”村姑问道。

“好!”赵无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村姑笑了,露出一口整齐而莹白的牙齿,道:“奴小名水灵儿,以后就跟着郎君了!”

倭奴战船已远去,赵不破等人出自月落湖,被赵大将军狠狠cāo)练了几年,曾斩杀过蛟龙,对这大江还是不怵的,他们纷纷扑入波浪中,跟在赵大将军后面。

他们盯着风浪游动,浪涛汹涌,一浪起,所有人都不见了,可浪涛过后,依然在。

“轰……”

雷声隆隆,电蛇飞舞,乌云压的更低了,仿佛天穹上在发生大战,有无上巨头出手,将天穹都震塌了!

“哗……”

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将天地间都塞满了,让人们不怀疑,天穹果然被打碎了,以至于天河的水倾泻而下,将苍茫大地都给淹没。

“王将军,风浪太大,不少将士们要去江中寻找大帅,可这鬼天气,怎么办?”上官云长浑湿透,朝王忠义嘶吼着。

王忠义凝视着波涛汹涌的大江,可视野却被大雨被遮断,良久,方才说道:“风大浪急,非寻常人可抵挡,若大帅在此,必不会同意将士们去冒险。传令三军,不可妄动,违者,军法从事。”

神武军并非水师,将士们有可能在家中时能在水里扑腾几下,可如今是浪涛澎湃,狂风暴雨,就连人都站立不稳,然后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赵无敌将水灵儿托在前,背对着狂风巨浪,浑真气激dàng),霞光萦绕,浮现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狂风暴雨全都给挡住。

他差不多是踏浪而行,任你浪涛汹涌,也只能淹没他的小腿,不多时与赵不破等人相遇。

赵不破惊喜之余,不由得心中咕哝:“咱家公爷越发地飘逸了,踏浪而行,有飞仙之姿,更难得的是特别有女人缘,在风雨交加的大江中都能抱得美人归,莫非是遇上了龙女?”

水灵儿当初跳入大江中可不是寻死,她为了逃避倭奴的战船,故此反向朝上游游去,如今正是西南风大作,而他们却是顺流而下,正好是背着风浪而行。

赵大将军让赵不破等人在前,而他则鼓dàng)真气,构建庞大的保护圈,替他们挡住巨浪,减轻压力。

他们顺流而下,渐渐朝北岸靠拢,水流湍急,风雨交加,想直接靠岸是不可能的事。估摸着能有一箭之地,他们方才摸到了岸边的岩石,一个个大口喘气,歇息半天,方才爬上了岸。

第764章抱得美人归

大雨倾盆,狂风肆虐,上万大军伫立在风雨中,一个个全都成了落汤鸡,但却没有一人退缩,就连伸手擦去眼前的雨水都没有。

若是有军宿将看到,将何等震惊,什么人能将一支大军练到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而巍然不动,太可怕了!

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万余人,可他的战斗力将是惊人的,堪称恐怖,在生与死的搏杀中足以碾压数倍的敌人。

赵无敌他们上岸的地方是一片乱石滩,在他如水处的西边,相距不过数十丈远,可就是这一箭之地,却被大雨遮断了视线,让王忠义等人看不见。

因为大雨倾盆,狂风大作,不知大江中有什么凶险发生,神武军将士们距离江岸都超过了一箭之地,因此并没有发现赵大将军已平安归来。

“大帅,咱该朝哪里走?”面对密密麻麻的雨幕,赵不破茫然了,加上被风浪侵袭,脑海中一片混沌,分不清东西南北。

赵大将军眯起眼睛,有无形的光穿透雨幕,看到了不远处一脸焦虑的王忠义等人,并且,康大王正在对王忠义咆哮,蒲扇般的大手捏起拳头,大有将王忠义给揍一顿的意思。

他想将水灵儿给放下,但又不放心,将心一横索就这样抱着,朝王忠义走去。

王忠义不言不语,哪怕是康大王的口水都喷到他脸上,都没有拿手擦一把。

“康将军,大帅吉人天相,会没事的。”周通劝和。

“去你娘的,你懂个!”康大王一点都不给面子,蒲扇一样的大手一扒拉,就将周通给推了个倒仰,然后,用手指着王忠义,道:“王忠义,你给老子记着,大帅若是少一根头发,老子一定将你给宰了……”

“放肆!”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穿透层层雨幕,清晰地传到他们的耳边。

“大……大帅,您回来了!俺老康可担心死了。”康大王立马抛弃了王忠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层层雨幕被分开,从中走出了赵大将军,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也布满水珠,就连上也仅仅穿着中衣,外袍却穿在另一个人上。

此人赤着脚,被略显宽大的外袍包裹,再往上看,一头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大眼灵动,鼻子小巧……竟然是个小娘子!

诸将神态各异,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个小娘子魅力真不一般,能让我大周无敌大将军为她冲冠一怒,一人一骑,箭倭奴,又于狂风暴雨中扑入大浪中,舍她还有何人?

大帅回来了,将士们也就没必要站在雨中做落汤鸡,正巧大雨停歇,天宇转晴,一抹彩虹横亘在大江之上,就像是一座七彩大桥,接引人过去。

赵大将军指着彩虹对水灵儿说道:“看,一场风雨后,有绚烂的彩虹出现,人生亦如此,忘记过去,着眼未来,将有幸福等着你。”

水灵儿知道他是在安慰她,怕她想不开,可亲人的惨死、村子的覆灭,太凄惨了,又如何能够忘记?

大军回营,一个个被淋成了落汤鸡,倒也不用再沐浴,直接拿干布一把,然后换上干净衣物就好。

神武军因为有一个强势的大帅,钱粮充足,不至于一人只有一衣物,像有些边军将士只有一衣物从穿到冬,冷得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直接将单薄的被褥裹上。

随军医士不用等吩咐,提前熬好了汤药,拿大桶装着,没有人一大碗,少喝一口都不行。

瘟疫并没有传到江南,但神武军的防范意识一点都不敢放松,这可是赵大将军的家底,若有个闪失,他后拿什么去布局,去拯救太平公主?

依着赵不破的意思,是让水灵儿和民夫中做饭的妇人同住,可水灵儿打死也不干,就是把赵大将军给赖上了。

赵大将军的虎帐够大,别说一个水灵儿,就是再多十个八个也不会拥挤,可毕竟是男女有别,他让赵不破在虎帐角落里给隔了一块,算是水灵儿的闺房。

赵不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忙前忙后地替水灵儿扛沐浴的大木桶,还有冷水,并将冷水兑好,试试水温不冷不烫,方才请水灵儿沐浴。

水灵儿十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军中可没有合适的衣物,赵大将军只好将自己的中衣和外袍给她拿了一,衣物并不合,可也只能这样讲究了。

她模样以后,穿着宽大的衣袍,显得很滑稽,迟疑着问赵不破要小点的木桶,她好将洗澡水给舀出去。

赵不破本想去拿小号木桶,可却听赵大将军轻轻咳嗽一声,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连称些许力气活,可不敢劳累小娘子,俺粗手粗脚的有使不完的力气,最喜欢干活了!

赵无敌看着水灵儿上的衣袍,蹙眉道:“要不,去将民夫中的妇人喊一个来,带上针线,将衣服给改一下。”

“有针线吗?奴家就会改,不用麻烦人家。”水灵儿道。

赵大将军喊过另一个亲卫,没多大工夫就将针线拿了回来。水灵儿拿了针线,一头钻进了“闺房”,忙活开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谁家不是缝缝补补的过子?水灵儿心灵手巧,将外袍和中衣按照自己的量给改小了,将多余的布料给做了贴衣物,然后兴冲冲地穿上,一个人顾影自怜地臭显摆。

赵大将军家富贵,所穿衣物用料考究,尤其是中衣采用了柔软的白叠布,改成贴衣物正合适。

水灵儿遭逢巨变,家园被毁,亲人全都死于倭奴手下,按照常理该悲悲戚戚、整里以泪洗面才是,可她却带着笑容,浑似将悲伤给忘记了。

对此,赵不破大为怀疑,多次在赵大将军面前劝谏,并拉着王忠义做援兵。

可赵大将军却毫不在意,挥手让他们退下,依然对水灵儿不设防。

其实,他并非是无原则地信赖别人,何况还是一个陌生人,更加不是没见过女人,饥不择食,而是,他在水灵儿的眼底看到了忧伤。

这就是个倔强而又坚强的傻女子,为了复仇将伤心深藏在心底,换上一副笑脸,毕竟,人好要活着,整天愁眉苦脸地容易崩溃。

第765章忽闻北方捷报来

此去海外,一来一往,哪怕是赵家的商船,没有一个月时间也是无法完成的。

在没有和赵金玉取得联系之前,神武军是拿倭奴没办法的。倭奴龟缩与大江入海口外的海岛上,并不曾上岸扰赵大将军,双方隔着海湾对峙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自那赵大将军大发神威,用连珠箭法杀了十多位忍者,加上不久后风雨交加,翻了一艘战船,一百多好人全都喂了鱼鳖,倭奴倒是老实了些子,并没有逆流而上,袭扰大江腹地。

神武军大营来了援兵,赵柔伊自第二祖地派来了三十六人,全都是血气滚滚的好手,其中长老就有六人,护法十三,余者皆是中间层中的佼佼者。

倭奴主要是有浪人、武士和破产的农人组成,并收编了零散海盗,其后来到大周沿海,在劫掠中与某些游手好闲之徒臭味相投,勾结在一起,可谓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最精锐的成员则是犬养真我的倭国水师和犬养卫队,配备了铁制武器,并久经沙场,在倭国内部威慑各路大名,如今却不知在何处?

另外,倭人中出现了忍者,让赵无敌想起了朔方旧事,那位夜闯大将军行在的青龙一,手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单凭赵不破等人可真不一定能够搞定。

为此,他给神武军将士配备了大量的强弩,并传令三军,但遇倭奴、尤其是着紧黑色夜行衣的倭奴,立马乱箭死,不留活口。

神武军可是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每一个劲卒都是未来的队正、旅帅和校尉,可不敢损失了!

再者,为了从莽荒中走出来的倭奴,而让自家士卒以犯险,太不值当了!

赵大将军早就给这些倭奴找好了归宿,那就是苍茫大海深处,葬鱼腹才能洗清他们的罪孽,兴许还能捞个往生的机会。

海量的强弩还不足以让赵大将军心安,阵战之上,他相信神武军刹那之间就将忍者给成刺猬,可万一遭遇突袭、暗杀呢?

他前世可是和倭寇打了好多年交道,对他们的诡异伎俩了如指掌,如是向家主赵柔伊求救,并让家主姐姐出面,给与她相交甚好的圣地传讯,派出门中高手驰援。

赵大将军向人求援,还主动提出了要求,驰援的一律要最顶尖的好手,想赵不凡那样的都不要。

也不知道赵柔伊收到他的求援信后会不会暴走?赵不凡怎么了?如今的赵不凡可不是昔的吴下阿蒙,在家族年青一代中能排进前十,放眼整个道门,也算是一代天骄了!

就赵无敌这要求,还真找不到多少援兵,毕竟不是谁都想他家主姐姐这样无条件支持的。

赵氏三十六人中,长老就派了六人,可见赵氏也是下了血本,再往上也就剩下赵青莲、赵青山这样的老古董了。

别的圣地不可能这样无底线的支持,谁家老古董级的长老不猫在地底下想方设法延长寿元,会跑出来掺和你人世间的战争?

同时,海外“东吴”遗民的使者来了,是一名安国县公的部曲,跟随赵金玉第一批远赴海外,如今归来,为防有人识破,还特异改变了容貌,就连乡音都不用。

夷州的确有东吴遗民,人数还不少,在征得赵无敌的同意后,赵金玉征召了数千遗民子弟进入了星辰大军中。

此番前来的就有一人,年纪四十多岁,祖上据说就是古扬州人氏,而今有机会踏上故土,聆听乡音,哭着喊着求赵金玉慈悲,让他得以归乡。

他来到神武军大营外,扑倒在地,将脸紧紧贴着泥土,使劲嗅着故乡的气息,仿佛要从这泥土中找回数百年前的味道,继而大哭,捶足顿,嚎叫着:“祖先啊,不孝子孙回来了!祖先啊……”

赵大将军先是一愣,心道赵金玉从哪找出这样一个人才,将戏演得太bi)真了,没看见卫长等人都不胜唏嘘,眼睛湿润。

听他部曲小声嘀咕,赵大将军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真是东吴遗民,怪道老子心里凄凄惨惨,不是滋味呢!

赵大将军先是将族人给安置好,都是当世的人杰,可不敢怠慢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过些子再去同忍者拼命。

接下来将东吴遗民的使者请到虎帐,赵大将军和五位中郎将一个不少,双方就共同抗倭以及大周水师一事做出磋商。

其实,虎帐中就是赵大将军的一言堂,他都bi)着诸将在给女帝的奏章上背书了,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东吴遗民的使者也很好说话,完全赞成赵大将军的提议,双方缔结盟约,由赵大将军代表大周皇朝授予他们大周水师的番号,并承诺他们听调不听宣,只要保住大周东海宁靖,余者都不做约束。

那位真正的东吴遗民再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达了对故土的思念,然后由使者出面,朝女帝赐予的旌节叩拜,算是承认了臣属的地位,然后,双方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各执一份,另一份则将交给朝廷。

盟约成,事济亦,赵大将军令人设宴,款待东吴遗民的使者,就在此时,亲卫将一份军中急报交给了赵大将军。

诸将看到军中急报,一颗心拎了起来。倭人在岛上与神武军对峙,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莫非是莲花山那个反贼李集又闹出了大动静?另外,岳中奇那小子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而赵大将军就像是忘记了这么个人,太不正常了!

赵大将军验过火漆,然后拿小刀子给切开,拿出里面的文书,仔细查看。

忽然,赵大将军脸露喜色,大笑不止:“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岳中奇,果然没有让本帅失望!”

诸将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好事,那么这顿酒算是喝踏实了。

康大王咧着大嘴,问道:“大帅,不知有何喜事,可否让俺也高兴高兴。”

赵大将军将文书朝书案上一放,满面笑容,如风化雨,百花怒放,道:“诸位,半月前,岳中奇将军亲率麾下骑兵三千,突袭莲花山,一举剿灭反贼李集,自李集以下斩首二万八千余,其间得泰山异人相助,诛灭东瀛忍者数十。

自此,反贼李集部尽数伏诛,无一漏网,而岳中奇将军所部正在就地休整,接下来将扫dàng)零星倭奴,并等本帅大军北上之,就是同倭人主力决战之时。

诸位将军,时不我待,请共同举杯,为陛下贺!”

诸将大喜,纷纷举杯,就连东吴遗民使者也不例外,未饮先开口,欢呼声不绝于耳。

“为陛下贺!”

“为大周贺!”

“为大帅贺!”

“为岳将军贺!”

……

第766章岁月是把无情刀

一场宴饮,喝了能有一个多时辰,所有人皆尽兴,其间喝倒者就有大半。

诸将皆告退,喝倒的自有他们的亲卫给扛回营帐,赵大将军又与东吴遗民使者秘密交谈了好长时间,并交给了他一封密信,然后,亲自出营送使者离去。

是夜,赵大将军在烛光下泼墨挥毫写下一封奏章,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中竟写了上万言,将剿灭莲花山反贼李集一事给水上了天。

岳中奇是他的部将,大胜之后将战果向赵大将军禀报,但却不能直接上奏朝廷,否则,就是僭越,为官场之大忌。

岳中奇知礼,懂得进退,恪守规矩,赵大将军也不是那刻薄的上官,不会从中贪墨了他的功劳。

正如他曾对诸将所言,功劳对于他真的不重要,短短数年时间,他就取得了别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功绩,再这么下去,可就真有功高震主是嫌疑了!

秦之白起是怎么死的?吕后为何非要置韩信于死地?也就是李唐高祖和太宗皇帝心襟广阔,没有干出卸磨杀驴的事。

岳中奇千里奔袭,一战平定了叛乱,堪称战争史上的典范,怎么吹都不过分。

赵大将军对于锦上添花的事向来是不拒绝的,他用一支生花妙笔将岳中奇吹成了汉之卫霍、前唐的李靖,三千孤军,奇袭莲花山,一战而dàng)平反贼李集,歼敌八万,无一漏网。

这是一场完美的大胜,替女帝拔除了一根心头刺,且剿灭的又是李唐余孽,将杀敌的数字放大几倍,想必女帝是不会介意的。

至于他自己,奏章中只字未提。这才是赵大将军的高明之处,作为神武军的最高统帅,何必与部下争功?反正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没有他赵大将军点头,岳中奇敢私自出兵?那可是形同谋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写完奏章已是夜半时分,他将奏章密封好,点上火漆,加上花押,盖上扬州大都督的大印,然后交给赵不破,让他明一早派几名亲卫亲自走驿道送往神都。

上一封奏章是由驿卒送的,可此番他对太平公主不放心,怕她忍不住搅和进去,因此才让亲卫进京,随便给太平公主带封密信。

他办完这些事,看见水灵儿端着一碗气腾腾的鲜鱼汤等着,对她抱歉地一笑,接过大碗大口吞咽。

“嗯,好喝,手艺真不错。”

他一边喝,一边夸赞,不多时已将一大碗气腾腾的鱼汤给喝了个底朝天,也不怕给烫坏了!

水灵儿大眼灵动,抿嘴笑道:“好喝,那奴家就天天给您做。”

“这……太麻烦了,再说了,倭奴离此不远,你四处抓鱼,很危险的。”赵无敌道。

“这附近就有好多坑坑洼洼,前些子降下大雨,江中的鱼儿逆水而上,奴家不用跑远就可以抓鱼,一点都不麻烦。”水灵儿道。

“那以后你去抓鱼的时候,让赵不破派几个亲卫陪着,这样本帅喝起鱼汤也安心些。夜已深了,灵儿,你去安歇吧,本帅出去走走。”赵大将军朝虎帐外走去,留下一脸幽怨的水灵儿。

少女的心思他并非不懂,可他却不愿接受。水灵儿年纪还小,对他的感如其说是恋,不如说是慕、崇拜和感恩。

他已经有了窈娘、沫儿和月娥三个女人,还有一个纠缠不清的太平公主,已经够多了!

昔瘦西湖中的那个梅吟雪,在府中痴痴等了数年,可最终还是没有打动安国县公的铁石心肠,最后还是同黄三的那个义女黄金珠一样嫁给了赵无敌的部曲,都已经有孩子了,小子过得甜甜蜜蜜,再见到公爷的时候,眼里不再有那种火辣辣的眼神了。

岁月是把无刀,割了相思,断了牵绊,淡了慕……

赵无敌出营,习惯地朝大营外的土堆行去,赵不破是他的影子,但看大帅的模样,似乎不想人靠近,于是示意几个亲卫跟上,离大帅三丈远,既尽到了职责,又不至于扰了大帅的清静。

他登上了土堆,看夜色苍茫,群星璀璨,一弯新月斜挂天幕上,整个人融入了夜幕中,渐渐朦胧起来,似乎要隐去。

体内的真元汹涌而澎湃,有五色神光透体而出,形成一道光幕,其形如卵,又似混沌,将他的影包裹住,朦胧而不真切,太玄奇了!

五色神光流淌,氤氲蒸腾,他的人如置瀑布中,又似在沐浴光雨,更像是被天地母胎孕育,其间有符文闪现,道则碎片飞舞,恍若如仙。

这些都是无形的,非眼凡胎所能见,普通人只能看见有朦胧的光浮现,余者可不是他们所能洞悉的。

在土堆的西方方向,相隔能有一里地,一棵老树兀立,枝繁叶茂,如伞般撑开,将朦胧的月华和星辉全都挡住,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老树下有人,有出尘之姿的李若兮,叶嬷嬷,小婢花语,还有一位材奇高且枯瘦如柴的老者,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利剑,散发着无尽的杀气,可杀气却聚集在他周一尺以内,并不外放。

老者双眼微眯,缝隙中有精芒迸,凝视着赵无敌,良久,老者叹息道:“此子已大成,且超脱了武道范畴,进入传说中的境界,事不可为,回吧!”

叶嬷嬷奇道:“义父,难道您老人家出手也没有把握吗?”

老者默然,半晌后长叹一声,道:“哎……别说是老夫一人,就是将大德和星宿一起喊来,加上老夫,一样没戏。

你们看他周有五色神光萦绕,这已经不是武道所能达到的境界,老夫怀疑他踏上了另一条修行路,就是传说中上古的修仙法,太不可思议了!”

叶嬷嬷使劲地看,可却看不到五色神光,也就是那儿的月华稍微浓郁一点。可她对义父敬为神明,对他老人家的话从不怀疑,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修仙法?不是随上古一同埋葬了吗?”

李若兮也道:“传说修仙法一旦有成,可让人拥有漫长的寿元,得闻大道的终极奥秘,修到极致,可飞升仙界,与月同辉,得以长生?”

第767章长生梦、红尘事

仙的世界,是一个长生的世界,亿万年来让人心驰神往,想去、但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伴着传说生老病死,留下无尽的遗憾。

那里龙飞凤舞,麒走麟奔,金乌升起,玉兔横空,长生物质遍地都是,哪怕是不能修炼,只要随便吃上一株老药,也能拥有无尽的寿元,想死都不容易。

而寿元正是武者最大的心病,强大如老者、也就是叶嬷嬷的义父,昔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帝王剑钟离恨,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年华逝去,白发满头,在红尘中苦苦煎熬,却看不到超脱的希望。

他自知寿元不多,可却突破无门,终有一将离世,化为一抷黄土。

他慨叹连连,面容凄苦,低声说道:“可恨啊可惜,不知宫主为何要背弃中土,与那不识教化的蛮夷相勾结,弄得老夫与中土道门反目成仇,否则,老夫也可厚着面皮去讨教一番,也许还能求得一线希望,哎……”

他心里苦啊,眼看着寿元将尽,突破无门,而今眼前突然出现了延长寿元的机会,但却因为相互之间的立场不同,无缘讨教,真特么憋屈。

钟离恨心糟透了,恨不得要“叛出宗门”,可稷下学宫向来是以宫主为尊,对于宫主的命令,没有人能够拒绝和反抗,他老人家也不例外。

他眼神复杂,各种绪纠缠,抬眼看不远处的赵无敌,突然,他不淡定了,口中喃喃道:“天啦,他在看着我们,在幽邃的夜空下,眸光炽烈,仿佛要将虚空烧得塌陷,太恐怖了?

他是什么意思?没有追杀过来,反而坐下了……哦,我明白了,他已不屑于打打杀杀,进入了更高的层次。”

钟离恨蓦然转,朝远方走去,在朦胧的月华下,他的影是那么孤单和萧瑟。

叶嬷嬷叹了口气,招呼着李若兮跟上,而李若兮却恍然不知,一双美目睇着远处的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直到小婢花语上前,急切地低声呼喊,才将她的魂魄唤回,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赵无敌的确是发现了他们,在第一时间想暴起杀人,可突然发现在老树下偷窥的人竟然是李若兮,立马就没有勇气了,只能长叹一声,倒在胡椅上。

……

神都,武成。

夏的正午时分,无风,气候闷,骄阳似火,炙烤着苍茫大地,而一道乌云从西南方向升起,越来越大,不多长时间,差不多已堆满了半个天空。

女帝下朝以后,两鬓有轻微的酸疼,腰和腿脚也发酸发软,按照体的本能是要去寝宫休憩,可国事艰难,却没有可靠的人打理,哪里敢随意躺下?

倭人肆虐东海,更有李唐余孽作乱,府军不堪一战,登州水师更是全军覆没,哎……那一样不让人烦心?好在近年风调雨顺,府库充盈,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她来到武成中,随意用了些精致的小点心,然后,喝了一口扬州赵大将军进贡的清茶,让宫娥给捏着肩膀,朝上官婉儿问道:“婉儿,可有要紧的事?”

女帝已经年过半百,不再年轻,精神和体力都渐衰竭,尤其是在大朝会的子里,天色未明即起,然后在万象神宫里和群臣斗智斗勇,太疲乏了!

可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即便是在万象神宫中扯皮了大半,浑难受,里外不得劲,可她还是来到武成中,批阅来自各地的奏章。

天下何其大?东南西北,数百州府,每一州发生一件事,汇总起来就是数百件事,一股脑地堆在女帝的案头,还让不让老人家活呀?

一般况下,上官婉儿将所有的奏章先理一遍,将其分为几个等级,一般的鸡毛蒜皮歌功颂德的奏章,上官大才女或蹙眉、或恶心,直接提笔写一个大大的“准”字,然后,扔到一旁,再也不想看了。

对于那些言之有物但却不会造成民不聊生丧权辱国的奏章,上官婉儿会仔细阅读奏章原文和宰相的意见,然后根据女帝往处理的习惯,将其分门别类择其要点进行摘录,重新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在每一条后面备注上官员的名字,以供女帝定夺。

而真正需要女帝御批的奏章并不多,除了涉及军国大事和皇朝兴亡的,也就是那些密奏了。

女帝御极天下,耳目众多,遍布天下各地,对这些密奏,政事堂宰相不敢拆封,上官婉儿也不敢过目,必须原汁原味完好无损地呈送到女帝面前,由她亲自拆封御览。

上官婉儿见女帝问起,将汇总摘录好的各地奏章精选递给了女帝,其上列着一条条要事,并附着官员的职衔和名字,以及宰相的批文和上官婉儿的建议。

女帝认真翻阅,时而沉吟,时而点头,末了对上官婉儿说道:“很好,宰相们勤勤恳恳,都是老成谋国之言,你的建议也很中肯,就按照你们的意见批复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修长的眉毛蹙起,奇道:“海东各地怎么就没有一封奏章呢?”

海东先是有倭人侵袭,继而又有李唐余孽李集作乱,府军损失惨重,登州水师更是全军覆没,她乾纲独断,点将赵无敌出动神武军出征,剿灭倭奴,平定反贼,并留下内侍黄三坐镇扬州,可接下来有好些子了,为何音信全无,没有赵无敌的任何消息?

这些年来,那孩子虽然有时候过于冲动,可大体上还是中规中矩的,对朕也是颇为孝顺,譬如这清茶,还有那些明珠香料,很合朕的胃口。

而据卫长的密奏,出兵剿灭倭奴也是他的愿望,都提前屯兵于安县与海陵交界的地方,如今朕让他伐倭,正是遂了他的心愿,可为什么就没有尺书送来呢?

莫非和太平那丫头有关?

女帝在神都有大批的爪牙,监视着满朝文武和勋贵贵戚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最疼的闺女也不例外。

她知道太平派了公主府的侍卫长去了扬州,那人还是常山赵氏子弟,对此,若换在往,女帝并不在意。

因为她这个傻闺女一直以为小扬州是她和赵无敌所生,又因赵无敌一直没有子嗣,索以赵家功臣自居,时不时地就让人敲诈一番,可如今却是敏感时期,女帝不得不慎重了!

第768章截杀信使

太平公主遣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前去扬州,于神武军大营外与赵大将军攀谈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赵不凡自去月落湖安国县公府邸,拉了一车物事返回神都。

这是女帝的爪牙和耳目给她的回音,其中大多数都是卫长的禀报,由内卫中的“影”进行分析和汇总,最后交到女帝的手中。

影是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只有区区二十余人,其中大多是些老古董,且有双重身份,替女帝掌管着终极秘密,并替她谋划天下,对抗世外道门的影响和逼迫。

影中人很神秘,外人并不知晓,就连她颇为倚重的上官婉儿也只是略有怀疑,但除了那个神神道道的铁面以外,她看不透还有何人是那神秘组织的一员。

也许,在九重深宫的某一个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身子咳嗽不断眼看就要行将就木的老内侍,就是影中人。

她甚至怀疑韦团儿,而韦团儿同样怀疑她,宫中人人人自危,互相怀疑和提防,而这正是女帝乐于看见的。

作为天下之主,谁也不希望手下人抱成一团,只有互相较劲,才能为她所用,而抱成一团,铁板一块,岂不是要与她对着干?

影中人也只能收集到这些,对赵大将军和赵不凡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无法得知,只能存疑,不敢妄言。

女帝不相信赵无敌会欺瞒她,但一连多日的杳无音信,就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让她也不能不怀疑。

就在此时,小海来报,兵部尚书房遗则求见。

房老头行色匆匆,额角滴汗,大步流星,直入武成殿中,都忘记了该有的礼仪,小海刚想开口呵斥,可看那老家伙眼中怒火中烧,不由得识相地闭嘴。

“房卿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女帝问道。

房遗则吞了一口口水,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将他求见的原因仔细道来。

神都以东五十里开外,有一片山岭,其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官道是神都通往山东的必经之路,山中只有些猎户和采药人出没,附近最近的集镇还在山道的出口处。

日前,他家不成器的幼子带人在山中狩猎,曾遇见一件奇事,有采药人告知,在一处山涧里莫名多了些尸体,远远看着其穿着打扮似乎是官差,太不正常了!

要说走山路不小心摔下山涧也说得过去,可山涧离官道尚有些距离,正常行走的过路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另外,就算是失足摔死,未免也太多了!

他家幼子虽贪玩不成器,但好歹也知道轻重缓急,听了采药人的念叨,也无心狩猎了,便按照采药人的指引来到山涧下查看。

那些人的确穿着官差的服饰,有衙役、更多的是驿卒,死亡时间也明显不同,但他却没有搜罗到公文。一个驿卒,身上却没有公文,也没有身份牌,那么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他知道兹事体大,立马回府告诉了老父。房遗则闻之,又结合了海东好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传来一事,将两者结合起来,大致猜到了真相,那就是并非海东没有音讯传来,而是传送公文的驿卒和差役让人半道给截杀了。

当他猜到真相的时候,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太可怕了!朝中竟然有人刻意截杀信使,不让海东的动静传入朝堂之上,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他想禀报女帝,可却苦无证据,于是只好让幼子带着府中护院去那峡谷附近等候,待黑手截杀信使时,人赃并获。

他的幼子带走府中。

这并非是赵无敌所奏,而是泰州刺史禀报的,这斩首之数还是可信的,要是赵无敌那个混蛋小子,说不得就不是三万……”

女帝本是打趣赵无敌,对于武将将杀敌的数字夸大一些,她向来是默认的。只好是能打胜仗,保住大周寸土不失,多报一点功劳也无可厚非。

可女帝提到“三万”的时候,突然打住了,而脸色也阴郁起来,越看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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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当皇帝也不容易

反贼李集聚集了三万人?

这个数字让女帝觉得太刺眼了!不是说李集啸聚了千八百游手好闲的浪dàng)子谋反吗?武承嗣信誓旦旦地指责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出动一个折冲府,立即化为齑粉亦。

这才多少时,千八百就成了三万,就好比是滚雪球,越滚越大,可这速度也太快了!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若不是赵无敌设计让岳中奇出其不意地奇袭,一举歼灭,那么假以时,岂不是要聚众十万、百万,重演前隋旧事?

女帝想到这里,也不由得冷汗直冒,浸透了中衣。看来这天下民心未附,心怀李唐的大有人在,区区一个李集,一个血脉疏远的落魄李唐子弟,都能登高一呼,从者云集,那么,若是高宗皇帝的子嗣?

太可怕了!她不敢再想下去,也绝不许这种事发生。可高宗皇帝的子嗣剩下的也不多了,除了她的两个亲生儿子,余者全都死光了,至于太宗、高祖的后人……

她摇摇头,自前唐立国到如今,差不多快百年,李氏子孙人数太多了,总不能全都给杀光,暴君都不会那样干。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将李氏宗族全数流放岭南烟瘴之地,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至于罪名,大可交给周兴、来俊臣去办,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好他们何用?正好宰相们对这些酷吏多有厥词,大可将他们给宰了,也算是废物利用,堵住宰相们悠悠之口。

在女帝眼中,周兴、来俊臣之流,不过是一条狗,对主子忠心耿耿,能随时咬人,那就养着。若是皮毛松弛、牙齿稀松,不堪驱使时不妨一刀宰了,再豢养几只就是。

世上名将难求,良相不遇,可却从来不会缺少狗。满朝文武,万千黎庶,排着队等着给她做狗的比比皆是,随便一划拉,就能捞着一大把。

她斜睨房遗则,见他忿忿不平的模样,觉得有必要给予安抚,但此事是不可能交给他彻查的。

对于截杀信使的黑衣人背后的黑手,女帝大致有了眉目。反贼李集之流,终究不过是疥廯之疾,只要赵无敌大军一到,顿为齑粉亦!

对这一点,前朝勋贵们比谁都清楚,截杀信使改变不了山东的结局,如此不智之事他们是不会干的。

而太平这丫头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如其干截杀信使的傻事,不如花点精力去搞定他的小郎,来得更为轻松。

那么,就剩下她的娘家子侄了,不是武承嗣就是武三思,而三思一向稳重,是不会干出这等明显触怒朕的傻事,至于武承嗣……

女帝稍微思索了片刻,就将黑衣人的幕后黑手锁定在武承嗣上。她这个病歪歪的侄子是个典型的志大才疏之辈,却偏偏贪恋权利,一心想继承朕的大统,而且耳朵根子软,门下谁吹个邪风,也不动脑子考虑,就急吼吼地出走。

哎,武承嗣虽然不堪,但也是她的娘家侄儿,说到底都是武氏的家事。常人尚且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帝王之家?

女帝和颜悦色地对房遗则说道:“房卿先回府看看令郎,朕让太医院派几名御医随行,宫中良药颇多,虽不能断肢重生,但好歹不至于让令郎伤了元气。另外,令郎此番立了大功,朕不会薄待了他的。”

房遗则对女帝的处理很不满意,张了张口,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心中的质疑,叹息一声,谢恩并告退。

女帝让她最信任的沈御医携带宫中珍藏的大药,皆是治疗外伤和固本培元的圣药,前去房遗则府上替他幼子疗伤。另外,又让上官婉儿拟旨,派小海去传旨,封房遗则幼子为云骑尉,并赐明珠一对,钱百万,绢帛各五十匹。

老房间也是李唐开国元勋,虽然中途出了房遗那个败家子,并牵连他大哥房遗直,生生将一个莱国公的爵位给折腾没了。可房遗则还是很争气的,愣是从兵部一个小吏干起,一步步爬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前几年借着朔方大捷的东风又进了政事堂,成了宰相,重现其父的风采,也算是朝堂之上的一个不小的奇迹。

他经营多年,家中并不缺钱财,更看重的是荣耀,一门心思要重现昔的辉煌。

女帝赐予他幼子云骑尉,也算是投其所好,有了这个出,将来可以进入军中谋一份前程。

而且,待此番赵无敌扫平海东之后,女帝决定趁此机会将房遗则的爵位给提一提,就是将莱国公的爵位重新还给他老房家也并非不可。

女帝想起房遗则离去时的那心有不甘的样子,不由得暗笑:“老东西,跟老娘装清高和正义?等老娘将莱国公的爵位还给你时,呵呵,你可不要感激涕零哦!”

女帝将房遗则给支走,接下来就是处理内鬼了。武承嗣这个蠢货不能舍弃,可那些在他面前煽风点火的“军师”必须借机机会清理一批,否则,还当真已经老迈不堪,手中的剑已钝,杀不得大好头颅了!

她在心中盘桓了许久,对于干脏活的人选,有周兴、丘神绩、来俊臣、索元礼等人,这四人是她手中最好使的四只敖犬,咬人的手段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选择。

丘神绩本是将门出,为人冷血无,嗜血、贪婪、逐利,只要有好处,哪怕是仇人都能喊爹,面对亲人都能含笑割下头颅,与其说是狗,实则更像是野狼。

对这种人女帝心中很反感,当是急需他这把屠刀方才委以重任,而今江山已定,对丘神绩这样的狼崽子可以放弃了,否则,有朝一,有人出更高的价钱,保不准就会遭到他的反噬。

女帝对武周皇朝看得比命还要重,不容许如何危险的因素存在,而且,天下已定,她被四方蛮夷尊为天可汗,一心一意要做那千古一帝,像丘神绩这样的酷吏会损毁她的英名,早就被划入必死的圈子里。

之所以迟迟未动手,不过是缺少一个借口,一旦借口来了,她将毫不犹豫地下令,将一帮酷吏全都斩杀殆尽!

第770章卸磨杀驴

丘神绩已被打入死亡名单,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可怜他尚且不知,被蒙在鼓里,整日里钻营,企图更上层楼,位极人臣。

丘神绩不堪使用,那么周兴作为正统的士族子弟,在刑部待了多年,一步一步地爬到刑部尚书的高位,其间虽有女帝的拉扯,但他的确是个刑讯好手,当的起一个“能”字。

周兴为刑部尚书,执行天下刑律,本是追查黑衣人截杀信使一案的最合适人选,可女帝却不这样看。

其间的缘由很简单,“影”曾探得消息,在她登基称帝的前夕,周兴和丘神绩曾密会多次,地点都是在周兴府中的密室中,一次就是一两个时辰。

其后,丘神绩曾拜访太平,就在公主府的花厅中,太平只是让下人退至门外,连窗户都没有关上,其间并没有压低声音,似乎是故意让人听见,以对母亲表明心迹。

丘神绩劝太平插手政事,培植党羽,并以恢复李唐江山做诱饵,引诱太平进入夺嫡的大戏,而筹码就是朝中自有诸多大佬相帮,其中就包括他丘神绩丘大将军。

太平没有让女帝失望,没有一丝迟疑,直接拒绝了,就连一丝余地都没有留下,并且,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让丘神绩很是尴尬。

呵呵,朕还没有死,他周兴和丘神绩就坐不住了,在筹谋朕死后的事,替朕当家早日选定继承人,好让他们公侯万代,富贵长存。

对这种白眼狼,朕岂能在重用你们?不杀你们并非是真心软,而是缺少一个契机,而今天随人愿,机会终于来了,呵呵,这个会你们就是想不死都不行。

她将周兴和丘神绩打入死册,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来俊臣和索元礼,而索元礼是个粗俗的胡子,不过是因势所迫临时一用,顺手的还是来俊臣。

来俊臣出身市井,但却极为看着礼仪,满朝文武,也就他一个人坚持古礼,不论什么场合面见女帝,都一丝不苟地行三拜九叩的周礼,就冲这份忠心,那怕是腹中没有多少文章,女帝也认了!

她选定了来俊臣,令人将他给招来。

自从女帝登基称帝,为了做一个千古圣君,少不得要大赦天下,安抚人心。一时之间,诏狱不见,举告无门,御史台顿时变得冷清了,都好长时间没有闻过血腥味,一帮子御史都闲得骨头生锈,太煎熬了!

直到日前听到李唐宗室子弟李集于龙虎山聚众谋反,来俊臣那颗枯寂的心立马活了,虽然平叛没他什么事,可以他灵敏的嗅觉早就闻到了血腥气,直觉告诉他,大展身手的机会即将来临。

他只是个酷吏,平叛没有他什么事,可平叛以后呢?要知道那李集可是前朝宗室,且籍籍无名,就连他来中丞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大的声势?

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集不过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正主儿则躲在幕后操纵,成,则坐收渔利,不成,也就是损失一个李集,没啥损失。

这些李唐宗室不简单啊!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放入深山中,就连猴子都没有活路。

他一听是女帝召唤,多年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立马满血,精神抖擞,脚步匆匆赶往武成殿,可怜那传旨的内侍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来俊臣来到武成殿前,停步在台阶下,抬头仰望巍峨的大殿,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连带着半边脸颊都在抽动,那模样看上去极为怪异,似乎是在嘲讽……

好在这是一瞬间,待他进入武成殿就恢复了,隔着老远就拜伏于地,一丝不苟地行跪拜大礼,三拜九叩,少一次都不行。

女帝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不再制止。等来俊臣行完大礼,女帝让他上前,因为彼此隔得太远,说气话来太费劲。

女帝将神都城东山野中有黑衣人截杀信使一事大略说了一遍,听得来俊臣心潮澎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呵呵,要干活了!歇了太久,骨头都生锈了,就连某这颗铁石般的心都有软化的迹象,而今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将大展身手,将李唐余孽一网打尽。

他在心中盘算,李唐还剩下多少势力?其中有那些大个的?

太平公主算一个,可那婆娘是陛下的心头肉,又有一个定王做驸马,同时,还跟那个风头正劲的赵大将军不清不楚,眼下可不敢惹她,最好是绕着她走。

皇嗣李煜,前朝的皇帝,自逊位禅让以后一直蜗居东宫,除了偶尔宠幸几个细嫩的小宫女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至于那个被陛下放逐荆楚的武陵王李璟,他就算是想造反,可就他窝囊样,恐怕李集都不搭理。

来俊臣拍遍栏杆,却找不出一个有胆色谋反的李唐子弟,不禁让他丧气。

女帝见来俊臣两眼中白多黑少,缺少神采,还以为是被雷到了,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道:“来卿,对于截杀信使一事,朕与房相一番商议,有了些眉目,恐与武承嗣府上有些干系。不过,武承嗣的秉性,朕还是知道的,断不至于干出此不忠不孝的事情。想来是有人假借他的名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而他素来身子骨不好,就不要惊动他了。

来卿,朕命你彻查此事,将那些躲在幕后的奸佞小人给朕挖出来,无论是何人,绝不姑息!”

来俊臣领旨,自回御史台,召集一众爪牙,集思广益,制定了一套方案,然后兵分数路,奔赴各地搜罗证据。

来俊臣是个酷吏,为士族多不齿,不过在刑讯断案上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不过两日时间,御史台的爪牙走访了方圆上百里地,询问了数百人,通过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将矛头直指魏王武承嗣。

可女帝的话言犹在耳,他来俊臣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女帝的弦外之音?动谁都可以,但却不能将武承嗣给攀进去,以此类推,梁王一家同样不能惹,定王和太平也不能冒犯,甚至整个武氏一族都不能牵连,那么剩下的就是魏王的门下走狗了!

来俊臣是个孤臣,不结党羽,不攀附权贵,一颗心只属于女帝,接下来,他要好好盘桓一番,看看能夹带哪些私货?

第771章好狗一条

来俊臣向来是以孤臣自居,从不与朝臣结党,对武氏子弟的拉拢置若罔闻,没事就一个人发呆,琢磨着各种刁钻的刑讯手段,想到得意处不自地大笑,脸都变形了,看上去狰狞可怖,异常瘆人。

他疯疯癫癫,绪变化反复无常,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同僚,也会习惯盯着人家脑袋看,心中在计算着如果给其脑袋上戴上铁箍,需要钉入多少根锲子,才能攻破其心里防线,让其崩溃,无话不说。

这就是一个为刑讯而生的人,早些年埋没在市井中太可惜了。

来俊臣还真给憋出一部大作,写了一部《罗织经》,专门记载了他的毕生所学,罗列了各种刑讯法门,并将实验过程和结果,包括受刑人的表现,详细地描述,可谓是刑讯之大成。

来俊臣对他的刑讯**取了个名字,“瓜蔓抄”,就像是在瓜田中摘瓜,顺着一根主藤搜索,蔓延到分枝,再到细枝,将一棵瓜蔓上的大大小小的瓜全都给摘除,就连瓜蒌子都不放过。

他将罗织经供奉在御史台中,作为御史台所有人的必修之课,每个人都要手抄一本,熟读烂记,并实践之,而且,还好将实践的心得记下,按时反馈给来俊臣,以便他继续完善罗织经。

他一门心思经营着御史台,不与各方势力结盟,甘心做女帝的一条狗,并以此为荣。

他的一切都是女帝赐予,没有女帝的赏识和简拔,他来俊臣依然在洛阳市井中做一个泼皮,饥一餐饱一顿,处处遭人白眼,世世代代都没有出头之。

女帝对他可谓恩重如山,让他感激涕零之余大有舍命相报的意思,可这并不影响他在替女帝办差时夹带私货,趁机将一些看不顺眼的家伙给扒拉进去,送他们去往生。

他这么做也不能说是私心作祟,只有削弱政敌,才能让他来俊臣拥有更大的权利,这样才能更好地替女帝办差不是?

作为狗,他的鼻子超乎寻常的灵敏,知道那些人能咬,那些则要敬而远之。

首先要撕咬的就是他的同类,周兴和丘神绩,与他二人并列四大酷吏,是来俊臣最大的耻辱,早就想借个由头将他们给咬死,如今可谓是天赐良机,若是不取,实在是暴殄天物,人神共愤。

而且,周兴和丘神绩两个人还真不干净,事发前多次联袂拜访武承嗣,接下来就发生了截杀信使的事,要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傻子都不会相信。

他奉旨将武承嗣府上的大管家给提溜到丽景门,都没有对他用刑,只不过给他介绍了各种刑具的特点和威力,以及地上的血迹和缝隙里的头发残皮碎骨等,那大管家就给吓尿了,都不用盘问,直接就将武承嗣府上的秘密全都给抖落出来,就连武承嗣最宠那个小妾,多少子宠幸一次,喜欢在什么时辰、什么地点用什么姿势都坦白了,让来俊臣大为遗憾,空有绝世刑具,却无用武之地,奈何奈何!

不过,收获是大大的,完全可以向女帝交差。

此案并不复杂,在周兴、丘神绩、傅游艺等人的教唆下,武承嗣被说动了,派出门下的供奉,也就是来自星宿海的弟子去神都城外截杀信使。

不过,那星宿海的供奉自视甚高,对于截杀些驿卒和衙役,若亲自出马未免有损他的威名,因此只不过是随手指点了几名门下最不成器的弟子去应付差事。

这些所谓的弟子,不过是他在从高原赶往神都的路上遇到的一帮马匪,大杀一通以后,留下十来个以被使唤的。

好在这些人虽凶恶残暴,但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否则,房遗则的幼子恐怕就不是丢胳膊那么简单了!

来俊臣斟酌再三,将案巧妙地改动了一下,按照女帝的暗示,将武承嗣给扒拉出去,而将周兴、丘神绩当作主谋,至于傅游艺则是从犯,另外,将平里得罪他的添加了一批。

其中一位最是无辜,一个老实人,从来都和来俊臣没有交集,更加谈不上得罪于他,可却被加入了这份名单,还是和傅游艺一样的从犯。

无他,就因为此人的媳妇生得丰腴,让好那一口的来俊臣给看上了,要抢回家去做个小妾。可他来俊臣好歹也是个御史中丞,明目张胆地抢人家媳妇也说不过去,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将她男人罗织成钦犯,再在狱中给弄死,按律其妻女将成为官奴发卖,而以他来俊臣的面子,提前买一个官奴真不是什么大事。

他抱得美人归,可以夜夜笙歌,再将那人闺女养大,那女子还不得对他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地报答?

来俊臣虽然好色,但却很有原则,只对人家媳妇感兴趣,同汉末的曹孟德有一比。至于人家的闺女,他将以女视之,养大成人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计议已定,来俊臣立马进宫求见女帝,将他所查探的结果禀报女帝,请女帝定夺。

对于周兴、丘神绩的所作所为,女帝通过影的监视已经知道了,而那些记忆不深的参与者,也没往心里去,就了来俊臣所奏,由他处置此案。

她明白来俊臣夹带了私货,可要马儿跑,你总得给马儿些草吃吧!既然对那些人没什么印象,那么死了也不可惜。

来俊臣领了圣旨,却没有立刻拿人,而是在御史台他的公事房中置备了几个精致的菜肴,都是从老赵家的酒楼里叫来的,然后,派人将刑部尚书周兴给请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座,称有事请教。

周兴对来俊臣这样的野路子出的人很是不屑,可人家恭恭敬敬地请教,并置办了美酒佳肴,也不好拒人千里。

在来俊臣殷勤相劝下,周兴有了几分酒意,也不再绷着了,好歹都是混刑讯一路的,也就大大方方地表示,来中丞有话直言,本官不介意指点一二。

来俊臣愁眉苦脸,叹息连连,说是遇到了一个硬茬子,诸般刑具都使遍了,可就是无法让他开口,而且,那人久经刑讯拷问,体不堪,再拷问下去,可能就一命归西了!

难啊难啊,可愁怀了来俊臣。

第772章请君入瓮

来俊臣遇到了难题,本是一张俊美的脸,此时拧成了苦瓜,眉梢耷拉着,长吁短叹,眼看就要懊恼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哈哈哈……来中丞,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周兴迷蒙醉眼,大笑着开解。

来俊臣起身深深一揖,恨不得以额触地,求道:“俊臣不才,还请周公教我!”

此“公”可并非公爵的公,而是对德高望重之人的尊称,来俊臣对周兴称之为“公”,那就是将周兴当长者看待,差不多以“师”视之。

周兴大笑,见来俊臣颇为恭敬,且在酒意的指使下,立马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看来俊臣这个泼皮也不再那么不堪和恶心了!

孺子可教也!

既然如此,作为同行,周兴不介意指教一番,也要让来俊臣完成任务,免得堕了他们这一行当的威风。

他挟了一块肥鱼,伸手去端酒杯,可一杯酒下去却不足以尽兴,来俊臣很有眼色,立即执壶给他满上。

周兴“呲溜”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笑道:“哈哈哈……来,来中丞请坐,待本官给你说道说道。本官有一法,任他是大罗金仙、金身罗汉,都少不得屈服,将你所想知道的抖落个底朝天。”

原来这周兴也是奇葩,他想出一个刑讯之法,那就是置一口大瓮,将瓮置于火上,再将犯人放入瓮内,用文火烹之,那种滋味……啧啧,谁能熬得住?

来俊臣起身,对周兴一揖,正色道:“谨受教!”

随即,他令人抬来一口大瓮,按照周兴说的那样,在四周点上大火。

周兴端起酒杯,点头笑道:“本官也已多日为使用过此法,今日正好看来中丞的实验,也好助助酒兴。”

来俊臣的眉头抽动,左边的眉梢朝下,右边的眉梢朝上,整个脸看上去是斜的,两腮的肌肉都在剧烈的颤抖,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太瘆人了!

周兴觉得膈应,满桌的珍馐都索然无味,举着杯中酒,却没有一饮而尽的兴致。

他在心中大骂:“怪道人说来俊臣是个疯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过了好一阵子,来俊臣才恢复了常态,整理衣襟,对着宫城方向拱手,正色道:“查,刑部尚书周兴派人截杀朝廷信使,图谋不轨,其心可诛,交御史中丞来俊臣严查。”

接着,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对周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指向被炭火加热的大瓮,眼神火热地道:“周公,请入瓮!”

“啪!”周兴惊得面如土色,手指无力,握不住小小的酒杯,坠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看着被炭火炙烤已略略泛红的大瓮,满眼中都是灰败之色。问世间,谁能比他更了解此刑法的可怕?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感觉,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过程,却想速死都做不到,太折磨人了!

任你是无敌的英雄、盖世的大豪,一入瓮中,还不是予取予夺、任宰任割?只求速死,什么秘密都可以交代。

他长叹一声,冲来俊臣一揖,垂手道:“周兴认罪!”

与其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不如索性直接认罪。横竖都是一个死,何不死得舒服一些、痛快一点?

周兴的表现很光棍,直接开口认罪,都不用你动刑和逼问,省了来俊臣的麻烦,免得他心里留下阴影,从今以后吃不香、喝不高、睡不稳,一闭眼就是鬼哭狼嚎的森罗炼狱场景。

这本是一番好意,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且都是在刑门捞食的人,临死之前送给他来俊臣一份大功劳,也算是结了一方善缘。

他是一番好意,可来俊臣却偏不领情,一双眼睛乜着周兴,眸子里渐渐有血色升起。

太不爽了!周兴,你特么也是一条汉子,官至刑部尚书,跺一脚小半个神都城都要抖动半天,可你丫也太胆小了,大大出乎某的意料之外。

你一个“请君入瓮”,勾起了老子的心头邪火,急于拿你试试,可你丫却投降了,也太特么不够意思了!

来俊臣之所以生气,并非是因为周兴的伏罪。他辛辛苦苦布下这个局,还花了不少钱财叫了平日里自己个都不舍得吃的美食,其目的不就是要周兴伏罪吗?

可当周兴兴致勃勃地说出“请君入瓮”时,他的心变了,不再执着于扳倒周兴,而急于见识请君入瓮的效果。

周兴伏罪,让来俊臣顿时索然无味,挥手让人将周兴带入御史台的牢狱中。

然后,他带着一帮子爪牙直扑丘神绩府上,打算将丘神绩带回去实验一番。可谁料到丘神绩更加不堪,在听闻来俊臣带了大批爪牙气势汹汹地请他去丽景门中饮酒,立马横刀自刎了!

能在神都混的勋贵,都不是一般人家,而丘神绩能混到南衙十六卫的大将军,更是人中的猴子,猴中的猴精。

他有他的爪牙和耳目,在周兴进入丽景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随后来俊臣就气势汹汹登门请客,要是再猜不到原因,他就不配叫丘神绩。

人活在世上,任何的粉饰都是自欺欺人,干过的缺德事,犯过的罪孽,在你得势的时候无人敢说,并不代表就没有发生。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对你一生所做过的所有事情,无论善与恶,冥冥中都有神灵在记录,一旦你气运尽了,立马来报!

周兴伏罪,丘神绩畏罪自杀,傅游艺被缉拿归案,都没用来俊臣上刑,稍微诱导一番,立马按照来俊臣的暗示将截杀信使一事都推在周兴和丘神绩身上,而他则是第一从犯,至于魏王、他们曾游说,劝他谋反,可魏王却大义凛然,誓死不从。

另外,他满足了来俊臣的野望,将来俊臣提供的名单都罗列进去,举为同党,最后,傅游艺还怕来俊臣不满意,对他动刑,主动加码,将当朝政事堂首席宰相李昭德给撕咬了!

他的自作聪明,气得来俊臣五官扭曲、面目狰狞,一连扇了傅游艺三十六巴掌,直到一双手都肿得不成样子,方才气喘吁吁地作罢。

他戟指给揍成猪头的傅游艺,嘶声骂道:“你个驴养的,王八蛋,田舍奴,老不羞,浪荡货,不当人子,李相也是你能撕咬的?真是狗改不了吃米田共,老鼠忘不了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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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狡兔死、猎狗烹

傅游艺憋屈呀,他太冤枉了!本想顺着疯狗的子攀咬一个大人物,谁料到大到没边了,让来俊臣这个疯狗都忌惮。

他的脸五彩斑斓,两腮肿得可怕,一双眼睛都不见了,口鼻喷血,牙齿被打掉了八颗,连吸气都“嘶嘶”作响,真特么没脸见人了!

来俊臣挥挥手,让衙役将傅游艺给拖进囚牢中,特地嘱咐将他安置在周兴旁边。

来俊臣对自己有信心,不怕他二人串供。

周兴和来俊臣都已经伏罪并画押,可谓是铁证如山,加上女帝已提前默认了,想翻供……呵呵,等下辈子吧!

截杀朝廷信使一案,两大黑手一个畏罪自杀,一个伏罪,加上第一从犯傅游艺也供认不讳并签字画押,算是尘埃落定,剩下的小鱼小虾,只要他来中丞一声令下,只管上门去缉拿就是。

小鱼小虾还用不着他费心,自有手下去执行,而他到底是忍不住,将那个他未来小妾的现任男人给抓来,将其架入大瓮,又怕他太过不堪,过早吓死,特意吩咐用小火慢慢煨着。

可这人实在是不堪,刚刚点火,就将一生所做的龌龊事抖落个底朝天,就连七岁时偷看邻家大婶洗澡都没有隐瞒。

来俊臣顿时索然无味,对天长叹,可恨英雄总是无用武之地。挥挥手让人加大活力,将那人早早送入极乐世界。

来俊臣这个案子办得漂亮,女帝颇为欣赏,大大地夸奖了一番,又给他加了一个司农寺少卿的职衔,看上去没什么,但却是个肥差,一年到头能捞上不少好处。

丘神绩已伏罪自戕,人,只有一死,不可能将他再给杀一次,而周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同丘神绩的成年子嗣以及傅游艺等重要从犯一同绑缚西市问斩,同行者还有他五个成年子嗣。

剩下的牵连者和丘神绩、周兴的家人,还有那些从犯的从犯,全都流放岭南,任其自生自灭。

而更次一等的,其家眷则充为官奴,交给有司部门发卖。

这些人就连来俊臣都纳闷,他并没有打算撕咬这些人,可却凭空出现了。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无非就是他的手下有样学样,暗地里夹了死活。

对此,来俊臣很无奈,所谓上行下效,他来俊臣能放火,就不兴手下点灯?

他也赖得计较,直接将那个看上的妇人和闺女给截留,然后打发着人去有司部门交代一声,扔下一袋子钱财,办了买卖文书,就算是完事了!

来俊臣就连周兴被斩首都没有去观赏,而是将那女子带回府上,直入内书房,将其中的厉害关系添油加醋水了一通,把那个小妇人感激得五体投地,当下就从了他。

西市上一场血雨腥风,让神都城中清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有所思,不敢再口出妄言。

这一次死的人份可不一般,同以往大不同。他们不是李唐宗室,也算不上心向李唐的勋贵和老臣。

丘神绩和周兴,那是女帝手中两把最锋利的刀,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替女帝登基称帝扫平了多少障碍,清除了多少绊脚石?可如今却被斩杀,更别提那个靠劝进起家的傅游艺。

这就是赤果果的卸磨杀驴,让同样靠幸进起家的臣子一个个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

武氏子弟也老实了许多,因为他们的家主武承嗣被“请到”宗正寺里,其后是被人给抬回来的,据医者说没什么内伤,但部上面找不到一块好。

有内行人表示,施邢的不是一般人,其手艺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界,将部打得稀烂,却没有伤筋动骨,更加没有扰动内腑,太了不起了!

而且,在施邢以后,立马有人为他敷上了极品伤药,其中有些药材都有上百年份,世间早已不见。

因此,武承嗣并不怎么感觉疼痛难忍,也没有激发痨病,在半路上直接睡着了,真特么让人无语。

至于他为何受刑?武承嗣醒来后紧咬牙关,打死都不吐露一个字。

可实际上,正如武三思背地里所说,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试问这神都,除了他们的姑母以外,谁还敢打他魏王武承嗣的部?

太平公主府中,一向无视礼法的她也不由得一张张害怕。在母亲的心里,与表兄武承嗣比起来,她的分量并没有那么重。既然母亲对武承嗣下重手,并斩杀了丘神绩和周兴,那么她若是没有听从赵不凡的传话,执意搅和进去,恐怕少不得也要被打……

她羞红了脸,在小扬州部上轻轻拍了一下,惹得小扬州“咯咯”地笑,以为阿娘在和她玩乐。

太平公主蹙眉,这孩子长得越看越像武攸暨了,一点都没有某人的特征,让她很恼火。

当她与那个即将成为新郎的胆小鬼共处一室,饮得烂醉,而她提前在香炉里添了催的药物,接下来该顺理成章才是。而她模糊的印象中,的确是发生了那些事,可为何小扬州却……

对了,那家伙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一个武道大成、被誉为天下第一天骄的大混蛋,恐怕那迷死人不偿命的药物对他却没有丝毫作用。他溜之大吉,而武攸暨那个混蛋被他给忽悠进去,在药物是影响下,不可避免地颠鸾倒凤。

太羞人了,也太可恼了!赵无敌,你个胆小鬼,混蛋,将老娘一生的清白给葬送了!可让我后如何见人?

她的眉眼间有些挣扎,绝美的面孔也扭曲了,把小扬州给吓坏了,口齿不清地喊着:“阿娘,阿娘……”

小扬州的呼喊将太平公主给唤醒了,母回归,将小扬州搂在怀中,笑道:“小扬州,宝贝,你爹……嗯,是你义父真没良心,都好几年了,都不来看看咱们娘俩,走,咱们去吃饭饭,你义父折腾的吃食的确美味,阿娘带小扬州去酒楼吃饭饭了!”

小扬州还小,小脑袋瓜子弄不明白爹和义父之间的区别。自打她生下来开始,阿娘就一直念叨,她有个爹在扬州,是世间无敌的英雄,可也是个胆小鬼。

至于武攸暨,太平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小扬州的生父,在太平公主的霸道下,一直不曾享受过父亲的待遇,甚至,都被止接近小扬州,以至于小扬州都淡忘了她这个父亲。

第774章千舟竞发

秋风起,驱走了盛夏的燥,即便是在江南,也能感受到风中的凉爽。

神武军在大江入海口附近已驻扎了一个多月,从夏炎炎到入秋时分,都没有挪窝,也没有战事,每里也就是cāo)练cāo)练再cāo)练。

这并非是赵大将军畏战不前,而是倭奴凭借舟船之利行走于大海之上,神武军却没有战船,只能待在岸上眼巴巴地看着倭奴的战船呼啸而过,逆流而上,去大江腹地扰和劫掠,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在水上嚣张而跋扈,一个在岸上干瞪眼,倒像是有默契一样。倭奴从来不敢登陆入海口附近,就连附近百里内都看不到倭奴的上岸,让赵大将军空有雄兵悍将,却只能望水兴叹,无可奈何!

好在秋风来得及时,据在大江岸边警戒的军士回报,说一连好几都没有看见倭人的战船逆流而上了。

对这种怪异的现象,赵大将军做了详尽的分析,并征询了诸将的意见。

有人笑称是倭奴改了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是不可能的!

倭奴如犬,惯于追猩逐臭,怎么可能改了习,立地成佛?

赵大将军掐指算一算子,离与赵金玉的约定差不多到了,那么极有可能是赵金玉动手了,一举歼灭了倭奴的战船。

倭奴失去战船,就如同被斩断手脚的恶狼,被困在荒岛上,再也无处可逃。

收割的子到了,赵大将军下令全军所有将士整军备战,并四处收罗渔船,准备渡海作战,登上荒岛,将倭奴连根拔起。

江南多水系,渔船并不缺少,前阵子因为倭奴肆虐,人们不敢出外打鱼,只好将渔船搁浅在浅滩上或是藏在支流的芦苇dàng)中,而今,让地方官府出面,付给渔民些补偿,还怕他们舍不得渔船?

天下生民虽卑微,可却从不缺少气节,既然是赵大将军需要渔船渡海攻打倭奴,他们不仅将献出渔船,还会主动cāo)船,为赵大将军尽一份力。

翌,海上果然来人了,“东吴遗民”的首领派族人前来,面见了赵大将军,称倭奴战船已经全部摧毁,就连寸板都没有留下。东吴战船已包围了荒岛,并联系了大批渔船和商船,护送神武军将士渡海作战。

太好了!

赵大将军喜出望外,立即击鼓聚将,传下将令,全军除民夫留在大营以外,所有人登船渡海,前去荒岛杀倭。

大江入海口,水流湍急,清澈的江水一泻千里,直注入碧蓝色的海水中,两者泾渭分明,如同有人提笔画了一道分界线,太神奇了!

抬眼看,大海茫茫,一望无垠,而那座荒岛却落在视野中,虽模糊、但却真实存在。

大大小小好几百艘各种船停泊在海滩附近,有渔船、商船,造型各异,品种繁多,既有在大海波涛里闯dàng)的巨大木兰舟,也有在江河里扑腾的小渔船,好在荒岛离海岸不远,倒也无虞被风浪掀翻。

不远处,巨大的苍龙战舰盘踞在外围,如一头又一头史前巨兽,浮在海面上,镇压着苍茫大海,睥睨人世间。

小一号的游龙船穿梭在苍龙战舰之间,之所以说小,那是相对于庞大的苍龙战舰而言,若是跟那些渔船想比,同样是巨无霸。

一艘游龙船破开浪涛快速朝海岸边驶来,船头的撞角将海水一分为二,顺着两侧的船舷划开,在尾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太壮观了!

游龙戏水,直驶向海岸边,熟稔地沿着深水道,停靠在用巨石和粗木头搭建的临时码头上,赵金玉从游龙船上飞而下,迈开大步,朝赵大将军走来,待到近前就要行礼,却被紧跟着的属下给拉住了。

他的这名属下就是前次假扮东吴遗民代表的那个,真是份则是赵大将军的部曲,水上天,星辰舰队的提督。

这家伙仅看名字,还因为是个市井豪客,可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腹有谋略。

他之所以拦住赵金玉行礼,是因为赵金玉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东吴遗民的首领,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赵大将军,现如今你在没有人引见的况下,直接朝赵大将军行礼,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赵金玉也是个机灵人,被水上天稍稍提醒,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一场大戏开演,水上天与赵大将军寒暄了几句,便将东吴遗民的首领引见给赵大将军,然后赵大将军与东吴遗民首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引为知己。

此时此地,也只能寒暄客一番,无法把酒言欢。赵金玉将赵大将军给请到游龙船上,至于诸将则没有这待遇,每人选一艘大号的商船,然后指挥各自的部下登船,浩浩dàng)dàng),杀向荒岛。

中郎将是直接领兵的将领,沙场搏杀之际自然不能与战兵分开,否则,赵大将军会不高兴的。

游龙船将赵大将军接引到星辰舰队的旗舰“苍龙号”上,这是一艘巨大的战舰,也是苍龙序列的第一艘,具有特殊的意义,因此被选作星辰舰队的旗舰。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想起,回dàng)在苍茫大海上,所有船舶尽数起航,朝荒岛扑去。

战船太多了,黑压压一大片,将一大块海域都给铺满了。

而星辰舰队则一分为二,一部分巡弋在外围,戒备着有敌自海上来,而另一部分则bi)近荒岛,靠近深水区,用舰载八牛弩和密集的箭阵清剿沿岸的倭奴,并将为数不多且简易的箭楼给一扫而空,为神武军将士登陆清理出一片片无人区。

在八牛弩和改进版的投石机压制下,倭奴费尽心血建造的箭楼等工事顷刻间化为齑粉,而靠近海岸线一箭之地以内的倭奴也无一幸存,只剩下一堆破烂和残枝断臂。

号角声再起想起,节奏也变得急促,小船在前,大船居后,首尾相连,就如同架设了一架巨型的浮桥,神武军将士们发一声喊,各执兵器冲上了沙滩。

虽说有苍龙战舰的压制,但神武军训练有素,对这种抢滩冲锋也提前做了多次模拟,各兵种相互配合,井然有序,将战斗力释放到极致。

神武军登陆了,倭奴的末已来临。

第775章抢滩登陆

对于抢滩登陆的队伍和防御的一方来说,最有效的打击方式都是远程

采用弓弩开路和狙击,可在短兵相接之前最大限度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击破对方的势,打压其士气,从而在惨烈的白刃战中抢的先手,减少己方的伤亡。

苍龙战舰和游龙船上的强大武力提前替神武军清场,在沙滩上清理出一片无人区,而神武军并没有一窝蜂地盲目冲锋,而是采用弩手在前方开路,清剿残敌,弓箭手紧随其后给予远程支持,再后方才是主战的战兵,各持刀枪,依次冲上了沙滩。

待神武军将士全数登陆以后,剩下的就与苍龙战舰无关了,所有的商船和渔船全部退出潜水区,以免被狗急跳墙的倭奴抢去。

苍龙战舰分散开来,如史前巨兽一般各霸一方水域,密切地监视着岸上是一举一动,而游龙船在绕岛巡弋,看哪儿有密集的倭奴聚拢在海岸附近,立马给予一顿乱箭。

一万六千大军全部登陆成功,在沙滩上按照各自序列以军为单位,在各中郎将的带领下分兵数路,对岛上的倭奴进行清剿。

赵大将军也离开了苍龙号,坐镇中军指挥战斗,并下令对倭奴不留活口,诛杀殆尽。

大军先清剿外围残敌,再对中心地带合围,进行最后的决战。

这处荒岛地势平坦,没有茂密的林地,也没有险峻的地形,让倭奴无险可守。

而倭奴以为该岛孤悬海外,又有舟船之利,失去登州水师的大周军队是无法登陆的,因此并没有建立防御工事,就连栖居之地都是简易的帐篷,太寒酸了!

岛上的倭奴能有五六万人,可其间老弱就有小半,可战之兵虽然是神武军的两倍以上,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神武军将士,还真不是对手。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神武军遭遇敌人,清一色以弓弩开路,将箭矢不要钱地射出,就连八牛弩都拉出来了,实在是欺负倭人,太奢侈了!

而常山赵氏的那三十六武道高手分成几队,分别在不同方向提防着倭奴中的忍者。

两军厮杀,你死我亡,本是平常事,赵氏高手们一个个抱负着双手,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们来自世外圣地,秉承着古老的法则,不介入“凡人”的战争。只要没有忍者出现,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当然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还没有脱胎换骨进入无为的境界,对于那些主动上来挑衅的,则自当别论,顺手送其上西天,也不为过。

大象不如蝼蚁争锋,但在大象移动间,无意中踩死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赵大将军随康大王的第一军前进,从正西方向进攻,三千锐士嗷嗷叫着,如同一群熊罴出山,所过之处,生灵绝灭,就连来不及躲入洞中的老鼠都被踩死,将康大王那胡子本性学得是惟妙惟肖。

大军出动,如摧枯拉朽般一路碾压,倭奴还没有看清楚神武军将士的模样,就被弓弩射杀,剩下的漏网之鱼撒腿就跑,但却依然被点杀。

五路大军合围,杀出一路的血与骨,很快就来到了荒岛的中心地带,也是是这些倭人的老巢。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地面全都是殷红的岩石,在阳光映照下,如血般瘆人。

此地没有一棵树木,就连杂草都没有,中间帐篷林立,但却杂乱无章,还有很多倒伏于地上,应该是刚刚的慌乱所造成。

中心地带聚集着数千倭奴,个子不高,但却强壮,手中拿的都是铁器,甚至还有些人身上穿着皮甲,就连铁甲也有数百。

从他们的甲胄、铁器和精气神来看,这些应该是倭奴的精锐战力,其间还有数百黑衣人,用黑色头套蒙住了头脸,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他们手里是清一色持窄刀,从唐军的制式武器横刀演化而来,刀身更直、更窄,近似于剑,糅合了刀的劈砍和剑的刺杀,的确是搏杀之间的利器。

但倭奴的窄刀适合于游斗和刺杀,而在两军阵前却有些吃亏。譬如遭遇一员猛将,一味的猛砸猛打,所谓一力降十会,那么窄刀就束手束脚,不敢与其硬拼,从而失了先手。

倭奴阵中有一大汉,身高六尺余,生得是膀大腰圆,头大如斗,兀立在矮小的倭奴中就像是鹤立鸡群,太显眼了!

他披着半身铁甲,却赤足套着一双木屐,大手如蒲扇,抓住一根儿臂粗的铁棍,指着那些仓皇逃回来的倭奴怪叫了一声。

只见倭奴阵容中走出一队长矛手,将闪耀寒芒的铁矛毫不犹豫地捅进那些人的前胸和腹部。

长矛拔出,血如泉涌,飙起老高,将那些长矛手喷得满头满脸都是,然后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被捅了腹部的倭奴一时之间没有立死,他们在地上蜷缩,拼命用手堵住血窟窿,企图将肠子给塞进去,可一切都是徒劳的,随着血的流淌,声音越看越小,最后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那些长矛手杀起自己人毫不手软,长矛瞄得极准,力度和部位把握得恰到好处,一进一出,都不等对面的逃兵倒下,就奔向下一个目标。

他们在屠杀之间,还抽空舔了一下嘴边的鲜血,觉得味道不错,再来一口,那模样简直就跟传说中的恶鬼一样。

赵大将军下令全军止步,与倭奴隔了一箭之地对峙。一般情况下,两军对峙,相距的距离在一箭之地以上至少要一倍半才够,可赵大将军眼力强劲,早就看破了倭奴没有八牛弩之类的强大武器,就连强弓都没有,摆明了就是欺负他又如何?!

神武军的阵型很简单,弩手在前,弓箭手随后,每隔一段距离还摆放着八牛弩这样的重器,将远程攻击力展露得无与伦比。他们已经逼近了倭奴的老巢,剩下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大可将所有的箭矢全都射出去,赵大将军向来将将士们的性命看得比钱财重。

依着故老相传的规矩,接下来双方主家已经出面互怼,打一番嘴炮,数落对方怎样背信弃义、卑鄙无耻。

可赵大将军是何人?他既熟读岳武穆和戚继光的兵法,擅长于堂堂之阵、堂堂之师,可同时他又是诸葛老鬼的隔世传人,将兵不厌诈的精髓演绎得出神入化。

兵者,诡道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个和你们讲规矩?

第776章箭雨

沙场之上,两军对垒,动辄就是好几万、甚至数十上百万人,作为一方诸将哪怕是张翼德再世,单凭一张口也无法将命令传达三军。

另外,口口相传,经历的传话的人多了,容易产生歧义,将诸将的命令给误解甚至歪曲,最后是面目全非、南辕北辙,误了大事。

兵家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而采用了一套旗语,就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旗手,将诸将的命令以约定的旗号表达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纵然是有百万大军,也不会产生混乱,而能做到令出必行,令行即止。

赵大将军左手举起,用力地朝下一挥,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面红旗立起,迎风摆动几下,幅度有点儿大,接着,一面又一面的红旗立起,做出相同的动作,传遍四面八方。

神武军将士们立马就明白了,在前沿督战的众郎将发一声喊,顿时,只听见绞动弓弦的声音此起彼伏,接着就看见各种箭矢射出,密密麻麻,将虚空都挤满了!

“嘣……”这是八牛弩发射的巨大声响,一根钢铁巨箭穿透了虚空,就像是一杆长枪般直射敌阵。

“噗噗噗……”巨箭射入敌阵中,插进一名倭奴的胸膛,就像是穿透一张黄竹纸,没有做丝毫停留,紧接着又贯穿另一名倭奴,太可怖了!

一支巨箭竟然一连贯穿了九名倭奴,除了最初贯穿而过的人以外,最后劲道衰竭的巨箭上还串着六人,贯穿的部位并不一致,其中又一命呜呼的,也有击中的并非致命的部位,惨叫声连连,如鬼哭狼嚎,那副模样让赵大将军看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记忆里的肉串,就是西域人的一种小吃,太美味了!

他乜着康大王,忽然生出一种恶趣味,面对这鲜活的肉串,若是拿在火上烤一烤,不知康大王这个胡子有没有口味?

一支巨箭收割好几条倭奴的性命,就连黑衣人躲避不及,都遭了池鱼之殃,死了数人,伤着则更多。

个人的武勇在两军阵前的确不够看,面对八牛弩的群体打击,除非你已经超过了武道范畴,否则可真不够看。

红旗招展,并没有停歇,可在红旗的旁边又立起一杆红旗,此旗斜指倭奴,不知是何意?

“杀!杀!杀!”

三军齐声喊杀,八牛弩继续在抛出巨箭,轰击在倭奴密集的人群中,每一击都收割了不少生命。

而弩兵、弓箭手在前进,速度不快,保持着整齐的阵型,其他士族紧随其后,整个大军依次前进,大有碾压倭奴的意思。

进入一箭之地了,战兵中出现一排大汉,每一个都肌肉隆起,苍劲有力,一人扛一块一人高的铁盾,迅速上前,走在弩手的前面。

这是阵战之道必不可少的一环,倭奴没有八牛弩这样的重器,也没有硬弓,可一旦进入一箭之地,其后谁能保证倭奴中没有臂力出众擅使弓箭的好手?

为将之道,未虑胜,先虑败,也就是在庙算中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周全,绝对不能有半点疏漏,以免被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打个措手不及。

铁盾开路,掩护弓弩手前进,其后更有大军跟进,看上去就像是海上潮生,一浪撵一浪,环环相扣,浪涛汹涌,将中心地带给围得水泄不通,并且,还在步步紧逼,逐步挤压倭奴的生存空间。

八牛弩在怒吼,弓箭手在抛射,而弩手则手持强弩严阵以待,只要倭奴敢进入射成内,保管让他立马成为马蜂的巢穴。

手持强弓瞄准敌人,而后一松手,箭似流星,命中敌人的额头…

这是射雕手对对方重要人物的狙杀,需要极为精准的射术和超强的眼力劲,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花活。

两军交战,双方阵营都是黑压压一片,漫无边际,随便扔一块石头都有可能砸到两三人,弓箭手根本就没必要瞄准,只要将箭射出去,射到敌人密集的位置,总有那倒霉鬼中招的。

而抛射一来可以增加射程,二来在飞行过程中箭矢超过顶点以后,在下落的过程中,会有一个加速度,对敌人的伤害也随之加大。

万箭齐发,箭出如雨,将外围敌人全都覆盖,一番手忙脚乱鬼哭狼嚎以后,不仅损失了大批的精锐倭人武士,就连黑衣人都损失了不少,太特么憋屈和窝囊了!

弓箭手将倭奴压制住,而神武军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整军碾压。

双方的距离渐渐近了,进入了强弩的射程,在弩手的示意下,盾牌手将手中的铁盾转了个方向,让出间隙,好让弩手攻击。

强弩出击,在射程上比不了弓箭手,可那声势太可怕了,一矢三发,弩箭比雨点还要密集,顿时将对面射倒了一大片,倭奴那密集的阵型立马就空空落落。

在进入弩箭的有效攻击射程以后,神武军将士停止了前进,八牛弩、弓箭手和弩手组成强大的攻击集团,将倭奴给射得哭爹喊娘,满地打滚,只恨犬养真我那个王八犊子,为什么要让他们舍弃家园,前来送死。

杀戮在进行,在密集的箭雨下,哪怕是身怀绝艺的黑衣忍者也不敢冲锋,只能抱头鼠窜,那狼狈模样与常人无异。

赵大将军很满意,手捋……光洁的下巴,在酝酿装十三的情绪。康大王在蹙眉,本就粗豪的眉毛都拧结在一起了。

他偷偷打量大帅,将口中的口水吞了又吞,末了终究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任你武艺高,依然怕菜刀,在八牛弩、强弩和长弓的打击下,没有人可以逃出生天。

不过,效率的确是奇高,可总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以后两军交战,只要有足够的重器,一通猛射,差不多就尘埃落定了。

哎……打仗嘛,却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太憋屈了!”

赵大将军耳稍微微颤抖,将康大王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赵大将军却没有处罚康大王的意思。

对于康大王的牢骚,他何尝不是如是想。可神武军只有一万余人,每一个都是他未来的依仗,可不舍得轻易损失一人。

第777章倭人打白旗

箭在飞,弩在叫,八牛弩在咆哮!

仅仅是一轮远程打击,荒岛的倭奴就抓狂了!他们没有办法,伤亡太多,一万余精锐已经损失了超一半,就连黑衣忍者、天照大神的扈从,都死伤了数十人。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根本就没有对等交战的机会,倭奴就将被清剿得一干二净,半个不剩。

那大汉看着一地的倒卧,竟痛哭失声,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让他那张本就显得苍老的脸越发地模糊了!

他呜咽着,朝身边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姓吩咐了一声,那小姓立马从旁边一个倭奴小首领身上扯下衣袍,将他那身白叠布制成的中衣扒拉下来,又从一名武士手中夺过长矛,将白叠布中衣挂在矛头上,迎风一吹,赫然是一面简陋的白旗。

他让几名武士在前面当肉盾,并指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同行,边摇白旗边冒着箭雨前行。

他打起白旗,可箭矢却不认识,依然如雨般射出,将前面开路的武士给射成了马蜂窝,纷纷扑倒在地。

这个小姓身手很是灵活,立马顺势扑倒,将身子缩成一团,尽量缩小目标。同时,他伸脚将那胖子勾倒,让他成为新的肉盾。

就在这种境地,小姓依然没有忘记白旗,将临时充作旗杆的长矛紧紧抱在怀中,并不断地摇晃。

对面的康大王看到小姓的举动,哈哈大笑,道:“大帅,倭奴竟然举白旗投降了,真特么地没蛋!”

“投降?这样狗血的桥段都能演绎出,真是人才啊!本帅最是看着人才,康大王,让将士们让出一条通道,让他前来答话。”赵大将军吩咐道。

赵无敌自然明白白旗的含义,根本就不是见鬼的投降,只不过是人家派出使者,提醒他暂时休战,让使者前来谈判。

神武军的将士们让开一条通道,大约能有好几丈宽,且在这方土地上再也没有一根箭矢,让小姓喜出望外。

小姓奉大将的命令,打起白旗,求做使者,要同大周军队谈判。而周军也很给面子,立马让出一片无箭区域,让他过来一述。

小姓一骨碌翻身爬起,扛起白旗,却看见那肥子还在地上躺着,一个劲地叫唤,而仔细打量,却只见一支羽箭射中他宽大而肥硕的臀部,血将衣袍都给染红了。

肥子受了伤,被神武军的流矢射中,可却因皮糙肉厚,箭镞其实并不深,离骨头还远着呢!哪里就那么娇嫩了!

他略弯腰,一伸手抓住箭矢,顺势一拽,其力也大,且动作干净利索,明显不是第一回使用。

“啊……呜呜……”

这是一支狼牙箭,箭镞上带有倒钩,需要用特殊的法门取出箭镞,再敷上伤药,静养即可。

可小姓不知是看那肥子不爽,还是不认识狼牙箭,直接将箭镞猛地一拔,太可怖了!

小姓的力气不小,一举将狼牙箭给拔出。可随着倒钩而出的除了血,还有一块血淋淋的大肉,怎么看怎么瘆人!

这就是狼牙箭的威力,箭镞入体,再出来的时候,留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血窟窿。

那倒钩的威力太恐怕了!

生生钩出一块血肉,红哈哈的,冒着热气,切口斑驳,并不齐整,连带着皮肤,太恶心了!

小姓顺势将狼牙箭给扔了,拍了拍手,看那胖子还在号丧,嫌他吵闹,竟抓起一把风化的沙土按在血窟窿上,企图将血给堵住。

那魁梧大汉不耐烦了,大声咕哝几句。小姓立马点头哈腰,然后又捡起那根狼牙箭瞄准胖子的脑门,“噗嗤”一下插了进去。

嚎叫声没了,胖子两腿一伸,脑袋耷拉,立时死去。

小姓冲一个倭奴嘀咕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工夫,那倭奴带人从帐篷里赶出一群妇人,一个个衣衫不整,褴褛不堪,可从穿着上还是依稀能看出是大周子民。

这些妇人都是倭奴逆流而上,在大江腹地洗劫而来的,终日里在帐篷中遭受倭奴蹂躏,好些性子刚烈的都寻死了,只剩下这一百多人。

周人大军压境,武器更是碾压,双方尚未短兵相接,就将倭奴最精锐的战斗力量消灭大半。

大将急了,这样发展下去,他们都将被射成马蜂窝,就连那些上师都无法幸免。

他不甘心坐以待毙,企图与周军谈判,而这些妇人就是他的筹码。他从遣唐使口中得知唐人最重仁义,不可能眼睁睁地弃这些妇人与不顾,而将他们斩尽杀绝。

小姓明白了大将的意思,有了这些筹码,大可堂而皇之地去和周军谈判,逼迫他们让路,并拨付一些战船,供他们逃生。

可当他目光扫视到那胖子时,暗叫一声不好。因为这个懂周人语言的胖子死了,该怎么将要求告知周军呢?

小姓可不懂周人语言,就这样与周军见面,岂不是鸡同鸭讲,谁也不明白谁的意思?

他大声地询问有谁会周人的语言?可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死寂,让小姓的心拔凉拔凉的,觉得死亡的乌云已压在头顶。

就在小姓心如死灰的时候,黑衣人中走出一人,全身都被黑衣覆盖,只留出双手和眼睛。不过,此人身段玲珑,凹凸有致,手指修长,肌肤莹白,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有流光溢动,勾人魂魄。

这是一个女子,看她的身段和肌肤应该年纪不大,且声音绵软,让人听了提不起力气:“不就是唐人的语言吗?我可以帮你。”

小姓大喜,同女忍一起携带两个中土妇人越众而出,扛着白旗从安全通道朝周军走去。

康大王满眼疑惑,嘀咕着:“大帅,倭奴咋还弄两个妇人,是要使美人计吗?俺要躲躲,大帅您是知道的,俺老康啥都能抗住,就是无法抗拒美人儿的诱惑。”

“混账东西,那是我朝子民,不幸被倭奴掠去,遭受了凌辱,你特么还说风凉话,还是人吗?”赵大将军怒道。

“啥?自己人?俺真是猪狗不如,该打!”康大王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就给了自己个一个大嘴巴。

一行人被带到赵大将军面前,小姓忐忑不安,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接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赵大将军五体投地膜拜。

第778章要战就战

那两个妇人如同行尸走肉,眼中没有一丝神采,让将士们愤怒了,一个个拿眼瞪着小姓和女忍,恨不得一拥而上,将他们俩给踩成肉泥。

而那个女忍很不简单,面对愤怒的将士们,没有一丝慌乱,平静地抹平衣服上的褶皱,当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一对高耸的时候,眼中波光流淌,媚态尽显,并发出魅惑音,真让人受不了。

“哼!”赵大将军见将士们的丑态,明白了女忍修了魅惑之术,立即冷哼一声。

无尽的真元凝结音波,化为无形之剑,直刺入女忍的脑海中,将她的魅惑之术给破了!

女忍心神都在震颤,嗓子一甜,一口热血喷出,全都落在那小姓脑门上。

赵大将军没有全力视为,只不过是给她些许教训,以免激怒了倭奴,对那些妇人不利。

即便是这样,女忍也陷入惊恐中,眼前的男子太可怕了!在她的记忆里,恐怕只有他们的真神,八岐大蛇才有这样恐怖的威能。

她再也不敢倨傲,恭恭敬敬地跪拜,然后,等待着真神的询问。

小姓叽哩哇啦说了半天,然后女人用唐人语言复述:“日出之国大天帝座下大将大岛太郎要与大周将军阁下谈判,今提出我方要求如下。

一,贵我双方都是最高贵的武士,不是低贱的奴隶,而作为一个武士要有武士的尊严,不容亵渎和侵犯,更加不可像野蛮人一样打打杀杀,太失身份了。

今大岛大将提出要以武士的精神决出胜负,贵我双方各自挑出最优秀的武士,一对一公平决斗,至于场数就定为三十场,单方超过半数为最后的胜者。

二,我们就以这场大决斗的结果来决定战争的输赢,我方输了,将无条件缴械,任凭贵方处置,绝无二话。

但若是我方赢了,也不要将军太为难,就请将军将所有战舰和其它船只尽数交给我方,任由我方离去。

将军阁下,您是贵人,该以武士精神来决定您的行为,且贵我双方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很久以前就相互交流,打打杀杀太伤感情了,不如坐下来喝杯酒,看武士们的决斗,可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

将军阁下,对我方的提议,您意下如何?”

康大王瞪大牛眼,因为太用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至于口水滴流都不自觉。

继而,他砸吧着嘴巴,喃喃自语:“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而今我大军压境,攻势如潮水,眼看倭奴就要灰飞烟灭了,却跑来说什么一对一的比武?太特么搞笑了!

日后四夷都争相效仿,以武士定国运,还要俺们军人干什么?俺看这些倭奴被吓傻了,脑子里被米田共塞满,方才想出这样奇葩的办法。”

赵大将军面沉似水,凝视着小姓,眼中有闪电浮现,贯穿了虚空,将小姓的神魂都给灼伤了!

他抬头、遥望着倭人阵容里的中土妇人,良久,长叹一声,道:“取舍,取舍,欲取必先舍,某不能为了些许功名而枉顾她们的性命,那样太残忍了,是对生灵的犯罪。

汝等速回,本帅答应了你们的请求,告诉那倭首,汝要战,那就战!”

那女忍将赵大将军的话转换成倭奴语言,转述给小姓听。小姓吐出一大口浊气,身子骨不再绷紧,整个人伏倒在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成为一摊烂泥。

他大口吸气,弥补着体内的空虚,待到稍微有了些许气力以后,立马恭恭敬敬膜拜,然后在女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回还。

至于那两个中土妇人,小姓连看都没有看,直接就扔给了赵大将军。

赵无敌看着两个妇人,那就是两个行尸走肉,两眼空洞,没有一丝神采,让他有想哭的感觉。

他长叹一声,解下披风给其中一人披上,并示意康大王效法,好歹给她们一道遮羞布,保留她们最后的尊严。

然后,他让赵不破将她们二人给好生待到商船上,并将船娘给她们弄点吃的,洗涮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是心伤,太重了,只有靠时间来慢慢抚平。

突然,其中一女扑通跪下,抱住赵大将军的腿,嘶声哭道:“将军,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赵大将军矮下身形,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扶着那妇人,缓声道:“大娘子,你先起身,有话慢慢说。”

那妇人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救救孩子”,至于前因后果,却无法言说,让赵大将军有力无处使,徒呼奈何!

就在此时,另外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叹道:“将军,她已经疯了,记忆还停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倭奴洗劫了我们村子,除了奴家这些妇人和十多个孩子外,余者皆被屠戮殆尽。

家人皆惨死,奴家等人被劫掠,接下来将遭受何等凌辱可想而知,奴家等人本想一死了之,可倭人却以孩子们相挟,言称奴家等若是死一人,他们将杀死一个孩子。

奴家等人无奈之下,为了孩子们只好忍辱偷生,日夜被倭奴凌辱。她的孩子太小,一路之上颠沛流离,染上了时疫,在来岛上第二日就不行了,而她也疯疯傻傻,时好时坏,太可怜了!

将军,奴家等人早就不想活了,但请将军慈悲,救下那些孩子,至于奴家,想去黄泉陪伴家人了!”

妇人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欺凌,其间的经历只能用恐怖来描述。可既然脱离了倭奴的虎口,赵大将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再去赴死?

他的眼睛湿润了,朝那妇人深深躬身,凄然道:“都是本帅无能,让大娘子你们受苦了!可要说生无可恋,本帅不敢苟同。正如大娘子所说,整个村子都被毁灭了,可还有那些孩子,只要他们长大,将承继整个村子的香火。

他们还小,需要亲人的呵护,而以本帅看来,你们都是他们的娘亲,何妨将他们抚养成人,亲眼见证香火传承?”

那妇人眼中浮现一抹火焰,似乎被打动了,可接下来又迟疑不决,低声道:“将军,奴家被倭奴……已是不详之身,恐有辱祖先的声名。”

“不,这不是你们的错!”赵大将军激动了,用力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779章老树新生

一朵云彩飘过,遮住了大日,本是一件平常事,可这云彩渐渐变色了,不多时其色如墨染,且与大日形影不离,将满天的阳光都给遮断了。

乌云遮天,将灿烂的阳光隔断,天地间变得阴暗,就连秋风也不再清爽,弥漫着寒意,正如人的心情,冷却悲壮着!

赵大将军默然,他想劝慰这个心如死灰的妇人,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

因为那些说教的话太空洞了,都说服不了他自己,将心比心,又如何能够劝得别人回心转意?

他的眼中水雾朦胧,对那妇人缓缓言道:“大娘子,本帅在扬州月落湖薄有田地,大娘子若不嫌弃,可带着村人前去落户,别的不敢说,本帅可保证哪里没有人会看轻你们,将那些孩子好好养大,承继整个村子的香火。

至于你们的仇,本帅向天盟誓,今日岛上的倭奴,将全部喋血,若有一人逃脱,天地共弃之!”

那妇人被打动了,盈盈下拜,垂泪道:“大将军有令,小妇人敢不从之!”

妇人拜毕,起身仔细打量赵无敌,倏然惊道:“将军莫非是那日与江畔怒射倭人战船的人?”

“正是本帅。”赵无敌心思,妇人既然知道此事,想必是水灵儿同村之人,已是提起了水灵儿。

不想那妇人一听水灵儿的名字,立即激动万分,待听说水灵儿无恙,就待在神武军的大营里,将痛哭失声,复又下拜,以头触地,额头上都渗出了血丝。

她口中呢喃着:“谢天谢地,多亏列祖列宗庇佑,让灵儿安然无恙。”

在赵无敌的询问下,方才得知这妇人竟然是水灵儿的嫂子,她一直以为那日水灵儿跳入波涛中,加上其后大雨滂沱,狂风大作,即便是水灵儿水性不错,也断然难以幸免。

可不曾想被眼前这位将军救下了,想到小姑子尚在,虽非男儿身但身上毕竟流淌着水家的血脉,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假以时日,水灵儿有了夫家添下一男半女,也可以说是让水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了。

得到了水灵儿尚在人世间的消息,那妇人不再心如死水,眼中也有了生机,扶着那半疯的女子在亲卫的指引下,朝岛外的商船而去。

赵大将军朝身旁一位赵氏族人,家族的九长老道:“九长老,请传令让族人来此,共商对敌一事。”

九长老答应一声,让一名族中护法骑着快马,绕岛一圈,让族中人全都来此地相聚。

而几乎同时,赵大将军传令,让三军将士停止射击,但保持压制的阵型,只要倭奴冲阵,则一律射杀之!

此举倒也不全是为了遵守双方的协定,关键是有那些妇人作为人质,另外听水灵儿的嫂子提起,倭奴手中还有村子里的孩子,故此不敢逼迫太甚。

经过神武军的全方位覆盖打击,倭奴那一万余披甲人,差不多被射杀大半,只剩下三四千人,其中还有好些带伤的,再加上那万余老弱,已经不够看了!

接下来若是强攻,两军混战,一来那些妇人和孩子性命不保,二来倭奴阵营中足有数百黑衣忍者,一旦狗急跳墙,神武军将士的伤亡将不可避免。

而今倭奴提出双方的武士对决,对赵大将军来说可谓是正中下怀。

双方决斗的主力,将是赵氏援兵和倭奴忍者,至于神武军将士,则是做看客就好,武者的战斗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赵氏的援兵全都是族中的精锐,赵柔伊这次很给面子,派来的有长老和护法,余者也是昔日的天骄,如今的中坚战斗力,随便哪一个都不比赵不凡差。

为首的是一名老者,在长老中排行第九,论辈分算是赵无敌的族叔。不过,老人很和蔼,也很低调,从来不曾以族叔自居,反而一口一个“大帅”。

他将族人全都召集前来,将与倭奴赌赛一事详细分说,族人们都炸锅了,尤其是那些中坚一代,一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激奋,嗷嗷叫着要出场。

可比斗只有三十场,也就是说最多只能上三十人,而且,在他们眼里倭奴能有什么高手?一群蛮夷,说武道那就是笑话,上去给他几枪,立马就成了马蜂窝,太不经打了!

这样一来,实际上只要十六场就可以锁定胜局,一十六场比斗,按照约定不可重复出手,那么最多也就是能有十六名赵家人登场,而他们此番共来了三十六人,典型的狼多肉少,不够分呀!

九长老看族人吵吵嚷嚷,立马怒了,黑着脸怒喝道:“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模样?太不像话了!临行前,家主是怎么交代的?太上长老和大长老又是如何叮嘱的,莫非都忘了吗?”

他看族人们都被镇住了,不再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方才转身对赵大将军拱手道:“大帅,赵氏族人共三十有六,前来听令!”

族人们方才想起,在离开第二祖地的时候,家主还算是客气,话里话外都用了“请”,可太上长老却不一样,语气严厉,一句句都是警告,让他们全都要听赵无敌的吩咐,否则,谁要是阳奉阴违,不听约束,将被逐出门墙,成为孤魂野鬼。

他们纷纷开口,请大帅发号施令,但眼中却是望穿秋水,期盼着能被赵大将军给看上,好参加今日之比斗。

赵无敌对这些族人的战斗力并不了解,可他对倭奴忍者的技艺太熟稔了,诡异的伎俩层出不穷,刺杀、暗器、下毒,外加幻术,无所不用其极。

青龙一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新城赵柔伊虽然被击败青龙二,但要是面对青龙一,的确是不够看。

他相信青龙一那样的人在伊贺谷中也不多,可谁能保证对面那些黑衣人中没有一个青龙一的师兄师弟,甚至是青龙一的师父呢?

而赵柔伊既然能当上家主,可不全是凭借老父的余荫,那时她的修为比不上赵青莲和赵青山这样的老古董,可好说强过她的族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他想想族人说过的话,十六场决胜负,可那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做白日梦,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第780章首战

赵大将军将青龙一的事情告知了九长老和一众族人,要他们认清倭奴的真面目,不可妄自尊大,低估了敌人。

倭奴中竟然有人比家主还要厉害,让他们立马谨慎了,不再吵吵嚷嚷,自以为面对一群蝼蚁,大手一挥,顿为齑粉矣!

九长老看族人们安静了,便安排出战的人选,从三十六人选出三十人,落选的自然是昔日的天骄。

这让他们不服,可又无可奈何。入选的除了长老和护法,剩下的和他们同代,平日里也曾切磋过,仔细思量,对九长老的选择还真挑不出毛病。

赵不破突然开口:“大帅,九长老,不破愿打第一阵!”

他原本也是族中的天骄,在同代中能排进前五十,对于人口数万的常山赵氏子弟可谓是不低了,可对于赵不破却自认为是耻辱。

昔日在家主给赵无敌挑选亲卫人选的时候,他毅然离开了第二祖地,来到了扬州,至今已有好几年了。对于他今日的修为,同代天骄并不知晓,就连九长老同样是一无所知,只能求助似的看着赵大将军。

赵不破同代天骄中排位第一的子弟就在三十六援兵中,当年他可以秒了赵不破,可如今再次相见,虽不曾交手,可却从他身上看出奇怪的迹象。

赵不破变得冷静了,整日里默然不语,就像是一柄深藏于鞘中的名剑,不露锋芒,敛去杀气,归于平凡中。可有时,那微微露出的凌厉,却给人可怕的杀机,让人有一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太恐怖了!

赵不破是常山赵氏子弟,能不能出战,原本应该由九长老决定,可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在赵大将军麾下效力,此时又是在两军阵前,主导权自然掌控在赵大将军手中。

赵无敌思量再三,眼前三十六人差不多已超过了赵氏高端战力的半数,而对方那些黑衣忍者实力不明,万一有青龙一那种高手甚至远远超过,那么赵氏中人将伤亡惨重,太对不起家主姐姐的信任。

而随着赵不破的请战,一众亲卫纷纷开口,群情激昂,恨不得将九长老等人给挤到一边,看他们如何擒龙。

九长老顿时头大,看着赵大将军迟迟疑疑地问道:“大帅,你看如何是好?”

赵大将军扫视众人,对亲卫的请战并没有呵斥,反而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随即点了四人,加上赵不破一共五人,将代表神武军出战,剩下的则由九长老定夺。

至于首战则交给了赵不破,赵大将军对他的修为还是满意的,差不多达到了赵柔伊几年前的境界。

而且,第一战至关重要,关系到各自的气势,倭奴将出战的必然不是小角色,而以赵大将军揣度,己方能出战且有必胜把握的不超过三人,其中就包括赵不破和九长老,那么作为小辈的赵不破自然是当仁不让,总不能让九长老冲锋陷阵吧!

三十个名额被赵大将军的亲卫抢走了五个,剩下的在九长老的高压下也有了分晓。好在按照双方的约定,每个人只能出战一次,至于何人出战、谁先谁后,则没有任何约束,随时可以根据胜负的走向做出调整。

大军后撤,让出一片开开阔地,作为双方比斗所在。神武军虽然暂时后撤,可防御却没有丝毫松懈,八牛弩绷紧了弓弦,粗大的铁箭遥指倭奴的中心地带,将倭奴大将和黑衣人全都笼罩住,只要发现一丝异动,顷刻间万箭齐发,将倭奴消灭殆尽。

有亲卫给赵大将军搬来一把高背胡椅,让大将军好坐得舒服一些,尽情欣赏比斗。

倭奴全都着装统一,头脸都被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分不清是老是少,仅凭紧身夜行衣勾勒出的身段来猜测是男是女。

第一个上场的倭奴是个男子,身材在倭奴中可算是高大,且体格魁梧,一身的肌肉将劲装都要撑爆了!

他的武器也很特殊,并没有使窄刀,而是左手拿一面圆形铁盾,右手持一柄短斧,大踏步上前,大脚踏在地面的岩石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就像是一头大象在乱石滩上踱步,引得倭奴一阵大叫。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扮相还是不错的。”赵大将军赞道。

康大王见大帅夸赞对手,顿时懵了,内心很想质问大帅是混哪边的?可他不敢,面对强势的不讲理的大帅,投降已成了习惯。可老是憋着太难受,到底还是问出声来:“大帅是说这个倭奴很强?”

赵大将军乜了他一眼,道:“本帅这样说了吗?”

“大帅你可不就是这么说了吗?这才一转身,就不承认了,也太无耻了吧?”康大王心里暗暗嘀咕。

行军书记在一旁小声解释:“康将军,您是真误会大帅的意思了,那不过是说倭奴乃跳梁小丑,扮得惟妙惟肖,可一动真格的,立马原形毕露,不堪一击。”

“大帅英明!”康大王不失时机地拍马屁。

可他一转身就在心中腹诽:“拉倒吧,还误会,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说的就是传说中刑天战天帝,字里字外都夸赞刑天虽败犹荣,是个英雄……对啊,虽败,到底还是败了,大将军已点出倭奴的结局,委实是英明,老康佩服!”

倭奴将铁盾平伸,短斧隐于后,只露出一抹锋芒,摆了一个可攻可守的造型,口中发音,如鬼哭狼嚎,狰狞而恐怖。

赵不破没听明白倭奴的叫声,也没兴趣知道,将手中长枪一抖,朝倭奴杀去。

长枪似游龙,刺出浪花一朵朵,将倭奴整个被覆盖,无论朝那个方位躲闪,都无路可遁。

魁梧倭奴并不躲闪,挥动铁盾抵挡长枪,“叮叮当当”,发出一声声脆响以及金属的颤音。

双方刚一交手,赵不破就没有做试探,而是全力进攻,意图尽快斩杀对手,打击倭奴的气势。

而倭奴并不还手,只管一味的防御,将一面铁盾用得娴熟,将绝大数攻击都挡住了,而仅有的数次被刺中胸腹部位,也只是将夜行衣划破,散发出一串串火星,无功而返。

这倭奴莫非已将外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浑身如精铁造就,刀枪不入?

第781章谁家都有难念的经文

赵不破长枪刺出,枪花朵朵,连连击中敌人,却大多被那魁梧倭人用铁盾挡住,仅有的几枪穿透了他的防御,刺在胸腹间,不由得大喜。

“叮叮当当”

谁料到没有锋锐刺入血肉里的手感,反而想起一连串的金属颤音,让他失望之余又纳闷不已,索性后退了几步,枪尖斜指,暂时休战。

“那人已修成金刚不坏身,达到刀枪不入之境界,太不可思议了!不破想赢,太难了,除非出现奇迹。”远处观战的赵氏弟子惊叹,同时也懊丧,刚刚还自负修为精绝,枪法出神,曾打遍天下同辈也没多少对手,足可以碾压海外蛮夷,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给揍成猪头,连爹娘都不认识。

可转眼间就被蛮夷的凶悍给震惊得无以复加,心生惧意,原本不可一世的勇气一泄如注,士气低迷,陷入危险的境地。

九长老怒了,拿眼瞪着他,厉声喝道:“金刚不坏?狗屁!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一生都未曾见过,他倭奴有何德何能修成我中土上古传说中的不世神功?

尔等还是缺少了血与火的历练,平日里有长辈的呵护,太过于顺风顺水,才造成了心志不坚,遇事总是瞻前顾后,一旦遭逢波折,心绪波动太大,为武者之大忌。”

九长老在族中还是很有权威的,一番喝骂和训斥,族中弟子尽皆低头,不敢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们走出了倭奴的阴影,心中惧意已生成,单纯地靠说教是不起作用的,只有让倭奴的血洗去族人心中的恐惧。

赵无敌长叹一声,朝九长老低语几句:“九长老,从第二场开始,让我的亲卫和族中的长老和护法提前上阵,至于那些天骄们还是等等吧!”

昔日的天骄都曾是族中的骄傲,得到老古董的看好,将成为家族未来的中流砥柱,并和家主一起扛起赵氏大旗,继承他们这一代人未曾完成的遗志,为复兴常山赵氏而努力。

可如今看来,这些昔日天骄的表象很不堪,太让他失望了!从他们身上,九长老看不到丝毫的希望,让他痛心疾首,几近绝望。

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对赵无敌感慨道:“无敌啊,族中弟子今日的表象,说实话让老夫绝望了,看不到未来,重现先祖的荣光,呵呵,不过是一句笑话。

可是,让老夫欣慰的是,上苍将你送来,给了老夫希望,还有你培养的这些子弟,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脱胎换骨,让人不敢相信,可却真实存在。

无敌,你放心,老夫和几位老兄弟都一大把岁数了,活够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家族的复兴,重现昔日的辉煌,今日定然全力以赴,为你取得胜利,哪怕是死了,也无憾亦!”

九长老说得情真意切,其余几位长老也连连点头,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赵无敌朝他们躬身一礼,道:“诸位长老和护法,我赵氏重现昔日辉煌在即,何必轻言赴死?若是诸位有个三长两短,让无敌情何以堪?”

“哈哈哈……无敌,人生在世,谁人不死?只要死得其所就好。吾辈皆已垂垂老矣,还能有多少光阴可渡?今日能为我汉家苗裔与域外妖魔一战,正是死得其所。孩子,不必为吾等悲伤,只要在家族复兴时,给吾等烧一炷香,就是最大的慰藉。”这是一位护法,白发白须,面容苍老,可身材却挺拔,如一杆长枪直刺苍穹。

长老和护法的话,让族中那些昔日天骄汗颜,眼中俱都是挣扎和懊悔,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最后纷纷开口请罪,并嚷嚷着要出战,以敌人的血洗涮己身的耻辱。

可赵无敌冷眼旁观,眸光犀利,分明从他们眼底的挣扎中捕捉到一抹恐惧。

武者对决,尤其是生与死的搏杀中,心中恐惧在,将束手束脚,无法释放所有的战斗力,更别提超常发挥,死里求生,绝地反杀。

对此,赵大将军做主了,让剩下的四名亲卫紧接着赵不破登场,而从第六场开始则轮到诸位长老和护法,加起来差不多是第十六场,刚刚过半数。

这是一场赌局,对于排兵布阵又回到了原点,正如起初族中昔日天骄叫嚣的那样,将全部的筹码压上,企图一路横扫,不给敌人翻盘的机会。

这也是被逼无奈,在一定的时候,若中途战局不利,他将召集赵金玉等人替补。不过,在亲卫、神武军和整个星辰舰队中,能和赵不破不相上下的也就还能找出四五人,再多可就难了!

其实,在赵无敌心中还有一个想法,可却因为太过无赖,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神武军士卒的死都于心不忍,何况是赵氏族人?大不了他亲自上阵,为了让倭奴心服口服,一个人打他们数百人就是。

且说赵不破暂时退后,凝视着那魁梧倭奴,倏然一阵风吹过,拂起倭奴胸前破碎的衣襟,露出金属的光泽,其上还有凹痕。

他明白了,果然是狗屁的金刚不坏躯体。这倭奴前生许是一只乌龟,不仅手里拿着一面铁盾,并且在衣服里佩戴着精铁打造的护甲,看那凹痕,护甲的厚度还不是一般的厚,真特么让人膈应!

此刻,赵不破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虎面对刺猬,会那么难受和无奈。

他目光凌厉,有闪电浮现,扫视倭奴,将他从头到脚都仔细打量了一遍,比对着各地的尺寸,揣度着他的薄弱之地。

忽然,他笑了,一提长枪,两手一抖,只见枪尖运行的轨迹变得虚幻了,一变三,三变九,九变二十七……,一杆长枪抖落出无数的枪花,将那片虚空都刺烂了!

魁梧倭奴将铁盾挥舞,迎击长枪,铁盾所到之处,枪花纷纷破碎,可奇怪的是却没有听到金属撞击的声响,太诡异了!

倭奴抓狂了!

他忽然仰天怒吼,大口张开,露出一口七长八不短的獠牙,而从身体里浮现土黄色雾霭,很快将他给掩映,整个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太可怕了!随着雾霭弥漫,倭奴在变形,身材也在拔高……

第782章逼狗跳墙

枪影重重,如落英缤纷,似真似幻。

倭奴也在幻化,身材暴涨,几达丈二,以铁盾拍胸,发出仰天咆哮,就像是一头史前巨熊降临荒岛上,一抬脚就能将面前的人给踩成肉泥。

赵不破面对巨变,枪法略有些凌乱,可就在此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切有为幻,如梦如泡影,但得真性在,一切皆虚妄!不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用你的心去体会,去感悟,相信自己,当世无敌,杀尽世间一切敌!”

这是赵无敌在用束音成线之法,将声音凝聚成一线,直接跨越虚空,传到赵不破的脑海中,告诉他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倭奴的伎俩,就如同那西域的幻术,都是假的,按照自己的本能和直觉,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赵无敌并非是猜测,而是穿透了虚幻看到了倭奴的本质。他的修为已超出了世人的想象,在武道一途已经走到了人间的极致,一步超出就可以效法先祖武破虚空,踏入神界。

可他对所谓的神界产生了怀疑,认为数百年前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踏入的天门,不过是踏入了相邻的大界,步上了通往仙界的路,但离真正的仙界太遥远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到达终点。

他创太极法,意外地与上古的修仙法契合,从而踏上了一条正确的路,开辟了体内小宇宙,重新筑就了道基,凝聚了金丹,而且,神魂转化了形态,竟然有形了,转化成元神,同时开辟了神能,六感化形,可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他的眼中星辰幻灭,闪电浮现,而眸子在绽放金光,太炽盛了,恍如两轮小太阳,区区倭奴的五行遁术,在他眼中太可笑了!

赵不破神魂一颤,被赵大将军的浩荡天音给唤醒了,眼中不再迷离和虚幻,将长枪一抖,朝倭奴刺去。

一杆长枪笔直地刺去,没有了落英缤纷,简简单单的一点锋芒,刺向倭奴的小腹。

倏然,一声清音响彻了云霄,只见那一点锋芒在变化,竟然化为了一只流光溢彩的凤凰,且生有三只头颅,分别喷出烈火、闪电和风刃,将倭奴所有的幻象都搅得破碎了,一阵风吹过,什么都不见。

这还没完,紧接着三头凤凰之后,一点锋芒如大星般璀璨,从下而上,直接贯入了倭奴的脐下七寸,将他给生生挑起。

“啊……呜……嗷呜嗷呜……”

倭奴在惨叫,铁盾和短斧直接扔了,两手狂舞,下面狼狈不堪,鲜血混合着不明液体以及黄白之物流淌,就像是瀑布垂落,但气味有些难闻,太恶心了!

赵不破嫌弃地蹙眉,随手一抖,将那魁梧倭奴给扔出了好几丈远,四仰八叉地跌倒尘埃,与尚算是坚硬的岩石猛烈撞击,挣扎了没多长时间就两腿一蹬,死的不能再死。

“彩!”

“好!”

“万胜!万胜!”

人们纷纷喝彩,为赵不破的首胜叫好。

数万人一起呐喊,声浪席卷八方,就连天上的浮云都被搅碎了,露出了被遮断的阳光。

赵不破给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出战的四名亲卫虽然有两人带伤,但却都杀死了对手,赢来了五连胜,让赵大将军在赌局中占据了先机。

五名亲卫全都上阵了,赢得了五场胜利,而接下来赵氏长老和护法登场,付出了人人带伤的代价,又取得了十连胜,加上此前的五场,大周一共胜了十五场,达到了半数。

这个结局让众人不敢相信,太超乎意料了!十五人出战,无一落败,这让人们重新评估倭奴的战斗力,并且在凝视着即将出战的九长老,等待着最后的胜利来临。

九长老在家族三十六名援兵中无疑是修为最为精深,且以赵无敌看来,比赵不破还要略胜一筹。

他的出战,以倭奴一贯的表现来分析,大有终结赌局的希望,可赵大将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却又想不起来。

九长老大踏步上前,将长枪斜指,整个人被杀气萦绕,气势恢宏,浓郁的杀气冷得可怕,连海风都被冻结了,瞬间就从秋到了冬,寒意袭人。

他的对手则是一位女忍,生得体态妖娆,曲线凹凸,行走之间如风摆杨柳,步步生莲,婀娜多姿,同以前那些忍者大不相同。

她来到九长老对面,没有一句客套话,两手一拂,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突兀地浮现两件奇门兵器。那模样像就是一双手,但却各有四根手指,如血肉之躯相比,所不同的就是,手指明晃晃的,闪耀着金属的锋芒,仔细一看,却是四柄短剑,薄如蝉翼,流淌寒芒,在她的五指间盘旋,似要饱饮敌血。

武道中人内修真元,外练筋骨,修到一定境界后拳脚之间动辄可开碑裂石,一掌拍在常人身上,无异于兵器。

可武者习武,并非是针对寻常人等,其目的是武破虚空,立地封神,得以长生。

这个目标看上去虚无缥缈,千百年来也就一个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达到,可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追求吧?否则,于猪狗何异,不如去寻块险要山头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有一天乐一天。

另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总避免不了争斗,武者之间的争斗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因此,武者对敌时也少不了要使用兵器,毕竟对于没有成神的武者,每一个人的小命也只有一条,玩完了可就没有了。

武者的兵器就是他们的第三只手,也可以说是手的延伸,一般情况下经过反复尝试,最终会选择最得心应手的兵器,并练到娴熟之境,兵器已与手化为一体,如臂驱指,心随意动,密不可分。

武者的兵器种类繁多,纵观古史上可谓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其中有刀枪剑戟棍这样的大路货,也有夺命环、鸳鸯钺这些奇门武器。

在各种兵器中,理论上将任何一种兵器练到极致,都可以笑傲江湖,称霸天下。

可实际上,使用的兵器越奇怪,其人就越难对付。没有登峰造极的武道修为和丰富的对敌经验,一般人谁敢使用奇门兵器?

这个女忍的武器就很奇怪,显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第783章求仁得仁

九长老是个恪守成规的老人,在其一生中也不是没个女子动过手,可却没有主动欺负女子。

他将长枪斜指,却一动不动,保持一个高人的风度,让女忍先出手。

那女忍可不客气,影一闪就切入长枪的空门中,左手刀削向九长老持枪的手,右手则划向他的膛。

四柄刀在掌指间旋转,幻化成刀之轮,寒芒闪烁,杀气森森,又似两轮明月在掌中浮现,同高天上的红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副怪异的天地画卷,颠覆了时空的法则。

明月皎皎,是圣洁的化,不染红尘,不沾烟火,可同时明月又是死亡的象征,阳光如死神的召唤,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九长老使长枪,长一丈余,长枪抖动,锋芒化为落英缤纷,将一大片虚空都挤满了。

一寸长,一寸强,一丈余的大枪舞开以后,俨然形成了他的场域。而在这片区域里,他就是神灵,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而一寸短,一寸险,女忍的手中剑不过尺许长,不可能站在外围,给九长老当靶子练。她用诡异的法破开九长老的场域,近挥刀,将九长老的枪法给压制,让他无法尽施展,多次处于险境。

赵无敌看形不对,九长老束手束脚,被对方以短克长,长此以往,将必败无疑。

他有心高喊,让九长老退下。己方已经胜了一十五场,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太不值得了!

下一局他将亲自上场,拿下对手,给这次赌局来一次完美的收官,然后,接收筹码,尽享受胜利的果实。

至于倭奴会不会反悔,赵大将军一点都不担心。呵呵,所谓“愿赌服输”,想反悔,得问本帅的大军答应不答应?

可就在此时,赵氏的几位老长老和护法连忙阻止,称九长老耿直,既然上了厮杀场,那就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和怜悯,否则,有死而已,绝不苟活。

那位年龄苍老的护法叹道:“求仁得仁,死而无憾矣!这是他的道,别人帮不了他。且让我们为他诵经,为他送行,让他早往生,再修来世!”

九长老正在与女忍交锋,两人打得火,貌似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而武道一途,到了一定的境界,交锋中存在太多的变数,一个从开始就处于劣势的人,未必就输定了,也许在最后一刻上演绝地反击的大戏,谁也能断定呢?

可九长老与倭奴女忍一战,不仅是赵无敌看出了不妥,就连族中的长老和护法等人也同样看出,但本着武道精神,却并没有阻止,而是吟唱经文送他去往生。

这是他们的信念,不守信,毋宁死!

人,无信不立!

俗世中的世家和士子,世外的山门和圣地,谁都将一个“信”字看得比生命还重。族人可以死,家族可以凋零,但信义不可丢。

只要坚守一个“信”字,凋零的花还有重开,衰落的家族依然会出现惊艳万古的子弟,而这样的人一旦出现,一个人就可以拯救整个家族,重新昔的辉煌。

九长老就是这样一个守信的人,他生在常山赵氏,长在常山赵氏,时刻都以常山赵氏为荣,一门心思要重新昔的辉煌,怎么可能为了苟延残喘而将常山赵氏的信义撕毁?

赵无敌不忍九长老喋血,可经过族人的劝慰,冷静下来,不由得扪心自问:“若是换成我,明知不可敌,将喋血当场,我会怎样选择?”

呵呵,他何尝不是世家子?

前世,他是古武世家的嫡系继承人,而今生又与常山赵氏纠缠不清,前世今生都是世家子弟,且地位尊崇,从来不曾脱离世家大族的烙印。

这一世且不说,当说他前世,又何尝不是以家族的利益为上?否则,他为何要出山,追寻戚大将军南征北讨,最终落得个被冷箭中的结局。

他在心底嘀咕:“九长老,一路走好,你的仇都不带隔夜的,无敌立马就报。”

大周阵营显得很怪异,一众将士在摇旗呐喊,绪激动,手脚都在舞动,音波高亢,声震云霄,那动作和举动让人揪心,真担心他们的指头一滑,出手中的羽箭,亦或是木锤脱落砸中机关,将八牛弩上绷紧的巨箭放飞,给对面的倭奴带来灭顶之灾。

其实,他们还真想这样干,只要再持续乱箭打击一个时辰,倭奴差不多就死伤殆尽,剩下的小鱼三两只,上万武装到牙齿的神武军将士逐一清剿,除了化为齑粉还真想不出第二种形态。

别看倭奴中的黑衣人武道修为不错,动不动就来一些云遮雾掩的噱头,可在神武军将士们的眼中,还真没当回事。

修为再高,也怕菜刀!

神武军将士们谨记赵大将军的教诲,面对没有把握的敌人,首先就是将手中武器的威力释放到极致,能乱箭攒心虐死对方,又何必真刀实枪地拼命?

九长老和女忍都是武道高手,修为差不多达到了人间的超绝境界,别看他们你一枪我一刀的比划,可实际上每一式都是凶险万分,于刹那间幻化出重重变化。

女忍洞悉了九长老的短处,一直在他周三尺以内,将短刀练到了极致,压制他的长处,掌控着大势的走向。

九长老自一开始,本着武者的礼仪,见对方是个女子,主动让出了先手,可一着错,满盘皆输,太不值得了!

莹白的手掌晶莹如玉,修长的手指就像是一根根剥皮的葱白,指掌拂动间,寒芒闪烁,就像是死神临世间,将九长老的生机给冻结了……

“唰!”寒芒一闪而过,太快了,都看不到刀的影子,然后,就只见九长老的长枪坠地,咽喉上切入一柄短刀,其薄如纸,长七寸三分,无锷无柄,只剩下刀,锋芒切断了他的咽喉,就连经脉都没有放过,瞬间就耷拉着脑袋,没有了生息。

九长老的长枪坠地,整个人却没有倒下,而那女忍却没有进击,反而退后几,朝九长老深深鞠躬,口中低声念叨着……

第784章恐怖如斯

天幕低垂,乌云密布。

秋风从海上吹来,带着浓浓的凉意,身与心皆发冷,一股苍凉和悲怆弥漫。

常山赵氏子弟一路势如破竹,横扫倭奴中的黑衣人,竟一连豪取十五连胜,达到了双方约定三十场对决的一半,眼看只要九长老再下一城,就取得了赌局的最终胜果,接下来就是恣意收割倭奴性命的大戏了!

可谁知道就在胜利即将来临时,意外降临,常山赵氏的九长老,据说修为在整个家族中能排进前五,在天下道门中也是赫赫有名。

对于九长老的出场,人们丝毫不担心,甚至都在酝酿情绪,准备喝彩了!

可结局却是让人大跌眼球,一个老古董级的人物,却败于倭奴之手,且败得干净利落,将性命都输掉了!

九长老是常山赵氏重要人物,哪怕是战死,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暴尸荒野。

常山赵氏那名老护法带头,几名上了年纪的长老和护法一起上前,将九长老给请了回来。

那女忍并没有回返,就站在场中,冷眼看着赵氏众人。九长老死于公平决战,不敌而死只能怪学艺不精,赵家人还做不出以多欺少破坏规矩的事情。

九长老的遗体被迎回,族中年轻一代子弟一个接着一个上前行礼,接下来是中生代,最后是长老和护法。

人们群情激奋,纷纷要出战,为常山赵氏取得胜利,也为九长老洗涮耻辱和复仇。

这次赌局,神武军这一边排兵布阵的就是九长老,可他老人家已不幸遇难,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面对族中子弟的请战,老护法等人都不敢擅专,全都看着赵无敌。

赵大将军强忍着泪珠不让流下,将玄色披风解下覆盖在九长老身上,声音虽低沉,但却清晰可闻:“该结束了,族人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不能再流血了!”

他看着那些群情激奋的族人,道:“我的族人们,你们中间有些人是我的兄弟,而有些是我的子侄,今日,我赵无敌要告诉你们,族人的血不会白流,我们将振作起来,化悲痛为力量,用敌人的血慰藉九长老的英灵。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想要杀尽倭奴,可我不能答应你们!”

赵无敌的话捅了马蜂窝,此地宛如一锅烧开的水,沸腾了。

“为什么?血债需要血来尝,我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胜提头来见!”

“大郎,你不可以剥夺我们报仇的权利!”

“是啊!为家族荣耀而战,请大帅成全!”

……

赵大将军将手举起,用力一挥,所有人皆闭口不言,立马静了下来。

他眸光凌厉,扫视众族人,冷声道:“我之所以不答应你们,是因为敌阵中有大恐怖存在,将你们加在一起都不够。这一战,由本帅亲自出战,该结束了,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魑魅魍魉,都将被镇压,化为齑粉。”

老护法叹道:“大郎,一切小心。”

族人听到敌阵有大恐怖存在,结合九长老的死,再看老护法等人都没有反对,也就不再怀疑。

赵无敌大踏步朝场中走去,周身有混沌雾霭萦绕,让他的身影看上去朦胧而又模糊,都快融入虚空了!

“大将军万胜!大将军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神武军将士们看到赵大将军亲自出战,不由得齐声大喊。这可是一万多人的呐喊,音波浩荡长空,将海水都搅动得不平静了!

赵无敌来到场中,凝视着那女忍,眸子里有闪电浮现,灼烧虚空。若换成一般武者,都不用再动手,直接就被灼烧了神魂,任人宰割。

女忍眼中空洞,没有一丝神采,透过她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一座大渊,深不见底,其中有死气弥漫,怨灵惨嚎,太恐怖了!

她无视赵无敌的神觉压制,开口道:“汝就是赵无敌?中土道门最耀眼的新星,号称千百年不遇的奇才?”

她的声音很怪异,听着非男非女,且带着浓郁的沧桑感,仿佛是从万古以前传来,让人很不舒服。

“某就是赵无敌!”赵大将军承认了,但却不想多说一个字。对于不死不休的敌人,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好!老夫沉睡了亿万载,一朝醒来,却发现这个世界变得陌生了,竟然是武者当道,可修为真是太烂了。让老夫索然无味,就这些土鸡瓦犬,杀起来也不得劲,今日既然遇到了一个惊艳万古的奇才,那就让老夫好好看看,是名副其实还是浪得虚名?”

女忍的声音越发苍老了,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且活了太久的岁月,可却偏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躯,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战就战,何须装神弄鬼?”

赵大将军怼了过去,对女忍很不屑。这个女忍修为深不可测,可算是他所见过的最厉害的角色,可即便是这样,也不用一口一个“老夫”装老贼吧?

另外,你说个百八十岁的,某家也就认了,可一开口就是亿万载,那时候有人吗?

女忍大笑:“哈哈哈……赵大将军,你我今日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当载入史册中。不过,这里太小了,难以尽情发挥,且容易伤及无辜,老夫倒是无所谓,可你赵大将军想必是不忍心吧?这样吧,不远处有座无人小岛,你我二人就在那小岛上尽情一战,老夫去也!”

女忍说完,人已在百丈以外,整个人如凌空虚度,御风而行,几个起落间,就跨越出一里地。

那个地带的神武军将士纷纷举起强弩和弓箭,就要将她给射杀。可箭矢逼近到她体外三尺就再也无法寸进。

“让她走!”赵大将军大喝道。

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身手极为恐怖,不知修炼了何种魔功,神武军将士的弓箭对她丝毫没有效果。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浪费箭矢,且惹恼了她,将不可避免带来死伤,太不值得了!

他一步跨出,就是数丈远,回到己方阵营中,对老护法和赵不破以及康大王等人分别做了交代。然后,就要追随女忍的脚步,去小岛决一死战。

“等等,大帅!”赵不破喊道。

第785章上古残魂

赵大将军要去海外小岛与那倭奴女忍进行终极一战,可他两手空空如也,连块巴掌大的铁片都没有,拿什么去面对女忍怪异的双手刀?

装十三也不是这样装的,拿血之躯抗衡敌人的无上利器,未战先出于劣势,非智者所为也!

赵大将军擅长用长枪和刀,可那把从天外飞来的闪电银枪本是常山赵氏的圣器,一直为历代家主所持有。

赵柔伊放弃了闪电银枪,可赵无敌却一直将其供奉在府中,并未动用过。

此番他统率大军剿灭倭奴和乱贼,为三军统帅,并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康大王和赵不破等人也不可能许他先士卒,因此也用不着武器。

可他此刻的敌人是那位女忍,两手中各有四柄短刀,将九长老都格杀了,可不是一个善茬。

因此,赵不破才将他喊住,提醒他两手空空,该寻把趁手的兵器。

赵氏族人弄明白了以后,纷纷将自己的兵器亮出,请赵大将军挑选,就连那些长老和护法也不例外。

这些武器品种单一,长枪最多,剩下的就是大刀,赵大将军都能使用。可赵大将军眸光一扫,貌似并不满意,却对一名亲卫道:“你刚刚缴获的那把断刀呢?”

那名亲卫憨笑着,将从倭奴手上缴获的一把大刀奉上。

这是一柄样式古朴的刀,刀背厚重,刀极宽,前面断了一截,以至于都无法揣度它原本的造型。而且,此刀通体幽黑,黯淡无光,没有一丝雕刻和纹络,满都是锈迹,斑驳不堪,实在是太没有品相了!

“此刀……那个,大郎,不如使唤老夫的长枪吧!”老护法蹙眉,觑着那断刀,心里膈应。

断刀,断刀,未战刀先断,这可是不祥之兆。

他将自己的长枪递出,是一杆丈二长枪,采用大块的精铁,添加了秘银和精金,由族中大匠用秘法锻造,并在寒潭中浸泡了整整一年,枪黧黑,锋锐夺目,入手森寒,舞动间弥漫寒雾,直冻结人的神魂。

“好枪!”赵无敌赞了一声,可他的手还是伸向了那把断刀,持刀在手,屈指一弹,有虎啸声发出,笑道:“区区倭奴,有此刀足以,诸位为某观战!”

他大袖一拂,如仙鹤亮翅,冲天而起,体外五色神光萦绕,将他映照得通体晶莹,就连发丝都在发光,太炽盛了!

五色神光萦绕,幻化成光之翼,扇动之间,就是数十丈距离,不大会工夫,就离开了大岛,悬浮在海面上方,飞向数里以外的小岛。

五色神光流淌,五种神能外放,以体内小世界为核心,构建一个五行齐全的场域。

而他在场域中,就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号令诸天万物,包括风和空间,因此才让人们错以为赵大将军已经封神,能凌空虚度,书写神话。

神武军将士全都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尽是膜拜,康大王最是不堪,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赵氏子弟也不例外,仰慕之余,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们的族人,惊艳万古的盖代天骄,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们带来惊喜。

封神,是何等的惊艳?千百年来也只有他们家始祖子龙公做到,可子龙公武破虚空时已是暮年,而眼前的这位族人不过才二十出头,太惊艳了,就是活生生的神话。

而且,赵无敌的出现给了他们信心,不再对武道的落寞而心生绝望,也不再对武破虚空而怀疑。

世间有神,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比什么传说都好使,让他们有了奔头,不再对未来绝望。

相对于年轻一代的膜拜和兴奋,长老和护法等在欣喜之余,也有着些许担心。因为赵无敌固然惊艳,可那女忍也不简单,同样是凌空虚度,踏波而行,与赵无敌相比并不逊色。

赵大将军于虚空中渡,同时,还没有忘记用真元凝聚成音波,传令赵金玉,所有战船撤离小岛十里,以免被大战所波及。

二人差不多同时登岛,相距数丈远,各自占据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

“哈哈哈哈……痛快,老夫好久没有尽活动筋骨了,看够了这些卑微的虫子,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直到今方才遇到一个大点的,不过,你们的世界已经没落了,虫子就是虫子,顶多就是个大点的虫子,太可惜了!”

女忍段婀娜,凹凸有致,虽被黒巾蒙着了脸,可想来应该不差。

如此年轻丰美的女子,一开口却是苍老的声音,太不协调了,充满了诡异。

她却不自知,依然絮絮叨叨:“赵无敌,本尊看你根骨不错,强悍,学那些垃圾的法门太可惜了!不如拜在本尊座前,授你无上法。”

赵无敌越听越不淡定,渐渐地不再认为女忍是在装十三,对此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可却不能肯定,于是打定主意以言语试探。

他开口问道:“不知你的法修炼成功后,有何过人之处?”

“哈哈哈……”女忍大笑不止,好半晌才回道:“过人之处?小子,人,不过是虫子,也配谈无上法?本尊的法修成以后,可撕裂天宇,贯穿时空,挥手间毁灭星河,一抬脚就到了宇宙的边缘,你说厉害不厉害?”

赵无敌同样仰天大笑:“哈哈哈……撕裂天宇,毁灭星河?吹,你就可着劲地吹吧!自有史以来,千百万年过去了,别说到宇宙的边缘,就是那大和明月都没有人登临过,太可耻了!

丫头,不要以为学了些变幻声音的伎俩,就冒充得道高人四处忽悠,也不看看你才多大年纪,一口一个老夫,太可笑了!”

女忍被他怼得很惨,却并不生气,平心静气地说道:“这也难怪,你的眼界太低,被那些垃圾法所限制,竟成了井底之蛙。

千百万年?呵呵,那不过是你们的这个纪元,以本尊苏醒后所查,你们的世界不过是当的一个碎片,还是出于最边荒之地,才造成了一个个软弱如虫子。”

赵无敌心惊,事的真相差不多要大白了,他迟疑地问道:“你是一个上古残魂?已被岁月磨灭,不得已附在女忍上?”

第786章八岐大蛇

女忍静静地睇着赵无敌,空洞的眼中有了神采,可却是阴云翻滚,黑雾弥漫,太可怖了!

良久,他笑了,道:“小子,你的确够惊艳,寥寥数语就猜到了本尊的来历,这份心机可不简单,本尊很喜欢。

既然你猜到了,本尊也就不再隐瞒,就将那洪荒的事情、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上古,说给你听听吧!”

女忍开口,声音飘忽不定,且充满沧桑和凄凉,仿佛是贯穿了万古诸天,回到了逝去的时代。

他来自另一个大界,那里有黑色的大日,血色的月亮,天地间充斥着死气,所有的生灵全都修法,一个个肉身强悍无比,修到一定境界后,会出现第二形体,衍生出各种魔能。

那里尊崇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每一天都处在杀戮中,激励着生灵进阶。

直到有一日,苍穹上突然出现一枚金色的眼眸,太庞大了,横亘在苍穹上,黑色大日与它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金色眼眸眨动之间,整个天地都静止了,所有生灵全都被束缚,忍不住膜拜,就连时间之轮都停止了转动。

忽然,苍穹深处出现一道光门,这个世界中大批的生灵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进入时空通道中。

所有修出第二形态的生灵,还有巫人和祭祀,全都进入了时空通道,再出现时,却是一个叫做洪荒的陌生大界。

一道神音贯入他们的神魂中,要他们去厮杀,去毁灭,去杀死所看见的每一个生灵,毁灭每一寸山河。

神音植入神魂中,那强大的魔力让他们无法抗拒,只能去执行,去杀戮,去毁灭。

洪荒世界的土著很强大,有神灵一声怒吼就崩碎一挂星河,有将己身与整片血海炼化为一体,号称“血海不干,冥河不死”,有三兄弟号称“三清”,一个比一个变态,另外,还有一种被称之为“仙”的生灵,其法专门克制我等……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战,先后打了十多万年,整个洪荒都被打碎了,吾等总算是将洪荒生灵都杀戮殆尽,可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要知道当初从时空通道中走出的何止亿万,到最后只剩下不足百人,太惨烈了!

吾等虽嗜杀,可看多了死亡,也厌倦了杀戮,想寻找回家的路,谁料到这片天地意志复苏了,幻化出一尊神祗,其高接天连地,手持一柄大斧。

那一刻,他的威压充斥在残破宇宙中,吾等瑟瑟发抖,匍匐在地,无法动弹。太恐怖了,仿佛一个眼神就能让吾等灰飞烟灭。

就在此时,那金色眼眸又出现了,与神祇对峙,在交谈,最后,神祇看了我们一眼……

轰!在最后的一刹间,本尊看到所有生灵全都化成了飞灰,神魂都寂灭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本尊不知沉睡了多少时间,不久前才刚刚苏醒,可也就剩下了一点残魂,附身在这丫头身上出来看看,才发现洪荒已被葬下,而今成了这个小世界,想来是那天地意志所创造的。

赵无敌逼视着女忍,准确地说是逼视着上古异域的残魂,是他毁灭了洪荒大地,将所有的先民都给葬下了!

残魂苦笑道:“小子,本尊从你眼中看到了愤怒,这很正常,并不奇怪。可你想过没有,本尊也是被强行掠入洪荒大地,被逼着去厮杀和血拼,同行的生灵何止千亿,最后全都寂灭了!

你们的世界是一个新的天地,从血脉传承来说,洪荒生灵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又何必耿耿于怀?

对了,你们的道门尊崇的祖师是谁人?”

“道门自然是以三清祖师为尊!”赵无敌道。

残魂呵呵笑道:“三清,的确法力无边,修为够恐怖,在当时的洪荒大地,可称之为最高战斗力。对了,他们称之为圣人,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个女蜗,两个佛陀。

可是,小子,开辟洪荒大地,创造万灵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盘古大神,在混沌中开辟了天地,可却为大道所不容,无奈之下身化万物,而己身却陨落了!

这样的生灵,本尊也对他敬畏万分,太伟大了!在最后关头,也是他的本能在苏醒,看见他一手创造的天地被打碎了,竟然在与大道对峙下,仍然出手将吾等毁灭了!

以本尊猜想,最后也是他收拾残局,将破碎的天地碎片重塑了你们如今的小世界,并演化出生灵。

小子,对于这样一个伟大的神灵,一直在守护着你们这一方天地的神灵,可你们却漠视了,淡忘了,反而认三清为祖师,若是盘古大神有灵,不知该如何伤心?”

残魂的话,让赵无敌默然,陷入沉思中。对于盘古大神,世人只有一句“盘古开天辟地”,剩下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反而是三清祖师、女蜗娘娘的神迹广为流传,一代又一代,并为他们建造了神像和庙宇,受万灵的香火供奉。

是啊,这样对盘古大神太不公平了!

可眼前面对着一位上古残魂,还是一个埋葬上古文明的域外屠夫,他没有时间去感伤,只能将盘古大神烙印在心中,待来日定要为他塑造神像,让世人祭祀。

他转变了话题,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吧,你是谁?还有,当日与你一同被毁灭的残魂,如今都复苏了吗?”

“哈哈哈……都复苏了?怎么可能。”残魂大笑,可末了却变成哭音,凄然道:“都寂灭了,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本尊和我们的王幸存下来,可王太虚弱了,需要地火之精的孕养,无法离开。

对了,本尊以前的名字不说也罢,如今那些虫子都称本尊为‘八岐大蛇’,呵呵,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和本尊的第二形体很贴切。”

八岐大蛇?

赵无敌眉头一挑,脱口而出:“你们的王不会就是天照大神,倭奴的创世神灵,赋予了他们的生命?”

“哼!我们的王何其高贵,不过是暂时栖居在哪里温养神魂而已,怎么会创造出那些恶心的小虫子?”残魂不屑地道。

天照大神和八岐大蛇,这样的倭奴神话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第787章仙之道

八岐大蛇眼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这样一个残魂,历经了上古大战,被天地意志重创后一直沉睡,而今刚刚复苏,却为何同倭奴一起漂洋过海,前来中土劫掠凡人?

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得知,他连如今的武道传承不屑一顾,那么这海东沿岸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东西?

另外,伊贺谷的忍者曾出现在朔方和新城,如今又混在倭奴中劫掠海东,直觉告诉赵无敌,倭奴的这次行动背后,少不了徐敬业、也就是突厥国师阿鲁不花的推手。

而阿鲁不花的一生经历和所作所为,有太多的诡异和不解。

徐茂公本是秦王一系的守护人,在李世民不敌时诈降李建成,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庇护秦王一系,以图后事。

徐敬业作为他的孙子,本该继承守护者的使命。而他作为稷下学宫的继承人,手中掌握着海量的资源和庞大的力量,也有能力做好这个守护者。

可他却公然反叛,投突厥,改名阿鲁不花,出任突厥人的国师,并策划了山大战,让大唐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同时,也连累父祖和家人的命。

这一切,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无敌又想到了朔方之战,攻城车和回回炮,这两样不该出现的重器,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个时空,而这一切都是因徐敬业而起。

他以前曾猜测过,徐敬业被一个和他一样来自后世的灵魂附体,时间大约在蒙元征战世界的时候,可如今却动摇了。

他试探地向残魂打听,残魂也不介意,直言阿鲁不花的确是一个残魂,同他来自同一个大界,不过却不是征战者,而是一个巫人,装神弄鬼还可以,但要论战斗力,他一口唾沫就能让其死无葬之地。

赵无敌点头,该知道的事就知道了,至于拜残魂为师,习练魔道之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方是埋葬洪荒大地的屠夫,双手沾满了先民的血,而今若是拜他为师,让先民何以瞑目?

而且,他已演化出自己的法,何须去学习他人的法?法无高下,只有最适合自己的才最珍贵。

我赵无敌追求当世无敌,将打开仙门,前往仙的世界,并且,他将前去残魂的大界看看,将那个世界给埋葬,为先民报仇,而今不凡先收割个添头。

“小子,汝考虑得怎么样了?”残魂锲而不舍地追问。

赵无敌将断刀一指,浑弥漫混沌雾霭,其间有五色神光流淌,璀璨而夺目,厉声道:“汝不过是一残魂,有何德何能敢为吾之师?来吧,既然你在上古就寂灭了,那就不该再醒来,今就让吾送你寂灭,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哈哈哈……勇气可嘉!不过,小子,不要以为你修了些垃圾法,就能冒犯一个天尊的威严,太可笑了,一只虫子也该挑衅天尊,不给你一点教训,反而害了你。”残魂道。

残魂的体,也就是那个女忍体内黑雾滚滚,太浓郁了,将她的躯都掩盖了,黑茫茫一大片,越来越大,渐渐地差不多扩散到方圆数丈的范围。

黑雾蒸腾,且赋有腐蚀,将虚空都侵蚀了,渐渐地凝聚成一具恶魔,是一个大蛇的体,粗如车轮,一道道盘旋,不知到底有多长?

最让人惊骇的,是它有八颗脑袋,一样大小,悬浮在离地数丈的虚空中,口中吞吐死气,有银白刀芒浮现,睥睨赵无敌,口吐人言:“小子,本尊虽然只是一小部分残魂,可也不是汝等可以轻视的,速速跪拜,否则,纵然你惊艳万古,本尊也少不得要辣手摧英才,送汝去往生。”

“一介残魂,也敢猖獗,只可惜汝没有躯体,看不到鲜血狂飙的景象,太可惜了!”赵无敌道。

他飞而起,悬浮于空中,俯瞰残魂,那眼神充满了戏谑与不屑,仿佛在睥睨一个蝼蚁,还是肢体残缺的,让残魂大怒,八个头颅八张巨口,在发出怒吼声,在喷薄黑雾。

音波浩dàng),鬼哭狼嚎,黑雾滚滚,似人间炼狱,其中有神灵的头颅,仙的残躯,都是上古大战的影像,而今重现。

“杀!杀!杀!”

赵无敌一声大喝,音波成束,载着满腔的仇恨,杀向八岐大蛇。

同时,他浑萦绕五色神光,弥漫混沌雾霭,海量的能量贯入断刀中,只见那把断刀刹那间冒出耀眼的银芒,一把长逾数丈的天刀横空出世,通体银白,释放着炽盛的寒芒,散发着无匹的杀机,太凌厉了!

天刀横空,不再残缺,一刀出,斩断了虚空,太凌厉了,就连空间都被一分为二,天刀所过之处,能看见细碎的时空裂缝,将天地灵气都吞噬了!

“嗯?”八岐大蛇虽是残魂附,苟活于世间,可他毕竟是经历上古大战的大魔,被毁,神魂也被磨灭太多,只剩下一星半点,可他的见识却在。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人和刀都让他看走眼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武者,反而和洪荒大地上那个叫“仙”的生灵同类,修的是同样的法,而且,这小子竟然同修五行,还是先天五行,已逆反了阳,重现了混沌,太特么妖孽了!

仙这种生灵很难缠,在洪荒一战中给他们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其修的是天地本源法则,恰恰克制他们大界的法。

当,幸好仙这种生灵才诞生不久,其修为尚未达到逆天的境界,譬如出现一两个圣人,那么大战将逆转,他们就连留下残魂的机会都没有。

而今,他苏醒在一个利用残破宇宙碎片重演的小世界里,没想到却遭遇一个仙灵,也太特么憋屈了!

他如今的境界比眼前弱小的仙灵高了不知多少,可他毕竟是残魂的状态,只能附与女忍躯体中,空有高超的境界,却没有匹配的法力,如之奈何?

而仙灵的法又是他的克星,且这个仙灵所修的偏偏是五行之法,更加让他难受的是五行逆转、重化混沌,似乎是专门为克制他所出现。

他八颗头颅摆动,口中各喷出一柄魔刃,竟是他的毒舌所化,凝聚了他的所有魔纹,朝天刀迎去。

第788章撕毁约定

“噹”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音响起,魔刃反弹,天刀后撤,八岐大蛇黑雾滚滚,八颗硕大头颅剧烈摇晃,在发出怒吼,将魔刃收回,盘旋在黑雾中,可那魔刃表面竟多了细碎的裂纹。

天刀一击,携带着无匹的神能,暗含着多种法则加持,竟一举将八岐大蛇命交修的魔刃给生生打出裂纹,太欺负蛇了

小岛离荒岛相距好几里地,加上云密布,红不出,人的视野不能及远,一般人对他们的大战看得并不清晰。

神武军将士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想看赵大将军的神威临世,可却相距太远,目力不及,另一方面他们要监视圈子里的倭奴,不给他们反击和逃窜的机会。

倭奴的精锐只剩下四五千,加上老弱差不多超过两万,对于这些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还真不能放松警惕,万一狗急跳墙,将给神武军带来极大的伤亡。

康大王对此颇有怨念,不过一些倭奴而已,用得着和他们讲道义吗一番乱箭下去,将他们都给倒,岂不是省心又省事

在康大王眼里,倭奴就不能算人,而且,一个个生得那个龌龊样,看着就让人恶心,而那死了倒在地上的就顺眼多了。

总之,康大王认为,只有死了的倭奴才是好倭奴,活的太碍眼了,还浪费粮食。

可他不是大帅,无权决断倭奴的命运,只好命令三军将士,都不准东张西望,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将八牛弩朝前移移,再将强弩和弓箭对准倭人,只要他们敢异动,哪怕是因为放挪动一下子,立马放箭。

对面倭奴的聚集地,那些妇人被集中在一起,并且有十来个孩子被从帐篷里领出,放入妇人边,然后,倭奴纷纷后撤,离那些妇人远远的,也没有弓箭对准,似乎是生怕引起周军的误会,遭到那个忍不住放的倭奴同样的命运。

而武者的目力则要好很多,尤其是老护法这样的老古董,一边看一边给康大王转述“那就是一个妖魔,蛇不知几十丈长,生有八颗脑袋,一起喷薄黑雾,太可怕了”

康大王急了“妖魔八个脑袋的大蛇,这让大帅怎么打咱家大帅是厉害,可他终究是个人呀,怎么跟妖魔争锋”

有赵氏子弟瞅着不远处的倭奴,纳闷道“这倭奴看上去也就个头矮些,长得磕碜些,可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眼睛鼻子嘴巴数量都和咱们一样,怎么就是妖魔呢”

康大王琢磨了一会,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抬头看见了那小姓,立马一招手,大吼道“那个谁,过来一下,老子有话要问你”

小姓看见康大王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獠牙,冲他大吼大叫,差点吓尿了。

原先陪他一起作为使者的女忍低声解释,小姓立马征求大将的意思。大将挥挥手,就跟撵苍蝇似的,让他赶紧过去,听听周人有什么要求。

他还真怕周人反悔,不管赌局的胜负,先下手为强,乱箭齐发,将他们先给成马蜂窝。

他想了想,决定先表示一番诚意,索让小姓将那些妇人和孩子一起领过去,交给周军。

小姓在那女忍的陪伴下,带着一帮妇人和孩子跨越了区,来到康大王,抢先示好,将妇人和孩子交还。

对于康大王来说,这也算是意外之喜。赵大将军之所以答应倭奴的赌局,不就是因为有这些妇人和孩子作为质子,从而投鼠忌器,不敢强攻。

康大王又有先下手为强的想法,可倭奴已是笼中鸟,有没有了质子,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倒也不急在一时。

他将老护法看到的可怖形象转述,不质问小姓到底是什么回事

小姓一听立马表神圣,朝小岛方向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女忍见康大王直瞪眼,本来对这个长相丑陋的胡子很不爽,有心将他那一双牛眼给剜掉,可边有赵氏子弟环绕,那个老护法更是可怖,因此不敢异动,将小姓的念叨转述“八岐大蛇是我族真神,同创世神天照大神一起降临,天照大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因为太累了,陷入沉睡,而八岐大蛇则守护着这个世界”

“狗天照大神创造了这个世界老子怎么没有听说过他是那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八岐大蛇,八个脑袋,这是多么恶心的长虫,不如给剁了,熬一锅蛇汤,也好让将士们去去心火。”康大王道。

“你你敢亵渎神灵,真是该死,该下地狱”女忍怒了,朝康大王扑去,手掌一番,赫然出现一柄短剑,剑上弥漫着蓝光,显然是下了毒的。

女忍的手不赖,就康大王那样的八个也不是对手,眼看康大王就要“香消玉殒”,只见一朵朵枪花盛开,十多杆长枪贯入女忍体内,将她给定住了。

三十五名赵氏高手在此,要是让女忍伤了康大王,那还有什么面子在江湖立足

康大王惊出一冷汗,继而大怒,抽出横刀将小姓给砍了,至于那女忍已死的不能再死,也就没有再砍的必要。

他谢过赵氏子弟的救命之恩,然后,他冲着执掌令旗的中军下令,让他打出旗号,传令三军,将所有的箭矢出去,目标直指倭奴,一个不剩。

此番参与围剿倭奴的共有五军,也就是五位中郎将,可赵大将军在康大王军中,他的第一军就成了中军,所有人都要听从中军的命令。

一时间,万箭齐发,各种箭矢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如乌云般压向倭奴。

箭矢入体,血花飞溅,倭奴成片倒下,有他被中不是要害的倭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太瘆人了

大将在怒吼,将膛擂得山响,怒骂周人没有信用,太可耻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周人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怎么比野蛮人还要野蛮,赌局尚未结束,就撕毁了协定,这就是赤果果地恃强凌弱,还让人没有地方说理。

八岐大蛇,吾等的守护人,求您出手,救救我们

天照大神,您的子民正在遭受野蛮屠戮,太凄惨了,请您降下雷霆,将这些不讲信义的周军给毁灭吧

第789章虎魄刀

倭奴在被血洗,大片地被收割,就跟收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地倒下。

倭奴大将在祈祷,求天照大神显灵,求八岐大蛇救命,可天照大神距离太远,听不到他的祈祷,而八岐大蛇在同赵大将军厮杀,没空理会这些卑jiàn)的虫子。

大将见祈祷无效,索拎起黑铁棍,冲周军杀来。他刚冲出倭奴的圈子,立马遭遇了重点打击,一瞬间就被数十支利箭中,其中好几支命中要害,挣扎了几下,扑倒在地。

那些穿黑衣的忍者,利用灵活的法和手中的武器在做殊死抵抗,可在康大王命令八牛弩瞄准,重点照顾以后,也一个个被杀。

在场中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影时,神武军才停止了击,然后,全军上前清理战场,有那没断气的顺手给补一下。

至于对忍者的清理,则由赵氏子弟包圆,同时,康大王派一队强弩兵近距离先放一轮箭,确保不留死角,每一个黑衣人都补了好几箭。

其中还真有一个装死的忍者,见人家先拿箭他,立马跃起,企图先下手为强,结果被更多的弩箭关照,彻底死了。

小岛上空,八岐大蛇冷笑连连:“这就是你的军队?赌局未结束就撕毁合约,也太无耻了吧?”

“呵呵,所谓兵不厌诈,先下手为强。而且,赌局早就结束,在本帅看来,你已经是一条死蛇,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赵无敌不为所动,淡淡地回应。

他抡起断刀,一刀刀砍向八岐大蛇,而且,专门朝他脑袋上招呼,一门心思要将他的八个脑袋给砍下来。

八岐大蛇可不敢让他砍,要知道这具体并非血之躯,而是他所剩不多的魔能构建,而脑袋里则是他全部的魂光,要是给砍了一个,可就黯淡了一分,再也无法弥补。

而赵无敌手中的断刀太邪门了,明明是一把残缺的兵器,却在他的神能催化下,变得完整了,其中还带着恐怖的法则之力,专门针对生灵的神魂,真不知这个怪胎从哪里踅摸来的。

赵无敌的法克制八岐大蛇的法,断刀又专门削弱他的魂光,他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空有高超的境界,却无法施展,真是让蛇哭无泪。

他可不敢让断刀给砍上,只能驱使毒舌幻化的银刀御敌,与赵无敌硬拼。

天刀对魔刃,本是两个仙魔的对决,可如今却像是打铁的,乒乒乓乓,一个劲地硬碰硬,太特么野蛮了!

魔刃是八岐大蛇命交修的宝物,可经过天地意志的毁灭和岁月的磨灭,同残魂一样,已腐朽不堪了。

可即便是这样,作为一个天尊级的大魔,其命交修的法器有多恐怖,哪怕再怎么残破,也不是这个小世界的兵器所能抗衡的。可事实上不仅被抗衡,还被死死压制住。

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一柄断刀上,让八岐大蛇怀疑这断刀根本就不是此界所有,说不定也是一件洪荒圣器,同他一样偷渡到了此界。

“杀!杀!杀!杀!杀!杀!杀!”

赵无敌浑混沌雾霭弥漫,五色神光构建出一副神环,五种光相互交融,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种天地间最初始的法则之力,然后,全都灌输如断刀中,使出了七杀刀法中并不存在的一刀,那是刀势演化到尽头,自行衍生出的终极一刀。

终极一刀,其长能有十来丈,携带着恐怖的神能,刀意无双,毁天灭地,太可怕了!

八岐大蛇八颗脑袋一动不动,凝视着这截断虚空的一刀,作为上古的残魂,他竟然害怕了!

“吼!”

刀光铺天盖地,太炽盛与璀璨了,将这一方天地都照亮了。突然,刀光中浮现一头猛虎,其色如血,仰面啸天,音波浩dàng),将虚空都吼碎了!

“怎么可能?”八岐大蛇咕哝着。

刀光中浮现血色猛虎啸天,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那还是在上古时期征战洪荒大地,有一尊大神,名唤蚩尤,带着他的八十一个兄弟,与异域入侵者厮杀。

一个人,一柄天刀,刀光冲天,其中有血虎啸天,直冲入异域阵营中,杀得是天昏地暗,月无光,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残缺的躯体,太恐怖了!

那一战,足足打了一万年,战到最后只剩下了蚩尤,他浑都是伤口,金色的血如雨般滴淌,骨头都折断了……

可他依然矗立不倒,挥动天刀在血战,直到最后被斩下了头颅,天刀都被折断,他仍然用尽残存的力量,将断刀掷出,击破了时空,不知去向。

残魂明白了,赵无敌手中的断刀就是那一柄蚩尤的武器,洪荒战神的虎魄刀。

太特么倒霉了,沉睡了亿万载,好不容易苏醒,偏偏遇到了虎魄刀。

这就是宿命吗?

当,蚩尤以一柄虎魄刀收割了数以万计异域生灵的命,其中天尊级的大魔就有数十尊,而今,他这个残魂,又要陨落了,真特么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驱动残存的所有魔能,驱使魔刃迎向虎魄刀,同时,他的魂光越发地炽盛,在燃烧神魂之力,对抗虎魄刀中的血色猛虎。

太憋屈了,哪怕是此番侥幸不死,他的神能也所剩无几,而魂光也消耗极大,只能像王一样长眠了!

“咔擦……”

虎魄刀劈中了魔刃,随着清脆的咔擦声,一路火星带闪电,八柄魔刃全都被劈成了碎片,继而化为齑粉,而刀势不减,携带恐怖的杀机,立劈下来。

魔刃乃是八岐大蛇命交修的法器,以毒舌炼就,是他本体的一部分,而今被毁,那种痛楚,一般人难以想象。

可他却没有时间心疼,因为虎魄刀在bi)近,森寒的杀意,几将他的神魂都给冻结。

一柄毁天灭地的虎魄刀,已经是要蛇的命了,可这小子偏偏使出了一式无物不破、万物皆可杀的刀法,将时空都被锢了。

八岐大蛇心有怨念,赵无敌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杀气这样浓呢?本尊与你素不相识,初见时还有心收你为徒,传你无上法,可你丫不接受也就罢了,值得这样大动干戈,bi)蛇的老命吗?

第790章岛沉了

刀势恢宏,压塌了天宇,杀气弥漫,将这方空间都填满了,而那血色猛虎也不甘寂寞地怒吼一声,音波浩荡,可真是要了八岐大蛇的老命。

他本就是残魂,此前为了对抗虎魄刀,而燃烧了魂光,其后性命交修的魔刃被毁,而今再被专门攻击神魂的血色猛虎一吼,魂光立马不稳,摇摇欲散,眼看就不行了!

刀光闪耀,一闪而过,将八岐大蛇给分成无数块,圣光煌煌,将黑雾给磨灭,而那破碎而游历的魂光碎片也被血色猛虎给吞下,末了,还砸吧着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海风清凉,带着丰沛的水汽,吹过小岛,入眼处,只有沙滩和岩石,间或有零星的野草,以及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

而苍穹上乌云散去,红日重现,赵大将军悬浮于天宇下,浑身都披散金辉,太神圣了,如一尊仙灵现世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膜拜。

“轰……”

倏然,一声巨响,那座小岛四分五裂,顷刻间沉入了波涛间,什么都没有留下。

人们心中惶惶,太可怕了!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斗力,竟然将一座小岛给打沉了。

而赵无敌那最后一刀,太辉煌了,哪怕是相隔十来里地,可刀光太炽盛了,将阴暗的天宇都照亮了。

人们看得很清晰,磅礴的刀光席卷而下,瞬间就将那长有八颗脑袋的妖物给碾为齑粉。

辉煌一刀,气势无匹,那一刻,人们的心都在震颤,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问世间,谁人能在那一刀下全身而退?

赵氏弟子眼神火热,习枪的恨不得立马将手中长枪抛入大海中,然后跟着无敌天骄改习刀法。而有那习刀的子弟,更是激动万分,竟抱着手中的刀对赵无敌膜拜,心中将其视为师父。

白发苍苍的老护法热泪盈眶,成双成对地流下,用苍老的声音嘶声道:“上苍啊,感谢您给赵氏赐下麒麟子,始祖啊,家族的辉煌已来临,我常山赵氏不仅要成为天下共主,还将成为万古第一家族,因为我们有一位神灵,年仅二十余岁,肉身封神,万古都不曾有过……”

一帮子长老和护法都眼泪滴淌,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可没有人觉得不妥,那些神武军将士们已疯狂了,将手中的兵器举向苍穹,齐声大吼,将天上的云彩都吼散了。

荒岛一战完美结束了,将栖居于此地的倭奴一网打尽,并且全都被扔进了苍茫大海中,给鱼虾奉上一场盛宴。

经过计数,此战不算被歼灭的倭奴水师,仅盘踞在荒岛上的就有八万余人,其中忍者就有一百多,更别提还有八岐大蛇这样的上古残魂。

这是一场辉煌的大胜,将无可争辩地载入史册,而所有参与者都将留名,被世人传唱千古。

大军回返大营,却发现大营中多了些人,并且有大量的牛羊猪狗等在叫唤,让神武军将士们面面相觑,还以为是大营被敌人攻占,直到看到了大营外的哨卡还是那熟悉的面孔,方才没有列阵迎敌。

哨卡的小卒看到了大军回还,赵大将军骑着大红马好像在对他微笑,激动之下立马就忘记了哨卡的职责,撒腿就往大营跑去,且嘶声高喊:“大帅回来了!大帅回来了!”

赵大将军索性让将士们放缓脚步,并拍马来到三军的前方,朝大营观望,看能整出什么花样。

不多时,大营中战鼓齐鸣,声震数十里,接着辕门大开,从中走出数百人。

赵无敌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只见一道绿云飞出,越过了众人,朝大军奔来。

都到了大营门口,将士们也没有神经兮兮地开弓放箭,而且,那个身着绿衣的女子,人们都认识,就是当日在大江边,大帅一怒为红颜,箭射倭奴,然后于狂风暴雨中救回来的水灵儿。

大帅对水灵儿,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将她从狂风巨浪中捞回来,其后就一直住在帅帐里,至于单独隔了一间闺房,可就不是小卒们能知道的了。

大帅的女人,谁敢将弓箭对着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够,没看见那长着八颗脑袋的妖怪,大帅一刀下去,照样歇菜。

神武军将士纷纷闪开,给水灵儿让出一条通道,她如同一只绿色的精灵,张开翅膀,飞入花丛中。

水灵儿直到红娘子跟前,本想一跃而上,扑入赵无敌的怀抱,可她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少女,四周有上万人围观,可放不下那个面皮。

“你可算是回来了,人家好想你,整天为你提心吊胆。”水灵儿是个乡野姑娘,说不出那些缠绵悱恻的话语,可就是这简单直白的语言,已经够了。

“灵儿,谢谢你!”赵大将军翻身下马,给了水灵儿一个……微笑,然后,对她说道:“灵儿,你嫂子还在,我让人带你前去,记住了,好好劝劝她。”

“我嫂子还在吗?”水灵儿大叫,高兴之情溢于言表,都顾不上和赵无敌磨叽,立马催着一名亲卫带她前去。

赵无敌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这就是一个性情纯真的傻姑娘,懂得活着不容易,整天背着苦难太累,该暂时遗忘的就遗忘。

这并不表示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将所有的仇恨都遗忘了。她只是将仇恨暂时埋藏在心中,以欢笑面对生活。逝去的人已经逝去,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给人欢笑,也是一种力量。

赵大将军大踏步向前,迎向了那些人,其中就有好几位老熟人,与他结下不解之缘的内侍黄三,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政事堂宰相房遗则,余者还有数位身着朝服者,却不相识。

赵无敌停下脚步,伫立草地上,略微躬身,等房遗则到来时,躬身行礼,然后,等候房遗则的垂询。

房遗则是兵部尚书,是他的直接上官,又是政事堂宰相,另外,也是勋贵联盟的主事人,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都值得他赵无敌尊敬。

而且,房遗则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奉旨前来,也就是说他是钦差大臣,代表着女帝。

第791章宰相牵马

房遗则离他丈余远,停下脚步,先是仔细打量他一番,接着又扫视三军一眼。这其间很有讲究,从三军的士气可看出战局的胜负,而他在兵部数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一扫之下就可以大致估量出人数。

神武军将士只有一万八千人马,抛去留守扬州大营的千人,岳中奇带去山东的第六军,赵无敌手中只剩下一万四千人,而眼下似乎并没有明显减少,让房遗则内心也纳闷不已。

他曾详细盘问过留守大营的人,对这场海岛之战做过推演,以双方的实力对比,将是一场苦战,即便是将赵无敌一向爆棚的运气加入,以他的推断,也将折损三分之一。

可如今出征的将士整整齐齐地回返,本是一件大喜事,可反而让房遗则纳闷了,莫非是倭奴提前逃遁?

他心中乱纷纷,好不容易强行压下,问道:“大将军此去,胜负如何?”

这就是套路了,一般情况下,大军出征,待回返时将有官员出迎,双方见面时都有一个答对的过程。

赵大将军也不是第一次出征,对这些套路了如指掌,大声应道:“蒙陛下洪福,三军用命,大胜!”

“好!阵斩多少?”

“阵斩十万,无一逃脱!”

“嘶……”房遗则问不下去了,牙疼。

他刚刚还在揣测,是不是倭奴闻风而逃,双方并不曾遭遇,让这场兴师动众的出兵行动虎头蛇尾,无功而返。可不曾想赵无敌却干净利索地说是大胜,还杀敌十万,一个都没有漏网。

杀敌十万,就算是按照军中惯例,给你打个对折,再抛一点,三万总该有吧?你赵大将军杀敌三万,部下却几乎没有阵亡,就连伤兵都没看见几个,这可能吗?

他上前几步,算是让这场对答草草收场,待到赵无敌近前,小声嘀咕:“小子,朝中暗流涌动,武氏一族只手遮天,来俊臣更是狼视眈眈,咱可不敢谎报军情啊!”

赵大将军斜睨他,好半天才惨笑道:“房相,您以为我是谎报军功?呵呵,不瞒您说,小子正为功劳太大发愁呢!”

房遗则惊道:“这么说真是一场大胜?”

赵无敌点点头道:“大胜,杀敌十万,只多不少。”

“嘶……”房遗则牙更疼了,杀敌十万,己方却……简直就是令人难以置信,可看赵无敌的模样,不似作伪,再看一众将领全都对他怒目而视,也就确信无疑了。

他将红娘子牵过来,对赵无敌道:“来,赵大将军,请上马!”

赵无敌给吓了一跳,不知老头子在发什么疯?后退了一步,道:“房相,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大营就在眼前,且房相您都是步行,小子骑个什么马?”

房遗则呵呵笑道:“赵大将军,你这就不明白了吧?这也是规矩,对于为国立下盖世之功的大将,凯旋时将有朝中重臣为他牵马坠蹬。今日你赵大将军阵斩十万,一举剿灭盘踞在南部的倭奴,解救了江南数百万黎庶,功莫大焉!善莫大焉!老夫愧为政事堂一席,勉强也算是朝中重臣,当为你牵马坠蹬。”

赵无敌一想,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昔日秦怀玉班师还朝时,就是由宰相王方庆牵着马走完定鼎大街的。

在房遗则的坚持下,赵大将军到底是上了马,被老头子牵着回营。

然后,赵大将军下令宰牛烹羊、杀猪屠狗,犒赏三军。

在帅帐中,房遗则将几位地方官员给引见了一番,都是邻近的州县官儿,只要是替房遗则筹集牛羊猪狗等劳军物资的,不想却赶上了大胜,也算是分了一份喜气。

不多时,酒肉熟了,身在军中,又是战时,没工夫穷讲究,直接装在大盆中,将矮几一拼,几个人围坐四周,倒也颇为热闹。

神武军也就是郎将以上的才有资格列席,赵大将军将行军书记留下,认为他一个文官随着大军出海作战,的确太不容易了!

房遗则和黄三之外,那几位地方州县官儿本没有资格与宰相和赵大将军同在一个帐篷里饮酒的,可还是赵大将军开口,给他们几个拼了个座,将他们给感谢得什么似的。

一番宴饮,喝了能有两个时辰,其间喝倒了好几个,包括黄三那个阉货,一口酒一个“高兴”,结果一头栽倒地上,快点将门牙给磕掉。

宴罢,众人都告退了,倒在地上的也被扛出去了,自有小卒将帅帐打扫干净,亲卫给香炉中添上上好的香料,让袅袅的清香驱散酒气,并给沏上一壶清茶。

所有人都退走,只剩下赵大将军一人,他在沉思,想那八岐大蛇口中的上古之事,口渴间准备倒一杯清茶,手才刚动,一杯清茶就到了手中。

他回过神,却发现水灵儿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笑吟吟地睇着他。

赵大将军喝了一口清茶,问道:“将你嫂子她们安顿好了?”

水灵儿点点头,然后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真愿意接纳她们去您的庄子里?”

赵无敌奇怪地道:“这是自然,本帅的封地足够大,良田桑园皆有,想种得什么就种,若是想打鱼,那里有一大湖,方圆数万顷,烟波浩渺,水雾蒸腾,恍如人间仙境。她们都是苦命人,就让她们在那里休养生息,与世无争,让时间慢慢抚平伤口,这样多好。”

水灵儿静静地听着,待他说完,竟扑通一声跪下,含泪道:“大帅的恩情,水灵儿难以为报,日后就让水灵儿待在您身边,做牛做马……”

“别,千万别,灵儿小娘子,你就快快乐乐地待在月落湖,想干啥都行,就是别提做牛做马。”赵大将军一听做牛做马,立马打断水灵儿的话。

开什么玩笑,一个女子给你做牛做马,在那里做?我可不敢要,没那个福分。

水灵儿一脸幽怨,晶莹的泪珠成双成对地滚落,呜咽着道:“大帅是因为奴家生得丑陋,不堪入眼,亦或是那日奴家的身子被倭奴看光了,所以才……才不要奴家侍奉吗?”

“不是,都不是,灵儿小娘子,你是个好姑娘,可本帅家中已经有了三位娘子,此生足矣,心中再也放不下她人了!”赵大将军道。

第792章要封王

原来如此,他是因为惧内,才不敢接受我的表白,而不是嫌弃我的容貌以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让水灵儿心里好受了很多,毕竟赵大将军并不讨厌她,这也就给了她希望。

既然这样,奴家也就不再逼你,主要留在你身边,天长日久,少年男女,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怕没有机会发生点意外吗?

水灵儿不再哭泣,抹干了泪痕,给他添加热汤水,陪着他枯坐,一直到夜半十分,两人各去安歇。

翌日,房遗则前来帅帐中,不经意地瞅瞅水灵儿,又睇着赵大将军,以目示意,有要紧事商谈,且不可为外人所知。

老家伙已经够客气了,换在一般人面前,早就吹胡子瞪眼将水灵儿给赶了出去。

一个没名堂的女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当朝宰相和扬州大都督议事,还不赶紧主动离开,反而杵在这里算个么事?

他如今对赵无敌越发地看重,爱屋及乌之下,也就对他的女人稍微客气一点。另外,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世,他也很是同情,家园被毁,亲人皆遭倭奴屠戮,从某种意义上讲,与他这个兵部尚书多少也有点关系。

赵无敌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将水灵儿打发去看她嫂子了。

房遗则见没了六耳,也不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赵大将军,不知此番战报可曾写好?老夫不日回京,正好替你转交陛下,也省得让驿卒辛苦一趟。”

赵无敌苦笑道:“房相,无敌正为此事烦恼,此番大胜,一战而杀敌十万,若据实上报……

想无敌年不过二十许,已身居高位,心中实惶恐不安,唯恐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此番陛下若加以封赏,无敌将何以自处?若是不赏,天下人会怎么看?这岂不是让陛下为难,非人臣之所为也!

可若是不据实上报,三军将士,一万多人,可都指望着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房相,您说无敌该怎么办?”

“好,还没有被名利遮住眼睛,冲昏头脑,老夫很是欣慰。”房遗则点点头,手捋花白胡须,笑了。

他接下来,将前些时日神都发生的截杀信使一案,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周兴和丘神绩死得一点都不冤枉,可始作俑者终究还是逃脱了。可又能怎么办,他终究是陛下的娘家侄儿,还是血脉最亲近的。

就岳中奇千里奔袭剿灭反贼李集一战,朝中对封赏议论纷纷,意见不一,其中的焦点就在你赵大将军身上。”

“哦?”赵无敌思忖再三,道:“剿灭李集一战是岳中奇的功劳,无敌身在千里之外,当可置身事外,不参与此战的封赏。”

房遗则睨着他,半晌后哑然失笑:“呵呵,小子,你说无关就无关?太可笑了!当日,朔方先后两战,秦怀玉除了从千军万马中看中了你这个大才,剩下的有个屁的功劳,可最终还不是占了首功。

你是神武军主将,又是陛下钦点的剿倭讨逆大将军,只要是打了胜仗,首功都是你的,想不要都不行。”

赵无敌无奈地问道:“那、房相,朝中都有哪些说法?”

房遗则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年少居高位,长此以往,未免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可你立下泼天的功劳,不赏也不行,这赏罚不明的恶名老夫扛不住,陛下也扛不住。

因此,老夫使了个拖字诀,提议暂时压下,待整个海东战事全部结束以后,在论功行赏。

可以武氏为首的不干了,恰逢你剿灭海陵县倭奴的捷报传达,他们更加起劲了,知道吗?他们竟然提议加封你为王,赵王。”

赵无敌一听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这是谁这么缺德,不是将老子架在活上烤吗?”

自汉高祖杀尽功臣后定下规矩,“异姓不封王”,到如今,千百年来,但凡异姓封王者的下场,大体都不怎么好,要么被寻个由头抄家灭门,要么拥兵自重,推翻旧主,改朝换代。

你看当女帝还是天后时,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天下权柄,可也不敢将武家人封王。

如今,竟然有人提议对赵无敌封王,这得有多大仇恨啊!老子是抢了你媳妇还是撅了你家祖坟?

房遗则一瞪眼,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武承嗣那个病痨鬼嘛!可武氏权重,他一提议,应者云集,反而武三思反对,称你如今只是县公,大可以晋封郡公、国公,封王有点太冒进了。

可你知道陛下的心思吗?你那老情人从上官婉儿处打探来的消息,陛下还真有此意,不过,封号不是赵王,而是安王。好在陛下也觉得时机不对,将封赏压下,留待整个战事结束才说。

因此,老夫此番前来,没有给安王爷您带来金册玉书和冠冕蟒服,只有犒赏三军的酒肉,呵呵,有点对不住啊。”

老家伙还打趣起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无敌心中烦闷,一来是为封王一事,二来却是因为“老情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房遗则瞅着他脸色变幻,时阴时阳,不但不安抚,反而添了把火:“对了,老夫曾有幸拜见过扬州公主,看她的模样与定王太像了,可坊间为啥谣传是你的种?看太平公主的意思,并不反对,这到底是个什么讲究?”

“您都看出来,还问我干什么?小子是冤枉的,比汪洋大海还要深。”赵无敌没好气地回道。

“哈哈哈……老夫才知道你小子原来就是个背锅的,这锅可不轻,比那墓前王八背的还要重。”老家伙太不正经了,没看见赵无敌一张莹白的脸都跟锅底似的,冒着黑烟。

赵大将军突然一咬牙,昂然道:“好,封王就封王,这个安王老子当定了,以后,老子见了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也是平起平坐了!”

这回变成房遗则黑着脸,疑虑地瞅着赵无敌,道:“小子,你是认真的?”

赵无敌两手一摊,道:“房相,您说说,陛下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小子除了接受和谢恩,还能干什么?莫非干几件自污的事情,譬如找个勋贵家的纨绔将他给废了,亦或是将那个官儿家的小娘子给强抢了?”

第793章死不承认

房遗则默然不语,赵无敌说的的确在理,女帝这一生但凡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够改变。而赵无敌所说的那些自污的事情,以女帝对他一贯的恩宠,还真不是事。

强抢小娘子?说不定多少官员家的小娘子巴不得他抢呢?如此年少俊美又为高权重的少年郎,重情重义,前途无量,不正是闺阁少女翘首以盼的良人吗?

至于废了一个纨绔,那就更加不是事了!一个纨绔敢与赵大将军争锋,死了也是活该,君不见武厚行乎?

赵无敌看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武承嗣之流的明枪暗箭是不会停止的,他即便是一味忍让,也换不来武承嗣的休战,反而以为他示弱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既如此,那就索性接受,光明正大地一战。

他铺开黄竹纸,亲手研墨,然后提笔在手,饱蘸浓墨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下一封捷报,然后,待墨迹稍干,双手奉于房遗则,请他指教。

房遗则接过捷报仔细阅读,可没看三两行,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惊呼道:“杀敌二十万?杀敌十万已是天大的胜利,你看嫌不够,给翻了一倍,太……不知死活了!”

赵大将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两手一摊,耸耸肩,道:“房相,您是兵部尚书,对军中的惯例了如指掌,人家杀敌一千,就能说成阵斩五千八千,小子只不过是加了一倍,算是良心数字了!”

房遗则还真给噎住了,赵无敌说的没错,军中都是这么干的。他老人家只好强压怒火,将捷报给看完了,问道:“你是铁了心要这么干?”

赵大将军很无辜地说道:“房相,将士们出生入死,那命去拼,所为何来?咱们这些做上官的,做人可不能太自私,自己个荣华富贵有了,就不管苦哈哈的将士们死活?

说实话,无敌做不到,此番,就让将士们高兴高兴,也没什么,本就是他们该得的,都是血和命拼来的,良心上不疼。

至于小子我,听天由命吧!”

最后一句话本是一位不世名将的悲凉和无奈,有心杀贼,却被朝中奸佞所掣肘,空有报国心,却有力无处使,徒呼奈何!

可房遗则却脸皮子抽抽,想打人,因为他没有听到一丝儿那种意蕴,反而尽是装十三的味道,太无耻了!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老夫一生修身养性,今日差点被破了道心,太危险了!这特么就是一个祸害,谁沾上他谁短命。

他不想再就功劳的事情上扯下去了,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出了事有他老情人罩着,还有女帝……坊间人传言这小子是女帝的私生子,恐怕还真不一定是假的。

他深呼吸,默诵黄庭,居移气,养移体,将心中的杂念驱尽,保留一颗无为心。

然后,他转换了话题,将他从康大王那里听到的奇闻向赵无敌求证,问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一尊妖魔,长有八颗脑袋的大蛇,被将其镇压和毁灭,并将一座小岛都打沉了!

“怎么可能,那是造谣、污蔑和诽谤!”赵大将军怒了,倏然起身,情绪激动,对房遗则所问的事情断然否定,质问道:“还长着八颗脑袋的大蛇,房相,您相信吗?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魔?就是有,有陛下的天威震慑,也不知躲在那个莽荒旮旯里,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侵犯我中土?

那就是个倭奴,模样生得丑了些,脑袋上长了肉瘤,至于打沉小岛,那更是无稽之谈,绝对没有的事情。

房相,还请告知是何人造谣生事,本帅一定将其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房遗则点点头,觉得还是赵无敌的说法靠谱一些,倭奴嘛,生于莽荒之地,茹毛饮血,不识教化,模样丑陋不堪,被人当作妖魔也是常事。

至于打沉一座小岛,房遗则也认为不可能,赵无敌的确够威猛,可要说打塌一座茅房还差不多,小岛,太荒唐了!

最后,老人家走了,临走之前很可耻地将康大王给卖了。

赵大将军向来是不爽就报,都不带隔夜的,立马让亲卫去传话,令军法官将康大王给揍三十军棍,理由就是泄露军机。

大军在大江口休整了十日,然后,大军开拔,一路北上,前去山东境内汇合岳中奇部,彻底清剿倭奴,结束这场战事。

赵金玉的星辰舰队随军北上,启航城又给送来了大量的补给船,将征用的赵氏商船给换下来。

整个江南以来的海面彻底肃清,成了赵大将军家的池塘,急需大量商船南下,给赵大将军抢金子。

赵大将军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一向是打仗捞钱两不误。譬如剿灭荒岛倭奴,就收获了海量的战利品,其中有不少好东西,都是倭奴进入大江腹地抢来的,可最后落入赵大将军手中。

对战利品,赵大将军就像是饕餮,有进无出,不可能返还给原主人的。而且,估计这些原主人也被倭奴给祸害了,想还给他都找不到人。

他也不会上缴朝廷,就连兵部那一份子抽头都不想给。因为此番不是和突厥人吐蕃人厮杀,能缴获战马和牛羊,就那些茹毛饮血的倭奴,能抢到什么好东西?

他让人将所有战利品给估了个价,然后按照官职大小分了个数字,三军将士人人有份,就像是上次在海陵一样,就连战死的也不会少,将会送到家人手中。

不过,也就是数字,等到返回扬州大营给付。至于战利品,都是些好东西,直接发给这些杀才太可惜了,全都交给了赵氏商队去发卖了。

商队的掌柜子知道自家东家是个见钱眼开的,在估值的时候就打了埋伏,再加上转手之间的炒作,不难赚个钵满盆溢。

赵大将军捡顺眼的留下了一些,几个中郎将赏一两件,给水灵儿一些首饰,另外给赵氏子弟一些,顺便给家主姐姐带一些。

赵氏子弟的任务已经完成,赵大将军让他们携带九长老的灵柩回第二祖地,出来一趟不容易,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吧?

第794章海陵重逢

大江口一战,杀敌十万,将祸害江南的倭奴一扫而空,让江南数百上千万黎庶得以安居乐业,不再为倭奴肆虐,可谓是功莫大焉、善莫大焉!

另外,星辰舰队消灭了倭奴的水师,自此从江南到南海上万里海域将变成坦途,全都控制在赵氏手中,商队可以畅通无阻,将南海深处的奇珍异宝运到中土,换得海量的钱财。

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胜,将载入史册,传唱千古,可赵无敌心中却有遗憾在,那就是九长老的陨落,如一根刺般锲入他心中,成为永远的疼。

族人都不理解,白发老护法一个劲地劝慰,可他依然不能原谅自己,想做点什么弥补。

老护法很无奈,对这个执着的族中后辈,无法摆出长者的姿态,只能依着他的性子,承诺将他的意见转告家主,请长老会定夺。

族人回归祖地,房遗则和黄三等人带着他的捷报回京,地方官员又主动加送了不少猪羊和酒,并表明是各地士绅所献,没有动用府库钱财。

十日以后,大军拔营,浩浩荡荡,一路北上。

此去山东,有舟船之利,民夫们轻松了许多,而水灵儿的嫂子等妇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加在民夫营里和那些妇人整日相处和忙碌,心情渐渐转好,脸上也有了笑意。

这一日,大军回返海陵县境内,与闻讯赶来的郑刺史等人相遇。

神武军这一去一返,时间已过去了数月,从盛夏到秋末冬初,不知不觉中过了小半年。

北风带着极北之地的寒流南下,一路吹过,草木凋零,四野苍凉,就连疫情也终止了,疫区剩下的生民重返家园,搭建简易的茅屋,以度过即将来临的冬季。

疫情过去,警戒被撤除,朝廷救援的物资依次运到了疫区,发放到灾民手中。

尤其是在扬州,有各部官员坐镇,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除了保障神武军的补给以外,也没有停止对海陵县的援救。

扬州本是富裕之地,不仅府库充盈,民间也多巨富,此番,士绅们不计较一家一姓之得失,将族中库藏的粮食、布匹和药材纷纷献出,让各部官员感动得不行,直呼扬州民风淳朴,有上古之风,当为天下之楷模。

这其中当以安国县公府上为最,捐献的各种粮食共五十万石,布匹堆积如山,而药材更是难以计数,并且,安国夫人还将此前郑刺史承诺的购买药材的欠款一笔勾销。

有人曾计算,安国县公府上此番捐献的物资总价值不低于扬州八年的赋税,太可怕了,各部官员一番合计,觉得安国县公的善心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将会带来大灾祸。

安国县公破家为国,活人无数,可若是因此遭人诟病和诬陷,那还有天理吗?

他们一番合计,将善举安在了常山赵氏头上。安国县公是常山赵氏中人,天下人都知道,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而以常山赵氏的实力,干出这样的事情就很平常了,让居心叵测之徒没有了攻讦的借口。

扬州八年的赋税,那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月落湖畔的公爵府邸的各种库房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除了地下那些保存贵重物品的库房以外,已所剩无几,不知道赵无敌知道了,会不会痛心疾首大骂几个败家娘们。

此事是窈娘、沫儿和月娥三个商量的,其间还征求了江都县主的意见,四个女人一致赞成,于是就搬空了家底。

这是行善积福的好事,将给老赵家积攒福荫。自家男人杀戮太重,有干天和,才让他没有了子嗣,也许多行些善举,积攒福荫,将改变命运,给她们带来一男半女。

一群傻丫头将赵大将军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都快败光了,她们哪里知道自己男人的杀戮是替天行道,江南各地,直到大江腹地,多少人家都摆放了赵大将军的长生牌位,并且有士绅出钱建立了生祠,日日香火萦绕,受万民供奉和膜拜。

海陵县是扬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疫情过去以后,生民度过灾难的只剩下十之二三,好多村落整个寂灭,就连野狗都没有剩下一匹。

郑刺史已来往扬州和海陵县多次,眼下已是秋末冬初,田地里的活计做完了,人们闲了下来,而海陵的民众还没有过冬的茅屋,郑刺史在扬州大肆招募匠人和农人,都是些古道热肠之辈,前来海陵给灾民们修建茅屋,重建家园。

他听说赵大将军扫平南方倭奴,一路北上,与倭奴做最后决战,于是挤出一些猪羊,也就是百八十头的模样,前去劳军。

他并不知道神武军北上,没有提前准备。而如今海陵县可是重灾区,猪羊等都是稀罕物,就是花钱都没地方去买,也就只能如此,顾不得寒碜了!

赵大将军见疫情过去,不再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心中也是十分欣慰。对郑刺史的薄礼也不在意,反而设宴款待郑刺史等人。

宴上,郑刺史一个劲地表态,日前差赵大将军的那一批药材钱,肯定将一文不少的奉还。

赵大将军愣了半天,方才想起郑刺史说的是怎么回事?那是海陵县刚有疫情传播出去时,他将军中囤积的药材匀了一半给郑刺史,并将价格偷偷提高了一倍。

其实,那不过是当日的恶作剧,赵大将军并没有打算收回这笔钱财,尤其是当他兵伐海陵时,见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要是再收回这些钱,良心一定痛如刀绞。

他本能地抗拒,正要大方地一笔勾销的时候,突然听到窈娘等人的豪举,心一下子碎了,鲜血在滴淌,太败家了!

可事已至此,埋怨也没有丝毫作用,不如故作大方,将那药材欠款给免去,博得郑刺史马屁滚滚。

他的心在滴血,都不想在海陵县休整了,急吼吼地驱使大军北上,要将一腔邪火发在倭奴身上。

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牢记着对水灵儿的承诺,打算让她和那些大江腹地的妇人和孩子随郑刺史回扬州,早日在月落湖安家。

郑刺史对此又是一阵马屁滚滚,拍着心口保证,亲自给她们落户。

可水灵儿的嫂子却反悔了不愿去赵大将军封地。

第795章围

她们经过一番商议,觉得在军中的这些子里,同民夫们一起干活,给将士们缝缝补补,黎明即起,直忙到半夜方才歇息,心里头充实了许多。

她们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不愿意立马就回到清闲中,容易想起昔的伤与悲。另外,她们也想随军北上,去亲眼见证倭奴的覆灭,虽不能上阵杀敌,也算是间接报了仇恨。

对她嫂子的选择,水灵儿是一万个赞成,这样子她就可以赖在赵大将军边,且是唯一的女人,照顾他的起居,离久生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赵大将军思忖,扬州和江南的倭奴尽灭,反贼李集也被岳中奇dàng)平,加上赵金玉的星辰舰队相助,此消彼长,倭奴已是强弩之末,不足挂齿。

这就是一场必胜的战争,北上伐倭,不过是前去收割胜利的果实,带上一帮子妇人也算不上累赘。

已是,赵大将军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大军开拔,浩浩dàng)dàng)北上。

在莲花县与岳中奇的骑兵汇合,稍事休整,便以岳中奇所部骑兵为前锋,大军浩浩dàng)dàng),杀往泰东县,也就是倭奴最后的栖居地。

倭奴野马台女王的叔父,犬养真我就在那里,屯集了十数万倭奴,盘踞在海边,打算负隅反抗。

在赵大将军的作战部署中,犬养真我将是唯一一个可被活捉的倭奴,余者皆可杀,没打算留下活口。因为倭奴的肆虐,海东各地饥民无数,有那些粮食给饥民多好,何必留下倭奴浪费粮食?

大军进入泰东县,bi)近了倭奴的老巢。入眼之处,城郭倒塌,村落毁坏,四野一片死寂,就连寒鸦和野狗都不见。

这里是人间的死地,看不到一丝生机,草木成焦土,白骨盈于野,连河水都是浑浊的,太惨了,满目疮痍,凄凉弥漫,都是拜倭奴所赐。

所有的将士都愤怒了,一双双眼睛里喷薄怒火,恨不得将倭奴全都烧死。

荒野茫茫,不见生机,却意外地见到了一群人,是孙老神仙和他的杏林门人。老人家越发地憔悴了,面色也越发地凄苦,在见到赵无敌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子,将所有的倭奴都杀光,不要留一个活口。”

然后,他老人家拂袖而去,十里杏林的门徒们一个个跟在后面,面容肃穆,紧随而去。

对于赵大将军来说,孙老神仙的话比圣旨好使,他朝大军下令:“杀光倭奴,一个不留!”

“杀光倭奴,一个不留!”

“杀!杀!杀”

所有人都在高喊,杀气冲天,声震四野,就连大都被乌云覆盖,天地间黯淡了,弥漫着悲伤与愤怒。

终极一战最先在海上打响,武装到牙齿的星辰舰队直接碾压倭奴水师,哪怕是有机灵的倭奴从一开始就驾驭战船逃之夭夭,也被游龙船撵上,将其击沉,喂了海中的鱼虾。

所有倭奴的战船全都击沉了,就连那些临时拼凑的杂牌渔船也没有剩下,然后,他们并没有离开,继续在这片水域巡航,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冒出水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大将军下了必杀令,不留一个活口,直到第二,赵金玉留下一艘苍龙战舰和数艘游龙船继续巡航,而他则亲率主力扑向犬养真我的营寨。

犬养真我没有在海中占据海岛,也许是自以为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有天照大神神力加持,自信心爆棚,大刺刺地临海而居,将老巢建立在一处凸出海岸线的高地上。

倭奴一半扎营在高地上,另一半则依高地搭建营地,一条大河从泰山深处奔腾而来,紧挨着高地流入海中,给倭奴们解决了饮水的问题。

自从岳中奇灭了李集以后,倭奴就停住了四处扰和劫掠,全都聚集在老巢,靠着以前攒下的海量食物,倒也没有饥谨之忧。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巢中除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和金银财宝,还少不了妇人和牛羊。

赵大将军在接到全歼倭奴水师的消息以后,命令全军饱餐一顿,然后拔营起寨,步步紧bi)。

此番,赵大将军没有了耐心,他要强攻倭奴大营,以此来检验神武军将士的血和战斗力。

岳中奇是骑兵,不合适强攻高地,因此被安排在外围,追杀溃逃出来的漏网之鱼,将赵大将军不留一人的命令执行到底。

大战先是由星辰舰队开始,巨大的战舰如史前巨兽一样浮在海面上,甲板上的投石机和八牛弩在怒吼,将一支支火箭和黑油罐向高地。

倭人数量很多,又不能餐风露宿,故此高地上密密麻麻立起了帐篷,还有大量的粮草,被黑油浸泡的火箭点燃,加上北风一吹,呼啦啦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将天空都映红了!

在总攻前,赵大将军曾有过顾虑,因为有大江口荒岛一战的前车之鉴,他能想到高地上有被劫掠的大周妇人,从而对火烧高地心有疑虑。

利用强大的攻击力火烧高地,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将给倭奴致命的打击,烧光他们的补给,打击他们的士气,接下来将大大减少神武军将士的伤亡。

可大帅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菩提心,诸将纷纷默然,不知该怎样开口。

就在这两难之际,水灵儿的嫂子和几位妇人同来,以短刀抵着心口,请大帅发兵,尽杀倭奴,若上苍有罪孽降下,她们愿以死相抵。

说罢,她们手腕一用力,将手中短刀刺向自己心口,慌得赵大将军连忙抢上前,手指连点,将她们给治住。

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三位妇人受伤了,其中两人入不深,未及心脏,可水灵儿的嫂子却不行了!

赵大将军对着这个倔强的妇人单膝跪下,忏悔自己的罪孽。一切都是由于他的优柔寡断,方才白白葬送了别人的命。

水灵儿的嫂子血染衣袍,却在微笑,伸出手将赵大将军的手抓住,低声道:“大帅,奴家要去和家人团聚了,以后,灵儿就托付给大帅了,奴家看得出来,大帅是个专的人,那就给她找个婆家,也好让水家的血脉得以传承……”

她去了,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也许,她看到了家人的影……

第796章攻

一个历尽沧桑、被倭奴害得家破人亡的妇人,用血与生命劝谏赵大将军,不可有妇人之仁,而且,她告诉赵大将军,与屈辱和血海深仇比起来,她们并不惜命。

“大帅,下令吧!”康大王血红着眼睛,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劝谏赵大将军。

诸将全都跪下,恳求赵大将军下令。

赵大将军对水灵儿的嫂子拜了一拜,然后将披风解下覆盖在她身上,让亲卫将她以及其她妇人送往后营。

然后,赵大将军下令,全军缟素,出击倭奴,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古往今来,全军缟素并不多见,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国丧之际,才会出现。

而今,赵大将军为了一个妇人,而让全军缟素出击,他日传入朝廷之上,怕要为那些文臣诟病。

可诸将没有一人反对,他们知道赵大将军此举,不仅仅是为了水灵儿嫂子这个刚烈的女子,更是为了千千万万被倭奴所害的大周子民。

一万六千大军,人人缟素是不可能的,也没有那么多白布,只能将一人撕一块白布系在额头上,就这,赵大将军将自己的白叠布中衣都给献了出来。

总攻开始了,苍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为亡灵在送行,天地之间弥漫着浓浓的悲伤。

“轰……”随着星辰舰队猛烈的打击,高地上火光冲天,烈焰腾空,惨叫和哀嚎不绝于耳,不时地有活人跳跃着,将更多的帐篷给点燃,然后,扑倒在地,而烈焰依然在燃烧,没有熄灭的迹象。

星辰舰队打击的是三面环海的高地,而高地下连绵数里的营地,则交给地面的神武军将士。

在离倭奴大营堪堪一箭之地的地方,一字排开数百架八牛弩和投石机,将士们将一桶桶黑油送往阵地,熟练地制造火箭和黑油罐,然后点绕,由八牛弩和投石机送入倭奴大营中。

一箭之地指的是扑通弓箭的射程,而八牛弩和投石机的射程则是弓箭的数倍,一轮打击以后,倭奴大营中间地带被烧成火海,接下来,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倭奴四处奔走,身着有战马奔腾,将大营给搅得七零八落。

八牛弩在嘶鸣,投石机在怒吼,不断地将火箭和燃烧的黑油罐送到不同的位置,借着风的助力,让火海的面积越来越大。

而在八牛弩和投石机之间,则是弩手和弓箭手,一个个手持强弩和硬弓,瞄准着倭奴大营,只要有人冲出大营,进入射程之内,都将被射倒在地。

此番,犬养真我手下必定有伊贺谷的门人,但赵氏援兵已回归第二祖地,原本帮助岳中奇的泰山西门天王等也各回山门,可赵大将军一点都不在意。

他骑着大红马,手挽强弓,巡弋在第一线,眸光如电,凝视着倭奴大营的动静,一旦有忍者出击,无一例外都倒在他的箭下。

这是墨家曹志刚送给他的礼物,是墨家先人用天外陨铁之精粹,掺加了精金和秘银以及多种不知名的材料,打造出来的硬弓。可自此弓出世以来,一直都不曾有人拉开,曹志刚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谁知道赵大将军开此弓如儿戏,真是太变态了!

强弓加铁箭,这是赵大将军的标配,一箭射出,黝黑的铁箭射穿虚空,踪迹都隐去了,末了只有敌人的惨叫声,血花飞溅,轰然倒地。

这是仙之法对武道的碾压,倭奴中的忍者不敢冒头,只能龟缩在大营中,可无奈火势越来越猛烈,眼看着就没有可立足之地了。

突然,赵无敌看到高地锲入海岸线的一面上,有好多妇人被推到危崖边,有倭奴在高喊,在对着妇人挥舞大刀,做砍杀状。

彼此相距太远,中间又有烈焰阻隔,他无法听到倭奴的吼叫声,可那动作却再明显不过。

倭奴这是拿妇人做质子,逼迫神武军让步,放他们一条生路。此前,他已经做了决断,不再顾虑可能有的妇人,可事到临头,看她们在刀光下单薄的身影,还是犹豫了。

“大帅,不能停下啊!”康大王嘶吼着。

赵无敌的目力十分敏锐,能穿透烟雾看到高地上的景象。他看到那些妇人在朝他挥手,然后开口,虽然听不到声音,可他知道她们一定是在唱着家乡的歌谣……

然后,她们跳下了危崖,一个个单薄的身影在风中下落,赵无敌分明看到,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是一种解脱,一种大仇得报的满足,一种看见亲人背影的慰藉。

这些素不相识的妇人,毅然而决然地用生命了却了赵大将军的牵绊,让他可以举起屠刀尽情杀戮,用倭奴的血慰藉数十上百万人的在天之灵。

她们活得卑微但不卑贱,虽渺小却又伟大,用生命诠释了什么该拿起,什么该放下。

赵无敌仰面朝天,可两行清泪还是不期然地流下,他开口,吟唱起老秦人的战歌:“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众将士齐声唱和,那一刻音波浩荡,震塌了长空,满天的云彩都零落了,浓浓的悲与伤激荡在天地间,将残存的倭人都吓尿了!

倭奴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活路,这是一支铁与血的大军,将收割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就连天照大神都救不了他们。

有人绝望了,被炽烈的火焰和无边的杀气逼得崩溃了,狂笑着扑进火焰中,让烈火洗尽他的罪孽。

有人将刀刃倒转,捅进自己的肚子里,然后顺势一划拉,将肚子豁开,肠子等流淌一地。

也有人不愿自戕,而是举刀砍向身边的人,一刀一个,疯狂地砍杀,知道被别人一刀斩下头颅,那眼中最后流露的竟然是解脱。

倭奴的大营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没有一方净土,星辰舰队已经停止了打击,巡弋在海面上,密切监视着高地上的动静。

不时有倭人从高地上飞身跳下,大多在空中就被强弩射穿,少部分坠落碧波中,在晕头转向的第一时间就被埋伏在水中的水手杀死。

第797章心中有正气

伊贺谷中人,分练五行术,其中就有专修水行的忍者,一入大海中,如鱼得水,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

对此,赵大将军做了应对,第一步是在空中拦截,以密集的强弩招呼,将大幅度杀伤敌人。

而剩下的漏网之鱼,将有星辰舰队中专门从东吴遗民中招纳的水下战队出手,多人合击,利用专门的武器,将可捕杀绝大多数漏网之鱼。

至于剩下的一两个水系好手,也有专门的人在等着。中土道门中水下功夫最好的黄河三鬼,应召而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些东瀛水鬼。

而在陆地上,八牛弩和投石机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就连弓箭与强弩都停下了。

因为对面倭人的大营外,倒毙的尸体横七竖八垒成了六七尺的墙,里面没有被烧死的倭奴想爬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大火蔓延,席卷了整个倭奴营地,所有的帐篷都被化为灰烬,整个营地皆烧为白地,可火势还在燃烧,没有熄灭的迹象。

烈焰熊熊,黑烟滚滚,天空中飘起了黑雪,落在江山们额头的白布上,甚是碍眼。

赵大将军觉得对面的那道墙就很碍眼,将硬弓指着墙,命令八牛弩和投石机调整标距,将黑油朝墙去。

“轰……”

墙在燃烧,火苗竟抽起好几丈高,看上去十分壮观,让赵大将军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不再被憋得生疼。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自昨傍晚,再也没有发现漏网之鱼,似乎倭奴已全部被烧死了。

大火熄灭,可地面还是滚烫的,赵大将军可不敢要将士们冒险,只能等初冬的北风吹去烟尘,让地面冷却下去。

直到上三竿,大军刀出鞘、箭上弦,全戒备,进入火场中,可入眼之处哪里还有活人,就连骨头都没有完整的。

康大王一脚踢中一块残渣,刚要喝骂,却张大了嘴巴,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弯腰捡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用刀一敲,发出沉闷的金属音,接着用脚一扒拉,踢散一堆碎片,还有残破的黑不溜秋的珠子,不由得惨叫道:“可惜啊,都是好宝贝,如今却被烧成瓦砾,可都是钱财啊!”

一旁的卫长看不下去了,怒喝道:“康大王,你还是人吗?那位大娘以死明志,要大帅下决心强攻,还有那些娘子宁愿跳崖也不想咱们束手束脚,你还在挂念着金银财宝,真是不当人子!”

“是金银,扒拉扒拉,重新融化一下,还是能提炼大半的。”赵大将军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危崖下走去。

根据记忆,他来到那些妇人跳崖的地方,可地下除了些许残骨,哪里还有什么?

赵大将军单膝跪下,两眼闭,默默祷告,然后,吩咐人将遗骨收拢。

可这到处都是散落的残骨,如何分得清楚?一时之间,将士们为难了!

卫长凑到跟前,仔细打量,如何捡起一块白森森的骨头,凄然道:“这些就是烈女们的遗骨,至于那些黑不溜秋的,全都是倭奴的jiàn)骨,就留在这里,任雨打风吹、烈暴晒千万载。”

“老卫,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有什么讲究?”康大王疑惑地问道。

卫长垂泪道:“她们是烈女,心中有浩然正气在,烈火可以焚其,却不能污其志!”

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人可以证明,但看在卫长说的义正言辞份上,所有人都默认了!

随后,赵大将军当先走上高地,形更加恐怖,由于地势高,连块完整的骨头都看不到。

举目茫茫,尽是骨头渣子和黑灰,赵大将军倚在一块巨石旁,看沧海横流,白云苍狗,却没有大胜后的喜悦和自豪。

忽然,他耳稍颤动,继而示意所有人退后,以巨石为中心,清出一块空地。

他伸手按在巨石上,体内小世界真元激dàng),神能爆发,五色神光沿着他体内的经脉流转,灌输入右手之中。

“轰……”

巨石飞起又落下,离原先的位置差不多已有五六丈远,将大地砸得一阵颤动,而原来的地方露出一个洞口,能容一个人进出。

众人皆诧异,被烧为白地的地方,竟然会出现一个地洞,那么显然有人藏在里面。要不是大帅发现,差不多就被倭奴蒙混过关,那样一来,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水灵儿嫂子?

这回不用大帅吩咐,诸将各自捏紧兵器,对着洞口小心戒备。康大王一琢磨,将大刀插在地上,从旁弩手手中夺过强弩,并招呼一队弩手围在洞口周围。

赵大将军目视洞口,突然大声道:“来人,太几桶黑油来,全都倒进洞中,然后,点火。”

诸将纷纷侧目,觉得还是自家大帅够狠够黑,对于洞中人来说,最可怕的就是火攻,烈火加黑烟,任是神仙在里面也受不了。

“不要放火,不要放火,本王投降的……”

洞中有人高喊,用的是中土语言。

不多时,从洞中爬出来三个人,皆是一黑色头紧衣,从段看是一男两女三个忍者。

他们很老实,没打算反抗,高举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

赵大将军从赵不破上背着的箭匣中抽出一支铁箭,随手一抖,化为数截,接下来屈指连弹,快到都看不清楚。

“噗噗噗……”

三名忍者发出惨叫声,只见他们的肩胛骨部位血花飞溅,露出一个血糊糊的洞口。

赵无敌挥手间将他们的肩胛骨击碎了,废了他们的双手,可即便是这样,还不可靠,令赵不破等人上前,将他们的手脚用牛筋捆紧,然后搜。

他们很放肆,将三名忍者浑上下都搜了个遍,就连最隐秘的部位都没有放过。

不过,还别说收获还真不少,头发里搜出金针,舌头底下藏着薄薄的刀片,还有一颗被腊封住的药丸,赵不破嫌碍事,直接将相邻的两颗牙齿给扳下来,看得康大王直咽口水,暗叫太残暴了!

康大王看赵不破这样麻烦,很不以为然地嘀咕:“不是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吗?一刀宰了就是,何必这样麻烦。”

第798章海东平

赵大将军乜着他,喝道:“神武军出击,杀敌无数,可没有一个生命旁观,未免太遗憾了!本帅要将这几人带到临近的州县中,当众问斩,明正典刑,也好让父老乡亲出一口恶气。”

“大帅英明!”康大王反应很快,立马改口,并大拍马屁。

赵大将军夺过他的强弩,随手就朝洞中发射,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就像是一头野狼让老虎给上了,太瘆人了!

“还有?特么的倭奴真不是东西,竟然也知道使诈了!”康大王骂骂咧咧。

这次时间比较长,老半天方才爬出来一个人,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大腿,留下一路的血迹。

这是一个侏儒,身高顶多也就是四尺,却顶着一颗大脑袋,脑门四周的头发全都剃光了,只留下顶门心的一撮毛发,五官很奇特,红通通的大鼻子占据了半张脸,将眼睛都挤到鬓边,被招风耳遮掩,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身上穿着一袭白袍,胸前绣着一条大蛇,长着八颗脑袋,正是倭奴的守护者八岐大蛇。

那人想站起来,可右腿被弩箭射穿,无法支撑那大脑袋,只能匍匐在地上,却昂起头颅,一本正经地说道:“谁是周军诸将?本王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日出国之王野马次郎,作为一个王,应该有王的尊严。”

赵大将军赖得理他,朝康大王吩咐一声:“将他交给你了,只要不死就行。”

“大帅放心,末将一定将这个老鬼伺候得舒舒服服,想死都不行。”康大王嘿嘿贱笑,一伸手将野马次郎给拎起来,另一只手抓住那弩箭转了几圈,然后,用力拔出,反手插在另一条腿上。

至于野马次郎的惨叫和抗议,他一律无视。一个俘虏,也该讨价还价,不让你尝尝爷的手段,你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赵大将军再次让所有人退后,这次退得比较远,差不多都退出数十丈开外。

他侧耳倾听,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将一块差不多能有百来斤的岩石给砸了下去。

岩石落入洞中,轰然有声,可却并没有倭奴爬出亦或是惨叫,就在人们不明所以的时候,赵大将军又接二连三地将岩石砸入洞中,大有将地洞给填平的意思。

“轰……”

碎石激荡,一道黑影从洞中窜出,就在此时,赵大将军将断刀对着黑影当头劈下。

黑影双手持刀,朝上封挡,可断刀太凌厉了,如看瓜切菜般,将双刀给斩断,其势不减,那黑影暗叫不好,身子在空中诡异地扭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避开了要害,可还是将一只右手连肩舍去。

赵无敌一刀将那黑影的一条右臂连带着小半肩膀削掉,而那黑影遭此重创,强忍着疼痛一溜烟地朝危崖方向跑去。

他自知不敌,眼前人太厉害了,远超过他的想象。如今失去一条右臂,就更加不是对手了,跑还有一线生机,而留下来除了死不可能有第二种情形发生。

赵大将军岂能容他逃跑,身影一闪,如风般卷过,瞬间就来到了他的背后,断刀一挥,横斩他的头颅。

黑影人左手半截刀朝外抵挡,而身子却一矮,并且朝右扭曲,如一颗歪倒的老树,可跟脚却牢牢扎在地上,屹立不倒。

谁料到赵大将军那一刀横斩本就是虚招,刀身后撤,逆势反转,朝黑影人左手肘弯削去,意图再断他一只手。

黑影人暗自大骂,太缺德了,老子就只剩下一只手了,你特么还不依不饶,非得要老子变成无手怪,真是可恨可恼加可恶啊!

可双方对战,本就是你死我活,谁跟谁也不是亲戚,绝对不会留情。

黑影人再变,身子扭动,手随身动,让开断刀,相距差不多一尺。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这野蛮人使的是一柄断刀,若是刀身完整,老子这只手可就不保了。

他刚念叨,异变发生,赵无敌手中的断刀忽然爆发璀璨的神芒,太炽盛了,整个刀身都明晃晃的,接着就是一阵巨疼,他的左手一轻,少了一截。

他低头看,左手齐手腕以下空空荡荡,而手掌连带这半截刀身坠落在地,太不可思议了!

黑影人懵了,尼玛,这丫手中不是断刀吗?为什么刚刚完整了,天照大神啊,你这不是耍我吗?

本来就不是对手,如今两只手都没了,还打个屁呀!而且,这人速度太快,跑也跑不过他,索性不跑了!

他倒也光棍,明知不敌,干脆放弃了无谓的抵抗,目视赵无敌,用中土语言问道:“阁下何人?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赵大将军断了他的双手,也不怕他使诈了,于是大大方方地答道:“赵无敌。”

“赵无敌?阁下原来就是中土道门最近横空出世的最夺目的大星,呵呵,村下今日败得不冤,死而无憾矣!”那黑影人是个干枯老者,身影苍老,但眸光很锐利,全身的血气也很旺盛,想来在伊贺谷的地位不低。

赵无敌刚想从他口中探听些什么,可那黑影人突然口中流出黑血,身子一软,扑倒在地。

他好懊悔,明知道忍者口中都有用腊封住的毒药,落入敌手时牙齿一咬,将蜡丸咬破,毒药入口,立马封喉。

他招来两名小卒,让他们用长槊将黑影人挑起,然后来到地洞边,将黑影人扔进去,再让人倒入几桶黑油,点火以后,打算挥师回营。

自从赵大将军发现地洞以后,神武军将士将倭奴大营遗址仔细翻了个遍,对所有可疑的地方都不放过,遇到裂缝先射几箭,逮个洞口,也不管大小,将黑油倒进去,点上火,然后看看有没有动静。

赵大将军回营,而康大王则继续带人善后,其实就是找被烧得黑不溜秋的金银,至于明珠美玉之类的是想都不用想了。

大军休整一日,拔营开赴临近的泰州城,而星辰舰队也在赵金玉的指挥下寻了一处大岛休整,待过些日子将返回启航城。

南洋已处于星辰舰队的控制之下,而西方来的商船和海盗在被星辰舰队痛揍了一顿,损失了大半力量以后,终于学会了臣服,规规矩矩地按照天涯海角的规矩交易。

接下来该经略东洋了,可这要看家主什么时候高兴。

第799章泪水浸泡的家书

冬来临,北风瑟瑟,卷起枝头最后一片黄叶,留下满树的萧瑟。

四野茫茫,野草倒伏,老树光秃秃的,寒鸦哀鸣,群兽归隐,入眼处只有无尽的枯寂,看不到一点儿生机。

一轮红高悬,斜挂在远天之上,将淡金色的阳光泼洒而下,给了人们一丝慰藉,太难得了!

神武军扫平倭乱和反贼,给海东万民带来了宁静和祥和,可谓是功莫大焉。如此不世之功,将载入史册,为万民颂扬,传唱千古。

最难的的是他们杀敌数十万,而己方伤亡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典范,足以为万世之师。

泰州城,乃是泰州的州治所在,同大周的所有大城一样,有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城门,宽而直的大街,已经被分割成棋盘一样的坊市。

泰东、泰南、莲花等县皆是泰州治下,此番遭受反贼李集和倭奴肆虐和荼毒,已经是十室九空,百不存一,太凄惨了。

泰州刺史自感罪孽深重,曾往西而拜,要伏剑自刎,已血洗其罪,却被下属死死抱住,劝其留有用之,组织乡民抗倭和杀贼,并收留难民,解救苍生。

刺史思量再三,便绝了寻死的心思,没没夜地处理政务,筹措钱粮和药材等物资,并召集市井豪汉和乡勇,拿着简陋的武器,同反贼和零散的倭奴抗争。

赵大将军一战,dàng)平倭奴二十余万,将这场霍乱海东大半年的劫难终结了,让海东万民感激涕零之余又痛哭失声。

神武军来到泰州城的时候,全城的人都轰动了,衙门中空无一人,就连买卖人也将铺子关门,阖家带口早早跑到城外,迎接他们心中的无敌之师以及大周战神。

大旗咧咧,遮天蔽。

神武军将士加上民夫能有两万人之多,前军来到城外十里长亭时,后面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

岳中奇的三千骑兵开道,余者按照各军序列依次前进,卫长部排在最后。

泰州刺史刘能和一众官员、三老、士绅和百业代表齐聚十里长亭外,还从城中挑选了数百名能歌善舞的大小娘子着盛装,载歌载舞,营造出喜庆而又庄严的气氛。

岳中奇久在军中,对这种礼仪了如指掌,泰州官民是来迎接神武军的,而他不过是一中郎将,可不敢僭越,连忙令骑兵驻马,然后,朝两侧散开,让出通道。

赵大将军骑红马,越众而出,缓缓来到十里长亭前,相距能有十来丈远,留下一大片空地,好让仪式能有地方进行。

各军中郎将、郎将,包括行军书记等文职,除了后军卫长部以外,全都策马上前,分散在赵大将军侧后方,落后一个马。

众女起舞,广袖飘飘,婀娜多姿,其中一女一素衣,做村姑打扮,在人群中穿梭,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舞到诸将马前,一开口,声音时而穿金裂石,直上云霄,时而缠绵悱恻,让人愁肠百结,泫然泪下。

这是古戏《出车》,讲述的是郎上了沙场,却再也没有回来,女子遍寻诸军,却不见良人的故事。

这是大军凯旋的惯例,按规矩还要唱和,由康大王领头,大嗓门将中土的古戏唱得韵味十足,也难为他一个胡子了。

歌罢舞毕,接下来就是敬酒,一番折腾以后,大军在城外靠近水源处安营扎寨,自有泰州官民送来猪羊果蔬和酒水,犒赏三军,百无忌。

而赵大将军等一众将领自然是要入城的,老规矩,还是卫长留守大营。

一场盛宴直喝到明月升起,方才作罢,赵大将军自到驿馆中歇息,泰州刺史一番好意将白扮村姑的女子送来,伺候大将军,却被水灵儿给撵走了!

赵大将军并没有醉酒,在驿馆中接见一位来自扬州月落湖的来人,而这个人竟然是府中西席柳先生,让他颇敢以外。

扬州离泰州可不近,家中亲卫和部曲以及奴仆众多,按理不该让一个文人千里奔波的,莫非出了要紧的事?

柳先生越发地消瘦和憔悴了,眼神中含着悲戚和伤感,进屋以后默不作声地给东家行礼,然后,跪坐在对面,将背上的一个皂布包裹解下放在几案上。

包裹不大,但却包了一层又一层,皆是黑色布帛,看着让人压抑,最后露出一封家书。

赵大将军看得很清楚,一共包了七层,一封家书包了七层,可见其有多么重要,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家主出事了!

家书上窈娘写的,封皮上只有“郎将亲启”四个字,可那熟悉的笔迹已看了好多年,绝对不会看错。

他将里面的家书拿出,厚厚的一叠,笔迹有些凌乱,有些地方都模糊了,似是被泪水浸湿,他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一个月前,月圆之夜,窈娘等人商量好了,在后园置酒,几个女人乐一乐。

她是大妇,自然由她cāo)办,早早地在园子里的水榭中,看着丫鬟将一应瓜果酒水和点心准备妥当,其中有好些是南洋来的,沫儿最是喜欢。

星乐要哄小战儿睡觉,一时半会来不了,而沫儿和月娥两个也磨磨蹭蹭地梳妆打扮,直到明月升起多时,才姗姗来迟。

两个丫头打扮得清丽脱俗,走在园中的小径上就像是月宫中的仙子降临,将那怒放的晚菊都比下去了。

突然,有黑衣人出现,一共三人,刀光一闪,就看见沫儿和月娥扑倒在血泊中。

太快了,就连水榭中的女卫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女卫一边用手弩阻击,一边发出冲天雷,府中的亲卫大批赶到,加上闻讯赶来的星乐,依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伤亡了不少,就连星乐也受伤了。

其中两人缠住亲卫和星乐,剩下的一人飞而起,朝水榭冲来,要斩杀窈娘。

就在此时,从水榭外的池塘里冒出一只老龟,直撞向那黑衣人,竟然将那人撞得四分五裂了。

然后,那老龟扑入战团中,一爪子一个,将那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给拍得稀巴烂。

沫儿和月娥死了,府中的女王和亲卫以及丫鬟仆役死了二十八人,伤者更多,星乐没有伤到要害,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鸢儿那子不爽,早早歇下,否则,让人不敢想象。

第800章吾去也

灾难瞬间来临,给安国县公府笼罩了一层阴云,悲伤的气氛弥漫,让人们都喘不过气来。

两位娘子遇难了,这可让公爷怎么活?

窈娘心如死灰,整个人都不好了,只知道将鸢儿搂在怀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星乐带伤操持善后,大管家也死在劫难中,好在有柳先生维持,和二管家赵忠厚操办着沫儿和月娥的后事。

那老龟又出现了,背上驮着一条小蛇,通体赤红,布满细碎的鳞甲,头上有角,腹下似有爪子,飞到窈娘肩头上,对她吹了一口气。

窈娘眼珠子转动,从噩梦中醒来,嚎啕大哭,泪如雨下,那伤心的模样让鸢儿不知所措,只好怕陪着她伤心。

其后,那小蛇趴在窈娘耳边嘀咕,告诫她不可寻死,否则对赵无敌有碍,并且,她和老龟不走了,就留在月落湖,庇护府中的人。

老龟变小了,巴掌大,在荷花塘中休憩,而小蛇则钻进瀑布后面,时不时地出来看望窈娘。

窈娘强打精神,将沫儿和月娥葬入了赵家祖坟,并将她们俩的牌位请入家庙中。

按理,她们俩是妾室,生不能入正房,死不能进家庙的,可窈娘坚持这样做,也没人敢反对。

料理完沫儿和月娥的后事,她含泪写了这封家书,并另外给秦家和冯家写了信函,告知了沫儿和月娥的不幸,然后,就在荷塘小院中,让人请了三清祖师像,终日食素,不见外客。

府中上下都交由星乐打理,好在经历了巨变,鸢儿长大了,主动帮助星乐处理家务。

信的最后是星乐附笔,解释了是夜问道没有及时救援的原因。问道被人阻击了,一共四人,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帝王剑、第三的屠龙大手印,另外两个则是同袭击公爵府的黑衣人一样打扮,其实力绝不弱于星宿老人。

一场大战,问道杀了两个黑衣人,伤了星宿老人,而他也受了伤,恰逢那老龟出现,帝王剑和星宿老人不敢恋战,逃走了。

根据新城的经历,以及事后在黑衣人身上搜出的物件,星乐肯定他们是倭奴,来自瀛洲。

“噗……”赵无敌气血上涌,一口热血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水灵儿不知所措,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连忙抱着他的身体,以免他摔倒。

“倭奴,伊贺谷,某不将你们斩尽杀绝,誓不为人!”赵无敌心中好恨,本以为有问道坐镇,另外经营多年,打造了一道防御系统,称得上万无一失了,可却被区区数人给打破了,白白损失了他的沫儿和月娥。

他的心好疼,如同有一把刀在切割,可他没有怒发冲冠,而是将仇恨烙印在心中。

柳先生伏地请罪,称辜负了东翁的托付。

赵无敌凄然道:“先生何罪之有?多少年来,先生尽心尽力教导鸢儿,又帮着打理府中事务,在危难之际不离不弃,赵某感激不尽。日后,府中事务还要先生多加费心,内子毕竟是女流,又遭此巨变,恐心力不足,舍妹尚幼,一切拜托先生了!”

他起身离席,对柳先生一揖到地。慌得柳先生连忙还礼,其后又觉得公爷的话很奇怪,不由得问道:“公爷剿灭了倭奴和反贼,安定了海东,不日将班师回扬州,可听公爷的意思,是不能回府吗?”

赵无敌凝视着东方,决然道:“此仇不报,何以立于天地间?沫儿和月娥想来也是不能瞑目的,你且去休息,我给夫人写封回信。”

柳先生满脑子都是疑惑,可又不敢动问,只能随着赵不破走了。

赵无敌提笔,先给窈娘写了家书,宽慰其心,并对星乐和鸢儿等人都有交代,将府中之事做了安排,并将赵忠厚提为大管家,而赵老实的长子则为二管家,另外,特意点名,柳先生为公爵府客卿,府中外事皆由他出面操持。

随后,他给王忠义留书,对军中的事情做了安排,大军由王忠义暂代,班师回扬州,若朝廷招诸将去神都受封,尽可自便,去留不限。

他对强撑着不肯睡的水灵儿说道:“灵儿,明日你带着那些妇人和柳先生回月落湖,赵不破回安排车马护送,以后,多陪陪窈娘姐姐,其实,如今最苦的人就是她了。”

“我不走,你去哪里,灵儿就去哪里。”水灵儿很倔强,她感受到赵无敌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此行很危险,她帮不了他,可却能陪他一起死。

“傻丫头,听话。”赵无敌轻抚她的长发,暗中做了手脚,让水灵儿缓缓倒下,进入梦乡中。

……

翌日,天光大亮,红日东升,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柳先生早早候在赵无敌的门外,等待着他的召唤。

可直到日上三竿,屋子里却没有动静,一脸不解的守门亲卫被柳先生催促不过,将耳朵贴在门扇上,仔细倾听,室内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大将军在酣睡。

这太不正常了!

赵大将军无论寒暑,都是迎着第一缕曦光练功的,今日何以到日上三竿还在酣睡?

赵不破来了,他听了亲卫的怀疑,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朝里面打量,突然面色大变,推门而入。

室中,只有水灵儿在酣睡,竹席上垫着一床被褥,身上盖了一床,睡得正香甜。

赵不破寻遍室中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家主的踪迹,而门外值守的亲卫发誓赌咒,说没有看到家主离开。

这就奇怪了!

柳先生在看几案上的几封书信,都用封皮封了,其上分别写着“窈娘姐姐亲启”和“王忠义启”,另外还有两张铺开的纸,写着苍劲有力的大字,一张写着“窈娘姐姐保重,等我归来!”,而另一张只有三个大字“吾去也!”

“东翁走了!”柳先生喃喃道。

赵不破急得直挠头,急切地说道:“柳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府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大军又逢班师,这会子不见了大将军,可怎么办啊!”

几案上除了书信,还有赵大将军的官印,柳先生见此,长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功名与利禄,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柳某能与你相识一场,此生足矣!”

第801章庭战

赵大将军留下两封书信和官印,于夜半时分不声不响地走了,却给神武军以及大周朝堂带来了大地震。

柳先生带着给主母的书信,由赵不破等亲卫护送,还有水灵儿以及从江南荒岛中解救出来的妇人们,离开了泰州。

王忠义将大将军的留书给诸将传阅,接下来整个营帐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平日里听赵大将军独断专行习惯了,如今赵大将军拍拍屁股走了,却将一大摊子事撂下不管了。

别的不说,就是那四个活着的倭奴俘虏,该怎么处置,诸将的意见都不一致。

康大王认为应该按照当初赵大将军所说,找个被倭奴祸害最惨的州县,将他们当众斩首。如今这泰州城就不错,索性就将倭奴拉到菜市口砍头,也好让泰州父老乡亲出一口恶气。

可卫长不干了,如此青史留名的大捷,怎么也要弄几个活着的俘虏献给陛下,以彰显陛下的武功。

最后还是王忠义做了个折中,将倭奴之首野马次郎交给卫长,由他带去神都献给女帝,至于剩下的三个,当街开刀问斩。

接下来诸将将行军书记请来,大家伙一起合计,写了捷报,至于杀敌的数字,由于大将军的离去,诸将心里头空落落的,没心思夸大其词,只按实写了杀敌二十余万。

捷报的落款由六位中郎将附笔,这也是古来最奇葩的捷报,竟然没有主将的落款,而只有他的官印。

在赴京献俘的人选上,卫长是必然要去神都的,另外上官云长和周通也想去。

他们当初前来神武军,就是为了捞功劳混资历,以求高升和重用的。

这本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王忠义在赵大将军的留书中,托付他暂代职权,因此,他是不会去神都的,而要留在扬州大营,替赵大将军看着家底。

而他与岳中奇已提前交流过,因为岳中奇擅长的是操练骑兵,离开神武军反而对扩张势力更加有利。

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康大王这个胡子,竟然也要留下,说赵大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大将军去向不明,若此时离开,岂不是应了那句“人走茶凉”的老话?太不仗义了!做人不能这样自私。

康大王一番话说得是语重心长,情真意切,将他对赵大将军感恩之心表露无遗。

可这番话听在别人耳中,却特么太膈应了!你这不是埋汰人嘛,且学会了指桑骂槐,将我等形容成忘恩负义的小人,这让咱们还怎么走?

时下之人最是重信义,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日后他们将变成老鼠,人人喊打,都是拜康大王今日所赐。

诸将纷纷表态,不走了,就留在神武军中,以报答赵大将军的知遇之恩。就连卫长都发誓,一旦回到神都交了差,哪怕是朝廷硬要给他加官进爵,他也坚辞不受,重回神武军。

王忠义乜了康大王一眼,继而扫视诸将,吼道:“干什么?干什么?拉帮结派占山为王呢!神武军也是朝廷的军队,你们这样让朝堂如何想?陛下如何想?置大将军于何地?

全都滚到神都去,该拿的封赏都拿着,这是你们该得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神武军,有老子守着,天塌不下来!”

王忠义也是中郎将,但人家受赵大将军所托,暂代职守,就是半个大将军,一顿臭骂,再也没人敢哼哼唧唧了!

大军返回扬州大营,扬州郑刺史和各部官员来访,少不得又费了不少口水,最后达成共识,由长史独孤平之带诸将押解倭首野马次郎去神都献俘,各部官员随行,至于神武军大营则留给了王忠义镇守。

在他们离神都尚有数百里地的时候,泰州刺史已抢先上本,将海东大捷的消息送达朝廷,让整个朝堂都沸腾了!

有人仰天长啸,有人喜极而泣,有人于万象神宫中起舞,有人当场作赋,同时,也有人咬牙切齿,妒忌之火熊熊……

面对着满朝文武化身妖魔,君前失仪,专门负责纠风查非的御史屁都不敢放一个,同样跟着发疯。

没看见陛下笑得嘴都合不拢吗?海东大捷,前后杀敌数十万,弘扬大周天威,彰显女帝武功,如此盛事,他一个芝麻大的御史要是叽叽歪歪,群臣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死。

武承嗣同几个人交头接耳,接下来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出班启奏:“赵大将军立此不世之功,古来不曾有,臣请陛下封他为王,以彰显其功!”

房遗则听了,暗自叹息,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怕也没有用。武懿宗这是要捧杀,将一个二十出头的外姓大将军封王,接下来恐怕就和秦怀玉一样,做个表面金碧辉煌、实则泥胎木偶。

可武氏一族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他想反对也找不出恰当的理由,不过,还是可以拖一下的。

他以赵大将军不日将进京朝见陛下为由,请暂停封王之议,一切等赵大将军来朝后再行定夺。

他行的是缓兵之计,女帝也准了。可不曾想数日后,扬州神武军的将领的确来朝献俘,将活着的倭首野马次郎给献上了,让女帝在太庙宰杀,血献列祖列宗。

可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赵大将军不辞而别,丢下大军,一个人远赴海外,要给两位如夫人报仇。

整个朝堂炸锅了,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吹胡子瞪眼,都快动手了。

武氏一族不再提封王之事,反而鼓动门下的酸儒口诛笔伐,大肆攻讦。

“赵无敌,为一妇人,而置大军于不顾,如此轻重不分之人,如何能位居高位?”

“不错,其人居功自傲,飞扬跋扈,仗着些许功劳就将朝廷法度都不放在眼里,他日必为祸患!”

“陛下,臣弹劾扬州大都督赵无敌临阵擅离职守,弃数万大军安危于不顾,平日里飞扬跋扈,目无法纪,拉帮结派,拥兵自重,视神武军为私兵,早有不臣之心。对此狼子野心之辈,臣请陛下当机立断,令禁军将其缉拿归案,交付有司定罪!”

第802章中场休息

势逆转直下,原本对神武军和赵大将军歌功颂德,执意封王的臣子们突然改了口风,对其口诛笔伐,大肆攻讦。

“陛下,前唐旧事不远,那李世民就是因为拥兵自重,才起了不臣之心,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陛下当机立断,早除后患!”

“臣请诛杀此僚,以绝后患!”

“附议!”

“臣附议!”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差不多站出来一半人,群激奋,一个个口水喷薄,手舞足蹈,要女帝诛杀赵无敌,否则,将亡国灭种,社稷不保。

就在此时,又有人出头了,是一位文官,科举出,在弘文馆治经,学识还是不错的。

他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以孝治天下,天下和睦,万民安乐;以礼治天下,天下有德,四海升平……

而今,有赵无敌者,屠夫也,于海东大肆杀戮,死者竟达五十万众,其中有我大周子民,也有倭人,可倭人也是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人乎?

一战杀人五十余万,生者只有区区一人,如此屠夫,古来都不曾见,就连秦之白起、楚之项籍也不如也!

如此屠夫,却高居于庙堂之上,实乃我大周之耻也!陛下若不诛杀此屠夫,臣乞去职,归隐山林,誓不与屠夫同朝也!”

此人另辟蹊径,以赵无敌屠戮太甚,有干天和,继而进行攻讦,引得武氏一族大为叫好,就连武承嗣也拍手叫好,连忙打听此人是谁,可将其招入门下为斗犬。

这人用心极为歹毒,将赵无敌比拟白起和项羽,他们两个可都没有好下场,一个被君王bi)死,一个乌江自刎。

大之上一人怒了,辅国大将军秦怀玉,刚刚得知女沫儿遭了毒手,女婿一怒之下孤一人前去苍茫大海中报仇,心里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此时见他腐儒如此颠倒黑白,岂能忍耐?

他是武夫,没心思和那腐儒磨嘴皮,大踏步上前,一手拎其腐儒的衣领,老大耳刮子就招呼上了!

秦大将军久经沙场,又是盛怒之下,几个耳刮子就将那腐儒打得口鼻喷血,晕死过去。

“大胆!”

“无礼!”

“放肆!”

武氏走狗齐声吆喝,纷纷开口斥责秦大将军,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反而挪动脚步,悄悄远离。

尼玛,秦怀玉疯了,瞧他那粗胳膊粗腿,老子这小板可受不了他拆的。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女帝怒喝。

女帝开口,金武士不能不上前,可对这个三军名义上的统帅,他们还是很敬重的,只是将他们俩给分开。

“辅国大将军,朕知道你与赵无敌同父子,又是翁婿,护犊子也是人之常,朕能够理解。可你在大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动手打人,可实在是不该啊!”女帝的话名为斥责,可语气却平和,让人看不懂。

工部尚书魏文常不能沉默了,再不说话,老友可就要爆发了,当庭顶撞女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出班为秦怀玉开脱,将月落湖遭遇夜袭一事仔细道来,并说明了秦怀玉的冲动和赵无敌的反常都是因为此事,对仇人的愤怒,对佞的仇恨,才让他们一时失态,而他们对陛下那是忠心耿耿,天可鉴。

魏黑脸在说到佞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乜了武承嗣一眼,动作虽细微,却全都落在高高在上的女帝眼中。

女帝开口,今退朝,改再议,至于倭首野马次郎……女帝有心效法前朝旧事,如太宗宽恕颉利可汗,可一看到野马次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立马就没了兴致,喝令推到西市口斩首示众,再将脑袋挂在定鼎门上,昭示天下。

群臣都走了,唯有武承嗣被留下,看他姑母一直斜着眼睛看他,不由得冷汗直冒,伏倒在地。

“呵呵,承嗣,你是打算向朕坦白了吗?”女帝问道。

武承嗣懵了,迟疑道:“坦……白,陛下,臣要坦白什么呀?”

女帝面色一沉,声音冰冷,喝道:“武承嗣,在朕面前都不老实,呵呵,朕真是小瞧了你,你敢说赵无敌的家眷遇刺一事与你无关?”

“啊!”武承嗣差点跳了起来,太委屈了!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脑袋上扣?

他断然否认,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介入此事。

女帝看他不似作伪,倒也相信了几分,不过,就冲他平里的尿,还是不忘敲打一番:“承嗣啊,这人啊在朝廷上,怎么斗都行,可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能暗地里谋害人家的家眷,否则就坏了规矩,触犯了约定俗成的忌,将成为举世皆敌,天下虽大,也没了你的立之地。”

武承嗣唯唯诺诺,叩谢女帝的教诲,然后回到家中大发雷霆,将花重金购买的一对琉璃盏给砸了,又一刀劈死了一只同样价值不菲的狸猫,末了为了平息心中的怒火,随手抓住一个最得宠的小妾按倒在几案上,直接上马,可底下却不争气,不得其门,一怒之下让人将小妾找人牙子给卖到温柔坊里。

神都的冬天可不是江南可比,初雪已下,北风一吹,冷得可怕。

太平公主和小扬州待在暖房中,听着李敏说起赵无敌的事,都是从宫中韦团儿那里得来的,为此每年可没少花费奇珍异宝。

好在羊毛出在羊上,都是以小扬州的名义从“他爹”那里讹诈来的。

太平公主喃喃自语:“为了两个丫头,他竟然抛下功名与利禄,远赴海外寻仇。呵呵,原以为当的话不过是戏言,而今看来,他本宫有难时,他还真会万里奔波前来相救。”

小扬州歪着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带着希冀的目光说道:“阿娘,阿爹回来看小扬州吗?”

“会,当然回了!”太平公主将小扬州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笑道:“终有一天,你爹一定会脚踏七彩祥云,前来迎接小扬州的。”

“我爹会飞,他是神仙吗?”小扬州不解地问。

“去,他是个鬼的神仙!你爹要是做了神仙,一个人到天上逍遥快活,咱娘俩怎么办?”太平公主嗔道。

第803章巾帼训须眉

母女俩一问一答,其乐融融,看得李敏心都化了。

公主好痴心啊,明知道小扬州不是赵大将军的血脉,却不愿面对现实,宁愿给自己编织一个梦,一个人活在梦里。

可是,梦终究是梦,总会醒来的,到那时您该怎么办?您与赵大将军终究是有缘无分,不如就安安心心做一世的姐弟,踏踏实实地和驸马过日子。

定王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年纪不大,位高权重,脾气又好,若不是赵大将军太妖孽,他何尝不是您的良配?再说了,您和驸马连孩子都有了,老是对小扬州隐瞒身世,对小公主公平吗?

小公主总会长大的,等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会不会恨您?

“咳咳……”

门外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太平公主猛然惊醒,漂亮的眉毛立马竖起,用威严的声音喝问:“何人在外喧哗?”

小小一路小跑,将外门拉开一道缝隙,瞟了一眼,不知和谁嘀嘀咕咕,然后将门给重新关上,跑回来对太平公主说道:“是武驸马,说有要事求见公主。”

“他……”太平公主愁眉不展,每当看到武攸暨,就想到扬州的那一夜,心里憋屈又委屈,好好的清白就这样没了,可貌似那夜却是她主动的,哎,太没脸了!

“公主,想是与赵大将军有关。”李敏知道她的心思,小心提醒。

“嗯,那、就让他进来吧!”太平公主道。

武攸暨进来以后执礼甚恭,道:“臣拜见公主殿下!”

小扬州也有模有样地对武攸暨福了一福,脆生生地道:“扬州给父王请安!”

这没办法,武攸暨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也是她小扬州的父亲,这是朝廷法度和天地纲常所定,谁也改变不了。

可武攸暨心里苦啊,比那黄连当酒饮还要苦。明明是他的亲生闺女,却不能相认,喊什么父王啊,我宁愿不要这个王爷,而听你喊一声“阿爹”。可他没脸相认,太对不起人了,赵无敌拿他当兄长,可他却……哎,畜生不如啊!

就在武攸暨胡思乱想之际,太平公主不悦地道:“你是定王,日后不要一口一个‘臣’了,传出去什么事呢!你们武氏一族早就说本宫飞扬跋扈了,再让你这一闹,本宫的罪名可就大了。

说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朝廷上都说了些啥?”

武攸暨是从万象神宫直接回府的,连千骑的大营都没去,借口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将朝廷上关于赵无敌的事情告诉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听了武攸暨的转述,秀眉倒竖,美目喷火,厉声道:“赵无敌为国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家中却遭贼人袭击,失去了两位亲人,可满朝朱紫竟然……竟然……简直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屠夫?屠夫好啊,没有他赵屠夫,归元二年突厥人就该打到神都城下,哪里还轮到他们在这里高谈阔论,真无耻之尤也!”

小扬州从没有看见母亲如此动怒,被吓着了,可又不敢哭,怯怯的,让人怜惜。

“公主息怒,小心吓着孩子。”武攸暨的确脾气好,低声下气地劝着。

太平公主方才察觉到小扬州的异常,可与赵无敌比起来,也就顾不上小扬州了,索性让小小陪着她去里间玩。

没了孩子在眼前,太平公主越发地没了顾忌,道:“秦大将军打得好啊,对那些奸佞小人,就该老大耳刮子教训。

对了,定王,当时你也在万象神宫中,不知干了些什么?莫非就一声不吭地看戏?真是没出息!”

武攸暨真是躺着也中枪,好心好意地跑回来告诉他实情,省得她去宫里求人打听,结果没落到一声好,反而受了一顿编排。

哎,做男人不容易,做公主的男人更不容易,而做太平公主的男人,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容易!

太平公主做不住了,一个劲地嘀咕:“不行,本宫要进宫去见母皇,绝不能让他再受委屈。”

李敏吓得脸都绿了,女帝一向是反对太平公主参与政事,如今涉及到满朝文武和一个大将军,您去掺和,能有好吗?

她跪在地上,抱住太平公主的腿,哭着求她不要冲动。

可太平公主如何肯听,断然道:“不行,赵无敌一事不仅是国事,也是家事,无论如何,本宫也要管。”

她指的是安公主一事,赵无敌是安公主的儿子,也是她的表弟,身上同样流淌着李家的血脉。而今,李唐子弟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难得有一个惊艳万古的赵无敌,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奸佞给害了!

可听在李敏和武攸暨的耳中,却想岔了,以为她指的是他俩之间那种藕断丝连的感情,真是百种滋味在心头,一时之间被雷到了!

那种关系是上不了台面的,陛下装聋作哑,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宽厚了。如今,你还要堂而皇之地拿此说事,不是去找霉头触吗?

就在关键时刻,有婢女禀报,上官待制来了。

上官婉儿是女帝跟前的红人,此时前来,定然是奉了女帝的懿旨,武攸暨连忙告退,绕道而行,出了公主府。

他还在轮值中,既然将消息送到,就该回千骑坐镇。今日朝廷上一片混乱,他更是不能擅离值守,以防有变。

太平公主虽然得女帝宠爱,可女帝不喜她参与政务,因此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朝臣交往,对宫中的事情更是陌生,只能靠交好上官婉儿和韦团儿这样的红人,来打探消息。

“告诉太平那丫头,让她不要胡闹,赵无敌的事情,朕心里有数,断然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这就是女帝的口谕,由上官婉儿转述。看来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啊,她就知道那暴脾气的女儿要发飙,提前让上官婉儿来安抚,送给她一颗定心丸,省得她来宫里闹腾。

女帝自从看出小扬州的真实身份以后,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闺女和赵无敌之间的传闻,她老人家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李两家的融合终于有了结果,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闺女的痴缠,管她呢!反正她和无敌那孩子亲近,也没什么坏事。他是安儿的孩子,就像是朕的孙儿一样,都是一家子,总比朕那些整天勾心斗角的不成器侄子们强吧!

第804章将军满地跑

对于武氏门下弹劾赵大将军一事,女帝采用了“拖”字诀。理由很简单,但却很强大,赵大将军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任何决断?

你就是定他的罪,好歹也要给人家自辩的机会,并取得认罪的口供吧?连人都没到场,就单方面定罪,来俊臣都没有这样干过。

女帝将赵大将军之事搁置,令兵部牵头,联合户部等有司衙门统计功勋,并交政事堂商议。

此番大战,前后涉及到府军、登州水师、神武军和海外东吴遗民,并且,各地官员组织衙役和乡勇抗倭,多有殉职者,至于乡绅和豪商捐献钱粮和药材等,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大周的好官民,不能埋没了他们的功劳。好在当日各部和有司衙门派出官员坐镇扬州,联合处理公务,好些事情都是亲身经历,统计起来也省了好些麻烦。

各部合计,政事堂初议,最后交到女帝手中。三日后,大朝会上,女帝将来京的神武军诸将以及部分地方官员召到了万象神宫,开始了封赏。

在这份封赏名单上,不见赵大将军,对此没有人觉得奇怪,而剩下的封赏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听得人脑袋发晕。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武军军司马独孤平之,出任长安屯军总管。

岳中奇,晋云麾将军,出代州,任龙腾军领军使,组建龙腾军一万二千骑,全骑兵建制。

卫长,晋云麾将军,出任右卫将军。

周通,晋云麾将军,出任右武卫将军。

上官云长,晋云麾将军,出任沙洲领军使,在安西都护、四镇屯田大使娄师德帐下领兵。

康大王,晋云麾将军,出任左武侯将军。

以上六人皆封开国男爵,食邑六百户,实封两百户。

泰州刺史功过相抵,至于扬州刺史郑康则调回神都,出任鸿胪寺卿,为九卿之一,可谓一步登天。不过,这可是人家拿命换来的,在疫区带了好几个月,整天和瘟疫打交道,换个人谁敢呀?

原扬州别驾池飞,升任扬州刺史,接了郑康的位置。而张兵曹因随郑刺史在海陵县吃了不少苦,终于熬到了头,出任扬州别驾。至于义士崔半城,并非官身,只能赐予他钱财和布帛。

打了大胜仗,人人有功,尤其是军伍一条线上的,没有兵部尚书的支持和运筹帷幄,你们能打得顺风顺水?

因此,女帝借此机会将莱国公的爵位还给了房遗则,让老家伙感激涕零,真心实意地对女帝跪拜,叩谢感恩。

莱国公的爵位对于老房家来说太重要了,为了洗涮耻辱,房遗直郁郁而终,房遗则眼巴巴地盼了一辈子,而今得偿所愿,那是真的高兴。

而军中第一人,辅国大将军秦怀玉也不能不赏,但他已是宋国公,再赏就是封王了,而实权女帝是不舍得给他的。只好荫其子,长子要继承宋国公的爵位,那么就将老二加封开国伯,另外有荫了三个云骑尉。

秦大将军谢恩,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激动,比起沫儿来,这个狗屁的开国伯算个毛呀!

冯桂在兵部任主事,说实话和海东大捷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可女帝念在他失去爱女的份上,硬是给他安了个功劳,升任兵部职方司郎中。

郎中,正五品上,已经不能算低了,可痛失唯一女儿的冯桂,同秦怀玉的心情差不多,有气无力地谢恩。

接下来轮到唯一留守扬州、没有进京的神武军中郎将王忠义,人们好奇女帝会怎样封赏?

女帝若是将王忠义提拔到边军或禁军,那么神武军就真的群龙无首,可以让他们瓜分了。

黄三又换了一张圣旨,继续念着。

神武军扩军,由现在的六军建制一下子扩为三十军,原本的郎将除调往禁军的林子文等人以外,全部晋升中郎将,各领一军,而原校尉晋升郎将,其中功劳卓绝者晋升为中郎将……

人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女帝真是好大的手笔,神武军原本就是由女帝效法边军而建立,兵源不再是像府军那样子承父业世袭制,而是从民间募兵,扩大了兵源的供给地,同时又提高了入选的标准,其战斗力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另外,也杜绝了吃空饷的恶习。

通过此番倭奴入侵的海东之战,可以看出募兵制比府军制的确是好了很多,其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区区一万多人,硬是杀敌数十万,搁在以往那是不可想象的。

神武军原本建制是六军,每军三千人,由一位中郎将统率,可如今一下子扩充到三十军,那就是三十位中郎将,足足九万人马,加上中军、各将领的亲卫,以及其他辅助兵种,可就是超过十万大军,如果都像如今这样的战斗力,那就太可怕了!

一万多人就剿灭反贼李集,横扫倭奴,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且连战连胜,将敌人斩尽杀绝,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如此可怕的军队,一万八千人就已经让人不安,而今竟一下子扩军五倍,成为十万大军,假以时日,这天下还有制衡的力量吗?

对于士族来说,自古以来,他们秉承圣贤学说,坚信“劳心者治人,而劳力者治于人”的古训,一心扑在教化天下的大业上,而对武力一向是不怎么在乎。

你武力天下第一又如何?君不见关张之勇,三国少见,更有吕布者,更是无人能敌,可整个三国谁主沉浮?还不是诸葛村夫、司马懿这样的文人!

士族看不上武夫,可枭雄却不这样想,手中没有武力,什么都是空谈。试问那一次改朝换代,是没有武力介入?就算是本朝,要是女帝她老人家不能震慑南北衙禁军,随便哪一卫兵马都足以让武氏的美梦成空。

朝堂只是枭雄还真不少,在本次封赏中,就有他们多年前安插进神武军的暗棋,如今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这坚定了他们的信心,滋长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各打主意想再次安插人手,最好是将所有郎将以上的职位全都拿下。

可黄三接下来念叨的话语,却断了他们的路,让他们如同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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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5章继续封赏

按照女帝的决定,扩军以后的神武军,自中郎将以下全都内部提拔,由原本的下层军官按照功劳大小递补,哪怕是连升好几级也不足为奇。

一个校尉可以摇身一变晋升中郎将,那么一个旅帅成为郎将一点都不稀奇,甚至一个火长将出任校尉……

当然了,女帝日理万机,还没空管一个火长的晋升。她的圣旨中只点出了中郎将和郎将的人选,自校尉以下给了一句话,将军中择其有功者出任,事后报备兵部即可。

也就是说,女帝一锤定音,扩军以后的神武军将校的认命,都将从原本的一万八千人马中挑选,依据就是功勋的大小,而不可能有外来者。

这堵死了满朝文武的邪念,让他们想塞人都无处下手。当日他们塞进去的人,如今都被升官了,可也因此而离开了神武军,以后新的神武军的一切,可就真的和他们无关了。

神武军扩军,满编战兵九万人,以神武军今日之荣耀,且将募兵的兵源地扩大到山东、河北、淮南、江南和江西各道,根本就不愁招募不到合适的兵源,而中郎将以下的任命也有了,接下来就该对王忠义、这个被赵大将军托孤的将领身上。

王忠义,晋怀化将军,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武军领军副使,代领神武军扩军、训练诸般事宜,并赐爵开国县伯。

怀化将军,在军伍中为诸将军之首,仅次大将军一阶,算是做到了将军的极致。

而他同时在扬州大都督府和神武军任职,这权利可就不是一般的大。大都督府本就是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的衙门,而他还兼着一个神武军领军副使,权利更大了。

领军使是边地新军的特有官职,并非世袭,但却遵循能者上庸者下的普世法则,而所拥有的权利也是禁军将领望尘莫及的。

王忠义出任神武军领军副使,成为神武军中名正言顺的第二号人物,并被授予扩军、练兵诸般事宜,由此可见,女帝在赵大将军一事尘埃落定以前,是不打算给神武军安排领军使了!

而神武军军司马一职,随着独孤平之的高升,也空却了下来,多少人对这个职位垂涎欲滴,虎视眈眈?

可女帝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将神武军军司马一职给了录事参军赵政,让他一身兼两职,品阶立马就上来了。

封赏太多了,群臣都听得不耐烦了,才迎来黄三放下圣旨,可却立马又抽出一道圣旨,是针对捐献钱财的大小排列的。

第一条就是扬州安国夫人和两位如夫人,先后捐献出八倍于扬州全年赋税的钱粮和药材等物资,可谓是破家为国,善莫大焉!

女帝迁江都县主赵鸢儿为江都郡主,仙逝的两位如夫人秦氏沫儿和冯氏月娥追赠为郡夫人,至于窈娘已经是国夫人,比赵无敌爵位还高,而赵无敌的事暂且搁置,故此对她来说没有办法提升爵位,而只能采用它法给予补偿。

随着黄三那标志性的公鸭嗓子叫唤,女帝赐予窈娘金书玉册,以及全套的依仗,全都是亲王妃的标配。

金书玉册,一般情况下为皇室嫡系才拥有,庶子都没那福分,而有了全套的王妃仪仗,窈娘名为国公夫人,实则就是王妃级别。

对于赵无敌的家人封赏,武氏一族都不淡定了。他们刚刚想推出门下走狗反对,可房遗则面对着武承嗣皮笑肉不笑地嘀咕:“武相,老夫听人说你可是敛财有道,府中是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好多铜钱都烂掉了。

要不,你也给朝堂捐献一点,海东灾民嗷嗷待哺,正需要大量的钱粮,不如你武相捐个……不求八年,给你打个对折,只要四年的扬州赋税即可,你看什么样?”

武承嗣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差点喷薄而出,仰面就倒。

尼玛,可恨可恼啊!扬州八年……四年的赋税,你还是杀了我吧!扬州乃是大周最富裕的地方,每年的赋税足以维持神武军的开销,就老子府中那点钱财,还不够人家挥霍一餐。

他本来想支使人举告赵大将军家中巨额的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试想不过数年前赵无敌还是一个苦哈哈的府军,家中只有几亩薄田,连度日都艰难,可这才多少时日,随手就能拿出相对于扬州八年的赋税,谁能相信?

他就是有点金手,也来不及啊,可他刚想驱使门下走狗跳出去狂吠与撕咬,却被房遗则给怼了个哑口无言。

天下连续好几年风调雨顺,府库充盈,可在朝野上下大手大脚花费以后,还能有多少盈余?

搁在以往像海东剿灭反贼和倭奴这样的大战,得耗费多少钱粮?加上瘟疫横行,又耗费多少?事后对灾民的抚恤,各种开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将大周府库拖空,一朝回到灾荒年。

可海东之战,加上治理瘟疫和事后的赈灾,到目前为止,各方士绅和乡民以及商贾的主动捐献,让朝廷还真没有花费什么。而神武军即便是也是自给自足,除了按时拨付的军费和物资,从战事开始到战事结束,都没有向朝堂开口,太难得了!

扬州八年的赋税,他武承嗣拿不出来,就连对于女帝也不是小数目,可谓是帮了她的大忙,因此对赵无敌的家人大肆封赏,也在情理之中。

人家给她的是真金白银和各种名贵药材,可她能给的只有一些虚名,已是够对不住了。

至于赵无敌家里哪来的那巨额财富,女帝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赵无敌的身后站着世外的巨无霸,常山赵氏,一个极为古老的家族,而这些钱财对于常山赵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想到了这里,女帝美目转动,扫视众人,看得全程心里发毛,一个劲地往人后挪动。

为什么这些臣子口口声声说为国而战,纵然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为朕分忧,将家中府库中发霉的铜钱给朕一些,好让朕度过这个难关?

按照目前户部统计的数字,女帝如今并不缺钱,可世上事情有太多的变数,不到最后是下不了结论的。

第806章新人笑、旧人哭

女帝对海东大捷的功臣不啬封赏,就连相关的文臣和地方官员都加官进爵,一时之间,官帽和爵位不要钱似地往外撒,把一个黄三可给害苦了!

圣旨一张张地换,可他只有一个人,照本宣科地念,还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念错一个字。

圣旨就是女帝的意志,是金口玉言,不能改变,哪怕是黄三一时口误给人家念成了封王,那也得捏着鼻子认了,顶多也就是事后找个理由将黄三给乱棍打死。

黄三口干舌燥,两眼发花,耳中轰鸣,鼻孔干涩,口如同压着一块大石,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张圣旨,当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黄三大口喘气,嗓子眼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让人误以为谁家风箱坏了,在漏气。

封赏结束了,此番封赏的力度和涉及到的人数,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大周开国时都没有这样闹。

其中,有几个幸运儿赢得所有人羡慕妒忌恨,譬如扬州刺史郑康,就靠着和瘟疫在一起同吃同睡一阵子,结果是一步登天成了九卿之一的鸿胪寺卿。

那张兵曹,一个不入流的尴尬小官,也混成了扬州别驾,从此可以人模狗样地衣锦还乡,祭祀祖先。

房遗则这个老贼终于如愿以偿,将他家老二房遗作掉的莱国公爵位给重新弄回了家,估计今儿晚上一定会去他爹灵前哭诉一场。

还有那王忠义,一个巴掌大的中郎将,竟然一下子成了神武军领军副使,手底下将有十万大军,比特么的南北衙各卫大将军还要牛气多少倍。

这小子要是得到了升官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会每里焚香祷告,祈求上苍让赵无敌埋葬与大海碧波中,被鱼虾分食,再也无法回来。

满朝朱紫,最低的也是着绯袍,在这场盛宴中有不少人都沾了光,或升官,或加爵,或荫封子孙,就连武三思都大有收获,他当推荐的周通都成了军将军。

这真是意外之喜,当也是被王妃烦不过,胡乱答应随手给写了封私信,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不着调的周通还真长成了参天大树。

满座中也有失落的人,武承嗣就没有捞到一根毛,可他并不懊悔,反而阳怪气地回怼房遗则:“嘿嘿,我坐在神都看风景,那人却在扬州忙忙碌碌,我看他起高楼,我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封赏结束,女帝令大开盛宴,与百官同庆,与天下万民同庆。

三后,太平公主独坐书房中,却没有看书,也没有泼墨挥毫绘制一副传世大作,反而痴痴地看着窗外的荷花池子。

残荷枯萎,飞雪点点,入眼处是满目的凄凉和萧瑟,谁能想象数月前这里的景象?

一年一轮回,一岁一枯荣,草木也知年,独立雪中泪。

她已经度过了三十个秋,虽依旧是乌发如瀑,肌肤胜雪,美得不可方物,可韶华终究逝去,再也无法回来。

她有五个儿女,除了小扬州以外,都已经不小了,崇胤已经十一岁,英娘十岁,就连顽劣的崇训都七岁了,不知不觉中都长大了。

孩子们都很怕她,同时,也生分了,她这些年忙于维持李唐的血脉,cāo)碎了心,也疏忽了儿女们的感。

千金公主逝去了,在她的丧礼上,她的儿子竟然在碑文中特意注明,他们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和母亲没有一点关系。

那一刻,太平怕了,直觉得遍体生寒,冻澈心扉。

做儿子的也觉得母亲太过不堪,会影响他们的声名,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太可怕了!

她由千金公主回想己,在薛驸马去后,她也曾颓废,若不是因为遇到那个冤家,说不定也会破罐子破摔,走上不堪的路。

哎,李唐的江山固然重要,可我却不想在后重新千金公主的那一幕,是该多和孩子们聚聚了。

她让人将几个儿女都寻来,加上小扬州,母子几个乐了一天,看得出孩子们都很开心,就这,已经值得了!

翌,门子送来拜贴,有定州人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求见。太平公主回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待不见,可不知为何,心机一动,鬼使神差地让传他们进来。

这是两个美少年,生的是姿容绝佳,丰神如玉,风流比那女子还要胜三分,就连太平公主也不由得失神了。

她在心里暗暗对比,若要说美艳,这两人可谓是天下无双,世间少有,可要说总少了一股子英气,不似男子,比起那冤家来,还是不如多多。

张氏兄弟也是出自名门,家学渊源,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是样样精通,尤其擅舞,那可真是婀娜多姿,翩翩仙仙。

他二人家道中落,又不甘于沉沦下去,因此联袂来到神都,想托门子混个一官半职,重振家门。

可他们胃口很高,一个清水衙门的小管儿还看不上,因此在神都滞留多,也没什么进展。

后得人指点,来太平公主府上撞撞运气,接下来二人尽展所学,卖力地讨好,甚至不惜出卖己,可惜太平公主心有所属,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娘娘腔。

不过,太平公主心思也活了,要想完成她恢复李唐江山的大业,手中少不了权利。而那个冤家本是最好的臂助,可他太能折腾了,又不愿被牵绊在神都,属于典型的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想到了薛和尚,不就是在母皇的头卖力地耕耘吗?结果是一呼百应,权势滔天,既然薛和尚能做的,眼前这两个美少年为何做不得?

太平公主将张氏兄弟带入宫中,称母皇太过cāo)劳,特意寻了两个能歌善舞的美少年给母皇解闷。

女帝一见,果然大喜,遂留在边服侍,少不得试了一试,其中的滋味妙趣无穷,比薛和尚那粗鲁货要好了不知多少倍,渐渐地离不开了。

女帝龙颜大悦,给了太平公主诸多赏赐,对她参与政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同时,薛和尚也就渐不招待见了,想进一次宫都难,更休提效法那鱼和水了。

接下来,又闹出了许多故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807章万里波涛万里行

天宇澄碧,大日横空。

大海无垠,浪涛汹涌,一眼望去,海天一色,不知海的尽头是否就是天的尽头?

一支庞大的舰队劈波斩浪,打破了海的宁静,鸥鹭高飞,海豚雀跃,发出鸣唱音,仿佛是在吹响号角,为舰队送行。

更有那大鱼浮现,仅仅是一个头颅都有渔船那么大,喷出数丈高的水柱,似乎在向舰队宣告,谁才是大海的霸主。

“瞧,那是鲲,昔年始皇帝曾出海射杀大鲲,其大如山,而今看到了,真是可怖!”

“鲲,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在水为鲲,在天化为鹏,展翅十万八千里,遮天蔽日。”

“狗屁,不过是一条鱼,也就是个头大点,还鲲?鹏?你让它飞起来试试?”

“就是,说得那么神奇,不还是让始皇帝给射死了吗?”

人们议论纷纷,各自引用经文和传说,吵得不亦乐乎,可谁也说服不了谁。

有那不信邪的,将八牛弩对准大鲲,敲下机环,巨箭一举命中,那里巨浪滔天,浪花汹涌,其间有大片的血迹弥漫,显然大鲲被射中了,且受了伤。

这给了人们勇气,立马就有人有样学样,纷纷将八牛弩对准浪花里射击,好一阵子那里才平静,一条巨大的鱼肚子朝上,漂浮在海面上,巨大的眼睛怒睁,似乎在控诉:“老子不就是显摆一下势力圈,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太特么野蛮了!”

这里沸腾了,人们齐声高喊,声浪滔天,浩荡八方,将鸥鹭都笑尿了!

“吼……我们射杀鲲了!”

“星辰无敌,超越始皇帝!”

“无敌!无敌!”

赵无敌就在苍龙号上,这里是一间临海的舱房,很宽敞,一应设施齐全,有他喜欢的桌和椅,不用跪坐那么辛苦。

他临窗而坐,看着窗外的景象,万里波涛,云海深处。那里是万灵的归宿,也许沫儿和月娥就在那里看着他,轻轻呼喊他的名字。

两行清泪落下,滑过他的脸庞,从衣领出钻进,停留在心口,好凉也好疼。

自接到噩耗到如今,已过去了不少时日,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可疼痛依然在,只要一闭眼,就看到月娥的娴静和沫儿的俏皮。

她们二人一直在,并没有离去,就住在他的心海里。

他现在才明白,死,的确不可怕,活着的人才最痛苦。以此推之,窈娘姐姐心里有多苦?还有冯桂夫妇,月娥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正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

他当日孤身一人来到海边,登上了苍龙号,命令赵金玉召集所能征召的所有力量,开赴东瀛,去进行一场大清算。

赵金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并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就连海图都靠着各种手段得到了,得到家主的命令以后,立即派游龙船返回启航城。

征伐东洋,是谋算已久的事情,也是赵无敌要征服星辰大海中必不可少的一步,同时,也是兑现对墨家的承诺。

启航城来了很多舰船,有各种战舰,也有远洋补给船只,随行的有墨家高层数十人,以及东吴遗民和星辰舰队的陆上战队上万人。

赵无敌下令以后,就将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赵金玉,他才是星辰舰队的主帅,也是完成征服星辰大海的主要人物。

赵金玉忙于指挥庞大的舰队东进,却不知道在遥远的神都,女帝已经给他们按上了“大周皇家水师”的帽子,并加封海外东吴遗民首领金玉,也就是赵金玉的化名,为提调四海大总管,镇海王,并指出凡海外诸岛皆为其治下领土。

如此一来,他们对南洋的统治和对东洋的征伐就变得名正言顺了,呵呵,女帝本以为大海深处,即便有岛,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与中土相隔数万里,得之何益?不如大方些,赐予那些海外遗民。

要是女帝知道海外有大陆,比中土还要大,不知作何感想?

至于镇海王,自古至今,就没有这个封号,不过是一个临时起意的杂号罢了,譬如给四海蛮夷封的那些个王,当不得真的。

而且,没有俸禄,没有食邑,只不过将海外不毛之地赐予而已,反正也不是大周领土,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赵金玉不知道他被女帝封为没名堂的“镇海王”,但在这里却已经诞生了一个王,还是一个神王。

自从赵无敌经营海外以来,势力已经越看越大,南洋建立了天涯海角,由胡大海坐镇,海洋霸主星辰舰队的提督则是水上天,而赵金玉作为海外大业的主持者,坐镇启航城,总督海外诸般事宜。

可人们总觉得不够响亮,不足以代表如今庞大的势力,一番商议以后,将整个海外大业称之为“星辰大海”。

这并非是一个部落,也不是一个国,而是一方净土,隐身于苍茫大海中。

而他们的主人赵无敌,被尊为星辰神王,作为四海的主宰,仅仅是一个王不足以彰显,而神王就恰如其分了!

不过,目前还没有逮到机会和主人禀报,因为两位小主母遭人毒手,主人心情不好,没谁愿去触霉头。

“看,前方有陆地!”有人惊呼道。

在苍茫大海中航行,太枯寂了,时间一长,会让人发疯,迫切地想看到陆地,上去踩一脚,特别踏实。

“不会是到了东瀛吧?可这地儿……也太小了,能养活那么多倭奴吗?”星辰舰队提督水上天摸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陆地,疑惑地嘀咕着。

然后,他冲手下大喊:“去,拿海图来!”

海图被摊开,他用粗大的手指头指指点点,比划来比划去,不时地抬头看天,最后将手指头重重地敲在海图上面,吼道:“特么的,胡咧咧什么,离瀛洲还远着呢!不过,好歹也是一个岛,俺去请示总督,让舰队在此休整一两日,补充一下淡水。”

赵金玉不敢做主,经请示赵无敌以后,舰队停泊在岛外深水区,派游龙船前去打探,不一会回报,海边有一巨石,奇高数十丈,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但却不认识。

“不认识?”赵金玉奇怪了,前去探路的人中并非目不识丁,为何不识那两个字?

第808章海外有蓬莱

大海碧波中浮现一座大岛,在海图中并未标注,且一块摩天巨石上镌刻了两个大字,但却并不认识,真是奇了怪了!

赵金玉正疑惑间,赵无敌已大踏步来到,他目力极佳,可穿透淡淡的水雾看到那方巨石。

“那是一方石碑,历经了漫长的岁月,都斑驳了。那两个字弥漫古气,仿佛是从万古前而来,带着史前的气息,散发着无尽的沧桑。”

“这种文字,我曾见过,让我想想……蓬莱!这里是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仙山,昔年始皇帝令徐福出海寻找,却不可得见,如今却让我们遇到了。”

“来人,备船,本公要登岛。”

一艘游龙船载着赵无敌、赵金玉等寥寥数人,劈波斩浪朝蓬莱岛行去。

海岸边水流平静,且水深足以让游龙船停靠,水手cāo)纵游龙船停泊在一块凸出到海里能有数十丈的岩石边。

走完这数十丈,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地面是岩石铺就,已经风化了,表面变得腐朽,被雨水冲刷出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年轮般记载着岁月的痕迹。

一条溪流,自远山流来,宽能有七八尺,水流清澈,有小鱼嬉戏,但却都在逆流而上,仿佛那深山中有神灵处在,等着它们去膜拜。

风化的石滩上,一方天碑矗立,太高了,让人仰视。斑驳的天碑,弥漫着岁月的气息,两个古色古香的大字,传承自上古文字,笔画间蕴含着道的神韵,有心人若观摩,对修为大有好处,说不定能悟出一丝道意。

他让其他人停下,独自一个人朝深处走去,顺着溪流走过石滩,又过了一片丘陵,四处荆棘丛生,杂树林立,有不知名的野花绽放,给这冬平添了一份野趣。

他估摸着已走了十多里地,并没有感知到危险存在,间或遭遇一些小兽,也并非凶猛之物,便原路折回,告诉赵金玉可让将士们登岛,休整一两,但只能控制在海岸边十里以内,不可贸然深入。

庞大的舰队是出海作战,而这座蓬莱岛对他们来说还是未知之地,不可能所有人一窝蜂登岛,放弃警戒,太不现实了。

赵金玉命令所有人分成两组,一组登岛休整,放松筋骨,而另一组则留守战舰上,保持警戒,随时可以战斗。

星辰舰队的这次远征准备的很充分,各种物资堆积如山,将士们得到登岛的命令以后,立即行动起来,由游龙船将他们运送到石滩上,在溪流两侧安营扎寨。

水上天作为星辰舰队的提督,整个舰队好几万人都需要他来安排,琐事无数,自然要留在苍龙号上坐镇。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骄傲,整个海外大业中有好几千常山赵氏族人,可说了算的还是赵金玉、胡大海和他水上天。

他们都不是赵氏族人,而是公爷从月落湖老府军中简拔出来,成为他的部曲。从那时起,他们的命运就和公爷绑在了一起,在心里头把公爷当作主人,对着诸天神佛发誓,将世世代代效忠公爷,如有反悔,将天地弃之。

水上天和胡大海很羡慕赵金玉,倒也不是因为公爷将“赵”姓赐给他,而是赵金玉成了安国县公府上第一个家臣,可以名正言顺地称公爷为“家主”。

好羡慕啊,对于他们这些部曲子弟来说,还有什么比成为家臣更让他们动心?才不要像赵氏子弟那样,管一个女子叫家主。家主,一个万古不败的家族,怎么也得要公爷这样的大英雄才能担当。

此番征伐东洋,给了水上天机会,此战过后,差不多可以成为家臣了。他想起了胡大海,能走在他前面,太开心了!

有水上天执掌舰队,赵金玉乐得清闲,他在石滩上约束三军,同时暗中叮嘱一支特殊的队伍,随时最好准备,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这是一支有部曲中的精锐组成,吸收了东吴遗民中的好手,甚至还有夷州和南洋的土著,人数只有一百人,但却专门为征伐莽荒所建立,每一个都有绝活,尤其是对野外求生技能了如指掌、得心应手。

而墨家子弟也全都登岛,他们一直潜修在中土,并不习惯于在海上漂流,如今见到陆地,还不赶紧上岸缓口气?

赵金玉谨记着家主的吩咐,让所有人靠近海岸,在石滩上安营扎寨,尽量不要往岛内跑。

石滩的地势很高,比海平面要高上好几丈,倒也不用担心涨潮时将他们给吞没。

而且,军中颇多赵氏子弟和附庸家族中人,都是自幼修习武道,加上近些年得到家主指点,其修为都不凡,综合实力比起来,哪怕是中土前三圣地,都不是对手。

另外,还有墨家诸贤人在此,凭借他们的机关之术,纵观人世间,难以应付的危机是少之又少。

赵无敌待他们安置妥当,和赵金玉约定,他独自去岛屿深处探一探,明落之前、顶多是后出前一定会返回,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去寻他。

并且,他谢绝了曹志刚的相随。此去蓬莱,吉凶未卜,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他一个人好办,打不过就跑,可人一多了,将手忙脚乱,无暇庇护,白白让他们断送了命。

蓬莱深处,又是另一番景象,佳木葱茏,老树繁茂,修竹摇曳,奇花异草随处可见,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冬。

银瀑垂挂,溪流淙淙,烟霞萦绕,氤氲弥漫,好一副仙家景致。

他走到最后,登临山巅,伸开两手拥向苍穹,看万里碧波,顿时心旷神怡,太壮阔了!

忽然,他感知到有生灵在窥伺,连忙释放神能,扫dàng)八方,可什么都没有寻到。

这不可能,他的神能强大,六感敏锐,不可能感知错误。于是,他在山巅只是仔细寻找,不放过如何可疑之处。

山巅之上不过半亩方圆,巨石嶙峋,地势险要,朝东一面邸临沧海,浪涛拍岸,轰然有声。

忽然,他发现有一块巨石很奇怪,外型成塔状,虽粗糙、外表斑驳,棱角多有脱落,但的确一座石塔,有两个人那么高,矗立在山巅之上,迎着天在吸收丝丝缕缕的精华。

第809章蓬莱仙境

他来到近前,将神能凝聚在两眼,只见眼眸成淡金色,释放出璀璨的神华,看向石塔。

神能炽盛,穿透虚空,看破一切的虚妄,露出其本质。

那里有一道门户,由能量构建而成,一位身着红火衫裙的少女倚门而立,在看着他,眼中怯怯的,太可爱了!

他情不自禁地打招呼,可那少女被吓着了,将白嫩的手蒙着眼睛,可又在好奇心驱使下,手指间留下缝隙,好打量这个外来闯入者。

“小娘子,某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闻蓬莱之名,故此一游。”他像大灰狼一样,耗费口舌,说了海量的废话,目的就是打动少女,让她放下戒心,出来一述。

人,有时候生得漂亮,也是一种优势,就好比赵无敌,也就是脸蛋儿清秀一点,眉眼好看一些,加上眼眸中那淡淡的一抹忧伤,就赢得了少女的好感,稍作迟疑,就显露身形,与他相见。

少女耸动鼻翼,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良久,嬉笑道:“仙的气息,好纯正啊,还是五行俱全的,火儿好喜欢。既然你体内有仙的气息流淌,必然不是那恶龙,害得人家虚惊一场,真是讨厌。”

这是一个心性纯真的少女,丝毫不知世间之险恶,在她眼里,只有好与坏之分。既然认定了赵无敌是同类,那么就是好的,至于这家伙是不是腹黑、貌似忠良实则一肚子坏水,那就顾不得了。

她前面的话让赵无敌一脑门黑雾,什么叫做“好喜欢”?俺又不是唐僧肉,人见人爱,都想要咬一口。

少女说的也是中土语言,不过却磕磕碰碰,夹杂着各个时代的片段,汇集了千百年的精粹,仿佛是一个经年老妖,在吸取少年精华时也采取了他们的灵智,但却因为时代不同,给搞混了!

此地是蓬莱岛,但却不是什么仙岛,只不过因为大地场域的原因,此地多被迷雾遮掩,人们不得见。

而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其实就是这座石塔,是一件上古宝物,乃是大能截取一段时空碎片炼就,其中有各种法则烙印,自成一个空间。

在上古那场大劫难中,庇护其子嗣避难,躲过了天地毁灭,可石塔内的能量日渐衰竭,差不多已和外界相同,算不上秘境了。

而且,再不补充能量的话,空间将死寂,其中的天地将崩溃,不再长存,毁于一旦。

少女就是上古创造石塔空间的大能的后人,而且,是唯一的后人了。

蓬莱岛外海底深处于百年前突然出现一恶龙,觊觎石塔空间,曾与她的先人发生大战,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她的父母在六十年前,再次与黑龙大战,不幸双双陨落,才将黑龙重创,一直不曾出现。

她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岁月,每日里都在提心吊胆,好怕恶龙复来。她并不擅长打斗,若是恶龙伤好了,卷土重来,她可就悲催了,除了被吃、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少女火儿可怜巴巴的模样,激起了赵无敌护花之心,大包大揽地拍心口,道:“姑娘放心,恶龙来了,某来替你屠龙。不就是一条龙,某家尝遍了世间珍馐,还真没有吃过龙肉,这回正好密布遗憾。”

这话是他的本能所说,根本就没有经过脑子。也不想想,龙是何种生物?那可是上古传说中才有的神兽,吐一口哈喇子,就能将他给化了。

少女欣喜,拍手道:“小哥哥,太好了,人家以后就跟着你了,省得整天担惊受怕。”

赵无敌听少女喊他小哥哥,心里头膈应,连忙道:“停,我说火儿,你爹娘六十年前那个……岂不是说你已经六十多岁了?”

“是啊,修仙无岁月,有无穷无尽的寿元,按照你们这个世界的算法,火儿今年已度过六十八个春秋了。”少女火儿不以为然地说道。

“六十八?”赵无敌叫了起来,道:“我说火儿姑……小子才虚度二十三个春秋,您这岁数喊我哥哥,岂不是要小子遭雷劈吗?”

火儿哈哈大笑,道:“二十三岁?的确够小的,难为你是怎么修炼的,莫非你是先天道体?算了,不说这些,本姑娘的确比你大很多,要不,你就称呼我一声姑姑吧。”

赵无敌蹙眉,小声嘀咕:“姑姑?”

“唉!”少女火儿脆生生地应道。

赵无敌无语,他的声音够小了,谁料到这丫头耳朵太好使,竟让她给听到了,还顺理成章地应了一声,占了他的便宜。

不过,火儿既然已经六十八岁,貌似也不算是占他便宜。可她那娇嫩的小模样,说她已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婆子,任谁也不会相信。

若不是那光之门真实存在,门里有淡淡的仙灵之气透出,而石塔也显露法则的烙印,他一定会将少女火儿当作江湖中走南闯北捞偏门的小骗子,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很揍一顿。

可要他对着一张娇嫩的脸喊姑姑,也的确是难为了他,于是,他舌灿莲花,使出浑身解数,将少女火儿哄得五迷三道,答应他做姐姐,好歹将辈分给扯平了。

赵大将军对石塔很好奇,想进去看看上古法宝里的空间是什么样的?打此他也怀疑,所谓的南山秘境也是一件古器,庇护着南山族人逃过那场天地大劫,而后被世人以讹传讹,误解为秘境。

少女火儿心性纯真,又对赵无敌第一感觉不错,很大方地将他请进石塔里,去她家做客。

石塔里的空间很大,以赵无敌强大的目力都看不到边缘,里面是一片完整的山河,一望无垠的青青草地,河流交织,湖泊星罗,拱卫着一座大山,而头顶有大日高悬,群星浮现,俱都是宝物所化,因能量不足,而今黯淡了。

光门处有一座传送台,利用场域的力量,瞬间就将他们传送到大山之巅。

这里银瀑垂落,溪流淙淙,汇集成一亩方塘,塘中各种颜色的荷花绽放,无风自动,弥漫芬芳,有赤红小鱼跃起,想去吮吸花蕊,可怎么都够不着。

山上老树苍翠,郁郁葱葱,各种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全都在吐露芬芳,让这里香气馥郁,吸一口,浑身舒畅,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第810章最后一个仙族

老树遮天,佳木葱茏,老藤缠绕如虬龙,银瀑垂落,化为溪流,在满山苍翠间流淌,各种奇花异草吐露芬芳,更有异果点缀其间,让人垂涎欲滴,都忍不住了!

“果然是仙境,在这里修炼一天,胜似人间一年,火儿姐姐,你真是好福气啊!”赵无敌叹道,并暗暗吞咽口水,免得被火儿看见,太尴尬了。

火儿撇嘴,不屑地道:“还仙境?真是没见过世面,想当初这里可是仙气弥漫,浓郁得可化成雾霭了。那时候的仙果,凡人吃一颗就可以筑基,吃上十颗可以成丹,吃上……总之,比现在好上千万倍。而今,能量枯竭了,只能勉强维持这山巅四周一小片地方,也就比外间好上一点而已。”

“火儿姐姐,你就知足吧!想你如今度过了六十多个春秋,还宛若少女,世间不知多少女子对你羡慕妒忌恨呢!”赵无敌道。

“是吗?我也觉得自己很美。”她天真烂漫,伸手摸着白嫩的脸颊,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知道含蓄。

“其实,这里的灵气在好多年就枯竭了,我之所以能如此年轻,是因为我的血脉。”少女火儿真没把赵无敌当外人,缓缓说出其中的秘密:“我是仙族人,岁月更替,时光荏苒,可我的血脉传承还在。

我们这一族寿元绵长,就是不修炼也能活到四五百岁,姐姐我如今才六十有八,和我的寿元想比,不正是少女时期吗?”

赵无敌直翻白眼,这人真不能跟人比,太受伤害和打击了!一个人不修炼,也能活四五百年,你让四处求仙问道的始皇帝和汉武等人情何以堪?

他恬不知耻地问,少女火儿有没有长生药?

少女火儿警惕地说道:“干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好好修炼,尽想着走捷径?这样可不好,一切的大药都是外物,靠外物得来的不过是一时的表象,只有靠自身苦修得来的才能横推当世,古今无敌。”

她一本正经地教训赵无敌,那模样还真像一个严厉的老师父,不过,她可不就是一个老前辈吗?六十八岁,在人世间够做赵无敌他奶奶了。

少女火儿接下来又黯然了,凄然道:“都过了千万年了,哪里还有长生药?要是有,我爹娘也不会伤重不治了。”

“火儿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又惹你回想起伤心往事。”赵无敌道歉,然后,又岔开话题,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筑基、成丹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对境界的划分,能不能详细给我说说。”

火儿睁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将他打量了半天,奇道:“你都修到这般境界了,竟然对境界划分一无所知,也太奇葩了!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赵无敌挠头,腼腆地笑笑,尴尬地道:“我没师父,都是自己瞎琢磨的。”

“天啦!太神奇了,一个人瞎琢磨竟然能修到这般境界,莫非你就是应天而生的天选之子、秉承了天地气运,无师自通?”火儿惊叫,夸张地拍手,又将他仔细打量了半天,中土甚至将他的脸捏了两下,看看是否是一个经年老怪物在装嫩。

然后,她继续说道:“在上古时期,仙族并非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当时百族林立,多为天地初始之际的先天神灵,血脉强悍,神通天赋,而人族势微,差不多算是最弱小的种族,在百族的夹缝中生存,靠几个大神通者的庇护,才繁衍生息,没有被灭绝。

洪荒大地并非是一团和气,各族为了争夺天地气运,发生大战,人族虽未参与,但却也多被波及,死伤无数。

其后,有人从大荒中崛起,利用人族所特有的经脉系统,创出新的法,保卫人族的疆域,与百族大战,并不弱于对手。

可后来,各路大神通者发现天地气运垂青于人族,昭示着未来百族将凋零,人族为天地之主。

他们为了争夺气运,派出门下弟子前去人族传法,一时之间人族中各种道统林立,并在他们的鼓动和影响下,反而对仙之法进行抵触,视之为异类。

那创法之人心灰意冷,遂带着追随者退入一处大荒中,自号为仙族,与人族分开。

直到发生那场大劫难,仙族亦加入抵抗异域入侵者的大战,后天地破碎,诸天寂灭,那创法之人不忍仙之法随整个大世埋葬,将几个少男少女装进石塔,如何用大法力将石塔划破时空送入时空乱流中。

石塔在时空乱流中漂浮,后着落在一块洪荒碎片上,不知过了多少年,坠入这个世界中。

喏,外面的蓬莱岛就是那个洪荒碎片,只不过被打破了本源,受时间之力的侵袭,变得平凡了。”

这就是仙之法的由来,一个从人族分离出去的种族,而今却成了人族心驰神往的最高梦想,但却求之不得。

昔日唾手可得,却在大神通者的蛊惑下放弃了,而今却求之不得,呵呵,这一得一失,果然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那位创法的先祖有名号吗?”赵无敌问道。

少女火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道:“少攀关系,那是仙族的先祖,不是你们人族的先祖。他老人家的名号就是‘仙’,没有你们人族供奉的那些大神通者响亮。”

仙,就是那位创法者的名号,以仙为名,创出一门新法,继而建立一个新的种族,在大神通林立的洪荒大地,有一席之地,已经都了不起了!

赵无敌道:“仙,很了不得,暗合大道至简的真理,一个人藏于名山中,暗喻出自人族,没有忘本。那是一个这样惊艳的人,可惜不能相见,太遗憾了!

对了,此界传说,诸天万界中有仙界存在,人族修炼到极致,仙门将打开,接引而去,不知是否有此事?”

少女火儿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祖上有人被仙门接引而去,据祖上留下的只言片语,那里流露的的确是仙灵之气,可是如何形成的,却不得而知。

哎,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石塔能量枯竭,而你们这一届天地灵气太稀薄,要想修到人道极致飞升仙门,恐怕也就是做梦吧!”

第811章初闻境界说

少女火儿撇嘴,对这个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家伙表示鄙视。

“火儿姐姐,你还是给我讲讲境界的划分吧!”赵无敌矮下身段,恬不知耻地讨好。

少女火儿长长的睫毛抖动,大眼瞟啊瞟,被他给打败了,只好给他当起了启蒙先生,有气无力地说道:“仙之法,在初级阶段,也就是你们这世界的人道阶段,可分为四个境界,筑基、成丹、通灵和化神。

筑基,顾名思义是筑成仙基,你如今差不多已经成功了,就不说了啊。

所谓成丹,就是在体内世界中凝聚金丹一粒,作为以后承载各种法则的载体。

对了,你如今是什么境界?全力运行功法让我看看,免得给他说多了,拔苗助长,对你不好。”

赵无敌很听话,立即运行功法,只见他体内五脏轰鸣,发出各种道音,然后,轰然一声,五色神光将他给淹没,太炽盛了,渐渐形成一道光环,悬浮在他体表外,还有混沌雾霭弥漫,如同天地初开时的景象。

少女火儿惊呆了,小口张开着,很夸张,估计塞一个异果没问题。

好半天,待赵无敌散去行功以后,她才缓过神来,伸手将他的脸掐了几下,叫道:“太变态了,怎么可能,你还是不是人啊!你竟然达到了通灵境界,还是到顶了,接下来一个突破就进行化神,真是妖孽!”

她备受打击,在赵无敌说了许多好话以后,方才继续解说境界。

通灵,就是修士感悟天道变化,捕捉和窃取游离于天地之间的法则碎片,将其烙印在金丹上。

而对法则的领悟达到一定程度后,相对于水到渠成,修士的神魂会发生蜕变,诞生元神,也就是化神境界。

“那化神以后呢?”赵无敌继续问道。

少女火儿白了他一眼,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怼道:“还化神以后?那就飞升成仙了!仙以后的境界……算了,洪荒大地都被葬下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至于如今的仙界,我没去过,不知道。”

赵无敌哂笑,也知道自己太迫不及待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修行的事还得要慢慢来。

然后,他又问道:“不知火儿姐姐你如今是什么境界?该有化神了吧?”

“化神个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妖孽?”少女火儿想了想,又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接着又扬起下巴,像个傲娇的天女,道:“我之道与你不同,不在打打杀杀,而在阵法、场域、符箓和丹器,哎,说这些你也不懂,一个野路子的小散修,也就是运气好些,要像走上仙路,还有的学的。”

“是是是,以后还望火儿姐姐多多教诲!”赵无敌趁机一揖到地,竭力巴结和讨好。

“嗯,孺子可教……”火儿点点头,表示可以考虑,但她突然闭口不语,神情谨慎起来。

好半晌方才拍拍心口,道:“遭了,那该死的恶龙刚刚动弹了一下,似乎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对了,你来自何方,要去哪里?干脆带上我吧!”

少女火儿急了,不是恶龙的对手,情急之下要跑路了。

“那恶龙什么境界?”赵无敌问道。

龙这种生物只存在于神话中,没有人亲眼见过。至于人世间帝王以真龙自居,以赵无敌的想法,那不过是自恋,将神话中的生物加在自己身上,显得很牛十三,让世人敬畏和膜拜。

上古神兽啊,那得有多厉害,估计吐一口气,一座大山就没了,而来一个神龙摆尾,大地都得毁灭。

“也没多厉害,化神境界吧,六十年前受了重伤,估计好得没那么快,你要是进入化神境,差不多也能对付,可惜你如今还差了那么一点。”少女火儿扳着手指头数着。

化神境界,也不怎么样嘛!赵无敌不服气,他的道追求的是当世无敌,就是要和强者搏杀,磨砺己身,从而升华,要是老和小角色磨叽,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担心打斗的动静太大,会波及星辰舰队,可少女火儿一听,笑道:“这倒不用担心,你要是真敢屠龙,就去他的老巢,在蓬莱岛深处。这蓬莱岛怎么也是洪荒碎片,就凭你们俩这样的,还撼不动它分毫。”

原来如此,他放心了,然后,请火儿指点路径,立马就要去屠龙,真是个急性子。

少女火儿被他缠得没办法,带着他传送到光门处,走出了石塔,不知嘀咕了什么口诀,只见石塔迅速缩小,最后变成小指肚那么大,被她抓在手里。

赵无敌很眼馋,这可是法宝,能大能小,自成空间,那就是一方移动的庄园,可将一家子住在里面,再也不怕遭人袭击了。

可这石塔是少女火儿的,让他出手去抢,说实在的他还做不出来。不如将她给忽悠到月落湖,到时候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一样。

少女火儿可不知道他在动歪念头,走到一处巨石前,伸手四处划拉了几下,只见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闪,接着出现一道门户。

这是一道石门,门上和四周的石壁上面刻满各种符纹,太复杂了,看得赵无敌头晕。

“行了,无敌小弟弟,来,将石门给推开。”少女火儿喊道。

赵无敌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一伸手,也没怎么费力气就将石门给推开了,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

少女火儿手一伸,指着阶梯道:“走吧,你打前走,不用怕,姐姐我给你殿后。”

赵无敌心里嘀咕:“我说姐姐,咱能不要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吗?恶龙在前方,后面有什么危险,还殿后。”

可嘀咕归嘀咕,他还是一马当先踏上了阶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同时,他将断刀拿在手里,全神戒备,以免被恶龙打闷棍。

“咦,你那刀怎么断了?你如今也是通灵大修士,拿着一把断刀有失身份,赶明儿得空姐姐给你重新炼一下。”少女火儿老毛病犯了,看见兵器就手痒痒。

“谢了,小弟觉得这断刀真好,分量正合适,减一分太轻,添一分则太重,这不轻不重的正好发挥。”赵无敌见识过断刀的不凡,可不敢让少女火儿给祸害了!

第812章与龙共舞

阶梯很长,盘旋而下,不知有多少级,让赵无敌都怀疑是不是通往幽冥地狱中。

这是一个石洞,阶梯沿四面石壁纂成,中间则是空的,形成一个圆形空间,径能有七八丈,直通上下。

那恶龙估计就是通过这圆形通道进出的,按理说这里是它的老巢,那么这阶梯又是谁纂的呢?总不会是恶龙闲来无事用爪子刻的吧,它又用不着,何苦来哉。

按少女火儿所说,这蓬莱岛原本是洪荒大地的一块极小的碎片,那么是不是说这里原本是别人的洞府,后来被恶龙给霸占了。

而恶龙到底是上古生物亦或是其后代,还是这一界的某种生灵进化而成?

赵无敌满脑子都是疑问,以至于好几次因为走神,差点从阶梯上摔下去,可把少女火儿给气坏了!

那可是恶龙,化神境界的生灵,你说你能不能走心点,非得将姐姐我给搭进去吗?

这阶梯可真长,好在在石壁上镶嵌着不少明珠和宝石,都在发光,指引着他们俩向下走。

以赵无敌的眼光,能看出这些宝石和珠子很名贵,价值不菲,要是能扣出来,卖给大周那些名门贵妇,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石阶的尽头是一片地下空间,太广袤了,穹顶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遥远的就跟星辰一样。

“恶龙在哪?”赵无敌手持断刀问道。

少女火儿很害怕,声音都颤抖了:“我,我也没有来过,都是听爹娘说的,恶龙就住在这洞的尽头,有水的地方。那个,我能不能就待在这里?我怕,我不是战斗系的,帮不了你。”

“那行,我去深处找找,回头请你吃龙。”赵无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太瘆人。

他持断刀,借助穹顶上泼洒下的“星光”,走向洞的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让赵无敌都怀疑是不是少女火儿在鬼扯,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龙。

“哗哗……”

他听到前方有水流声,貌似有什么生灵在搅动水流,体不由得绷紧,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他很期待,这可是一条龙,传说中的生物,他将进行一场旷世之战,将屠杀恶龙,想想都令人兴奋!

前方更亮了,一颗磨盘大的宝石高悬在穹顶下,好似一轮明月,将此地映照得清晰可见。

这里是一方水域,水波dàng)漾,有薄雾升起,其间萦绕丝丝缕缕的灵气。

其间有一个巨大的生物浮在水面上,尾部隐于碧波下,故此不知其有多长,但它的体可真粗,能和水缸相提并论。

它的脑袋很大,造型奇特,阔口无须,獠牙森森,大眼如灯笼,发出绿光,头顶有角,形如牛角,整体上和万象神宫中雕刻的真龙并不吻合,至少没有那样威严和神圣。

“哪里来的虫子扰我长眠?”这生物口吐人言,指责起赵无敌未经主人许可,擅闯私宅。

“吾闻此地有龙,故来屠之,烹一锅龙羹尝尝。”既然已经碰面,那就无法善了,赵无敌也就不再客气,装起十三。

“吼……好胆,一只卑微的虫子,也敢大言不惭?吾乃真龙,上古神兽之纯血后裔,岂是汝等可以亵渎,呵呵,本王沉睡了好久,一直没有进食,好怀念那些鲜美的人类,就先拿你开开胃口。”

真龙不可侵犯,他打了个喷嚏,就有一阵飓风朝赵无敌吹去。可赵无敌虽然在装十三,但却一直在戒备,见真龙发威,立即释放五色神光,形成一道护体光幕。

飓风强劲,差不多能将水桶粗的老树吹断,亦或是连根拔起,可吹到那五色神光上,连个泡都没放,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龙怒了,腾空而起,巨大的真浮在半空中,大口吞吐煞气,腹下两只巨爪,朝前扑来,一爪子抓裂虚空,要将虫子给捏爆。

赵无敌无惧,不退反进,欺而上,将磅礴的真元灌输入断刀中,只见一柄炽烈的天刀迎向巨爪。

“锵!”

两下相撞,发出巨大的金属碰撞音,音波浩dàng),席卷八方,将虚空都给震扭曲了,并有火花闪耀,太激烈了!

第一回合,双方打了个平手,对赵无敌可以接受,不过是一次试探,并没有用全力。

可对于真龙来说,则是奇耻大辱,绝对不能接受。尼玛,老子可是真龙,上古神兽的纯血后裔,怎么可以和一个卑jiàn)的虫子战平?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真龙扑击,各种神通皆出,什么神龙摆尾,长虹贯,平沙落雁,双雷灌耳,水淹七军,猴子……真龙偷桃,一人一龙,乒乒乓乓打得火朝天,难解难分。

“咔擦……吼吼吼……”

断刀之下,必有伤害发生,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叠加累积到最后,量变引发质变,一刀将龙爪给砍掉一只。

真龙暴怒,吼声如雷,震得四壁尘土沙沙落下。

又是一番激斗,“咔擦”一下,另一只龙爪也被砍掉了。

真龙这回是真的怒了,它吼道:“虫子,要不是老子六十年前和那对狗男女火拼,打得个两败俱伤,到如今还没有恢复,信不信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你。”

“呵呵,我信,可你不是没有恢复吗?这样的好机会不抓住,那就太没有人了。现在,该我攻击了,看我痛打落水龙!”赵无敌趁火打劫,可不愿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良心会疼的。

他飞而起,五色神光护体,混沌雾霭弥漫,手中的天刀暴涨,刀芒映照虚空,截断了时间的流淌,光华太炽盛了,将一对龙眼都给bi)瞎了!

他法奇诡,飘忽不定,不知怎么就到了龙首后面,站在真龙后脖颈上,挥刀斩向龙角。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一下又一下,如那传说中的吴刚伐桂,锲而不舍,精神可嘉。

真龙愤怒地摇头晃脑,企图将他给甩下去,可他两脚如钉子,纹丝不动。

努力终究会有回报,一根龙角被砍下,接着又聚精会神地对付另一只。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另一只龙角也被砍下了,如今的真龙可真没有一点龙的造型,怎么看怎么像一条赖皮蛇。

赵无敌挥刀,这一下对准的是真龙的脑门正中,该结束了!

第813章屠龙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真龙心里那个恨啊,比天高,比海深,恨不得一口将那卑jiàn)的虫子给撕碎,再嚼巴嚼巴吞下去。

龙爪和龙角是它高贵份的象征,否则光秃秃的和赖皮蛇有什么区别?

而今让虫子给砍掉了,且野蛮无比,更那人世间的匠人砍树一样,太特么不讲究了!

就在赵无敌举起天刀对准它的脑门时,真龙倏然回首,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赵无敌给撕裂。

“阿嚏……真特么恶心,太难闻了,你这是吃了什么东西,都腐朽了,也太不讲究了!”

赵无敌一脸的嫌弃,也不再和脑门较劲了,挥刀一扫,方位正是真龙的巨口,而真龙也在往前凑,就像是送上门来让他砍一样,一阵刺目的光芒闪耀,接着就是细碎而又连绵不绝的“咔擦”声,满口的獠牙全都碎了。

“吼吼……啊呜……”

真龙怒吼,可却因为满口的牙都没了,咬字不准,声调有些走音,太难听了!

赵无敌才不管它如何吼叫,依然不紧不慢地砍脑门,那副锲而不舍的劲头让真龙无语,咆哮着四处游dàng),拿出各种绝招和石壁过不去,脑门撞墙、真龙摆尾……

此地是洪荒大地的碎片,虽经历时空乱流和岁月之力的侵袭,不再那么神奇了,可其坚固程度也不是一个化神境的真龙能破坏的。

真龙大肆折腾,可除了撒下一些浮尘以外,连块石子都不见。

“咔擦”

赵无敌的努力和辛苦有了回报,天刀横空,斩破了真龙的脑门,血光冲天而起,激发了天刀的神能,神光迸发,太灿烂了,那血色猛虎又出现了,一口将逃遁的真龙元神给叼住,细嚼慢咽,慢慢品尝,看来那味道还不错。

赵无敌也在咽口水,太不争气了。

真龙元神惨叫,被猛虎小口小口的撕裂,如何吞咽,良久,它叹道:“时也命也,本龙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而今,果然遭报应了!”

“什么什么?我说真龙,其中有什么密辛,能否说来听听?”赵无敌被勾起了好奇心,对一切来自上古的老怪物都敢兴趣。

“哎,老子根本就不是上古的神龙,只不过是一颗蛋,疑似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但却遭人攻击,伤了本源,历经千万年的孵化,大约一千年前,老子出生了,可别说飞天遁地,行云布雨,就连那对狗男女都能打个两败俱伤。太憋屈了,真是给龙丢脸!

还有,老子为嘛长了一对牛角,莫非是牛龙?还是两族和亲的产物?上古啊,老子恨你……”

随着猛虎将最后一口龙魂吞下,打了个饱嗝,真龙彻底死翘翘了,再也无法重生。

这断刀中藏着的血色猛虎太好使了,是那些上古老怪物的克星,专门吞噬神魂,吃干抹净以后,连往生都没有机会了。

真龙死了,巨大的龙坠落地上,浮尘飞扬,烟雾弥漫,赵无敌在迷雾中,有五色神光护体,青丝晶莹,肌肤透亮,一青衫一尘不染,颇有出尘之姿,飞仙之相。

他慨叹,好大一条龙,目测能有十丈长,这得有多少斤?另外,那龙角、龙爪、碎断的龙牙,还有那满的龙皮和鳞甲,可都是人间的至宝,可遇而不可求。

可接下来他又发愁了,尼玛,怎么大个的龙,他该怎么弄出去呢?难不成将它切成一块块,然后,让将士们来搬运?

他想到了少女火儿,对那石塔很眼馋,就那石塔里的空间,这条龙可真不够看。

他往回走,因为屠龙成功,心大好,脚步也轻松了,走得快,用了不到来时的一半时间,就回到了阶梯的尽头,看见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少女火儿。

“喂,你这胆也太小了吧?”赵无敌道。

少女火儿见赵无敌安然回来,拍着心口一脸的后怕,道:“你还活着?太好了,人家还以为你给恶龙做了点心。对了,恶龙怎么会放你回来,难不成你们俩拜了把子?”

赵无敌翻白眼,道:“去,怎么口味这么重,我就是拜把子也得选你这样漂亮的,那条龙长得太丑,让我给宰了。”

“宰……了,天啦,你还真屠了一条龙?可别忽悠我,我这人单纯,容易轻信人。”少女火儿不信,出言调侃。

“单纯的火儿姐姐,小弟带你去烤龙。”

赵无敌拉着少女火儿,不顾她的不不愿,来到真龙伏诛的地方,用脚踢着真龙脑袋,对她说道:“瞧,死的不能再死,魂飞魄散。”

少女火儿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凑到真龙前,伸手试探,总算确认了真龙死亡,立马兴致勃勃地打量,小嘴嘀嘀咕咕:“太好了,姐姐我正好没有材料炼丹炼器,这么大一条龙,还是化神境界的,够我用一段时间了。”

赵无敌连忙抢着说道:“等等,貌似它是我的战利品,可听你这话怎么没我的份了?”

少女火儿翻白眼,嘴角弯了一个弧度,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这样小气?姐姐我不就是练练手吗?练出来的丹药和法器不还是你的,说的跟人稀罕似的。”

“哦,这样还行,那就辛苦姐姐了!”赵无敌作揖,人家免费给他当苦力,他还疑神疑鬼,的确不地道。

可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个,火儿姐姐,小弟还没有吃过龙,能不能,能不能……”

“嘁,想吃就吃呗,它的精华也就在几滴心头血里,其余的血没什么大用,全都用来炼丹想累死我呀。”少女火儿没好气地说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咱兄弟们可都没吃过龙呢。”赵无敌揶揄。

少女火儿美目一乜,道:“我可告诉你,你吃是没什么大碍,可一般凡人只能尝一点。虽说没什么大用,可那是对我们说的,对凡人那就是毒药,吃多了小心爆体而亡。”

“是是是,多谢姐姐教诲。另外,您看这么大个,小弟我可扛不动,还得您费心了。”赵无敌低声下气地讨好。

“好吧,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给你收了。哎,此地能量枯竭,我也待不下去了,以后,就跟着你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寻些能量。”少女火儿打算赖上赵无敌了。

第814章无敌解龙

在石塔附近一定的范围内,少女火儿有能力隔空摄物,将真龙之躯摄入石塔内。

这里是青青草原,一块巨石横亘,方圆能有十多亩地大小,巨石殷红,似乎被血染成,看上去煞气森森,十分可怖。

真龙之躯趴伏在巨石上,少女火儿指挥者赵无敌干苦力,将真龙给开膛破肚,然后肢解,分离出皮、骨头、鳞甲,抽取一根龙筋,就连龙眼都没有放过,整个巨石上血不拉稀的,看着瘆人。

真龙脏腑和脑浆随意地暴露,都是好东西,可不敢浪费,少女火儿看赵无敌那没出息的模样,只好拿出一些器皿给盛装了起来。

至于血,则被切成一块一块,每一块估摸着能有百来斤,堆放在一起。

少女火儿将真龙的心头血收起,又将龙骨、皮、鳞甲、龙筋等好东西收起,最后那些一颗龙珠打量,叹道:“可惜没有了元神,否则可作为器灵,如今也没啥用了,就是这里面还有些本源真龙之力,你以后若是遇到了一条真龙,倒还有些用处。”

“姐姐,您以为真龙是赖皮蛇呢?随随便便就能遇上几条?不过,这棵珠子够大、够亮,窈娘姐姐想必会喜欢的。”赵无敌想到了窈娘,自然也就想到了沫儿和月娥,不由得黯然。

少女火儿也没空理他,将用的上的物件都给收了,剩下的就是那一堆堆龙,还有随处滴淌的龙血,太可惜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而赵无敌注意到,少女火儿就那么随手一挥,东西就没了,想必上有空间储物法器。

他贼头贼脑地打量,最后定格在她左手腕上,有一枚古朴的手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炼制。

少女火儿注意到了赵无敌的行为,乜着他磨牙道:“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可一转眼,她又抬起左手,显摆手镯,笑得花枝招展,道:“眼力劲不错,脑子也还灵活,竟看出来我的储物手镯。嘿嘿,想要?门都没有!

哎,不是姐姐我小器,而是因为洪荒寂灭,炼制空间储物法器的材料已不可见,这只镯子还是先祖传下来的。对了,看你眼馋的样子,姐姐这里有只葫芦,正好给你装点龙血,后当酒喝也是蛮滋补的。”

少女火儿摸出一只青葫,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将塞子拔出,对着满地流淌的龙血,只见青葫口部光华一闪,龙血倒流,被吸进青葫里。

大约吸收了三分之一,少女火儿停了下来,将青葫递给了赵无敌,被告知祭炼之法。

赵无敌何等聪慧,略一琢磨,就将青葫给祭炼了,然后有样学样,对准地上的龙血,可只吸收了丁点,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用神觉探查,才知道青葫里的空间已满了,再也无法容纳,了地上还有那么多的龙血,太可惜了!

少女火儿瞟了他一眼,道:“就留在这里回馈这方空间吧,随着时间流逝,龙血中的精华将被分解,被吸收,成为空间的能量。”

赵无敌听了这话,心里方才好受了些。龙血没有浪费,而是化作能量补充石塔空间,也算是物尽其用。

石塔空间是少女火儿的,本来没他什么事,可少女火儿不是要跟他走嘛,都是自己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少女火儿将龙等全都收起,然后带着赵无敌传送到一处地下冰窟中。这里太冷了,冰层都有好几丈厚,中部一口深不见底的洞里还在往外喷薄冷气,差点将人的血液都给冻结。

少女火儿将手一挥,光华一闪,大堆的龙和内脏等全都散落在洞窟中。

然后,二人出了石塔空间,回到龙巢中,看看还能寻摸到什么宝物。

龙巢中空间很大,可看上去却空空如也,除了穹顶上那些光芒夺目的宝石,也就是面前的一方水域。

赵无敌眼睛里只有那些宝石,早就垂涎滴了,可穹顶离地面太高,且分布广阔,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一网打尽。

少女火儿则围着水域走动,时不时地停下脚步,蹙眉,耸动鼻子,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小狗。

忽然,她大叫道:“无敌弟弟,快过来!”

这是赵无敌的活动库房,他可不敢不理会,连忙颠颠地跑过来。

少女火儿指着水域的中央地带,让他下去,到水底寻找,看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将其带上来。

火儿姐姐吩咐,赵无敌不能不从,手持断刀,扑通一声,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势入水,朝少女火儿所指的地方游去。

他潜入水中,好在已经是通灵之境,无须靠口鼻呼吸。他在下沉,好长时间都没有到底,太奇怪了!

呼!终于到底了,他用神觉感知,四处踅摸,寻找奇异的东西。还真给他撞上了,在某一地界有泉水汩汩涌出,那水可不一般,其间有纯正的灵气伴生,让这块地界都不一样了,人在其中,无比的舒服。

而且,在泉眼四周,有七块亮晶晶的东西,看似石头,摸着却有玉的质地,也在吞吐灵气。

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简单,此物想必就是少女火儿所要的东西。可为了万无一失,他在记住方位以后,又继续扫dàng),将整片水域的底部给摸了个遍,确定再无特殊之地,方才回返,琢磨着怎么夺宝。

面上的七块玉石好办,大不了多跑几趟,可泉眼里的古怪,可就只有指望断刀了!

他将脑袋大的七块玉石,一手抓一块,浮出水面,送到少女火儿的面前。

少女火儿接过玉石,深深地吸一口气,满脸都是迷醉,道:“好纯正的水灵气,多少年都没有吸收过了,太好了,这是水系能量的原石,虽不及本源,但也聊胜于无。”

赵无敌依然在搬运,分作四趟将七块玉石全都给搬上来,然后,又要下水。

少女火儿奇道:“还有?怎么可能这样多?”

“没了。”赵无敌道。

少女火儿更加奇怪了,道:“没了你下去干什么?有毛病呀!”

“玉石没有了,可玉石围着的中间有泉水涌出,其间灵气比玉石纯正多少倍,我怀疑地下有大个的。”赵无敌神秘地说道。

第815章捡了星星捡月亮

“水之本源……”少女火儿嘀咕着,大眼中有火星迸现,渐渐炽盛,成燎原之势,大叫道:“等等我!”

她扑进水中,同赵无敌一起下沉到泉眼处,拿出石塔试探着,好半天没有成功,只好气馁地道:“那个……交给你,小心点,别给弄坏了。”

赵无敌拿断刀当掘土的工具,在泉眼四周朝下挖掘,动作很小心,就这样还遭到少女火儿的埋怨,嫌弃他太粗鲁,不够温柔,要是弄坏了她的宝贝,可和他没完。

赵无敌小心翼翼地挖掘,大约向下挖了七八尺深,“轰”,地下的碎屑被冲开,炽盛的光将这里照得雪亮。

一块能有磨盘那么大的宝石躺在坑底,表面光滑,通体晶莹,里面的能量太磅礴了,让赵无敌有一种羽化的感觉,好似就要飞升一般。

“水之本源,太好了,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能和我抢。”少女火儿扑到水之本源上,伸开两手将其抱住,生怕别人和她抢。

赵无敌很无语,这明明是他发现的,可怎么一下子就全都成了你的?哪怕是分一点给我也好。

少女火儿大眼睇着他,貌似有些难为情,可却又舍不得,怯怯地说道:“好弟弟,姐姐太需要了,你就让给我好吗?”

赵无敌咽了口口水,没办法,他天生对漂亮女人没有抗拒力,只能忍痛割爱。

少女火儿欢天喜地地将水之本源给收了,自言自语道:“有了它,石塔空间能恢复一成能量,太好了。”

赵无敌对石塔空间越发地好奇,一颗灵气如此浓郁的水之本源,竟然只能恢复一成,要是全部回顾恢复,恐怕真能种出长生药来。

“咦?月亮掉下来了!”赵无敌忽然惊叫。

只见原本在穹顶上的那颗明月掉进水中,在慢慢下沉,他一伸手将这颗巨大的宝石给捞住。

不仅月亮掉下,就连满天星星都不例外,赵无敌满地捡星星,可实在是太多,只好让少女火儿给收进石塔空间。

二人从水域出来,只见穹顶上光秃秃的,一颗宝石都没有了,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亮晶晶的宝石。

赵无敌是来者不拒,一边朝外走,一边捡星星,直到捡完最后一颗,二人也来到了洞口外。

赵无敌看天,觉得大日的位置不对劲,怎么会由西往东走呢?

少女火儿一听乐了,笑得像个小母鸡,道:“你可真逗,都过了一天了,傻弟弟。”

这就过了一天?赵无敌摸摸肚子,也没感觉到饿。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且滴水未进,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血气滚滚,身体真不是一般的好。

忽然,他警觉起来,问道:“那个火儿姐姐,你的石塔空间有了能量维持,该不会不走了吧?”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少女火儿嗔道。

“那就好,那就好,小弟给你领路。”赵无敌殷勤地指引道路,同少女火儿穿行在密林间。

“这蓬莱岛以后再也不会隐去了,可也失去了神奇,沦为一座普通的海岛了!”少女火儿叹道。

“这里将会建立一座城,而龙巢正好可以做库房。”赵无敌看蓬莱岛,观四方苍茫大海,豪情勃发,气冲斗牛。

少女火儿没有为之迷倒,反而轻笑道:“你这人真奇怪,明明是一个通灵境界的大修士,总有一天会羽化飞仙,可总是喜欢凡尘俗物,让人琢磨不透。”

“我有我的牵绊,你……不懂的。”赵无敌凄然,眼底有忧伤浮现。

少女火儿歪着脑袋道:“我看得出,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眼底尽是忧伤,遮掩不住,如果可以的话,说给我听听。”

“等以后吧。”赵无敌黯然道。

他的心伤得太深,不想提及,也许,等大仇得报,才会说出吧。

少女火儿也不介意,一个人自言自语:“逝去的人并非永远失去,也许,多少岁月以后,会在某一地方重现,你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赵无敌心动,急切地道:“轮回往生?可茫茫人海,诸天万界,会出现在哪里?再说,轮回以后,她还是她吗?”

“这要看机缘,传说在飞升仙门时,前世的记忆会重现,她依然是她,会记起和你的往事。”少女火儿肯定地说道。

苍茫大海中,星辰舰队继续朝东方航行,途中,赵无敌烤起龙肉,大快朵颐。

他将龙肉给舰队将士们分食,不过,按照少女火儿叮嘱,每人只能吃一小块,以免将他们给撑爆。

另外,为了避免太过惊悚,没敢说龙肉,代之以一条巨大的海蛇。

这其中也有对女帝的避讳,人家帝王号称是真龙天子,你在鼓动三军大吃龙肉,让女帝情何以堪?

通过几番校正,星辰舰队的航向对上了古瀛洲,而且,是其圣山的位置,也就是忍者老巢所在的伊贺谷。

赵无敌此番东行,其目的是覆灭伊贺谷的道统,以慰藉沫儿和月娥的在天之灵。

至于古瀛洲这种海外莽荒之地,也就是石见银矿有点意思,余者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致。

那个倭皇野马台,只要她不跳出来叽叽歪歪,可以继续做她的女皇,带着一帮子倭奴过茹毛饮血的日子,没人对她那皇位有意见。

苍龙战舰乘风破浪,如同一尊又一尊史前巨兽,打破了大海的宁静。

这一日,在前方开路兼扫清障碍的游龙船遇到一些倭奴渔舟,二话不说就将渔舟撞翻,将落水的渔人捡几个顺眼的给带来回来,送到旗舰苍龙号上,共赵金玉和水上天审问。

赵金玉为领略瀛洲的确是做足了功夫,连同倭奴语言的都培养了好几个。

面对史前巨兽一样的战舰,倭奴渔人早就吓破了胆,以为是天神临世,都不用严刑拷打,主动开口。

他们都是瀛洲的渔人,趁着近日天气回暖出海打鱼。这方海域离本土有些儿远,以渔舟的速度要走两天,不过,途中有几座小岛,岛上有淡水可以补充,至于食物,渔人不吃鱼,还敢糟蹋谷物不成。

渔人吐露的这些,对于赵金玉他们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接下来渔人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第816章论狗

渔人常年在这片海域打鱼,对地理方位自然是了如指掌,他们指出若是按照舰队现在的航向,到达的海岸离圣山还有好几百里地。

水上天捶足顿胸,大骂海图害人,那模样太恐怖,直接就将一名渔人给吓晕了,另外,还有三个吓尿的。

最后,家主赵无敌吩咐,将这四个渔人带下去,给他们好酒好肉吃一顿。

水上天不明白,挠头道:“公爷,这些蛮夷就不用断头饭了吧?直接给扔进海里多省事。”

赵无敌乜着他,道:“你那只耳朵听见是断头饭的?”

水上天哂笑,将脑袋重重拍了两下,道:“是俺听见了,公爷,可是,几个倭奴渔人,用得着给他们好酒好肉吗?小的觉得太浪费了!”

“呵呵,水上天,水提督,你呀是不明白公爷的谋略。”赵金玉拍拍水上天宽厚的肩膀,道:“咱们如今到了古瀛洲地界,可谓是两眼一抹黑,这不,航线就偏离了好几百里地,接下来将登陆作战,你知道哪里有山哪里有河流、哪里的路有多宽?”

水上天两手一摊,脑袋摇来晃去,然后恬不知耻地表示,他是水师提督,对于陆地上的攻伐,害得赵大总督费心。

赵金玉和水上天是同一批入选的部曲,他们都是原先栖居在月落湖畔的军户家的孩子,打小就在一块玩闹,谁不知道谁的习性?

赵金玉佯做动怒,绷紧着脸训道:“你是水师提督,你水师不也有陆战军队,一样要参与路上进攻,如何能不懂陆战之术?这的态度有问题,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小心本总督军法从事!”

水上天冲他拱手,嬉笑道:“请总督指教,末将一定洗耳恭听!”

“好了,金玉,给他说说吧,也让他这榆木脑袋开开窍。”赵无敌摆摆手,催促道。

赵金玉欠身,如何开讲:“咱们对瀛洲地理不熟悉,可有人熟悉呀!譬如这些渔人,还有登陆以后遇到的倭奴,面对咱们的天威总有那没骨气的愿意倒戈相向,做咱们的狗,且忠实无比。

呵呵,到时候排着队要做狗的比比皆是,咱们可以慢慢挑,慢慢选,挑选那天生奴骨的,还得有价值。不过,挑错了也不打紧,一条狗而已,杀了再挑再选就是。”

水上天对赵金玉连连拱手,是心服口服,想当年都在一起四处祸害,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逮几只蚂蚱用火烤一烤,再来一碗山泉水,就算是效法桃园三结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

那时节赵金玉,嗯,应该叫做余金玉,瘦瘦高高的模样,一阵山风都能吹倒似的,也没看出有啥不同,可这才几年工夫,就能将道理说得一套又一套,让人不得不服。

而且,他这主意歹毒啊,让倭奴带路去杀倭奴,可不是就是窝里斗嘛,太狠了,以后得让我妹子离他远点。

赵金玉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和家主商议妥当,得到了很多指点,方才有了一个征服瀛洲的完整计划。

赵无敌对这些很清楚,但却没有提前告知,而是激发他们的潜能,引导他们主动去谋划,同时,给予指点,纠正其不妥之处,最终形成大战略。

他身在朝廷中,又有太平公主这个牵绊,无法抽身而退。另外,他已踏上仙途,将力争早日进入化神境,练就人道极致,好飞升仙门,去诸天万界寻找沫儿和月娥的转世身。

赵无敌不可能陪着赵金玉等人去征服四海,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主完成,在这个过程中,难免要犯错误,只要不是毁灭性的,动摇星辰计划的根基,都是可以接受的。

星辰计划是要征服整个海外,为他所在乎的人和常山赵氏打造一方净土,远离中土的战乱纷争。

这个计划太重要了,是他谋划已久的大布局,将确保赵氏子孙逍遥海外,于世外桃源中繁衍生息,一心求道,最终成为一个终极家族。

在他从少女火儿哪里得知上古仙族来历时,不由得动心了,既然那位创法者可以开辟一个仙族,那么常山赵氏为什么就不能在这一界成为新的一族,超然世外?

这个大布局需要赵金玉等人去完成,那么就需要他们尽快成长并成熟起来,而不是事事由他来定夺,培养出一群应声虫。

不过,该有的补充还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将让他们过于膨胀,迷失了自我。

他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以夷制夷,恩威并施,是经略瀛洲以及以后整个海外的方针,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另外,要分而治之,将瀛洲的势力划分得越小越好,万不可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谁家冒头了就要及时踩一脚,谁家落难了不凡搭把手,保持一个春秋般的格局。

而且,不可让他们太清闲,对有些人的野心适当鼓励一下,让他们打来打去,才符合咱们的利益。蛮夷嘛,今儿你打他,明儿他又复仇,生命不息,战乱不止,而咱们就做一个裁决者,啊,哈哈哈哈……”

说到得意处,他大笑不止,赵金玉言传意会,立即了然,也随之大笑,这样一来水上天也只好咧着大嘴陪笑。

他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刚刚说赵金玉已经够歹毒了,可随之公爷又颠覆了他的认知,合着都是老贼,就他一个直爽人啊!

赵无敌自去舱房中闭目养神,少女火儿正痴迷炼丹炼器,才没有空搭理他。

而赵金玉则将四个吃饱喝足的渔人提溜来,那四人一见面就扑通跪倒、五体投地膜拜。

这顿饭食吃得爽啊,长这么大就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食,纵然是立马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烧得红彤彤的肥羊,香喷喷比圣山的雪还要白的米饭,还有那琥珀似的美酒,喝一口从嘴巴香到了肚子里,太好吃了,估计就是女王都没有享用过。

而今,这些贵人太大方了,将美食赐予他们这些贱民,真是让人太感动了!

他们在膜拜,在祷告,在发出誓言:“贵人啊,你们就是真神降临,赐予我们新生,我们愿做您的仆人,永生永世匍匐在您的脚下……”

第817章兵临海湾

一顿饭食,无非就是精米饭、红烧肥羊外加一壶酒,就让渔人感激涕零,誓死效忠。

他们立马就将天照大神给抛弃了,转而将赵无敌等人当作真神,顶礼膜拜,虔诚至极!

这并不奇怪,作为渔人吃的最多的就是鱼,遇到淡季就拼命地吃草根、野菜和树皮,以及沙滩上一切的生物,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往嘴里塞,为此死了不少人。

大人还能凑乎,可娃娃们吃鱼吃到吐,看见村落里富人家的娃娃吃饼,滴流着口水也回家讨要,结果饼没有讨到,反而挨了一顿胖揍。

大人一边揍,一边念叨:“狗东西,天天有鱼吃就算是女王过的子了,还想着换口味,那饼是你吃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个生的什么jiàn)命?”

而今,他们竟然吃到了雪白的米饭,天啦,那可是村落里富人都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他们这是积了什么德,太感动了!

赐予他们一顿美食就好,接下来没必要再给好脸色,否则,会激发他们的孽根,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不过,赵金玉给水上天使眼色,那意思太直接了,让水上天想装不明白都不行。

赵金玉示意水上天做恶人,唱黑脸,而他则看况,根据渔人的表象决定是不是需要唱一段红脸。

水上天粗眉立起,瞪着大眼,鼻孔喷白气,嘴巴咧着,露出一口大牙,说气话来声色俱厉,那模样太符合倭奴心目中神灵的形象了。

倭奴的神灵都不是人形的,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且狰狞恐怖。一个八岐大蛇就够可怕了,天知道那个什么天照大神是什么样子?

而今水上天竭力扮演凶神恶煞,可在倭奴心目中真算不了什么。

他们反而欣喜,认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就是一群神灵,驾着天舟从天而降,赐予他们好子。

接下来,都不用赵金玉唱红脸,渔人就主动做向导,给他们指引方向,将舰队的航向做出修正,朝圣山的方向航行。

在路途中,他们主动将舰队带到沿途有淡水的小岛附近,供星辰舰队补给淡水。

对于一路上遇到的渔舟,包括在小岛上休整的渔人,赵金玉下令全都让他们去见海龙王。

对于这些渔人,在经略瀛洲的大业中并没有什么作用,无非就是在建造码头、梳理航道时需要,可有四个就好,多了也是浪费食物。

而且,在赵无敌的计划中,瀛洲将寸板不得下海,也就是说倭奴从今往后不许有渔人这个行业出现。

所谓星辰大海,指的就是大海都是他们的,土著蜷缩在岛上做奴隶就好。

在倭奴渔人的指引下,星辰舰队沿着海岸线南进,朝圣山的方向航行。

他们在战舰上可以饱览瀛洲沿海风光,太荒凉了,满目的枯寂和萧瑟,偶尔能看到几个猴子在沙滩上蹦跶,听渔人说起才知道那是人。

……

天道五年,冬月,初七,晴。

大横空,天宇青橙。

星辰舰队来到了一处海湾中,游龙船出动,将零星的渔舟尽数摧毁,而渔人落入海水中,任他们在寒冷彻骨的海水中扑腾。

就没功夫搭理他们,以如今海水的冷,不一会儿就会冻死,何必浪费箭矢和力气?

海湾深处有简易的码头,停泊着好几十艘倭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看上去有渔舟、商船和战船。

不远处有一座城,外围是低矮的土围子,破旧的木制城门,里面则是各式各样的房屋,有茅草的,有石头垒起的,也有木制的,但都低矮而破败,再远处是一座大山,自山腰往上被积雪覆盖,在山脚下林立不少木制房屋,相对高大了些。

码头上有不少倭人,包括船上的倭奴,全都伸长脖子,仰视着庞大的战舰,那眼中是惊奇和恐怖,但却没有该有的戒备。

游龙船清扫障碍,并测量水深,为后方苍龙战舰提供数据。在靠近码头达到程以后,嫌那些倭奴碍事,一通散,将倭奴得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确定了水深以后,苍龙号上发出旗语,并吹起开战的号角,接下来所有的战舰全都以号角声相合,一时间,号角齐鸣,此起彼伏,声震云霄。

苍龙战舰根据水深到达预定位置,并抛下铁锚,将补给船围在中间,游龙船则一分为二,一部分作为苍龙战舰的护卫舰,巡航在外围,而另一部分则作为攻击主力,夺下码头。

游龙船夺下码头之战几乎没有遭遇抵抗,所有倭奴都投降了,将船只献上。可指挥的总兵嫌他们碍事,让人bi)着他们将数十艘破船行驶到不远处,然后倒上几桶黑油,连人带船给烧了。

星辰舰队的建制和大周不同,赵无敌根据后世大明的军制,并参照了极西之地的编制,恶搞出一全新的称号。

舰队最高指挥是提督,目前由水上天出任,其下设都统,统领一支分舰队,目前不常设。

再往下是总兵、统领、参将、游击等,一般况下,一艘苍龙战舰的主将对应统领,一艘苍龙船的主将则对应游击。

总兵在现在的建制中,那就是仅次于水上天了,一位总兵亲自率队清剿残兵,可真是高看了倭奴。

游龙船将码头夺下,发出信号,并沿着码头两侧排开,对码头上保持武力戒备。

紧接着有补给船装载着大批的路上战队扑向码头,他们都是清一色的战兵,携带强弩等武器,登陆后立即控制了码头附近,对一切靠近着无杀。

码头已拿下,陆战队控制了码头附近数里地,又有补给船开赴码头,并沿途扔下一截截浮桥,自有匠人将其连接在一起,从码头通往一艘巨大的运输舰。

浮桥很宽,浮在海面上,有骑兵驾驭战马从运输舰上出来,踏着浮桥开赴码头上。

除了骑兵,还有大型的重器,包括八牛弩和投石机等,以及一车车的黑油。

此番,随星辰舰队而来的陆战主力并不多,除了一千骑兵,还有五千步卒。

久战沙场的赵大将军根据前世和倭寇交战得到的讯息分析,这六千大军已足够灭了倭奴。

第818章兵临城下

冬日暖阳,高悬在瓦蓝的天空上,淡金色的阳光将漂浮的白云都镀上了一层金辉,显得很神圣。

海湾里战舰云集,一艘艘苍龙战舰如史前巨兽般盘踞在海面上,俯瞰着不远处的土城,游龙船穿梭如织,游弋在烟波浩渺中,警戒着不可能出现的倭奴战船。

一座浮桥将舰队和码头连通,一千骑兵和大量的重器登上了瀛洲的土地,还有五千步卒随行,朝数里地以外的土围子开进。

水上天是星辰舰队的提督,坐镇苍龙号上,作为攻伐行动的老营,随时准备对前线进行支援。

赵大将军骑着一匹白马,是赵金玉从启航城运来的,来自极西之地,是那些海商不远数万里辛辛苦苦运到了海峡,一共只有三四匹,然后换来几件瓷器和几匹绸缎欢天喜地地回转。

赵金玉是这次攻城略地的指挥者,他将骑兵分成三队,四百骑开路,另外两侧各有三百骑巡弋,追杀四处乱窜的倭人。

大军所过之处,但凡没有提前逃遁一里地外,都被定性为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这并非是他们凶残,而是自古以来,就没有不流血的征服。欲夺其地,震慑其心,就只有以杀戮开始,将敌人杀得胆寒,杀得小儿夜闻其名不敢啼哭,将惊骇和恐怖植入他们的骨子里,才能确保长久的统治,而不用担心暗地里出现燎原的火星。

一千骑兵,五千步卒,放在中土和突厥的战场上,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可在瀛洲那就是巨无霸般的存在。尤其是那些骑兵座下的高头大马,对于小胳膊小腿的倭奴,不啻于洪荒猛兽,吓得小腿肚子抽筋都算是轻的。

大军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而来,将视野里的倭奴一扫而空,然后,停驻在土围子前,列成攻城的阵势。

一架架八牛弩和投石机被推到阵前,安防支架,校正准星,对准土围子和残破城门。

这就是一座土围子,用沙土夯实而成,其间还夹杂着脑袋大的岩石,高不到六尺,宽难以跑马,就连城门上方也不过是用几根木头搭了一个架子,充作是城门楼。

这里就是倭奴的帝城,城门上方用中土文字写着“圣城”两个大字,看上去构架严谨,大开大合,笔力苍劲,气势雄浑,明显是出自大家手笔,可和这残破的土城太不相符,属于典型的名不副实。

这两个字不可能出自倭奴之手,哪怕遣唐使能将书艺练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可以他们蛮夷的性格,是无法写出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想必是遣唐使在神都求得哪位大家的墨宝,而今镌刻在土围子上面,不知那位大家知道了,会不会一口老血喷出,然后被气死。

原本,此地作为倭奴的老巢,倭王野马台的驻鞸地,虽没有高楼巍峨,殿宇堂皇,可也不至于如此残破不堪。

这一切都是拜其叔父野马次郎所赐,由于他受妖魔蛊惑,滋生了野心和恶念,妄图推翻侄女的宝座,取而代之。

一场叛乱,圣城中死伤无数,多少房屋毁灭在战火中,就连城门都破成了几大块。

野马台在死士的保护下逃之夭夭,知道野马次郎离开了瀛洲以后,待风平浪静方才回来,面对如此残局,也无力收拾,只能随意修修补补,聊胜于无。

近日,遣唐使回国,有大周鸿胪寺的天使随行,带来了女帝的恩赏,就是一些典籍和各种种子以及工具。

这位鸿胪寺官员名叫王方,不过从七品下的小官,在神都属于不入流的角色,扔在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

可这里是瀛洲,远离大周的海外莽荒之地,遣唐使将他当作祖宗一样伺候。

这位王方王天使是关中人,一辈子连大江都没有见过,何况是苍茫大海,一路之上苦胆都吐出来了,一条小命只剩下小半。

倭奴船小,可无法像星辰舰队一样直接横渡苍茫大海,何况野马次郎正在海东闹腾,他们只好从陆路走辽东转到高丽,在乘商船顺着海岸线航行,画了一个半圆,费时小半年方才回返圣城。

王天使上岸后眼泪嘘嘘,喜极而泣,特么的总算是踏上了陆地,心里立马踏实了。

可好心情没有维持片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破坏了。尼玛,就这还是倭奴的圣城?这女王也太寒酸了,整个城连咱关中一座集镇都不如,再看那些倭奴,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太难看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无意间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史前,进入茹毛饮血的时代。

倭王野马台的皇宫,也就是几十间木头房子,其中几间被火烧了一部分,乌漆嘛黑的,看着膈应。

野马台女王对天朝使者那是一个尊敬,竭尽所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甚至都想给他侍寝,可王天使却不愿意,敬谢不敏。

从背影看,野马台虽然个不高,但身段还可以,但从前面一看,尼玛,竟然将眉毛剃光,眉心画上一只乌鸦,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就是好好的牙齿硬是给涂成了墨色,太难看了!

王天使有自知之明,就野马台这模样搂在怀里,午夜梦回,估计直接就给吓死了!

野马台和臣子们日日陪他宴饮,菜直接用粗瓷大盆装着,都是些各种野兽,可缺盐少料没什么味道,尤其是那血都没有清洗干净,对于王天使这样的文人,委实难为他了。

酒器不错,是琉璃盏,有资格使用的就他和野马台两人,余者庞杂不堪,有粗瓷大碗、瓦制酒杯,还有直接拿竹筒代替的。

可酒实在是难以下咽,明明是没什么劲道,可就是混杂着好多种味道,让王天使回想起拿馊了的食物。

是日,野马台依然在“大殿”中设宴,请王天使共饮,并让宫中美人歌舞助兴,酒到酣畅处,王天使索然无味,可那些臣子们却一个个面红耳赤,明显是喝高了!

有人手舞足蹈,有人匍匐在地一点一点挪动身子爬到野马台身前,去舔她的臭脚丫子。

有人大打出手,你一拳头,他一耳光,口中叽哩哇啦,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

第819章君臣乱纷纷

有人加入歌舞中,东倒西歪,载歌载舞,可那舞姿实在是太难看了,以王天使的眼光,狗熊都比那些人胜三分。

最离奇的就是有人将载歌载舞的美人抱起,直接按在地上行那丑事,其他人不但不阻止,反而拍手叫好,就连野马台都在流口水,哪里有一点女王的模样?

就在群魔乱舞时,皇宫大殿的门被猛地撞开,腐朽的门板扛不住野蛮的冲击,断裂了,一块能有磨盘大的碎板带着强劲的气势飞起,直撞上那位压着美人行不轨之事的臣子的脑袋上。

“噗嗤!”

撞击之后,脑瓜四分五裂,红白之物飞溅,他向下扑倒,那狰狞的模样将那美人吓破了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后,晕倒了!

有人高喊:“有刺客!保护女王?”

还有人大叫:“不好了,野马次郎打回来了!快跑路,晚了可就要被做成肉汤了!”

野马台的“皇宫”中乱了,臣子们东奔西走,杂乱不堪,杯盘乱飞,桌几倾倒,有那美人被推倒和践踏,发出痛苦的哀鸣,可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有心思怜香惜玉?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夺路而逃,犬养真我等遣唐使相对镇定,他们好歹在大唐待了多年,日日修身养性,倒也不至于甫一临事就手忙脚乱慌不择路。

野马台被她叔父吓破了胆,立马就钻到几案底下,那个利索劲真特么地熟稔无比,可见她往日里没少经历,都成习惯了。

而且,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黑衣人,全都黑巾蒙面,看不清嘴脸,将她给护在其中。

犬养真我仔细打量,方才看清楚根本就没有刺客,也不是野马次郎挥师,而是一名小姓冲了进来。

这名小姓他认识,本就是女王的侍者,与女王私交甚笃,两人经常彻夜交谈,然后,一夕过后,第二日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这小姓并非是恃宠而骄的人,平日里行为稳重,对大局还是顾全的,而今怎么会成为一个不知轻重的莽夫,将大殿的门都给撞坏了!

莫非,他爬上了女王的床榻、做了入幕之宾?

那小姓用力过猛,在速度的加持下,与门板紧密接触,太亲近了,在强大的反弹力下,一时之间耳中轰鸣,眼冒金星,鼻孔喷血,门牙都少了好几颗。

犬养真我心里发酸,生生一颗好菜让老鼠给啃了,真是上苍无眼,遂怒喝道:“混账,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女王宴请天朝使者的重要时刻,竟然敢来搅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来人,将这狗杂碎拉下去,用石头砸死!”

小姓本是处在懵懂中,可听到犬养真我的话,还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惊骇中苏醒。

用石头砸死,可是倭奴最严厉的刑法,不要说亲受刑法者,就连观看过的人,都被心理阴影困扰一辈子。

犬养真我所说,并非是让人举起一块巨石将小姓砸个脑浆迸裂,一命呜呼。而是将小姓放入城中专门用来斗狗的场地中,人们在四面八方拿着拳头大的小石头一下一下地砸,不准对准要害攻击,且严格控制离犯人的距离,以免一下子将犯人给打死。

人们也明白其间的规矩,乐此不彼,倾听犯人的惨叫声,充分享受乐趣。

据说有一次,一个人被石头砸了十八天,方才毙命,经过倭王派人多方考察和求证,将其定为第一。

在行刑的过程中,只能在白天砸石头,而夜晚则不允许,并且,可以允许补充食物和清水,不吃不喝都不行。为了迎合人们的恶趣味,会强行给你喂食,甚至让医者给你疗伤,就为了让你的痛苦多延续些时日。

太可怕了,也太奇葩了,小姓怕了。人,哪怕是一头撞死,也不可以被石头砸死。

他要自救,说出闯皇宫,破坏殿门的理由:“女王,有外敌入侵,兵临城下。敌人铺天盖地,大旗遮天蔽日,数不胜数,更有敌人骑着房子大的猛兽,咆哮着朝城门冲击,太可怕了!而远处的海面上,战船云集,一直绵延到天边,每一艘都有圣山那么高大。

我的女王呀,快跑路吧!”

野马台女王躲在几案底下,身体缩成一团,发出模糊的声音:“难得真是叔王打回来了?各位上师,快,带本王去圣山避难。”

房子大的猛兽为坐骑,圣山那样大的战舰密密麻麻,这是故老相传神话中的神物,太可怕了!

倭奴君臣俱都丧胆,一门心思想着跑路,谁也提不起精神反抗。

在坐着唯有来自大周天朝的王方王天使,依然正襟危坐,没有一丝慌乱。

他很不屑,眉头上挑,嘴角下弯,对倭奴君臣的言语大不以为然。

什么圣山一样的战舰?什么骑着猛兽的骑士?你们特么在做梦呢?!

山一样的战舰,什么人能够造成?我中土的五牙大舰号称世上最大的船只,楼高四层,也不过比拟一座小山丘而已。比山大,特么的那是《山海经》中都不敢这么吹。

至于骑着猛兽的骑士,在三国时蜀汉诸葛丞相讨伐南蛮孟获,就曾经遭遇,不过是一把火而已,全特么四处逃窜,能有什么可怕?

就在倭奴君臣欲逃之夭夭的时候,又有倭奴急匆匆地来报,城墙被轰倒,城门楼四分五裂,敌人已攻进了圣城,正四处屠杀,来不及跑了。

战无可战,逃又逃不了,倭奴君臣面面相觑,俱都面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野马台眼珠子一转,对黑衣护卫道:“你们是天照大神的护卫,八岐大蛇的弟子,快去将敌人首领杀死,逼他们退兵。”

那黑衣人叹道:“陛下,不是臣等不愿,而是情非得已。我伊贺谷天忍全都远赴中土,一个都没有回来,就连上忍也十不存一,就剩下咱们几个,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混蛋,八哥,没用的窝囊废,平日里在本王身子底下一个个自夸龙精虎猛,可一旦遇到敌人,立马就蔫了,我看中土的内侍称号太适合你们了,我要将你们去势,省得烦心。”野马台怒了,大发雷霆,要将黑衣人他们的烦恼根剪去。

黑衣人浑身打冷颤,立马加紧两腿,以手护住。没办法,女王的话太伤人了,让人蛋疼。

第820章挥手灭瀛洲

城墙崩塌,尘土飞扬,碎石滚滚,其间有倭奴在哀嚎,在哭泣,可随着一阵风吹过,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了。

骑兵突击,各举长刀马踏废墟,杀入城中,将聚集在城墙附近的倭奴全都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赵金玉陪着家主随步卒进城,小声请示:“主公,城中倭奴可否要全部杀光?”

赵无敌将马鞭一指,画了一个圆圈,道:“但凡抵抗和观望者,杀无赦!所有遣唐使和通中土文化者,杀无赦!小姓、武士和执兵器者,十抽七杀,凡书册典籍等毁之,至于倭王野马台,不可伤其命。”

“是!”赵金玉答应一声,立马将家主的命令传到到每一个战队。

一时之间,城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但凡好勇斗狠和有点份的大多被屠,并且,星辰大海的将士们一边清剿,一边挨家挨户的搜罗,只要是记载文字的不管是不是来自中土,都给一把火烧个干净。

倭奴中也有富裕阶层,他们家中宝贝不少,见大军到来,立马打开大门,手捧宝贝迎接。

可将士们谨记赵总督的命令,区区钱财还收买不了,就算是那些使美人计的都不好使,一个个剃光眉毛,一口黑牙,太恶心了,诚心恶心老子,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大军杀了一,将城中来了大清洗,不但将武士、持武器者屠戮一空,高贵和富裕阶层也灭了大半,顺带着收获了一批追随者,什么阶层都有。

对这些软骨头,将士们很是不屑,称之为倭。可这些人不愧是地头蛇,主动举报某人是野马次郎的死忠,某人是女王的铁杆,某人家中藏有来自大唐的典籍书册……

好家伙,在倭的带路下,将士们又对城中清洗了一遍,确信再也没有遗漏,方才停手。

大军bi)近皇宫,赵大将军也从倭那里得知了大周有使者到来,让他稍微抽搐了。

“主公,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索以乱军为名将周使给宰了。”赵金玉道。

“这……还是等等,看那人是谁?杀,不急在一时,这大海茫茫,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回去不成?”赵无敌摇头,然后对赵金玉附耳低声嘱咐:“打进皇宫,将倭奴君臣全都控制住,然后,以昨夜有倭奴袭击我战船为名,找个人举报,就算是谁谁谁指使,将不顺眼的臣子全都给咔擦了不就行了。至于那个周使,先看看再说。”

赵金玉点头,然后令大军将皇宫四面八方给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强行攻打。

倭王的皇宫比大周官员的府邸都不如,将士们一哄而入,就到了女王设宴的大。

赵大将军龙行虎步踏入大中,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黑衣人,眼睛立马就红了。

这些都是他的仇人,将不许活在人世间。

他影一闪,快如闪电,断刀扬起,在那几个黑衣人尚未来不及反抗时就将他们赶尽杀绝,顺便将隐藏在房梁上、墙角里、屏风后的黑衣人全都一锅端。

这是赵大将军的心伤,也是所有星辰战士的使命,但凡遇到做忍者打扮的,不问因由,直接屠戮,为此错杀不少着黑衣者。

可在星辰战士心里,倭奴jiàn)如狗,错就错了,又有什么打紧?再说了,偌大一个瀛洲,倭奴没有千万,也有数百万口,错杀了一批有什么关系,又不会灭种。

赵金玉一拍手,立马有人将野马台从几案下拉出来,并且替他拂去上的灰尘,扶她端坐,然后各持长刀站在她后,刀锋冰冷,切割得野马台后脖颈隐隐作疼。

大戏开演了,有一胖得跟球似的倭奴滚了出来,对着女王哭诉,痛斥国中某些心怀不轨的臣子夜袭神王大军,烧毁战舰五艘,烧死神将数千,太可恶了,这是给女王招灾,给倭奴招灾,对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绝对不能放过。

否则,不仅神王不容,国人也不能容忍,将兴兵清君侧,以安社稷。

对这胖子,野马台还是有那么点印象的,好像是城中一位海商,家中巨富,曾孝敬不少好东西。

如今见他大义凛然开喷,也见长刀森森,斩杀人的神魂,野马台立马改口,让他指出心怀不轨者,绝不轻饶。

胖子眼观六路,在看赵金玉的手,不断指认参加宴饮者,最后,除了王方以外,无一幸免。

这些都是野马台的近臣,包括心腹犬养真我,也就是那个跑到神都万象神宫向女帝哭诉和哀求的家伙,以及所有归国的遣唐使,都在赵无敌的必杀榜上。

这些人太多了,能有一百多人,其中多有带着倭刀和仪剑者,星辰战士两个一组,将他们牵到外,至于稍有反抗者,当即一刀两断,毫不手软。

大外的空地中,倭奴臣子们跪了一长溜,星辰战士长刀一挥,人头滚滚,血液飙,太壮观了!

倭王野马台和王方被请出来观赏,在人头落地血液飙之际,野马台瘫软在地,湿了一地,而王方也不由得小腿肚子打颤,站立不稳。

在女帝手下做官,感谢来俊臣之流的废寝忘食,神都城中不时就在西市口上演杀头的好戏,可一次杀这么多,还真没有见过。

王方见赵大将军走进他前,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仔细回想……不由得脱口而出:“赵……赵大将军?”

赵无敌睇着他,好半晌方才浅笑道:“你认识我?”

“下官王方,在鸿胪寺任职,不过一从七品下的微末小官,不足入大将军法眼。”王方见是熟人,心里头不再慌乱。

闹了半天是扬州赵大将军攻伐瀛洲,那就好了,老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倭奴,全都杀光了,也和老子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赵无敌对他的拉关系不置可否,对赵金玉吩咐道:“金玉啊,将这位王推官带下去好生招待,还有野马台女王,好酒好地伺候着,不可怠慢。

公爷我要去圣山看看,你们都不要跟着。”

他一个人穿过皇宫,朝圣山走去,那里有伊贺谷,有神秘的传承,还有所谓的天照大神,也就是上古残魂。

第821章收割生命

淡金的阳光下,一个人朝圣山走去,那里有他的仇人,也有他的执念。

星辰战士全都留在城中,用长刀和弓弩教会倭奴如何才能活下去,并派出骑兵扫荡四野,将一切不听话的势力和人连根拔起。

曹志刚等墨家子弟要同行,却被赵无敌拒绝了。只能伫立在山脚下,远远地看着他身影。

他们感动复感叹,这是一个何等惊艳的人?数年时间就打造了一支无敌舰队,横扫海外,可要说他有野心,有志于图王,那为什么不扎根中土,逐鹿中原?

他为了昔日的诺言,一个人前赴伊贺谷,面对一个强大而神秘的传承,给他们墨家夺取传承和造化。

这其间也有那两个小丫头的原因,呵呵,为了两个女子,不惜挥师东进,攻城灭国,并独自杀上一个圣地。

也许有人会说他傻,太痴情,可他曹志刚不这么认为。只有重情重义的人,才可以坦诚相待,长久交往,而赵无敌明显符合这个要求。

十年之约才刚刚过去三年,赵无敌即将要兑现诺言,给墨家夺取传承。接下来,曹志刚已决定,将继续兑现承诺,直到十年期满。

赵无敌踏上圣山,接近了仇人的老巢,不仅将面对一个完整的传承圣地,还有那神秘的上古残魂,不敢大意,将神能开启,扫荡八方。

随着逐渐深入,他发现了几个忍者,借助山石溪流和林木潜伏,可依然死在他的断刀下。

他来到了半山腰处,再往前是皑皑白雪,脚下是一方山谷,其中有热浪卷起,雾霭弥漫,将视野给遮断了。

可他是通灵境的大修士,不用眼睛看,四面八方一定范围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找到一处石阶,走了下去,身影没于雾霭中。在路途上,不断有人伏击,可都挡不住断刀一挥,全都身首异处。

石阶的尽头,是一片谷地,在一面石壁上写着“伊贺谷”,有一枯瘦黑衣人寒声喝问:“是何人擅闯我圣地?”

“杀你的人!”在说“杀”字的时候,他挥刀,刀芒席卷,横扫虚空,太炽盛了,明明是一刀,却将那黑衣人所有的退路全都给封住。

黑衣人也没想到眼前人脾气这样暴躁,也不说几句狠话,互怼一番,直接就开打。

他两手一翻,掌中亮出一对分水峨嵋刺,向前一递,寒芒一闪,浮现出水流潺潺,烟波水汽,同时,身子朝后方飘离,退出断刀的攻击范围。

他很识相,明知刀出如劈山,势大力沉,而他的兵器走的是小巧功夫路数,硬碰硬是他的短处,以短击长,可不是他这样的智者所为。

断刀走空,刀势已尽,可却偏偏起了变化,刀身发出一阵奇异的颤动,忽然释放出璀璨的神芒,刀身扭转,且不再残缺,一柄雪亮的天刀朝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正打算趁对方旧力尽泄、新力未生之际,以小巧歹毒的游斗技法反击,可没想到那刀活了,且变长了,仿佛时间逆转,依然是一刀劈来。

特么的,太欺负人了!

黑衣人再退,刀势再涨,直到他都抵到石壁了,刀势仍然像刚刚开始一样,不依不饶地劈下。

我艹,太憋屈了,老子一让再让,你丫还变本加厉了!拼了,老子就不信邪,看我双龙出水,毒蛇出洞,咬死你!

吼,好灿烂的光,如同天上的满月,可老子为什么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在天上飘着,无法立足?

咦?为什么我会看到我自己?不对,只有一只眼睛,太丑陋了!

一刀断虚空,将黑衣人一分为二,太快了,以至于黑衣人都来不及感知到疼痛。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的左眼看到了右眼,太神奇了。

赵无敌不知伊贺谷中尚有多少高手,没时间和他们磨叽,直接下毒手,一刀之下就将黑衣人给分解了。

这是绝世的一刀,不仅秒杀了黑衣人,还将满天的雾霭给驱散了,显露出此地的景象。

这里之所以雾霭弥漫,热气腾腾,却原来有数眼汤泉,汩汩喷涌热水,汇聚成一方汤池。

他神能外放,六感通达,任何的突然袭击都是枉然,天刀席卷,所过之处,一个个袭击者四分五裂,血与肉还有骨散落一地,山谷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有七名黑衣人从不同方位出手,上下左右,各种武器尽出,将赵无敌全身上下都被封住了,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可他只是随意的挥刀,炽盛的刀芒将整个虚空都给引爆了,所有的武器都被绞成齑粉,然后,七个黑衣人忽然碎了。

有人从汤池中出击,窄剑如毒蛇之吻,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气,直刺赵无敌的下腹。

剑气森森,散发着莹莹的蓝光,其间有黑气萦绕,很明显是喂了剧毒,要一击致命。

“轰……”从断壁上面滚落一块巨石,能有一间小房子那么大,带着破空声,向下镇压。

这要是砸在赵无敌身上,就是以他的修为,估计也够呛。

头顶有巨石挟天地之威如陨星坠落,下面有毒蛇抓住时机,欲一击致命,这是一个必杀之局,看似赵无敌已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可突然人影一闪,他的人凭空消失了,太突然了,让人根本就来不及收手,也无法变招。

“轰……”

巨石猛地砸中谷底,巨大的碰撞声音波浩荡,轰鸣不休,就像天雷在耳畔炸响,离得近的人都瞬间失聪了,什么都听不到。

同时,大地也在剧烈地颤动,而那个从汤池中蹦出来的黑衣人彻底消失在巨石下,恐怕连骨头都碎了。

在巨石的顶部,趴伏着一个黑衣人,他茫然了,四处张望,突然刀光浮现,从他的背后划过,一刀枭首。

赵无敌出现在巨石上,一脚将无头尸体给踢下巨石,举目四望,那些黑衣人魂飞魄散,目光不敢与他相对。

他动了,身影飘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谷底各地穿梭,一出刀,即收割数条性命,将谷中的所有黑衣人全都杀光,包括哪些接着金木水火土五行潜伏的,无一幸免。

他持断刀踏进了山洞,一路搏杀,倒下了一地的黑衣人,直杀到洞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一个老者端坐石床上,在等着他到来。

第822章斩日

这老者穿一袭黑袍,却没有蒙住头脸,白发披散,白眉白须,无风自动。

他太瘦了,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看不到肌肉,如同一具干尸,可他的眸光却锐利如箭,穿透人心,太可怕了。

他的体表往外不断冒出黑气,太浓郁了,在体外萦绕,不知是躯体已腐朽,被死气侵袭,还是因为一生杀伐太重,形成了杀气铠甲?

老者笑了,脸皮却不动,声音如金属摩擦音,太生硬了,不似活人。

“年轻人,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杀到这里的人,不简单啊,老夫大半边身子都已经坠落炼狱中,却在弥留之际还能看到你,值了!”

“老家伙,少装神弄鬼,既然你都死了大半,那么某家就送你一程。”

“呵呵,好大的杀气!敢问,咱们曾见过、有什么过节和仇恨?”

赵无敌将断刀提起,横在眼前,看鲜血滴淌,汇聚成一条线,然后,一滴血珠凝聚而成,缓缓滚落。

他的眼中有伤感,更有无尽的仇恨,凝视着老者,一字一顿地吐字:“你的人在中土,杀害了我的妻子。”

那干巴老者抚掌道:“好,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的人杀了你的妻子,你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前来杀尽我的门人,做得对,没毛病。”

赵无敌很奇怪,老者对他杀尽谷中人的反应太冷淡了,仿佛死就是一群不相干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上古残魂,也就是倭奴口中的天照大神?”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莫非你曾遇到八岐大蛇?不可能呀,以他的尿性,你怎么会还是全须全尾?”老者疑惑道。

老者的话更加坚定了赵无敌的猜测,他做进一步的试探:“八岐大蛇已经被某斩了,神魂俱灭,彻底陪上古葬下了!反倒是你,都死了一个纪元了,还不死心,何必呢?”

老者眸光闪烁,有炽烈的火光喷出,仰天大笑道:“好,怪道那家伙一去不复返,原来让你给宰了,看来他给你吐露了不少上古密辛,那老夫也就不再重复了!老夫醒来后,没想过要害人,只想寻找回家的路。你看,老夫够可怜了吧,有家不能回,你还要杀老夫吗?”

“哼!昔日尔等毁灭了洪荒大地,将一个上古纪元给埋葬了,这一世你又纵然门下,害我妻子,你就是死上十回百回也不委屈。”赵无敌道。

老者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什么叫毁灭洪荒大地?我们并非自愿的,是被大道掠入洪荒,强行逼迫我们厮杀,洪荒寂灭了,可我们的人也快死光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以我说天地大道才是罪魁祸首,可你敢找他寻仇吗?哈哈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白行为刍狗,我们都是蝼蚁,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干什么?

至于你说的我的门下,我呸呸呸,那些人与老夫有个屁的关系,老夫只是长眠在此,都有千万年来,他们才来几年?死皮赖脸地打上老夫的名头,可他们干的事与老夫何干?”

老者,也就是天照大神不过是长眠在此地养伤,他的本源损失严重,都无法离开此地,并且长时间地出于沉睡中,偶尔显露的神迹被黑衣人等看到了,便打着他的名头愚弄倭奴,的确是冤死他了。

至于八岐大蛇,那老小子境况比他好,且不是个安分的主,对人世间的游戏颇为感兴趣,渐渐地就与黑衣人狼狈为奸,成为他们的守护者。

老者凝视着断刀,苦笑道:“虎魄刀竟然重现了,这是偶然还是天地大道的安排?若是后者,可真是狠啊,对几个残魂都不放过,而你就是那颗棋子,呵呵,作为一个对上古大战的知情者,接下来该如何安排你呢?”

赵无敌将断刀一横,朗声道:“某之命运,谁也无法掌控,诸天万界,谁敢视某为棋子?若有执子之手,某斩断就是。”

“好气魄,不愧是应天命而生的人,好吧,老夫快不行了,就让老夫试试你有何能,敢斩断执子之手。”老者笑道。

他立起身来,两手一伸,忽然火光冲天,太炽烈了,整个人成了一个火人,衣服瞬间被毁,接下来是血肉在焚烧,还有骨头……

石室中热浪滔天,烈焰熊熊,赵无敌连忙释放五色神光护住己身,看眼前老者不见了,只有一团烈焰在蠕动,其间偶尔浮现出人的五官和手,太神奇了!

“吾名天照,乃是修大日之法,吾之第二形态是三足乌。”

火光拂动,其间浮现出一只三足乌,只是有些轮廓,至于身体则有些虚幻。

“哎……本源被斩去了太多,如今仅存千分之一而已,连真身都无法凝聚,的确不行了。小子,注意了,也许这是老夫最后的一击了。躲不过,是你的命,若扛过去,老夫寂灭以后,石床下有通道直通地心,那里有火之本源,虽然对老夫作用不大,可对于你们这一界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他絮絮叨叨,然后,强行凝聚法身,所有的火焰浓缩成一只巴掌大的三足乌,体型变小了,可气息却更加恐怖,散发着滔天的威压和能量,将这方空间都要压塌了!

三足乌啼鸣,恐怖的气息爆发,只见能量凝聚的三足乌张口,喷出一口烈焰,赤红中有点点白色的火苗,朝赵无敌席卷而出。

这是天照大神所有的能量浓缩,就连他的魂光都燃烧殆尽,注入那团烈焰中,化为白色的火苗。

这团烈焰太恐怖了,竟然将虚空都烧出一条裂缝,可以看到烈焰经过之处虚空都破碎了,碎片全都被裂缝吞噬。

“轰……”赵无敌不敢大意,五色神光暴涨,太炽盛了,同时,混沌雾霭弥漫,这里是一方混沌海,凝聚着恐怖的神能,护住他的真身。

“杀!”

他大吼,恐怖的能量朝断刀涌去,那把刀绽放神芒,遽然暴涨,光华夺目,映照虚空,有血色猛虎出现,咆哮苍穹。

天刀横空,斩破烈焰,赤红的烈焰被扫荡一空,而那血色猛虎张口就将剩下的白色火星给吞下。

第823章跟老贼较劲

三足乌寂灭了,没有留下一丝气息,唯有石室中尚未消散的炽热能量,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这个上古残魂与嚣张的八岐大蛇不同,他安于宁静,对如今的世界没有任何的野心,一心只想着温养神魂,期冀着有一天能找到回家的路,重回故园。

家乡的草该绿了吧?昔日的故人差不多都战死了,而时间已过了太久,那些孩童都该成为大神通者了,繁衍出一个又一个庞大而超强的家族,可是,他们会冲走他当日的老路、去不同大界征伐吗?

石室中的热能在渐渐消散,赵无敌对这些上古存留下来的老贼可不敢大意,他用五色神光护体,持刀在石室中搜索,不放过任何角落,对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用断刀划拉两下,确定没有遗漏后方才放过。

他对断刀、也就是上古老贼口中的虎魄刀,战神蚩尤的神兵,有足够的信心。

虎魄刀够锐利,可以轻易切开岩石,并且,据老贼八岐大蛇说起过,那血色猛虎专门吞噬生物的神魂,哪怕是天照大神留下一星半点残魂,在虎魄刀前也无所遁形。

虎魄刀,顾名思义,那血色猛虎就是刀的魂魄,按照少女火儿所言,就是法器的器灵。

锐利无匹的神刀,外加专门吞噬生物神魂的器灵,也配置也是逆天了!

他想起少女火儿,这姐姐自从得了真龙一身的零零碎碎以后,就一门心思去琢磨炼丹和炼器了,不再搭理赵无敌。

她将石塔空间缩小到小指肚那么大,那一条不知什么材料炼制的链子给系上,让赵无敌挂在脖子上,也不怕丢失。

他曾尝试沟通和联系少女火儿,可却不知方法,只能被动地接受她的出现。

神光一闪,少女火儿出现在石室中,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这是哪儿呀?咦,你怎么老是在地下晃悠啊?”

她的突然出现让赵无敌产生了错觉,以为是他太聪明了,竟然蒙对了方法,将少女火儿给召唤出来。

少女火儿撇嘴,不屑地笑,一开口就是嘲讽,将他的自我感觉良好给击得粉碎。

“说什么呢?还召唤,鬼才听见你的召唤。我是太累了,没日没夜地炼丹和炼器,腰酸背痛不说,眼圈都黑了,再这么下去还不得英年早逝。

我图什么呀,这样拼命,太不值当了,先出来唤口气,结果就……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里很热,且暗无天日,看样子你曾与人大战。

我说你可真是个惹祸精,整天打来斗去,也不嫌累得慌。”

赵无敌被噎得直翻白眼,可在少女火儿的镇压下,只能乖乖作答,将他闯入伊贺谷,屠灭仇人,以及覆灭了上古残魂三足乌说了个详细。

少女火儿大眼扑闪,道:“三足乌可是逆天生物,修大日之法,到极致时可化身一轮天日,焚烧诸天,极为恐怖。

洪荒大地也有三足乌一族,不过血脉是金色,自号三足金乌,数量不多,大大小小也就十来只,后来在与巫族开战时,让大羿一下子给射杀九只小的。

为此,爆发大战,两败俱伤,三足金乌这一族都快绝灭了,而巫族也没讨到好,天尊级的死得差不多了,后遭百族逼迫,让出大片福地,远走极北之地那旮旯里苟延残喘。”

后裔射日的神话,赵无敌还是知道的,还有盘古开天,女蜗造人,夸父逐日,皇帝与蚩尤大战,原本以为都是这个纪元发生的,出现在史前时代,可如今他从少女火儿、蓬莱岛地下的恶龙以及天照大神、八岐大蛇两个上古残魂出得知的密辛,方才知道此前的想法都错了。

这些神话传说中的故事,并非发生在史前,而是上古纪元中的洪荒事迹。

不过,对于女蜗造人,少女火儿嗤之以鼻,直言赵无敌脑子有问题。

人族本是洪荒一族,怎么可能是女蜗用泥巴捏成的?

太搞笑了!

少女火儿笑个不停,就跟一只刚下蛋的小母鸡似的,还不忘伸手将赵无敌两颊捏捏,然后,夸张地大叫:“啊哟,好脏,一手灰和泥,还真是泥巴捏的。”

赵无敌有心以牙还牙,可男女授受不亲,来而不往是为礼,只要打落门牙肚里吞。

“对了,你到处踅摸什么呀?”少女火儿问道。

“我看看三足乌还有没有残魂留下,毕竟是上古纪元的老贼,手段通天,不得不防。”赵无敌道。

少女火儿翻白眼,觉得那句“上古老贼”特别的刺耳,她可是上古遗民,那是不是说她家先祖也是上古老贼?

女人都很小气,且讲究有仇必报,不带过夜的,于是,气鼓鼓地道:“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用虎魄刀仔细搜查,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必是死彻底了。”赵无敌看了看虎魄刀,信心十足地说道。

少女火儿道:“既然没有,那就走吧,这里太压抑,万一倒塌了,可就玩完了,千万年后人挖出咱们,一定会将咱们称之为古代的老贼的。”

赵无敌很明智,看她跟“老贼”两个字杠上了,打死也不接话题,而是转移,道:“三足乌临死前曾说过,在石床下有通道直通地心深处,那里有火之本源,不知是真是假?”

“火之本源?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行了行了,别磨磨蹭蹭叽叽歪歪,赶紧去将石床给挪开,本姑娘要去取火之本源。”少女火儿听到火之本源,立马就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兴致勃勃地催促赵无敌。

赵无敌走到石床前,将虎魄刀插在石床上,两手抓住石床一用力,将其挪动了。

石床被挪开,原先的地方出现一个洞口,有石板封盖,其上刻画神纹和符文,应该是阵法,就不是赵无敌所长了。

少女火儿亲自上阵,仔细观察,口中念念有词,进行推演,然后指着一处地方让赵无敌用虎魄刀切割一下。

虎魄刀切下,洞口处光雨灿烂,宛如烟花炸响,一瞬即逝,然后归于平静,所有神纹和符文都不见了,石板就是一块普通的石板,被赵无敌一手抓起给扔到一旁。

洞里很深,有蒙蒙的火光浮现,让石室中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显得燥热难耐。

第824章火中取宝

洞口幽邃,不知其底深几许,且有火光浮现,浪汹涌。

少女火儿贪婪地吸鼻子,眸光炙,都冒出火花了,见赵无敌没反应,不由得急了,催促道:“下去呀!还傻傻地站着干啥?”

赵无敌不为所动,反问道:“那可是地心之火,炽无比,你确定我掉下去还有命在?”

“掉下去?我的天啊,你傻呀,为什么不飞……嗯,你才通灵境,无法长时间飞行,可你不会踩着飞剑吗?”少女火儿嚷嚷着,好奇地打量赵无敌,那眼神跟看怪物似的。

“飞剑,是个什么鬼?没见过。”赵无敌道。

其实,他还是听说过的。故老相传,有人炼制飞剑,命交修,用神念控制飞剑,取人命于千里之外。可他并不相信,认为是鬼扯,还千里取人头,能隔一里地都是神迹。

少女火儿做恍然大悟状,那模样很欠揍,喃喃道:“哦,我明白了,这事还真不能怪你,是姐姐我疏忽了。你是个散修,走的是野路子,哪里知道飞剑的cāo)控之法。

这样吧,姐姐我今儿心好,就赏你一把飞剑,并传你cāo)控之法。对了,你是啥属的?就是金木水火土,以及变异的风、冰和雷电之力,你修的是哪一系?”

对这,赵无敌还是略知一二的,所谓金木水火土,就是五行之力,可他该是五行兼修才对。

少女火儿瞪着大眼,道:“五行兼修,怪物,真变态,那行了,你是五行兼修,那就好办了。”

她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柄飞剑,巴掌长,银灿灿的,绽放寒芒,蕴含着杀伐之气,是一口金系飞剑。

她将祭炼和cāo)控之法详细解说,然后,自去石塔空间里,吃了两个果子,再去补个觉。

她认为赵无敌没个七天,是没法领悟透彻的,而要想得心应手,恐怕能在一个月内达到,就算是奇才了。

祭炼和cāo)控飞剑,对精神力要求较高,而精神力恰恰是赵无敌的长处。他已觉醒多种神能,神魂之力异常强大,虽是通灵境修士,可单论神魂力量,面对三足乌这样的上古残魂都不怵。

血祭飞剑,再以神魂之力炼化,不过一盏茶工夫,他已经cāo)控着飞剑悬浮在虚空中,并自由穿梭。

渐渐地,飞剑与他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就像是他的第三只手,心念一动,飞剑呼啸着插进了石壁中。

飞剑悬空,能自由飞行和进行攻击,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踏上飞剑,运行御剑诀,在石室中到处乱飞。

先还有点歪歪扭扭,忽高忽低,就像是一岁小儿刚刚蹒跚学步一样,可没有多长时间,他就掌握了敲门,飞剑稳稳地托着他飞行。

他又练了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朝洞中下落,在此过程中,他释放五色神光,形成护体神环,将炙的火系能量隔绝开来。

洞中浪滚滚,火花浮现,到处都是火红色的,越往下红得越深,火花都换成火焰了,太可怕了!

他驾驭飞剑虚浮在空中,低下是一片火海,岩浆蒸腾,轰然有声,太吓人了。

他停下了,面对恐怖的岩浆,他可不敢进入其中,成为一滴灰烬。

少女火儿嫌他烦,不知用什么方法与他建立了精神联系,让他可以用神念呼唤她。

少女火儿站在石塔的光门附近,着懒腰,打着呵欠,看到翻滚的岩浆,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将链子接下来,然后,就在这等着我。

赵无敌将系住石塔的链子解下,石塔悬空,“嗖”地一下钻进岩浆中,连个泡都没放。

洞中不知年,也不知过了多久,岩浆翻腾,一座石塔从中飞出,在空中抖了几下,将几滴岩浆抖落,然后,朝赵无敌手心降落,同时,传来少女火儿的声音:“搞定了,可以回去,啊喔呵呵……太困了,姐姐去打个盹。”

赵无敌重新用链子将缩小的石塔给系上,挂在脖子上,然后,驾驭飞剑原路返回,出了洞口。

火之本源得到了,伊贺谷中人也尽数被灭,谷中除了他和少女火儿以外,都找不出喘气的,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大仇得报,一个人灭了一个圣地传承,传扬出去将震惊整个天下,就算是排位前几的圣地都心里犯嘀咕,竭力与他修好拉近乎,生怕一个不好惹恼了他,落得过人死光、传承绝的境地。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李太白的瑰丽诗篇,将装十三拔高到大成之境,正符合他此时的心境,可他还不能就此离去。

因为他答应了曹志刚,要替墨家夺取完整的传承,而今伊贺谷所有人皆被屠尽,是否就会失言呢?

对此,赵无敌有绝对的自信,传承绝对不会随着人一起寂灭。王朝更迭,世事兴衰,战乱从未间断,谁家圣地也不会执着于口口相传,而是将完整传承烙印在某处隐秘地。

而且,这个隐秘地一般都在老巢中,因为圣地传承太重要,换一个地方,那些老古董们不放心。

他从三足乌闭关之地找起,一间一间的仔细搜索,对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在一间普通石室中,一尊三足乌附在石壁上,应该是直接在石壁中镌刻而成,石像高大,气势恢宏,睥睨之间,惟妙惟肖,以赵无敌看来,比三足乌的真正本体要霸道多了。

石室中除了这尊石像,再也没有其它物件,空空dàng)dàng),就连一张蒲团一领竹席都不见。

他觉得不正常,既然供奉着伊贺谷死皮赖脸傍上的天照大神,为何这里却如此简陋?没有香炉,没有祭品,四壁也没有色泽华丽的饰画,描述天照大神创世、造物和普照众生的神迹,与普天之下的神庙都不同,太不正常了!

三足乌的神像前方,地面是原石削凿而成,赵无敌目光如炬,仔细打量,却没有看到因为人们膜拜而导致磨损的光滑,再看其余地面,同样是没有磨损,这是怎么回事?

这间石室中充满了疑团,处处都不合理,可他却找不到破绽,只好暂时离开,去搜索下一间。

他在石门暂停,蓦然回首,看三足乌那睥睨模样,突然心思一动,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

第825章传承终发现

三足乌依附在石壁上,两眼斜乜,嘴角略歪,完全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老浪荡子模样。

他有三只爪子,两爪撑地,支撑身体,双翅展开,横断天地,而赵无敌看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第三只爪子,指向前方,但角度却朝上,指着某一个方向。

不知为何,赵无敌回到三足乌神像前,背对着他,顺着他第三只爪子指向的方向,正在石门上方。

他眸光闪耀金光,太炽盛了,石门上方的石壁表面映照在他眼眸中,能看见细碎的裂纹存在,且很有规律,不似天然形成。

可那块石壁并没有突兀的凸起和下陷,并不符合机关消息的设定,将他给难住了,对接下来该干什么产生了怀疑。

他一巴掌拍在三足乌第三只爪子上,本是恼羞成怒的发泄举动,可谁料到却歪打正着,触地了机关。

“咯吱咯吱……”有机关运行的声音传出,那门头上在变化,被裂纹包围的石壁在移动,缓缓出现一道门户。

他伫立门户下,侧耳倾听其中的动静,却连耗子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他飞身进入门户中,进入另一处石室,大小不亚于三足乌真身栖居地。

这间密室中点燃了长明灯,将石室照得雪亮,而四面石壁上刻画着文字和图解,密密麻麻,记述着伊贺谷的传承。

他将所有传承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对这种武道传承,且歹毒和诡异,对于独自开辟出仙之法的他来说,还真没什么诱惑。

最后,在一处角落里,他看到了隐藏于一堆枯骨后面的文字,得知了伊贺谷的来历。

昔日徐福东渡,随行的有一位墨家弟子,是当时墨家炬子的继承人之一。其人天资妖孽,区区三十岁就将墨家所有武道传承融会贯通,堪称惊艳了千古。

其人修为超过了当时的炬子,有冲击当世第一人之姿,但却性情乖戾,为世人所不喜,在炬子继承人的选拔下并不占上风。

徐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他给忽悠上了东渡的贼船,本来对他客客气气,以弟视之,可自从偶然间看到了三足乌和八岐大蛇的法相后,改变了初衷。

他施诡计,利用墨家子对他的信任,将其酒水中下毒,逼他就范。

就是好酒,毒也是绝世之毒,号称千机引,药效来得慢,对人的伤害也是缓慢的,像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于你不知不觉中就将你给药倒。

数月后,墨家子弟被千机引给牵住了鼻子,一身修为尽废,经脉拥堵,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想反抗却无力,欲自杀都办不到,且骨头里疼痛难忍,只能任徐福摆布,将所知的墨家传承全都说了个详细,就连他的心得都那有遗漏。

徐福得到了墨家传承,在伊贺谷广招门人,自认为神的子嗣,在古瀛洲称王。

为此,他做了大量的准备,编制了一整套神的体系,以天照大神为创世神,喷一口烈焰造就了这方世界。

三足乌明知道徐福图谋不轨,借着他的名义招摇撞骗,可这一切与他何干?才没有空计较这些,加上静极思动的八岐大蛇那个不安分的老家伙,立马就做了徐福的守护者,也不好计较。

故事到此为止,想来是那位墨家子弟毒发,再也承受不住千机引的毒害,枯寂了!

这里有完整的墨家武道传承,保存得完好无损,且有墨家先人的遗骨,让赵无敌松了一口气,自觉可以向墨家和曹志刚交代了。

他再次仔细搜索,这回可不是为了传承,而是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待到出了山谷,朝圣城方向看去,好家伙,不仅曹志刚等墨家子弟全都在,赵金玉也带着黑压压的大军,在山脚下整装待发。

他让赵金玉滚蛋,去收拾倭地的残局,自己带着曹志刚等人重回谷中,来到那间藏有墨家完整传承的密室。

曹志刚等人疯了,痛哭失声,仰天大笑,让赵无敌浑身发毛,恨不得落荒而逃。

曹志刚和一帮子墨家的老家伙合计半天,然后,按照辈分和地位排列,纷纷朝赵无敌膜拜。

自从五胡乱华,墨家传承残缺,多少年了,墨家弟子没有高明的武道修为,逐渐沦落为单纯的匠人,被各大圣地瞧不起。

曾有人提议,要将他们逐出道门,取消世外圣地的名号,放逐于人世间,安安心心做匠人。

太欺负人了!

可他们却无力怼回去,只能竭力讨好各大圣地,在夹缝中求生存,苟延残喘,活得太憋屈了,以至于好多年了,都吸纳不了新鲜血液加入。

如今,他们得回了失去的传承,且是完美无缺的,怎么不令他们欣喜若狂,大肆发泄一通。

这份人情太重了,让他们无以为报,经过一番商议以后,由曹志刚向赵无敌提出,要终身追随,不离不弃。

这让赵无敌疑惑,作为一个古老的世家,且得回了传承,眼看就要走上复兴路,重现昔日的辉煌,可依然要追随一个外人,太不可思议了!

曹志刚一番解释,才让赵无敌明白了,传承与恩情并立,难舍难分,他们经过一番商议,做出了一个折中。

曹志刚和门中大多数老家伙都将退位,不再出任墨家的要职,以私人身份留在星辰大海中,为他效力,并负责培养出一批大匠。

而那些相对年轻的长老将接过衣钵,带着完整的传承回归中土,担负起复兴墨家的重任。

赵无敌扫了一眼,留下的能有三十余人,曹志刚虽说都是老家伙,可看他那满头乌发,怎么也跟老字不沾边,让赵无敌立马就答应了。

他赚大了,曹志刚以及其余七八人,少说还能为他效力几十年,就算是那些白发白须的老者,也都是制造的精英,都是宝贝。

而且,他们可不再是交易,而是将自己彻底当作启航城的人,尽心尽力地干活,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事情的结局变得完美,接下来曹志刚的儿子带着同门日以继夜地拓印传承,将墨家传承完整地整理成册,好带回中土。

因为石壁上的传承烙印将被毁去,是赵无敌说的,谁人敢质问?

第826章神王问世

一个古老的传承被连根拔起,老巢被赵大将军霸占,作为星辰大海在瀛洲的总部,并改了名字叫做“汤谷”,取自神话传说中太阳栖居之地。

不仅如此,就连倭奴的圣山和圣城都换了名字,一座自半山腰起就被白雪覆盖的山自然该叫雪山,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简单才是最契合道的本源。

山名雪山,城,也就是那座土围子,被赐予“东极”。天地有五极,瀛洲居于东,叫东极没毛病。

对于瀛洲,赵大将军没想要全部征服,一个莽荒之地也没什么价值,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资,太不划算了。

他命令赵金玉将东极方圆百五十里给牢牢控制,收了一批走狗,然后,在走狗的带路下对这片范围内进行了一场大清算,汰优存粕,留下大量的奴隶。

星辰大海将在东极驻军三千,外加五百骑兵,全都配备了甲胄和精铁武器,另外,还有大量的八牛弩之类的重器,在瀛洲可谓是天兵天将般的存在,太恐怖了!

墨家子弟按照赵大将军的要求对东极做了规划,并在海湾建立数座码头和水师基地,用直道将二者联系起来,组成一条畅通无阻的快速运兵道。

墨家子弟负责督造,有东极驻军拿着皮鞭驱赶海量的奴隶开采巨石,砍伐老树,建造城墙,修建道路和房屋。

这些奴隶很老实,只要能给吃个大半饱,一个个不要命地干活,你赶都赶不走。

曹志刚等一批老家伙铁了心追随赵无敌,将自己定位在臣属,而以他儿子为首的年青一代将回归中土,复兴墨家,可大海茫茫,无法飞渡,只能暂时留在东极为赵大将军效力,至于什么时候回中土,得看赵大将军的脸色。

野马台依然是女王,住在新修建的王宫里,重檐斗拱,雕梁画栋,可把她给乐坏了,丝毫不在意给星辰大海做傀儡。

以前,她也只是名义上的王,各地的豪强打来打去,也没人给她进贡,可如今住在大屋子里,每顿都是好酒好肉,恨不得将赵大将军当做亲爹一样。

至于她的臣属,星辰大海都给她安排好了,不牢她费心。从相国到大将军,所有的重要位置都由星辰大海的人出任,然后挑了些听话的走狗出任一些看不上眼的职位,一个小朝廷就组建完毕。

相国,同时也是星辰大海在东极的提督高天赐,由赵金玉举荐,赵无敌批准,新鲜出炉,并开始履职。

另外,星辰舰队在瀛洲留下了一支分舰队,论战斗力,差不多可以轻易消灭野马次郎的水师,首任都统海阔天,是星辰舰队的老人,曾攻伐南洋,海战经验丰富,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水师统帅。

水上天亲自带着部分战舰朝石见方向航行,随行的有两千步卒,五百骑兵,他们将夺取石见,占领方圆百里之地,一支绵延到大海边。

随行的有墨家子弟,将在那里建造码头、城池和矿,将那里打造成星辰大海的银库。

至于其余地方,赵大将军没兴趣占据,以野马台女王的名义颁旨,要他们立即派人前来东极朝拜,接受女王的册封,并在以后接受女王的统治,按时进贡。

听话的给个大名的封号,譬如将镇守石见的王中就是石见大名,至于不听话的,女王将号召所有大名,天下共伐之。

群雄混战,战火纷飞,将是赵大将军喜闻乐见的,一块铁板才是最大的麻烦。

赵金玉和曹志刚在一起嘀咕了一整天,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要给赵无敌建立神庙,塑造神像,好让倭奴朝拜星辰神王。

旧的神明被摧毁了,就要及时树立一个新的神明,否则,对于已依赖于神明庇护的倭奴来说,是一场精神上的劫难,将无所适从,导致崩溃。

神庙选址在雪山脚下,比东极高十几二十来丈,占地广阔,殿宇巍峨,太恢宏了,让人不由得生出自卑心,不由自主地膜拜。

神像高九丈九,之所以没有超过十丈,是因为在道门理念中,九为数之极,九丈九就到顶了,再往上可是对上天的不敬,为天地所不容。

金色的神像着装繁琐,赵无敌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是那个朝代的服饰,而且,那神像威严而神圣,睥睨众人,一副视众生如刍狗的臭屁模样,让赵无敌自己看着都淡疼。

可赵金玉却振振有词,神王自然要极尽威严,那能像家主一样平易近人?

神像落成,由曹志刚主持,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所有星辰大海中人、野马台女王的小朝廷和她在东极的臣民全都参加了,对着神像虔诚地膜拜。

为了彰显神王的不凡,曹志刚化身神棍,硬是将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给按在赵无敌身上,让赵神王恍然了,仿佛真的曾置身混沌中,手持开天斧,开天辟地,演化洪荒……

他身在神庙中,就站在神像前,可信众们眼里只有高大威严的神像,对神王的真身却置若罔闻,让赵神王情何以堪。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时间已进入了天道六年,赵无敌觉得该回家了。

他失去了沫儿和月娥,在心伤之下一怒东渡,率星辰大军征伐瀛洲,灭了伊贺谷的道统,也算是给她们二人报仇了。

他杀光了伊贺谷中人,连三足乌都陨落了,其后,他更是向各地大名和豪强颁布神王法旨,要他们将身边的伊贺谷中人全部屠戮,否则,将出动天兵讨伐不臣。

他甚至倭奴的劣根性,仅凭一张法旨,不可能让所有人听令,于是找了个借口,出动骑兵,并由武道高手随行,区区半月之间扫平了七家大名,将他们奉养的伊贺谷中人尽数屠戮,并将大名家族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这震慑了所有人,有大名使出各种阴损招数,下毒、陷阱、放火,只要能干掉伊贺谷中人就行。还别说,这些法子还真起了作用,不少伊贺谷中人中招了,剩下的人逃到大海边,面对苍茫大海却没有一艘渔舟,无奈之下,他们怀着悲愤和绝望的心情,朝东极而来,欲同赵神王公平一战。

第827章当归

对于漏网之鱼,赵无敌一向主张诛杀殆尽,不放过一人。

他遍读古史,深知漏网之鱼的遗患太大了,往往就是一个漏网之鱼,将一个强大王朝的根基撬动了,导致轰然倒塌。

他用诛心之计悍然出兵诛灭了七家大名,摆明了就是杀鸡给猴看,将一大群猴子给吓破了胆,采用各种阴招将伊贺谷的余孽给害苦了。

瀛洲虽大,却无他们的立身之地,哪怕是藏身在大泽和深山中,都有可能被猎户看到,然后,为了东极的重赏,不择手段,割下他们的脑袋。

他们是真的怕了,日日夜夜在绝望中哀嚎,最后,将心一横,索性奔赴东极,派出使者求见赵神王,要求给予公平一战的机会。

赵神王冷笑,假装答应,将他们诓骗到一处绝地,四面倾注黑油,然后点火,用烈焰洗涮他们罪恶的神魂,并邀请女王和她的臣子做见证,看背叛神王的人是什么下场。

也许,还有一些伊贺谷的余孽躲在中土和大漠,可赵无敌有信心将他们剿灭。只要他愿意,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伊贺谷中人全数屠尽。

这是他的誓言,是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将伴随他一身,直到世间再无伊贺谷中人为止。

当日的仇人除了伊贺谷,还有帝王剑和星宿老人,一个在突厥,一个在吐蕃,牵扯到突厥、吐蕃和大周之间的平衡,无法像瀛洲一样,随他的性子率性而为,任他攻伐。

不过,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将饮马星宿海,夜宿阴山,诛杀所有的仇人,彻底完成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

而今,已是大周天道六年的春天,出来了太久,不知窈娘姐姐心中的伤痛是否抚平?

他该回家了!

整个瀛洲都已经掌控在赵无敌的手中,有六千悍卒、一千铁骑震慑,根本就无人敢反抗,再流连也没什么意思了。

临行前,他将赵金玉、海阔天、高天赐等人召集在一起,就星辰大海日后的发展、主要是在瀛洲这一块的规划,进行了详细的商讨,最后形成了一套规矩,作为高天赐等人执行的准则,确保星辰大海的利益。

星辰舰队分出一部分组建了瀛洲分舰队,由海阔天统领驻扎在东极和石见两地,同时巡航瀛洲外海,确保星辰大海的利益不受侵犯。

剩下的战舰离开了瀛洲,横渡苍茫大海,向西航行。随行的补给舰却并没有减少,反而多出了很多平底商船,是整个舰队比来时还要庞大。

这些商船都是墨家子弟督造的,用来装在舰队所需的补给以及从瀛洲搜刮的战利品。

瀛洲莽荒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数百年的老树随处可见,很多人家烧的柴火都是名贵木材,太奢侈和浪费了!

百年来,武道传承断绝,墨家子弟只能靠制造之术安身立命,做着做着就习惯了,一看到数人勉强合抱的大木不由得手痒痒,干脆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给建造了诸多补给舰和平底商船。

苍龙战舰和游龙船也建造了一些,不过仅仅是一个船体,后续工序太繁杂,还要安装武器,另外,曹志刚灵光浮现,有了新的想法,赵无敌也全力支持,让他暂时留在东极,慢慢摸索和研究。

在赵无敌想来,星辰大海不能只有启航城一个基地,将各种原材料倒来倒去太耗费人力和时间,太不划算了。

与运输原材料相比,人则可以自由往来于各地,何不在东极和天涯海角各造一处制造基地,对星辰大海征服海外大大有利。

墨家年轻一代将回归中土,重现昔日的辉煌,剩下的老家伙可都是宗师级和大宗师级,全都留在瀛洲太浪费了。

而启航城的墨家弟子同样将自由选择留下亦或是回归中土,因此,曹志刚同老家伙们略一商议,留下六人在东极,暂停战舰的制造,着力于新的研发。

而其余二十多老家伙将回到启航城,主持那里的事宜以及筹建天涯海角的制造基地,同时,将从启航城征调大批的学徒来东极填补墨家子弟离去的空缺。

在墨家弟子建造启航城开始,按照赵无敌的嘱咐,赵金玉就安排了大量的学徒参与其中,有赵氏附庸家族子弟,从各地牙行中淘换来的少年,以及东吴遗民。

这些年来在曹志刚等人的教导下,大多成了熟稔的匠人,其中大师级都不在少数,就连宗师都出了好几个。

密密麻麻的战船乘风破浪,朝大周航行,赵无敌在苍龙号上凭栏远眺,看碧海蓝天,鸥鹭齐飞,听浪涛拍打船舷,心中却归心似箭。

此番杀尽伊贺谷中人,征服了瀛洲诸地,并且将石见银矿掌控在手中,并进行了开采。

此时的星辰舰队中就有好多艘商船装载了石见开采的白银,伴生的铜和金也不少,全都被铸成砖头,另外,还有一些按照赵无敌的吩咐浇铸成元宝的模样。

这些金银铜等不可能全都运回扬州,其中绝大部分将随赵金玉回到启航城。

赵无敌之所以打造海外净土,是因为他有了避世海外的心思,流连于中土太累了,迟早有一天将彻底离开。

墨家为他效力了几年,虽然按照双方当初的约定,取得了伊贺谷完整传承的墨家已经赚了,可赵无敌却过意不去,不能让人家白忙乎一场,于是指给墨家新任炬子曹越、也就是曹志刚的瘦儿子一船白银,聊表心意。

另外,还有一船是献给女帝的,有金和银,全都铸成了元宝。

他不声不响挂印而去,攻伐瀛洲,总得给女帝一个交代,而有了这一船金银元宝,想必可以堵住朝廷的悠悠之口。

给了女帝的孝敬,自然也就不能少了太平公主的那一份,否则那女人定然让人借着小扬州的名头打上门来。

给太平公主的同样也是一船,不过,其中划拉了一部分给秦怀玉、冯桂、上官婉儿和韦团儿。

这并非是赵无敌舍不得,而是有女帝在前,不能僭越。总不能闺女收人家的好处,比自家老娘一样吧?

赵大将军如今是金银如山,不差钱,送礼都是一船一船的送,且是纯色的金银,太嚣张了!

第828章不要你心伤

天道六年,三月初一,赵无敌回到了扬州外海。

此地是一座大岛,离海岸线数十里地,乃是安国县公府上海商船队的基地。

星辰舰队没有靠岸,只有赵金玉陪着家主换乘一艘游龙船带着几艘满载金银等物和墨家子弟的商船登陆。

基地中忙忙碌碌,冬去来,他们休息了一个冬季,正打算启程去南洋走一趟。

商队的人见公爷归来,一个个激动得泪盈眶,掌柜的更是泣不成声,连行礼都忘记了。

赵无敌归心似箭,没打算在基地停留,而赵金玉也急于回到海上扬帆南下回启航城。

掌柜的哆哆嗦嗦从屋子里拿出圣旨,还有一箱子冠冕朝服和印信等物,一股脑地抛给了赵金玉,然后就安排人手,准备公爷回府的事宜。

赵金玉到今才知道他被女帝封王了,镇海王,提调四海大总管,听调不听宣,凡海外诸岛屿均为其治下,而他的星辰舰队也为冠以“大周皇家水师”的头衔。

一朝封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事,可赵金玉却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将圣旨朝箱子里一扔,让随从扛上,然后向家主请辞,回到海外与舰队汇合回启航城去了。

赵无敌改乘商船,在掌柜的陪同下朝扬州驶去,同时,掌柜的派出快船提前出发,去扬州码头传话,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快马加鞭去月落湖将公爷回家的消息告知夫人,另外,还要安排大量人手和车马船只等,给公爷运金银。

墨家的一船银子不用赵大将军cāo)心,他们自有门路运走,而女帝和太平公主的两船也不用折腾到月落湖,将走水路换成内河船舶运到神都。

两船的金银可不是小数,沿途的盗匪、心怀叵测的地方州府,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赵无敌已经从掌柜出得知了朝中的龌龊事,可不敢保证以他赵大将军的名头,还能好使。因此,他思来想去做了妥善的安排,押送贡品的队伍将由扬州的衙役、神武军将士组成,而他也将派出赵氏好手伪装成水手等暗中保护以免江湖中人动歪心思。

他写了书信给神武军留守王忠义和新任扬州刺史池飞,让他们安排人手与赵氏船队汇合。

离家大半年,而今归来,却近乡更怯。

他乘坐马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府邸,刚一下车,就看到窈娘姐姐、鸢儿、星乐候在门前,就连超然物外的问道都在,小战儿牵着他爹的手,歪着脑袋打量。

窈娘在饮泣,泪珠儿在眼中打转,一滴滴成双成对的落下。

她瘦了,心中的伤依旧在,时间流逝,却抹不去她心中的伤痕。

赵无敌大踏步上前,不顾人们的行礼,一把将窈娘抱在怀中,凄然道:“窈娘姐姐,我回来迟了。”

窈娘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呜咽着念叨:“郎君,妾没有看好家,让两位妹妹……妾真是没用,恨不得随她们去了,可郎君不在家,妾不敢去呀,呜呜……”

赵无敌轻抚她的秀发,道:“姐姐,我不许你胡思乱想,要好好活着。此去海外,我杀尽仇人,替她们报仇雪恨。她们随去了,不过是暂时的分离,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窈娘停止了抽泣,扬起脸来,疑惑地问道:“郎君,两位妹妹不是……”

“她们去轮回往生,虽不知降临在哪里,可无敌发誓,哪怕是踏遍诸天万界,也会将她们给寻回,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就再也不分开。”赵无敌道。

“郎君,你不是安慰我吧?她们、她们真的还会回来?”窈娘执着地追问。

自从那一夜以后,她一直处在内疚中不能自拔,总是将沫儿和月娥的香消玉殒揽在上。

她是大妇,在夫君不在家的时候,就要为夫君守好这个家,照顾好所有人。

在她心中,这一切都是她的责任,理所当然,责无旁贷。可窈娘忘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凶残的杀手,多少亲卫都无能为力,就连星乐都受伤了,若不是突然冒出来一只老龟,恐怕她也难以幸免。

赵无敌知道她的心思,轻轻地捧起她的脸,肯定地说道:“窈娘姐姐,相信我,我们一家子会重聚的,到那时我们一起看星辰幻灭,大世沉浮,而且,我们会有孩子的。”

他安慰窈娘,好歹让她从内疚中走出,然后,与众人一一相见,包括一脸忧伤的水灵儿,还有重新归来的赵十九娘夫妇。

赵家本在居丧之期,沫儿和月娥被女帝追封为郡夫人,按照礼制除了安国县公、安国夫人和江都郡主以外,阖府上下都将为她们守孝。

以至于新年之际,整个安国县公府都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可如今公爷归来,总不能一切如故,不欢庆一番吧?

大将出征,得胜回府,谁家不是大摆宴席,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可窈娘给拦住了,她明白夫君和沫儿月娥的感,尤其是沫儿丫头,那可就是夫君的命,怎么会有心看歌舞?

一家子聚在一起喝杯酒就好,剩下的全都免了,并且,谢绝一切外客。

夜幕降临,赵无敌陪着窈娘在后院荷塘边的亭台中,诉说着离别后的事。

赵无敌不想窈娘总是沉浸在伤心往事中,因此没有过多提及报仇的过程,更多的是海外的风光和瀛洲的趣事。

忽然,他脖子上的石塔在发光,少女火儿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落在亭台中,伸了个懒腰,道:“这是哪儿呀?银瀑垂落,小荷立,好雅致的地方,无敌弟弟,你可真会享受。”

她一转眼看见了窈娘,看他二人相依相偎很亲的模样,不由得笑道:“看不出你还蛮有女人缘的,这位妹妹可真漂亮,还不给姐姐引见一番。”

凭空出现的女人,让窈娘大吃一惊,可看夫君不为所动的样子和那女子的口气,仿佛二人极为熟稔,不知为何心里竟酸酸的。

赵无敌牵着窈娘的手,将少女火儿的世简要地解释了一番,可窈娘却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

第829章小龙

少女火儿手一翻,又在显摆她的储物宝贝,手中凭空浮现两颗鲜果,跟桃子有些相似,色泽鲜艳,半红半黄,弥漫着诱人的芬芳。

对于少女火儿隔空取物的本领,窈娘只能崇拜加仰视,好在自家夫君都说了,别看她脸嫩得跟鸢儿似的,可人家已经六十有九了,都够做奶奶了,心里才稍显舒坦一些。

她生性恬淡,并不是个妒妇,以前甚至主动张罗给夫君纳妾,可如今不知为何,却对夫君特别的依恋,好怕有人抢走了似的。

“这是什么桃子?为啥我没有吃过?”赵无敌问道。

石塔空间里那座山峰有很多果树和药材,可少女火儿看得很紧,并设有阵法保护和遮掩,让赵无敌一直没有机会饱餐一顿。也就是赶在少女火儿心情好的时候,方才赏给他一枚两枚尝尝鲜。

“这可是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再三千年成熟,吃下一枚就能立地成仙,寿元无尽。”少女火儿扬起下巴,小嘴吧嗒吧嗒地显摆,可随即有黯然了,无精打采地道:“可那是上古的母树,已随洪荒大地一同毁灭,眼下这棵只是将一枚桃核种下,同母树无法比拟,因为空间里仙灵之气衰竭,一直无法成熟,好在寻到了水之本源和火之本源,灵气有所复苏,今日成熟了几颗,拿来给窈娘尝尝。”

“那、吃了能成仙吗?”赵无敌锲而不舍地追问。

少女火儿直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成你个大头鬼,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这不过是一颗桃核种出的,而且那颗桃核也并非母树所结,行了,随成不了仙,但好歹也是灵果,能洗涤体内的杂质,改善仙基,让肌肤变得细腻白嫩而柔滑,至少年轻好几岁。”

赵无敌毫不客气地将两枚蟠桃拿过来塞到窈娘手中,回头对少女火儿道:“哦,我明白了,怪道你六十多岁的人,却娇嫩似娃娃,却原来是天天吃蟠桃。”

少女火儿蹙眉,两眼喷火,不停磨牙,两手也跃跃欲试。

这家伙嘴巴太损了,真是欠揍,竟然敢说姐姐我装嫩,太气人了!

我就是躺着不修炼,也有好几百年的寿元,人家现在本来就是少女,什么时候装嫩了!

一轮明月升起,皎洁而柔和的月光撒在银瀑和荷塘上,有生物从银瀑中穿出,明明没有翅膀,却在虚空中横渡,且朝他们飞来。

那生物一点都不怕人,待到近前,却是一条火红的小蛇,不过尺长,浑身被细碎的鳞甲布满,头上又小角峥嵘,腹下生有爪子,数一数竟有四只……

少女火儿惊叫道:“怎么可能,是我的眼睛发花,产生了幻觉吗?这里有一条龙,还是四爪真龙,太不真实了!”

赵无敌方才想起,眼前生物和皇宫里镌刻和描绘的那些龙太像了,再想想当日窈娘的家书,感情当夜就是这条龙和一只老龟保护了府邸,方才让窈娘和鸢儿等人安然无恙。

小龙对少女火儿翻着白眼,似乎对她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可那娇憨的模样却很可爱,让少女火儿欲罢不能,伸出手去想将小龙抓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小龙身影一闪,快得都看不清楚移动的轨迹,再出现却是在窈娘的肩头,两爪支撑身体,人立而起,另外两只爪子对着少女火儿比划,同时,龇牙咧嘴,貌似很不高兴,在指责少女火儿太野蛮,一点都不淑女。

少女火儿作势欲扑,被赵无敌给拦住,劝阻道:“好了,火儿姐姐,小龙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不可鲁莽和慢待。”

窈娘将蟠桃送到小龙面前,意思是请她品尝,小龙凑到跟前使劲嗅嗅,却摇了摇小脑袋,表示不喜欢。

“喂,小家伙,那可是蟠桃,吃一颗能立地……能延年益寿,增白美容,如此无上灵果,你还嫌弃,真是气死我了!”少女火儿见小龙不识货,气得不行,眼看又要掐起来。

窈娘笑道:“小龙,乖,不要这样子,这就是我家夫君,那位是火儿姐姐,都不是外人哦。”

赵无敌朝小龙深深一揖,沉声说道:“是夜,多谢出手相助,请受赵无敌一拜。”

小龙将小爪子一挥,大大咧咧地口出人言:“咱们之间又不是第一次相见,算起来我救了你一次,又解了你府中的危局,可也因为你让我恢复了自由,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她的说出的话很老练,声音却稚嫩,仿佛是一个小娃娃在竭力扮演经年老妖,做老气横秋状,让人忍俊不禁。

她能开口说话,显然窈娘是清楚的,而少女火儿和赵无敌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作为一条真龙,哪怕如婴儿般稚嫩,可她也是神兽,不能以常理度之。

可赵无敌又疑惑,他们曾见过吗?而且,小龙什么时候救过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哗哗……”

荷塘中水花四溅,一只巴掌大的龟付出水面,缓缓游到岸边,爬了上来。

它趴在岸边的青石上,忽然迎风见长,直到磨盘那么大,昂起脑袋,小眼睛乌溜溜乱转,打量着赵无敌。

半晌,它开口道:“呵呵,小家伙,当日你坠落地下暗河中,还记得吗?”

赵无敌明白了,那次在朔方伏击突厥铁骑,忽然天塌地陷,他坠落地下暗河中,以为是十死无生,谁料到却逢凶化吉,不知怎么就出现在龙门,被太平公主给“捡到”了,感情是人家救了自己。

不错,他坠落河水中,刚刚接触河水时,似乎接触到异物,并没有继续下坠,然后,他就晕倒了,再醒来已是龙门。

他整理衣冠,郑重其事地朝小龙和老龟行大礼,拜谢其救命大恩。

小龙挥动小爪子,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不要再拜来拜去。我虽救了你,可也是有私心的,否则,鬼才理你。”

她忽然耸动鼻翼,飞到赵无敌跟前,两只小爪子抱住他脖子上挂着的石塔空间,道:“好纯正的火之本源,本龙正好需要,我说你也别谢来谢去了,让本龙在里面修炼就算扯平了!”

“不行,那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让你用?”少女火儿不干了。

第830章月落湖畔散淡人

少女火儿见小龙要霸占她的石塔空间,立马就不干了,飞快地跑到赵无敌身边,一伸手就将石塔给摘了下来,死死地握在手中,生怕小龙给抢去似的。

小龙也明白了这是人家的法宝,没有主人的同意,她是无法进入的。除非将这个傲娇的女人给抹杀,让法宝成为无主之物,好让她重新祭炼,可是,她是个乖宝宝,还干不出这种杀人夺宝的行径。

小龙本是天界泾河龙王的爱女,其父被奸人所害误了天帝的命令,被捉上诛神台问斩。

小龙为了救父亲,扰乱了天机,让负责行刑的天官误了卯。没有了行刑的天官,让天帝法旨落空,而天帝言出法随,只能免了老龙的死罪,改为镇压北极海眼一万年。

而小龙作为始作俑者,其罪当诛,可有多位大神进言,为她说好话,称她也是救父心切,虽触犯了天规,可孝心足以感天动地,当法外施恩,减免其罪。

天帝权衡再三,处于打神鞭下走一遭。打神鞭专门针对神魂,小龙受打神鞭之刑,本来是绝无生路可言的。可有大神通者赐下护身符,天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龙被打散了神魂,但却保住了一条小命。

她的神魂损失了三分之一,分裂成成千上万份,大多寂灭了,可有那么几份意外地进入了轮回中。而其法身尚存大半神魂,被天帝封禁了法力,并利用时间法则,让其回到了幼年时期,囚禁在人世间一处囚笼中。

老龟是老龙的部下,不忍见小公主孤身在人世间受苦,竟自斩修为陪伴小公主到了人世间。

有大神通者曾嘱咐小龙,在人世间等到与七杀星有关的人时,若其蒙难,一定要及时相救,将得到功德。

正因为如此,她才让老龟救了赵无敌,而随后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赵无敌太能折腾了,龙门地下的那处牢笼松动了,无法再封印她。

她也不客气,与老龟出了牢笼地,尝到了甜头的她直接来到了扬州月落湖,不打算走了,直到完全解封之前是将赵无敌给赖上了。

她来的很及时,恰逢刺客突袭,窈娘正危险之际,她令老龟出击,干掉了刺客。

窈娘是她被打散的一缕神魂进入轮回以后的转世身,因此在外人看来,小龙对窈娘特别依恋,好得不得了,可实际上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小龙是一条火龙,在她离开牢笼地时将那方温泉都没放过,连地脉都给挖了出来,如今正安放在银瀑后的山洞里。

可温泉对于她,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她闻到的火之本源气息,对她太有用了,将加快她的觉醒和恢复。

赵无敌对小龙那失望的模样,心中不忍,朝少女火儿祈求,不惜摆道理,列事实,点明火之本源有他的一份,气得少女火儿不停磨牙,捏起小拳拳,大骂赵无敌是个白眼狼,没良心,枉费姐姐对他那么好。

可最终还是让步了,谁让无敌弟弟的小嘴太会说呢!

接下来小龙和少女火儿嘀嘀咕咕,一人一龙似乎是在讲条件,讨价还价,最后竟成了闺蜜,一人一龙进入银瀑背后,将赵无敌给扔下了。

银瀑后的洞府中,少女火儿将石塔放大到七八尺高,伫立在温泉池畔,然后,她们进入石塔空间里,来到一处火焰沼泽旁,小龙欢天喜地地在火焰中打滚,太舒服了,都不想起来。

少女火儿将蓬莱岛地下那恶龙的龙珠取出,扔给了小龙。龙珠中虽然元神消散了,可却有真龙之气,对小龙颇有好处。

而那老龟回到荷塘中,游到银瀑前,像门神一样守着,也不嫌弃轰然而下的水流激荡。

……

赵无敌已经知道了朝中的博弈,索性留在府邸中,就连扬州和神武军大营都没有去。

在旧年的那次夜袭中,府中亲卫和部曲损失了好几十人,不过,相邻们并没有心生怨念,反而送来更多家中子弟补充,人数远超过所需要的人。

安国县公的亲卫和部曲按照礼制是有定数的,可星乐自有办法,将超出的人算作家丁,再加上多年来慢慢收养的孤儿,整个府邸加上龙山中秘密基地中的暗力量,可就远远超过了定数。

赵无敌每日除了陪伴窈娘,并按时在沫儿和月娥坟前枯坐,剩下的时间就是教导门下子弟,包括兵法、战阵、武道和太极法,还有他从少女火儿处死乞白赖求来的各种上古残法。

他有太极法,对那些残法也就是好奇和借鉴,但对于门下子弟来说可就弥足珍贵了!

按照修仙之法来讲,每个人的先天根基不同,除了先天不全无法修炼仙之法的人以外,余者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一种。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赵无敌这样妖孽,能够五行兼修,逆转阴阳,重演混沌。

绝大多数人只有一种仙基,修炼单一法反而更加适合。赵无敌从少女火儿哪里敲诈和哄骗来的单一法,就有了用武之地,深得人们的喜爱。

就连问道都被星乐拉着像少女火儿请教,而少女火儿也是一个不禁夸的主,在星乐的花言巧语下,真心实意地给问道以指点,并给了一段契合他的心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春三月归来到如今榴花却红似火了,赵无敌一直隐居在月落湖,其间也就是王忠义鬼鬼祟祟地来了几次,每一次都和他在密室中待上半天,也不知密谋些什么?

王忠义每次都是假借来龙山狩猎,然后改头换面伪装成樵夫潜入安国县公府中。

直到盛夏来临,荷塘中各色荷花怒放,才迎来了朝廷的天使,预示着朝中对于赵无敌的博弈有了结果,一切都尘埃落定。

天使依然是赵无敌的老熟人黄三,赵大将军特地让黄三的养女黄金珠一家子一同出迎,可把黄三这个阉货给乐坏了!

黄金珠同府中一名部曲子弟成亲,并孕育了一儿一女,生得粉嫩可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打量着陌生的黄三。

黄三将两个孪生姐弟抱在怀中,亲热了一阵,并请公爷赐名,然后,郑重其事地给公爷跪下,行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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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1章安王

一个阉人有后了,这种心情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两个粉嫩的娃娃都姓黄,且是黄三的黄,其中一个还是男娃。这预示了他黄三不再是被人嘲讽的绝户,而是有人传承他的姓氏,在他百年之后将他给葬下,年节时给他香火祭祀。

这份恩情太大了,以黄三想来,即便是他立时死了,也不足以报答。

赵大将军并不要他的报答,且最不耐烦人家哭哭啼啼,尤其是这人还是个男子,年纪也不小了,须发斑白,满脸皱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算个什么鬼事情?

黄三久在宫中,伺候的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子,最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察觉到公爷不耐烦,立马擦干了眼泪,再次给公爷嗑了几个响头,方才起身进了府邸,拿出圣旨宣读。

女帝于一年前就已经对窈娘等人进行了封赏,因此此番的圣旨是专门针对赵无敌的,其中的内容太震撼了,让赵无敌都不敢相信。

女帝敕封赵无敌为辅国大将军,神武军上将军,神武军领军使,扬州大都督,总领淮南道九州、山南东道六州、江南东道十三州诸军事,节制大周皇家水师,总领海外诸事,领兵部左侍郎,检校吏部左侍郎,遥领左羽林上将军,加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

这是赵无敌的官阶和官职,涵盖了职官、散官和勋官,有文有武,有实缺、遥领和挂名,太繁杂了,让人一时半会都理不清楚。

首先,他是神武军领军使,扬州大都督,节制大周皇家水师,这些都是实权职位,属于最有分量的重头戏。

有了这些,赵无敌不仅手握一支战斗力爆棚的十万大军,并且名正言顺地掌控星辰大海。总之,不仅是扬州,从大江往北直到北海,整个海东包括海外都由他赵大将军说了算,可算是实打实的一方诸侯,要兵有兵,要钱粮有钱粮,自大唐到大周都不曾有第二人,可见女帝对他的确是太信任了!

检校吏部左侍郎不过是个噱头,领兵部左侍郎和遥领左羽林上将军虽是实职,可他人在扬州,心有余而鞭长莫及,同检校也差不多。

勋官还是上柱国,本就到顶了,赏无可赏。

金紫光禄大夫可是个好东西,在文散官中差不多到顶了,清贵无比,多少士林老夫子求之不得,如今却让一个武夫捷足先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半夜醒来,抱头大哭,然后借酒消愁,枯坐到天明?

在武散官这一块,赵无敌和他便宜老丈人看齐了,成了大周第二个辅国大将军。

不过,他比老丈人幸运,另外还是神武军领军使,手底下有十万如狼似虎的儿郎,可没人敢把他当作泥菩萨。

再看他的神武军上将军,左羽林上将军,好家伙,一连赐了两个上将军,可是如今的第一人。

周承大唐军制,各卫设上将军一人,大将军一人,将军三人,可上将军只停留在纸上,成了没有授予任何人。

而今,终于出现了上将军,也许是女帝觉得赵无敌功勋太大了,大将军已经不足以彰显其功,故而给加了上将军,让他看上去卓尔不群。

赵无敌成了坐拥十万大军的一镇诸侯,将整个海东掌控在手中,并且,女帝似乎是觉得赏赐太薄了,不足以酬其功,又特地指出,给了他持节、临机独断、便宜行事的特权。

这下子赵无敌可就真成了土皇帝,搁在古史中这是要造反的节奏,不知女帝是真的无底线信任他,还是给他添了把柴火,让他陷入“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的陷阱。

可黄三读完了圣旨,一起陪听的柳先生可觉得奇怪。女帝的封赏不可谓不丰厚,但却明显少了一样,就像是一块绝世的美玉,却裂了一条缝隙,太可惜了!

辅国大将军,扬州大都督,前所未有的上将军,但爵位却依然只是一个县公,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太不相称了!

黄三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又摸出一封圣旨,读了起来:“……今加安国县公赵无敌为安王,享亲王双俸,食邑一万户,实封三千户,采邑安县、海陵、江都、石海、苏北等五县之地……”

这封圣旨用词的风格和前面一封大相径庭,不再是直来直去,而是词藻华丽,引经据典,大肆吹捧,将赵无敌给描绘成天上的星宿下凡尘,专门为镇守大周江山气运而生,而对他这些年立下的功勋,那就更夸张了,可以说吊打韩信,气死诸葛,让赵无敌都脸红了!

很明显前面一封是女帝的原话,而后面的则是出自上官婉儿大才女的手笔。

这其中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情分,同时,封王毕竟是大事,涉及到皇家的脸面,弄一份干巴巴的圣旨的确是不合适。

赵无敌封王了,还是一字王,同武承嗣武三思一样,可谓是位极人臣,赏无可赏了。

采邑五县,倒也不是说五个县的赋税以后都归他,而是因为接下来窈娘成了正经八百的王妃,食邑再次上涨,同时,还有一个江都郡主鸢儿,食邑也不少,一家子三个人就干掉了大周的五个县,且都是富裕之地,要是再来几个,户部的官员恐怕都要哭了!

赵无敌想通了,不再瞻前顾后,封王就封王,有什么大不了。若是武氏一族逼迫太甚,大不了一拍两散,带着窈娘和鸢儿去海外。

至于太平那个倔强的女人,事到不可为的地步,就派人将她给绑了,一起待到海外逍遥自在。

自从沫儿和月娥出事以后,他在心底发誓,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女帝都不行。

柳先生本着儒生中庸之道的想法,对东翁封王一事,尚有顾虑,可看到东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索性敞开了心怀,由衷地高兴。

东翁何许人也?岂能以古人比拟,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他日后走出那一步,柳士丰也将誓死追随,做那从龙之臣。

黄三宣读完了圣旨,等安王爷谢完恩,又传达了女帝的口谕,让他将海东一战表现出众的将士包括幕僚,详细地做个统计,除了朝廷已经封赏的以外,在神武军和扬州大都督府中自行举荐职位,报于女帝核准。

第832章不建王府的奇葩王爷

自他回到扬州以后,闭门不出,貌似心灰意冷,有归隐之意,可王忠义曾秘密潜入府中,与他在密室中交谈。

神武军中除了王忠义和赵政两人,中郎将以上的都因海东一战的功劳被荣升了,就连郎将都走了数人,差不多将各路神佛举荐的势力一扫而空。

女帝将神武军扩军,从六军扩到三十军,足足增加了六倍,可却没有塞进一个人,并且,指明所有将领均从神武军有功将士中提拔,从而堵住了各路神佛的举荐之路,让他们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在赵大将军不在的日子里,王忠义暂时代领神武军诸般事宜,可他毕竟只是暂代,没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因此,神武军扩军到近十万众,可眼前所有的中郎将和大多数郎将的职位都是空缺的。眼前负责督训三军的都是昔日的郎将和旅帅,被临时安放在高位上,等待着赵大将军认命。

对于人选,赵大将军早就有了定论,所缺的就是女帝的一句话,而今得了女帝的口谕,他提笔一挥而就,都不带思考的,直接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上万言,将神武军和扬州大都督府上下人等做了安排,然后,将黄三递过来的神武军上将军和扬州大都督印信给加盖其上,顺手塞给了黄三。

黄三佩服得五体投地,安王果神人也!干的事情就是与众不同,心中有韬略,眼中更是装着整个天地,不像朝中那些大臣,为了一两个芝麻大的职位也要议论个三五月,太也小家子气。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女帝撑腰,赵大将军索性放纵了一回,丝毫不考虑朝中那些大佬的感受。

他提拔的标准很简单,差不多都是他一手塞进神武军中,出任队正、旅帅和校尉。这些人有他的亲卫、部曲,也有从牙行淘换到的孤儿,而今一步登天成了中郎将和郎将,将替他将神武军牢牢把握,成为他的私兵。

王忠义出自勋贵联盟,但经过与赵大将军交往数年,已经被他给俘虏了,成了他的死忠。

神武军自成立到如今不过区区几年时间,却造就了一大批名将,出任各卫将军级的就有好几位,,甚至有独孤平之这样的大将军级巨头,长此以往,将成为天下名将的摇篮。

另外,在赵大将军写的那份长长的名单中,可以看出一个规律,那就是跟着赵大将军走,荣华富贵必然有。

赵大将军封王,本该设宴大肆庆贺一番,可他却一反常态,仅仅是在偏厅弄了些酒肉招待黄三,加上作陪的柳先生和叶一手,宾主四人,随意喝了几杯,他就告了声罪,离席而去。

柳先生怕黄三心有芥蒂,用沉重的口吻讲述了安王爷和两位如夫人的故事。王爷对两位如夫人用情太深,自她们遇难后,一直郁郁寡欢,与王妃隐居于后院中,不见外客,不理俗务……

他们二人殷勤劝酒,并劝黄三在月落湖住上几日,也好与女儿一家叙叙家常,儿孙绕膝,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这话算是说到黄三心坎里去了,对于安王爷的冷淡,他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人家可是王爷,能陪他一个阉奴喝上几杯酒,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换成魏王梁王之流,谁把他黄三当根葱?

翌日,扬州城中有人来月落湖拜见,是以新任扬州刺史池飞、别驾张兵为首。他们知道安王爷沉溺于两位如夫人遇难的忧伤中,因此也没敢大张旗鼓鼓吹而行。

他们郑重其事地拜见了王爷,大表忠心,直言以后以王爷马首是瞻。这意思就是效忠,说白了就是咱们以后都跟着王爷您混了,您要咱们上山,咱们绝对不会下河,让咱们往东,咱们绝不会朝西。

这是真心话,绝对不是场面上的逢迎和阿谀,因为自王爷从朔方回扬州以后,除了那条武承嗣的走狗以外,扬州官员都荣升了。

对于扬州官员来说,王爷就是一颗福星,不死死抱住大腿,岂不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他们拜见后,接着神武军也来人了,不过相对于扬州的隆重,神武军就冷清了许多,拢共就来了王忠义一个人。

随后,王爷依然在偏厅摆了些酒肉,由柳先生和叶一手作陪。席间,池刺史坦言,王爷的府邸太简陋了,恰好陛下令扬州府出钱粮和劳役,替王爷修建新的王府。至于具体细节,还要请王爷示下,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月落湖畔的赵家府邸还是赵无敌受封安侯时所建,除了占地足够广,屋子足够多,余者别说王府,就是公爵府邸,也的确太简陋了,根本就和富丽堂皇不沾边。

对于女帝的恩宠、池刺史的好意,安王爷谢绝了。并直言,什么叫规格?非得要占地千亩、高屋建瓴,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才与他身份匹配?

屋子嘛,够住就好,不求富丽堂皇,高大巍峨,只要住得舒心就心满意足了。眼下的府邸就很好,将门头上的匾额一换,谁敢说这里不是安王府?

对于王爷的高风亮节,人们纷纷拜倒,大肆歌颂和赞美,将安王爷一张老脸都给臊红了,好在饮了些酒,好歹给蒙混过去。

在池刺史等人的眼里,王爷他是舍不得给扬州生民加重负担,可要是他知道自打王爷回归以后,后宅的地下又扩建了库房,以储藏那海量的金银珠宝以后,还会不会坚信王爷是个淡泊明志、视金钱如粪土的谦谦君子?

黄三与养女黄金珠一家子待了几日,每日里逗弄两个娃娃,不由得感慨万千,老泪纵横。

这才是家的味道,处处接着地气,太温馨了,和宫中那冷冰冰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了这几日,哪怕他立时死了,也会含笑九泉的。

他是奉旨来扬州,不能停留太久,女帝她老人家还在等着回话,于是向王爷辞行。

王爷给了他一些东西,除了由柳先生捉刀的那份言辞恳切的谢恩表以外,还有一颗龙珠,就是从蓬莱岛恶龙体内所得,然后被小龙将龙气都给吸干净了,成为一颗超大号的明珠。

这么大一颗珠子,也只有献给女帝最合适,换成太平公主都是僭越。

他自瀛洲归来,已经给神都孝敬了好几船金银,女帝、太平公主,包括上官婉儿和韦团儿都有份,此番倒也无须再打点了。

不过,还是给黄三备了份厚礼,全是清一色的金银。黄三本坚辞不受,可王爷告诉他,手头宽裕些,也好在宫中度日。

黄三立马明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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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3章安王爷提亲

天道十年,春,二月十八,黄道吉日,大吉大利,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江南的春天来得本就早些,漫山遍野绿绿葱葱,佳木葱茏,百花怒放,好一副春意盎然的热闹景象。

百鸟归来,在山林和水泽中嬉戏,用清丽婉转而又欢快的啼鸣,歌唱着春日的欣欣向荣。

月落湖畔,龙山脚下,安王爷并不高大巍峨的正门上多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江都郡主府”几个烫金大字。

这样一座被扬州刺史池飞称之为“太简陋了”的府邸,作为王府已经够委屈了,而今又加上一个郡主,让人们不由得叹服,心生敬仰和膜拜,感慨安王爷的确是一个千古难得一遇的贤王,淡泊明志,不事奢华,太让人感动了!

这可真是误会了安王爷,唯一的妹妹大婚,他原本要在自家府邸附近另起一座府邸,作为妹妹大婚之所,可鸢儿不干,说要一辈子赖在家里,吃定了哥哥。

江都郡主赵鸢儿已经一十七岁,出落得姿容清丽,仪态出尘,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坯子,满大周多少王孙公子对她心生爱慕,托人说媒的将安王府的门槛都踩低了。

可江都郡主却一个都看不上,可把窈娘给急坏了。鸢儿可不小了,一十七的大姑娘,换在别家都已经是两个娃的娘,可他哥不许她过早成亲,一直拖到现在,可不能再拖了。

在嫂子的逼问下,江都郡主挑明了,坦言她看上了扬州官学里的一个学子,要招赘他入门,做一个上门女婿,以后好生个一男半女给老赵家承继香火。

窈娘感动之余又心下黯然,没有子嗣终究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少了一个孩子,这个家怎么看都不完整,可这件事无解,不是谁努力就能解决的,也只好听之任之。

对于鸢儿的要求,窈娘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向夫君开口。既然那少年郎是扬州官学的学子,那么想必也是出身士族,而士族子弟都有一身傲骨和臭脾气,怎么可能同意给人做倒插门女婿?

而且,即便是这少年郎自己愿意,他的父母和族人不松口,也是枉然。

另外,她也疑惑,鸢儿丫头深居王府中,除了在自家封地里转悠,看看山水以外,并没有出过门,怎么会认识那个学子,而且,看她的模样似乎很熟稔,太不正常了!

窈娘立马警觉起来,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扬州赵家已是王爵,站在了人世间的巅峰,鸢儿也是江都郡主,且是安王爷唯一的妹子,身份何等尊贵。

她私自选择了情郎,可不是件小事。这要是发生了什么丑事,整个安王府都没脸见人了,而她是王府的女主人,执掌内宅中的事情,又该如何向夫君交代。

窈娘不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被问烦了的鸢儿只好坦白,将那学子的身份抖落出来。

那人虽在扬州官学求学,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寒门子弟,就是江都人氏,家里有千亩水田,倒也衣食无忧,不过在士族眼里却是不够看,典型的穷矬大。

这位寒门子弟姓田名江南,因为家中是农人出身,被同窗戏称为“江南田”,倒是个好脾气的人,而巧的是,府中的西席柳先生就是他的启蒙先生,曾教导他数年。

田江南在来扬州官学求学后,得知柳先生在安王爷府中做西席,曾多番前来拜见,恰好与鸢儿见过,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

窈娘明白了,同时也松了口气,既然有柳先生这层关系在,想来拿什么田江南还是江南田的人品应该还行,两人不至于及乱。

可他愿意倒插门吗?

对此,鸢儿不屑一顾,道:“这有什么?人家家里兄弟五六人,也不差他一个。”

对这事窈娘可不敢做主,便在夜间对赵无敌说了。安王爷一听,顾不得半夜三更就让人将柳先生给喊到书房,将田江南的事情问了个详细。

翌日,又出动暗探,将田江南本人以及他的家人,包括祖宗十八代都给打听了个底朝天。

最后,根据汇总的消息可以看出来,这个田江南的确是一个谦谦君子,十九年来没有任何污点,就连小时候都没有偷看谁谁洗澡,的确可做鸢儿的佳婿。

本来按照常理,应该是田江南家拖媒人前来安王府提亲,可如今是招赘,那就只好将次序调个个,由安王爷托付柳先生做了冰人,前去江都田江南家中提亲。

安王爷派人登门提亲,可把田家人给吓坏了。他们可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世世代代都在地里头刨食,一生中也就和乡老说过话,还有那收赋税的衙役和小吏,何尝同一个王爷有了关联,哪怕是喝高了,想都不敢想。

柳先生与他们相识,且是个实诚君子,人品是没话说的,他们完全信任。

柳先生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他们的疑虑,知道王爷是真心实意求亲,不是拿他们寻开心。

亲事没有丝毫波折,田家人满口答应了,不就是倒插门吗?俺们家不缺儿子,少一个也没什么。

就这样,田江南做了郡马,也成了倒插门女婿。

鸢儿是郡主,离公主还差一阶,若是换做太平公主,根本就没有这些麻烦。

公主是不会出嫁的,皇家会建造公主府,作为公主婚后的住所。驸马不能说娶媳妇,而是叫尚公主,婚后孤身一人住到公主府里,吃公主的,喝公主的,就连住的地方都是公主的,整个是一个混吃混喝的小白脸,什么都要看公主脸色行事。

否则,将公主给惹恼了,将你给赶出去,可真就是净身出户了,什么都捞不着。

不过,也不能说啥都捞不着,至少两人生的孩子名义上还是随驸马的姓氏。

君不见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两口子,武攸暨是定王,左卫大将军,且是正牌的大周皇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可在人们心中,他依然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被人们鄙视看不起。

这是公主,威风不可一世,但郡主可就没这个特权了,照样得嫁人,相夫教子。

因此,鸢儿郡主才想出这么一出,将田江南给招赘了,做了倒插门女婿,并且,连两人以后的孩子都得姓赵,归入扬州赵氏的族谱。

第834章为郡主贺

一座府邸,却挂了两块匾额,“安王府”和“江都郡主府”共存,传为一段佳话。

二月十八,江都郡主大婚,安王爷为妹子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就连月落湖畔的柳树上都挂了红绫,整个龙山脚下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软红千丈,将府中主要的通道都铺满了,一直铺到正门外,并朝扬州方向延伸,而爆竿儿更是成堆的点燃,噼里啪啦都不足以形容其动静,时不时就来一次轰鸣。

整个府邸中就算孩子们最高兴,以小战儿为首,还有黄金珠家两个双胞胎,领着一群孩子东奔西走,四处祸害和捣乱。

小战儿差不多六岁了,得益于父母血脉强大,壮得跟头小老虎似的,并且在星乐的镇压下,小小年纪已经将武道传承学得有模有样。

他不仅修武道传承,同时还在修仙之法,不过,星乐对问道回那点残法看不上,有祖师开创的太极法不修,除非是脑子有问题。

小战儿就是一块空白的画布,可以从容布局,精心打下完美的底图,再逐渐着色和渲染,最终成就一副传世佳作。

有星乐的镇压和祖师的亲自教导,小战儿痛不快乐着,武道和仙之法双修,基础夯实得格外牢固,让祖师满意之余,将星乐给数落了一番。

小孩子嘛,就要痛痛快快地玩耍,否则,天性被磨灭,成了一个恪守成规的小古董,将限制他的发展,太可惜了!

有了祖师的庇护,小战儿终于逃脱了母亲的魔爪,每天在修炼之余,可以带着府中一群大小跟屁虫东奔西走,将猫狗和大鹅给杀得落花流水。

如今他鸢儿小姑奶奶大婚,可是安王爷中的头等大事,每日里客人不断,窈娘奶奶实在是忙不过来,他母亲也顾不上镇压他,整日忙得晕头转向,可把小战儿给乐坏了!

沫儿和月娥已逝去了五年,安王爷没有理由再阻止人们来贺喜,而且,为了不让窈娘伤心,安王爷将对二女的思念深藏在心底,从来不曾在窈娘面前过多提及。

因为贺客太多,当年王爷大婚的一幕又在月落湖重演,府邸外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又一座帐篷,让人猛然间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来到了大草原的深处。

本次贺客主要是世家、勋贵和官员,至于世外山门中只有常山赵氏和相交甚好的几家,且来的都是老熟人,扫尘老道、赵青山、西门天王等,外加墨家新炬子曹越,也就是曹志刚那瘦儿子,差不多都聚在问道的小道观里,终日里品茶、饮酒加对弈,倒也悠闲自在。

常山赵氏太上长老赵青莲没有来,据她老弟赵青山传话,说是修炼到了紧要关头,无法离开闭关之地,只能委托老弟带了一株老药作为贺礼。

对此,赵柔伊给透了低,说这位太上长老自从在问道得到了仙之法,就如同着了魔似的,也不顾偌大的年纪,没日没夜地苦修。

太上长老有没有修成,她不知道。不过,整个人是越发地年轻了,满头白发转青丝,肌肤也变得白皙,看不到一条皱纹。

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看见,顶多认为太上长老只有四旬左右,哪里能猜到竟然是个近百岁的老妪?

赵无敌闻到浓浓的酸味,不由得笑问:“看姐姐玉为肌肤冰做骨,丰神似谪仙子,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是星乐的姐姐呢,排着队地献殷勤,想来也是修了问道的仙之法吧?”

“嘁,我才不稀罕呢!一部残法,也抢来抢去,真是让姐姐我看够了!姐姐我可是修了你的太极法,最近略有所得,也没什么,就是睡得香甜而已。”赵柔伊对昔日太上长老拿星乐的婚事做交易,耿耿于怀,恰似一根骨刺卡住了喉咙,直到如今都没有忘记。

可她是赵氏家主,大局观是不含糊的,还不至于没轻没重,因为此事影响到家族的大计。

此番来的山门中人差不多都挤在问道的小道观里,可她却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王府的后院,不是安王爷和王妃修身养性的荷塘小院,而是另一处,同星乐住在一起。

赵柔伊本是一个暴脾气,当年星乐可没少挨揍,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小战儿却没有一丝严厉,直接化身没原则的好外婆,同外孙玩得不亦乐乎。

江都郡主大婚,神都的大佬们不好装聋作哑置之不理,可女帝并没有为此而罢朝,他们还得按时上朝、点卯和坐班,只好派出家中的嫡子前去扬州贺喜。

临行前是左叮咛右嘱咐,甚至是恳求这些活祖宗,千万千万将浑身的纨绔气给改掉,哪怕是改不了也要忍住,可不敢像在神都那样胡闹。

安王爷可是陛下心目中的第一红人,手里掌握着大周最强大的一支军队,足足有十万之众,早就被人们称之为海东王,跺一脚整个东部都要地动山摇。

别看武氏一族是皇族,武承嗣又是族长,可等了这么多年,身子骨越发地不行了,整天咳嗽不停,都咳出大口的血了,可依然是魏王,连东宫的门槛都没有挨到。

天道七年夏六月,有人举告东宫行巫厌之事,女帝大怒,将皇嗣李煜的两位妃子拘去杖杀,然后令来俊臣彻查此案。

来俊臣疯了,竟然想凭借此案将皇嗣、太平公主和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一并铲除,被逼到悬崖边的武李二家暂时放下恩怨联手对付来俊臣,以一个乐工金日藏为引子,最后不但皇嗣安然无恙,反而揭露了来俊臣等一辈子酷吏的累累罪行,简直就是堆积如山,罄竹难书。

酷吏之祸,胜于洪水猛兽,让女帝震惊之余,也害怕了。她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同时也是为缓和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断然抛弃了来俊臣,将其在西市口明正典刑。

行刑之前,为了不让来俊臣乱说,有损女帝的威严,故此提前将他的舌头用药线给固定,让他有苦难言,有口难辨。

来俊臣问斩当日,整个西市口四面八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提前租下临近的铺面,摆下香案,祭奠被来俊臣害死的亲人。

第835章京中变故

刀光起,一腔血冲天而起,扑通一声,人头落地,骨碌碌滚了能有一张多远。

有血飞溅到刽子手的嘴边,还是热乎乎的,他习惯性地舔了一口,立马苦着脸,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骂道:“呸!奸佞就是奸佞,连血都腥臭无比,可见是心肝肚肠全都腐烂了!”

其实,他这是为了迎合人们的好恶,而故意这样说的。来俊臣的血同样是热的,和一般人就没有区别。

来俊臣伏诛,人们爆发了,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可又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来俊臣的死,也只能让生者减缓悲哀。

继而,有人点燃纸烛,泪飞如雨,嘶声高喊亲人的尊号,迫不及待地将来俊臣伏诛的消息传送到九泉之下,好让逝去的亲人瞑目。

有人狂笑,声震云霄,将胸中郁积多年的恶气一吐为快,笑声越来越洪亮,直到达到顶点竟穿金裂帛,渐渐地声音嘶哑,葛然而止。

人们纷纷侧目,觉得奇怪,再看那大笑之人竟目眦欲裂,眼角挣开,流出血泪,可仔细打量,眸光涣散,鼻息全无,已经去了。

面对这个死而不倒的人,人们方才相信,世间原来真有人死而不倒,究其缘由,只为他心中执念太深,哪怕是肉身死去,意志依然长存。

有人伏地嚎啕大哭,将额头狠狠地撞在地面的石板上,仿佛那石板就是来俊臣,一次又一次地撞击,最后将自己个给撞晕了,血流满面,再也没有起来。

最后,有明白人不屑于虐待自身,竟抢入刑场中,将来俊臣的脑袋当作击鞠的球,飞起一脚来了个螺旋踢,只见一颗血糊糊的“鞠球”飞起,落入人丛中。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场面就无法控制了,人们纷纷起脚,将来俊臣的脑袋踢来踢去,来了一场数万人参与的击鞠大赛,场面之宏大,血腥气弥漫,将看热闹的突厥和吐蕃使者吓尿了!

一个不好的开头毁了一局棋,人们疯狂了,无数苦大仇深的受害者家眷纷纷扑进刑场中,你踩一脚,他咬一口,最后竟然将来俊臣给咬得只剩下森森白骨,以至于当场死了十九人,其中被噎死的八人,互相拥挤踩踏而死的三人,剩下的死因不明。

来俊臣死无全尸,就连那点儿白骨都是负责行刑的官儿求爷爷告奶奶才躲过一劫,否则,他们没法交差。

当西市口之事传到女帝耳中,她怕了,没想到来俊臣背地里干了这么多恶事,且都是打着她的幌子,怪不得臣子们离心离德,总是对酷吏叽叽歪歪,没完没了。

她为了转移天下万民心中的不满和恨意,只能让来俊臣背锅。随后,女帝下令,籍没来俊臣所有家产,家人和仆役收入牙行发卖。

女帝这一手可够狠,从今往后来俊臣算是身死族灭,将他在被女帝启用以后的发迹史全都给磨灭了。

继周兴、丘神绩被杀不过数年之久,而今来俊臣伏诛,索元礼闻讯当机立断逃之夭夭,再也没有踪迹。

四大酷吏终于被一扫而光,李煜坐稳了皇嗣的位置,武三思依然在韬光养晦,谋而后动,而武承嗣连东宫的门槛都没有摸到,照样在咳血,在坐着千秋美梦。

没有了来俊臣,女帝并没有将御史台的官员连根拔起,诛杀殆尽,而是将御史台一分为二,以贺国俊为御史中丞主政左台,并征调御史台老人、时任剑南道寻访使的徐有功坐镇右台,让他们互相监督和制衡,以免一家独大,重演来俊臣旧事。

来俊臣的旧部中,侯思止等人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女帝恼羞成怒,将他们全都给宰了,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幸好女帝没有赶尽杀绝,让他们得以保住小命,且依旧主政御史台,掌控了一半的话语权,让他们的心又活了,不甘心雌伏。

可贺国俊是个心机深沉的主,明知道天下人对酷吏苦大仇深,恨不得将他们这帮子为虎作伥者一并给消灭,以免他们东山再起,祸害苍生。

贺国俊办事的风格是稳如泰山,风雷加身也不变色,自知群臣气势汹汹,于是借着来俊臣之死的由头推波助澜,挑起群臣的义愤,来一个先斩后奏,将他们这些知情人都给咔擦了!

既然知道了朝廷之上的阴谋,贺国俊怎么可能上当?他韬光养晦,并命令御史左台的同僚全都给他夹起尾巴做人,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朝廷之上的局势变得微妙,以老家伙推测,许是女帝在借机考察士子,好分清楚平日里潜伏于阴暗里的派系,对大周局势做出评估。

这是要确定太子的人选,看谁能继承她的帝位。女帝毕竟已是七十岁的人了,不再年轻,近日更是倍觉疲劳,精神头不济,若不是张氏兄弟曲意逢迎,变着花样的讨欢心,真不知道该怎样打发这漫漫长夜?

薛和尚已死了好几年,骨头都化成灰了,是被她授意太平给设计除掉的。

这可不能怪她凉薄,薛和尚太大胆了,一把火烧了天堂也就算了,大不了花些钱财重新修建。可关键是这家伙吃味,因为女帝过于宠幸张氏兄弟,将他给冷落了,一气之下将天堂给点了,好搞出大动静,企图让女帝回心转意,重新宠幸他。

薛和尚是典型的幸进,靠裙带甫等高位,心里头膨胀了,还真把自己个当根葱了!他哪里知道朝廷之上的尔虞我诈,将那点儿床底之私太当回事了,殊不知世间最无情的就是帝王家,结果将自己给玩完了。

这就是眼前朝廷之上的格局,旧的酷吏伏诛,但却有新人蛰伏,薛和尚死了,女帝对张氏兄弟的宠溺和纵容尤胜,而太子的争夺更加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对于身在漩涡里的满朝文武和勋贵,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去?

因此,在江都郡主大婚之际,前来贺喜的宾客如过江之鲫,但却大多都是由子嗣代替,几乎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

看遍宾客,数了又算,也就是秦夫人等寥寥几个女眷,给撑住了门面。

可安王爷丝毫不觉得丢份,只要人多热闹就好,至于来的是达官贵人还是升斗小民,又有什么关系?

第836章七杀军

江都郡主的大婚的确热闹,府外的空地上,流水席就开了三天,封地中的男女老少阖家带口全都来坐席,好酒好肉管够,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这是王爷的吩咐,都是以前的相邻,有个喜事就该一同乐呵乐呵,谁不来就要跟谁急。

王爷于“百忙”中还不忘抽出时间来看望以前的父老乡亲,没有虚头巴脑的托词,请菜,喝酒,然后咕咚一大碗酒倒了下去,给足了他们的面子。

前前后后,一连忙了十多日,总算是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走,星乐一下子瘫倒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想再起来。

可窈娘是内宅之主,可不能像星乐那样任性,得看顾仆人们收拾府邸,并将各种礼物分门归类,登记造册。

这些都是人情来往,以后是要还的,可不能将谁给遗漏了。

另外,这些客人也太能折腾了,差点将王府给拆了重建。对此,窈娘甚至怀疑那些人就是故意的,将王府给拆了,好让工部和扬州府衙重建。

赵无敌将窈娘给抱回荷塘小院里,将她给扔到床上,让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保管再睁眼时,管家会带着一众下人将府中给打扫干净,什么都不会改变。

至于那些礼物,自有十九娘打理,都是自家人,曾在府中住了好多年,而今更是赖着不走了,有这样的免费而又好使的劳力不用,岂不是太浪费了!

另外,即便是将谁家给遗漏了,那又如何?莫非人家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少女火儿和小龙整日里躲在银瀑背后,一般都不出来透透气,让赵无敌颇为好奇,曾横渡荷塘钻进银瀑后面,才发现感情哪里有一座天然洞府。

这是一座石洞,广达两丈,高一丈,深则有十几二十丈,一座七八尺高的石塔矗立其中,正是少女火儿的宝贝空间,可一人一龙却不见踪影。

在赵无敌的联系下,少女火儿打开石塔空间的门户,将她给传送到一处火焰山中。

这里到处都是火焰,若不是赵无敌见机得快,释放五色神光护体,恐怕头发和眉毛都不保。

少女火儿待在一座轩阁的门口,看到赵无敌那狼狈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不是号称无敌吗?不是五行兼修吗?怎么遇到一星半点的火焰就这样狼狈,简直是笑死人了!”

赵无敌明白,她就是故意的,好看他出丑。

赵无敌横渡火海,进入轩阁中,才发现这里四面封闭,将门一关,有阵法加持,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火焰,而且,这里虽略有些燥热,但与外面想比,那可就是仙境了。

他四处打量,见室中排列着一排排架子,其上堆放着各种材料和器皿,有葫芦、玉匣和玉瓶以及各种颜色的矿石,还有些角、鳞甲和骨头等,种类太繁杂了,大多都是不认识的。

看到这些东西,赵无敌明白了,这里就是少女火儿炼丹炼器所在。

那头恶龙剥皮拆骨以后,好东西都让少女火儿给抢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反复折腾,最后给了赵无敌一些甲胄,并表示两不相欠。

赵无敌清点了一番,共计半身皮甲两百件,全身皮甲二十套,龙鳞甲一百件,全都是用恶龙的皮和鳞甲炼制而成,还在散发着血气。

这些可都是宝贝,在人世间可遇不可求,随便拿出一件,都将引起世间的轰动。

赵无敌在脑海里回想那恶龙的块头,再估摸着眼前所有甲胄的堆头,立马就不干了,跟少女火儿纠缠,不依不饶。

他指责少女火儿心太黑了,贪墨了太多的材料,这太不够意思了,哪里还有姐弟情分。

少女火儿满脸不屑,直言赵无敌是个土鳖,并大言不惭地称炼器师可是红人,经手材料分一半那是规矩。

赵无敌吞了口唾沫,觉得少女火儿太狠了,你将恶龙的皮和鳞甲按照规矩贪墨一半,可还有那些龙角、龙牙、骨头和筋呢?

少女火儿见赵无敌被逼急的样子太可笑,弯着腰抱着肚子笑了老半天,说那些好东西直接炼制太可惜了,得要添加其它材料,慢慢炼制,也许能炼制出几件伪仙器来。

最后,在赵无敌的软磨硬缠下,给他炼制了一批陌刀,主材是精铁,经过少女火儿提纯,可比陨铁还要贵重,并添加了恶龙骨头,刀成以后赵无敌曾试过,能轻易劈开巨大的铁砧,太锋利了!

他将全身皮甲给了赵不破等人,另外从亲卫、部曲子弟和收养的孤儿中精挑细选了三百人,俱都是武道不凡之辈,一个个血气旺盛,能轻易举起千斤,给他们配备半身皮甲和龙鳞甲,组成一支可怖的七杀军。

他们身穿恶龙的皮和鳞甲炼制的护甲,手持加了龙骨的陌刀,被赵无敌命名为“七杀”,人人都习练七杀刀法,未来将为他冲锋陷阵,凿穿敌阵,成为无敌的存在。

七杀刀法本是人世间最恐怖的刀法,练到大成可将时空一同斩断,而三百人挥刀,一同施展七杀刀法,问世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抗衡?

接下来的日子里,少女火儿没有食言而肥,每隔一段时日就给赵无敌一些宝贝,有龙鳞软甲,用真龙腹部的软皮做内衬,镶嵌剔除了杂质的龙鳞,可式样却是为女子所准备,一共有五六套。

另外,她还用龙角炼制了两柄弯刀,刀身连柄只有两尺长,可见她的确是费了不少心血,硬是将巨大的龙角给精炼到如此地步。

那根龙筋同样被浓缩到三四尺长,婴儿的小指粗细,被当作了弓弦,而弓的胎体则是以龙骨的精髓融入铁母精金之中,按少女火儿所说,差不多接近了伪仙器。

至于那些龙牙,少女火儿贴了些老本,随手给炼制了好多柄飞剑,全都是巴掌大小,顺手抓了一把扔给了赵无敌,至于还剩下一些,赵无敌也不好过分计较。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丹药,分别装在不同的玉瓶中。

少女火儿一一指点丹药的功效和服用的禁忌,最后掏出一只玉匣,郑重其事地交代,里面的丹药是用恶龙的心头血炼制,她另外添加了诸多珍贵药材和灵果,一共也就这么几颗,可不能随意浪费了!

第837章后继有人

赵无敌手拿玉匣,心中激动,而眸光炽热,就好比两轮小太阳,可把少女火儿给吓坏了!

她拍着心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嗔道:“不就是几颗丹药吗?又不是九千年一熟的蟠桃,至于这样激动而又吓人吗?”

“我说姐姐,您是守着满山的灵果可着劲地吃,都吃吐了,自然看不上,可我们都是苦孩子,一年到头能吃上一枚,还得看您的心情。”赵无敌道。

少女火儿火了,伸手就重重敲在他脑门上,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姐姐但凡有好东西,什么时候忘了你?你可倒好,吃干抹净就给忘了,还不认账,太让人伤心了!”

“这个……那个……火儿姐姐,我这是太激动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纯粹是胡言乱语,您可别较真。”赵无敌心虚,且不敢得罪少女火儿,别看她修为不咋地,可人家精通炼丹炼器之术,还有阵法和符箓,可是个全能大才女。

他佯作东张西望,转移话题:“好久没有见过小龙,她干什么去了?”

少女火儿对赵无敌的皮厚也是没辙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她呀,整日里在火海深处睡大觉,一年到头能有三五日清醒就算不错了!”

小龙是火龙,最是喜欢火系能量,恨不得抱着火之本源睡觉,以至于从龙门地下带来的温泉汤池都不要了,大大方方地送给了窈娘。

他好言抚慰少女火儿,将她哄得心花怒放,两人又好得什么似的,直到少女火儿伸个懒腰,不停打呵欠,告诉赵无敌赶紧滚蛋,她要睡觉觉了!

赵无敌回到府中,将软甲第一个给窈娘穿上,另外给了星乐、鸢儿和十九娘各一件,剩下的打算给赵柔伊和太平公主。

至于眼巴巴的小战儿,祖师直接无视,一个男娃子不熬炼筋骨,修成无敌身,靠甲胄这些外物算什么本事?

……

天道十二年,秋九月,草木枯萎,百鸟南飞。

江都郡主添下麟儿,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大肆庆贺。

安王爷给赐名一个“昊”字,从字面上看,一轮大日高悬在天上,寓意他未来很不凡,将如日中天,光耀万古。

赵昊,安王府中的第二代,身负扬州赵家的嫡系血脉,一出身就担负起传承香火的重任,也算是难为他了!

鸢儿郡主是招赘在家,并没有出赵家的门,而安王爷已到而立之年,却一直没有子嗣,家臣和忠仆都急得不行,背地里向诸天神佛祈祷,求他们给赵家赐下一个男丁。

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家族是看不到希望的,哪怕你如日中天,威震天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长久不了。

如今,赵昊的出生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心中有了底气,不再担心死后成为孤魂野鬼,而且,他们的下一代也有了追随的主子。

依着鸢儿的意思,是要将赵昊过继在阿兄膝下,可赵无敌不肯,坦言赵昊将是安王府的继承人,自己做舅舅很好,没必要让娃娃犯迷糊。

赵昊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母亲是郡主,舅舅是王爷,而他又是老赵家唯一的孩子,按照王爷舅父的许诺,将来将继承王爵,可谓是一马平川,畅通无阻。

可他又注定要吃苦的,有天下第一人做舅父,将来注定要熬炼筋骨,勤修武道和仙之法,重走小战儿的老路。

自打从瀛洲归来,安王爷一直很低调,不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到处惹是生非,而是隐居于山水之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波澜起伏,来俊臣被人生啖其肉,撕咬成白骨,政事堂首席宰相李昭德被罢相,贬三千里,去了剑南道做了个微末小官,武懿宗因为言语不当惹得女帝不喜,被一脚踢出神都,去了河北地做了幽州都督。

自归元二年武懿宗兵败云州,黑齿常之就受命收拾残局,其后一直留在云州镇守,前后十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被人诬陷谋反。

女帝令人将他押解神都,交给御史台彻查,可在收监的当夜就离奇的死去,引起群臣的怀疑。

接替来俊臣执掌御史台的御史中丞贺国俊对外言称,黑齿常之畏罪自杀,可人们不仅要问,他既然畏罪,何以不在云州自杀,而偏偏要坐着囚车跋涉千里,受那份罪?

贺国俊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明白人一眼就看出其中有猫腻,可女帝却认可了,黑齿常之就是畏罪自杀,让群臣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默认。

对于这些,安王爷不置可否,从来没有对此说一个字。他除了隔三差五去神武军大营中看看,指点一番,然后就缩在月落湖,就连近在咫尺的扬州城,一年到头都难得去一回。

神武军的训练有王忠义把握大局,至于具体的训练有章可循,各军的中郎将、郎将和校尉等都是军中的老人,经历过恐怖的野外生存训练,并背过兵法战策,而今有样学样就好。

他的低调传到了武氏一族的耳中,让武承嗣产生了误判,以为赵无敌终于怕了,屈服于武氏一族,懂得进退之道,孺子可教也!

冬去春来,时间之轮转到了天道十三年,赵无敌已经三十有一,颌下蓄了一部胡须,让他看上去显得成熟了许多,终于有了些许老贼的模样。

是年,大河以北发生了罕见的大旱,数月不曾降雨,赤地数千里,并且,有多地发生蝗灾,将农作物啃食干净,一下子出现了数百上千万灾民,朝廷虽开仓放粮,可灾民实在是太多了,赈济的钱粮无异于杯水车薪。

辽东契丹部也不例外,眼看族人将要饿死,契丹大贺部首领、归诚州刺史、右玉矜卫将军、永乐县公孙万荣,前去求营州都督赵文翙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可赵文翙置之不理,不仅不开仓放粮,反而变本加厉地奴役契丹人,惹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孙万荣同其妹婿李尽忠密议,随后,李尽忠自号“无上可汗”,以孙万荣为元帅,起兵反唐,顷刻间就攻破了营州,斩杀了赵文翙。

消息传到神都,整个朝廷都震动了!

第838章契丹反

天道十三年,大河以北广大地域发生了百年难遇的大旱,土地龟裂,沟壑纵横,草木枯萎,加上蝗虫也来凑热闹,可谓是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各地告急的文书雪片似的飞报神都,户部和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忙得是焦头烂额,可掏空了多年的积蓄也于事无补,接下来该怎样安抚灾民,度过饥荒?

可就在这时候,辽东契丹人反了,攻破营州将营州都督赵文翙杀了,一举控制了大半辽东,十万铁骑威逼幽州,并将安东都护府归国的路给阻断了。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灾人祸一起来临,让女帝愁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太折磨人了!

女帝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精神头大不如前,就连在万象神宫中召集群臣进行大朝会都费劲了,时间一长,回到武成殿后,躺在美人榻上都不想动弹。

辽东局势糜烂不堪,连带着安东都护府治下的那些高丽遗族都蠢蠢欲动,眼下只能寄望于武懿宗能挡住契丹人,好让她能及时调动大军前去平叛。

在女帝心中平叛的第一人选自然是赵无敌和他的神武军,可群臣并不这样认为,在武承嗣的鼓动下,多位宰相、上百位官员联名反对,说安王爷的确是神勇无敌,可大周泱泱大国,总不能靠一个人支撑吧?

话说的很漂亮,也不乏道理。一个帝国,如果只有一个将军能征惯战,将造就一个强大的门阀,且无人能够制衡,对帝国并非好事。

这种事情,古史上并不少见,曹操就是典型,再看看北魏的八大柱国,造就了隋唐两朝皇室。

女帝妥协了,倒也并非是对赵无敌起了戒心,而是一种老顽童心理在作祟。你们不是要打压赵无敌吗?处心积虑地将他给边缘化,巴不得将他给放逐在海东,最好一辈子都不出现在神都,那么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不派他出战就是。

在群臣的执意劝谏下,女帝颁旨,令左金吾大将军、幽州都督武懿宗挂帅,出任河北路行军大总管,讨逆大将军,全权负责辽东战事。

同时,令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领兵十万开赴幽州,与武懿宗汇合。

武懿宗手下本就有大军八万,加上有幽州这样的坚城可守,契丹人纵有十万众,也只能望城兴叹,无可奈何。

可他老毛病又犯了,听到契丹人反了,将赵文翙给宰了,立马弃城而逃。

这回他的运气不错,因为动身较早,契丹人还在一百多里以外,让他给跑了,没有重蹈云州覆辙,做了契丹人的俘虏。

他是主动逃跑的,因此除了抛弃了辎重补给,部下八万大军差不多都在他身边,也就是路途之上失散了数百,对于八万大军不算什么。

张玄遇和曹仁师挥师北上,可在渡过大河之久遇上了武懿宗,让这两位傻眼了!

武懿宗任是皮厚,老脸也红了。可他是不可能承认不战而逃,于是编造了一段惨烈的战争。

是夜,契丹人五十万大军攻城,城中又有内应策应,打开了城门,武懿宗临危不乱,率军死战,可终究是兵力太悬殊,寡不敌众,不得不暂时撤退,以图后事。

这番牛皮吹得张玄遇和曹仁师脸都红了,你这是死战?八万大军也没见少几个,且一个个身上除了灰尘以外就没有一滴血,说谎也不带这样的,你好歹也在身上撒些狗血,将衣甲给弄破。

武懿宗能跑,他们俩可不能,否则,不仅是人头落地,就连家族都要完蛋。

他们俩一合计,契丹人有十万众,他们也有十万,可契丹人是骑兵,双方战斗力不对等。

于是,他们俩将主意打到了武懿宗那八万大军身上。对于这个逃跑将军,他们也不客气,直言给武懿宗两条路选择,要么随他们一起杀回幽州,要么交出八万大军,自己个想干嘛干嘛去。

武懿宗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里在反复盘桓,权衡利弊,既想功劳,又怕丢了小命,最后一咬牙,舍功劳而求小命。

老子已经是武威郡王,再多的功劳也就是那么回事,可小命却只有一条,丢掉了可就玩完了。

他将八万大军交给了张玄遇和曹仁师,坦言身体有恙,无法沙场搏杀,只能留守大河边作为后应,并祝两位将军此去旗开得胜。

武懿宗的确是守在大河北岸,就驻扎在河堤上,手下家将亲卫近千人,并踅摸了多艘渔船,一边捕鱼改善伙食,另外,事有不济可随时渡过大河跑路。

张玄遇和曹仁师统领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伐,可一到幽州傻眼了。

契丹人烧杀劫掠一番主动撤军了,留下一座废墟。城中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被劫掠一空,就连有些姿色的妇人都不见了,剩下无数饥肠辘辘的灾民,还有海量的尸体。

曹仁师大怒,与张玄遇领兵追了下去,却在东硖石谷遭遇契丹人伏击,十八万大军被拦腰截断,收尾不能相顾,而谷中拥挤不堪,在契丹人居高临下的箭矢下连还手都做不到。

十八万大军一战尽墨,曹仁师阵亡,张玄遇死于乱军之中。

败兵仓皇逃窜,将消息带到了大河边上,让武懿宗知道了。他立马就带着家将亲卫乘坐渔船渡过了大河。

在渔船上武懿宗反复思量,琢磨怎样给自己脱罪。忽然,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妙法,不仅可以置身事外,还能博得女帝的同情,太棒了!

武懿宗给女帝上书,将辽东兵败详细写成奏章。在他的笔下,原本他打算坚壁清野,依托坚城御敌,待契丹人缺衣少食兵力疲惫的时候再全力反击,可是曹仁师和张玄遇骄横跋扈,斥责他胆小怯战,逼他交出了兵权,一意孤行,孤军深入,结果遭了埋伏,全军覆没。

他这份奏章可谓是半真半假,除了前面是鬼扯以外,后面的全是实情,根本就没毛病。

要知道十八万大军尽墨,并不代表全都死了,多少总有些逃了出来,日后稍加盘查,当日在沙场上发生的一切将真相大白。

第839章大周之殇

十八万周军,一战尽墨,河北重镇幽州城破,在契丹人的践踏下,成了人间炼狱。

朝廷之上,面对这样的大败,有些官员反悔了,不再反对赵大将军出战。

可女帝不干了,你们当赵无敌是三岁小儿,想让人闲着就闲着、出战就出战?亦或是视朕为小儿,随便你们戏弄?

二次征伐契丹,女帝以武三思为河北招讨大使、讨逆大元帅,总督辽东战事,同时,将王孝节从朔方调到辽东,出任河北路行军大总管,节制各路人马。

而朔方则迁驻扎在代州的龙腾军领军使岳中奇暂领朔方守将,抵御突厥人。

此番出动马兵军共计二十余万,皆是从两都、关中、河南地征调,其中禁军精锐就有数万众。

可历史总会重演,恰如一个又一个轮回,王孝节征战一生,经历过无数死亡战役,可偏偏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了。

还是东硖石谷,王孝节所部二十万大军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王孝节战死,随行各部将领除战死外,被俘虏者达三十二人,可把契丹人给乐坏了!

武三思赶紧带着一万部下仓皇逃窜,直到离幽州五百里开外,方才在一座小县城中停下,第一件事就是搜罗证据,将屎盆子朝王孝节脑袋上扣,将自己给洗干净。

契丹人大胜,先后歼灭周军近四十万,缴获粮草辎重无数,李尽忠一高兴,下令举族欢庆,百无禁忌。

接下来,不知是哪位高人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竟扯起一面大旗,上书“还我武陵王”。

这一招够高明,有了这块招牌,差不多和古史中那些打着清君侧行谋反之事的家伙一样,给大逆不道的谋反加上一层冠冕堂皇的遮羞布。

我们契丹人可不是谋反,而是为了复辟李唐。我们是李唐臣子,跟你武周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此番我们就是要打进神都,迎回武陵王,重续李唐社稷。

这样一来,我们可是义师,天下心向李唐的臣民都该行动起来,给我们声援,有人的出人,有钱粮的出钱粮,一起将武氏那个老妖婆给撵下去。

武陵王此时还在武陵深山里吃野菜,偶尔能摸点小鱼小虾就算是过年了。若是他知道了契丹人的口号,不知道是欣喜还是痛哭?也许,他更可能破口大骂:“尼玛,老子都这样惨了,你丫的契丹人还陷害老子,太歹毒了,你们这不是往死里逼俺吗?”

有地方官员禀报,洛水之畔的佛像轰然倒塌,就是武承嗣昔年为姑母登基造势而建的那尊,经工部现场查勘,没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

一时间,坊间纷纷传闻,武周气运已尽,天下将重归李唐。

天灾、兵祸外加流言蜚语,都不足以撼动女帝那颗铁石般的心。她可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不就是饥荒吗?不就是契丹蛮夷反了吗?不就是佛像倒了吗?有什么呀?

钱粮不够用,那就削减朝廷的开支就是,从宫中开始削减,所有用度削减一半。

朕再令内府拿出钱财贴补辽东战争的开支,反正都是无敌孝敬朕的,朕也没地方用,索性全都拿出去。

然后,在明日大朝会上号召群臣纳捐,一个个都肥得流油,在帝国存亡之际,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翌日,在大朝会刚开始的时候,上官婉儿用清丽脱俗的声音宣读了女帝的旨意,内府捐出钱粮的数字将群臣都给惊呆了,没想到女帝这样有钱。

接下来是上官婉儿代表宫中内侍、女官和宫女开口,每个人都捐出不同的钱财,就连掖庭宫的那些宫奴都不例外。

然后,就该臣子们表态了,可把他们给逼住了。人们都在心里肉疼,可掖庭宫的宫奴都捐了,你们一个个身穿朱紫,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宋国公、辅国大将军秦怀玉第一个开口,捐出钱一万贯,粮两千石,外加一年的俸禄。

他这一开口,群臣的心如同被一万柄钢刀搅动,立马破碎了,血哗啦啦地流淌。

臣子们原本打算捐个十贯八贯意思意思,可如今辅国大将军捐了一万贯,你再捐十贯八贯好意思?

群臣按照品阶大小,先后开口,咬着牙报出数字,一个个脸都绿了,那副模样就像是成了饕餮,十多天只进不出给憋坏了!

十个指头有长有短,臣子们的家境也不相同,有人实在是家无余财,只能硬着头皮捐出一年的俸禄。

哎,家无余量,捐出了一年的俸禄,接下来一家子还不知道该怎样度日?春日还好,可以让妻儿去城外挖点野菜,可眼下是深秋季节,草木枯萎,上哪里去寻野菜?

满神都的高门无数,可有资格上大朝会的并不多,譬如梁王武三思身在河北地,就无法当初纳捐。

为此,魏王武承嗣特意提醒,可不能让这个老对头占了便宜。

女帝让人去各大高门宣旨,并写成皇榜张贴在城中各地,号召天下臣民纳捐,共度难关。

定王武攸暨捐了八千贯,差不多将家底给掏空了。

按说他已经捐了,那么太平公主府就算是已经响应了女帝的号召。

可太平公主还是派女官李敏带人去户部纳捐,拖着钱财的车马将整条街都给堵塞了。

女官李敏将写有数目的册子扔到户部左侍郎的书案上面,扬起尖尖的下巴,示意人家查收。

户部左侍郎将册子打开,扫了一眼,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心跳加快,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尼玛,太土豪了,金银珠玉等折合钱五万贯,另有布帛若干,粮若干。

另外,扬州公主捐献钱一万贯,跟辅国大将军持平。

户部左侍郎不由得感慨万千,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这两母女可真有钱呀!

女帝对小扬州公主的行为大肆褒奖,随手就将龙门的皇庄赏了三座,可把武承嗣给馋坏了!

龙门的皇庄地理优渥,环境优美,出产丰厚,多少人垂涎欲滴而不可得。

他武承嗣多年来为武氏一族操碎了心,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也就得了一座,可人家小扬州一下子就得了三座,加上以前赏的,一共有五座之多,且每一座都比他武承嗣的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让他情何以堪?

第840章良心

太平公主的书房中,她斜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账本随意翻看,耳中听着李敏描绘朝中众生相,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痛快了,多少年了,终于出了口恶气,让武承嗣等人吃瘪,也不枉花费了那些钱财。

小扬州在母亲身边偷看账本,可不久小眉头就蹙了起来。她看到账本的汇总页里的数字,在她名下可就剩下几十贯钱了。

太平公主美目一扫,立马就看穿了闺女的心思,不由得笑道:“你这丫头忒没出息,不就是些许钱财吗?没了就没了,问你扬州的爹去要就是。话说这些年他到底在干什么?除了按时送来些钱财珠宝等物事,就连家书都少了,莫非是真要成仙了?”

“赵家爹爹有了小昊儿,不喜欢小扬州了。”小扬州抢着道。

太平公主抚摸着小扬州柔顺的乌发,道:“傻丫头,男娃子是不能娇生惯养的,只有你才是为娘的心头肉,他要是敢不喜欢小扬州,为娘就将他胡子给扯光了。”

小扬州急了,哀求母亲:“不要,没了胡子,很丑的。”

小扬州已经十岁了,却从未见过赵家爹爹,不免有些思念。她好想去扬州,可她是女帝钦封的公主,无诏不得擅离神都。

“你如今也大了,娘亲向你外祖母请旨,将你送去扬州,在安王身边教养,想来你外祖母会答应的。”太平公主喃喃道。

她何尝不思念?已经十一年未见,青丝都有了白发,再不相见都要成老太婆了!

只是,她是太平公主,注定是囚禁在牢笼中的波斯猫,直到老死也无法离开神都的。另外,她是李唐的公主,心中的执念从来不曾放下,也不甘心就此离去,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这是一条不归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小扬州是无辜的,虽不是赵无敌的血脉,却是太平公主的最爱,她想将小扬州托付给他,留下最后的念想。

为此,她难得召见了武攸暨,同他商议将小扬州送去扬州月落湖畔。武攸暨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兄弟,如今能将一个闺女送到兄弟身边,以慰藉兄弟没有子嗣的遗憾,也可算是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可女帝很痛快地答应了,就在小扬州将要启程的时候,扬州来人了。

柳先生亲自来到了神都,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太平公主,奉上家主的书信。

此番带来的礼物太多,大多安置在城外大河边赵家的码头上,只有三两件紧要的物件随着书信一起放在太平公主的案头。

一只玉匣,弥漫着古意,闻着都有一股子让人心神通畅的气息,让太平公主蹙眉,太奢侈了!这样的美玉,谁家不是藏着掖着,可他倒好,给雕琢成装东西的玉匣,真是个败家子。

看了书信,太平公主不再埋怨了,因为赵无敌在心中嘱咐,玉匣中有灵丹十枚,可每月服下一枚,能让容颜常驻,甚至是返老还童。

对此,太平公主是深信不疑,那家伙本就是个神神道道的,那怕他说是仙丹也有可能。

一件软甲,弥漫着不凡的气息,内衬的不知是何物的皮,摸着柔滑却又坚韧,外面镶嵌的鳞甲丝丝入扣,每一枚都绽放幽蓝光泽,看着不像是金属炼制,让太平公主爱不释手。

她明白这些都是异宝,不是俗世中所有,可见赵无敌还是心中有她,并没有因为关山阻隔而将她给淡忘。

还有一把弯刀,不过两尺长,刀身绽放刺目的光泽,没有一丝瑕疵。

她随手向一旁青铜铸造的落地烛台挥去,弯刀没有受到一丝阻力,就从烛台中穿过,而烛台却稳稳当当,就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李敏颇为奇怪,伸出青葱似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烛台,“咣当”一声,烛台轰然倒下,而断口的地方光滑而平整,太锋利了!

柳先生忍不住嘚瑟,手捋胡须轻笑道:“此刀只有两把,非世间所有,我家主母一把,另一把就在公主手中。”

“还算他有良心,没有将我们母女给忘记。”太平公主道。

这话可就是昧着良心说的,属于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生生将赵无敌给赖上了。

小扬州看得眼馋,倒不也是为了弯刀,而是对那软甲爱不释手。

太平公主没好气地道:“看来你爹是真不喜欢你了,明知道咱们母女二人,却偏偏只给一副软甲,太气人了!”

柳先生连忙说道:“小公主也有一副,不过,此番家主让臣前来,是想将小扬州接到扬州小住,届时除了这软甲,还有另外的惊喜。”

“哦?”太平公主美目盼兮,神采飞扬,心道,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这边刚求得母皇许可,要将小扬州送到他身边,他那里就派人来接了。

除了这些稀罕物,余下的不过是些金银珠玉,香料宝石,来自海外的各种稀罕物件,另外还有来自南洋的精米和各种瓜果。

太平公主刚刚捐了大笔钱财,公主府地下的府库都变得空荡荡的,就连小扬州都撅着嘴巴,这回又给填满了。

对于这些俗物,太平公主并不怎么看重,她生在天潢贵胄之家,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对钱财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从来不曾尝过捉襟见肘的滋味。

她是大周公主,身份尊贵,且是一个女子,不可能留柳先生宴饮,便打发柳先生自去,约定十日后带着小扬州启程。

之所以要定在十日后启程,是因为柳先生此番进京还有其它使命。

柳先生如今可不是普通的西席,而是安王府的长史,吏部登记在册的从四品下官职,同扬州刺史池飞都是平起平坐。

他是一个寒门学子,空有一肚子文章却行卷无门,一直无法将所学卖于帝王家,以至于家中困顿,一日两顿都无以为继。

直到来到赵无敌府中出任西席,教导鸢儿读书,府中人对他都很尊敬,主家也出手大方,让他冷了出仕的心,打算一辈子待在月落湖。

他只有一个闺女,和鸢儿郡主年纪差不多大,打小就是郡主的伴读,两人关系极好,亲如姐妹。

自家闺女十五岁就成亲了,嫁的是府中的一位部曲子弟,如今在神武军中任了一名校尉,小两口子和和美美,没让柳先生操心。

而且,在东家被封王的大喜日子里,柳先生高兴之余,多喝了些酒水,归家以后不免心中躁动,同夫人做了些没羞没躁的事情。

谁料到,柳夫人竟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一个麟儿,可把他们给乐坏了!

第841章安王爷雪中送炭

柳先生本已绝了出仕的心思,安心在赵家做一个西席,没事在月落湖中垂钓,高兴时就吟一首诗,何其乐哉悠哉!

可人一生的走向,往往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在你心灰意冷欲归隐山林孤独终老的时候,偏偏时来运转,不让你安宁。

赵无敌成了安王,这样一来除了神武军和扬州大都督府以外,就有了第三个幕僚机构,可以随他安插心腹。

相对于扬州大都督府和神武军,安王的幕僚要自在得多,可以说占了品阶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只为王爷一个人干活,至于朝廷之上,此地扬州,离神都尚有千里以上,可谓是鞭长莫及,无法干预。

安王爷是个念旧的人,对府中主要人物都记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完成他们的心愿,弥补遗憾。

柳先生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追求就是金榜题名,得个功名好光宗耀祖。

安王爷霸道地提名并任命柳先生为安王府的长史,一下子就从白身变成了四品官,圆了他的士子梦。

柳长史辞别太平公主后,立马求上官婉儿的门路,将王爷的奏章送达女帝案头。

根据奏章的时间和柳先生的行程,可以看出在安王爷写下奏章时,女帝还没有定下天下臣民纳捐的决策,而安王爷就已经主动为国分忧,捐献大量的物资和钱粮。

安王的奏章轻飘飘的,统共也就数百字,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赤子忠心却重逾千斤,让女帝的手都在颤抖,太难得了!

这才是朕的臣子,数年前海东倭祸,安国夫人破家为国,而今辽东契丹人作乱,安王又筹措了海量的物资献给朝廷,丝毫没有因为朝廷不让他出兵而心生怨怼。

稻米百万石,其中上等精米十万石,钱十万贯,这就是安王的心思。

相对于太平公主的五万贯,安王的十万贯也谈不上惊悚,可那百万石稻米,却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现如今大河以北千里疆域遭逢灾难,国库空虚,民无所食,最紧缺的就是粮食。

百万石粮食,得救活多少人?这可是莫大的功德。而且,这百万石可都是稻米,全是紧俏物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吃到的,拿出来和那些高门大户换成糜子等粗粮,一百万石能翻几倍,想到了这里,女帝立马精神抖擞,腰也不疼了,背也不酸了,眼也不花、头也不晕了!

赵无敌这孩子办事最是得朕的喜爱,瞧瞧,在饥荒年成一下子就给朕搞来一百万石稻米,而且,二十万石精米已运到了神都城外,其余的都在登州,等待着朝廷的旨意,由官府接手。

这孩子干的漂亮呀,深得朕心,二十万石精米到了神都,可以兑换多少钱粮?

哼!朕知道大周其实是不缺粮食的,在那些高门大户家中,多少陈梁都霉变发芽了,可就是不愿意捐献出来给灾民食用,生怕朕知道了他们的家底。

这回朕就用这二十万石精米,来称量一下他们的家底,用钱都不换,只要粗粮。

赵无敌之所以大出血,是因为心存善念,不愿让河北地成了饿殍遍野的人间炼狱。至于赵家的损失,不仅仅是捐出的钱粮,有了这二十万石精米,一两年内两京的市场就饱和了,再也无法收割羊毛。

可他不在乎,相对于让万千灾民活命,钱财算什么?就是王八蛋,不够再赚就是。

在夜间,窈娘躺在他怀中戏言,这回算是扯平了,一个败家夫人,一个败家王爷,可谓是天生绝配。

做人做全套,且要有始有终,安王爷就是这样的人。柳先生此番进京,除了给女帝、太平公主、小扬州三代女人的孝敬,还有礼物送给京中的故旧,诸如秦怀玉、房遗则、冯桂、杜平等等,宫中则有上官婉儿、韦团儿、黄三等人。

女帝对赵无敌历年按时打点朝臣和宫里人了如指掌,但却并没有不喜,一来赵无敌送礼送在明处,并不遮遮掩掩,再者人在朝中,谁没有个故旧?礼尚往来也是人之常情,像来俊臣那样活成独夫,也不是个好事。

赵无敌这孩子性情率直,眼里就揉不得沙子,将对人的好恶摆在脸上,就连敷衍都不肯。

你看,他就从来没有给来俊臣、武承嗣、武三思、薛和尚送过一文钱,就连张氏兄弟都无份,弄得两个小冤家诚惶诚恐,以为哪里得罪了安王爷,还是她好言抚慰,以素不相识为由搪塞,并赐给了他们诸多宝贝。

赵无敌对武氏一族情感复杂,女帝经过仔细斟酌,给归纳了一下。

赵无敌对她敬重之余又多了依恋,就像是在母亲身旁撒娇和孩子,时不时地任性一回,可一年三节,却没有忘记派人请安。

对于赵无敌的这种态度,女帝很满意,恍惚间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加上太平那个丫头和他纠缠不清,在女帝心里,赵无敌已经是一家人了。

另外,赵无敌对武氏一族的态度太明朗,和武攸暨交好,甘愿为他背锅,同武三思没什么过节,但和武承嗣那就是水火不容,没有和解的余地。

这样也好,武承嗣心胸狭窄,就不是守成的主,女帝对他的心也渐渐淡了。

话说收到安王爷厚礼的人,表现可就不同了。

武攸暨就家底都给捐光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知道他在同太平公主成婚之前,可是有儿有女的,如今儿女年纪不小了,长子都议定了婚期,届时的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自从他尚公主、成了驸马以后,薛崇胤、薛崇训才是府中的嫡子,而他的那个儿子却成了没名堂的庶子,住在他原先的府邸中,靠他接济度日。

就在他为长子婚事的花销发愁时,赵无敌让柳先生给他捎来了不少金银珠宝和香料等稀罕物,粗略估算最少价值数万贯,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感激之余,又越发地惭愧,更加觉得对不起兄弟。可眼前他急需用钱,也就不再推辞,将礼物全都收下,令以前的老家人着手筹备长子的婚礼。

既然是一世的兄弟,那么也就不在乎多用他一些钱财,至于拿什么还?大不了将命给他就是!

第842章众生相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古代圣贤的教诲,教导世人要懂得感恩,将别人的好永远记在心里,用一生一世去报答。

对于武攸暨来说,他对不起赵无敌,绿了他的女人,还有了娃,而且,这个娃好让赵无敌一直背着锅,真是太对不起兄弟了!

而兄弟却不在乎,并没有反目成仇,反而依然将他当作兄长对待,每年给陛下进贡的时候都没少他那一份,这越发地让武攸暨难受了,心中惭愧得无以复加。

武攸暨心中有愧,韦团儿却心无杂念,将礼物给收起。然后,该干嘛干嘛,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她是个罪臣之女,家世没有上官家族那样显赫,但也衣食无忧。自从进入宫中,她只是为了求活,本能地讨好宫里的大人物。

她的要求不高,只想有朝一能出宫时,能有一个安之地,寻一个知冷知的男人嫁了,做一回真正的女人,过与世无争的子。

她在宫中待久了,已经厌倦了尔虞我诈的生活,只想一家子安安静静地过子。

对此,安王爷给了她承诺,只要她愿意,月落湖就是她的家,再不行,海外有四时不谢之花,可谓人间净土,完全可以满足韦大美人的心愿。

至于窈娘所戏言的,让王爷将韦团儿给收了,还真是一句戏言。韦团儿厌倦了宫中生活,只想远离朝廷,安王爷明显不符合她的要求。

正是赵无敌的出现,让韦团儿有了盼头,不再心于权利争斗,对武承嗣等人的拉拢虚与委蛇,一心只盼着逃出牢笼的那一。

韦团儿也因此逃过了一劫,没有被搅进东宫巫厌案中,落得过香消玉殒。

而另一位宫中的大美人上官婉儿心中所想与韦团儿又不同,她也想出宫相夫教子,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可她是上官仪的孙女,上流淌着上官家族最纯正的血脉,事事都要以重振上官家族为重,至于个人的幸福实在是不算什么。

经过多年的经营,上官家族有了些许生机,女帝虽然没有公开给上官仪翻案,但从上官云长在军中出任将军一事,可以看出她是默认了,这给了家族新的希望。

上官家族出了一个军将军,对于被女帝打压的关陇世家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就,预示着上官家族重新回来了。

而这些对于上官婉儿来说并非是解脱,而是担负了更重的担子,她要结交各种势力,为家族谋取更多的好处。

她就是一块砖、一片瓦,在宫中伺候女帝,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其作用无非就是为上官家族添砖加瓦,对于一个不再年轻、红颜渐逝去的女人,何其悲哀。

她与赵无敌交好,与太平公主同姐妹,同张氏兄弟吟诗作赋,就连武承嗣那样的病痨鬼,她也不敢置之不理。

太可悲了,她终里左右逢源,只为了上官家族积累更多的人脉,可人在官场中,恰似那大户人家的厨子,如何能做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菜肴?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可她却不能不做,为上官家族的人,这就是她的命,无可改变。

能让安王爷惦记,每年按时送礼的,谁不是神都城中跺一脚天翻地覆的人物,可其中有一人却出人意料。

这人就是王方,原本是鸿胪寺中一个从七品下的小官,勉强算是武承嗣的门下,曾随遣唐使出使瀛洲,亲眼见证了星辰神王的诞生。

此人并非世家子,也没有被豪强看上纳为女婿,在鸿胪寺中夜钻营,可苦无靠山和钱财,一直得不到晋升的机会。

他无余财,也没人孝敬他,一家子的子过得紧巴巴,就连吃次羊都得等过年。

可自打他从瀛洲归来,渐渐变了,小子过得风生水起,在清华坊中置办了宅子,占地不大,也就六七亩,但位置极好,离六部衙门也就隔着四道坊市,按照人们估算起码得要一千贯。

可就王方那德行,一千贯钱财,他八辈子也余不下。因此,人们纷纷猜测,这家伙要么是报上了某权贵的大腿,要么是在地下挖到了前人的藏宝。

他自称是武承嗣的门下走狗,可他的官儿实在是太小,且在鸿胪寺中干些迎来送往没出息的事,一向是眼高于顶的武承嗣哪里记得他?

他不仅置办了新宅子,出手也阔绰了,每里忙完了公事,隔三差五就请上官和同僚去醉仙楼享用美食,亦或是到温柔坊喝个花酒,一来二去,混成了场面人,在鸿胪寺里长袖善舞,风生水起。

不仅在鸿胪寺里出手大方,就连其它衙门里的达官贵人家中有个事,他也早早备下一份厚礼前去贺喜,所谓伸手不打送礼人,久而久之,王方到处混了个脸熟。

不知不觉中,他在不停升官,从鸿胪寺调到了户部,做了一名正六品上的员外郎,再进一步,可就是服绯的朝官了。

他家里没有挖到宝藏,所有的一切都是安王爷所赐,当在瀛洲,还是安国县公的赵无敌给了他两个选择,生还是死,没有中间路可走。

做安国县公的眼线,打入武承嗣边,将所窃得的消息告诉与他联系的人,将得到他八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并能升官,光耀门庭。

若不答应,那么将被抛入茫茫大海中,做鱼虾的美食。大海茫茫,波涛汹涌,翻艘船、死几个人太正常了。

王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效忠安国县公,开玩笑,他老人家就是个杀神,在瀛洲杀了多少倭奴,也不多他一个。

安王爷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柳先生此行也给王方带了些稀罕物件,好让他迎合上官打点关系。不过,柳先生可不会去拜访,而是将东西交给了醉仙楼的掌柜。

西市醉仙楼就是安王爷在神都设下的秘密基地,利用这里传递消息,发放好处,一般人怎么也想不到,吃个饭都会隔墙有耳,被有心人窃取了朝中的秘密。

契丹人,蛮夷之地,敢杀官谋反,并先后两次击败了大周的军队,让大周损兵折将近四十万,这口恶气,女帝怎么能够忍住?

第843章喋血东硖石谷

群臣大出血,让女帝积攒了大笔的钱粮,接下来就该再次出兵讨伐不臣。

第三次征讨,兵分数路,欲合击李尽忠和孙万荣部。

第一路军,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领兵十万,出幽州。

第二路军,左羽林卫大将军、建安王武攸宜,领兵十五万,出檀州。

第三路,给武懿宗添了五万兵马,让他汇合李多祚,一起进军夺回幽州。

至于武三思,职位不变,但却没有增加一兵一卒,也没有安排出击的路线,似乎女帝就是让他在河北地看风景。

另外,司农少卿麻仁节督运粮草,负责各路大军的补给。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河北地,契丹人故伎重演,再次放弃了幽州,退回老巢。

几路兵马齐聚幽州,聚拢成一路,按照官阶品级大小,暂时由建安王武攸宜为主将。

武懿宗小眼睁睁骨碌碌始终在转动,以他的意思干脆坚守幽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万一形势不妙,好再次逃跑。

可他是戴罪之身,知道女帝不打待见他,因此一声不吭,不敢乱表态。

李多祚是军伍出身,曾在边地御敌多年,曾浴血沙场,力主出战,给契丹人狠狠一击,挽回不利的局面。

建安王武攸宜想守又想战,心里挣扎得厉害,最后一狠心还是选择了出战。

这也是没办法,大周已败了两场,急需一场胜利。而且,以他的意思,不求大胜,只要小小的胜一场,哪怕是斩杀敌人数百也行。

他没有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厮杀,故此将指挥权交给了李多祚,有李多祚领兵十万出幽州,深入辽东寻找契丹人决战,而他则带领十九万大军缀在后面,给他压阵。

至于武懿宗,实在是一个丧门星,就连他本家兄长武攸宜都嫌弃,不愿带着他,故此扔给他一万兵马,让他留守幽州。

武攸宜的决定可谓是正中武懿宗下怀,老子本就不想出战,可不好意思开口,如今你主动要老子留下,真是太感谢你了!

嘿嘿,等你们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可不要指望老子救援。

二十九万大军黑压压地行走在河北地,兵分两路,一前一后,遥相呼应。

这一日,李多祚的前军进入东硖石谷,而武攸宜的大军则在谷外五里地排开阵势,一旦李多祚遭遇埋伏,他将令大军反包围,与李多祚里应外合,大破敌军。

可似乎契丹人真的退走了,会山林中猫冬,李多祚大摇大摆地通过了东硖石谷,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开阔地。

随后,在李多祚的警戒下,武攸宜部也安然通过了东硖石谷,此时天色将晚,武攸宜和李多祚一合计,干脆就在这里安营扎寨,背靠着东硖石谷,遇到事可从容撤退。

大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将士们腹中早就空了,纷纷甩开腮帮子对付餔食。

突然,大地在震动,越来越激烈,在薄暮下能看到不远处的地面起伏不定,这是……

李多祚曾抵御突厥人,对骑兵冲阵并不陌生,立马将碗一摔,扯起嗓门大吼:“敌袭!敌袭!快整军备战……”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将士们正在吃饭,将兵器抛在一旁,此时突然遭遇敌袭,也想去拿起武器迎敌,可仓促之间一下子乱了!

契丹人在冲锋,薄暮下万马奔腾,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尽头。他们着装怪异,面目可憎,手里拎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嗷嗷叫着,就像是发生了兽潮。

骑兵冲阵,转眼即至,契丹人杀进大周军营里,见人就杀,刀砍斧劈,并且一路放火,制造混乱。

周军全乱了,大多手无寸铁,抱头鼠窜,一时之间被杀者不知凡几。

不知是谁带头跑向东硖石谷,所有人如潮水般朝山谷中跑去,可在契丹人的追杀下,狭窄的山谷中拥挤不堪,许多人扑倒在地,被自己人给踩死。

而且,在山谷的顶部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伏兵,他们推下大石,将出口给堵死,然后开弓放箭,恣意射杀周军将士。

李多祚最先发现契丹人踪迹,率先骑上战马迎敌,可没几下就被契丹人乱箭射死。

而武攸宜身边有一千悍卒,都是羽林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训练有素,就连吃饭时都不离开战马,因此在第一时间上马,并将武攸宜给提上马背,朝谷中冲去。

他们速度太快,在契丹人抛下巨石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全数奔出了峡谷,来到开阔地。

武攸宜回望被堵死的东硖石谷,大放悲声,欲回去迎敌,将将士们给救出。

可那名提着他的校尉用刀背在他脑袋一敲,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然后一行人马不停蹄,连夜奔回了幽州城,与武懿宗汇合。

武懿宗得知前线的战况,立马就跳了起来,大叫着撤军。

武攸宜悠悠醒转,不仅没有怪罪将他给打晕的校尉,反而行礼谢过。他知道,这些人定然是赋有女帝的圣命,在关键时刻确保他的安全。

二十九万大军一战而没,幽州已是一座孤城,且只有一万兵马,面对如狼似虎的契丹人,如何能够守住?

此时,他想起了那位安王爷,昔日在朔方遇到的情形与今日之幽州何其相似!

一座孤城,近万将士,面对着十多万虎狼之师,所不同的就是少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少年人。

他看着武懿宗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由得仰天长叹,无奈地挥挥手,带着一万将士回撤一百里。

讨伐契丹人又一次失败了,前后三次征讨,损失了七十万大军,眼下除了安西四镇和朔方、云州等地边军以外,大周的兵力消耗大半,就连禁军都损失惨重。

曹仁师死了,张玄遇死了,王孝节死了,李多祚死了,大周损失了多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再也找不出可以领兵出征的将领。

一座东硖石谷,成了大周将士的噩梦之地,前后葬送了近七十万人,太可怕了!

契丹人占领了幽州,不再前进,他们只有十万可战的族人,大周太庞大了,远不是他们所能吞下。

李尽忠从来没有想过牧马中土,取而代之,他只想在大周这块肥肉上咬下一口,如何寻求一些利益,安心做他的辽东王,就已经足够。

第844章小扬州的快乐生活

三战尽墨,损兵折将达七十万,多少名将喋血,埋骨他乡,大周的根基都被动摇了!

在大朝会上,文武百官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开口,生怕触怒了女帝,被拎出来当作替罪羊,丢官弃爵是小,一个不好可就是杀身之祸。

女帝眸光凌厉,扫视群臣,所到之处,人人纷纷低头,不敢吭声。

这种感觉好呀,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女帝甚至觉得损失七十万大军挺值。

她乾纲独断,认命安王赵无敌为讨逆大元帅,总领河北诸军事,节制各军,持节讨伐契丹人。

女帝并没有将武三思、武攸宜和武懿宗调回,而以他们手头的那点人马,安王爷估计都懒得节制。不过,这个“节制各军、总领河北诸军事”的名头不能丢,有了这个名头,他就是河北地新的老大,以前的老大武三思、武攸宜都成了小弟。

女帝虽然颁旨让安王出征,可眼下已是冬月末,眼看就要过年了,而河北地大雪纷飞,冰封千里,根本就无法出战,只能等来年春暖花开,大雪消融,大地重现变得坚实之际,才是决战的好时机。

女帝的圣旨送到月落湖畔的时候,年都已经过完了,已经进入了天道十四年二月。

小扬州在月落湖过了第一个年,可把她高兴坏了,不过,也有苦恼的时候,那就是赵家爹爹要她练功。

小扬州毕竟是个小娘子,赵无敌让星乐带着她,给她服用丹药,以多种大药沐浴,熬炼筋骨,每日清晨和深夜都要打坐,采集日月星辰的精华。

赵无敌没打算让小扬州习练武道,她是天潢贵胄,不需要打打杀杀,只要将太极法修好就行,能延年益寿,容颜不改,至于能不能踏上仙途得看各人的机缘,谁也帮不了。

当日前去神都太平公主府充任小扬州护卫的十名赵氏子弟也回到了月落湖,作为安王爷的记名弟子,身份也立马上升,并得到了诸多资源和武道法门。

要知道赵无敌作为天下第一人,且是仙武双修,可直到如今只有星乐一个弟子。

小战儿很不错,大多是赵无敌亲自教导,可问题是差了辈分,至于年纪尚小的赵昊,作为舅舅的赵无敌曾测试过他的体质,结果很遗憾,修炼武道尚可,可却与仙途无缘。

鸢儿倒不觉得遗憾,赵昊可是扬州赵家的继承人,将要继承香火,传宗接代,能不能修仙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就是这样,对仙途不怎么感兴趣,到如今也就是勉强筑就了仙基,还是大兄花费了不少灵丹并用自身真元助她成功的,其后就再无进步。

至于窈娘则不同,不知小龙嘀嘀咕咕给了她什么好处,反正就是修为大进,都快成丹了,让少女火儿妒忌不已。

她都修炼了好几十年,也不过就是成丹,一个凡人用了不到十年时间都快追上她了,不由得感叹这两口子都是怪胎。

赵不凡家的两个娃都老大不小了,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是不讨人喜欢的男娃娃。

赵无敌瞅了瞅,在他们捏了捏,就将他们给扔给了赵不破。

他如今可是天下第一人,身份尊贵,对于教导别人修炼,非奇才不亲自出手,至于那些资质一般的,府中随便拎一个人就足以做他们的师父。

可两个娃娃大声抗议,因为赵不破是练枪的,可他们俩想练刀,这牛头不对马嘴,不是误人子弟吗?

最后,还是赵十九娘将他们俩给领走了,传授他们刀法。

小扬州对自己有两个爹爹很纳闷,这太与众不同了,她曾问过母亲,可母亲很生气,没有给她解惑,反而告诉她,在公主府中的那个男人是父王,爹爹只能是扬州的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至于向别人问询,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只不过是向女官李婕稍稍提及,可把就她给吓坏了,整张脸都变成绿色,趴在地上求饶命。

本公主不就是问为什么有两个爹爹,至于吓成这样吗?算了,都是些可怜人,犯不着折腾他们。

来到扬州以后,她还是忍不住向赵家爹爹问起,赵家爹爹说她只有一个爹爹,就是住在公主府中的定王爷,至于他,可称之为义父,不过,只要她开心,喊爹爹也没问题。

小扬州打开了心结,心情越发地好了,尤其是对窈娘很依恋,也许是因为窈娘和母亲太像了,而且,比起她母亲来,窈娘婶婶要温柔得多。

快乐的日子,每一天都不相同,小扬州喜欢上了月落湖,都不想回神都了!

她将想法告诉了赵家爹爹和窈娘婶婶,赵家爹爹想都没想,开口道:“喜欢就住在这里,神都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回去也罢。”

“这不好吧?万一公主想念小扬州怎么办?”窈娘婶婶担心地问。

赵家爹爹挥挥手,不耐烦地道:“想就来月落湖看看,一个女人,老是搅和朝堂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算什么名堂?只要她开口,我立刻提兵去接她!”

小扬州的眼睛挣得大大的,满眼都是崇拜,赵家爹爹好霸气哦,不像父王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瞻前顾后。

……

自从女帝的圣旨到了以后,赵无敌每日都要去神武军大营,会同王忠义、赵政以及诸将商议出兵之事。

眼下是二月,大河以北还没有解冻,只能等阳春三月才好出兵,不过,十万大军开动,每日里人吃马嚼,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得提前准备。

这些都是赵政的事情,神武军并不缺少钱粮物资,另外,安王爷神通广大,缺什么和他说一声就行,保管有大批物资及时运到。至于所需钱财可以先赊欠,等缴获战利品以后再一起结算。

此去辽东,何止千里之遥?十万大军走陆路运送粮草物资太难了,将征召大量的民夫,给淮南道生民增加负担。征伐不臣,乃是国之大事,他们不敢不应征,可眼看就要进入春耕季节,抽调了大量的劳力,将不可避免影响耕种,造成粮食减产。

另外,民夫一多,他们也要吃喝,将消耗大量的物资补给,可谓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这是个两难的命题,可对于安王爷来说,却不是个事!

第845章上巳节与出兵

莫非是安王爷仙道大成,能纳须弥于芥子,挥手间就将堆积如山的物资给变没了?

安王爷还是个凡人,也没有少女火儿那样的储物法宝,至于将少女火儿给带上,利用她的石塔空间收纳物资,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

带上少女火儿,就得带上小龙,而老龟是小龙的臣子,自然也要跟着离开,这样一来谁来保护窈娘、鸢儿母子和小扬州?多年前的悲剧,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重演。

对于他来说,整个天下都没有家人重要,怎么会为了区区契丹人作乱而置家人于危险中。

不过是一群钻山林打猎的蛮子吗?我大军一到,顿为齑粉矣!

至于运送粮草物资,扬州近海,辽东也近海,安王爷又有节制“大周皇家水师”的权利,大可征调一部水师舰船北上,运输粮草物资。

另外,安王爷对辽东之战很有想法,他在另一个时空中就是在辽东战场上遭遇鞑靼人的冷箭而“阵亡”,而今故地重游,也可以算是一种报仇雪恨。

北海有个一望无垠的海湾,星辰舰队可将粮草物资运到大河入海口,而神武军也将沿着海岸线北上,与星辰舰队汇合,渡河之后,可传檄武攸宜,令其就地征调灾民给神武军运输物资。

河北地跌逢天灾和战乱,早就是民不聊生了,只要给口吃食就能活命,还派征召不到民夫?

另外,能养活些民夫,避免更多的人饿死,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将为安王爷带来功德。

而星辰舰队接下来的动向,安王爷也有打算。他有一个大胆而又狠毒的计划,但却没有同诸将相商,就连王忠义都没有吐露口风,所知者唯有赵金玉一人。

三月初三,上巳节,在这一天大周官民、不论贵贱都将结伴出行郊游,称之为“踏春”,用脚丈量无边春色,并用河水洗濯头脸手足,可去除晦气,带来幸运。

赵无敌也陪着窈娘等人畅游一番,于龙山中野餐,在月落湖中泛舟,把小扬州和小战儿乐坏了,就连赵昊都在母亲怀中挣扎着挥舞小手,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翌日,他辞别了家人,并拜托少女火儿和小龙、老龟照看家人,然后前往神武军大营,点将出征。

神武军只象征性地留下一千人马留守大营,带头的是一位中郎将,嘴巴撅得老高,一脸的委屈,可大帅一向是令出如山,他不得不遵从。

十万大军北上,粮草物资大多已转运到海上,由星辰舰队接手,自海上运输,给整个淮南道省了大量的民夫。

大军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杀向辽东。

这一日,十万大军来到大河南岸,与星辰舰队汇合。赵金玉指挥舰队随行的三千陆战士卒将临时码头附近给控制,并将补给舰装载的物资卸下大半,囤积在码头的空地上,然后,由补给舰转到南岸,将十万大军接过大河。

此番,星辰舰队的苍龙级战舰并不多,舰队中超过八成都是补给舰,还有经过曹志刚改造过的新式商船,装载的各种物资加起来,足足是赵政所需要的三倍。

这一切并非是因为契丹人太强大,以至于赵无敌心中没底,计划打一场持久的战争,而是他谋划太大,所图者已不仅仅是契丹人,而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为大周再次迎来十年的太平。

十五年前,他在朔方先后两次火烧突厥铁骑,杀敌超过十万,且都是精锐之师,将突厥人给打废了,再也无力袭扰中土。

时间已过去了十五年,又一代突厥人长大了,以默啜老狗的习性,再就蠢蠢欲动了。

他在以前的那部古史中曾看过,在这次契丹人叛乱中,离不开突厥人的影子。

在大周累次败北、损兵折将以后,默啜向女帝“请求”,愿提兵东进,朝契丹人后路,与周军合击契丹。

为此,他得了不少好处,甚至还搭上了一个恒国公武延秀。默啜主动要以自家闺女与大周皇室和亲,并要武延秀亲赴突厥迎亲。

在武延秀到达突厥以后,又以他姓武不姓李为由,悍然反悔,将其给羁押。

而在同时,默啜亲率突厥铁骑驻守在契丹边境,待周军将胜、契丹人溃败之际,大举攻击辽东,抢占了大片土地,并劫掠了大量的人口。

这特么的就是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人家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他来恣意捡便宜,真是太无耻了!

因此,赵无敌将突厥人的行动纳入大谋划中,利用默啜捡便宜的心理,给予他狠狠一击,让他十五年的心血付之一炬,重新回到十五年前的绝望中。

大军渡过大河,暂时驻扎在大河入海口,而星辰舰队则离去,前往蓬莱岛休整。

十万大军,只有少量民夫随行,面对堆积如山的海量物资,无人运送,只好停留在入海口附近,安营扎寨,等待下一步命令。

神武军是轻装上阵,没有了物资补给的拖累,大军的速度提高了数倍,可以说是创下了行军的奇迹。

武攸宜在接到安王爷征召民夫的命令后,实在是不敢相信,十万大军仅用不到一月时间,就从扬州到了大河入海口,这怎么可能?

他的堂弟武懿宗一个劲地嚷嚷着,称赵无敌谎报军情,其罪当诛,该立即上奏女帝,派人将其缉拿问罪。

传达命令的是神武军一名郎将,也是安王爷最高的部曲之一,看见武懿宗叽叽歪歪,对家主无礼,立马怒了,斜乜武懿宗,将拳头捏得嘎嘣响,眼看就要发飙,将武懿宗给暴打一顿。

武攸宜出任左羽林卫大将军,侍奉女帝身边,其见识可不是武懿宗这样的草包可比,立马大声呵斥,让武懿宗滚了出去。

看玩笑,你丫也不看看那是谁?先杀突厥十余万铁骑,再斩倭奴数十万,其后更是杀上倭奴的老家,天知道瀛洲还有没有剩下倭奴,没见着都好多年没有遣唐使来朝了吗?

这样一个狠人,天下人公认的赵屠夫,你丫也该叽叽歪歪,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第846章太容易了

人家是大周战神,姑母认可的,你我是什么?损兵折将三十万……不对,老子损失了三十万,你丫加上前次、前前次,差不多是七十万,早就是戴罪之身,还有什么脸质疑安王爷?

武攸宜将武懿宗给撵了出去,立马向那郎将赔罪,并一口应承保证按时将民夫召集到位,一个都不会少。

然后,武攸宜置酒为郎将接风,可那郎将并不领情,冷冷地提醒他不要误了大帅的事,随后带着从人呼啸而去。

在郎将走后,武懿宗又摸了进来,叽叽歪歪埋怨武攸宜太软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对自家兄弟发狠,算个什么鬼事。

武攸宜本就窝着一肚子火,自己个忙前忙后,伏低做小,为武懿宗打圆场,结果这家伙丝毫不领情,反而一个劲地埋怨,真是比猪还蠢。

武懿宗不服,梗着脖子道:“你这话俺可不乐意听,他赵无敌是王爷,俺们也是王爷,谁也不比谁高。而且,咱们姓武,是姑母的亲侄儿,还怕他一个外姓人不成?”

“你呀就是一头猪!”武攸宜怒其不争,手指头都快戳着武懿宗的脑门,强忍着怒火给他解释:“安王的确不姓武,可你看姑母对他的态度,都宠到没边了,像是对一个外姓人吗?

魏王对他各种攻讦,背地里使坏,手段层出不穷,串通了过半朝臣弹劾,可有用吗?屁用都没有,姑母根本就不听,反而一个劲地加官进爵。

异姓封王,还是亲王爵,比你我都高,并且统兵十万,坐镇海东数十州之地,加了自大唐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上将军。

如此种种,你还看不出来吗?别看咱们是武氏子弟,朝中臣子对咱们大肆逢迎,可一旦与安王发生冲突,姑母铁定向着他,而将我等问罪。”

武懿宗就是个粗人,脑袋大、但却不长脑子,而今听武攸宜这么一说,仔细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他还是不甘心,迟疑地问道:“不至于吧?怎么说当今的江山也是姓武,咱们可是皇族,姑母百年之后,天下不还是咱们武氏的吗?”

“哼!蠢材,真是愚不可及,君不见武厚行乎?”武攸宜赖得跟他讲了,太蠢了,脑袋就是一块囫囵石头,没办法和他交流。

“嘶!”武懿宗倒吸一口凉气,满脑门都是汗珠。

武攸宜终于说到关键了,武懿宗是蠢,可他也怕死。武厚行之死就是一根刺,附在他的心头,始终无法磨灭。

他害怕了,不由得不相信赵无敌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一旦杀红了眼,他这个武安王可真不够看。

武懿宗认怂了,默不作声地滚回了住处,打算就此闭嘴,以免口不择言触怒了赵屠夫,一个不高兴将他给宰了。

“蠢,愚不可及,无可救药!”武攸宜摇头。

人家安王爷如今可是如日中天,此番可是持节出征,总领辽东诸军事,并节制各军,不说他们俩,就连梁王武三思也要受他指挥。

安王爷要对付你武懿宗,太简单了,只要命你为先锋,与契丹人决战,就你丫那能耐,除了被俘虏和战死就没有其他可能。

而你要是不去,就是抗命,立马就能将你杀了祭旗。人家可是持节,代表姑母亲征,杀一个临阵抗命的将领,还不是小事一桩。

武攸宜没心思为武懿宗这个蠢货操心,他立马亲自出马召集民夫,并将手下全都撒了出去。

这间差事没费多大力气,河北地有太多的灾民,差不多饿了一年了,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听到吃饭管饱,立马一传十十传百,蜂拥而至。

人数太多了,远远超过安王爷所需之数,武攸宜任劳任怨,尽忠职守,严格把关,有气无力的一律不要,瘦成一把骨头的也免谈,最后从中挑选出一万人,亲自送到了大河入海口。

有了这些民夫,安王爷立即命令大军开拔,步步为营,朝幽州进逼。

武攸宜主动请缨,要随军出战,一雪前耻。

赵无敌对武攸宜印象不坏,知道他一心只忠于女帝,从不介入二武争储,于是便爽快地应允,让他随军管理民夫。

冬去春来,百废待兴,本是春耕之际,可河北地先是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接着被蝗虫肆虐,其后更是迭逢战乱,粮食全都被契丹人劫掠一空,生民死者无数,十不存二三。

如今就是想耕种也没有种子,而契丹人就没有耕种的习惯,因此大片田地荒芜,被野草占领。

契丹人一连三胜,歼灭了大周近七十万大军,斩杀名将多人,让他们的心膨胀了,自以为天下无敌,可轻易碾压中土将士。

因此,在神武军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没有放弃幽州,而是聚集十万铁骑在孙万荣代领下严阵以待,欲与神武军打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赵无敌得知契丹人没有退去,反而要同他在幽州决战,不由得冷笑。

他下令改变阵型,以车兵在前,弓弩随后,骑兵在两翼游动,以防备契丹人偷袭。

另外,他命令大军每日行军只三十里,多一里地都不走,保持充足的体力,步步为营,不给契丹人可趁之机。

契丹人还真派出轻骑偷袭,差不多能有一万骑,呼啸着冲阵,企图打神武军一个措手不及。

神武军前军发一声喊,解开拉车的马匹,牵着马回转,对那些大车弃之不顾。

这些大车以坚硬的木头制成,外面包裹着厚厚的铁板,其上横七竖八延伸着各种钢铁尖刺,泛着寒芒,杂乱无章地横亘在契丹人骑兵冲阵的必经之路上。

奔马撞上了铁车,扑倒的肯定是血肉之躯,而高速奔跑的马匹是无法停下的,且多达一万骑,保持着密集冲锋的阵型,前赴后继,仅仅一道铁车阵,就让契丹人损失惨重。

可紧随其后的是遮天蔽日的箭雨,长弓、强弩箭射如雨,八牛弩的每一次嘶吼都是大恐怖,没多大功夫,沙场上已看不到多少站立的契丹轻骑,而就是这为数不多的轻骑在也没有能逃脱,被从两翼包抄的神武军骑兵给斩杀殆尽。

武攸宜惊呆了,这就是战争?也太容易了,可为什么俺们就不行呢?

第847章李尽忠的疑惑

不到一个时辰,契丹人一万轻骑死伤殆尽,除了少数躺在死人堆里不停哎哟的重伤者以外,就没有逃脱一人。

而神武军除了几个因为太激动而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崴了脚脖子的倒霉鬼以外,没有死伤一人,所损失的就是箭矢,还有那些被撞坏的铁车。

一战而全歼对手,按照武攸宜理解,接下来应该是挟大胜之威,趁士气正旺,乘胜进兵。

可安王爷却一反常态,命令三军打扫战场,安营扎寨。

他命令一半将士警戒,另一半将士会同民夫打扫战场,在一里多地以外寻了处低洼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契丹人全都给扔进坑里,不论还有没有气,好歹也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至于契丹人的衣服,虽是皮子,可在箭雨的打击下,已经彻底成了破烂,神武军将士麻利地搜罗金银珠玉以后,对皮衣置之不理,好歹没有让他们光着走上黄泉路。

值钱的东西都给搜净,然后交给赵政。这是神武军的规矩,战利品统一收缴,统一分配,都成惯例了,没有人反对。

最后的战利品是按照品阶分配的,作为神武军最高统帅的安王爷拿得最多,可全军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安王爷就该拿大头,没有他老人家,咱们能吃香的喝辣的?没看见武攸宜的兵穿着打扮和武器装备吗?跟咱们比起来,那就是乞索儿。

一万战马,最后归拢起来没有受伤的,不过区区数百匹,余者大多倒毙。

马肉也是肉,浪费了太可惜。神武军将士麻利地剥皮剔骨,分割马肉,然后架起大锅煮了起来。

剩下的指挥民夫继续处理,眼下河北地天气还冷,食物不易变质。这些可都是肉食,赵政令人将战马身上最好的部分割下,拿盐给卤了,留作军中的食粮。

另外,赵无敌让武攸宜派人回后方召集人手,将剩下的马肉给运回去。可想而知,这些马肉到了灾民手里,能救活多少人!这可是无量功德,可遇不可求。

武攸宜也知道轻重,立马派人回去,只不过他心里嘀咕,为了些马肉,浪费了那些白花花的盐巴,真是太可耻了!

他年轻时在岭南吃够了苦,回神都后久在宫中当值,哪里知道在神都价格昂贵得可怕的精盐,对于安王爷真不算什么。

安王爷占据了整个海外,而从海水中取盐之法,先秦就做到了,并没有什么难度。只不过盐铁乃是官卖之物,民间不许私自制盐,才有了面对万里波涛却无盐可食的局面。

可这条禁令对于安王爷就是个摆设,大周的律法只能管辖大周子民,也只能在大周的土地上生效。

而他完全可以假借海外遗民的名头,在夷州和夷州等地制盐。并且,他手下能入很多,不见有晒盐之法,就连后世的煮盐法也给弄出来了。

安王爷托上官婉儿趁女帝高兴的时候提起,弄了一个特权,那就是赵家商队可以在大周土地上贩卖从海外收购的食盐,但是赋税是不能少的,必须按照朝廷定制按时缴纳。

对此,安王爷很自觉,主动在该缴纳的赋税基础上加了一成,作为对女帝的孝敬。

女帝在公与私上分得很清楚,从不挪用帝国府库的钱粮。不过,这也是因为她的内库充盈,钱财堆积如山,从不知缺少钱财的滋味。

安王爷并不是个守财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没了再赚就是。而今,大军出征,既然自家有盐,怎么能苛待神武军的将士?

是夜,神武军的营地里篝火熊熊,肉香弥漫,将血腥气都掩盖了。

所有人都敞开了吃肉喝汤,只要能吃得下,没人限制你。可对于神武军将士来说,也就是吃个七八成饱,然后拿碗肉汤润润喉咙。

他们可不是那些灾民,平日里就没少吃肉,马肉也就是这样,没有羊肉鲜嫩多汁。

酒肉管够,但酒则是一滴都没有,就连安王爷都不例外。

这里可是战场,幽州城中驻扎着十万契丹人,既然能派出一万轻骑突袭,焉知不会再来一次?

再说契丹的无上可汗李尽忠和大元帅孙万荣两人待在幽州都督府里,两人一人一条羊腿,喝一碗酒水,撕咬一块羊肉,时不时地将油腻腻的大手在侍女身上摸一把。

侍女是从幽州城中富户人家抢来的,面对凶神恶煞一样的契丹人,纵然是被那一声膻臭味给熏得作呕,可却不能反抗,只好陪着笑脸伏低做小,任他们二人胡作非为。

他们在密林中自由自在惯了,对汉家的礼法很不以为然。人好不容易才生在天地间,何不随性而为,自在逍遥?

他们二人关系密切,干什么都不避讳对方,这不,他二人喝得兴起,就将侍女给按倒在地,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将那事给办了。

然后,继续喝酒吃肉,一直喝到夜色降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一万轻骑突袭周军,都大半天了,怎么着也该有个回音?可特么连个屁都没有,太不正常了!

“莫非……对方有准备,咱们中了伏击,败了?”孙万荣迟迟疑疑地猜测。

李尽忠大手一挥,动作幅度有些大,一不留神将给他倒酒的侍女给搧倒,面对着那雪白的嫩腿,喉头耸动,不由得吞下一口口水,道“不可能,就算是败了,也该有人逃回来报个信吧?难道咱们的一万轻骑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你相信吗?咱们可都是骑兵,只要想跑,周军两条腿追得上?”

面对李尽忠的分析和反问,孙万荣无话可说。正如李尽忠所分析,一万轻骑全军覆没,的确是难以置信,可问题是这一万轻骑确实音信全无,失去了踪迹。

最后,李尽忠派人去城外打探消息,接下来又去对付那侍女了,而孙万荣却没了兴致,一个劲地灌酒。

打探的人回来了,他们潜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接近周军大营,借助篝火可以看到周军将士们兴致很高,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让人垂涎欲滴。

李尽忠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没看见咱们的人?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没看见,尸体也没有,莫非他们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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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848章杀鸡儆猴

一万轻骑踪迹全无,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太不可思议了!

李尽忠怎么也想不明白,凭空消失那是鬼话,只能是被歼灭亦或是见机不对、主动逃遁。

可不声不响地全歼他的一万精锐,李尽忠对此不愿意相信。但要说他们主动撤退,那也该回到幽州城才是,怎么会无影无踪呢?

这时候,去打探消息的一名小卒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皮子,很明显是从皮衣上撕下的,上面还沾染着猩红的血迹。

李尽忠一把抓过,仔细打量,用手指捻捻血迹,犹自未干,显然是不久前沾染的,最后他还将那块皮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倏然间脸色苍白,身影剧烈的晃动,大叫道:“不好,这是我们契丹人的衣服,上面有我们的勇士独有的味道,看来……他们已是凶多吉少。”

契丹人和突厥人饮食习惯差不多,都是以肉和牛羊乳为主食,久而久之体内积聚了浓郁的腥膻味,再加上常年不沐浴,混合和汗臭味,浸染在衣服之上,那味道之重,汉人是无法模仿的。

他颓然坐倒在地,两眼中尽是惊骇与恐惧,而心中不期然涌现出莫名的大恐怖。太可怕了,无声无息间斩杀了一万轻骑,就连尸体都不见,由此可见此番前来的周军战斗力太强悍了!

他嘶声吼道:“可知此番周军诸将是何人?”

那带队出城探查的小头领愣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周军大营戒备森严,营外有流动哨卡巡视,他们可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窥伺,哪里知道对方的诸将是谁?

他不知道,可有人却开口了:“大汉,小的看见营中大旗上写着‘神武军赵’几个大字。”

“嗯,不错,不错,心细如发,是个干斥候的好苗子。”李尽忠对那小卒大加赞赏,可一转眼看见那小头领,立马将脸黑成了锅底,怒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何用?来人,将这个废物拉出去砍了!”

他窝了一肚子火,又怒又惧,正愁没有人让他泄火,可巧碰到了一问三不知的小头领,于是借题发挥,毫不留情地取了他项上人头。

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那几个侍女。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孙万荣两人,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孙万荣提前开口:“大周神武军赵,只有一个人符合,那就是什么安王赵无敌,十多年前在朔方将默啜揍得惶惶然若丧家之犬,一直到如今还没有缓过气来,前几年再次发威,大破倭奴数十万,被誉为大周军神。这要是他来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李尽忠眯着小眼睛,迟疑道:“那些都不过是传言,其间定有许多隐情,外人不得而知。另外,就从他为了两个女子就弃大军于不顾,孤身杀上倭奴的老家,看来也不过是一匹夫。”

赵大将军的威名,就算是在大周,大多数小民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赵大将军无敌天下,可怎么个无敌法,他们也说不出来。

李尽忠、孙万荣不过化外蛮夷,整日里躲在白山黑水间过着苦寒的日子,哪里有人告诉他们赵大将军的辉煌战绩?

“这样吧,咱不是抓了许多大周将领吗?将他们给带上来,逐一拷问,还不是想知道啥就知道啥。”李尽忠道。

大周前后三次大败,损失了近七十万将士,可并非都死了,不少人逃出了战场,成了溃兵,而还有一部分、包括将领都成了契丹人的俘虏。

李尽忠一声令下,手下呼啦一下提了三十多大周将领带到了屋子里。一个个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精神就更不好了,被人用绳子绑住手脚,并且串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对待猪狗一样,太可恼了!

面对契丹人的羞辱,很有些骨头硬的将领以头撞壁自尽了,剩下的都是些贪恋红尘舍不得死的。他们心存侥幸,期待着重回大周,继续过人上人的日子。

这并非不可能,若是大周最终获胜,契丹人还不得乖乖地请他们回去,说不定害得备上一份厚礼给他们赔罪。

另外,万一大周败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契丹这点人口,也无力攻伐中土,最后只能是双方和谈,让女帝出血,花一些钱粮将他们给赎回去。

这可是有先例的,想那武懿宗当年不就是在云州被突厥人给俘虏了,可如今人家不仅好好的,照样人五人六地作威作福。

李尽忠阴沉着脸,端起了大碗,“咕嘟”一声一饮而尽,而后将碗重重地往矮几上面一顿,眸光如刀,扫视众人。

屋子里的气氛特别的压抑,一帮子周将全都心中惶惶,不知道这个野蛮人要干什么?莫非,他是嫌那羊肉不够劲道,要将咱们中间挑一个换换口味?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想那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多少汉家苗裔成了胡子的口中食物?李尽忠就是那些胡子的种,没准真有这个打算。

众人纷纷缩脖子,竭力将脑袋低下,以免被李尽忠给看上,做了他的盘中餐。

李尽忠伸手一指,厉声道:“砍了!”

那是一个有胡子血脉的将领,两只大眼怒睁,布满血色,看上去就像是对李尽忠怒目而视,且口中不停磨牙,吞咽口水,那阵势像极了要扑上前去,生啖其肉。

李尽忠将此人当作桀骜不顺之辈,貌似很有骨气,因此不啬于杀鸡儆猴,拿他开刀。

其实,这可真是冤枉了那名周将,人家也就是面貌可憎了些,眼睛天生就是那副模样,跟牛眼似的,并非是仇视李尽忠。

另外,他之所以磨牙、流口水,那是因为他实在是饿坏了,好多天没有吃饱饭,如今见了那肥羊,哪里还能忍得住?

这名周将被人从一串绳索中给分离,然后牵到一旁,手起刀落,将脑袋给砍下。

他太冤了,以至于一腔热血喷起老高,都溅到房梁上,继而如雨般落下,将好多周将淋了个满头满脸,而那脑袋却在空中飞行了一个奇异的弧线,落下时竟一口将李尽忠手中的羊腿骨给咬住,太怪异了!

第849章俘虏的价值

一刀下去,脑袋搬家,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

李尽忠的“杀鸡儆猴”之计很高明,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看那周将的脑袋张口咬住李尽忠手里的羊腿后,立马就有好几人吓尿了,屎尿齐流,恶臭气息四散,屋子里的气味更加难闻了!

李尽忠却不以为然,反而很享受得吸鼻子,大口吞咽,饱饮一顿以后,方才将心中的疑惑对大周诸将“请教”,并指着地上咬着羊腿的脑袋,又指了指契丹勇士怀抱的尚在滴血的钢刀,给予最有效的告诫。

那意思很简单,谁都不要藏着掖着,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否则,让老子不满意,那就是跟自个的脖子过不去。

这些人都是因为战败而成了契丹人的俘虏,其中铁骨铮铮之辈都死在沙场上,不给敌人生擒的机会。

而不幸被俘虏的硬汉,不堪被契丹人虐待,早就寻个机会一头撞死。

活下来的就没有人记住这莫大的耻辱,反而对李尽忠和孙万荣百般谄媚,请他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他们见李尽忠问起安王爷,立马将所知道的一切都抖落出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得罪了李尽忠这个恶魔,将他们给煮了。

他们有近三十人,大多听过安王爷的传说,见李尽忠蛮不讲理步步紧逼,不由得心理奔溃了。为了活命,只好充分发挥想象力,将赵无敌给塑造成一个混世魔王,还是那种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恶男。

他们纷纷开口,抢着说话,并互相攀比,以至于赵大将军杀敌的人数节节攀升,没一会子就累计到一个可怕的数字。

自归元二年秋日在朔方开张,火烧突厥铁骑五十万,其后平李集之叛,杀敌四十万,接下来剿灭倭奴一百万,再往后孤身一人前赴海外……

因为赵大将军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人跟随,只能从鸿胪寺小官王方处打听到些许消息。

据说,赵大将军在瀛洲大开杀戒,先后剿灭倭奴数百万之巨,就连倭奴也对他膜拜,视其为接班人。

诸将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抢着告密,互相扯扯,唯恐他人占了先机。

可这些话传入李尽忠耳中,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虽然不曾读过诗书,没有苦修过数算,可扒拉着手指头,还是能大略估摸出结果的。

可这个结果让他大怒,五十万突厥铁骑,四十万反贼,一百万倭奴,外加数百万……

尼玛,这都好几百万了,你们这些狗才,当人是蝼蚁呢?一包尿下去淹死一大片,太可恶了!

突厥一分为二,默啜所掌控的东突厥拢共只有多少口众,被杀了五十万,还是铁骑,他默啜的东突厥有那么些人吗?

李集叛乱之事,李尽忠并不清楚,可要说四十万,明显也是太不可信了。那可是汉家自己人,赵无敌若真是杀了四十万,还不得给那些满口礼仪道德的文臣给喷死?

至于倭奴,天下人都知道哪里是莽荒之地,跟野人差不多,若是给他赵无敌杀了百万数百万,李尽忠严重怀疑倭奴有没有那么多?

这些人明显是在忽悠他,不拿他这个无上可汗当回事情,哼哼,既然如此,可就休怪老子的刀太锋利了!

他令人将一众周将逢三杀以,以儆效尤。所谓逢三杀一,也就是一说,事实上就是随手一指,先划定一个倒霉蛋,然后从他开始顺着绳子数,三六九一十二……只要是三的倍数,都在斩杀一列。

逢三杀一,屋子里差不多有三十名周将,一共抽出十名倒霉鬼,被契丹勇士给牵着脖子带到门外,手起刀落,给斩杀了。

本来依着李尽忠的暴脾气,早就将俘虏的周将给宰杀干净。一个个贪生怕死之辈,留着还要浪费粮食,可孙万荣不这样想,累次苦口婆心地劝解,告诉无上可汗,周人不是满口礼仪道德吗?那咱们何不以这些俘虏相威胁,逼赵无敌就范?

对于这些俘虏,孙万荣做了详细的了解,品级普遍不低,有郎将和中郎将、将军,甚至还有一名大将军,至于校尉实在是太多了,都难以进入孙万荣的眼中。

他向李尽忠谏言,待到两军交战之际,先将所有俘虏送到两军阵前,依次为筹码,威逼赵无敌退军,否则,就每隔半个时辰斩杀一名俘虏,谅他不敢不答应。

李尽忠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汉家人都死要面子,且将名声看得比小命还重,若是以这些俘虏为条件,说不定将换得大量的好处。

他想通了,随之胃口也渐渐上涨,仅仅是退军可不行。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哪怕是退出百里地,也不足以让李尽忠安心。

他在心中修改条件,不断加码,譬如可以要赵无敌撤军到大河南岸,再给送上百万石粮草,还要箭矢五百万支、横刀十万柄、盐一万石、布帛十万匹、绢一万匹……

李尽忠越想越兴奋,都睡不着觉了,于是让人寻来五六名侍女,大肆疯狂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天明才罢休。

一宿疯狂,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以至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差点分不清楚茅房在哪里?

李尽忠很累,可却不敢睡大觉,因为他昨夜同孙万荣商议了对策,那就是今日全军出送,主动与神武军决战,利用那些俘虏让赵大将军屈服。

日上三竿时分,契丹人全军出动,差不多能有八九万骑,浩浩荡荡出了幽州城,朝神武军大营进击。

两者本就相距不远,而契丹人又是全骑兵建制,没有多大工夫,李尽忠的大军就已经出现在神武军大营十里之外。

可令他不安的是,神武军仿佛未卜先知一样,早就在离营五里的地方排好阵型。阵型之齐整、仿佛就是一群史前巨兽蹲伏在大地之上,只要一声令下,立马将所有外来入侵者碾为肉泥。

神武军的反应出乎李尽忠的意料之外,他仓促间迎敌,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还在孙万荣还算是冷静,立马下令所有骑兵朝两翼散开,排列成攻击阵型,并将那些俘虏推在最前方,充作肉盾。

第850章车阵对骑兵

在李尽忠、孙万荣刚出城之时,神武军的探子就知道了,立马飞速回营将消息告知了安王爷。

赵无敌令大军出营,列阵于一处坡地上,面前是一方平地,正好厮杀。

契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以骑兵冲杀见长,神武军依然采用弓弩打击为主,骑兵列于两翼护住步卒并择机绞杀漏网之鱼。

这回并非是仓促应战,神武军可以从容不迫地排兵布阵,他们将铁车列于阵前,位置就在下坡面上,用木锲暂时固定,并在车中装载石块。

铁车后方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列成一个个方阵,簇拥着八牛弩和投石车,一支支钢铁巨箭在阳光下闪耀寒芒,择人欲噬。

两军对敌,各自稳住阵脚,李尽忠派人前来交涉,要周军立即退军至大河以南,并给付契丹箭矢五百万支、粮百万石、盐一万石、布帛十万匹……

他们狮子大开口,并以那些被俘虏的周将为筹码,威胁安王爷,若是在三日内不能兑现,将每隔半个时辰斩杀一名俘虏。

赵无敌大笑,挥手下令,将那使者给砍了,然后将身子和脑袋绑在马背上,给赶回了契丹人阵营中。

李尽忠勃然大怒,不是说周人最要面子吗?可赵无敌为啥不按规矩出牌?两军交战,斩杀使者,这种行为太野蛮了,就是俺们契丹人都不屑为之,可他赵无敌就这样干了,可把李尽忠给气坏了。

孙万荣提醒,是不是口开得太大了,赵无敌更加就无力给付,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撕破了脸。

李尽忠恼道:“这有什么?老子漫天要价,他可以坐地还钱,有分歧不要紧,慢慢谈嘛,可这个混蛋犊子谈都不谈,看来是欺负老子不敢杀入。来呀,牵五个俘虏到两军阵前给宰了!”

他要杀入立威,契丹勇士随便挑了五个赵家牵到两军阵前,一刀一个给宰了。

赵无敌一脸平静,眸光如水,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波动和变化。

他仿佛置身事外,在看人世间的沉浮,对于被斩杀的五个周将,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可惜和怜悯。

李尽忠大喝:“安王爷,此地有周将五百三十八人,斩杀了五个,还剩下五百三十三人,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到时将再次斩杀十人。安王爷,您可要考虑好了,这些周将的生与死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参军余晋蹙眉,道:“大帅,怎么办?这些可都是自己人,虽然被俘虏了,可要是被斩杀,朝中大臣会将他们的死算在您头上的?”

“余参军,照你这样说,咱们就该答应他们的勒索?”别将郭破不干了,乜着余晋,一脸不爽。

众人纷纷开口,意见不一。

赵大将军一挥手,所有人立马闭嘴。

“你们说以现在的距离,八牛弩能射到李尽忠吗?”赵大将军问道。

中郎将周豪可算是赵大将军的“弟子”,曾在朔方跟赵大将军学过八牛弩的精准操控之法。

他眯起眼睛,估算着距离,心中默算,然后点头道:“能,末将去试试!”

“好!”赵大将军点点头,让其自去,然后,声音严厉起来,对所有人下令,准备战斗。

周豪亲自指挥一架八牛弩调整方向,然后亲自挥动木锤敲下机括。

“嗡……”

弓弦猛地震动,发出鸣镝音,虚空都在颤抖,一支钢铁巨箭离弦而去,闪耀寒芒,射塌了虚空。

很可惜偏离了一点,巨箭“噗”地一下射中了李尽忠座下的战马,将其给钉在地上,但却没有射中李尽忠,让其逃过一劫。

李尽忠亡魂大冒,一骨碌从马背上上滚下来,也顾不得狼狈了,连滚带爬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地回到了阵中。

他怒了,要给赵无敌这个不讲规矩的野蛮人一个教训,立马下令将所有俘虏斩杀,然后冲杀过去,将赵蛮子的脑袋给砍下,做成尿壶。

手起刀落,一颗颗大好头颅滚落一地,这不仅没有震慑神武军将士,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怒火。

“杀呀……”

契丹人在冲阵,万马奔腾,呼啸而来,远远望去,如同大海怒涛,潮起潮落,将席卷面前的一切。

神武军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坡顶,比契丹人高那么一两丈,因此可谓是居高临下,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从神武军的最前沿再往前正是一个下坡地段,坡长差不多有一箭之地,加上立起的大盾,这样一来契丹人射出的乱箭大多在中途坠落,有那么零星的一点也被大盾给拦住了,根本就威胁不到神武军将士。

眼看契丹人以冲上了坡面,神武军将士拔掉铁车制动的木锲,没了束缚的铁车哗啦啦欢快地朝下冲去,直撞进契丹人的骑兵中。

钢铁大车本就够笨重,赵大将军还怕契丹人不死,有给车中装载了石块,一辆车加起来怕不有数千斤,带着恐怖的冲击力和高速奔跑的战马相撞,可想而知其结果如何。

在钢铁面前,血肉之躯太脆弱了,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战马纷纷扑倒,马上的契丹骑士被甩出多远,被铁车上寒芒闪耀的刀刃剖开,让短枪给贯穿,亦或是脑袋着地扭断了脖子。

总之,太惨了,前面的扑倒,可后方高速冲阵的战马根本就停不下来,只能眼睁睁地撞上去。

不多时,那里人马的尸体堆积如山,即便是有人没有死去,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不是被后面的人马踩死,就是被神武军的弓弩射杀。

李尽忠也是个狠角色,对死去的手下丝毫不怜悯,依然催促攻击。契丹人提马而上,踏着人与马的尸体继续进攻。

可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箭雨,还有可怕的巨箭,每一下都收割了好几人的性命,将他们给串出来。

李尽忠此番是全军出动,大约有八九万骑,他见前方受阻,命令四五万骑继续进攻以外,又调集了两万轻骑悄悄离开了战场,绕到敌后,去偷袭神武军大营。

这可是一个绝户计,只要能将神武军大营一把火给烧得精光,没有了粮草补给的神武军还打个屁。

如此一来,没有了粮草补给的神武军,还不是任人宰割?

第851章偷袭失败

这里是杀戮地,一道车阵阻住了冲锋的契丹铁骑,差不多有近万人马倒下了,堆砌成一道高低起伏的山脊。

血哗啦啦地流淌,汇集成溪流,汇集成小河和湖泊,红得刺眼,红得瘆人,阳光下如同进入无间炼狱,太可怕了。

李尽忠毫不怜惜族人的性命,依然驱赶着契丹铁骑前赴后继地冲锋,踩着族人的尸骨越过尸山,又倒在八牛弩和弓弩的箭雨下。

赵无敌站在坡顶上,他的目力奇佳,可以看清楚数十里外蝴蝶扇动的翅膀,早就看到了有一支契丹轻骑脱离了阵营,朝远方迂回。

对这支轻骑的去向,这并不难猜,不可能是临阵脱逃。那么无非就是去偷袭神武军大营,要么就是朝后路,从后方偷袭。

可赵大将军并不在乎,对此他早有准备。

杀戮继续进行,契丹人已经倒下了差不多两万人,再这样下去,可真的承受不住了。

孙万荣向李尽忠劝谏,李尽忠目视神武军大营方向,心里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多了,便接受了孙万荣的建议,让儿郎们暂时停止进攻,喘口气再战。

战场离神武军大营不过五里地,可契丹人所在的地势稍矮,被坡地阻挡了视野,无法看到神武军大营的动静。

视野被阻挡,可声音还是能听到的。

倏然,自神武军大营方向传来喊杀声,太宏大了,音波浩荡,席卷八方,所有人都停下了,纷纷侧目。

两万契丹轻骑如愿以偿地躲过神武军的监视,迂回绕到神武军大营附近,面对着空荡荡的营帐,他们笑了,然后,举着弯刀大斧等各种兵器,纵马冲锋。

“扑通扑通……”

一匹匹战马高速冲锋,可就在离大营十多丈的地方纷纷踏空,坠落深渊中。

太恶毒了,营外的空地上竟然凭空出现一道沟渠,宽能有三丈,至于深度,反正战马坠落以后,没有看见影子。

战马冲锋,其速度太快了,根本就无法停下,多多大会儿就有好几千骑掉下去了。有那马力强劲者侥幸飞跃了壕沟,也死在对方伏击的弓弩下。

而且,在营帐中伏击的神武军将士只射人,不伤马。契丹战马可是好东西,射杀了太可惜了,留着可以组建更多的骑兵。

契丹人也不笨,不可能一往无前地送死。在止住冲锋以后,他们又换了个方向,可结果还是一样。

这样试来试去,两万轻骑折损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不到千骑,灰溜溜地跑了。

王忠义在大营里看着契丹人逃走,大叫可惜:“哎,要是有一千骑兵,不,给老子五百骑,就可以将他们全部留下。”

神武军只有一万骑兵,全都在两军阵前护卫两翼,留守大营的王忠义手底下都是步卒,无法做出追击。

一千败兵狼狈逃窜,回到己方阵营朝李尽忠哭诉,言称敌人太狡猾了,竟然到处挖坑,可把他们给坑苦了!

李尽忠和孙万荣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仗不能再大了。

他们号称十万铁骑,昨日偷袭不成,折了一万,今日两军阵前冲锋陷阵死了两万,偷营有损失两万,已经折损半数。

他们彼此点头,然后由李尽忠下令撤军,会幽州城再做打算。

幽州城中还有大周子民数万人,以此威胁赵无敌,不怕他不屈服。他赵无敌可以无视数百周军俘虏,但却无法不理会数万子民。

那些俘虏都是败军之将,死就死了,可要是因为他一意孤行,造成大周数万无辜子民死去,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恐怕他也受不了吧?

契丹人是全骑兵建制,拨转马头呼啸而去,就连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患看都不看一眼。

“大帅,契丹人败退了,咱们要不要追击?”别将郭破问道。

“传令,打扫战场。”赵大将军下令。

契丹人全都骑着战马,四条腿跑得飞快,且剩下的五万铁骑阵容完整,让只有一万骑兵的神武军拿什么去追?

一战歼敌四万,已经是大胜了,何必画蛇添足,给自己个找不痛快。

所谓打扫战场,无非就是将死掉的契丹人给埋了,收缴一切值钱的东西,再将死马和伤马给收拾一下,剥皮割肉剔骨,然后各尽其用。

一万民夫加入了打扫战场的行列,主要是挖坑埋人。如今天气虽然尚冷,但还是不能让这么多人暴尸荒野,万一发生了瘟疫可就麻烦了。

赵大将军是汲取了倭奴祸害海东的教训,可在人们眼中,那可是圣人的举动。能让敌人入土为安,可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谁家将士整天去埋人?

打扫完战场,战利品自有赵政登记造册和入库,将士们又在埋锅造饭,煮起香喷喷的马肉。

接连大胜,让神武军士气高涨,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缴获多少囫囵的战马,太可惜了!

总观大周四夷,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西北二地,神武军主要的敌人将是突厥和吐蕃。而这两者都是游牧民族,以骑兵为主,而以神武军强大的武器装备,做到以步克骑并不难,可要想追杀敌骑,杀入他们的老巢,就离不开骑兵。

神武军目前只有一万骑兵,对于动辄十万二十万骑的宏大战场上,无异于杯水车薪。

因此,扩建骑兵就成了当务之急,以安王爷在女帝心目中的地位,提出扩建骑兵,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关键是没有足够的战马。

自大唐以来,中土基本是没有自产的战马,纯粹靠向游牧民族购买,而这样一来很容易被他们掐住喉咙,不能随心所欲。

除了购买,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抢,谁抢的归谁。本着这种想法,神武军将士此番征战辽东,可是冲着契丹人的战马而来。

接连两战歼灭契丹铁骑五万,也就是有五万匹战马,可差不多都死了,全须全尾能够继续征战的战马,总共不过两千多匹,太少了。

赵大将军聚集众将议事,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人们各抒己见,纷纷开口。在赵大将军帐下,未做出决断之前,尽管开口,说错了也没人笑话你。

第852章闲来种种地

幽州城就在五十里外,可谓是近在咫尺。

这座坚城本是大周防御辽东的重镇,辐射整个河北地,震慑着契丹人。

而今,却因为武懿宗不战而逃,将一座重镇拱手相让于契丹人,反倒成了周军前进的阻碍。

李尽忠两番损兵折将,消耗了一半的有生力量,可他手底下依然又五万骑兵,如今又龟缩在幽州城中,依托着坚固的城墙,又可强行征用民夫构筑工事,防御神武军的攻城。

攻城可不是野战,可以斗智斗勇,掺加各种阴谋和诡计。而一旦攻城,那可就是拿命去拼,直面城头上的敌人,谁也无法避免大量的死伤。

在赵无敌想来,攻城不可选。他经营多年,才有了今日的家底,可不想全都撂在幽州城下。

安王爷不愿强行攻城,又不能弃城而走,双方只好僵持不下。

李尽忠在幽州城中驻守,神武军则拔营而起,在离城十里外安营扎寨,每日里派出五千骑在城外游弋,遇到零散的契丹人直接拿下,而等到大批契丹铁骑出来时,立马逃之夭夭,回到大营中。

并且,时不时地设伏,将追兵引入埋伏圈中,接机消灭一批。

李尽忠防不胜防,索性禁闭城门,不在出来。反正他们以前三次大败周军,劫掠粮草无数,就是在城中躲上半年,也没有饥谨之忧。

而城中的数万原住民可就惨了,家中没有多少余粮,而身在大城中,就连想吃个树皮草根都办不到。

照这样下去,迟早将出现吃人的惨事。可天意弄人,事情出现了转机,残暴的李尽忠突然死了,契丹人公推大元帅孙万荣为新的首领。

李尽忠是病死的,夜间突发暴疾,不治身亡。但据他身边的人透漏,却大不一样。

据说是夜,李尽忠饮了太多的酒,同时招了七八个侍女侍奉,一边烂饮,一边干那没名堂的事情,结果得了马上风,一命呜呼。

孙万荣没有李尽忠那样暴虐,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该放那些周人一条生路。于是,他除了留下数千精壮男子修建工事以外,将剩下的所有人都撵出了幽州城。

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既显示了他的慈悲和伟大,又给神武军添加了负担。

数万人就是数万张嘴,每日里都要吃饭的,将大大消耗神武军的粮草补给。

孙万荣做得很地道,待最后一人出城以后,便关闭了城门。

赵大将军令人将数万生民安置在神武军大营的后方,是一处废弃的村落。

那里原本是一个村子,可却毁在了战火中,不知那些村民是死在了契丹人的屠刀下,还是向南逃走以躲避战乱。

正巧武攸宜来了,带来了不少民夫,安王爷顺手就将城中逃出来的数万人交给了他,除了绝大多数马肉,另外又拨付了不少物资。

自此以后,幽州内外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若不是旌旗猎猎,刀枪映照苍穹,谁能相信这里驻扎着数十万大军,将成为杀戮地,注定要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武攸宜如今相当于在干地方官员的事情,征召民夫,管理难民,虽说他是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可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当他得知神武军两战歼灭了五万契丹铁骑,将不可一世的李尽忠和孙万荣打得龟缩幽州城内不敢冒头,立马改变了心态,对安王爷是佩服得心服口服。

这就是差距啊,看来并非是契丹人强大,而是自己太无能。

时间就在对峙中逝去,转眼间已经是进入了五月,太阳越来越炽热,可神武军依然不动,没有任何攻城的迹象。

武攸宜心中疑惑,可又不敢动问。朝廷也没有催促进军,有了杀敌五万的战绩,足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为他们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今年倒是风调雨顺,各地抓紧农事,要将旧年的损失给弥补回来。

就连河北地,也因为契丹主力龟缩在城中,无力出城袭扰,逃走的难民在地方官员的动员下,陆续回家,抢耕抢种。

神武军将士们也没闲着,就在大营附近开辟了大片土地,种上粮食和菜蔬。他们本就大多出自农家,对田地里的活计并不陌生,再加上有一万民夫,很快就将大营后方弄得绿油油一大片,将城中的孙万荣给气得倒仰。

尼玛,太欺负人了!两军对垒,不好好训练士卒,却做起种地的老农,这丫纯粹就是没有将我们契丹勇士当个事。

可那又如何?他们躲在城中,每日里消耗着粮食物资,而且,是纯粹的消耗,得不到任何补充。

就连箭矢都一样,消耗一支就少一支,不像神武军,他们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补充。

孙万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要出大事,且是对契丹人不利的事情。

神武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却从来没有攻城,这绝非是他们怯战。在孙万荣看来,凭借他们海量的箭矢和诸多八牛弩等重器,不说直接攻破幽州,至少也可以大量杀伤他们契丹人。

可人家就是不攻城,在那里种地打猎,玩得不亦乐乎。这太不正常了,回想起有关赵无敌的传说,此人绝对不是个好鸟,心肠狠毒,出手无情,自出道以来杀人无数,就连秦之白起也望尘莫及。

此时,赵无敌肯定躲在阴暗里绞尽脑汁地酝酿阴谋,要给契丹人来个狠的。

这一日,有三五骑契丹人自北方而来,浑身沾染了血迹,比乞索儿还要狼狈。

他们毫无疑问地落入了神武军斥候手中,并被带到安王爷的帅帐里。

一番盘问,赵大将军心情大好,立马让人给契丹勇士松绑,并让人带他们去好酒好肉伺候着,待他们酒足饭饱之后放他们离去。

对于契丹人所说的变故,王忠义闭目养神,并没有太多的震惊。他是神武军的老人,跟随赵大将军时间最长,对赵大将军的神来之笔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赵大将军连八岐大蛇那样的恶魔都能干掉,早就不能算是“人”的范畴,可称之为“神”。

对于神来说,自然是无所不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很正常,无须大惊小怪。

第853章契丹降

几个契丹人饱餐了一顿,每人喝了一壶酒,打着饱嗝等着被砍脑袋。

这是中土人的规矩,在杀入之前给犯人来一顿好吃好喝的,让人做个饱死鬼。

他们没有迎来刽子手,反而发还了兵器和战马,另外,每个人得了一大壶酒,一大包马肉干,被礼送出神武军大营。

他们被释放了,想去哪就去哪,没人限制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把心一横,骑着战马进了幽州城,见到大元帅孙万荣以后,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原因很简单,他们大贺部的老家,新城被人给抄了个底朝天,留守的勇士被斩杀殆尽。

那些人抢走了战马和牛羊,将囤积的物资给烧了,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新城已是一片废墟,剩下的族人差不多全都是妇孺和老人,他们缺少食物,过得太恓惶了!

孙万荣闻讯立马天旋地转,摇摇欲坠,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赵无敌果然狠毒啊,也够无耻,竟然使出这样的绝户计。

如今,他空有五万铁骑,但却被困在幽州城中,无力再战。而老家又被他给端了,族人战死,只剩下老弱妇孺。

契丹人完了,只要神武军将他们给困住,时间一长,物资不足,军心涣散之际,到时候能逃出多少人,还真不好说。

另外,他听说突厥人也不老实,集结大军驻扎在契丹边境,对新城虎视眈眈,欲趁机劫掠一番。

没有了粮草不要紧,契丹人的那些妇人和小崽子可是好东西,完全可以给弄回大草原。小崽子可以做奴隶,而妇人完全可以赏给突厥勇士,好为他们繁衍后代。

孙万荣一夜白头,到翌日清晨都没有合眼。他绞尽脑汁,在给族人找一条活路,可怎么也找不到,无奈这下,他做了决断。

他召集部将,认命何阿小暂时为幽州诸将,然后让人将他给绑了起来,只带着十多骑前来神武军大营请罪。

一条七尺大汉,满头白发舞动,如今却背缚双手,插着一根枯死的树枝,跪倒在赵大将军面前。

孙万荣负荆请罪,赵大将军也要表现一出礼贤下士,亲自为孙万荣解绑,并将自身的披风解下披在孙万荣身上,请他入座。

孙万荣哪里敢就座,坦言是来请降的,并表示愿意一死,以熄灭大周君臣的怒火,但是他恳求安王爷高抬贵手,给他的族人一条活路。

面对孙万荣的请求,赵大将军为难了,手捋胡须,沉吟半晌,无奈地说道:“孙将军,你是大贺部的头领,为你的族人求情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是,本帅为难啊!你想想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自旧年起兵叛乱,造成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整个河北地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赤地千里,仅我大周将士就有七十余万埋骨他乡,可谓是罪行累累,天怒人怨。

你再想想,仅仅是你一死就能扯平吗?呵呵,孙万荣,你太高看了你自己!”

孙万荣颓然瘫倒在地,是啊,大周损失了七十万大军,还有名将无数,怎么可能就此一笔勾销?

他很没有底气地低语:“大将军,安王爷,可我的族人是无辜的啊!”

“无辜?”赵大将军冷笑,指着苍穹寒声说道:“孙万荣,你扪心自问,幽州城中的那些人,谁手上没有沾染我大周子民的血?谁又是无辜的?本帅不是圣人,素来讲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否则,如何对天下万民交代?又如何面对百万英灵的质问?

孙万荣,你要本帅饶恕你族人的罪孽,那么就请你给本帅一个不杀的理由。”

“这……”孙万荣很想说出理由,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安王爷说的对,背负了上百万周人的血债,除了用血、还能用什么去偿还?

可是,契丹人要从时间长河中消失了吗?这太残酷了!

良久,赵大将军开口道:“孙万荣,若要你契丹人不灭种,本帅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孙万荣一听有了转机,立马抢着答应:“愿意愿意,只要能保住契丹血脉不绝,您要我干什么都行。”

赵无敌乜着他,道:“本帅念你也是一条汉子,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像勇士一样战死。

这样吧,你带着幽州城中的族人前去迎战突厥人,只要你们死战不退,那么无论胜负,本帅都给你一个承诺,那些没有参加战争的契丹人不再被追究,而你们若是能打败突厥人,留下性命的,也可以既往不咎,怎么样?”

契丹只剩下五万骑,而突厥人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默啜手下至少恢复到了控弦之士十余万,要想击败默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行,他们必死无疑,可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去和突厥人拼命。因为,他们死了,可留在老家的族人却可以活下去,延续血脉,繁衍生息。

孙万荣最后提了个要求,新城的粮草被付之一炬,那些老弱妇孺没有足够的食物,希望安王爷能慈悲为怀,施舍一些。

对此,赵大将军没有推辞,满口答应。并让孙万荣留下几名族人,最好是没有沾染周人血的,作为向导,给他们带路。

他并不隐瞒,在孙万荣出兵迎战突厥人以后,赵大将军将挥师北上,接管契丹人所有的领地,将其纳入大周版图,接受大周的统治。

只要契丹人不反抗,他必然会赐予他们粮食。因为从此以后,契丹人也是大周的子民,接受圣贤的教化。

孙万荣很守信,回城以后强势地统一了军心,斩杀了数十名心怀不轨者,然后,带着必备的粮草浩浩荡荡朝西北方向开拔,去和默啜决战,为剩下的族人求一条活路。

神武军接收了幽州城,并令武攸宜将那些被赶出来的难民重新迁回城中,并继续动员难逃的难民返乡。

而今不过是五月,及时开垦和补种,还是能收到不少粮食的。

赵大将军并不贪功,依然驻扎在城外,而将士们也一边训练,一边打理农田里的农作物和菜蔬。

农作物是等不及收成了,可菜蔬却不同,可以补充伙房的不足,省得天天吃肉都吃腻歪了!

第854章北上记事

五月的北地,阳光灿烂,天宇澄碧,天气略有些热,但却不似南方那样燥热难耐。

旧年百年不遇的大旱加上蝗虫肆虐,河北地赤地千里,草木都被啃光了。可经过一年的休整,在风雨的滋润下,四野苍翠,满目萋萋,让人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伟力,可化沧海为桑田,也可将赤地演化得勃勃生机。

十万大军加上数万民夫和难民一起开垦,种植的庄稼地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可神武军将士们是等不到收成的喜悦了,安王爷很大方地全都送给了难民,好让他们过一个丰足年景,用收获的喜悦抚平心中的创伤。

他驻扎在城外,接收不断运来的物资补给,而将幽州城交给了武攸宜,让他暂时代理幽州刺史一职,安抚难民,休整城池。

至于难民们食用的粮食,全靠神武军提供,不过,等到秋日来临,将一望无边的粮食收割以后,就不愁过冬了。

在孙万荣离开半月后,神武军动了,他们拔营启程,朝辽东开拔,接收契丹人的地盘。

孙万荣挑的几名向导年纪都不小了,且是在军中做伙夫的,估计沾染周人鲜血的机会不多,也算是煞费苦心。

在向导的指引下,神武军接收地盘很顺利,差不多没有遭遇抵抗。

这很契丹人的现状也有很大关系,但凡能骑马射箭的男人都跟随李尽忠打仗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面对武装到牙齿的神武军将士,拿什么去抵抗?

契丹人不怕死,敢拼命,可他们也不傻,不会拿脑袋撞石头。

另外,有那几个契丹老伙夫解释,向族人传达李尽忠的死讯和孙万荣的命令,人们也渐渐接受了,都是命运的安排,无法抗拒。

曾有那么一个小部落,全族不过数千人,其中青壮就有一千多,一个个看上去桀骜不顺,叽叽歪歪,老是一副想搞事的模样。

老伙夫解释,这是野狼部,生性残暴,且不合群,拒不接受李尽忠的命令,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凭什么听你李尽忠的?就是要搞事,造女帝的反,也该咱们自己称王才是。

赵大将军眼睛一眯,眸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知道从来就没有不流血的征服,哪怕是契丹人青壮都战死了,可一旦等那些小崽子长大,照样会搞事。

他做出了杀戮的决定,用这个部落的血来警告所有契丹人,他赵无敌不同于那些满口道德的文人,疯狂起来照样屠城。

面对这些手里拿着自制弓箭和斧头、猎刀的野狼部勇士,神武军不过是用强弩射击,只出动一万人,三轮射击以后,就找不到一个站着的勇士。

步卒前去打扫战场,一手持刀枪,一手拿着手弩,见那没断气的随手给补一下,免得人家死不死活不活的,太难受了!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赵大将军还下不了手,那样太丧心病狂了,对修行不利。

大军继续开拔,连死去的勇士都没有埋下。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呵呵,在这片尊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会有其他部落人代劳的,另外,山林中的猛兽也将代劳。

总之,没有了成年男丁的野狼部,再也没有了,将永远消失在时间长河里,连朵浪花都没有翻起。

契丹人果然是欺软怕硬,在神武军故意将野狼部被屠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后,所到之处再也没有遇到抵抗,就连不友善的行为都没有。

所有契丹人全都用敬畏的眼神注视着这支强大到无匹的军队,一战消灭了五万契丹勇士,就连李尽忠都死了,太可怕了,简直就是神灵的化身,只能顶礼膜拜。

至于李尽忠是病死还是马上风,一点都重要。契丹人都将李尽忠的死安在神武军头上,这对神武军接收辽东有利,赵大将军也没有必要去解释。

再说赵金玉劫掠了契丹人的老巢以后,裹挟大量的战马和牛羊退往海边,依托着星辰舰队,防止契丹铁骑反扑。

这次收获真的不赖,光战马就有五六万匹,至于小马驹则有十多万,足够家主组建骑兵了。

双方接头以后,赵无敌接收了五万战马,给赵金玉留了近万匹,海外也需要骑兵装点门面,另外,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万一他在大周的家底打光了,好歹还有海外的基业支撑,供他卷土重来。

他可不想学霸王项羽,一旦事不可为,他立马带着家人跑路,利用海外的基业卷土重来。至于无颜见江东父老,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只有人还在,就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可人没了,可真就是万事皆休,只能给后人耻笑。

神武军只有一万骑兵建制,并不表明军中只有一万合格的骑士。在神武军有个惯例,不能娴熟操控战马的都不好意思对人说自己是神武军将士。

为此,赵大将军给神武军另外配备了五千战马,专门供其他将士轮流练习骑术,并有老骑兵进行指导。

多了五万战马,赵无敌打算先组建三万骑兵,也就是十个中郎将的编制,人员是现成的,在九万步卒中选拔,优胜劣汰,差不多三个选一个。

这样一来,神武军就有了四万骑兵,六万步卒,再遇到当日幽州城下的战事,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尽忠从容撤退了。

大军在海边休整,宰牛烹羊,犒赏三军,并且,局部开放了禁酒令,十万大军分成两拨,每日可以有一半人在餔食时可以喝一碗酒水,过过酒瘾。

至于那些小马驹,还有牛羊,赵无敌打算就在这辽东海边建一座牧场,牧养战马和牛羊。同时,将在这里建一座城,不过,只是单纯的兵城,作为骑兵的驻扎地。

一座兵城,驻扎着数万铁骑,同时,还有一座辽阔的牧场,以及一望无垠的农田,种植着庄稼和果蔬,再配备一些渔舟,时不时地下海捕鱼,加上数十里之外的山林更是天然的猎场,呵呵,一个完美的屯兵之地就构建完成了!

而且,这里毗邻白山黑水和高丽,有人参、虎皮等各种珍贵产出,都是中土豪门趋之若鹜的好东西,将他们给运到神都等地,将赚到无数的钱财。

第855章云动

对于经略海外,打造一方净土,作为给他这一世所在乎的人一个世外桃源,一直都是他的执念。

经过十多年的谋划和发展,而今从东洋到南洋深处,都成为了他的势力范围。

瀛洲在他的推动下,已经快倒退回茹毛饮血的莽荒世界,只剩下石见国和东极两个地方能看见文明的种子,余者天天都在征伐和杀戮中,就没有一年平静的。

自从他杀上瀛洲剿灭了伊贺谷,重新制定了法则,到如今不过数年时间,整个瀛洲的人口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两成。

不过,整个瀛洲的信念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有人在膜拜三足乌和长着八颗脑袋的大蛇,所有关于他们的神像都被砸碎,然后换上了星辰神王的金身。

每日清晨,大日初升之际,无数人聚集在庙宇前,对着星辰神王金身顶礼膜拜,已成为瀛洲最靓丽的风景,没有之一。

这是曹志刚一手打造的结果,这个年纪并不老的老家伙亲手制造了星辰神王的神话,并且以瀛洲为初始地,验证他的理念。

他成功了,然后将其带到夷州和南洋诸地,成功地复制了神迹,将星辰神王的光辉照耀在大海之上,并且定下了口号,叫做:“但凡日月照耀之下之苍茫大海、诸多海外大陆及岛屿,都是星辰神王庇护之地,所有生灵每日于日出之初都要真心膜拜并吟唱真名……”

对于曹志刚所做的一切,赵无敌真是心情复杂,并感叹其投错了师门。

这家伙就不该加入什么墨家,做大匠太可惜了!曹志刚就是一个天生的神棍,且没有之一。

不过区区数年时间,在瀛洲、夷州到南洋深处,无数大陆和岛屿上,生民不再膜拜各种各样的生灵。在他们心中,现在只有一个真神,那就是星辰神王,诞生于开天辟地之前,并且就活在当世。

据说,曹志刚对天涯海角总督胡大海很不满,认为他太保守了。作为跟随神王最久的老臣,并且是第一个坐镇一方海域的大将,这么多年过去了,任然困守在海峡东边,太不应该了!

曹志刚认为胡大海已经跟不上星辰大海的发展,必须打破思维的禁锢,出兵海峡,一路向西,打到天之尽头。同时,还应该经略海峡以南的广袤土地,将那里变成星辰神王庇护之所。

赵无敌暗自点头,不能不说曹志刚考虑周全,并且有长远的眼光。

赵无敌知道,自海峡向西,可以到达玄奘西行求取真经的天竺,而从天竺一路往东,差不多都是莽荒之地,其中有一段是南诏的领土,太野蛮了,除了宝石等物以外,还是宝石。

对于经略海峡以东的海域和沿岸土地,赵无敌认为目前还不是时候。南诏是大周名义上的属国,而再往东有一部分直接就是大周的领土,如今星辰大海要去占领,不是给人口实吗?

曹志刚的谋划是好的,可是太超前了。这就如同一个人走路,步子猛地迈大了,容易淡疼!

南边不行,可经略辽东倒是打动了赵大将军。北地出产各种老药和珍贵皮毛,只有一条财路怎么可以让给他人?太不符合赵大将军的习惯了。

他要在此地打造一座兵城,用来建立一支北地骑兵,震慑周边诸夷,并且集骑兵、马场、屯田于一体,假以时日,这将是一支何其可怕的力量。

赵金玉对家主的谋划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始终迟迟疑疑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家主一再地逼问下,终于坦白了。

按照家主的谋划,这座城将成为辽东的中心,而城守也将成为真正的辽东之王,可恣意掌控和分配海量的资源。

既然如此,反正这里是化外之地,有诸多好处,又何必送给朝廷呢?不如留作星辰大海的家业。

赵无敌听了赵金玉的谏言,立马警觉起来。他以他对赵金玉的了解,赵金玉还说不出这番道理,也不敢和他说。

那么,很显然赵金玉身边有高人指点,并且,此人就在赵金玉身边。

“这些话是曹志刚教你的?”赵无敌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金玉对家主忠心耿耿,想都没想就开口道:“不错,是曹先生……啊,不,不是曹先生说的……”

他是个老实人,从不撒谎,更何况是在家主当面。结果,没费什么周折就将曹志刚从苍龙战舰上给提溜出来。

曹志刚见躲不下去了,反而主动投案,并将他的谋划详细亮出,让赵无敌定夺。

他的想法很直白,既然契丹人以前是大周的属国,何不顺水推舟答应了契丹人的请求?那就是让辽东继续做属国,保持关系不变,然后由赵大将军请求女帝在辽东给他一块封地。

这块地不要求太大,就此眼前的军营为中心,划个方圆百里的空地就好。

对于曹志刚的提议,赵无敌不置可否。保持契丹人的附属地位不变,效法前朝给你的特权也不是不可以,朝廷先给你些补偿,然后委派官员前来治理。

契丹不可亡,这是人们的共识,大可挑一个傀儡坐镇,然后伺候他们直到老死。

他本就位极人臣,赏无可赏,而以他此番的战功,本就无法再加官进爵了,不如借机向女帝索要一块土地,也就是海边这块地界,地理位置太优渥了!

既然曹志刚说有道理,赵大将军都赖得再仔细品味,将修筑城池、打造牧场一事全都交给了他负责。

此时,赵金玉得到了家主的首肯,也不再急着返回启航城。他派一半的战舰和补给船返航,携带上家主缴获的金银珠玉等战利品,回返扬州,交给赵六等人,然后自回启航城,给神武军装载物资补给。

而曹志刚等人则滞留辽东,作为大匠指挥建造城池和牧场。至于所需人手和材料等,数十里外的山林中有的是,差不多都有好几十年似的,随便砍几颗,而人手自有那一万民夫临时充任。

有曹志刚这样的大匠指挥,加上神武军将士和一万民夫的做苦力,建造一座普通的兵城,对于墨家的前炬子来说,还真是模棱两可,得不偿失。

第856章七杀出动

赵无敌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且从善如流,对别人好的建议从不拒绝。

曹志刚的谋划打动了他,白山黑水间有大机缘,且可以作为海外的延伸,借助此地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控制和左右大草原的走向。

他一声令下,整个神武军和民夫队伍都在行动,在曹志刚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建造城池和牧场。

一万民夫当中并不都是庄稼汉,有不少都是匠人,各种行当都有,让曹志刚不至于抓瞎,做那没有粮食煮饭的巧妇。

曹志刚是后来随前去瀛洲装载物资的补给舰到达北海的,随行只有十来位原本的同门弟子,以及从启航城收下的七八十名学徒。

人数虽不多,但其中达到大匠级别的就有好几人,对于督造一座简单的兵城和牧场,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建造城池和牧场,所需要的无非就是石材和木头,而此地临海就有一片石山,开采以后正好建造一座码头。至于木材,数十里外山峦起伏,老树葱茏,只要你有力气,可谓是取之不尽。

材料不缺,人手充足,又有大匠坐镇,所有人干得热火朝天,开采石山,打磨成石料,一车车运到曹志刚划定的区域,开挖基槽,夯实地基,开始修建城池。

赵无敌让人将民夫的首领给找来,征询他们是否愿意长期留在这里放牧和屯田?要是他们愿意,可以行文地方州县将他们的户籍迁移过来,包括他们的家人。

他们以后就在这里落户,负责放牧和屯田,而他们的生活将由北极负责,分给他们房屋等生活所需物资,并按时给予粮食等,不会让他们吃亏。

北极就是正在修建的那座城,将如同一颗大星般照耀辽东大地,将这里变成星辰大海的领地。

民夫首领一合计,觉得安王爷这人不错,有大慈悲心,对穷苦人很怜惜,而家乡已破败不堪,差不多什么都没了,不如索性落户辽东,替安王爷干活,按时领取钱粮,不用担心老天爷降下灾荒。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赵无敌让人行文幽州,也就是暂时管理幽州的建安王武攸宜,让他将这些民夫和他们的家人户籍给划拉过来。

要是在平时,也许还有些周折,可如今是战时,幽州都打成了废墟,就连原先的户籍文书都被契丹人一把火给烧光了,也就特事特办,随便写了封回书,将大印给盖上,签上画押。

赵大将军就这样平白无故得了差不多一万户,另外,托赵金玉的福,将契丹人的粮草给烧了,这样一来契丹人日子也不好过。

那几名契丹向导听说安王爷要在海边建立牧场,立马毛遂自荐,愿找一些契丹人投效在安王爷麾下,且以牧奴身份替他老人家放牧。

赵无敌虽然得了一万民夫,可对于放牧,还是契丹人在行。于是,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并暂时给了三千名额。

也就是可以接受三千牧民,至于他们家的小崽子自然可以带来。这些小崽子托他们爹娘的福,自动成了安王爷的奴隶,张大后可以替他放牧,甚至可以选为骑兵。

至于忠诚,呵呵,有曹志刚那个神棍在,赵无敌一点都不担心。

牧场、码头、房屋和屯田都好说,以他的功劳开口向女帝讨要一块化为的土地,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可要想在这里屯兵,打造一支骑兵,可就有些麻烦了!毕竟女帝在大方,也不会允许他征召数万私兵。

对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未临头,想多了也没有用。

这一日,到山中砍树的民夫吃亏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人袭击了他们。幸亏对方人数不多,几千民夫夺路而逃,除了数十人受伤以外,没有死一个人。

脸上涂着颜色,头上插着鸟毛?

契丹向导立马想到了,那是奚人,住在契丹以北的近海之地,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就连同样是化外之民的契丹人都看不起他们。

赵无敌怒了,老子刚想在这里建城,你们就窜出来搞事,真是找死!

根据契丹向导的描绘,奚人能有好几十万,没什么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正式的军队,但凡能拎起木棍的都算是勇士。

赵无敌决定出击,给他们来个狠的。不过,奚人居住在大山密林中,并不利于大军征伐,因此,他将出击的人数定在了一千人。

一千人都是神武军第一批老军,曾在山林中摸爬滚打了数年,有着丰富的密林生存经验。

所有人着轻便皮甲,在心口处镶嵌了精铁打造的护心镜,随身携带手弩、短刀和横刀,至于吃食,带上管一天的干粮就好。

安王爷打算就食于敌,打到哪里吃到哪里,另外,在深山老林中,有各种野菜,兽类更是无数,还怕被饿死?

此番,他要亲自出击,命令王忠义留守。随行的还有数百“七杀”,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这些可都是武道好手,并且给他们配备的甲胄和兵器都是少女火儿用恶龙的皮甲和骨头等炼制的,自组建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动用,正好可以让他们尽兴。

他们一千多人进入山林中,化身无恶不作的魔神,一路之上屠戮奚人无数,到最后都麻木了!

尤其是赵无敌,他动用了虎魄刀,一刀下去,神芒璀璨,隔断了虚空,将一处小山谷都荡平了,所有的生灵和树木山石等都化为了齑粉。

他们深入数百里,将奚人成年男子都快杀光了,剩下的闻风丧胆,拼了命地往北方迁徙,直到数十年后,都不敢回来。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完全是单方面的杀戮,最后在赵不破的提醒下,方才回返。

赵大将军回来的时候,曹志刚领着人将北极城修建得有模有样,至少城墙有三尺高了,而牧场已完成,数千契丹牧民唱着牧歌,将那些牛羊还有小马驹以及种马伺候得很好。

房屋也修建了不少,其中就有一座城主府,里面一应俱全,让安王爷不用再住帐篷了。

在赵无敌的计划里,万一解决不了骑兵归属的问题,那么这座城就是他的私产,属于星辰大海,和朝廷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第857章血染流沙湖

而曹志刚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督造城池以外,一直在琢磨怎样将北极名正言顺地划拉到安王爷名下。

他等安王爷回来以后,就给他出了个主意,那就是不要将辽东纳入大周版图,而是保持以前的局面,让契丹人内附,向大周称臣,但却依然保持自治。

这样一来,北极所在的土地就是契丹人的,和大周没有一文钱关系,而以契丹人对安王爷的畏惧,是没有胆量同安王爷讨论北极归属的。

以前,女帝也只是安排了一个营州都督赵文翙,对契丹人进行名义上的管理。而今,安王爷完全可以有样学样,求一个世袭的营州刺史,名正言顺地管理辽东。

世袭刺史是有先例的,在大唐的时候太宗皇帝就这么干过,对那些开国功臣进行分封,给一个刺史的位置,可以世袭,可以说是多了一层保证,子子孙孙哪怕再不争气,好歹也有个刺史可以混。

可开国功臣们并不买账,认为皇帝是在算计他们,就像诸王一样被撵到地方就藩,远离权利中心,于是联合起来软抵抗,于是好好的一个世袭刺史夭折了。

女帝登基以后,对武氏一族的子侄多有分封,其中就有世袭刺史,譬如武攸宜就有个安州刺史的头衔,不过,也就是顶着名头,从来不成去过安州一次。

赵无敌完全可以要一个营州刺史,然后安排亲信出任别驾,代为管理辽东,将此地变成他的势力范围。

这是个不错的谋划,让赵无敌很满意,并且立即付诸行动,上书朝廷讨要官职。

作为拥兵十万的大将,在打了胜仗以后嚣张一点无伤大雅,可若是太过低调,谨小慎微就像是大唐军神李靖那样,反而会让帝王猜疑。

夏日快过去了,北国的天气渐渐凉爽,北极也有了雏形,差不多在冬日来临前可以建造完成。

他该动身了,孙万荣想必已经和默啜干上了,经过数月的搏杀,双方的血流得差不多了,该他前去收拾残局,再给默啜最后一刀。

十万大军全数出动,北极交给了星辰大海,赵金玉调来了两万精锐,并且安排了一支分舰队常驻,有了这些,对于只剩下老弱妇孺的契丹人以及被杀破了胆的奚人,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固若金汤。

十万大军出动,历经一月时间,赶到了流沙湖,也就是契丹人和突厥人厮杀的战场。

这里太惨烈了,双方损失了太多的勇士,流的血将青青草原都给染红了,远远望去就像是修罗沙场,太可怖了!

五万契丹人只剩下一万余,再他们以命换命的疯狂厮杀下,突厥人也没有讨到好,同样损失了三四万骑。

默啜自从十多年前在朔方大败,精锐尽丧以后,一直在休养生息,不敢招惹大周。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崽子长大了,突厥人再次拥有了二十万控弦之士,而随着实力的恢复,他的心也再次膨胀,不安心蛰伏了。

此番,他带着八万铁骑前来辽东,名义上是替女帝分忧,和大周军队南北夹击,共同对付契丹人。可实际上他才没有那么好心,巴不得李尽忠和赵无敌死磕,最好是同归于尽,然后让他捡便宜,霸占契丹人的地盘,接收他们的牛羊和女人。

他没有想到契丹人疯了,不和赵无敌拼命,却跑到这里和他死磕,真特么脑子坏了。

双方都杀红眼了,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契丹人只剩下一两万,还不依不饶,死战不退,简直就是在自杀,看来不死光了,这场战争是不会结束的。

默啜没有耐心了,连国师阿鲁不花的劝谏都不再听,令人回阴山传令,所有突厥控弦之士尽数赶到流沙湖,不把契丹人让斩尽杀绝誓不罢休。

并且,他严厉警告那些部落首领,谁敢不出兵,亦或是阳奉阴违,等待他们的将是灭族的后果。

援兵即将来到,正在默啜洋洋得意的时候,他的苦主赵无敌来了,十万大军压境,立马让默啜的脸黑了又绿了!

他本来是胜券在握,将碾压孙万荣的残部,可如今多了赵无敌的十万大军,说实话他心中没底。

可他并不甘心,作为大草原上的英雄,天狼神的子嗣,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他将拥有十五万左右的控弦之士,比赵无敌和孙万荣部下加起来还要多那么几万,且全都是骑兵,在这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可以尽情冲杀,而赵无敌部大多是步卒,在骑兵面前处于劣势。

最离奇的是,赵无敌没有趁他援兵未到之际先下手为强,发动攻击,反而安营扎寨,并没有急于动手。

赵大将军接见了孙万荣,对他的战果表示很满意,并好言抚慰,赐予他们酒肉,就连清茶都拿出来和孙万荣分享,太热情了!

对于安王爷礼贤下士的作风,孙万荣是感激涕零,甘愿肝脑涂地,立即就要上马提刀同默啜大战一场,誓要砍下默啜的脑袋,给安王爷做成酒器。

赵无敌连忙制止,给他满上酒水,让他稍安勿躁。

眼前默啜只有几万部下,还不够神武军塞牙缝。他要等默啜召集了所有控弦之士,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突厥的战斗力。

你现在将默啜那点人马干掉了,援兵不来了怎么办?大草原一望无垠,绵延何止万里,你让安王爷得费多大劲去搜索,太难为他了。

秋风起,正是厮杀的好时节。

默啜的援兵到了,黑压压一望无边,将视野都给占满了。

双方在大草原上摆开阵势,孙万荣没有失言,带着剩下的一两万契丹勇士作为先锋,嗷嗷叫着冲向敌阵。

战马嘶吼,勇士挥刀,刀光映照苍穹,到处都在流血,染红了大地。

神武军也没有闲着,六万步卒排列成一个圆形阵型,彼此围成了一个圈圈,所有人面对外侧,以大盾防御,数千架八牛弩和投石机盘踞在大地上,钢铁巨箭发出寒芒,欲择人而噬。

也并非所有契丹人都在冲杀,赵大将军身边就有十多个契丹人,其中就有孙万荣的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第858章内讧

风鸣马潇潇,正是厮杀时。

孙万荣领着契丹勇士杀入突厥大军之中,很快就被淹没了。可他们不屈,在奋力冲杀,用命和敌人拼,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突厥人太多了,数倍于契丹人,哪怕他们在拼命,给突厥人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可他们自身也在迅速减少,被战马践踏成泥。

“他们都将战死。”赵无敌凝视着战场,冷冷地说道:“本帅没有救他们,阿扎,你心里是不是充满恨意?”

那少年眼中含泪,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喋血,此时闻听了安王爷的话,却说道:“不,尊敬的王爷,是您的宽容才给了他们洗刷耻辱的机会,让他们能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死,是他们的荣幸。”

他知道,他的父亲和族人们手中沾满了汉人的血,将不可能得到赦免,这是他们的宿命,怨不得别人。既然都是死,何不像真正的勇士一样战死沙场?

“好,阿扎,你将成为契丹人新的首领,只要你没有野心,本帅可保证让你的族人不在忍饥挨饿,缺衣少食。”赵无敌道。

他需要一个契丹首领,至于是谁并不重要,对于夷人是不能指望他们的忠诚的,只有用钢刀和弓箭驯服他们,震慑他们。

不远处的战场上,厮杀已经结束了,死去的人和战马,洒落得到处都是。

血腥味太浓郁了,弥漫在大草原上,随风飘荡,哪怕是相隔十里地都能闻到。

经过短暂的休整,默啜将马鞭指向神武军,十多万铁骑呼啸而过,如同潮水般席卷,要将神武军给淹没。

孙万荣他们死得值当,足足拼掉了三万多人,其中死者近两万,剩下的则带着伤,即便是还能参战,也大大影响了战斗力。

战前,默啜手下近十六万,经过和孙万荣的血拼,还剩下差不多十三万左右。在他看来,以十三万铁骑冲击那些步卒足够了。毕竟这里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是骑兵的天然战场,而赵无敌,哼哼,你让他再放火看看。

默啜对当年的兵败一直耿耿于怀,十多年的隐忍装孙子,一直在积攒力量,就为了有朝一日一雪前耻,将赵无敌脑袋给看下来,制成尿壶。

他从不认为赵无敌能征惯战,智勇无双,对周人传扬的什么当代战神之类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一个只会放火偷袭的卑鄙无耻的小人,也配称之为战神?真是太好笑了,今日就让默啜爷爷教教你们什么叫做杀戮?

他雄心万丈,要歼灭神武军,一举打到神都,将武氏那妖婆给压在身下,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只有男人才能玩得转。

大可汗马鞭所指,就是突厥铁骑征战的目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毫无畏惧。

十多万铁骑冲阵,那场面太宏大了,可神武军将士并不慌乱,他们在调教八牛弩和投石机,心里计算着突厥人的距离。

在有些八牛弩的巨箭前端,绑着一节节竹筒,伸出长长的药线,被点燃,然后发射出去。

“轰……”巨箭射入骑兵海洋中,忽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声,铁屑乱飞,灌入人和战马的体内,太惨了,血糊糊的很恶心。

相对于受创的骑士,最要命的是巨大的爆炸引起了战马受惊,它们不在听从骑士的指挥,四处乱窜,将整个阵型都搞乱了。

这种利器叫做“轰天雷”,其实就是后世的大炮仗,竹筒里填塞了火药,并夹杂了铁屑。

墨家弟子鼓捣出火药,原本是用来装神弄鬼的,被赵无敌给征用,在夷州弄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给他们使劲折腾,最终经过逐渐改良,勉强可以当炮仗玩了。

这些轰天雷的杀伤力很有限,但在猝不及防下能引起战马的躁动,同时也给予敌人心理震慑,让他们心生畏惧。

雷霆可是老天爷的怒火,就不是凡人能承受的,这让他们心生疑惑和畏惧,对于赵无敌来说已经足够了。

上千架八牛弩射出巨箭,敌人太密集了,都不用刻意瞄准,没一支巨箭都收割好几条生命。

躲过巨箭的骑兵进入弓弩射程,又迎来了箭雨的覆盖,战马纷纷扑倒,几乎没有人能冲到阵前。

这场杀戮盛宴成了突厥人的噩梦,可默啜已经杀红了眼,像一个输掉了中衣的赌徒一样孤注一掷,大声咆哮着让儿郎们冲锋,并挥刀砍了好几个叽叽歪歪的部落首领。

特么的赵无敌,老子今日就跟你拼了,不分出个胜负绝不罢休。如此窝囊地活着,不如像个英雄般战死,就像孙万荣一样,才不愧是天狼神的子嗣。

他挥舞弯刀,雪亮的刀身上面有血在滴淌,口中歌颂天狼神的真名,向天狼神祈祷,请他赐予力量,战败赵无敌那个卑鄙小人。

甚至,默啜催动战马亲临前线督战,并吩咐他的卫士监视所有人,但凡有畏敌不前者,一律杀无赦。

默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神武军和赵无敌身上,没有看到在后方的阿鲁不花暗暗摇头,自语道:“他疯了,彻底地疯了,无可救药。从今往后,世上将再也没有东突厥,哎,草包就是草包,咱们也该走了,没有必要为他陪葬。”

“宫主,咱们回阴山吗?”有部下问道。

“默啜完蛋了,咱们还回阴山干什么?”阿鲁不花一磕马刺,战马缓缓离开。

他回首看了战场一眼,道:“这天下这样大,就像是洪荒大地一样,百族林立,总有人对大周心怀不满,咱们略加推波助澜,未尝不可再图后事。”

他们一行悄然离去,舍弃了犹自死战的默啜,一点情分都不讲。

在八牛弩轮番的打击和箭雨覆盖下,突厥人伤亡太大了,差不多已经损失了六成,也就是说现在还剩下将近五万骑,且士气低迷,纯粹是因为默啜穷凶极恶地督战,用钢刀逼迫着他们冲锋。

可是突厥人也是血肉之躯,当恐惧达到一定的程度后,心理彻底崩溃了,再也不顾默啜的钢刀,甚至挥刀反杀,将那些督战的卫士给砍倒了。

数万骑兵分裂成两个阵营,一个是默啜的嫡系死忠,另一个则是其余部落,他们联合在一起,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不再冲锋,反而拨转马头和默啜嫡系干了起来。

第859章突厥没了

突厥人发生了内讧,对近在咫尺的神武军视而不见,反倒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

而且,他们是在血拼,砍起来比和神武军战斗还要狠,一刀下去,身首分离,热血喷射得到处都是。

“大帅,突厥人这是怎么了?自己人杀自己人,咱们可以坐收渔利,太轻松了!”王忠义笑道。

赵无敌亦轻笑,道:“这就是狼的习性,当头狼不再强壮,其余的公狼就有了野心,不顾族群的安危,先争夺头狼的位置。”

然后,他面容肃穆,声音果断,对传令兵下令:“打旗号,告诉咱们的骑兵,都打起精神,围猎就要开始了!”

神武军今日迎战突厥铁骑,列阵的是清一色步卒,他的四万骑兵一个不见。事实上,骑兵根本就没有在流沙湖安营扎寨,而是潜伏在离此数十里的一处隐蔽山谷里。

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迷惑默啜,让他以为神武军都是步卒,从而做出误判能。

而今,突厥人只剩下四五万骑,就这么点人马还在自相残杀,照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半个时辰,神武军就可以收割战果了。

他完全可以等突厥人分出胜负以后再来捡便宜,可骑兵不经历骑战,不在血与火中历练,始终无法和草原民族抗衡。

这里是沙场,是杀戮地,不可能避免流血和死人。而这些是神武军骑兵成长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赵无敌也不能代替。

大日滑过中天,向西移动,突厥人经过惨烈的血拼,很快就少了一半。

号角声激荡八方,传送到流沙湖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出击的命令,接下来万马奔腾,大地都在颤抖。

神武军骑兵出动了,从两个方向包抄,每个人手中都有手弩,同时发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将天日都给遮断了!

这一轮箭雨,就让猝不及防的突厥人损失了一万骑,剩下的骑士被打蒙了,搞不清楚状况。

就连突厥的大可汗默啜都死在了箭雨下,所有突厥骑兵都乱了,彻底炸锅,纷纷逃窜,再也没有阵营之分,只要遇到拦路的都顺手给一刀。

突厥人慌不择路,拥挤不堪,彼此践踏和残杀,死者无数。

神武军骑兵挥舞钢刀,将他们给分割成数块,然后予以绞杀,就像是蚕食桑叶一样,恣意收割和屠戮。

没有了战意且失去了头狼的突厥人成了待宰羔羊,被恣意屠戮,即便是有见机跑得快的,也被乱箭射杀。

直到日落时分,方才将最后一个突厥人给斩杀,赵大将军下令收兵回营,埋锅造饭,犒赏三军。

至于打扫战场,那是明日的事情,反正突厥人都死了,也无法表示抗议。

一场大战落幕,强大的东部突厥彻底没落了,在大草原这种弱肉强食的苦寒之地,没有了成年男丁的部落是无法长存的,将被白灾、饥荒、狼群给吞没。

此战,将默啜的所有铁骑都给消灭了,包括他本人,接下来将传令云州和朔方等地,开进大草原接收好处。

别的不说,至少阴山是要收回的,作为水草丰美的牧场,可以牧养战马,让中土有了自己的产马地,不再受人掣肘。

同时,这场大战也给了阿扎警告,汉人太强大了,简直就是不可战胜。

翌日,将士们打扫战场,收缴了战马数万匹,以及牛羊无数。这些牛羊都是默啜大军的食物,如今便宜了神武军,接下来他们将塌入大草原,宣威与域外。

如今的神武军每个人都有了战马,成了一支全骑兵,像突厥人一样驱赶着牛羊,进入大草原深处。

至于阿扎,发给他们一人一匹战马,并给了弯刀和弓箭等武器,将他给打发回家,去管理大贺部。

赵大将军给了他陈诺,要他回去后对族人宣布,是他赵大将军任命他为契丹人之王,谁敢不服,大军一到,荡为齑粉。

神武军浩浩荡荡,一路之上对他们突厥部落,并没有进行屠戮,只不过收缴部分战马,以供将士们换乘。

他先是与镇守云州的康大王会师,接着又奔赴阴山,将突厥贵族全都给俘虏了,然后交给了岳中奇,让他派人去神都献俘。

对于别人趋之若鹜的功勋,赵无敌真无所谓。他的功勋太大了,此番可是灭国之功,不说大周,就连大唐近百年也只有寥寥数人达到。

他在十万骑兵簇拥下,另外又裹挟着十多万匹战马,重新回到了辽东。

北极已建成,城中的房屋差不多能容纳十余万人,正好供大军休整。

此次,他只打算代领四万骑兵回扬州,剩下的六万人,将留下另外驻守北极,余者四万恢复步卒建制,用两条腿赶路。

而星辰大海将留下一万将士,加上两万神武军骑兵,一共是三万人,驻守北极震慑辽东是足够了。

那些缴获的牛羊和多余的大批战马都将被牧场接收,至于人手不够,可以继续接收流民,并且也可以收纳契丹人为牧奴。

这三万人就是北极的种子,将以此为基础,将来打造出十万铁骑,甚至更多。而同时,将大肆移民,让河北地的生民北迁,在这里开垦土地,种植庄稼,力图用三五年时间做到自给自足。

而在星辰舰队的护航下,星辰大海的商队将往来于南北,将北地的出产运到神都等富裕地方,同时也将给北极运来食盐、布帛和粮食等物资。

至于留下的两万骑兵将来算什么名堂,赵无敌想开了,万一朝中有人掣肘,大不了将他们报为战损就是。自古至今,哪有打仗不死人的,一场又一场大战,十万人出征,阵亡两万,已经是大胜了。

北地的冬季来得很早,赵无敌不敢拖延,趁着不曾降雪踏上了归途。

八万大军回到了幽州,武攸宜在心中默算了人数,见差不多少了两万,心里头舒服了很多。毕竟安王爷打仗也会死人,还在人世间的范畴,没有成为妖孽般的存在。

而且,除了多了几万匹战马,没看见还有其余的战利品。他那里知道,人家的战利品早就被星辰舰队给运走了,哪里用得着肩挑手扛?

第860章北雁南归时

在赵无敌击破李尽忠部,bi)降了孙万荣,让幽州重新回到大周手中,然后,他亲率大军一路北上,去接收契丹人的土地。

武攸宜受命暂时代理幽州都督的职权,收拢难民,给他们安排衣食住行,并找来各种种子,让他们及时抢种,好歹在秋的时候收了些粮食。

而武懿宗则被女帝一道圣旨给召回了神都,等待他的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并且,女帝交代武攸宜,对于北地的战事,包括一切军政事物,全都由安王定夺。

就连武三思也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没有脸面再待在河北地。这里是大周的伤心地,前后损失了多位名将和近七十万大军,若不是安王力挽狂澜,恐怕就连山东都要震动了。

通过契丹人的叛乱,让女帝彻底看清了武氏一族子侄的能耐,先不说帝位继承人,至少在军事上是指望不了他们的。

她是一位合格的帝王,自然明白社稷传承离不开武力的支持,一个无法掌控武力的皇室是保不住江山社稷的,迟早要大权旁落。

对于赵无敌,她的心很复杂,出于对安儿的愧疚,她一直视其为子嗣,对她百般迁就,太溺了!

赵无敌无疑是掌控兵权的最合适人选,而到目前为止,这孩子并没有表现出野心,反而太任了,为了两个女人而一怒孤东渡,看着就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

纵观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真流露,从来不知道遮掩。正因为如此,女帝反而对他放心,打算将天下兵权尽数交到他手中,让他成为大周江山的护道者。

可这样一来,武承嗣就没戏了,因为这个猪脑子自作聪明,老是找茬,同无敌之间关系极为不好。

也罢,就武承嗣那体,保不准要死在朕的前面,只有先舍弃他了!

至于三思,年纪同样不小,剩下的武攸暨太懦弱了,被太平那丫头欺负得死死的,然如何做得了天下之主?

难啊,武氏一族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难道正要将江山还给李氏吗?

她想起了狄仁杰临终前对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由得迟疑起来。

“陛下出自武氏,可您同样是李氏的儿媳,李氏的宗庙里始终有您的一席之地,可陛下,臣从未听过有侄儿世代祭祀姑母的,陛下你百年之后将如何自处……”

是啊,朕是李氏的儿媳,朕有儿有孙,哪怕他们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可逢年过节还是要给朕祭祀血食,这是孝道,无法改变。

传位给武氏,将保证大周国祚长存,可百年之后,她却成了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还政李氏,必然会将国祚改回李唐,那么她这样折腾一生却又是为何呢?

……

神武军在幽州城外安营扎寨,武攸宜带着幽州三老和士绅代表牵羊担酒迎接安王爷,道路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一个个兴高采烈,呼喊着安王爷的真名。

幽州尚未恢复,故此也拿不出足够的好东西劳军,可百姓们还是尽其所能,将不多的羊给牵了出来。

赵无敌挥手道:“自旧年起,契丹作乱,天灾肆虐,河北大地生灵涂炭,家园破败,田地荒芜,皆是某等之罪也!今有何面目接受诸位的馈赠?”

安王爷拒不接受劳军的物资,让那些人将羊都给牵回去,待到来年添些小羊羔,也好添补家用。

不仅如此,他还让将士们将从北地带来的干散给百姓们品尝,然后与武攸宜相携进入了城主府。

武攸宜在武氏族人中很是另类,一心只忠于女帝一人,对武承嗣和武三思的拉拢视而不见。

另外,他是武攸暨的亲兄长,因为武攸暨同安王爷向来关系不错,二人以兄弟相称,让他又随之对安王爷亲近了很多。

至于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太平公主和安王爷之间的风流韵事,武攸宜并不在意。这是人家公主闺阁中的事,他一个做大伯的如何好介入?

另外,对于小扬州的世,很显然就是武攸暨的种,那眉眼之间就是最好的证据,和眼前这位安王爷八竿子都打不着。

在城主府中,武攸宜设宴招待,也就是寻常的猪和河鱼,对于迎接凯旋的安王爷,的确是太寒酸了!

赵无敌令人将干拿来一些,有马羊和牛,甚至还有一对熊掌,些许鹿筋,让厨子给烹制好,然后两人推杯换盏,从午后直喝到入幕时分,方才作罢。

翌,赵无敌提笔写了奏章,将辽东之战的始末以及战果等详细写明,并让军司马赵政将功劳簿给整理好,一并包成一个小包袱。

他对武攸宜感觉不错,认为这是个实在的人,在武氏一族中可算是一颗明珠。于是,他给武攸宜安上了些功劳,不能让人家辛辛苦苦地看守幽州,最后却连残汤都捞不着。

这次功劳太大了,他打算将手下的中郎将和郎将放出一批,让他们进入大周其它军队中。

这些人将散布在军、边军中,编织成一张网,等到需要的时候,将网一收,呵呵,想要什么鱼没有?

另外,他请求女帝敕封孙阿扎为契丹之主,而他也要一个营州刺史,世袭的,至于朝廷会不会答应,他一点都不担心。

就以他此番的功劳,差不多已经是赏无可赏,女帝巴不得他主动开口,而今人家不过要了一个营州刺史,怎么可能不答应。

营州在契丹人地盘里,本就是可有可无,女帝是个聪明人,而即便是武承嗣之流,也不会在意这些不毛之地的。

他写好了奏章,交给了武攸宜,让他给派人送到神都。而他将率领大军回扬州。

他从上巳节离开,差不多大半年了,对窈娘等人很是想念,而今若是紧着赶路,还能赶上过年。

武攸宜很是无语,你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却不去神都,也太说不过去了!可他仔细想想,貌似这位安王爷自从归元二年离开神都,至今以有十多年了,却还没有去过神都。

人家就是这样任,可人家有任的本钱,换成别人,你试试看,立马给你扣一顶恃宠而骄的帽子。

第861章武功与文治

赵无敌走了,大军离开了幽州,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扬州时已是除夕前一日,他将大军扔到大营以后,立马带着亲卫回月落湖,至于军中的琐事,自有王忠义和赵政打理。

大半年没见,窈娘的心境平复了许多,差不多已经从昔日的噩梦中走出。并且,她每日坚持修炼,打磨心境,在少女火儿和丹药帮助下,越发显得仙风道骨,有出尘之姿,宛若天女。

小战儿还是那么淘气,俨然成了孩子王,整天带着一帮子府中的孩子四处捣蛋,将他母亲给气坏了!

就连小扬州也被带坏了,让窈娘很是忧心,一个皇家公主成了野孩子,可怎么得了?

对此,赵无敌倒是无所谓,孩子嘛,贪玩点很正常,若是一个个都成了道学先生,才是令人头疼。

他在月落湖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可神都却不平静,岳中奇太庙献俘,武攸宜亲自将他的奏章送到了朝廷之上,让整个朝廷立马炸锅了!

尼玛,这安王爷可真是个狠人,不仅剿灭了契丹,顺带将突厥给灭了。这样一来,整个北地就再也没了威胁,只剩下西边的吐蕃人。

剿灭契丹不过是平叛,可灭突厥可是灭国之功,自大周建立以来还是首次,该如何封赏?

最重要的就是,他赵无敌已经是亲王,爵位到顶了,没法再封赏。对此,武承嗣曾与门下走狗在家里密议,说赵无敌已经是赏无可赏,功高震主,接下来是不是该“敌国破谋臣亡”了?

女帝显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将政事堂的诸位宰相招到武成殿里,商议了一天时间,就为了如何封赏安王。

赵无敌的爵位是亲王,勋官是上柱国,这两样都到顶了。至于散官,却还有进阶的余地,诸位宰相一商量,也只有在散官上面做文章了。

先是武散官,赵无敌如今是辅国大将军,再上面只有一个骠骑大将军。因为大周是禅让而来,即便是继承了大唐的管制,而大唐原本还有一个天策上将,是高祖开国时赐予秦王李世民的,可自秦王叛乱之后,太宗皇帝将天策上将给砍掉了,大唐不再有天策上将,而以骠骑大将军为尊。

对此,宰相们也是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可授安王爷骠骑大将军,为大周诸将之首。

可武承嗣这个心怀叵测的家伙却说安王爷功高盖世,古来都不曾见,一个骠骑大将军远远不够,干脆重新设立天策上将,并授予安王爷。

尼玛,这就是居心不良,将安王爷和秦王相提并论,摆明了是诅咒安王爷不得善终。

女帝沉吟半晌,还真接受了,不过,没有叫天策上将,毕竟她也觉得不吉利。

神武上将军,就是女帝新定下的诸将之首,位在骠骑大将军之上。

神威大将军本就是赵无敌的头衔,不过以前只是神武军之首,而今跨了一大步,成了天下诸将之首。

这样一来,神武军自然也就成了天下诸军之首,将南衙的左卫和北衙的羽林卫踩在了脚下。

搞定了武散官,接下来文散官要好办些,因为赵无敌目前是金紫光禄大夫,上面还有开府仪同三司和特进。

这回女帝没有一步到位,只给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给留了个余地。毕竟赵无敌才三十出头,将来的日子还长,可不想正弄个赏无可赏的境地。

职官,赵无敌已经是扬州大都督,神武军上将军、领军使,算是一镇诸侯,位极人臣了。

这回给他加了一个检校兵部尚书,右羽林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拜相了,成了政事堂的一员。

可赵无敌身在扬州,只不过是挂了个宰相的名头,而不可能来政事堂议政。对这种顺水人情,诸位宰相也犯不着和女帝较真。

另外,赵无敌索要的世袭营州刺史,女帝毫不犹豫地给了,并且还加了一个营州都督,同样是世袭的。

对于辽东契丹人的地盘,女帝同臣子们的看法差不多,那种苦寒之地,可没有兴趣去统治,只要在名义上臣服就好。

赵无敌的封赏解决了,其他人就好办了,哪怕是第二大功臣王忠义,既然他不愿意离开神武军,那么给他封一个开国侯也就够了。

岳中奇成了朔方都督,云州都督则落到康大王头上,另外,神武军中诸将,自校尉到中郎将共有一百一十二人因功升迁,掉入大周诸军之中任职。

录事参军、军司马赵政也封了开国侯,但却依然在神武军中出任大管家。

另外,女帝答应了神武军继续扩军,从目前的三十三军再增加三十军建制,差不多就是二十万人。

其中,骑兵就占了三十军,其中大部分驻扎辽东,可算是遂了赵无敌的心愿,将北极彻底落入掌控中。

一场惊世大战落幕,将赵无敌的威望提升到极致,如今他就是大周的军神,再也没人敢质疑了。

而同时,女帝的武功同样攀升到极致,根据诸臣共议,一致认为超过了秦皇汉武,只要在文治上添一把火,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千古一帝。

契丹平、突厥灭,只剩下西边高原上的吐蕃人孤掌难鸣,大周的局势前所未有的好,虽然不至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但却可以将重心转移到文治上来。

这也是诸位宰相的心机,随着安王爷的崛起,武人独领风骚,太耀眼了,让他们这些苦读圣贤书的文臣情何以堪?

女帝从善如流,接受了宰相的劝谏,令人在今年春季增加一次恩科,给天下士子多一个出仕的机会。

并且,她打算于秋季泰山封禅,将她的文治武功向昊天禀告。

天道十四年,朝中暗流汹涌,并不平静。

人世间的各大世家纷纷开设书院,广纳门徒,待古代圣贤教化天下,抢占气运。

一时之间,天下各地,文风大盛,人们开口就是文章,以至于大户人家宴饮时没有几首即兴诗文,都不好意思请客。

就连女帝的禁脔,两位张氏兄弟都闻风而动,招纳天下英才编纂一部浩瀚大作《三教殊英》,以此为进身之阶,谋取更大的利益。

第862章多事之年

张氏兄弟也是世家子,家道中落,不得已以姿色幸进,侍奉女帝,心中实则是不怎么乐意的。

不要看他们出则前呼后拥,满朝臣子对他们阿谀奉承,极尽讨好之能事,可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些人一转身背地里会这样诋毁和鄙视。

因此,他们不甘心只做女帝的“男妃”,而是要在朝中立名,正经八百地位极人臣。

女帝年岁大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已不那么迷恋,对张氏兄弟的感情更多的是像对孩子的宠溺。既然他们要立德立功立言,那就让他们折腾就是,至于官儿,女帝随手就赏了张昌宗为司仆卿、右羽林卫将军,张易之为麟台监。

天道十四年夏五月,铁面先生,也就是星乐的亲爹荆无衣亲自出马,将武陵王李景接回了神都,皇嗣李煜请辞,将东宫让给了兄长,搬到了宫外。

女帝对李煜的识相很满意,诏令封李景为太子,诸子为亲王,诸女为公主。而以李煜为相王,诸子降为郡王,女为县主。

女帝这是向天下人表明了态度,将传位于子,将江山还给李氏。一时之间,多少李唐旧臣在府中喜极而泣,以至于有好几位年老体衰的老臣醉死了。

李景被贬武陵的时候,诸子女大多年幼,在那穷山沟里十多年下来,一个个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闹出不少笑话。

而且,他的闺女年纪都不小了,李景同太子妃韦氏相商,一次性给所有闺女招纳了驸马。

秋八月,就在封禅之事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女帝身子骨不爽,只好作罢。

天道十五年春三月,魏王武承嗣日渐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一日,春光正好,皇家御园中百花怒放,争奇斗艳,黄莺啼鸣,艳蝶翩翩,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太子第七女永泰公主携夫婿魏王武承嗣子、安南郡王武延基回东宫看望父母,闲来无事,在兄长邵王李重润陪同下来御园中散心。

三人都是青葱少年,不知不觉中就聊到了张氏兄弟身上,言语之间尖酸刻薄了些,因为父亲病重心情不好的武延基将道听途说之事口无遮拦地讲了出来,其间多有辱及张氏兄弟先人的言语。

他们信口开河,却不知道张昌宗就在一块山石后面,将这些话全都听到了。他也不同几人争辩,一气之下跑到女帝面前失声痛哭,女帝大怒,令人将邵王李重润和安南王武延基当场杖毙,并着人将永泰公主交给太子,要他“好生”管教女儿。

形势比人强,太子李景如何听不出母皇的意思?他心疼闺女,不忍下手,可女帝派来监刑的内侍就在一旁觑着,只好由永泰公主的亲生母亲韦氏开口,对闺女行刑。

对于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承受杖刑?幸好太平公主闻讯敢来,及时制止了。

太平公主亲自求见母皇,以要离京到扬州隐居逼迫女帝改变主意,气得女帝大骂太平没良心,为了一个赵无敌就不顾母亲的感受。

张易之得知了此事因张昌宗而起,吓得脸都绿了。张昌宗太孟浪了,一下子逼死武李两家的两个王爷还有一个公主,这是将武李两家往死里得罪,将来一旦女帝有恙,天下虽大,也没了他们兄弟的容身之地。

他也向女帝求情,请女帝赦免永泰公主,杀了两个孙子悲的女帝被宝贝闺女一番胡搅蛮缠,再加上小情人求情,心中的戾气总算是化解了,于是挥手赦免了永泰公主。

太平公主为救永泰公主,不惜动用了赵无敌给她的灵丹,方才保住了她的小命,可腹中胎儿终究是没了。

永泰公主心灰意冷,竟在龙门出家做了个小黄冠,日日颂念黄庭,再也不问世事。

而武承嗣也因为爱子武延基的惨死而一命呜呼,次子的惨死,长子去突厥和亲、迎接突厥公主,却一去不复返,而今突厥都覆灭了,可武延秀音信全无,想来也是性命不保。

这件事也给了武李两家警惕,他们暂时放下成见,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张氏兄弟。

武攸暨忧心忡忡,曾劝太平公主离开神都,去扬州逍遥自在,可太平公主如何能够离开?原本随着他兄长李景被迎回神都,并封了太子,她也认为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只待母皇百年之后,天下将重回李唐手中。

可张氏兄弟的崛起,却让他动摇了,一切都存在着变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母皇对张氏兄弟太宠爱了,但凡只要他们提出,无论什么都会答应。就像是前一阵子张易之的母亲阿藏夫人看中了一个姓李的官儿,竟然逼迫人家休妻,从而迎娶他的母亲。

这太荒唐了,可既然获得了母皇的首肯,可见张氏兄弟的权势有多大,而今张昌宗出任右羽林卫将军,手底下掌控着数千人马,将内廷牢牢掌控,就连谁要见女帝,都要看他们的眼色。

若是他们有野心,假借女帝的旨意,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如今的局势下,太平公主是不可能走的,而且,她并非是一个人,还有和薛驸马生的四个孩子,如今都大了,两个女儿都出嫁了,而长子也已经成亲,身为他们的母亲,怎么能不顾儿女的前程独自离去?

她只能对赵无敌说声抱歉,此生想必是有缘无分了,若有来生,太平愿生在民间,做你的妻子,同你一生一世厮守。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过了一年,眼下是天道十五年。

逝去的一年里,大周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诸多老臣病故,就连兵部尚书房遗则也离世了,当消息传到扬州,赵无敌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这是一个心怀李唐的老人,一直都在谋划复辟李唐江山,而当李景成了太子以后,老人家欣喜若狂,多饮了几杯酒,竟一头栽倒,再也没有起来。

赵无敌最敬重的老人,活在当世的圣人孙老神仙也走了,老人家临终前一直念叨着,想看看仙门打开,可他却等不及了!

这就是一个伤心的年景,以至于冬去春来,百花盛开,都洗不去赵无敌心中的感伤。

第863章南洋行

窈娘见他郁郁寡欢,便劝他出去走走,也许看够了世间沉浮,悲欢离合,再去看看名山大川,世外景致,心情会好起来。

赵无敌答应了,在红尘中太久,整个人都被红尘气沾染,心太累了!

如今神武军扩军之事早已完成,有王忠义看着就行,而近期并没有大战发生,天下沸沸扬扬大肆宣扬文治,像他这样的武夫可以歇歇了。

女帝登记十六年,按照她的年岁以及原先那部古史中的记载,没有几年好活了。而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并不平静,将发生血雨腥风,就连太平公主都无法置身事外。

该趁着悠闲的日子出去走走,不久的将来,因为对太平公主的牵绊,他也无法洁身自好,将卷入其中。

他是扬州大都督,神武军上将军,不可能一声不响地离去,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写了告假的折子,理由太牵强了,心太累,而世界太大,他想出去看看。

而且,他可不会等到朝廷批复以后再启程动身,事实上在奏折还没有出扬州,他就已经登上了苍龙战舰,航行在大海碧波中。

此番出行,有窈娘和小扬州相陪,另外,星乐和小战儿也随行,至于小昊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自然要留在府中支撑门面,也免得人家说安王爷一家跑路了。

小昊还小,鸢儿自然要留下来照应,而且,她的性子随和贞静,一辈子待在月落湖都不会烦闷。

苍龙战舰劈开巨浪,在大海中朝南方航行,远天空濛,阳光如金,哪怕是赵无敌目力极佳,也无法看到尽头。

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中,方才察觉到自身太渺小了,就像那鸥鹭,浪涛扑过,瞬间就被淹没。

星辰大海在苍茫大海中经营多年,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每隔一段路就有补给点,让船上从来不曾缺少淡水和果蔬。

并且,船上打造了巨大的木槽,里面填满了土,种植着各种果蔬,供他们食用。

孩子们最为高兴,他们站在船舷边,看着海豚跃起、大鱼沉浮,充满了好奇心,就连星乐都回复了少女心性,一起胡闹。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启航城,他们暂做休息,一共停留了五日,方才再次起航,朝天涯海角而去。

南洋有大岛无数,星罗棋布,如今都是星辰大海的领地,岛上的所有出产、包括能喘气的,都归属星辰神王所有。

赵无敌就是大海中的王,无数生灵都在对他膜拜,称颂他的真名,这无形中给他聚集了气运,让他看上去更加不凡。

天涯海角太大了,大到都不能称之为岛,更确切的应该算是一块古陆。

这块大地上,随处可见各种奇花异果,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芬芳,太美了,让小扬州眼睛都看直了,喃喃自语:“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家爹爹那么有钱,在神都珍贵的香料,却在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好多都烂在地上了,太奢侈了!”

窈娘摸着小扬州的脑袋,笑道:“既然扬州喜欢,就让你赵家爹爹送你一座长满香料的大岛。”

“真的吗?”没看出来小扬州是个小财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赵无敌,眼中满是希冀。

赵无敌轻笑道:“当然,只要你喜欢,爹爹就送你一座岛,给你做嫁妆。”

“谢谢爹爹。”小扬州满意了,可对嫁妆却不乐意,人家还小嘛,干嘛说嫁人的事情。

在月落湖的日子里,小扬州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都说女娃子贴心,这可真不是假话,像小战儿就不行,除了淘气还是淘气,将他娘亲星乐都给气疯了!

“爹爹,我要嫁给小昊儿。”小扬州突然说道。

这话让赵无敌和窈娘都愣了,太突然了,他们不知道小扬州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窈娘试探地问:“可小昊儿太小了,你们相差了七岁……”

“这有什么?扬州可以等他,而且,扬州也不要公主府,以后就住在月落湖,哪里也不去。”小扬州口气坚定,不像是随便说说。

“这个……扬州,还是等小昊儿长大了再说好吗?他才那么点大,也许,将来他会喜欢上你的。”赵无敌不知该怎么说,除了他们俩人的年龄差距,剩下的倒是很般配。

小扬州点点头,道:“我相信,他会喜欢我的,否则,我就揍他。”

赵无敌很无语,感情是这么回事,小扬州要用武力镇压和收服赵昊,不由得为赵昊可悲。

可怜的娃还在天真浪漫的时候,喜欢跟在小扬州后面喊“姐姐”,哪里知道这个姐姐是个暴力妞,将她母亲的蛮横全都给继承了!

“好,我们扬州是个敢作敢当的好姑娘,婶婶支持你!”窈娘开口了。

没有孩子是她最大的遗憾,自打小扬州来了月落湖,她一直视其为亲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

“好,爹爹也支持你!”赵无敌给了小扬州一个勉励的眼神。

既然自己喜欢,那就去追求好了,免得像她娘亲那样瞻前顾后。一个女子,能求得真爱才是道理,可那个女人却整天操心家国大事算什么名堂。

他们在天涯海角玩得很开心,没事在海边晒晒太阳,退潮时捡些漂亮的贝壳,想吃水果直接拿刀子劈砍,吃不完就扔,也没人说你浪费。

某日,天涯海角提督胡大海求见家主,并且神神秘秘地说有一处好景致,那里有凤凰栖居,请家主和夫人去看看。

“凤凰?”赵无敌知道,那就是一种鸟,有着漂亮的尾羽,跟凤凰八竿子打不着。

可小扬州她们可不管,一个劲地地嚷嚷着要去抓凤凰,赵无敌只好迁就她。

这是一处山谷,里面老树遮天,枝叶苍翠,有各种奇花怒放,释放着醉人的芬芳,更有老藤如虬龙,在林中攀伏。

人置身其间,看佳木葱茏,花开不败,入眼皆是绿绿葱葱,更有各种草木灵气扑鼻而来,心中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人在谷中行,脚下有溪流潺潺,其间有小鱼游弋,逍遥自在,太让人羡慕了!

“看,那是凤凰!”小扬州欢快地叫道,吸引人们纷纷侧目。

第864章有凤来仪

那是一片密林,一棵棵老树林立,枝丫都交错在一起,彼此纠缠,遮天蔽日。

这些都是中土没有的品种,一棵棵枝干粗壮,老皮斑驳,嗘张如龙鳞,最小的一棵都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

在一枝枝横斜的老树枝上面,有“凤凰”栖息,一只又一只,羽毛鲜亮,色彩斑斓,俱都拖着长长的尾羽,太漂亮了!

它们的声音清锐,如同传说中的“风鸣”,而在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有一株雷击木,整个树体差不多都毁了,只剩下半截树桩,还有零星的火焰,而其中就有一只凤凰在嬉戏,在火焰中扑腾。

尼玛,这可是凤凰涅槃,就是最好的佐证。

世间但凡生有翎羽的生灵都畏惧火焰,从来就没有例外,而今在这山谷中发现了不怕火的生灵,且外貌与传说中的凤凰吻合,那么不是凤凰是什么?

赵无敌曾接触过极西之地的教士,听他们说过在南洋深处有这种生物,名为火烈鸟。可他刚要开口,却被窈娘不动声色地在腰间掐了一把,低声劝道:“夫君,你看小扬州她们多高兴,既然这样,是不是凤凰有什么重要?只要孩子们高兴就好,其它的何必较真!”

赵无敌一想也对,人世间本来就不曾见过凤凰,就和真龙一样,那么就火烈鸟当作凤凰有何不可?

“爹爹,那是凤凰哦,小扬州很喜欢,能不能抓几只带回家?”小扬州太喜欢了,情不自禁地朝爹爹撒娇,要爹爹就凤凰抓回家。

赵无敌略微盘桓,想起窈娘的话,不忍让小扬州希望,点点头应承:“好,爹爹让人给小扬州抓几只凤凰,不过,这里是它们的家园,咱们就抓几只好吗?”

他见小扬州点头答应,便让胡大海去抓,并且警告他要多动脑筋,不可用蛮力,以免伤了凤凰。

凤凰是飞禽,生有翅膀,不说有没有神话中的超能力,至少它会飞翔,就像那老鹰一反常态,让胡大海怎么去抓?

胡大海扰头,苦着脸,让小扬州很是不忍,小声地对爹爹说道:“小扬州是不是让胡将军为难了?那、小扬州不要凤凰了!”

小扬州是个知书达理懂进退的孩子,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很是欣慰。这孩子难得开口,不就是要几只凤凰嘛,多大一点事情?

“哼,那是他笨。小扬州,爹爹很少送你礼物,今儿就亲自给你抓几只凤凰。”赵无敌道。

“好哇好哇,爹爹是最疼小扬州的。”小扬州拍手道。

不过,在抓凤凰之前,得先给他们造一个家。而凤凰也是鸟,自然最合适的就是鸟笼子,但相对于它的个头,要将它的家造得大一点。

此地藤萝边地,完全可以就地取材,截取藤萝编织鸟笼子。而赵无敌的手下就有曹志刚教导出的学生,立马挥刀截取藤萝,编织鸟笼。

不多时,就编织了十多个鸟笼,每一个都很宽敞,足够让两只凤凰在里面漫步。

并且,那些巧匠还向安王爷谏言,这些只是临时给凤凰安家,他们将继续截取老藤,用秘法炮制,去除里面的水分和杂质,然后给凤凰打造永久的家园。

对于这些,赵无敌从来都是从善如流,专业的事情就要专业的人去做,而人世间若比建造之术,还有谁比墨家更靠谱?

既然答应了小扬州,且临时的笼子已经完备,赵无敌抖落披风,飞身而起,整个人就像是穿花蝴蝶一样在老树间飞行。

他此时不是纵跃,而是在密林间迂回,整个人并不曾借力,就那样自如地转向,忽高忽低,姿态优美。

这完全颠覆了武道传承,一个人不借用外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空中转向。而且,按照武道常识,一个人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不说在空中转向,就连滞空都不可能,太神奇了!

小战儿也不再嬉闹,难得正经八百地站立,两眼盯着祖师爷爷,一眨不眨。

小扬州更是拍手叫好,大声为爹爹鼓劲,并嚷嚷着那只凤凰最漂亮。

此地荒无人烟,并没有人来过,凤凰将这些不速之客当作密林中的兽类,依仗着生有双翅可以飞翔,因此见他们窥视,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当赵无敌逼近的时候,出于生物的本能,凤凰预知到了危险,本想展翅高飞,可却不知为何,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禁锢了,无法动弹。

这就是赵无敌的场域力量,他已经修到了通灵之境的巅峰,差不多圆满了,不知什么时候机缘一到,立马就能进入化神之境。

如今的赵无敌,从某种范畴上来讲,已经是脱离了凡人,浑身内外的血肉和骨头都经过进化,差不多将杂质全都给打磨干净,通体无垢,按照少女火儿酸溜溜的口吻,说是差不多可称之为“半仙之体”。

在他身体四周一定范围内,形成了神奇的场域,而在这个场域里,他就是神灵和主宰,一切的生灵都被镇压,除了顶礼膜拜,什么都做不了。

凤凰的长相也不尽相同,大体分为两种,赵无敌明白这是有雌雄之分,于是他一共抓了十只,雌雄各半,日后给它们安排住所,看看能不能繁殖。

十只凤凰分别住在五只巨大的鸟笼中,其中就有那只在火焰中起舞的凤凰,它们遽然失去了自由,不由得慌乱起来,纷纷啼鸣。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天生生灵遽然改变了熟悉的环境,初时必然会不合适。接下来将度过一个适应期,至于会不会有凤凰太过刚烈,就连赵无敌都心中没底。

他们抓了十只凤凰,可谓是满载而归,待回到天涯海角以后,小扬州整日里和凤凰相伴,不时呵斥小战儿太粗鲁,差点伤了她的凤凰。

她一边给凤凰喂食,一边和爹爹念叨,分配这些凤凰的归宿,要给母亲送一对,皇祖母送一对,剩下的全都养在月落湖。

赵无敌想了想,道:“小扬州,凤凰可是神鸟,一般人不能私自拥有,只有你皇祖母才最合适。

咱们给她一对太少了,怎么也要给两对,至于你阿母,她可没有闲工夫伺候凤凰,会将凤凰饿死的。”

第865章欲向西方会海盗

皇祖母是人间至尊,位列九五,孝敬她老人家两对凤凰本就是应该的。

对此,小扬州并不反对,可母亲一直好辛苦,常常愁眉不展,让她有凤凰陪伴,也可舒展心情。可赵家爹爹的话也有道理,阿母是个大忙人,哪里有耐心伺弄凤凰?另外,崇训哥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会将凤凰给虐待死,那就太可惜了。

赵无敌道:“扬州,这样吧,剩下的咱们带回月落湖养着,专门给它们盖座园子,再安排几个丫鬟伺弄,等你阿母想看的时候,可以请她来月落湖嘛!

另外,真龙和凤凰都是帝王家的象征,咱们给改个名字,就叫凤鸟和凰鸟,你看可好?”

“嗯,还是爹爹想得周全。”小扬州是个乖巧的孩子,叫凤鸟和凰鸟也没什么不好,加在一块儿不还是凤凰吗?

凤凰也抓了,时辰也不早了,该是踏上归程的时节,赵无敌临去前,在谷口的一块大石上,以指为剑,写下“凤凰谷”三个大字。

“好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如龙飞凤舞,将流传千古,成为一个传奇。”胡大海摇头晃脑地拍马屁。

小战儿不甘示弱,道:“胡大提督,您看的是字,可小子看到的却是剑。初看有人在舞剑,剑气纵横,直冲霄汉,可接下来,场景却变了,有千万柄剑浮现,都在发出剑气,构建场域,将诸天都惊动了……”

赵无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屁大点的人,怎么就成了马屁精呢?顺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方才让他闭嘴。

众人回到天涯海角,到了城主府中,窈娘等人自去歇息,而赵无敌则由胡大海陪着品茶。

一壶清茶,青烟萦绕,余香弥漫,喝一口,满口的清香顺着喉咙流淌到腹中,让人通体舒畅,太惬意了!

胡大海是海上的好手,打起仗来一个顶十个,可要他品茶,可真是难为他了。这种清汤寡水,喝下去嘴里能淡出鸟来,哪里有烈酒有劲道?

可家主喜欢,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假装喜欢得什么似的,太难受了!

就在此时,有手下来禀报,根据海峡外交接货物的海商交代,在西方海域出现了一股海盗,战舰威力不小,人数众多,恣意劫掠海商,不仅要货物,就连人都不放过。

胡大海怒了,这特么的是吃了海龙王的胆,敢劫掠海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虽然海盗劫掠的是极西之地的海商,可这样一来没有了西边的交易,岂不是断了星辰大海的财路?

“家主,咱们得出兵,将海盗给剿灭,让世人都知道,苍茫大海,无论东南西北,都是您的领地。”胡大海叫道。

“好,出动舰队,本王也去看看。”赵无敌动心了,要去西边走走。

他前世今生都没有去过西边,正好可以借机走一趟。

胡大海自去点兵,以苍龙战舰为主力,辅以游龙船,再多带些补给舰。海盗劫掠了不少财物,届时自然要全部接收,总不能还给那些海商吧?

赵无敌回到内宅,将打算告诉了窈娘等人,小战儿跃跃欲试,连撒娇都使出来了,要祖师爷爷带上他。

“祖师爷爷是出征打仗,你个小娃娃去凑什么热闹?”星乐一把将小战儿给拎过去,动用武力镇压。

赵无敌笑道:“无妨,不过一些土鸡瓦犬耳,大军一到,顿为齑粉矣!小战儿是男娃子,迟早要争霸人世间,横推同代天骄,早一点接触血与火也不错。”

窈娘抿嘴笑道:“夫君,妾身不懂这些,只知道您去哪里,妾身就跟去哪里。”

“窈娘姐姐,你放心,我曾说过要与你共岁月,一起去看夕阳西下,直到天荒地老时,我们一同成仙。”赵无敌道。

“你呀,当着孩子们的面,一点都不正经。”窈娘羞红了脸,伸手就掐了一把。

“哇,好羡慕叔叔师父和师娘,整天秀恩爱,不像我们家问道,从来就不曾说过这些。”星乐打趣道。

十艘苍龙战舰如史前巨兽般驶出海峡,眼前豁然开朗,碧波荡漾,一望无垠,除了大海还是大海,看不到陆地的痕迹。

巨大的苍龙战舰分散开来,排列成战斗队型,数十艘游龙船如群星拱卫,每几艘对应一艘苍龙战舰,各自用旗号呼应和联络。

密密麻麻的补给舰落在后方,专门有两艘苍龙战舰和十多艘游龙船护航,将补给舰围在中间,以防遭遇偷袭。

星辰大海的补给舰可不是商船,墨家子弟专门为其配备了海战的武器,若论战斗力,比覆灭的登州水师的战船还要强悍。

苍茫大海,无边无际,想专门寻找海盗的踪迹可不是件容易事。胡大海将西方的商旅强行提溜了好几个,都是曾亲眼看到海盗的,让他们做向导,并警告他们,要是不卖力亦或是糊弄,等待他们的将是喂鱼的结局。

这些年来,胡大海早就通过软硬兼施从西方商队手中得到了海图,从海峡一直向西,直到一个叫红海的地方,沿途可供补给的岛屿和陆地都有标注。

此番,根据商旅的记忆,差不多在海图上锁定了海盗出没的海域。哪里有一座大岛,比天涯海角也小不到哪里去,岛上尚处于莽荒时期,只有少量的土人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以海商揣摩,海盗很可能以那里为老巢,补给淡水,藏匿财宝,毕竟老在大海上漂着也不现实。

而海盗的来历,很可能是来自大食,那里经年发生战乱,一些战败的势力被逐出陆地,于是逃亡到海上做了海盗。

大军西进,劈波斩浪,追逐大日的轨迹,一路向西。

这一日,前军发现一艘残破的货船慌不择路地逃窜,将其俘获以后,方才得知前方遭遇了海盗劫掠,他们处在外围,见机得快,才逃了出来。

终于找到海盗的踪迹了,胡大海命令除了保护补给舰的战舰以外,剩下的全军出击。

大海上,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商船,好多都被打废了,船上的商旅抱着脑袋蹲在甲板上,心中默念真神,求神灵慈悲庇护他们,舍了钱财,但却能留下小命。

第866章再下一国

一艘又一艘战船恣意纵横,横冲直撞,将可怜的商船蹂躏得那叫一个惨。

从海盗的着装和武器上看,他们不久前应该还是军队,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砍杀起来十分熟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句话想必海盗不曾听过,嚣张的他们被“黄雀”给惦记上,局势立马逆转,换成他们被虐杀和碾压。

巨大的苍龙战舰撞入海盗中,掀起的巨浪将海盗船挤得东倒西歪,甚至有倒霉鬼直接就给掀翻了。

“咔擦……”这是被苍龙战舰直接给撞上,小了不知几个等级的海盗船顷刻间解体,破碎的船体漂浮在海面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是一场杀戮盛宴,一艘又一艘海盗船被摧毁,海盗们纷纷跳海,剩下的抛下武器,跪在甲板上投降了。

游龙船在打扫战场,对于那些海盗,除了几个领头的,余者全都给扔进了海里,作为鱼虾的食物。

至于那些商旅,集中在几艘勉强能航行的商船上打道回府,带来的货物则被胡大海随便给几个钱财打发了!

开玩笑,要不是老子来的快,你们的小命都玩完了,还敢跟老子叽叽歪歪谈论价钱?

其后,在几个海盗首领的指引下,舰队开进海盗的老巢,将海盗好不容易劫掠的财宝全都给搬空了,然后将几个海盗首领和留守的海盗一股脑绑了扔进老巢中,放了一把火,让他们在火焰中洗去罪孽,至于能不能浴火重生就看各人的造化。

扫荡了海盗,将海峡以西的无垠海域清理干净,给西方商队一条通途,好让他们继续为星辰大海创造财富。

大军在回程中,曾在一处港湾停留,有水手上岸寻找水源,却遭到土人的袭击。

其实并不严重,也就是被土人用自制的竹箭射中腿部,拔出来敷上药,用不了几天保管是活蹦乱跳。

可胡大海不干了,亲自带着一千手下上了岸,不仅将村落洗劫一空,顺带着攻下了一座小城。

胡大海出去的时候是一千号人,可回来的时候声势浩荡,黑压压足有好几千号,让赵无敌以为胡大海打了败仗,让人家给一锅端了,并且发起了反攻。

就在赵无敌准备下令迎敌时,胡大海冒出头来,方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他抢的东西太多了,都是金珠美玉翡翠宝石等,其中就有数十斤重一块的天然金块,干脆抓了数千俘虏,逼迫他们一同抢劫,将整座城掘地三尺,只要是他胡大海看上的东西,全都给抢走,还要给他运到海边。

这些俘虏很乖巧,看来是被胡大海给杀怕了,规规矩矩地排列队形,一个一个地将东西放下,然后转身蹲在空地上,等待着魔鬼的裁决。

赵无敌觉得很热闹,索性下了战舰,将那些宝物看了一遍,有巴掌大绿莹莹的翡翠,整体就像是一片树叶,叶脉的纹路清晰,其上还有一只豆大的红色甲虫趴着,太美了,简直就是让人爱不释手。

一块小孩脑袋大的宝石,拿在手里对着阳光一看,里面有火焰蒸腾,赤红一片,太壮观了!

好东西太多了,简直就是让人目不暇接,就连赵无敌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免心动。

忽然,他看到了些活物,有大象和孔雀,不由得蹙眉,道:“胡大海,你弄这些干什么?再说了,大象发起疯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胡大海憨笑道:“那个,不是小公主喜欢嘛,小的看这些玩意儿中土没有,就给弄了些。至于大象,听土人说这是被驯服的,很温顺,小的不放心,将王宫里伺候大象和孔雀的奴隶一并抓来了。”

赵无敌点点头,有专门的驯养人在,那的确省事。另外,这个巴掌大的什么王国,怎么会有这么多宝物,莫非此地有矿?

一个看上去就像是猴子的精瘦男子被押解到赵无敌面前,胡大海指着那人说就是此地的国王,至于叫什么国名,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是记不住。

那猥琐男人点头哈腰,一个劲地伏低做小,生怕惹了恶魔生气,将他给宰了。

国王交代,那些宝石珠玉,山中太多了,都不用挖掘,一场大雨冲刷后,只要去捡就行。

赵无敌的心隐隐作疼,感叹上苍不公,为何将这么多宝物舍弃在这莽荒之地,太浪费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吩咐胡大海,让人从船上拿一些食盐、布帛和中土点心,赐予那个国王。并且告诉他,平日里让国民去主动开采,届时天涯海角会有人来接收,不白拿他们的,会拿精美的布帛等物和他们叫唤。

看到拿雪白的盐巴,精美的布帛,国王的眼睛都绿了,立马答应,并且匍匐在地,去吻赵无敌的靴子。

在国王和他的臣民载歌载舞欢送下,舰队重新起航,朝海峡而去。

小扬州一会儿看那大象和孔雀,一会子被珠宝吸引了目光,太忙了,可把孩子给累坏了!

赵无敌将那快绿莹莹的翡翠给了窈娘,这种天物就只有窈娘姐姐般配。至于那火焰宝石,红红火火,就该给小扬州这样的好孩子。

星乐的嘴巴撅起老高,不停嘀咕着:“叔叔师父有了闺女,就不疼徒弟了,星乐好可怜好委屈。”

“你这丫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撒娇,真是的。这么多宝物,就没有你喜欢的?自己去挑。”赵无敌笑骂。

星乐听了,立马欢呼雀跃张开两手扑向宝物,左手一块宝石,右手一串珠子,再来一块宝石……

小战儿瞪大了眼睛,惊叫着:“天啦,这是我娘吗?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大财迷,就我爹那样的穷鬼,这些年不知挨了多少埋怨?”

窈娘在他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道:“那可是你娘,没大没小的。你娘可是常山赵氏家主的唯一闺女,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如今那模样,是在向你师祖爷爷撒娇呢!”

星乐的确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可还是那副习性,且容颜不改,宛若少女,被鸢儿打趣,说是再过几年小战儿都可以喊她姐了。

第867章家宴

天道十六年,赵无敌回到了扬州。

不及洗去风尘,他就在小书房中召见了安王府长史柳先生。他离开大周时间可不短,急于搞清楚朝堂的变化。

柳先生并没有一开始就谈论朝堂变化,反而递给他一只乌木长匣,打开后,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这是赵无敌刚离开不久,一位名叫李若兮的姑娘送来的,见赵无敌不在,就将长匣留下,被请柳先生转告几句话。

这是她师祖钟离恨的帝王剑,她家师祖自从打龙山回去后,一直避居山谷中,在悔恨中受煎熬,终于在前离世。

李若兮说,不敢求安王爷谅解,但大错已铸成,总要有个了断。她会在红尘中等着,安王爷什么时候有空,尽可去取她的头颅。

赵无敌拿起帝王剑,屈指一弹,“锵”地一声脆响,昔雄霸兵器谱第一的绝世名剑断为两截。

看着眼前的断剑,让他想起了沫儿和月娥,好几年时间过去了,不知她们是否已经轮回往生

坟头的草青了又枯萎,枝头的树叶黄了又绿,冬去来,过了一年又一年,可她们的仇依然未报,真是辜负了她们。

伊贺谷尽灭,帝王剑已死,可阿鲁不花不见踪迹,星宿海同样安然无恙。

他歇息了太久,该出去走走,阿鲁不花行踪诡秘,一时之间难以找到,那么就先拿星宿海开刀。

至于李若兮,那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背负着不该背负的责任,活得太累了

除了李若兮送来帝王剑,还有星乐的老爹,也就是女帝边的铁面先生荆无衣离开了皇宫,来到了月落湖,就住在问道的小道观中。

朝中发生了很多变故,张氏兄弟权势重,朝臣多有依附,可谓是只手遮天,一时无双。

就连荆无衣这样的供奉,女帝都要他们向张氏兄弟效忠,服从他们的命令。荆无衣不愿,遂向女帝请辞,而女帝也没有挽留,任他离去。

朝堂迁都了,从神都迁回了长安,回到了大唐的龙兴之地。

娄师德死了,是老死,并非谁人所害,且死后哀荣极盛,加封魏国公,并让其长子袭爵。

武攸暨被免了千骑将军的职位,出任神都留守,而太平公主则去了长安。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终于分开了,不用再尴尬地面对。

千骑将军一职由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代领,而张昌宗出任右羽林卫大将军,手中控制了一万多锐士,让他的胆气更加壮了,对朝臣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并大肆提拔族人张同休等,安置高位。

张易之出任了兵部尚书,大肆收揽党羽,独揽朝纲,并堵塞言路。可以说没有他们二人许可,宰相都无法向女帝谏言,太可怕了

女帝年纪大了,无法在大朝会上坚持太久,索不朝,让宰相将所奏之事写成奏章送进宫里,最后还是落到了二张手中。

原本天下奏章都要先经过上官婉儿之手,可如今她却清闲了,因为女帝将整理奏章一事交给了张易之,让这位巾帼宰相成了闲人,整里无所事事。

赵无敌喟然长叹,眼前浮现一幕幕流血的场面,他仿佛步入了时间长河,看到了未来。

柳先生等待着王爷吩咐,可却听王爷问道“这次迁都,咱家有没有提前在长安置办产业”

这节奏变得太快,让柳先生都无法适应。好好地谈着朝堂的变局,怎么一转眼问起那些俗事

可既然王爷询问,他也不能不回答“王爷放心,咱们家消息灵通,又有太平公主照应,在迁都还只是意向的时候,郡主就下手了,让赵六亲自前往长安,购买了大量的宅子和铺面,城外的庄子都买了十多处。

另外,郡主在曲江池畔买了好几座宅子,进行了改建和修缮,并立了安王府的匾额。郡主说咱们哪怕是不去住,也要在长安置办一座王府,这是份的象征,马虎不得。”

赵无敌点点头,曲江池畔可是好地方,那里住的人可都是贵不可言,一般的高门大户都没有资格挤进去。

赵无敌道“是啊,自打归元二年冬离开神都,本王一直不曾进京朝见陛下,太不应该了如今正是暖花开时节,本王要去长安,柳先生,你去安排一下,待本王同王将军将神武军的事安排一番,就启程去长安。”

“王爷要去长安”柳先生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王爷就是一个散淡的人,宁愿寄于山水之间,也不愿去权利场中敷衍,而今要去长安,难得是海外一游,触动了某跟心弦

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马出去安排了。

赵无敌让人将荆无衣和问道二人请到府中,设下家宴,席间他将要去长安一事说了出来。

“长安暗流涌动,风云诡异,王爷此时前去,莫非有意参与其中”荆无衣自宫中出来,对朝堂上下了如指掌,见赵无敌这个大周军中第一人要去长安,还以为他不甘寂寞,要插手朝堂之争。

“我本世外人,坐看风云起,任他世间浮沉,怎么会流连名与利”赵无敌摇头道。

小龙好长时间没看见窈娘,此时正趴在窈娘怀中,亲得不行。窈娘拿着果子逗弄小龙,道“夫君此去长安,要窈娘陪吗”

小龙一听不干了,小脑袋摇来晃去,并且用小爪子死死抓住窈娘的衣服,不愿她离去。

小扬州也巴巴地看着爹爹“扬州想娘亲了”

可赵无敌面色凄然,摇头道“此番你们都留在扬州,本王只带五千神武军前去长安。”

他的脸色黯然,低声道“其实,本王的目的地并非长安,而是吐蕃,不杀尽仇人,沫儿和月娥会怪我的。”

室中的气温一下子冷了许多,窈娘、星乐和鸢儿都暗自垂泪,问道自责而内疚

是啊,这是赵无敌的心病,而心病终究要心药治,谁也无法代替。

少女火儿举起琉璃盏,道“好一个痴男儿,好样的,无敌弟弟,你尽管去,家中就交给姐姐好了。”

赵无敌举杯,一滴清泪滑入湖泊似的酒浆中,喝进口中,有一股苦涩。

第868章神都相会

家宴的第二日,赵无敌前去神武军大营,同王忠义、赵政等人就军中之事商议了一日。

王忠义的确堪称一位帅才,留在神武军中做副手,实在是委屈了他。可他却死活不愿挪窝,心甘情愿地给赵无敌看家,并笑称他生来就是当绿叶的命,做不了红花。

赵政也是一个好管家,将二十万大军的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且手中钱粮充足,从不曾缺了将士们的补给。

如今的神武军差不多有十万众,其中马步军各半,扬州驻扎了十万步卒和四万骑兵,剩下的六万骑兵则在北极驻守。

赵无敌向他们坦言,要出兵吐蕃,扫除大周最后一个外患,真正做到四夷臣服,海内共尊,打造出史无前例的盛世。

对此,王忠义赞同,赵政也不反对。自从灭了突厥以后,朝中大臣们大放厥词,认为可以暂时减少武备,而着眼于文治。一时之间,天下文风大盛,所有人都在吟诗作赋,寻欢作乐,让他们这些武人心里真特么不是滋味。

是时候打一仗了,借此提醒那些文臣,天下还有敌,过早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将引来大劫难。

君不见五胡乱华乎?不就是两晋文风昌盛,而武事荒芜,才给了那些胡子机会?

而且,他们是武人,是神武军将士,天生就是为了战争,歇了几年没打仗,闲得全身骨头都酸痛。

赵政寻思一会儿,开口道:“王爷既然是要出兵吐蕃,带五千人马随行,是不是太少了?吐蕃可是快硬骨头,打他们还得咱们神武军将士,靠安西四镇的兵马、亦或是禁军,恐怕不够看。”

赵无敌道:“本王欲征吐蕃,总得先求得陛下首肯才是。此番先去长安,一来是为陛下祝寿,二来请命出征,五千人马已经不少了,若是再多,恐有人会被吓尿的。”

女帝每年的寿辰,赵无敌都有贺礼送去,从来不曾间断。不过,以前都是派手下送礼,此次亲自前往给女帝贺寿,不知女帝会不会开心许多。

计议已定,赵无敌带五千骑赶往长安,带求得女帝圣旨后,再征调大军出征吐蕃。所需兵马将从扬州和北极两地征调,王忠义和赵政随即进行各种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乱了手脚。

春二月初九,晴空万里,清风徐徐,正是出行的好日子。

赵无敌辞别了家人,只带了亲卫三百和七杀军,在五千轻骑的簇拥下,离开了扬州。

随行的有个女帝贺寿的礼物,其中就有两对凤凰,两对孔雀,另有珊瑚、明珠和宝石若干。

他们是全骑兵,夹杂着些许车马,一路之上浩浩荡荡,将沿途的州县都给吓坏了。

安王爷爱民如子,不愿意给地方增加负担,每日同将士一样夜宿帐篷中,从来不进城池。

不过,对于州县送来的劳军之物,安王爷还是笑纳了。所谓伸手不打送礼人,人家好心好意地送礼,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那样子太不合群了!

地方州县送的礼物种类繁多,有肥羊肥猪和时令果蔬,也有酒水,另外,有那脑袋瓜子灵活的送来金珠美玉,还有美人,对此,除了将美人给打发回去,余者都收下了!

人们感叹不已,安王爷位极人臣,且年纪轻轻正是风流倜傥时,却洁身自好不贪图美色,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安王爷大军开拔,并不避讳于人,就像是一头猛虎,将獠牙肆无忌惮地展露在人前。

神都留守府中,武攸暨接到了赵无敌出行的消息,摇头不语。对于这个兄弟,他一直都很愧疚,先是分润了人家的功劳,给自己换来了高官显爵,其后更是“占”了人家的女人,还有了闺女,真是太对不起人了!

两人十多年未见,如今故人前来,他再也不能避而不见,该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至于安王爷提大军浩浩荡荡的嚣张行径,武攸暨根本就没有望心里去,更加不会往图谋不轨上面想。

作为大周军中第一人,拥兵二十万的大将,出行时带上几千人马也不算太过僭越。至于嚣张,呵呵,武将不跋扈那还叫武将吗?

至于图谋不轨,那更是胡扯,要是人家有那心思,何不尽起大军兵临长安?

他命令大开城门,亲自带数百亲卫在城外十里长亭置酒等候。

不多时,大地震颤,马蹄隆隆,地平线上浮现黑压压一片骑兵,排列整齐,碾压而来。

不多时,前军已到,马上的骑士问清楚是定王武攸暨,立马散开阵型,让出一片开阔地。

赵无敌骑的还是那匹红马,是昔日太平公主所赠,一马当先,越过众人,来到十里长亭,从马上一跃而下,抢先拱手道:“武兄,一别经年,一向可好?”

“劳贤弟挂念,小兄尚好。”武攸暨紧走几步,亦拱手为礼,道:“旧年,公主四十寿辰,本想将小扬州接回一聚,不想却随贤伉俪出游海外。

当年扬州一别,匆匆十数年矣,吾弟依然是风华绝代,英姿盖世,可小兄却已经满头华发,垂垂老矣。”

满头华发自然是夸张之语,可仔细打量,武攸暨两鬓斑白,的确是沾染了太多岁月的痕迹,不复当年的英姿了!

二人对饮数杯,上马并骑入城,随行的只有百名亲卫,剩下的大军依然在城外安营扎寨。

军威凛凛,气势如虹,如此雄师,让武攸暨感慨不已。

在留守府中,复又设宴置酒,二人推杯换盏,喝到酒酣耳热时,赵无敌问起他为何从千骑将军变成了神都留守?

千骑是天子亲军,守卫玄武门重地,而武攸暨又是女帝娘家侄儿,算是值得信任的人,为什么会被扫地出门?

不要看神都留守地位和品级看起来很高,可却置身于朝堂之外,远离了权利中心,差不多就是被流放了。

武攸暨兴致不高,灌下一杯酒,无奈地说道:“正因为千骑地位特殊,涉及到宫闱安危,方才有人惦记,在陛下耳畔吹风,将为兄给赶走了。事实上,他们曾暗示我,要往千骑里安插人手,可被为兄给拒绝了。也因此怀恨在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为兄给赶出了朝堂。”

第869章不招人待见

“二张?”武攸暨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赵无敌对朝中的变化早就了解清楚,如何听不出来?

“哎……”武攸暨喟然长叹,神情落寞,道:“不瞒贤弟,为兄我对姑母登基称帝,心里是不赞成的。可你也知道为兄性子软弱,实在是不敢开口反对。

现如今,几经周折,重立了武陵王为太子,可谓是大局已定,再也没有了武李之争,为兄当时是真心高兴。

可不曾想有了二张弄权,堵塞言路,姑母又偏偏对他们言听计从,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听说就是太平想见阿母都很困难。贤弟,你说这天下是不是又要变了?为兄无所谓了,兄弟还是劝劝太平吧,让她跟着你去扬州,不要再掺和朝中的争斗了!”

太平公主心中没有武攸暨,可看武攸暨的模样,对太平公主还是很在意的,也许是因为小扬州吧,毕竟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请酒!”赵无敌举杯,一饮而尽,轻笑道:“武兄不必太过悲观,自古邪不胜正,以弟看来,二张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贤弟此番提兵长安,莫非是要对二张下手?”武攸暨惊道。

“呵呵,朝堂争斗,尔虞我诈,小弟可干不了。”赵无敌摆摆手,道:“不过,朝野上下对二张心怀不满者不知凡几,时辰一到,自有人动手。至于小弟,还是独坐云海间,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二人继续宴饮,武攸暨心事重重,不知不觉中醉了。

翌日,赵无敌辞别武攸暨,大军启程,赶往长安。

赵无敌派人先行将奏章呈送朝堂,要来长安为女帝祝寿。对于安王爷来说,主动来朝可是一件新鲜事,可作为臣子,替女帝祝寿,却是再正常不过。

不说赵无敌本就是大周之臣,就连四夷各国都派人不远万里来朝,给女帝拜寿。因此,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也没有往别处想,公事公办随意商议了一下,就披了一个“准字”,然后让人伙在一堆奏章里送进宫里。

如今,朝中老臣多有亡故,政事堂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多了姚崇宋璟等,就连那位年过八十的张柬之也熬到了头,终于得偿所愿,官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他曾出任代州刺史,听说过赵无敌的神话,不过却对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武夫,有何德何能位居高位?在他眼里,不过是得到女帝的宠溺,就像那二张小儿,不值一提。

不仅是张柬之,朝中不少老臣对赵无敌都看不顺眼,认为他太过暴戾,动辄屠戮数十万众,就连前秦白起都甘拜下风。

这样一个人屠,他们耻于同殿为臣,幸好那家伙尚有自知之明,龟缩在扬州,从来不曾来朝碍眼。可如今他来了,打着给女帝贺寿的名头,让人无法拒绝,那么……届时老夫称病就是。

这几年文风大盛,打压了武夫的势头,让文臣们扬眉吐气。一时间,天下人全都在诵读圣人之言,吟诗作赋,就连朝中那些握惯了刀枪的将领,也不得不捏着狼毫抄圣人之言,往往为了做一首歪诗将老脸都给憋绿了。

安王爷可不知道他在朝中这么不招人待见,要是知道真相,不知道得有多伤心。他一直躲在扬州,太低调了,可不知为何还是被文臣惦记,太委屈了!

女帝的寝宫里,明烛罗列,光影摇曳,极尽奢华。

女帝斜躺在美人榻上,拿一张蜀锦薄被搭在身上,张昌宗正在给她轻轻捶腿。

她快八十岁了,满头白发,垂垂老矣,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精神头也不济,一躺下就昏昏欲睡。

张易之在一旁的书案边席地而坐,替女帝打理奏章,则其重要的读给女帝听,待她点头,提笔写下御批。

这些本都是上官婉儿的功课,可如今被二张给抢到手中。他们把握言路,但凡对他们不利的奏章是不会宣读出来的,只不过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说,女帝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反正也是听之任之,从来不曾怀疑。

张易之翻阅一本奏章,忽然脸色大变,扑倒在地,嘶声流涕道:“陛下,小臣不能在伺候您了,呜呜……”

张昌宗懵了,手一哆嗦,没把握好力度,敲得有些重。他偷偷打量女帝,揣摩她的反应,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是配合五郎演戏,还是伏地请罪。

女帝睁开眼睛,略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五郎,这又是为何?是谁风言风语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张易之抽泣着将那封奏章双手举起,呈奉给女帝,同时,嘶声说道:“陛下,小臣兄弟二人自得陛下垂怜,有幸召入宫中侍奉,早就发下誓言,此生尽心尽力伺候陛下,从不敢过问朝中之事,不想朝中诸臣以我兄弟二人为祸,一心要置我兄弟于死地。

陛下,臣等福薄,不能再伺候陛下了,请让小臣兄弟二人离开宫中吧!天下之大,小臣兄弟二人总能寻些残食度日……”

张易之说得言辞恳切,不似作伪,那如花的容貌配上珠泪点点,小模样太招人疼了,让女帝的心一下子软化了!

她已经看完了奏章,是宰相宋璟所奏,说张同休、张昌仪等人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欺行霸市,侵吞他人财物田宅,甚至收人钱财卖官鬻爵等等等等,不法之事太多了,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而这一切都在张易之张昌宗二人的指使下所为,故此,宋璟恳切女帝将二张交给有司衙门按律审查,以正朝纲。

女帝将奏章合起,却没有表态,陷入沉思中。她近年精神头不济,对朝政不免松懈了些许,可她并不糊涂。

她自十多岁进入魏王府开始,就一直在争斗中过活,斗来斗去,多少敌人倒下了,而她却步步高升,直到登基称帝,成为万古未有的女皇帝。

对于朝堂上下的尔虞我诈,女帝看得太多了,对于宋璟的人品,她还是相信的,而事关二张的所作所为,她也并非一无所知。

第870章圣旨与夜话

张同休等人何许人也?没有二张,他们什么都不是,有何德何能欺行霸市,卖官鬻爵?

这其中定然有二张的默许,以宋璟的为人,没有真凭实据是不可能诬陷他们的。

可看张易之那梨花带雨的伤心模样,女帝曾经坚硬如磐石的心一下子软了。江山如何?社稷又如何?若不能保护两个心爱的小情郎,朕要这江山社稷有何用?

一边是国法,一边是柔情,女帝在张易之的泪水面前做出了取舍。

她就宋璟的奏章朝书案上一扔,有些负气地道:“好了,好了,瞧你哭得那个伤心样,多大点事呀?这样吧,将张同休等人先暂时罢官,再罚金百万,就这么定了。”

一场天大的风波就这样平定了,张易之感激涕零之余,又发誓赌咒说了好些好些情意绵绵天长地久的话,将女帝哄得都醉了!

接下来,张易之继续看奏章,好不容易在那一堆里碰到赵无敌的那份,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下。

“又怎么了?不会又是为了那么点事吧!”女帝不悦地说道。

张易之连忙答道:“陛下,是扬州大都督安王赵大将军要进京给陛下祝寿,政事堂已经准了,而且,根据神都留守武攸暨所奏,安王差不多也就是一两日内就要来长安了!”

女帝睁眼,神光迸发,一骨碌坐起,动作那叫一个麻利,一伸手将奏章抢过,仔细翻阅。

她看完奏章,大声道:“好哇好哇,你个没良心的小冤家,总算是想起朕了,知道朕时日无多,再不来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到后来,她的声音呜咽,两行浊泪滚落,打湿了奏章,让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女帝传旨,让上官婉儿前来,立马有黑衣人应声而出,接旨离去。

这情形看得二张一愣一愣的,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此前,不是让那些黑衣人对他们兄弟二人效忠了吗?怎么又出现陌生人,从来不曾见过,且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瞧他们兄弟一下。

这给了他们警示,宫中的水太深了,女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呵呵,他们原本以为整个宫中从里到外都在他们掌控之下,而今看来,真是太幼稚了。女帝若是要他们死,只需动一下小指头,谁都救不了他们。

他们彼此对视,心中了然,以后他们还要在女帝面前夹起尾巴,伏低做小,同时,更要大肆培养势力,收买宫中侍卫等人。

不多时,上官婉儿来了,在张易之让出来的书案前跪坐,听从女帝吩咐。

女帝道:“婉儿,颁旨,安王赵无敌有大功于江山社稷,此番前来长安朝见,着令太子以下、诸王、朝中四品以上皇室勋戚文武大臣皆出城三十里迎接,赐安王乘坐朕的御辇进京。”

女帝恍惚了一下,道:“对了,他在长安没有王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

上官婉儿提示道:“陛下,安王爷在长安置办了一处府邸,就在曲江池畔。”

“那就好,那就好。”女帝道。

就在圣旨拟好尚未用玺印的时候,政事堂转交来安王新的奏章。他向女帝禀报,已停留在城东五十里的集镇,明日一早启程进京。

这是赵无敌的谨慎之处,他身为一镇诸侯,手握重兵,非诏令不得入朝。更何况此番还有五千轻骑随行,若是贸然直冲定鼎门,朝堂众臣定然以为他要谋反。

因此,他提前在离长安五十里地安营扎寨,并派人前去长安求得旨意,方才可以进京见驾。

“明日……好,朕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婉儿,就让太子他们明日起早出城,并让……让黄三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无敌,也让他欢喜欢喜。”女帝道。

安王进京,女帝命太子率诸王、勋戚和满朝重臣出城三十里迎接,当这个消息传遍长安以后,所有人都沸腾了,但反应却各不相同。

入夜时分,东宫之中,太子的寝殿,太子李景与太子妃韦氏正相拥而无眠。

他们二人可是多年共患难的夫妻,感情自是极好,如今长夜漫漫,相拥而卧,总该做些缠绵悱恻的事情。

可在武陵十多年的囚禁生涯,心与身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李景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至于那方面的能力早就不行了,无论韦氏如何挑逗和努力,都不见效果,可怜把一个韦氏给气得不行。

李景不敢面对韦氏那幽怨的眼神,两眼看着床顶,聊起女帝要他出迎安王一事,接机转移韦氏的注意力。

“娘子,你说这安王赵无敌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阿母如此看重,要孤亲自出迎,是不是太过了?”

韦氏本就是一肚子气,如今更是不堪,伸手就在腰下用力拧了一把,没好气地怼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安王是什么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在朔方力挽狂澜,火烧突厥铁骑十多万,方才保住了关中,避免了突厥铁骑长驱直入。

再后来平海东倭乱、平契丹之乱,灭了突厥,彻底消灭了北方的威胁,并震慑了吐蕃人不敢犯边。

你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一件就足以在凌烟阁留名,天下万民都对他感恩戴德。

阿母这样雄才伟略心有乾坤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不仅封他为异姓王,还许他独掌二十万大军,这是何等的信任!

以妾身揣摩,阿母是将安王当作了定海神针,只有有安王在,这天下就乱不了。

太子,您如今虽住在东宫,可毕竟回长安时日太短,在朝中并没有多少根基,要想顺顺当当地继位,安王的态度可就至关重要了!

妾身这样说,您还对明日出迎耿耿于怀吗?”

李景被囚禁多年,养成了遇事瞻前顾后的坏习性,时而自卑到极点,可转眼间又自尊到极致,性情反复无常,没有个准谱。

他先是以太子自居,那可是天下第二人,未来的皇帝,除了他老娘就数他最大,可一听韦氏详细分析,立马就蔫了。

二十万大军,曾屠戮敌人过百万,其势之大,岂是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可比?

第871章夜难眠

夜深人静时,本该做那梦中的旅客,流连与花丛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李景却没有一丝儿睡意,又不愿看韦氏幽怨的眼神,心绪更是温热的胴体和被浓烈的香味撩拨不得不厌其烦,于是干脆披衣而起,坐在窗前,将帘栊推开,想让夜风拂面,理清他纷乱的心弦。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敲打在窗棂上,借着烛光可以看到雨丝儿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网,将他的心给缠住,更加乱了。

韦氏长长的叹了口气,也随手拽过一副中衣裹着她撩人的身躯,一步三扭,在李景对面坐下,拿了两个琉璃盏,浅浅地倒了半盏葡萄酿,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李景面前,然后自己用丰腴的两根手指夹住琉璃盏,凑到丰唇边,小口啜饮,血红的酒浆缓缓流进口中,其中些许顺着白皙而丰润的下巴滴淌,滑落在颈下的雪白上,太惹火了!

她却似毫不知觉,直到将琉璃盏中葡萄酿全数饮下,才意犹未尽地叹道:“太子还没有想明白吗?”

对于李景来说,葡萄酿入口,没有甘甜和醇厚,反而满口都是苦涩,一直苦到心头。

他将琉璃盏放下,道:“娘子,听了你的话,孤也明白安王很重要,可孤和他素不相识,从来不曾谋面,如何攀上关系?

另外,孤听说他和太平之间关系匪浅,闲话传得坊市中都知道,而太平却与八郎走得更近,会不会……”

他就是个患得患失的人,说白了就是小心眼,喜欢疑神疑鬼,一旦较真起来,能将事情逐本溯源到盘古开天辟地时分,太磨叽了!

韦氏长眉一挑,眼角一乜,脸含薄怒,道:“太子,你怎么说起这话来?忒太无情了!若让人传出去,不是伤了兄妹情分吗?咱们回京的时候,妾身能看出,太平公主是真心高兴,绝对不似作伪。要知道你们兄妹可就只剩下三人了,别人诋毁太平,你该为她辩护,拿大嘴巴子将人打回去才是,怎么能、怎么能……”

韦氏气得差点跌倒,泪珠儿在眼中打转,自家男人太不让人省心了!如今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就疑神疑鬼耍些幼稚的手段防这个、防那个,太荒唐了!

自从李景被接回长安,立为太子,表面上看争夺继承人一事尘埃落定,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朝中也因此分为数派,以武三思为首的梁王派,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夫妇一派,相王党羽颇多自成一派,而今又多了一个如日中天的二张,局势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复杂了!

在诸多的派系中,根基浅薄的太子一方势力最弱,可以说李景这个太子如同立于危崖边,一个不小心就有跌落的风险。

他要想顺利继位,就要合纵连横,拉拢其它派系。譬如韦氏做主同武氏联姻,并将最疼爱的幼女嫁给了梁王世子武崇训,换来梁王的有限度支持。

剩下的相王一系,她想都不敢想,也不放心去拉拢。毕竟相王以前是皇嗣,再往前一样做过皇帝,同李景一样底子纯正,谁能说他就没有野心?

不过,太平公主完全可以拉拢,因为她是女子,是李唐的公主,李景和李煜都是她的兄长,谁做皇帝都少不了她的富贵荣华。

这就是韦氏的见识,可比太子李景高明多了,且对李景的性子了如指掌,见他在关键时刻还在磨磨唧唧,立马拿出杀手锏,给他当头棒喝。

李景见韦氏发怒,立马蔫了,满口答应,明日一早就动身,赶往城外迎接安王,并请娘子息怒,担心气坏了身子。

是夜,因为女帝的旨意,东宫不平静,其它地方同样如此,可以说对于长安的权贵们,差不多是一个不眠之夜。

如张柬之之流,聚在一起大骂:“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吾辈蒙羞矣!”

然后,一帮大佬元戎德高望重的老夫子骂骂咧咧喝了大半夜,最后全都倒在张柬之的书房中,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打着呼噜,说着梦话,可把仆人们给吓坏了!

武崇训自从与李景幼女安乐郡主成亲,立马就拜倒在李裹儿的石榴裙下,被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没日没夜陪她游乐,花费了无数的钱财,差点将梁王府都给搬空了!

不仅如此,就连餔食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让梁王武三思长吁短叹,感慨是“虎父犬子”,果真就是报应。

可今日不同往时,武崇训也是郡王,又不在北衙当值,明日同样要出城迎接安王。

而且,武三思想来同安王赵无敌并无过节,在安王大婚时还派武崇训亲赴扬州道喜,并送上了一份厚礼。有这份情意在,大可接机让武崇训出面,好套个近乎。

武三思令府中亲卫出马,将武崇训和安乐公主给提溜回府,并且难得地声色俱厉地训子,命他今夜哪里都不准去,就睡在老子的书房里,明日好同他一道去迎接安王车驾。

安乐对此不满,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唬得武崇训只喊姑奶奶,将武厚行旧事详细说出,并且添油加醋一番,方才将安乐给镇住,拍着心口连说怕怕。

这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可不敢得罪,否则,还不得血洗长安?

宋国公府上,秦怀玉与老妻对坐,想起明日就可以和赵无敌相见,不由得开怀大笑,可转而又思念起沫儿,不免黯然。

而太平公主府中,明烛高照,亮如白昼,一群人正在宴饮,喝到高兴处,有人吟诗,有人起舞,将气氛渲染到无以复加。

太平公主已是四旬妇人,可乌发如锦缎,肌肤似美玉,眉目含情,顾盼流兮,娇羞如少女,盈盈秋水间,太美了,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在座者都是她的门下,有久在朝中钻营的老臣,也有各大世家的后起之秀,其中就有博陵崔家的崔缇,被誉为当世之卢照邻,出口成章,可与魏晋大才子曹植相提并论。

座中不乏崔缇这样的世家少年郎,除了想依靠太平公主举荐个出身以外,未尝不垂涎她的美艳,企图一亲芳泽。

第872章太子出迎

崔缇等人的心思,女官李敏都看出来了,可太平公主却浑然不觉,依然在举杯邀饮,谈笑风生。

李敏心中暗自叹息,自打太子回京以后,公主就变了,不再遮遮掩掩,公然招揽门下,干预朝政。

这不是李敏想看到的,在她想来,公主就该随安王爷隐居扬州,了却一段遗憾。

翌日,天色未亮,东方的晨曦尚未浮现,长安的宁静就被打破了。

宫门大开,不少坊市的门也提前打开,成千上万人从四面八方出动,渐渐地汇集在朱雀大街上,将宽阔的朱雀大街都给挤满了。

虽然还未到解除宵禁的时辰,可巡街的武侯全都闭口,主动上前伺候,就连长安令都不例外,带着衙役维持秩序。

这可不怪他们不按规矩办事,而是有女帝的圣旨存在,另外,这里面可是有太子,剩下的随便拎出一个喊一嗓子都能让小儿止住夜啼。

随着朱雀门的守将一声大喝,城门打开了,左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带着三千人马第一个出城,当先开道。

他是武承嗣的死党,自打武承嗣死后,转投了武三思,可武三思对这个猪将军不是很待见,要不是看在他手里还有些兵马份上,鬼才会接纳他。

武懿宗对于给太子李景开道很不乐意,不过,有梁王压着,也不敢推辞,只好忍气吞声勉为其难,一声不吭地领兵出城。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空无一人的车辇,镶金嵌玉,描龙画凤,车身宽大,就像一座移动的殿宇,将富丽堂皇渲染得淋漓尽致。

拉车的马一共有九匹,都是清一色的白马,身量一般高大,脚步一致,一看就是久经驯养的好马,每一匹都万金难换,太难得了!

这就是女帝的御辇,被一团千骑将士簇拥着,紧随金吾卫之后。

再后面就是太子车驾,他是国之储君,诸王之首,未来的天下之主,一个人端坐在车辇中,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然后是诸王的车驾,包括梁王武三思、相王李煜等,都是出自武李两家,其中他们两人的子嗣就占了好几个。

其余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爷以及朝中四品以上大臣各自乘坐马车、牛车鱼贯而随,也有那骑着马的,可在车驾的洪流中,不仅不显眼,反而被人误以为是谁家权贵的跟班和随从。

三十里地,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权贵们可不算近,大清早出门,呵欠连天,有些甚至还饿着肚皮,走了不到十里,队型渐渐散乱,稀稀拉拉,看上去就像是一群残兵败将,太丢份了!

就连太子李景也是愁眉苦脸,他本就体质羸弱,哪里受得了车马颠簸?即便是特地在车中垫了好几层软垫子,也是腰酸背痛,腿脚难受。

可他们是奉旨出迎,并非是游玩踏青,可不敢半途休息,只能是硬着头皮硬撑。

直到日上三竿,估摸着也就走了二十多里路,离约定的地方尚有好几里,可把武懿宗给急坏了!

他虽然打仗不行,出了名的不战而逃,可好歹在军中多年,骑着马走个三五十里地,还真不算什么?

他拨转马头,悄悄溜到梁王车驾前,隔着车窗商量,是不是先休息片刻,让太子等人喝口水,然后再赶路。

他的理由很充足,要迎接的那主儿可是从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最是讲究军威齐整,要是看到朝堂出迎的是一帮子残兵败将,还不知道他嘚瑟成什么样子?

武三思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随着武懿宗来到李景车驾前,同他一说,可谓是正中下怀,哪有不同意的。

大日高悬,阳光如金。

五千轻骑排列成方阵,黑压压挤满了官道,一直延伸到两边的野地。

安王骑红马,立于阵前,身后是亲卫和七杀军,从红日初升等到日上三竿,可通往长安的古道上始终不见一个鬼影。

别将郭破在辽东走了一遭,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跟着升官了,捞了一个侯爵,可职官还是神武军别将,不过,官阶却成了怀化将军,正四品,同十六卫将军一个品级。

因为神武军扩军二十万,可依然是军,就连安王爷也只是神武军领军使,下面人只能是中郎将和别将等,无法称作大将军。

他和传旨的内侍黄三并骑,斜睨着黄三,揶揄道:“我说天使,是不是你老糊涂了,将日子给记错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别说迎接的官员,就连个商旅都不见,太不够意思了。嘿嘿,黄天使,咱兄弟可都是武夫,一个个都是暴脾气,你可得担心点呀!”

黄三偷眼打量着三军将士,只见一个个黑脸膛,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就像是一群神魔从尸山血海中创出,太可怖了!

他不禁哆嗦,急忙辩解:“哎哟喂,我的郭将军,您可别吓唬老奴了!这么重大的日子,老奴就是将自己个的岁数忘记也不敢将出迎的日子给弄错啊。

想来,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主,三十里路对将军你也就是一盏茶工夫,可对于他们那可就是路途遥远,还不得太半天时间?您就多包涵包涵,老奴给各位将军请罪了!”

郭破开口,差点就将“废物”两个字说出,好在醒悟得快,嘴巴张开,却没有吐气出声。

在长安城外,天子脚下,可不能口不择言,会给大帅带来麻烦的。

赵无敌目视官道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小山,而官道在那里拐了个弯,绕到山的背后,在视野里消失了。

他抬头看天,见日上中天,索性下令,让将士们就地休整,人吃些干粮,顺带着也就给战马喂食和清水。

五千轻骑全都下马,第一件事就是将马背上的布口袋打开,捧一捧炒熟的豆子喂马,并将水囊拿在手里,供战马引用。

对于骑兵,战马就是他们的亲人,哪怕自己个饿着肚子,只剩下一口吃食,也要先喂给战马。

战马吃饱喝足以后,在野地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啃食嫩草,将士们方才一手抓着干粮,一手拿着水囊,毫不在意地同战马同饮。

赵无敌邀请黄三同食,可黄三心急火燎,忧心忡忡,哪里还有胃口?

第873章安王谋反

红日划过中天,渐渐西斜。

有探马来报,在山背后有大队人马赶来,远远望着有骑兵当先开道,其后车驾延绵不知多少里地,各种旗幡招展,看上去杂乱不堪,有点败军的意思。

大队人马自长安而来,不用说就是以太子为首的出迎队伍,赵无敌传令三军列阵,将他的大旗亮出,然后打马上前,伫立于五千轻骑的最前方,等候太子的到来。

黄三不敢骑在马上,他只是一个皇家的家奴,哪里有资格坐在马背上见太子?连马都没有上,直接迈开老寒腿,一颠一颠地小跑着,在安王爷侧后方站定,垂手低头弯腰,等待着主子们的召唤。

武懿宗曾被赵无敌落了面子,且多次作为他的陪衬,心里头对他实际上是很不爽的。可那时节是在战场上,他还没有傻到去捋虎须,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想做点什么让赵无敌恶心一下。

这里是长安,是天子脚下,而他武懿宗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赋有维持长安秩序、纠察百官风品的职责,可以说只要你踏在长安土地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受他武懿宗的约束。

你安王爷不过一外藩,如今可不在扬州亦或是辽东,到了我的地盘里,呵呵,是龙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蹲着,否则,本大将军完全可以在陛下面前弹劾于你。

转过小山,眼前豁然开朗,武懿宗朝远方望去,只见无数的骑兵挤满了视野,在阳光映照下,到处都是闪耀的寒芒,且有浓郁的杀气蒸腾而上,将大日都给掩盖了!

这里是长安附近,距离不过三十里,怎么会有大批骑兵?突厥已被灭,吐蕃相隔太远,且最近并没有听到吐蕃犯边的消息,那么……

“嘶……”他倒吸凉气,想到了是谁的兵马。

他振臂嘶吼:“列阵,列阵,快列阵迎敌!”

他的部下差不多有一千骑,此时全都过了小山,听他这么一喊,也没有细想,立马吆喝着打马上前,散开了阵型,立起马槊。

金吾卫将士是护送太子等贵人出城迎接安王,并非是执行战事或警戒,因此只配备了马槊,而没有弓箭等武器。

他们遽然之间听到“迎敌”的命令,虽及时排兵布阵,可阵型实在是太散乱了,就连他们自己也感到脸红。

武懿宗可不管这些,他吆喝将士列阵迎敌,差不多就对得起他的职责了,至于接下来的战斗,呵呵,不好意思,俺老武可没有与敌人血拼的习惯,向来是遇敌就跑,脚底抹油。

他在第一时间拨转马头,朝后方跑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安王赵无敌反了,带着大军气势汹汹杀来,快跑呀!”

本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权贵们听到安王谋反,正挥师杀来,立马就乱了。人们纷纷逃命,可车马挤在一块儿,然后能轻易离去?

太子李景扑通一声就趴在车厢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护驾,护驾……”

他肠子都悔青了,心里更是将韦莲儿给叉叉了七八遍。你个骚达子,狐媚子,整天就知道浪,哪里知道世间人心险恶?孤昨夜就说不能来,打算借称病的由头躲避,可你倒好叽叽歪歪长篇大论,非得逼着孤出城迎接。

这下子可好了,孤就如同那羊羔一头撞进了虎口,将被赵无敌这头猛虎连皮带骨都给吞下。

呜呼哀哉,生死两妇人,可惜无知己!

出迎的队伍中也并非都是贪生怕死抱头鼠窜的不肖子,也有很多临危不惧的人物。譬如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就坐在牛车上巍然不动,就连那头老牛都神态自若,依然在迈开四蹄缓缓前行,浑然没有将“叛军”放在牛眼里。

看着太子的不堪,有人鄙视和不屑,有人痛心和惋惜,有人冷眼旁观看笑话,也有人在心里高喊“彼可代之”!

辅国大将军秦怀玉因为女帝的忌惮以及同赵无敌之间的翁婿关系,在人流中尽量保持低调,以免让小人猜忌。

可如今他看到太子李景的窝囊相,还有那些权贵的狼狈模样,再也无法低调了!

秦怀玉一马缰,纵马来到太子车驾前,低声劝慰:“太子,稍安勿躁,以臣对安王的了解,他断然不会谋反。想来是武懿宗那厮误会了,太子不信,且待老臣前去看看,若安王真的反了,老臣就是舍了这一副老骨头,也要和他理论一番。”

“大将军,你可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孤今日就全指望你了。”太子李景忙不迭地催促,要秦怀玉立即前去。

桓彦范目视秦怀玉纵马奔驰,飞也似地前去,不由得心中疑惑,对张柬之小声嘀咕:“张侍郎,秦大将军与那安王可是翁婿,此时不避嫌疑急匆匆前去,莫非是有隐情?亦或是他早就得知安王谋反,故此临阵汇合、共谋大业?”

张柬之闭目养神,听了桓彦范的话,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不紧不慢地说道:“安王谋反?老夫是第一个不相信的。试想他早不反晚不反,为何要此时此刻反?莫非如今是千载难逢的谋反好时机?

恐怕不见得吧!他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干出此等蠢事,以老夫看来,武懿宗那厮就是只惊弓之鸟,遇到风就是雨,看见安王军威浩荡被吓破了胆,故此胡咧咧安王谋反。

不信你听听,这都过了老大一会儿了,你听见有激烈的喊杀声、还是看见安王铁骑冲杀过来?”

被张柬之一番提醒,桓彦范立马顿悟了。对呀,安王既然谋反,定然会第一时间引军杀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可能与武懿宗手下那点兵马长时间对峙,而却不动手,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想想武懿宗的过往,立马就认可了张柬之的推断,并且即刻板起面孔,大声呵斥周围慌乱的官员以及那些子爵和男爵,至于侯爵以上,品级太高,他可不敢得罪。

在张柬之这样的明白人劝解和弹压下,出迎的队伍渐渐安静,不再你推我挤,杂乱纷纷。

人们也不是傻子,从最初的慌乱中解脱,立马就对武懿宗表示怀疑,可正要对罪魁祸首武懿宗口诛笔伐,却发现武懿宗不见了!

第874章翁婿会

武懿宗不愧是出了名的逃跑将军,除了初出茅庐的第一次逃跑未遂,被默啜大可汗给撵上,请回突厥做客,余者都得以逃之夭夭,让敌人望尘莫及。

此番,他突然间看见铺天盖地的铁骑列阵,一个个杀气腾腾,多年练就的警惕心告诉他有大恐怖将发生,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打马飞奔落荒而逃,临去前还给太子等人示警,自觉得很够意思了!

胯下战马撒开四蹄如飞般离去,由于来路太拥挤,战马转身踏上田野间,飞一般离去,渐渐不见了踪影。

秦怀玉带着十来个家将顺着官道拐过了小山,正好看见散乱无章的金吾卫,而所谓的叛军却停留在好几里地以外,军容齐整,气势恢宏,但却没有丝毫冲锋的迹象。

他如今快五十岁,眼神比先前差远了,可还是能看见对面大旗上的旗号。

“安王赵”、“神武军”,这几个字太熟悉了,连带着那红马上的骑士都看着眼熟,貌似就是他的便宜女婿。

武懿宗逃了,群龙无首的金吾卫将士看见了秦大将军,那就是看见了娘家人,立马就有了主心骨,有为首的中郎将上前请示秦大将军,他们该怎么办?

武懿宗大将军要他们列阵迎敌,他们作为大周军人,对主将的命令必然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可阵也列好了,虽然有些散乱,但好歹是仓促迎敌,没有四散逃窜算是不错了。

他们排好阵型准备迎敌,可敌人却没有丝毫冲锋的迹象,让他们迷茫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想请示武懿宗大将军,可武大将军却不见了。他们此时见到了秦大将军,立马上前请示,求他老人家指点迷津。

秦怀玉是军伍出身,对武懿宗这样的猪将军不屑一顾,可对金吾卫将士们却没有成见,见中郎将动问,随即下令让他们就地驻守,等待他的命令。

他骑着马缓缓而行,三五里地硬是走了一盏茶工夫,而在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那红马上的骑士却翻身下马,两手垂下,肃然而立。

秦大将军感慨万千,同时心中一颗石头也落了地。他虽然在太子面前言之凿凿,直言赵无敌不会谋反,可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人世间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且人心最易变,时隔十多年未见,赵无敌还是那个赵无敌吗?

而今看来,赵无敌还是那个赵无敌,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位极人臣而改变,太让人欣慰了!

待到秦怀玉到了跟前,还不及下马,就只见赵无敌一揖到地,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神都一别十余年,小婿一直不曾前来探望,实为不孝也!”

赵无敌的所作所为让秦怀玉满意又感动,他连忙下马扶住了赵无敌,道:“你如今也是朝廷亲王,位极人臣,此地也不是私宅,何必以家礼相见。

老夫的身子骨还行,只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每日里除了逗弄孙儿,也无所事事。

哎,不说这些了。千里,你此番进京朝见咋弄出这么大声势?那武懿宗吓得屁滚尿流,嚷嚷着说你安王爷反了,倒把太子给吓得不轻。”

“太子可是一国之储君,将继承大宝,胆子这样小吗?”赵无敌反问道。

“千里,不可这样说太子,他毕竟是太子,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能……”秦怀玉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了,因为忒没有底气,而睁眼说瞎话又不是他的性情。

“既然如此,那就……”赵无敌回身,对三军将士喝到:“全军退后三里!”

“喏!”五千轻骑一起发声,那阵势堪比惊雷炸响,天鼓隆隆,音波浩荡,震裂了长空。

然后,他们依次拨转马头,按照整建制的队列缓缓回撤,直到三里地以外,重新列阵。

五千轻骑回撤三里地,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儿慌乱,让秦大将军赞叹不已:“真堂堂之师也!不知安王麾下如此雄师有多少?”

“不多,只二十万矣!”赵无敌道。

秦怀玉打了个趔趄,差点一跤摔倒。而随后他乜着赵无敌,很想打人,因为赵无敌说话的口吻太欠揍,什么叫“只二十万矣”?

秦怀玉可不是武懿宗那样的猪将军,他久经沙场,征战多年,自然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能有多强。

有如此雄师二十万,不客气地说足可以横扫四夷,就是有那异心那个……也差不多能有九成把握。可这小子却在前面加了一个“只”字,似乎很不满意,真特么地该打。

可不知为何,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当真?”

“千真万确!小婿就是骗谁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赵无敌目光清澈,如纯净的山泉水,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轻笑道:“对了,岳父,不知我那几位舅兄可有兴趣来我军中?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秦怀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谢了,他们都是上不来台面的粗鄙货,没得连带你赵大将军丢人现眼。再说了,老夫已定下了家规,咱家有老夫一个武人就够了,以后子孙都改做文官,不再干那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还别说老夫这几个儿郎悟性不错,读起诗书来有模有样,随口就能吟个一两句,等那日你闲了,到家里来,给他们点评点评。”

对于秦怀玉的卖弄,赵无敌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因为心中憋屈,一个三十多岁不到四旬的大将军,就被束之高阁、当作泥菩萨供养起来,换成谁也不舒心。

再加上近几年朝廷重文抑武,大肆推崇文事,武夫的日子越发地难过,就连堂堂辅国大将军也不得不跟风,实乃天下武人的大不幸也!

赵无敌不想继续这个让秦怀玉不舒服的话题,道:“岳父,您看是小婿随您去拜见太子,还是……”

秦怀玉想都没想,挥手打断了赵无敌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太子可是奉旨出迎,你去见他算什么事?你如今也是亲王,算得上位极人臣,且有大功于江山社稷,让他迎一迎你,也是理所当然。这样吧,老夫立即回返,请太子前来迎接。”

第875章太子敬酒

红日孤独地行走在远天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东方升起,于西天落下,周而复始,从来不曾改变。

和煦的风轻轻拂过,四野新绿如海洋,荡起层层涟漪,就连阳光都扭曲了,起伏不定。

赵无敌伫立于官道上,身影挺拔如长枪,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太宏大了,简直就像一座大岳横空,镇压一方世界,让人情不自禁地膜拜。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面对人道至尊,所有人世间的生灵都被压制,只能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他能察觉到自身血气太炽盛了,就像是体内有一座火山在轰鸣,岩浆沸腾,火焰喷薄,如同在孕育新的世界。

根据少女火儿所描述,他是厚积而薄发,将突破通灵之境,进入人道世界的终极境界化神境,成为真正的人道至尊。

体内五脏轰鸣,熔岩沸腾,所有的脏腑和血肉骨头都晶莹灿烂,迸发五色神光,其间有各种法则碎片浮现,引导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神能升华,对脏腑血肉和骨头反复洗涮和淬炼,剔除杂质,并烙印法则。

这是突破的前兆,可他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也许是心中有执念,牵绊着他的升华。

“王爷,太子他们来了。”赵不破小声提醒。

赵无敌将全身气息收敛,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河畔看柳的少年郎,不再气势如海,也没有了凌厉和锋芒。

太朴实了,他已经能将气机收放自如,步入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此时的他不似一个武道至尊,也看不到统兵数十万久经沙场的大将气势。

他抬眼看向通往长安的官道,小山前方的那些金吾卫将士朝两侧分开,让开一条通道,让太子李景的车驾上前,并同时跟进,保护着太子。

太子李景可是硬着头皮来的,没办法,辅国大将军秦怀玉一再保证,并愿意随侍在太子左右,以为人质,另外,他可是封女帝的旨意出迎,若是畏缩不前就此回长安,可是一个抗旨的罪名。

车帘被挑起,太子李景居中端坐,背后垫着厚厚的垫子,就这样他还在瑟瑟发抖,要是没有车厢板支撑,恐怕早就倒下了。

秦怀玉孤身一人骑马跟在太子车驾左侧,周遭全都是太子的亲卫,一个个紧紧捏着刀把子,注视着秦怀玉的动静,只要他有异动,立马将被乱刀分尸。

至于秦怀玉的亲卫则被隔在外围,相距起码有一箭之地。他们很不忿,家主被人给当成了人质,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可对方是太子,且家主又是自愿的,让秦大山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这可不是简单的迎来送往,有朋自远方来,在十里长亭相遇,喝上三两杯淡酒,然后执手登车一起回城。

安王来朝,他有大功于国,整个天下人都感激他的功德,女帝要不是年纪太大、加上最近身子骨不好,恐怕都要亲自出迎。而今让太子代劳,统率满朝勋贵和重臣出迎三十里,将举行隆重的仪式,以示对安王的褒奖。

礼部官员超前来到安王面前,请安后将安排的仪式做了简要说明。

赵无敌抬头看看红日的方位,眉头略蹙,但还是点点头,请礼部官员随意。

就这些仪式,一整套下来还不得日落西山?他倒无所谓,一路上住帐篷住习惯了,可对面那些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受得了?

可这是朝廷的安排,跟他可没有关系,哪怕是太子真的露宿野外,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仪式开始,鼓声震天,丝竹萦绕,有教坊司的女乐献舞,更有大供奉献唱,场面十分热闹。

莺歌燕舞,衣袂飘飘,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出头,方才结束。接下来,该太子出马了,李景在小内侍搀扶下从马车上爬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场中临时拼凑的高台上,手里捧着一份黄绫圣旨,高声宣读。

这是大才女上官婉儿替女帝所写,并非是封赏,而是夸功,将安王自出生以来的丰功伟绩给夸了一遍。

太夸张了,在上官婉儿的笔下,赵无敌就是秉承天命而生的奇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征伐四夷,做大周保护神的。

就连他的出生都与众不同,有大鹏飞来,仙鹤起舞,并有大星浮现于白昼,落入产房中,继而一声啼鸣,声震四野,赵无敌出生了。

这就是所谓的造势,将安王制造诸多神迹,将他说成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专为拱卫大周江山社稷。

世间的事只要和天扯上关系,立马就变得不凡,哪怕是一块顽石,被人看见有天光映照,紫气萦绕,立马就被供奉起来,并建造大庙,以供世人膜拜。

顽石尚且如此,何况安王这样一个大活人?他的形象立马就高大了很多,并吞吐云霞,弥漫氤氲,更有金光如轮高悬于脑后,立地成圣了!

可赵不破在一旁分明看见,家主莹白的脸倏然红了!

李景的嗓子都哑了,有浓烟从腹中升起,萦绕在口中,太难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模糊不清。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得张柬之等人恶心到吐。

终于念完了,李景如释重负,恨不得就地趴下大喘气,顺便让老腰休息会儿。可礼部官员在一旁催促,让他去给安王敬酒,并暗示天色不早,早这样耽误下去,会让陛下不高兴的。

李景本来是浑身无力,可一听到他阿母不高兴,立马又恢复了几分气力,推开搀扶的小内侍,一个人走下了高台。

太子敬酒,一共三杯,安王爷将第一杯酒敬了天地。这没毛病,皇天降下甘霖,厚土孕育万物,天地之间之间的所有生灵都该敬仰天地,感谢天地。

第二杯酒敬了女帝,做臣子的不忘君恩,时刻将君王放在心上,这是大忠,可为诸臣之楷模。

最后一杯酒,安王还是没有饮下,而是同样将其撒在虚空中,敬了三军将士,无论是活着的勇士还是死去的英灵,都在这一杯酒中。

对安王将三杯酒分别敬了天地、君王和三军将士,人们心中看法不同。

有人感慨万千,有人喟然长叹,也有人目露鄙视和不屑,还有人认为安王在装十三,且装过了头。

第876章吓倒了太子

聆听了上官大才女的锦绣文章,敬了天地君王与三军将士,接下来安王大发感慨,对女帝叩谢天恩,言辞恳切,真情流露,红了眼圈,湿了眼睛,喑哑了嗓音,将三军将士都感动了!

“万岁!万岁!万岁!”

数里外列阵的五千轻骑突然山呼“万岁”,数千人齐声呐喊,那音波将长空都震动了,恰似惊雷炸响,隆隆碾过,席卷八方。

权贵们倏然变色,尤其是太子李景一再受惊,加上劳累过度疲惫不堪,两腿一软,整个人朝地上倒下。

太可怕了!该死的韦氏,你个喂不饱的贱货,定然是嫌弃老子没用,不能夜夜给你止痒,索性将心一横,急吼吼地将老子推进虎口,好获得自由身,再去养几个小白脸。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也!

另外,秦怀玉那个老匹夫也不是个好鸟,与他女婿里应外合,合起伙来设下圈套,假意以身为质,将老子给骗到赵无敌面前。

这下子没救了,老子年老体衰,连只鸡都杀不死,如何是赵无敌的对手?而且,他是谁呀?赵屠夫,十多年间杀过数百万人,多老子一个也不算什么。

韦莲儿,秦怀玉,你们这两个狗男女可把老子给害惨了!

他忽然灵机一动,打算自救。欲同安王谈条件,随便怎样都行,哪怕是将江山让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江山眼下姓武,给了安王,天下人也没有理由骂他李景是败家子。嘿嘿,你们要骂就骂我母皇,她才是李唐灭亡的罪魁祸首,至于我李景,能保住小命就好,实在是没有能力担负起匡扶李唐江山的重任。

他这一生太苦了,除了担惊受怕还是担惊受怕,糊里糊涂地被推上皇位,又糊里糊涂被拉下,继而被圈禁在武陵那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吃够了苦头。

在武陵的十余年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雪纷飞的夜里一家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个头疼脑热也只有硬抗,还要遭受看守的将士的欺凌,太惨了!

他曾经想一死了之,给李唐皇室保持最后的一点尊严,是韦氏哭喊着劝他,甚至逼迫他,说若是他敢死,她韦莲儿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黄泉路上找他。

历经苦与难,而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长安,他的心态变了,不想轻易言死。

他顿悟了,只要人活着就好,余者皆不重要。

他想了很多,就连安王将他给扶住都没有察觉,以为自己个躺在地上,对面是手提钢刀气势汹汹的安王。

太子李景开口求饶:“安王,孤打算同你做个交易……”

“太子殿下,想来您是操劳国事太过于劳累,以至于心身俱疲,以臣看来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看天色快到落日时分了,就请太子殿下启辰回京吧!”赵无敌打断了李景的话,请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才不会和李景做交易,根据前世的记忆和此刻的观察,可以看出李景不是个好鸟。而且,他的心里只有太平,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太平,至于是李景还是李煜做皇帝,同他可没有一文钱关系。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皇家注定将变故迭起,就如同唱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且是一台让人极为恶心的戏,向来洁身自好的安王也可不想惹一身骚。

李景被打断了话,心中不喜,眼珠子也因此活络了,方才看到自己个并没有倒下,而是被安王爷用一只手提溜着背后的袍服,而且,数里外的那些骑兵依然待在原地,并没有冲杀过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却让他大大地折了面子,太可恼了!赵无敌,孤算是记得你了,待孤登基做了皇帝,有你的好看!

安王主动开口算仪式完成了,太子李景也点头同意,再看满朝勋贵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模样,礼部官员也不敢犯了众怒,捏着鼻子认了。

大仪式结束了,可对于整个出迎来说却才开始,接下来该请安王乘坐女帝的御辇,有金吾卫将士护送、太子诸王和满朝勋贵簇拥着回京,前去觐见女帝,估计还要领一顿赐宴。

赵无敌此番就是来朝见女帝,有没有这个大仪式都一样,他吩咐郭破,让五千轻骑就在这左右寻一处水源地附近安营扎寨。

对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谁也不想让这五千虎狼之师进城,一个个杀气腾腾,要是进了长安,谁特么晚上睡得着觉?

户部官员立马变态,将安排人每日送来粮草补给,绝对不会让将士们受委屈。

大军出行,不可能带上数月的粮草,按照惯例都是到哪吃哪,由地方州县提供补给物资。

赵无敌安排好神武军将士,然后让人将给女帝等人的礼物带上来,好家伙,一辆又一辆马车从骑兵让出的通道中缓缓而出,有好事者数了数,差不多能有四五十辆之多。

安王对太子等人说道:“这些大多都是给陛下进贡的礼物,另外还有一些是给亲朋故旧的,十多年未见,总不能空着两手吧?”

给女帝进贡,是做臣子的本分,更是一份孝心,而人情往来少不了送些礼物,更是人之常情,纵然是与安王爷不对付的人,也找不出理由挑剔。

若硬是要找茬,也就是安王爷的礼物忒多了,不符合常理,让他们妒忌得不行。可转过头来想,谁让人家安王爷有点金手,从来不差钱呢?

太子李景看着那一车车的礼物眼馋,恨不得开口问清楚其中有多少是属于他的,可看安王那些亲卫凶巴巴的模样,还是强行忍住了。

他请安王登上御辇,可赵无敌打死也不肯,几番推脱之下,好歹答应在离朱雀门一里地外再乘坐。

一行人浩浩荡荡挤满了官道,顺着原路返回,在夕阳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赵无敌到底还是让太子的车驾走在前面,同行的还有女帝的御辇,由一千金吾卫护送,其后再也无法推脱了,满朝勋贵中也就是他、武三思和李煜三人是亲王,最后由辅国大将军秦怀玉打了个圆场,让三个亲王并骑而行。

看天色,夕阳西下,实在是没有时间磨叽了,安王爷也就从善如流,勉强答应了!

第877章再见大才女

夕阳下,大周勋贵、文武官员依照品级高低逶迤而行,通往长安的官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车马,差不多能有数里地。

有礼部官员安排,金吾卫弹压,所有人都严格按照品级依次而行,谁也不敢插队。

走在前面的是太子、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和县公,就这些人就有好几百号,加上他们的亲卫和亲随,差不多就占了两里地。

再往后才能看到张柬之等人的身影,别看他们是宰相,可也不过是三品官,比起县公都不如。在今日这个不论权势只讲品级的场合,他们也只能混在一对侯爵里面,一个个黑着老脸,吹胡子瞪眼,可却没人鸟他们。

在举办仪式的空挡,他们忙里偷闲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清水,顺带着将气给喘匀净了。

所谓时位之移人,一个个养尊处优的主,却将干粮给嚼得嘎嘣响,吃得那叫一个香。而且,每一个人都吃了不少,差不多相对于平日里两三日的量,真是太神奇了!

他们吃饱喝足,休息了足够的时间,加上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想想那软软的大床,还有那又软又香的小妾,立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充满了气力,不再叽叽歪歪怨声载道,任由车夫驾驭马车快速行走。

当前方太子的车驾走出去十里地的时候,红日彻底落入远山背后,薄暮升起,天地间渐渐模糊了!

此时,朱雀门该关闭了,可他们离城门尚远,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城外过夜?这显然不行,差不多整个长安数得着名号的权贵还有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这里,其中还有太子这个一国储君,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另外,女帝的旨意是让他们今日出城将安王给迎进长安,那么在今日午夜之前进不了长安,就是他们抗旨不遵,将要治罪的。

正在人们心急如焚的时候,从长安方向传来急促而已密集的马蹄声,不多时,只见火把如长龙,将整个官道都给照亮了。

左羽林卫大将军、领千骑将军建安王武攸宜一马当先,直到太子车驾前方才停下,对太子略颔首,随即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良久,武攸宜大声喊道:“安王何在?”

赵无敌见武攸宜呼喊,不得不打马上前,与武攸宜相见。

武攸宜见他骑着马,不由得一愣,可天色已晚,实在是没有时间寒暄,口宣女帝的口谕:“着安王赵无敌即刻进京!”

人们不由得愣了,一头雾水,安王爷不正在进京吗?咱们又没有打算在城外过夜。

可安王爷明白了,女帝这是对他们一行人拖拖拉拉而不满,不过是三十里吗?结果从清晨出城直到天都黑了,还没有看见影子。

赵无敌朝太子告了声罪,然后挥手命令亲卫等人护着满载礼物的车马出列,随武攸宜当先进京。

武攸宜这人一根筋,非逼着安王爷坐上了女帝的御辇,然后护送着御辇飞也似地跑了。

不过,武攸宜还算是厚道,并没有撤走官道两旁打着火把的羽林军将士,让他们留下来给一帮子权贵指引回家的方向。

没有了那些累赘以后,二十里地不过是转眼即至,长安就在眼前,高大的城墙,巍峨的门楼,如同史前巨兽般横亘在夜幕下,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之心。

古城长安,谱写了盛世大唐的地方,留下了无数雄浑的诗篇和华章,让后人魂牵梦萦,欲梦回大唐一睹辉煌大世的风采。

而今,他就在长安脚下,抬头看高大而巍峨的朱雀门,有一股浩然之气在心中激荡,恨不得高声歌唱。

可此刻并不是合适的时机,眼下是大唐的黑暗岁月,连国祚都被人取代了,还谈什么辉煌大世?

朱雀门敞开着,城门前上千禁军将士打着火把,分列两旁,而且,从洞开的城门朝里面看去,能看见宽阔的朱雀大街同样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城门前有一位青衫文士伫立,见御辇到了,连忙上前一揖,道:“安王一路辛苦了,陛下在宫门等候多时,还请安王随某来。”

这人一开口,声如黄鹂啼鸣,清丽脱俗,仔细打量,身量单薄,一张脸更是美得让人心动。

武攸宜低声道:“安王,这位是上官待制,咱大周第一大才女。”

赵无敌曾在归元二年离开神都前于武成殿中面见女帝,当时上官婉儿也在场,可那时他神思恍惚,且与女帝奏对,哪里有心思去观看上官大美人?

因此,严格来说今日还是他首次打量上官婉儿,不得不说这位上官大才女是一位千年不遇的美人,同太平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不过,她的美与太平不同,少了那份成熟,却多了一抹青涩。毕竟上官婉儿年纪和太平相仿,但却是小姑独处,从来没有被人疼爱过。

对于上官婉儿,赵无敌虽十多年不曾见面,但却一直都有孝敬,从来不曾断绝。

一行人进了朱雀门,赵无敌对武攸宜和上官婉儿提起,他此行所带的车马中,除了给女帝的礼物外,还有一些却是给长安故旧的,自然不合适一同去宫门。

上官婉儿心中了然,也知道其中有她的一份,如何好拉去宫门?那样一来,岂不是全都进了内府库中,哪里还有她的一份?

上官婉儿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对金银珠宝并不怎么在意,但安王爷每年的礼物中多有来自海外的稀罕物件,却正合了她的心意。

鸢儿提前在曲江池畔置办了安王府,如今正好让他们落脚。赵无敌将亲卫人等分配了一下,自带十来人随行,其余的由赵不破带着押解二十多辆大车从朱雀大街一拐,走上了另一条街道。

上官婉儿怕他们对长安街道不熟,让武攸宜给派了一队羽林给他们引路。

礼物还剩下二十多辆车,可为了避嫌,赵无敌将车夫都给打发走了,接下来将由羽林押送。

他只带着十多名亲卫,另外还有两名伺弄凤凰和孔雀的土人,随着上官婉儿和武攸宜走在朱雀大街上,接受两旁人山人海的欢呼!

第878章亲情苏醒

朱雀大街很宽也很长,御辇在羽林将士的簇拥下缓慢地前行,接受长安军民的欢呼。

安王立于御辇上,朝两旁军民挥手示意。他心情平静,脸上带着轻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少年郎,没有一丝儿倨傲的气息。

他满头乌发根根晶莹,一张莹白的脸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宛若十多年前刚到神都时的那个少年,仿佛时间之轮在他身上停止了转动,引得上官婉儿频频侧目,心中好奇却又不好动问。

问世间,那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可生老病死是天道法则,无法违背,只能对着春花秋月顾影自怜,慨叹韶华易逝、青春不再。

上官婉儿也是女子,且是一个绝世大美人,可她已经四十上下,可以说一个女子最美丽的时刻早已逝去,虽百般打扮,却怎么也留不住。

她忽然想到了太平公主,那个大唐之花和她年纪相仿,可如今却美艳依旧,宛如三旬,想来和眼前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装载礼物的马车,心里充满了幽怨,纵然有稀世珍宝又有何用,终究不及太平那不变的容颜。

可人家二人可是纠缠不清的关系,对此她可不愿意陷进去。虽然安王的确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婿,但上官婉儿心中有执念,一心要重振上官家族昔日的辉煌,不可能离开宫廷,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长街虽长,总有尽头。

朱雀大街的尽头,是长安皇宫的宫门,白玉为阶,红毯铺地,一列列羽林和金吾卫将士盔甲鲜明,刀枪林立,排列成攻守兼备的阵型,只要发现有不轨者靠近,刹那间就能将敌人击杀。

高高的玉阶上,摆放着一张御椅,铺着厚厚的绒毯,女帝斜靠其上,眯着眼睛打盹。

她年纪太大了,一生操劳,争来斗去,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而今精神头不济,也不知在宫门前等了多久,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白发苍苍的模样,脸上每一道褶皱都是岁月留下的记忆,赵无敌看着看着,一股亲情从心中涌现,来自于血脉中,情不自禁,无法抗拒。

这是肉身本能的反应,出自于血脉传承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他的眼睛湿润了。

此刻,他明白了,他的母亲的确是安公主。母亲自幼与家人失散,一直都没有找到家人的消息,可她把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幼时模糊的记忆融入了血脉中。

他体内同样流淌着来自母亲的血,也继承了那段传承烙印,而母亲幼时对女帝极为依赖,而今当他再次见到女帝时,传承烙印苏醒了!

他下了御辇,来到玉阶前,忽然跪倒在地,对女帝大礼参拜,颤声道:“臣,赵无敌,拜见吾皇陛下!臣本扬州一小卒,出身寒微,幸得陛下不弃,不以臣粗鄙,简拔臣于军中,委以重任,袒护有加,此诚再造之恩也!

臣每思及此,倍感惶恐,只怕臣生性疏懒,才识浅薄,有负陛下厚望……”

上官婉儿明眸转动,小嘴微张,被安王这举止给“吓着”了。以安王的身份,本不必行跪拜之礼,可看他的样子没有半点迟疑,且长篇大论,言辞恳切,可听出是发自肺腑之言,他这是在唱哪出?

女帝的眼角抽动,有晶莹的泪光浮现,她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安儿在向她走来,哭喊着:“媚娘姐姐,你一定要照看好我的孩儿……”

她于梦中惊醒,开口道:“安儿,你还记得媚娘姐姐吗?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失散后,媚娘姐姐四处寻找,却一直没有消息……”

她陷入梦靥中不能自拔,身边随侍的两个美男子不明所以,张昌宗满脑门都是雾水,还是张易之见机快,立马矮下身子在耳边轻声呼喊:“陛下,陛下,安王来朝见您了,就在玉阶下拜见。”

“哦,安王?是千里呀,在哪里呢?”女帝醒转,眼角的晶莹尤在,颤颤巍巍起身,在张易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下了玉阶。

她看见了赵无敌,没有像君王对臣子那样虚扶免礼,而是伸手将赵无敌给揽进了怀里,含泪道:“千里啊,我的儿,刚刚朕梦见了你母亲,她还是那么乖巧,那么懂事,她嘱托朕照顾好你。来,让朕好好看看,十多年了,十多年呀,你就忍心不来看看朕?

朕等啊等啊,等了十多年,心里那个怕呀,朕年纪大了,可再也等不了十年了,你要是再不来,可就看不到最后一面了!”

赵无敌感受着女帝略显粗糙的大手上传来的温馨,对这种感觉颇为依恋,那是母亲的手,抚摸着孩子的脸庞,前世今生,太遥远了!

他哽咽着:“陛下,是臣不孝,有负您的厚望。”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女帝喃喃道,然后牵着赵无敌的手,朝宫中走去。

她近些日子身子骨一直不好,老是昏昏欲睡,宫中的御医们想尽了办法,却无济于事。

可如今她目光炽热,容光焕发,腿脚也有劲了,身上的酸疼荡然无存。

也许,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老了,好强的心也渐渐淡了,更加思念起亲情。

也正因为这样,她主动将武陵王召回,除了要将江山传承给儿子以外,何尝不是想在人生的最后岁月里多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可这个儿子太谨小慎微了,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只被吓破了胆的仓鼠,总是真真假假,惶然不安,让她索然无味,心里越发地失落。

李景如此,李煜也好不到哪里去,唯独太平这个丫头最是得她的喜爱,也会哄她开心,可自从薛绍死后,这丫头就对朕恨上了,不再和朕贴心了。

而且,近年听说她热衷于与世家大族交往,与朝臣也多有瓜葛,这是要插手朝政的势头。朕已经决定将江山还给你们李家了,可你们就那么等不及吗?

再者,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咱们女子哪怕是登上了那个位置,其中的艰难,只有朕心里明白,太苦也太累了!

若是能够重新选择,若是你的兄长稍微有担当一些,也许,朕会安心做一个太后,闲来看看书,赏赏花,含饴弄孙,多么逍遥自在?

第879章神鸟入长安

万象神宫中,挂着一盏又一盏琉璃灯,将高大宽敞的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

赵无敌在献宝,宝物太多了,只有珍稀的才有资格进万象神宫,珠玉整车的金银香料等只不过是停留在纸上的一个数字。

一人高的珊瑚,晶莹剔透,红的耀眼。小儿拳头大的明珠,都是用银盘盛放,一颗又一颗,释放着璀璨的光芒。各色宝石,争奇斗艳,翡翠玛瑙,不胜枚举……

女帝看得津津有味,她是人世间的帝王,在宫中待了一辈子,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此时的表现,多半不在宝物本身,而是冲赵无敌的一片孝心。

她拿起一串火玉珠链,凑在眼前打量,良久,笑道:“这红红火火的玩意儿,倒是适合太平那丫头,团儿,记住了,将这串珠链、再挑些东西一起给太平送去。”

韦团儿应了一声,将女帝的吩咐记在心中。

这还是赵无敌第一次见到韦团儿,她年纪和上官婉儿相仿,模样儿也是一个绝色,身量和脸庞丰腴些,眉眼之间淡淡的,多了一份疏懒。

看够了人世间的稀世奇珍,最后抬上来的是两只四四方方的家伙什,外面用绢帛蒙住,让人猜不透里面是何物?

人们看不见布帛蒙住的东西,可看几个搬东西的金吾卫那轻松的样子,不仅疑惑不解。

从这块头看可不小,但分明也没什么分量,会是什么东西吗?

随着金吾卫将士进来的还有两个番人,皆是妇人,服饰奇怪,面庞黧黑,让人都看不出确切的岁数。

赵无敌拍手示意,让金吾卫将绢帛扯开,里面却是两只巨大的笼子,笼中分别是两对孔雀和凤凰。

孔雀在南诏就有,曾给大唐进贡过,养在御园中,后来养着养着就死了。

女帝曾见过,倒也不甚奇怪,不过,那另一个笼子里的是什么鸟儿?生得通体火红,色泽艳丽,尾后拖着长长的尾羽,太绚烂了,尤其是叫声清锐激昂,宛若,莫非就是……

赵无敌恰到好处地开口:“陛下,此物是臣这次海外之行的收获,生于极南之地,苍茫大海中的一座大岛,那里古树参天,老藤蜿蜒,奇花异草到处都是。臣当时看见此物在火焰中嬉戏,却丝毫无损,甚是奇怪,因此擒获了几只,来献给陛下。”

“此物……可不就是《山海经》上所记载的凤凰吗?啊,神鸟现世,风鸣长安,当主天下大兴,吾皇江山万古长存,臣为陛下贺!”上官婉儿差不多读遍了天下书籍,引经据典,给凤凰正名,并不失时机地给女帝道贺。

真没看出来,上官大才女还是一个马道高人,拍起来是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让人不得不佩服。

“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所有人都在山呼,给女帝道贺,而凤凰也很给面子,发出一声声清音,并翩翩起舞,引得两对孔雀不甘示弱,也将长长的翎羽展开,太绚丽了!

“好好好……朕得千里,胜凤凰多矣!”这可是极高的评价,都高到没边了。将赵无敌置于凤凰这样的神兽之上,可见女帝对他是真心疼爱。

女帝让人将凤凰和孔雀安放在万象神宫最显眼的地方,并给它们喂食物和清水,并让人将那两个来自海外的妇人登记在册,日后就专门伺候凤凰和孔雀。

作为迎接安王来朝的最后一项仪式,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在万象神宫里设宴,为安王接风洗尘。

可此时万象神宫里除了内侍宫娥和侍卫以外,君臣加起来也就几个人,且夜色已深,还摆个什么宴席?

女帝太累了,委实支撑不下去了,赵无敌见此极力请女帝回寝宫安歇,至于什么接风洗尘真的不重要。

女帝寻思片刻,问起上官婉儿:“婉儿,太平那丫头呢?今儿她又没有出城,怎么也不见人影?”

上官婉儿低着头,好半晌才回道:“陛下,公主殿下昨夜多饮了些酒,身子不爽,还没……没起床呢,臣再去催催。”

“哼!”女帝不满,可那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又能怎么样?于是,她带着歉意对赵无敌说道:“千里,你先回府吧,明日朕再给你接风洗尘。”

赵无敌告退,在武攸宜的指引下出了皇宫,带着自家的亲卫朝曲江池畔的安王府而去。

他不曾来过长安,因此武攸宜让一队羽林给他引路,同时,也兼带着护送的意思。毕竟赵无敌是亲王,又是女帝的心肝宝贝,他武攸宜可不敢造次。

在安王赵无敌告退以后,女帝对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吩咐道:“明日午后,在长宁宫设宴,为安王接风,武李两家封王者皆要参加,另外,让太平也来,还有韦氏,另外,再请政事堂的几位宰相列席吧。”

这是要摆家宴,且参加者都是李唐和武周的王爷,剩下两个是韦莲儿和太平公主,可她们俩一个是女帝最宠爱的公主,一个是当今太子妃,身份比一般郡王尊贵多了。

至于政事堂的宰相,单论品阶的确不过三品,比起诸位王爷却是不够看。可人家谁不是饱学鸿儒、大佬元戎?世人对武李两家王爷多有不识,可谈到张柬之、宋璟和姚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女帝在二张的殷勤服侍下坐着软兜自回寝宫安歇,韦团儿要安排明日的家宴,上官婉儿则吩咐内侍前往诸王、宰相和太平公主府上传旨,一个个都忙碌不堪,无法早早入眠。

她们辛苦,可今夜还有比他们辛苦一万倍的可怜虫。武攸宜陪着安王扬长而去后,一帮子权贵大臣、包括太子殿下在内,被扔在长安城外,成了没人疼的野孩子。

武攸宜接过了他们的差事,给了他们自由,再也没人管他们是走是停,哪怕是在路旁的野草中席地而眠,除了被抢占了地盘而呱噪几声的蛤蟆以外,是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

夜色苍茫,一月如钩,繁星点点与路旁长龙似的火把交相辉映,给了人们一盏盏指路明灯,接引着他们回家。

可好些人因为贪睡,亦或是昨夜疯狂过度,今儿一早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被逼着上路。

太悲催了!

第880章树未倒、猢狲已散

从黎明时分动身,直到弯月如钩高悬于天际,中途也就是在太子李景诵读圣旨时悄悄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清水。

而今,那点东西早就消失了,一个个浑身发酸、发软,腰背腿脚都麻了,不听使唤,哪怕是坐在华车中,靠着车厢板,都支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不由自主地下滑。

没有了主角安王,这场大戏可算是提前结束了,武攸宜并没有交代要他们加速前行,至于原本护送他们兼纠风查非的武懿宗不见了以后,金吾卫将士才难得做那得罪人的事情。

而且,安王提前进京,他们没了出迎的任务,再也不用按照品级排队,在官道上慢慢踱步,只要你精力够使,马力矫健,大可扬长而去。

至于到了长安城中,是不是还要到万象神宫中赴宴,那可就是后话了!

好多武夫以及武夫世家的子弟大多骑着马,而今没了拘束,从随从怀里掏出一块熟羊肉和一壶酒,喝下一大口酒,撕下一大条子羊肉,如此反复,狼吞虎咽,没多长工夫就将酒和羊肉给干掉。

肚子里有了食物,立马就精神抖擞,从里到外都充满了力气,用脚后跟轻轻一踢马肚子,从官道旁的野地里超近路越过了慢吞吞的车驾,然后,给了马腚一鞭子,飞也似地朝长安跑去。

有人带头,立马就群起效仿,一个个脱离出迎返城的队伍,争先恐后地单飞。

张柬之年纪太大,本是做了牛车前来,可当他看到姚崇和宋璟两人骑着马却没有离去,知道他二人是因为他而不好意思单飞,激发了他的书生意气,在牛车上跳下,来到秦怀玉面前,拱手道:“秦大将军,请借老夫一匹马。”

“张相偌大年纪,还要策马回城?不如还是乘坐牛车,免得伤了身子骨。”秦怀玉看张柬之那白发苍苍的模样,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好心劝慰。

这老头子脾气死犟,就跟头小牛犊子一样,如今要策马夜行,万一摔出个好歹,作为借马的人,良心上也过不去。

“哈哈哈……大将军说笑了,老夫这老胳膊老腿,还能折腾几年。另外,国事繁杂,堆积如山,今日又为了……哎,白白耽搁一日,老夫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长安。”

老家伙自视甚高,常将自己比作汉之萧何、蜀之诸葛亮,认为这天下没了他张柬之,立马将盗贼四起,社稷倾倒,江山立马四分五裂,重演隋末之旧事。

秦大将军见他不听劝,也懒得理会这头老强驴,让自家亲卫匀出一匹马,给了张柬之这老货。

张柬之一脚踩在马镫上,腰身一扭,手攀马背借力,还别说,真让他上了马背,然后,接过马鞭,一踢缰绳,打马飞奔。

“张相慢点!”

“秦大将军,告辞,仆先走一步。”

姚崇和宋璟连忙打马追上了张柬之,生怕这个老小子有个好歹。

秦大山粗声粗气地嘀咕:“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大将军,咱们也该回府了,免得夫人挂念。”

秦怀玉本是个实诚人,不忍心将太子等人扔下,可想想今日太子的不堪以及对他女婿的态度,心也不由得冷了九分,随意地朝太子拱手辞行,然后也带着亲卫走了。

夜色阑珊,夜风清寒,官道上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再也没有那人头拥挤人喊马嘶的热闹场景,剩下的大多是王公等贵族,都是些养尊处优混吃等死的主。

太子李景是未老先衰如白发老翁,相王则是体胖如球上个茅房都要大喘气好半天,他们两人不愧是亲兄弟,而今都有气无力地躺在车驾中。

不过,太子李景手里捏着一块精美的糕点,却愁眉苦脸,没有一点胃口。

而相王则相反,半躺在车厢中,身下垫着七八层绒毯,将一盘糕点搁在肚皮上,两只手抓着不停地往口中塞,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他们的儿子都是王爵,今日随行出城,此时全都骑着马侍奉在车驾旁。看着别人策马奔腾一溜烟地走了,可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地随着车驾缓缓行走。

大周也好,大唐也罢,都是极为看重孝道,老子哪怕是一夜只能走一里路,做儿子的也只能陪着,若是敢弃父而独自离开,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为世人所耻笑。

人越来越少,剩下的队列也被拉开了,谁也不想和谁在一起碍眼。

相王吃饱喝足以后,在马车的颠簸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时断时续的鼾声。

相王的几个儿子闲极无聊,索性让侍卫们守住车驾,他们几个落在后面,并骑缓行,商量着家国之事。

长子李隆业看着父亲的车驾,接着又遥望长安,满心忧郁地说道:“自从伯父还朝做了太子,咱们一家子搬离了东宫,就像是那离笼的鸟儿,不知道有多么欢喜。其实,父王早就厌倦了宫中的生活,曾说过一家子采菊南山下,才是人世间最快活的活法。

本以为大局已定,江山重归李唐已成定局,父王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做个闲散王爷,可如今二张独揽大权,把持言路,长此以往,空生变局。”

“管他呢,反正父王已经不是太子,任他谁做了皇帝,也与咱们没有想干。”老二李隆范是个一根筋的憨货,心直口快,说话不经脑子。

“二郎快闭口,你望了李重润旧事乎?”李隆业连忙阻止,可不敢让他继续胡说。

“大兄、二郎,其实,你们都多虑了!”老三李隆基自幼聪慧,脑袋瓜子活络,心眼儿贼多,可谓是眉头一皱,就是一条计谋,被兄弟们视之为智多星,遇事总是请他定夺。

“三郎为何这样说?”李隆业不解。

李隆基浅浅一笑,嘴角弯出一抹弧度,道:“这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正如二郎所言,对付二张的事情还真轮不到咱们操心。

你们想想,二张除了女皇的宠爱以外,在朝中和军中并没有丝毫根基,不要看那么些臣子甘愿为其门下走狗,可却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而已,真要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终究是落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不信,莫非忘了武承嗣吗?”

第881章未来谁知道

当女帝登基、大周新立之时,武承嗣被封为魏王,且以大周继承人自居,其权势之盛一时无俩。

朝野上下,多少人纷纷蚁附,甘愿以门下走狗自居。可当武陵王李景回朝做了太子后,那些人立马改变了态度,主动与武承嗣疏远,尽心竭力地撇清关系,待到他一命呜呼以后,魏王府是门庭冷落车马稀,成了雀鸟嬉戏的乐园。

今日之二张与昔日武承嗣何其相似,他们之所以权势滔天,并非是本人凭借功业一步步得到的,而是全都依赖于女帝的赐予。一旦女帝改变了态度,亦或是……不在了,立马被打落凡尘,任人践踏。

李隆基年纪不大,看问题却是一针见血,极为老辣,其他兄弟都为其折服,隐隐以他为首。

“三郎说的也是,一切都要看祖母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她的儿孙,谁敢做出不孝的事情?只要李家血脉不断,一年三节都少不了她老人家的血食,可外人能做到吗?以祖母的精明,不会想不到的。”李隆业道。

“也许,过不了几年,咱们就该就藩了。一出长安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李隆基叹道。

“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还是趁现在还在长安,对父王多尽些孝吧。”李隆业的声音低沉,弥漫着浓浓的伤感。

他出生时,皇帝还是祖父,伯父是太子,父亲是亲王,没几年祖父驾崩,伯父成了皇帝,他的父亲依然是亲王。

可一转眼伯父被废了,逐出京城幽禁他乡,他的父亲做了皇帝。那时他已经有五六岁了,能感知到父亲并不想当这个皇帝,一直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不到三年时间,他的父亲主动退位,将江山社稷禅让给了祖母,成了丧却祖宗基业的败家子,就连姓氏也被改为武氏,做了武周的皇嗣。

可是父王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嗣,可是祖母的旨意,他又不敢违背,一家子在东宫中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迎来灭顶之灾。

感谢伯父给了他们一家子自由,让他们可以逃脱牢笼呼吸宫外清新的气息。也只有在相王府的这些日子里,父王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太难得了!

李隆业是个孝子,只要父王舒心,一家子和和睦睦,比什么都珍贵。至于江山和社稷,谁爱要谁拿去,反正他是不想了。

“瞧瞧,那一家子的嘚瑟样,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嚣张得不行,尤其是安乐那个婢养的,看见咱父王都装作没看见,眼睛看着天,也不怕掉坑里……”李隆范眸光凌厉,鄙视前方不远处的太子车驾,对骑着高头大马的太子诸子,表露出无尽的恨意。

“住口!二郎,你要给父王带来灾祸吗?父王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你也不小了,就不能管住你的大嘴巴,让父王也省省心。”李隆业呵斥二弟,声音低沉但却语气严厉。

李隆范不服,待要反驳,却被李隆基止住,劝道:“二郎,听大兄的,你这暴躁脾气的确要改改了。再说了,将来的事谁能料定?且让他们得意一时,咱们就独坐城楼上观风景,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踏了!”

今日,女帝令太子率满朝勋贵和四品以上重臣出城三十里迎接安王来朝,并在万象神宫中设宴,为安王接风洗尘,同时,取消了长安的宵禁,与民同乐。

可却因为她高估了那些勋贵的体力,一个个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长途奔波”?结果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在城外的官道上还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不得已让武攸宜前去将安王给接回长安,而勋贵们则做鸟兽散,以至于一场盛大的仪式草草了事。

接风洗尘的宴席开不成了,可女帝并没有恢复宵禁,因此长安中所有坊市的门户都敞开着,人们可以随意进出,并在长街中走动。

赵无敌一行在羽林将士的指引下穿街走巷,直接到了曲江池畔的安王府,令人给将士们每人一只银元宝,让他们欢天喜地地回去交差。

安王府占地极广,加上左右七八座宅子,一共能有上百亩大小。府中老树苍劲,佳木葱茏,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并从曲江池中引入活水,在府中弯弯曲曲绕了一圈,汇聚成小湖数处,沿着水系遍植杨柳,夜风轻拂,柳条轻舞,影影绰绰,让人迷醉。

府邸中多有熟人,俱都是从月落湖来,想是鸢儿知道大兄的性子,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就连府中的管家赵忠厚也是月落湖赵家的二管家,自打大管家赵老实于当夜那场劫难中身故以后,他升任了大管家,而二管家则由赵老实的长子出任。

在鸢儿娘子就那些人前来长安伺候时征询他的意见,赵忠厚主动请缨,称他年纪大了,想到长安看家,顺便也看看长安的风采,至于月落湖老宅,可交给赵老实的长子赵实在。

赵实在和他爹一样是个老实人,对主家忠心耿耿,经过十来年的锤炼,早就成了一个管家的好手,完全可以将老宅打理妥当。

而且,当日在家主自瀛洲归来时,将赵老实追认为家臣,给了他身后的哀荣。这样一来,赵实在也就成了家生子,与主家休戚与共,不怕他小子不尽兴。

赵忠厚欢天喜地地将家主给迎进了安王府,按照家主吩咐引到内书房,随便弄了些吃食,就将赵不破喊了进来,另外,还有那位赵八,赵无敌安插在长安的地头蛇。

在十多年前,他开始经营商路时,就布局极大,在中土各大繁华之地以及地理位置紧要所在都安插了人手潜伏,就连域外都不例外。

时到如今,月落湖已经拥有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遍布大周各地和域外,要是加上星辰大海,可就比传说中的蜀中巴氏强了不知多少倍。

赵八就是在长安的主事人之一,不过,他是潜伏者,终日行走在黑暗中,与三教九流市井泼皮打成一片,至于明面上还有另一个人掌控,他们一明一暗,相得益彰,将月落湖的利益发挥到极致。

第882章披香殿

他们此番到长安朝见天子,随行携带了好几十车礼物,抛去给女帝的进贡,尚且剩下一半,全都被赵不破等人提前运到了府中。

按照一般地方豪强进京朝见的惯例,除了给女帝进贡以为,还要给太子诸王公主、得宠的勋戚、朝中的重臣以及宫中的红人送礼,且事先得托人打听清楚,以免遗漏了某位重要人物,给自己带来麻烦。

安王爷可没这样想,也不曾这样打算,在他的名册中,可没有太子等人的名字。

他位极人臣,且志在仙道,从来没有打算贪恋人世间的富贵,根本就没有巴结讨好太子等人的必要。

安王爷剩下的礼物大多都有主了,全都是他在长安的亲朋故旧,首先是两个老丈人秦怀玉和冯桂两家,然后还有太平公主那个妖精,至于房遗则、魏文常、薛纳、杜平等人也不能少,还有宫中的上官婉儿、韦团儿和黄三。

所谓送礼要趁早,而有些人身份太敏感,最适合在夜色掩映下进行,而今夜正好没有宵禁,恰是送礼的最好时机。

赵无敌吩咐赵不破按照早就拟好的礼单,将礼物派人给各人送去,并让赵八带路,也省得耽误时间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他一个人在清风明月下独坐,朦胧的月华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都拖入湖水中,被游鱼捉弄……

翌日,晨曦浮现,天光初显,他从打坐中醒来,简单熟悉以后,用罢朝食。

昨夜女帝曾吩咐,要在宫中设家宴,为他接风洗尘。因此,他也不好出门,索性在府中四处走动,边看边赞叹,将鸢儿给狠狠夸了一番。

赵无敌作为外臣进京,在没有领取女帝的赐宴前,就算这次朝见仪式还没有结束。那么,他就不能去探望亲朋故旧,因为君臣君臣,君在前、臣在后,谁先谁后,可是纲常礼仪,不能僭越。

安王府的后宅临近曲江池,活水就是从那里引来的,临湖有高墙隔断,其下一道引水的沟渠也设有儿臂粗的铁栏栅,其上更是建有一座望楼,高三层,飞檐斗拱,平面六角,曲栏环绕。

在檐下系有银铃,每层六个,一共是一十八只,且自上往下,越来越大,被清风拂动,发出清脆的铃声,太悦耳动听了!

他登上望楼,立在第二层外围的曲栏上,看曲江池波光粼粼,烟波浩渺,恨不得飞身跳入池中,与那游鱼一同畅游。

可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一个王爷,要是扑通一声跳进湖中,还不得将老管家赵忠厚给吓死?

而且,这件事情立马就会传遍整个长安,让人们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同时,大周军神的无敌形象将顷刻间崩塌。

他于高楼上,登高望远,看长安市井百态,观世间浮沉,也是一种修心。

时间过得很快,赵不破匆匆登楼,说是宫中来人了,请家主立即启程进宫。

赵无敌抬头看天,见大日正当中天,心下寻思女帝的确是真心相待。太热情了,这架势是要从正午开始家宴,不喝到一醉方休是不会结束的。

他身上只是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燕居服,太随意了,可不能这样随意地参加帝王家的家宴。只好回房在七八个丫鬟仆妇的料理下,给他穿上王者吉服,带上金冠,有给挂上金鱼袋和好几块古意盎然的玉佩,太累赘了,让他极不舒服。

可这是朝廷的礼制,他既然身在这个圈子里混,就不能不遵守圈子里的规矩。

打扮好了以后,安王爷来到前面待客的花厅,只见一个略丰腴的宫装美人,用纤纤素手捏着一盏清茶,小口啜饮,茶香萦绕,氤氲蒸腾,让她的眉眼都朦胧了!

“呵呵,原来是团儿姐姐亲至,真是折煞小王了!”赵无敌紧走几步,拱手为礼。

韦团儿连忙起身,款款一福,轻启朱唇,道:“大王才是折煞了奴婢了!”

二人客套一番,然后启程。

韦团儿带来了车驾,是一辆四马驾驭的轻车,古色古香,颇为不凡。

韦团儿请安王爷登车,然后她上了另一辆轻车,只一匹马拉着,在内侍和一队千骑的簇拥下,朝宫中缓缓行去。

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赵无敌此番进宫乘坐的是宫里的马车,就连护卫都是千骑将士,没有了赵不破等人什么事。

可作为赵无敌的亲卫首领,又做了他的家臣,赵不破又不能在府中安坐,只好带着数十个手下另赶着一辆轻车远远跟在后面。

他们将在宫门外指定的区域等候,一旦家主从宫中出来,好伺候家主回府。

披香殿,在宫中御苑中,四面八方皆是古木修篁、奇花异草,到处可见怪石嶙峋,鸟兽出没,可谓是佳苑天成,巧夺天工。

殿中四面帘栊卷起,用银钩揽住,一排排轩窗打开,阳光如金,伴着清风映照在地面上,波光粼粼,让人恍然间如置身湖水中。

披香殿中的布局同万象神宫差不多,只不过因为是家宴,故此在两侧摆设了一张张朱木矮几,在矮几后面铺有竹席和绒毯,供人们跪坐。

宴会尚未开始,矮几上只有些时令果蔬,用银盘盛放,看上去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作为今日的主人,且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女帝不可能早早来此等候。

主人尚未露面,可客人却来了不少,甚至严格地说,也算不上是客人。

太子李景一家,相王一家,武三思一家,男女老少按照上官婉儿的指引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

今日虽是家宴,却也不能随意就座,一家子按照地位高低品级贵贱被分开了。

今日参加者是武李两家诸王公主郡主县主,也就是王的闺女差不多都能列席,但儿子就得看爵位了,国公都不在赴宴之列,连宫门都不得进哪里好玩去哪里。

李家在长安为王者也就李景李煜兄弟二人,公主郡主县主也不多,倒是武氏一族济济一堂,仅王者就有二十余人,其中就有那位逃跑将军武懿宗。

武懿宗昨夜落荒而逃,连手下一千金吾卫都不管了,且不知去向,直到今日他的王妃派人出城搜寻,方才在一处干涸的沟渠里找到他。

第883章王对王

武懿宗昨夜落荒而逃,连方向都不顾了,直到马失前蹄将他摔入一道干涸的沟渠中,差点没要了小命。

这是一处废弃的沟渠,其中并没有水,两旁杂草丛生,将沟渠的底部给遮掩,的确是一处极好的藏身地。

武懿宗摔得够呛,幸亏沟渠里是松软的土壤,才没有将脖子骨头等摔断,不过,就是这样也浑身疼痛,好像是老腰给扭了,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他不敢动弹,索性躺在沟渠中,任露水打湿他的衣服和头脸,在饥饿与劳累外加惊骇中昏睡过去。

家人将给他给寻到,急急忙忙回府洗涮一番,重新梳了头、换身衣服,也不顾他腰部的疼痛,就将他给抬到马车中,送进了皇宫。

他可是武氏正经八百的郡王,也是今日家宴的一员,而且,昨儿舍弃太子和手下逃得踪迹全无,可是严重的失职,指不定女帝要怎么惩罚他呢?

武懿宗跪坐在矮几后的绒毯上,腰部来一阵阵的疼痛,且腹中饥饿难耐,两眼盯着矮几上的果蔬,一个劲地咽口水。可宴席尚未开始,女帝也没有来,他可不敢先行享用,只好拼命地喝茶。

一盏又一盏的清茶下肚,让他心里升起无边的怨念,将安王给诅咒了千万遍。你说你闲着没事干,为嘛不去喝喝花酒,捧捧花魁,干点啥不好,非得整出个清茶来?

这淡出个鸟来的清茶有什么好的?要是给换成原先的茶汤,好歹里面还有些油花,灌下几碗也能顶饿不是?

今日家宴可不是随便入席的,哪怕是太子也得按照上官婉儿的安排就座。

武氏居左,李家靠右,面对面各自形成一个阵营,似乎是女帝怕武李两家的王爷混在一起,一个不对付会打起来。

武家以梁王武三思为尊,他当仁不让地坐了第一个席位,按照品级大小第二位该是继承武承嗣爵位的嗣魏王武延义,可上官婉儿却将他安排在第三个席位上,再下手就是武懿宗。

武懿宗是郡王,又是左金吾卫大将军,在武氏诸王中仅次于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和建安王武攸宜,算是郡王第二人。

第二个席位原本该是定王武攸暨的,可他人远在神都,那么很显然是留给建安王武攸宜。

武攸宜位在武懿宗之上,这并没有毛病,就连一向桀骜不顺的武懿宗也不敢叽叽歪歪。可问题是武攸宜一个郡王却排在嗣魏王前面,未免太不给武延义面子了!

武承嗣死了,他的爵位本该是由嫡长子恒国公武延秀继承,可这个武延秀出使突厥迎亲,却一去不复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王灭突厥之战中被乱兵亦或是野狼给宰了。

次子武延基,也就是永泰郡主的驸马,因为妄议二张被女帝杖毙,这样一来爵位就落到武延义头上。

女帝不知为何对他不喜,给降了半级成了嗣魏王,可不管怎么说嗣魏王也在郡王之上,而今这样排位可见女帝对武延义、甚至是他死去的老爹武承嗣是真的不满意。

而李家这一边,前两个席位由太子李景和太子妃韦莲儿占据,再往下是相王,而在他的下手则空着一个位置,然后才是太子诸子、相王诸子。

纵观大殿中,除了太子妃韦莲儿以外,妇人也就是武李两家的郡主、县主,而王妃是一个都没有。

还有一个人姗姗来迟,那就是太平公主,她的身份特殊,即是李家的公主,也可说是武家的公主,一身挑两家,可见其地位多么尊贵。

她妆容精致,肤色白皙而又红润,恰似那二八少女吹弹得破,身姿更是丰盈,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落下一路的风韵。

她朝太子、相王和梁王打了个招呼,在上官婉儿的招呼下坐在相王的下手。

安王在韦团儿的指引下进了披香殿,眸光一扫,座中熟人并不多,抛开昨日初见者以外,也就是武懿宗和太平公主两人相对较熟悉。

武懿宗和他不对付,心中对他有着无尽的恨意,而太平公主对他除了爱,会有恨吗?

座中人都明白,这位才是今日家宴的主角,女帝之所以设下家宴,就是专门为了他这个贵客。

差不多所有人全都起身相迎,就连太子和梁王都没有丝毫犹豫,哪怕武懿宗心中恨意如海,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幺蛾子。

他们彼此见礼,其中太子妃韦莲儿最是热情,狠狠地将安王给看了几眼,恨不得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称赞安王年轻、俊美、英武不凡、风华绝代,就那史上的潘安宋玉之流给安王提鞋都不配。

“咳咳,这人谁呀?本宫怎么瞧着眼生。”

突然,有人开口,声如莺啼,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太大胆了!

人们方才发现,就在他们纷纷起身迎接安王的时候,太平公主大刺刺地坐着,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她俏脸含春,美目流兮,乜着赵无敌,似笑似怒,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上官婉儿很是无语,心道你就装吧!还这人是谁?当咱们是傻瓜呢?

赵无敌没有丝毫不满,笑容满面地上前对太平公主一揖,道:“臣,安王赵无敌,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哦,原来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安王爷,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本宫可是久仰了!”太平公主依然端坐,只不过好歹给了点面子,略欠了欠身。

“安王请入座……”梁王武三思不想闹出幺蛾子,连忙请安王入座,可话刚出口,却感觉不对劲。

这安王该做哪儿呀?

看左右两排席位靠前的都有了人,而下手打横作陪的则是给政事堂诸宰相留的,总不能让安王坐在一帮子县主下手吧?

他以目示意,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轻轻拍手,只见几个小内侍手脚麻利地在女帝的御案下加了一个席位。

大殿的布局和万象神宫差不多,女帝所在的地方高高在上,并分成两层,由白玉台阶连通。这中间一层比御案所在差了估摸着能有一尺余,地方倒也宽敞,此时铺上一方绒毯,并安放了一张卷耳云龙纹的长几。

上官婉儿伸手道:“安王,请!”

第884章排排坐

披香殿中,武李两家诸王公主郡主县主好几十号人济济一堂,本该热闹非凡,可此刻却全都噤声,落针可闻。

那上面可是九五之尊,历来只有帝王和皇后可以踏足,本朝只有一个女帝,仗着他的宠爱二张也形同于后妃,可他赵无敌一个外臣,有何德何能位居其上?

所有人都注视着赵无敌,大多面色不善,就连刚刚联袂而来的诸位宰相也顾不得落座,同样是眸光犀利,逼视安王。

赵无敌在心里咕哝:“女帝啊女帝,您老人家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没看见他们一个个瞪着眼睛,面露吃人模样?就连太平那妖精也不向着我,真让人寒心。”

他可不傻,平白无故做那出头鸟,让武李两家和宰相们嫉恨,太不值当了!

安王连忙推辞,打死也不愿上去,可怜上官大才女口灿莲花,费了无数的口水,也劝不动他分毫。

为了安王的坐席,披香殿中陷入了僵局,武三思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将自己的席位让了出来,笑道:“安王,来来来,请这边安坐。”

武家只剩下他一个亲王,而赵无敌同样是亲王爵,原本在他下手那个空位上就座也可以,可武三思好人做到底,索性将自己的位置让出,请安王坐在武氏一族的最前列,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太平公主面色不虞,对自家两位兄长太失望了!

瞧人家武三思见机多快,抢先示好,一下子占了先手,而太子和相王无动于衷,真是气死本宫了!

太子自视甚高,昨日就对安王不爽,害他劳累了一天,大半夜方才回东宫,怎么可能给他好颜色?

另外,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君王,赵无敌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一个臣子,天下间哪有君王给臣子让座的道理。

而相王是不敢让位,以免惹他兄长不高兴,为了讨好一个外人,而闹得兄弟不和,可不怎么划算。

就在太平公主要起身相让的时候,太子妃韦莲儿起身抢过了话头,要将位置让给安王。

“不敢,不敢,赵某何德何能该要太子妃和梁王相让。我看那还有空位,就坐那儿好了。”

赵无敌边说边走,跑到右边李家的最后,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惹来一阵尖叫声。

他这时候才注意,感情附近全都是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的小女子,紧挨着他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娘子,生得粉嫩可爱,歪着小脑袋打量着他。

“安王,听说你杀了好几百万人,可是真的。”小娘子眼中怯怯的,似乎很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哪有这回事,这都是人家的污蔑。其实,我真是个好人,最喜欢小孩子了,对了,小姑娘,你是谁呀?”赵无敌打死也不会承认恶名,开玩笑,在一个小姑娘眼里,我可是一个善良的君子。

“我是霍国。”小姑娘道。

他在这里与霍国县主攀谈,那边却将上官婉儿大才女给急得要哭了。一个亲王,女帝点名的贵客,可以说此时在座的都是他的陪客,却偏偏跑到霍国县主的下手边坐下,你让她如何向女帝交差?

太平公主起身,一步三扭,走到赵无敌身后,用脚尖轻轻踢了赵无敌一下。

赵无敌回首,见是太平公主,连忙拱手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平公主美目一瞪,咬牙切齿道:“我吩咐……你个大头鬼!快起来,到本宫的位置上去坐。”

然后,她吓唬霍国:“不要和大魔王说话,他可是最喜欢吃小孩子了!”

霍国苦着小脸,都快要被吓哭了,怯怯地问道:“扬州姐姐是不是被安王给吃了?”

“县主,你可不要听你姑姑瞎说,小扬州可快乐了,每日里都和凤凰玩得不可开交。”赵无敌道。

“嘁,还凤凰,你怎么不说是真龙呢?”太平公主嗔道。

“真有凤凰吗?能不能让我也看看?”霍国虽然怯怯的,可到底是小孩子,听说了传说中的神鸟,还是忍不住想看。

“好,等陛下来了,县主就能看见凤凰了。”赵无敌道。

太平公主忍不住想掐人,这家伙越说越来劲,整得跟真的似的,连小孩子都骗,看来以前和她说过的话就没有几句是真的。

“陛下到!”

女帝来了,二张一左一右搀扶,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在后面跟着,一帮子宫娥内侍女卫簇拥着进了披香殿。

“恭迎陛下!”

所有人起身膜拜,也就是躬身施礼,不用跪倒。

女帝今儿精神头不错,两颊红扑扑的,目光一扫,看见赵无敌,立马不高兴了,道:“安王怎么在这里?婉儿,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俏脸通红,刚要请罪,被安王主动抢了话头:“陛下,这不关上官待制的事,是臣不愿上座。”

女帝开口:“安王,你为大周江山立下了泼天大功,朕却给不了你太多的奖赏,不过一位置,何必推辞?”

赵无敌想了想,看来坐在霍国身边是不可能的了,干脆来个折中,于是说道:“臣蒙陛下器重,感激涕零,可君臣有别,上下有分,不可僭越也!不如……请陛下允准将席位挪至阶下。”

“你呀,太谦逊了!”女帝嗔道。

她到底是答应了,没有再坚持,让人将赵无敌的席位挪到玉阶下面,斜摆着,侧对着众人。

这个席位依然在武李两家上首,但却在玉阶之下,同他们平起平坐,而且,长几是斜着摆的,靠近李家这一侧,算是给功臣的一种封赏,与名爵无关。

女帝落座,二张依然在身旁伺候,两人相对于平日里的嚣张,倒也略收敛了些。

女帝挥手让众人坐下,并指定韦团儿侍奉在安王身边,专门为他倒酒。

她先是说了些场面话,将安王好好褒奖了一番,并赐酒,也就是用她的九龙杯倒满了酒,赐予安王饮下。

酒过三巡,女帝冲张易之吩咐一声,而张易之又朝一个内侍附耳低语,然后那内侍一溜烟跑到披香殿外。

不多时,有宫中大角手抬着一只巨大的笼子进来。

第885章赏无可赏还得赏

笼子太大了,简直就是一座小楼,用名贵的竹木打造而成,里面还安放了架子。

这就不是赵无敌昨夜送进宫的鸟笼,看来女帝嫌弃那笼子太土气,无法匹配凤凰那尊贵的身份,于是连夜让将作坊打造一座豪宅,给凤凰栖身。

四只凤凰立于横木之上,小模样似乎很享受,长长的尾羽摇来摆去,还很配合地来了阵凤鸣。

霍国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小嘴张开都忘了合拢。她偷偷打量安王,对身边一个身量略高的小娘子道:“七娘,真有凤凰,安王他没有说谎耶。”

被称为“七娘”的是相王七女李持盈,皱着小鼻子道:“哼,十娘,你可要小心些,没听到姑姑说过,安王可是最喜欢吃小孩的,瞧你粉嫩的小脸,他一定最喜欢吃了。”

霍国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七娘,人家才不怕你吓唬呢!瞧安王慈眉善目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个大恶魔?那些不过是姑姑的气话罢了!”

“人小鬼大,不理你,我要看凤凰了!”李持盈道。

凤凰进了披香殿,引起了大轰动,人们纷纷抬眼,紧盯着笼中的凤凰。

几位宰相本是老神在在,一个个装作神游天外的样子,此时全都出关,老眼中贼光闪烁,口中洗着冷气。

这可是活生生的凤凰,一共四只,风鸣长安,难道是上苍借此告诉天下人,武周皇朝乃是顺应天意,将绵延万年?

女帝开口,是安王自海外神山中请得凤凰来长安,可人们不由得咬牙,这是请吗?这是抓、是捕获、是圈养,如此对待神鸟,真是亵渎神灵,上苍啊,怎么不降下雷霆将他给劈死?

宋璟蹙眉低语:“安王不是和太平公主……交好吗?怎么来这一出,一个不好可要横生枝节,让人不懂。”

“交好?”张柬之嘴角夸张地弯出两道弧线,宛如刀刻,不屑地道:“那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与女帝能给他的比起,什么都不是。一个幸进之臣,也就是运气好点,什么东西,同二小有何区别?”

姚崇小声劝阻:“张公,太过了,安王对天下黎庶还是有大功劳的。”

有凤凰助兴,岂可无酒?在女帝的倡议下,人们一起举杯,一连灌了十来被好酒,将女帝和大周江山贺来贺去。

女帝一高兴,二张也高兴,张易之给张昌宗使了个眼色。

张昌宗连忙起身,要为女帝献舞。

得到女帝首肯后,张昌宗在玉阶下,凤凰面前翩翩起舞,而张易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管玉萧,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张昌宗舞姿优美,身段婀娜,广袖长舒,衣袂飘飘,回眸一望,风情万种,引得凤凰都妒忌了,纷纷扑动翅膀,在笼中盘旋飞舞,不让张昌宗独美。

一曲舞罢,武三思赞道:“六郎舞姿婀娜,有出尘之姿,宛如一朵莲花独立,美得不可方物。”

赵无敌蹙眉,如此评语若是用在一个绝世大美人身上,倒是恰到好处,可如今是一个男子,未免太恶心了!

他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妥不妥……”

安王的“不妥”让披香殿中众人皆惊,好多人倏然变色,武三思不爽,二张不喜,就连女帝也有点意外,不由得看向他。

赵无敌见无意中口吐真言,引来这么多人不喜,立马改口道:“呵呵,小王观六郎之舞惊为天人,恍然间看见嫦娥舒广袖,风姿绝世间,岂是区区莲花可比?以小王看来,不是六郎似莲花,而是莲花似六郎,偷得六郎一二仙韵耳!”

他太无耻了,竟然将张昌宗比作月中嫦娥,且恣意贬低莲花,借此抬高张昌宗。

张昌宗连称不敢,可女帝乐意,大笑道:“好,好一句莲花似六郎,哈哈哈……此言说的好,朕要赏……这样吧,安王,朕许你开口,但凡朕能拿的出来的,皆会满足于你。”

众人是羡慕妒忌恨,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赐,而是随你自己选。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将如愿以偿,太让人妒忌了!

张柬之恨声道:“奸佞小人,吾耻于其同朝矣!”

安王赵无敌俯首请辞:“臣之一切皆是陛下所赐,已经够多了,让臣惶恐不已,不敢再求。”

女帝见赵无敌不开口,不免犯难了!皇帝的话可是金口玉言,言出法随,既然说要赏,那么就一定要赏赐,推辞都不行。

赵无敌推辞是他的本分,不骄不躁,是个好孩子。

张昌宗是个脑子缺弦的主,见安王夸他,于是打算投桃报李,并且,他早就觉得上官婉儿在宫里头碍事,于是提议道:“陛下,臣观安王英武盖世,而上官待制才情惊艳万古,怎么看都是一对天造地和的佳人,不如撮合他们……”

女帝睇着上官婉儿,将婉儿弄得心里头砰砰跳个不停。安王的确是天下间女子心目中朝思夜盼的良人,可他已经有了王妃,莫不是要她做妾?

她虽是宫婢出身,可心志颇高,一心要重振上官家族昔日的辉煌,为此都没有打算这辈子嫁人了。

女帝道:“安王如今只有一个王妃,于礼不合,且至今没有子嗣,是该再纳几房妾室,可婉儿、朕还离不开她。这样吧,团儿,朕将你许给安王,让你去伺候安王的饮食起居,你可愿意?”

韦团儿稍稍一愣,没想到女帝会给她赐婚,连忙拜倒在地,道:“奴婢愿意。”

“好!”女帝开口,道:“安王,朕将团儿赐给你,并赏给她三品诰封,你可不能欺负她。”

自从沫儿和月娥去后,赵无敌再也没有纳妾之心,只想着能和窈娘姐姐朝夕相守,他日同登仙途。可如今女帝开口,且当着武李两家诸王外加政事堂的宰相,他能拒绝吗?

凤凰齐鸣,张六郎献舞,结果是安王抱得美人归,让不少人羡慕不已。

不过,这个结局倒也让张柬之等人松了一口气。一个宫婢,赏了也就赏了,无伤大雅。

安王权势已经太大了,手底下掌控着二十万大军,且是天下最恐怖的军队,要是女帝脑子一热,再次让他扩军,届时安王有变,世间谁人能制衡?

第886章原则和执念

张昌宗出尽了风头,赵无敌得了韦团儿这样的大美人,可把座中一人给气坏了!

此人就是太平公主,她的眼中有泪光浮现,可她仰着脸,不让泪光凝聚。

倏然,她起身冲女帝道:“今日母皇高兴,女儿也为母皇献上一舞助兴。”

女帝拍手道:“好!朕好久没有看太平起舞了。”

自从她登基称帝以后,女儿对她无形中疏远了,成了她的心病。此时,见女儿主动献舞,理解为太平有意修补母女间的裂痕,怎么不让她高兴?

太平公主一袭红衣,腰肢扭动得飞快,整个人都模糊了,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太炽热了!

这是拓枝舞,对舞者的身体柔韧性和协调、平衡能力要求极高,一般人像这样高速转动,恐怕没几下就得趴下。

上官婉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看出太平公主有些不对劲,加上张昌宗刚刚提议将她赐予安王做妾,明显是要将她给踢出皇宫,不由得心中恼火,也向女帝请旨,下到场中与太平公主共舞。

一个红衣激荡如火,一个绿衫摇曳似杨柳,两个绝世大美人,引来满堂喝彩声。

一曲舞罢,太平公主微微出汗,莹白的俏脸上红扑扑的甚是喜人,将那股子媚态展露得淋漓尽致。

她对别人的喝彩置若罔闻,却死死顶着赵无敌问道:“安王,本宫舞得如何?”

“美,美得不可方物,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看。今日能观公主和上官待制一舞,此生无憾矣!”赵无敌道。

“哼!算你会说话。”太平公主见他服软,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韦团儿得了女帝的赐婚,此时已经算是安王的女人了,如今别的女人在对安王那个……她本该生气才是,可韦团儿却仿佛没有看见、听见,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就在张柬之打算告辞的时候,女帝爆料了,指出安王的真实身份。他的母亲就是太宗皇帝的幼女、大唐的安公主,并要太子李景、相王李煜以及太平公主日后和他多多亲近。

宰相们面面相觑,原来如此,怪不得女帝对赵无敌宠爱有加,视为子侄。他是安公主的儿子,而安公主是女帝最牵挂的人,可安公主不是早夭了吗?安陵就在秦岭中,哪里冒出这样一个儿子?

对此,女帝没有解释,也不屑解释。这些都是帝王的家事,可没有必要像臣子解释,只要太子他们表兄弟和和睦睦,就已经足够。

韦莲儿第一个反应过来,暗暗伸手在太子腰间掐了一把,然后夫妻二人起身请酒,并要表弟日后多到东宫走走,都是一家子人,可不要太生分了!

女帝本打算给韦团儿操办一个仪式,可韦团儿不愿,自称身份卑贱,能伺候安王爷已经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哪里敢再做它求?

对此,女帝随了她的意,毕竟不是安王的王妃,若大肆操办反而不合礼制。

韦团儿先行告退,拜别了女帝,自去收拾东西,然后前去安王府。

女帝举杯,众人继续开喝,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方才作罢。

武攸宜送安王出宫,以免他迷了路,眼见着就要到宫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窗帘一挑,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庞,太平公主笑嘻嘻地道:“安王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登车一述。”

武攸宜连忙说道:“有公主引路,末将就先回去了!”

赵无敌也不在乎风评,他与太平公主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就传遍了朝野上下,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他进了车厢,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怯怯地瞪着他,看眉眼似乎是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小小拜见安王殿下!”那姑娘道了名字,然后一骨碌起身,溜到车门外,和车夫坐在一起。

“岁月不饶人,一转眼,小小都成了大姑娘了!”赵无敌叹道。

“是啊,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世间最被悲伤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发……”太平公主念念有词,倏然俏皮地一笑:“噗嗤,干嘛要学人家伤春悲秋?瞧你的模样哪里有迟暮的迹象?就是本宫、也是容颜不老,芳华绝代。对了,你个狠心的家伙,一别十多年都不见我一面,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吗?”

“你已经嫁作他人妇,想也何益?”赵无敌淡然道。

“呸!还不是你不要人家,让人家不得不便宜了武攸暨,而且,还让他……那个了,都是你,都是你……”

太平公主又羞又恼,捏起小拳头就打了下去,然后又觉得不足以平息心中的委屈,索性一口咬住赵无敌的肩头。

咬啊咬,可口中除了淡淡的芬芳,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血腥和汗味,她抬起头来,道:“本宫不管,反正小扬州就算在你的头上,她就是你的闺女。”

赵无敌迟疑道:“虽然我也很喜欢小扬州,可这样对武攸暨太不公平,公主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哼!他的感受?他能有什么感受?他敢有什么感受?”太平公主连连反问,以至于身子都在轻轻颤抖,道:“他平白得了个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害我失了身子,还敢争小扬州,反了他了!”

太平公主霸气外露,让赵无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平公主将手攀在他肩头,柔柔地说道:“我等了你十多年时间,白贪了坏名声,却一直没有和你坦诚相见,你说我是不是太冤了?随我回府,今晚你是我的。”

赵无敌看着那绝美的脸庞,差点心动了,可还是狠下心来,摇摇头拒绝了:“公主,我有我的原则,除非你抛开长安的恩恩怨怨,随我去扬州,去海外,否则,还是给彼此一个距离吧。”

太平公主眼圈红了,两行清泪滚落,呜咽着:“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执念,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痴缠你,误了你,你是个自由的人,我不该给你羁绊。

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将你的模样记在心里,也免得在黄泉路上将你给忘记。若有来生,太平只愿做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为你铺床叠被、生儿育女。”

第887章生命中的第五个女人

车厢中弥漫着浓浓的伤感,太平公主哭倒在赵无敌的怀中。

她太累了,背负着不该背负的重担,多想开口要眼前这个男人留下来帮她。可她知道是不可能的,这个男人不属于长安,他的心是自由的,只有无垠的星空才是他的故乡。

面对太平公主连连心伤,赵无敌除了轻拍她的背部,又能给予她什么?他不想插手朝堂中的乱象,以免坏了心境,而且,他能感受到太平公主对权势的渴望太强烈了!

她变了,正在像古史中的那个太平公主转变,强行打消她的野望,太不现实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渐行渐远,以至于再相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许,该来的总会来到,只有让她在权利场中打滚一回,让她经历残酷和血腥以及亲人之间的背叛,才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太平,我虽不能留在你身边,帮助你实现野望,但我会布下后手,在你面临绝境时带你离开。

太平公主止住了悲声,用衣袖拭去泪痕,将衣袍整理妥当,恢复了华贵的模样,毅然道:“你下去吧,保重!”

“那、臣告退了!”赵无敌起身告退,下了车驾。

车轮滚滚,复又启动,传来太平公主幽幽的声音:“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走了,没入暮色中,将重新成为那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公主,召集一众仰慕者饮酒赋诗,畅谈国事。

赵无敌回府的时候,在内院中见到了韦团儿,像个小妻子一样伺候他净面,并沏好清茶,双手捧上。

她在皇宫中待了三十多年,可走得却极为干净利索,没有一丝留恋。将重要的东西收拾一番,都是对她有特殊意义的,至于大量的钱财可都藏在宫外的宅子里。

她留下了很多东西,漂亮的衣物,精致的首饰,不菲的钱财,全都散给了身边的人,然后,挥一挥手,决然地登上马车出了皇宫。

上官婉儿给她送行,互道珍重。她们二人在宫中也曾争过、彼此提防过,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从今往后,韦团儿自由了,过上她向往已久的日子,而她、上官婉儿,还得继续背负家族的重担,在皇宫中伴君如伴虎。

对于这一点,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何其相似?

上官婉儿在马车启动的刹那,连连挥手,情不自禁地喊道:“团儿,保重,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好东西可不要忘了我……”

赵无敌看着韦团儿,这个在古史中命运悲惨的女人,此次将成为他生命中第五个女人。

既然人家成了他的女人,那么从此就成了他的责任。他抓起韦团儿的手,轻笑道:“团儿姐姐,委屈你了,连个热闹地仪式都没有,这样吧,等咱们回到了扬州,再好好热闹一番。”

韦团儿太感动了,这个男人可是王爷,可以说是当今天底下除了女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却在乎她的感受,真是太难得了!

韦团儿道:“王爷言重了,团儿本是宫中户婢,戴罪之身,而且团儿已经不再年轻,能伺候王爷已经心满意足,可不敢再奢望太多。”

赵无敌很欣慰,他今生遇到的女子,抛开太平那个妖精,剩下的都是性情恬淡无欲无争,正合他的性子。

他情不自禁地捧着韦团儿的脸,安慰着她:“你既然成了咱们家的人,那么就没有红颜易老韶华逝去的说法,本王这里有些丹药,再传你一些修炼法门,保管让你肌肤娇嫩如婴儿,掐一下都能拧出水来。”

夜色已深,韦团儿伺候安王歇息,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水乳交融,成就了好事。

并且,他提前给韦团儿服下一枚灵丹,是临行前从少女火儿哪里打劫来的,一共有好几瓶,给了太平公主两瓶,还剩下两瓶。

石塔空间得到了水之本源和火之本源的滋润,空间能量恢复了三成,连带着那些灵果和灵药也疯长,导致少女火儿的炼丹技艺大有长进。

翌日清晨,韦团儿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空着,不见了安王。

有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对着铜镜中自己,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角细碎的皱纹不见了,伸手摸摸,肌肤滑腻,弹性十足,太神奇了!

以她揣摩,此时可以说年轻了十岁,想来就是与安王爷昨夜双修的结果。

她想岔了,将赵无敌所说的修炼法门往夫妻之道上靠。同时,她又想到了太平公主那娇嫩的模样,忽然恍然大悟,认定了小扬州就是王爷的亲生闺女,否则,太平公主何以越过越年轻?

其实,韦团儿的想法也不能说完全错误,赵无敌已达到通灵境的极致,进一步就是化神境界,与他行夫妻之道,无形中被精纯的真元淬炼全身,洗精伐髓,剔除杂质,渐渐达到无尘无垢之境。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修仙人,本是逍遥世外,感悟天道,却偏偏寻个道侣的缘故。

韦团儿悄悄问起婢女:“王爷一向都是这样早起吗?”

“是啊,夫人,王爷一年四季每日都赶在晨曦浮现前起床的,您习惯了就好。”婢女道。

用罢朝食,赵无敌陪着韦团儿闲话,不多时,却接二连三有仆人禀报,说是某某人家遣人送来贺礼。

这些人都是派遣家人来的,将礼单和礼物搁下,也不要回帖,便离去了。

他捡起这些礼单查看,有梁王武三思的,有太子妃韦莲儿的,粗略一数,昨儿参加家宴的诸王中,也就武懿宗等少数人没有送礼,余者都有礼单再此。

他明白了,人家这是恭贺他纳妾,变相地讨好他,给他送来一份厚礼。可因为他是纳妾,人家一个个都是亲王郡王,地位尊贵,还舍不下老脸亲自登门,故此打发个家人将礼物送至,也算是做到情至意尽。

昨日座上客,武懿宗一向是和他不对付的,没看见他的礼单很正常。

而东宫那一份署名是太子妃,那么就是太子妃个人送的,与太子无关。赵无敌想想那日在城外与太子相遇,看太子那熊样,也只能呵呵了!

第888章四夫人的私房钱

太平公主是不会给他道喜的,眼见看一个有一个第娶妻纳妾,却始终都没她的份,能忍住不打上门来就算不错了。

这些人送礼,不过是对他示好,并非就是一定有什么企图。譬如韦莲儿可能还有拉拢和借势的意思,余者、恐怕就是梁王武三思都没了那个心思。

既然都送上门了,赵无敌也没那么矫情,让人给送回去。他将礼单扔到桌上,对韦团儿说道:“这些都是给你的贺礼,你就收好作为以后的零用钱,既然进了咱家的门,就是一家人,可不能让你委屈了。”

韦团儿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王爷,妾身还有些积蓄,管零用尽够了,这些还是交给府里的管家入账吧。”

赵无敌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一家子在一起就该坦诚相见,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若是闷在心里,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今儿这些不同,人家可是给你道喜的,你尽管收好,不喜欢就留着赏人。”

韦团儿只好拿着礼单去核对礼物,然后将核对好的礼物装箱,让赵忠厚给存放进地下库房。

赵忠厚谨记家主的吩咐,让人将箱子给抗到地下库房中,然后悄悄在箱子上写了个“四”字。

这是他做的记号,表示这些是四夫人的私人物品,不入公账。至于为什么是“四”字?道理很简单,打头起自然是王妃,然后是秦家二夫人,冯家三夫人,最后才是这位四夫人。

二夫人三夫人虽然不在了,可家主从来不曾忘记她们,逢年过节家宴的时候总会有两个位置空着,一应杯著酒水齐全,而在她们的祭日,家主在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每当祭日的时候,总是他陪着家主,曾多次听到家主小声念叨:“对不住你们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们,也让朱家和冯家没了香火传承……”

赵无敌昔日曾许诺,待沫儿和月娥诞下子嗣后,从中择一人分别继承朱冯两家的香火,可后来因为他的原因无法拥有子嗣,导致此事不了了之,渐渐淡忘了。

可在她们不幸以后,赵无敌每每思及此事,就懊悔得不行,总觉得对不起她们。

他此番进京,并非是奉旨,也就无须和女帝奏对。同时,作为一方王侯朝见,也可以算作是进京述职,主动向有司部门、政事堂汇报,然后等待女帝召见。

可他的身份太特殊,因为女帝的袒护,似乎没那个部门管得了他。

他是坐镇一方的领兵大将,本该归兵部管辖,可他本身就是检校兵部尚书,到了兵部该向谁汇报?

自从房遗则故去,兵部就没有尚书,以左侍郎杜平为首处理日常事务。他赵无敌要是进了兵部衙门,倒成了兵部的主官,反而要给他准备公事房,一个个抢着向他汇报请示才对。

至于政事堂,名义上是主管大周军政诸般事宜,可实际上也就是个议政机构。

各有司衙门将所经办的事宜以及地方的奏章进行汇总,并写上意见,然后交给政事堂共议。

也就是说首先得有人上奏章,政事堂才能共议,像赵无敌这样进京朝见女帝,却没有提出汇报军务或是讨要钱粮等好处的,只能划入私自求见女帝,而无法共议。

也就是说如今的安王在长安就是一个大闲人,前日出迎三十里,昨儿设下家宴,且给女帝的朝贡也到位了,可以算是朝见结束了。

接下来他是启程回扬州还是在长安游玩几日,全凭他的心情,朝廷除了吩咐金吾卫和武侯铺子多长个心眼,保护好安王的安危以外,真没什么约束力。

他将赵八喊来打听了一下,今日并非大朝会的日子,但各部官员要坐班。如此一来,月娥的父亲冯桂此时该在兵部,那么就先到秦怀玉府上走一遭。

给两家的礼物,在进京的当夜就派人送去了,昨日两家也派了人来,让王爷有空去家中坐坐。

他带上韦团儿坐上轻车,先去宋国公秦怀玉府上。他不想张扬,故此仅着一袭青衫,打扮得跟个进京迎考的士子一样,就连轻车上也没有亮起官幡。

一辆轻车,三五个随从,走在长街上,车夫小心控制着拉车的马,时而放慢马的速度,以避让其它车辆和行人。

为了不引人注目,轻车只由一匹马拉着,所到之处,行人如鲫,可谁也没有想到车中竟然是如日中天的安王。

韦团儿有些紧张,换在以前,哪怕是面对武三思这样的亲王,对她也得讨好和巴结。眼前这位、也就是自己如今的郎君,不也每年上赶着给她送礼吗?

可今日不同往日,她如今是安王的如夫人,前去拜望二夫人的父母,要说不紧张是自欺欺人。

她踌躇着,还是开口说道:“王爷,咱们这样空着手去合适吗?”

“这有何妨?咱们的礼物前儿夜里就送去了,今日人到就好。”他揽过韦团儿,让她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团儿姐姐,其实你无须紧张,咱们家和你平日里所见所听的大户人家不同,没有那些臭规矩。等你到了扬州就知道了,都是一家人,没人会欺负你,不用像在宫中那样战战兢兢……”

韦团儿伏在郎君的肩头,幸福地哭了!

宋国公府占地不小,屋宇高大巍峨,可门前却冷冷清清,若是撒一把糜子,保管有雀鸟悠闲地抢食。

府门前立着精铁铸造的大戟,代表着主人的功勋,可除此以外,大门虚掩,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安王车驾抵临府门前,赵不破看门前冷落的样子,不由得蹙眉,只好下马来到半掩的大门前,伸手在铜环上拍打。

“谁呀?等等。”有苍老的声音想起,语气悠悠,貌似还有不近的距离。

果然,老半晌以后,方才有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从门缝里伸出来,瞪着老眼四处打量,待看到赵不破以后,问道:“你谁呀?不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吗?”

赵不破愣了,反问道:“敢问老丈,这里不是宋国公、辅国大将军府上吗?”

“不错,可咱们家阿郎定下了规矩,闭门谢客,客人请自便。”老者说道。

第889章冷落的国公府

老门房咳嗽几声,将脑袋缩了回去,连门都不关,缓缓离去。

赵不破直挠头,他本身出自常山赵氏,对高门大户的事情并不陌生,可这宋国公府门前所遇,还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一个国公,当朝辅国大将军,即便是被闲置了,没有了领军实权,可也不至于混得这样惨吧?

他是个下人,哪怕是心中疑虑重重,也只能将事情禀报家主。

赵无敌听了,心里没来由地发酸,没想到昔日威震朔方的秦大将军,如今在长安的日子过得这样恓惶。

他和韦团儿下车,只带着赵不破上了台阶,轻轻将门给推开了些许,直接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开阔地,地面铺着青石板,看上去斑驳不堪,显然有不短的年份了,人们经常走过的地方都明显凹陷下去,形成一行又一行脚印。

他们顺着参差的脚印走着,不多会看到那老者靠在一面影墙上晒太阳。

赵无敌上前拱手道:“老丈,某扬州赵无敌,要求见秦大将军,还请通道一声。”

那老者睁开惺忪的老眼,看见他们不请自入,立马不高兴了,怒道:“你们怎么这样?谁让你们进来的,不是告诉你们了,咱府上不会客,赶紧哪里来回哪去。”

赵无敌一时头疼,这老儿听到他的名字无动于衷,可改怎么办?

倏然,他耳稍颤动,有人在接近,且脚步声沉重,估计此人体魄魁梧,且很有可能是个武夫。

他索性耍起无赖,对老者的斥责置若罔闻,等待着那人的接近。

“我说刘老头,今儿可有客人来访?我可告诉你,耳朵放机灵点,要是耽误了姑爷拜府,立马叫你滚蛋。”

人尚未到,可这声音却很是熟悉,曾听过好几个月时间,且前日在城外还曾听过,真是太巧了!

他高声喊道:“秦大山,本王早就来了,还不快点起来接驾!”

“谁?谁在冒充?看老子不打出你的黄子来。”秦大山骂骂咧咧,从影墙后面转出来,捋着袖子,大手捏得嘎嘣响,大牛眼四处扫视,要将冒充王爷的家伙给揍一顿。

可当他看到赵无敌的时候,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忙不迭地喊着:“哎约喂,王爷来了,小的没有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接下来他换上一副面孔,对那门子声色俱厉地呵斥,让赵无敌实在是不耐烦了,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带本王去见大将军吧!”

“是是是,王爷请,小的给您带路。”秦大山点头哈腰,侧着身子在侧前方引路,并且口中就没有停下:“不瞒王爷,家里昨儿就准备好了酒菜,可后来得知您去了宫里,大将军将酒菜赏给了小的们。那伙食可真不错,有整只烤得金黄的肥羊,有驴唇和驼峰,还有牛肉……

夫人为了王爷可真是费心了,昨儿一早就将府里几位郎君给撵出城去,让他们将鹿给猎几头回来,另外,知道王爷喜欢食牛肉,可大周禁止宰杀耕牛,违者处以重罚,最后还是小的想了个主意,到城外咱家庄子上,正好碰到一头牛摔死了,在长安县报了备,缴纳了罚金,然后让人给拾掇干净,拖回了府中。

今日一早,夫人就亲自动手熬起牛肉汤,说姑爷就好这一口,当初在新城,咱家沫儿……”

秦大山突然住口,脸色黧黑,不敢抬头看赵无敌。他说着说着,口无遮拦,不知不觉中提到了沫儿的名字。

赵无敌的心隐隐一疼,同时,也很感动。沫儿认秦怀玉夫妇为父母,不过是权益之计,为了配得上他这个军中新贵,可不曾想多过去好多年了,秦怀玉夫妇还在念叨着沫儿。

他长叹一声,斯人已去,空留他在人世间度。

秦怀玉夫妇对他的到来很高兴,且对韦团儿也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她曾在女帝身边伺候而有所轻贱。

秦怀玉的子嗣不多,但也有七个,其中嫡子三个,而今差不多都出仕了,各自在有司衙门任职,其中还有几个在地方州县。

不过,奇怪的是,身为武将世家的子弟,又是辅国大将军的子嗣,宋国公府中的七个郎君就没有一人在军中任职,就连被赏了千牛备身的老大也弃武从文,在工部将作监任了个小小的从事郎。

为了等候姑爷上门,秦家的三个嫡子全都告假在家,余者皆是庶子,没那个资格。

对此,赵无敌很是不解,并提议若是几位舅爷愿意去神武军,他可以立马安排,直接出任郎将,等过个两三年再给升迁中郎将。

舅爷们倒是目光火热,可秦怀玉却不领情,挥手道:“你就不用费心了,这是老夫的意思,并且将作为家规立下,老秦家出了太多的武人,也该改换门风,弃武从文了。从今往后,老夫的子孙都不再到军中谋差事,全都去做文人,老夫就不相信了,子子孙孙,就出不了一个博学鸿儒?”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是被这几年朝中文风大盛给刺激了。不过这样也好,秦怀玉军功太胜,被朝堂所忌惮,舅兄们要在军中发展,除了神武军以外,估计也很难出头。

赵无敌想起未来几年朝中将发生变局,怕他在长安遭受池鱼之殃,劝他干脆远离长安。

可秦怀玉摇头道:“不成,老夫不能走,看不到李唐江山恢复的那一天,老夫是死不瞑目。不过,你放心,等太子登基以后,老夫立即告老辞官,回终南山隐居,也学那些世外高人逍遥自在。

对了,你此番来长安,绝对不是来朝见女帝那么简单,说说吧,有什么打算?”

赵无敌平静地说道:“正如丈人所说,小婿此番来朝是来请战的。”

“请战?”秦怀玉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天下各地大势,道:“东边和北边都快给你杀光了,南边不足为患,那么只能是吐蕃了。

你要攻打吐蕃?嘶……千里呀,老夫可告诉你,吐蕃地处高原之上,天生对我大军不利,自有唐以来近百年,对吐蕃也大多采取守势。

这也是无奈之举,就连薛仁贵西进,同样在大非川折戟沉沙,硬生生将一世英名葬送。

而今,你要攻伐吐蕃,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890章丈母开口

昔年,薛仁贵兵伐吐蕃,为论钦陵所败,折戟沉沙大非川,多少将士埋骨他乡,至今让人人唏嘘不已。

秦怀玉以史为鉴,要赵无敌多加考虑,不可贸然出兵,以免步了薛仁贵的后尘,将一世英名葬送。

赵无敌沉声说道:“丈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千里何以执意如此?”秦怀玉不解地问道。

三位舅爷也瞪大眼睛看着,心道你的功勋够大了,都被誉为大周军神,注定将载入史册,千古流芳,也不差吐蕃这一国吧?

“无他,为了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赵无敌眸光黯然,思及当初,点点滴滴,全都浮上心头。一切都恍如昨日,可佳人已去,空余他独自在世间度。

“哎……”秦怀玉喟然长叹,有婿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这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日得知沫儿和月娥遇难后,他置功名利禄于不顾,将大军抛下,孤身一人横渡沧海,杀上瀛洲,将仇人尽戮。

据说当夜参与对月落湖夜袭的一共有三方势力,瀛洲、突厥和吐蕃,如今瀛洲和突厥已被灭,接下来就该是吐蕃了。

赵无敌执意兵伐吐蕃,是为了给沫儿和月娥报仇。为两个女子而发动倾国之战,对于秦怀玉这样出身时代将门的子弟,实际上是不认可的。可如今,他却迟疑了,因为那两个女子中有一个是他的女儿,于情于理,作为父亲都不该阻拦。

秦夫人反而爽快得多,慨然道:“好孩子,沫儿地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秦东秦南秦北,尔等三人当随安王出征,不破吐蕃,莫要回家。”

这是她的三个亲子,而今竟然要他们一同出征,可见她的胸襟多么开阔,让世间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东南北三人自是愿意,作为将门子弟,他们的血脉中天生一股子杀戮气,渴望着去沙场厮杀,斩却敌人头,热血沐己身。

秦东是老大,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一想到父亲刚刚的话,立马又蔫了,期期艾艾地道:“母亲,儿子们自是愿意随安王杀上吐蕃,可父亲已经下了禁令,该……如何是好?”

“臭小子,还逼起老子来了!”秦怀玉笑骂,然后,略一沉思,道:“此事不难,于老夫的家规并不矛盾。老夫说的是我之子孙不可入军中就职,如今你们都是文官,大可向朝廷告假,一年不够那就两年,然后以私人身份留在千里身边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秦北瞪大眼睛,对他老爹太佩服了。

秦怀玉大手一挥,傲然道:“有什么不行?!尔等三人记住了,此行,不为灭国,不为功勋,只是作为一个兄长为妹子报仇雪恨!”

“父亲尽管放心,孩儿一定杀尽仇人,将仇人的头颅做成溺器孝敬给爹。”秦北捏着拳头起誓。

“好,明日孩儿就去告假,那该死的上官,早就看腻歪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秦南也嚷嚷着。

秦东是老大,性子相对沉稳些,对赵无敌拱手道:“不知安王可愿接纳某兄弟三人?”

赵无敌还礼,然后看着秦怀玉夫妇道:“丈人,丈母,几位舅兄肯去,无敌只是欢喜得很,只是、三位一起去,似乎不妥吧?不如留下一位……”

秦夫人道:“千里,老身懂你的意思,怕他们一去不复返,是吧?可这有什么?将门子弟,沙场浴血,马革裹尸,本是他们的宿命。更何况,他们都已经成亲,留下了子嗣,让老秦家的香火得以承继,还有什么放不下。”

赵无敌什么都没有再说,起身对着老秦家一家子一揖到地。

接下来,秦怀玉将三个儿子给轰走了,让老妻陪着韦团儿说话,自己冲赵无敌招招手,两人去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两人分别落座,秦怀玉问道:“千里,安公主果真是你的母亲?”

“是!”赵无敌道。

秦怀玉捋着胡须,道:“如此、你身上也流淌着李唐的血脉,同样肩负着重复李唐江山的责任。如今二张保持朝政,堵塞言路,而女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老夫当心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有变,你掌控二十万大军,是不是该为李唐江山谋划一番?”

赵无敌道:“丈人不必多虑,二张自有人对付,蹦跶不了几年了,而小婿志不在朝堂,待报仇雪恨之后,将归隐扬州,不再过问军国之事。倒是丈人,天下归唐已成定局,您和丈母何不抽身而退,安享晚年?”

“哎……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执念,不亲眼看到李唐匡扶的那一天,老夫是不会走的。”秦怀玉叹道。

夕阳西下,赵无敌和韦团儿赶在宵禁前辞别了秦怀玉一家人,回到了曲江池畔的安王府。

翌日,休沐日,各有司衙门均放假一天,冯桂夫妇一早起来,吩咐家人洒扫庭院,然后,冯夫人带着花三娘亲自去集市采买。

自月娥去后,花三娘回到了冯家,陪伴着冯夫人度过了那段凄苦时日。

冯桂从兵部主事调到了工部任了一名郎中,正五品上,还够不上出迎安王的资格。

他知道女婿大前日来了长安,前日在宫中接受了女帝的赐宴,昨日不知干了些什么,想必是去了秦家,今日恰逢休沐,想来女婿也该来了!

不过,他不能确定,因为女婿虽然对月娥甚好,可自家闺女到底只是一个妾室,且已经不在了多年,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如今女婿是否心里还记得月娥,实际上是难以预料。

为人做妾,可是叫做买妾之资,也就是将闺女卖给了人家,从此生死勿论,都与娘家没有了关系。

尤其是女子中途不幸红颜薄命,留下一男半女尚好,若是像月娥这样没有留下骨肉的,谁还记得有个娘家?

安王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这些年来每年都有礼物送到,从不曾间断,人家闺女做正室的也不过如此吧!

冯桂从来不曾埋怨,只是可惜月娥命苦,年纪轻轻没有留个一男半女就香消玉殒了。

世间最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多年了,每逢月娥的生辰,他们夫妇都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第891章冯家

冯家在安邑坊,一座占地也就两三亩的宅院,屋宇有些陈旧,见过了简单的翻修,就连屋面的瓦色都参差不一,太不讲究了!

冯桂以前没什么积蓄,入朝以后官职不显,俸禄并不高,可这些年赵无敌孝敬了不少,本不该如此寒酸,也许这就是冯桂的性子吧。

他不是一个奢华的人,向来低调惯了,自认为宅子能住就好,家里一共也就老夫妻两人,加上仆人还不到一双手之数,要那么多屋子干什么?

院子里一株老树如虬龙,枝干苍劲,如同一只撑天大伞,将前院给遮盖了大半。

他在院里踱步,看荚草从石头缝里倔强地生长,看蝼蚁成群结队扛着一只干瘪的大青虫回巢,然后,又透过苔藓青青的墙头,看那太极殿高大巍峨的屋脊,不由得感慨莫名,人生如梦,忙忙碌碌又是为了什么?名也罢,利也罢,都是那天际漂浮的云彩,一遇风雨便散了,还不如地上的蝼蚁,只要混得肚儿圆,便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冯夫人买了太多的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又恰好看到有山中的猎户在卖昨夜捕获的新鲜麂鹿,想到此物正好给女婿下酒,立马将麂鹿整只买下,可又实在是拿不动,索性让猎户给送到家中。

她们回到自家门口,却只见一辆轻车停在那里,一个青衫男子和一个着素白衫裙的妇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静静地看着冯家的大门。

冯家的大门既不庄严肃穆,也谈不上富丽堂皇,看上去和官宦之家很不相配,就连门上的铜钉也脱落了数颗,门板上的漆都斑驳了。

“不知郎君和娘子找谁?”冯夫人问道。

她们家住的坊市略显偏僻,在东市附近,很少有官员府邸,平日里也少有人来访。今日这一男一女虽身穿便装,但却掩饰不去浓浓的贵气。

那人回头,看见冯夫人,立即上前见礼,口称“丈母”,让冯夫人悲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

赵无敌如今已贵为亲王,且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女帝亲口宣布了他的母亲是李唐的安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依然对她规规矩矩行礼,让她觉得还是女儿的眼光看对了人。

可一想到女儿,冯夫人更伤心了,有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夫婿,却无缘白头偕老,真是红颜命薄如纸,老天太不公了!

“娘子,姑爷来看你们,哪怕你心里再怎么伤心,也该高兴些才是。”花三娘劝道。

“高兴,高兴,女婿来了,老身怎么会不高兴……”冯夫人用袖子胡乱擦脸,一边让赵无敌进去。

小户人家,连个门房都没有,花三娘上前一推,门就吱吱呀呀开了。

一行人进了冯家,至于那猎户,早有赵不破一手将麂鹿拎过去,估摸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扔给了他,打发他离去。

冯家屋宇不多,可冯桂身在官场,少不得还是要有一个待客的花厅。

赵无敌请冯桂夫妇上座,带着韦团儿给他们正式行礼,可冯桂夫妇哪敢大刺刺地受礼,要知道眼前两人一个是当朝亲王,另一个前几天还是宫里的大总管,而他只不过才是工部的一个五品小官。

男人家在一起总有正经事要谈,女人就该回避。冯夫人请韦团儿去后宅奉茶,将前厅扔给了他们翁婿二人。

同在老秦家一样,赵无敌不想冯桂一家子留在长安,以免在将来的几场风波中遭受池鱼之殃,可又担心冯桂恋栈,舍不得这个官位。

谁知道冯桂一脸落寞地说道:“不满千里,老夫对官场早就厌倦了,而且,如今就老夫和老妻两人,长安虽好,却终非吾家,本打算过些日子告老还乡。”

赵无敌黯然,两个老人家告老还乡,可家中却没有儿孙绕膝,晚景将何等凄凉?

他开口道:“丈人何不在族中子侄辈里挑那品行好的,过继一个,也好早晚侍奉。”

冯桂亦黯然,摇头道:“不,老夫同老妻商量过,这辈子有个闺女就够了。”

这是老夫妻的执念,赵无敌无法相劝,其实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要不是女帝强行将韦团儿塞给了他,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纳妾,就连水灵儿痴心等待,他终究是没有答应。

月娥不在了,可他赵无敌依然是冯桂夫妇的女婿,至于世间妾室的父母不算丈人丈母的规矩,关他什么事情?

他说道:“不如这样吧,过些日子丈人丈母去扬州吧,就在月落湖安享晚年,也好让小婿尽些孝道。若是嫌寂寞,丈人可在我的幕府中任职,聊做打发时光也好。”

冯桂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里离月娥尽些,等到我们百年之后,还请将我们就葬在那里,也好陪着那丫头。”

转眼间,已是赵无敌到长安的第五日,朝见了女帝,领了家宴,接下来拜见了秦家和冯家,剩下的也就剩下太平那个妖精了。

他在长安亲朋故旧并不多,薛纳如今在安西四镇,武攸暨出任神都留守,房遗则故去了,魏文常也于前年离京去蜀中任职,杜平也就是因为房遗则和秦怀玉的关系而略显亲近,毕竟他们同为勋贵联盟一员。

不过,他是亲王,主动去杜平府上拜见,可不把杜平给吓死。

第五日,赵无敌让韦团儿在府中歇息,只带着赵不破去了太平公主府,可连大门都没有进。

因为门房说了,公主去了城外踏青,然后还要在皇庄小住,不知何日才会回来。

他怏怏回府,不多时赵不凡追了上来,请叔父去附近西市的酒楼小坐。

这是扬州赵家的酒楼,里面有小扬州一半的收益。赵无敌自然知道,名义上是小扬州,实则收益全都落到了太平公主手上,毕竟她四处折腾,结交广泛,没有海量的钱财是无法支撑的。

在二楼的一间豪华雅间里,赵无敌和赵不凡、赵不破三人同坐,酒肉上齐以后,三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赵不凡渐渐打开了话头,将事关太平公主的近况一一说了个详细。

她变了,变得让人陌生。

第892章长安的人情冷暖

阳春三月,百花怒放,草长莺飞。

已是春暖花开时节,灞桥的杨柳也该清了,太平公主此去灞桥,是送别西行的友人还是迎接东归的知音?

从赵不凡口中得知,太平公主是去迎接一名和尚,胡僧慧范,随行者有博陵崔氏崔缇三兄弟、张说等人,一行人将到秦岭脚下的皇庄小住数日。

太平公主近年大肆结交朝臣和世家子弟,培植党羽,花费颇巨,以至于靠她的食邑加上赵无敌给小扬州的份子都不够,时常朝赵无敌伸手。

赵不凡看叔父面色如水般平静,猜不透他的心思,还是信誓旦旦地说,公主虽然时常与他们夜饮,可却绝对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外界的都是谣言,请叔父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无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信也罢,不信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她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这个女人已经废了,陷进名利中不能自拔,好在本王提前将小扬州接到月落湖,也免得她小小年纪被带坏了。”

这是什么状况?

赵不凡心里发冷,滚烫的大肉,火辣辣的美酒,都暖不了他的心。

很显然叔父和公主闹别扭了,可他们一个是他的叔父,一个是他的主家,纯粹就是神仙打架,不是他这个小鬼能掺和的。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叹息一声道:“叔父,不凡想辞去公主府的差事,不知叔父可肯收留。”

“好,等过些日子冯家要去扬州,你和他们一道,也好在路上有个照应。”赵无敌点点头答应了。

赵不凡已经不再年轻,他的两个儿子就在月落湖,一家子也该团员了。至于那个疯女人,随她去折腾吧,没必要让赵不凡为她陪葬。

他知道太平公主的性子,这就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同她母亲一样,骨子里都是对权势的渴望。只要是她认定的路,谁也无法让她回头,只有让她去折腾,弄得精疲力尽头破血流,才能停下。

她是他的执念,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如古史中那样香消玉殒的,到时候自会将她给捞出去,将她带到海外,让平静的日子慢慢抚平她身心的创伤。

而对于这一切,他已经布下了居,埋下了诸多暗手,而像赵不凡这样摆在明面上的反而起不到作用。

赵不凡听了叔父的话,心中波澜迭起,冯家也要走了,看来长安的确是伤心地,也是暗流涌动的凶险地,公主啊,你为何要如此折腾?一个女子,何必去掺和朝堂之争,何不同定王和离,然后同我家叔父去扬州过那“只慕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安王在长安的日子里,除了朝见女帝、拜访老秦家和冯家以外,也有不少人请他赴宴,以及到安王府拜见。

这其中区别可就大了,能开口请他赴宴的可都不是一般人,不位列王爵、亦或是没有进入政事堂,都不敢开口。

根据韦团儿的整理,来府上拜见的人太多了,其中能让赵无敌有些印象的并不多。这些都是没有资格参加女帝家宴的勋贵和官员,没有来得及在安王纳如夫人的时候送礼,可事后怎么得也要补上一份。

对此,赵无敌笑纳了,所谓礼尚往来,那是针对爵位和官职差不多的人说的。而相对于高高在上的安王爷,能收下你的礼物,就是对你的认可,难得还得指望安王爷回拜、再顺便备一份厚礼返还?

而且,心到情意礼物到就到,可千万别指望安王会在府中等着你们上门,给奉上香茶、再好酒好菜地陪着宴饮。他们都是巴掌大的小官儿,混迹官场多年,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谁没有点自知之明?

而请他赴宴的则不多,有梁王武三思、嗣魏王武延义这两位武氏一族爵位最高的王爷,他们是叔侄二人,位高权重,同安王爵位相当,算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食肉者。

至于有资格的太子、相王以及太平,不知为何原因全都销声匿迹。

另外还有一个上官氏郑夫人,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赵无敌懵了。他猜想了很多,可却始终想不出此人是谁?

冲“上官”这个姓氏,整个天下他就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宫里的那位大才女上官婉儿,另一个则是他的堂弟、曾在神武军中任职的上官云长,可上官后面缀个“郑”字,想来“上官”是此人的夫家,而她本人娘家是郑家,可她又是谁呢?

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的时候,韦团儿噗嗤一笑,点明了此人的身份,乃是上官婉儿的母亲,并且,给夫君分析,这定然是上官婉儿假借其母的名义设宴招待。

赵无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上官待制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朝野上下巴结她还来不及呢,干嘛请本王赴宴?

呵呵,想当初就连本王也要走门路,年年给她送礼,对了,还有娘子你。”

赵无敌说到此处,伸出一根手指在韦团儿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却被她螓首微微抬起,一张口就将手指给咬住。

这不过是闺房之乐,韦团儿稍作娇嗔模样,随即给他解释:“妾身同婉儿差不多时间入宫,又差不多时间被女帝简拔,只不过她的确是才情惊艳、横断古今,到底是让她赢了。

夫君,以前婉儿的确是权利很大,天下间所有呈送女帝的奏章都要经她批驳,可以说整个言路都掌控在她手中。

可如今却大不同了,女帝将批驳奏章的权利交给了二张,导致婉儿无所事事,差不多成了一个真正的花瓶。

对了,那日在大殿之中,张昌宗曾建议将上官婉儿赐给夫君,瞧把她给吓成那副模样,真是不可理喻。

似乎在她的眼里,夫君你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太不可理喻了,真是不可理喻。”

韦团儿已经将自己当作安王的女人,全身心地交给了他,对于一切诋毁夫君的威胁,她都不能放过。

赵无敌轻抚她满头的青丝,笑道:“团儿姐姐,咱们得感谢上官待制才对,要不是她,咱们能待在一起天长地久?”

韦团儿顺势倒在赵无敌怀中,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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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章梁王宴

天道十六年,三月初九,是赵无敌来长安的第六天。

他去了梁王武三思府上赴宴,受到武三思的热情招待,席间水陆齐聚、天地间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就连酒水都是有着数十年份的剑南烧春。

梁王设宴,请的人又是安王,这样一来就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陪客,每一个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武三思还怕有所不妥,又召集“三思五犬”共同商量,历经一夜方才定下。

因此,赵无敌环顾四周,也就寥寥几人。

第一个是张昌宗,女帝最宠爱的“男妃”,现任散骑常侍、银青光禄大夫、奉宸丞、右羽林卫将军,与其兄张易之并称“二张”,趁着女帝上了岁数、精神头不济,把握了言路,即便是宰相寻常都不得见女帝一面。

不管人们愿不愿意,二张眼下都是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们扯着女帝的虎皮做大旗,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武李两家都察觉到二张的威胁,将打破武李共存、天下太平的布局,成为最大的变数。

按照女帝的设想,将来的天下将是李家做皇帝,武氏成为执掌兵权的门阀,彼此之间形成一个权利平衡,互相牵制,互相维持。

可这一切都要等到女帝身后才能实现,而以女帝的身子骨来看,起码还能支撑几年。而这最后的几年里,将出现不可测的变数,如果二张图谋不轨,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他们都明白二张不可留,可女帝对二张太袒护了,任谁弹劾都没用,让他们怎么办?

另外,如今武李两家并不齐心,且分成数派,武氏自打武承嗣死后,反而没有分歧了,全都以他武三思为首。

反观李氏三兄妹却各成一派,分别聚拢了一批势力,形成鼎足之势,未来会发生什么,真的难以预料。

那日家宴上,安王一句“莲花似六郎”博得二张欢喜,武三思也就顺势请二张赴宴,可张易之推脱了,他们可不敢倾巢而出,万一让人家一锅端了,哭都没地方哭。

另一位客人出人意料,竟然是当今太子妃韦莲儿,她着盛装、涂朱抹粉,将那张丰腴的脸打扮得更加妖娆,一点都看不出快五旬的年纪。

武三思本来是要请太子的,他与太子是儿女亲家,太子妃所生的最小的女儿安乐郡主嫁给了高阳王武崇训,两家有了这层关系在,自然而然就亲近了许多。

可太子李景不知哪根筋不对劲,一听是请安王,立马借口脑袋疼,去不了。

这倒也并非完全是托词,李景的确患有头疾,那些年在武陵也没个好医士给瞧瞧,硬是给耽误了。待回京以后有条件治了,可御医们瞧来看去,却纷纷摇头,说是木已成舟,无药可医,只能少生气,少费神,多休息。

他的头疾发作起来也没个规律,因此主要他愁眉苦脸抱着脑袋,谁也无法区分是真是假。

太子不来,不给梁王和安王面子,可韦莲儿不傻,打扮得雍容华贵,兴冲冲地跑到梁王府上。

除了张昌宗和韦莲儿,座上还有安乐郡主和武崇训夫妇,他们是梁王的儿子儿媳,自然不算客人。

这场宴会三位客人,四位主人,一共也就七个人,可伺候的仆人就有二十多个,就这还不算门外那些传菜的。

赵无敌身边就有三个十多岁的婢女,生得模样端正,秀色可餐,一人专门给他倒酒,另外两个给他分菜,只要他目光看向哪里,就有婢女用专用的银刀切下一小块,搁在小号银盘里,双手呈送到他面前。

而银盘都只用一次,但凡用过的立马扔到一边,再从那叠放得老高的银盘里拿下一只。

银刀也有数把,从大到小,形状各异,最小号的也就一指长,不知道是不是用来剔牙的?无论大小,刀柄上面都镶嵌着宝石,红蓝绿紫,各种颜色,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酒杯也有多种,有金杯银杯琉璃盏,有整块美玉镂刻的翠玉含烟盏,也有成套的名贵木材镌刻的,都极尽奢华,让人感叹。

至于菜肴,有驼峰、鹿筋、熊掌、驴唇、雀舌……就连长安不多见的海参、鲍鱼也有,看来梁王真是下了血本,为了宴请安王可谓是不惜砸锅卖铁倾家荡产。

这自然是有些夸张,就这样一顿饭还不至于要梁王府倾家荡产,可对于武三思来说也不是笔小开销。

他比不得那些世家,千百年累积的底蕴随便哪里抠一点,也能砸死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

他在岭南可谓是一穷二白,直到回到神都才慢慢积攒,到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年矣,能积攒多少财富?另外,他与武承嗣争储,豢养那些门下走狗,结交朝臣,讨好宫中的内线,以及孝敬女帝,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样不花钱?

他手头还真不富裕,就今日这一顿的花费,就该他打一阵子饥荒了。

哎,该死的奸商,将那海参鲍鱼卖得比黄金还要贵,这哪里是吃菜,简直就是吃黄金,一口下去就是一大块黄金,真特么地让人心疼。

其实,武三思诅咒的奸商就在他眼前,这些海里的出产除了星辰大海谁能贩卖、谁敢下海去捞?

这些东西在大周是独一份,而且味道还不错,又有十里杏林的人表态,说多吃些海里的东西对身体有益,可预防和化解多种疾病,简直就是当世的神药。

这一阵推波助澜之下,海参鲍鱼等物的价格可见水涨船高,立马将黄金比下去了。大户人家私底下见面,不再用你家藏了多少黄金,而变成你家最近买了多少海参鲍鱼,太疯狂了!

在老赵家赚得盆满钵溢库房都装不下的时候,赵无敌曾和窈娘夜话,大发感慨,这天下间有钱人真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除了武三思的王妃,席间都是熟人,在女帝的家宴上曾见过。但梁王武三思出于礼节还是一一引见,点名各人主要的爵位和官职。

譬如赵无敌就是安王、开府仪同三司、神武上将军、扬州大都督,这是最紧要的,亲王爵位,文散官中差不多到顶的清贵头衔,武官第一人,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实职,随便那一样都够人家奋斗一生而不可得。

第894章作死的女人

安王是今日的主客,梁王武三思第一个将他给引见,众人纷纷拱手行礼,大叫“久仰久仰”。

第二个是太子妃韦莲儿,这没毛病,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太子妃,品级比亲王还要高,哪怕张昌宗小白脸上隐隐泛黑,梁王也要这样做。

接下来轮到张昌宗,梁王说的是“散骑常侍、奉宸丞、右羽林卫大将军”。

对此,太子妃韦莲儿没有一丝惊讶,她住在东宫,虽然在女帝的监视下没什么权利,可耳目还是不缺的。

可赵无敌却不同,他真不知道张昌宗成了右羽林卫大将军,心中咕哝:“女帝这是唱哪出,事情的发展怎么就和古史不一样呢?在那部古史中,张昌宗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右羽林卫将军,头上顶着一个李多祚,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以外,他调不动一兵一卒。

可如今是大将军可就不同了,将名正言顺地掌控那一万两千精锐,还是在宫墙以内,想干点不轨的事情可就容易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因为他的出现,从大唐到大周已改变了太多。在契丹人作乱时,李多祚被契丹人给宰了,导致右羽林卫的大将军空缺多年,让张昌宗给钻了空子。

赵无敌心中思量,可口中却没有耽误,第一时间拱手为礼,给张昌宗贺喜:“张大将军,可喜可贺!”

“不敢不敢!”张昌宗对安王感觉不错,认为这是一个妙人,超然物外,不像那些勋贵朝臣满脑子龌龊心思,总是看不起他们兄弟二人。

每每思及此事,张昌宗就觉得委屈。这也难怪,他们兄弟俱都是貌美如花多才多艺的青葱少年,却苦无晋身之道,无奈之下只能以身伺候那白发老妇,太委屈了!

你们看不起我等,可你们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夜间陪着笑脸扮出一副痴迷的模样,在女帝身上驰骋的时候,得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强忍着不吐?

我等兄弟二人,面对着宫中无数美人,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你们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这有多么憋屈吗?

再者,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特么能有后吗?

张昌宗很谦虚,那也得看在什么人面前。今儿一早从女帝哪里得了这个大将军以后,立马顶盔掼甲全副装备在羽林卫大营里耍了一通威风,并且在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面前趾高气扬,可特么出了一口恶气。

可眼前这主可不是武攸宜那样的怂包,人家安王可是沙场不败的神话,这些年杀的野蛮人能有好几百万,比大多数小国的丁口还要多。

接下来武三思给三位客人引见了老妻、儿子高阳王武崇训、媳妇安乐郡主李裹儿。

武崇训在十多年前赵无敌大婚之际,曾与武厚行、武延秀一同前去扬州恭贺,可却因为武厚行出言不逊得罪了安王,结果是将武厚行给扔进瘦西湖淹死了。

如今武延秀也因为去了突厥迎亲,结果遇到这位兵伐大草原,将突厥给灭了,导致武延秀生死不知,杳无音信。

说实话,对于武崇训来说,想不怕安王都不行。他对安王说话声音都在颤抖,让安乐郡主很不满意,当着公婆、母亲和外人的面,就大肆施展龙爪手,在武崇训身上掐啊掐,将武崇训给掐得苦爹喊娘。

安王笑了,戏谑道:“郡主与高阳王可真是恩爱异常啊!”

安乐郡主生得极美,不胖不瘦,身量适中,五官也很精致和协调,属于那种越看越想看的美人。

不过,这个女人眉眼间总是萦绕着浓郁的媚态,即便是在生气咬牙切齿的时候都不例外,真是太奇特了!

这让赵无敌想起传说中商末的妲己,传言是九尾狐附体,天生风流媚态,让人无法抗拒,才导致商纣王丢了江山,便宜了西岐。

安王明明是戏言,韦莲儿和梁王夫妇都老脸红了,可李裹儿却不以为然,反而眼波流转,媚笑道:“安王您是不知道,武崇训这人就是只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不,才老实了几日,眼看着毛病又要犯了,裹儿才不得不出手,将他的病根给拔掉。崇训,我的好夫君,你说是不是呀?”

武崇训被安乐郡主扯住了耳朵,哪里敢说真话,只能昧着良心嚷嚷着:“对,娘子说的极是,我这毛病多亏了娘子。”

尼玛,太丢人了,梁王武三思的老脸立马黑了,太子妃也满脸羞红,一直朝闺女使眼色、瞪眼睛,可李裹儿笑嘻嘻的,根本不当回事。

“来来来,本王借花献佛,敬赵大将军一杯,恭祝赵大将军步步高升,成就不世之功业!”赵无敌对张昌宗举杯,将这一幕给岔开,免得梁王夫妇和太子妃难堪。

至于李裹儿,那就是个作死的丫头,不将自己个给作得死掉是不会罢休的。

张昌宗见李裹儿造作,抢了他的风头本是不喜,可张易之曾告诫他,不可再逼迫太甚,以免将武李两家给逼到结盟,那样一来他们兄弟可就真是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见安王这样给面子,立马转怒为喜,大笑道:“同喜,同喜,安王爷,咱们相见如故,一杯怎么够?少不得要连干三大杯才是。”

赵无敌从善如流,索性将琉璃盏放下,让婢女将面前的一套黄杨木杯子全都给倒满,然后先干为敬,从最小的喝起,一直喝到最大号的,将梁王妃和韦莲儿看得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海量啊,那最大的黄杨木杯子的口看着比李裹儿的小脸都差不多,一套九个杯子喝下来,一坛子都不止。

张昌宗亦大笑,他可不像张易之那样满肚子心思,反而是个性情中人,同样让人给满上,然后一杯又一杯的豪饮。

他的酒量同样不错,可实在是无法同赵无敌相提并论,喝到第七杯的时候,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一边喝一边泼洒,到最后将胸前衣袍全都给湿透了!

喝到这里,可以算是宾主尽欢,不能再继续了,否则,将张昌宗给喝出个好歹来,也没法向女帝交代。

张昌宗歪歪斜斜地被人扶着,醉眼惺忪脚步蹒跚,整个身子都依靠在两个少年身上,口中还在嚷嚷着:“痛快,痛快,安王,咱们再来三百杯……”

第895章女帝要阅兵

张昌宗走了,满口的豪言壮语,气吞山河,要继续与安王大战三百回合。

李裹儿撇着小嘴,用厌恶而又鄙视的口吻嘀咕:“废物,还再来三百杯?我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个那熊样。”

这孩子没救了,白长了一副漂亮的脸蛋,一开口就是粗鄙之词,哪里有半点皇女的仪态?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在武陵那个山沟里,父亲李景忧心忡忡,整日里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他阿母派来结果他性命的勾魂使者,整个人都疯魔了。

韦莲儿一颗心全扑在李景身上,哪里有工夫教导李裹儿?这丫头同看守他们一家的驻军打得火热,整天同驻军家的孩子疯玩,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孩子。

“裹儿,够了,你嫌你爹娘活得太长了吗?”韦莲儿忍不住教训闺女,口气十分严厉,可李裹儿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没当回事。

赵无敌要告辞了,尼玛这屋子里有太多的坑货,坑爹坑娘坑夫君,满眼都是大坑,可不敢再待了,免得被拉进坑里。

他告辞而去,回到了安王府,赵不凡正在府中等他,说太平公主明日在府中设宴,请安王过府一述。

赵无敌踌躇,问道:“都请了那些客人?”

他今日赴梁王宴,让他害怕了!这长安坑货太多,谁知道一顿饭要吃出都是是非?

“没什么客人,也就是时常在公主府走动的那些人,估摸着能有二三十吧。”赵不凡吞吞吐吐,言辞闪烁。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太平公主设宴请他,是要将他隆重引见给她的门下走狗。这也是一种扯虎皮树大旗吧,用她和安王的交情,坚定那些人的心,免得老是摇摆不定,看着烦心。

“呵呵,呵呵,好,本王明日一定准时前往。”他除了呵呵以外,还能怎么样?

太平公主同他的风流韵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其中未尝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其目的不言而喻,无非就是借势,将安王绑到她的战车上。

翌日,他收拾妥当,坐上轻车还没出府门就被宫里来人拦住了,女帝想他了,要他进宫去叙叙家常。

这必须得去,不管世人怎样看待女帝,以及史书会如何评价,女帝对他是真心不错。

女帝召见他起初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念他了。按照辈分,赵无敌得喊她一声舅母,可女帝实则将他当孙儿看待。

天下间没有不疼爱孙儿的祖母,若有、那也是那个孙儿不够完美,看着老是让人生气。

聊着聊着就聊出事来了,女帝她老人家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说安王那么会打仗,神武军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她却还没有看过。既然你此番带了五千兵马来长安,那就找个日子让他们进城让朕看看。

女帝的话,不仅赵无敌头大,估摸着太子、相王、武氏一族以及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也头大,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神武军的军威,自认为就凭长安的那些禁军废物是无法比拟的。

那可是五千铁骑,这要是进了长安,还在女帝面前演武,届时太子诸王、朝中大臣,总之在长安有头有脸的都得到场陪着,要是安王趁机发难,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没准就让他给一锅端了!

赵无敌不想出风头,可女帝既然发话了,也由不得他推脱,只好讨价还价,费了诸多口水,才将人数定在了一千骑。

一千骑进长安,差不多能让某些人睡个安稳觉了。

女帝困了,挥手让赵无敌回去准备,并给了他一块金牌,上面雕刻了九条龙,凭此牌可以在宵禁以后在长安大街上随便溜达,出入坊市,除了不能进出皇宫和长安以外,余者都可以。

这可是好东西,满长安也没有第二个拥有。有了这块牌子,半夜从平康坊回家,巡街的金吾卫和武侯都不敢拦你。至于看守坊市大门的坊丁,那更是没问题了,哪怕是千里冰封寒风刺骨的冬夜,也得屁颠屁颠地上赶着给你开门。

可对于赵无敌却没什么意义,一个韦团儿都是女帝强行塞给他的,从来没有打算去平康坊见识见识。

至于坊丁,他是王爷,直接在坊墙上开门,根本就无须多此一举。

他出了女帝的寝宫,上官婉儿借着送他的机会,同他约定了大后日休沐的时候,在她母亲的宅子里设宴,请他一定要赏光。

并且,她的堂弟上官云长也会参加。

上官云长自从离开了神武军,到了安西出任沙州领军使,此番是奉兵部之令回京述职,接下来也许就安排在禁军任职。

提到了上官云长,赵无敌想到了当日离开神武军的那些人,其中可有不少在禁军任职,譬如卫长、周通、独孤平之等等,为嘛一个都没有来拜见他?

这也太绝情了吧?好歹也曾在一个锅里吃了好几年饭食,老子对你们真心不错。可如今老子到了长安,你们一个个都装作不认识,太特么混蛋了。

其实,安王爷是真冤枉了那些人,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下间有几个能像他安王爷那样一连十多年霸在神武军的?

军中将领每隔一段时日都将互相调动,禁军和边军以及名存实亡的折冲府都一样,这是惯例,就是为了防止一个将领在一支军队中待长了,将军队变成他的私军。

譬如康大王原本也是出任左武侯将军,结果后来被调到云州做了都督,再后来调到安西四镇,做了都护,接了病死的娄师德的活计。

周通也是这样,先是任右武卫将军,如今在剑南道屯军,震慑南蛮那些野人以及贼心不死的吐蕃。

独孤平之当日是扬州都督府长史,神武军军司马,算是赵无敌的搭档,可如今他就算想看赵无敌,估计赵无敌也不敢。

因为独孤平之于旧年病故了,让独孤家族损失不小,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屯军数万的大将军,可没想到却病死了,真特么地点背。

余者像卫长、林子文、哥舒天恩,甚至做过扬州刺史的郑康等人,并非是无情无义之辈,而是人家体谅他安王爷平生第一次到长安,有太多的应酬,不想给他添乱。

第896章相约与爽约

上官婉儿邀请赵无敌赴宴,时间定在大后日休沐日,她是宫中女官,同朝臣一样也是有休沐日的,届时借着探望母亲的由头回家一趟,并且,她的堂弟上官云长也将参加。

赵无敌今日本是要赴太平公主之约,可却因为女帝临时召见,只好打发人去公主府上解释一番,至于明日,则要到城外军营中安排女帝检阅一事,大后日倒是没有约定,故此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神武军训练严格,并且多次征战,应付女帝检阅不过是平常事,根本就无须临时抱佛脚。

至于具体检阅时间,还要看兵部这样安排,加上政事堂的宰相们共议,没个三五七日也无法进行。

他和上官婉儿在宫中漫步,一边走一边闲聊,婉儿也侧面打听韦团儿的近况,得知了韦团儿的快乐恩爱生活以后,不免心中失落落的。

“奴婢见过上官待制!”

忽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眉清目秀的少年迎面而来,在离着一丈多远就躬身行礼。

“高力士,快来见过安王殿下。”上官婉儿吩咐道。

那少年是一个内侍,听了上官婉儿的吩咐,立马又朝赵无敌行礼。

一个小内侍,还引不起上官大才女的兴趣,她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让高力士滚蛋。

“高力士?力士?”赵无敌咕哝着。

上官大才女美目一翻,给了安王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泛起一阵阵不舒服,还以为安王也像那些勋贵一样有别样的爱好。

她撇嘴,不屑地嘀咕:“他本姓冯,岭南之王冯盎的后人,其父搅入一桩谋逆案,被当场诛杀,子女籍没入宫为宫奴。

这孩子被高贤福看上了,收为义子,改名高力士,还有一个义子唤作金刚。

对了,他有个姐姐在教坊司,听说可是个大美人,能歌善舞,安王要是有兴趣,婉儿愿替您撮合撮合。”

上官婉儿说到末了,竟打趣起赵无敌,美目流兮,眼波流动,很是俏皮。

“呵呵,最难消受美人恩,本王有王妃和团儿足矣,不敢再做他想,只能辜负上官待制的好意了。”赵无敌呵呵笑道。

上官婉儿噗嗤一笑,一双美目瞟啊瞟,将赵无敌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其间还俏皮地咬着嘴唇,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娇憨少女,并且故意朝敏感地方多瞅了几眼,道:“这可就奇了,世间男子对美人的渴求不都是多多益善吗?哪里会有个够?前几日刑部那谁谁,都八十有二,还一次纳了两个小妾,才十四五岁,是一对姊妹花,可惜一对娇嫩的鲜花插在棺材板上,也不怕将自己个给累死。”

上官婉儿也是一个女子,何尝不想嫁个知冷知热的人,再添一双小儿女,品尝为人妻为人母的滋味,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可她是宫中女官,伺候在女帝身边,一时无法出宫,另外,为了家族的振兴,重现昔日的辉煌,她放弃了恳求女帝的机会,将韶华在宫中耗尽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同太平公主差不多,人家太平的儿女都成亲了,给她添了孙儿,可她依然是孑然一身,多少个夜晚她对着明月扪心自问,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在上官婉儿打趣的同时,赵无敌也偷偷打量她,只见上官婉儿额头莹白如玉,没有一丝瑕疵,那么那被后世妇人引为风尚的梅花妝也是怎么一回事?

同时,他对刚刚那个小内侍蛮有兴趣,高力士?这就是那个玄宗朝权倾朝野的高力士,果然出现了,让人不由得慨叹历史的惯性太大了!

此时的高力士还很弱小,估摸着他安王爷此时找个由头将他给宰了,女帝也不会过分责怪。一个小内侍而已,卑贱如尘泥,既然被安王宰了,定然是他不懂事得罪了安王,那么就是死有余辜。

可赵无敌不想这样干,古史上的人物一个又一个浮现,表明了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操控,今日你将高力士给宰了,焉知明日不会出现张力士、曹力士?该来的终究会来,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不如直面,要战就站!

他与上官婉儿约好以后,也不敢再耽误上官大才女的时间,请她回去,可不敢真让她做向导。

上官婉儿本是找个由头约他赴宴,见事已办妥,也就不再矫情,随手找了个宫女将安王给送出宫去。

他在宫门外找到了赵不破,坐上自家的轻车,行驶在宽阔的长街上,挑起车帘,看夕阳下落日余晖、飞鸟夜归林。

他回到府中都没有进后院,直接就将管家赵忠厚给喊来,问他太平公主府的回话。

赵忠厚黑着脸,就像是人世间的所有人都欠了他钱财一样。他之所以如此,是为家主不值,一个大周亲王,立下了盖世之功,满世界谁人见了不对他点头哈腰礼敬有加?干嘛要作践自己个,一味地那热脸去公主府贴冷腚,太不值当了!

“我说赵忠厚,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不开眼的混蛋得罪了你,告诉本王,一定给你主持公道。”赵无敌问道。

赵忠厚嘶声道:“我的家主哟,老汉一把年纪了,谁会没事得罪我?老汉是为家主不值。”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点说说,不要憋在心里自己个难受。”赵无敌看出赵忠厚是话里有话。

赵忠厚吸了口气,道:“家主让老汉派人去太平公主府上知会一声,可老汉怕别人说不清楚,屁颠屁颠地亲自上门,谁想到在门房就被拦住了。

门子说他家公主压根就不在府上,今儿慧范大师要在报恩寺讲经说法,长安僧人齐聚,怕不有好几万人,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去捧场,他家公主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在府中设宴?

家主,您说气人不气人?这是拿您不当回事,好好的说要在府中设宴,可一转眼却去了报恩寺,连个话都没吱声,太欺负人了!

您今儿是陛下召你进宫,否则,岂不是吃了个闭门羹?”

嘶……

赵无敌倒吸一口冷气,直觉得牙疼,同时心里如同被呼啸的北风刮过,立马变成冰天雪地,冷得吓人。

对于太平公主的所作所为,要说他一点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

第897章伤心总是难免的

所谓恩宠有尽时,哪怕是父母对子女的宠爱也有限度,熊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熊孩子永远长不大,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父母的底线,那么再怎么好脾气的父母也会在失望之余忍不住将熊孩子给揍一顿。

以此推之,世上就没有无止境的爱,爱一个人可以不计得失,付出自己的所有,可天长日久总是单方面的付出,却从来得不到回报,那么久而久之,爱也会淡了,心也会冷却。

想当初女帝还是太后的时候,对冯小宝、也就是薛怀义何其宠爱,即便是有了二张以后,也对薛怀义赏赐颇丰,从来不曾在钱财上短少过。

若是薛怀义但凡是个知进退的明白人,拿着钱财远走高飞、亦或是安心在白马寺中做个喝酒吃肉的花和尚,完全可以快快活活地过完一辈子。

可他看不透,一个劲地作死,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女帝的底线,火烧天堂,将以女帝为原型的阿舍那大佛给烧成灰烬,并且四处招摇、在宴饮之间口不择言,将与女帝宫闱中的密事肆意宣扬,硬是将女帝对他的宠爱给耗尽了,生生将自己个给作死。

太平公主如今变化太大,依仗着赵无敌对她的牵绊,而不自珍惜,不知不觉中步上薛和尚的老路,太可惜了!

爱,也有倦了累了的时候,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渐行渐远,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在赵无敌的心里,与其说对太平公主是爱,是依恋,不如说是一份责任,是牵绊。

算了吧,正如她曾说过,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痴缠,各有各的执念,不如放手,还彼此自由。

赵无敌满怀落寞之情,闷闷不乐地回到后宅,一个人坐在书房中,吩咐婢女守着门儿不让人进来。

漆黑的书房里,静得可怕,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中,眸光不再炽盛,只有两行清泪在滴淌。

韦团儿不明白夫君是怎么了,好好的进宫一趟,回来时却将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就连蜡烛都不让点燃,可把她给急坏了!

她在宫中数十年,深知哪里有多么肮脏和可怕,莫非夫君今儿在宫里遭人陷害?

她将赵不破喊来,欲打听王爷出宫时的神情和举止,可赵不破却信誓旦旦,说王爷出宫时心情很好,根本就没有一点异常。要说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那就是和赵忠厚嘀咕半天以后,就回到书房将自己个给关了起来。

赵忠厚被四夫人逼问不过,只好老实交代,将他们之间的问答一五一十地抖落个底朝天。

韦团儿明白了,夫君感情是被太平公主伤透了心,说白了就是让人给甩了,对人家一片痴心,谁曾想却遇上了负心人,以至于心灰意冷,一个人躲在黑暗中舔伤口。

这可难办了,韦团儿活了四十年,可却一直小姑独处,对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是一知半解,可又不忍让夫君陷入情伤中不能自拔。

该怎么办呢?

某一瞬间,韦团儿甚至想进宫向上官大才女求救,可转眼一想又给否定了。

上官婉儿虽然满腹诗书,才情惊艳万古,可在感情上同她一样是一片空白,如何能给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她急得团团转,在书房外转来转去,却始终无计可施。

良久,书房的门打开了,赵无敌走出了书房,将她轻轻拥在怀里,轻声道:“团儿,让你当心了,今儿晚上我陪你赏月。”

韦团儿美目瞟着天际,只能看见夜幕幽邃,黑咕隆咚,哪里来的明月?可那又如何?只要夫君高兴,那就是无月胜有月,大不了让赵不破点一盏灯笼高挂在树梢上就是。

是夜,本是月将圆的时节,可不知为何天却变了,黑云弥漫,将整个天宇都给遮盖了,看不到星辰和明月。

在安王府靠近曲江池的望楼上,第三层的没一处挑檐下都挂着一只大红灯笼,明烛高照,橘红的光影影影绰绰,泼洒在夜色中,让整个望楼都变得朦胧。

石桌上面几盘子时令果蔬,几碟子可口的糕点,一坛子葡萄酿,两只琉璃盏,赵无敌和韦团儿相拥而作,看夜色苍茫,品如血葡萄酿,时而吟一两句歪诗,将所有的烦恼都都在九霄云外。

整个望楼上下以及附近,只有一个赵不破抱着刀站立在阴影中,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仆人和婢女。

以赵无敌的酒量,不要说一坛子葡萄酿,就是来上百十坛子最烈的三勒浆和剑南烧春,也不在话下。

可他喝着如血的葡萄酿,却渐渐有了醉意,与韦团儿对饮一杯后,大笑道:“团儿,待我为你舞一曲。”

韦团儿也没有往心里去,天下间无论男女老幼,谁不能舞几下?以为夫君要给她舞一曲,搏她一笑,因此还打算与夫君共舞。

可谁料到她眼前一花,夫君就到了望楼外面,可把她给吓坏了!那可是曲江池,大晚上的从好几丈高坠落湖里,可不得了。

她情不自禁地大叫:“夫君……快来人呀,王爷落水了!”

“夫人不必担心,家主不会有事的。”赵不破出声提醒,但却依然置身黑暗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挪动脚步。

韦团儿恨得牙痒痒,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呀?家主落水了,一个狗奴才不赶紧跳下水去救人,反而跟没事人一样,太可恨了!

可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只听见夫君喊他,抬眼一看,只见夫君悬空漂浮在望楼外,对着她轻笑。

夜色苍茫,无星无月,晚来风疾,吹动了烟波浩渺。

赵无敌凌空而立,神态落寞,青衫如烟,衣袂飘飘,就像是一位坠落凡尘的谪仙子,历经了千般磨难万般苦楚,终于度完了世间劫,将要飞仙!

他随手一招,手中多了一枝翠绿的杨柳枝,在烟波浩渺中起舞,演绎出惊天动地的剑法,并且口中作歌:“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的剑法太空灵了,随意挥洒,看似毫无章法,可每一式都引得虚空震动,伴随着道则碎片流淌,太玄奥了!

随着他的起舞,曲江池水汽蒸腾,氤氲弥漫,有星星点点的灵气自天宇中垂落,越来越浓郁。

第898章人道至尊

诸天之上,星辰之辉和月华穿透无垠的虚空缓缓垂落,落在赵无敌身上,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光华中,越发地神圣不可测。

他一剑遥指苍穹,忽然腹中雷鸣阵阵,大道之音振聋发聩,浩荡了诸天万界,不由得张口吐出一口浊气。

轰……

仿佛天地初始之际的第一道音波浮现,从混沌中炸响,继而曲江池水激荡而起,浪涛冲天,能有数十丈高,如同一道仙瀑倒垂,激荡苍穹。

浪涛晶莹,如烟如瀑,一朵浪花就是一朵银莲,从含苞欲放到刹那盛开,花蕊中浮现一个个古老的字符,弥漫着大道的气息,形成一副天图。

韦团儿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夫君手中的一截杨柳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叶片间弥漫翠绿的烟霞,释放蓬勃的生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赵无敌已来到了望楼旁,他将手中已长到一丈多高的柳枝随手一掷,插入楼前的空地上。

他凌空虚度,盘坐于柳枝上,两手随意划动,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玄奥的阴阳鱼形状,五色神光激荡,融入了阴阳鱼中,渐渐地变成一黑一白,如同天地之初的本源。

他在演绎太极法,溯本归源,逆演五行,将五行之道还原成阴阳二气,接下来黑白二色渐渐模糊,纠缠不清,最终形成了混沌雾霭,其间道则轰鸣,雷鸣电闪,似乎在酝酿着开天辟地。

而那杨柳枝更是飞快的生长,转眼间已经有十来丈高,舒展的枝叶将整个望楼都掩盖了。

他的体内绽放神光,太炽盛了,将这一方虚空都给点亮了,无尽的神光凝聚成一尊神像,太高大了,差不多能有百丈高,释放出无尽的威压,让万灵都忍不住膜拜。

这是一尊神灵,金身百丈,法相威严,在演绎天尊法,在他的脑后有日月星辰萦绕,演化诸天的奥义,更有各种神兵浮现……

他突破了,终于跨出了那一步,一举击穿了那层阻碍,进入了化神境界。

而他不知道的是,如此异象,可谓是惊天动地,但却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遮掩,压缩在极小的范围中,以至于曲江池畔的人家都不可见。

韦团儿先是震惊,接下来是迷醉。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夫君,拥有改天换地的神能,让她在心里狂呼:“赚大了,竟然拥有一个飞仙般的男人,此生无憾矣!”

至于赵不破已经习惯了,他见过了太多的神奇,今夜多一个神话,也算不了什么。

赵无敌大彻大悟,将太极法演绎到人间极致,此时的他按照少女火儿的划分,差不多可算是人间的至尊,再进一步,将飞仙、进入传说中的仙门中。

他轻轻飞起,在夜风中滑行,风一般飘过韦团儿身侧,一伸手将她给抱起,在她耳朵轻语:“团儿,我带着你飞,让你看看飞天的感觉。”

韦团儿大叫,本能地闭上眼睛,可不久就睁开了,依偎在赵无敌怀中,品味着美好的感觉。

……

翌日清晨,在东边的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并没有因为昨夜的阴云密布而消极怠工,将柔和的阳光泼洒向静悄悄的长安。

云霞璀璨,绚丽如金,炽热似火,在东方天际恣意泼洒和挥毫,绘制了一副大气磅礴波澜壮阔的云海天图,其中一轮大日,光芒万丈,普照诸天万界。

韦团儿在婢女的搀扶下起床沐浴,斜躺在水汽袅袅中,肤如凝脂,吹弹得破,一夜风情,让她又年轻了!

赵无敌陪着韦团儿用罢朝食,不再纠结于太平公主的爽约,带着赵不破等人骑马朝城外而去。

他要赶往神武军大营中,向别将郭破交代女帝检阅一事。虽然兵部和政事堂还没有定论,可女帝既然开口了,谁也无法改变,至多也就是在时间上有个早晚。

五千神武军驻扎在长安城南三十里外,安王府则在曲江池畔的曲池坊,他们一行出了府邸,顺着坊墙外的大街朝明德门而去,将从哪里出长安。

在经过安义坊的时候,只见一家酒楼门前围着一群人,赵不破凝神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叹道:“这几位可真特么够狠,比起蛮夷还要胜三分,好好的鹅鸭你吃就吃了,干嘛要如此折腾,也不怕那些鹅鸭变成厉鬼半夜三更来找尔等讨回公道。”

赵无敌耳目聪敏,能听见方圆百丈以内花开的声音,听了赵不破的话,很是奇怪。

因为赵不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年随他东征西讨,手上可没少沾染敌血,今日是谁将他给刺激了,让他如此义愤填膺?

他不由得好奇,将车窗的帘栊挑起一角,眼角一扫,就看到了聚集在酒楼前的那群人。

围观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中间是三位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看年纪也不小了,可打扮却极为花哨,其中一人在鬓角插着一朵红艳艳的大花,给他平添了一抹娇媚。

对于男人戴花这种“恶习”,赵无敌一向是敬而远之,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如花似玉”应该是为女人而专门创造的词语,安放在一个男子身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三位世家子,一群豪奴,还有火炉铁架笼子等家伙什以及鹅鸭鹰犬等畜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卖吃食的胡人铺子,太杂乱了!

有人低语,指明了三位世家子的身份,张昌仪、张昌期、张同休,全都是二张的本家兄弟,前端时间被宰相们联名弹劾,女帝不得已将他们给罢官,如今是无官一身轻,闲来无事,联袂在长安城中东游西逛,干一些没名堂的事情。

今日,他们三人约定,各自在当街烹制一道美食,谁最奇思妙想,博得路人尖叫和赞叹,谁就赢了,而赌注则是百万钱。

他们相互争比奢侈,各不想让,所图者倒也不是为了那百万钱,而是面子。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所谓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混一张脸吗?没了面子,世家大族与那些贩夫走卒有何区别?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第899章三张斗美食

三张相约于酒楼前斗巧,各出奇着,可谓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

首先是张昌期出手,他将豪奴将一个大铁笼子至于火炉上面,把活鹅活鸭三两只放在笼子里边,在炉中燃烧炭火,又在一个铜盆内倒入五味汁,置于笼中。

鹅鸭被炭火炙烤,可却因为火候控制得太小,一时半会难以解脱,被烤得渴了就去喝那五味汁,缓解心里的难受。

而火烤的痛了自然会在里面转圈地跑,这样不多久表里都烤熟了,毛也会脱落于尽,直到肉被烤得赤烘烘的才死去。

张昌期令豪奴将鹅鸭拿出,拿小刀子捡鹅鸭最肥美的部位割下,置于银盘中,请张昌仪和张同休品尝,自己个直接用刀子叉了一大块塞进嘴巴里,咀嚼出一嘴的油脂,然后饮下一大杯葡萄酿,大叫:“痛快痛快,真人间美味矣!”

他那里得意洋洋,另外二张不乐意了,两人假意谦逊了一番,由张同休先来。

只见张同休让人扛来一只大铁箱子,置于铁架上,其下搁置好几只火盆,燃烧碳火,然后是把一头活驴拴在一个小屋子里,烘起炭火,再放一盆五味汁,方法同张昌期所为大同小异。

最后是张昌仪出马,他是在地上钉上四个铁橛子,把狗的四只爪子绑在橛子上,然后放出鹰鹞,把狗按在下面吃它的活肉,把肉都吃尽了狗还没死,那狗的号叫声极为酸楚,让人再也不忍听下去。

他的想法的确奇妙,也够狠,可张昌期和张同休不干了,质疑他违规,破坏了三人的约定。

他们的赌局是每人烹制一道美食,可你张昌仪的美食在哪里?咱们说的美食可是让人品尝的,你拿鹰鹞蒙混可不行。

“二位要品尝美食,此小事耳,有何难哉?且请稍候。”

张昌仪对豪奴附耳低语,只见那豪奴将张昌仪的那匹通体雪白的坐骑给牵过来,手腕一翻,雪亮的刀光一闪,直接破开马的肋骨取出肠子,拿去洗涮干净,切成小段,放在一个银盆里,加了上好的三勒浆用小火烹制。

过了很长时间那匹白马方才死去,让围观的人们唏嘘不已,同时,也对这三人的大手笔而赞叹不已。

要知道这匹马可是价值不菲,通体毛色纯白,几乎看不到一丝杂色,且体格高大腿脚矫健,可算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样一匹良马,没有几十万钱是买不到的,可却为了吃一口马肠,就活生生给宰了,实在是太凶残和浪费了。

赵无敌此番出行做的是自家的轻车,样式普通,并不显眼,也没有亮起官幡,就连拉车的马儿都只有一匹。

他们听在街道对面,同张同休他们隔着一条长街,因为张同休他们可没有想到安王爷在不远处将他们晒富的行径给看了个仔细。

安王爷也就是看看而已,因为他知道这几个人蹦跶了不了几年了,就好比那冢中枯骨,差不多已是半死之人,也赖得和他们计较。

他轻轻拍打车窗,让车夫启程,不就是一群闲得淡疼的浪荡子斗富斗狠,有什么好看的?

安王的车驾从明德门出长安,顺着宽阔的官道一路南行,过了那座熟悉的小山坡,朝东一拐,踏上一条临时修建的黄土道,来到了神武军大营中。

这里有一方湖泊,面积不大,但也尽够五千人们使用。神武军将大营安扎在湖畔,离着官道尚有十来里远,附近并无农家,且不远处有一片山峦起伏,草木苍翠,佳木葱茏,溪水潺潺,汇聚成这一方湖泊。

山峦中野兽出没,湖中游鱼颇多,将士们闲来无事入山捕猎,下湖打鱼,改善一番伙食之余,小日子过得颇为轻松惬意。

大帐中坐满了人,别将郭破、中郎将赵九节、安庆、安之山,参军王子昂、行军书记王军和周方,汇聚在一起。

安王未曾开口,别将郭破就咧着大嘴打哈哈:“大帅,您与四夫人大喜,末将等职责在身,不敢擅离军营,也没有去给您道喜。今儿正好您来了,就让末将做东,好好乐呵乐呵。”

中郎将安之山也凑趣道:“是啊,大帅,今儿有肥鱼、麂鹿、黄羊,最难得的是郭将军昨儿射了一只猛虎,都没舍得吃,专门给大帅留着呢!”

“那玩意儿可是大补,大帅新得佳人,那个啊……哈哈哈,都懂的。”赵九节也不是好鸟,直接朝那方面拉扯。

赵无敌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胡咧咧,肃声正色道:“行了,吃吃喝喝的事情等会再说,本帅先转告你们一件大事。

陛下要检阅神武军,地点自然是在长安城中,至于时间……估摸着也就是最近几日。本帅打算挑选一千人马进长安,接受陛下和朝臣的检阅。

本帅可告诉你们,全都打起精神来,展现出咱们神武军的军威,让他们看看咱们有没有能力征伐吐蕃,扫荡大周四夷中最后一个敌人。”

听说女帝要检阅,众将还真没当回事。对于如今的神武军来说,绝大多数将士别说见过女帝,就连长安都没有进入。在他们心中,只知有大帅,不知有女帝,自家大帅的话比圣旨好使多了。

相对于女帝的检阅,他们更在乎的是征伐吐蕃。自吐蕃立国以来,中土王朝自隋而唐再到大周,同吐蕃之间的战争中从来都没有占到便宜,甚至还发生了薛仁贵兵败大非川那样的耻辱。

而不久的将来,他们将追随大帅征伐吐蕃,打进逻娑城,生擒吐蕃赞普器弩悉弄,立下盖世奇功,在青史上留名。

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将达到人间的极致,而能参加这场史诗一样的战争,将是所有军中将士的毕生所望。

他们向往这场史诗之战,不大在乎女帝检阅,可大帅既然将两者联系在一起,那么也不能不给女帝几分面子。

五千骑兵,从中挑选一千骑,对于别的军队也许是一件难事,可对于神武军却根本不是事,都不用挑挑捡捡,随便指定那一师都成。

五千人马分属三名中郎将,一共是五个师的建制,最后还是大帅指定,挑了安之山的手下一师,并由别将郭破和安之山亲自带领,只等朝廷的命令一到,立马进京。

第900章回营

没费一点周折,就选定了进长安接受女帝检阅的兵马,看天色尚未到正午,郭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让人准备酒肉去了!

赵无敌也不拦阻,只不过提出要乐呵三军一起乐呵,可不能让大帅和将军吃肉,士卒们连口汤都没得喝。

行军书记周方连忙说道:“大帅放心,咱们这次来长安,携带的钱财足够。前几日府上往来扬州与长安之间的掌柜的,给送来了上百车的吃食,还有百万钱财,说是临行前王妃吩咐,给将士们的赏赐。

郭将军早安排好了,今儿全军加餐,肉管够,至于酒每人一碗,还得分成两班,正午一班,夜间一班。”

“好,郭破做得很好!”赵无敌点头道。

行军在外,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在长安城外也不行。作为军人,绝对不能将大军的安危寄托在外人的仁慈上。

长安不是神武军的家,从来都不是,那里不知有多少人对神武军虎视眈眈,恨不得将他们给拆分或收编。

赵无敌来到湖泊边,看烟波浩渺,雾气折腾,另外有一些士卒驾驭自制的简易木筏网鱼,一网下去,拉起来以后,能有近百斤肥鱼,其中有鳞甲鲜红的鲤鱼,一条条俱都肥硕得很,拾掇一下,的确是下酒的上品。

呵呵,如今李唐江山不再,人们终于可以可着劲地享用鲤鱼了。换在数十年前,谁人要是敢捕食鲤鱼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就在安王手痒痒欲亲自下湖去一展身手的时候,行军书记王军急匆匆跑来,告诉大帅兵部来人,要见大帅。

哦?对兵部来人,赵无敌很是诧异。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昨日女帝提议检阅神武军,怎么也要等到今日才能提交兵部和政事堂审议,相对于政事堂办事的效率,怎么也要扯皮好几日。

可今儿莫非是政事堂的宰相们全都吃错了药?

至于兵部来人是为了别的事情,安王都不做他想。

兵部来的是一位郎中,看脸很陌生,名字也没听过,正规规矩矩地席地而坐,看安王进了大帐,立马起身,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躬身施礼:“下官王笛拜见安王殿下!”

官员之间相见,自然是位卑者先向尊者施礼,自称大多统一为下官、末将,而对尊者则敬称其最高的官爵。

赵无敌的官爵加起来太多了,一般人都不一定能记全乎,而最尊贵的就是安王、神武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上柱国,连在一起也够长了,除了在极为隆重的正式场合,一般人是不会这样称呼的。

因此兵部郎中王笛称呼一声“安王”,根本就没毛病,神武大将军和扬州大都督等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可安王却只有一人,只要他老人家不犯迷糊去谋反,安王的爵位只能属于他以及他的子孙。

因为安王的爵位不同于一般的王爵,女帝给加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八个字,也就是他赵无敌是安王,他儿子同样是安王,孙子也一样,不会逐代递减。

大周的爵位承继大唐,自王爵开始可以世袭,但却是逐代递减的,譬如武承嗣是魏王,到了他儿子武延义头上,就得在魏王前面加个“嗣”字,成了嗣魏王。

可别小看这一个“嗣”字,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嗣魏王听着跟亲王沾边,但实际上享受的却是郡王的俸禄。

而且,这还是因为武承嗣是武氏一族的族长,换成第二人直接就成了郡王,再下一代成公爵,再往下侯……

而赵无敌的安王是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将是亲王,自大唐开国到如今的大周,都没有第二个人。

“那个、王郎中是吧,不知前来有何公干?莫非是来劳军的?”安王打着哈哈,还故意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劳军的羊酒。

王郎中老脸一红,恨不得在地上寻个缝隙钻进去。说实话,他们在兵部也曾提议过劳军一事,暂时主持兵部的左侍郎杜平也赞成,可劳军是需要钱粮的,待他们上了折子请户部拨付时,在政事堂给留中了。

听杜侍郎回来转述,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大多不赞成,尤其是那个张柬之老匹夫,大放厥词,说的可特么难听了!

一帮子粗鄙不堪的杀才,朝廷拿钱粮养着他们,为国征战是他们的分内之事,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动不动就劳军?你们以为朝廷很有钱吗?天下十三道,多少州县,需要钱粮的多了去了,去岁楚州遭了水涝,占州遭了雪灾,河东道数州之地被蝗虫肆虐,颗粒无收,多少灾民嗷嗷待哺,连树皮草根都啃光了,你们这些武夫不想着体恤民情,却一心只看着吃吃喝喝,老夫就想问问你们,良心真的不疼吗?

兵部的人都很不忿,就连王笛都在心里怒吼。老匹夫说话太让人寒心了,也不想想当年河北地大旱,蝗虫肆虐,加上契丹人作乱,大周先后损兵近七十万,可以说当时大周已经到了存亡之秋。

可老匹夫你想想,是谁破家为国纳捐钱粮数千万?是谁力挽狂澜消灭了契丹和突厥,给大周迎来了太平盛世,才让你们这些田舍奴得以吟诗作赋,大肆倡导文风?

安王也就是随口一说,神武军并不差钱,也不在乎户部那点赏赐,见王郎中一脸窘态,连忙将话题给岔开,问他此来何事?

王郎中的确是问女帝检阅神武军而来,今日一早女帝让上官婉儿去政事堂传旨以后,宰相们稍作商议,就达成了共识,如何指派兵部具体实施。

张柬之等人还是骄傲的,神武军威名在外,在升斗小民口中都快成神话了。可张柬之等人对安王的战例反复研究和推敲,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运筹帷幄鬼斧神工,反而有太多的巧合。

这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人,既然女帝要看,那么咱们就顺水推舟,让神武军进长安受检阅,也好在长安军民眼前将他们打落神坛。

而且,哪怕是神武军真得骁勇善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安有禁军数十万,区区一千人马能闹出多大的浪花?

第901章好说话的王爷

昔年契丹之乱,大周前三次出兵,一次比一次窝囊,前后折损名将多人,更是损失了七十万大军,差点一下子将大周的脊梁骨给抽调了。

自那以后,大周的军队可谓是伤筋动骨,加上北虐尽皆覆灭,再也没有了大草原上的威胁,文臣接机大肆宣扬盛世来临,该息兵戈、止刀兵,让天下万民休养生息,并在禁军招募上处处掣肘。

以至于大周文风大盛,吟诗作赋随处可见,可如今整个长安各路兵马加在一起也就十来万,除了左右羽林、左右卫等少数尚有万余兵马以外,最少的恐怕只有三四千。

长安拥兵数十万,不过是一个笑话,可此话出自张柬之之口,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张柬之是文臣,也是破落的世家子出身,而文人说话不都是喜欢夸张吗?稍微写首好诗那就是才高八斗,那一科出了几个才子,就被称之为大才车载船装,杀了百来个山贼,到了他们口中就是杀敌无数,太特么无耻了!

政事堂的诸位定下了检阅一事之后,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将诸般杂事扔给了兵部衙门。

女帝检阅可不是小事,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受不了颠簸之苦,没有办法去军营大校场一览神武军的盖世风采。而神武军毕竟是外军,也不合适进皇宫,万一闹出点幺蛾子,谁能承担得起?

这样一来,兵部左侍郎杜平集思广益,将检阅之所定在朱雀门前,届时神武军一千铁骑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演武,而女帝则在城楼上观望,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检阅之所确定了,接下来还有诸多繁杂事物要考虑周全,譬如神武军进城的路线,走那道城门、那条大街?

另外,一千将士在演武前后,总得有个临时的休憩场地,准备一些粮草和清水不算过分吧?并且,女帝看高兴了,赏赐点酒肉也在情理之中。

王郎中将诸般事宜向安王爷一一禀报,不是偷眼打量王爷的脸色,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将他给乱棍撵走。

太寒酸了,如此对待一支有大功于帝国的铁军,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有宰相们掣肘,兵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硬着头皮给安王爷骂了!

安王爷却没有生气,淡淡问道:“时间定在哪一日?”

“三月十五,王爷看行吗?”王郎中忐忑地回话。

赵无敌略一琢磨,上官婉儿约的是休沐日,也就是三月十三,而检阅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五,两者之间并不冲突,除此以外,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他点点头,给王郎中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王郎中将兵部调兵的文书、勘合交给了赵无敌,算是让这次神武军进长安合法化了。

一般调动军队需要兵部行文、政事堂用印,外加兵部勘合,最紧要的是要有皇帝赐下的一半龟符,可对于神武军来说,自成立伊始,就没有凭借女帝的龟符调动的说法。

甚至,神武军历任军司马手中从来都没有保管过半边龟符,也让军司马一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神武军第一任军司马是独孤平之,同时他还是扬州都督府长史,从头到尾都是以赵大将军的幕僚自居。

在他高升长安屯军总管离开神武军以后,军司马一职索性让录事参军赵政给兼任了,可赵政依然将精力放在筹措和管理钱粮上,以至于军司马一职形同虚设。

此番让神武军进长安接受检阅,女帝根本就没有提及龟符一事,兵部也只好故意遗忘,免得惹女帝和安王都不高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难得安王爷好说话,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事情办妥,王郎中很有眼色,立马就向王爷请辞。

可安王爷大手一挥,道:“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军中加餐,王郎中既然赶上了,何不吃几杯再走?”

“王爷有令,下官敢不从命?”王郎中也是个爽快人,立马就答应了。

赵无敌将兵部文书和勘合扔给了行军书记王军,些许小事还用不着他操心,自有行军书记、参军和别将郭**理。

赵无敌见众将都迫不及待了,便让将酒肉给呈上来,就在这大帐中设宴,来一场群魔乱舞。

不要看安王爷为人随和,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可这不过是他的表象,更确切地说是他的伪装,多少年来,以此迷惑了多少敌人?

实际上他治军严谨,制定了诸般规矩,作为每一个将士的启蒙课,进入神武军军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背军规,不将军规给背个滚瓜烂熟,融会贯通,都不好意思说是神武军的。

军规一旦制定,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否则将军法从事,谁的求情都不好使。

神武军军纪森严,且有着完整的军规,遇到各种情况,根本都不需要诸将提醒,手下自然知道该怎么执行。

譬如今日加餐,不仅士族分成两部,分开在中午和夜间饮酒,就连校尉以上的军官也不例外。

大帐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以安王爷为尊,接下来就是兵部的王郎中。他想推辞,因为座中比他官阶高的比比皆是,不说郭破,就连那个侍奉在安王爷身后的人,也比他品级高得多。

在赵无敌还是一个侯爷的时候,赵不破就是他的亲卫首领,十多年来随他东征西讨,立下了诸多功劳,说实话就是封一个开国侯都不为过。

可赵不破拒绝了,不仅不接受朝堂的封赏,反而自降身份做了扬州赵家的家臣,真是太委屈了。

赵无敌在被封王以后,并加了开府仪同三司,可以拥有自己的幕府,索性让赵不破做了亲王典军,掌控整个王府的武力,同时,也成了四品官身,压倒了诸多朝臣。

安王府的亲王典军,掌控整个王府一系的所有武力,可实际上还是亲卫首领,除了一个四品头衔,并没有任何区别。

酒过三巡,王郎中提起今日职方司员外郎冯桂,也就是王爷的丈人,向左侍郎杜平提交了辞呈,要告老。

杜侍郎也没有挽留,长叹一声,提笔准了,并随即派人分别呈送吏部和政事堂批复。

赵无敌心中一动,冯家老丈人意志坚决,赶在检阅之前辞官,看来真是厌倦了朝堂的蝇营狗苟,不耐烦了!

第902章致仕

冯桂辞官了!

这本就是赵无敌对他的建议,未来数年里长安将风云变幻,掀起血雨腥风,一个又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崛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整个长安城的生民都变成了池鱼,不知何时就会遭殃。

对于这种是非地,是野心者的博弈乐园,是枭雄的杀戮地,是布局者的棋枰,可冯桂就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何必留在这里以身犯险?

冯桂要走了,赵不凡也将离去,而他不久也将西行,长安终究只是一座旅栈,稍做停留就好。

一场盛宴直喝到大日偏西,王郎中还要回兵部交差,以安杜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故此不敢久留,起身告辞离去。

赵无敌随后对郭破等人简单交代,让他们对检阅一事做好准备,总之不可堕了神武军的威名,但也没必要太招摇,差不多就好,以免招人嫉恨,让人家寝食难安。

他在日落前进了长安城,自明德门朝东一拐,回到了安王府中。

翌日,他没有出门,就待在府中,陪了韦团儿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时分,冯桂派人来府中知会了一声,说是他的辞呈被吏部批复了,准他致仕颐养天年。

他是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在动辄就是三品四品高官的长安,实在是不算什么。按照他的品级,都不用通过女帝,就连政事堂都流于形式,都没有经过宰相们共议,直接由轮值的张柬之提笔写了一个“准”字,就给打发了。

冯桂走的很干脆,就连杜平等人提议趁明日休沐日,兵部同僚在平康坊摆一席为他送行,都被他给婉言谢绝了。

冯桂辞了官,按照原计划是由同样此去太平公主府侍卫长差事的赵不凡陪同,乘坐扬州赵家自长安回程的商船到扬州。

就在赵无敌想到赵不凡的时候,他正好来到,夫妇两人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幼女,赶着一架大车进了安王府。

他同意向太平公主此去了差事,公主曾好言挽留,可看他态度坚决,执意要走,终究是长叹一声给了他自由。

太平公主让赵不凡给他叔父带一句话:“今日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宿命,纵然时光倒流,她依然会这样选择。对此,她不悔,只不过太对不起安王了,但愿有来生,再续今生缘,她一定做一个邻家女孩,一辈子守着他。”

对此,赵无敌还能说什么?除了喟然长叹,无法去改变太平的选择。

他厌倦了,不耐烦了,让赵忠厚通知商队,明日准备一日,后日一早就启程会扬州。

赵不凡干净利索,全部的家当也就是一个大包裹,按照他的话就是,他们这是回家,又不是逃荒,到了扬州,叔父还能让他们一家子饿死不成?

至于冯桂,他少不得对来人多叮嘱了几句,让他转告家主,尽快收拾妥当,而且,能不要的东西就给扔了,到了扬州再添置就是。

冯桂夫妇由赵不凡夫妻陪同,赵无敌再动用暗地里布局的力量,当可确保他们一路顺风,安然达到月落湖。

另外,他打算让韦团儿也同时回去,可韦团儿却不干,死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哪里都不去,就赖上夫君了。

“团儿,接下来本王要去西边,要攻伐吐蕃,那里可是苦寒之地,寻常精壮男子都难耐,你去了怎么受得了?”赵无敌劝道。

“不,就不!”韦团儿打定了主意,绝不松口:“人家好不容易有个男人,自然是要一辈子不分开,反正王爷您去哪里,奴家就去哪里,给您铺床叠被暖被窝。”

赵无敌无奈,这女子太倔强了,索性将她给抱起,笑道:“行,我的好团儿,那咱们现在就去暖被窝啊!”

天色刚黑,两人就去了房中,干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

三月十三,休沐日。

没有了官员抹黑赶路,长安城一下子变得慵懒了许多,直到日上三竿方才热闹起来。

难得有个休沐日,人们昨夜大多喝了几杯淡酒,再搂着娇妻美婢颠鸾倒凤一场,接下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立马精神抖擞、从里到外都敞亮。

大周官员在休沐日是不属于家和家人的,他们难得休息一日,大多或驭车或骑马奔赴几天前就约好的老地方。

活在长安,身在朝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或意气相投、引为知己,借着休沐日踏春看柳,饮酒赏花,歌一曲、舞一曲、赋诗一首,将风流进行到底。

也有人热衷于追名逐利,与上官同僚相邀去那酒楼茶厮或勾栏中将进酒、杯莫停,搂个花魁疯魔一场,增进彼此的感情。

安王爷也出门了,这回带着韦团儿,乘轻车走街串巷,到了崇化坊。

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是大唐的罪臣,且是女帝当年亲自定罪,一晃从大唐到大周,都过了好几十年,女帝将上官婉儿简拔于掖庭,充任身边的女官,对她是真心不错,可却一直没有公开赦免上官仪的罪名。

这样一来,上官仪还是罪臣,而上官婉儿也是罪臣之后,始终都要仰女帝鼻息过活。

但从另一方面讲,上官仪是大唐的罪臣,可如今大唐已覆灭了,天下归入新朝大周,而大周却从来不曾有过罪臣上官氏,那么上官婉儿又算是清白之身。

总之,太绕了,绕来绕去也绕不明白,上官氏子弟不断出仕,其中上官云长出任了一军领军使,位列将军行列,说明了上官仪的事情算是不了了之,没有人在追究了。

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妇人只是一个民妇,没有获得任何诰封,就连夫人这个称呼都是人们看在上官婉儿的份上,否则都是一种僭越。

她的宅子虽然占地颇广,其间飞檐斗拱、屋宇重重,林木幽深,山石嶙峋,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就是与王侯府邸相比也毫不逊色。

可因为她是民妇,没有诰封,故此不能称之为“府”,而只能挂上一块“郑宅”的匾额,就连大门都开在坊内。

安王车马驶进了崇化坊中,面对着坊内纵横交错的区间道路,马夫懵了,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只能求救于赵不破。

赵不破同样是一头雾水,崇化坊可不小,且贵人也不少,总不能一家家地去找吧?

第903章未曾闭门先迷路

红日当空,泼洒下淡金光芒,将这辆古朴的轻车映照得格外神圣,暗淡的纹理、粗糙的青铜,全都弥漫着岁月的沉淀。

轻车中,安王爷居中而坐,很没有形象地半伸着一双大长腿,慵懒地靠在背后的木板上,而韦团儿紧挨着他,将半边身子都匍匐在他怀里,那模样就像是一只狸猫,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净了。

这两人太不自重了,就眼前这副模样,虽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可怎么也不像一位一品亲王和三品夫人,太让天下臣民失望了!

随着轻车的前行,韦团儿越发地忐忑,心中豪没来由地紧张,让赵无敌颇为好笑,打趣她是“近乡情更怯”。

“谁近乡情更怯了?这是上官婉儿的家,同妾身有什么干系?王爷也胡说八道,真是不正经。”

韦团儿不干了,连连翻白眼,那娇嗔的模样太可爱了,让安王爷忍不住捏着那吹弹得破的脸颊,轻轻香了一口。

对于安王爷的“饥饿”,韦团儿已习以为常了,而且心里欣喜,巴不得王爷再香几下。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子大早上花上一个时辰精心打扮,不就是为了在自家郎君面前惊艳一下吗?既然如此,又何必矜持?

她轻轻抚着被郎君香过的脸颊,葱白似的手指感触着若有若无的湿润,轻声道:“人家与婉儿可是老相识,自打几岁时就认识了。后来、不瞒郎君,奴家和她可不怎么对付,一直是斗来斗去,都想将对方踩下去,让自己个登上那高枝。

呵呵,如今想起来可真好笑,可当时置身在牢笼里,就像那瓦盆里的蛐蛐,除了拼命地倾轧和撕咬对手,哪里还有别的活路?

宫里太……黑暗了,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多少次奴家都绝望了,恨不得立时死了,就此超脱苦海,再也不用忍受……”

韦团儿使劲地吸鼻子,将绝美的螓首扬起,可一切都是徒劳,满眼的水雾渐渐凝聚,化作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

她继续说道:“可奴家不甘心,奴家也是女人,来世上走一遭,却连做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就这么离去,也太委屈自己个了。

奴家是个没野心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害人,所作所为、一切的争斗都只是为了自保,给自己个留下一个念想,有朝一日能嫁个知我疼我怜惜我的人,做一回女人,做一回母亲,也就不枉来世上一遭。

天可怜见,让奴家遇见了郎君,奴这一生值了!”

赵无敌感触良多,轻轻替她拭去眼角和脸颊的泪痕,柔声说道:“团儿,你是我的女人,从今往后,我将疼你爱你怜惜你,不求生生世世,因为这一生我将陪你到天涯海角,没有尽头……”

两个人在秀恩爱,话到缠绵悱恻时,眼看就要发生点什么,却只觉轻车突然停顿,接下来就是马夫和赵不破的对话。

被扰了兴致的安王爷连车帘都没有挑,没好气地沉声呵斥:“真是两个蠢材,这崇化坊中大户人家很多吗?你们就不会找那坊丁问问,再不济给他几个酒钱请他带着咱们去郑宅就是。”

他虽然是恼羞成怒,可一番分析却是在情在理。崇化坊的确不小,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毕竟是少数,而其中宅子主人姓郑的应该不多,尤其是郑宅的主人还是一位老妇人,赵无敌可以断定应该不会有第二家。

“对呀!”赵不破一拍脑袋,神态之间极为懊悔。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自幼习武练出了一副好身板,再加上多年来东征西讨,久战沙场,更是增添了一股子威严。

赵不破冲坊门口探头探脑的坊丁招招手,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美目尚算清秀的坊丁屁颠屁颠地过来,叉手问道:“不知贵人有什么吩咐?”

赵不破跟随赵无敌十多年,在就被他给同化了,遇到事情只要是能以钱服人,那就绝对不会用威严压迫人家。

他用蒲扇般的大手从钱袋子里抓起一把铜钱,估摸着能有百枚,哗啦一下就扔到年轻坊丁身上,道:“你们崇化坊一共有几家?”

年轻坊丁被漫天花雨般的铜钱给砸了个满头满脸,却眉开眼笑,一点都没有懊恼的意思。

他两眼绽放夺目的光芒,将一地的铜钱都给照亮,立马蹲下身子,将地上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地给捡起。

百余枚铜钱散落一地,要将其一枚不少地重新捡起,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赵不破可等不及了,喝道:“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郑宅怎么走?若是带我们去郑宅,这袋子里的钱都是你的。”

赵不破将手里的钱袋子举起,晃了几下,看起块头不少于千钱,立马吸引了年轻坊丁的注意力。

他依然蹲在地上,但却停止了捡钱的动作,歪着头追问道:“真的?”

“某家向来说话算话,吐口唾沫就是一个坑,还能欺骗你一个坊丁?小子,不要磨蹭了,快走吧!”赵不破怼道。

年轻坊丁朝坊门的地方吹了口口哨,将看门的坊丁给找来四五个,然后吩咐他们接替她的工作,继续完成捡钱的大业。

并且,年轻坊丁还与同伴约法三章,提前定下了规矩,那就是地上散落的钱,他要独占三成,剩下的才是给兄弟们的犒劳。

他是个明白人,自知财不外露才是硬道理。不过,在分赃上面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将规矩先给先做说明白为好。

年轻坊丁交代完毕,方才回答赵不破的问题:“这崇化坊中姓郑的大户人家,一共有两家,其中一家是出身大族,据说是来自清河崔氏,一家子自打从扬州调到朝堂,就没有清幽的时候。

至于另一家也姓郑,门头上还挂了匾额,就在第三曲第九弄里。不过,这家没有男的,靠一个老妇维持着,想来不是贵人要找的。”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老妇持家、且挂着“郑宅”的匾额,问世间除了上官婉儿的母亲,还能有谁?

赵不破立马就钱袋子扔给了年轻坊丁,大喝道:“某等正是要拜访郑家老夫人,还请坊丁提前带路。”

第904章上官谋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袋子铜钱,怎么也有一两千文,够坊丁大半年的收入了。

年轻坊丁身手蛮利索的,单手一抄就将钱袋子稳稳接住,随手掂了两下,直接给揣入怀中,同同伙交代了两句,无非就是今儿晚上他请客,然后就点头哈腰地给赵不破带路。

郑宅在崇化坊深处,位于九曲十三弄,上官婉儿昨儿入夜时分赶在宵禁前一刻回家,同堂弟上官云长商议款待安王一事,连带着扯些闲篇,直道半夜三经方才入睡。

昨儿夜里虽睡得迟,可却因为心里有事,一直不曾睡得踏实,今儿一早就醒来,由三五个婢女伺候着沐浴,然后披着一件中衣做在大铜镜前打扮。

郑夫人亲自出手,给闺女描眉施粉,盘上罗髻。她一手拿胭脂,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官婉儿憔悴的脸颊,看女儿青春逝去韶华不再,不由得叹道:“婉儿,你为了上官家付出了太多,却苦了自己,为娘心中实在是不落忍。”

上官婉儿抓着母亲的手,浅笑道:“阿母,女儿身为上官家的一员,为家族出力本就是分内之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对了,昨儿夜里没睡好,脸色苍白了些,得将胭脂溶了抹些在腮上,也显得精神些。今儿韦团儿那丫头铁定要来,可不能让她给比下去了。”

她为了家族至今未嫁,却不妨碍她的爱美之心。作为一个女子,且拥有倾国倾城之貌,无时无刻不在乎自己的容颜,绝对不能允许有一丝瑕疵。

母女两个外加三五婢女,一直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将上官婉儿打扮妥当,待到她出现在前厅的时候,让正在品茶的上官云长惊掉了下巴。

上官婉儿很得意,扬起精致的小下巴,问道:“七郎,姐姐我够惊艳吗?比起安王爷的几位夫人如何?”

上官云长点点头,道:“姐姐此刻可谓是惊艳万古,莫非是想撩拨大帅?不过,以弟所见,恐怕没戏。”

“讨打!”上官婉儿嗔道:“我就不信他安王爷的几位夫人一个个都倾国倾城?”

“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上官云长摇摇头,神色间有些黯然,道:“大帅的三位夫人,要说大夫人,也就是如今的王妃,模样同太平公主有八九分相似,同姐姐你不相上下。另外两位,说句大不敬的话,也就是中人之姿吧,可大帅对她们却是一视同仁,敬爱有加。

昔年两位夫人遇难,大帅一怒之下只身杀上瀛洲,至于结果如何,外人并不得知。可这么些年来,再也没有遣唐使入朝,也不难猜测当年瀛洲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帅府上的柳先生曾酒后失言,说大帅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古来都不曾见,而且,大帅对女子,重的是心、是德,而非颜色。

不瞒姐姐,在弟的心中,大帅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除了景仰还是景仰。”

“安王爷有那么好吗?平白便宜了韦团儿那个丫头。”上官婉儿咕哝着,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忽然惊叫道:“呀,照你这样说,人家今日的妆太艳了,该去改改才是。”

上官云长瞪大眼睛,奇道:“姐姐,时辰不早了,按照大帅平日里的习惯,这会子差不多也该来了,您要是再去折腾一个时辰,让大帅久等,貌似不好吧?”

上官婉儿咬牙,恨恨地说道:“大帅、大帅,你就知道大帅,你到底是哪家的人?好了,看在你家大帅年年孝敬的份上,姐就等他一回。”

上官云长叹道:“一转眼,小弟离开神武军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十年未见,不知大帅他老人家可否英姿如旧?”

上官婉儿捧起琉璃盏,咕咚喝了一大口,用衣袖轻轻擦拭红唇,还没有淑女形象,听见上官云长感叹,美目一乜,没好气地怼道:“放心吧,你家大帅一点都不老,要是将那几根胡须拔掉,恐怕也就是一个及冠少年郎吧!

也不知他是怎么保养的,肌肤比我等女子还要细腻,真想向他讨教一番,可又怕过于孟浪。

哎,韦团儿如今有福了,嫁了个如意郎君,还不得夜夜笙歌,待会子来了恐怕要可着劲地显摆,真是气人。”

“我说姐,弟听说当日可是先提到了你,为啥你不愿意呢?姐姐,你为家族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为自家终身大事考虑一番。”上官云长道。

上官婉儿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劲地磨牙,恼道:“你是哪听来的?太可恶了!是我不愿意吗?那是陛下不允好不好。陛下还离不开我,除非……哎,到时候姐都成了老太婆了,还谈什么终身大事。

对了,你家大帅此番进京,可是带了五千铁骑,当日将一辈子勋贵和朝臣都给吓得够呛,那位猪将军武懿宗竟然落荒而逃,弃太子于不顾,事后被罚俸一年,从左金吾卫大将军降为将军,可真够丢脸的。”

“大帅携五千铁骑进京……”上官云长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继续说道:“以弟对大帅的了解,他就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若是单纯进京朝见陛下,最多只会带上数百亲卫。此番动静太大了,恐怕另有所指。

大帅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位夫人的遇害,当日凶手中分别来自瀛洲、突厥和吐蕃,如今瀛洲和突厥没了,只剩下一个吐蕃……

嘶,我明白了,大帅这是要兵伐吐蕃,为两位夫人报仇雪恨。”

“不会吧?为了两个女子,而行灭国之战,安王爷可真够痴情的。”上官婉儿给震惊得不行。

上官云长肯定地道:“八成就是这样,姐,弟此番述职以后就回安西,可不能错过这场大战。”

上官婉儿道:“可我为你谋划了这么久,让出了诸多利益,才搞定了政事堂的宰相,将你给调回长安在禁军任职。”

上官云长急道:“姐,云长不回长安,并非完全是为报恩,你想想,这可是灭国之战,且灭的还是吐蕃,自大隋开始谁能做到?到时候论功行赏,恐怕一个禁军大将军少不了吧?”

第905章扬州赵大

上官婉儿脑子可不一般,她略一思索,就算好了其中的利弊得失。

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借安王的浩荡军威谋划上官氏的利益,到时候覆灭了吐蕃,可是注定要传承青史的盛事,只要其中有上官氏的名字,那么将成为大周、以至于以后的大唐的功臣家族,昔年祖父的罪名也就得以洗涮干净了。

“好,云长,姐支持你,咱们就这样干。”上官婉儿小脸红扑扑,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情不自禁地捏紧小拳拳,道:“姐这些年积累了些钱财,拿出来给你的亲卫添置最好的战马、甲胄和兵器,七郎,你可要争气,上官氏能不能重现昔日的辉煌就看你了!”

上官云长起身,以手抚心口,正色道:“云长此去,不破吐蕃,誓不还乡!”

“壮哉!不愧我上官氏大好男儿!”上官婉儿抚掌赞道。

她没有千叮咛万嘱咐,说些小心明枪暗箭的话,而是激励上官云长血战沙场,为上官氏重新谱写辉煌篇章。

因为她是上官氏的主心骨,隐在暗处的家主,在她的心里,个人生死与家族兴衰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其实不仅是上官氏,天下间世家大族都差不多,将家族的荣辱看得比子弟的生死重多了。

就在此时,有仆人禀报,说门外有客到,自称是扬州赵大,前来拜见郑老夫人。

扬州赵大,顾名思义就是扬州赵家的老大,天下间敢以扬州作为郡望且姓赵的,除了安王赵无敌还能有谁?

“呵呵,看不出来你家大帅还真够低调的,一个王爷,自称扬州赵大,可真够难为他的。”上官婉儿揶揄着。

上官云长暗暗擦汗,他察觉到自家这位堂姐对大帅很感兴趣,天长日久,以大帅的魅力,恐怕危险了!

郑老夫人是郑宅的主人,可谁也没有见过,她老人家遭逢了家破人亡的变故,带着年幼的上官婉儿在掖庭宫里受尽了苦难,心早就冷了,对世间的荣华都看淡了!

她并不想闺女背负重振上官氏的重担,从而将自己的青春都耗尽了。可闺女是个倔脾气,不说九牛、就是再加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她无法改变闺女的选择,可至少能决定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郑老夫人独居郑宅中,从来不曾与外人交往,整日里大多在小佛堂中诵念佛教,为过往忏悔、为当世祈福、为未来祈祷,只求佛祖垂怜,庇佑她的婉儿能平平安安,落一个好归宿。

因此,安王爷名义上要来拜访郑夫人,那是因为门房的仆人提前得到家中娘子的吩咐,否则早就将门一关,送给扬州赵大一个闭门羹。

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开口就是拜访我们家老夫人,可见同上官氏没什么交情,并不知道老夫人是从不见外客的。

上官婉儿袅袅婷婷,身姿若风拂杨柳,一阵风似的朝门外走去,口中还在埋怨上官云长:“一个军伍上的汉子,走起路来磨磨蹭蹭,连个娘们都不如,你是不是昨儿晚上就没吃饭呀?”

上官云长走的并不算慢,属于标准的官步,满朝堂的人都这样走,显得威风凛凛,很有派头。

可在急匆匆的上官婉儿眼中,那就是磨磨蹭蹭有气无力,可真是躺着也中刀,太委屈了!

他打趣道:“姐姐,其实弟以为你今儿就该作士子打扮,英姿飒爽,风采逼人,保管大帅会对你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上官婉儿蓦然回首,美目中似嗔似怒,咬牙磨齿,将小拳拳朝上官云长示威似的晃动,道:“我说上官云长,你长能耐了,连姐都敢打趣,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二人打闹一阵,还是上官云长示意安王爷正在门外等候,才让上官婉儿吐着香舌扮鬼脸,姐弟俩人朝门外走去。

郑宅的大门前,一辆古色古香的轻车,十多名青衣扈从牵着高头大马簇拥在轻车四周,背后背着一柄连鞘长刀,刀鞘乌黑,刀柄亦乌黑,透着森寒的杀气,让人离得老远都浑身不自在。

这是安王爷的恶搞,这个时代的人还找不出一个将刀剑背在背后的,大多是用手拎着,甚至连刀鞘都没有。刀本就是杀人的利器,随时都要用,谁耐烦给它配个刀鞘,太华而不实。

至于士子的仪剑,则因为太过轻而薄,故此用丝绦系住挂在腰带上,得意时一手扶剑柄,另一只手或捋胡须,或戟指远山和苍穹,将风流倜傥装到底。

赵无敌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受了后世的影响。将刀插在鞘中,可避免误伤自己,同时也可保护刀锋不被风雨侵袭。

另外,后世江湖中人大多将刀剑绑缚在背后,一方面方便抽刀对敌,也在平日里解放了双手,可以轻轻松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在后世曾行走江湖多年,持刀行天涯,对那种快意恩仇的生活十分迷醉,故此将自己的亲卫打扮成那样,也算是重温旧梦。

另外,他对长刀也做了改进,将倭刀的长处糅合进横刀中,打造出一种新的长刀。相对于大周的制式武器横刀,赵无敌制造的长刀同样是直刀模样,但却刀身更窄,刀背也薄了许多。

他给此刀命名为“一刀”,名字简单明了,寓意也特别简单,那就是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敌人,一刀下去,敌人死了。

一刀窄而薄,可在同唐刀的争锋中丝毫不落下风,这得益于墨家的铸造之法,加上他安王爷无人可比的财力。

墨家在瀛洲雪山地下,利用地心之火淬炼精铁,所得到的比天外陨铁丝毫不差,再加上哄得少女火儿开心,从她那里讨些不可言说的金属,掺加到精铁之中,所打造的兵器威力太强悍了。

赵无敌本待下车等候,可韦团儿却不让他下车。并提醒他可是大周的亲王,能到上官婉儿府上赴宴,已经是降尊纡贵,礼贤下士,怎么能够站在门前等候,真是太不顾身份了!

他想想也对,今时今日,他对上官婉儿并没有多少奢求,有她不多,没她不少,岂能为了她一个外人而不顾自家女人的感受?

第906章食肉者鄙

阳光泼洒在郑宅门前,给古朴的轻车镀上了一层淡金。

上官婉儿和上官云长来到了门外,照在高高的石阶上,红日斜照,将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

上官婉儿没看见人,稍稍愣了一下,就在她迟疑间,上官云长已大踏步下了石阶,大步流星,来到轻车前,躬身行礼,语气恳切地道:“末将上官云长拜见大帅!”

他无须问人,就知道轻车中人必然是大帅。这并非是因为他生了一双天眼,可看透厚厚的车帘,而是因为赵不破就守在车前。

赵不破是大帅的亲卫首领,但凡大帅外出时,他必定是寸步不离,由此可见,车中人除了大帅还能是谁、还敢是谁?

赵无敌本来是为了迁就韦团儿,让她在上官婉儿面前争口气,可如今来人是昔日的部将,对于重情重义爱兵如子的赵大将军,自然不能再无动于衷。

他牵着韦团儿的手,另一只手挑起车帘,护着她下车,口中还不时出声,提醒她慢点,小心脚下……

他的动作轻柔而周到,心思也极为灵巧,一直将韦团儿扶着下车,那紧张兮兮的模样,让韦团儿幸福得心都化了,也让上官婉儿暗暗咬牙。

这两人太那个了,一点都不在乎场合,在人前公然秀恩爱,真是丝毫不顾及人家的感受。

“这不是上官云长嘛,多年不见,你也老了,就是不知还能饮否?”赵无敌打趣道。

上官云长年纪本来就比他大,且做了武将,整日里在军中摸爬滚打,近些年更是在安西统兵,不知吃了多少辛苦,整个人都在风沙的侵袭下,变了模样。

此时的他脸庞黧黑,肌肤粗糙,看上去和赵无敌想比,最起码差了一代人,也难怪被一脸嫩像的安王爷可着劲地打趣。

上官云长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太对不起大帅了,可这是天地所给,没有办法后悔,只能呵呵笑着任凭大帅揶揄。

好在他姐姐上官婉儿很及时地开口:“上官婉儿拜见安王,拜见四夫人!”

她明明是着女装,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香喷喷的俏佳人,可却似男子一样行礼,两手作揖,好像是不妥。

可在人们看来,却没有丝毫不妥之处,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这就是美人的专利,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人们往往注视着她的绝美的容颜,而对其余的都淡忘了。

这就是男人的孽根性,看到绝世的美人就走不动路,眼里只有漂亮的脸、婀娜多姿的身段,余者皆无所谓。

韦团儿对上官婉儿的态度很满意,连忙还礼,然后亲热地上前,拉着上官婉儿的手拉家常,供述离别后的事情。

她可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既然上官婉儿敬她一尺,那么少不得也要还她八寸,至于剩下的两寸,权当是对她这个四夫人的孝敬。

上官云长侧着身子,给大帅引路,看他那壮实的身子,却像个螃蟹似的横行,也算是蛮难为他了!

而上官婉儿则和韦团儿拉着手同行,二人皆粉面含笑,轻声慢语,小声嘀咕着女人间永远的话题。

韦团儿满心欢喜,还显摆似的用细嫩的手掌轻抚上官婉儿的手背,并跟她大谈养生和保养之道,一开口就是三十道秘诀、七十二条经验之谈,张口就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上官婉儿心中那个气呀,简直就是吃了十八只苍蝇,还是绿头的那种。

她在心里狂怼:“韦团儿,你个死丫头,你说的话姐一个字都不信。什么狗屁的秘法?你当姐是白痴,要是真有那么多的秘法,不久前在宫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用?呵呵,那时节你要是不靠胭脂粉的掩饰,整个就是一黄脸婆。

如今看来,所谓养身秘法就是鬼话连篇,更可能的是安王爷晚上将你给喂饱了,得到了男人的滋润,才焕发了第二春。

不过,还别说韦团儿的变化太大了,肌肤吹弹得破,两颊白里透红,就连胸前都雄伟了许多。真没想到,男人还有这么多的妙趣,真是出乎姐的预料。”

上官姐弟将安王夫妇让进了郑宅专门待客的花厅,请他们二人上座,而她则和上官云长下手相陪。

花厅中居中摆放一张宽大的花梨木长几,四面铺设竹席和绒毯,四人围坐在长几周围,安王夫妇做了尊位,而上官氏姐弟一左一右打横作陪。

这是上官云长的主意,本来按照上官婉儿的意思是要按照古礼隆重设席的,就是每人一席,各吃各的。

可上官云长提醒,说他家大帅最不喜欢分食制,吃饭的时候特别喜欢弄一张大桌子,将各种菜肴堆积在一起,然后所有人推杯换盏,各取所需。

这虽然不符合大才女的认知,可毕竟是小事,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而触霉头,惹安王爷不乐意,太得不偿失了!

为了这席宴请,郑宅里的人都准备好几天了,尤其是上官婉儿昨夜回府以后,心里放不下,又仔细查勘了一遍,并对管家、仆妇和厨子多番交代,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全,杜绝了任何可能发生的瑕疵。

待贵客落座,上官婉儿轻轻拍手,不多时就有诸多仆妇和丫鬟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呈了上来。

上官婉儿本是个清丽出尘的女子,性子也如空谷幽兰般恬静,本来今日宴席所准备的食材大多是素食,怕把安王爷给吃腻歪了!

可昨儿晚上得到上官云长的提醒,说他们家大帅别看喜欢喝清茶,可在饮食上却恰恰相反,最是喜欢肉食,越油腻越好。

对上官云长的话,上官婉儿是半信半疑,甚至在心里认定为胡扯。可她又没有底气,毕竟同安王爷不熟,索性将上官云长的话听了一半,在保留所有素食的前提上,让人起早宰了一口羊,巴巴地做了一道大菜“浑羊殁忽”。

所谓浑羊殁忽,就是先宰一口羊,在在羊肚子里塞一只老鹅,鹅腹中藏鸡,鸡肚子里塞鹌鹑,鹌鹑肚子里塞蛋。

这是一味传统的名菜,也是大菜,平常轻易不得见。只有在隆重的场合,亦或是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时,发现摆出这道名菜。

第907章有美当前

酒肉丰盛,做工精致,格调高雅。

就连酒器都是清一色的青铜器,弥漫着古朴的气息,让人恍然间如同穿越了时空,置身于先秦时期。

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顺着声音追寻,只见花厅的左侧有轻纱隔断,透过轻纱隐约可见有佳人在调素琴,纤纤十指拨动琴弦,有音符流淌,加上青烟袅袅,香雾萦绕,如同仙境般,让人迷醉。

上官婉儿见安王爷注视着轻纱后面,轻笑道:“那是婉儿的堂妹,年方二八,久仰王爷的风采,欲求一见,又恐冒昧,故此于轻纱后献上一曲,不知可否扫了王爷的雅兴?”

上官婉儿的堂妹,年方二八,这跨度可真够大的。可人家上官氏也是古老家族,人口繁多,这一代代繁衍下来,同辈人差个数十岁也不算奇怪,君不见民间俗语:“襁褓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

赵无敌哂道:“待制言过了,本王乃是一个俗人,要说吃肉饮酒还行,可要说琴棋诗书,本王可是一窍不通。譬如这位仙子的琴音,在本王看来那就是天上的仙音,人间哪得几回闻?可要说怎么妙,本王却说不出来,只能用一个妙不可言了。”

上官婉儿抿嘴笑道:“王爷太过谦了,世人谁不知道王爷是文武双全,惊艳万古,想是嫌弃我们姐妹粗鄙,不堪入眼,故此才以言推脱罢了。

不说别人,就是您的这位夫人,那可是琴道高手,陛下曾赞叹不已,称之为‘国手’,这些日子夫人就没有给您弹上几曲?”

她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眼中的神色是意味深长,对着韦团儿打趣。表明上是夸奖韦团儿琴艺无双,实际上却是暗喻韦团儿太霸男人了,没日没夜地纠缠,都没有时间焚一炉清香,调一曲琴音,让夫郎休憩一番。

“哎哟,妾身可不行,就妾身那三两下哪里能与婉儿姐姐相比?王爷,婉儿姐姐的琴技才是空前绝后,古往今来第一人,要不,王爷今儿就留宿在此,同婉儿姐姐琴瑟和鸣,共享神仙之乐?”

韦团儿也不甘示弱,将婉儿给拖下水,并且主动请赵无敌留宿闺中,一亲芳泽。

对于她们俩的明争暗斗,赵无敌选择了回避,举杯邀饮,借此化解彼此的尴尬。

上官婉儿可不小了,换成一般女子连“徐娘半老”都不足以形容,更确切地说是人老珠黄,红颜白发。

可人家保养的好,肌肤白皙而紧致,俏脸红润,美目含情,一头青丝,看不到一根白发,说成二十七八并不算是恭维。

另外,人家可还是小姑独处本无郎,你让安王爷与她孤男寡女共度良宵,岂不是污了人家的清白?

换成武懿宗那样的王爷,恐怕是趋之若鹜求之不得,能与上官婉儿春风几度,哪怕是折损二十年寿元也赚了。

可安王爷不是武懿宗,对美人一向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矣”。且他一心扑在仙道上面,对男女之事不知不觉中心思淡了,再加上有韦团儿陪着,哪里就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安王爷举杯请酒,谁敢不给面子?众人一起捧杯,一饮而尽。至于那位对安王爷仰慕已久的二八佳人,安王爷似乎一杯酒下肚,就将她给遗忘了。

在赵无敌想来,她既然是你上官婉儿的堂妹,那也算是此地的主人,要出来就出来,还轮不到他一个客人催请。

他这样想也不能算不对,与常理相符合,可问题是忽略了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在外人眼里,上官婉儿是女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有批红的权利,被誉为巾帼宰相,可实际上她只是宫中的一个女官,品级也只有六品。而所谓的权利全都是女帝赐予,一旦收回就什么都没了,譬如眼下就将批驳奏章的权利给了张易之,让上官婉儿成了个闲人。

而赵无敌却是大周亲王,隐然是诸王之首,且还是军中第一人,坐拥二十万精锐之师。这样一个权臣,在上官氏眼里那就是巨无霸一样的存在,只能仰视,何人敢在他面前自称主人?

所谓客大欺店,就是这个道理。面对赵无敌这尊大佛,上官氏不敢自居主人,没有他的开口,是不敢随意多添一人入席的。

最后,还是韦团儿开口,让那位二八佳人袅袅婷婷地出了轻纱帘栊,展现在安王爷面前。

此女的确是清纯可人,可算是上上之姿,不过,面对她的请安,安王爷也就是微微颔首,都没有多看一眼。

小姑娘挺委屈的,大眼里雾气蒸腾,眼看就要下雨了,期期艾艾地坐在上官婉儿身旁,低垂着俏脸,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上官氏同一般以军功出身的关陇世家不同,他们家是文武兼备,两条腿走路。历来家族中人才辈出,既有不世的名将,也有博学鸿儒,在天下世家中独树一帜。

因此,在对重振上官氏的谋划中,同样如此,打算以两条腿走路,在最短的时间里出最多的人才,力争早日重现昔日的辉煌。

在武之一途,上官云长是其中翘楚,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已经混到独掌一军,位居怀化将军行列,被兵部作为中坚一代将领,有名将之姿,前途不可限量。

而相对于走军中的路子,在文事上进展却不尽人意。上官婉儿才名远播,被称之为天下第一才女,执掌北门,简拔天下士子。

可她毕竟是女子,而天下文坛尽在山东世家掌握中,在那些学富五车白首穷经的老古董眼里,谁会真将一个毛丫头当回事?

如今大周的科举,实行的还是举荐制,士子要想出人头地,被朱笔提名,首先得要行卷,得到士林大家的举荐和吹嘘,才能入考官之眼。

而朝中文事俱都把握在张柬之之流手里,这些老家伙可没把上官婉儿当回事,对上官氏子弟可不会给予照顾,以至于十多年了,上官氏子弟经科举入仕者寥寥无几。

文事受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上官氏只好将重心朝军中倾斜,企图在培养出几个上官云长,可要想在军中出头,就无法绕过安王爷。

这就是上官婉儿宴请赵无敌的目的,至于她的堂妹,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第908章可怜的小娘子

世家大族中,将族中女子送给达官贵人为侍妾,本就是平常事,不足道哉!

上官婉儿的这位堂妹,年方二八,生得娇俏可爱,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被家族推出来,摆在安王爷面前,任他采摘。

这位小娘子闺名若柳,在家族中算是嫡系,且是正妻所生,本不该为人做妾。可在世家眼里,这世上就那样什么事情是不应该的,只要利益足够大,区区一个女子算什么?

这位小娘子正值豆蔻年华,青春浪漫,对于侍奉安王爷这样的“老男人”,并不抗拒。她心里甚至有些欣喜,尤其是刚刚躲在轻纱后窥伺到安王爷的风采后,就更加愿意了。

不就是比她大了一倍吗?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还有白胡子老爷爷纳妾呢!再说了,就安王爷那丰姿若仙的小模样,哪里看得出来年过三旬?以奴家看来,也就是和人家相仿,顶着天也就是一个小哥哥的级别,太般配了!

这小娘子一旦动了春心,看对了眼,那就太可怕了,人世间就那样能将她们拉回头的力量。什么父母之命,世人的口舌,在爱的力量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为了爱和所爱的人可以和整个世界为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真到了无路可走,还有一死呢,君不见世间那么多痴男怨女为爱殉情,别了今生求来世,太可怕了!

可这种事情得要你情我愿,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小娘子看上了赵无敌,可安王爷却没拿正眼瞧她,可把她给急坏了!不停地哼唧,给堂姐和堂兄撒娇,让上官婉儿和上官云长真是无语。

上官云长是不敢开口,在大帅面前,他永远是大帅帐下一小卒,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替大帅做媒。

他是不敢,而上官婉儿则是不能,出身于上官氏的骄傲,也让她不能低声下气求安王爷将她们家的小娘子给宠幸了。

而且,这种话如何开得了口?人家一点意思都没有,并没有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模样,你急吼吼地将自家小娘子往人家怀里推,岂不是让人怀疑别有居心?

另外,有韦团儿在,必然不愿有别的女子分她的男人,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来自上官氏。

韦团儿不由得好笑,将手藏在衣袖里轻轻推了推赵无敌,以目示意,要他主意那小娘子。

赵无敌莫名其妙,扫了那小娘子一眼,一脸茫然,让韦团儿好笑之余又不免得意。

韦团儿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她的男人够优秀,地位尊崇,得到天下万民的景仰,而人又生得丰姿如玉,气度不凡,最难得的是这个男人极为专情,丝毫没有沾花惹草的嗜好,就连送上门来的美人也视若不见,真是古往今来唯一的好男子。

上官小娘子的失意,上官婉儿的尴尬,让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上官云长为了化解,却不善言辞,只好频频举杯,陪大帅畅饮。

上官婉儿也从尴尬中走出,无中生有地说小娘子身子不舒服,该回房喝药,顺带着都休憩,末了还不忘点拨和敲打,嘱咐她以身体为重,不要胡思乱想,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族人们会失望和伤心的。

这是话里有话,暗藏警告,要小娘子以家族利益为重,不可胡闹,否则就是上官家族的罪人。

小娘子虽不舍,可打小就被灌输了为家族献身的理念,无奈之下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告辞,施施然离开了花厅,可刚一出大门,就忍不住掩面抽泣,太惹人怜惜了!

这样对待一个怀春少女,直截了当地击碎了她的幻想,赵无敌的确是太狠心了,甚至是不解风情,真是白生了一副好面孔。

赵无敌真是个木头疙瘩,不解风情吗?

怎么可能!

他一眼就看出了小娘子的心思,可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决然地选择了漠视,让小娘子死了这份心。

可想而知,上官家小娘子对安王爷失望透顶,接下来痛定思痛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以后,恐怕将对他由爱生恨。

可这又如何?男女之间爱恨情仇相爱相杀,古来一直不曾断过,今日何妨再来一次。

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娘子,心智算不得不成熟,爱也好,恨也罢,不过是一时的纠结,等到来日她眼前出现一个愿意真心将她当作公主、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的少年郎时,就会幡然醒悟。

小娘子的出现和离去,都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至少在上官婉儿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多少年来,她就是这样做的,为了家族的振兴,个人的情和爱算得了什么?

没了小娘子的尴尬,气氛立马缓和了,韦团儿也不再计较昔年在宫中的纠葛,满脸含笑,如同小鸟般依人。

面对上官婉儿,此时的她是不折不扣的胜利者,已然逃出了牢笼,成为一只快乐的云雀,自由自在地翱翔于九天,且每日被夫君呵护,相对于上官婉儿,实在是太幸福了。

既然这样,我韦团儿也不是气量狭窄的人,毕竟是做了三十年的姐妹,何妨将心胸放开一些?

四人频频举杯,推杯换盏,尤其是安王爷和上官云长两人大口吞咽美酒,那架势真特么丢人,就好像是八百年没有品尝过酒水,将世家贵族的脸都丢尽了!

喝到高兴处,安王爷索性搬动身子,靠近了上官云长,两人共一坛子好酒,继续开喝,将千言万语都溶进了酒中,至于其它全都在不言中。

男人在拼酒,女人走开,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在这种时候,如果女人贸然阻止,哪怕是你真心体贴、担忧男人家的身子骨,又会被恼羞成怒的男人给……恨死了!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都是聪明的女子,对这个浅显的道理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是绝对不会主动阻止,连暗示都不会。

她们俩也挪到一处,诉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别看上官大才女人前一副清丽除尘的模样,可在与韦团儿二人私语下,却立马抛下了伪装,变得肆无忌惮,公然拷问起他们闺房中的私密。

婉儿真是太大胆了,且想象力丰富,让韦团儿不由得翻白眼,质问她是不是暗度陈仓,偷吃了腥荤,否则对男女之事怎么就那样清楚呢!

第909章酒是英雄泪

酒是英雄泪!

看一个人饮酒的前后对比,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任他枭雄与豪杰,只要喝到酣畅淋漓时,都将原形毕露。

有人喝到满口胡言乱语,夸夸其谈,一边喷薄污物,同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嚷嚷,看天上人间、唯吾独尊,余者都不过是路人甲和乙。

看世间苍茫,大世浮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

也有人喝到伤心处,痛哭流涕,伤心欲绝,将一生一世的委屈化作千言万语,诉与同饮者,然后恨世不公、恨地不平,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欠他的情和义。

另外,还有一种人,喝着喝着,无声无息地流泪,泪水滚落在杯中,混着酒一起灌下去,却不说话,不吵不闹,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

最后一种人才是真正的酒徒,是人世间的英雄,打落门牙肚里吞,宁愿一个人落泪也不愿与人分摊。

上官云长喝的就是英雄泪,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醉眼朦胧,眼神都发直了,可却一言不发,不苟言笑。

安王爷话也不多,可再饮一杯酒后,却慨然而歌:“儿需成名酒需醉,醉后亦畅言……”

“你家男人喝高了?”上官婉儿小声问道。

“怎么会?我家王爷可是海量,从来不曾醉过。”韦团儿翻着白眼,对自家男人的酒量那是绝对的放心。

本来,她也不知,曾背地里劝过赵无敌。可赵无敌只是一笑而过,并不解释,然后照样豪饮。

为此,韦团儿曾暗地里询问赵不破,经过赵不破反复举证,发誓赌咒,才让韦团儿相信了。她家男人就是酒中仙,千杯不醉,万杯不倒,饮酒如喝水。

“嘁!你就吹吧,瞧把你给嘚瑟的。小心真喝多了,让你今夜独守空房,孤枕难眠,漫漫长夜,看你如何度过?”上官婉儿撇嘴,不满地咕哝。

韦团儿美目扑闪,促狭地挤挤眼睛,巧笑道:“不瞒姐姐,人家还真想自己个一个人好好睡一晚,你是不知道,王爷他太黏人了,一晚上都不老实,让人家实在是承受不了。”

“韦团儿,你是成心气我吧?”上官婉儿羞红了俏脸,恨不得撕了韦团儿的嘴。

人家可还是黄花大闺女,你满口腥荤、口无遮拦算个什么事情?

韦团儿嘻嘻笑道:“哎哟,我的好姐姐,还真生气了?都是妹妹年轻,不懂事,您可别往心里去,好歹饶了这一遭嘛。”

上官婉儿被打败了,没想到韦团儿会变得能屈能伸,既能尖牙利齿,也会伏低做小,让她有力无处使。

哎,遇到这样一个人,你除了原谅还能干什么?

可韦团儿那句“妹妹年轻”还是戳中了她的心,让她的心被撕裂了,一个劲地流血。

这才多少日子不见,韦团儿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肌肤白皙而滑腻,且白里透红,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这变化太大了,如今的她哪怕是精心打扮,可同韦团儿相比,那也是不折不扣的“黄脸婆”,太气人了!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比,常言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可如今这伤害也太那个了。

韦团儿起身,扶着她的胳膊,一对丰盈难以避免地挨着她的胳膊。上官婉儿心里更加不乐意了,因为她明显地感知到,韦团儿那儿又大了几分。

这就是嫁了男人的赏赐?能让一个年过四旬的女子返老还童,整个人比她家堂妹还要娇嫩,太不可思议了!

韦团儿含笑道:“姐姐,男人家饮酒,总有些男人家的体己话要说,咱们女人杵在这里算个怎么回事?来,带妹妹去你闺房中坐坐,咱们姐妹一场,却各奔东西,接下来又要……哎,再相见不知何年,妹妹可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看来今儿真要在姐姐府中过夜了,要不,妹妹替你们安排一下,给您让床。我家王爷这人心软,只要和你发生了那啥,生米煮成熟饭,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她喋喋不休,惹得上官婉儿一直在磨牙,同时,将小拳拳捏起,大有将韦团儿给揍一顿的意思。

喝到酣畅淋漓处,正是面红耳赤时,此时是属于男人的世界,女人可以走开了,就连旁观都不行。

上官云长摇头晃脑,脸上一个劲地傻笑,就像是那市井中憨厚的伙计,被掌柜的或是顾客骂了,也不知回嘴,将以德报怨的美德融入到骨子里。

他强自睁开迷离的醉眼,并使劲捋直不听使唤的舌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大……大帅,末将自从离开了神武军,一直都不得劲,总觉得魂丢了,好想回到神武军,跟随大帅征战天下。”

赵无敌举杯,饮下杯中酒,道:“云长啊,这世界很大,大到超出你的想象,本王并非要赶你们走,而是要你们出去看看,多长些见识。

蛙在井中,永远不知道天地有多辽阔?河里的蛟龙,始终不知沧海的无垠,本王不想将你们都困在井里,将你们都给限制了!

一颗老树无论多茂密,也遮挡不了整个天空,只有将种子送入清风中,传播到天下各地,让种子生根发芽,长成新的大树,一棵又一棵,你想想,千百年后,说不定还真有遮断苍穹的可能。

本王用心良苦啊,可惜你们并不领情,真是让本王寒心啊!

沧海横流,岁月荏苒,一个纪元覆灭一个纪元生,可问世间、谁人懂本王的心?”

上官云长感激涕零,快四旬的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泪流如银瀑,两道鼻涕似天河倒挂,哽咽着道:“大帅,您对我们太好了,处处为我等着想,可我们却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真是太混蛋了。

大帅啊大帅,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混账行子,您将心都操碎了,太苦了,末将给您赔罪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隆重给大帅赔罪,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晃晃悠悠,就是难以站立。

他索性就在坐席上朝大帅俯首赔罪,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竹席上,然后说道:“大帅,上官云长以后就是您的门下走狗,一切都以大帅的旗帜为方向,您让末将去哪里就去哪里,让打谁就打谁,除了您的话,谁都不好使……”

第910章妇唱夫随

宽敞的花厅,窗明几净,炉香袅袅,轻纱拂动,更有酒香弥漫,浑浊了肉的腥膻,气味太复杂了!

上官云长匍匐在地,将前额紧紧贴着冰冷的竹席,两手朝前方伸出,掌心朝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

这可是最隆重的礼仪,起源于先秦时期,是家臣对主公的最高敬意。

安王爷可不乐意了,你上官家族可是老牌的关陇世家,数百年来一直参与朝廷更替,瓜分天下的权利,其后因为上官仪不识时务同女帝死磕,结果不仅将自己给作死了,还连累整个了上官氏。

而今上官婉儿处心积虑地积累力量,图谋重新崛起,让上官家族恢复到以前的辉煌,为此,都将自己个给熬成了老姑娘。

你上官云长就是上官家族重振的希望,是年青一代的领头羊,如今朝本王行家臣之礼,这不是戏弄本王吗?

再说了,本王不缺家臣,对家臣是很挑剔的,直到如今也不过十来个,就你这号的从来都不在考虑之列。

他将青铜酒罇重重朝紫檀长几上一顿,没好气地轻喝道:“行了,上官云长,给本王滚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也不嫌磕碜?

不就是想要振兴上官家族嘛,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身为世家子弟,这就是你们的宿命,本王能够理解。

这样吧,本王不日将西行,攻伐吐蕃,你可将族中子弟择那看得过去的,挑上一些随本王出征,好歹也给他们挣些功劳。

这一次差不多是本王此生最后一战了,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云长抬起头,道:“多谢大帅!”

然后,他郑重地给大帅磕头,动作幅度有些大,结果脑袋一歪,趴在竹席上,再也没有起来。

赵无敌斜睨上官云长,见他趴在竹席上,四肢舒展,身体微微起伏,而且,有鼾声传来。

这混蛋竟然睡着了,可真是一个心大的主,让赵无敌哭笑不得,只好大口吞咽美酒,并且顺手扯过一条羊腿就啃。

凉凉的羊腿格外有劲道,使劲咬下一块,嚼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花厅中只有他与上官云长两人,而上官云长明显是大醉,醒来未必记得大帅的承诺。可赵无敌却知道无法赖账,因为门外有人偷听,且不止一人。

呵呵,看来上官婉儿很清楚自家堂弟的德行,并不放心他一个人陪着安王爷,从而嘱咐下人多带一副耳朵,将安王爷的话给记下,一个字都不能少。

不过,这也没什么,赵无敌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上官云长,而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君子坦荡荡,安王爷自认也是一个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食言而肥的道理。

他酒足肉饱,喊婢女打来热水,净了手,然后让人给上官婉儿传话,就说是打扰了一日,安王爷要走了!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来了,在进花厅之前,门旁伺候的仆人朝上官婉儿暗暗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搞定,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上官婉儿心情大好,看见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上官云长,心里头对他的付出很是欢喜,可表明上却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一个劲地朝安王爷陪不是。

赵无敌谢过了上官婉儿热情的款待,然后携韦团儿回府,在他出门的时候,上官家小娘子躲在一颗老树后探头探脑,不停地磨牙,一双脚跺来跺去,还将身子扭个不停。

上官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劝道:“十七娘,消停些吧,安王爷是个痴心情长的好男儿,只能说你没有那个福分。这样吧,近日大周各地的士子齐聚长安,准备秋闱大考,其中多有大族世家子弟,姐姐看看有那合适的,替你寻一门亲事。”

十七娘双手覆面,道:“姐姐,您看着办吧,反正看过了安王爷,在十七娘眼中,天下男儿都黯然失色,不过是为了家族的振兴,十七娘少不得也要出一份力。”

她表示无所谓,不就是联姻嘛,随便划拉一个就好。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看中的利益,谁会关心少男少女的感受?

只要利益合适,将一对姐妹花送给白发老翁做侍妾的大有人在,而且,青葱少女娶个老妇也并非没有。

君不见宫中的二张不就是这样的人?

轻车驶出崇化坊,走在长街上。

今日是休沐日,除了少数坐班的官员以外,余者都休息一日。其中大多耐不住寂寞,呼朋唤友去酒楼豪饮,到花丛里醉卧,以至于长街上冷清了许多。

轻车拐到东市附近,赵无敌看天色尚早,离日落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时辰,便问韦团儿有没有兴致去东市看看。

东市中商铺林立,集中了东西南北的商旅,甚至有来自西域和南诏的胡子,贩卖着琉璃器皿、绒毯和白叠布等。

这里除了贩卖各种物事,还有很多酒楼和客栈,可以说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都可以在这里寻到。

扬州赵家在东西二市有大量的商铺和酒楼客栈,打着不同的招牌,让不明底细的人根本就猜不到字号不同的数十上百家铺子竟然属于同一个家族。

这是赵无敌亲自吩咐的,家族在各地的买卖都写上不同的字号,以免家业太大,遭小人嫉恨。

韦团儿是个女子,且以前待在宫里伺候女帝,也没有空闲出来逛逛。

她听了夫君的提议,哪里有不愿的?为了表达对夫君的体贴和感激,甚至主动在夫君脸上香了一下。

赵无敌让车夫将轻车停在东市入口附近的一家客栈里,不用说也是他家的产业,然后陪着韦团儿步行,身边只有赵不破等三四人随行。

以他今日之修为,有没有赵不破等人都一个样。与其说带着赵不破等人是为了护卫他的安危,不如说是为了装十三,毕竟他是王爷,出门在外身边没一个下人,未免有失身份。

置身于东市的韦团儿化身为好奇宝宝,看见什么都好奇,情不自禁地拿在手上摆弄,就连贩卖粗糙首饰的地摊都不放过。

这是她的可爱之处,赵无敌也不拦阻,随她去胡闹。并且,他从赵不破哪里要过一袋子铜钱,跟在韦团儿后面付账。

第911章简陋的珠簪

韦团儿蹲在地摊旁边,手里拿着一支珠簪把玩。

一支黄铜打造的簪子,上面镶嵌着一颗七圆八不扁的珠子,做工粗糙,一看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可她却看得津津有味,就像是面对一件稀世奇珍一样。

她眼中泛起水雾,思绪飘飞道从前,道:“那时我刚进宫,在掖庭做宫婢,每日里都有洗不完的衣物,却从来没有吃饱过肚子。

那时我们这些刚成为宫婢的人都是被欺凌的对象,不多的首饰也被抢走了。

有一次母亲得了一支珠簪,就像眼前这一支一样,是一位老宫女赏赐的。母亲舍不得自己个用,给了我。

那时候我真是太高兴了,比吃了肉还要欣喜。一转眼数十年过去了,什么样的珠宝都不缺,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原来是这样,一支简陋的珠簪勾起了童年的回忆,让她回想起那时的苦难。

赵无敌想起上官婉儿的母亲郑夫人,于是问道:“那……你娘后来怎么样了!”

韦团儿没有提起过母亲的下落,可赵无敌却猜到结局一定不好。否则,她既然出宫了,并且嫁给了他,怎么也该去见见母亲吧?

韦团儿眼中雾气凝聚,有泪光浮现,幽幽地说道:“母亲没有熬过两年,就去了……”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比起上官婉儿还要可怜。试想,一个小女孩处在宫中最底层,连个亲人都没有,那些年她受了都是苦。

赵无敌扔下一把铜钱,对那摆地摊的老人说道:“这支珠簪我们要了。”

“谢谢你,夫君!”韦团儿道。

一支粗糙的珠簪,且还是地摊货,对于赵无敌来说委实不算什么,本不该当韦团儿一声谢。可韦团儿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谢,因为她谢的不是珠簪,而是夫君呵护和疼爱她的心。

夫君是真把她当作一家人看待,而不是一件女帝赏赐的贵重物品。

韦团儿缓缓起身,突然,一行人匆匆而过,从她身旁硬挤了过去,其中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女还故意挤了一下,口中咕哝着:“田舍奴,不长眼睛,真不当人子!”

韦团儿正在缓慢起身,被人从后面一挤,身子朝前一倾,就朝地摊上倒去,吓得她大叫,花容失色,两手乱舞,眼看就要扑倒在各种物件上面。

摊子就是一领破草席,上面摆放着簪环珠串等各种小玩意,为了增添买卖的可信度,摊主特意弄了几样斑驳不堪的残破物件,沾满泥土和锈迹,让人误以为是偶然出土的古物,来自于不知名的墓葬中。

所有的东西大多都是金属制品,且多棱角和尖锐,这要是让韦团儿扑在上面,恐怕受伤都是小事,那一张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可就危险了。

赵无敌近在咫尺,哪里能让她跌倒,一步踏出,伸手将她给保住,可脚下却传来响亮的咔擦声,将好多首饰给踩坏了!

摊主是个老人,须发都花白,都是年来就靠着这个摊主赚些辛苦钱,养活了一大家子。

不要小看这摊子上的粗糙物件,每一件都是用钱财买来的,老者的价钱很公道,并没有宰人的心思,因此,他也就是赚点辛苦钱。

如今一下子弄坏了好多,加在一起光本钱就要好几万钱,差不多大半年白忙活了。

老人欲哭无泪,手里抓住残破的物件,眼神怔怔的,不知该怎么办?

东西的确是赵无敌踩的,可人家也是为了救自家的娘子,并非是故意破坏。至于始作俑者,早就扬长而去,且看她那华丽的穿着、如云的仆从,老者也不敢招惹。

赵不破大怒,就要上前动手,却被韦团儿给喝住:“人家也并非故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赵不破目视家主,在他眼里,韦团儿的话是不算数的,只有家主的话才是命令。

赵无敌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并让赵不破拿出一袋子铜钱给老者,以赔付他的损失。

老人千恩万谢,直夸他们是好人,天尊和佛祖会庇护他们,多生几个小郎君。

赵无敌不想驳了韦团儿的意思,让她不开心。另外,长安贵人云集,多的是纨绔子弟和跋扈女,要是事事计较,还真是计较不过来,反而平白让自己烦心。

他们一行继续闲逛,赵无敌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铺子,楼高三层,格调大气,一块匾额上亮出了字号,正是他名下的产业“南来阁”。

南来阁是珠宝铺子,里面多的是奇珍异宝,大多是南洋的出产,为长安贵人最喜欢的所在,纷纷将家里地窖中的钱财搬到这里,只为了换得心仪的宝物。

这可是高档次的铺子,就连门脸都用的是名贵木料,同样出自南洋,天然自带一股子异香,闻着就让人心神舒畅,通体爽快。

“团儿,咱们进南来阁看看,到如今都没有送你一件像样的首饰,正好瞧瞧,有合适的给你挑一件。”赵无敌道。

韦团儿点点头,跟着赵无敌朝南来阁走去。她知道夫君不差钱,就连她自己个也积蓄不少,区区一个南来阁,倒也不至于让他们望而却步。

对于南来阁,即使她在深宫中很少出来,也是知道的。譬如二张就从南来阁购买了不少珠宝,借以讨好女帝,她曾经见过,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二人今日赴郑宅做客,穿的很随意,身上也没有着金戴玉满头珠翠,看上去颇像来长安应考的士子,至于韦团儿,无非就是侍婢,再不就是勾栏里的姑娘。

他们来到南来阁门口,赵无敌传音示意赵不破,让他一个人跟着就好,余者就在门外候着。

南来阁门前有迎客的小伙计,生得眉清目秀,为人也十分伶俐,见有客人到,立马笑眯眯地道声:“客人请!”

他们可是自幼被掌柜的训斥大的,最是会察言观色,变着法地讨客人欢心,好将客人给哄开心了,心甘情愿地将钱袋子掏空。

小伙计弯着腰,陪着笑脸,将他们三人给迎了进来,并且不失时机地套话:“郎君是要给娘子挑些首饰吗?小的可以告诉您,您来对了地方,满长安的珠宝首饰就算咱们南来阁最好,货真价实,老少不欺,就连陛下都用了咱家的首饰,还一个劲地夸好……”

第912章安王大开口

天下间,但凡是做买卖的,哪有不夸自家货物好的?

对于小伙计的自夸,韦团儿不过是一笑了之,可赵无敌却不同,反而认为小伙计不错,很有前途,将来一定会成为独掌一间铺子的大掌柜,甚至是负责一城的买卖。

他现在不想自报家门,因为那样子太无趣了,不如扮做普通的客人,彻底了解一下铺子的真实情况。

他点点头,道:“不错,某家的确是要给娘子挑几件首饰,还烦活计给指引一二。”

小伙计眨巴眼睛,暗暗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客人请跟我来,铺子里刚进了一批首饰,都是新打南洋运来的。”

这叫做望相,是买卖人的必修技能,就是初步估量出客人的身家,然后以此为依据将他们引到相应的区域。

钱财的多寡和宝物的品级历来是相等的,做买卖的就要有一双火眼金睛,在谈笑间完成判断,然后将客人引到相应的区域,让他们能够买到喜欢的珠宝首饰,同时又不会因为囊中羞涩而留下遗憾。

你将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富大贵者带到售卖普通货色的区域,客人会认为你狗眼看人低,故意羞辱他。

而相反,你要是将一个家财不够殷实的客人请到高档区域,面对琳琅满目而又昂贵得离谱的诸多宝物,客人同样认为你在侮辱她,变着法地借助昂贵的宝物讽刺人家没有自知之明,怀里揣着铜钱装巨富。

南来阁的小伙计对赵无敌和韦团儿的评估,则是将他们定位成一般的客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有可能是参加春闱的士子,仗着兜里还有些钱财,携带着不知哪家花魁娘子前来珠宝铺子,尽情地装一回十三。

这种人就是凯子,仗着家中殷实,肚子里也有几首风流歪诗,却不知好好地做学问,好在春闱提名,光宗耀祖,却学人家长安纨绔,泡什么花魁娘子?

小伙计将赵无敌引到一楼的最里间,一间宽敞的大厅里,里面一长溜沉香木柜台,将客人隔在外面,而靠墙立着一排货架,同样是沉香木打造,其上摆放着各色珠宝和首饰,全都散发珠光宝气,看得人眼花头晕。

在大厅的柜台外面,摆放着七八张胡桌,四面配有胡椅,桌上有整套的细瓷茶具,沏有清茶,以及一些精致的糕点和时令果蔬,供客人享用。

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且是带着大量钱财的散财童子,只要能让他们开心和动心,是不会吝啬钱财的。

对于这样的散财童子,店家自然会将客人当作衣食父母,区区一些清茶和果蔬、点心,实在是不算什么。

这间大厅里有三五个客人在品茶,眼睛不时地看向门外,似乎是在等人。而同时,还有几名精壮汉子,衣袍下面鼓囊囊的,明显藏着家伙。

他们是铺子里的人,专门看守珠宝,并对付不识相的客人。毕竟这是珠宝铺子,要说没贼人惦记,那是自欺欺人。

南来阁里的护院很多,大多是赵家收养的孤儿,有专人传授他们武技,并自幼灌输忠心。

他们一个个武技不凡,且对主家死心塌地,不用提防他们会反水,亦或是监守自盗。

除了这些护院,南来阁里还有不少武道好手,其中大宗师级别就有三人,甚至其中一人到了大宗师境界的临界点,机遇一到,将破入传奇境界。

小伙计将赵无敌和韦团儿引到柜台边,对里面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笑道:“十三姑姑,这两位客人要挑些首饰,小的给您引来了。”

他只是引路人,在南来阁门前负责接待,然后按照客人的需求给接引到相应的区域,剩下来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小伙计走了,十三姑姑笑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来,我南来阁不敢夸应有尽有,但也差不离儿。”

赵无敌道:“是这样的,某家与娘子新成亲,还没有来得及送她几件心仪的首饰,今日正好路过东市,就进来看看。劳烦女掌柜的将南洋来的最好的首饰给拿几样过来,譬如火玉珠串、七色珠链、天竺的菩提子手串等,再有那孔雀翎和凤凰羽织就的大氅,若有、也给拿一领过来。”

十三姑姑张大了樱桃小口,一双杏眼瞪得更大了,凝视着赵无敌,脑海中在想这人是不是病了,脑袋发热都烧迷糊了。

她有心伸手抚摸赵无敌的额角,看看这人病的轻重,可男女有别,也只好作罢。

此人若是没病,那就是在装十三,而这个女子必定不是他的娘子,至于新婚纯粹就是胡扯。

瞧那女子的模样还不错,想来是平康坊哪家的花魁,被这个浪荡子花钱包了。

而这个浪荡子太能装了,为了博得花魁的欢心,真是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的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就你这幅模样,不说珠串和链子,就是那穿珠串的绳索也买不起。

至于孔雀翎和凤凰羽织就的大氅,哼哼,那可是我南来阁的镇店之宝,多少年了也就得了三件,一件被太平公主强要了去,说是算在小扬州公主的份子钱账上,另外宫里的张奉宸用九千万钱买了一件,如今只剩下一件,已经被定为非卖品。

这大氅之所以难得,主要是凤凰的羽毛太稀少,而单纯以孔雀翎织成的倒有几件,不过,也是价值不菲,没有数百上千万钱是不可企及的。

而今,就眼前两位,还敢开口要赤焰翠羽衣,真是太搞笑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

十三姑姑失声大笑,同时,朝那些精壮汉子招手,将赵无敌当作是来惹事的疯子,赶紧给撵出去,没得搅了客人的雅兴。

那几个大汉见十三姑姑招手并做手势,立马就懂了,呼啦一下将赵无敌三人给围住,其中一人将两手相交,用劲一捏,只听见手指骨节爆发一串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斜着眼睛,咧着大嘴,就像是一头猛兽在看着垂死的猎物,乐道:“呵呵,还真有不怕死敢来南来阁闹事的,我说兄弟,你好样的,够有种。”

第913章差点挨揍

大厅里珠光宝气,琳琅满目,本是富贵温柔乡里,此时却剑拔弩张,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另一位个子矮胖的护院也嘲讽:“自打长安南来阁开张以来,还没有遇到一个捣乱的,爷们都闲得淡疼,呵呵,今儿终于遇到一个不怕死的,让爷们也开开张,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说什么废话,对这种浪荡子、泼皮、穷疯了的无耻之辈,直接给将骨头拆散,再将脑袋给拧下,扔到乱葬岗里喂野狗。”一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赵无敌不干了,这是什么情况?本王要花钱,也惹你们不乐意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开门做买卖,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有不差钱的凯子给你们宰,可瞧这架势还不乐意了,这样可不行,得将你们掌柜的敲打敲打。

“哟,这不是那一对穷酸吗?怎么,地摊上的东西不合意,跑南来阁里淘换了?那个……十三是吧,别难为他们,就让他们跟着本夫人,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珠宝?”

就在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在地摊边故意将韦团儿给挤倒的那女子出现了,给他们“解了围”。

十三姑姑陪着笑脸,道:“张夫人来了,既然您与他们相识,那就好办了。”

她朝那些大汉挥手,让他们散去,然后冲赵无敌和韦团儿喝到:“今日看在张夫人说情的份上,就不如你们为难了,还不快点拜谢张夫人!”

张夫人是何人?赵无敌还真不知道。满朝的勋贵和官员中,姓张的太多了,数不胜数,于是也赖得去猜。

赵无敌还真是能屈能伸,暗自传音要赵不破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真个朝张夫人一揖,感谢她不计前嫌,给他们解围。

“行了,本夫人要去三楼挑选首饰,你们要是乐意就跟着来看看。本夫人可告诉你们,那三楼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随随便便一件首饰,就是将你们几人给卖了都赔不起。”那张夫人十分倨傲,也不同十三姑姑打招呼,大袖一拂,就带着一帮子爪牙踏上了阶梯。

赵无敌在韦团儿耳畔低语几声,随即三人跟在后面,也踏上了阶梯。

三楼整个就是一间大厅,柜台在中间圈成一圈,背后是一座珠宝首饰塔,四面则是随意摆放了十多处桌椅,供客人休憩。

这里是三楼,只有一道阶梯通往楼下,而在楼梯口部有七八位护卫守着,全都将兵器藏在衣袍下,且双目有神,不停扫视过往客人,看那架势只要有客人异动,立马抄出家伙将敌人砍成肉泥。

而且,在四面的角落里,都有护卫在驻守,监视中大厅里的一举一动。

这里的警戒级别太完善了,可谓是水泄不通,不说盗匪和小贼,就是一只苍蝇恐怕也无法进入。

这里随便一件宝物动辄就有上百万钱财,可却并不缺少客人。在他们上来以前,三楼就有了十多位客人,有在柜台上试戴臭美的,也有在围着胡桌喝茶吃点心。

物事虽奢侈,可最奢侈的却是购买的人。买卖买卖,没有买哪来得卖?

张夫人一路踩着木质阶梯,一路接受着婢女和小伙计的请安和问好,直到三楼上,在护卫们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三扭,直接朝柜台走去。

张夫人是南来阁的熟人,看来没少在这里花钱,同时作为天然大凯子,也赢得了南来阁的友情。那就是在同等价格下,有优先购买权。

她袅袅娜娜走到柜台前,有机灵的活计立马给她搬来一张胡椅,让她老人家坐下来慢慢挑。

“啊哟,张夫人来了,快请坐。伙计,快将扬州来的好茶给沏一壶来。”三楼主事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掌柜,一张脸上瘦的只剩下皮了,微微一笑,牵动着近乎透明的肌肤,看的人瘆得慌。

上好的清茶沏好,浓郁的芬芳从壶中透出,化作氤氲流淌。

老掌柜亲自提壶给张夫人倒了一杯清茶,只见细白瓷碗里翠盈盈的,看着都香。

张夫人翘起兰花指,端起细白瓷碗,小口啜饮,一口翠绿的茶汤下肚,舒服地低吼。

她一气将茶汤全都饮下,就连三两根茶叶都没有剩下,然后很没有礼貌地请老掌柜将新到的珠宝首饰拿出,让她过目。

“好勒,夫人请稍等。”老掌柜答应一声,随即对管事的吩咐。

至于跟在张夫人后面的赵无敌等人,就没人拿正眼瞧他们。就他们那副打扮,不是张夫人家的仆从才怪。

赵无敌也不见外,陪着韦团儿围着柜台转悠,并对着珠宝塔上面的首饰指指点点,分说着它们的出产地和优劣。

这里戒备森严,店家并不怕人捣乱,因此对赵无敌等人的行径也不阻拦,随他们四处转悠。

老掌柜的让人拿来十多样宝物,按照规矩全都放在紧挨着珠宝塔的台面上,离柜台尚有数尺,然后挑出一件放在张夫人面前的柜台上面,让她看个够,顺便可着劲地忽悠。

张夫人看来对珠宝并不在行,只求够大够亮够艳就好。

这是一串火玉链子,每一颗火玉珠子都有鸽蛋那么大,其间夹杂着五色宝石,绽放各种霞光,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这链子够大够亮,颜色也够艳丽,符合张夫人的性格,让她一下子就看对了眼,爱不释手,花了一百万钱给买下。

接着老掌柜又拿过一件宝物,是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蓝宝石,用赤金打造的软链系着。

这块蓝宝石个头够大,十分难得,最奇怪的是它的表面有诸多窍穴,数一数,不得不说正好有九窍,从窍穴中喷薄赤霞,太璀璨了!

仔细打量,方才发现蓝宝石的内部赤霞流淌,火焰蒸腾,就像是流动的熔浆,真不知道是怎样生成的。

“好东西,本夫人要了,不知掌柜的要多少价钱?”张夫人毫不犹豫地开口。

老掌柜没有直接谈价钱,而是捋着花白胡须,不紧不慢地絮叨:“此物是从大地深处所得,外面湛蓝,而内部却流动火焰,可称之为对天地之造化,世间绝无仅有。最神奇的就是内部的火焰竟然是活的,夫人请想,亘古以来,可曾听闻过?”

第914章针锋相对

一颗蓝宝石,却生有九窍,内部火焰熊熊,喷薄赤霞,太璀璨了!

老掌柜以奇货自居,使劲地忽悠,将这颗宝石说成是天地奇珍,有德者才能居之,最后给安上一个“大地之心”的名字。

张夫人明显动心了,铁了心要收入囊中,一个劲地问价钱。就连韦团儿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摆明身份,让夫君给抢过来。

赵无敌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模样,附耳低语:“那就是在火山口发现的宝石,可不是一颗两颗,家里有的是,比这大上数倍的都有,在窈娘姐姐那里收着,等他日回了扬州,随你挑拣。”

韦团儿亦低语道:“这可是王爷你说的,不能赖账,人家就要两颗……不,要五颗,可不能比这颗小。”

“行,许你一颗脑袋那么大的,总行了吧。”赵无敌打趣道。

老掌柜暗自得意,看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打算开价。

可就在此时,只见一个刚上三楼的男子喊道:“慢,掌柜的不是说宝物有德者居之吗?她一个夫人,有何德何能拥有此等宝物?”

张夫人正在幻想佩戴大地之心的美妙,却生生被人给打破,且听他的意思是要横刀夺爱,另外,言语中充满鄙视和轻贱,不由得勃然大怒:“汝何人也?竟敢对本夫人不敬?”

那人也就二十多岁,浑身散发着书卷气,且有一种世家子的不羁,哂笑道:“哎哟,某还真不认识你是谁家婆娘。”

“你、你、你你你……你这竖子,年纪轻轻,满口喷粪,真不当人子也!”张夫人大怒,气得浑身哆嗦,斥道:“穷措大,站稳了,吾乃太府少卿张同休之妻也!”

“原来是太府少卿张同休婆娘,失敬失敬!”那少年郎君装模作样地拱手,脸上却尽是不屑,故意左顾右盼,问道:“诸位,那张同休是何人?啊,某想起来了,从前,某家有条狗就叫张同休,后来走失了,莫非就是它不成?啧啧,一条狗竟然能讨妻子,真是让某大开眼界。”

这少年嘴巴太毒了,在张夫人报出夫君的名字以后,还一个劲地羞辱,将人家夫君比作狗,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张同休是谁?那可是二张的同组兄弟,如今官居太府少卿,从四品上,而他的两位族兄弟张易之、张昌宗,那可是女帝跟前的红人,用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气死老娘了!浪荡子、穷措大、田舍奴、婢养的,有种就报上名姓和家世,老娘不将你合族杀个一干二净,从今往后就给你做牛做马。”张夫人豁出去了,发下誓言,不死不休。

“呵呵,就您这模样,可千万不要提做牛做马,某可不敢骑。”那少年太欠揍了,此时还有心情调笑。

他突然正色道:“泼妇,听好了,本公子是博陵崔氏嫡子崔涵!”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怕二张权势,一个劲地羞辱张夫人。感情人家是五姓七望中的博陵崔氏嫡子,作为传承千年的古老世家,的确是有资格张狂。

韦团儿脸色古怪,似乎在竭力忍着什么,可到底是忍不住,低声道:“感情这人是崔缇的从弟,可真够有风骨的,不畏权奸,可怎么就那么猖狂呢?二张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夫君,这崔缇兄弟可是太平公主的门下,貌似公主对他们还很是重视,您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吃亏,也不搭把手?”

赵无敌没好气地怼道:“你少试探为夫,她是她,我是我,崔氏死绝了,关我屁事。如今,两条狗开撕,正是看戏的好时光,团儿,来,虽为夫去那边坐,咱们一边品茶一边看大戏。”

韦团儿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可夫君的话却让她放了心,高高兴兴地随着赵无敌寻了一张无人的胡桌,在角落里,远离风波的中心,正好安然看大戏。

三楼是贵宾区,来得非富即贵,因此在招待上也最好。胡桌上有上好的清茶,精致的点心,新鲜的果蔬。

婢女见有人落座,连忙上前用沸水将清茶冲好。她们在南来阁中干活,对富贵人家之间的开撕早已司空见惯,反正是打不起来,权当是看戏了。

赵无敌待茶汤上色,提壶给韦团儿倒了一杯,也给自己个来了一杯,将宣花细瓷白盏托在手心,凑在鼻尖前一闻,赞道:“好茶!”

韦团儿白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咱家这个夫君脸皮可真厚,果然不愧无敌之名。这清茶明明就是他鼓捣出来的,以前每年都巴巴地送进宫里,给女帝之外,还总少不了她和上官婉儿的那一份子,另外搭配上各种奇珍异宝,以至于她渐渐对人家的孝敬都麻木了,有也好、没也罢,也就是那么回事。

直到如今,世间所有的清茶都是扬州赵家出品,没有一两例外。曾经多少大族眼红,绞尽脑汁,使出各种灰暗手段,但却都失败了,排出去的人手根本就没有进入茶园,甚至在离京以后就失踪了,连骨头都没有找到。

而今,他却在哪里恣意赞美,不是典型的自卖自夸嘛。”

赵无敌可不管韦团儿如何想,他今日在郑宅饮了太多的酒,虽然不至于醉倒,可毕竟还是口中发干,舌苔发苦,急需茶水的滋润。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口气将一壶茶水给喝光了,朝最近的婢女招招手,示意再给加点沸水。

婢女使劲撇嘴,不情不愿,将赵无敌当作那种滥竽充数的货色,也不知是假借哪位贵人的门路,方才得以踏上这三层,面对一辈子没见过的茶水和点心,还不得可着劲地享用?

可她仔细一看,却又满心都是疑惑和不解。按说这清茶虽然名贵,可大周富贵人家并不习惯,也就是因为女帝夸赞,让朝野上下形成了一股风气,方才为了面子才重金购买。

可买回去以后也就是尝尝鲜,可那寡淡的滋味实在是不对口味,如何就收进箱子里,只有在有外客的情况下方才拿出来显摆一番。

因此,南来阁的清茶不过也是面子上的奢侈,以婢女的想法,最名贵的应该是那些精致的点心才是。

可这客人却对点心视而不见,真是太奇怪了!

第915章金豆与开撕

精致的点心才是人间美味,新鲜的果蔬更不是小户人家可以时常享用的,至于清茶不过是面子工夫,鬼才有兴趣喝它呢!

在婢女的眼中,真心不懂赵无敌的世界,可反之,你让赵无敌理解婢女的世界,同样是难于上青天。

婢女不懂安王爷的心境,可既然客人有所求,按照南来阁的规矩,她是无法拒绝的,只能期期艾艾地从火炉上拎起大茶壶,磨磨蹭蹭来到赵无敌身边,给他添了沸水。

赵无敌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朝婢女手中一放,并且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声“谢谢”!

这可是真正的黄金,不同于朝廷拿黄铜忽悠,明明是赏臣子一万枚铜钱,偏偏在圣旨上写成赏万金,太无耻了!

南来阁的婢女也眼光贼准,金豆入手,在手心里掂量一下分量,接着那贝齿轻轻咬了一口,再仔细对着窗外的天光看光泽,可以断定真是黄金打造的豆子。

这样一颗金豆,看上去个头不大,可分量却不轻,换算成铜钱可不是小数。

而且,如今金银等贵重金属数量太过稀少,相对于海量的铜钱,金银太值钱了,大户人家纷纷出手搜刮,如何给埋进地下的库房里。

在大周朝堂律法上来说,金银并不流通,但朝堂关于对金银流通的禁令不过是名存实亡而已。大户人家以及商旅之间的大笔交易,谁耐烦千里迢迢拉着几车铜钱到处乱跑。

金银不知不觉中在流通,大户人家已经习以为常,而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默许了!

这首先要得益于女帝,金银的暗地里流通离不开她的松口。可女帝以前也是对金银流通持反对意见的,可后来放松了。

要理清楚这种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要感谢安王爷。是他将瀛洲攻下,成为星辰大海的资源掠夺地,其中石见有海量的银子以及伴生的金、铜等物资。

其后,星辰大海又在南洋中发现了金矿,根本曹志刚的实地考察和分析,金的储量惊人,足够神王开采数百年。

赵无敌从来就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他每年都给女帝送来不菲的金银,分量都是论船装载,一送就是几船,导致女帝身家巨富,早晚不知便宜了何人?

婢女日日在南来阁干活,对金银与铜钱的兑换还是不陌生的。今日差不多是一两银子换一千八百文钱,还是南来阁的良心价,若是换成那些小门小户的买卖人,差不多是两千钱才能勉强兑换一两有脑子。

这是银与大周制钱的兑换价格,而黄金比银更加稀少,且大周是黄金的贫瘠之地,出来几个小金矿,到头来因为各种原因停住,对大周天下的黄金增长毫无用处。

银换周钱,一两差不多是一千八百到两千铜钱,而一金对于十二两银,婢女根据手里金豆估摸,怎么也要值个五六千钱吧。

金子向来是光芒万丈,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他人的光芒。在婢女眼中,这枚金豆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希望,将改变家人的生活,能给阿爷抓药,给弟弟妹妹换些好吃的。

她朝赵无敌躬身,为她曾经的轻视道歉,而安王爷一点都没有放在心里,对她略颔首,便将精力对准了张夫人和崔涵的大戏上。

这特么就是一次忽怼,一方是大周新贵、把持了言路的张家,另一方这是五姓七望的世家。

如此两方,一旦怼上,想化解可不是轻松的事情。

张夫人和崔涵都看中了大地之心,两人忽怼之余,接下来经过一夜的袭击,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了始作俑者,也就是南来阁。

他们暂时休整,看老掌柜如何抉择?可老掌柜对双方的威胁置若罔闻,啰里啰嗦说了老半天的废话后,方才给出了结论。

那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宝物有德者居之,接下来谁能得到大地之心,那么一切都将根据南来阁的规矩锁定。

张夫人与崔涵面面相觑,接下来又冷哼一声,纷纷在暗地里盘算财产,看你最高报什么价位。

两人如同狸猫一样,大眼瞪小眼,紧接着换上一副笑脸,就像是那偷鸡的狐狸得手以后,貌似很高兴的模样。

自从二张的势权高涨,可谓权倾朝野以后,张易之相对于张昌宗,反而低调了许多,一直在编纂“三教殊英”,以期完成一部煌煌大作,以文教之功为自己兄弟二人正名。

而张昌宗则不耐久坐,实在是耐不下性子引经据典,只好寻求偏门,那就是在炼药,以期炼成传说中的神丹,让女帝服了得以长生。

他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秘法,整日里同道士为伍,耗费了海量的药材,可却练就了诸多废品。

二张的崛起,有诸多偶然因数,可他们的权势日渐强大却是不争的事实,假以时日,将不可想象。

二张不满足于宫闱之内指手画脚,早就想将手朝朝堂里伸,可如今女帝身子骨不好,让二张整日里陪伴在女帝身边,一时半会都不得闲,只好将向外的拓展暂时委托给族中兄弟。

张同休、张昌期和张昌仪,这三人是二张的同族兄弟,且血脉关系还挺近乎,一个个饱读诗书,精研谋略,的确是作为二张手的延伸不二人选。

他们的命运与二张休戚相关,五个人已经紧紧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随着丘神绩、来俊臣等酷吏的灭亡,武承嗣也被女帝给“克死”,朝中老臣多有病故,就连大周继承人也从皇嗣李煜换成了太子李景,朝堂的势力变化太大了。

而随着女帝身心疲惫,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么要同女帝沟通和问政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仅仅依靠奏章办事。

可言路却在张易之手中,在他精挑细选下,女帝认为大周天下太平,该痛痛快快喝一杯了!

二张权势日盛,张同休三人也是水涨船高,可以说依靠二张的权势,将天下干遍,掠夺了大量的钱财。

因此,可以说作为张同休的正牌妇人,张夫人完全可以调动自家府上的所有积蓄,而事后给个凭证就好。

她不差钱,可以恣意报价,可另一家不过是一翩翩美少年,拿什么和她竞争?

第916章水涨船高

一件大地之心,如同一团幽蓝氤氲包裹着烈焰,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堪称完美。

面对这样一件无暇的绝世珍品,要说有人不动心,恐怕除了赵无敌这个始作俑者以外,还找不到第二个人。

南来阁的老掌柜手捋花白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笑眯眯地怂恿人家开撕。他心里那个乐啊,南来阁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连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看来此生大有机会成为王爷的家臣。

他原本是二掌柜的,旧年冬季前任大掌柜的因病过世,才让他接了手。

赵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在赵家手底下讨生活的人何止数万,若是人人都能见着家主,未免太不现实了!

这些年来,经过窈娘、柳先生、赵六等人合计,定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每年的年终家主召见并赐宴的人选,只有各道的总管是铁打的席位,至于各大州买卖的总管以及长安、神都、扬州三地的大铺子的大掌柜,则根据全年的收益筛选一些作为优胜者参与,也算是一种激励和抚慰。

南来阁地处大周京城长安,在珠宝行当里属于巨无霸的存在,完全有资格参与竞争。

故去的前任大掌柜就曾有幸参与家主的赐宴,前后共参加了八次之多,并被收为家臣,成为所有人的楷模。

老掌柜心情太好了,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恨不得找个地方放声高歌:“我本是长安城中的散淡人,终日里煽风点火,笑看你等厮杀……”

张夫人有二张做后盾,外加她男人张同休近日大大捞了一笔,可谓是不差钱,已做好厮杀的架势,就等对方放马过来。

张夫人的心里很怪,对面的小郎君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小身板看上去还是挺结实的,加上那一抹放荡不羁的坏笑,的确是妇人的最爱。

张同休岁数不小了,且受同族兄弟的拉车和庇护,做了高官,得了大笔钱财,就开始嫌弃张夫人是个黄脸婆了。

张夫人都记不清上次敦伦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着也就大半年吧。以她这个岁数,漫漫长夜独守空房,可真是为难她了。

她开始在府中踅摸,将粗壮的大汉和清秀的小厮都试了个遍,渐渐懂得了个中趣味,立马变得没有节制,胡天海地。

对于崔涵,张夫人还是蛮有兴趣的,她虽阅男无数,可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粗鄙人,像崔涵这样满腹诗书的世家子弟,还真没有搭上手。

可这崔涵太可恶了,你要是主动投怀送抱,将本夫人伺候好了,再软语相求,本夫人未必就不能让你。

可你却主动挑衅,要跟本夫人斗富,还一个劲地羞辱,哼哼,本夫人今日不将他斗得吐血才怪。

她在这里怒火中烧,那边厢崔涵却云淡风轻、谈笑风生,与同行者嘻嘻哈哈,根本就没有将张夫人当回事。

他的同行者中有两个少年郎,两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另外还有四五个豪奴。

崔涵将手一伸,朝老掌柜说道:“这块大地之心,本公子出价五千贯。”

如今人们对于周钱习惯于直称多少多少钱,譬如一万钱,可古老世家还是喜欢以贯相称,将千钱称之为一贯。

崔涵所说的五千贯,那就是五百万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长安城中,除了朱雀门前的坊市以外,其它地方一座占地七八亩的宅子也只要两三百贯,五千贯能买多少座这样的宅子?

就连女帝赏赐臣子,多少年来一次性赏赐五百万钱的也是屈指可数。

这崔涵一开口就是五千贯,让人颇为意外。若是以博陵崔氏的底蕴,五千贯自然是不算什么,可崔涵不过是族中一个嫡系子孙,且并非唯一,就连继承家主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调动家族的钱财?

在他手中,恐怕也就是家族为他来京讨官所准备的花销,五千贯已经不少了,这让张夫人有了底气。

张夫人正在气头上,可不会心疼钱财,一心要将崔涵打败,如何将他镇压在茅厕中。

“六千贯!”张夫人直接加了一千贯。

赵无敌拿起一块小巧的点心,外形似一朵牡丹,掰了一抹送进口中,然后递给韦团儿,道:“尝尝,味道很甜,弥漫芬芳,且不腻,就是不知掺加了什么花蕊?”

韦团儿却不接,蹙眉道:“夫君,人家不爱吃甜的,怪腻歪的。”

赵无敌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你久在宫……那个地方,什么样的点心没吃过?”

韦团儿将那块点心掰碎了,一块一块地喂给夫君,轻笑道:“那可未必,奴家对江南可是向往已久。”

“何止是江南,到时候为夫带你去海外,品尝各种鲜果,俱都是中土不曾有的。”赵无敌低声说道。

他们二人在这里你侬我侬秀恩爱,那边张夫人和崔涵已经杀出真火来了,大地之心的出价已经飙升到一万贯。

一万贯,可不是一万钱,人常说万贯家财,家有万贯那就是大富之家,被夸赞一方了。

“这些人可真是败家子,为了一块可有可无的宝石,出价一万贯,太不值当了!”韦团儿也被雷到了,小声咕哝。

“呵呵,谁让他们有钱呢!而且,那钱还是便宜来的,花完了还有人孝敬,何乐而不为?”赵无敌道。

“张同休不过是一个太府少卿,从四品上的官儿,哪里有人花大价钱巴结他,还不是扯着二张的虎皮。”韦团儿道。

赵无敌伸手点了点韦团儿的红唇,惹得韦团儿一阵娇嗔,道:“呵呵,张同休扯二张的大旗,而二张不也是扯女帝的大旗,所以呀,离了女帝,他们什么都不是,就像是那大庙里的泥菩萨,不要看金碧辉煌宝相庄严,给推到水里一泡,立马就解体了。”

韦团儿给勾起了好奇心,附耳追问:“莫非夫君要做那推到泥菩萨的人?”

赵无敌作势欲咬她的耳朵,吓得韦团儿哇哇抗议,然后缓缓说道:“我本局外人,身在棋盘外,何必做那焚琴煮鹤的俗事?不如独坐九重天上,笑看世间风云起,岂不乐哉悠哉。”

“夫君,你可真坏!”韦团儿道。

第917章抵押

当价格攀升到一万四千贯的时候,轮到张夫人开口加价,可她却没有立即追加,而是选择暂停,并朝老掌柜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的提议很有道理,那就是两人都是红口白牙地漫天开价,可只不过都是一个数字而已,并没有亮出一个铜钱。

这样一来,凭什么来断定不是故意搅局的,万一到时候拿不出钱财付账,岂不是一场闹剧?

老掌柜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你们两人相互抬价,水涨船高,听起来的确让人乐开怀。可万一到时候拿不出钱财,老夫不是白忙活一场,而且还要沦为笑柄,给南来阁抹黑。

这样一来,不要说参加年终的赐宴,成为安王府的家臣,恐怕除了卷铺盖滚蛋再没有路可走。

他问道:“以夫人的意思该如何呢?”

张夫人尚未搭话,就听见赵无敌抢着喊道:“此事极易,可让参与竞价者先拿出一万贯作为抵押,等出价结束,价高者得,可若是价高者拿不出钱财购买,则将其一万贯收没,大地之心则由出价次高者购买,以此类推,当可算得上公平。”

人们纷纷侧目,看向赵无敌,见识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郎,不由得大失所望,心道你丫谁呀?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张夫人到没有以貌取人,点点头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些见识,深得本夫人之意。这样吧,日后就跟着本夫人身边,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对赵无敌改变了态度,觉得抛开衣着和出身,这个穷家子比起崔涵还要英姿勃发,更有味道,倒是可以收进闺房,好好享受一番。

崔涵蹙眉:“谁家出门会带上一万贯钱?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倒是实话,一万贯钱是多少分量?恐怕得要很大一间屋子才能装得下。

老掌柜权衡再三,道:“这样吧,不苟是铜钱,金银珠宝玉石房契都可以,本店有人给估值,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张夫人点点头,没有异议,且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上面隐约可见各种文字和图案。

她将纸片递给了老掌柜,笑道:“这是贵店出具的金书,正好一万贯,请老掌柜检验。”

所谓金书,正是赵无敌给鼓捣出来的,借鉴了后世的银票。就是以南来阁的名义制造一批银票,上面有各种金额,供客人携带方便,且没有时效限制。

那么,会不会有人作假,制造赝品?要知道天下之大,多的是奇人异士,就连古之名家书画都有赝品问世,且以假乱真,让行家都分辨不出。

呵呵,安王爷还真不怕,因为首先制造金书的纸张是在南洋制造的,所采用的材料俱都是南洋所特有。

而且,金书并非是手写,而是采用雕版印制,其油墨同样是南洋特有,尤其是其中一味矿石,用独特的工艺炼制,挥发出的气味,世间绝无仅有,只此一家。

长此以往,在雕版中故意留下了几处瑕疵,位置隐秘,外人很难注意。最让人抓狂的是,金书中还有三处暗记,用特殊的材料勾绘,平时不可见,只有才有秘法才可验证。

另外,每一张金书都有唯一的编号,采用的是后世极西之地的文字,给客人开具以后,会登记在册,以便客人使用时校对。

这是为那些有求于人的客人所准备,他们只要将钱财交给南来阁,然后开具相应的金书,送给别人。

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在送礼的时候一点都不显眼。而收下金书的人既可以前来南来阁购买珠宝首饰,也可以缴纳一部分损耗以后兑现钱财。

老掌柜将金书仔细检验一番,并翻出一本账册比对,最后将金书小心翼翼收好,对众人道:“张夫人钱一万贯收讫,崔郎君,该你了!”

崔涵可没有金书,身上不过价值百贯的金银,就是将他和同行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扒光,也凑不出一万贯来。

这是要逼他退却,可以他世家子的心性,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他的同行者,一位少年郎对张夫人和老掌柜说道:“这不公平,某以为除了钱财抵押以外,还可以用家族作保,难道博陵崔氏的名头还抵不过区区一万贯?”

“那可不行,今日是竞价珠宝,得用真金白银才行。”张夫人不乐意了,直接给怼了回去。

老掌柜是买卖人,以和为贵,也不想得罪博陵崔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他踌躇不决,道:“崔郎君,老汉对博陵崔氏那是景仰得很,可是……您能替博陵崔氏做主吗?”

人是老的辣,老掌柜先是将博陵崔氏抬举一番,然后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博陵崔氏的确不差钱,不要说一万贯,就是十万贯,只要博陵崔氏当代家主说句话,老汉都能接受。

可你不过是一个小毛孩,能替博陵崔氏做主?说出来恐怕连你自己个不相信。

“这个……那个……”崔涵被噎住了。

他不过是嫡系中一个并不太出色的子弟,同族兄崔缇差远了,替家族做主?门都没有。

他气馁了,可又不甘心,只要朝刚刚说话的少年郎求援:“崇训,你看、能不能帮帮我?”

那叫做崇训的少年扬眉道:“咱们是好兄弟,不帮你帮谁?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某身上,你尽管开价,不用考虑钱财,无论多少,都算在某的身上。”

这少年好狂妄,从怀中也摸出一张纸,可看样式却不是金书,朝老掌柜面前的柜台上一放,傲然道:“某用这份文书做抵押,老掌柜,可以了吧?”

老掌柜拿起文书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满口牙齿都在隐隐作痛。

尼玛,这竟然是主家出具给太平公主府的文书,上面有家主的签押,言明南来阁的一半收益归扬州公主所有。

他回想刚刚,那崔涵称呼此人“崇训”,手中又持有给扬州公主的文书,那么此人定然是太平公主与薛驸马所生的次子蔡国公薛崇训。

老掌柜手拿文书,不停地发抖,开口道:“这个的确可做抵押!”

“不行,先让本夫人看看。”张夫人咆哮,发出抗议声。

第918章纷纷围观

客人有质疑,本是平常事,老掌柜只能将那纸文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张夫人,并叮嘱千万下心,可不敢给弄坏了。

张夫人仔细一看,同样牙疼,文书上写了两个公主的名字,还是女帝最宠爱的人。

她虽然泼辣,但却并非没有心机,也知道对方来头甚大。不过,这又有什么?老娘今日是花钱买珠宝,价高者得,又不是故意和你太平公主府为敌。

另外,咱们张家今时不同往日,两位叔叔在宫里头混得风生水起,搁在前朝那就是皇后和贵妃,有了他们撑腰,指不定谁怕谁?

“兀那妇人,此物可否当钱一万贯?”崔涵并不知道薛崇训拿出的是什么,但从老掌柜和张夫人的反应来看,必定是贵重之物,足可以当一万贯。

对他的无礼,张夫人气得不行,铁了心要赢得大地之心,好将这个嘴欠的浪荡子给镇压在茅坑里,天天吃她的米田共。

可文书的确价值连城,只好忍气吞声地点头,然后黑着脸盘算自家的家财。

赵无敌进入化神境界,目力极佳,就在张夫人拿起文书的瞬间,他就看清楚了。

他的脸上黑云弥补,让韦团儿疑惑不已,暗自盘算,自己个并没有惹他不高兴呀!

“夫君,是不是团儿不好惹比生气了?要是,你就打团儿几下,可不能生闷气,会气坏身子的。”韦团儿小声嘀咕。

赵无敌喟然长叹,道:“这不关你的事,而是那个人、太让我失望了!”

当日,太平公主拿小扬州做借口,朝赵无敌讨要零花钱。他索性将两京的几家主要产业拿出一半的收益,送给小扬州“零花”。

幸好当日文书上写的是一半收益,而不是本钱,也就是太平公主并没有一点股权,只是纯粹得利,而且,也不能对铺子的运作指手画脚。

文书是他签发的,上面有他的画押,不过并非用的是真名和官爵,而是“星辰”两个字。

他如今后悔了,这个女人太让他伤心了,竟然将这样重要的文书不好好收藏,却被其子拿来南来阁做抵押。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如今的太平公主在他心里不再是天女,而成了魔,他对她只是欠了一份责任,而不再有痴迷了。

昔日,他曾承诺过,会在她频临绝境时带她走,那么就一定会做到。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了!他与她,渐行渐远,背影已渐渐模糊,再也回不去了!

崔涵得了薛崇训的保证,立马胆气壮了,一开口就是两万贯。

南来阁三楼出现绝世奇珍,张夫人和博陵崔氏的崔涵大肆斗富,早就通过口口相传,传遍了整个东市。

好多人聚集在南来阁门外,他们没有资格进去,只能待在门外,听小伙计不时的爆料。

有资格进去的分别到了一楼和二楼,南来阁所有的护卫全都出动了,分别保守各地,就连大供奉都露面了,严格控制人数,以免将楼给压塌了。

能踏上三楼的只有七十二人,全都是主人,仆从一个都没有,全都被拒之门外。

这些人中有南来阁的熟客,也有在附近酒楼饮酒的官员和勋贵,其中就有张夫人、崔涵和薛崇训认识的,彼此打招呼,很快就分成几个阵营。

看着大地之心,有人也曾心动,可面对着两万贯的价格,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

他们不参与竞争,可并不妨碍他们鼓动张夫人和崔涵加价,反正又不要他们出钱,过一把干瘾,何乐而不为?

“张夫人,出价,不就是钱吗?谁怕谁?”

“就是,张夫人,您府上可不差钱,可不能让那浪荡子给不下去了!”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面对着人们的鼓舞,张夫人咬咬牙,将家中府库中的钱财仔细盘算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数字,然后开出了三万贯的价格。

这已经是她府上所有的钱财了,再要加价只能是买房卖地,砸锅卖铁。

至于她能不能做主以及张同休知道以后会不会将她给打死,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张夫人已经顾不得了。

三万贯一出,立马全场震惊,所有人议论纷纷,将目光看向崔涵。

“四万贯。”崔涵想都没想,直接给加到四万贯。

人群中,有几位老者聚在一起,正是张柬之、姚崇和宋璟以及韦安石。

今日是宋璟做东,邀请几位政事堂处得不错的同僚饮酒,听得南来阁有人斗富,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来此长长见识。

“那人是博陵崔氏子弟,好像是吏部员外郎崔缇的从弟,都是太平公主门下。”韦安石点出崔涵的出身。

“门下?哼,据说是面首吧!咱们这位公主可了不得,纠结了一帮子美少年,夜夜笙歌,胡天海地,传言太不堪了!听说公主近日又有了身孕,不知是何人中的?”姚崇眯着眼睛散播八卦。

张柬之不屑地说道:“还能有谁?武攸暨远在洛阳,莫非是夜梦洛神不成?”

“呵呵,太平公主不是还有一位心上人在长安吗?”韦安石促狭地笑道。

姚崇连忙道:“这个可不能乱说,那位和公主闹翻了,自打那位来长安,出去陛下赐宴,两人私底下从未见面,可不能诬陷于他。”

“这是为何?”韦安石问道。

张柬之寒声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公主有了诸多少年郎,自然是将老相好给冷淡了,那位怎么说也是个热血男儿,岂能忍耐?这样一来,一拍两散,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

宋璟点头道:“那倒也是,那位位极人臣,还能没有女人?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前几日,陛下将韦总管赐给了他,正是尝鲜之际,哪里还记得……

咦,奇哉怪哉,那人不正是韦总管吗?身边的人是……嘶,安王爷!”

随着宋璟的视线,他们几个都看到了赵无敌和韦团儿,两人躲在角落里,悠闲地看大戏,丝毫没有介入风波的打算。

韦安石眼神一亮,道:“太平公主次子薛崇训帮崔涵斗富,同张同休夫人斗了个难解难分,可安王爷却无动于衷,怡然自得,看来传言非虚,两人的确是闹翻了!”

第919章斗富

安王爷的护短是出了名的,可谓天下皆知。

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平公主的次子与人赌斗,安王爷早就要跳出来护犊子了。

可今日太诡异了,安王爷同韦总管躲在角落里品茶,看其神色对薛崇训一伙人的胜负漠不关心,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姚崇点点头,道:“看来传言不虚,二人的确是闹翻了!”

“如此一来,老夫对他反而高看了一些。一个大好男儿,匍匐与女子膝前算怎么回事?与那二张有何区别。”张柬之手捋雪白胡须,大放厥词。

“说起二张,哎,各位看看,那妇人不过是张同休之妻,为了一枚宝石不喜一掷数万贯,可想而知他们手里捞了多少钱财?”姚崇叹道。

“张氏兄弟卖官鬻爵,人神共愤,诸位,明日大朝会上,老夫要弹劾二张,还请诸公助我!”韦安石大义凛然地说道。

“敢不从命!”张柬之、姚崇和宋璟均拱手为礼。

就在张柬之等人谋划二张的时候,韦团儿美目一扫,也看到了他们,对夫君悄悄说了。

赵无敌并没有转头,只不过是眼角余光一扫,确认了他们的存在。

张柬之可是扳倒二张的急先锋,眼下可不能倒,不过,这老货的下场也不怎么好,被中宗皇帝给摆了一道,究其原因,无外乎一个权字。

人,只要太过于恋栈,不懂得进退之道,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当崔涵开出五万贯的时候,张夫人踌躇了。哪怕是人们如何鼓动和怂恿,她也没有意气用事,开口加价。

按照常理,她要开出六万贯的价钱,可以她家的底蕴,就是卖房卖地也拿不出来。

就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又有三人踏上了三楼,其中一人分开人群,大步走到张夫人面前,伸手就是一个巴掌,将张夫人打了一个趔趄,还算白皙的脸蛋倏然之间就肿得发亮,几根黧黑的手指印记,嘴角一抹血迹,太凄惨了!

“贱人,汝好大胆,竟然背着某将家财败光。某要休了你,并且将汝卖到勾栏里,以弥补损失。”

此人正是太府少卿张同休,另外两人是张昌期、张昌仪,三人在平康坊厮混了一日,临了来了兴致相约逛逛东市。

这一逛就听到了自家的败家娘们在与人斗富,可把张同休给气坏了!一个惹人嫌弃的黄脸婆,不老老实实在家吃斋念佛,有时间主动给夫君纳几房小妾,亦或是将娘家妹子送到床头,却跑去买什么珠宝首饰,太可气了!

买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干什么?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个什么模样?就是将首饰戴上了,老子也没有兴趣爬你身上。

张夫人也知道闯了祸,不敢还嘴,低着脑袋认打认罚。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声明不玩了,各回各家,还是继续开战?

张同休本不想继续参与斗富,可张昌期张昌仪不干了,崔涵这是赤果果的打脸,不把他们张家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二人直接表态,不就是钱吗?他们二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帮张同休战胜对方。

这已经不是张同休一个人的面子,而是涉及整个张家尊严,一旦输了,不仅是他们三个,包括宫里的张易之和张昌宗一样没脸。

有了张昌期和张昌仪的支持,张同休有了底气,直接开口六万贯,并朝崔涵挑衅似的伸出一根小指,示意你一个奶娃娃,还是回家找你娘去吧!

“八万贯。”崔涵一下子加了两万贯,用沉甸甸的数字回击了张同休。

“九万贯!”

“十万贯!”

……

最后,崔涵加到了十五万贯,让张同休放弃了。没法子,其实就是将他们三人的家产变卖了也就差不多能筹集十万贯,其后纯粹是硬着头皮加价,打算朝二张借钱的。

可当崔涵加到十五万贯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放弃,再这样下去,恐怕二十万贯都打不住,实在是没地方筹钱了。

“走!”张同休输人不输阵,招呼张昌期和张昌仪走路,至于他夫人,则连正眼都没看一下。

“夫君,万一他们拿不出钱来,大地之心还是咱们的。”张夫人口角滴血,两颊肿胀,可心中对大地之心还是念念不忘,提醒夫君,按照约定可能发生的事情。

“贱人!贱人!生生气煞吾也!”丢了面子的张同休窝了一肚子火,却找不到地方发泄,见他夫人撞上来,立马就举手欲打。

张昌期连忙拦住,劝道:“二郎,稍安勿躁,嫂子说的也有道理,那崔涵未必能拿出十五万贯来。”

张同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十五万贯可不是十五万钱,搁在户部那也是好大一笔,他崔涵不过一竖子,何德何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财?

老掌柜笑眯眯地喊道:“崔公子,十五万贯,为出价最高者,这颗绝世珍品大地之心就属于崔公子了,老汉为崔公子贺!”

不少人跟着起哄,为崔涵贺!

老掌柜话锋一转,对崔涵拱手道:“崔公子,您看是不是将帐给结了,只要结了帐,这颗大地之心可就真的属于您了!”

老掌柜最后这句才是良心话,刚刚你不过是价高者,可毕竟还没有付钱,并不能算是大地之心的主人。只有拿出十五万贯真金白银,才能将大地之心捧回家,否则,大地之心将卖给张夫人,另外,就连想薛崇训抵押的那份文书也要拿一万贯钱来赎回。

崔涵看着薛崇训,因为他没钱,自打家里带出来的一万贯经过这些日子的挥霍也就剩下五千贯不到。

他与张夫人加价,不过是世家子弟的颜面在作祟,本打算花个一两万贯买下,不足的跟同族兄弟之间筹措一下,还是问题不大的。

可在薛崇训这死孩子的怂恿下,一口气加到了十五万贯,让他去哪里拿钱?会家族讨要,恐怕将被打死。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你薛崇训怂恿的,那么本公子就赖上你了,反正用来抵押的文书也是你们家的,拿不出钱来一拍两散,本公子除了面子以外,一文钱都没有少。

这就是世家子弟丑陋的嘴脸,一旦遇到困难,立马就将同伴给出卖了。

真是太可耻了!

第920章文书换宝物

薛崇训乜着崔涵,满脸笑容,毫不在乎地说道:“崔兄莫急,弟自有主张,必不让崔兄折了面子就是。不过,弟出这十五万贯,那么大地之心可就是弟的了,崔兄没有意见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崔涵连忙答应。

他只要能支付十五万贯钱财,将面子拿够即可,至于大地之心自然是谁出钱谁得。薛崇训又不是他儿子,岂会为他花上十五万贯?

崔涵不由得想起了太平公主那娇嫩的肌肤,曲线夸张的身段,倾国倾城的容颜,心里痒痒得不行,真想扑上去,一亲芳泽,哪怕事后立马就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那女子却假装正经,别说一亲芳泽,就是捧一下手都不行。哼,总有一天,老子跟勾栏里弄些药,让你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老子宠幸。

薛崇训来到老掌柜面前,伸出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道:“老掌柜,不瞒你说,十五万贯现钱,某拿不出来。”

“这……您是不是要放弃?”老掌柜问道。

薛崇训连连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没有现钱,可我有那个文书呀!老掌柜,你给估估,那文书值不值十五万贯。若不值,你将文书还我,大地之心让给张家。可若是值,那咱们就一拍两清,互不相欠,大地之心归我,文书归你。”

薛崇训欲以南来阁每年一半收益的文书作价十五万贯钱财,以换大地之心,这笔账老掌柜根本就不用仔细算,立马就可以满口答应。

他心里头那个关心啊,比以十五万贯钱财卖掉大地之心还要高兴。南来阁每年一半的收益可是天价,随便一年的分成也比十五万贯要多,今日若是将其收回,可就给家主立下了大功,那么年终的赐宴、家臣的尊容还不是唾手可得。

他长了个心眼,因为薛崇训太年轻了,根本就做不了公主府的主,万一太平公主杀到,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蔡国公,老汉同意你的提议,不过,你得在文书上注明‘自愿交还,不得反悔’,并画上押,那么大地之心就是您的了!”老掌柜道。

“好!”薛崇训很爽快,立马按照老掌柜的要求在文书上写下原因,并签字画押。

老掌柜仔细打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揣到怀里,再将大地之心装在一个锦盒中,双手奉给了薛崇训。

薛崇训一手托着锦盒,朝张氏兄弟示威似的一乜,然后在崔涵等人的簇拥下,朝阶梯走去。

一场大戏落幕,看热闹的也纷纷散了,张同休等人同样是灰溜溜地离开,三楼的大厅里除了老掌柜和婢女活计们,就只剩下赵无敌和韦团儿。

老掌柜心情大好,见着两人还在,破天荒地离了柜台,来到面前问道:“不知两位客人有何需要?”

赵无敌阴沉着脸,就像是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搞得韦团儿心中忐忑,手足无措,连忙朝老掌柜说道:“我们什么都不需要,马上就走。”

“要,为什么不要,咱们就要那件赤焰翠羽衣!”安王爷大吼,并从怀里摸出一块物件重重扔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块玉牌,长不过只手,宽越两寸,通体翠绿,霞光喷薄,上面有一个血红的“赵”字,如一轮大日般炽烈。

这是一枚瑰宝,世间绝无仅有,老掌柜本以为人家是要以玉牌作价,求购赤焰翠羽衣,可将玉牌拿在手里以后仔细打量,却面色变了。

这是传说中家主的圣物,世间绝对没有第二枚。因为传说这块玉牌本是来自于天外,且是经仙人之手炼制,谁人能够仿造?

玉牌在此,那么这人就是家主无疑。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南来阁的大供奉,一位赵无敌首批培养的赵家子弟出现了,他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道:“赵不痴拜见家主!”

大供奉可是见过家主的,他拜倒以后,老掌柜再无迟疑,立马拜倒,紧跟着整个三楼的所有人全都趴在地上。

赵无敌长吁一口浊气,心里头的烦躁减轻了不少,抬手让众人起身。

老掌柜急急忙忙亲自去将南来阁的镇店之宝,也就是那件赤焰翠羽衣拿来。

赵无敌示意韦团儿穿上试试,可韦团儿怎么也不要,说:“妾身只求能伺候夫君一辈子,快快乐乐就好,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外物做什么?”

韦团儿拒绝了赤焰翠羽衣,可在赵无敌的坚持下,到底是挑了几件首饰,共值一万二千贯,由赵无敌在账册上画押销账。

这是规矩,他是东家,自然不需要付钱,可必须记账并画押,否则,南来阁的账目就对不上了。

他想了想,让老掌柜在账册上记下售出大地之心一件,价值十五万贯,然后由他画押冲销。意思就是大地之心卖了十五万贯钱财,但却被东家将钱提走了,算在今年的利润里。

这样一来,那份文书就到了赵无敌手里,他看着文书连连叹气,弄得老掌柜心中忐忑。

赵无敌将文书揣进怀里,对老掌柜说道:“你做的不错,今年年终你会扬州吧,只可惜本王不在扬州,就让小昊儿主持你成为家臣的仪式吧!”

“韩大海拜见主公!”老掌柜喜极而泣,趴在地上,郑重其事地拜见。

这就成家臣了,一日之间成就了老掌柜所有的梦想,太意外了!

赵无敌携手韦团儿出了南来阁,同赵不破等人汇合,再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坐上轻车回到了府中。

他在书房里,将那张文书看了又看,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将赵不破喊进来,修书一封,让人送回月落湖交给窈娘。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没有他的吩咐,绝对不能让小扬州回家,就留在窈娘身边,哪里都不去。

一个好孩子,可不能再让他们给祸害了!

另外,他交给赵不破一封信,让他亲自给太平公主送去,并给公主带句话,他要收回神都长安两京的所有收益,也就是将当年给小扬州一半收益的文书要收回,至于代价,请太平公主尽管开口,绝不还价!

赵不破心里长叹:“这是走到头了,恩爱总有尽,单方面的付出终究是无法长久。”

第921章公主府被盗

赵不破来到太平公主府,向守门的亲卫道明来意,经请示公主以后,被带进了府中。

太平公主下午刚从慈恩寺回来,本有些乏了,可听是赵无敌派人前来,并有重要的事情转告,还是强打精神在书房中接见了来人。

赵不破呈上书信,然后转告了家主的话,请太平公主开价,以换回昔日给小扬州的份子钱。

太平公主不明白赵无敌为何提出此事,将书信拆开,拿出了那份文书,美目一扫,就看到了薛崇训写的花押,立马就明白了!

她强忍心中的怒火,有从中抽出一张对折的黄竹纸,打开一看,却没有一个字。

太平公主本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略一思索,便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用颤抖的声音对女官李敏吩咐,让她去将那些文书寻来,然后交给了赵不破,挥挥手,让赵不破离去。

“安王爷怎么突然收回文书?这可不是他的性子。”李敏不解地咕哝。

太平公主颤声道:“这不怪他,一切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辜负了他,伤了他的心。”

她让人去打听武崇训近日的行止,不大会子工夫,就知道了在南来阁发生的事情。

太平公主眼中喷火,怒道:“这个不孝子,他为了炫富,竟然将南来阁一半收益的文书作价十五万贯,换得了什么大地之心,真是气死本宫了!想来,今日无敌正巧也在南来阁,看到了这一幕,不是拿刀子割他的心吗?

这个竖子,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病得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是谁的玉佩救了你的命?

呵呵,本宫生的好儿子……对了,这些文书怎么会到了他手里?”

李敏也纳闷,这些重要文书都锁在密室里,钥匙一直由她保管。

“速去查看,不,本宫亲自去!”

太平公主是真的怒了,亲自去了密室,只见门上的锁好好的,并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在李敏拿出钥匙打开了锁,陪着太平公主进了密室,顺着石阶进入地下,经过一道道铁门,都是由李敏那钥匙打开,最后来到收藏重要那份文书的所在。

“奴婢刚刚来拿文书的时候,发现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李敏解释。

她掌管密室所有的钥匙,本该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她相信公主是不会怀疑她的。

从公主幼年起,她就陪伴在身边,可以说公主就是她的一切。

这间密室里物品摆放整齐,四面墙壁也完好无损,薛崇训是这样取得那份文书的,可把众人给拦住了。

李敏的妹妹李婕沿着墙壁走动,突然脚下似乎晃动了一下,虽然轻微,但还是让她察觉到了。

她退了半步,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那块石板,上面似乎沾染了些许泥土,而且,这块石板与相邻石板之间的缝隙也不对劲。

密室已经修建了多年,天长日久,石板缝隙中应该被杂物填满,可此时这块石板的缝隙里却空空如也,太不对劲了!

太平公主听了李婕的怀疑,立马让人寻找家伙什将石板翘起来。李敏见事态严重,出言劝阻,让公主稍等,并将府中亲卫喊了十多人前来。

亲卫将石板撬起,底下漏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不知通向哪里?

太平公主府上的地下密室里竟然出现了洞穴,且根据土色分析,挖掘不久,让事态变得严重了。

这要是挖到公主的坐卧起居之地,那还得了?

洞穴不大,一般身量的人都进不去,可这难不倒府中亲卫。经过数十年的招募,太平公主府上也是藏龙卧虎,各种奇人都有。

亲卫很快就寻来一人,身量差不多像一个十一二岁孩童,还是相对枯瘦的那种。

此人身影瘦小,行动利索,嗖地一下就钻进洞穴中。

密室中不见天日,密不透风,加上人一多,气息立马变得浑浊,李敏劝公主先出去,由她在这守着。

太平公主的确有些头晕,便在李婕搀扶下出了密室,回到了书房中。

夕阳西下,红日渐渐落入西边的群山背后,就连晚霞也渐渐散去。

薄暮升起,将整个长安笼罩在朦胧中,群星浮现,拱卫着一轮弯月……

此时本该进餔食了,可婢女们看着公主阴沉的脸,纷纷噤声,不敢开口。

李敏来了,向公主秉明了事情的结果,那条地道直通后花园,出口在一间绣房中,将那绣娘逼问了一番,什么都清楚了。

薛崇训将那绣娘勾搭上了,然后不知从哪里寻来挖掘地道的好手,从绣房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宝库。

“挖这样一条地道,得挖出不少土吧?难道府中都是些死人,就没有人发现异常?”太平公主不解地问。

李敏低着头,道:“是这样的,公主,后花园中正在修缮,就在绣房外不远处打算堆一座土山,贼人利用了这一点,将挖出的土正好用来堆土山,故此也没人发现异常。”

“哦?果然是天衣无缝,本宫这个儿子还是蛮聪明的,能设想得面面俱到,真不容易。”太平公主口中夸奖薛崇训,可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半晌,又开口说道:“他们辛辛苦苦挖一条地道,就拿了一份文书,为何不多拿一些宝物?”

“这个……”李敏哭笑不得,道:“公主,奴婢拷问了那贱婢,说是地道今儿早上才刚刚打通,大白天的怕人家知道,不敢大肆出手,恐怕是打算今儿晚上动手吧?”

“挖地道的人呢?”太平公主问道。

“就是那些修院子的,已经全部拿下,等候公主审问。那些人中有不少武者,府上亲卫都伤了十多个,方才将他们给制住。”李敏道。

“还审问什么?有什么好审问的,将他们、还有那贱婢,全都杖毙,扔到城外乱葬岗上。”太平公主杀伐果断,一言决数十人生死。

然后,她又吩咐李敏,对府中下人全面排查,尤其是和薛崇训走得近的人,但凡和薛崇训有瓜葛的全部撵出府去,就连平日里伺候薛崇训的、包括他的乳母都不例外。

这是釜底抽薪了,太平公主要对薛崇训清算,可薛崇训此时还不知道,不知在哪里风流快活!

第922章公主的托付

是夜,太平公主府一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弄得巡街的武侯全都惶惶不可终日,还以为公主府中在聚集千军万马。

其实,太平公主府中是在进行一场大清算,在排查内鬼。除了在宫中带出来的老人以外,所有的下人都在排查之列,面对数十具血淋淋的尸体,不少人崩溃了,就连家里的账房都有人自首,曾被二郎君纠缠不过,让他拿了不少钱财,然后还得将帐做平了,以免被公主察觉。

一通排查,共查出三十九人,都与薛崇训有牵连。好在都是些替薛崇训遮掩挥霍钱财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恶行。

太平公主铁了心要整治家风,让人将这三十九人羁押在一起,明日待宵禁以后,全都撵出去。

不过,看在他们多年来辛辛苦苦的份上,允许他们带走各自的随身物件和积蓄,另外,每人再给一万钱做路费,也算是主仆一场,仁至义尽了!

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崇训,本没有回府,也不知在哪里厮混。

对于他将做何处置,李敏等人可不敢过问。她伺候着公主沐浴,然后让人备了些清淡的食物,请公主食用。

太平公主全无睡意,紧着一袭中衣,坐在名贵的绒毯上,面对着精致的食物,却没有胃口,便让人拿酒来。

李敏朝李婕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心意相通,给公主拿了葡萄酿。

一杯血红的葡萄酿饮下,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然后,两滴清泪滚落。

李敏埋怨道:“安王爷也是的,明明是一场误会,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太绝情了!”

“公主,要不明日让女婢去给安王爷解释一下。”李婕道。

太平公主将那页空白的黄竹纸拿起,在她们面前一晃,嘶声道:“你们看看,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写,是对我彻底失望了!我该去解释什么?我有脸去解释吗?本就是我负了他,让他等了十多年,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多年?

他本就不属于人世间,不属于长安的繁华,可我却无法离开长安,给不了他要的生活。

呵呵,这样也好,就让我们互道珍重吧!”

她饮酒,一杯接一杯,让李敏李婕姐妹看着直揪心,可又无法相劝。也许,对于伤心的公主来说,醉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太平公主突然停下,让李敏拿来一只锦盒,一把剪刀。她伸手抄起剪刀,另一只手绞住一缕青丝,就剪了下去。

“公主不可……”李敏见了公主的动作,大惊失色,还以为公主想不开要自戕。

“太平公主将剪刀朝地上一扔,手里拿着那一缕青丝,苦笑道:“看你那紧张兮兮的模样,你以为本宫要自杀?呵呵,本宫身上担负了太多的责任,就连死都不敢。”

她就青丝放入锦盒中,又在那张黄竹纸上写下一行字:“若有来生,必与君长相厮守!”

她将黄竹纸也放入锦盒中,将锦盒盖好,用红绳系住,打了个相思结。

她将锦盒交给了李婕,道:“李婕,你明日也离开长安,随便去哪里都行,从今往后,你就与公主府没有一丝瓜葛了……”

“公主,奴婢有错,您尽管打骂,可求您不要赶奴婢走。”李婕跪下,泣声道。

太平公主苦笑道:“本宫何曾要赶走你,这是有要事托付于你。你带上这个锦盒,将自己给藏好,要不,你就去扬州吧,寻个地方住下。等到本宫死后,你去求见安王爷,将这个锦盒亲手交给他。”

太平公主有她的骄傲,宁愿被心上人误解,也不愿开口解释。可她心中有执念,终究是放不下,只能让女官李婕在她死后交给赵无敌,已表明她的心迹。

……

渭水边,赵家商队的专用码头上,赵无敌在送别冯桂夫妇,并一再嘱咐赵不凡,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船启动了,扬帆远去,赵无敌站在码头上,不停挥手,看商船消失在视野里,方才回转长安。

冯桂的离去,让他少了一份牵挂。随后,他又去了神武军大营一趟,看望了将接受女帝检阅的一千将士。

明日就是检阅日,这一千将士将在别将郭破的带领下于今日午后进入长安,在靠近皇城的左卫大营休整。

就在他送别冯桂的时候,大朝会上,韦安石朝二张发难了,起因就是昨日南来阁的斗富,并搜罗了有关张氏兄弟卖官鬻爵收人钱财的证据一百二十九条,可谓是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相信。

女帝让人将二张喊来,让他们接受韦安石的质询,并允许自辩。

二张相视一眼,知道事情闹大了!没想到三位族中兄弟胃口太大,办事也不注意手尾,如今被宰相给逮住,可是不容狡辩的。

张柬之进言,称二张本是宫闱中人,却干预朝政,卖官鬻爵,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按律当斩。

女帝一听张柬之要杀她的小情人,立马不干了。不就是赏人家几顶官帽,弄几个小钱花花,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要打要杀吗?

她都赖得同宰相们商议,直接开了金口:“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收受他人钱财,为人谋私利,着夺职,并各罚一千万钱。”

张同休等人被罢官,成了庶民,辛辛苦苦地钻营,却如同一梦黄粱,什么都没有了。

对此,张柬之等人虽然觉得处罚过轻,不过,此三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小喽啰,本就无足轻重,只要扳倒了二张,他们什么都不是,也就默认了女帝的处罚。

接着就该轮到二张了,众人纷纷支棱着耳朵,听女帝宣布:“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明知族人徇私舞弊,却未能及时阻止,实乃有失察之嫌疑。不过,他们二人对朕有功,该当以功抵过。”

张柬之急了,问道:“不知二小有何大功?”

张易之是个聪明人,为人也机灵,听女帝稍一点拨,立马上前奏道:“吾弟昌宗为圣人炼制神丹,圣人服下以后,病情转好,可谓有功于朝廷。”

女帝是天下之主,对她有功,那就是对江山社稷有功。

女帝眸光凌厉,扫视群臣,寒声问道:“张昌宗此功,可抵二人罪否?”

第923章急转直下

前端时间,女帝病了,从宫中传出的小道消息看,似乎病得很重,整日里昏昏沉沉,不能理事,御医们将各种医书都翻烂了,却苦无良策。

那段时间里,朝堂上下暗流涌动,各种势力都动了,或结盟、或暗战,都在为将来谋划,企图在将来新帝登基以后,从中多分一杯羹。

女帝快八十岁了,已是步入暮年岁月,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法则,问世间谁能违背?

而今女帝高高在上,眼中迸发精光,不怒而自威,满朝文武立马蔫了,俱都低头,不敢对视。

好多人在庆幸,因为在各种势力四处出击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观望,没有急于站队。

而今看来,他们赌对了,女帝如那猛虎,虽老但却雄风依旧在,作为百兽之王,哪怕是步履蹒跚,也不是狐兔能够冒犯的。

今日的女帝精神抖擞,眼中寒芒凌厉,浑身都弥漫着战意,哪里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以此推测,很可能不久前的“病重”根本就是一个布局,她老人家假借病重给朝臣们一个假象,看看有哪些人忍不住诱惑跳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暗查,想来已经心中有数,如今可以收网了,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

说实话,朝堂之上真有不少人心惊胆战,因为前段时间他们蹦跶得太欢了,被女帝眼神一扫,立马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梁王武三思出班启奏:“奉宸令张易之、右羽林卫大将军张昌宗炼制神丹,医好陛下顽疾,此功在社稷,功在千秋,不仅可抵小过,且理应加以封赏。”

武三思也是被逼无奈,姑母一个劲地那眼睛瞟着他,那意思太明显了,就是要他开口为二张求情。

面对姑母的威逼,他能怎么办?

武三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效法秦之赵高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将二张的功劳无限的拔高。

武三思一开口,朝中并不缺少明白人,立马就有一大帮臣子纷纷开口,要替二张请赏。

“咳咳……”女帝咳嗽了两声,让臣子们闭嘴,然后开口道:“众卿所言,太过了,张易之张昌宗略有微功,功过相抵也就是了,至于赏赐、再也休提。”

朝臣们不要脸,女帝还是很珍惜脸面的。她的目的就是不追究两个小情人的过失,至于封赏,那是不可能的,会让天下人耻笑。

张柬之姚崇宋璟等人暗自叹息,今日没有扳倒二张,却打草惊蛇,日后再要下手,可就难了!

韦安石这人很不通时务,依然喋喋不休,历数二张的罪行,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罗列开来差不多数落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结束。

他实在太能作了,将二张幼时偷吃邻家树上的枣子都说了出来,还有偷看婢女沐浴、七八岁时调戏良家女、十一二岁时逛勾栏等等等等,太多了,让人们听了心里发冷。

人们全都反感,就连同一阵营的也眼神不善,揣摩着韦安石是否调查过自己?

这也难怪,谁也不想活在别人的监视下,没有一点隐私,那还有什么乐趣。

韦安石明显犯了众怒,破坏了官场的潜法则,一不留神就成了举世皆敌。

女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眯着眼睛凝视着韦安石,缝隙中却有寒芒似刀如剑,要将韦安石剖心挖腹,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颜色?

朝廷之上成了不缺少察言观色的高人,他们最厉害的神功就是见风使舵,将无中生有练到化境,让赵无敌的太极法都望尘莫及。

二张在朝中还是有一些门下走狗,在他们未被女帝抛弃的时候,走狗们不会叛逃也不会反咬。

他们见主子在示意,立马跳出来反击,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将韦安石喷得体无完肤。

韦安石出身世家大族,年轻时纨绔的毛病他都有,且在朝堂内外打滚了数十年,自前唐高宗皇帝开始到如今武周女帝,一共经历了两朝四帝,要说没有把柄给人攻讦是不可能的。

人们纷纷开喷,人数越来越多,渐渐超过了一半朝臣,口水都把韦安石的头脸湿透了。

女帝冷哼一声,厉声道:“韦安石,你真是枉顾了朕对你的信任。听听,这就是朕的宰相,大周的大佬元戎,太让人失望了。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罄竹难书,来人,将韦安石拿下,交三法司会审!”

有金吾卫将士应声而出,将韦安石羁押下去,交付大理寺。来日,将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界定韦安石的罪行,再按律判决。

张柬之等人的心如坠冰窟,他们知道韦安石完了!

一般情况下,女帝对宰相不爽,只要是不涉及谋逆,也就是降职、夺职外加流放岭南。

譬如昔年的政事堂首席秉笔李昭德就是如此,被流放岭南,其后又被召回出任芝麻大的巡查御史。

韦安石如今交付三法司会审,可就难以善终了。三法司会审,那是议罪,先将韦安石定为罪臣,所议的无非是罪责大小和轻重,而以女帝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是要严惩韦安石,这样一来,墙倒众人推,还不得将他往死里整。

可明知道韦安石凶多吉少,张柬之等人还不敢伸出援手,反而要远远躲开,以避嫌疑。

他们都是混迹多年的老贼,与韦安石走到一起不过是利益驱使,才不会意气用事,与韦安石同进退。

嘿嘿,对不住了,韦安石,咱们还有大业要干,天下和终生都在等着我们去解救,所以,你就看开点,一个人去吧!

不过,你尽管放心,你未竟的大业咱们会替你完成,替你扳倒二张,拥护新帝登基,复辟李唐江山,登临凌烟阁,在青史留名,就连汝之妻女,有那年轻貌美的,老夫也会花几个钱财去人市中捞回家,替你继续宠幸的。

若是韦安石得知张柬之等人的心中所想,不知道是否会投效女帝,将张柬之等人暗地里的谋划给抖落出来?

一日之内,张同休三人罢官罚钱,二张化险为夷,而始作俑者宰相韦安石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成了阶下囚,可谓是两败俱伤!

第924章朱雀门前

女帝大发雌威,以铁血手段告诫朝臣中心怀不轨者,虎老雄心在,若是有不怕死的以试法,朕不介意杀个血染朝堂。狂沙文学网

“明巳时初,于朱雀门前检阅神武军,此事着兵部左侍郎杜平、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右羽林卫大将军张昌宗全权处置!”

女帝直接扔下一番话,对明检阅神武军一事做了安排,然后,在二张的搀扶下,朝后宫而去。

她根本就没打算和朝臣商议,且将宰相们给撇开,交给武攸宜、张昌宗和杜平负责。

三人中,张昌宗是她的心肝宝贝,让他介入此事也是对他的抚慰和补偿,毕竟人家今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不哄哄怎么行?

至于武攸宜是她娘家侄儿,且是最忠心和听话的一个,眼里只有她这个姑母,从来不与朝臣结党,也不介于武承嗣和武三思之争。

虽然办事的能力有些欠缺,可对于帝王来说,相对于能力,忠心永远是第一位。

而杜平是兵部左侍郎,在房遗则死后,女帝故意将兵部尚书一职空缺,这样一来,杜平就成了兵部真正的话事人。

神武军份特殊,一直是女帝亲自过问,兵部也就是按时拨付钱粮补给,就连一个郎将的任免权都没有。

可不管怎么说,神武军名义上也是归兵部管的,那么检阅一事就绕不开兵部,于是让杜平参与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杜平心中有数,他可不敢干涉检阅的事,也就是跑跑腿,替神武军安排住处和饮食,余者可不敢过问。

不说武攸宜和张昌宗这两位女帝跟前的红人,就是神武军的那位安王爷,人家头上还有一个“检校兵部尚书”的头衔,要是较真起来,还是他杜平的直接上司呢!

其实,对神武军进长安接受检阅一事早就开始了,靠近朱雀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左卫的大营,由于兵源不足有大片空着的营房,容纳一千神武军将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里离朱雀门也就隔着三个坊市,军营里现有军士四千余人,也可起到监视神武军的作用。

另外,将神武军安排在左卫大营,想来安王爷也不会抗拒。想他安王爷是从朔方崛起的,那时候朔方驻军正是左卫,有这份香火之在,该不会挑三拣四找他们的麻烦吧?

而且,最近两任左卫大将军都是安王爷的老熟人,一位是他老丈人辅国大将军宋国公秦怀玉,另一位则是定王武攸暨,而他安王爷貌似也有一个“检校左卫大将军”的头衔,此番入住左卫大营,差不多可以说是回家了。

至于一千神武军将士的人马嚼用,由兵部造册、政事堂批复、户部拨付,全都是按最高标准来的,就连张柬之也没有叽叽歪歪。

一来此番检阅是女帝提出,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多少子好活了,又何必坏了她老人家的兴致?

另外,安王爷可是凶名在外,手上沾染了数百万人的血,张柬之等人对他是又恨又怕,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此番,女帝做出新的安排,将宰相们撇开,杜平更加轻松了。他只要做好后勤就好,至于宫里头的防卫,有左右羽林卫大将军在,哪里轮到他cāo)心。

赵无敌随同一千神武军一起进城,在兵部一位郎中和左卫一员将军陪同下,来到了左卫大营,四处转悠了一番,随即嘱咐别将郭破和中郎将安之山好生约束士卒,便回府了!

翌,安王爷化赵大将军,全副披挂,骑上大红马,在数十名同样全副披挂的亲卫簇拥下,朝朱雀门奔去。

七杀全都在安王府中,并没有一人随行。这是他的底牌,是最精锐的战力,每一个人可以抵一团人马,岂可过早暴露在朝堂之上。

朱雀门前有一片开阔地,长宽各有二百多丈,足可容纳上万人马一千神武军将士甲胄鲜明,长槊指天,散发寒芒,浓郁的杀气,让飞鸟不敢靠近。

在开阔地外侧,相邻的长街上,人头涌动,密密麻麻,都是早起的长安居民,携家带口,呼朋唤友,蜂拥而至,抢占有利地形,好一览堪比神话的神武军风采。

人太多了,挤满了横街,就连大树上、屋脊上都扒满了手灵活的人,其中,有些人连朝食都没有用,为了神武军也算是豁出去了!

这么多的人,万一发生乱,可不是好玩的事,一个不好,将引发震动,危及江山社稷。

对此,武攸宜等人早有对策,在人群外面有大批的金吾卫、左右卫江山刀剑如林,划定警戒线。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若有异动者,杀无赦!

朱雀门前检阅神武军,可朱雀门却闭着,没有打开的迹象。这是对神武军的提防,毕竟将在城楼上检阅的是女帝,还有太子诸王、满朝文武中的大佬,可谓是整个大周的权利中心,做些必要的防范,也无可厚非。

杜平接了个苦差事,没有资格列席城楼上,只能在朱雀门前伺候一千神武军大爷。

宽达五十丈的朱雀大街沿途也有军和武侯维持秩序,将行人靠两边驱赶,沿着坊墙前行,而将中间给空出来。

赵大将军一行就纵马飞奔在朱雀大街上,事实上,从安王爷大门前开始,就有武侯给他清道,以至于一路之上畅通无阻,没花多大工夫就到了朱雀门前。

杜平上前见礼,赵大将军端坐马上,也就是略拱拱手,就将他给打发了。

若是换在平时,他少不得要和杜平客一番,毕竟杜平和秦怀玉是通家之好,算是他的长辈。可今是女帝检阅神武军的大子,他是神武军的上将军,是大周的亲王,在官爵上碾压杜平,无须过分客气。

他提马来到神武军将士面前,目光如炬,扫视众人。

别将郭破、中郎将安之山越众而出,在马上对他躬行礼,大吼道:“末将郭破、安之山觐见大帅,神武军麾下将士一千人整,听候大帅号令!”

众目睽睽之下,赵大将军少不得要吼几句豪言壮语,并大大地对女帝表示一番忠心,末了勉励将士们好好发挥,将神武军的神威展现给世人。

第925章登上朱雀门

赵大将军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热情四溢的动员,神武军将士也很配合,毕竟大多数人朝夕相处好多年了,对自家大帅的性子还是蛮了解的,不跟着起哄太对不住人了!

一千人大吼,那场面可就大了,音波浩荡,震动了长空,将高天之上的浮云都给震散了,就连金色的阳光都泛起涟漪,折射出漫天的无奈。

就在他们声嘶力竭大吼以后,杜平看时辰不早,摸索上来,陪着笑脸对赵大将军道:“安王爷,陛下让你上城楼。”

“好!”赵无敌点点头。

这本就在情理之中,区区一千人的演武还用不着他赵大将军亲自指挥,而且,他在下面喝风,城楼之上除了女帝太子寥寥几人以外,余下的谁能当得起?

他打马就要走,可瞅着禁闭的朱雀门老觉得不对劲,于是指着朱雀门问杜平:“杜侍郎,你让本王上城楼,可这宫门禁闭,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本王肋生双翅飞上去不成?”

“王爷,这个……是武攸宜大将军的意思,毕竟陛下和太子诸王都在上面,那个……您懂得。”杜平磕磕绊绊,说话都不利索了,一个劲地解释。

赵大将军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行,你说本王该打哪进宫,头前带路吧!”

“王爷还请包涵一二,下官皇命在身,不敢擅离,这就给你找个人带路。”杜平道。

他是女帝钦点负责今日神武军朱雀门前演武的三位三人之一,主要职责就是维持朱雀门前的秩序,伺候好神武军的大爷们。

杜平招手,将一位羽林卫中郎将给喊过来,让他给王爷带路。

羽林卫负责宫中守卫,给王爷带路最是合适不过。这名中郎将应声而来,可看着安王爷身后那百来个亲卫迟疑了,揶揄了好半天,方才开口,请王爷酌情选择一二人随行。

这些亲卫都是虎狼之辈,一个个杀气腾腾,眼中精光迸射,一百多号人在宫中,那可是一股不可控的力量,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安王爷心里很不耐烦,不过是进个皇城吗?太麻烦了!而且,这进的还是外城,是各部有司衙门办公的所在,并非女帝所在的内宫,索性挥手让赵不破等人全都留下,一人一骑随那中郎将而去。

赵不破等人倒也不担心,就家主如今的修为,天下间谁人能敌?他们跟在身边,也就是充个场面,遇到危险的时候可有可无,起不到多大作用。

赵无敌今日全身披挂,骑着大红马,看上去威风凛凛,可手中却没有兵器,连把装点门面的刀剑都没有。

他是神武上将军,是亲王,区区一千号人演武,还用不着去指挥,拿件武器在手也是摆设。

那名中郎将领着一百多号羽林将士前呼后拥,临时充当了安王爷的亲卫,一群人从朱雀门顺着城墙朝西走,到了尽头又转向北,饶了半圈,打顺义门进去,左曲右拐,穿过一道道巷道和角门,方才到了朱雀门的内部。

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早早等候着,一见安王爷到了,紧走几步,替安王爷拉住马缰,惹得安王爷连称不敢,一翻身就马上下来,与武攸宜寒暄几句。

让一位武氏郡王给牵马坠蹬,赵无敌还没有嚣张和狂妄到那个地步。昔日曾有武承嗣给薛和尚干过,可如今薛和尚的骨头都烂了!

武攸宜一招手,有一名郎将过来将安王爷的坐骑给牵走了。赵无敌匆匆一瞥,觉得那人眼熟,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当年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孙子张正吗?

他记得这小子是进了千骑,在武攸暨手底下当差,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竟然也混到了千骑郎将,委实不错,老张翰可以瞑目了。

这想法要是让张正知道了,估计要郁闷死。他和安王爷同岁,人家都已经是军中第一人,手里直接掌控二十万雄师,被尊为大周军神,却在这里夸他混得不错,你说这不埋汰人吗?

有武攸宜大将军在,张正不敢主动和安王爷述乡情,略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将大红马给牵走了。

对于张正的身份,赵无敌倒是知道,他当年是受太平公主引荐进入千骑的,这些年也与太平公主府走得很近,差不多可算是太平公主一系的势力。

千骑驻守玄武门,一共有四个郎将,三日一轮值,也就是每十二日中,就有三日是张正值守玄武门。

呵呵,赵无敌想起古史上的神龙之变,可不就是打玄武门进宫诛杀二张,逼女帝退位的吗?

看来,历史若是重演,届时通过玄武门的重任多半要落在张正身上。

“王爷请登城楼,陛下尚未到来,不过,太子诸王、各位宰相尚书侍郎等都到了。”武攸宜伸手示意,请赵无敌上城楼。

朱雀门城楼高大巍峨,靠近外侧胸墙附近搭设了高台,略高于胸墙,可让观看的人居高临下无遮无挡,将朱雀门前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高台上居中摆放着一张雕龙画凤的宝座,并有黄罗麾盖遮挡,不用猜也知道是女帝的席位。

在宝座的两侧,隔着一段距离,并低了一级台阶,摆放着一列朱漆紫檀胡椅,此时坐着太子和太子妃、相王、太平公主和诸位宰相,余者都只能站立,且有纠察御史和金吾卫将士指挥,谁敢站在哪里,都有定律,不能逾越。

女帝还是很有人性化的,并没有让所有臣子都站着,给儿女安排了坐席,以示尊荣,另外,宰相们岁数都不小了,一帮子老胳膊老腿的,不耐久站,万一给站坏了一个两个,反而不美。

不过,这份恩宠也只到宰相身上,你看那须发皆白的老尚书和侍郎,照样两腿打颤强自支持。

除了宰相,也就太子和太子妃、相王以及太平公主四人,自打武承嗣死后,满大周也就剩下几个亲王,武延义继承了爵位,可前面多了一个“嗣”字,就被划拉出亲王行列,同一帮子郡王站在一起。

定王武攸暨远在神都留守,无法前来朱雀门城楼上抢座位,而太平公主仪比亲王,又是女帝的心头肉,被额外照顾得以与其两位兄长同坐。

第926章千军演武

除此以外,在女帝宝座的左手边,最靠近宝座位置的地方,还空着一席,也是唯一空着的席位,想来该是为安王爷所留。

太子在右手边第一席,往下依次是太子妃、相王和太平公主。而左手边除了这个空位以外,隔着一段距离则是几位宰相的位置,其中梁王武三思最靠前。

武三思是礼部尚书,自打武承嗣死了以后,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拜了相,进入了政事堂,得以参议军国大事。

这是一种平衡,女帝虽然打算在皇位传给儿子,但也不能不考虑武氏的富贵长久,除了有多位武氏子弟掌军以外,怎么得也要在政事堂占据一席之地。

武三思在政事堂中排位不高,可他是亲王,爵位碾压一帮子宰相,而大周勋贵官员在论资排辈的时候,是首先论爵位的。

而安王爷也是亲王,又是神武大将军,位在骠骑大将军之上,并且加了开府仪同三司的文散官,在文武两道上都是当今臣子中的第一人,另外,他同样有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头衔,也就是宰相,坐在他们上首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安王爷驾到,城楼上的勋贵和臣子纷纷行礼,哪怕是心中不爽的武懿宗也装模作样地躬身,而太子等人同样起身打招呼。

唯有张柬之大刺刺地坐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群山,装作没看见。还得宋璟直冒冷汗,硬是和姚崇二人一左一右将他给挟持起身。

别看你张柬之是宰相,可却连个开国男都没有混到,如今见到大周亲王不行礼,那就是目无礼法,是狂妄,要受纠察御史弹劾的。

对张柬之这样的茅坑里石头,安王爷都懒得计较,同众人一番寒暄和客套以后,还没等落座呢,就听有尖利的嗓子高喊:“圣人到!”

众人又排排站,迎接女帝到来,待女帝落座以后,方才各回各的位置。

有座位的尚好,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可站着的立马乱了,找不到自己个该站的地方,将纠察御史鼻子都给气歪了,一个劲地呵斥,驱赶着一辈子勋贵和官员。

有人不爽,横眉立目,纠察御史不过是屁大点的小官,却对着郡王国公开国侯以及尚书侍郎们指手画脚,口出妄言,真是太憋屈了!

可女帝当前,人们不敢质疑,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被纠察御史呼来喝去。

好不容易方才安静下来,武攸宜上前请示,是否可以开始演武?

女帝端坐在宝座上,张易之居左,上官婉儿居右,侍立于两侧,还有一帮子内侍、宫娥和女卫簇拥。

张昌宗今日没有依偎在女帝身边,反而全身披挂,与武攸宜站在一起。

他那没经历沙场的小身板扛不住光明铠的分量,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整套皮甲,用银粉漆得锃亮,脑袋上同样是一顶银盔,将他那小白脸衬托得格外白皙,看上去缺少阳光照射,显得过于病态。

他在腰间系了一根金丝绦,却打了个相思结,显得不伦不类,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最为搞笑的是他跨着一口横刀,大小和军中制式兵器一样,可看那摆动的幅度,似乎分量太轻了,显然又是一件样子货。

女帝笑吟吟地睇着赵无敌,意思是征询他的意见。

赵无敌起身道:“神武军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为陛下演武!”

“好,武攸宜,张昌宗,宣布演武开始!”女帝大声道。

武攸宜和张昌宗是女帝钦点否则演武三人组中的两人,一个是左羽林卫大将军,一个是右羽林卫大将军,就如同哼哈二将,一起领命,然后,转身朝向城楼下,大声宣布,演武开始。

楼高数丈,加上朱雀门前人山人海,哪怕是武攸宜声如洪钟,张昌宗歇斯底里,也无法确保能将命令清晰地传达到神武军将士的耳中。

为此,他们早就约定好了指挥的方式,那就是城楼上和城楼下都有专门的旗手,以不同颜色的旗帜传达命令。

红旗招展,预示着演武开始,城楼下鼓声响起,如雷鸣阵阵,敲击在人们心头,让人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

所谓演武,比不得沙场厮杀,不过是看阵容是否齐整,包括人和战马,至于其它的也就是那么回事。

一千神武军将士驾驭战马,排成十排,每排各百骑,彼此间隔一马距离,整齐划一地朝朱雀门挺进。

他们的马速并不快,差不多算是缓缓而行,并将马槊高举,指向苍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丛林,寒芒点点,杀气如海,汇集成一片可怕的死亡之地。

其实,这差不多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譬如武懿宗就在小声叽叽歪歪:“这样慢吞吞地列阵,老子的金吾卫一样能做到。看来神武军也不过如此,以前的战绩大多是走了狗屎运。”

“呵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关键是人家一直被运气眷顾,而你始终被运气抛弃,其中的缘由令人深思。”有人拿话戏谑武懿宗。

“这有什么还深思的?很明显,长平王人品差嘛,被气运嫌弃。”有人立马接过话茬,将武懿宗怼得无地自容。

神武军来到朱雀门前,马槊高举如林,三呼“万胜”,然后原地转身,拨转马头,其中一般骑兵出列,缓缓走到开阔地的尽头,他们复又转身,与原地不动的五百骑相对,分成两个阵营。

鼓声响起,大旗招展,两个阵营的骑兵纵马飞奔,一时间气势如虹,烟尘弥漫,喊杀声惊天动地,不过一千人,却弄出千军万马的阵势,太可怕了!

“安王,这是要两军厮杀吗?他们可都是骑兵,冲杀起来,会有伤亡的。”女帝问道。

“陛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人嘛就该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只有不怕死,才能炼成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赵无敌装了一回十三,慷慨激昂,言之凿凿,大肆吹嘘神武军的悍不畏死。

“不动如山,出若蛟龙,杀气冲天,气势磅礴!”城楼上不乏用兵的行家,出言评价,格调很高。

鼓声更密集了,一声声敲击在人们心底,让人们的心情不自禁地随着鼓声跳动,血液快速流淌,呼吸也急促起来。

第927章三姓盟约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点,密集如骤雨,一声声如天雷滚动,镇压而下,将虚空都敲碎了!

音波浩荡,震动了长空,苍穹下,两队骑兵在高速冲锋,长槊高举,绽放寒芒,接下来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他们面对面撞上,高速冲锋的骑兵相撞,不可避免将出现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让有些人不忍直视,纷纷掩面。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用宽大的衣袖掩住面容,嘶声道:“大好男儿没有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却跌倒在朱雀门前,诚为不值。呜呼哀哉,痛哉惜哉,赵屠夫,你是大周的罪人,老夫要弹劾你,为他们讨回公道。”

“我说崔公,您老人家能将衣袖拿下,先睁开眼睛看清楚再弹劾吗?”老者身边有人忍不住了,看他老人家偌大年纪,不忍看他犯糊涂,好心给他提醒。

“哼!竖子,见壮士蒙难、英雄陨落,还能嬉皮笑脸,汝有何面目自称圣贤弟子乎?老夫为汝祖父羞愧矣!不过,这样也好,就让老夫最后瞻仰一番将士惨烈的遗容,记住他们的模样,来日好为他们立传。”

老者是认定了赵屠夫的罪行,念念不忘要和他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并且,开口就将身边好心提醒他的人给喷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将人家祖父都给捎上了。

这就太过了,那人气得面皮紫胀,须发皆张,两手哆嗦着就要和他拼命,将同僚给吓坏了,连忙将他给抱住,拉到一旁,给他开解。

“兄台息怒,何必与那老贼一般见识,他都是黄土埋到眉心的人了,你与他争斗,万一将他给气死了,可怎么办?”

这可是实情,二人因口角而争吵中,一人毙命,在确认没有肢体接触的前提下,另一人虽然不至于给他偿命,但却也脱不了关系,最起码一生的仕途提前玩完了,太不值当了!

老家伙还在喋喋不休,一口一个“竖子”和“屠夫”,满面愤怒和悲戚,睁开老眼朝朱雀门前看去……

神武军一千铁骑一分为二,从开阔地的两边开始冲锋,最后就如同两道钢铁洪流一样撞在了一起。

可人们并没有看到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场面。两对人马就像是互相穿过对方的阵容,泾渭分明,井然有序,一列隔着一列,奔袭的方向相反,却没有发生碰撞和摩擦。

仔细回想,有头脑灵活的人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此中的窍门。

一千神武军铁骑一分为二,每一方就是五百骑,他们排成了二十列,每列二十五骑,而列与列之间并非紧挨着,而是间隔一丈。

在两方骑兵对冲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错开了位置,互相错开,也就是彼此每一列骑兵都是从对方两列之家穿过,自然不会相撞。

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太难,一千骑兵的动作如一,互相配合,历经千百次练习才有这样的默契和娴熟。

而且,要做不到这一点,必须要有铁一般的军纪,否则,一盘散沙是做不到的。

一千铁骑中只要有一人一骑乱了,将给所有骑兵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太可怕了。

他们穿梭而过,然后朝相反方向转圈,收尾咬在一起,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阴阳鱼,在朱雀门前转动。

一千铁骑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绕圈,分成两道逆流,互相追逐,场面太宏大了,长槊指向苍穹,寒芒映照大日,看得人们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喝彩!

“好!如此雄师,乃我大周之幸也!自今日起,神武军当为我大周江山守护者!”女帝坐不住了,起身双手前身,环抱苍宇,感谢上苍赐给她无敌的雄师。

帝王一言,可比九鼎,将载入史册。神武军自今日始,将不再是兵部所辖,也与南北衙无关,将超脱驻军之上,成为大周江山的守护者。

按照道门而言,神武军就是大周的护道者,将超然物外,政事堂和各有司衙门都无权管辖,就连帝王都要保持几分敬意,感谢他们世世代代守护江山和社稷。

女帝一开口,就将神武军划拉到现有军制以外,成了超然于政事堂之外的所在,不说兵部,至少政事堂的宰相们是心中不爽的。可自打昨日女帝突然发威,一举将韦安石送进大理寺牢狱以后,朝廷上下再也没有人敢触霉头。

护道者就护道者吧,反正以前神武军就没有被兵部管过,有安王爷在那里一日,就没有人敢去神武军中找不自在。

“多谢陛下,臣代神武军将士叩谢天恩了!臣定率神武军扫荡四夷,征伐不臣,为万世开太平!”赵无敌躬身道。

张柬之几不可闻地冷哼,在心中腹诽:“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为万世开太平?你特么还为往圣继绝学呢!太嚣张了,大言不惭,嘿嘿,老夫看你也只能开开太平了!”

老家伙想到这里,偷眼乜了太平公主一眼,看那曲线夸张的身段,不由得腹下三寸生出一团火焰,炽烈无比,让他有了某种反应。

这太不正常了,想他张柬之已是年过八旬,步入了风烛残年,早就对男女之事无能为力,而今却有了反应,真是太无耻了!

他张柬之又双叒叕,一张布满鸡皮疙瘩的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中带紫,变幻无常,可却被千万道褶皱遮掩,加上满脸的斑驳和不堪,外人并没有注意。

女帝可不这样想,对赵无敌的豪言壮志大赞,道:“快哉!朕等着那一天,等你扫平四夷、为大周开万世之太平的时候,朕给你裂土封王。并且,武李两家将与你扬州赵家共富贵,千秋万世,永不相负!”

她将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和武三思喊过来,并让人上酒,加上她和赵无敌,一共六人,一人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是为她刚刚的承诺而饮,将武李两家的当家人和赵无敌连在一起,让群臣做见证,立下了同富贵的誓言。

女帝的承诺可谓慎重,在这朗朗乾坤大日高照下,就差歃血为盟了,可谓是给了赵无敌一颗定心丸,同时也将他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做大周护道者。

第928章绕不开大非川

武李赵,共富贵!

这就是女帝给赵无敌的承诺,同时也是对两子一女和武氏族人的警告,要他们和睦相处,不要自相残杀。

对此,赵无敌表现得感激涕零,声音哽咽,一个劲地地朝女帝表忠心,可在他心里却对此不屑一顾。

所谓的盟约,不过是为了将来撕毁,古来如此,概莫能外。

其实,对他的表现,还有一人看出了异常。那就是太平公主,总觉得这个狠心人言不由衷,信口开河下,不定在憋什么坏?

可那又如何?自打发生了薛崇训那事,她将所有事关神都长安两京商铺一半收益的文书,一张不落地全都归还。至于赵无敌所提的代价,呵呵,我太平公主虽然花销大,的确缺少钱财,可还不至于那么下贱。

想到薛崇训,她不由得心中叹气。昔日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才多少年时间,怎么就堕落到如此地步?

昨日,她遣人将薛崇训给抓回来,在他亡父、也就是薛绍灵前,将他的腿给打折了一条,并将他关进一座偏僻的小院子里,打算今生今世不放他出去了!

对于将这不肖子给撵出公主府,太平公主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想到薛绍,她就狠不下心来。薛崇训毕竟是她和薛绍的孩子,哪怕再不肖,看在薛绍份上,也只能将他圈禁,而无法撵出家门任他自生自灭。

女帝吩咐武攸宜传旨,今日演武到此为止,让人在太极宫设宴,她要与城楼上的诸臣共饮,同时,对神武军将士赐予牛酒,不仅是今日参加演武的一千人,包括长安城外留守大营的都有份。

女帝开口,赐予牛酒,而且一下子就是五千人份,户部尚书和侍郎立马苦着脸,好心疼库房里的钱粮。

好在女帝又补了一句,既然神武军打今日起就是大周江山的护道者,那么牛酒就由内府出了,省得户部尚书整天摆出一副讨债脸。

末了这句纯粹是打趣,户部尚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他眉开眼笑,大拍马屁,将女帝比作超越了秦皇汉武、只有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才可比拟。

户部管的是天下赋税和钱粮,本是个财神爷,整体日守着堆积如山的钱粮,本该乐呵呵地满面春风才对。可不知为何,好好一个人,哪怕昔日是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可只要做了几年户部尚书和侍郎,立马就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守财奴。

太极宫设宴,按照古礼,君臣皆是席地而坐。考虑到女帝年纪大了,给她老人家垫了厚厚的绒毯,背后还有一个大大的锦墩,另外,二张皆在她旁边伺候。

太极殿是平日里朝议所在,就连宴饮都遵循着古礼,所有臣子均按照文左武右分列两厢,每人一领竹席,一张矮几。

能入席着都身份尊贵,勋贵爵在侯以上,官员最小的也是侍郎,至于什么子爵男爵郎中员外郎之流,哪里来回哪去,没多么大地方容纳。

左边是文臣,太子夫妇、相王和太平公主以及梁王全都被化为文臣,占据了前面几席,再往下是太子和相王诸子,一个个全都是郡王,接下来还有一些没有武职的武氏郡王以及朝中的国公、郡公、县公、开国侯。

这一长溜下来,到了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可就是数十位以后的事了。

他们平日里在大朝会上位列前排,对朝政是评头论足,可是出尽了风头,如今一下子跌倒了数十位以外,这心态一下子可适应不了。

张柬之等人黑着脸,打定主意今儿宴会上是一言不发,绝对不会符合女帝,给她歌功颂德,更加不会对赵无敌那个小儿给好脸色。

其实,他们真是错怪了人,坐席的安排可与安王爷无关。以前这种事情都是由上官婉儿负责,可如今已是“改朝换代”,全都由二张把持。

张昌宗的性子相对而言有些粗糙,干不了这种不着痕迹的损人活。好在张易之够细心,且心思狠毒,睚眦必报,在坐席的安排上摆了张柬之等人一道。

右边则全都是武人,有现役的武将,有隐退的武将,最不济的也有一个武散官的帽子,且大多都是武勋世家,祖上曾为大唐浴血沙场,立下了汗马功劳。

武将这一边就简单多了,第一个席位毫无悬念地落在安王头上。对此,倒是没有人不服气,无论从一方面来说,他都是军中第一人,就连他老丈人辅国大将军秦怀玉都只能屈居其下。

除此以外,还有武懿宗、武嗣宗等人,他们都是军中的将领,自然不能插到本就人满为患的文臣队伍。

女帝轻轻吩咐一声,张易之一拍手,立马就鼓乐齐鸣,有教坊司的乐户翩翩起舞,一展歌喉,以古曲填词,颂扬女帝的丰功伟绩。

女帝大喜,龙颜大悦,举杯邀饮。酒过三巡,女帝问安王爷有何需求,尽管开口。

赵无敌敏锐地察觉到,机会来临,且稍纵即逝,不抓住会遗憾终身。

他趁机出班,向女帝请旨,要兵伐吐蕃,消灭中土四夷最后一个威胁。

大周横亘在世界中心,四面八方有倭奴、契丹人、奚人、东西突厥、吐蕃和南诏。而今,这些异族中就只剩下吐蕃和南诏,可南诏地处南部蛮荒丛林,不见困顿,也没有威胁中土王朝的根基。

而吐蕃则不同了,由于地处高原,自成一国,外人不适应高原气候,差不多已是不征之国,且大论禄东赞论钦陵父子治国有方,可比汉末司马懿,将吐蕃治理得服服帖帖。

昔年薛纳的老夫薛仁贵领兵三十万讨伐吐蕃,却在大非川兵败如山倒,不仅损兵折将,就连自己个都郁郁而终。

因此,赵无敌请旨征伐吐蕃,臣子们立马炸锅了!纷纷指责和纠正,以薛仁贵的例子举证,要女帝万万不可松口。

“荒唐!”张柬之一开口就给定性了,将赵无敌打成十恶不赦的宵小之辈,对其口诛笔伐,好发泄心底不快。

“安王,汝莫非忘记了大非川失败乎?”这是宰相宋璟及时开口,以大唐的惨败告诫赵无敌,不可贪恋功勋,而至诸多少年埋骨他乡。

第929章论战

赵无敌请旨讨伐吐蕃,惹来群臣的反对,有人横眉立目,斥其好大喜功,丝毫不体恤国力和民,将将士的命当作儿戏。狂沙文学网

也有人心中窃喜,譬如武懿宗就是这样想的,打算给安王爷一些助力,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玉成这件好事,安王爷得以西征,然后连带着神武军将士们都不要再回来了。

也有人忧心忡忡,替赵无敌担心。这些人大多是前朝武勋一族,以他老丈人秦怀玉为首,埋怨他太心急了,不该主动提出讨伐吐蕃。

如今你的功劳够大了,平契丹,灭突厥,扫dàng)瀛洲倭奴,这样的功绩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面啃老本,何必多此一举西征?

那吐蕃盘踞高原之上,不要说打仗,就连大喘气都费劲,是你随便能惹的?

再说了,如今大周四夷也只剩下一个吐蕃还能蹦几下,给女帝和张柬之等人一些警醒,让他们不敢对武人太过分。

若真要是将吐蕃给灭了,天下间再也没有敌人威胁,天知道他们对怎样裁军和削减军费?

狡兔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先贤的话言犹在耳,是多少名将的血泪书写的,你一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历来没有外患的所谓盛世,都是文风昌盛、武道不举,吟诗作赋的酸儒吃香的喝辣的,而武人全都是小婢养的,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孩子,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咱们武人为什么要干“养寇自重”的恶心事?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这样干,咱们武人没有活路,会被文臣连皮带骨都吞个干干净净,什么都留不下。

宋还算是客气,没有像张柬之那样不屑一顾,而是提出薛仁贵兵败大非川的旧事,提醒安王爷不要以犯险。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若一直沉溺于旧事,我中土早就给胡人灭了多少回了。”

赵无敌对群臣的指责不以为然,道:“昔年匈奴何其强大,席卷北地,无人能敌,就连汉高祖也有白马之围的耻辱,若是以各位的看法,大汉朝就该从此敞开大门,任凭匈奴铁骑践踏,予取予夺。

可汉武没有退却和避让,而举倾国之力北伐,才有卫霍纵横大漠,一举击溃了匈奴,给中土带来了数百年的安康。

匈奴如此,突厥也一样,本王不照样将他们给灭了?”

他的话也有道理,面对异族若是一味的退让,别的不说,就说百多年的五胡乱华时,恐怕世上再也没有汉家苗裔了!

突然,那在城楼上对赵无敌口诛笔伐的老者开口,须发颤动,目露火光,戟指怒斥:“屠夫,只知杀戮,不识教化,老夫羞与你同为臣。汝血屠万里,伏尸数百万,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那些人也是人,不是牲畜,被你杀得血流成河,积施如山,亡灵夜夜在风中哀嚎和哭泣,就连天地都在悲伤……”

赵无敌怒了,指着老者喝道:“腐儒误国,汝只看见异族血流成河,莫非忘了五胡乱华耶?忘记了在突厥铁蹄下被践踏的边民乎?”

他转朝女帝谏言:“陛下,臣举荐此人即刻前去吐蕃,教化吐蕃之民,若能让吐蕃举国来降,臣当在定鼎门前向他请罪,并就此卸甲归隐,永世不再出月落湖一步。”

他要让老者去吐蕃高原,以圣贤之言教导那些蛮子,让野蛮人下高原投降。

姚崇连忙相劝,请安王爷息怒,并朝那老者使眼色,让他闭嘴。尼玛,就老者那走三步路就大喘气的模样,还上吐蕃高原,到时候骨头都不得还乡。

可那老者却脾气倔强,依然在不依不饶,开口赵屠夫,闭口竖子,将女帝给惹毛了,将金吾卫把他给撵出宫去,准他告老还乡了!

此人是博陵崔氏元老,论辈分算是崔缇的叔公,在朝中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却是清流的领头人,如今被赶出朝廷,算是自韦安石之后的又一大损失。

女帝对西征吐蕃一事倒也没那么反感,对赵无敌能击败论钦陵一点都不怀疑。她关心的是高原作战,将迁延时,耗费的钱粮可就海了去了,大周府库未必能够支持下去。

户部尚书哭丧着脸,道:“安王,自倭奴犯海东,契丹人作乱,天下间灾荒不断,府库并不充盈,实在是无力担负数十万大军的供给啊!”

“是啊,如今国事艰难,民力不足,还请王爷体恤民力,不要妄动刀兵!”姚崇拱手道。

赵无敌扫视群臣,然后对女帝道:“臣此番打算从扬州调兵马五万,辽东五万,共计马步军十万,再加上安西四镇现有兵马,足以覆灭吐蕃。

而且,朝廷只要按照平时拨付钱粮即可,至于此番征战额外所需……

陛下,臣家薄有资财,愿全数献出,已供大军食用!”

群臣皆震惊得不行,看来安王爷是铁了心要打吐蕃,竟然只征调区区十万兵马,且破家为国,献出家产维持大军所需。

这不是安王爷第一次这样干了,昔年海东之战,扬州赵家就这样干过,连带着满朝文武和勋贵都大出血。

今不会是要故伎重演,又要bi)咱们纳捐了吧?

女帝凝视着赵无敌,神色复杂,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安王,你才刚过三旬,将来有足够的时间攻伐吐蕃,却为何如此急迫?”

赵无敌喟然长叹,浑散发出无尽的萧瑟和落寞,道:“陛下,臣倦了,心也累了,想趁早灭了吐蕃,为大周扫除最后一个外患。然后,臣要归隐了,也许,苍茫大海才是臣最后的归宿吧。”

他要走了,不想在红尘中争渡。

群臣听了,反应不一,有人被感染得长吁短叹,有人心中腹诽,也有人暗中大骂。

是啊,在滚滚红尘中争渡,摸爬滚打多少年,却举世茫茫、知音难觅,那么这一世的执着所为何来?

少年出家门,踏入了茫茫大世中,为了功与名,青丝变白发,最终也得以位列庙堂之上,可午夜梦回,仔细想想,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930章旌旗招展出长安

武勋一族心中落寞,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千古名将,将文臣给压得死死的,可年纪轻轻却要隐退,这是为了哪般?

当然,也有人心中窃喜,这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家伙终于要滚蛋了,朝堂终于可以清静了,将来将成为文臣的天下,铸造一个文采风流的盛世。狂沙文学网

他们觉得可以给安王爷造势,促成西征,好让他早覆灭吐蕃、亦或是兵败死,让那盛世早点来临。

太平公主心中黯然,偷眼看赵无敌,心里头真不是滋味。他终于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本宫该抽随他去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舍弃了,就再也无法相见。

女帝忽然起,两眼中精光迸,道:“好,朕就陪你疯魔一回,打这一战。另外,朕还有些积蓄,也没什么用的地方,就给你充作军资吧!”

女帝答应了赵无敌的请战,并且打算拿出内府的钱财,可把群臣给急坏了!

来了,又来了,特么的,咱们也要出血了。

赵无敌轻笑道:“陛下,臣此番出征吐蕃,所需钱粮已经筹措够了,再者,臣将就食于敌,至于陛下的积蓄,臣不敢领受。”

对于女帝的好意,赵无敌坚辞不受,让群臣心中一暖,大大夸张安王爷是个好人。

女帝也不勉强,反正西征之事不是三两个月就能结束的,到时候军中缺衣少食再拿出来就是。

她当场令上官婉儿拟旨,加安王赵无敌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玉门以西军国事,持节,征讨吐蕃。

逻娑就是如今吐蕃的都城,赵无敌的最终目的就是这里,他要的是灭国,而不是击溃。

女帝很给面子,给了他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名义上可以调动指挥大周所有军队。不过,这也就是一个名头,他能调到的也就是安西四镇的兵马,就这还要得益于那个总领玉门以西军国事。

这样一来,这个安西四镇、包括剑南道靠近吐蕃的州县,不仅是驻军,就连地方官员都要听从安王爷的命令。

近女帝气势正盛,昨一出手就将宰相韦安石给送进了大理寺,刚刚又将博陵崔氏的元老给撵回老家,群臣可不敢触其锋芒。

西征之事就此尘埃落定,安王爷获得了最大的权利,自主谋划这场战事。至于朝堂上的各位,该干嘛干嘛,除了按时拨付钱粮以外,余者都不沾边。

安王爷的确很急,在得了女帝的圣旨以后,当堂表示,三后就带着五千人马先行赶赴安西,至于其余的兵马,将随后赶到。

原本调兵有一整程序,兵部行文,得到政事堂批复,然后给予勘合,再由女帝赐下龟符。

而今,女帝给了安王爷的权利太大了,都凌驾于兵部之上,并且一下子赐予好多龟符,令安王爷自便。

也就是说,如今安王爷写下调兵的文书,盖上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印记,跟兵部勘合的作用一个样。

三后,城外三十里,神武军拔营出征,五千人马簇拥着一辆轻车朝西走去。

为了不惊动故人,赵无敌于头一就在营中安歇,翌朝阳升起,大军就收拾妥当,简单用过朝食就启程了!

韦团儿不愿回扬州,而赵无敌也不放心让她留在长安,只好将她给带上。

好在由墨家打造的轻车不是凡物,走在黄土夯实的官道上,丝毫不觉得颠簸,而且,速度极块,不至于拖骑兵的后腿。

对于高原之战,赵无敌谋划已久,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困难都考虑周全。他将从安西起步,步步为营,逐渐朝高原进军,沿途将休整数次,以便让将士们适应高原气候。

为此,他甚至创出一种吐纳呼吸法,很容易上手,没什么过高的门槛,传授给所有的将士,让他们每练习,不求人人成为高手,能上高原作战就好。

至于韦团儿在少女火儿炼制的灵丹滋润下,又开始习练太极法,加上赵无敌亲自给她推血过宫,伐经洗髓,没多少时就已经初步入门了,肌肤越发地嫩和细腻,透出一股子清香,让她满足得不行。

不过,此番是去安西打仗的,军中多一个花枝招展的大美人貌似不妥,万一给沿途觐见的地方官儿看见,未免有损安王爷的威名。

因此,韦团儿很乖巧,主动穿上文士衣裳,做士子打扮。那粉嫩的小模样,跟在英姿勃发的安王爷边,就像是一个小书童。

这一,大军到了玉门关前,抬眼望去,关城高大,群山巍峨,四野苍茫戈壁,黄沙漫天,好一副凄凉的景象。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风不度玉门关。”

赵无敌心有所感,脱口而出,吟了一首唐诗。

“好诗!”韦团儿拍手叫好,忍不住凑在夫君脸颊上香了一口。

这就有些尴尬了,赵无敌可没有打算剽窃别人的诗篇,为自己博得文名,一切都是自然而然,随心所,可却被韦团儿给误会了!

“夫君的这首诗意境深远,气势磅礴,可不是上官婉儿的那些无病呻吟的烂诗可比的。哼,什么惊艳万古的大才女,以妾看来,不过是那些个臭男人垂涎她的美色有意讨好罢了!”韦团儿不愧是上官大才女的“死敌”,逮着机会就不忘贬低和损她。

误会是铸成了,根本就无法解释清楚,说是别人所歌,韦团儿定然要刨根问底。她也是饱读诗书,可不是随意能糊弄的,可要是说是数十年以后的某人所做,那不是糊弄鬼吗?

算了,不就是一首诗嘛,马马虎虎,老子也能写得出来,看在娘子欢喜份上,就厚着脸皮认了!

“娘子,那个、为人要低调啊,你知道就好。为夫在天下人眼里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屠夫,要是让人知道我吟诗作赋,会被说成是故作风雅的。”赵无敌脸都不红,伸手揽住韦团儿的腰,凑在她耳畔低语,哈出的气浪弄乱了她的鬓发,撩拨得人心里痒丝丝的。

看着韦团儿美目流兮,意乱迷,他咳嗽了一声,道:“团儿,眼下要进玉门关了,可不方便,要不还是等晚上……”

“去死!”韦团儿发飙了。

第931章玉门关前伤心人

他们二人在轻车中打情骂俏,眼看着就要抱在一起,干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车外有人高喊:“大帅,玉门关前有人长跪不起,郭将军已上前去打探了!”

玉门关乃是大周西边的门户,将西域与关陇隔断,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关外大片土地都被纳入大周版图,有安西都护府屯军驻守,以为大周之屏障,抵御吐蕃人。可玉门关依然有重兵驻扎,丝毫不敢大意。

一旦玉门关有失,敌人将长驱直入,关中震动,长安危矣。

在赵无敌的记忆中,此时玉门关守将好像……应该……似乎是他的一位老熟人,已经有十多年未见的薛纳。

受薛仁贵的影响,薛纳的仕途一直不如意,朔方大捷之后,朝廷大肆论功行赏,封了王侯多人,将军无数,可他薛纳依然是中郎将,不过多了几十亩薄田和些许钱财。

朔方大捷以后,他继续留在左卫服役,大将军从秦怀玉换成了武攸暨,一干又是好几年。

其后,曾去过云州,回过朔州,在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手下干过,依然是中郎将,硬是没有往上提一级。

旧年,兵部将他调到玉门关出任守将,领五千兵马镇守大周西部门户。

薛纳原本是中郎将,正四品下,武散官是壮武将军,此番镇守玉门关,好歹给他升了一阶,忠武将军,武将正四品上。

想想薛纳也真够憋屈的,在军中混迹多年,头发都熬白了,从多次与异族血战,立下汗马功劳,可到如今才是一个忠武将军。

再看看康大王、上官云长之流,不经意间就成了禁军将军,武散官也爬到了云麾将军、怀化将军,跨过了四品与三品的天堑,可以身着紫袍位列朝堂。

人与人就不能比,谁让人家慧眼如炬,走了狗屎运,跟对了人呢!

他薛纳若不是薛仁贵的儿子,何至于混得这样惨?可他从来不后悔,并且以父亲为荣,一生都在寻找机会,为父亲洗涮耻辱。

玉门关是薛纳镇守,知道他赵大将军要来,还不得早早备下牛羊和酒水,然后在关下迎接?

这是赵无敌的想法,以他与薛纳的交情,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听军士的话,赵无敌愣了,不知是闹什么幺蛾子?没有香喷喷的牛羊也就算了,可好好的怎么有人在关下长跪,莫非是有天大的冤情无处伸张?

可是,本王是个武人,并不在朝堂和地方任职,也管不了政务,无法替你申冤呀!

他拍拍韦团儿的胳膊,低声道:“团儿,这里有本王的故人,你且留在车中,待本王前去看看。”

韦团儿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女子,见夫君有正事要办,立马乖巧得不行。

赵无敌出了轻车,跨上系在车旁的大红马,在赵不破等人的簇拥下,朝玉门关而去。

千里戈壁,黄沙漫漫,遮断了天与地,将白云都给覆盖了,只剩下朦胧一片。

大军离玉门关不过一里地,前哨已经到了关下,却发现有一名大汉身着中衣,袒露右臂,长跪在地。

而玉门关的关门敞开着,有军士远远张望,却迟疑着不敢上前。

神武军前哨领头的是一名校尉,看情形可疑,让士卒们提神戒备,同时,他小心询问那大汉:“汝是何人?大军到此,为何拦路长跪?”

那大汉身板壮实,体魄魁梧,可年纪却不小了,须发都已花白,一张黧黑的脸上也布满风沙侵袭的斑驳痕迹,长跪与地上,可脊梁却挺得笔直,散发着不屈的意志。

他抬眼,有凌厉的光芒迸射,且伴随着浓郁的煞气,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无法作伪。

“兄弟,俺要见神武军赵大将军!”大汉抱拳道。

校尉看出来了,这人不是个疯子,同样也是一个浴血沙场的好汉子,只是不知他有何冤屈,一定要向大帅哭诉?

不过,想想也正常,大帅是天下武人之首,有权节制大周所有兵马。此人看来也是玉门关守军中一员,向大帅鸣冤算是找对了人。

就在校尉踌躇之际,赵大将军已经到了。他大老远就认出来了,长跪于地上的正是薛纳,也就是此时玉门关的守将。

薛纳身为玉门关守将,守土有责,此时却仅着中衣长跪于此地,莫非是犯下了大罪不成?可看玉门关关门大开,波澜不惊的样子,也不像是遭遇敌袭损兵折将,到底是为了哪般?

他也没有下马,就在马背上大声喝问:“薛将军,有话好讲,你弃玉门关于不顾,所为何来?”

薛纳沉声道:“大将军是要西出玉门,讨伐吐蕃?”

“正是!”赵无敌也不打算隐瞒,痛快地认了。

西出玉门,征伐吐蕃,已经是公开的旨意,想隐瞒也瞒不了。在他动身以前,就有朝廷的信使提前西行,将旨意传达安西四镇。

估计薛纳就是从信使那里知道此事的,可你是玉门关守将,扼守大周西边的门户,就是想跟着分一杯羹也不行。

薛纳朝赵大将军顿首,额头磕在粗糙的沙砾上,都磨出了血,然后,抬头恳求道:“赵大将军,末将请求随军出征,还请大将军收留。”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薛纳想要加入征伐吐蕃的队伍。而且,他也知道薛纳之所以要随行,并非是要从中分一份功劳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他实际上是要雪耻,洗涮其父薛仁贵在大非川的耻辱,用吐蕃人的血祭奠老父的亡灵,同时,也好让河东薛氏子孙能挺起胸膛做人。

对于薛纳的请求,于情于理,赵无敌都没有理由拒绝。可问题是薛纳是玉门关的守将,并不在他征战吐蕃的序列之中,就是征调、也不符合规矩。

“薛将军,你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也想帮助你。可你是朝廷认命的玉门关守将,肩负重任,没有兵部的命令寸步不能离开,本王也是无能为力啊。”赵无敌摊开两手,做无可奈何状。

“大将军,此事极易,薛纳已经向朝廷辞官,就此卸甲归田,成为一个庶民。只要大将军肯收留薛纳,待朝廷批复一到,薛纳自会前去安西,追随大将军。”薛纳慨然道。

第932章成人之美

薛纳为了洗涮父亲的耻辱,可谓是豁出去了,竟然直接辞官,以庶民身份追随赵无敌。

他不求功与名,只想参与这场旷世大战,为先父正名,为家族洗涮耻辱。

面对薛纳的决绝,赵无敌还能说什么?

他下马,将薛纳给搀扶起来,替他拉好衣襟,道:“薛将军,对你的请求,本王答应了!不过,本王得提醒你一句,在朝廷的旨意未到以前,你依然是玉门关的守将,要将心中的仇恨暂时按捺下,尽职尽责地守好玉门关。”

“大将军放心,薛某并非不知轻重的人。”薛纳拍着心口,让赵无敌放心。

继而,他又遥望吐蕃方向,面容凄苦地说道:“只是,薛某恐朝廷拖拉,或有小人从中掣肘,迁延时日,怕是耽误了随大将军出征。”

赵无敌哈哈大笑,用力拍着薛纳的肩膀,道:“哈哈哈……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本王伐吐蕃,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没有两年时间,这场战是无法结束的。”

然后,他小声嘀咕:“高原用兵,对我军不利,最忌急功近利贸然进军,届时哪怕没有敌人袭击,也要自损一成以上。

这样的错误本王是不会犯的,此番征伐吐蕃,本王将让大军步步为营,于沿途每隔百里地就抢占有利地形,打造一个转换营地,以适应高原之气候。

呵呵,此乃军机,只能吐露这么多啊!”

“步步为营……好,大将军果然是用兵如神,薛纳佩服!”薛纳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不过,转眼他又黯然了,他老爹当日若是不急于冒进,何至于遭遇惨败?

大军进了玉门关,薛纳设酒相待,在席间他坦言,并非是从朝廷信使处得知赵无敌西征之事,而是上官云长特意告诉的。

“他小子倒是溜得快!”赵大将军不满地嘟囔。

这家伙在郑宅中得知大帅要西征吐蕃,打死也不愿留在长安出任禁军将军,翌日跑到兵部随遇糊弄一番,同兵部左侍郎杜平吵了一架,然后被杜平以“行为乖张,不堪大用”为由,撤去了对他的举荐,让他滚回安西去,在苦寒之地再磨炼几年。

这就是在演戏,都是勋贵一族,还不得给点方便?另外,上官云长是赵无敌的老部下,多多少少总能起点作用。

他得了兵部的回书,当日就出了长安,带着些许亲卫一路纵马飞奔,可比神武军早了不少时日。

当他路过玉门关的时候,都是武勋一脉,薛纳少不得要置酒招待。可上官云长归心似箭,连酒都不喝了,直接风卷残云吃饱了肚子,就要告辞而去。

薛纳知道他回长安的原因,是上官婉儿在朝中活动,认为上官云长在安西功劳捞得差不多了,可以调回长安,出任禁军的将军,再挨过一年半载,说不定还可以再升一阶晋级大将军。

这家伙不在长安当他的大将军,却急匆匆跑路回安西是为哪般?也没听说有吐蕃寇边呀!

薛纳发火了,吹胡子瞪眼,威逼利诱,上官云长扛不住了,只要将大帅对他的私语给透露个底朝天。

薛纳的心活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错过以后,将再也找不到了。

“大将军,您不要怪上官将军,全都是末将逼迫他的。”薛纳将过错全都揽在身上,不肯让赵大将军怪罪上官云长。

赵无敌摆摆手道:“这又什么?本王西征吐蕃一事,本就没有打算隐瞒,再说了,长安城中人口百万,鱼龙混杂,东市二市的胡子太多了,焉知没有吐蕃的细作?

因此,本王此番西征,是要以堂堂之师碾压吐蕃人,让域外夷人看看我神武军天威,将畏惧之意烙印入血脉中,永世不敢忘记。”

他同薛纳饮了些酒,便随意寻个借口告辞,让郭破等人陪着薛纳,不过,临走之前,倒是要了些肥美的牛肉,让给送到他的坐卧之地。

在赵无敌走后,薛纳将心中的纳闷说出,赵大将军既然没有吃饱,何必中途退席呢?莫非是嫌弃他招待不周?

薛纳言罢,却惹得郭破等人忍俊不禁。在薛纳再三追问下,郭破才附耳低声将夫人随行的事情说出,才让薛纳恍然大悟。

他立马吩咐从随军妇人中寻两个干净利索的,前去服侍夫人,另外,将西域来的胡商孝敬的上好葡萄酿给夫人送去。

赵无敌回到坐卧之地,乃是薛纳特意安排的客房,不说有多豪华和奢侈,最起码还算是挺干净的。

玉门关是关陇西出的门户,少不了有朝廷和军中人等来来往往,借宿在此地也是常事。因此,不知自何时起,就在关城里划出一片区域,建了一片客舍,以供来往人等休息。

不过,能住在客舍的人都不简单,最少也得是军中的郎将以上、亦或是地方的县令县丞主簿等主官,再加上朝廷的信使,除此以外,一般小官小吏或是过往行商可没有资格入住,给多少钱都不行。

今日神武军共计五千骑兵,人加上战马,玉门关里可容纳不下,因此,按照神武军一贯的作风,依然是出了玉门关,驻扎在关外。

就连中郎将安之山都在关外军营里,没有参加薛纳的宴请。城中除了安王爷夫妇,也就只有别将郭破,几名参军和行军书记等人,而这些人也想是约好了似的,放着客舍不住,非得要和薛纳挤在一起。

客舍差不多相对于一座占地两亩左右的府邸,前后左右共有三四十间房屋,如今就好了安王爷夫妇,外加一帮子亲卫。

韦团儿见赵无敌回了,颇为奇怪,问道:“郎君和故人相逢,妾身还以为要作彻夜长谈抵足而眠,怎么这就回来了?”

赵无敌不满地说道:“停,本王又不是刘大耳朵,不好那一口,两个男人,还抵足而眠,恶心不恶心?”

赵无敌对蜀汉昭烈皇帝刘大耳朵一直没有好感,那家伙太虚伪了,假仁假义,惯会惺惺作态,屁大点的事情就抹眼泪,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另外,他那两个义弟关羽张飞也是奇葩,竟然对三人抵足而眠颇为享受,真特么恶心!

第933章吃货夜话

他在客舍中和韦团儿闲话,不一会儿有两名妇人求见,说是薛将军吩咐她们来伺候大将军娘子。

另外,还有几个小卒捧着些锅碗瓢盆火炉木炭,以及大块的牛羊肉。

牛肉已经煮了八九分熟,而羊肉则是生的,看上去新鲜肥美,加在一起能有一二十斤,赵无敌令人将火炉生起,加入上好的木炭,然后开始大动干戈。

他瞅了一眼牛羊肉,然后一共生了两只炉子,架上铁锅,注入清水。待水沸腾以后,在其中一口铁锅里加入各种调料,并那刀将大块的熟牛肉切成小块,继续熬煮。

至于另一口铁锅里,则仅仅加入些许雪花盐,然后手腕一抖,用刀如飞,将一块肥嫩的羊肉片得如纸薄,一片又一片飞入沸腾的滚水里。

他看了看锅里,估摸着够了,方才停手,拿干净的布帛擦了一下手,然后那大碗捞了半碗羊肉,并舀了一勺汤汁,递给了韦团儿,道:“来,团儿,尝尝。”

韦团儿满面疑惑,迟疑地问道:“这才多大会子,能吃吗?”

“呵呵,这是秘密,容我卖个关子,你先尝尝再说。”赵无敌伸手,示意她尽管放心,反正又吃不死人。

她见韦团儿愁眉苦脸,在碗里扒拉了半天,方才挑了最小的一块塞到口中,那模样就像是在面对绝世而无解的毒药,让安王爷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给自己也捞了一碗,大口吞咽,尽情享受着肥美而鲜嫩的滋味,太爽了,简直都不用咀嚼,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堪称人世间的无上美味。

这是后世常见的吃法,味道绝美,做法简单,据说是蒙元皇帝忽必烈于征伐四海八荒途中,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做饭,一个厨子异想天开,用来糊弄他的。谁想忽必烈品尝以后,赞不绝口,并将这道菜载入御用菜谱中,差不多每隔三五日就要来一口。

韦团儿终于食髓知味了,小嘴巴就没有歇过,看她的模样哪里像是在宫中尝遍了珍馐的大总管?简直就是一个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小乞索儿,好不容易捞到一口吃食,还不得囫囵吞枣,狼吞虎咽。

她很快就将碗里的羊肉干掉了,连带着汤汁都不剩,然后也不再矜持,直接自己动手在锅中捞羊肉,可捞来捞去,也只有零散的几小片。

她不干了,撅着嘴巴,美目扑闪,满是委屈,朝夫君撒娇,搞得赵无敌连忙将碗放下,拿起刀子和羊肉继续干活。

待韦团儿一连吃了三碗以后,依然不依不饶用眼神示意她还要,可赵无敌拒绝了:“团儿,出了玉门关,可不缺牛羊,咱明天再吃好吗?可不敢给撑坏了!”

餔食全折腾在羊肉上,以至于香气扑鼻的牛肉都没有品尝,赵无敌见韦团儿有吸着鼻子打牛肉的主意,连忙阻止,让两个妇人将炉子连带着铁锅搬到外间,留着半夜给夫人做宵夜。

吃了羊肉,可不适合再饮清茶,赵无敌将从岭南出产的茶砖掰了一小块,用沸水冲了,又给加了一点蜜糖,让韦团儿饮用,用来消失。

韦团儿颇有些受宠若惊,感动得不行,轻声道:“本该是妾身伺候王爷才是,可如今倒要王爷伺候妾身,您就不怕将妾身给宠坏了?”

赵无敌笑道:“女人嘛,就是用来宠的。”

韦团儿饮了一口茶汤,问道:“王爷这是什么茶?妾身以前可没有见过。”

“这是……来自岭南山林中的野茶,并没有个名字。”赵无敌道。

茶,起源很早,按照赵无敌推测,该是同天地生,只不过人们没有发现。

其后,有人偶然间抓了一把茶叶咀嚼,觉得味道不错,入口清香,但终究是太寡淡了,不适合他的重口味,于是给加入各种辛辣之物以及油水混在一起煮,形成了一种饮品。

于是,油茶汤就这样传开了,一直为士族所喜好,并挖空心思加以改善,不断添加各种调料,让味道越来越重,传承到大周依然如故。

茶本天成,所区别的就看你如何加工,如何饮用?赵无敌来自于后世,对油汤茶可谓是深恶痛绝,将其列为胡子的恶习,可面对大唐随处可见的油汤茶,只好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凭借着记忆、纠结一些巧手,终于制出了清茶。

其后,他又让人深入岭南大山中,找到了连绵不绝的野茶,随便花了几个小钱就将地方官员给打发了,将大片的山川占为己有,成为扬州赵家的茶叶,并就地采摘加工成砖茶。

这是旧年的事情,囤积的砖茶尚在运输途中,将发往西北苦寒之地,包括长安神都。清茶虽然成为士林的一种新时尚,可依然有很多老古董不以为然,固执地继续饮用油汤茶,而砖茶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与油汤茶近似,但却味道更加醇厚,一经出世将席卷八方,势不可挡,不将富贵人家的羊毛给褥干净不会罢手。

赵无敌见韦团儿一直在盯着他看,美目生兮,含情脉脉,不由得笑道:“团儿,不用这样崇拜我吧?本王虽然生得比人家英俊些,可也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夸多了,我会含羞的。”

韦团儿噗嗤一笑,道:“王爷,妾身在想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您赚取了大量的钱财,恨不得将富贵人家的库房都给掏空了,可您却又转手送出,纳捐给朝廷,让妾身都糊涂了,不明白你这样折腾为哪般?”

赵无敌笑道:“呵呵,我倒说是什么事情?却原来是这个,太简单了!人,生于世间,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日三顿,取一鼎食、一瓢饮,夜来困了半张床,死后也就是三尺黄土,要那些钱财干什么?”

韦团儿扬起了俏脸,发丝和肌肤都在发光,眸子里喷薄仰慕和崇拜,道:“夫君,您真是太伟大了,古来圣贤也不过如此,韦团儿今生今世能伺候您,此生无憾矣,哪怕是立时就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赵无敌轻轻伸手覆上她的小嘴,道:“不要轻言死字,你是我的女人,将与我一起长生。”

第934章天门

“长生?怎么可能,妾可不敢奢望。狂沙文学网再说了,这世上真有长生吗?秦之始皇帝都求之不得,本朝女帝也曾求仙问道,可却被骗了,为此死了不少人。”

韦团儿很坦然,没有执迷与长生之道,并以秦皇和女帝作比。

赵无敌也知道很难让人相信,毕竟多少年来没有人得以长生,而世俗中那些动辄号称活了数百上千岁的“奇人异士”,最终都被打落神坛,扒光华丽的外衣,成为笑柄。

他斟酌着,考虑该如何开口,良久,他轻轻抚摸着韦团儿光洁而红润的脸颊,缓缓说道:“世间的确有长生,却不在红尘中。譬如你如今,修炼不过才一月有余,变化何其大也。”

韦团儿摸索自己嫩的脸蛋,顺势依偎在赵无敌怀里,轻声道:“夫君,妾已四十有二,当陛下开口将妾赐予夫君,妾当时欢喜之余不免又心中惶恐,盖因夫君英姿勃发,丰神如玉,而妾却已经韶华不再,还能陪伴夫君几年?

承蒙夫君不弃,对妾百般呵护,赐以灵丹妙药,让妾重拾韶华,容颜不老,此等恩,妾……”

韦团儿刚要说做牛做马,樱桃小口却被一只大手覆盖了。赵无敌将脸凑到她跟前,差不多就是脸对脸,小声嘀咕:“韦团儿,你是我的女人,咱们之间只有,而不要提恩不恩的。若是你一定要报答,你们咱们就去红销账里,为夫一定给你机会,就看你如何报答了!”

他抱起韦团儿就走,惹得韦团儿笑连连,直呼“夫君好坏!”

翌,大军离了玉门关,没入千里黄沙中,朝安西四镇而去。

至于薛纳,则继续留守玉门关,在朝廷的旨意到来之前,他依然是玉门关守将,寸步都不能离开。

否则,他若是私自弃关而去,赵无敌都不会收留他。一个目无军纪和朝廷法度的人,没有一个大将喜欢的。

关外黄沙漫天,荒凉无比,但也有群山巍峨,环抱着水源地,人们依水而居,靠着开垦荒地为生,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汇聚成一个又一个部落。

这里是一片群山,峰峦不高,但绵延起伏,占地及广,山中水源丰沛,林木茂盛,在这荒凉的西北很不容易见到。

西去的官道从群山中穿过,一条宽约两丈的山道蜿蜒曲折,两旁都是悬崖陡壁,怪石嶙峋,老藤攀伏,其上是幽深的密林,有兽吼声不时传来,显得异常恐怖。

在前隋乱世年间,这里是山贼和大盗的聚集地,他们最多的时候啸聚了好几万人,以此为老巢,不时出击,四处洗劫,将方圆千里都给害苦了!

哪怕是大唐立国,也对他们鞭长莫及,甚至还要讨好他们,给予封赏,以免他们倒向异族,与吐蕃人勾结。

为此,太宗皇帝不惜给匪首封王,以换得他们名义上的蚁附。盗匪胃口很大,每年都要从大唐勒索不少钱粮,另外,东来西去的商旅和使者,经过这里的时候全都要留下买路财,否则将迎来一刀两断,人财两空的下场。

直到高宗皇帝临朝,平了高丽三国以后,又对西北用兵,在薛仁贵的大军征剿下,盗匪伤亡惨重,剩下的逃之夭夭,一举打通了东西通道。

可这片山峦占地太广了,中间只有一条道路贯通,无法筑城。薛仁贵在击溃盗匪以后,急于前去征战安西四镇,又将这里给遗弃了。

再后来,随着薛仁贵兵败大非川,大唐在安西四镇的势力渐衰落,难以为继,这片山林中渐渐又出现了盗匪。

相对于从前,这些新的盗匪要聪明的多,不再嚣张到与朝廷对抗。他们从不为难朝廷和军中的人,只不过向过往的商队收买路财。

而且,他们不再明目张胆,而是居无定所,来去如风,遇到大军时早早逃遁,待大军离开,又鬼魅般浮现,让朝廷也是无计可施。

而人们并不知道,大约在十年前,这里的盗匪就换人了。一股新的势力从天而降,一举将盗匪的首领全都剿灭,就连满手血腥桀骜不顺之辈,也没有放过,差不多杀了三分之一,其中不乏冤死者。

这些人将剩下的盗匪给收编了,然后在地形隐蔽而又易守难攻的所在修建老巢,多利用天然的洞,貌似在修建仓库。

其后,有大批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来,通过秘密的通道送进山洞中,差不多每年都有,自打五六年前开始,一直不曾间断。

赵无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群盗匪,因为整个计划都是他指使的。要西征吐蕃,路途遥远,临时从关中运粮太不现实,故此他高瞻远瞩,从十年前就在准备,并派星辰大海的弟子化山贼和盗匪,占据了这方险地,囤积了大量物资。

他给这里取名“天门”,委派了得力人手掌控,此番路过天门,少不得要补给一番,然后给天门首领下达命令,利用整个星辰大海的力量和赵家商队的势力,全力维持征伐吐蕃大军的后勤补给。

如今的星辰大海不仅仅局限于海外,包括辽东的北极、大漠深处、西北的天门以及更西边的域外,都有他们的势力存在。

为了不引起误会,赵不破已经到了前军,将与天门首领接头,交接补给,并留下数名亲卫,作为以后天门与神武军的联络人。

当神武军出天门,重新进入茫茫荒原中,队伍中多了数百乘大车,装载着补给物资,浩浩dàng)dàng)朝安西四镇开拔。

自长安到安西四镇,何止数千里地,且出了玉门关以后,一路上多是荒野,有时候走了上百里地,都看不见一道炊烟,太荒凉了!

他们从长安开拔的时候,不过三月中旬,正是草木茂盛百花怒放的时节,可一路西行,尚未到安西四镇,却已是五月初了,大渐炽,已是盛夏来临。

这还要得益于高宗皇帝为了夺回安西四镇征伐吐蕃,而耗费大量钱财和民力修建的黄土直道,否则,恐怕如今不过才刚刚过了玉门关而已。

按照路程来推算,安西已不远,甚至可以说,已是到了安西四镇的地盘了!

第935章瀚海

千里瀚海,黄沙连天。

炽烈的阳光泼洒而下,将黄沙晒得滚烫。

上官云长领着数百骑在瀚海中伫立,迎着阳光看向东方,可阳光太炽烈了,让人情不自禁地闭眼,继而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久在阳光下,人们都不耐,有校尉劝道:“将军,先去那边阴凉地歇会,喝点水吧!俺们给您看着,一有消息就告诉您。”

瀚海中也有山丘,混合着黄沙的泥土被飓风卷起,受到不规则的风力作用下,堆积成一座座山丘,其上有各种荆棘丛生,并有小兽出没。

“再等等吧!”上官云长不舍得离去,用口水润泽着干裂的嘴唇,强自支撑,就为了不错过那个人。

“看,那是什么?”有士卒大喊。

视野的尽头,有一个个黑点浮现在地平线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并有烟尘弥漫,让那方天空都朦胧了!

“是大将军来了!是大将军来了!快,快去迎接!”上官云长激动得语无伦次,扔下一句话,就打马飞奔,迎上前去。

神武军进入瀚海中,在天门向导的指引下,沿着一条商路朝沙州前进。

出了玉门关,对于西边的地形,神武军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不要说征伐吐蕃,就连能不能同康大王等人汇合都没有把握。

为此,天门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他们准备了数十名向导,有在瀚海中纵横多年的沙盗,有在丝路上讨生活的护货人,也有行走于西域各地的行商,其中甚至有人曾远行逻娑,见过吐蕃赞普。

这是一条商路,沿途有绿洲、暗河和沙井,并有避风地,可随时补充水源、躲避风沙的侵袭。

在一望无垠的瀚海中,一个好的向导可比十万大军。这并非夸张,看看瀚海中遗落的森森白骨就知道了,没有好的向导,盲目进入千里瀚海就是找死。

人在瀚海中行走,需要随时补充水分,否则会产生幻觉,走着走着眼前会出现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有肥美的牛羊,甘醇的美酒,还有美人起舞,香艳无比,可接下来就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渐渐地化为森森白骨,给后来者指引方向。

有时候明明是笔直朝前走,可走了大半天,蓦然发现眼前的白骨是那么的熟悉,就连散落的骷髅头都在同一块山石下,太诡异了!

这就是迷路了,俗称“鬼打墙”,看似是走的直道,实际上却是在兜圈子,兜来兜去又兜回来了。

起点就是终点,无论你这样挣扎都逃脱不了,最后力竭而死。

久在瀚海中讨生活的向导会告诉你,在瀚海中眼睛是最靠不住的。在这里分辨方向,靠的不是眼睛,而是看大日和星辰运行的轨迹,看沙丘的干湿程度,看风的湿润……总之,看什么都比眼睛靠谱。

在向导的指引下,神武军浩浩荡荡跨越了瀚海,来到沙州境内。

忽然,有战马奔腾,极速而来,马蹄叩击大地,搅起了漫天的烟尘。

“列阵,迎敌!”别将郭破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并不慌乱,大声发布命令,指挥将士迎敌。

神武军训练有素,且久战沙场,接到命令以后有条不紊地列阵,其中一千名身披铁甲的骑士突前,成锥形列队,将作为尖刀插向敌阵中,给予敌人死亡一击。

同时,各有一千轻骑分列两旁,他们将成弧形包抄,从侧翼打击敌人。为此,每个人都持长弓,羽箭上弦,眸光灿灿,凝视敌阵。

还有一千骑跃马横刀,在铁甲骑兵身后,将作为后援,从后掩杀以接应冲锋的骑兵。

五千骑兵还剩下一千骑,在郭破的指挥下,分成两队,每队五百骑,分别守护大帅的车驾和辎重。

对于派五百骑兵保护自己的车驾,赵大将军本是不愿意的,认为是小题大做。

试问如今人世间,有何人能够伤害他,并且,当他要走时,也有谁人能够阻止?

可郭破依然坚持,并言之凿凿,说哪家大帅会在胜负未分之际孤身迎敌的?作为三军统帅,身边勇士如云,前呼后拥,是大帅该有的威仪,可震慑敌人,鼓舞己方的士气,同大帅自己是否能打无关。

另外,郭破不敢明说,但却以手指着轻车,那意思太明显了!大帅您是天下无敌,无人能挡,可如今您可不是一个人,车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夫人,就不怕她担心?

想到了韦团儿,赵无敌立马没话说了。

所谓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总有人能让赵无敌牵挂,并为之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不过,按照向导所说,此地才进入沙州地界,在安西版图中尚属于腹地,除了零散的沙匪以外,本不该有大股敌人才对。

这位向导久在瀚海中求生活,并且在多年前就是一名沙匪,对瀚海太熟悉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看沙尘,良久,喃喃道:“来人差不多一百骑,从马蹄声来看,整齐划一,并不杂乱,不像是沙匪,反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军队?

这瀚海大漠中,除了安西四镇的兵马,还能有何方神圣?总不至于是吐蕃人越境杀到,那绝不可能,太魔幻了!

吐蕃人要杀到瀚海,首先要攻下安西四镇,将大周的安西守军击溃。可如果是安西四镇失守了,怎么一路之上没有见到一个红翎信使?

而且,溃兵也不见一个,太不正常了,总不至于全都被杀光了吧!

另外,即使吐蕃人真攻陷了安西四镇,继续东进,欲窥伺关中,也绝对不会只有百来骑杀来,不说是先头部队,就特么斥候都嫌少。

他想到这里,为了避免误伤,让郭破悠着点,告诉将士们不可妄动。

果然不假,来人在五里地外就放慢了马速,缓缓而行,同时,烟尘逐渐消散,将他们的身影浮现出来。

上官云长出自神武军,自然对神武军的军纪和对敌之法了如指掌,在足够远的地方就不敢飞奔,以免被当作敌人痛揍。

他看到对面的阵势,阳光下铁甲森森,刀枪如林,明显是冲锋加包抄的阵型,不由得一阵后怕。

神武军依然还是那个铁血军团,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第936章寂寞沙州冷

上官云长在一箭之地外停下,看着对面铁甲森森的铁骑和寒芒闪闪的箭矢,不敢再往前哪怕一步,生怕哪位哥们打个喷嚏,引动了弓弦,将他给射个透心凉。

他再马上抱拳,大声吼道:“沙州领军使,上官云长,求见神武上将军!”

这是军中的规矩,在求见上官以前,别将你的官爵和姓名说出,并且,在此过程中要保持镇定,解除武装,以免引起误会。

上官云长是神武军第一批中郎将,赵不破等人都认识他,就连郭破也熟悉,见到是他到来,立马松了一口气,命令全军解除了戒备。

在上官云长担任神武军中郎将的时候,郭破还是一位校尉,可如今阔别多年,郭破已是神武军的别将,爬到了云麾将军,同上官云长同阶了。

别将这种军职,在大周军制中以前只有折冲府才有,位在折冲都尉和果毅都尉以下,比校尉大一点,实在是不算什么。

可在神武军中,每三千人为一军,设中郎将一人,再往上就是神武军总部,设有正副领军使,也就是赵无敌和王忠义。

赵无敌本就是一个甩手掌柜,而相对于二十万大军,王忠义不可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为了更好的管辖和指挥军队,增设了别将和参将数人,直接负责神武军的训练和作战事宜。

因此,郭破虽是是别将,实际上却堪比禁军各卫的将军,甚至在能统御的人数上面,比禁军大将军还要多。

不过,上官云长虽然是老熟人,可大帅当前,郭破可不敢答应,拨转马头向大帅请示。

在得到大帅的许可以后,郭破打马上前,与上官云长相见,未曾开口先大笑:“哈哈哈……上官将军,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只可怜老夫两鬓如雪,不胜唏嘘。”

上官云长老黑立马黑了,尼玛,犬养的郭破,比老子还小几岁,竟然一口一个老夫,也不怕夸下海口,让风沙将你给噎死了!

不过,郭破也三十多岁快到四旬了,长子都在神武军中效力,按照时下人的惯例,称“老夫”并没有毛病。

“别将过奖了,光阴似箭,时光荏苒,想当初马放沙场,并肩杀敌,何其快哉!如今思来,历历在目,一切恍如昨日。”

上官云长心里头恨不得将郭破给揍一顿,将他脑袋摁在地上,再让战马拉一泡米田共,可人在军中,终究是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厚着脸皮昧着良心打哈哈。

两人吹牛打屁,好一通寒暄,那喷薄而出的恶心词语,让将士们都浑身起疙瘩。

好不容易方才打住,也许是词穷,也有可能是自己个也感到不好意思,两人停住了无聊的对话,并骑朝轻车行去。

在上官云长拜见以后,赵大将军却没有过多的废话,只不过淡淡说道:“上官将军辛苦了,就请头前带路吧!”

在上官云长的引路下,神武军来到了沙州城,在城中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沙州说是城,可按照神武军将士看来,也就是一座土围子,高不过丈余,门楼是用大石堆砌,其上部则是用原木搭建,与关中的城池相比,的确是太简陋了。

城中驻扎着沙州军的数千人马,除此以外,生民并不多,因此剩下了大片的空地,让神武军自打离开了扬州,终于可以第一次不用驻扎在城外。

沙州人口凋零,生民也很是贫瘠,整个城中几乎看不到巍峨华丽的宅院,就连上官云长住的地方都简陋得很。

安西四镇地处域外,与大周长安相距太远,且地广民稀,物产贫乏,除了历代西迁的汉家苗裔,剩下的则是各种胡子杂居。

不同于中土各地州县,除了折冲府以外,还有刺史和县令等人主政,否则民生事宜。

在安西,军政是一体,根本就无法分开,譬如上官云长不就是沙州军领军使,另外,他还主管沙州的民事。

其实,就连娄师德驻守安西的时候,都是将安西屯田大使和安西都护一并兼任的,可谓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自从娄师德死后,安西四镇再也没有都护,历任守将都被赐予安西副都护,而都护则上升一阶,称之为大都护,同大都督一样,位极人臣,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任的。

因此,自打娄师德之后,女帝让梁王武三思遥领了安西大都护一职,算是给他的荣耀。

其实,对于遥领并不少见,譬如以前的扬州大都督,就是由前唐的皇子遥领。

可对于武三思来说,安西大都护一职也只能是个虚名,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点,至于安西四镇之事,梁王连名字都念不全乎,更遑论去管事了!

如今的康大王就是安西副都护,安西四镇屯田大使,辖安西四镇诸路兵马共四万八千人,另外,他还要否则安西四镇的民事,可算是难为他了。

上官云长独领一军,帐下共六千人,另外,沙州生民差不多十万众都归他管辖。

这十万生民住在沙州城中的不过万余人,余者散落于瀚海深处,根本就无法准确计数。

在上官云长的城主府里,安王爷少不得将女帝的圣旨拿出来让他过目,以安其心。

其实,这就是对他的征召,从上官云长看到女帝圣旨的那一刻开始,沙州六千兵马就算是被征调了,就连安西四镇副都护康大王都不用报备。

而这更是上官云长盼望已久,为此连禁军都不去了,并将族中子弟带来数十人,一个个熟读兵书战策,且武技不错,大多文武双全,将关陇世家的底蕴展露无疑。

“康大王如今身在何处?”赵无敌问道。

上官云长正色道:“康都护驻节在龟兹,不过,日前去巡视焉耆了,末将已派人前去通报,想康都护得知大帅要来,定会日夜兼程回返的。不知大帅接下来是去龟兹还是……”

赵无敌一捋短髯,道:“本王是来攻伐吐蕃,并非来安西巡视,去龟兹干什么?接下来本王就住在你沙州城,让康大王前来见我。”

他可没时间、也没兴趣游览西域风情,待在沙州就好,待神武军后续兵马来到,再汇集安西各部,就从沙州出发,朝西南方向直上高原,在鄯州建立第一个营地,等适应以后,步步为营,杀上高原。

第937章积草屯粮

寂寞沙洲冷!

沙州地处瀚海的边缘,或者说是被瀚海给包围,在盛夏时节被大日炙烤,本是炽热的,可一股大战来临之前的肃杀之气,太浓郁了,弥漫在人们心中,一下子就从盛夏进入了凛冬,冷得可怕。

沙州在整个安西四镇算是相对靠东边偏南的位置,但离高原也不远,跨过另一片瀚海就是鄯州地界。

那里是高原的起点,也是大周和吐蕃的接壤处,属于真正的边城,史上曾发生多次战争,双方反复争夺,将城池都毁灭了数次,血染高原,将那片土地都染成了红色。

如今,鄯州在大周掌控中,吐蕃人曾发动战争,欲夺回此地,作为劫掠大周的前沿,

可在娄师德的严防死守下,一直未能建功,而当赵无敌于朔方火烧突厥十余万铁骑以后,将吐蕃人的胆都给吓破了,再也不敢下高原。

贫瘠的高原,全都是苦寒之地,出产不多,根本就无力养活数百万吐蕃人。

为了改变这种局势,他们始终对占据鄯州恋恋不忘,时刻都在谋划突袭鄯州,可就在此时,赵无敌再次发力,扫平倭奴、平定契丹之乱,再覆灭突厥,一举解决了祸乱大周东北两地的根源和祸害,为大周至少赢得了五十年的太平岁月。

这件事情影响太大了,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让吐蕃人意识到大周太强大了,哪怕是困了倦了打个盹儿,也不是吐蕃人能够招惹的。

他们将在两国边境的军队主动回撤,让出了数百里荒原,让鄯州以南出现了一条隔离带,并带来了不算短暂的宁静岁月。

如今,这个宁静将被打破,而挑事的竟然是大周,这的确让人意想不到,且匪夷所思。

简陋的沙州城,多少年都没有大军造访过,如今一下子来了五千外来军队,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如林,寒芒映照了苍穹,杀气弥漫,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军,哪怕是一瞪眼,都让人心里发寒!

要打仗了,这是人们的直觉反应,而作为升斗小民,出于本能,立马就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收拾妥当,至于笨重的家伙什也只能留下,虽然不舍,但同自家小命相比,人们还是懂得取舍。

不过,他们也仅仅是暗地里收拾,而不敢立即跑路。情况不明下,城中居民纷纷扶老携幼逃难,将无法避免动摇军心,随便一个妖言惑众就可以当街斩杀。

赵无敌屯军在沙州城中,在等待着各路兵马的到来,无所事事下,他命令神武军将士在城外选择平整的场地,修建营地,还方便后来的军队安营扎寨。

同时,他令上官云长从城中招募民夫,指明只要汉家苗裔,最好能带上自家的牲口,前去天门运输物资补给。

汉家苗裔的血脉是相通的,无论置身何地,都有一颗不变的心,始终将炎黄烙印在神魂中。至于那些血脉杂乱都无法考证的胡子,谁知道他是不是吐蕃人的细作?

对于征伐吐蕃一役,补给物资的长途运输和供给将是最大的难题,杂七杂八近二十万大军将耗费的钱粮补给,堆起来将是一座好大的山峰,太可怕了!

好在,星辰大海为此做了多年的准备,在江南、关中以及天门等地囤积了足够的物资,足可支撑这一场战役。

至于运输,将星辰大海的所有潜力调动起来,再凭借他们手上的钱财,雇佣大量的商队和闲人,差不多也能对付。

他们将动用海船、内河船舶、车马、驼队等等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确保按时将钱粮运送到高原,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地投入灭吐蕃之战。

也许,有人会说安王爷太傻,耗费家财支撑灭国之战,即便是打下了吐蕃,也是列入大周的版图,徒为他人做嫁衣,何苦来哉!

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赵无敌不惜耗尽家财,也要打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为了功与名,而是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

事情已过去了多年,坟头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可誓言依然在,从来不曾忘记。

上官云长对大帅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不惜动用武力威胁,将“妖言惑众”的杂胡给抓了几个,当众袒衣处以鞭挞之刑,以儆效尤。

另外,他将大帅许诺的好处反复宣扬,可着劲地忽悠城中居民,没用多少时间就征集了不少民夫。

自大唐到大周,都可以无偿征召徭役,不说给报酬,甚至有时候连吃喝都得自己应付。

此番,安王爷给的条件太优厚了,不仅管吃管喝,另外每人每月给五百钱,自带牲口和大车,再加五百钱。

也就是一个男人赶着破旧的马车出门,一个月能给家里尽赚千钱,太划算了!

为了囤积大量物资,上官云长指挥沙州军在城中修建了大批仓房,四面用木栅围起,并安排军士看守,闲杂人等一律禁止靠近,否则将当作细作处死。

为了囤积物资,沙州军将营房都给让出来了。他们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却无怨无悔,尽职尽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士卒。

沙州城忙忙碌碌,在天门与沙州的商路上车轮滚滚,人语马嘶,从来就不曾间断。除了天门的人和沙州招募的民夫,还有大量来自中土各地的商队加入其中。

这些商队大多是星辰大海花钱雇佣的,同时,其中也有一些是来自常山赵氏等古老家族,他们舍弃了自家买卖,来为赵无敌帮忙。

甚至常山赵氏、泰山天王洞等圣地遣门中高人前来,将参与灭绝域外魔门之战,以尽中土道门的一份力。

对付星宿海和大雪山,赵无敌自忖一个人足够了。如今他已经达到了化神境界,超脱了人道至尊,对付两个武道圣地,还不算个问题。

不过,韦团儿在军中,届时他将无暇他顾,有了这些大宗师的守护,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尽情屠灭魔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沙州越来越热,大日下、瀚海沸腾了,气浪翻滚,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太壮观了!

就在进入六月的时候,康大王终于来了!

第938章先虑败

康大王接到朝廷的圣旨和大帅的命令,火急火燎地将琐事安排妥当,然后快速赶回龟兹。狂沙文学网

他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沙州,因为大帅说的很清楚,这回是要打吐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他这个安西四镇实际上的主事人给予很多配合。

首先,他要将整个安西四镇的防务安排好,不能给西突厥可乘之机。

西突厥十姓之主、继往绝大可汗斛瑟罗可不是什么好鸟,实际上在大草原里求生活的,谁不是狡狐和恶狼?一个大老实人在大草原上是见不到明天的大的,将被一群恶狼给连皮带骨啃食干净。

因为赵无敌太强悍,血洗了东突厥,将同为一族的西突厥给吓破了胆,让斛瑟罗迫不及待地遣使入朝,在大上使者将脑袋都磕破了,并拿刀子朝自个脸上划,横七竖八划拉了好几刀,血染皮袍,太恐怖了!

这是胡子的习惯,动不动就拿刀子朝自个脸上划拉,已表示决心、哀思和忠心。反正到底代表什么,全凭胡子怎么说,别人也搞不明白。

斛瑟罗的使者自然是表示忠心,代表的是西突厥十姓所有人,包括男女老幼以及妇人肚里还没有出生的小崽子,都将臣服于无上的天可汗,世世代代,做天可汗的狼,让咬谁就咬谁。

也曾辉煌了一世的突厥人,一半被灭了,一半臣服于脚下,作为天可汗的女帝太开心了,大度地原谅了斛瑟罗昔的小毛病,并不啬夸奖,然后,赏赐了绫罗绸缎将使者给大发回去了。

对使者的话,唯独有一点不满意,一般人表示绝对的屈服时都说做人家的狗,要不怎么说是门下走狗呢?可西突厥使者却说做狼,听着总没有狗来得驯服。

不过,这不过是小节,无伤大雅,人家是不识教化的化外之民,估计从来没有读过圣贤之言,对他们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如今西突厥忒老实,别说偷偷摸摸来安西四镇屯田之所打草谷,反而主动后撤数百里,让出来一片肥美的牧场。

赵无敌对康大王特意交代,万万不可忽略对西突厥的监视和警惕。此番,他打算从安西四镇四万八千人马中征调三万,给他留下一万八千,专门盯着西突厥。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赵无敌用兵的原则。斛瑟罗对大周的驯服不过是因为对强大武力的敬畏,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归化,只要在他同吐蕃人处于胶着状态下,吐蕃人遣使西突厥,以利之,让他看到了趁火打劫的希望,谁能保证斛瑟罗不会心动?

这是一场旷世大战,也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所谓用兵之道,未虑胜,先虑败,要将所有可能出现的不利因素全都考虑周全,并指定对策,方才能做到进退自如,百战不殆。

为此,他令朔方都督岳中奇亲率两万骑沿北地驰援安西,接替安西军的防线,牵制斛瑟罗,打消他的野心。

之所以他令岳中奇不牵制斛瑟罗,而将康大王不征调三万人加入对吐蕃之战,是因为安西军对高原作战的适应远超岳中奇部。

康大王一方面令拟参加吐蕃之战的各军做好准备,另一方面从汉家苗裔中征集民夫,遣送沙州,供大帅驱使,同时,也在等岳中奇的到来,好和他交接防务,然后率军前去沙州听令。

至于安西四镇的民事,康大王从来都不曾过问,全靠他手下的司马、各曹事自行处理。按他的话就是,俺康大王就是一个大老粗,连一亩地收多少粮食都不知道,哪里懂处理民事?

进入六月以后,断断续续有人来到了沙州,其中有赵无敌的三位舅兄秦东秦南秦北,他们三人辞了官,以个人份前来,随行的有秦大山、秦刚等一帮子老亲卫,全都是随秦怀玉血战沙场多年的杀才,浑弥漫着杀气。

随着秦怀玉的赋闲,这群杀才们可憋坏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杀才的气息,渴望着沐浴敌血。如今被老主人指派给三位少主,前来安西参战,一个个如出笼的猛虎,浑都充满了力气。

薛纳终于等来了兵部的行文,可内容却并非许他辞官,而是将他调到安西,出任沙州军副领军使,也就是给上官云长做副手。

对此,薛纳是无可无不可,只要能参加征伐吐蕃之战,哪怕是让他做上官云长的亲卫都行。

他之所以这么容易打发,前提是能参加征伐吐蕃之战,否则,朝廷的旨意都不好使。大不了,学古人挂冠而去就是,将辞官的文书搁在书案上面,再将印信用布袋子装好悬挂在房梁上,然后拍拍股走人,你咋办咋办!

随着兵部文书一起到来的还有原本的鸿胪寺卿唐休璟,以及工部尚书魏文常。

唐休璟是来接替薛纳镇守玉门关的,他原本就曾在安西军中效力,并同吐蕃人干过,后来被调回朝廷在鸿胪寺任职,从鸿胪寺丞熬到鸿胪寺卿,成了九卿之一,如今镇守玉门关真是太委屈了!

可唐休璟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乐呵呵地同薛纳打招呼,说是替他们守好门户,保证大军物资补给畅通无阻,另外,他还笑着嘱咐薛纳好好干,替他多杀几个吐蕃人,最好是将论钦陵那个老贼的脑袋给砍下来,到时候回到长安时他请客,平康坊最好的勾栏、最贵的花魁随便招呼。

老家伙依然是鸿胪寺卿,此番只不过是暂时坐镇玉门关这个东西要地,以免有人从中作梗,耽误了前线的补给。

这是女帝的安排,对此,唐休璟是乐呵呵地接受,都没有一句讨价还价。

他曾同吐蕃人交战多年,不过,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那时节可是输多赢……几乎没有,被论钦陵给欺负惨了!

至于魏文常来安西的目的,同唐休璟差不多,都是女帝的安排,且没有知会政事堂。

赵无敌兵伐吐蕃,安西四镇将成为大本营,同时,也将成为他们的退路。因此,安西四镇的稳定就至关重要,急需一名老辣的臣子坐镇。

而魏文常太合适了,他是魏征的孙子,承袭了老魏黑脸的公正严明刚正不阿,就连那张黑脸都是一脉相承。

第939章人自长安来

女帝的谋划和考虑的确老辣,而且周全,对赵无敌征伐吐蕃之战,对于怎样运筹帷幄决胜于两军阵前,她不如赵无敌,可要论看问题之深远,赵无敌可就是望尘莫及了。

女帝一生都在战斗,与天斗与人斗与己斗,斗到如今头发都白了,却依然在战斗。

另外,她一直位居高位,近数十年来更是站在天下权利的巅峰之上,对全局的考虑可不是赵无敌能比的。

譬如此番西征吐蕃,你赵无敌在高原厮杀,可安西四镇主事的人却是处处掣肘,没事都能拖延你几日,设置各种障碍,你还怎么打赢这场战争?

对于灭吐蕃之战,女帝是赞成的。到了那一天,将吐蕃纳入大周版图中,她将真正成为千古一帝,不要说李唐的高祖和太宗皇帝,就连秦皇汉武都不如她。

因此,她将工部尚书魏文常给派到安西四镇,以工部尚书身份兼任安西观察使,在征伐吐蕃战争其间全盘负责安西四镇的政务和屯田诸事。

女帝的安排太高明了,将弥补安西四镇唯一的短板,在魏文常的治理下,大肆屯田,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将延缓赵无敌大军的补给困难。

来沙州的还有上官家族的子弟,一共四五百人,不光是年轻才俊,还有须发花白的老才俊,恐怕是被上官婉儿逼着从书斋中走出,以个人身份加入安王爷的幕僚,任他驱使。

就连梁王武三思都让他一名孙子前来,说是给安王爷端茶倒水。这不过是老狐狸的一句客套话,安王爷有韦团儿陪伴,怎么可能要梁王孙子杵在眼前,太碍事了!

除了这些人,在七月初的时候,来自扬州的四万兵马到了,乍看之下全都是骑兵,而实际上他们全都是步兵,只不过骑着马而已。

神武军建制二十万,按照报备给兵部的文书上写的是步十万、骑十万,其中扬州骑兵两万、步卒八万,而辽东正好相反,是步两万、骑八万。

而扬州十万兵马中,只有两万骑兵,但是战马却有七万匹,所有将士都是马上好手,随时可以转化为骑兵。

可作为真正的骑兵和步卒,他们需要在沙场上肩负不同的任务,因此必然有侧重点,并不能简单地加以混合。

他征伐吐蕃,属于高原作战,本来是骑兵的天然战场,可作为攻击的一方,一路之上必然要面临攻城拔寨,离不开训练有素的步卒。

另外,赵无敌并不欣赏骑兵对杀,那样将造成极大的伤亡,太不划算了!

面对吐蕃人的骑兵,以步破骑并不稀奇,早在秦时就有成功的战例,数不胜数。他神武军装备了大量重器,比秦军强大多了,曾将契丹铁骑和默啜的突厥铁骑打得落花流水,如今重来一次,相信也不会例外。

因此,从扬州大营征调的都是步卒,可因为神武军要求所有人都要精通骑术,可随时转化成骑兵,另外,扬州大营战马太多了,完全可以支持四万步卒骑着战马悠哉悠哉地跨越千万里,从扬州来到沙州。

四万步卒只携带着少量补给,至于那些重器都被扬州赵家商队给揽下,将先走水路到长安,然后,转用车马运输,将在最短世间里赶到沙州。

接下来,大约过了二十日左右,差不多是秋七月底,从辽东征调的神武军将士赶到了沙州,同大帅汇合。

按照赵无敌给女帝的承诺,本次对吐蕃之战,神武军将出动十万大军,也就是扬州大营出兵四万步卒,辽东出骑兵六万。

可辽东大军浩浩荡荡,绵延十多里地,卷起的风沙将沙州城都给淹没了!

可久在军中领兵的将领眼角一扫,心中默念就估摸出大致数字。辽东来的根本就不止六万,而是有十多万大军,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实际上从辽东征调而来的神武军将士的确只有六万骑,剩下的则是从辽东各族以及大草原上的突厥部落里抽取和招募而来,从小崽子开始就在神武军大营中训练,其后,更是在曹志刚的神王论忽悠下,变成赵无敌的私兵,对安王爷、也就是曹志刚口中的神王,充满了崇拜,甘愿为他赴死。

这些人并不属于神武军建制,而是隶属于星辰大海,此番前来参与征伐吐蕃,得到了某种承诺。

那就是只要他们不死,且立有功勋,将有幸成为大周之民,举家迁往中土定局,分给足够的土地,再也不用受大草原和密林中的辛苦。

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是一个大秘密,而此番前来的就有五万,人人悍不畏死,将成为血拼吐蕃人的生力军。

十五万五千神武军已经在沙州集结,物资补给也囤积差不多了,能供给十多万大军三月所用。

而岳中奇部也来到了安西四镇,率两万骑兵同康大王做了交接,另外,魏文常作为战时新任安西都护,将前面接管整个安西政务和屯田事宜。

康大王迫不及待同岳中奇做了交接,并将安西政务也交给了魏文常,请他可着劲地折腾,没有人会反对。

然后,他带着两万余将士奔赴沙州,将亲身经历这场大战。为此,岳中奇太羡慕了,恨不得与康大王做交换,可想想还是算了。

他也是神武军的老人,自然知道大帅的禁令,所谓令出如山,任何人也不敢改动。

既然都是指派他岳中奇坐镇安西,监视西突厥十姓的异常轨迹,万一发现不好的迹象,将毫不犹豫地予以歼灭,丝毫不留情面。

如此一来,岳中奇就只能待在安西四镇,作为留守力量,他差不多将担负起整个安西的防务,与魏文常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对于赵大将军的征召,康大王给划拉出三万精锐,其中骑兵一万、步卒两万,包括上官云长所部六千人,给算成了五千,至于少了的一千号士卒则留守沙州城,毕竟城中有南来北往的商旅,另外,还有神武军囤积的大量钱粮物资,万一给心怀不轨者、亦或是吐蕃的细作察觉,并放一把火,其后果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随着康大王的安西兵马到来,战争前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了,接下来,大战将拉开帷幕。

第940章将进军

红日高悬,阳光炽烈。

瀚海中的小城沙州一下子涌进了十八万大军,顿时拥挤起来,到处可见旌旗猎猎、迎风招展,人吼马嘶,喧闹嘈杂,都快沸腾了!

城外,连营数十里,铺天盖地,全都是军中的帐篷,给寂寞的瀚海添加了一份生机。

该来的都来了,没想到的也来了一些,赵无敌认为该进军了!

时间已进入了七月底,高原的气候反复无常,冬季来得要早得多,再不进军,就只能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样子白白浪费了一年光阴,太不可饶恕了,十八万大军人食马嚼,一个冬天要耗费多少粮草?

王忠义一如既往地留守扬州大营,替安王爷看守家底,顺带着保护月落湖。面对世外高手的偷袭,神武军起不到多大作用,可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动用禁军呢?

女帝年纪太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万一哪一天突然不幸,她的继任者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对安王爷信任有加,谁也无法揣度。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谁也无法知道人家心里的真实想法。纵观整部古史,历朝历代,但凡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要么像司马氏那样取而代之,否则,即便是都下场凄凉,难以善终。

安王爷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权臣,坐拥兵马二十万,另外出自神武军门下的将领到处都是,万一有不轨之心,江山社稷将顷刻间覆灭,改朝换代不过是举手之间。

对这样的权臣,还是坐拥二十万大军的诸侯,谁做皇帝也无法安心,由此可见,女帝的确是古往今来心胸最开阔的帝王,没有之一。

王忠义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对安王爷的知遇之恩,一直无法报答,唯有替他守着家业,守护着他的家人,心里头方才安心一些。

赵政来了沙州,将统筹和调度全军的物资补给,手底下有大量的辎重兵和民夫,还有天下间差不多大半的商队,以及星辰大海调动的数不清的英雄豪杰。

这是一场灭国之战,同时也是中土道门对域外魔门的讨伐,像赵青莲、赵柔伊、西门天王、扫尘老道等都来了,同行者还有诸多圣地中的老古董,都要亲眼见证魔门的覆灭。

赵无敌取的第一站是鄯州,将以哪里为征伐吐蕃的起点,扫荡附近的吐蕃军民,清理出一片练兵地,至于能不能再前进一步,就要看将士们的适应程度。

他将自创的简易吐纳呼吸法传给了所有将士,要他们每日练习,不可懈怠。

韦团儿死活要跟在他身边,这让赵柔伊很不爽,因为赵无敌求她护卫韦团儿的安危。

这太气人了,一个不懂武道的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生娃就好,干什么要在军中掺和?老娘可是常山赵氏的家主,在道门中也是跺跺脚惊天动地的角色,却要给你做护卫,真是气死姐姐了!

可生气归生气,面对无敌弟弟的请求,她无法拒绝,只能弯弯曲曲动嘟着嘴巴,眼里充满了幽怨。

好在有荆无衣陪着她,并提醒她赵无敌的各种好,外加轻轻地拍马屁,不着痕迹,恰到好处。

荆无衣,也就是昔日女帝身边的铁面先生,自打离开皇宫,在赵无敌的多番撮合和星乐的撒娇下,将包裹了赵柔伊那颗芳心多年的坚冰渐渐融化了。

据说荆无衣为此曾在常山赵氏第二祖地山门前跪了七天七夜,终于将赵柔伊给打动了,两人重归于好,再续前缘,谱写一曲江湖佳话。

荆无衣所在的门派极为神秘,历代弟子都为帝王效命,这是他们的宿命。

为此,荆无衣昔年不得不离开赵柔伊和年幼的星乐,就是得到了宗门的召唤,受入门是誓言的束缚,他不得不不离开,而且,好无法解释其中的因由。

此番,还得感谢女帝,解除了他的誓言束缚,还给他自由身,才让他得以破镜重圆,一家子重聚。

赵柔伊一直在习练太极法,早就已经登堂入室,且得益于星乐的孝敬,时常将少女火儿炼制的丹药送给母亲服用,让她的修为一日千里,差不多已经后来居上,超越了太上长老赵青莲。

在得到赵无敌的首肯后,她将太极法传给了荆无衣,夫妇俩一同修炼,得益匪浅。

如今的赵柔伊宛若二十许,肌肤滑腻得让人妒忌,就连荆无衣才修行数年时间,也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吐蕃高原也就星宿海和大雪山两个道统,以大德明王和星宿老人修为最强,在昔年兵器谱排名榜上占据第二和第三位,都曾笑傲一个时代。

这是数十年前的排名了,且是以武道修为为准,在今日仙道问世以后,可真不够看了!

赵青莲当日突破进入武道王者之境,挤入了当世屈指可数的最顶级高手行列,其后又习练从问道那里淘换来的仙道残篇,而今越发地飘逸了,满头青丝,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古董。

她老人家不仅容颜转嫩,岁月逆转,就是修为也是大幅度上升,将兵器谱上三绝不看在眼里了。

今日的常山赵氏,无可争议地成为天下道门的领袖,深不可测的赵青莲,如日中天的赵柔伊,飘逸若仙的问道,还有那个公认的天下第一人赵无敌,太恐怖了,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扫尘老道向赵无敌透露一个消息,在春日曾与玉仙姑相遇,她说要离去了,感知到那一界的召唤,将回到终南山闭关,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将飞升。

这是一个天生与道完美契合的女子,有出尘之姿,活在世外,迟早将飞升离去。

赵无敌对这些道门大佬做了安排,赵柔伊和荆无衣夫妇将跟在他身边,确切地说是保护韦团儿。

赵青莲将坐镇沙州,以免遭到魔门的偷袭,毁了辎重补给。而西门天王和扫尘老道等人则分散出去,守护粮道。

然后,他升帐点将,安排参将岳亮为先锋,薛纳、上官云长为副将,领兵五万,攻击鄯州,给神武军夺下第一个基地。

薛纳和上官云长满意了,可康大王也不乐意了,他大老远地从龟兹赶来,却不让他打头阵,可是万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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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没有底线的任务

康大王没有捞到先锋,心里老大不乐意,哭丧着脸,口中小声嘀咕。

可他知道大帅令出如山,不敢公然质疑。否则,军中的板子可不是摆设,甚至将他给砍了祭旗。

薛纳得偿所愿,可以亲自给老父洗涮耻辱,对大帅那是感激涕零,无以复加。

赵无敌又派出两路兵马,参将桂贤良和孙武各领三万骑从左右包抄,突袭吐蕃人的援军,策应岳亮部的攻城。

最后,他乜了康大王一眼,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领本部安西兵马一万人,走昆仑山脉,寻找那条传说中的道路,跨越昆仑,抄到敌后,在吐蕃人的地盘里大肆破坏。

赵无敌还特意交代,给他完全的自主性,想干什么都行,不设底线。

“大帅,这可是俺老康最擅长的,您就瞧好吧!”康大王胡子野性复苏,两眼中绿光闪耀,十分瘆人,将胸膛拍得山响。

“那条路存在于传说中,可不好寻找。康大王,你要切记,欲寻天路,先要找到且末人,只有他们才知道天路的存在,并带你安然度过。”赵无敌嘱咐着。

昆仑山中有通天之路,在古籍中有记载,但却都很模糊,只隐隐约约提到与且末人有关。

其实,天路并非是登天之路,而是可以抄近道横渡昆仑,到达彼岸,也就是大非川的后方,也是论钦陵大军的补给地。

那里其后暖和,水草丰美,牧养了大量的战马和牛羊,论钦陵就是得到此地的补给,方才能供给他的三十万大军,一旦被破坏,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因此,赵无敌才对康大王给出那样的命令,不求占领和俘虏,只要可着劲地破坏就好。

他说的很委婉,可康大王这个胡子立马就懂了。大帅这是要他去做强盗,化身传说中的恶魔,去烧杀,去毁灭,带着死亡降临。

这虽然不是正面作战,可却对整个战局太重要了,康大王很是满意,对大帅也是无比的感激。

血战沙场谁不会呀?大帅是看俺老康办事踏实,才将最难的任务交给俺,这是对俺的信任。俺老康只要有一口气在,怎么也要完成大帅的任务,将吐蕃人的牧场给烧成白地。

赵无敌坐镇帅帐中,也就是上官云长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地方,下发一道又一道军令,涉及到十多万大军。

此时,聚集在沙州的军队来自不同的建制,主要是以神武军为主,共计十万大军,步卒四万,骑兵六万,另外,来自北极的五万骑兵,是星辰大海从异族招募的,也可算在神武军头上。

另外,还有安西各部三万人,除却上官云长的沙州军六千,康大王从各不挑选了两万四千人,齐赴沙州,共谋吐蕃。

这些加起来就是十八万,算是赵无敌亲自带来的五千精锐,一共就是十八万五千众,他命令参将钱交留守沙州,算是合后,守卫大本营,确保海量的辎重万无一失。

这样一来,十八万五千军队,抛开出击的各路人马和留守沙州的部队,剩下的也就是五万五千人马,其中还有一万兵马看守运输通道,确保后勤补给。

赵无敌身边剩下四万五千骑,将作为中军,由别将郭破统领,簇拥着安王爷杀上吐蕃。

所有的谋划,其初始点都在鄯州。此地地处高原的起点,已具备高原气候特征,四面八方地势辽阔,属于易攻难守的地形。

鄯州原本是大唐的领地,是大唐将士用血肉和性命换来的,可在十多年前,也就是以默啜为首策划的举世攻唐的大格局中,论钦陵率军攻伐安西四镇,虽然在安西将士浴血奋战以及朔方局势逆转下,击退了吐蕃人的侵袭,但鄯州却被吐蕃人占领了,再也没有夺回。

在朔方之战以后,大唐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岁月,四夷宾服,不再有刀兵浮现,女帝急于取代李唐登基称帝,对小小鄯州的丢失丝毫不在意,以至于娄师德多次请旨收复沙州都给否决了。

鄯州就这样被吐蕃人占据了,成为他们的领地,让论钦陵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安西四镇,一旦大周发生内乱或国力衰竭,立马就会出兵,吞并安西四镇。

缴天之幸,感谢大周出了个赵无敌,他太强势了,十余年间数次出兵,扫平海东之乱,杀敌上百万,继而出兵辽东,瞬息之间就平定了契丹人,顺带将辽东异族杀得人头滚滚,就连不可一世、打算东山再起的默啜和整个东部突厥人,都被平定了。

整个北方再也没有一个部落敢称王,有生力量全都被斩杀干净,至于漏网之鱼要么委身为走狗,要么只能举刀自戕,再也没有其余路可走。

面对这样一个强人,区区数战就血屠数百万的大凶,吐蕃军神论钦陵也胆寒了,一个劲地警告吐蕃各部、尤其是与大周接壤的部落,千万收敛手脚,老实做人,哪怕是被大周边民欺负了,也要笑脸相迎。

大周的那个杀神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主,说不定能为死一个边民兴兵,大肆攻伐高原。

在从前吐蕃人坚信神灵给高原加持了神力,并对外来者加以诅咒,让他们一到高原上就会遭遇神灵的诅咒,浑身乏力,连站立都困难,还怎么拿起兵器作战?

可对于赵无敌,论钦陵可不敢期望于虚无缥缈的传说。那就是一个神话,且专门是为了破灭他族神话而来,一旦被他给盯上,什么神话都不好使。

因此,十多年来大周和吐蕃之间相安无事,漫长的边境线上都没有发生过小范围的摩擦,哪怕是吐蕃人的一头牛走失,误入大周境内,牧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不敢跨越边境半步。

鄯州是边城,原本属于大周,可要让论钦陵将鄯州主动还给大周也做不到,不过为了不过分刺激大周,他们在城中仅仅是吞并五千人马,且对原居民非常客气,任其选择,来去自由。

不过,在鄯州以西的大非川却囤积了十万大军,并有积石堡这样不可逾越的天堑存在,让大唐军神不败神话薛仁贵折戟沉沙,让吐蕃人信心高涨,还真不怕周军偷袭。

第942章铁车行

天道十六年,八月初一,乃是黄道吉日,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红日泼洒下炽烈的阳光,将瀚海映照成金色的海洋,气浪折腾,霞光璀璨,千里瀚海形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大军动了,一连四路人马,共计十多万人离开了沙州,分别朝吐蕃高原行进。

他们将穿越瀚海,跨越戈壁,分兵包抄,一举拿下鄯州。

整个沙州城都在忙碌中,剩下的军士也在忙忙碌碌,准备着三日后随大帅亲征。

而赵政等人更加忙碌,随着大军开拔,补给线将随之延伸,一刻都不能耽误。

赵无敌对鄯州之战做了最坏的打算,所谓的兵不厌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空话,要想攻城拔寨,最终还是要靠实力。

吐蕃人的主帅论钦陵,在这段古史中就是一个神话,薛仁贵兵败大非川绝非偶然,与论钦陵这个人有相当大的关系。

在吐蕃人心中,论钦陵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是神灵赐下的军神,将所有入侵者全都碾碎,庇佑他们六畜兴旺,安居乐业。

论钦陵出于对他赵无敌的忌惮,只在鄯州驻扎了数千兵马,可那是以前,两国处于相安无事的时期,可如今大周兴兵,吐蕃人怎么可能不做出应对?

从春三月赵无敌在长安请战开始,一直到沙州聚兵,已是秋八月,前后历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要说论钦陵不知道,那就是纯粹的自欺欺人。

在古史中多有奇兵偷袭一举奠定胜局的战例,可那不过是战场上的偏师,在战局胶着时兵行险着,好打开僵局。

古来多少征战,总共派出了多少“奇兵”,可最终功成者又有几次?大多出师未捷身先死,陷入敌人的陷阱中,就如同一滴水没入汪洋大海里,连个浪花都不见。

譬如昔年诸葛武侯北伐,大将魏延就曾提出不同意见,欲以五千人马出子午谷,突袭长安,可最终被否决了。

长安这样的坚城,区区五千人马能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就算是被魏延攻破,在曹魏关中大军合围下,魏延能挨到诸葛武侯大军前来吗?

古史证明了魏延的奇计不过是一厢情愿,想想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的结局,就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将永远无法在长安城下汇合。

在赵无敌的计划中,这差不多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战,不再瞻前顾后,体恤士卒的性命。

一支不敢面对死亡的军队,是无法称霸世界的,而在他将离开人世间之前,只能让神武军将士经受血与火洗礼,成为一支真正的不败雄师,护佑汉家江山千百年。

三日后,数万大军启程,离开了沙州,行走在瀚海中。

赵无敌没有同韦团儿同车,而是让赵柔伊陪着她坐一辆轻车,荆无衣骑着马在附近护卫,另外,还安排了一百七杀以及一千弓骑,将韦团儿的防卫做到万无一失。

赵柔伊已是当世最顶级的高手,超脱于武道之外,荆无衣也是超一流的大宗师,夫妇联手,当世还真没有对手。

一百七杀,全都是武道好手,原本每个人的修为都不低于宗师境界,大宗师都有好些,再加上吐纳呼吸法的辅助,以及少女火儿炼制的甲胄和兵器,只可以轻松覆灭任何一个圣地道统。

就连一千弓骑也非善类,每个人都配备了强弩,在一千支强弩的合击下,恐怕就是星宿老人都将被射成筛子。

韦团儿的轻车在后军,同辎重在一起,而赵无敌则独占一辆兵车,被大军簇拥在中间。

这是一辆特别打造的兵车,车内空间很大,相对于韦团儿的轻车,差不多能抵四个,由六匹马拉着,在瀚海中快速行走。

这辆兵车太巨大了,也只有浩瀚无垠的瀚海才能任其驰骋,要是换做在长安城中,恐怕金吾卫就要干涉了。

这如期说是一辆车,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帅帐,亦或是安王爷大言不惭的“白虎节堂”。

车中前后被分割成两个区域,前部占据了三分之二,地面满铺绒毯,靠近里外隔断前摆放着书案和舒服的胡椅,而两侧则是两列胡凳,靠墙是巨大的地图,描绘着瀚海和吐蕃的山川地理,太详细了,恐怕论钦陵看到了都要自叹不如。

而里间是安王爷歇息的区域,因为条件所限没有他喜好的大床,只能在地板上铺上厚厚的褥子,另外在矮几上摆放着各种茶具和酒器以及红泥小火炉,以满足他的恶趣味。

情调有了,可没有红袖添香的美人,在兵车中伺候的人只有一个赵不破,想想他煮茶的模样,恐怕韦团儿都要吐了!

这五万大军交给了别将郭破指挥,为了更好地指挥这场旷世大战,安王爷效法前汉军制,给加了不少军职,算是临时设置,随着吐蕃之战的结束就将取消。

他给郭破加了一个中领军的职位,顾名思义就是统领整个中军,并且在他不露面的时候,可以指挥所有军队,负责对吐蕃的全面战事。

沙州离鄯州也就是隔着数百里的瀚海戈壁,前军四路人马,除了康大王那一支寻找天路跨越昆仑的队伍以外,其余三部早走了三日,已经有消息传来。

果然如赵无敌所预料,论钦陵早就知道了大周的举动,聚集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鄯州内外,且养精蓄锐,企图趁周军立足未稳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可岳亮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在离鄯州百里以外就停止了急行军,而采取了步步为营的策略,以铁车开道,摆出作战阵型,稳扎稳打,一日只行三十里。

论钦陵之弟赞婆亲率五万人马偷袭,结果被铁车阵阻挡住骑兵的冲锋,然后在八牛弩和强弩、长弓的打击下,伤亡惨重。

吐蕃骑兵太惨了,五万骑最后只剩下不到万骑落荒而逃,扔下的人马尸体铺满了戈壁,凄厉的哀嚎,呱噪的乌鸦,盘旋的飞鹰,构成了一副凄惨的画卷,让人误以为进入了无间炼狱,太恐怖了!

神武军的八牛弩和强弩长弓经过了多次改造,杀伤力比以前强大了数倍,并且,八牛弩一次性可以发射八枝巨箭,成为了骑兵的噩梦。

第943章论钦陵的底气

吐蕃和大周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在鄯州城外不到七八十里地的戈壁滩中。

这次接触是粗暴的,并不友好,赞婆带着五万吐蕃勇士气势汹汹而来,欲趁周军前锋部队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予当头一棒,将他们给敲晕,然后恣意杀戮一番,用周军将士的血和肉告诫赵无敌,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没想到,到头来一头撞上了铁板,将吐蕃铁骑给撞了个骨断筋折,血与骨铺满了戈壁。

吐蕃勇士一下子就损失了四万余,剩下的如同惊弓之鸟,纷纷逃窜,慌乱之中都不看路了,最后随赞婆回到鄯州的不过五千人马。

那些侥幸逃脱却没有回到鄯州的吐蕃骑士,好些人遭遇了赵无敌派出的另外两路人马,被斩杀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赞婆回到鄯州以后,在论钦陵面前大口喘气,面色灰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论钦陵之子弓仁看老叔神色不对劲,明显是被人吓破了胆,魂魄离体,于是很体贴的给了一坛子酒。

赞婆闻到酒的味道,出于本能伸手接过,一巴掌拍碎了泥封,举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大口畅饮,酒水如银瀑,飞流直下,将皮袍都湿透了。

一坛子酒水干下,将酒坛子随手就给扔了,差点将弓仁的脑袋给砸碎。

赞婆长吁一口恶气,终于还魂了,活了过来,继而失声痛哭,使劲地捶心口,咚咚有声,让论钦陵老脸更加黑了。

他预感到不好,可是不就是损失了几万兵马嘛,至于这样哭天抹地?这特么的还是那个杀天杀地杀敌人的赞婆吗?

想当初,咱爹禄东赞死的时候,你赞婆也没有这样伤心吧!

赞婆好不容易才哭够了,方才将战局的走向详细地说出,然后伏地请求论钦陵发兵,替死去的勇士报仇。

可论钦陵却能有吱声,坐在地上跟个泥菩萨一样,陷入沉思中。弓仁知道父亲的习惯,连忙将赞婆拉出去了,到他的屋子里继续喝酒,至于报仇、那得看他老爹论钦陵的意思。

论钦陵喃喃自语:“真的不可战胜吗?这就是我的宿命。怪不得阿鲁不花一行得知赵无敌兵伐高原,立马匆匆离去,临行前告诉我,说我的终结者来了。呵呵,说什么赵无敌是位面之子,有神圣光环加身,不可战胜。不仅是我论钦陵,就是整个高原都将沉沦,血流漂橹,尸积如山,血与骨铺满高原,世上再无吐蕃人……

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不服,不相信,哪怕是所有吐蕃人都战死,也要打这一战,让世人知道,我吐蕃人可以战死,但却绝不会投降!”

突厥覆灭后,阿鲁不花失踪了,就连稷下学宫都在人世间消失,那处隐秘的圣地中人去楼空,就像是从人世间蒸发一样,让人们纳闷和不解。

却原来曾来高原,借住在论钦陵的地盘里,如今得知赵无敌领着大军来了,立马抛弃了论钦陵,再次踏上逃亡的路。

阿鲁不花害怕了,不想再在沙场是同赵无敌一较高低。他从异界被上苍一手拉进了洪荒大地,身不由己地置身血战中,很清楚位面之子的可怕。

位面之子有世界之力加持,只要置身在他的世界中,那就是无敌的,能横跨几个大境界屠敌。

当时他曾远远观望洪荒大地的位面之子浴血搏杀,一个人血屠亿万里,灭杀了数十上百异界的天尊,就连帝与皇都陨落了好几尊,直到战到力竭方才陨落。

他清晰地记得,当位面之子陨落时,天降血雨,日月无光,整个洪荒大地所有的生灵都被哀伤包围,就连大地意志都苏醒了,显化成巨人,将那方天宇都撑破了。

大地意志与上苍对峙,继而大打出手,将那方天地都打碎了,所有的生灵全都寂灭了,将一个纪元生生给葬下。

而今,位面之子又重现人间,意味着什么?他会是上古纪元众生的遗愿所孕育,并加持了这方天地的气运,走上复仇路吗?

上苍啊,老子只想回家看看,就这么难吗?

论钦陵没有立即起兵围剿岳亮部,而是将鄯州城门禁闭,将余下的十六万大军分布在城中和城外,互为犄角,等候周军到来。

城中留下六万,另外十万大军分成两部,分别在鄯州左右五里地安营扎寨,一处遇袭,另外两地将及时给予支援。

另外,论钦陵下令,让留在老巢玉龙滩的十万勇士驰援大非川。论钦陵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鄯州不利于大决战,若是不可为将毅然跑路,回师大非川,利用大非川特殊的地形诱敌深入,然后故伎重演,让赵无敌重蹈覆辙,去九泉之下和薛仁贵唠嗑。

他手中只有三十五万兵马,以他的部落为主,外加一些蚁附的中小部落。至于吐蕃其余兵马,隶属于别的部落,被吐蕃赞普和他的母族等人控制,并不接受论钦陵的调动。

想到了吐蕃赞普器弩悉弄,论钦陵心里真特么不是滋味。在老赞普意外暴毙时,器弩悉弄并非是唯一的继承人,很多部落首领都企图支持他弟弟继位,就连他的舅舅也一样,是他、论钦陵一手将他推上了赞普的位置。

可这才几年时间,器弩悉弄觉得翅膀长硬了,可以自由翱翔于天宇,不甘心被论钦陵掌控了朝政。而他的舅舅这匹驽马立马吃起了回头草,倒向器弩悉弄,鼓动他的姐姐,也就是器弩悉弄的母亲,让其得以进入了吐蕃权利核心,联合同论钦陵不和的部落首领,与论钦陵分庭抗礼。

如今的吐蕃分裂成两大权利集团,以论钦陵为首的相族集团,还有名义上尊崇赞普实则被后族控制的王族集团,两者分庭抗礼,各自控制着数十万兵马,并划定了势力范围,互不侵犯。

王族以吐蕃王城逻娑为中心,占据了最大的版图,而论钦陵则控制着高原的东北部,也是气候相对适宜水草丰美的地域,其核心地区就是昆仑山南麓的广袤草原玉龙滩,是论钦陵家族的祖地,有大量的农奴替他牧养战马和牛羊。

这是他的底气,凭借玉龙滩抗衡王族的虎视眈眈,同时,将支撑他与赵无敌一战!

第944章以静对动

岳亮一战歼灭赞婆四万余兵马,取得了开门红,却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地追击。狂沙文学网

他命令三军简易打扫了战场,索就驻扎在此地,休整了一,以恢复将士们的战斗力。

然后,他命令三军继续步步为营,缓缓进军,直到鄯州城外二十里地,选择有利地形安营扎寨。

岳亮的五万兵马是步骑混合,三万来自于扬州大营的步卒,两万自辽东和大草原各族招募的胡骑,配备有大量牲口,专门运输改良版八牛弩和投石机等重器。

步卒中有很多都参加了数年前的辽东之战,以及最后覆灭默啜大军的战役,对以步克骑的战术运用自如,是专门调来针对吐蕃骑兵的。

而胡骑保持了契丹和突厥等族的悍勇,在马背上足以压制吐蕃骑士,另外,安王爷给了他们许诺,将按照他们立下的功勋,达到一定标准后,赐给他们大周子民的份,不仅是他们自,还包括他们的直系家人。

一个大周子民的份,对于这些胡子的重要,是大周人无法理解的。自打赵无敌平定契丹、奚人等辽东各族,覆灭突厥以后,胡子们无不渴望能融入中土,得到一个周人份。

一朝为周人,子子孙孙都将脱离胡子的份,可以接受圣贤教化,出将入相,比胡子的部落首领金贵多了。

有这个饵在,根本就不用动员,胡子们在面对沙场敌人时一个比一个凶狠,哪怕是被人斩断了双手,也要用牙齿撕咬,用脑袋去撞。

五万胡骑,给了岳亮两万,其余两路各一万五千骑,将是与吐蕃骑兵野战的主力,用血与骨向安王爷证明他们的忠诚。

岳亮安营扎寨,同样是将五万兵马一分为三,分布在三座大营中,成锥形排列。两万胡骑分成两营,位于锥形的底部两角,而三万步卒则居于锥尖,与骑兵两营相呼应。

步卒大营四周挖掘了战马无法逾越的壕沟,沟底立有铁荆棘,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但却全都闪耀寒芒,择人噬。

这座大营除了面对鄯州城方向留有出口以外,还在面对骑兵大营方向设置了通道,以供骑兵遭遇突袭寡不敌众的时候,可以及时撤进步卒大营中,然后依靠各种重器阻击敌军。

此刻,鄯州城中尚有近十六万人,而岳亮所部只有区区五万,相对而言差距太大,万一吐蕃人倾巢而出,不计后果的强攻,将给他们造成极大的伤亡。

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应该远离鄯州安营扎寨,并将所有兵马聚拢在一起才是,可岳亮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堂而皇之地在鄯州城外安营扎寨,而且将骑步分开,连营三处。

这是对吐蕃人赤果果的蔑视,可把论钦陵之子弓仁给气坏了。他气呼呼地找他老爹,让给他五万兵马,出城dàng)平周军,若是不胜,就将自己个脑袋给割下来。

论钦陵将弓仁臭骂一顿,然后让他快滚。不知为什么,论钦陵看到弓仁就来气,想他论钦陵和他爹禄东赞何等英雄,怎么到了下一代就养了弓仁这样的蠢货?

难道传言是真的,一个家族若是出了太精彩绝艳的人物,将耗尽多少代人的灵气?

论钦陵对家族的前途迷惘和悲哀,看看弓仁、还有他那一根筋的兄长赞婆,以及其余子侄辈,可想而知,在他论钦陵死后,玉龙家族将不可避免地衰落。

可生老病死乃是天地法则,他论钦陵也无法抗拒。而且,最近论钦陵老是心惊跳,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不好的事,甚至多次梦到他死去的老爹在召唤他。

这是神灵的警示吗?莫非我论钦陵阳寿已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可我不甘心啊,吐蕃被足于高原,无法朝东方迈去一步,吐蕃子民依然是缺衣少食、饥寒交迫,而周人却可以居大屋、出有车、食有,穿着绫罗绸缎,太不公平了!

论钦陵对于岳亮是不屑的,即便是他一出手就将赞婆打得落花流水,挥手间歼灭了四万多吐蕃勇士,可在论钦陵眼里一切都是侥幸,是踩了赞婆这个臭狗屎,才使竖子成名。

他是吐蕃军神论钦陵,是不败的神话,是吐蕃人的精神支柱,曾打败了中土无数英雄和豪杰,就连大唐军神薛仁贵也在他手底下折戟沉沙,饮恨而终。

而他的对手也只有赵无敌才配,亦或是说世间只有他论钦陵才配成为赵无敌的敌人,他们之间将进行一场旷世之战,胜与负已经不重要。

论钦陵的大军驻守鄯州,二十里外就是周军大营,他约束手下不可妄动,所有人养精蓄锐,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

虽然不许手下诸将主动出击挑衅周军,可派出斥候搜索和探查敌还是必须的。

可事却出在斥候上,太奇怪了,无论派出多少斥候,全都一去不复返,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回城。

一连多,都是如此,前后供派出了上千斥候,其中大多是驰骋高原十多年的好手,对鄯州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就连哪里有沟沟坎坎、哪里有山丘地洞都门清,可却无一例外地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太不正常了,他们不可能畏惧战争而不告而逃,事实上他们也不敢逃走。他们的家人都在吐蕃,大多在玉龙滩放牧,如果他们不战而逃,家人将受到残酷的惩罚,一刀砍下脑袋都是轻的。

赞婆和弓仁私下里聚在一起,嘀咕了好一阵子,然后一起来见论钦陵,针对斥候集体失踪一事劝谏。

他们都是好战的人,体内流淌着杀戮和暴戾的血,面对兵临城下的敌人做缩头乌龟,那还不如一头撞死,也省得受那鸟气!

论钦陵不,死活不同意出兵,并命令紧守鄯州城和大营,不再外放斥候。

这就是懦弱的表现,太无能了,简直就是丢了玉龙家族的脸,让弓仁不住咆哮,本来就生得丑陋的面孔更加扭曲,都看不得了!

面对咆哮的儿子,论钦陵冷静,只不过让人将弓仁给圈了,将他关在屋子里,好吃好喝地伺候,但就是没有了自由。

第945章不服就战

吐蕃与大周的军队彼此对峙,鄯州城内外,摆在明面上的就有双方集结的二十余万大军,却相距二十里地,各自安营扎寨,互不攻伐。狂沙文学网

这不过是表象,在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各自都在谋划后手,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歼灭对方,彻底结束这场旷世大战。

相对而言,岳亮自打安营扎寨以来,的确没有动手。吐蕃斥候的失踪,真是冤枉他了,实际上是遭遇了桂贤良和孙武部的游骑,被斩杀干净。

桂贤良和孙武各率三万骑兵,同岳亮同时动,而且他们二人帐下是全骑兵建制,却一直不曾浮现影,就如同隐于高原中,无影无踪。

就连赵无敌本人都赶到了鄯州,将部下五万众藏于戈壁中。他们安营扎寨的所在,恰恰就在鄯州城中人的视野外。

由于论钦陵不再外派斥候,让吐蕃人成了瞎子,每里也就是站在城头上四处张望,可人的眼视野毕竟有限,加上风沙不小,根本就不知道赵无敌已经来了。

赵无敌端起夫君的威风,方才脱离韦团儿的“纠缠”,如入夜时分只带着百来个亲卫摸黑潜入了岳亮大营,听了岳亮的汇报,对目前的局面有了清晰的了解。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头也晕,论钦陵命不久矣!”

安王爷摇头晃脑,神神道道,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神棍,给论钦陵下了断言,指定了结局。

“大帅神威盖世,惊艳万古,刀锋所向,四夷丧胆,区区一论钦陵,何足道哉?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末将立马率本部人马攻城,将论钦陵脑袋拧下来献给大帅!”上官云长起请战。

可在他边的薛纳恶心得要吐,尼玛,这都什么人啊?太无耻了,简直就是千古第一佞臣,马吹得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艳了无数岁月。

而且,他看到赵无敌还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满面笑容,风得意,真没想到,昔淳朴的少年,会堕落到如此地步,要不是为了替老夫洗涮耻辱,鬼才跟他为伍。

“上官将军,那个……太过了,本帅曾多番说起,做人要低调,不可得意忘形,啊,这次就算了,以后要注意。”赵无敌道。

这本是责备之词,可在薛纳听来,怎么就那么别扭了?关键是他的面色和语气,哪里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是是是,大帅教训的是,末将一定谨记大帅的教诲,学习您的虚怀若谷,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古来圣贤也不过如此……”

上官云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开口就无法打住,不说薛纳看不下去,就连安王爷也是感慨万分。

就上官云长这口才,说什么上官婉儿是惊艳万古,才名震惊了天上地下,在赵无敌想来,恐怕比之上官云长,还是要稍微逊色。

接下来,好不容易让上官云长住口了,方才商议起攻打鄯州一事。

鄯州虽然算不上城墙高大,可他毕竟是一座城池,对于攻城战来说,守城的一方总是要占据绝对的优势,至少在双方战损上,攻守双方的伤亡数字,最少是两倍以上。

这个代价太大了,赵无敌付不起,也不愿付。论钦陵有十六万大军,要是按照正常战损来计算,岂非将他的所有兵马全都陪进去不成?

另外,根据岳亮所说,论钦陵老儿十分老辣,将十万骑兵安排在城外安营。这样一来,在他们攻打鄯州的时候,十万吐蕃骑兵不可能隔岸观火,按兵不动。

那时候神武军在鄯州城前排兵布阵,一门心思攻城,可吐蕃十万骑兵从两翼冲杀过来,除了全军覆没,安王爷真想不出来其余结局。

这是论钦陵的安排,也是他的底气,且是摆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欺负你,剩下的就看赵无敌如何破局。

旷世一战的大幕已经拉开,双方都在调兵遣将,精心布局,且留下诸多暗手。

棋局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看赵无敌如何破?

赵无敌兵行险着,将神武军兵马拆分四个部分,桂贤良、孙武和郭破的中军全都在暗处,而将吐蕃人的压力差不多完全压在岳亮的五万大军上。

双方都在算计,就看谁棋高一着,能笑到最后。

安王爷捋着短髯道:“论钦陵可不傻,他一定猜到了本帅将兵马隐于暗处,恐怕一直都是寝食难安,绞尽脑汁地分析和揣摩剩下的神武军行止。

论钦陵已经老了,咱们可不能这样欺负他,万一让他老人家心神崩溃了,可是大大的罪过。

这样吧,咱们就不要折磨他了,堂堂正正地打一战,让他心服口服!”

诸将一听大帅发话,要同论钦陵堂堂正正地打一战,全都血沸腾,战意冲天。尤其是薛纳第一个不淡定了,两眼中喷薄赤霞和豪光,起请战,并且瞪着血红的眼睛扫视诸位同僚,要抢下先登之名。

赵无敌挥手示意诸将噤声,如何点将:“传令三军,后攻城,主攻者岳亮部三万步卒,执行‘天雷行动’,由岳将军全盘指挥,上官云长和薛纳各指挥一万胡骑,截杀吐蕃援军。

诸位,这将是旷世之战,将载入史册,流芳千古。诸位尽去战,郭破将军将率领中军增援,力求全歼论钦陵部,毕其功于一役。”

“尊大帅令!”

诸将一起高吼,声动九霄,搅碎了天云。

如何,他让上官云长和薛纳紧守营盘,带着岳亮摸黑回到中军大营,同郭破一起,三个人嘀嘀咕咕,直到月过中天,方才作罢,让岳亮返回前军营地。

今夜,赵无敌口口声声要倾尽全力同吐蕃人决战,不惜代价攻打城池,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到桂贤良和孙武部。

他仿佛将那六万骑兵给忘记了,可事实上怎么可能?

在岳亮和郭破告辞之后,赵无敌伫立于大帐外面,遥望幽邃的天宇,看群星璀璨,月色朦胧,一直都没有睡意。

直到月影西斜,星光渐隐,自中军大营里出动了百来架大车,不知装载了什么货物,静悄悄地朝里面岳亮大营而去。

第946章乌龟大阵

是夜,朦胧的月色中,鄯州城外是暗流涌动,赵无敌布下了天大的局,引论钦陵入局,给予他毁灭打击。狂沙文学网

他先是向前军发布了攻城令,继而又在中军大营同岳亮和郭破谋划了半宿,其后,在月色西斜、差不多是鸡鸣时分,一辆接一辆大车,全都被白色帛布覆盖,神秘兮兮地进了前军营地。

随行的还有三千将士,可若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这些人中间,成分不一。

其中,有赵无敌一直视之为脔、从来不曾动用的七杀,人数不过三百余,可他们的战斗力太强悍了,将给鄯州城中的吐蕃人带来浩劫。

另外,还有一些并非是军士,而是来自海外,是曹志刚等墨家老古董为星辰大海培养的奇人异士,如今出现在前军营地,真是太奇怪了!

赵无敌踏着月色回到营帐里,看见韦团儿连衣裳都没有褪去,就那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不由得感动万分,伸手将她给抱起。

“夫君,团儿太困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韦团儿勉强睁了下眼睛,又无力地合在一起,两手搂着他的脖子,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

这些子,赵无敌夜在谋划与吐蕃之战,有时候是彻夜不眠,可怜韦团儿强自支撑,心俱疲。

她可没有赵无敌那样的修为,没有炼成半仙之体,今儿是实在熬不下去了。

赵无敌抱着她,陪着她入睡,哪怕是曦光浮现,大升起,都没有起。

这让赵不破等人疑惑不已,家主每都在晨曦浮现之前起,修炼功法,无论寒暑,从来不曾间断。

可今儿却不见人影,难道家主被女色所迷,就像是纣王一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其实,赵不破等人实在是太龌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家主想象成夏桀商纣之流,沉浸在软玉温香中不能自拔。

赵无敌根本就没有入睡,他盘坐着,让韦团儿枕着他的腿,舒舒服服地睡觉。

韦团儿睡得很安详,吐息如兰,气息悠长,作为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有夫郎相伴,此生何所求?

鄯州城中一如既往,并没有丝毫异动,论钦陵让赞婆站在城头上观望城外两座大营,看营中黄红相间的大旗迎风招展,如何向论钦陵回报,便拉着弓仁去吃饮酒。

生命不息,吃喝不止,这就是赞婆和弓仁每比修的功课。其实,这也是一种无奈,周人大军近在咫尺,虎视眈眈,论钦陵却一味忍让,闭门不战,让他们能怎么办?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进入梦乡里的时候,在朦胧的夜色掩映下,周军大营里暗流涌动,发生了很多变化。

前军营地中多了数千人手,以及百多辆被白布蒙盖的大车,岳亮一整天都在巡视大营,并召集诸将议事。

表明上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实际上一场空前的大风暴在酝酿,一旦爆发,将是毁天灭地,震动乾坤,太恐怖了!

……

大不现,彤云密布,天宇低垂,压抑着人心,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神武军前军大营打开了,两万胡骑掩护着铁车bi)近鄯州城墙,在离城一箭之地外,将铁车分列两旁,组成了两道钢铁城墙。

步卒紧随其后,在两道钢铁城墙内部列阵,以八牛弩分列四周,形成一圈防线,内部有弩手和弓箭手,而在靠近城墙的一面分布了不少投石机,附近更是有白布蒙盖的大车。

就在吐蕃人来不及反应之前,神武军已经完成了排兵布阵,组成了一座攻守兼备的大阵,而两万胡骑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地退回大营,而没有按照惯例那样在两翼护卫步卒,真是太奇怪了!

一般况下,在步卒攻城的时候,为了防备敌人骑兵的偷袭,都将己方骑兵列于两翼,作为机动部队,阻击敌骑,保护步卒。

戎马一生的论钦陵伫立在城头上,左手无意识地拍打墙,眯着眼睛看周人的阵型,心里头有无尽的疑惑,搞不懂周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周人将领不懂排兵布阵之道,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从赵无敌的战绩来看,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一个人有一次的侥幸不稀奇,但不可能每次的大胜都是靠侥幸获得,那岂不是侮辱天下人的智慧?

为大周如中天的军神,不可能派一个草包打先锋。周军的先锋岳亮与行军途中面对赞婆的突然袭击,能做到临危不乱,反过来将赞婆给杀得落花流水。

这样的将领足可称之为名将,他在兵力处于劣势的局面下毅然攻城,且排出一个奇怪的阵型,让论钦陵不解之余,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仿佛闻到了谋的气味,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只能按部就班命令赞婆负责守城,同时,亲自坐镇城头,以令旗和城外两座大营联系,待到战机显现时,立马出兵攻击周军的薄弱点。

神武军在鄯州城北摆下一座方形的大阵,前面离鄯州城墙在一箭之地以外,而这个一箭之地是以时下吐蕃、突厥和大周军中最强劲的弓箭杀伤力拟定的,在这个基础上还放了几丈,确保吐蕃人哪怕是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也攻击不到神武军将士。

最前方排列着巨大的铁盾,掩护着一架又一架八牛弩和投石机,其间有弓箭手和弩手埋伏,作为重器攻击的补充,力图给予敌人全覆盖的打击,不给敌人留下活路。

而在两翼,则是将铁车连接在一起,一共三列,前后错开,全都虎踞龙盘,弥漫着金属的气息,其上更是有不规则的长枪和刀轮闪耀寒芒,看上去就像是史前巨兽张开獠牙,要吞噬血。

铁车阵的后方,同样排列着密集的八牛弩等重器,也有弓箭手和弩手守护,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就连后方都不例外,一样布置了八牛弩和弓弩手,另外,对面的大营里还有两万胡骑隐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论钦陵高居城墙上,目光如炬,看城外周军的大阵,眼中不时有电光和火星闪现,良久,手捋花白胡须笑道:“呵呵,好一个乌龟阵,似无懈可击,没有漏洞。可是,你等是来攻城的,老夫却在城中,倒要看看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第947章砸塌了城楼

论钦陵不愧是久经沙场、戎马一生的不世名将,一语道破真谛,将神武军大阵的致命弱点给指出。

神武军的排兵布阵堪称典范,没有丝毫瑕疵,宛若浑然天成的白玉璧,可作为攻城的一方,你摆出一个完美的防御阵型,算是怎么回事?

吐蕃才是防御方,他们有城墙可以依托,占据了上风,可以以逸待劳,另外,他们凭借兵力的优势完全耗得起,不怕打持久战。

一般情况下,对于攻城战的攻守双方,战损一般是两到三倍以上。也就是说,在攻城战中,攻击的一方那一万人血拼防御的一方五千人马,都是空前的胜利。

论钦陵坐拥十六万大军,可谓是兵强马壮,实力雄厚,而岳亮的部下,虽然吐蕃斥候一去不复返,未能及时探查到周军的底细。

可对于久战沙场的论钦陵,还是凭借不多的消息,将其归纳和汇总,然后再详细分析,不难估摸出周军的兵力。

他坚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人都无计可施,不敢搞各种小动作。

古往今来,沙场搏杀离不开阴谋和诡计,可那是势均力敌的之际。若果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好比如蝼蚁意图撼动大象,太不可寻常了!

“吼吼吼……”

“风,风,风,大风!大风!大风!”

数万将士齐声呐喊,音波撼动,震动了长空,伴随着绞盘嘎吱嘎吱响,上百枚巨大的钢铁大箭瞄准城门、门楼和城墙上人头涌动的吐蕃人……

“铿……”随着弓弦发出颤音,巨大的长箭贯穿了虚空,伴随着轰鸣声,朝既定的各个目标射击。

长箭横空,寒芒闪现,杀气腾腾,将虚空都给撕裂了,在轰鸣声中,逼近城墙。

对于周人的八牛弩,吐蕃人是深受其害,无法匹敌,心中的怨念比汪洋大海还要深。

多少人曾被串成肉串,轰成渣渣,一支大箭往往收割了五六名吐蕃勇士的性命,简直就是从炼狱中浮现的凶器,被死亡诅咒,成为吐蕃人的劫难。

吐蕃勇士悍不畏死,在铁器上也有了长足的进展,他们并不缺少铁甲和利器,就是和唐人的明光铠和横刀等相比,也并不逊色。

不过,在八牛弩、投石机等重器上,却始终难以成型,稍一折腾就散架了,且射程不极远,还不如弯弓搭箭来得利索。

而据兵败的赞婆回来所说,眼下周军的八牛弩又做了大改进,一次性能发射八枝大箭,威力太大了,简直就是不可匹敌。

“嗡嗡嗡……”

大箭横空,带着撕裂虚空的无匹气势,密密麻麻,将整个城头都给覆盖,让吐蕃人躲无可躲,纷纷逃窜,寻找可以遮挡的地方。

论钦陵死活不下城头,急得赞婆一把将他给按下,躲在望楼后面,并将数面铁盾挡在前后左右已经上方。

“砰砰……”

“咔擦……”

“噗噗……”

“嗷呜……吼吼吼……”

大箭击中城墙上下,热血飚飞,烟尘四起,碎石凌空,惨叫声惊天动地。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城墙一片片龟裂,半人高的胸墙崩塌,泥沙和碎石坠落,就连城门楼都倾倒了,将一帮子吐蕃人给活埋了。

至于城头上的吐蕃人,一阵剑雨就死伤了上千,好几人彼此被大箭串在一起,好多没有命中要害,一时之间未能及时死去,在熬好中苟延残喘,慢慢体会死亡的气息。

甚至有人被大箭贯穿,继而被强大的冲击力带起,倒飞而出,跌落城墙内,将民宅的屋顶都给砸穿了!

论钦陵的位置不错,身在城门内侧的瓮城城头,倒塌的城门楼从身前不到一丈远滚落,除了烟尘倒也没有吃亏。

可这并不算完,在八牛弩一阵嘶吼后,又一轮箭雨横空而来,一轮接着一轮,看那架势不将城墙给轰倒誓不罢休。

而且,没有了城门楼的遮蔽,瓮城完全暴露在周军打击下,巨大的大箭撕裂虚空,“噗”地一下就铁盾给贯穿了,就在论钦陵身旁将一位如牦牛般健壮的勇士给钉在地上,太可怖了!

赞婆嘶吼着,让弓仁将论钦陵给强行拖下了城头,并且命令给城外两座大营打旗号,要他们立即出击,攻击敌阵。

本来赞婆是下不了这个命令的,可此时他面目狰狞,口角扭曲,开口就是口水混合着血沫喷薄,且论钦陵并没有反对,主管旗号的吐蕃将领不敢迟疑和怠慢,立马挥动大旗朝城外骑兵发出了出击的命令。

就在神武军攻城之际,城外吐蕃大营中的所有骑兵全都披挂整齐,打算随时出击,可却因为一直没有命令传来,故此哪怕是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妄动。

旗号亮起,命令传来,大营中的吐蕃人纷纷上马,呼啸着从东西两侧朝攻城的神武军大阵杀来。

蹄声隆隆,喊杀声震天,振聋发聩,十万吐蕃铁骑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侧杀向神武军。

就在此时,只见神武军大阵中旗幡招展,对将士们发出命令。

攻打鄯州城的八牛弩等重器停下了,除了对城门方向进行封锁以外,不再发射大箭。

但两翼方向的士卒动了,他们在移动和调整八牛弩,将寒芒闪闪的大箭对准奔腾而来的吐蕃铁骑。

不仅八牛弩就连投石机都在运转,有士卒从大车上覆盖的白布下面掏出一个个黑不溜秋的物体,近似于圆球,但粗糙不堪,却不知是何物?

有人立于战车上,紧紧盯着吐蕃铁骑,在估测着彼此的距离。估摸着吐蕃铁骑进入了有效攻击范围前一刻……

“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得到命令的士卒们进入了战斗中,八牛弩嘶吼,将一枝又一枝大箭发射出去,狠狠地撞入吐蕃骑兵密集的阵营中。

被大箭贯穿,整个人都朝后飞了起来,然后大箭继续贯穿另一个人,一直到贯穿四五六八个吐蕃人,方才力竭斜插在地上,成为后来者的绊脚石。

投石机旁有人点燃火把,凑在投石机上装载的黑不溜秋的物体上,接着那物体在冒火星,随之有士卒敲下羁绊绳索,利用惯性将那黑不溜秋冒着火星的物体抛入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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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8章舍身

八牛弩在嘶吼,投石机在咆哮!

大箭横空,贯穿了虚空,恣意收割吐蕃人的性命。

而从投石机上抛射的物体,黑不溜秋,成不规则的球形,拖着一长溜火星,狠狠地砸进吐蕃骑兵密集的冲锋阵营中。

“轰轰轰……”

黑不溜秋的物体坠入敌骑中,那里发生爆炸,烈焰腾空,音波浩荡,爆炸音震耳欲聋。

一时之间,有战马扑倒,吐蕃人坠地,被惊马践踏,顿时骨断筋折,化为满地的血与骨。

在爆炸地附近,马群受惊了,被四处飞溅的铁钉等物击中,慌不择路,互相撞击,整个冲锋阵型都乱了!

投石机还在发射,爆炸声此起彼伏,加上八牛弩的嘶吼,杀伤力太巨大了,吐蕃骑兵再也无力冲锋,连战马都约束不住了。

不少骑兵以松散的阵型冲向神武军,可瞬间就被弓箭手和弩手密集的箭雨射杀。

这就不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屠戮,不过小半个时辰,十万吐蕃骑兵就损失了大半,剩下的被吓破了胆,再也没有丝毫斗志和战意,直恨马儿少了两条腿,也不管方向了,一个劲地朝前方奔逃。

可当他们刚逃出八牛弩和投石机的打击范围不远,却被铺天盖地的骑兵截杀,二话不说,兜头就是一轮箭雨,太凶残了!

这些骑兵每个人手中都有强弩,一发六矢,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瞬间就消灭了一半人。

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周军明明只有五万,可眼前铺天盖地的骑兵太多了,远远超过了五万,且一个个凶狠残忍,杀气腾腾,砍起人来比吐蕃人还要凶残,真是特么地邪门了!

吐蕃人哪里知道,岳亮的五万人就是诱饵,效法前方剿灭默啜铁骑旧事,以铁桶杀阵引出敌骑,用强大的攻击力重创敌骑,摧毁其斗志,待其溃败以后,再以伏兵围剿,一举全歼。

伏兵来自于桂贤良和孙武的六万骑兵,另外,赵无敌的中军除了一万步卒留守大营以外,余下的骑兵也加入这场涉猎的盛宴中。

城头上,赞婆面色灰败,喃喃自语:“完了,完了,玉龙部落的家底毁于一旦,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吐蕃人中数得着的勇士,曾号称打遍吐蕃无敌手,在沙场厮杀的确是勇冠三军,可要他运筹帷幄,的确是太难为他了!

吐蕃人一个又一个倒下,不到午时,除了四处溜达的高原战马,几乎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吐蕃勇士。

这可是十万人啊,就这样被砍瓜切菜般屠戮,太憋屈了!周军不过是依仗着各种重器,欺负吐蕃人,对这种战斗,他赞婆是一百个不服。

可这又如何?败了终究是败了,死去的勇士永远无法复生。

就在赞婆胡思乱想时候,周军又有了行动,八牛弩和投石机对着城墙狂轰滥炸,将城头上炸得尘土飞扬,大块地崩落,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要不了一会,城墙就将被夷为平地。

赞婆看着破败不堪的城墙,摇了摇头,然后依然下了城头,与弓仁汇合。

“城破了吗?”论钦陵平静地问道。

“快了!”赞婆不想隐瞒,然后吩咐弓仁:“带上你的父亲,出城吧!回大非川,回玉龙滩,重整旗鼓,来日再战!”

论钦陵盯着赞婆,良久,幽幽长叹,道:“你准备与鄯州城共存亡?”

“那是中土人的恶习,我吐蕃人不需要。不过,咱们不可能从容离去,我留下来替你们挡住追兵。论钦陵,不要拒绝,玉龙滩可以没有我赞婆,但却不能没有论钦陵!”赞婆眼中浮现泪光,与论钦陵紧紧拥抱,用力拍打他的后背。

他是兄长,是吐蕃人的第一勇士,但却不是智者,挽救不了玉龙滩。而论钦陵却可以,因此,他将以他的命来换得论钦陵的生路,死而无悔。

对于赞婆的决定,弓仁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立马不顾论钦陵的反对,将他老爹给扶上马背,然后翻身上马,同乘一骑,在一万精锐的簇拥下出了南城门,见四面并无周军,立刻打马飞奔,急匆匆离去。

赞婆目送论钦陵离去,然后聚拢城中的兵马,估摸着还有四万余人,各执兵器骑上战马,迎接即将到来的苦战。

“轰隆隆……”就在这时,残破不堪的城墙终于倒塌了,一截接着一截,化成了一片废墟。

待到烟尘散去,并没有周军骑兵跨越废墟杀尽城中,而只见步兵在缓缓移动,推动八牛弩朝城墙靠近。

赞婆久战沙场,目光敏锐,对战机的捕捉妙到毫巅,立马将狼牙棒高举,吆喝着儿郎们跟随他冲阵。

八牛弩在移动中,根本就无法进行射击,这个空挡就是赞婆的机会,只要骑兵冲锋起来,对步兵那就是恣意收割和屠戮。

他们纵马跃过废墟,如下山猛虎一样向前扑杀。而本来在行进中的周军立马停下,有条不紊地就地安放八牛弩,并进行矫正和按照大箭,对冲杀而来的吐蕃骑兵视而不见,真是太奇怪了!

“嗡嗡嗡嗡……”有大箭腾空,闪耀寒芒,撕开了天宇,密密麻麻朝赞婆骑兵飞来。

粗心的赞婆哪里明白神武军的狡诈,他们根本就没有全军出动,刚刚只不过是最前面两排八牛弩在移动,以给吐蕃人整个阵型变动的假象。

等到赞婆大军动了,不顾一切地冲锋,他们的阵地上不曾移动的八牛弩和投石机立马启动,朝吐蕃骑兵发射大箭等,给予赞婆大军迎头痛击。

八牛弩的射程是弓箭的数倍,加上神武军的八牛弩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改造,其发射的大箭更加恐怖,不仅覆盖城墙前方,就连城门后面数十丈都任然在八牛弩打击范围下。

密集的大箭恣意收割着吐蕃人的性命,不断倒下的人与战马的尸体随意叠放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屏障,给身后己方骑兵的冲锋增添了极大的难度。

战马高速冲锋以后,是无法立刻停下的,黑压压的吐蕃骑兵前赴后继,踏着人马的尸体,艰难地突破,不时有马失前蹄,扑倒在地,将背上的吐蕃骑士给狠狠地甩出去,大多将脖颈给摔断了!

第949章英雄落难时

鄯州城前,积尸如山,流血漂橹,血与骨铺满了一地,血将大地都染红了,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方厄土,置身于森罗炼狱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赞婆一马当先,挥舞狼牙棒,“噹”地一声,将一枝大箭给磕飞,然后继续向前扑杀。

他体魄强健,面目可怖,双臂一较劲能有千斤之力,狼牙棒一挥竟然能将八牛弩射出的大箭给磕飞,果然不愧是吐蕃的第一勇士。

八牛弩射出的大箭劲道何其强强劲,一百步内足可崩裂大石,贯穿牛马。

这枝大箭被狼牙棒一磕之下,也仅仅是稍稍改变了方向,从赞婆的肩头上方飞过,强劲的疾风和金属的锐气刮得老脸生疼,隐隐有血迹浮现。

他逃脱了被射杀的结局,可大箭一出,绝不留空,将他身后靠近一点的一位头人给射了个透心凉,张了张口,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魂飞魄散,一命呜呼。

他死了,可身体却被大箭带起,朝后方飞跃,一路之上又收割了四位吐蕃人,大箭放下力竭,带着一串躯体轰然坠落。

一枝大箭,其上一共穿有五人,大多都已经殒命,但却有一人被贯穿腹部,肠子都被截成两段,污秽物流满了一肚子,在嘶声惨叫,乞求人们救命。

可这里是沙场,吐蕃人一个个全都在躲避大箭的射杀,又有谁人会闲得淡疼,去关心他死不死?

赞婆虽然一举磕飞了大箭,展现了他的霸王之姿,可实际上他也不好受,在与大箭的强硬交锋中,遭遇了不小的创伤。

他格挡大箭的手臂整体麻木,虎口破裂,血染狼牙棒,心里更是惊骇,两眼贼光闪烁,生怕从哪个方向再来一两枝大箭,那特么地可真就玩完了!

他不怕死,可此刻却不能死,且死得毫无价值,徒留笑柄。

因为论钦陵尚未走远,一个不好就会被周军追上,落入赵无敌那个屠夫手里,接下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不为吐蕃,而是为了玉龙滩的希望和家族的强势,他不得不舍弃己身,必须要将周军给拖住,否则,哪怕是死了,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赞婆的想法是好的,欲以自己的性命为论钦陵换来一提到康庄大道,并且,他在兑现诺言,让世人做见证。

他赞婆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物,以前在祭祀时曾拿刀子当谅解,以为二人又和好了。

赞婆只手磕大箭,展露出无敌之姿,接下来继续冲锋,朝周军的大阵发动战争。

事情的发展多种多样,其中,一般情况下,敌方在沙场中最为风光无限的人,反而会引起对方更多人的警惕和关注,给予更强势的打击。

这里可是沙场,是血肉横飞的杀戮地,与江湖完全不同,谁人表现得越是出格就越是死得快!

人在江湖中,人们对力能举鼎的豪杰、手下无一合之敌的英雄,会给予最高的崇敬,不忍暗下杀手,亲手破坏神话。

可在沙场上,浴血搏杀的两军阵前,可不会因为你是霸王重生就让着你,反而会不择手段,合而围之,将你给干倒。

譬如赞婆这样的蒙人,强悍如神武军将士也知道无法匹敌,可特么再力大无穷也是血肉之躯,一个人不行,那就喊上十个二十个、甚至上百个,大家好抄家伙一起上,对你围殴,将你打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最后化为一摊烂泥。

在周军大阵中,有好几台八牛弩悄悄瞄准赞婆,并且,有两家投石机也在凑热闹,快速调交方向,对赞婆的人和马抛射了黑不溜秋的物体。

“轰……”就在赞婆跃过了死人堆,一路平坦杀向敌阵,那投石机发射的黑不溜秋的物体拦头砸下,就在他面前的滚落,继而火绳被燃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时。

其中一颗正好落在赞婆的战马身前,轰然一声,四分五裂。随着强烈的爆炸音,黑不溜秋的物体内部预埋的铁钉等物,刺穿了乌龟阵……

骑兵本来就被神武军给压制了,而今遭遇爆炸音,在强大的气流中,铁钉纷纷插入马皮中。

战马遽然扑倒,强悍如赞婆都无法提前下马,随着惯性继续滑行,身不由己地摔倒在地。

赞婆生得五大三粗,可久经沙场,对战阵太了解了!

他身手尚算灵活了得,可在遽然之间还是无法站立,一头栽倒在地,来了狗啃的不雅姿势,很没有面子。

他的额头、鼻子都在冒血,口中更是血水混合着泥土,还有两颗牙齿,那种滋味真特么太难受了!

想他赞婆英雄无敌,不仅在高原上没有敌手,就是在与大唐与大周的多年较量中,也从来不曾在个人武勇上输过。可今日却马失前蹄,跌落尘埃里,搞得太狼狈了,将一世英名全都毁了。

他想站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在发出强烈的抗议,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八牛弩依然在怒吼,强弩更是射出密集的箭雨,在恣意收割着吐蕃人的性命,一匹又一匹战马扑倒,一个又一个吐蕃勇士落马,太惨烈了,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让吐蕃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再悍不畏死的军队也有崩溃的时候,只要伤亡达到人能够承受的界限,吐蕃人照样会溃败,战意全无,心胆俱裂,不再听从赞婆的指挥,而四散逃命。

周军阵中,赵无敌冷笑,对郭破吩咐几句。然后,只见一杆黑旗立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并且有一只“霹雳一声响”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响,喷薄出五彩的花雨,太璀璨了!

不多时,从东西两面有骑兵杀出,铺天盖地,杀声震天,不知有多少人马,纷纷举刀,围猎吐蕃人的溃兵。

一方如惊弓之鸟,心胆俱裂,斗志全无,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而另一方气势如虹,如猛虎下山,在围猎羊羔。

这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秋日围猎,飞鹰走犬,屠杀失魂落魄的猎物。

其结果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悬念,四处逃窜的吐蕃人纷纷被杀,就连那些主动落马匍匐在地的也不例外,刀光闪现,人头落地,没有丝毫的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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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血染的鄯州

鄯州城外的荒原上,在上演一场杀戮盛宴,神武军骑兵纵马驰骋,挥动长刀,尽情收割吐蕃人的性命。

在战前,安王爷下达了不留俘虏的命令。这是对吐蕃的第一战,将用无情的杀戮震慑敌胆,摧毁敌人的意志。

另外,万里运粮,何其艰难,自家军士都不够吃,谁有余粮养活他们?

在无情的杀戮面前,本该激发吐蕃人潜意识里的凶性,让他们拿起兵器背水一战,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可这种惨烈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吐蕃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血性尽失,斗志全无,就如同软弱的羔羊一样,面对凶狠的狼群,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只能呜咽着认命。

不过,赞婆享受了不同的待遇,被神武军给生擒活捉了,带到了安王爷面前。

“赞婆,你也算是一条汉子,可惜生错了地方,跟错了主子。”安王爷叹道。

赞婆耿着脖子,斜睨赵无敌,眼中尽是不屑,但却没有开口。

对于赵无敌的话,他不屑一顾。

因为那不过是胜利者的装十三,千篇一律,古来如此,所为不过是想在失败者面前表现一种优越感,根本就没有一丝新意。

接下来,按照常理,一般被俘虏的阶下囚会满不在乎地回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亦或是:“呸!恶贼,要杀就杀,啰嗦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嘿嘿,老子偏偏就不这样说,让你丫失望!

红日偏西,薄雾袅袅,鄯州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神武军骑兵扫荡荒原,将吐蕃溃兵斩杀殆尽,并且进入城中仔细搜索,将地底下的老鼠都杀光了,方才向安王爷禀报,没有见到论钦陵。

桂贤良认为论钦陵是出城逃走了,建议提兵追赶,乘胜追击,将论钦陵部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赞婆不再无动于衷,担心论钦陵未能逃远,将被周军赶上,以弓仁手上那数千人马可抵挡不住周军十余万大军。

论钦陵他们虽然走了有些时辰,可万一论钦陵不愿逃走,弓仁还真不敢违背。因为论钦陵毕竟是他老爹,作为儿子怎么能违抗父亲的命令?

他目光闪烁,支棱着耳朵,就连脑袋都微微朝赵无敌的方向移动,对赵无敌的反应,可不敢错漏一个字符。

“算了,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论钦陵好歹也是吐蕃军神,咱们对他该保持最起码的尊敬,且让他去吧!就要他回去聚拢兵马,来日咱们再战,也好过在他死后,吐蕃人各自为政,割据一方,咱们到时候要四处征战,太浪费力气了!”赵无敌道。

他一开口,说得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满怀对吐蕃军神的尊敬之情,颇有英雄识英雄、重英雄的意思,让赞婆听得连连点头,对赵无敌的印象好了很多,差不多从山脚攀升到了半山腰,考虑着接下来该对他客气一点,至少不能横眉冷对。

可接下来越听越不是滋味,感情大周的安王爷是要利用论钦陵的威望和权势,让他回去将所有吐蕃的勇士聚在一起,好让他杀个痛快,免得他来回奔波。

这人真不是东西,太特么狂妄了!简直就是视吐蕃能人为无物,没有就论钦陵放在眼里。

他是吃定论钦陵了,之所以阻挡部下追杀,并非是出自好心,而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好一网打尽。

赞婆偏着脑袋仔细打量赵无敌,想搞清楚同样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为什么就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眼下已是八月,步入深秋时节,天气日渐凉爽,而高原上的夜晚已是轻寒袭人。

赵无敌抬眼看红日西斜,遂命令三军将士分出一部安营扎寨,剩下的将战场草草打扫一番,也就是将四散的战马牛羊等给归拢,至于死去的吐蕃人,只好委屈他们在野外露宿一夜。

鄯州城靠北一方城墙倾塌,成为废墟,临近的房屋也倒塌了不少,可城中未遭破坏的尚有大半,足可安置数万大军。

可安王爷不准一兵一卒进城,所有人全都在城外安营扎寨。前军岳亮部和他的中军各回各营,另外桂贤良和孙武则在前军两侧相距数里安营,四座大营互为呼应。

鄯州城被吐蕃人占据了多年,在论钦陵经营下,谁知道有没有地下暗道?万一论钦陵在城中留下后手,譬如夜半时分从地下通道中杀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只要有少量熟悉地形的死士,于夜半时分趁神武军将士熟睡之际,在城中放火,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他可是靠放火起家的,如今要是一个不注意,遭了吐蕃人的火攻,呵呵,那还不得让长安朝堂上的张柬之之流给笑死。

各军回营,按照战时安排警戒。安王爷并没有下令犒赏三军,只不过是多了些肉食,反正城外到处都是死伤的战马,好多都还没有咽气,趁新鲜割一些一口大锅炖得稀烂,随便吃多少都没有人管。

肉食够够,但却没有酒,未免有些遗憾。可将士们没有一句怨言,他们相信大帅,自进入神武军以后,跟着大帅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吃过亏?

他们曾见识过其他大周军伍,哪怕是禁军,待遇也比不了他们。天下间,除了他们神武军,谁家小卒能敞开来吃肉,想都不用想。

安王爷还没有忘记赞婆,作为鄯州之战唯一的吐蕃俘虏,自然不能慢待。不管怎么说,大周都是礼仪之邦,讲究以德报怨、以德服人,不能因为被狗咬了,就反咬回去。

赞婆被单独安排了一座帐篷,除了没收了盔甲兵器以外,并没有将他给绑起来。

只要不出帐篷,他完全可以做主,或坐或卧,就没有人干涉。就连帐篷里都没有安排守卫,给予他足够的空间,让他可以痛痛快快地吃肉,而不用看人面色。

这就是安王爷的自信,你赞婆号称吐蕃第一勇士,打遍高原无敌手,想来是有霸王之姿,可那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在武道高手面前可不够看。

第951章迟来的犒赏三军

赞婆的勇猛无敌名,不过是称雄于俗世中,在武道世界里可不算什么。

打遍天下无敌手?

呵呵,这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自夸,不说整个天下,就是这高原上,你让赞婆去大雪山试试?

安王爷对赞婆很看重,特意安排了八名宗师分成四班,轮番看守。为了不让赞婆难堪,他令人在赞婆那顶帐篷四面各设一座小一号的帐篷,与赞婆的帐篷相距一丈余,东南西北各有一座,门户对着中间,可以清晰地看见赞婆的动静。

只要赞婆出了帐篷,立马就会被发现,另外,哪怕是赞婆在帐篷里闹腾得厉害点,都逃不过宗师们的监听。

一共是四顶帐篷,每一顶里两名宗师,一人盘坐帐篷中,凝神监视赞婆的动静,而另一人则睡大觉,一动一静,张弛有度,恰似阴阳之道,动静结合,生生不息。

而在他们的外围,特意留出一片空地,若是有人从空中俯视,将看到一片空地上,有一朵花在怒放。

赵无敌没有召集诸将总结战果,分析得失,以及接下来的安排。

在他的计划里,吐蕃之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差不多要用两年时间,甚至还要更长。

而鄯州将是他计划中的第一关,而按照原本的计划,在高原大雪到来之前,拿下鄯州,并清除百里之内的残敌,然后全军驻扎在鄯州,一边过冬,一边练兵。

这样在明年大雪消融,冬去春来之际,将士们也适应了高原的气候,再朝逻娑继续进军,与吐蕃人决战大非川,一举击溃和歼灭吐蕃人的主力,将从昆仑山到大湖全数给控制,以分吐蕃人的地理优势。

大非川将是第二个休整地,安王爷计划在这里休整数月,然后,若是离入冬尚早,则一鼓作气杀入逻娑,彻底覆灭高原王朝。

高原的冬天来得要早一些,如今是深秋八月,按照向导所言离降下第一场雪估摸着还有些日子,可却无法支撑大非川之战了!

大非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尤其是积石堡掐在羊肠小道上,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逼着周军只能进入另一条狭长的峡谷中,与吐蕃人死拼。

可吐蕃人是守方,在大方向经营日久,在峡谷的尽头营造了城墙和堡垒,有大军驻守,昔年薛仁贵就是栽在峡谷里,差点全军覆没。

安王爷用兵多年,从来不打勉强的战争,既然时间不够,那就索性在留在鄯州过冬。

不过,神武军留守鄯州,以待来年,可他却有要事要做。

他之所以执意提兵讨伐吐蕃,抛开平定四夷,一统天下,给汉家苗裔打造一个太平盛世,那就是要给沫儿和月娥报仇雪恨。

在沫儿和月娥遇难以后,他日夜都在自责中煎熬,东渡沧海,北上大漠,平了突厥和倭奴,算是给她们报了一半的仇。

可这远远不够,只要还有一个仇人没有伏诛,他的心就在滴血,似乎看见沫儿和月娥在责问他:“郎君,为什么我们的仇人还活着?仇人不死,我们的怨气难平,就无法去往生。”

杀不尽的仇人头,流不完的仇人血!

他不愿再等了,打算用十天半月时间将大军安顿好,然后就将神武军交给郭破等人,一个人前去星宿海,将这个传承数千年的魔门给抹平。

这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做错了事情,就要用血来赎罪,用命来偿还。

江湖,就如同原始老林中的世界,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猛虎吃羔羊,狐兔遭狼咬,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制定丛林法则。

如今,看尽天下间,还有谁的拳头比赵无敌大?

这并非是恃强凌弱,而是去收债的。昔年月落湖畔,在星宿老人等人伸手的时候,就该有被灭门的觉悟。

他赵无敌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更加做不到以德报怨,面对敌人他更喜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接下来的日子里,神武军将士们将鄯州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搜索,就连地面的松动处都挖掘开来,看是否有密室和暗道,就连水井里不放过,用绳索吊着箩筐载着军士下去查看。

足足用了三日,才排除了各种猜测和怀疑,确定城中并没有密道之类,不过,还真是掘出不少金银珍宝,也算是收获匪浅。

然后,他们对鄯州城进行修建,恢复倒塌的城墙和房屋,好作为过冬的所在。

至于城外,数万骑兵以数千骑为一队,朝四面八方搜索,寻找漏网之鱼,一直朝东西南三方出巡两百里,直到没有找到一个吐蕃人为止。

直到此时,赵无敌方才认可鄯州之战算是彻底结束了,下令宰杀牛羊,犒赏三军,并将从沙州送来的酒水赐予将士们。

赞婆作为唯一的“客人”,也被请到城主府中,与诸将畅饮。席间,安王爷向他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薛仁贵兵败大非川以后,鄯州城方才落入吐蕃人手里。

当时,鄯州被大唐统治了好几十年,除了军士以外,还有商民等上万,如今为何一个不见,该不会是被吐蕃人给屠戮干净了吧?

安王爷先还是和颜悦色,可渐渐神色不善,语气冷冽下来,莹白的脸上浮现冰霜,太可怖了!

诸将将手中的酒碗重重朝胡桌上一顿,将没有啃完的羊腿骨也扔了,手里把玩着割肉的银刀,眼睛死死盯着赞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刀的意思。

尤其是薛纳,眸子血红,大口中喷薄白气,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紧紧咬合,都发出咯吱声。

鄯州城落入吐蕃人之手,全是拜他老父所赐。如果昔年鄯州城中万余生民全都遇难了,那么他们老薛家造的孽可就太大了,子子孙孙,都将活在愧疚中,且无法弥补。

赞婆怒了,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同样是将大碗朝胡桌上面一顿,道:“安王爷,可不要血口喷人,那些唐人活得好好的,且比以前人数还要多。”

“哦?你特么说活得好好的就是好好的?那他们在哪里,说呀!说不出来老子活剐了你!”薛纳拍案而起,瞪着牛眼,鄙视赞婆,而且一个劲地瞄着赞婆的脖子,似乎是在打算从何处下手。

第952章剑拔弩张夜宴上

薛纳热血上涌,眼中喷火,一口钢牙咬得嘎吱作响,两只手捏成拳头,眼看就要爆发。

赞婆也不甘示弱,他倏然起身,如铁塔般伫立,居高临下地逼视薛纳,眼中流露鄙视和挑衅,似乎在邀战,不服就干。

二人眼对眼,在进行无声的交战,彼此都看对方不爽,剑拔弩张下,一场大战就要触发。

突然,在赞婆身后如老僧入定般的精瘦汉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伸手在赞婆肩膀上“轻轻一按”,紧接着就只见赞婆身子一颤,身不由己地坐下。

人们还以为赞婆太听话了,对他精瘦汉子言听计从,对其以师长看待。

因为他们看到精瘦汉子的确只是随意轻轻一按,其力度比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相逢互拍肩膀还要轻柔,却哪里知道赞婆的苦处?

赞婆哭丧着脸,再也没有一丝戾气,整个人无比老实,一动不动。

看客不知赞婆心里的疼,那精瘦汉子看似轻轻一拍,却有不亚于万斤之力,将铁塔似的赞婆给拍了个没脾气,根本就无力对抗。

除了赞婆,屋子里还有一个明白人,那就是安王爷。他作为武道与仙道兼修的人,自然明白一个武道宗师的厉害!

那精瘦汉子可是一位武道宗师,且处于宗师境的巅峰,差一个契机,就可以突破步入大宗师的境界。

这样一个顶级武道宗师,一按之下何止万斤之力,不说赞婆这样的血肉之躯,就是一块大石都能给拍碎了!

另外,除了重如山岳的巨大力量,还有一抹真气没入赞婆体内,在他的体内乱窜,瞬间封住了他的力量,让他浑身乏力,就连站立都做不到。

“那些人如今在哪里?”赵无敌问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赞婆不像论钦陵那样多智,可也不傻,对于眼前亏还是拎得清的。

他开口道:“在玉龙滩,差不多能有一万人。”

当日,论钦陵率军一路追杀薛仁贵,顺便将鄯州城给笑纳了,作为吐蕃大军的桥头堡,自然不能继续让原本的唐人子民留守家园。

可要说将手无寸铁的生民赶尽杀绝,论钦陵还真做不到,于是将汉民全数迁移到玉龙滩,充作奴隶,替玉龙滩部落放牧。

也就是说,原本住在鄯州城中的万余商旅、升斗小民和匠人等全都成了论钦陵家族的私产,被迁到玉龙滩,做了奴隶。

可想而知,奴隶的日子有多么苦?十来年时间以后,还能保持原先的人数,以此推论,论钦陵部族还算是有良心的奴隶主。

面对薛纳要吃人的模样,以及安王爷冰冷的语气,赞婆不敢不说,可还是打了埋伏,只不过是寥寥数语,直接点出了结果,而有意忽略了详细的过程,并没有交代那万余人的处境和遭遇。

对此,安王爷也不打算深究,只要人还活着就好。至于那些鄯州民众艰难地度日,不用赞婆说,他也清楚明了!

古往今来,作为敌国的俘虏,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古来莫不如此,对此不能要求吐蕃人将俘虏当作亲人般对待,好吃好喝地供着,还得给准备几个医者伺候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好及时诊治给药。

那样太不现实了,就连圣贤恐怕也难以做到。朝堂上那些口口声声以德报怨的腐儒,不过是事不关己,不知道失却亲人的锥心之痛。

若是将他们置身战乱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至亲之人一个个倒在面前,恐怕不仅说不出“以德报怨”的话语,反而颤颤巍巍扑上前去,用手掐、用脑袋撞,用牙齿咬,临死也要撕下敌人的一块的血肉。

他挥手,让薛纳冷静,不要再对赞婆咬牙切齿。这样对待一个俘虏不好,有失胜利者的面子,有那股怒气不如留待日后与论钦陵交战时,化为无上的力量,用手中的大刀去书写征服。

一场夜宴,因为多年前鄯州城的大唐子民的下场而不欢而散,安王爷令人将赞婆带下去,然后明日交给押运粮草的队伍押解回沙州。

此番押解粮草的队伍中有西门天王,外加那八个宗师,除非是星宿海倾巢而出,否则将万无一失。

而自打赵无敌兵伐高原,迄今为止,都没有发现有魔门的身影。他们似乎销声匿迹,彻底抛弃了论钦陵和吐蕃王族,又或者是畏惧赵无敌,从而归宿在老巢中,不敢出山。

高原上有两大魔门圣地,星宿海和大雪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算是执魔门之牛耳,每一代都有大魔出世,横扫一个时代。

最近数十年中,大德明王和星宿老人二人同时魔功大成,多次杀向中土,几无敌手,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王剑并称世间三绝,长期霸占兵器谱前三位。

近数十年来道门势弱,魔门大盛,帝王剑、大德明王和星宿老人雄霸天下,无人能敌。

即便是三人中最弱的星宿老人,也足以横扫中土群雄,曾一个人只身杀入道门圣地中,在老古董从阴暗的洞穴里复苏后,还能全身而退,扬长而去,可见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譬如中土道门排位最高的裴家剑裴大将军,位列兵器谱第四,可真要遭遇兵器谱排位第三的星宿老人,恐怕也只有被痛扁一顿的下场。

三人中,帝王剑和星宿老人都曾参与月落湖的夜杀,阻止问道的救援,导致沫儿和月娥陨落。

他们二人是赵无敌的仇人,在赵无敌心中差不多已经是死人,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牵绊,没空来收割而已。

如今,帝王剑在懊悔中伏剑自戕,并嘱咐李若兮将他的剑送去月落湖,不敢求原谅,只盼着赵无敌能认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准则,而不要牵连他人。

而且,帝王剑没打算求赵无敌放过稷下学宫所有人,经过这么些年的经历,他对如今的稷下学宫失望了,对宫主阿鲁不花更加失望。

以前的稷下学宫虽神神秘秘,隐身于大世中,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可好歹也是中土道门一员。可如今却被阿鲁不花给折腾成魔门,与域外异族混在一起,太让他失望了!

第953章反客为主

帝王剑求赵无敌放过的人,不说明说,赵无敌也了然于胸。

他让李若兮作为送剑人,其意思太清楚了,看来老家伙也清楚李若兮对赵无敌有些想法。

对此,赵无敌还真无法拒绝,确切地说是他从来不曾起过将李若兮作为清算对象。

帝王剑已死,瀛洲伊贺谷传承尽灭,而今只剩下一个星宿海,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是夜,他对韦团儿交代,要她在赵柔伊陪同下暂时回沙州安歇。他的语气很坚决,根本就不是商量的口吻,而且面色慎重,不苟言笑,神色中满是忧伤与落寞。

韦团儿久在宫中,长时间伺候女帝,早就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

她知道事态严重,且赵无敌既然没有对她说出原因,那么必然有他的理由。作为一个好女子,在男人干正经事的时候,最好选择默默走开,而千万不要死乞白赖地相随,那会成为累赘和牵挂,好心办坏事。

韦团儿满口答应,没有多问一个字。

是夜,她很主动,用无尽的柔情抚慰他忧伤的心,恰似回到了初见时,整个人都化了,心与神都融合在一起,难以分开。

翌日,赵无敌离开了鄯州,骑着一匹缴获的吐蕃马,在高原上孤独地行走。

红日初升,霞光撒下,将他的身影拖得老长,留下了一路的凄凉。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是对沫儿和月娥的承诺,时间已经拖得太久,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他离开鄯州的时候是八月下旬,高原上已经进入了初冬时节,百草枯萎,老树光秃秃,万物渐渐凋零,不知何时就会降下初雪?

他在鄯州召见了所有的向导,将从鄯州到星宿海的路径和方位大致弄清,烙印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副无形的地图。

而在离开鄯州两百里左右,路途中有吐蕃牧民,面对这个孤身一人上路的汉家子,不少人心生不轨,企图杀入夺马以及钱财,最后被一根指头给制服了。

对于这些愚昧的牧民,赵无敌并没有大开杀戒,只不过是将为首的数人把腿敲断,然后霸占他们的毡房,让妇人将火塘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挑一只肥羊给宰了,随便拾掇几下,架在火上烤得色泽金黄、香气弥漫,用刀子割下一块细细咀嚼,再喝一口自带的美酒,滋味真特么美翻了天。

男人们在毡房外哀嚎,有老牧民嫌他们呱噪,会惹贵人不高兴,连忙将他们的嘴拿干马粪给堵住,再将手脚捆住,就那么扔在野外。

至于他们被敲断的腿,人们仿佛没有看见,根本就没有医治的意思。

他们是因为冒犯了贵人遭受的惩罚,在贵人没有发话之前,谁敢给他们医治?再说了,以他们的手段,可没那本事将断腿给接好,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也就是随便糊弄几下,然后就看各人运气。

依照以往的经验,这几个人算是彻底废了,即便是给他们医治,从此也无法正常走路,只能像野狗一样在地上爬行,然后不知不觉中死去。

而今日并非是意外受伤,更加不是因为庇护族人同狼群搏杀造成,而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冒犯了外来的贵人,不仅遭受了惩罚,同时还给部落带来了灾祸,死了也是活该,根本就不会有人同情。

他们在荒原上艰难地求生,同情心早就被岁月给磨灭干净,且在白灾、饥荒和狼群的轮番打击下,勇气变得奢侈,而对强者直接屈服,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老牧民挑了几个部落里“最美”的姑娘和妇人,去毡房里伺候贵人,并一再威胁和恫吓,必须将贵人给伺候好,否则,就将她们扔到狼窝里,血祭狼神。

毡房里火焰熊熊,肉香弥漫,赵无敌盘坐火塘边,也不怕热,一口香肉一口美酒,真是快乐赛神仙。

他手中的葫芦可不是凡品,乃是从少女火儿哪里死乞白赖求来的,一葫芦能装下数百斤好酒,足够他到处装十三了!

那几个牧民女子穿着节日才舍得拿出来的盛装,怯怯地给赵无敌切割羊肉,竭力陪着笑脸,可看上去却很不自然,让赵无敌浑身不自在,一个劲地冷得慌。

一路走来,时间已是进入了九月,高原上的初冬很冷,寒意袭人,即便是面对熊熊火焰,也不过是如阳春三月的感觉,远远不及夏日的炽烈。

可赵无敌却发现牧民女子在流汗,额头上亮晶晶一片,全都是豆大的汗珠子,一颗又一颗,顺着脸颊滴淌。

他仔细打量,忽地恍然大悟,感情是这些女子衣裳穿多了,毛茸茸的皮袍里鼓鼓囊囊,不知道穿了多少层衣服,在炽烈的火塘边,不热才怪。

“各位既然热得汗流浃背,何不宽衣?”他展颜轻笑,劝她们宽衣解带,可转而一想,彼此语言不通,索性伸手指指她们的皮袍,然后做了一个脱衣的动作。

打手势是通用的语言,不论是何种族,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彼此用手比划,多来几次,差不多也能明白意思。

几个牧民女子看来是懂了,一个个脸蛋红润,红霞攀飞,彼此对望一眼,然后一咬牙开始宽衣解带。

她们褪下皮袍,扔在一旁,可却没有停止,继续扒拉,眼看就要仅剩贴身衣物了,被赵无敌紧急喊停。

牧民女子的举动将赵无敌给吓坏了,你们就是再热,也好歹顾及一下男女有别吧?再说了,这火虽然旺了些,可也不至于那样夸张吧?

他的拒绝让牧民女子们吓坏了,一个个小脸煞白,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

那小模样太可怜了,可也让赵无敌是一头雾水,不知她们为何这样?

不就是不让你们见光吗?何至于此!

“贵人是嫌弃我等姐妹丑陋,不堪伺候吗?”其中一位模样清秀的女子问道。

“你懂中土语言?”赵无敌懵了,感情人家能听懂,害得他刚刚想傻子一样瞎比划半天。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很不爽,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因为你们的族人心怀不轨,才导致某家对其略施惩戒,然后顺便填饱肚子,烤烤火,再打听一下星宿海的方位。

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强行投怀送抱,将某家当作什么人?

第954章大唐遗民

那清秀女子的意思简单直白,赵无敌要是还不明白,那可真是白活了两世。

他仔细打量,也就开口说话的女子模样清秀,身段婀娜,大眼中神韵灵光,余者皆脸庞黧黑,眼眸浑浊,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膻味,实在是不忍接近。

可即便是那清秀女子还能看,可也不能自作主张,未经他的许可就投怀送抱,来一个霸女硬上弓,太欺负人了!

他正色道:“某家读圣贤书,可不是一个随意的人,诸位姑娘请自重。”

那清秀女子垂泪道:“非是奴家等人不知廉耻,实乃族长有令不得不从,令奴等前来伺候贵人,若是不能让贵人满意,奴等性命不保矣!”

她扬起头,让泪水在大眼中打转,泣声道:“死并不可怕,可奴等将被抛入狼窝里,受群狼撕咬,那种滋味……”

赵无敌不知该怎么说,想不到老牧民太狠了,一言不合,就要将人活活给扔进狼窝里,这份狠劲可真不一般,比赞婆可厉害多了!

赞婆那是对敌人狠,两军阵前,杀得人头滚滚,可这些老牧民却是对自己人狠,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不过,相对于这些,他更加对清秀女子感兴趣。

这个女子年纪不大,也就是及笄之年,生得模样清秀,身段娇小,同吐蕃人明显不同。且一口中土语言说得地道而利索,看样子还是读过书的,让他很是好奇。

“看姑娘的谈吐,似乎同我中土颇有渊源,若是姑娘不介意,可否告知某家,是从何人处学得一口流利中土语言?”赵无敌问道。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哎……不瞒贵人,奴家祖上本是唐人,昔年随文成公主来吐蕃,再也无法回家。在公主去后,除了那些工匠以外,其余的护卫、婢女等人全都阖家被贬为奴隶,赐予各个部落中,替吐蕃人放牧。

奴家祖母是公主的婢女,祖父则是一位士子,被遣送到这里,至今好几十年了。”

赵无敌没想到清秀女子竟然是大唐后裔,其祖上随文成公主和亲,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全都是拜吐蕃人所赐。

当日文成和亲,携带了大量的书籍、农具和种子,让吐蕃人得到了先进的耕种之法,有食物可享用,结果却卸磨杀驴,恩将仇报,将陪嫁的唐人贬为奴隶,遣送到荒凉之地,真是欺人太甚!

他强忍怒火,问道:“不知姑娘家中还有何人?另外,这里像姑娘这种身世的还有吗?”

“奴家父母尚在,另有兄弟姐妹六人,像奴家这样的人家一共有十六家。”清秀女子红玉说道。

“好,某家要见见你父亲!”

赵无敌说罢,也知道红玉无法做主,直接起身走到毡房外,对在门前侧耳倾听的牧民族长喝道:“某家要见红玉的父亲!”

老族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贵人嫌弃毡房里的几个女子,连忙挤出一脸褶子讨好道:“贵人不要生气,您对她们不满意,小人马上给您换……啊!”

只见刀光一闪,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飞起,紧接着一腔热血飚飞,惨叫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赵无敌大袖一挥,一股强劲的罡风拂过,无头的尸体连带着空中的脑袋全都倒在数丈以外,就连热血都一样,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从红玉口中得知了真相,让他怒了,为当年文成不值,也为那些护卫、婢女等人不值,而这一切都是吐蕃人造成的。

他要见见红玉的父亲,可这个老族长很不识相,依然叽叽歪歪,触动了他的怒火,直接一刀枭首,送他去无间炼狱。

用虎魄刀杀一个吐蕃牧民,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他心中充满了暴戾之气,急需发泄,恰好让老族长给撞上了。另外,这也是立威,继打断数人的狗腿以后再次出手,让这些欺软怕硬的人更加心生畏惧。

“某要见红玉的父亲!”赵无敌再次开口,语音冷冽,如同万年寒冰一般,让人的血液都差点冻结。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喊……是请!”有人磕磕绊绊地应声,然后踉踉跄跄一路小跑,去请红玉的爹了。

不多时,一个面貌清癯的中年男子步履蹒跚地走来,身上衣衫褴褛,打着补丁,但却浆洗得很干净,脚上套着一双毡靴,左脚破了个大洞,都能看见大脚趾了。

那个去喊人的吐蕃人不断催促,骂骂咧咧,并用皮靴踢打,生怕这个贱奴走慢了,惹得贵人不高兴,让他步了老族长的后尘,去黄泉路上作伴。

待到红玉的父亲来到赵无敌身前,那人才卑躬屈膝地讨好,指着红玉的父亲说:“贵人,您要的贱奴给您带来了,想打想杀随意,对这种贱奴就不能给好脸色,死了就死了,还有好些,小的再给您、呀……”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声尖叫响起,气息悠长,凄厉无比,就像是给恶狼给咬了要紧部位一样,太瘆人了!

却原来是赵无敌“轻轻”给了他一脚,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当场将他给踢爆。

不过,那人却成了流星,飞起能有数十丈高,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场淡金,就连发丝都晶莹。

这回不同于老族长的下场,只有寥寥数人看到。此人在飞天,身影在数十丈高的空中滑行,整个部落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然后纷纷扑倒在地,口中念叨着古老的语言,不知在许下什么宏愿?

“轰!”

就在宏大的诵经声中,那人如流星般坠落,猛地砸在荒原中,声震于野,烟尘弥漫,太壮观了!

待到烟尘散尽,有人上前查看,只见地面好大一个坑,那人仰面朝天跌倒在坑底,两眼无光,口鼻冒血,脑袋都塌陷了,很明显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人们纷纷摇头叹息,太可惜了,能飞升到半空,结果却掉了下来,功亏一篑。

想来还是修行不到,平日里坏事做得太多,最终被神灵舍弃,于半空中一脚踢下,打入炼狱中,将遭受诸般酷刑拷问,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第955章老乡

赵无敌发飙了,接连将两个自以为是的吐蕃老牧民给送上了西天,让他们早日与他们的神灵相会,免得终日里在世间受苦。

他真是太仁慈了,为了别人的疾苦不惜让双手染血,沾染罪孽,堪称普济世间、活在当世的真神,该被吐蕃人供奉起来,日夜膜拜。

红玉的爹愣了,感觉这个美目俊雅的年轻男子不好说话,一言不合就杀人,脾气太暴躁了!

“你就是红玉的父亲?祖上是随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的随从?”赵无敌问道。

“是!”红玉的父亲不明白赵无敌的用意,可出于对祖先的景仰还是实话实说,而且,自幼时起就听父亲口授圣贤之言和礼仪,生就了一身傲骨,让他面对“大恶人”也依然不亢不卑。

作为唐人,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

这么多年来,正是不屈的气节支撑着他们繁衍生息,在苦难中倔强地挺立,才没有弯了脊梁曲了膝盖,成为吐蕃人真正的奴隶。

“好,请进!”赵无敌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红玉的爹知道小闺女被野蛮的吐蕃人给挑中,并给打扮得漂漂亮亮,据说是送去伺候什么贵人。

他曾想抗争,却被妻子和乡邻拦住,不让他做出以卵击石的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穷凶极恶的吐蕃人,手无寸铁的大唐遗民无力抗争。一旦被吐蕃人抓住把柄,将给所有大唐遗民带来灭顶之灾。

他将损失一个女儿,还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这又如何?难道为了他的女儿,就要让所有大唐遗民陪葬?

他做不到,逝去的老父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做人不能太自私。

红玉的父亲看着毡房厚重的的门帘,却听不见任何声响,心里瞬间冰凉冰凉。

他有不好的预感,猜测着红玉等人定然是没有伺候好这个大恶人,没有让他满意,恐怕已经……

他回想毡房满地的血迹,扑倒的无头尸体,以及滚落的脑袋,还有那个被一脚踢飞的吐蕃人,心中凄然,不寒而栗。

可怜红玉才十五岁,一朵还未绽放的小花就这样凋零了,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为什么好人总是被欺凌?

他心中怒火中烧,同时又有浓浓的凄凉和悲怆弥漫,可却有一个声音在耳旁萦绕不散:“忍忍吧,为了乡邻,也为了祖辈的遗愿,有朝一日将被大唐军队接引回故土。”

这是他们父辈的遗愿,不愿就此埋骨他乡,并坚信大唐不会抛弃他们,终有一日回打上高原,将他们迎回故土。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从奴隶主那里听说了不少中土的事情,大唐覆灭了,成了大周,还会记得他们这些大唐遗民吗?

他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用颤抖的手挑起门帘,然后,迈进一只脚……

“阿耶,你来了?”

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如同一股暖风拂过他的心田,所有的坚冰瞬间消融了,只有爱留下。

那是他的红玉,还好好地活着,身上的衣裳还算整齐,这让他老怀大慰,一双老眼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请!”

有人在身后开口,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模样俊雅的年轻人。而此时因为女儿的安然无恙,让红玉的爹对赵无敌改变了看法,不再认为是大恶人了。

看他的模样,听着熟悉的乡音,立马亲切了万分,至于身首分离的老族长、飞天的吐蕃汉子,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

这些年来,他们日日受吐蕃人欺凌,多少人被鞭挞折磨而死,甚至妻女遭受凌辱,早就想同吐蕃人拼命了,可却为了留得性命以期有朝一日回还中土,实现祖辈的遗愿而生生忍住。

红玉蹦蹦跳跳地跑到阿耶身前,伸手将阿耶搀扶着,面对阿耶的小声询问,立马羞红了脸,使劲摇头。

红玉的父亲心里头更加舒畅了,眼角余光扫视那些衣衫不整的吐蕃女子,脑海里浮现了一副龌龊的画面。

那模样俊雅的年轻人口味不是一般重,对自家水灵灵香喷喷的闺女视而不见,却偏好满身异味的吐蕃女子,太那个了!

“少年郎,你能救救我们吗?那些吐蕃人好凶恶,总是欺负我们。”红玉扑闪大眼,满怀希冀地看着赵无敌。

“红玉,不得无礼!”火玉的父亲轻声斥责闺女,然后对赵无敌作了一揖,道:“小女年幼无知,言语间不知轻重,冲撞了贵人,还望赎罪。”

“老丈言重了!”赵无敌还了一揖,问道:“不知老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红玉的父亲有瞬间的茫然,片刻后方才说道:“小姓刘,贱名方,在家行二,人皆称刘二。至于家乡,听先父提起是扬州海陵,可小老儿却只在梦中回去过……”

“原来竟是同乡,哈哈哈……某行走荒原上,不想却遇到了同乡,真乃人生一大喜事,当浮一大白!”赵无敌哈哈大笑,从火塘旁拿过两只大碗,倒满葫芦里的美酒,将其中一碗递给了刘方,自己也拿了一碗,要与刘方共庆。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红玉一个劲地拿大眼瞟着他,并小声嘀咕:“真不够意思,人家也是你的同乡,怎么没有我的份呢?”

“哈哈哈……是某疏忽了,来,红玉小娘子请!”赵无敌将手中的酒给了红玉,然后又重新拿过一只大碗,给自己倒满,咕嘟一下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能在高原上遇见同乡,刘方也是激动万分,面对清香扑鼻的美酒,不再矫情,同样是一饮而尽,然后,用手一抹嘴巴,赞道:“好酒!”

“娘子就娘子,偏偏加个小字,人家都十五了,哪里小了!”红玉咕哝着,端起大碗,呷了一小口,立马辣得直吐舌头,小脸红扑扑,十分可爱。

“这么好的酒,红玉喝了太浪费,还是拿回去孝敬阿娘才是。”她明明是不擅酒力,却偏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找不出毛病。

赵无敌凝视刘方,郑重问道:“不知我大唐遗民尚有多少男丁?”

“成年者七十八人。”刘方道。

“尚能战否?”赵无敌问道。

第956章翻身农奴

尚能战否?

面对赵无敌的喝问,烙印在刘方血脉中不屈的战意复苏了,血液觉醒,瞬间沸腾了,在体内滚滚流淌,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同,头颅高昂,脊梁骨更加挺拔,慨然道:“我大唐子民,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赵无敌点头道:“好,这才是我汉家苗裔,哪怕是身在异乡,化为英灵,依然不屈!刘二,拿起那把割肉刀,同某同去,同吐蕃人一战!”

刘方一把抄起烤羊上插着的银刀,刀身晶莹,光华璀璨,虽然平日里是老族长用来切割牛羊肉的,可同样锋利,一刀下去,能割下敌人的脑袋。

“我也要去,同你们一起战斗。”红玉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武器,只好捏着小拳头,嗷嗷叫着。

红玉的要求还真无法拒绝,要知道赵无敌和刘方是要去同吐蕃人战斗,双方撕破脸了,再让红玉留下,可不够安全。

他们出了毡房,只见十多个吐蕃人纷纷屈膝弯腰,一脸地谦卑和讨好,并问贵人还有什么需要,他们一定全力满足。

赵无敌看向刘方,问道:“全都杀了?”

刘方愣了一下,一瞬间记起了圣贤的教诲,吐蕃人也并非全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将他们斩尽杀绝似乎太过分了!

就在他迟疑间,赵无敌动了,只看见一道刀光席卷而出,太璀璨了,紧接着刀光隐去,血雨飚飞,一颗又一颗的脑袋差不多是同时飞起,好一阵子才听见尸体扑倒的声音。

这一刀该有多快,刘方发誓之看见刀光一闪,随即隐去,就连刀身都没有看清楚,十多个吐蕃人全都身首分离,纷纷扑倒。

这就是一个杀神,比吐蕃人还狠。

“走吧,去召集你的人,拿起兵器,将你们多年来遭受的欺凌和屈辱全都还给吐蕃人,用他们的血洗去心中的仇恨。”赵无敌道。

这些吐蕃人在小部落里地位不低,随身都带着刀具,刘方扒拉了一柄长刀,将那把银刀给扔了!

红玉也眼馋,可毕竟是十五岁的少女,看着那血流满地的场景,牙齿不停颤动,只好将她阿耶弃之不用的银刀给拾起,充点门面。

他们一路冲杀,一路碾压,简直就是势不可挡,直到来到大唐遗民的住处。

赵无敌一身白衣如雪,不染点滴血沫,仿佛一路冲杀的是别人似的。

刘方将赵无敌的意思大声说出,要所有成年男丁参加战斗,去和吐蕃人清算。

所有人振臂高呼,然后,跟着赵无敌四处搜索吐蕃人。

这里是无尽的荒原,土地贫瘠,没有丰美的草场,大族根本就看不上。

因此,这个部落原本也是吐蕃的大族,可却在权利争斗中失败了,精英尽丧,名下的草场也被剥夺,只剩下老弱妇孺百来人沦落此地。

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如今也只有两三百人,能拿起兵器战斗的人,算是车轮高的半大娃子也就不到一百号人,已经被赵无敌屠戮了三四十人,外加几个被敲断了腿,剩下的真不多了。

有赵无敌这个凶神恶煞带头,数十号吐蕃人根本就不是对手,纷纷给干倒,结果了性命。

赵无敌不再直接杀敌,而只是将其中悍勇着废掉,然后由遗民们补刀。

这些遗民们不可能继续留在高原上,将朝南迁徙,回中土故地。而从这里到最近的鄯州还有好几百里地,途中不可避免遭遇吐蕃人,届时他要去星宿海,而无法同行,一个没见过血的族群如何走过数百里荒原?

吐蕃人崩溃了,有人匍匐在地求饶,也有人夺马逃跑。

对此,匍匐在地的交给刘方等人,而对于纵马逃跑的,赵无敌捡起吐蕃人遗弃的弓箭,飞身上了毡房的穹顶上,随着弓弦声响,一个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纷纷坠落,倒地不起。

刘方等人沐浴敌血,激活了血脉中的战意,将这个小部落里的吐蕃男丁,按照高原上的规矩,将超过车轮高的全部杀光,就连妇人、也捡那些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凌他们的给宰了,只留下一群妇人和孩童。

他们是汉家苗裔,做不出将整个部落屠戮干净的事情,对此,赵无敌也能理解。

接下来是打扫战场,这就简单多了,吐蕃人并不讲究入土为安。在离部落不远的地方就有一道天坑,其深不知有多少,将吐蕃人的尸首直接给扔下去,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回音。

将残破的尸体处理完,而对于满地的鲜血,则没空清洗。刘方等人今日战意复苏,觉醒了祖先的血脉,对浓郁的血腥味十分享受,根本就不以为意。

一战之下,他们和吐蕃人地位对调,刘方等人成了主人,自然要搬进吐蕃人的毡房,而那些吐蕃妇孺成了奴隶,则住进低矮肮脏的破屋里,同牲口为伴。

可她们却并不反抗,也看不出愤怒的意思。除了被杀戮吓破了胆以外,还有她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驯服。

在吐蕃女人的意识中,弱者就要无条件服从强者。既然她们的男人战败了,那么她们就成了胜利者的财产,任凭新主人处置。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高原上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干的,胜者为主人,失败者成为奴隶。

刘方住进最舒服的毡房,也就是原先老族长的家,然后杀牛宰羊,并将老族长珍藏的好酒拿出来,请赵无敌享用。

男人饮酒的时候,可没有女子什么事,对于这一点无论是唐人还是吐蕃人都那样区别。

一屋子的老爷们在喝酒吃肉,女子在角落里准备烤肉,可红玉却偏偏赖在赵无敌身边,借口伺候大英雄,给大英雄倒酒,死活不肯离开。

看得出刘方对红玉的确疼爱,一个劲地朝赵无敌赔罪。可赵无敌根本就不在乎,认可了红玉的存在,让红玉高兴坏了,那偷笑的小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偷了肥鸡的小狐狸。

红玉给赵无敌倒酒,然后大眼扑闪,悄悄问道:“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呀?”

赵无敌想都没想,随口大声道:“某,赵无敌,字千里,扬州月落湖人氏。”

红玉直翻白眼,心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还说得那么详细,搞得跟求亲一样……

第957章谁识少女心

扬州赵无敌,在中土太有名了,可谓是如雷贯耳,振聋发聩,多少人视其为神灵,感激他的恩德,在家中为他立了长生牌位,更有北地和河北生民为他建造生祠,日日膜拜。

人们的举动为他聚拢了海量的气运,据扫尘老道望气,称赵无敌脑海有紫气萦绕,极为浓郁,都快形成光环了!

而在瀛洲和辽东以及万里大漠中,赵无敌这个名字更是一种禁忌,有止小儿夜啼的作用。

太恐怖了,血屠百万,流血数万里山河,用屠夫都不足以比拟。

就连在吐蕃贵族中,也是神话般的存在,没有人敢小觑。不久前吐蕃战神论钦陵就尝到了苦果,一战损失了差不多二十万人马,可想而知,此刻论钦陵心里有多么痛苦。

可在这荒原中,赵无敌在亮出字号后,人们并没有表露一丝膜拜或敬畏之情,就连红玉也只是喃喃自语:“无敌,无敌,倒也是名副其实,不过,古语有云,刚则易折,柔则易卷,而刚柔相济,才为万世之道。小郎君,这可是古人血与泪的教训换来,日后可要谨记。”

这回轮到赵无敌直翻白眼了,他很想知道红玉那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什么刚啊柔的,我名无敌,寓意多深刻呀!

无敌于当世,横推天骄与英杰,注定将惊艳万古,名垂古今与未来。

他白了红玉一眼,原准备和她掰扯掰扯,可想想还是算了。一个黄毛丫头,正是想入非非的年纪,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理她作甚?

赵无敌可不是装老,以他的年纪,三十出头,若是成亲早,孩子都讨媳妇了,倒是真的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称老夫。

“来来来,诸位,请酒!”他可不矫情,拿出江湖豪客的架势,将大碗举起,一仰脖子就给倒下去。

刘方陪他干了一碗,然后抹抹嘴巴,好奇地问道:“郎将怎么会出现在荒原中,是访亲……不像,游历天下?”

“吾本江湖客,持刀走天涯!”赵无敌装了一把十三,一仰脖子又干了一大碗,然后说道:“某此番是要前去星宿海,可是走到你们这里却迷失了路径,不知诸位是否知道星宿海的具体方位,还请告知。”

“星宿海?”刘方浓眉一蹙,迟疑道:“那里可不是好地方,有恶人盘踞,无恶不作,号称吐蕃人的保护神。郎君虽然悍勇,可毕竟孤身一人,老夫以为还是不要去的好。”

赵无敌听刘方的意思,是知道星宿海的位置,于是两手一抄作了一揖,正色道:“老丈,某此去星宿海,乃是有要紧的事情,还请告诉前去的路径。”

“非得去吗?”刘方追问。

“是,非去不可!”赵无敌道。

红玉歪着脑袋,道:“瞧你的样子,似乎是要找人拼命,莫非你与星宿海有仇?”

赵无敌点点头,沉声道:“不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而且,已经迟到了多年,某不想再多等一天。”

“是为亲人?还是红颜知己?”红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想法很多,一个劲地追问。

赵无敌凄然道:“是我的女人,多年前被星宿海所害。某曾发誓杀尽仇人,以仇人的血祭拜她们的在天之灵。如今只剩下星宿海了,还请老丈告知,以了却某的心愿。”

“问世间情是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两位姐姐能遇到小郎君这样的知己,纵然是……不在了,想必也是不悔的。”红玉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声音都哽咽了。

“咳咳,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没大没小,真是的。”刘方哭笑不得,假意板着面孔呵斥。

“谁是小孩子了?”他闺女并不怕他,根本就不买账,扭头对赵无敌说道:“小郎君,不用求他们,赶明儿我陪你去星宿海,朝近道也就是百来里路程,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多谢小……红玉娘子,可不敢劳动你陪同,只要将方向只给某就好。”赵无敌道。

他是要去星宿海报仇雪恨,注定将大战一场,可不敢让红玉相随,到时候多了一个累赘,反而束手束脚。

“嘁,好心给当作驴肝肺,真是……太那个了!”红玉不满地嗔道。

她一片好心,结果小郎君根本就不领情,让她心里空落落的,真不是滋味。

对于赵无敌,红玉失望透顶,小心情糟糕透了。人家可是女孩子,生得花容月貌,打小就被长辈们给夸成了一朵花,多少小男孩前前后后地讨好,可人家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

这还是人家第一次主动向一个男子敞开心扉,谁料到小郎君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真是气死人家了!

红玉待不下去了,一个小娘子主动表明心迹,却被人家拒绝了,哪里还有脸待在这里?

她一言不发,起身袅袅婷婷离去,就连她阿母的询问都没有听见。

刘方轻轻叹气,对闺女的心思何尝不知道?可这种事情本是你情我愿的,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再说了,眼前的少年郎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大恩人,恩将仇报的事情,他刘方可干不出来。

红玉啊,我的傻丫头,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小郎君对你无意,还是老老实实和王家老三过日子吧!要不,李家老四也不错,还有齐家老六……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阳光泼洒在荒原上,给枯萎的牧草镀上了一层金辉,就连牛羊都毛发晶莹,太神圣了!

赵无敌在晨曦浮现以前就出现在毡房顶上,迎着朝霞吐纳,采集大日中的第一缕紫气。

九月的风,满是寒意,从极北之地吹来,拂过无垠的荒原,多了一股苍凉的气息。

牧人总是起得较迟,加上昨夜开怀畅饮,多饮了酒,所有男人都在梦乡中。

赵无敌行功已毕,打量这片部落,见有人在走动,是那些昨日还是此地主人的吐蕃妇人,在给牛羊和马匹喂水和草料,以及在给新主子做饭食。

她们动作娴熟,且流畅自然,并没有带着情绪。

就在此时,有人高喊:“喂,大早上的,你坐在屋顶干什么?”

第958章星宿海

红玉起得很早,正打算来看看某人昨夜睡得怎么样,是不是口干舌燥要喝水?

他小郎君无,可我红玉却不能无意,阿耶说得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大恩人,该有的感激还是不能少的。狂沙文学网

可这个人真是奇怪,大早上的盘坐在毡房顶上,在那里东张西望,莫非是在窥视谁家女子、想偷香窃玉不成?

要真是这样,哼哼,红玉可真要鄙视你了!在这个部落里,谁不知道我红玉才是最美的花朵,也就是你这样的榆木疙瘩,才放着明珠视而不见、反而要去野地里寻顽石。

“呵呵,昨夜多饮了些,口干舌燥,得发慌,索到这屋顶上面,被凉风一吹,好受了许多。”赵无敌一跃而下,打着哈哈,一番谎话说得那个利索,丝毫没有面红耳赤的样子。

“嘁,骗鬼呢!”红玉皱着鼻翼,斜睨他,然后,噗嗤一笑,扑闪大眼,仔细打量,揶揄道:“真看不出来,你这脸皮可真厚,比马皮牛皮羊皮结实多了,估计也就是传说中的赖皮能够比拟。”

赵无敌哈哈大笑,将红玉的揶揄当作夸奖,道:“多谢夸奖,岂不闻皮厚质量好,有钱买不到?”

红玉捧心,做呕吐样,道:“真是服了你了!”

她揶揄惯了,方才说道:“大恩人,奴家伺候你梳洗,另外,昨儿晚上饮了酒,想必是口中无味,奴家听说你们江南人喜欢饮食清淡,特地给你熬了粥。”

“你这模样很像是小……”赵无敌差点将“小媳妇”三个字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打住,然后改口道:“谢谢你,红玉娘子,等你回到扬州的时候,我请你,扬州有名的酒楼,随你挑选。”

红玉伺候赵无敌梳洗以后,给他端来了气腾腾的粥,然后就在一旁看着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自从沫儿和月娥不幸以后,赵无敌就打定主意和窈娘一生一世地相守,就连韦团儿都是女帝强塞给他的。

红玉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可却不想接受,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辜负了佳人的一片心。

用完了粥,红玉催促赵无敌动,要亲自给他指引道路,且在面对赵无敌疑惑的眼光时,不由得苦笑道:“放心吧,本根本也就是给你指明道路,才不会赖上你呢!”

被小姑娘戳破了心思,赵无敌颇有些尴尬,只好转换话题道:“不是这样的,你们在此地不能久留了,该立即动去鄯州,某就是自鄯州来,认识去鄯州的路径,要向你阿耶他们交代。”

“哦,那就等吧。”红玉失望地说道。

直到上三竿,刘方等人方才醒来,听说赵无敌要走,连脸都不洗了,立马跑了过来。

赵无敌让他们及早启程,最好是今就走,顺着他来时的道路,前去鄯州。

为此,他从上扯下一枚玉佩,虽价值不菲,但却没有特殊的寒意,并非窈娘韦团儿等人给他的信物,交给了红玉,让他们到了鄯州以后找一个叫赵不破的人,会安排他们回归中土。

他拿出的玉佩只是一件饰物,并没有特殊的含义,因此只能找赵不破才能奏效。赵不破跟了他十多年,对他上的配饰自然熟悉,只要看到玉佩,再听了他们的解释,定会将他们委托给星辰大海的人,互送所有人回到故土。

“好,大恩不言谢,请受某等一拜!”刘方也不客气,退后几步,整理衣袍,然后扑倒在地,大礼叩拜。

赵无敌没有避让,生生受了他们一拜。

刘方起,抬头看天,然后对赵无敌说道:“恩人既然执意要去星宿海,小老儿也就不再拦阻,这就给你指引方向。”

他所谓的指引方向,并非是随手一指,而是要亲自送赵无敌启程,起码送出五十里。

刘方对其他人交代,让他们收拾东西,待他回返以后立即启程,一夜都不敢耽误,怕有大队吐蕃人经过,得知真相,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他头脑清晰,对逃亡之路做了详尽的安排,将部落所有家当都给带上,包括那些吐蕃妇孺,一个都不能少。

为此,他们将改做吐蕃人模样,假扮是冬季来临例行转场,寻觅水源充沛地方越冬。

这种季节的迁徙,在高原上很正常,季将牲口赶到水草肥美的牧场就食,而当冬季来临以前,再次迁徙,会到避风所在,好安然度过寒冬。

好在他们出生在荒原中,能说一口地道的吐蕃语言,再将上弄脏一些,倒也不至于让人看穿。

刘方到底是拿闺女没有办法,只好让她随行,另外还有十多名汉子,全都携带兵器,跨上战马护送赵无敌朝东南方向而去。

荒原一望无垠,弥漫着沧桑和凄凉的气息,太厚重了!

荒原中本没有路,四野都差不多,并没有明显的标志,只不过有人走过,才形成了路。

也就是说,只要你迈步,到处都是路,只不过路的终点不尽相同,甚至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他们一行踏过小河,绕过天渊,来到一片山峦起伏的地界。前方明明是没有了路,可刘方等人依然前行,一头栽进了山地里。

却原来在山峦起伏间有一道小径,宽也就是能够容纳一马通过,且弯弯曲曲,绕来绕去,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出了山地,眼前豁然开朗,有是一片坦途。

赵无敌打开神觉,眸光炽烈,看到数十里外烟波浩渺,水雾弥漫,方才恍然大悟,感那里就是星宿海。

果然,刘方手指前方道:“恩人,由此前行五十里,就到了星宿海,咱们就此别过,还请恩人多多保重。”

“好,诸位请回!”赵无敌在马上抱拳,同他们话别。

刘方转过马头,看见红玉依然痴痴地望着赵无敌,不由得心酸,幽幽一叹,道:“红玉,回吧!”

“赵无敌,我会想你的。”红玉眼圈红了,朝赵无敌挥手,然后调转马头,朝山中小径而去。

赵无敌动了,朝星宿海而去,那里有他的仇人。

他已经等了太久,仿佛有一个纪元那么长,而今、一切都将做个了断。

第959章憋屈的误伤

星宿海横亘在古老的荒原中,方圆不知多少里,在金色的阳光下,烟波浩渺,水汽蒸腾,且有浪花翻滚,拍打岸边的礁石,发出古老的声响。

赵无敌来到岸边,看着偌大的星宿海,心潮澎湃,一如浪涛,久久难以平静。

随后,他下了马,在马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任由这匹黑色的吐蕃马自行离去。

海天空阔,波浪汹涌,有鸥鸟高飞,白鹭嬉戏,并有大鱼沉浮于浪涛间,可他却没有心情欣赏,直接祭出少女火儿用龙牙祭炼的飞剑,注入真元。

只见原本只有巴掌大的飞剑光华夺目,霞光璀璨,迎风见长,不多时已经有了三尺长,蓝汪汪的,晶莹剔透,氤氲流淌,就那么悬浮在空中。

他飞身而起,一脚踏上飞剑,运转御剑诀,快速飞如烟波浩渺中。

进入了星宿海中,他忽然察觉到星宿海太广袤了,一眼都看不到尽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不在人世间。

他在岸边时曾看到前方有一座小岛,离岸边也最多就十来里距离,可如今以他御剑飞行的速度,差不多都走了超过百里,可那座小岛依然在烟波浩渺间,没有变化过。

以此来看,星宿海保守估计方圆超过数千里。可这怎么可能?整个高原只有多大,哪里容得下如此广袤无垠的星宿海?

他明白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星宿海同南山一样,是一片上古碎片所化,其中另有乾坤,不在人世间。

而且,他进入星宿海以后,感知到极为浓郁的灵气,若是能在此地修行,将进阶神速,比之外界将省去不少时间。

想到了这里,他又寻思起星宿海的传承,以星宿老人的修为,似乎与此地不配,其间莫非有隐情?

他心中思来想去,可没耽误赶路,以他的速度差不多飞行了近千里,终于来到那座“小岛”。

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岛,明明是一座大岳冲天而起,太巍峨了,怕不有三四千丈高,抬眼看去,峰顶上云遮雾掩,霞光萦绕,宛若插入云霄上,横亘九天上。

他驾驭飞剑直接朝山巅飞行,穿过浓浓雾霭,眼前阳光炽烈,云霞灿烂,老树苍翠,佳木葱茏,哪里有冬日衰败的景象?

“当当当……”钟声响起,音波浩荡,从山巅各处冒出许多人来,手中皆执兵器,可当看到御剑飞行的赵无敌以后,大多两腿颤抖,冷汗直冒,忍不住要膜拜。

此地的人警觉性还是蛮高的,面对着赵无敌的闯入,立马敲响了金钟,召集所有门人对抗外敌。

可来人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竟然能御剑飞行悬浮在半空,太可怖了!

这就不是人了,跟传说中的生物相似,有飞天之姿,法力惊天动地,动辄就能毁灭山河,打落星辰,哪里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匹敌的。

“来着何人?”从大殿着走出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可脸颊却布满红晕,不知道有多大岁数。

自打他出现,所有人朝他行礼,且胆气壮了不少,至少不再有人因为惊骇而失禁。

“星宿老人?”赵无敌反问道。

“不错,正是人道至尊星宿老神仙,小子,念你年幼无知,可速速下来伏地膜拜,恕你无罪!”一名花白须发的枯瘦老者戟指赵无敌,口沫横飞,大言不惭地问罪。

赵无敌笑道:“呵呵,好,太好了,好得不得了。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某终于找到你了!星宿老儿,你可以死了!”

“大胆狂徒,口出妄言,敢对老神仙出言不逊,真不当人子也!”

“哼,无知小儿,竟然敢辱骂老神仙,真是不知死活。”

“兀那小儿,你下来,老子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再将你脑袋给拧下来,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人们纷纷开口,质问和怒喝赵无敌,其中有一人甚是奇葩,竟然随手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使劲朝赵无敌砸去。

我艹,此人的举动让赵无敌真是无语,你特么以为是在打鸟呢?好歹也要张弓搭箭才是,搞一块石头算个什么鬼?

赵无敌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对那人砸来的石头都没有理会。果然石头力竭,止住了上升的趋势,继而快速朝下坠落,借助惯性的力量,猛地砸在一人的脑袋上。

“噗!”一声闷响,那人的脑袋跟瓜似地破开了,红的白的恣意流淌,太恶心了。

那人伸手指向罪魁祸首,翻着白眼,却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栽倒在地,继续顺着山势滚落。

“哈哈哈,自己人杀自己人,好,某家喜欢。”赵无敌大笑。

那人又怕又气,生怕星宿老人问罪,一巴掌将他脑袋也给拍碎,只好装腔作势,卖力地表忠心,在那里跳起老高,声嘶力竭地狂怼:“贼子,休要猖狂,快点给老子下来,看老子打不死你!”

他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度,且跳得有些过高,在落地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地方,一只脚踩在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上,脚下一滑,再也站不稳了,整个人朝山下滚落,中土被那被他砸死的汉子绊了一下,改变了方向,一脑袋撞在一块大石的凸起上。

“噗!”

锋利的凸起如长枪般刺入他的脑门里,倒也没有红白之物流淌,不过,他翻着白眼,手脚乱踹了几下,随即边一动不动,将自己给作死了。

他的死因起源于自己的作死,可要是没有中土那死者将他给绊了一下,从而改变了方向,恐怕也就是划破脸蛋,摔断了手脚,未必就会丢掉小命。

这就是因果,他砸出的石头坠落时误杀了同门,就是因,而在他滚落途中被死者绊了一下,就是果。

这太邪门了,先死的人不甘心,转眼间就为自己报了仇,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接连死了两人,还是自己人给作死的,而敌人高悬半空中,云淡风轻,连小指头都没有动一下,真是太憋屈了!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继而纷纷开口,各种叫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呵呵,若是骂声能杀人,早就将赵无敌给杀了无数遍,可是,那可能吗?

第960章天刀横空

赵无敌驾驭飞剑凌空而立,俯瞰星宿海的门人。

“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为了这一天,某已经等了多年,让尔等多活了这么些日子,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他抽出虎魄刀,指向星宿老人,厉声喝道:“星宿老贼,你该死了!”

赵无敌全身气势暴涨,体内血气滔天,太旺盛了,五脏都在化形,色分五彩,体内空间在轰鸣,有道音吟唱,经文浮现,并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神形涌现,彼此交融,生生不息,构建一方天宇,紧接着五行逆转阴阳,重归混沌,雾霭弥漫,灰蒙蒙一片,宛如回到了天地初始前。

轰……

滔天的气势、磅礴的气息,从体内空间喷薄而出,雾霭沉沉,将他包裹在混沌气中,其间有五色神光萦绕,晶莹璀璨,并不时幻化成天刀、青莲、火焰、弱水、神山等各种神形,在混沌雾霭中浮沉。

嗡……

磅礴的混沌气朝虎魄刀中涌进,断刀在发出刺目的天光,太炽盛了,就像是一轮银色的大日横空,释放出无匹的气势,将周围空间都给禁锢了!

一柄天刀横空,不知有多少丈长,且刀头不再残缺,形成了一把无缺的神刀,释放出的杀气太凌厉了,将虚空都给割裂,一道又一道虚空裂缝浮现,从中释放出可怖的气息,让人们的神魂都不安。

“吼吼吼……”

天刀差不多已有百多丈长,横亘在大岳之上,并且,璀璨的刀身中浮现一只血色猛虎,在对星宿海主峰怒吼。

怒吼声震塌了诸天,音波浩荡,席卷八方,所到之处,虚空在一寸寸塌陷,附近的一切都被空间裂缝给吞噬干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幸免。

“以吾血为引,斩尽仇人头!”

赵无敌大吼,划破指尖,逼出一滴淡金色的血液没入刀身。

“嗡嗡嗡嗡嗡……”

虎魄刀吸收了他的血液,哪怕是仅有一滴,其中也蕴含着可怕的力量,让刀身在一瞬间暴涨了好几倍,直接变成一柄长达好几百丈的天刀,携带无匹的气势、可怖的杀机,劈向大岳。

一柄天刀太庞大了,刀身能有好几百丈长,就像是一座天外神山从混沌中镇压而下,那恢宏的气势如同压塌了天宇,太可怖了!

面对这惊世一击,人们如临末日,头顶上的虚空在一寸寸崩塌,到处可见可怕的空间裂缝。

太压抑了,让人们浑身骨骼爆响,神魂都浮现了裂纹,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就像是被蛛网覆盖住了,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眼看就要无法承受,继而难逃陨落的结局。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不说星宿海普通的门人,就连星宿老人都在颤抖,神魂龟裂,眼看就要不保。

“轰……”

再长的路也有终点,无论多么漫长的等待也有结局。

天刀横空,带着无匹的气势和磅礴的能量劈下,虚空都被劈开了,肉眼可见一道可怕的裂缝贯穿了大岳,从中间一分为二,而在空间裂缝周边,无论是山石、泥土和老树,还是星宿海的门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吞噬掉。

一刀断开大岳,恐怖的神能撕裂了空间,在大岳被断开的部位不时发起爆破音,太可怕了,就连星宿老人都被搅碎了,化为气浪被空间裂缝吞噬得干干净净。

星宿老人也算是一代枭雄,称霸一个时代,曾孤身前赴中土,将所有中土道门传承给打得寂静无声,并曾经杀上一个古老传承,在多名老古董的围攻下,依然能全身而退。

而且,星宿老人去的还不是一般的圣地,而是独立于中土道门以外,被称之为“世外的隐居者”、古往今来最神秘的圣地南山,堪称整个道门的圣地,可依然被他贯穿了,杀了个没脾气。

为了保住净土不失,南山在传说中早就陨落的各位先祖纷纷复苏,从地底下爬起来,纷纷出手拦截星宿老人,企图将他给生擒活捉,然后将他开膛破肚、剥皮抽筋,再用千年寒冰给冻住,挂在南山外,以震慑敌人。

一场惊天之战,却成了没有结局的故事。可自打那时开始,星宿老人以一手屠龙大手印纵横世间数十年,差不多从无敌手。而就是同南山一样贵,看似以一敌多,且对方均为已经沉睡多少年的老古董,一朝苏醒,战斗力何其经营?

刀势太雄浑了,简直就是无边无际,在那惊天一刀之下,就没有人能够躲避。

一刀劈开了大岳,包括星宿老人在内,差不多六成的门人都给天刀斩为碎片,继而又被吞噬了,就连零皮碎骨都没有留下一点点。

而在这一刀范围内,天地俱可杀,何况还有刀身在发光,散发出恐怖的神能,在凌厉的杀气搅动下,星宿海剩下的门人弟子中再次被消灭了不少,最终余下的都是些小角色,在四散奔逃。

一座接连天地的大岳,如今被一刀两断,劈成了南北两部分,中间被一道天渊阻断,还有空间裂缝浮现,可能是没有吃饱,依依不舍,不肯彻底离去。

在赵无敌强大无匹的神觉下,所有活着的生灵都无法遁形,可以“看见”那些漏网之鱼在逃跑的时候,由于慌不择路,结果跌落下去,撞在山石上,再次除掉了不少。

至于仅剩下的些许逃生者,赵无敌同样不肯飞过,眼前俱是仇人门下,岂可让他们逃之夭夭?

他动了,不再依靠断刀的力量,而是肉身横渡虚空,激发脚下的飞剑,恣意收割逃生者的性命。

飞剑问世,被赵无敌以己身真元控制,杀向所有敌人。

飞剑所到之处,爆发凌厉的神芒,杀机凌空,恣意收割一条条性命,所到之处,如同砍瓜切菜,无人能挡,无物不杀,只见一颗颗大好头颅被轻松切下,顺着山势骨碌碌滚落,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扑通一声跌落星宿海中。

飞剑乃是少女火儿用蓬莱岛地下栖居的那条孽龙的龙牙炼制,其中加入了不少灵材,大多不属于此界,其后又经赵无敌以精血祭炼,早就超脱了兵器的范畴,而今拿来对付星宿海的门下,真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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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黄金古陆

天刀横空,飞剑问世,刀剑齐鸣,将星宿海门人栖居的这座高达数千丈的大岳给劈成两半,所有的人都死了,一个辉煌了无数时代的魔门就这样毁灭了。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过往都葬在了时间长河中,辉煌也好,罪恶也罢,都被磨灭了。

虚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微光浮动,朝血色猛虎聚拢,它懒洋洋地张口,一口吞下,发出不满地低吼声,然后一头扎进虎魄刀中,再也不见了!

赵无敌已经知道虎魄刀乃是上古巨无霸蚩尤的神兵,那血色猛虎不知是虎魄刀诞生的器灵还是寄居于刀中的残魂,可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恐怖的存在,区区人世间恶人的神魂,对于它来说的确是可有可无。

他将星宿海一派瞬间给磨灭了,算是彻底给沫儿和月娥报仇雪恨,想她们也该安心上路,去轮回往生。

“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们寻回!”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誓言,将来哪怕是踏遍诸天万界,血战九天十地,也要将她们从茫茫人海中找回来。

他盘坐山峰上,看日落月升,斗转星移,直到第二日,天刀的余波方才彻底消散,所有的空间裂缝不见了,虚空又恢复了平静。

他于晨曦中感受着浓郁的灵气,那种感觉就像是极度疲惫下放松身心泡在汤泉里,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根毛孔都在欢叫,就连神魂都无比舒畅。

他忽然想到,在这样灵气浓郁的小世界中,只要有修炼的法,修为将一日千里,不可限量,可星宿海门人却泛泛而已,与此界并不相配。

这很不正常,莫非星宿老人等人只是被人驱使的傀儡,就像是伊贺谷中一样,有上古残魂隐藏在某处?

他想到这里,无法淡定,神魂有绷紧了。立马驾驭飞剑四处寻找,围着被劈开的大岳仔细搜索,就连大渊底部都没有放过,可却一无所得。

他离开了大岳,在一望无垠的星宿海中飞行,大约飞行了三四千里以后,眼前浮现一块古怪的陆地,面积并不是很大,差不多也就是方圆四五十里地左右,可却是一片橙黄,就像是一块黄金古陆横亘在星宿海中。

一块方圆数十里的黄金古陆浮现在烟波浩渺中,整体呈方形,高出水面也就是十来丈,表明平坦,散发炽烈的黄金光,太浓郁了,光波流淌,氤氲蒸腾,如水流般荡起一圈圈涟漪,简直就是神圣之地,吸引着人想靠近。

赵无敌驾驭飞剑悬浮于古陆上方,神觉大开,扫荡整片古陆,并没有探知到异样,索性从半空中落下,小心翼翼地踏上这方土地。

他置身于古陆上,沐浴黄金光,体内空间自行震荡起来,全身的毛孔都敞开,大肆吸收黄金光。

那种感觉太美妙了,相对于每日吞吐大日初升之际的第一缕紫气,如今就是直接吞噬天地灵气,太狂暴了!

此时,他才知道黄金光根本就是此地的灵气太浓郁了,几乎实质化,但却大多被禁锢在古陆上方数十丈以内,只有少量的散发出去,弥漫在小世界里。

就是那逃逸出去的灵气,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已经导致星宿海的灵气浓度比外界浓郁了数十倍,而今这里是灵气的源头,可想而知,灵气该有多浓郁。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宝了,而且根据对灵气的感知,可知此地是有土属性灵物。

面对宝山空手而回,可不是赵无敌的行事风格。而且,不仅是他,换成谁也不会甘心离去。

如今的纪元可不比传说中的上古,天地灵气枯竭,资源贫瘠,就算是有上古的丹方,由于缺少各种灵材,也炼制不出丹药来。

如此浓郁的土灵气聚集地,但却没有发现一颗花草树木,这让赵无敌很奇怪,太不符合常理了。

这让他谨慎起来,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想那魔门星宿海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他们既然能闯进了这方小世界,寻到那座大岳作为宗门根基,开创星宿海一脉,那么千万来就没有人探索过其余的地方,没有发现这方古陆?

这不可能!

星宿海一脉没有修仙之法,不会御剑飞行,可从他们能走出星宿海,去人世间争霸来看,想来是依靠大船出没。

而从那座大岳到古陆也就是数千里地,花上一年半载还是能找到的,而以他们已经存在于世的漫长岁月相比,一年半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既然他们能够寻到古陆,但却不敢靠近或占据,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有大恐怖存在,让他们不敢觊觎。

亦或是星宿海一脉的先祖误入小世界,被恐怖存在俘获,在他的神魂中植入一篇武道修炼之法,并且同时植入了某种禁制,让他成为傀儡,替他效力。

这并非不可能,恐怖存在虽然法力高超,但也有可能被禁锢在这里,真身无法离开,只能借助于弱小的生灵走出小世界,在人世间替他搜寻某种物品。

他将虎魄刀拿出,朝古陆中部走去。越往中部走,灵气越加浓郁,快到达中间地界时,灵气都液化了,如同水雾般,太浓郁了!

那是什么?

在那里有一截藤状物,如虬龙一样匍匐,昂首朝天,吞吐灵液。

它太庞大了,径围超过一丈,将它拉直差不多能有百来丈,通体金黄,晶莹剔透,能看到内部有霞光流淌,而随着它吞吐灵液,这方地界如同潮汐般暴烈,暗流涌动,太可怕了!

那虬龙般的黄金藤察觉到赵无敌的靠近,百来丈长的身体倏然立起,然后朝赵无敌延伸,在离他数丈以外停下。

“是何人闯我领地?”

黄金藤没有浮现口鼻,但却发出人言,真是太奇怪了!

“妖?还是上古残魂?”赵无敌问道。

根本少女火儿所说,在上古洪荒大地上,有万族林立,形态各异,有大神通者本体是草木并不稀奇。

此地灵气太浓郁了,几乎化雨,若是有合适的法门,机缘巧合之下,一截老藤修炼成精也并非不可能。

要知道仙之一途,除了天生的资质、修炼的法门,还有苦修以外,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巧合组成。

第962章一言不合就开打

“你知道上古,莫非也是转世身?这不可能,在那一斧之下,强如本天尊也只剩下指甲大的残躯,历经亿万年才修成如今这幅模样,搁在上古时期连真正的修士都算不上,你怎么可能会完整转世,不受天地意志反噬?”

很明显黄金藤是上古残魂,且同伊贺谷地古老存在一样来自于异世界,在覆灭洪荒大地以后被复苏的天地意志灭杀,留得一丁点残躯,幸运地落入一个上古碎片演化的小世界中。

在土之本源之力的滋养下,它得以重生,可却因为天地意志的那一斧,在它的神魂中留下了道痕,难以磨灭,让它备受折磨。

想来八岐大蛇和堕落金乌也是如此,否则,以他们以前的恐怖修为,哪怕是置身灵气枯竭的当世,历经亿万载,到如今也早就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足以飞升了!

赵无敌原本还担心误伤,将一位上古浴血大战异世界入侵者、曾庇护过人族的先贤给干掉,如今可知黄金藤乃是入侵洪荒大地的元凶,还是一位天尊,双手沾染了无数先民的血,早就该死了!

如今将黄金藤给灭杀,可谓是为先民报仇雪恨,一点愧疚的心思都没有。

“哈哈哈……黄金藤,一抹上古残魂而已,不随风而逝,却要逆天复活,真是异想天开。若是让你复苏,岂非是老天无眼?”赵无敌将虎魄刀指向黄金藤,大义凛然地呵斥。

“老天是个什么东西?很可怕吗?卑微的虫子,以你低微的眼界如何知道天地的奥秘。本尊可是天尊,镇压诸天,连天都被本尊镇压了,你说说天算什么东西?”

黄金藤叽叽歪歪,口气挺大,感情他以前是凌驾于诸天之上的境界,听起来的确是很牛的。

可再牛,那也是以前的事情,已经随着上古烟消云散了,磨灭在时间长河中,连朵浪花都没有溅起。

“大言不惭,一截枯败的老藤,苟延残喘,还镇压诸天?今日,某要为上古先民报仇,灭杀你的残魂,再将你的本体炼成搅屎棍,在粪坑里镇压亿万载岁月。”赵无敌喝道。

“我圈圈叉叉,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敢侮辱一个天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虫子,你才修道多少年,知道天尊有多么可怕吗?一个眼神就可以破灭星空,呼口气足以淹没一个大界,太无知了,真是气死本尊了!”

“那又如何?某修道至今差不多已有……十来年,已经当世无敌,不久将踏上诸天万界,而你空有亿万载修为,却连小世界都走不出,真是太废物了!”

在黄金藤心里,是将赵无敌当作天资惊艳、已经修道千万年的老怪物,可当从他口中吐出“十来年”时立马抓狂了!

尼玛,可恶又可耻的虫子,整天就知道装十三,满口胡言乱语,什么修道十来年,糊弄鬼呢?

看看你体内血气滔天,法力澎湃,谁家十来年的修士能进化到此等地界?

黄金藤怨念太深,以为赵无敌看不起他,差点给气得吐血。

“算了,多说无益,黄金藤,只要你能承受某一刀,那么……某就再给你几刀,反正今日是不死不休。”

赵无敌的话太欺负藤了,人家不都是说“只要你能承受某一刀,那么就算扯平,再无因果”吗?你特么一刀不行,就再来几刀,这不是废话吗?

他是老藤进化,并不擅长口舌之争,索性不再斗嘴,直接开打。

黄金藤通体都在发光,更加通透了,本体可见黄金光在流淌,并有璀璨符文浮现,如虬龙般向前扑杀。

在它的最前端,老藤炸开,化成漫天的黄金光雨,继而演化成一张巨口,布满獠牙,就像是一柄又一杯黄金铸造的大剑,要将赵无敌给灭杀。

“杀!”

赵无敌大吼,浑身能量澎湃,混沌雾霭弥漫,五色神光萦绕,将他整个人给包裹,都看不清真身。

“吼……”

有虎啸声传出,一只血色猛虎从混沌雾霭中扑出,血色的眼睛盯着黄金藤,绽放炽烈的神光,虎口涎水滴答,太没有形象了!

这头血色猛虎平日里总是无精打采,唯有在遇到上古残魂的时候方才来劲,而今看它的模样,可断定黄金藤所言非虚,的确是上古逃脱的残魂,也是血色猛虎的大补之物。

正在扑杀而来的黄金藤在猛虎浮现的时候,刹那间迟疑了,喃喃自语:“这红扑扑的小老虎怎么似曾相识呢?本天尊以前肯定见过它,可却想不起来。哎,那一斧太可怕了,不仅毁了本天尊的真身,将神魂灭杀大半,就连好多记忆都被磨灭了,变得不再完整。”

就在黄金藤迟疑之际,一柄天刀遽然浮现,其长不知多少里,携带恐怖的力量,一刀斩开虚空,劈向黄金藤。

天刀横空,带着无匹的杀气,凌厉至极,让黄金藤神魂俱裂,感受到大恐怖。

它仿佛看到一尊大魔神,伫立在天地之间,挥动一柄天刀将天地都斩开了,星辰破碎,虚空断开,一位又一位天尊被剿灭,尸骨无存。

还有那头血色猛虎,仰天长啸,音波席卷亿万里宇宙,所到之处,一切归墟。

那一战太惨烈了,天尊喋血,神王如草芥,散落的血肉将天地都染红了!

可那个人也只是天尊境界,却一个人横扫诸多天尊,就连半步古圣都陨落了好几尊,直到多位古圣联手,祭出镇压一方宇宙的重器,方才击断了他的兵器,将他给抹杀。

黄金藤想到这里,神魂都在剧烈颤抖,惊呼道:“你是蚩尤,还没有死绝,如今从轮回中走出,呵呵,真有意思,死去的人重新浮现,那么逝去的事会不会重来?呵呵,蚩尤,你的敌人不是我,他高居万道之上……”

虎魄刀没有因为黄金藤在爆料就停止劈杀,在刀身还没有接触黄金藤本体时,那血色猛虎怒吼一声,一头扎进黄金藤体内。

他本就不是有形之物,无视黄金藤滔天的法力,一头扑进黄金藤的体内,顺着它本体中的脉络,勇往直前。

黄金藤血气滔天,法力如海,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哪怕是一丝一缕都可怕至极,足以将星宿老人那样的武道巨擘灭杀十次八次。

第963章无计可施

黄金藤与此前遇到的上古残魂不同,它侥幸得以留下了一丁点残躯,并且在上古破灭、天地重塑之际落入一方小世界中,受土之本源滋养,本体得以复苏,其战斗力远比金乌大蛇等要强悍。狂沙文学网

因此,它才有底气抗衡赵无敌,本体如虬龙向前扑杀,将可恶的虫子给剿灭。

可血色猛虎却是残魂转化,接近于器灵般存在,专门克制万物的神魂,如今遭遇黄金藤这样美味的上古异世界残魂,立马勾起了它本能中隐藏的嗜好。

在黄金藤的神魂面前,血色猛虎就是上位者,在它的压制下,黄金藤的神魂瞬间被锢了,想动一下都做不到。

昔它为天尊,还是天尊中强悍的存在,神魂之力比血色猛虎要强上那么一点,可如今它神魂中有天地意志的道痕印记,亿万年来都无法磨灭,在与同样是残魂的血色猛虎遭遇,立马就被克制了!

它清晰地感应到,经过亿万年的滋养,好不容易才聚拢并初步修复的残魂又破碎了,化为星星点点,被那血色猛虎一口给吞噬。

在黄金藤神魂寂灭以后,血色猛虎砸吧着嘴巴,四处踅摸,一副意犹未尽的欠揍模样。可上古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整个纪元都被葬下,能有多少残魂逃过天地大劫,来给它做点心?

血色猛虎见没有点心可品尝,不不愿地退出黄金藤的本体,一头扎进了虎魄刀中。

随着血色猛虎的消失,虎魄刀的光芒刹那间暗淡了,不再炽盛,就连刀也缩小到一丈来长,任凭赵无敌怎么催动真气也没有用。

“咣当……”当虎魄刀砍中黄金藤的时候,爆发出剧烈的碰撞音,有火花浮现,刺得人耳鼓好疼。

一刀下去,准确地劈中了黄金藤的“头部”,可预想中的一刀两断没有出现,仅仅是留下一刀白色的痕迹,太不可思议了!

这世间竟然还有在虎魄刀下安然无恙的物件,简直就是令人难以置信。

赵无敌不信邪,又轮起虎魄刀噼里啪啦砍了几下,并且顺着它虬龙般的真一路变换方位砍杀,可结果依然没什么区别,除了敲下几块稀碎的老皮以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他立于黄金藤前,蹙着眉头,仔细打量手中的虎魄刀,可横看竖看也没有发现异常。

漆黑的刀柄,苍白的刀,前面被截断一截,没有刀尖,怎么看都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可奈何,找不到其中的原因。

无往不利的虎魄刀失利了,再也没有横断山河破灭空间的气势,就如同一把凡铁,黯淡无光。

面对失去神奇力量的虎魄刀,再看看完好无损的黄金藤,他不知该怎么办,用什么手段去与黄金藤决战?

就在赵无敌纠结万分的时候,那血色猛虎又浮现了,不过,只是浮现半个脑袋,大眼血红,乜着赵无敌,不满地咕哝:“那老藤都死翘翘了,真堪比神铁,任你索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吼,真是服了你了,受不了……”

血色猛虎又消失了,没入虎魄刀中,去消化吞下的天尊残魂。至于赵无敌,虽然手中持有虎魄刀,可一来血色猛虎只是暂时寄居刀中,并非器灵,另外,就赵无敌那前怕狼后怕虎的熊样,还叽叽歪歪儿女长,可不配做它的主人。

它在上古时被异世界的古圣击杀,真被毁,幸得主人庇护方才留下一缕残魂寄居在虎魄刀中,取代了被击碎的器灵。

那一战太惨烈了,主人浴血搏杀,斩却异世界天尊上百、神王无数,就连半步古圣都屠了六尊,可最终却因为境界上的差距,被异世界的多名古圣合围,寡不敌众,陨落了!

血色猛虎一直寄居在残缺的虎魄刀中,随着天地意志重塑天地,而落入这一界中,沉睡了不知多少亿万年,直到被赵无敌的亲卫给挖出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赵无敌的血滋养,从而从长眠中苏醒,其后又得了几个上古残魂孕养,渐渐复苏。

相对于那些异世界的残魂,受天地意志的道痕压制,哪怕是历经亿万年也无法磨灭,空有无上法门却进阶缓慢,血色猛虎可不同,只要有强大的神魂滋养和浓郁的血煞补充,它的恢复很快,足以碾压那些残魂。

这还是它第一次同赵无敌说话,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否则,鬼才赖得理他。

在血色猛虎心中,赵无敌资质妖孽,进阶可算神速,对各种的法的领悟,即便是放在上古洪荒大地上,那也是惊艳一方的存在,可要说无敌之姿,说实话相对于它的主人,总觉得少了一份果断、多了一丝痞气。

赵无敌听了血色猛虎的话,欣喜之余还是不忘那虎魄刀在黄金藤的真上敲打了数下,让血色猛虎很是无语,索不再理他,陷入沉眠中。

黄金藤死了,神魂都被血色猛虎吞噬干净,空留下黄橙橙流光溢彩的躯体,便宜了赵无敌。

他知道捡到宝了,能承受虎魄刀中劈砍,可见它的真有多坚硬?

可黄金藤太庞大了,仅仅是露在外面的就有百来丈长,地下的根部还不知道通往哪里?

赵无敌真的很烦,空有稀世之宝当面,却没有办法带走,就此舍弃吧,太不甘心了!

他有时候恬淡,对外物并不看重,可有时候却又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此刻,他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那虎魄刀当盗墓的铲子,沿着黄金藤的根部四周挖掘。

落月升,斗转星移,也不知挖了多少时,他终于挖到了黄金藤根部的尽头,并且得到一块纯净的土之本源,差不多能有窈娘装嫁衣的箱子那么大。

这块土之本源块头可真不小,比起在海外寻获的水火本源,那可是天壤之别。

可随之问题也来了,巨大的黄金藤真无法带走,就连这块土之本源,貌似也拿不走。

他试了试,太重了,以他如今的修为的移动不了分毫,即便是用虎魄刀将它敲碎,可重量依然不变,同样是无法全部带走。

另外,对于虎魄刀能不能敲碎土之本源,他颇为疑惑。

他在大坑底部溜达,看是否用奇迹出现。

第964章玉净瓶与大道宝瓶

赵无敌在坑底转圈,围着黄金藤粗壮的根须,来回折腾,想被奇迹垂青,得到收取宝物的办法。

“咦,这是什么?”他在黄金藤某根根须上发现了一个洞穴,抵近一看,里面躺着一枚手指长的白玉净瓶。

看上去晶莹剔透,神韵流淌,隐隐有神纹浮现,太不凡了!

他伸手就给抓住,凑在眼前仔细打量,可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嘶,对了,将这瓶子放大一号,再插进一枝柳树枝,不就是大庙里女菩萨手里捧着的玉净瓶吗?

他的心情有些小激动,既然黄金藤是入侵上古洪荒大地的异世界天尊,曾同那些传说中的神灵交手,那么还真有可能是那枚瓶子。

可他对上古知之甚少,就连是不是有那么个泥菩萨都不确定,而对着瓶口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可把他给急坏了!

情急之下,他也只能厚着脸皮求助血色猛虎,对着虎魄刀轻轻呼喊:“老虎兄,你睡着了吗?小子有要事请教,还望给个面子出来一下。”

他一声又一声地呼喊,拿出铁棒磨成针的劲头,铁了心要把血色猛虎给请出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血色猛虎心里那个怨啊,这人太难缠了,脸皮比洪荒大地还要厚实,就是玄武老兄的防御力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还一口一个老虎兄,按照你们的说法,本座可是上古纪元的大神,被你个毛头小子称之为老兄,也不嫌寒碜。

可面对赵无敌的锲而不舍,血色猛虎还真拿他没法子,可也不能任他叫魂,太呱噪了!

“叫什么叫,没看到本座在睡觉吗?”血色猛虎一现身,就对赵无敌吼道。

赵无敌陪着笑脸,谄媚地说道:“老虎兄,是这样的,小子在黄金藤的根部发现了一只玉净瓶,你老兄可是上古的大神通者,想请你给把把关。”

听他这么一说,血色猛虎方才移动大脑袋,朝他手上看去。

“嘶……”血色猛虎倒吸一口凉气,要是牙齿实质化,一定疼得厉害。

它将大脑袋朝前凑,血红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玉净瓶,末了还用鼻子嗅了嗅,竟泣声道:“本座又闻到了洪荒大地的气息,太久远了,不想竟见到了故人的遗物。”

“老虎兄,你认识玉净瓶的主人?”赵无敌问道。

“废话,本座曾同她并肩战斗,血战异世无数天尊和古圣,能不认识吗?”血色猛虎怼道。

“那她是谁?是不是出身元始天尊门下,其后又转投西方教,化为女身,普度众生,人称观世音?”赵无敌求证。

血色猛虎大眼一瞪,神色间有恼怒和鄙视,低吼一声,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亵渎圣贤,罪过罪过!女蜗娘娘是先天圣人,诞生于混沌中,从补过苍天,造化万灵,什么时候拜入元始天尊门下?

原始在女蜗娘娘面前不过是一个后辈,他有何德何能做娘娘的师尊?还有,洪荒大地上哪里有什么西方教?”

血色猛虎一阵猛怼,信息量太大,让赵无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玉净瓶是女蜗娘娘的圣器?这个还真没有听说过。至于上古有没有西方教,他并不感兴趣,反正他是道门弟子,没必要为佛陀的出身费心思。

既然玉净瓶是女蜗娘娘的圣器,那么就更加了不得,因为女蜗娘娘可是先天圣人,比起泥菩萨高了不知多少阶。

可空有宝物在手,却不知如何使用,实乃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

他眼神火热地盯着血色猛虎,将它盯得直打冷颤,太邪恶了,真是受不了。

它朝后缩缩脖子,离赵无敌远一点,没好气地说道:“娘娘圣物,其实你凡夫俗子可以觊觎的,要不,你滴血试试,本座这里倒是有一片祭炼法门,乃是道祖所传,今日便便宜了你。”

血色猛虎朝赵无敌吹了一口气,只见一道光团没入他的眉心,想抵抗都不行。

这是一片祭炼法宝的法门,倒也不是多么玄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赵无敌花了一夜时间将这篇法门搞明白了,差不多能够使用。这让血色猛虎颇为好奇,对他的妖孽资质高看了一等。

要知道这可是洪荒大地上祭炼法宝的法门,为道祖讲法授予有缘者,而有缘者再传给门人弟子以及好友等,在万族之中广为流传。

可洪荒大地上的大路货,搁在如今这一界中,那也是神一般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小子在没有人点拨的情况下,仅仅花了一夜工夫就琢磨透了,要是没有不懂装懂忽悠人,那么的确可称之为惊艳万古的奇才。

血色猛虎所传的法是真的,千真万确是道祖所传,而用血祭炼法宝也不是忽悠赵无敌,不过,它还是不认为这小子能成功。

同样的法,那也要看是什么人使用,女蜗娘娘的大道宝瓶可是圣器,换成是它没有受创之前也祭炼不了,更何况是人世间的一个凡夫俗子。

它之所以好心好意传授祭炼之法,目的却是要看笑话。谁让这小子没完没了、一次又一次地打扰本座的长眠?嘿嘿,如今趁着他急于占据宝物的时候,不接机收拾他收拾谁?

赵无敌又将祭炼之法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和不解的地方,然后一手拿着玉净瓶,另一只手准备放血,可总不能拿牙齿咬吧?

看他又是踅摸飞剑,又是瞅着虎魄刀,血色猛虎看不下去,一挥爪子凝聚一根赤红的针,朝赵无敌手指头戳了一下,口中嘟囔着:“只要一滴血就好,又不是将瓶子泡在血里,拿着刀啊剑的干啥?”

一滴血滴在晶莹剔透的玉净瓶上,按照血色猛虎推断,应该是顺着光洁的表面滑落才是。

可玉净瓶却浮现圣洁的光华,凝聚一朵青色的莲花,而赵无敌的那滴血珠正好落在莲花的花蕊中,被缓缓吸收……

这怎么可能?血色猛虎抓狂了。它的确见过女蜗娘娘多次,对大道宝瓶太熟悉了,记得它特有的气息,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眼前大道宝瓶却对赵无敌的血起了反应,浮现青莲,吸收了血珠,太不可思议了!

第965章得与不得

一滴真血滴下,大道宝瓶浮现圣洁的神华,璀璨而夺目,一朵青莲绽放,托住了赵无敌的血,缓缓吸收。

赵无敌在运转血色猛虎传授的法门,吟诵古老的经文,以神魂为引,沟通玉净瓶。

大道宝瓶吸收了他的真血,浮现更多的青莲,萦绕宝瓶,将其托起,缓缓飞到他的面前,渐渐变大。

他伸出左手,手掌平伸,宝瓶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飞到他的手掌上。

当他接触到宝瓶的刹那间,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若有轮回,我陪你去往生……”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昔日在新城,当沫儿长眠不醒时,在梦中曾见过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其中就有一滴血和一滴泪的纠缠,当时就有一个女子说过这句话。

可赵无敌忽然间又觉得不是新城,仿佛在更加久远的过去,曾亲耳听过,可记忆却模糊了,无法重现。

他轻抚宝瓶,突然眼前斗转星移,进入一片陌生的空间。这里太广袤了,看不到尽头,且没有日月和星辰,但却并不黑暗,有圣洁的光映照四方,将所有空间都展现出来。

他在空间里走动,看到一池青莲摇曳生姿,其中一朵太大了,如同一座大岳,接天连地,占据了池中一半的地方。

有五色石横空漂浮,绽放夺目的神华,太璀璨了!

更有一方大鼎伫立,四足两耳,弥漫混沌气,在鼎的外侧有日月星辰流转,山川河流浮现,俱都是大道法则烙印其上,运行着玄奥的轨迹。

还有诸多宝物,俱都喷薄霞光,吞吐混沌雾霭,占据各地。

可在这些宝物附近,都有禁制浮现,阻止赵无敌靠近。这可把他给馋坏了,面对宝山,却空手而归,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和不幸。

“喂,小子,丢魂了这是?”

在他懊恼之际,有人在呼喊,睁眼一看,把他吓坏了!

一双血红的大眼睛,每一个都有胡饼那么大,正在死死瞪着他,而且距离他不到一尺远,太特么可怕了!

他不满地嘀咕:“我说老虎兄,你不知道虎吓人吓死人吗?”

“就你这小胆还横推天下、当世无敌,拉到吧!”血色猛虎鄙视着,良久,忍不住又凑上前来问道:“小子,你刚刚那模样,似乎是将大道宝瓶祭炼成功了,里面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听了血色猛虎的话,再略一回想,他明白了。刚刚他并非是真身进入宝瓶中,而是神魂入内,由此可见,他真的成功了。

赵无敌太激动了,要知道这可是上古圣人女蜗娘娘的宝物,听血色猛虎的意思,不叫玉净瓶,而是大道宝瓶,好听,多么高大上!

“这个……老虎兄,大道宝瓶是吧?里面的好东西可多了,有五色石悬浮、四足两耳大鼎伫立,更有一池子青莲,还有……”

赵无敌不厌其烦地显摆,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将在大道宝瓶空间里看到的一切一一到来,末了,两手一摊,做无奈模样,道:“只可惜,某无法靠近啊,否则,某定然将那些好东西拿出来同老虎兄分享。”

血色猛虎一边听赵无敌显摆,一边砸吧着嘴巴,念叨着:“造化青莲还在,好,乾坤鼎、五彩石,都是娘娘的灵宝,只可惜宝物犹在,人却……”

它的表情很伤感,毕竟作为上古生灵,对逝去的同伴思念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可它听了后面的话,立马变脸了,鄙夷不屑的神色写满了整张虎脸,道:“就你这渣渣修为,能得到大道宝瓶的认可,已经是走了狗屎运,还是两只脚底都沾满了狗屎那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还敢妄想窃取娘娘的遗物,真是狗胆包天,白日做梦。”

赵无敌被打击得很惨,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倍遭打击,换成别人早就了无生趣,找个僻静地方苟延残喘安度余年了。

可他却不在乎,能被一个上古生灵鄙视,那也是一种荣幸。你想啊,人世间多少英雄和豪杰,可除了他赵无敌,还有谁被血色猛虎鄙视?估摸着它都懒得搭理。

既然大道宝瓶都在他手里了,对于里面的各种宝物也不急于一时,只要修为上去了,大不了也修成圣人,总能得到那些天地异宝的认可吧?

大道宝瓶具体有什么功效,血色猛虎没有说,可至少是一件空间法宝,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收取外物之法,祭炼法门里就有,只见他将瓶口对着黄金藤一收,立马就没影了,再将神念探入宝瓶中,将黄金藤的真身搁在一方空旷所在,离那些宝物远远的。

他担心地问道:“老虎兄,你说黄金藤进入大道宝瓶这种圣器中,会不会复活?”

血色猛虎再次鄙视他:“它的神魂都被本座吞噬干净,就剩下一截没有生机的残躯,还怎么复活?另外,在大道宝瓶里,自成一方宇宙,有各种法则压制,它黄金藤敢复活吗?”

这倒也是,黄金藤不过是一天尊,比起血色猛虎的主人都差的远,更加别提女蜗娘娘这种圣人了!

他放心了,再次将土之本源整个给收取,重新在宝瓶里找了一方空地,给土之本源安了家。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求证:“老虎兄,这大道宝瓶会不会将土之本源给吸收了?”

血色猛虎斜睨他,好一阵子才说话:“拉倒吧,大哥,什么土之本源?也就是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将其当个宝,不就是灵气凝聚成的灵石吗?还本源,也亏你敢说,小心风大将舌头给吹走了!

嘿嘿,小子,本座好心提醒你,赶紧跑路,有多快跑多快,你将小世界的基石给取走,要不了多久,这方小世界就要崩溃了!”

“啥?小世界要毁灭?我说老虎兄,你咋不早说呢?”赵无敌埋怨着。

他可不敢再耍贫嘴,立马驾驭飞剑狂奔,朝来路方向飞去。

数千里路程,在他极速飞行下,也得要好几个时辰,而小世界里的虚空都在颤抖,隐隐有轰鸣声浮现,空间变得狂暴不稳,离崩溃已经不远了!

空间颤动越来越剧烈,赵无敌全力催动飞剑,如一枚流星般朝岸边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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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不愿成仙

一道流光从星宿海中射出,坠落在岸边。

赵无敌好一阵后怕,要是被滞留在小世界里,在遭遇小世界崩溃的时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可是世界毁灭,再小的世界也是世界,说不定会将他连同空间一起被抹去,那就太憋屈了。

他回首看向星宿海,只见星宿海上空发现一道透明的结界,其上有裂痕浮现,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渐渐裂痕变大,成了裂缝,最后,轰然一声,那道结界破碎了……

星宿海不见了,被雾霭笼罩,就连赵无敌这样化神境界的大修士也无法看穿,不知雾霭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不知何时,来时所骑乘的那匹黑马跑来了,大脑袋在他身边磨蹭,很是亲热。

他自打进入了星宿海小世界中,与外界不在同一个时空,故此也无法推算过了多少时日。

他来的时候带来不少精料,在进入星宿海之前将布袋子的口部打开扔在地上,供黑马食用。而今从黑马的精气神来看,显然并没有饿着,那么推算一下,也就是过去了四五日。

而他自打进入星宿海中,也就是吃了几口肉干,喝了些葫芦里的酒,而今放松下来,倒觉得腹中饥饿。

他摸摸怀里还有些肉干,索性摸出来就着葫芦食用,见黑马眼馋,给它也喂了些酒水。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雾霭方才散去,眼前的星宿海依然在,可变化却太大了,让他简直不敢相信。

星宿海变小了,也就方圆数百里模样,就连那座被他劈开的大岳也成了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岛,不过,中间依然是断开的,并不想连。

再看远处,那座黄金古陆不见了,整个星宿海中只有那被断开的小岛,太神奇了!

仇人已伏诛,小世界也已经不见,他该离去了!

赵无敌骑着黑马,顺着记忆中来时的路,从群山之间穿过,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那个小部落。

毡房依旧在,可整个部落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他看天色将晚,索性在此地留宿一夜,明日再赶路。

他选择了住过的那座毡房,将黑马也给牵了进来,四处踅摸,看见角落里有码放整齐的柴火,布袋子里装着喂马的精料,并且有风干的羊肉挂在那里,以及一坛子酒。

他的心里暖暖的,显然是刘方等人为他所留,都是些好人啊,受人滴水之恩,念念不忘,可称之为义士也!

他寻来清水和草料,先给黑马吃好喝好,然后在火塘里生火,将干肉架在火上烤,饱餐一顿,然后在火塘边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睡到晨曦浮现,赵无敌迎着初升的红日运转太极法,采集大日之精,吸纳紫气,浑身弥漫混沌气,将他整个人都给笼罩,其间传出阵阵轰鸣声,那是与道相合,引起共鸣。

他自觉得星宿海一行,修为又有了很大的提高,对天地间游历的道痕更加敏锐,随时都可以捕捉和烙印,转化为他的法、他的道,从而让太极法更加圆满。

他的法力如海,血气磅礴,体内的那颗金丹表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道则的烙印,而且,金丹从五色转化成混沌一片,而今依然在变形,朝圆盘转化,且越发地晶莹剔透,就如同最圣洁的美玉一样,没有瑕疵。

他体内真元在极度浓缩,与此前想比体积小了好多,可法力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更加雄浑了,经脉中滚滚流淌,轰鸣不休,似乎挥手间可击破虚空,太霸道了!

这是质的变化,是修行路上必不可少的一步。当修行到人世间极致时,体内真元将发生改变,剔除杂质,极度压缩,从而演化出更加层次的能量。

按照少女火儿透露,人道极致以后转化的能量可称之为仙元,对应仙的层次。也就是说只要赵无敌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都转化成仙元以后,他就脱离了人道范畴,与仙界发生共鸣,被接引之光渡走,白日飞升,进入人们渴望的终极之地。

翻开厚重的古史,多少人为了成仙倾尽所有,最终还是不得仙门而入,郁郁而终。

成仙是人们的终极渴望,对此,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心里都有一个成仙的梦想。

可自打有古史记载以来,也就寥寥几人成功过,且大多都是传说,是真是假,人们一直争论不休,无法求证。

“要成仙了吗?我走了,窈娘怎么办?还有韦团儿以及……那个人,不行,我要压制境界,不能急于成仙。”

他遥望苍穹,仿佛看到了仙门浮现,有神龙盘旋,彩凤飞舞,麒麟迎宾,天女撒花,并有仙乐奏响,道音轰鸣,各种异象纷呈,无数神子和天女列队,一个个情绪高昂,欢呼雀跃,在迎接盖世无双的人道至尊赵无敌进入仙土,带领他们去征伐诸天万界,踏破时间长河。

可他却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其实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要是少女火儿在这里,定然会啐他一头加一脸的唾沫星子。

一个混迹人间界的小修士,走了狗屎运,混到化神境圆满,得到仙门的召唤,不赶紧屁颠屁颠地踏上接引之光,偏偏一个劲地装十三,面皮真是太厚了!

瞧瞧小脑袋瓜子里都幻想些什么?神龙盘旋、彩凤飞舞、麒麟迎宾、天女散花……我呸!你以为神龙彩凤是你们家豢养的狗和鸡,随便一扒拉满地都是?

太搞笑了!

神龙和彩凤何其稀有,整个族群也没有多少纯种的,会为你这么一个渣渣出现,太可笑了!

另外,能被称之为天女和神子的无一不是一族的天骄,有无上法可供修习、更有海量的资源支撑,随便一个都可以碾压你,会看上你?

赵无敌一念之间,风平浪静,什么天女神子龙凤麒麟都不见,只有初升的红日、绚丽的朝霞,以及微寒的晨风。

他依然在人世间,盘坐在毡房顶上,四野寂寂,没有人声。

他一跃而下,随便用凉水擦了把脸,给火塘里添些柴火,将昨夜剩下的烤肉给重新架上,可没等到肉香弥漫,就听见黑马在一个劲地叫唤,提醒他做人不可以太自私。

第967章都是酒惹的祸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晨如同春日,都是万物复苏蓬勃生长的时节,同时,也是大肆进补的时候。

花草树木、蛇虫鸟兽,同人一样,都是世间的生灵,只有补充了足够的能量,才能茁壮成长。

黑马其实早就醒了,可看屋子里没有人,也就继续眯着眼睛在半梦半醒间渡,直到看到赵无敌出现,又是生火,又是烤肉,却没有半点替它准备朝食的意思,立马不干了!

它打着响鼻,大口喷气,四蹄在地面上使劲划拉,弄出各种声响,表示它心中的愤懑。

赵无敌乜着它,自嘲道:“行了,马大爷,是某疏忽了,没有先给您预备朝食,真是太不该了!这就向你赔罪,并且立即给你准备食物。”

他起身,在走过黑马身旁时,突然想到一事,一拍脑袋说道:“对了,马大爷,真是抱歉,某太没有诚意了,请给某一个弥补的机会,为了表示愧疚,某请你喝一杯。”

他将草料和精料都给黑马准备了很多,就搁在它嘴边,请它享用朝食。另外,用一只巨大的木桶盛满清水,同食物搁在一起,方便黑马饮用,免得口干舌燥被噎死。

他为了兑现诺言,寻来一只盆子,将刘方等人留下的一坛子酒给倒了小半,差不多有三四斤,并用手势示意请黑马随意。

黑马吃了一口精料,饮了一大口清水,又凑在盆子里小酌一口,兴奋地叫了一嗓子,表示了对赵无敌的谢意。

赵无敌安抚了黑马,见它吃喝得正欢,看来是原谅了他的失误,不再斤斤计较。

他将火塘上烤着的羊肉取下,又拿起还剩下一多半的酒水,吃一口羊肉饮一口酒,时而朝黑马举碗示意,一人一马在尽情地享受丰盛的朝食。

偌大的部落里,只剩下一人一马,在这初冬的清晨里,本该是宁静祥和,无人打扰,可世上事十常八九不如意,偏偏就有人见不得别人的好,惯做不速之客,打破人家宁静的日子。

赵无敌修为一再突破,已经走到人道的尽头,神觉太敏锐了,说句夸张的话,都能听见百丈以内秋虫在地下的私语、春花盛开的声音。

整个部落差不多都在他神觉的覆盖下,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他。

他的耳轮在轻微颤动,几不可见,在仔细倾听由远及近的马蹄敲击荒原的声音。马蹄声杂乱,纷纷嘈杂,一点都不整齐划一。

蹄声凌乱,可赵无敌还是能分辨出,来人差不多能有四五十骑,正在打马朝部落聚集地狂奔,让他一下子慎重起来。

这片地带土地贫瘠,没有充沛的水源和丰美的牧场,在高原上算是一片流放地,没有一个贵族看在眼里。

据刘方所说,这里很少有外人来,除了每年秋日里有贵族的管家来收取赋税,长年都看不到一个陌生的人。

刘方等人已经离去,该不会是他们忘记了重要的物件去而复返,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刘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对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不至于为了身外之物冒险。

那么,是什么人闯进部落呢?

不速之客动静太大,一点都不讲究,就连黑马都老大不乐意,停下了享用朝食,用一个接一个的响鼻来表达抗议。

“这里是怎么回事?不见人影,死寂一片,就连牲口的声音都听不到,太诡异了!”

“诡异个屁!这些贱民都是一副懒骨头,只要饿不死,还能有一口草根树皮果腹,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身的。”

“不对,人可以在梦乡里,可狗呢?总该叫唤几声吧?”

“这倒也是,莫非遭遇了马贼,被抢走了牲口,而牧人全都被杀光了。”

来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接下来噼里啪啦地响声不绝于耳。

他们耐不住性子,索性挨个儿搜索毡房和牛羊圈,不多时惊呼连连。

“没有一头牛和羊,更别提马匹了,也没有人,真特么太奇怪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个部落出事了,所有人被血洗,连带着牲口都被献祭了!”

“看,那是什么?红中带黑,被风一吹散发着血腥气,让我看看,天啦是血,都干涸了,渗透进土壤中。”

“不错,的确是血,且不像是宰杀牲口所流淌,八成可以确定是人的血迹。”

“哦,上苍啊,这里曾有邪魔出现,发生大战,将千百牧人全都给屠戮一空,当作祭品,就连骨头都不见了,太残忍了!”

“今年乃是流年,通往镇压炼狱的通道被打开,群魔出世,生灵涂炭,人世间迎来一场空前的浩劫,史无前例,惨绝人寰,万灵将寂灭,呜呼哀哉,吾辈将何去何从?”

“呵呵,不就是一个赵无敌吗?瞧把你们给吓得熊样。赵无敌,吾视他如插标卖首耳,一挥手、顿为齑粉矣!”

“我呸,你特么就装吧!还挥手成齑粉?我看是他赵无敌一挥手,你成为齑粉吧?”

“瞧,太可怕了,赵无敌来了!”

“在哪里?不要吓唬我。赵大英雄,您可不要误会,那些话都是他们说的,至于小的,对您的景仰那是滔滔不绝入大河之水,一路奔腾到海外……”

一群人一边搜索,一年打嘴炮,其语言之无耻,底线全无,让赵无敌都听不下去了!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人呀,太无耻了!

“咦?有浓郁的香气传来,太馥郁与醇厚了!我来找找……”

有人在下风头,闻到了酒肉朋的香气,就像是一条老狗一样逆着香气寻找源头,一边使劲地吸鼻子,一边破坏,直到赵无敌所在的毡房门口,他站住不走了!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但却魁梧的黑脸中年人,手里提溜着一杆大枪,一伸手,“刺啦”一声就将门帘给扯下,朝屋子里迈步。

他将长枪当拐棍,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一人一马,不由得怒了,斥道:“这里还有喘气的,眼珠子还能动,显然没有死彻底。既然没死,那么你刚刚为何不出声?”

忽然,他被浓郁的酒香吸引,仔细打量,立马暴跳如雷,指着赵无敌破口大骂:“你竟然拿酒喂马,真是不当人子!”

第968章都是嘴炮

矮个子看到黑马面前的木盆,被浓郁而醇厚的香气吸引,不由自主地靠近。

他眯缝着眼睛,一脸的贪婪,脑袋一直往木盆子跟前凑,直到一颗脑袋都栽进盆子里,忍不住喝了一口,大叫道:“好酒!吾当痛饮三百杯,不做神佛不做仙,呀……酒来……”

此人看来是个十足的杯中仙,美酒当前,余者皆不足为虑。

他丝毫不顾及还有大活人杵在当面,发完感慨,立马俯身就要痛饮一番。

可他面前的酒是有主人的,那就是黑马,而在黑马眼里,这个人太知理了,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把,也不商量商量、拍拍它的马屁,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偷酒喝,真当本马是好脾气吗?

黑马不高兴,抬起左前蹄就踢,一下子正中那人的肩胛窝,猝不及防之下就那人给踢飞了,撞在毡房的壁上,硬生生将毡房装出个大洞。

“咕咚……”

那人被踢出了毡房,摔倒在地上,浑身都如同散了架,羞辱、钻心的疼痛、恼羞成怒,各种负面情绪猛地爆发,冲击着他本就不够坚强的神魂,结果是气血攻心,立马倒在地上四仰八叉,晕了过去。

黑马一蹄子将那不速之客给踢飞了,赵无敌索性锦上添花,大手一拂,神华一闪,将那坠落的大枪给卷起,大袖一甩,长枪如闪电,紧随那人身后,“噗”地一下,从胸口贯入,将他给钉在地上。

“敌袭!敌袭!三十八师兄给人害了,师兄师弟们快来看看,屋子里有大魔潜伏,咱们快聚拢一起,齐心协力,共同对抗大魔。”

有人就在附近,看见那人的惨样,立马惊呼,并号召所有人聚拢杀敌,不可各自为政,被大魔个个击破。

“呱噪!大清早的吃个朝食都不能安宁,真特么丧气!”

赵无敌心中不爽,对美酒香肉也不怎么上心了,索性大踏步出了毡房,朝不速之客们逼近。

他站在毡房门口,看见有人从四面八方聚集,索性不再前进,就那么默默注视,打算等对方所有人都出来了,好给他们来个大杂烩,一锅端了,省力气、也省时间。

人们看到了毡房门前的赵无敌,一个白脸微须的少年郎,大刺刺地立于毡房前,仿佛没有看见对方,混不在意。

这些人同样没有将赵无敌放在心里,面对着同伴被绝杀,不仅没有逃之夭夭,反而从四面八方赶路,朝赵无敌方向聚集。

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怕的?三十八师兄的死不过是巧合,未必就是此人的手段。

另外,三十八师兄的道法修为不错,在门中年青一代堪称翘楚,最高峰的时候排位第二,如今随着更加年轻的惊艳者出世,如同新生的大日,光照一个时代,可他依然没有迭出前十,真是太牛气哄哄了!

这一行人乃是星宿海的门徒,不知为何事外出,如今方才归来。

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宗门被灭,因此一个个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将天下第三宗门的气势表露无遗,嗷嗷叫着聚拢在一起,一共三十九人,手里拿着各色武器,要将赵无敌给剁成肉泥。

“小子,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快老实交代是又什么妖法将我们三十八师兄给害了?”

“不错,年轻人,吾等慈悲,给你一个改过自新了机会。只要你坦白交代,吾等可以考虑给你来个一刀杀,来个痛快,免得受苦!”

“小子,知道什么是一刀杀吗?让爷爷来告诉你。所谓一刀杀就是让你跪在地上,一个人拉住你的头发,将你的脖子拉长,另一个人手起刀落,咔擦一下,脑袋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嘿嘿,若是你不听话,负隅顽抗,爷爷就给你来个千刀杀,将你衣物扒光,再用一张渔网将你身体给裹紧,记住了一定要紧,越紧越好,到那时一块块肌肉从网眼里凸出,用两根指头一掐,手起刀落,就是一小片鲜肉,随手一扔,便宜了苍鹰和野狗。就这么一刀一刀地割,避开要害,保管到一千刀下去,你还能转动眼珠子,张口呼气。”

“下面让我来说,小子,咱们既然说了一千刀,那就觉度言而有信,不再动你一指头。就让你那么还血不拉稀、白骨森森地苟延残喘,咱们烤一只羊,来一坛子酒,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赌你啥时候咽气,哈哈哈……太妙了,妙不可言啊!”

赵无敌直蹙眉,眼皮子不停跳动,心中有无名怒火熊熊燃起。这些人太凶残了,既然说得头头是道,那么平日里显然没少尝试。

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有仇有怨,杀就杀呗,可杀的那么复杂那么恶心干什么?

哪怕是敌人,也要让他有尊严的死去,否则,就是对生命的亵渎。眼前这些人,在赵无敌眼中,显然是不配称之为“人”的,那么就送你们去无间炼狱,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尔等该死!”

他都懒得动口舌,简单明了地宣判了死刑。而且,连虎魄刀都没有动,空中一双手杀进人群中。

些许杂碎,不过是土鸡瓦犬耳,死在虎魄刀下,那是对虎魄刀最大的侮辱。

他一挥手,指掌如刀,呈黄金色,轻轻一抹,人头滚落,刀势不绝,黄金光绚烂而已凌厉,一连斩过七八个人,全都是一刀两断,肢体残破。

“太凶残了,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来自炼狱的大凶,要血洗人世间,吞噬无尽的神魂,借以重生!”

“哦,祖师啊,请你庇佑我,赐给我八条腿,好让我跑得快一点,逃脱大凶的屠戮。只要我能苟活,逃过今日之劫,弟子一定天天给您献祭血食,让您吃腻歪为止。”

“呱噪!”

赵无敌大喝,嫌弃此人啰嗦,两个字凝结着刚刚转换的仙元,如天雷一样炸响,能量澎湃,几近实质化,就像是一柄黄金大锤贯入那人的心海和神魂中。

那人不过是武道中人,境界堪堪步入二流,哪里经得住雷霆一击,神魂如同琉璃般轰然破碎,口鼻等窍穴热血汩汩,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969章一个比一个狠

赵无敌只身杀入人群中,挥手投足之间法力澎湃,磅礴的仙元将虚空都震动了,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被混沌气包裹,以至于身影都模糊了,同空间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仅仅是一声怒吼,就灭绝了一个武道好手的神魂,绝灭了他的生机。

这太可怕了,已经超出了人们的认知,不在武道以内,还怎么打?

面对不可战胜的大凶,星宿海的弟子们怕了,所有人一哄而散,朝四面八方逃窜。

慌乱中分不清方向,互相之间纠缠不休,你挡着我的路,我挡了他的道,甚至有慌不择路的狠狠撞在一起,脑袋发晕,眼前发花,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在大恐怖面前,所谓同门的情意太脆弱了,如同琉璃一般,轻轻一碰就碎了。

人们破口大骂,恶语相向,眼眸血红,口鼻中喷薄火焰,继而抡刀子就砍,手段毒辣,力道十足,那架势比杀敌还要狠。

“噗噗……”

刀刀入肉,血雨飚飞,脑袋飞起又滚落,他们杀红了眼,不再是为了夺路而逃,而变成了内斗,大有不杀尽同门誓不罢休的意思。

这群星宿海的门徒本来只有三四十人,被赵无敌挥手之间屠戮了十好几个,也就剩下二十来人,经过一番自相残杀,还真没有费多少时间,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立的人。

自从他们开始自相残杀,赵无敌就歇手了,伫立在阳光下,笑看风云起。

既然他们不想活了,自相残杀,且一个比一个狠,杀倒以后还不放心,追上去补刀子。

既然有人代劳,且下手比他还狠,手脚更干净,那又何乐而不为,白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赵无敌被世人称之为“赵屠夫”,将四夷数百万生灵的死全都算在他头上,将他描述成古往今来了第一大魔王,暴戾、凶残、冷血、狂妄、狠毒……差不多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恶毒词语都用在他身上。

可实际上世人真是冤枉和误解他了,与事实严重不符,可谓是差之毫厘,缪之千里,太荒唐了!

他的心肠很软,对别人的请求,只要不是违背天地良心,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拒绝。

让人方便,与己方便,做人不能太独,否则将活成一个独夫,众叛亲离,孤苦无依,一个人在凄凉中老去。

他看着一地的星宿海弟子,阳光下凌乱的肢体,散落的头颅,折断的兵器,以及四处流淌的血,太刺眼了,让人如同置身于森罗炼狱,浑身发冷,极不舒服。

他清晰地记得,那人挥舞大刀,一连斩杀六人,可也遭受重创,血染了皮袍,背后都能看见白骨,太可怕了!

可他依然在砍杀,一刀将最后一个同门脑袋砍下,眼看就要大获全胜,成为活着的最后一个人,可突然察觉心口巨疼,低头一看,一截锋利的尖锐从心口冒出,刺破了他的心脏。

他的生机在快速流逝,眼看就不行了,这让他很不甘。他如同那捕蝉的螳螂,历经千辛万苦将眼前的蝉捕杀干净,就在得意忘形时却被暗地里潜伏的黄雀给一击绝杀,徒留遗憾在人间。

“嗷呜……”

在绝望中,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猛地回头,一把将偷袭的同门给抓住,拉到身前,俯身就咬,生生将其给咬死了!

两个人都死了,可谓是同归于尽,自己个给自己个报了仇。

举目四望,狼藉一片,除了死尸还是死尸,且肢体破碎,几无一具囫囵的。

不过,说全都死了也不对,在刚刚四处逃窜撞在一起的两人,只不过是晕了过去,此时刚刚苏醒,坐在血泊里发呆,对眼前的事不敢相信。

那大凶来了,在他们身前伫立,俯瞰他们,声音森寒,道:“两位,说说吧,尔等何人,又是从何处来?”

两人看着满地的尸体,彼此对视,良久,均喟然长叹,神色凄然。

其中一人说道:“我等都是星宿海门下,因为中土赵无敌引兵来犯,吾师星宿老人悲天悯人,不忍见高原之民生灵涂炭,故此令我等前去大雪山求见大德明王,打算联合他大雪山,聚两大圣地的所有好手,择机将大周主帅赵无敌给刺杀。

可没想到大德明王竟然拒绝了,说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昔日,吾师种下恶因,方才引来今日之果,给高原带来一场大劫,所有人都身在劫中,度不过,逃不脱,除了身死道消别无他路可走。

明王他老人家说的话太过于玄奥,我等愚鲁,也听不明白。只好辞别明王回返星宿海,欲告知吾师,请他老人家定夺……”

星宿老人心里明白赵无敌是为何而来?自知独木难支,无法匹敌,不如索性将大德明王拉下水,联合大雪山一脉,两家合在一起同赵无敌决一雌雄。

可人算不如天算,大德明王又不傻,他又没有去扬州月落湖搞事,何必压上整个宗门的性命陪星宿海赌?

另外,他也知道了问道的归宿,这个昔日最得他欢心、被大雪山上上下下寄予厚望的小和尚大自在,竟然弃佛从道,并且和赵无敌的女弟子结成了伴侣。

这样一来,大雪山和常山赵氏之家多多少少有了点关系。在未来的大劫中,只要大雪山禁闭山门,不理会俗事,想必赵无敌也不会赶尽杀绝吧?

能成为一大传承之主,并且长期占据兵器谱前列,谁也不简单。他星宿老人想忽悠他上当,将大雪山给拖下水,可那也要他大德明王乐意才行。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像星宿海的蠢货,硬是将一门上下全都给蠢死了!”

赵无敌也不是恶魔,做不出屠戮无辜的事情。人家并没有惹他,让他不分青红皂白杀上大雪山,说实话还真干不下去。

他遥望远山,眸光幽邃,仿佛穿透了山峦,看到了小世界崩溃以后的星宿海,冷冷道:“星宿海已经从世间除名,包括星宿老魔在内,全都死绝了,而今只剩下你们二人,倒是让某为难了。”

在来星宿海以前,他打定了主意,要将星宿海斩尽杀绝,可如今面对两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反而迟疑了!

第970章猫冬

曾经不可一世,称霸域外千百年的星宿海一脉,如今只剩下两个不入流的弟子,可以说是彻底覆灭了,消失在时间长河中,连多浪花都没有泛起。

赵无敌看着剩下的两人,心里很纠结,多了这两个漏网之鱼,总觉得此番复仇不够圆满,就如同画了一条神龙,却没有点睛,怎么看都缺乏生气。

而且,古往今来,多少人和事都毁在漏网之鱼手上,眼前的两条小杂鱼会不会也上演一幕卧薪尝胆的大戏?

可要他去杀两个失去抵抗的人,的确太为难了!

就在赵无敌纠结万分的时候,剩下的两个星宿海弟子很善解人意,各自将地上的尖刀捡起,朝对方刺去。

“噗!”

两人的手速都很快,让人只听到一次刀子扎进血肉的沉闷声,且够准够狠,都是一刀正中心口,来不及大喊一句豪言壮语,顿时毙命。

“阿弥陀佛,无上天尊,一路走好!”

赵无敌念叨着,对这样的结果太满意了!

他回到屋子里,将剩下的烤肉和精料收拾一番,又拿水袋灌了两袋子清水,便骑着黑马上路了!

时至九月底,高原上的气候更加阴冷,北风朔朔,草木枯败,眼看就要降下初雪。

他在初雪降下以前回到了鄯州城,召见了诸将,对这些日子的军情做了了解。

一切都如他所料,论钦陵并没有重整兵马来鄯州求战,想来也是打算据守大非川,利用险要的地势同赵无敌决战。

眼看就要进入冬十月,大雪将降下,淹没高原上的道路,根本就无法进行大规模行军,更遑论决战大非川了!

神武军将在鄯州猫冬,得益于赵政的筹措和安排,以及星辰大海强大的运输能力和雄厚的财力,鄯州城中囤积了海量的物资补给,从粮食、药材、帐篷到被褥和冬衣,可保障将士们安然过冬,再也没有饥寒交迫的隐患。

另外,因为所有人都在习练赵无敌传下的呼吸吐纳之法,不说登堂入室成为武道好手,最起码相对于以前,自身血色更加炽盛,呼吸绵长,足以应对高原的气候,不再有走三步就心慌意乱气喘吁吁。

对于中土王朝的将士来说,高原气候才是头等大敌,压制着他们的战斗力。也因此百多年来,吐蕃人屡次杀下高原,袭扰边地,可中土大军只能将其杀退,却无法反攻。

多年前薛仁贵不信邪,统领数十万大军杀上高原,结果在大非川遭遇埋伏,损兵折将,差点全军覆没。

其实,当日薛仁贵之败,除了论钦陵用兵如神老谋深算以外,至少有一半的功劳都要算在高原气候头上。

以鄯州城为中心,将所有物资补给囤积在城中,并且安排郭破部驻扎在内,看守补给。

余者,包括岳亮部和桂贤良、孙武手下的骑兵,全都在城外安营扎寨,分成几座大营,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同鄯州城组成一个整体防御圈,互相呼应。

赵无敌却在诸将的恳请下,由赵不破护送回到沙州,那里的条件相对好一些,不比鄯州艰苦。

在回沙州的路上,赵无敌坐在马车中,从赵不破口中知道了刘方一行的消息。

当日刘方一行好几百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架着大车,赶着牲口,刚刚出现在鄯州附近,就被孙武不巡弋的骑兵给逮住了!

因为他们中间有吐蕃女子和小崽子,骑兵们不敢怠慢,立马联系附近的大队人马将他们一行给押解到鄯州。

刘方一个劲地解释,说他们的祖上是陪同文成公主和亲的随从等人,可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可谓是物是人非,谁能给他们作证?

情急之下,还是红玉将赵无敌给的玉佩拿出,并将赵无敌的模样详细描述了出来。

郭破拿不定主意,将赵不破请来,由他来辨认那枚玉佩,方才打消了疑虑,算是给刘方等人正名。

其后,赵不破安排他们跟着押运物资补给返回沙州的人同行,并交代星辰大海的人,按照家主的意思将这些人带回中土,送他们回乡。

他们的祖上虽然是唐人,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他们却没有大周子民的身份,即便是有神武军的庇护,加上星辰大海神通广大,能让他们通过玉门关进入关中大地,可回乡以后能不能找到家人还是个未知之数。

而且,不能将他们的身份搞定,得到官府的认可,就算是找到了家人,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这些郭破帮不了,赵政也是无能为力,他们都是纯粹的军中之人,管不着民事,朝堂之上也不会买账。

以赵不破估摸着,那些大唐遗民应该还在沙州,等着家主出面给他们安排出路。

赵无敌不仅是统御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同时他也是亲王,扬州大都督,同中书门下三品,在文武两道上都做到了极致。

对于刘方等人,加上那些吐蕃牧民的妇人和小崽子,也就是两三百人嘛,给个身份还不是小事一桩,而且,他们的祖上并非来自一个地方,将来也将回归各地,就更加没有威胁了!

他进入沙州城主府中,与韦团儿相见的时候,看到了红玉那丫头,两人很是投缘,也不知聊些什么,大老远都能听见欢笑声。

韦团儿起身给赵无敌宽去外衣,让他坐在火盆边,并亲自给他煮水,送上他最爱的清茶。

红玉歪着脑袋,大眼扑闪,有些怯怯的,小声说道:“您是王爷,骗得人家好苦。”

“呵呵,王爷也是普通人,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口,并没有比别人多些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赵无敌斜倚着胡椅,将手搭在铺有羊羔皮的扶手上,整个人显得慵懒,看上去的确没什么高不可攀拒人千里的气势。

红玉瞪着大眼睛,仔细打量一番,轻笑道:“话虽如此,可王爷就是王爷,多大的官呀,总得有些威严才是。像咱们以前的部落里,每当来人收赋税时,不过是头人的管家,一个个黑着脸,将狗都吓得不敢叫唤。”

红玉忽然住口,拿手捂着小嘴,偷眼瞧着赵无敌。她失言了,好好地说着王爷,怎么扯到狗身上,王爷和狗、太糟蹋人了!

第971章没那心思

“呵呵,那叫做狗仗人势,可恶的不是狗,而是狗的主人。”安王爷并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侃侃而谈。

韦团儿沏好了清茶,递给了赵无敌,抿嘴笑道:“我说你们能不说狗吗?一个王爷,老是和狗杠上了,说出去多难听。”

“好,不说了,不说了。”赵无敌一笑,喝了口清茶,闻着淡淡的清香,很是享受,接下来淡淡说道:“这天快要下雪了,届时来一盆子狗肉搁在火上炖着,狗肉配烈酒,可是无上美味,有人称之为十里香,也有人赞其为神仙醉,总之是妙不可言,令人向往啊!”

“我就不信,你一个王爷会吃过狗肉。”红玉道。

赵无敌呵呵笑道:“呵呵,红玉小娘子,王爷也是穷苦人出身,饥一餐饱一顿,有今日没明日的,一个糜子膜啃一小半,剩下的揣在怀里,还得管到来日,那种日子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如今住着大屋子,出有车马,食有鱼肉,穿着绫罗狐裘,就连穿衣都有人伺候,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人啦要惜福,要懂得感恩,一箪食一瓢饮,都来之不易,尝把有时思无日……”

他念叨个不停,好半天才停住,自嘲地一笑:“不说了,不说了,呵呵,这人老了话就多了,一说就停不下来。”

红玉直撇嘴,对王爷很是鄙视。

看看你那小模样,眉清目秀,肌肤细腻,若是将那不多的短须给去掉,说是十七八岁都不过分,却一口一个老了,真是没皮没脸不害臊。

韦团儿娇笑道:“王爷,您可是春秋正盛,哪里谈得上老?倒是妾身真的老了,也就是王爷不弃,换成别人家,也就是幽居小院里,伤春悲秋,对月伤神了!”

“哈哈哈,团儿,老就老了,有什么打紧?咱们正好做一对老夫老妻,天长地久,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直到那地老天荒时,何其美哉!”赵无敌大笑。

红玉待不下去了,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小白脸,一个美娇娥,却偏偏说自己个老了,真是服了你们了!

她寻个蹩脚的借口告辞,也不等人家应声,便匆匆忙忙离去。

待红玉去后,韦团儿神秘兮兮地问道:“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将红玉小娘子给收房?妾身好去安排。”

“收房?收什么房?荒唐,胡闹!本王原本只想着和窈娘厮守,不再做他想。可陛下将你给了我,也不好拒绝。不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有你们俩就够了,再也不想了!”赵无敌连连摇头。

他不乐意了,毫不迟疑说道:“赶明儿本王给他们写道文书,具明他们的身份,再给他们些钱财,然后让人送他们各自回故乡。”

韦团儿佯装嗔道:“感情妾身是陛下硬塞的包袱,倒是让王爷为难了。要不,王爷将妾身给休了,也省得看着碍眼。”

赵无敌哈哈大笑,见屋子里没人,索性一把将韦团儿抱起,搁在自己腿上,道:“这可不成,你都成了本王的女人,岂能再放你离去?万一,你耐不住寂寞再去找个男人,岂不是给本王脸上抹黑?不行,不行,本王不许。”

韦团儿顺势趴在他怀里,俏脸对着他的脸,道:“妾身都多大岁数了,换做寻常人家,都做了祖母了,还有谁看得上?也就是您呀,宠着妾身,将妾身当个宝。”

赵无敌身上在韦团儿挺翘的琼鼻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你本来就是宝嘛!谁不知道宫中有两宝,你韦大总管和上官大才女,本王得了你可是捡了大便宜。”

“啧啧,狐狸尾巴漏出来了,还不做他想?瞧瞧,若是换做上官婉儿投怀送抱,恐怕王爷是求之不得吧?”韦团儿道。

“哪有的事?”赵无敌打死也不能承认,作势在她的挺翘上拍了一巴掌,惹得韦团儿娇呼连连,那娇羞的小模样勾起了赵无敌的心头火,情不自禁地将她给抱起,就走进了里屋,干了些大白天不宜做的事情。

两人自打离开又重逢,倒也有些时日,如今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折腾了好一阵子,还是在韦团儿求饶下方才作罢。

韦团儿搂着他的脖子,道:“王爷,说正经的,妾身看得出来红玉那丫头是真喜欢上您了,一颗心都扑在您身上,同妾身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您的喜好,该如何安置她,您可得想好了,不能伤了小丫头的心。”

赵无敌不以为然地说道:“她才多大,知道些什么?也就是一时脑子发热,全当是做了一场春梦。可梦总有醒的时候,等她回到扬州,时间一长,总会想明白的。”

“嗯,也只能这样了。”韦团儿也没有好办法,另外,作为一个女子,谁也不会真个愿意将自家男人同别人分享。

用罢餔食,赵无敌令人将刘方等人寻来,将打算说出,征询他们的意见。

他将给每家些钱财,作为日后度日的根本,在回到故土以后,或卖上些良田,或做个小买卖,也好有些收成。

对此,所有人全都感恩戴德,并对故土充满了憧憬。身在沙州,可心绪已经飘飞千万里,仿佛置身在陌生的故土中,与族人絮叨着离情别绪。

末了,刘方迟疑了一下,有些拘谨地说道:“王爷,老汉在荒原中过了大半辈子,对于耕种之道陌生得很,只会牧养牛羊……”

赵无敌道:“呵呵,此事简单。本王在扬州有牧场,你既然不擅耕种,那就在牧场做个主事的,再将那些吐蕃妇人和小崽子贬为牧奴,留在牧场放牧。”

刘方没去过扬州,对于耕种一道可谓是一窍不通,平生除了伺弄马牛羊以外,啥也不会。

安王爷允准他进入扬州牧场,且安排做了个主事的,一家子的生计解决了,没了后顾之忧。

这份恩情可就大了,他无以为报,只好起身给安王爷拜了几拜。

对于闺女红玉的心思,刘方看得明白,可安王爷淡淡的,并没有那个意思。

想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地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想儿女无忧无虑地长大,寻到自己的归宿?

第972章长安乱纷纷

刘方等大唐遗民后裔赶在初雪降下以前离开了沙州,拿着安王爷出具的文书,随星辰大海的商队入关,各回故土。

红玉虽不情不愿,可还是拗不过老父,终究是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无敌闲了下来,内务有赵政总领,练兵由诸将负责,至于他负责和韦团儿饮酒品茶,观赏风景。

在西北苦寒之地,感受着寂寞沙州的冷,思念着远在扬州的窈娘等人,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天道十七年春日。

在过去的冬日里,有各种渠道的消息传到沙州,汇集到安王爷的案头。

二张的权势日重,差不多已经将上官婉儿给架空,不说代女帝检阅朝臣的奏章,就连起草诏书和用印都被他们给取代了。

张易之饱读诗书,腹有文章,为人稳重而又心思缜密,每日里起早摸黑批阅奏章,被宫中人背地里称之为“张待制”,而他兄弟张宗昌则闲不住,主动担负起哄女帝开心的重任,并负责保管女帝的玺印,人送雅号“小张符宝郎”。

二人本是兄弟,情同手足,更是一同进宫以身伺候女帝。而今,在女帝的默许下,一个批阅奏章起草诏书,一个专管用印,将整个言路都给掌控了,可谓是权势滔天,压塌了整个朝堂。

也就是说,谁也无法再向女帝上奏弹劾二张的种种恶行,对于这种奏章,二张才不会傻到自掘坟墓。

但凡对他们不利的奏章,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塞进火炉,化为炉灰,没有留下点滴痕迹。

而且,在焚毁以前,张易之会记住弹劾人的名字,列入他心底的黑名单中,并伺机报复。

在朝堂上想报复一个人真的很容易,都是生在人世间,谁没有干过几件亏心事?可以说整个朝堂都不干净,就看你是否较真。

对此,女帝以前是宽容的,她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满朝文武,一个个面黄肌瘦,小日子过得紧巴巴,捉襟见肘,一大家子吃糠咽菜,半夜里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盘算,明儿起早去哪里挖野菜,谁还会替你卖命?

对此,君臣之间都明白,但却默契地保持沉默,绝对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如今有人弹劾和攻讦二张,他们都是睚眦必报的主,一向遵循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古训,私下里令门下走狗悄然搜集那些人的不轨罪证,再写一道弹劾的奏章直接递交给二张,有二张做内鬼,立马就会呈现在女帝面前。

君臣默契归默契,那是没有人举告,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有人举告,作为帝王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再者,还有二张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外加各种撒娇和讨好,女帝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抹不开小情人的面子,立马就将那些人给处置了。

朝堂上永远不缺少墙头草,平日里四处钻营,多方讨好,见到谁势头强劲立马就贴上去,信誓旦旦地甘为门下走狗,任其驱使。

可这些人永远不会将路给走绝,始终都留有后路,一旦听到风吹草动,谁谁谁要倒霉了,立马划清界限,甚至反咬一口,以示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而今二张得势,风头一时无两,朝野上下那些墙头草立马倒向了他们,不说能不能堪为驱使,至少在阵容上是人满为患,气势汹汹。

言路堵塞,劝谏无门,臣子有话却无法上达天听,只剩下当面谏言的机会。

可女帝年纪太大了,一直以身子骨不好为借口,已经很少参加大朝会,就连宰相们要进宫朝见,也得过二张这一关。

因为韦安石的弹劾,张昌仪、张同休、张昌期三人此前被夺职,可不过月余,就有一道圣旨将他们复用,官职不大不小,可都是实权的位置,将宰相们、尤其是张柬之给气坏了!

圣旨出自宫中,未曾经过中书门下用印,称之为斜封,以示其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今怪石连连,墨赦斜封算什么?比这齐了怪了的荒唐事多了去。

张氏三兄弟趾高气扬地上任,满朝堂上下还真没人敢较真,强横似张柬之也不过是躲在自家书房里生闷气,将一些不值钱的所谓“珍品”给砸了几个。

都是修炼了千年的老妖,谁也不会一根筋,否则,他张柬之都八十多岁了,比女帝还要年长,又何必恋栈,不如回家逗弄重孙。

张氏三兄弟的复用,让人们看到了二张的强大,已经到了能够左右女帝意志的地步。

他们人人自危,尤其是武氏一族和李唐三兄妹。他们都是皇族,都有自身的诉求,而这一切都要寄托在天下权柄顺利交接的前提下,一旦江山被第三家篡夺,呵呵,作为前朝和前前朝余孽,下场可想而知有多么凄凉。

为了各自的诉求,他们不得不抛弃前嫌,放下各种恩怨,彼此结盟,并且,在太平公主的游走下,得到了老牌勋贵联盟的支持。

对此,原先的古史上曾有记载,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上演“神龙之变”?

想到这里,赵无敌觉得很有意思,同时,也对天道的强大叹为观止。天道运行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得面目全非,最终经过不断的修正,还是慢慢回归既定的轨迹。

看来这一切都是定数,冥冥中自有那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将世人视之为泥偶,时不时地拨动一下,将一切不安分的因素给抹除,并加以修正。

对于神龙之变,赵无敌并不在意,那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宫廷政变,并且,给大唐江山带来了无穷的祸患,也埋下了无数的大坑,接下来将接二连三地重复,一直到耗尽李唐的气运。

他身在局外,不想掺和这件事情,而今更是铲除了星宿海,给沫儿和月娥报了仇,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剩下的将高原抹平,不过是顺带,既然来到了高原上,不顺手将吐蕃给灭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对大周并不反感,对李唐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作所为不过是尽一个汉家苗裔的本分。

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大界,可终究会有一些他在乎的人留下,譬如他妹子鸢儿就无心修炼,甘愿在红尘中扛起扬州赵家的大旗,让他无可奈何。

第973章风过留声

雁过留影,风过留声,而人过则要留名。

他来到这一世,历经这些年,有太多在乎的人和事。而即便是传说中的前汉淮南王刘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仅仅是将他的宅邸拔地而起飞入仙界,可人世间还有他诸多的亲人和挚友,无法蚁附,只能留下滚滚红尘中渡。

赵无敌一心向道,特定将离开此界,不确定的无非是何年何月。可纵然是他立志横推天下,无敌当世,也无法带着所有亲人和挚友同登仙门。

这是天地法则所约束,任何人都无法打破。因此,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未雨绸缪,替亲人和挚友谋划后路,并征伐海外,威加四海,一手建立了星辰大海,打造了一方净土,以供族人和挚友栖居。

族人和挚友有了净土安身立命,可想想接下来数十年间将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淡定了。

安史之乱,是大唐皇朝的转折点,一个辉煌的皇朝就此败落,再也无法回还。

那个时期对于中土生民来说,不啻于一次黑暗动乱,多少人家破人亡,身死道消,就连世家都没有逃脱,大多被淹没在时间长河里,不可避免地衰败。

赵无敌改变不了天地法则运行的轨迹,也改变不了历史的进程,所能做的就是看能否将损失降到最小,给中土生民多一分安宁,少一些苦难。

相对于长安的消息,扬州的消息则让他轻松又欢喜,情不自禁地将家书看了又看,并且让赵不破给烫了一大壶酒,一边小酌,一边看家书,瞬间就将二张等人从脑海里给驱除了!

一封家书,有好多人的笔迹,大多是熟悉的字迹,分属于窈娘、鸢儿、星乐和小扬州等人,字里行间全都是浓浓的思念,一笔一划都是亲情,让他流连忘返、乐此不彼,不忍移开眼睛。

小扬州已经十五岁了,在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大姑娘,换做她母亲当年都可以谈婚论嫁。

小扬州沾沾自喜地告诉赵家爹爹,她已经得到了赵昊亲口承诺,等到他十六岁时就迎娶扬州姐姐过门。

可从窈娘的话里话外,却是小扬州用拳头征服了赵昊,让小屁孩不得不屈服,事后还曾向他母亲和窈娘舅母哭诉,求她们给他做主,不要让他落入扬州姐姐的魔掌。

可怜的赵昊没有修炼的天赋,加上年纪小,哪里是小扬州的对手?甚至将小战儿给出卖了,请求小战儿为他做主,将小扬州给娶回去,好让他逃离苦海。

小战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最崇拜的是人是他爹问道,自小就立志要做一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修仙者,谁耐烦和一个皇家公主做道侣?

皇家可不是好地方,规矩太多,会让人发疯了!想想他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旧事,就让他好生好怕,对皇家敬而远之。

这些不过是小儿女的玩笑,当不得真的,窈娘当一件趣事讲,赵无敌也是当趣事听,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长安和扬州的消息有喜有忧,恰似他杯中酒,辛辣中透着苦涩,入口以后却又不乏香甜。

他看完了所有的消息,除了将窈娘的家书留下,将其余的都放进火盆里燃为灰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另外,他对康大王很担心,可自打从沙州点兵出征以后,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让他不免担心和牵挂。

康大王走了不少时日,带走了一万人马,全都是来自安西四镇兵马,久在西北苦寒之地,对这里的气候很适应。

这一万人马中,有三四千胡人,都是归化了汉家苗裔数百年的胡子,对大唐极为忠心。

他们担负起秘密的使命,将朝近路去昆仑山脚下,找到且末人,博得他们信任,借用他们一代代口口相传的天路,攀越昆仑山,插到玉龙族的牧场,大肆破坏,将论钦陵的老巢给端了,断了他们的补给。

昆仑山南麓的玉龙滩是玉龙家族的祖地,地势开阔而平坦,水源充沛,水草丰美,是放牧牛羊战马的好所在。

而且,玉龙滩毗邻昆仑山脉,就在大山的南麓,北来的寒流被大山阻隔,让这里虽然一样冷,但却无法和山北相提并论。

玉龙滩得天独厚,不仅气候算不上极端,是论钦陵家族的起源地,提供了海量的食物以外,年轻人踊跃加入论钦陵的嫡系军伍中,成为他的子弟兵。

故老相传,苍茫昆仑山中,有一条天路,可太神秘了,只有且末人知道。

且末人起源自汉末,也曾在域外立国,可却太短暂了,以至于古史中都没有确切的记载。

如同昙花一现,短暂的辉煌以后,就被敌国击败,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

原先的且末人并不是住在昆仑山北麓,乃是后来在多国的征伐下亡国了,才不得已四处流浪、远逃他乡。

在灭国之战中,且末人被屠杀了不少,可谓是流血漂橹、积尸如山,将那一方大地都染红了,岁月流逝,日光荏苒,依然是如血般刺眼,难以磨灭。

不仅是大量的国民被敌人残酷屠戮,就连整个城池连都被一把火给焚为灰烬,留下一片废墟,渐渐地被风沙掩埋,了无痕迹。

剩下的族人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苦与难,可他们依然聚拢在一起,并没有因为国破家亡而做鸟兽散。

他们互相扶持,扶老携幼,自北向南方迁徙,企图远离战火纷飞的地界和伤心地,可谁料到转了一圈,又让他们给转迷糊了。

前方的路断了,山峦起伏,连绵不绝,一座座大岳接天连地,将大地给截断了。

此时,他们不过剩下万八千人,一路之上太苦了,再也无力去逃亡,索性就在这昆仑北麓驻扎,牧养战马和牛羊。

这里是昆仑山北麓,外围有大漠阻隔,远离战火的袭扰,且有昆仑山融化的冰雪流淌而下,历经亿万年的变迁,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湖泊。

对于牧人来说,要求很简单,只要有水就可以生存。他们在这方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如今且末人少说也有好几万众,依靠着大漠的阻隔,与外界差不多隔绝了,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并且,历经一代代且末人的寻找,在锲而不舍的精神下,终于于偶然间寻到了传说中的天路。

第974章再冒险一次又何妨

康大王此行的目的,是一次秘密任务,对于整个攻伐高原的战役至关重要,因此对于他的去向,在神武军中被列为至高机密,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狂沙文学网

派遣康大王部跨越昆仑山,深入到敌后,在论钦陵的老巢玉龙滩大肆破坏,且没有底线,想干什么都行,只要大量消耗和焚毁吐蕃人的草料、粮食和牛羊,就算是他们立了一大功。

这是赵无敌从诸葛孔明上学来的,作为得到鬼谷传承的继承者,怎么也要活学活用,将鬼谷前贤的绝活发扬光大吧!

想当初诸葛孔明纵横三国,四方征战,多少次以弱胜强,绝地逢生,靠的就是断人粮道。

这招可够毒的,绝了你的粮道,让你没有饭吃,数十万大军饿得前贴后背,谁还有力气打仗?

相对于诸葛孔明,赵无敌做得更绝,人家是断人粮道,三军无粮就食,可只要撤军回去,即可化解危机。

可此番赵无敌人康大王做的却是直接断了论钦陵的根基,将他老巢连根拔起,烧了他的粮草,毁了他的牛羊,用心太险恶了!

这可是冬,高原上被皑皑白雪覆盖,连草根都找不到,你将人家的粮草和牛羊给毁了,可就是绝了人家的生路,让人家怎么活?

论钦陵部落可不是三五个人,而是一个拥有数十上百万的大部落,一旦被康大王得逞,估计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将被绝望笼罩,面临亡族的危险,估计为了活下去,将效法北方大草原上的突厥人,将剩下的能吃的东西全都聚拢和收缴,然后优先供强力壮的勇士食用。

这是胡子们的惯例,一到了饥荒年景,就来这一手。

只要有强力壮的勇士在,保存了强大的战斗力,老弱妇孺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去抢就是。

只要有勇士,去征服一个又一个部落,屠光对方的勇士,俘虏他们的妇人,要不了多少年,就能繁衍出一个大部落。

对于论钦陵,恐怕逃脱不了杀战马的下场,相对于命来说,战马也变得可有可无。

这样一来,将大幅度降低他们的战斗力,在来年的最后决战中,局势将对他们极为不利。

这就是赵无敌的谋划,行釜底抽薪之计,给论钦陵的心脏上狠狠来一刀,让他想逃脱都来不及。

康大王首先要做的就是寻到销声匿迹好几百年的且末人,并将中土皇朝的问候带去,告诉他们,朝廷并没有忘记他们,一直惦记着他们是不是过得好,曾多方打听,却因为胡夷作乱,占据了西北高原,始终无法寻到他们的踪迹。

因此,此番中土皇朝起天兵百万西征,将扫平整个西北之敌,迎他们回归故土。

总之,就是让康大王使劲地忽悠,大打感牌,该声泪俱下绝对不要不好意思,只要演得像,且末人一定会被感动的。

因为且末人是心向大汉的,自称为与大汉同源,都是炎与黄的后裔,只不过栖居的地方不同,且因为王朝更迭,世事变迁,渐渐演化成两个族群。

可他们一直认为,名字虽不同,但体内却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同根同源,本是兄弟一家亲。

对于康大王能不能找到且末人,赵无敌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康大王找到了昆仑山,顺着它的北麓搜索,多花些时,一定会寻找到的。

在数百年以后,昆仑山脚下尚且有且末部落存在,逐水而居,放牧为生,保持着出而作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那么如今定然也有,所要费神的无非就是花费些时找到他们的足迹。

自打康大王独领一万人马,离开沙州,至今已有好几个月了,从初冬时节到暖花开,如果不出意外,康大王应该找到了且末人,并说服了他们,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在且末人的帮助下,他们跨越了昆仑,出现在玉龙滩,给予论钦陵的老巢致命一击。

以时间来推断,缺少食物的论钦陵不知做出了怎样的决断?大军返回玉龙滩围剿康大王部,不说隆冬时节,大雪覆盖了高原,连路都不见了,大军出动将极为困难,且人少了还不起作用。

本来食物就不够,再劳师远征,太不划算了。

而且,康大王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大刺刺地待在玉龙滩等论钦陵来报复。

他们人少,只有一万人马,且全都轻车简从,机动高,事不可为时,大不了跑路,顺原路返回就是。

对于调兵遣将,赵无敌一向遵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派出的各路将领给予所有信任。

他作为三军统帅,是整个西征高原的谋划者,也曾花了不少时谋划,制定出一整计划,并一一颁发和安排下去,剩下的就靠诸将执行了。

其实,对于康大王的偷袭敌后行动,为数不多的知者并不看好,认为太冒险了,过程和结局都不可控。

对此,赵无敌对他们的怀疑置之不理,都赖得和他们解释。一意孤行,让康大王准时出发了,然后就不再提起,仿佛给遗忘了。

就连在漫长而又无所事事的冬季里,安王爷宁愿陪着韦夫人赏雪饮酒,也没有问过康大王等人是死是活。

安王爷的用兵之道就在于一个“奇”字,兵行险着,奇谋迭出,自出道以来多方弄险,将手下谋士们给弄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可结果却总是按照安王爷所预想的轨迹发展,就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太不可思议了!

因此,对于康大王的行动,人们虽然并不看好,但也没有人公开反对。

天道十七年三月,十九,黄道吉,大吉大利,诸事不忌。

天宇澄碧,艳阳高照。

安王爷再次启程,从沙州来到鄯州。

韦团儿随行,惹得赵柔伊很是不爽,老是在赵无敌面前嘀咕,说战争是男人家的事,一个女子死乞白赖地跟着算个什么事?

并且埋怨赵无敌心太软,对女人百依百顺,都快将韦团儿给惯坏了!这可不行,常山赵氏的盖代天骄,当今天下道门第一人,对一个女子低声下气,成什么体统,会被天下人笑死的。

第975章甜宠与出兵

对赵柔伊的抱怨,赵无敌只能报以“呵呵”傻笑。狂沙文学网

他对韦团儿的确宠得有些过分,相对于时下女子成亲以后的待遇,韦团儿可谓是掉到了蜜罐里,从口一直甜到了心里。

赵柔伊指责他贪恋美色,被韦团儿给迷住了,就像是史上的妲己和商纣王,迟早要被红颜祸水给溺死。

对此,赵无敌可不能承认,他对韦团儿好,可不是以为她的美貌,而是将她当作一家子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既然女帝将韦团儿交给了他,那么就要对人家负责,如时下那些勋贵和世家子,视女子为玩物,他可做不到。

赵柔伊哼哼唧唧,直捧着心口喊疼,都是这不听话的弟弟将她给气坏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赵无敌不听人劝,屡教不改,太可恼了!

家主姐姐说归说,可答应的事还是不含糊的,依然“抱病”同夫郎荆无衣一起陪着上路。

哎,没办法,谁让她摊上这么个傻弟弟呢?要是将韦团儿给弄个好歹,看他那架势,还不得要了他半条命?

“哼!没出息的东西!男人都一样,贪花好色,骨子里都是做昏君的料子。”赵柔伊嘀咕着,转眼看见傻愣愣的荆无衣,一生气,伸手就将他腰间掐了几把。

荆无衣遭受了无妄之灾,做了一回池鱼,可依然是面带微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这辈子历经磨难,与赵柔伊的婚事可谓是好事多磨,受门规的约束,一场好姻缘中途劳燕分飞,伤透了赵柔伊的心。

直到多年前,幸得女帝的大度和开明,让他得以超脱门规的约束,离开了皇宫,在闺女星乐的坚持下,取得了赵柔伊的谅解,得以重续前缘。

他满足了,问世间还有什么比同妻女长相厮守更珍贵?

比起中土大地,高原的天来得较晚。

在长安,草色青青,杨柳依依,在和丽的子里,人们纷纷出城,将色烙印在心里。

而此时的江南,更是草长莺飞的时节,燕子呢喃,花开何止百种?

阳三月,覆盖了高原一个长冬的冰雪终于消融,又经过了些时,高原上的土地里到处吐出新绿,一片片,一簇簇,将的气息带到了高原里。

在此番攻伐高原的战役中,按照赵无敌的谋划,第一阶段就是先占领一方土地,作为神武军前进的基地。

而鄯州地处高原,就是他谋划的第一个练兵基地,将有助于神武军将士用来适应高原气候,并且作为战略要地,同吐蕃人分庭抗礼。

第一个谋划已经顺利完成,神武军设下连环计,一步一步将论钦陵bi)入绝地,一举歼灭了他的二十万大军,不仅提前完成既定计划,还抢占了有利地形。

他来到鄯州以后,将韦团儿和赵柔伊等人安置在城主府中,随即召集诸将议事,商讨接下来的行止。

他对攻伐吐蕃可谓是有成竹,之所以召集诸将商议不过是一个蹩脚的借口,大方针还是由他掌控,对于他的想法,只要是涉及到军国大事,很少有人反对。

神武军中的规则本就是有他掌控,所有的谋诡计在强大的神武军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

赵无敌是主帅,在神武军中以他为大,他开口即是军令,所有人都无条件执行。说句大不敬的话,近些年来,在神武军中圣旨都没有大帅的话好使。

名义上是诸将共议讨伐高原事宜,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诸将的觉悟渐提高,对大帅的命令无条件的服从。反倒是军中的参军等谋士们尽职尽责,反复思量,对大帅的谋划提出各种质疑,与大帅探讨和分析,并进行详细推演,尽力弥补漏洞。

赵无敌先将自己的谋划一一道来,算是抛砖引玉,本意是想听听不同的建议,查遗补漏。

毕竟不是神仙,他无法洞彻天机,预知未来,多一个人参谋,也多一分见解,可以让计划更加完整,从而避免不可臆测的逝去的失误。

他说完以后,等着诸将和参军、谋士们发言,好集思广益、查遗补漏,可等了老半天却无人言语,只好作罢。

对此,他心中十分纳闷,要说将军们没有异议还说得过去,可参军也默不作声,依照以往的惯例太不正常了!

他再三追问,可诸将却如同大庙里盘踞的泥菩萨,一声不吭,而参军们也同样闭口不言,像是有默契似的闭口不语,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是认可了本帅的谋划,认为本帅的大战略完美无缺,找不到一丝瑕疵。

既然如此,那本帅就不客气了,虽然说谦虚是美德,可也要有个分寸,否则,过分的谦虚实际上就是变相的骄傲。

安王爷开始点兵,令岳亮部继续作为前锋,提前开拔,给大军开路。

其所部共计五万人马,其中步卒居多,占据了六七成,携带了大量的铁车、投石机和八牛弩等重器,至于强弩差不多是人手一把,成为神武军的标配,打击里太强大了!

对于神武军来说,步卒作战,已经不再有拼大刀长枪的场面,未曾接触先给你来一波箭雨,大大放一次血,消耗掉敌人好几成力量,接下来还打个。

这就是将兵器的威力运用到极致,那强大的武器欺负敌人,而忽略了个人的战斗力。

这也是神武军为世人诟病的所在,人们认为神武军对敌就是拿各种重器欺负敌人,至于个人战斗力不值一提,甚至都不配称之为军人。

对此,安王爷也只能呵呵了。神武军将士能在沙场上,以区区几万步卒面对敌骑十余万的冲锋而面不改色,从容杀敌,如果说这样还不配成为军人,那么整个天下就找不出一个合格的军人来。

作为一支军队,武器本就是战斗力的一种保障,没有强大的武器,只能说明主帅的无能,亦或是大穷鬼。

强弩、投石机、八牛弩等等并非是安王爷所创造,朝廷的将作监同样能造得出来,就连突厥的阿鲁不花、吐蕃的论钦陵也能仿制,可关键是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和珍稀原材,纵然是倾国之力也负担不起。

毕竟,人世间谁能比安王爷有钱?

第976章千军万马踏高原

古往今来,主导战争走向的因素有很多,将士的勇猛、主帅的谋略、武器的先进都很重要,但最主要的还是钱财,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是无法坚持下去并取得最后胜利的。狂沙文学网

说白了,战争就是国力的比拼,穷国也许能靠将士的勇猛取得一时的风光,但却绝对无法长久,迁延时,将不可避免被打回原形。

这在古史上并不少见,蜀汉为何失败,不就是困于巴蜀之地,国力耗尽,无以为继,生生被曹魏给拖死了吗?

再者,自匈奴开始,直到本朝的突厥,大草原上从来不缺少悍勇的铁骑,他们呼啸而来,席卷北地,可千百年来,依然是栖居在苦寒之地,而望着富裕的中土流口水。

一时之雄不可怕,中土皇朝拥有强大而雄厚的底蕴,用钱财和时间生生拖垮了大草原上的雄鹰。

赵无敌有星辰大海做后盾,每年聚拢的财富无法估量,而他并非是守财奴,将钱财看得很淡,毫不吝啬地用在神武军上,将他们打造成战无不胜的铁军。

此番西征,差不多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战,为此动用了整个星辰大海,筹集的物资堆积在一起堪比一座大岳,耗费的钱财之多,就连大周府库也叹为观止。

这就是神武军的底气,步卒同样可以碾压胡骑,对于这一点,整个古史上也只有大秦帝国可比。

岳亮部除了武装到牙齿、可硬憾骑兵的三万步卒,还有两万胡骑,都是从辽东各族以及大漠上的突厥中招募,一个个骑术娴熟,艺精湛,且悍不畏死。

像这种胡骑一共有五万之众,全都来到了高原上,将和吐蕃人死磕,用敌人的脑袋换来周人的份,为一家子在中土挣来一个安之地,从而脱离苦寒之地,不受白灾祸害。

对于生活在大漠中的突厥人,亦或是穷山恶水之间的契丹人、奚人等,能成为周人,迁居到中土膏梁之地,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终极梦想,惑力太大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

为了祖祖辈辈的梦想,为了子子孙孙不再受风霜侵袭、白灾肆虐,为男儿自当纵马提刀血战沙场,即便是死了也何妨?

安王爷的确承诺了,不过条件很苛刻,不仅要有战功,一般人还真难以达到。

斩首五十级,是一个起点,将成为周人,并获得携带两名家人迁居中土的资格,同样成为周人的份。

以此为基准,每增加杀敌二十,可增加一个家人的名额,并且,上不封顶。如果你够勇猛,加上运气爆棚,杀的敌人太多,而自家人数不够,那么可许在亲戚中挑选,一团做周人,迁居中土。

而且,一切的功劳都有专人记录在案,不用担心有人埋没。即便是谁中途战死了,你的功勋依然有效,将全数奖赏到你家人头上。

这激励了所有的胡骑,他们的血液沸腾了,一双眼珠子绿得发亮,每一都无比渴望沙场杀敌。

在逝去的冬里,可把他们给憋坏了!一个个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杀敌的数目,可离五十级太远了。

他们无比渴望的来临,好让他们能纵马提刀驰骋沙场,斩下吐蕃人的首级,换来功勋,好让他们逃脱苦寒之地,去中土享福。

安王爷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烂好人,对胡子也不会一视同仁,之所以许诺迁居中土的好处,不过是激励胡骑拼命杀敌。

要想得到他的奖赏可不容易,杀敌五十,对于胡骑们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吐蕃人的战斗力很强悍,又有高原主场之利,与胡骑可谓是势均力敌,彼此对阵,谁也不会轻松。

对于设下杀敌五十这道门槛,安王爷是经过反复权衡的。

门槛太高,让人只能仰望而不能达到,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人泄气。

可要是门槛太低,人人都能轻松爬过去,让周人份成了烂大街的象征,那也不是个事。

杀敌五十,对于一般胡骑是可望而不可及,但却并非绝对没有人做到。这不,在旧年的战争中,神武军一举消灭了近二十万吐蕃人,其中就有一名突厥人杀敌五十有一,拿到了周人的份。

这人是一名千夫长,最是擅长弓箭,能左右开弓,且臂力强悍,另外,他的武技很高超,就在岳亮部下,前后两仗就跨过了门槛,让胡子们羡慕不已。

岳亮的五万大军为前锋,提前一开拔。第二,桂贤良和孙武各率三万骑兵为两翼,出了鄯州,而安王爷也随着中军出击,将鄯州留给了一名中郎将,给了他三千人马,作为留守和策应。

经过一个冬的休整,神武军将士们士气高昂,战意冲天,沿着古道朝高原腹地进军。

高原上的雪已消融干净,并经过红的炙烤,地面已经硬结,不再泥泞。

于四月下旬,神武军前军兵临大非川,在谷口的开口地安营扎寨,并在大营外挖掘壕沟,设下鹿角,将大营打造成攻不破的堡垒。

群山之间有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外宽内窄,可经此穿过群山,进入一马平川的高原。

可吐蕃人在内侧最狭窄的地方建立了城池,将通道给截断了,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通道最狭窄的地方不到十丈,城高两丈六尺,对于攻城的一方太艰难了,受地方所限制,人马根本就铺张不开。

哪怕你有百万雄兵,可关城前一次也只能容纳数百人,在防御森严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的守军面前,数百人能顶什么事?

还在通道两边是高山和危崖,地势陡峭,难以容纳大队人马通过。即便是吐蕃人想从群山间伏击和偷袭,也很难做到,可岳亮依然不敢大意,在谷口就安营扎寨,并做好了防御设施。

岳亮看着通道尽头的关城一筹莫展,强攻不是办法,哪怕是就将所有人士卒给赔上,也攻不破此城。

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体恤士卒的命,拿人命往里填,不是神武军的作风,也是安王爷严令止的。

雄关漫漫,挡住了岳亮前进的道路,强攻不可取,那么,唯有出奇谋了!

第977章勘察地形

按照既定的布置,桂贤良与孙武的两翼骑兵并没有同岳亮汇合,而是在谷外安营,分列于岳亮前锋营的两侧,相距二三十里地。

中军到了以后,在前锋营后方十里安营扎寨,而安王爷将韦团儿安置好以后同郭破等人来到前锋营中,同岳亮相见,商议破敌对策。

并且,他同诸将出营实地查勘地形,在谷中走了一圈,最后离着攻城两里地以外停下,仔细打量关城的虚实。

此行不仅有大帅,另外差不多集中了神武军大半大佬,岳亮可不敢大意,命令五千胡骑随行,并且命令余下的一万五千胡骑待命。

通道的两侧断崖高耸,峭壁嶙峋,一块块巨石突兀而出,根本就无法通过。

而关城将通道给堵死,狭窄的地形,高大的城墙,也容纳不下大队人马攻城,简直就是飞鸟莫渡,无计可施。

诸将议论纷纷,却大多是怨声载道,将论钦陵祖宗十八辈子都给问候了八百遍,却没有实质性的建议。

神武军自成军以来,历经百战,其中并不缺乏硬仗,可要说硬攻城池,还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赵无敌凝视关城之上,只见城墙上人头攒动,刀枪林立,如临大敌。

其中有一名老将扶着胸墙,手搭凉棚在遥望着他。

双方相距两里地以上,赵无敌能断定以论钦陵的目力,是无法在人群中找出谁是大周的安王爷,可他却将论钦陵看得清清楚楚,就连他两颊的红润都无比的清晰。

看来论钦陵小日子过得不错,经过一个冬日的休整,气色很好,并没有遭受饥饿折磨。

莫非,康大王失败了?

康大王如果找不到且末人,亦或是且末人也不知道天路的存在,哪怕是在寒冷的冬日里,大雪阻断了道路,他也会想方设法将消息传回来,而不回音信全无。

只有康大王率军跨过昆仑山,进入了玉龙滩,却不幸被人识破,在大军的围剿下全军覆没……

赵无敌没有贸然下断言,而是将目光移向城墙上的那些吐蕃士卒。

即便是康大王得手,将玉龙滩的食物和牛羊杀戮一空,并付之一炬,让论钦陵的大军无法就食。可以吐蕃人的等级森严,再怎么缺衣少食,也不会少了论钦陵的那一份。

而士卒就不同了,从他们身上可直观地看出吐蕃人军中是否缺粮。

这些吐蕃士卒面无菜色,精气神尚足,走动之间脚步也算不得虚浮,明显是吃饱了肚子。

这就危险了!赵无敌为康大王担心,恐怕这个心直口快的胡子已经凶多吉少。

康大王手下共一万将士,若是全军覆没,算得上是一个大损失。可赵无敌且无法说出,以免让军心动荡、士气低迷。

康大王的行动本来就是绝密,军中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而今也只好将担心隐藏,不可说与他人知道。

关城的城头上,论钦陵遥望着两里地以外的周军,估摸着能有数千骑,却一分为二,紧靠着两侧的山崖,将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而前方有数十骑,正在观望关城,但却因为距离太远,目力不能及,只能瞧见模糊的人影,而分辨不出来是何人?

不过,以论钦陵的猜测,多半是周军的大将,且不止一人,在观望关城,寻求破城之计。

他的儿子弓仁侍立一旁,看见对方人数不多,也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赞婆叔叔,立马就血气上涌,按捺不住杀机。

他向父亲请战,请求父亲给他数万铁骑,让他出城杀敌,尽量擒获敌将数人,好派人前去周营交涉,将赞婆叔叔换过来。

“胡闹!”论钦陵没有答应,黑着老脸给了弓仁两个字,都懒得浪费口水多说几句。

“父亲,难得您不想救赞婆叔叔吗?看那里,很有可能就有赵无敌,只要将他给擒住,不见可以救回叔叔,还能不战而胜,有何不可?”弓仁不服气,耿着脖子坚持。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论钦陵给了弓仁一巴掌。

他眯着眼睛,乜着弓仁,冷冷地说道:“蠢货,老子那天想必是干了啥缺德事,否则怎么会生下你这个不肖子。

赵无敌何许人也,当世之人杰,盖代之天骄,年不到双十,崛起于朔方,十多年来征东瀛、平辽东,覆灭突厥,这样的战绩,古往今来都不见。

就以在鄯州,一战而尽灭我二十万精锐,若不是你赞婆叔叔以命想换,吾等俱都被俘矣,这样的人也是你能轻视的?

今日你见他于城下观战,以为有机可乘,可焉知不是他的诱敌之计?要知道,城下全都是骑兵,来去如风,等你开城门去追杀,人家早就不见踪影了。而以你那榆木脑袋,想不进入人家埋伏圈都难。

蠢货,你死不足惜,可老夫不想让我玉龙滩大好男儿白白送死。

至于你赞婆叔叔,生为玉龙滩子弟,生来就是吐蕃献身的,如今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说到赞婆,论钦陵不免有些伤感,数十年征战,老弟兄们都凋零殆尽,就剩下他和赞婆了。如今赞婆在鄯州断后,以命相拼,就冲他那火爆性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弓仁蹲下身子,抱着脑袋,痛苦万分,小声嘀咕:“仇人近在眼前,却无法报仇,而玉龙滩也被贼人付之一炬,族人死伤无数,父亲,儿子憋屈呀……”

去年冬日,就在初雪降临之前,不知从哪里冒出大批贼人,出现在玉龙滩,见人就杀,看见牛羊也杀,对于帐篷和库房,一律放火焚烧,甚至将牛羊活生生抛入大火中,也不知是什么妖魔附体,竟然糟蹋食物。

自打论钦陵兵败鄯州,损失二十万精锐以后,为了在大非川阻击周军,将玉龙滩能骑马打仗的成年男丁都召集了,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如何抵挡那些如狼似虎的贼人?

等到论钦陵接到求救消息,派弓仁领兵回玉龙滩的时候,贼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当时的玉龙滩太凄惨了,几乎焚为白地,一切能烧的全都烧光了,到处可见漆黑的灰烬以及黑乎乎的尸骨,也分不清楚是族人的还是牛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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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8章弓仁借粮

玉龙滩变成了人间炼狱,让弓仁气得吐血,带领骑兵四处搜索,将整个玉龙滩都搜了个遍,除了碰到一些零散的族人以外,再也不见一个贼人。狂沙文学网

他没有停手,带着五万铁骑悍然闯进临近玉龙滩的部落,都是些不大的部落,最多的也就几万人,面对气势汹汹的弓仁和五万铁骑,将那些部落头人给吓尿了!

这些数万人的小部落,牧场与玉龙滩相毗邻,但却不属于论钦陵的封地,蚁附于不同的贵族,甚至有后族的附庸,早就让弓仁看不顺眼了!

他窝了一肚子火,却找不到毁灭玉龙滩的贼人影,无法发泄。而今也算是这些部落倒霉,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一心想杀人的弓仁,除了死亡还有什么下场?

他怒了,眼珠子都变得血红,一刀就将谄媚的头人给砍了,再一脚揣在正端着腾腾的马酒的姑娘心口,以滴血的刀指向眼前的部落,厉声嘶吼:“杀!杀光他们!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他眼前浮现一幕幕的幻影,贼人在狞笑,在挥刀,血雨飚飞,一颗颗脑袋滚落,那是他的族人,被贼人恣意宰杀,太残忍了,连小崽子都不放过。

那挥刀的贼人一刀砍下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弓仁看得很清楚,那是他的母亲,而贼人却狞笑着回首,那模样分明就是刚刚那个被他宰了的头人。

我明白了,根本就没有贼人。这就是一场谋,有人趁玉龙滩的成年男子全都聚拢在大非川,而召集周边中小部落出兵,对玉龙滩的老弱妇孺动手,要绝了他们的根基。

太险了,也太残忍了!

弓仁像疯了一样,带头冲杀,而且也不顾高原上的规矩了,什么低于车轮的小崽子不杀?什么妇人不杀?都去特么的,看看玉龙滩被烧焦的尸骨吧!

在弓仁的激发下,五万铁骑被激活了野,一个个像老林中的野兽一般,渴望血腥,很快就将一个**万人的部落给屠戮一空。

他们没有收手,继续杀向下一个部落。

弓仁他们先后屠戮了大小一十九个中小部落,杀戮无数,将玉龙滩周边给dàng)平了,顺带着也缴获了大量的牛羊和粮草。

再往南就是一个拥有十多万勇士的大部落,是吐蕃的一名重臣,素来与后族交好,在弓仁来犯时,因猝不及防吃了个大亏,白白损失了两万多勇士。

他们可不好惹,也不怵论钦陵,立马召集兵马同弓仁对峙,交战数场,大体上是弓仁略占下风,只好派人向论钦陵求助。

论钦陵对弓仁的血腥行为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再遣五万大军增援,会同弓仁的大军,将对方的勇士给杀光了,顺带着洗劫了对方的牛羊战马和粮草。

在得到增援以后,双方兵马人数差不多,此时玉龙滩的强大显露无疑,以一场大胜告诉了对方该怎样打仗。

战争同部落之间的群殴可不同,不是光有勇士就可以称霸高原,论钦陵的吐蕃军神可不是白给的。只要双方人马差不多,玉龙滩军团足以碾压对方。

玉龙滩军团的战斗力,在高原上那是声名远播,没有人敢不服气。

弓仁意气用事,却抢回了大量的牛羊战马和粮草,顺带着消灭了一个与后族交好的大部落,也算是意外的惊喜。

有了这些缴获,大军不至于立马断粮,至于不足以支撑到来年,根本就不是问题。

没有了玉龙滩的补给,那么再去抢就是。反正高原上还有其他部落,牛羊不少,喂饱他们这十多万人还是可以的。

至于玉龙滩毁了,老弱妇孺死伤殆尽,伤心之余,论钦陵也想到了办法,可让玉龙滩部落复苏,重新强大起来。

只要赢了眼下的战争,他玉龙滩还有十余万成年男丁,届时四处出击抢些妇人回来,重组家庭,要不了多少年,小崽子不是满地跑。

论钦陵就是这样熬过冬的,前些子看牛羊粮草不多了,又派人出去走了一趟,带回来不少牛羊战马,还有数千妇人。

只是,经历了一个冬,附近已经找不到可以劫掠的部落,勇士们都走出好去好几百里地。

论钦陵之所以呵斥弓仁,是对赵无敌太怕了!这就是一个魔鬼,干事从来不按章法,无迹可寻,无法揣度。

他可不像弓仁那样冲动和无脑,将祸害玉龙滩的贼人算在那些部落头上。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又神出鬼没无迹可寻的除了大周那位安王爷,问世间还有何人?

他也听过有关昆仑山天路的传说,数十年来曾多番搜寻,可却一直没有找到。

而今,从种种迹象来看,定然是赵无敌派人走天路横渡昆仑山,毁了玉龙滩的根基。

赵无敌,你特么可真够缺德,屠戮老弱妇孺,就连小崽子都不放过,还糟蹋食物,真是不当人子,终究会有一,你会受到神灵惩罚的,将被天火焚,鸟兽啄食。

那些贼人通过天路横渡昆仑山,得手之后又顺着原路返回。而根据论钦陵的揣度,即便是有天路存在,也只能供少数人在冰雪中摸爬滚打通过,而无法通行大军,更别提骑兵和大批补给以及八牛弩之类的重器。

而对于神武军,抛开了那些重器以外,论钦陵还真不服气,凭借他的玉龙滩军团,完全可以一战,再加上没有战马,呵呵,这也是论钦陵明知道存在天路,却不担心神武军抄后路出现在关城的背面,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在关城南边十里处驻扎了五万铁骑,以免再闹出幺蛾子。

这五万大军的任务,一方面是防备可能从天路出现的周军偷袭,另外,也是怕那些被他劫掠的部落背后的主子出兵报复。

论钦陵手上目前只剩下十二万勇士,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可不敢再冒险了,万一再折损了个干净,玉龙滩家族可真就要从世间除名了!

这也是他阻止弓仁出战的原因,有坚城可守,以逸待劳,傻子还出城和敌人硬拼。

神武军远道而来,不说他们能不能适应高原气候,就是万里运粮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将他们给拖住,嘿嘿,恐怕将不得不退兵。

第979章此路不通

论钦陵前番兵败鄯州,不仅搭进去唯一的兄长,还损失了近二十万大军,可谓是大伤元气。狂沙文学网

逃回大非川的论钦陵将手头上能征调的兵马全招来了,可也就一十二万众,面对气势汹汹的周军,心里忒没有底气。

无奈之下,他只好据守坚城,卡断唯一的通道,并采用一个“拖”字诀,打算效法昔魏国的司马懿,生生将赵无敌给耗死。

赵无敌驻马关城下,将谷中的地形地貌仔细查看,然后见关城中没有反应,也就不再耗费时间,同诸将回到前锋营商议。

大帐中,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书案上,将关城和山谷标注得很清晰,人们看着地图,大眼瞪小眼,却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此去逻娑,果真别无它途吗?”赵无敌问道。

“没听说过。”郭破摇头。

岳亮迟疑了一会,道:“大帅,末将曾听向导提起,从这儿朝东走,大约百里地,有一条山道,虽不宽阔,道也能容车马通过。

不过,在山道中部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积石堡,居高临下,卡断了那条山路。

可以说,只要有那座积石堡在,千军万马都无法偷越,因此,有没有这条山路都一样,末将也就没有多想。”

“积石堡?”赵无敌沉吟,背着手在大帐中踱步,良久,抬头说道:“诸位,这条山路太重要了,不仅可以让我们通过,悄然潜入吐蕃腹地,出其不意发动攻击。

反过来,论钦陵也可以利用山道,派兵来偷袭我们。这是一柄双刃剑,能伤敌也能伤己,就看谁能抢占积石堡。

传令,令孙武部密切监视山路,一旦发现敌迅速歼灭之。”

能不能抢占积石堡,从而控制山路,派兵偷偷潜入敌后偷袭,需要从长计议,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做出应对,以免被吐蕃人给抄了后路。

然后,他让岳亮遣人将那向导喊来,让他细细描述山路和积石堡的形,并提笔将积石堡给画在纸上。

一座天然堡垒矗立在山路旁,高能有十多丈,四面皆是绝壁,唯有一道陡峭的石梯供人上下,而其上有吐蕃士卒长年守御,以强弓覆盖山路,别要说是大军同行,没有他们的同意,就连野兽也不得寸进。

“嘶……”诸将纷纷大口吸冷气,全都绝望了!

这就是一处死地,比特么关城还要坚不可摧,根本就没有办法通过。

赵无敌将手指点在积石堡的位置,不停轻叩,发出咚咚的声响,良久,开口道:“要攻下积石堡也并非没有办法,就由本帅安排人去做。”

他环顾诸将,道:“本帅有个想法,由岳将军率部在此地与论钦陵对峙,不要攻城,就这样耗着。郭将军率中军支援,至于本帅将跟随桂贤良和孙武部去积石堡,待拿下积石堡以后,给论钦陵设个局……”

……

积石堡,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块巨大岩石,矗立在山路的转弯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赵无敌带着从七杀军中精挑细选的两百人,最差的也是一流高手,宗师就有五六十人,更是有七八个大宗师。

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想当初号称天下第五的常山赵氏,都只有赵青莲等寥寥几个大宗师撑门面,而再次一点的宗门甚至都没有一个大宗师,譬如天王洞就只有西门天王这个宗师坐镇。

一个大宗师就足以开辟一个圣地,在道门中扬名,而今赵无敌手中的七杀军中就有七八个之多。另外,在他的亲卫中,诸如赵不破等人同样晋级大宗师,星辰大海就更多了,甚至有多人突破了武道圣人境界,达到了人世间武道极致。

他们已经多次潜伏与于群山中,观察积石堡的地形,而赵无敌更是运用武道天眼将积石堡内部的形看得一清二楚。

积石堡地形险要,居高临下,扼守山路的咽喉,截断群山间唯一的通道。

积石堡中并没有多少人驻守,经过一的观察,估摸着也就三四百人。不过,以此处的地形,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凭借弓箭的封锁,数百人也不算少了,完全够用。

漆黑的夜晚中,山风强劲,满山的老树摇曳,影影绰绰,看上去就像是炼狱之门被打开,群鬼降临世间,占据了这方山林,发出呜咽和嘶吼声,让人发。

月黑风高夜,正是厮杀时。

以赵无敌今之修为,完全可以只杀入积石堡,顷刻间就可将数百吐蕃士卒消灭干净。

可他不能这样做,倒也并非是忌惮所谓的天道法则,怕在飞升时遭遇天地拷问,而诞生心魔,功亏一篑。

而是他过不了本心这一关,此时此地同星宿海不同,积石堡里的数百人与他并没有个人恩怨。而星宿海同他有血海深仇,为了兑现昔的誓言,他挥手间毁灭了星宿海,并没有丝毫心理影,也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安。

血债血来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一人而屠一圣地,传扬出去,天下人会赞颂他快意恩仇,重重义,而不会指责他滥杀无辜。

可眼前是世俗间的战争,他可以谋划,可以出奇计,但却不能亲手参与杀戮,否则以大象之姿踩死蝼蚁,会被天下人诟病,同时,也过不了本心的拷问。

他背负双手,站在深渊边,任强劲的山风吹拂他的乌发,淡淡地看着积石堡,并没有太过于担心。

几名大宗师开道,一个个飞而起,如灵猴般在绝壁上攀爬,只要有些许落脚之处,就无法阻挡他们上升的势头。

积石堡外的绝壁看似光滑,实际上遍布坑坑洼洼,有很多裂缝和凸起,对于武道大宗师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另外,即便是失足跌落,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化险为夷,区区深渊,还奈何不了他们。

十多丈高的绝壁,大宗师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到顶了,其中一人悄悄冒头,打量堡内形,见附近没有吐蕃人的踪影,和同伴打了个招呼。

他们翻上了绝壁之巅,留下两人警戒,剩下的人将一只精钢打造的短剑插入岩石中,并将绳索固定在短剑的剑柄上面,然后将多余的绳索抛下。

底下等候的人群中,除了宗师还有一流高手,在漆黑的夜晚中,相对于徒手攀爬,还是有绳索靠谱。

第980章另辟蹊径

天幕幽邃,不见星月,天地间被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真切。

狂风怒吼,将积石堡中矗立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旗杆都不堪狂风的蹂躏而弯曲着,看着让人揪心,不知何时就会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所有人都登上了积石堡,隐身于黑暗中,看着不远处的营房,在狂风中摇摇欲倒,就连篝火都快熄灭了!

赵无敌伸手一扶赵不破,两人飞身而起,没有借助如何的落脚处,就那么飞了上去。

他伫立在危崖边,朝七杀军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出动了,分成几路,分别扑向不同的营房。

这是一处绝地,也是月黑风高的夜晚,吐蕃人并不认为会有人偷袭,因此除了安排两个倒霉鬼在石梯上值夜以外,剩下的全都缩在营房里呼呼大睡。

而且,昨日运气不错,有几只羚羊慌不择路地撞入山路中,被他们给射倒,成了丰盛的晚餐。

高原本是苦寒之地,纵然是阳春三月,可夜晚依然寒冷,尤其是在群山中,山风带着深寒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为了抵御寒冷,高原人普遍好酒,尤其是烈酒,越烈越好。

如今有野味,岂能无酒?

而论钦陵治军,并不禁酒,有时为了激励士气,主动购买酒水共士卒饮用。

积石堡的守军多饮了几杯,一个个裹着四季不换的皮袍子睡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就连两个值夜的也熬不住,躲在门洞里呼呼大睡。

七杀军俱都是武道高人,目力敏锐,在黑夜中依然可以视物,借助风声掩护潜入营房,却没有急于动手。

他们将屋子里的吐蕃士卒点清人数,搞清楚方位,然后手持快刀如砍瓜切菜,将吐蕃人全都消灭殆尽。

刀很快,手法老道,一刀划过,正在咽喉间,吐蕃人在睡梦中都没有来得及品尝痛苦,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去了。

前后没有多长时间,他们就全歼了守军,然后仔细搜索,反复寻找,确定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方才作罢。

赵无敌面无表情,看了看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命令七杀军将死去的吐蕃士卒全都给扔下去。

经过清点,包括门洞里的两个,积石堡中一共有四百零八人,全都给扔下了深渊。

不过,七杀军不知道大帅为何要他们扒下吐蕃人的皮袍,太脏了,异味能将人熏死,就算是大帅擅长赚钱之道,恐怕也难以将这些皮袍子给卖掉吧?

宛如定海神针一样的积石堡,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入赵无敌手中,接下来他要布局,要赌一把,就看论钦陵是否会听话了。

翌日,有神武军弓箭手五百人进入积石堡内,接替了七杀军。他们将冒充吐蕃士卒,为此特意安排了十多名向导,都曾多次进入高原做买卖,精通吐蕃人的语言和习俗。

赵无敌又挑选了数十名大宗师和宗师,潜伏在山路两旁的山林间,探查动静。若是有吐蕃军队进入山路,立马与积石堡和大帅联系,好让神武军及时收网。

一连等了十三日,山路中终于见到了吐蕃人的身影,估摸着能有六七万人,将山路都给堵塞了。

他们经过积石堡的时候,因为人数太多,拥挤不堪,根本无法停歇,也就是和看守石梯的士卒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前行。

人数太多了,而山路逼仄,只能勉强容二马并行,太拥挤了,以至于前锋兵马都已经出了山路,而后方的兵马才刚刚进入山路。

在大非川、论钦陵与周军对峙,双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数十万人马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隔着一座关城,倒也相安无事。

对神武军此番西征究竟来了人马,论钦陵并没有个具体的数字,可能是十万,也可能是二十万,一切都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而神武军进军大非川,在安营扎寨方面留了个心眼,给论钦陵留下一个错觉,干扰了他的判断。

神武军一共分为四部,分别是岳亮的前军、桂贤良的左军、孙武的右军和郭破的中军,四部加在一起差不多能有十六万人马,另外还有康大王的偏师一万、驻守鄯州和沙州的士卒,以及押运粮草补给的士卒,总数超过二十万。

在鄯州城下,与论钦陵大军正面交手的一直是岳亮部,再加上增援的中军,差不多也就是十万之众。

而今兵临大非川,出现在论钦陵视野的同样是岳亮的前锋和郭破的中军,两部分别安营扎寨。

论钦陵久经沙场,对点兵之术并不陌生,从神武军的营地规模足以推断出大概的人数,再结合鄯州的情形,也就认定了这是神武军全部的人马。

神武军全军在此,面对关城无计可施,且差不多每日里都有大将出营探查,可面对守卫森严的关城是一筹莫展,只能灰溜溜地回营。

他很得意,多次向手下吹嘘,讲解关城的由来。此地并没有城,大军可以直接呼啸而过,是他论钦陵坚持筑城,将这条通向逻娑的通道给堵死。

当时差不多所有吐蕃贵族都嘲笑他,称他是懦夫,是胆小鬼,给禄东赞丢脸。

他们声称高原是受上苍庇佑的宝地,只有吐蕃人才可以自由驰骋,至于唐人、不要说杀上高原,嘿嘿,就算是请他们来做客,也会成为软骨头,无法呼吸。

大吐蕃的勇士生来就是为了杀下高原,去中土劫掠粮食、丝绸和女人,什么时候需要修建关城阻止敌人的反攻,真特么的太可笑了!

这种嘲讽一直不曾断绝,可论钦陵浑然不顾,也不奢望逻娑的赞普等贵族给几个铜钱,凭借玉龙滩的财力和人力,硬是将关城给建造完工。

直到大唐薛仁贵统帅数十万大军征伐高原,一路势不可挡,将各部打得落花流水。就在啰嗦贵族绝望的时候,幸好有大非川的关城在,将薛仁贵的大军给挡住了,其后,论钦陵巧施毒计,让薛仁贵折戟沉沙,大败而归。

论钦陵有关城可守,如同天堑一样让神武军无法飞渡。为此,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弓仁出战的请求,不肯和神武军硬拼,那么,论钦陵会甘心做缩头乌龟,等着神武军粮草不继,主动撤军吗?

第981章一地敌军

连绵不绝的大山将高原隔断,分成南北两部,山峦起伏,大岳巍峨,如史前巨兽般横亘在高原上,顶部白雪皑皑,终年不化,漫说是人,恐怕就是飞鸟也难渡。狂沙文学网

古往今来,只有一条坦途贯穿南北,那就是大非川,可却被论钦陵多年前在最狭窄的地方筑下关城,将进入高原腹地的路径给截断。

论钦陵有关城可守,以逸待劳,占据了先机。可他真的甘心就这样耗下去吗?显然是不可能。

昔年,他主动示弱,退入大非川,将薛仁贵的大军吸引在关城前,让其不得寸进,却又不甘心无功而返,出于两难之境。

天长久,军心浮动,士气低迷。

就在此时,论钦陵出手了,出奇谋,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敌后,被打懵了的唐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恣意屠戮,死伤惨重,就连一时无敌的薛仁贵也无力收拾军心再战,只能仓皇逃窜,并郁郁而终。

此番,故事在重演,只不过是大唐被大周取代。中土帝国新一代的不败神话赵无敌再次兵临大非川,可同样被困在关城前,一筹莫展,不得寸进。

而论钦陵也再次故技重施,在背地里悄悄派心腹大将哲别也率领七八万精骑离开了关城,打算再来一次神兵天降,一举歼灭神武军。

这是论钦陵最后的机会,一旦有失,纵有关城在手,恐怕也挡不住神武军的脚步了。

要知道经历了鄯州之败,一下子折损了近二十万精锐,他穷搜家底,将玉龙滩的能战之士全都召集,也只是拼凑了十二万人。

而且,去年冬那些该死的“贼人”洗劫了玉龙滩,将他的根基毁于一旦,再也无法增添一兵一卒。

此番哲别也去偷袭的七八万兵马,已经差不多是他手上能派遣的极限了,一旦全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兹事体大,涉及到玉龙滩家族的荣耀和吐蕃的国运,论钦陵不敢大意,将弓仁自动排除,而选择了稳重的哲别也。

哲别也率军通过山路,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丝毫的异常,在经过积石堡的时候,他抬头看着石梯上的守军,面对那谄媚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七八万大军拥挤在狭窄的山路中,根本就无法停下。哪怕是他哲别也大将军,也无法做到令行止,只能随波逐流,朝山路的出口而去。

他自嘲地笑笑,揶揄自己个太敏感了。恐怕是受吐蕃军神论钦陵的影响,太执着于战争的胜负,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以至于精神恍惚,产生了错觉。

呵呵,这就是中土人所说的“草木皆兵”吧?心弦绷得太紧,以至于心神恍惚,怀疑一切,看谁都像敌人,太过了!

哲别也用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捶脑袋,将铁盔擂得嗵嗵作响,企图以此将杂念从脑袋里驱除。

石梯上的“吐蕃守军”面带谄媚的笑容,可仔细看、那笑容略显得僵硬,缺少变化,而且,额头在发光,滴淌着晶莹的汗珠,一滴又一滴,成双成对,滑落衣领里,将中衣都湿透了!

另外,上那领看不出本色的皮袍味道太大了,且味道复杂,用酸与臭都无法形容,一个劲地朝鼻孔里钻,让人渐渐痴呆,反应迟钝,都快成傻子了!

当然,这些“守军”根本就不是吐蕃人,否则也不会对皮袍如此膈应和吐槽。

他们都是从神武军中精挑细选的弓箭手,全都参与了覆灭突厥之战,在大漠中纵横驰骋,浴血奋战,本没有那么气,可即便是是这些见惯了生死的杀才也对皮袍充满怨念,可见味道有多重?

反而是那几个多次往来高原的行商轻松得多,举止自然,行动之间活灵活现,不时用吐蕃语言说着谦卑的话语,太像吐蕃人了!

哲别也让前锋就地列阵,以防可能出现的敌人,好掩护后方的人马顺利走出山路。

直到所有人马全都出了山路以后,哲别也方才松了口气,抬眼看红西斜,天色不早,索让大军就就地休息。

吐蕃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出外放牧和打仗极为简单,随穿着皮袍子找个地方一躺,连特么被褥都省了!

此番他们是偷袭,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携带大量物资。

每个人都随携带五的干粮,另外,一大袋子清水搁在马背上,连带着喂马的精料,混在一起,摸一把精料捧在手上让战马嚼用,然后拿水袋喂水,待战马吃饱喝足,自己个顺便喝一口……

不仅是扑通士卒,就连哲别也同样不例外,只不过多了一袋子烈酒,另外,还有奴隶偷偷给他藏了一条羊腿,半生不熟,血不拉稀,也不嫌弃,咬一口羊腿,喝一口烈酒,直到羊腿没了,酒也干了,顺势一倒,立马打着了胡噜。

是夜,残月如钩,群星璀璨,将整个天空给点亮。

在吐蕃人宿营地不远处有人在窥探,在监视着他们的举动,并且不时有人离开,没有借助战马,可两条腿迈开,在夜色中跳跃,一步就是好几丈远,比战马还要快。

这些都是赵无敌的手下,从亲卫和七杀军中挑选的,全都是武道好手,最差的也是宗师级。

他们负责洞察和监视敌,以及否则联络。在哲别也的大军刚刚进入山路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并及时告知了积石堡的“守军”做好伪装,同时向大帅禀报。

赵无敌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不由得抚掌大笑,然后下达了一道道命令。

局已布下,就等着敌人上钩,如今既然敌人已到,那么也不必客气了!

赵无敌没有选择夜袭,人家吐蕃人辛辛苦苦钻山路,太累了,好不容易睡一觉,半夜去打扰,太没有人味了!

对此,桂贤良和孙武等人很不解,私下里嘀咕,话说咱们家大帅不是最喜欢半夜偷袭吗?待人家熟睡的时候,赶去放一把火,将人家烧得哭爹喊妈,然后再轻轻松松去收割,怎么这回改子了?

他们不解,满肚子都是疑惑,可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好回去睡大觉。

第982章黎明时分

山路外,是一马平川的厮杀地,对于骑兵就是天然的战场,将发挥他们的全部战力。

桂贤良和孙武部共六万骑兵,其中就有三万胡骑,驻扎在离山路五十里外。

对于吐蕃人何时出现,赵无敌也没有把握,一旦吐蕃大军在午时左右全数通过山路,那么将逼迫他正面开战,趁敌骑立足未稳的时候冲锋,将敌骑全数歼灭。

以双方的人数,可想而知,在硬碰硬的搏杀中,即便是能全歼吐蕃人,神武军也将付出不小的代价。

此番得知吐蕃人进入山路的时间以后,他放心了,终究是不用硬碰硬地厮杀。

于是,他命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全都饱餐一顿,然后去睡大觉。直到午夜以后,所有人被从睡梦中拽起来,再次开饭,只给吃个八成饱,免得给撑着了无法厮杀。

然后全军动身,一路走走停停,尽量不闹出大动静,直到黎明将现,一举杀入敌营。

六万骑兵四面包围,照例先将弩箭放空,率先收割一片倒霉鬼,然后提刀纵马杀向残敌。

马踏连营,杀得是血流成河,残肢断臂还有脑袋散落得到处都是,很多人都没有睁开眼睛,就在睡梦中一命呜呼,太憋屈了!

吐蕃人在山路中穿行,他们太累了,就那么将皮袍子一裹席地而卧,夜间遭受露水的侵袭,哪怕是吐蕃人习惯于风餐露宿,也不免身子发软,陷入沉睡中难以醒来。

而且,为了避免被自己的战马践踏,夜间是将所有的战马另行圈了一个地方安放,这样一来,在神武军杀来时,即便是有人醒来,睡眼朦胧中又没有战马可骑乘,拿什么去对抗纵马提刀的神武军将士?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七八万吐蕃人在箭雨的打击下,折了三成,再经过一番冲杀,又折了四成,余下的终于醒了,慌乱中随手抓着兵器做垂死挣扎,可在骑兵的冲击下,乱糟糟的反击没有任何作用,依然改变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也有他脑子灵活的,被哲别也安排看守战马,而今被惊醒以后,顾不得抵抗,立马上马朝山路逃窜。

他们对积石堡的守军是非常信任的,只要能逃过积石堡,进入山路深处,就不用担心周军追杀了。

敌人太多了,神武军将士哪怕是占据了先机,也难免会出现漏网之鱼。数百吐蕃人不要命地逃跑,从神武军的包围圈中找到了一个不大的缺口,从那里冲了出去,进入了山路中。

神武军将士依然在埋头冲杀,对这支漏网之鱼视而不见,安王爷倒是看到了,可却一脸的淡然,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漏网之鱼逃到了积石堡下面,只见石梯的尽头空无一人,而积石堡的大门紧紧关闭。

他们怒了,骂骂咧咧。他们在山路外被人如同宰杀牛羊一样收割,而这些王八蛋却躲在积石堡中呼呼大睡,太不公平了!

可骂归骂,他们要想逃脱追兵还得依靠积石堡的士卒阻击,否则,就他们这些丧家之犬如何能逃脱如狼似虎的周军?

有人下马登上石梯,打算去敲门,将堡中士卒给喊起来,可没到半路上,只听弓弦一响,一支利箭正中心窝,扑通一声,顺着石梯滚落。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你特么眼睛瞎了吗?怎么冲自己人射箭?”

叫骂声惹来更多的利箭,不断有人落马,转眼间数百骑还能开口叫骂的只剩下不到二三十。

“他们叛变了,兄弟们快跑呀,去禀报大论,将他们全族给杀光。”

有人凶巴巴地怒吼,同时打马飞奔,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待最后一个字吐出,人已经到了一箭之地以外。

众人一声呐喊,全都拼命打马飞奔,朝山路深处逃窜。而积石堡上弓弦声也变得稀稀拉拉,有选择性射出利箭,将漏网之鱼的人数削减到三五人,便不再开弓放箭,随他们去了。

他们很想全歼吐蕃人,可无奈大帅有令,必须要放几个吐蕃人逃回去。这是铁的命令,所有人必须执行,哪怕是吐蕃人全都视死如归,也要创造机会逼他们逃跑。

有了这三五人,算是完成了大帅交代的任务,对于剩下的吐蕃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一律斩尽杀绝,不留一人。

就连吐蕃大将哲别也,同样被一刀砍了,伏尸于地,脑袋滚了有好几丈远,同小卒们也没有区别。

山路外设下埋伏,于黎明前开始屠戮盛宴,直到日上三竿,已经找不到一个喘气的吐蕃人。

贯穿南北的山路控制在神武军手中,论钦陵的七八万大军也被全歼,安王爷心情太好,将打扫战场的事情交给了桂贤良和孙武,而他则回营睡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午后,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安王爷让人置备酒肉,将桂贤良和孙武请来共饮,同时,对下一步的作战做出安排。

根据战前收集和汇总的情报分析,论钦陵手中能聚集的兵马最多也就三十万出头,鄯州之战剿敌近二十万,再加上今日黎明时分收割了七八万,已经占据了论钦陵总兵力的九成,剩下的不过三四万众,对神武军已经行不成威胁。

而高原上并非论钦陵一家独大,还有后族手中也掌控着二三十万人马,可后族一向同论钦陵不和,巴不得他战死沙场,是不会合兵一处,共同御敌。

他想到得意处,不由得大笑,将刚刚进门的桂贤良和孙武吓得一哆嗦,总觉得大帅今儿表现怪异,那笑声同夜枭有得一比,听着让人心里发寒,太瘆人!

“大帅有何喜事,可否说出来,也好让末将沾沾喜气。”孙武拱手道。

这就是所谓的场面话,作为下属要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上官的心思,恰到好处地给予逢迎,以免冷场。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上官老是自言自语也不是个事,得要下属把握好时机给以呼应。

就好比刚刚安王爷大笑,要是没有人理会,未免太过于尴尬。因此孙武硬着头皮发问,就是给安王爷递话,好让他老人家将感慨发完。

他是武人,直来直去,若是换成长安朝堂上的文官,定然是拱手问道:“王爷因何发笑?”

第983章出塞

赵无敌大笑,音波浩荡,震动了长空,将大帐都差点给掀翻了,哗啦啦地好一阵摇晃。

桂贤良和孙武面面相觑,给吓了一头冷汗,可上有所好,下必相和,不能让大帅冷场,从而下不来台。

几经驻扎,最终由桂贤良开口,动问大帅因何发笑?

“无他,唯开心耳!”赵无敌大手一划拉,气势十足,睥睨天下,将山河都看做了掌中物。

也许,他察觉到装过了头,于是请桂贤良和孙武入座,三人举杯共饮。

也不为什么,就是开心,高兴,方才找两位将军共饮,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大帅高兴,试问神武军中谁人敢不高兴?没问题,不就是饮酒嘛,俺们最是好这一口,今儿就陪大帅不醉不归。

三人一高兴,一连干了三大碗,差不多能有两斤出头。

三碗通大道,总算是喝出点意思,赵无敌将碗重重放下,睨着二将问道:“二位知道本帅为何不全歼吐蕃人,而故意放几条漏网之鱼逃出生天吗?”

“末将愚钝,还请大帅教我!”孙武躬身求教,态度很诚恳,那模样就像是一个蒙童面对满腹经纶的先生,让人感动。

“是啊,大帅,末将以为除恶务尽,不可放过一个漏网之鱼才对。可大帅用兵,历来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随意涂抹就是神来之笔,岂是末将所能揣测?”

桂贤良很会说话,既表明了不同的观点,对赵无敌的决定不是很赞同,但接下来却是大肆吹捧,让大帅很受用。

“哈哈哈……”未曾开口先大笑,赵无敌这毛病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动不动就哈哈大笑,让人很是不适应。

他开口说道:“二位,今日一战全歼了论钦陵八万大军,可谓是将他的家底给掏光了,如此盛事若不能让论钦陵分享,岂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本帅寻思着,做人不能太自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妨将喜事报于论钦陵知晓,也好让他欢喜欢喜。只不知论钦陵老儿得知以后,会不会吐血三升,一命呜呼?”

桂贤良与孙武对大帅是由衷地佩服,不愧是大帅,瞧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分明是效法诸葛亮三气周瑜,却偏偏说得冠冕堂皇,仁至义尽,太无耻了!

可这话只能搁在心里头,口中还要大肆称赞,大帅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真乃当世之圣人也!

二人一起举起大碗,同大帅再次干了三大碗。

赵无敌装够了,他可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过犹不及的事情,于是便将此事揭过,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按照他的推测,关城中也就剩下三四万士卒,防御都捉襟见肘,更加谈不上出城突袭了!

这样一来,再和论钦陵在群山间僵持就没什么意思了。他打算留下岳亮部五万大军震慑关城,同论钦陵对峙。

岳亮部有大军五万,分别是步卒三万和胡骑两万,且军中有大量的重器,只要不去主动攻城,足以借助地形地势反过来封锁大非川。

关城扼守南北通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同样是被堵死在城中,无法出城攻击。

山谷内窄外阔,关城如瓶颈,卡断了脖子,可岳亮的前锋营同样是封死了另一头的入口,各种重器虎视眈眈紧盯着关城的城门,只要有骑兵冲出,立时就会八牛弩射成肉串。

以岳亮部牵制关城,而积石堡又掌控在神武军手中,赵无敌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他决定将中军郭破部给调过来,会同桂贤良和孙武二人的六万骑兵,从山路进军,横渡群山,插入高原腹地,甩开论钦陵的残兵,直接出击逻娑城。

对于大帅的打算,桂贤良和孙武太高兴了,连忙起身敬酒,同大帅干了三大碗。

此前,神武军步步为营,战果辉煌,将吐蕃人给打得没脾气。可总觉得太保守了,不够铁血和激情,让他们的血总也热不起来,缺少一把火候。

如今大帅想通了,终于放手出击,而且将他们两人带上,可见大帅对他们是还是很偏心的。

赵无敌将兵出山路,不顾关城阻断,直接出兵攻击逻娑。至于论钦陵会不会从关城出兵,断他后路,呵呵,他还真就不怕了!

关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就那仨瓜俩枣,就算是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紧随其后抄后路,可安王爷还真就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在论钦陵兵力占优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更何况如今双方兵力逆转,敌弱他强,随便设个埋伏,将论钦陵彻底葬送就是。

计议已定,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安王爷令他二人回去整顿兵马,明日由孙武部打头,桂贤良部紧随其后,顺着山路跨越群山,进入高原腹地。

他反复交代,要依次进兵,先出山路的队伍要列好阵型,防备可能出现的敌骑偷袭,并且在谷外建造营地和防御工事,为后面的军队做掩护。

吐蕃人就是太大意了,置身不明之地却不建工事,不安营扎寨,结果于睡眠中给全歼,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

他令人去关城外传令,征调郭破中军全军来此地,参与对逻娑的攻击,同时交代和叮嘱岳亮,紧守谷口,不让吐蕃人冲出山谷就好。

另外,他令人去沙州将赞婆给提溜到大非川,交给岳亮看守,但却又反复嘱咐,一定要好酒好肉伺候好,不可怠慢了。

他依稀记得,在原先的古史上论钦陵的死很蹊跷,貌似同吐蕃后族脱不了干系,以至于赞婆和弓仁都投降了大周,反戈一击。

自此以后,中土和吐蕃的情形逆转,大唐将军打吐蕃就像是玩儿似的,很是让他们扬眉吐气了一番。

十二万大军出了山路,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在山路外占据有利地形安营扎寨,仔细查看地图,汇集诸将共议接下来的行动。

而在大营中运筹帷幄的安王爷却不知道,那日夜间论钦陵见了那几条漏网之鱼以后,是大口吐血,身子一歪,就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好半天,他方才苏醒,仰望苍穹,凄声悲呼:“世间既有论钦陵,何必再有赵无敌?”

第984章一路欺负

论钦陵自打出道以来,接过他爹禄东赞的权杖,执掌吐蕃军政大权,数十年来东征西讨,不说百战百胜,那也是十战九胜,何曾受过今日之辱?

这大周安王爷简直就是他的克星,自从二人相遇以来,在当世两大军神的对决中,高原军神是屡战屡败,生生将三十万大军给葬送,并且,还连带着玉龙滩的基业毁于一旦,滞留族中的老弱妇孺都被屠戮一空,千里牧场被夷为白地,太恓惶了!

而今,堂堂高原第一大势力,昔日风光无限的玉龙滩一族,只剩下关城内外区区三万残兵,想东山再起、恐怕也只是痴人说梦了!

他不甘心啊!

事到如今,他想的已经不是一家一姓的兴衰,而是整个高原的命运。难道天意如此,要灭绝他们,从今往后,高原儿女都将被人奴役?

不,只要我论钦陵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允许此事发生。可他手中没有可战之兵,拿什么去力挽狂澜?

他一夜未眠,苦思冥想,直到东方拂晓之际,终于做出了决断,前去逻娑求取救兵,再搏一次,同赵无敌较量个雌雄。

他命令弓仁带着三万兵马死守关城,并一再叮嘱,在他回归以前,哪怕是腹背受敌,也不能出击。总之,只要能将关城给守住,就是大功一件。

从十多万人到一下子只剩下三万,反而因为人数的巨减而没有了缺少食物的烦恼,关城中储藏的食物足够三万人支撑数月之久。

这得益于弓仁的四处劫掠,穷搜数百里地,将四周中小部落给杀得落花流水,将牛羊战马和粮食全都给抢到了关城。

论钦陵出发了,只随身带着一千扈从,轻车简从,前往逻娑,将舍弃老脸,游说后族,力求能让众人抛弃前嫌,从而合兵一处,再同周军决一死战。

赵无敌对元气大伤、士气低迷的关城可没有兴趣,就那些许人马,神武军完全可以凭借各种重器的威力碾压一鼓而下。可敌人已是瓮中之鳖,折腾不出什么浪花,又何必那将士们的性命不当回事,从而去强攻呢?

一座孤城,矗立于群山间,城中不过两三万残兵败将,有岳亮的大军监视和震慑,已经足够了。他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趁论钦陵大败之际,高原腹地兵力不足,数百里以内可长驱直入,正是攻击逻娑的好时机。

神武军在山路外安营扎寨,差不多半月之久都没有挪窝。因为大军开拔,万里征战,缺少不了各种补给物资,而山路狭窄,路途遥远,根本就无法快速而高效地运输。

而在这段时间里,神武军也没有闲着,正好在山路出口处依托山势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城池,并修建了笨重而结实的箭楼,安放了大量的八牛弩等重器。

安王爷给起了个名字,乱石堡,正好与积石堡对应,守住山路的出入口,确保了粮道的畅通。

为此,他留下一万步卒,携带大量的重器以及强弩等,并安排一员稳重的将领驻守,方才起兵继续朝逻娑进军。

得益于弓仁的劫掠,自关城往南数百里之地的部落都被杀得七零八落,大批的勇士被屠戮,牛羊和战马被抢,只剩下老弱妇孺,在寒冷的冬季里缺衣少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远走他乡讨生活。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抵抗,而神武军将士面对在荒原里行走的零散的老弱妇孺,也当作没看见。

作为征战四方、立志要打到天边的铁血雄师,他们还拉不下脸去欺负老弱妇孺,不过,也没有烂施同情心,给予食物。

毕竟身在高原上,远离家乡千万里,谁也不富裕。

安王爷并不缺少钱财,可自中土到高原腹地,战线拉得太长,哪怕有强大的星辰大海支撑,万里运粮也不容易,有吃食也得紧着自家将士,谁有空管胡子死活?

越往前走,地势越高,对人的压制也越厉害,好在神武军将士提前习练了大帅传授的吐纳呼吸法,不说一蹶而就成为武道高手,最起码也改善了人的体质,让内息悠长,血气充盈,可抵御高原气候的压制。

至于胡骑,是没有习练吐纳呼吸法资格的,可不知为何,对他们并没有啥明显的影响,一个个活蹦乱跳,精神抖擞,看到落单的吐蕃人都两眼冒绿光,一个劲地朝人家脖子瞄。

这是五十级敌首的激励造成的,可大帅和主将没有发话,他们还是不敢妄动,拿老弱妇孺冒功的。

大军差不多行进了五百里地,方才遭遇了吐蕃人的阻击,先是零星的部落,多的有上千骑,少的只有百来骑,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吃了啥大胆的家伙,竟然跳出来挑衅神武军。

这是武力挑衅,是战争,可不同于老弱妇孺,不需要大帅发话,桂贤良和孙武大手一挥,骑兵呼啸而出,如砍瓜切菜一样,全都给砍倒在地。

骑兵们来回游走,任马蹄践踏着还没有死透的吐蕃勇士,口中却大呼不过瘾。

多少年了,有玉龙滩军团在前方守着,同中土征战不休,浴血搏杀,而其余高原贵族的领地里则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除了因为争权夺利而爆发有限的争斗以外,也就是欺负一下中小部落,对大战已经疏远了太久,哪里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

他们体内的热血早已冷却,而论钦陵的捷报频传又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以为吐蕃人真是天神的嫡系血脉,天生神勇,举世无敌,随随便便就可以征服天下,将别人揍得哭爹喊娘。

从此,高原上流传一个传说,作为高原上的勇士,体内流淌着神灵的血脉,面对瘦小的中土人,一个可以打八个……

这个数字在不断攀升,渐渐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起初还有有识之士劝阻,可很快就被口水淹死。

如今的逻娑贵族就如同井底之蛙,终其一生就是在井中扑腾,抬头看见一片天,就是这个星辰宇宙,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真是太可悲了!

第985章论钦陵之死

十二万大军行走在高原上,黑压压好大一片,可谓是铺天盖地,声势浩大,如铁流滚滚,席卷而过。

有人说,世上本没有路,只因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如今神武军所过之处,可谓是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马蹄隆隆,车轮滚滚,在高原上碾压出千百条路,那场面真是太壮观了!

沿途逐渐有了吐蕃部落,少则数千人,大则有十几二十万众,大多心向后族,与赞普器弩悉弄交好。

高原上经过百来年的洗牌,如今只剩下两大势力对峙,相族玉龙滩和后族、也就是聚拢在赞普器弩悉弄身边,以其舅父啊噶为首,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在占据的地盘上,后族远超玉龙滩,其手中掌控的势力范围差不多是国土的八成出头,可大多是苦寒贫瘠的生活,无法大规模放牧,更加种植不了文成公主从大唐带来的各种农作物,在富裕上与玉龙滩根本就无法可比,只能望其项背。

不仅是地盘,就连在口众上,后族所掌控的人口也是玉龙滩的数倍,可一个种族的强大如否,与人数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在战斗力上面,论钦陵军团足可以碾压赞普的大军,可后族抗着器弩悉弄这杆金字大旗,让他也不得不让步。

神武军一路碾压,面对这些无脑而主动送死的所谓勇士,将士们也是兴致阑珊,就连那些急需高原勇士脑袋换取的胡骑,也杀得手软了。

胡骑觉得这脑袋来得太容易,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寻思,眼前的敌人首级安王爷是否认可?

也许是安王爷良心发现,看出来胡骑心里的担忧,都来不及让人传令三军,直接运转仙元大喝,给他们肯定的答复。

那就是只要是在战斗中杀敌,所有的功劳都算数,每杀敌一人,就给记一个,累计在一起,可作为换取周人的资格,从而让子孙可以定居在十里繁华之地,不在有颠沛流离的苦楚。

不过,安王爷再次强调,砍杀一拥而上的疯狗可以,但谁要是敢杀良冒功,以孤苦无助的高原妇孺充数,届时可就让他生死两难,不要讲本帅不讲情面。

神武军来得太突然,逻娑的贵族们早就习惯了玉龙滩家族的守门,而忘记了一但论钦陵大军有失,将危机四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神武军“厮杀”数百里地,直到前方有一座乌海城挡住了路径,方才停下,在离城二十里地外安营扎寨。

乌海城地处高原腹地,远离战火的袭扰,乃是用黄土混合着砂石堆积而成,城墙并不宽广,也不高大,更加缺少护城河,在神武军眼里看着确实揪心。

以胡骑的骑术,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练习一番,恐怕都不用想方设法,直接可纵马加速,然后一拥而上,马踏乌海城,将城中好不容易聚拢的吐蕃勇士尽数剿灭。

乌海城并不大,看起范围大小,也就能容纳三四万众,而且还是逻娑后族直接遣派的士卒,至于那些附庸部落,在大敌当前,也顾不得征召了。

周军进军的速度太快了,出乎器弩悉弄和啊噶等人的预料。他们没有想到有高原军神论钦陵的大军阻挡,还有号称牢不可破的关城,怎么就让周军进入了高原腹地,还兵临乌海城,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们合计了一番,再结合赶到逻娑游说的论钦陵,忽然一道天光乍现,将漫天的乌云都给驱散了!

他们明白了,论钦陵叛变了,已经投靠了大周,同周军勾结在一起,敞开大门让周军长驱直入,而他自己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逻娑,唆使赞普等人将兵马聚拢交给他去抵抗周军。

我呸!论钦陵,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吐蕃王室对你父子仁至义尽,将你们倚为国之栋梁,可你们是这样对王室的?

临阵倒戈,引狼入室,瞒天过海,里应外合,太欺负人了。

论钦陵,你这是赤果果地蔑视和不屑,将赞普和其余贵族当作猪狗糊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器弩悉弄怒了,不由分说,就让他舅父啊噶领兵去砍下论钦陵的脑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秃子脑袋上的跳蚤,一清二楚。

啊噶领命而去,带领上万勇士去杀论钦陵,而论钦陵身边也有一千扈从,不可能引颈就戮,双方发生混战,死伤无数。

论钦陵的扈从久经沙场,多番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其战斗力怎么可能是啊噶家的勇士看可比?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前赴后继,将求生之门死死堵住。

论钦陵仰天长叹,将跟随他最久的扈从首领喊住,低声对其吩咐,要他趁乱逃出逻娑,前去关城给弓仁报信。

扈从首领起初不肯,可架不住论钦陵发脾气,只能洒泪辞别,带着数十人朝薄弱的地方冲杀。

他们悍不畏死,战力超绝,再加上啊噶的目标是论钦陵,对几只漏网的小鱼小虾并不在意,还真他们给杀出了逻娑。

论钦陵死了,在手下扈从全数战死以后,终究是被啊噶一刀将白发苍苍的脑袋砍下,首级被拿去给器弩悉弄验证,无头尸身则同战死的勇士们一起给扔到城外数十里外的天坑中。

高原上可没有入土为安的习惯,他们一直都坚持管杀不管埋,将死去的人朝荒野中一扔,至于是被苍鹰啄食还是被野狗撕咬,都是命运使然。

神武军驻军于乌海城前,连营十里,分列几座大营,遥相呼应,并且派出斥候日夜巡弋,以免敌军偷营。

这一日,巡弋的斥候还真遭遇了一队吐蕃人,行色匆匆,衣衫褴褛,看见周军也不交战,调转马头就跑,十分可疑。

斥候也强弩射杀其战马,在射杀了三五人以后,方才将他们给制住,并押解到中军大帐,请示大帅处置。

赵无敌一问,却原来是论钦陵被吐蕃赞普器弩悉弄给宰了,他们是奉论钦陵的遗命回关城给弓仁报信的。

他太高兴了,在心里狂呼:“大事济矣!”

论钦陵果然死了,且是死于器弩悉弄之手,接下来君臣反目,弓仁将投降大周,反过来同吐蕃为敌。

尼玛,以前的古史上就是这样写的,唯一的不同也就是论钦陵的死因不清,而且,一并降周的赞婆提前被他给俘虏。

哈哈哈……高原之战,终于要结束了!

第986章打破乌海城

高原王朝一共有两大势力,玉龙滩家族和后族,而今玉龙滩家族差不多毁了,只剩下弓仁手里两三万人马缩在关城里苟延残喘。

如今论钦陵死了,不出意外的话,弓仁将率领残部投效,届时定要请为前部讨伐逻娑,为他父亲报仇。

后族本就不如玉龙滩势力强大,战斗力也不可比拟,先让弓仁和后族死磕,再出兵收拾残局,将轻易取得最终的胜利。

高原之战完美收官,将贵族一网打尽,另外,这一战高原人血流得太多,成年男丁十去八九,就如同一个种族的脊梁骨都折断了,没有数十上百年难以恢复元气。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实际上以高原恶劣的环境下,没有男人保护,野兽会越来越多,还有白灾肆虐,仅凭一帮子老弱妇孺,恐怕将渐渐没落,消散在岁月里。

赵无敌连忙让人松绑,道:“此乃义士也,快快给他们伤口上药,准备美食和烈酒,供义士们享用,另外,给他们一人双马。”

他朝众人拱手,道:“诸位急于会关城报信,本王就不留了。请转告弓仁将军,赞婆将军就在关城外大营里做客,他们随时可以相见。”

“多谢王爷!”论钦陵的扈从首领躬身行礼。

玉龙滩家族自打禄东赞开始就精研中土文化,并且立下族规将学习中土文化作为族中子弟的必修课,久而久之,即便是这些扈从也颇为识礼,与野蛮的高原人迥然不同。

大周安王爷对主人推崇有加,那么作为玉龙滩的仆人就不能置之不理,所谓礼尚往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然后,他们也不拒绝医士处理伤口,完事以后将大肉和烈酒带上,一人双马绝尘而去。

赵无敌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冲诸将下令明日攻城,拔除乌海城这颗钉子。

逻娑已然不远,可眼前却有乌海城这么一道土梁子杵着,别提有多碍眼,诸将早就看不下去了,纷纷请战出击,并拍着心口保证一鼓而下,可大帅却一直不答应,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如今,大帅终于松口了,答应明日攻城。可此地集结了十余万大军,一道土梁子根本就施展不开,盯着天也就是能容纳三五万进攻。

这样一来,摆明了有人进攻有人观望,诸将可都不想错过这欺负人的大好机会,纷纷开口请大帅将任务交给他。可任务只有一个,左右两翼加上中军,谁都想上阵,倒把安王爷给难住了!

最后,他做了个折中,将左右两翼胡骑集中起来,一共是三万骑,由桂贤良率领攻城,而剩下的三万骑则由孙武统领埋伏在外围剿杀溃兵。

而中军则由步卒用八牛弩等重器先对城墙进行轰炸,先将土围子给轰得七零八落,好给骑兵打开一条通道。

这样一来,诸将都没有异议,有好处大家一起上,利益均沾,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埋怨谁。

于是乎诸将纷纷开口,大声歌颂大帅的丰功伟绩,语言之间太过了,就连脸皮比城墙厚的赵无敌都掩面躲避,无地自容。

翌日,数万步卒架着八牛弩投石机等重器,对乌海城进行狂轰滥炸。在第一波打击下,城门就被轰成了碎片,土围子城墙大块崩塌,而城墙上更是哭爹喊娘,惨叫连连,太瘆人了,让人恍若置身于无间炼狱。

乌海城的城墙本就不高,在八牛弩等重器连番打击下,成片的崩塌,剩下的也惨不忍睹,变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

在漫天的烟尘里,三万胡骑呼啦啦如潮水般朝乌海城进攻,他们高举弯刀,嗷嗷叫唤,纵马飞渡倒塌的废墟,杀入乌海城中。

城中的守军慌不择路,四散逃跑,随处可见跪地求饶的高原人,可胡骑却视而不见,弯刀起起落落,一颗颗大好人头滚落。

胡骑根本就不理会高原人的求饶,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接到受降的命令,那么城中人皆在可杀之列。而一颗颗大好头颅都是他们的功勋,将为他们和家人带来向往已久的周人身份,岂能白白放过?

双方人数本来差不多,可无奈一个是如狼似虎,气势如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而一个则是被吓破了胆,心里头生不起抵抗的心,就如同那小羊羔一样,只剩下被宰割的命运。

城中的高原人成批的倒下,就连那见机不妙提前逃出乌海城的高原人,在神武军骑兵的合围和追击下,也纷纷倒在手弩和长刀下。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了,剩下的是清扫战场,处理高原人的残骸,收缴钱粮和战马牛羊等。

对这些琐事,安王爷一如既往交给了手下,而他则回到大帐中,令赵不破烧水给沏了一壶清茶。

乌海城被攻下,清扫以后,第二日请安王爷移驾城中。城中虽简陋,可好歹有屋子住,比起帐篷要方便许多。

攻下了乌海城,扫清了进攻逻娑的最后屏障,接下来就该趁胜进兵,一举拿下逻娑,早日结束这场西征。

可安王爷却传令按兵不动,面对诸将的疑惑,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个问题:“自有古史记载以来,在北方大漠中,种族更迭,势力轮换,我中土皇朝年年岁岁都在征伐和防御中苦渡,哪怕是如汉武一样横扫大漠,封狼居胥,可结果呢?

胡子们并没有消亡,每隔数十上百年、最多数百年,就有新的势力崛起,一代又一代,侵扰我中土,甚至演化了五胡之乱那样的黑暗岁月。

本帅读史,看到这一幕幕黑暗岁月,常常自问为什么?最后终于明白了,那就是咱们中土皇朝为盛名所累,从来就没有真正将他们打疼,断了他们的根基。

此番,本帅之所以不立即出兵攻击逻娑,是因为要给赞普时间,好让他将整个高原所能召集的兵马全都聚拢在逻娑,届时再一网打尽,彻底灭了他们的根基。

本帅也明白此计太毒辣,有伤天和,可本帅不想二十年后再来一次征讨高原。

这是本帅的决定,若有天罚,就让本帅一人承担!”

第987章大战结束

安王爷言罢,屋子里很安静,就连诸将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诸将和行军书记、参军等人皆大眼瞪小眼,没有人开口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纷纷陷入沉思中。

大帅向来对敌人残忍,每逢战事力求斩草除根,可对自己人却很和善,将士卒的性命看得很重。

大帅经常提起,能进入神武军中就是前世今生的缘分,所有人都是袍泽,是一大家子人。而没损失一个袍泽,世间就要多一对心如死灰的白发人,多一个倚着门框望眼欲穿哭断肝肠的妇人,多几个失了阿耶的孩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是大帅经过挂在口中的一句话,诸将虽然不知道无定河在哪里,貌似神武军从来不曾去过,可话中的意思却都明白,且让人心伤,忍不住湿润了眼睛。

大帅之所以在拿下乌海城以后驻足不前,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断高原的脊梁骨,为后人迎来一段太平盛世。

一个人能为百年后谋划,眼光之长远,心胸之博大,足可以称之为当世圣人。

神武军就这样在乌海城驻军不前,而当乌海城破的消息传到了逻娑以后,赞普器弩悉弄和他舅父啊噶果然慌了手脚,大肆征召兵马。

他们派出各路使者,前去各地,使劲忽悠大小部落首领,条件不要钱地开,只要你提出的,一律答应。

至于身在逻娑的部落首领,那就更加没得说了,所有人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在器弩悉弄的许愿和啊噶的威胁下,谁敢不将家底掏光?

啊噶的话声色俱厉,并且一众手下时不时地举起雪亮的弯刀,甚至还在城中抓了不少奴隶试刀,那滚落的头颅、飚飞的血雨,吓破了那些人的胆。

各方援军源源不断地朝逻娑聚拢,不仅是成年勇士,就连花白头发的老者、满脸稚嫩的半大崽子,甚至是健壮的妇人都被发了粗陋不堪的兵器,编入逻娑的守军中。

而攻破乌海城半月后,关城内外的所有人马,包括弓仁的三万多玉龙滩勇士和岳亮的五万大军,全都赶到了乌海城,同主力汇合。

弓仁和赞婆在营门外就匍匐在地,一路叩首爬着进了大帐,向大周的安王爷请降。

他们在关城降了一次,可那并不算数。岳亮不过是参将,可不敢代表大周皇朝,只是暂时地接纳了他们,然后让他们亲自向安王爷请降。

赵无敌并没有摆架子,第一时间将二人扶起,并且,少不得要安慰一番,为论钦陵之死表示可惜,请赞婆和弓仁节哀。

至于二人以后的安排,安王爷直截了当地表态,将迁往关中、亦或是山东富裕之地,加官进爵,给予封地安顿族人。

总之,从今往后将永远离开高原,不再受白灾之苦,子孙后代都将在中土繁衍生息,富贵荣华不断。

对此,弓仁和赞婆是感恩戴德,并没有异议。不过,他们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亦或是说请求,那就是请允许他们玉龙滩勇士为前锋,杀入逻娑以后,将器弩悉弄和啊噶等人交给他们。

赵无敌明白了,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汉家苗裔如此,胡子也一样。

这是人伦和孝道,自然是不能拒绝,所以安王爷满口答应。

只是,弓仁和赞婆二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请求,对于安王爷来说可谓是正中下怀。

呵呵,玉龙滩还剩下好几万勇士,要是全都给迁移到中土,搁在一块得是多么不让人省心,万一胡子的臭毛病放了,将荼毒一方乡土,届时,作为始作俑者,他赵无敌我不是要为人们唾骂千秋万世?

最好的并非就是让他们打头阵,同逻娑守军厮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可人家新降,你却打坏主意,实在是说不出口,而今人家主动提出,可把他给乐坏了!

这简直就是要瞌睡送枕头被褥外加一张席子,太善解人意了!

天道十七年,夏,七月十五,中元节。

是日,传说幽冥之门将打开,诸鬼出,对生人不利。

可安王爷却偏偏选在这一日进军,拉开了大决战的帷幕,以玉龙滩军团为前驱,攻打逻娑城。

弓仁和赞婆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带着玉龙滩剩下的三万余勇士杀入近二十万守军中。

赵无敌可不想因为玉龙滩军团全军覆没而动摇士气,同时令数万胡骑加入冲锋,并且以八牛弩远程攻击,将加强版的平地一声雷轰入敌军阵中,而弩箭更是不要钱地射出,黑压压的箭雨将天日都给遮断了!

逻娑守军虽有近二十万,可他们来自数十上百个大小部落,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的雄师?

不过一轮冲锋,守军就溃败了,军心大乱,士气全无,一个个直恨爹娘少生了八条腿,哪里有心思厮杀?

不到一个时辰,二十万大军的防线就给凿穿了,弓仁和赞婆没心思追杀溃兵,当先杀入了逻娑。

他们进入逻娑以后,看见喘气的就砍,一直杀到了王宫,将赞普器弩悉弄和啊噶等嫌贵全给宰了,以告慰论钦陵在天之灵。

其中,赞普器弩悉弄被杀了一百二十九刀,啊噶被活活烧死,前代王后被群马践踏成肉泥……

这还不算,余怒未消的弓仁索性纵兵杀戮,并且四处放火,生生将一座逻娑城给焚为白地,看不到一个能喘气的生灵。

至于那些四处逃窜的败兵,也在胡骑及神武军骑兵的追杀下,死伤殆尽,即便是有零散漏网之鱼,日后也起不到多大祸害了。

至此,高原王朝算是彻底灭亡,不仅王室死绝,王城成了废墟,就连生民都十去五六,其中请壮都快找不到了。

西征高原,可谓是完美的结束,安王爷再灭一国,将中土四夷差不多扫清了,给中土带来了空前未有的太平盛世。

他的心愿已了,接下来该归隐扬州,还是扬帆海外,去追寻虚无缥缈的仙门?

他在废墟中徘徊,忽然察觉到有凌厉的杀气从地下涌出,太浓烈了,锋锐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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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8章拜会大雪山

杀气冲天,如神兵问世,太凌厉了!

赵无敌不敢大意,挥手让赵不破等人止步,独自朝金行杀气最浓郁的所在走去,越往前走,杀气越凌厉,都能感触到细碎的金行能量在虚空中游弋,密密麻麻,就像是置身在水下,身旁有无数的小鱼儿萦绕。

可不要小看这些细碎的能量,也就是赵无敌这种人间至尊方才无事,换成一般的武道好手,闯入金行能量爆发区域,将被切割得体无完肤,甚至有性命之忧。

这里是一座大庙的遗址,上面的房屋和泥塑等均已被弓仁给毁坏,残桓断壁,青烟袅袅,不久前的巍峨和雄壮瞬间泯灭,可见人们的破坏力有多大。

他拾级而上,在废墟中寻找,静下心神感知金行能量的源头,直到在后山看见了一道裂缝,断口齐整,土色较新,仔细查看竟然是刚刚形成,真是太奇怪了!

后山本来是完整的,却不知为何,在大庙被毁后,地面被生生撕裂,凭空出现一道深渊,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他站在深渊旁,运用武道天眼凝视深渊中,只见黑暗中有密密麻麻的银白光点,在黑暗中漂浮,四处乱窜,而且,仔细打量,可见这些光点都有不同的形状,成刀枪剑戟等各种模样,太神奇了!

不愧是金行能量,自然演化成各种兵器,悬浮在大渊中。而且,没隔一段时间,大渊深处就会沸腾,将炽盛的金行能量喷薄而出,抛入虚空中。

在赵无敌想来,大渊下恐怕有金行能量之源,平日里处于稳定状态,就像是一头长眠的凶兽,并没有什么威胁。

可今日不知为何,它苏醒了,变得狂暴,竟然将覆盖的大地都给撕裂,并喷薄狂暴能量,激荡了虚空,将赵无敌给吸引过来。

赵无敌没有犹豫,直接朝大渊下飞去。

他武道大圆满,太极法也修到了人间极致,并突破了,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跨过了仙门,却被他强行给止住。

大渊很深,被幽邃的黑暗笼罩,且有凌厉的金行能量到处乱窜,要不是赵无敌用体内仙元撑起一道光幕,即便是损伤不了他的肌肤,可身上的衣物却受不了。

大渊底部,有无尽的银白弥漫,光雨灿烂,太炽烈了,就像是一轮银色大日坠落此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灿烂的光雨中,有天刀横空,巨剑凌天,大钟轰鸣,宝鼎镇压虚空,更有长枪和大戟等各种兵器萦绕,全都围绕着银白大日,爆发炽烈的杀机。

他将虎魄刀拿出,却不见血色猛虎现身,让他放心了。血色猛虎对上古残魂有着执着的嗜好,如今不理不睬,看来是没有好处可捞,不愿费劲。

这根本就是金之本源,能量磅礴,成色纯净,堪称人世间不可见的无上至宝。

赵无敌可不客气,将大道宝瓶取出,随手就收了金之本源,然后又四处踅摸,恨不得挖到九幽之下,终于给他找到了几颗零散的,方才作罢。

此番西征高原,将逻娑城夷为平地,吐蕃贵族死伤殆尽,能够一战的也就剩下弓仁和赞婆手里的不到两万骑,如今又意外得到了金之本源,可谓是收获多多,可以满载而归了!

不过,既然来高原一趟,有个地方却不能不去看看。那就是大雪山,问道的出身之地,虽然同他之间只有那么丁点过节,还是如今成了他徒弟夫君的问道给闹得,可他还是要走一遭。

赵无敌去大雪山,并非是为了复仇或找茬,单纯地是为了拜访。不过,同大德明王相见以后,肯定要立下某些约定,毕竟大雪山在高原上威望颇重,会影响到高原的安宁。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高原容纳不下两个“神灵”,既然赵无敌已经征服了高原,那么,从今往后,高原上只能传唱他的真名。

也许有人会质疑,认为赵无敌太霸道,恃强凌弱。以前的高原上就有大雪山和星宿海两个传承圣地,千百年来不也是相安无事吗?

可那是以前,星宿海和大雪山彼此忌惮,谁也没有把握将对手抹平,除了相安无事还能怎么样?

可如今却不同,他赵无敌是天下第一人,更是惊艳万古的人道至尊,岂能同大雪山并立高原,分享气运?

他带着赵不破等数十人登上了大雪山,在山门前遇到一位十多岁的小沙弥,似乎是专门等在这里迎接他们一行。

“阿弥陀佛,祖师在大庙中等候,请至尊随小僧来。”小沙弥双手合什道。

这小沙弥十五六年纪,面目清秀,但却与昔日的大自在不同,少了那股子妖异,多了一份执着。

看这小沙弥的模样和神色,眸光坚定,并不像初出茅庐的大自在那样虚浮和狂妄,倒是赢得了赵无敌的好感。

而且,小沙弥很会说话,一开口就是称呼他“至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在古经中只有须菩提曾这样称呼佛祖,而今,小沙弥尊崇他为至尊,自然并非是将他同佛祖并列,而是人道至尊的意思。

“有劳小师傅了!”赵无敌亦稽首道。

一行人过了山门,顺着石阶朝山巅走去,一路上老树苍翠,修竹盈绿,奇花异草丛生,有飞鸟盘旋,小兽出没,涂抹出一副安宁静谧的山图,让人心旷神怡,通体舒泰。

过了半山腰以后,眼前的景物变了,入眼之处皆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仿佛一瞬间从盛夏跨越时间长河进入了严冬,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这就是大雪山的由来,山巅之上被白雪覆盖,终年不化,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同天上人间白云融为一色,就像是连接了天与地,太雄伟与壮观了!

他们踏雪而行,一行人中最差的都是宗师,倒也无惧于冰雪覆盖了路径。而且,这里的冰雪终年不化,但走的人多了,也在冰雪中踏出了一条路径,坚实而光滑,一般人还真不敢走动。

小沙弥的修为,以赵无敌估摸着也就是刚入二流境界,不过,对付着光滑的冰雪之路也尽够了,再加上他路途熟稔,倒也无虞,不至于滑倒。

第989章明王殇

皑皑白雪,将山石树木等全都给覆盖,越往上积雪越厚,层层叠叠,将一段段岁月给封印。

雪山上的冰雪万古不化,世人从来不曾见过山石的原貌,也就无从寻找捷径,只能顺着山势的起伏攀爬,久而久之,就从皑皑白雪中趟出了一条路径。

历经千百年来,每日被人践踏,这条路很坚实,比起旁边的积雪足足低矮了一尺余,表明泛着晶莹的光泽,可照见人影。

赵无敌漫步在小径上,尽情欣赏着雪国的景致,时而沉吟,时而赞叹。至于脚下根本就没在意,以他今日之修为,哪怕是走在积雪上,也可以做到不留下脚印。

武道传说中的踏雪无痕算什么?对于一个可飞天的修仙者,显摆踏雪无痕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奇怪,自打山脚下开始,除了在山门前迎候的小沙弥以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大雪山的门徒,这太不正常了!

大雪山是高原两大圣地传承之一,在域外魔门中可是执牛耳的存在,门徒何止数千上万人,可如今怎么都不见?

一路上,他看见老树掩映中的飞檐,白雪皑皑中漏出的屋脊,可为何不见一个人影,也不闻人声?

从小沙弥的举动来看,大德明王已提前预测到他的到来,那么,不论从大周和高原的敌视,亦或是中土道门和域外魔门的恩怨,都不可能对赵无敌完全放心,以为他是来走亲访友串门的。

赵无敌刚刚覆灭了高原王朝,生生将高原的脊梁骨给抽调,让这方土地即将陷入枯寂和荒凉中,恐怕数十年后将人迹绝灭,荒无人烟。

他赵无敌是大周皇朝的安王爷,神武军的主帅,同时又是中土道门常山赵氏的子弟,天生就是大雪山的敌人,如今携灭国之势前来大雪山,想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且,赵无敌还是个狠人,被中土自家人称之为“赵屠夫”,短短十多年间灭了大小数国,因他而家破人亡的异族人何止数百万之众,就连圣地都覆灭了好几个,用“凶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今日他到大雪山,不该是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吗?

他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跟在小沙弥后面登上了大雪山之巅,进入一座巍峨宏大的大庙,可里面却是空荡荡的,缺乏人气。

高大的庙宇中,最里侧是几尊泥胎盘坐,太高大了,一尊又一尊,能有十几丈高,皆面目威严,不怒自威,审视着世间众生。

佛前一张蒲团,其上盘坐着一位老僧,须发皆白,长眉垂下,如被冰雪附身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形容枯槁,都能看见骨头了!

他披着一领半旧的灰色僧衣,盘坐蒲团上,眼睛闭着,似神游天外,可血气却太衰败了,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小沙弥紧走几步,在老僧身前合什行礼,轻声说道:“祖师,中土至尊到了。”

“阿弥陀佛,至尊远来,老僧却不能远迎,实在是太失礼了!”老僧睁开眼睛,眸子浑浊,声音苍老,血气也不够充盈。

这就是大雪山的大德明王,昔年好事者所排、也得到世人公认的兵器谱排名第二人,数十年间打遍天下罕逢对手,一路明王拈花指,曾让多少天骄折翼、英雄喋血,可如今却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眼看着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不久于人世。

赵无敌离他不远,可感知到他体内的血气运行,的确是太衰败了,不似作伪。

面对当世一代传奇,该有的敬重还是要的。

赵无敌稽首道:“明王客套了。”

他可以断定大庙中除了他们一行以外,就只有明王和小沙弥二人,并没有伏兵。

因此,他忍不住问道:“明王,不知大雪山身在何处?莫非是因为本王太过不堪,不愿出来一见吗?”

“呵呵,敢问至尊,今日之高原可容得下我大雪山门人?”大德明王没有为他解惑,反而问道。

“不能!”赵无敌也不矫情,直截了当地回绝。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德明王双手合什,高声宣读佛号,道:“既然至尊容不下,他们自然是离开了!”

“哦?”赵无敌更加好奇,追问道:“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自来处来,回去处去!”大德明王打起了机锋,不过还是长叹一声,说道:“佛法本起源自天竺,如今他们不过是回到祖地。”

原来大德明王提前遣散了门人,让他们回到天竺,这可省了不少事情。

大德明王又问道:“不知老僧那徒儿如今怎么样了?”

他没有说出姓名,可赵无敌还是明白指的是大自在,也就是如今的问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曾经的师徒,于是说道:“他很好,偶然间大彻大悟,明悟了一心所求,改修仙法,早已经登堂入室,假以时日,仙门有望。”

问道的资质够妖孽,自打改修上古残法以后进阶很快,日前已经将道基夯实,并且打磨圆满,只要机缘一到,将凝聚金丹,成为真正的修仙者。

“好……”

明王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且随着一个“好”字出口,两眼再次闭上,就连呼吸也停顿了!

赵无敌神觉大开,扫视明王体内气息,竟然发现这个传奇的老僧已然是圆寂了!

小沙弥匍匐在地,大放悲声,其情也切,其景也惨,让人不由得跟着凄然。

赵无敌对大德明王深深一躬身,然后对小沙弥轻声说道:“明王在世间活了悠长的岁月,历经了万般劫难,如今是功德圆满,往登极乐了!”

小沙弥抬头,泪眼婆娑,问道:“敢问至尊,世上真有净土吗?”

“有,诸天万界,自有一方净土供佛陀栖息。”赵无敌道。

他不确定,但面对执着的小沙弥,也只能这样说。另外,既然诸天万界中有仙的栖息地,那么有一方净土也很正常。

小沙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再茫然和无助,他在赵无敌等人的帮助下将明王给火化了,然后将遗骨装进一只木匣背在身上,告别了赵无敌,孤身西行。

第990章撤军

小沙弥临行前说过,他要带着祖师去寻找灵山。

因为在古经中记载,灵山是通往净土的门户,只要踏入了佛门,就有通往净土的路。

看着小沙弥单薄的背影,赵无敌不知该说些什么?灵山只是传说,太过于虚无缥缈,千万年来不见踪迹,小沙弥上哪里去寻找?

可转过来一想,仙门何尝不是传说,可老子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三万里,就连他们常山赵氏的始祖子龙公不也一样武破虚空,白日飞升。

而据扫尘老道所说,玉仙姑,那个天生与道契合的女子,已经感知到仙界的召唤,离飞升已不远。

并且,他在突破人道至尊时,曾真切地感知到冥冥中有神奇力量牵引,似来自诸天深处,却被他给生生斩断。

由此可见,诸天万界中必定有诸佛栖居的净土,而灵山既然存在于传说中,那么就肯定存在。

也许是时间长河将其给遮掩,可只要用心去找,总有一天会踏入灵山,走上通往净土的路。

……

作为昔日高原的王城,逻娑已存在了数百年,可如今、这座高原上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城池,连同昔日的辉煌和荣耀全都被毁于一旦,沦落成废墟。

随同逻娑一起被葬下的还有高原王族、各大部落的首领,以及高原一族超过八九成的精壮,如今只剩下数十万老弱妇孺在凄冷的风中哀泣,乞求明王慈悲,给他们一条活路。

可这些可怜人却不知道,他们膜拜和祈祷的人,已于日前圆寂了,就连他的门人和弟子都回归天竺,重新研读佛法,而且,根据明王的交代,要他们在有生之年都不准回来。

高原王族和各大部落的勇士死伤殆尽,些许逃出生天的幸运儿也浑身带伤,意气消沉,纵然留下一条小命,可身体上大多缺胳膊少腿,躲在牛羊圈里苟延残喘。

王朝泯灭,勇士丧尽,按照正常的发展趋势,至少在数十上百年间,对于中土皇朝来说,高原将不再是威胁。

此番西征的目的达到,神武军离开了逻娑,朝沙州行去。

对于这片广袤的高原,实在是太荒凉了,赵无敌本就没有打算驻军,更加没兴趣设置州县,安排刺史和县令。

在他的谋划中,高原将交给星辰大海,并建立一座新城,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第五极”,将成为星辰大海的又一处基地。

而今,星辰大海的势力正在分批进入,不过,因为神武军的补给物资太庞大了,且运输路径实在是太远了。

日前,星辰大海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运输补给物资,为此可以说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确保家主可以打破逻娑,掌控高原动向。

星辰大海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以海外为依托,赚取高门大户的钱财,好供家主实现他宏大的计划。

此番赵无敌西征高原,至此可以说是获得了圆满结束,接下来该回去了!

神武军全数班师,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就连赞婆和弓仁的残部都被裹挟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千人的“杂牌军”,隶属于星辰大海,将接管这方高原。

这些人年龄跨度很大,有青涩少年,也有精壮汉子,更有两鬓斑白的老者,着装更是五花八门,让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群沙匪,从沙漠里游荡到高原,继续祸害人世间。

不过,可不要小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狠角色,且各种能人都有,就高原上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他们一个打一百还不是问题。

经过长途跋涉,大军回转鄯州,短暂休整了五日,然后,继续上路,朝沙州挺进。

安王爷将高原让给了星辰大海,不过,却将鄯州划到了安西都护府治下,从安西四镇兵马中挑选了一千人扼守,并认命一名校尉为城守。

这名校尉在西征高原之战中立了些功劳,如今给他一个城守统御一千人马,也算是升官了。

在沙州同赵政一番交谈以后,诸将的脸色瞬间变了,西征灭国的喜悦荡然无存,一个个如同置身于万年不化的冰窟中,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尤其是康大王,大口喘粗气,面目狰狞而可怕,两道粗眉都拧在了一起,太愤怒了!

康大王自打进入昆仑山北麓,千辛万苦找到了且末遗民。他本来就是胡子,而胡子和胡子之间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和习俗,没费多大力气就取得了且末人的信任。

且末人带着他顺着天路跨越了昆仑山,进入了论钦陵的老巢玉龙滩。

天路难行,终年被冰雪覆盖,康大王他们没法携带战马,全都是爬冰卧雪徒步走过昆仑山,随身之物也就是兵器和干粮。

他们进入玉龙滩以后,对牧民发起了突然袭击,见到活物就杀,看到帐篷和草料就纵火,并且在抢了足够战马以后,破坏的效率更高了,将玉龙滩给生生祸害成废墟。

康大王面貌粗鄙,可心思却细密,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冲昏了头脑,在将玉龙滩祸害完后立马带着手下远遁,跑到昆仑山南麓寻了出隐秘的山谷躲了起来。

就他在玉龙滩干的那些事,可想而知,一旦论钦陵知道以后,势必将遣大军反扑,到时候就他这一万人马可不够人家撒牙缝的。

康大王在山谷中躲着,渴了就将冰雪化开,饿了又抢来的大量肉食,小日子过得还很滋润。

不过,他也派人出山谷偷偷打探消息,直到神武军攻破乌海城,弓仁和赞婆投降,康大王才率军出了山谷,没有错过逻娑之战。

康大王之所以愤怒和激动,是因为安西出事了,还是天大的事情。

就在上月,西方大食出兵东进,侵犯安西四镇。坐镇安西四镇的魏文常为了不影响高原之战,朝所有人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以免安王爷的灭国之战功亏一篑。

安西四镇只剩下两万兵马,外加岳中奇的两万骑兵,就凭借着这四万士卒同大食死战,太惨烈了,周军死伤无数,血与骨铺满了恒罗斯大地,将阿难河水都给染红了!

第991章一路向西

由于双方兵力太过于悬殊,周军打得太辛苦了,所有将士均在浴血奋战,拿命在拼,可人数一天天在减少,照这样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狂沙文学网

在安西四镇屯田的移民以及归化已久的胡子,都看不下去了,但凡还能扛得动刀枪的汉子全都踊跃而出,被编成战族,开赴恒罗斯,加入大战。

康大王一拳砸在几案上,将厚重的黄杨木几案给砸出一个大洞。他朝赵无敌单膝下跪,凛声道:“大帅,请许末将率安西本部兵马立即动,驰援恒罗斯。”

赵无敌没有理会康大王,而是遥望西方,喃喃自语:“按捺不住了吗?原以为还有数十年时间,可既然你们来了,那就索一并解决,给后世子孙彻底扫平后患。”

他扫视诸将,然后问赵政:“赵司马,沙州城中补给如何?”

赵政起回道:“大帅西征高原所耗物资并不多,因此沙州囤积的物资太多了,这个城池都快装不下了!”

“好。”赵无敌对诸将下达了命令,声音坚定,语气却很平静,道:“明,全军开拔,西征恒罗斯,所有骑兵为前锋,由参将岳亮为前军都督,康大王、薛纳、孙武、桂贤良为副将,剩下的的步卒为中军,由别将郭破统领。

赵司马,传令立即宰杀牛羊,本帅要犒赏三军,每人一大碗酒,喝完以后好好睡一觉,明踏上征程,用大食人的头颅在阿难河畔筑一座血大山,已震慑异族!”

安王爷浑散发着浓郁的杀气,太凌厉了,由此可以预见,在遥远的西方将血流成河,积尸如山,遭遇一场空前的大劫难。

可这是他们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既然敢动歪心思,就要付出代价!

赵无敌又问道:“斛瑟罗在干什么?”

相对于东边大草原上的默啜,西突厥的斛瑟罗算是比较识相,一直对中土皇朝表示臣服,接受女帝的封赏。

可赵无敌却知道,所谓的驯服都是表象,这些胡子骨子里都是桀骜不顺的,因为中土皇朝的强大才会暂时屈服,只要有机可乘,立马翻脸,反咬一口。

对待他们,赵无敌认为只有凌之以武力,将他们给打残,瓦解他们的部落,最好将部落给打散了,分批迁入中土各地,弃牧从耕,用时间去同化。

是,沙州城中弥漫着酒的香气,太浓郁了,隔着数十里都能闻到。

翌,十万骑兵启程,旌旗招展,遮天蔽,在瀚海中朝恒罗斯进。

而步卒也在郭破的统领下,簇拥着安王爷的战车出了沙州城。

由于在高原上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神武军已经没有纯粹的步卒了,每个人都有战马代步,减轻了士卒体力的消耗,同时,也大大缩减了行军的时间。

之所以要分为两部,是因为恒罗斯已危如累卵,旦夕可破,急于大军救援。

而神武军有大量的八牛弩投石机等重型武器,虽然经过墨家高人不断改进,已经可以随意拆卸组合,但也需要马车装载,将拖延行军速度。

另外,大军出征,不可避免将携带海量的粮草物资,就是神武军消耗的箭矢也是海量的,因此只能遣轻骑先行动,已解恒罗斯的燃眉之急。

赵无敌已经对星辰大海下达了命令,让他们集中所有的人力和物力,确保西征的补给,至于高原之战的缴获,反正也没有人敢抢,迟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在路过龟兹城的时候,赵无敌见到了魏文常。老魏须发全白了,面容憔悴,两眼浮肿,就连脊梁骨都弯曲了,恒罗斯的压力将他给压垮了!

“安王爷,看到你来了,老夫总算是放心了,接下来就靠你了,老夫带着安西四镇的生民给你运输补给,哪怕是肩挑手拎,也不会误了你的事。”老魏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他并非没有历经生死,想当初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大军围困朔方的时候,就同如今一样绝望。

“魏公,您为天下、为安西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本王来了,魏公尽可安心坐镇龟兹城,且看本王大军一到,将西夷碾为齑粉。”赵无敌道。

“好,老夫在此置酒,静候佳音!”魏文常拱手道。

一个约定立下了,赵无敌没有停留,大军离开了龟兹,朝恒罗斯进。

在路途中,他遣人去西突厥训斥斛瑟罗。

大食人侵袭安西四镇,曾派人游说斛瑟罗,约他一同进军,事成以后平分安西。

可斛瑟罗没有答应,他还在摇摆之中。虽然接下来的战事,对大食有利,恒罗斯摇摇坠,危如累卵,可斛瑟罗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倒戈。

斛瑟罗真没想过要背叛大周,同中土彻底撕破脸。他选择了观望,坐山观虎斗,同时也是在待价而沽,想从大周那里多捞一些好处。

钱粮、铁器,斛瑟罗所也,中土的美酒、香茶、绫罗绸缎和美人,亦斛瑟罗所也,而安西的土地,则是他的挚,一直羡慕得流口水,可却求之不得。

此番,面对大食人的进攻,也许可以让大周让步,不求整个安西,只要给一半就行。

大周终于来人了,是神武军的一名行军书记,一个文人,却特么地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太让人讨厌了!

这个使者就不是来讨价还价的,一见面就语气凌厉,一个一个安王爷,将斛瑟罗好一顿训斥。

斛瑟罗强压怒火,问道:“不知王爷何在?本可汗早就想去拜访安王爷,可苦于高原太远,无法前行,真是怠慢了!”

行军书记哼道:“哼!不劳大汗费心,高原王朝已经成为历史,偌大的高原除了老弱妇孺,也找不到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勇士了!我家王爷就在百里外安营扎寨,正在踌躇是不是要来大汗这里走上一遭。”

“啥?高原被灭了,安王爷就在百里之外?”斛瑟罗吓坏了。

屹立千年的高原王朝说没了就没了,前后也就大半年时间,这太震撼了!且听行军书记的口气,偌大的高原上,能拿起兵器骑得战马的男人都快被屠光了。

第992章解围恒罗斯

天啦,我西突厥十姓可比不了高原王朝,没有地势的优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要是安王爷兴兵,恐怕是旦夕间毁于一旦。

他连忙让人置备礼物,无非就是牛羊、名马和美人,然后陪着笑脸同行军书记一起去觐见安王爷,恭贺安王爷灭了高原王朝,同时也是请罪。

安王爷对牛羊和名马笑纳了,至于那些美人,看都没看一眼。而对于斛瑟罗的谄媚之词和痛哭失声的请罪,安王爷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斛瑟罗大汗,本王要看的是诚意!”

“诚意?”斛瑟罗懵了,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猜不到安王爷的心思。

莫非安王爷是嫌弃礼物太轻,看不上眼?可王爷啊,我们西突厥穷啊,真没多少好东西孝敬。

眼下已经是秋日,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冬,就是这些牛羊还是从过冬的口粮中挤出来的。至于女子,倒是不缺,可关键是您也看不上啊!

就在斛瑟罗抓狂之际,那皮笑肉不笑的行军书记附耳提示:“大汗,大食人犯我安西的时候,你没有任何表示,王爷对此很不满意。

吐蕃大论论钦陵的兄长赞婆和儿子弓仁闻听恒罗斯的惨烈以后,二话不说,就率领手下儿郎请战,如今差不多已经到了恒罗斯,在砍杀大食人了!

你以前犯迷糊,王爷大人大量,可以不追究,可如今呢?你是不是该干点什么?这就是王爷要的诚意,明白吗?”

斛瑟罗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猪了!

赞婆和弓仁真心甘情愿去和大食人死拼?鬼才相信。无非就是形势比人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他们如此,本汗何尝不是?

而且,看着架势出兵少了还不行,在进入军营的路上,两旁架着数千架八牛弩和投石机,那是在示威,警告他斛瑟罗。要是他斛瑟罗不识相,那一枝枝长枪似的铁箭上将串起他的族人。而整个西突厥将步高原的后尘,成为史书上的旧事,随风而逝。

斛瑟罗没得选择,只能一口答应,并且在回到部落以后,将所有能征战的控弦之士全都聚拢,得了十万余骑,赶着大量的牛羊,主动开赴恒罗斯。

安王爷给了他一条锦囊妙计,让他到恒罗斯以后主动同大食人接触,假意与他们结盟,然后趁机发难,打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安王爷,斛瑟罗是由衷的佩服。这样不要脸的计谋都能想出来,怪不得百战百胜,呵呵,默啜老儿,你死得一点都不冤!

中土文人一直以来都说咱们胡子没有信用,最是喜欢背信弃义,今日结盟,明日撕毁,看谁强大就投靠谁。

我去他阿耶的,看看你们的安王爷,大周的军神,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与他相比,老子就是圣人了!

大食人再此发起了进攻,二十多万人越过了阿难河,铺天盖地朝恒罗斯涌去。

一轮又一轮的攻城,给恒罗斯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城中原本的四万士卒如今只剩下一万多,加上安西四镇自发前来的“义士”,也就是四五万人,面对大食人不要命的进攻,虽浴血奋战,悍不畏死,可无奈双方兵力太过于悬殊,敌众我寡,眼看就要城池不保。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大食人的阵型乱了,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大量骑兵,杀入大食人中。

奇兵突出,箭出如雨,遮天盖地,将大片的大食人给覆盖,瞬间就收割了数万生命。

大食人突遭打击,慌乱不堪,互相践踏之下,又折损了上万,整个阵型被冲乱了,任凭主将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这些突然出现的骑兵,就是神武军的前锋,十万骑兵披星戴月,千里奔袭,终于在恒罗斯即将不保之际赶到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大帅的教导,神武军上上下下都牢记心里,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

在大食人慌乱之余,神武军发起猛攻,长刀起起落落,刀光血影,恣意收割,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大食主将也不傻,知道不能死战,无奈之下只好壮士断腕,舍弃被周军纠缠住的那部分同伴,主力迅速脱离战场,朝阿难河撤退。

“好,好啊,儿郎们,咱们的救兵来了,战无不胜的神武军来了,安王爷来了,出城,杀敌!”岳中奇大吼,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城门打开,岳中奇带着城中兵马参与对敌人的剿杀。

剩下的大食人见主力撤退了,将他们给抛弃,在慌乱之余又添了惊骇和绝望,根本就生不起决死的心,好多人扔掉武器,匍匐在地,也不知是乞求周军逃命还是祈祷他们的神灵庇佑?

对此,神武军可没兴趣知道,也没有打算放过。既然犯我疆土,杀我将士,那么就是必死无疑,别说就在眼前,哪怕是逃到天边也要将他们给斩杀殆尽。

恒罗斯城外,杀得是流血漂橹,积尸如山,殷红的血将干涸的土地都给染红了,太刺眼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挥刀的频率更快,手底下也更加有劲。

这一战,足足杀了十多万人,只剩下数万残兵见机不妙,第一时间逃脱了战场,回到了阿难河对岸。

岳亮等人与岳中奇回师,相见无言,唯有感慨万千。十万大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划一块地方,随意清理一番,就草草搭建帐篷,埋锅造饭。

至于打扫战场,也就是将活着的战马给归拢在一起,然后在死马身上割些好肉,给做成烤肉和肉汤,慰劳将士们的肚子。

至于那些战死的大食人,就没人理会,反正如今天气凉爽,也不怕爆发疫病。

他们长途奔袭,太累了,实在是没有气力打扫战场,而恒罗斯的守军更加疲惫不堪,经过这些日子地狱般的磨难,如今一朝解脱,绷紧的弦松开了,一下子浑身乏力,甚至有人倒地就睡,打起了呼噜。

岳中奇打量着神武军,发现有契丹人、奚人、突厥人和高原人,真是太庞杂了!也只有天纵神武的安王爷,才能统御诸族,将胡子们给驯服得服服帖帖,不敢生出丁点异心。

第993章斛瑟罗的皮鞭

岳亮率十万骑长途奔袭,解了恒罗斯之围,且一战杀敌十余万,将大食人给打疼了!

神武军将士们长途奔袭,太累了,加上城中的守军疲惫不堪,也继续休整,故此,岳亮和岳中奇合计一番,接下来进入休整期,隔着阿难河对峙,暂时不进行决战。

而大食人损失了十多万兵马,残兵讨回大营里,诸将将兵马数了好几遍,加上留守的也就近十万人。

在人数占优势的情况下都没有讨到好处,如今局势逆转,反倒是周军人数占优,大食总督尤瑟夫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让人紧守阿难河上的浮桥,同时,派人回国求救,请国主尽快增援,否则,他们都将葬身与阿难河畔,不得还乡。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难河两难迎来了难得的宁静,双方各自取守势,不再兴兵交战。

旬日以后,大食人的援兵首先赶到,一共来了三十万,加上原先的十万人,共有四十万,一下子赢得了优势,重新变得兵强马壮。

大食人来了一位亲王,地位在尤瑟夫之上,为人甚是倨傲和冷漠。他在营门前就对前来迎接的尤瑟夫大加羞辱,声色俱厉,将尤瑟夫比作丑陋而肮脏的猪,不配活在世间,应该被恶魔掏去心肝,再被苍鹰啄食血肉。

对于大食人来说,将一个人比作猪,可谓是极大的羞辱,人家会同你拼命的。可亲王位高权重,是哈利法的亲弟弟,另外他刚刚打了败仗,底气不足,只好忍气吞声,将亲王给请了进去。

亲王年轻气盛,刚一到恒罗斯就要起兵攻城,就在此时,有突厥人求见,呈上了斛瑟罗大可汗的亲笔手书。

斛瑟罗下了决心,要与大食人结盟,共同讨伐东方大周帝国。

亲王大喜,厚赐了斛瑟罗的使者,并约定了会师的日子,而地点自然是恒罗斯大食人的军营。

在使者走后,亲王不屑地冷哼:“哼!一个杂胡,也敢称结盟,真是不知羞耻。哼哼,等打败了周军,牧马长安的时候,可以将斛瑟罗扔到大河里,请他饱尝河里的鱼虾,哈哈哈哈……太美妙了,我的主意不错吧,亲爱的尤瑟夫?”

尤瑟夫额头亮晶晶的,全都是细密的汗珠,亲王阿亚拉的表现,让他对前途充满了绝望。

这是什么人呀?太无知和狂妄了!盟约还没有缔结,就想着撕毁,并且将盟友给干掉。

这样的人,会带着大军打败周军?恐怕神灵都不会相信。

他忍不住提醒:“伟大的阿亚拉,大食最尊贵的亲王殿下,神灵在人世间的代言人之一,卑微的尤瑟夫请您正视,不要小看了突厥人。想想当年的阿提拉吧,我的亲王殿下!”

尤瑟夫提到的阿提拉,就是千年前的匈奴人战神,率领一群匈奴骑兵征服了整个西方,无数文明被毁灭,无数生灵在阿提拉的皮鞭下颤抖。

“呵呵,阿提拉?一个马背上的奴隶,那是他命好,早生了千年,否则,要是遇到了我伟大的阿亚拉,会将他的鼻子上穿个孔,系上用黄金打造的链子,做我的奴隶。”阿亚拉亲王不要以为,摇头晃脑地幻想。

尤瑟夫不再言语,神色萧瑟而又落寞。

三日后,在离恒罗斯城大约三十里的地方,斛瑟罗和他的十余万突厥铁骑通过临时搭建的浮桥渡过了阿难河,在大食人的引领下,朝大食人营地而去。

阿亚拉亲王笑眯眯地在大帐中端坐,手里捏着一只银杯,大口啜饮血一般的葡萄酿,时不时地在身边侍女身上捏一把。

阿亚拉十分奢华,即便是来恒罗斯打仗,还携带了大量的珍贵酒器和美酒,就连地上铺的地毯都价值不菲,至于侍女足足有四五十人。

他给侍女们编了号,每夜挑十人侍寝,轮流着来伺候。另外,若是兴起,随时随地就拉着侍女就地正法,也不管身边是不是有外人。

今日是与西突厥十姓结盟的日子,根据约定,斛瑟罗大可汗将率族中勇士前来,与他会面,缔结盟约。

按照惯例,人家斛瑟罗是大可汗,相对于一国之主,而他只是亲王,本该出营迎接才是。可阿亚拉不这样想,将尤瑟夫给打发去了,而他就在大帐里厮混,等着斛瑟罗觐见。

西突厥大军成扇形散开,且阵型整齐,离大食人大营只有两三里地的时候,斛瑟罗突然翻脸,一刀将大食使者给砍了!而他的亲卫也一拥而上,将使者的从人给乱刀杀死。

就在此时,只见所有突厥人纷纷抄起弓箭,并打马飞奔,朝大食人营地冲锋,并且开弓放箭,铺天盖地的箭矢黑压压一大点,将一方天宇都遮断了!

因为阿亚拉的无礼和自大,尤瑟夫一直绷紧了心弦,生怕斛瑟罗不满意而发难。

他全身披挂着青铜铠甲,就连脑袋都在头盔里藏着,并且将战马带在身边。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突厥人的袭击,立马将盔甲上的面罩朝下一划拉,然后爬上战马,就朝后方跑了!

面对突厥人的冲锋,措手不及的大食人根本就抵挡不住,尤瑟夫可不傻,不会干那种螳臂当车的事情。

不过,他还算是有良心,并没有光顾着自己个逃跑,而是一路高喊“敌袭,敌袭,应战,应战……”。

他跑到阿亚拉的大帐前,都没有下马,直接就闯了进去,只见阿亚拉许是酒劲上涌,正将一个侍女压在地毯上,干些羞人的事情。

尤瑟夫脑袋发晕,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尼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阿亚拉还有心思干这些?

尤瑟夫无办法舍弃阿亚拉而独自逃生,前番一战,他损失了十多万士卒,加上以前的,零零散散,搁在一起差不多有十七八万人丧命,如今要是再将阿亚拉给斛瑟罗干掉,恐怕就算是他有命逃回大食,也逃脱不了被活活烧死的判决。

“伟大的阿亚拉亲王,咱们中计了!斛瑟罗不是来结盟的,他们在冲锋,在屠杀咱们大食人。快走吧,阿亚拉,迟了就来不及了!”尤瑟夫嘶吼着。

“啥?斛瑟罗反了,这个王八蛋,狗杂碎,蠢驴,他竟然反了,他敢反了,真是气死我了!”阿亚拉在咆哮。

第994章阿亚拉复仇记

阿亚拉大怒,随之气场爆发,腾而起,暴跳如雷,指手画脚,大骂斛瑟罗胆大包天,忘恩负义。狂沙文学网

他忘记了刚刚在干什么,上的袍服敞开,漏出不雅观的东西,一个劲地咒骂斛瑟罗,直到看到那伏地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找到了替罪羊,大脚丫子就朝那心口踩去。

一个弱质女子然后受得了阿亚拉暴怒一脚,在一声骨头折断的闷响以后,两眼圆睁,大口吐血,眼看就不行了!

“阿亚拉亲王,请您快上马,真的来不及了!”尤瑟夫催促着,见阿亚拉还在寻摸其她侍女,索纵马上前将阿亚拉一提溜,给抱上了马背,然后出了大帐,朝另一个方向逃跑。

突厥人恣意杀戮,如砍瓜切菜,可敌人有数十万,实在是太多了,整片营地有十几二十里地,不时有大食人整装聚集,摆出反击的阵型。

从起初的一边倒屠杀,渐渐演变成双方交战,斛瑟罗见势不妙,立马带着族人脱离战场,呼啸而去。

大食人不见阿亚拉亲王和尤瑟夫总督,也不敢轻易离开营地去追杀突厥人。他们聚拢兵马,抢救伤兵,清理废墟,好不容易才清点完了,可结果却很不美妙,让人丧气。

斛瑟罗的偷袭时间虽然短暂,可就是这么一阵子,就给予了大食人不小的伤亡。

死十三万,伤八万,其中有三万多人即便是给治好了,也无法再提刀上沙场。

也就是说,最乐观的估计,斛瑟罗的偷袭消灭了大食人十六万战斗力,如今的大食人也只剩下二十万可战兵马,与恒罗斯的周军再一次持平。

阿亚拉在尤瑟夫的保护下有惊无险,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没有被斛瑟罗给干掉。

他并不领,反而一直喋喋不休,对尤瑟夫百般辱骂和羞辱。一会儿大骂尤瑟夫是懦夫,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不配称之为将军,连同突厥人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怪不得百战百败,损兵折将,真是将大食人的脸给丢尽了!死后该被魔鬼掏食心肝,苍鹰啄食血……

一会儿又埋怨尤瑟夫胆大包天,竟然将他伟大的阿亚拉给横在马背上,让他尊贵的体同粗糙的马鞍接触,真是该死!

尤瑟夫恨不得将阿亚拉给扔下马,可他不敢。并且还连连赔罪,让亲卫让出了一匹马,请阿亚拉独骑。

阿亚拉上了马背,看见突厥人走了立马来了精神,大呼小叫命令所有人杀回去。

他一马当先,朝自己大营“杀去”,可一路上浓眉紧锁,面漏凄苦之色。却原来是袍子底下什么都没穿,在战马奔跑中,将他给颠得难受,尤其是某种物件遭受压迫过盛,差点崩裂了!

他回到了大营,却看见他的大帐倾倒了,立马让人收拾。

收拾完以后,给他重新搭建了大帐,可他的侍女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九人,余者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被斛瑟罗给掠走了好几个。

至于那些贵重的酒器,琉璃的全碎了,就连金银器皿也破坏了不少。

阿亚拉一挥手,让人将死伤的侍女都给抗走,死的自然要扔掉,伤的血不拉稀看着恶心,同样也给扔掉。

至于那些大食奴隶会不会扔,那就不是他伟大的阿亚拉需要考虑的事。相对于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更烦心的是完好无损的侍女只剩下九人,都错不过一夜之数,可让他如何度过漫漫长夜?

在赵无敌来到恒罗斯以后,时间已是天道十七年秋九月十六,眼看就要入冬了。

这一,不见天,只有彤云密布,北风朔朔,刮在人上跟刀子似的,只朝人毛孔里钻。

恒罗斯的初雪如约而至,一连下了九,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积雪。

赵无敌看着白茫茫的四野,仿佛回到了从前,置于朔方城外的哨堡。

如今的恒罗斯,双方各自集结了数十万大军,隔着一条阿难河对峙。

恒罗斯城的守军,神武军,赞婆和弓仁的高原残部,外加斛瑟罗的族人,差不多近三十万众,可以说是自赵无敌起兵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而随着对方不断增兵,阿亚拉手里的兵马达到了六十多万,足足超过了对手一倍。

这让阿亚拉底气十足,一直在蠢蠢动,计划着要打过阿难河,给周军来一次狠的,将他们全都给消灭,好早饮马长安,会一会大周的美人。

大雪覆盖,冰封千里,本就不是兴兵的好时机。

尤瑟夫一个劲地劝,让伟大的阿亚拉稍安勿躁,等到这个冬过去,来年冰雪融化以后再战不迟。

可阿亚拉根本就不听,还将尤瑟夫给揍了一顿,打得遍体鳞伤,将他给关押在铁笼子里。

他命令全军备战,明跨过冰封的阿难河,全力进攻周军,谁要是敢畏战不前,一律砍杀,并且还要将其家人连坐,男的杀光,女的扔到斗兽场里,同狮虎搏斗。

赵无敌每都抽空在恒罗斯城头看风景,以他的目力,运行武道天眼,可将阿难河对岸大食人军营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他在城头上看风景,却突然笑道:“大食人憋不住了,命令七杀军今夜依计行事,所有大军进入战斗状态,明出兵。”

第二,大雪停止,天宇转晴,久违的红浮现在远天之上,俯瞰人世间。

阿难河很宽,足有两三百丈,大食人架起了数十道浮桥,贯通了东西。

浮桥很结实,用面盆粗的原木打入河,再用大木连接,可承受骑兵的冲锋。

今,大食人在集结,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边界。他们隔着大河,没有看到对岸的雪地里一排排八牛弩和投石机林立,就像是一群史前的凶兽,张牙舞爪,要血祭阿难河。

大食人以骑兵打头阵,冲上了浮桥,可就在最前面的骑兵眼看着就要踏上彼岸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破音席卷八方,将这片虚空都震动了,所有的浮桥被炸断了,断裂的木头和大食骑兵冲天而起,继而又重重地抛落,砸入大河中,将坚实的冰层都给贯穿了!

第995章恒罗斯依然在

所有的浮桥均被炸断,在巨大的爆炸音波刺激下,浮桥上的战马发狂了,互相踢踏撕咬,谁也无法控制,最后,差不多全都掉下了大河。

即便是那侥幸跑在前面的骑兵,纵马踏上了河对岸,可迎接他们的是周军的弩箭,同样是死翘翘了!

浮桥被截断,天堑不再是通途,阿亚拉进军的路断了,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至于那死在浮桥上的兵马,阿亚拉还真没有看在眼里。如今的他坐拥六十多万大军,死个万儿八千的还真不是个事。

浮桥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断开,这一切都是赵无敌的大手笔。他让七杀军昨夜偷偷潜入桥下,将火药埋在支撑浮桥的粗大木桩上。并且,埋下的分量足够多,一下子就将浮桥给炸断,没有一道浮桥幸免。

截断了浮桥,让大食人无法渡过阿难河,这就算是完结了吗?当然不是,否则,在河岸附近摆那么多八牛弩投石机干什么?

暴怒的阿亚拉一连砍杀了数十名大食人,依然没有消除怒火。他打马来到阿难河边,凝视着河里的冰层,若有所思。

良久,他将手一指,命令一个大食将军亲自纵马下河,试探一下冰层的厚度。

本来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一个将军,可谁他是尤瑟夫的人,让阿亚拉看不顺眼呢?

面对阿亚拉亲王的命令,那名将军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领命下了河床。

他控制着战马,小心翼翼地走着,一直走了数十丈,都没有意外发生。

阿亚拉眼神一亮,又命令一队骑兵,大约上千人下河,同样是没有问题。

他不由得大喜,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阿亚拉,周军,今日就是你们覆灭的日子,长安,女帝,快在伟大的阿亚拉面前颤抖吧!”

他将马鞭前指,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并且命一万亲信作为督战队,但凡畏战不前、迟迟疑疑者,一律砍杀。

数十万大食兵马潮水般涌下了阿难河,有骑着大食马的骑兵,也有两条腿走路的步卒,还有骑在高大的骆驼背上、手里提着两丈八尺长枪的骆驼兵,在阿亚拉的逼迫下,嗷嗷叫着冲向了对岸。

安王爷立在一座移动的望楼上面,淡然地看着河面,直到大食人将冰面全都给铺满了的时候,朝身旁的传令士卒吩咐了一句。

一杆红旗在北风里猎猎作响,太显眼了,想不看见都难。接下来河岸边纷纷立起红旗,朝全军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神武军可不会纵马下河同大食人在冰面上拼杀,他们抗着一个个木桶,来到河边以后,一刀将木桶给劈开,让里面的黑油朝冰面上倾泻而下。

这可不是一百桶,而是有上万桶,全都泼洒在冰面上,黑乎乎的黑油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恣意流淌,很快就流到了大食人脚下。

“扑通扑通……”

这些大食人,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兵,全都摔倒了。本来在冰面上就要小心翼翼地行走,而今遭遇了黑油润滑,可把他们后悔死了,不该抢着上前。

待黑油流淌得差不多了,噩梦才真正来临。

安王爷是靠什么起家的?神武军将士全都能张口就来。一个“火”字,给安王爷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同时也给敌人带来了无尽的噩梦。

眼下既然出现了黑油,那么不接着放一把火,实在是太浪费了!

八牛弩在发射,大箭腾空,携带着大号的改进版炮仗,一路冒着火星,扎进敌人阵中,随着一声声爆破音,伴随着火光冲天,蔓延开来。

投石机也在抛射,同样是装有火药的瓦罐,在敌人堆里爆炸,燃起成片的火海,瞬间吞噬了大量的敌人。

他们没有浪费,将投射的距离拉开,且均是远程打击,避免大食人撤退。

黑油和火结合在一起,实在是完美无缺的组合,不过一轮打击下,阿难河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在靠近恒罗斯城的岸边,有神武军将士手拿火把,狞笑着抛入黑油中,然后尽情欣赏着大食人在火中起舞,做生命尽头最凄美的绝唱。

随着黑油的燃烧,再厚的冰层也坚持不下去,渐渐消融,轰然破碎,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大食人全都坠落水中。

这是人间的炼狱,河面上火光熊熊,并不熄灭,而火焰下却是冰冷的河水,将人的血液都给冻结了。

冰与火的结合,对于大食人来说就是恶魔的惩罚,除了死亡别无选择。

阿亚拉在颤抖,他使劲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过,他并没有逃跑,手下也没有强行裹挟他离去。因为炼狱一样的阿难河吞噬了无数的大食人,同时,也阻挡了周军的脚步。

可他不知道,有十万大军悄然在离此数十里的上游渡过了阿难河,正在抄他的后路。

当岳中奇出现的时候,阿亚拉正在大帐里喝酒,同时恣意凌辱着侍女,手段之残酷,让人不敢想象。

今日一战,连河对岸都没有摸到,就算是了四十多万大军,哪怕是大食人再多,也不够阿亚拉折腾的。

阿亚拉终于怕了,不再嘴硬。他不仅被周军吓破了胆,同时也担心该怎样向哈利法交代。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喊过一个心腹,让他去给尤瑟夫送一壶好酒,同时交给心腹一个小瓶子,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尤瑟夫蒙伟大的阿亚拉不计前嫌,原谅了他的鲁莽和无礼,赦免了他的不敬之罪,并且赐下一壶好酒,不由得感激涕零,也因此多喝了些,结果喝死了!

的确是喝死了,没看见尤瑟夫喝得七窍流血吗?

阿亚拉干掉了尤瑟夫,以免他向哈利法告状,将真相挑明。如今尤瑟夫死了,他大可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尤瑟夫身上,从而让自己抽身事外。

心事重重的阿亚拉在大帐中,一边饮酒,一边折磨那些可怜人。

是夜,大食人的营地外突然杀声冲天,振聋发聩,无数的周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将士气低迷全无防备的大食人给砍杀殆尽。

就连伟大的阿亚拉,也被那九个侍女给活活咬死了!

第996章雪中行

恒罗斯之战结束了,前后歼灭大食兵马近百万,可谓是取得了空前的大胜。

岳中奇主导了最后一战,亲眼看着被挑断手脚经脉的阿亚拉被侍女给咬死,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干净了!

安王爷化腐朽为神奇,挥手之间,就用百万敌人血祭了逝去的英灵。

这够了吗?

诸将都认为足够了,逝去的英灵也会含笑的。他们失去了生命,可却保住了恒罗斯,保住了安西四镇,保住了大周西边的门户,虽死而无憾矣!

可安王爷却认为不够,他将全军分为两部,亲自率二十万大军渡过阿难河,驻扎在大食人的营地中。

此番出征,他好不容易将韦团儿给说动,好歹让她留在了龟兹,让他可以全心全力谋划战争的走向。

眼看又要下雪了,安王爷即便是要马踏大食,也不得不等到明年春上。这个冬季将休养生息,同时将阿难河上的浮桥给修复。

如今是天寒地冻,食物不会腐烂,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将士们将死去的牲口,不论牛羊战马还是骆驼,全都给拾掇好,堆积在大营中的空地上,就那么露天放着,被寒风一吹,给冻得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

至于死去的敌人,大多沉在阿难河里,待黑油燃尽以后,重新又被冰封,来年待冰雪消融,将随波逐流,漂向大海中。

阿难河的终点是遥远的西海,并不流经大周领土,因此神武军也就没费那个力气,任他们被冰封在河里。

对于死在大营里的,本着慈悲为怀,神武军将士们废了不少力气才将被冻结的沙土给挖开,前后花了大半个月才挖出一个足够大的坑,将那些敌人的残躯给葬下了。

大雪纷飞,将整个大地都给覆盖了,车马都难行,更别提大食人会再次进军。

进入腊月中,无所事事的安王爷离开了恒罗斯,随行者只有几名大宗师级的亲卫,包括赵不破在内,一共只有六人。

主仆七人徒步行走在雪原里,赵不破等人都是大宗师,不说踏雪无痕,也差不多了多少。

他们一日见能行走三百里路程,比起快马还要快,入夜之前寻一处背风地,随便猎一只野物,撮合着填饱肚子,然后盘坐一夜,立马通体舒泰,浑身有劲。

在腊月十八,安王爷来到了龟兹城,见到了魏文常。

恒罗斯大捷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龟兹,魏文常心情大好,气色也恢复了许多,而今见赵无敌来了,意外之余也倍敢欣慰,连忙让人设宴,并且将韦团儿给请来,让他们夫妻相见。

一去数月之久,韦团儿每日都在思念中煎熬,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如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眼泪立马就不争气地流淌。

她恨不得扑进赵无敌怀里,可此时并非是在闺房中,只好强忍着心里的冲动,给魏文常见礼,然后入席。

“恒罗斯之围已解,歼敌近百万,王爷为何还不班师?”魏文常请了杯酒,忍不住问道。

赵无敌轻笑道:“本王开春想去西方走走,寻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法子。不瞒魏公,本王累了,不想再征战四方,此战之后,本王将卸甲归田,归隐山林了!”

魏文常神色黯然,喃喃道:“何至于此,何止如此!不过,这样也好,长安不太平,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是个清白人儿,没必要被污浊了!”

接下来,魏文常说起长安的变化。

女帝的身子骨越来越不济了,都有小半年没有临朝,朝臣们有事只能写奏章,可言路被二张把握,能不能上达天听只有天知道。

至于进宫求见女帝,呵呵,那就是个笑话,就连太平公主也有两个月没有进宫了。

女帝通过二张传达圣意,可朝臣们总觉得别扭,因为好些处置之道都与从前大相径庭,不似女帝的作风,怀疑是二张矫旨,伪称圣意。

可那又怎么样?他们的怀疑没有证据,又见不到女帝当面质疑,如之奈何。

他们想走上官婉儿的门路,可一番打听才知道上官婉儿有小半年没有出宫了,最后还是梁王武三思和太平公主出面,动用了宫中的内线,方才打听到上官婉儿被软禁了。

二张这是将整个皇宫都给掌控了,且公然将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大力提拔,安插在高位,其中张同休竟然加了中书门下三品,成了宰相。

另外,还有好几十张氏同族出现在长安,全都安排了官职,再加上蚁附于二张的墙头草和软骨头,二张的势力大涨,俨然是自成一派。

另外,长安还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人在终南山看到苍穹上浮现神龙,当作祥瑞上奏朝廷。

对这种歌功颂德的事情,二张是不会拦阻的,巴巴地念给女帝听。女帝一高兴,让来年改元“神龙”,也就是说延续了十七年的天道年号只剩下十来天了,等到元日那一天,就是神龙元年。

神龙元年还是如期而至,让赵无敌不由得感叹天地法则的强大,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

赵无敌与韦团儿久别重逢,自然有好多闺阁私话要倾诉,魏文常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一场宴席草草了事。

回到韦团儿的住处,同家主姐姐和荆无衣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被韦团儿给拉进闺房里,将房门关上,迫不及待地将他给扑倒。

韦团儿是他的女人,倒也不算失礼,除了天色未黑以外,白昼干活以外,也没啥可让人诟病的。

室外,赵柔伊撅着嘴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且踱来踱去,一刻也不停息,时不时朝内室的屋门瞅着,大有上前敲门的意思。

荆无衣见状,柔声劝道:“柔儿,不要这样子,他们二人数月未见,咱们就不要打扰了,还是出去吧!”

赵柔伊翻白眼,不满地嘀咕:“说了多少遍了,都半百的人了,还一口一个柔儿,没得让人恶心。”

荆无衣笑道:“呵呵,谁敢笑话你,某去找他拼命。”

赵柔伊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净说好听的。你以为我想打扰他们?还不是老道催得紧,火急火燎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第997章玉仙姑飞升时的疑惑

荆无衣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以某推测,数月前终南山之巅出现了神龙盘旋、彩凤飞舞,各种异相纷呈,许是玉仙姑飞升了!”

赵柔伊酸溜溜地点头道:“恐怕真是这样,哎,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人家玩儿似的就飞升成仙了,可怜我辛辛苦苦地修炼,到如今都成老太婆了,却连仙门的边都没摸到,真是命苦啊!”

“柔儿,怕什么,有某陪着你,哪怕是花上千年万年,总有一天会成功的。狂沙文学网”荆无衣安慰她,一口小话说得很溜,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怪不得赵柔伊会为他的离去伤心多年。

“少来。”赵柔伊嗔道。

继而,她又咕哝起来:“玉仙姑飞升,与我兄弟有什么关系?老道急吼吼地跑来,一刻都不能耽误似的,若不是我警告他,不许他前去恒罗斯,以免影响打仗,恐怕早就去了。

他这是为什么呢?来显摆、炫耀?貌似又不像。”

“算了,柔儿,咱们还是回屋吧!不要再费心思猜了,赶明儿扫尘老道见了咱兄弟,不会水落石出了吗?”荆无衣拉着她的衣袖,强行带着她离开。

他们夫妇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却只见扫尘老道在等着,看见他们以后立马问赵无敌能不能见他?

“不成,人家小两口子好久不见,正打得火呢!怎么着也要等明吧。”赵柔伊不耐烦地说道。

扫尘老道一脸的失望,就像是失去了什么命根子一样,让人不由得好笑。

过了会子,老道似乎想开了,从执着中走出,自嘲地一笑,道:“是老道执着了!”

他偏过头朝赵柔伊和荆无衣说道:“你二人知道玉仙姑飞升了吗?”

他们二人一直跟在韦团儿边,自打旧年秋起就在高原和安西溜达,对中土道门的事还真是不清楚。

可赵柔伊不甘示弱,点头道:“略知一二。”

老道手捋白胡子,眼神瞅着屋顶,似乎看穿了虚空,跨越了时间长河,回到了过去,用飘忽的声音说道:“那一是八月十五,中秋,老道有缘观礼,得见仙门开,其间有神龙浮现,彩凤飞舞,天女散花,仙童迎宾,更有永恒仙光照耀世间,太璀璨了!

玉仙姑被仙光接引而去,临行前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可终究失望了!她给老道传音,要老道替她问一声赵无敌,明明已经突破了人道至尊境界,踏入了仙的层次,却为何不飞升,反而滞留在红尘中?

她还说,仙门对每一个生灵都只会开启一次,一旦被拒绝了,会永久对他关闭。赵无敌选择了拒绝,却是何苦?”

“啥?我兄弟成仙了?”赵柔伊叫道。

扫尘老道两手一摊,道:“我怎么知道?老道在武道中修为,就连武道一途都是个半吊子,更遑论仙途,反倒是你二位,看着就像是一对少女夫妻,想来也是进了仙道之门吧?”

昔年在扬州龙山脚下的小道观里,他们曾经为了得到问道的仙之法竞争过,最后被赵青莲棋高一着,以星乐换取了仙之法,让常山赵氏步入了修仙者的行列。

对此,要说老道心里没有一点影是不可能的。他以为赵柔伊夫妇也修了问道的仙之法,故此才酸溜溜地说了一番戏言。

这也很正常,赵柔伊是常山赵氏的当代家主,自然有资格修炼仙之法。另外,他们二人是问道的丈人和丈母,哪怕是依照族规,荆无衣没有修炼的资格,还不许问道偷偷传给他。

面对老道的酸言辣语,赵柔伊好想笑。就问道的那点残缺仙之法,也就太上长老给当作宝贝,老娘可看不上眼,要修就修我兄弟的无缺太极法,那才是真正的仙法。

可他又想起老道转述的话,心一下子糟透了,再也笑不出来。

我的无敌兄弟呀,你既然得到了仙门的召唤,却拒绝了,到底是为哪般?

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仙门将对你永久关闭,也就是说你只能留在红尘中,做个散仙,这是何苦呢?

荆无衣明白赵柔伊心中所想,轻声安慰:“柔儿,无敌这样选择,定然有他的理由。而且,我坚信,他会有办法的。”

对于仙门,荆无衣太陌生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用苍白的语言来安慰,只求能让赵柔伊宽心,免得她一根筋的毛病犯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可是仙门,一步跨进去就成了仙,有无尽的寿元,与天地共存,如今什么都没了!”赵柔伊懊悔得什么似的,那模样似乎被仙门召唤的人不是赵无敌,而是她一样。

这一夜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相对于赵柔伊的彻夜难眠,韦团儿心好得不行,枕着夫君的肩膀呢喃细语:“妾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一生,当幸福来临之际就要敢于争取,并且牢牢抓住。想当在宫中,陛下将妾赏给夫君的时候,妾没有丝毫犹豫。如今想想,妾这一生值了,能被夫君这样宠着,就是妾最大的幸福。

想想上官婉儿,她如今被人软在宫中,一个人独对漫漫长夜,想必也是后悔的吧?”

赵无敌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谈不上谁对谁错。哪怕是时间逆转,重新给她选择,恐怕结果依然一样。”

“夫君说的也是,她的心中只有上官家族的兴衰和荣辱,不像妾,只要有夫君就心满意足了!”韦团儿道。

一夜荒唐,第二清晨醒来,不仅没有一丝儿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二人用罢朝食,韦团儿亲手给他倒了杯清茶,尚且不曾品尝,就只见家主姐姐来了。

赵柔伊一宿没有睡着,以至于眼圈发黑,都没有顾得上抹些粉遮掩。

赵无敌见家主姐姐一脸不爽的模样,立即起让座,并将自己的清茶奉上,竭力巴结与讨好。

赵柔伊却不领,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瞪着他,问道:“赵无敌,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强行拒绝仙门的接引,错失飞升的机会?不要企图糊弄我。这是玉仙姑飞升时说的话,让扫尘老道转告你。”

第998章百万雄兵

面对赵柔伊的质问,赵无敌淡淡说道:“因为我在红尘中有牵绊,割不断,舍不去,不想一个人孤独上路。狂沙文学网”

“你,你,你气死我了!”赵柔伊俏脸飞红,眼神复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不得将赵无敌给抓过来揍一顿。

那可是飞仙,古往今来有几人遇到?靠谱点的也就是老子西出函谷,紫气东来三万里,加上今朝之玉仙姑被神龙彩凤接引而去,就连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也只是武破虚空,打穿了界壁,去了相邻的大界。

这是什么人呀?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省心,面对仙门的接引竟然拒绝了,而且据玉仙姑所说,将被载入仙界的天心印记中,永远不再得到第二次机会。

也就是说,赵无敌断了仙途,将无法飞升,只能留在红尘中厮混,亦或是效法始祖子龙公,武破虚空,走上一条未知的路。

赵柔伊本打算不再理会某人,可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埋怨:“赵无敌,我知道你重重义,舍不得抛下那些姐姐妹妹,可不是还有我们吗?就咱们赵氏今之势力,天下间还有谁人敢觊觎和不轨,姐姐我自然会将她们给保护好的。”

赵无敌道:“家主姐姐,你一直以来都拿我当亲弟弟,对这些、无敌很感激,始终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可是,家主姐姐,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独自面对,我曾许下诺言,岂能食言而肥?

再者,成不成仙有什么打紧?大不了我打穿界壁,一个大界一个大界地渡,终有一天会进入仙界的。

另外,沫儿和月娥将转生,却不知在那一界,我正好可以借此寻找到她们……”

我在成仙路上停下脚步,等着你的到来!

这就是赵无敌的想法,对于沫儿的挂念,他割舍不下。他总觉得与沫儿的相遇不是偶然,用前世今生的缘都无法比拟,那是一种血脉交融的感,跨越了时间长河,从来都在。

他有一种预感,与沫儿的相识比上古还要久远,曾经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那一幕,一滴血和一滴泪纠缠……

“若有轮回,我陪你去往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天地寂灭,神魔喋血,诸天万界都被葬下了!

对于赵无敌的选择,赵柔伊无法改变,只能不听磨牙,可又不能咬他,只好将怨气撒在荆无衣上,可怜荆无衣明明很疼,却笑着承受。

冬去来,又是一年。

神龙元年三月初八,晴,微风,宜出行、兴兵戈。

大周安王爷率马步大军三十万西行,一路攻城拔寨,长驱直入,将大食杀得是流血漂橹,血与骨铺满了大地。

大食被伟大的阿亚拉给害惨了,一下子折损了近百万兵马,还都是征战多年久经沙场的老军,如今国内空虚,临时征召的新兵然后是虎狼之师的对手?

神龙元年五月初七,神武军一路扫dàng),兵临大食都城阿马尔罕。

大食哈利法将最后的精锐全都集中在都城,大约能有七八万人,再加上国中的男子,不论老少,甚至强壮的妇人,都聚拢起来,充作底气。

哈利法是个骄傲的人,荣耀和使命不许他关闭城门做缩头乌龟。

他亲自统御所有兵马,号称百万,于城外戈壁中列阵,要和周军决一雌雄。

阿马尔罕城东方是一望无垠的戈壁,南边则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北面则是一片高地。

战场就在隔壁中,大食人依托都城做决死一战,而相隔五里地以外则是神武军的阵地,最前方是铁车、八牛弩和投石机等重器,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牢不可破。

安王爷看着这方戈壁以及周边的地势,不由得大笑:“大食人这是要找死呀,找了片绝地做战场,可怪不了本王。”

诸将一看,有那脑子灵活的立马明白了安王爷的意思。大食人的对面、也就是东方是神武军,南边被大河阻断,而北边则是一方高地,若是敌骑居高临下冲锋,对于大食人不啻于噩梦。

背后虽是他们的都城,可数十万人一旦溃败,仅凭那道城门如何来得及进城?到时候恐怕是适得其反,自相残杀。

哈利法将手头上仅剩的三万骆驼骑士派出冲击敌阵,士卒骑在高大的骆驼背上,手里捏着几达三丈的长枪,可轻易洞穿敌人的膛。

可神武军根本就没打算正面冲杀,依然采用八牛弩和投石机远程打击,在添加了火药的大箭等攻击下,骆驼们立马炸窝了,纷纷逃窜,互相撞击,将背上的长枪手给甩下,如何给践踏成泥。

一丈多长的钢铁大箭,就是骆驼也扛不住,并钉在坚实的地面上哀鸣,刺激了更多的骆驼,它们疯狂了,不再受骑手的奴役,反过来朝自家阵营冲去。

面对临阵倒戈的骆驼,哈利法含泪下令杀。所有手中有弓箭的人全都出箭矢,就连枪手都将手中长枪猛地投掷而出,贯入骆驼的腹部。

人们杀红了眼,才不管骆驼背上的自己人死活,经过锲而不舍地打击,花费了好大力气,方才将哈利法引以为傲的骆驼骑兵全数干掉,再没有一个喘气的。

哈利法眼珠子血红,全的血液都在燃烧,对于此时的他,理智已经被焚干了。

他将弯刀指向神武军,口中高声吟唱古老的语言,然后,就看见所有人全都疯狂了,潮水般涌向神武军。

八牛弩在嘶吼,投石机在咆哮,疯狂的大食人阵中发生密集的爆炸声,音波浩dàng),长空震动,恣意收割着生命。

大食人成片的倒下,但却依然在疯狂冲锋,好多都跑到了弓弩的程以内,神武军只好发弓弩,让密集的箭雨送他们去往生。

赵无敌运用武道天眼,看见从阿马尔罕城里升起黑雾,朝城外蔓延,将所有大食人笼罩。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城中有不知名的力量在干扰这场战争,迷惑了大食人的本心,让他们忘记恐惧和疼痛,如同木偶一样去厮杀。

这将给神武军将士带来大麻烦,同时也是他绝不许的。既然有邪恶力量干扰,那就不要怪他要插手。

赵无敌将虎魄刀取出,抛入空中,只见天刀横空,一下子变得有百来里地长,将这方战场和阿马尔罕城全都给覆盖了!

第999章收官

一柄天刀横空,截断了天宇,将百万大食人和整个阿马尔罕全都给覆盖。狂沙文学网

“吼……”

更有一只血色猛虎浮现,能有山岳那般大,在虚空中盘踞,俯瞰阿马尔罕。

突然,它张口一吸,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阿马尔罕城中某地飞起一个生灵,被浓郁的黑雾包裹,看不清影,最后被血色猛虎给吞噬。

血色猛虎随意咀嚼了几口,将那生灵给吞下,然后朝城外看了一眼,微微张口,就只见那些黑雾全都倒卷被它给吸收。

它摇晃着大脑袋,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影渐渐消散,没入天刀中。

而随着血色猛虎的消失,虎魄刀也迅速变小,落入赵无敌的手中。

黑雾不见了,大食人从疯狂中苏醒,一个个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由得心胆俱裂,恨不得转就跑。

哈利法除了接引黑雾以外,还有后手。他将手中剩下的精锐摆在所有人的后方,作为督战队,手中拿着弯刀长枪和长弓,对于畏战不前者一律格杀。

这些精锐相对于他的卫士,都是打小被集中在一起,被剥夺了思维,驯化成野兽一样。

他们对哈利法绝对忠心,杀起自己人一点都不含糊。

大食人绝望了,前方是死亡之地,南边是水流湍急的大河,而后退无路,已是一窝蜂地朝北边跑去,企图翻越高地觅得一线生机。

可当他们爬上斜坡的时候,高地上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骑兵,对他们光手里的箭矢,然后挥舞弯刀杀入人群中。

这些骑兵是安王爷提前安排的,有赞婆和弓仁的两万高原残部,来自辽东和大漠的胡骑,还有斛瑟罗的十万铁骑,二十万骑兵杀入慌乱的大食人中,无异于单方面的屠杀。

绝望的大食人改变方向,纷纷跳进了大河里,瞬间就被浑浊的激流吞没,有那水好的,也被蛟龙撕碎。

东有神武军的远程打击和密集箭雨,北有骑兵屠戮,南有大河阻断,后面又有自己人同室cāo)戈,绝望的大食人哪怕真有百万,也受不了这样四面杀戮。

最后,不知是何人高喊了一嗓子,大多数大食人朝阿马尔罕冲锋,同督战队进行血腥厮杀。

督战队全数战死了,哈利法也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接着在胡骑的冲杀下,直到夕阳西下,这场大战方才落幕。

城外已经找不到一个喘气的大食人,所有人都变成冰冷的尸体倒伏在戈壁滩中,血水流入了大河,将河水给染红了,问道血腥味的蛟龙堂而皇之地上岸,撕咬着残肢断臂。

为了安王爷的安慰,别将郭破劝阻了他进城,而是该派胡骑先进城搜索,清除一切可疑之人。

在桂贤良的领队下,胡骑进入了阿马尔罕,将看着宽敞光鲜的人家全都给洗劫一空,并且对于那些衣着华贵面貌威严之辈一律消灭。

第二,安王爷入城,在王宫的后院发现了一口井,里面还有残余的黑烟弥漫。

这里应该就是黑雾的起源地,对于这种邪恶的东西,赵无敌还是很忌惮的。为了万无一失,先将虎魄刀拿出,打算试探一下,结果却听见血色猛虎不满地嘀咕:“世人哪有那么多的上古残魂?这不过是黑暗本源被恶灵寄居引起的,如今恶灵已经被吾吞噬,你大可去收取黑暗本源就是,不要再来打扰我老人家长眠好不好?”

赵无敌只好收起了虎魄刀,下到深井中,下潜了不知几百上千丈,方才找到黑暗本源,用大道宝瓶将其给收了。

攻占了阿马尔罕,大食王朝算是被灭了,赵无敌让诸将兵分几路,四处扫dàng),遇到强大的城池或小国,不凡清剿一番,免得让其做大。

而他则亲率十万大军征伐东皇帝国,攻破其王城,让强大的东皇帝国步了大食后尘,折戟沉沙,泯灭在时间长河中。

饮马大海,打到天的尽头,这是在神武军成立之初发下的誓言,而今做到了!

所有人激动万分,心中被荣耀充斥,对着大海高呼和嘶吼,甚至有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赵无敌悄悄离去,前去宇宙之山覆灭了传承千万年的圣地,取得了五行中最后一个木之本源。

然后,他横渡沧海,飞临西皇帝国都城,俯瞰另一个圣地,用天刀截断了虚空,将其给葬在了时空乱流中。

在这方圣地中,他再的一块本源,就是与黑暗对立的光明,至此,五行加阳本源全都找到了,假以时,可让少女火儿的石塔空间恢复到巅峰状态,可加速窈娘等人的修行。

举世茫茫,再也找不到一个敌人,赵无敌终于品尝到了这种寂寞和孤独。可他不悔,为了窈娘和沫儿等人,哪怕是此生不成仙,又有什么了不起?

西征极西之地,前后历时一年有余,灭国者大小一百八十六,杀敌盈野,粗略估计不少于五六百万众。

而各路胡骑也伤亡惨重,等到在恒罗斯会师之时,斛瑟罗部十多万铁骑只剩下不足两万,神武军胡骑尚有一万八千余骑,而赞婆和弓仁的手下只余一千二百人。

就是这些幸存者,也大多带伤,其中至少有半数再也无法征战了。

不过,他们的付出终究有了回报,安王爷答应将给他们所有人唐人份,按照各自的功勋带上相应的家人落户中土,分给土地,从此可以摆脱苦寒之地,像唐人一样过上丰衣足食的子。

至于安王爷的承诺,朝廷会不会认账,胡子们丝毫不担心。因为安王爷说了,要是他们不愿意落户中土,那么海外有大片乐土可以供他们繁衍生息。

那是什么样的世界?有四十不谢之花,树上的果实自行脱落到腐烂都吃不完,太富裕了,简直就是人间乐土,世上仙境。

胡子们心动了,纷纷乞求前往海外,对此,赵无敌答应了!

他有他的谋划,这些胡骑和他们的后代将成为星辰大海的重要兵力来源,且独立于中土皇朝之外。在中土皇朝遇到外敌时,可给予增援,但平里栖居于海外,避免被那些文臣给同化了。

第1000章又见李唐

数万胡骑,加上他们的家人,恐怕得有数十万之众,对于如何安置他们,安王爷一点都不担心。狂沙文学网

海外有大片乐土,别说数十万人,就算是数百万人,撒进去都不显眼。

夷州可以安置一部分,更多的将迁往南洋大岛,以那里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怎么着也不会将他们给饿死。

该班师回朝了,各路兵马分散行动。辽东胡骑并不在神武军序列中,他们独自启程走北方大草原,将接上家人去北极,有人会安排他们去海外。

而斛瑟罗要先回部落,然后随安王爷前去长安受封。他在名义上还是大唐加封的大可汗,要想出海外恐怕没那么容易。

斛瑟罗为了部落的未来,一咬牙做出了大决定。从部落中挑选了两万多小崽子,有男有女,另外有数千青壮妇人陪同,在征得安王爷恩典以后,跟着辽东胡骑走了。

这些人将是西突厥十姓的火种,在海外繁衍生息,而斛瑟罗他们这些剩下的族人,将做出牺牲,随便大唐朝廷怎么折腾了!

弓仁和赞婆一合计,然后求见安王爷,称他们全族都战死了,请让他们这些“亡魂”去海外一游。

安王爷是个大慈悲的人,怎么会不成人之美?就这样,剩下的一千多高原遗民以及在极西之地抢来的数千妇人也跟着辽东胡骑走了。

他们的行为看得斛瑟罗一愣一愣的,这样也行?特么的,老子怎么就没有想到?

由安王爷做主,西突厥十姓剩下的人全都迁徙到安西四镇,暂时填补这场战争中的损失。

神武军启程了,沿着来时的路班师回朝。

安王爷、魏文常、岳中奇、上官云长、薛纳等人都走了,外加斛瑟罗大可汗,至于康大王,他自觉对不起死在恒罗斯的英灵,打算这辈子就守在安西,直到老死。

此时的年号虽然还是神龙二年,可大周帝国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天下重新归于大唐。

“神龙之变”发生了,与原本古史上的区别无非就是时间改变了,从神龙元年滞后到神龙二年,可该来的终究会来,并没有因为赵无敌的到来而改变。

在神龙二年正月十九,长安各大势力暂时报团,放下了彼此的恩怨,共同谋划了夺权的行动。

这个联盟太庞大了,李唐的太子李景、相王李煜、太平公主三位一体,梁王武三思掌控的武氏一族,以张柬之为首的宰相势力,以及前唐开国勋贵一脉,难得地抛弃前嫌,联合起来,利用千骑内线打开了玄武门,在上官婉儿的接应下,一举杀入了皇城的内城。

二张不过是书生意气,哪里知道人世间权谋的暗,没有悬念的被砍下脑袋,连带着被斩杀的还有他们在宫中的亲信,以及诸多无辜者。

他们在启动以前就定下了盟约,划定了界限,将此番行动定为了“清君侧”,也就是诛杀邪,而不是造反。

这一点很重要,干系着所有人的气节,也是诸多势力的相互妥协。

作为李唐三兄妹,为女帝子女,自然不可能去造母亲的反,而余者皆是女帝臣子,以臣谋君,于德行有亏,为士林所不齿。

因此,当他们杀入皇宫,斩杀二张及其同党以后,将皇宫局势掌控,但却不能进攻女帝的寝宫,背负反贼的骂名。

张柬之去东宫请太子李景出面,好让李景牵头带他们bi)宫,完成这次王朝更迭。

这是大义所在,马虎不得。只要有太子出马,今夜的行动将变得名正言顺,事成之后,有好处大家伙分,至于恶名则由新皇帝背锅。

可谁料到李景软了,死活不肯去造母皇的反,将整个计划给打乱了。

要是李景死活不出面,那么今夜的进宫将名不正言不顺,成为彻头彻尾的谋反。只要等到明天明,各路军反应过来,他们所有参与者都将成为阶下囚,死无葬之地。

张柬之眼中浮现厉芒,为了自保,他有心换人,将太子李景给一脚踢开,然后同相王李煜勾连,重立新君。

他不耐的神色没有遮掩,乜着李景,眼中俱是厉芒,眼看就要拂袖而去。

这一切都被太子妃韦莲儿看在眼里,对太子李景她已经是失望透顶,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在朝堂上,他没有君王威仪,无法散发王霸之气,为张柬之之流的忠臣不屑。就连夜间在笫之间,也更加的不堪,早就不能人道。

她可以恣意招纳心腹,好方便夜间享用,以解她十多年的干涸。可不管怎么说,她韦莲儿眼前还离不开太子这张虎皮,没有了太子,她什么都不是。

韦莲儿对李景反复规劝,晓明其中的厉害,到最后竟声色俱厉,大有你不答应我就找块地方一头撞死。

其后,万般无奈的李景随张柬之去了,看那佝偻的背影,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蕴,真是让人无语。

二张本就不擅长朝堂之争,用搞风月的手段去对付各路对手,聚拢起一批乌合之众,在他二人死后立马做鸟兽散。

张柬之等人bi)宫,没了爪牙的女帝只能屈服,颁布退位诏书,将皇位让给了李景。

李景先做了大周的皇帝,尊母亲为“则天大圣皇帝”,然后再将国号改回大唐,立韦莲儿为皇后,子李重俊为太子。

然后,开始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其中以神龙五功臣为最。

张柬之、敬晖、崔玄、恒范和袁恕己,既所谓功臣党五大首领,自诩为改朝换代的最大功臣,李唐江山得以匡复的中流砥柱,对新皇帝李景都不怎么鸟,动不动就在大上指手画脚给脸色,对得封国公爵位很不满意。

上官婉儿也是大功臣,被加了一个昭仪的头衔,正二品,可听着总让人不伦不类。

昭仪可不是女官,而是后宫妃嫔的品级,女帝昔在做皇后以前就是这个头衔。

这让韦团儿直撇嘴,一直嚷嚷着,想不到上官大才女竟然到头来做了新皇帝的后宫,真是没意思。

并且,韦团儿还奇怪,为什么人人都有封赏,自家郎君功高盖世,亘古未有,怎么就没有封赏呢?

第1001章大方的皇后

五月的长安,渐渐有些炎。狂沙文学网

是夜,月光如水,泼洒而下,本是月下漫步时,但在新帝李景看来,却有些烦躁。

李景斜靠在榻上,背后垫着两个软枕,韦莲儿仅披着一层轻纱,倚在他边,那丰盈的躯暴露无遗,曲线夸张,丘峦起伏,散发着迷死人的风韵,可李景却没有丝毫反应,任韦莲儿然后挑拨都不行。

李景揶揄着,改变话题:“皇后,张柬之等bi)迫太盛,今在朝堂之上竟然当着群臣的面指责朕,寡恩薄,冷了功臣的心,这个老匹夫是将朕当作小儿呀,真是气死朕了!”

见李景说到正事,韦莲儿也不在费劲,正色道:“陛下且忍耐一时,想那老货都八十有七了,还能蹦几时?说不定今夜一觉睡死了呢?只不过,安王先灭吐蕃,再灭大食等西方百余国,即将班师到长安,陛下却没有丝毫表示,似有不妥吧?”

李景瞅了皇后一眼,却正好触及那对雄伟上,太壮观了,可自己个不行,不免心虚,收回目光,道:“母皇的诏书你也知道,护国安王,将海东三十八州及海外诸土化为他的封地,子孙世袭,与国同休。

并且,这三十八州的军国事都由安王总领,还将神武军划到了安王麾下,成了他的扈从。

皇后,朕不是一个薄寡义的人,安王立下的功劳,亘古未有,朕不啬封赏,哪怕是加封他为天策上将、大司徒、尚书令都行,可母皇的旨意……

那是裂土封王啊,从此海东不再是大唐之地,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韦莲儿怼道:“行了,得了吧,还列祖列宗,不是安王爷浴血奋战,大唐将丧失多少土地?

如今,四夷被剿灭,海内再无外敌,东至沧海,北到大漠,南到大洋,西至大食,皆为大唐国土,这一切皆是安王爷的功劳,开疆拓土数万里,封其三十八州之地,又何妨?

另外,这是母皇的旨意,且是在安王爷西征之际立下的,算是一个约定,只要安王爷能灭吐蕃,就裂土海东三十八州之地为其封国。您可是先做的大周皇帝,再改国号大唐的,对这道圣旨不认账,恐怕不好吧?

别人不说,至少张柬之他们可是知人,还不得变本加厉地说您刻薄寡恩?

陛下,您富有四海,疆域数万里,何必对海东巴掌大的地方耿耿于怀呢?再说了,人家安王爷也不是个衷名利的人,所谓的封国也就是个意思,不还是您的国土吗?”

韦莲儿对安王爷很有好感,那玉树临风的俏模样时刻萦绕在她心头,甚至多少个午夜梦回,都出现在她的梦中。就连她与面首干活的时候,眼前都是安王爷的面孔……

她渴望着能与安王爷风一夜,因此极力为他说好话,催促李景遵从女帝的圣旨,给安王爷裂土封国。

李景很无奈,正如韦莲儿所说,圣旨是他母皇于赵无敌西征之际提前写下的,前番在bi)宫之夜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作为逊位的条件。

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包括张柬之等功臣党主力,太平公主也在场。可自他继位以来,都好几个月了,一直不曾表态,为此被张柬之拿来说事,作为他刻薄寡恩的证据。

哎,罢了,正如皇后所言,不就是三十八州吗?我大唐疆域数万里,有数百州之地,给他一块又何妨?

韦莲儿忽然拍手道:“陛下,对于张柬之等老货,臣妾有办法了,陛下明早朝可封其为王。”

李景先是满怀希望侧耳倾听,可末了却垂头丧气地埋怨道:“皇后,你这是什么好办法?封王,还一下子封了五王,所为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这是嫌我大唐江山太大啊?”

“嘁,你嚷嚷什么?”韦莲儿不满地瞪眼,子一,前面白花花一片大岳横天,气势bi)人,立马压倒了李景,道:“封王,就是裂土吗?你这是什么歪理?你兄弟相王裂土了吗?梁王武三思裂土了吗?臣妾的意思是封王、夺职,给他们五个老家伙一个郡王的头衔,然后夺去所有实职,让他们在家养老等死,岂不妙哉!”

李景闭目沉思,良久,突然子一,一巴掌拍下去,大叫道:“捧杀!妙啊妙啊!皇后果然心思缜密,朕不如也!”

他一巴掌正好拍在韦莲儿背后的翘上,将她给拍得心dàng)漾,眼里都滴出水来,可一看李景那……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得气个倒仰。

……

神龙二年,六月初一。

神武军历经长途跋涉,回到了长安城外,不算辽东胡骑,本部人马十万人出征,如今回来九万七千余人,有近三千将士魂断异乡,化为一个个小坛子,整整齐齐码放在马车上。

这是安王爷的承诺,无论他们战死何处,都将遗骨带回家乡,让战死的英灵受家人的祭拜,四时八节享骨之蒸尝,香火之祭祀。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纵然安王爷不惜重金给神武军配置了诸多重器,并且脏活苦活全让胡子给干了,可还是避免不了伤亡。

葡萄美酒夜光杯,

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伤亡了三千将士,就让安王爷唏嘘不已,可赵政和魏文常却一再谏言,让他在捷报上做了手脚。

古来征战,每逢大捷时都在杀敌数字上夸大几分,可此番神武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己方伤亡夸大了数十倍。

伤亡三千成了八万,为此,反正神武军是女帝和安王爷的私兵,别人也插不上手,对于当初出师十万余,伤亡了八万,可剩下的依然是铺天盖地,谁都是装糊涂,当作没看见。

女帝虽然逊位了,可安王爷依然是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听说还要裂土封国,对这样的权臣,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事自讨没趣。

西征高原,是中土历代皇朝的梦想,而今实现了,并且将极西之地纳入大唐疆域,此等功勋古来不曾见过。

为此,相王李煜代表皇室出城五十里迎接凯旋的将士,满朝文武随行,载歌载舞,极尽尊荣。

第1002章唐臣与周臣

皇帝李景在韦莲儿的规劝下,亲自立身于明德门前,安王爷并没有因为立下不世之功而倨傲,第一时间下马,对皇帝和皇后大礼参拜,恭敬地没有毛病。

接下来是赐宴,整个长安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参加了,皇后殷勤劝酒,皇帝谈笑风声,诸臣拍马逢迎,更有歌舞助兴。

皇后韦莲儿喝到高兴处,竟亲自下场起舞,并邀请安王爷下场。对此,赵无敌没法拒绝,只好起身迁就,幸得太平公主见机也加入其中,并邀请诸多臣子共舞,方才没有让韦莲儿得逞。

赵无敌发现今日从头到尾都少了几个人,那就是自诩为李唐复国最大功臣的张柬之等五人。

不过,他无心朝堂,张柬之等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在宴席间,赵无敌向皇帝提了一个请求,非关功与名,而是要觐见女帝,也就是如今逊位的则天大圣皇帝。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要见女帝一面。

于公,他是奉女帝旨意西征的,而今得胜归来自然要向女帝交旨。哪怕是换了新皇、换了国号,也不能阻止他见女帝。

要知道李景是继承母皇的皇位,以大周太子的身份先做了大周的皇帝,然后才改了国号。这是皇位的继承,而不是改朝换代,否则,以儿子的身份推翻母亲的皇朝,一个孝字就足以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于私,女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将他当作孩子一样宠溺,对他的折腾和任性从来都假装没看见。就冲这份恩情,他也该去看她一次,因为女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无敌明知这个要求会让皇帝为难,甚至会触怒他,但是,人,生于天地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只要是为了道义所在,皇帝的喜怒算得了什么?

李景几经挣扎,在韦莲儿的提醒下,总算是答应了,可那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一场夜宴曲终人散,安王爷在赵不破等人护卫下,直接做着轻车出了皇宫,顺着朱雀大街行了没多远,却被人拦下了!

拦路的是个女官,还是个熟人,太平公主府的李敏,请安王爷移步,公主有请。

赵无敌下了轻车,挥手让赵不破等人不要跟随,跟着李敏来到长街的拐角处。

一辆熟悉的碧油车停在那里,公主府的侍卫等人全都散开,就连马夫也不例外。

李敏请安王爷登车,却被他拒绝了:“臣就站在车窗外,聆听长公主的教诲。”

车帘一挑,露出太平公主那绝美的容颜,轻启朱唇,道:“你为何非得要觐见母皇?不知道这是陛下的大忌吗?”

赵无敌慨然道:“情之所在,义无反顾,大圣皇帝对我有恩,臣想见她最后一面。”

太平公主叹道:“你呀,太执着了……”

话未说完,却被赵无敌打断,道:“公主何尝不是如此?如今天下归唐,公主得偿所愿,不知是否有归隐之意?”

“本宫……”太平公主瞪了他一眼,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为何不让小扬州回长安?她年纪不小了,本宫要为她挑一个驸马。”

赵无敌冷冷道:“小扬州的事情不劳公主费心,她不会回长安的。”

“你……凭什么?她可是本宫的女儿,为她挑选驸马是本宫的权利。”太平公主恼了。

“小扬州是本王的女儿,她的婚事自然由本王做主,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赵无敌见太平公主要发飙,淡淡一笑,道:“天下人都这样认为,是与不是,可不是公主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而且,在我扬州,没有本王的许可,恐怕天下间将没有人能见到小扬州。”

在太平公主的错愕中,赵无敌说出了最后四个字:“公主保重!”

然后,他转身离去,乘坐自家的轻车没入夜色中,直留下太平公主独自垂泪,轻声饮泣。

翌日,在皇帝和皇后的陪同下,赵无敌觐见了女帝,面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回忆起此前的点点滴滴,不胜唏嘘。

女帝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一个人住在高大的宫室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精神头越发地不济了!

今日能见到赵无敌,该是她自退位以来最开心的事情。而对于儿子李景和媳妇韦莲儿,则很不满意,连正眼都没有瞅他们。

她是被逼宫退位的,并不像对外所宣称的那样是自愿逊位,而且,逼宫的人竟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太让她伤心了!

还有太平那个丫头也有份,真是白疼她了,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将他们辛辛苦苦养大了,到头来却造娘亲的反。

她已经够老了,也下了决心将江山还给李家,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是李景登基的时候,可就是这么点时间,他们都等不及了!

说实话,李景的确想当皇帝,可那夜逼宫可不是他情愿的,都是张柬之那些逆贼逼迫,才让他不情不愿地提前登基。

李景的确是这样想的,要是让张柬之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狂吐老血一头栽倒?

女帝虽老眼昏花,精神头不济,可脑子并不糊涂,知道她那皇帝儿子所谓何来?不就是想来监视着,怕她私底下交代赵无敌,对他的皇位不利。

她拉着赵无敌的手,让他坐在面前的矮榻上,如母子一般絮叨家常,听赵无敌说些西征的趣事,不时发出欢笑声,就连李景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面前的老人毕竟是他的母亲,自打逊位以来就没有露过笑脸,而今,却真心地开心。

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女帝也倦了,拍了拍赵无敌的手,问道:“千里,朕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心里是如何看待大周和大唐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很敏感,就连皇帝李景立马竖起耳朵,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在臣心里,大周与大唐本是一家,密不可分,臣是大周之臣,也是大唐之臣。”赵无敌起身恭恭敬敬奏对。

“好,朕也累了,回吧!”女帝满意了。

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一个人肯定了她的大周,并没有墙倒众人推,而是当着新皇的面,慨然说出身为周臣的话,就足够了!

“陛下保重!”

赵无敌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大礼叩拜,末了,于起身之际又轻声说了一句:“舅母保重!”

第1003章一国之主

赵无敌拜见了女帝,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身上尚有少女火儿炼制的灵丹,并且以他今日近仙的修为,完全可以替女帝续命,可他没有这样做。

这并非舍不得,而是女帝的一生强势惯了,可谓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而今已垂垂老矣,被亲生儿子逼宫逊位,被软禁在九重深宫里,活得长久并非她所愿。

因此,赵无敌没有出手,而是让她老人家有尊严地离去。

接下来,他待在曲江池畔的安王府中,对朝臣的宴请一概拒绝了,就连杜平都不例外。

长安虽好,终究不是他的故乡,若不是等待封赏大典,他早就离开了!

他赵无敌无欲无求,对人世间的荣华富贵看做清风浮云,可将士们却是活在人世间,有家有口,不能跟着他做闲云野鹤。

此行长安,除了见到女帝以外,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秦怀玉想通了,在天下归唐以后,告老还乡,带着夫人跑到扬州去了。

七月初一,黄道吉日,新帝临朝,大肆封赏有功之臣。

第一个就是西征的主帅,安王赵无敌,被加封为“护国安王”,赐海东三十八州之地并海外诸土为封国,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也就是说,安王爷以后就是安国的国主,窈娘也从王妃成了王后,就连鸢儿也成了安国的长公主,一家子水涨船高,想做什么官儿自己封就好,不用看人家脸色。

神武军也从大唐军事序列中退出,成为安国的军队。

除了安国国主以外,皇帝李景另外给加了个大司徒。反正他赵无敌已经成了一国之主,多一个大唐的大司徒也不过是虚名而已,譬如前朝给赵无敌加封的诸多头衔,皇帝并没有收回,也就是说继续有效。

魏文常功劳不小,在大食人入侵之际坐镇龟兹,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确保了恒罗斯不失,给封了个国公,出任户部尚书。

岳中奇也成了国公,并出任安北大都护,以后整个大草原都在他的治下,可以尽情纵马驰骋了!

薛纳成了朔方都督,封了个郡公,也算是给河东薛家正名了!

上官云长也得了一个郡公爵位,出镇益州,并且捞了一个大将军头衔,算是给上官婉儿长脸了!

至于不愿意回京的康大王,皇帝也没有薄待他,给他封了个郡公爵位,另外加安西大都护,在牧守安西四镇以外顺带着替大唐看守极西之地。

西突厥斛瑟罗大可汗主动提出内附,让皇帝很有面子,一高兴就给了个西海郡王爵位,加左威卫大将军,并在长安赐府邸一座。

以后,斛瑟罗就是大唐的郡王,常驻在长安,至于他的族人,则落户安西,成了康大王治下之民。

封赏到这儿,就该轮到神武军将士们了,可问题来了,由于安王爷如今是一国之主,而神武军又划拉到安国治下,那么除了赐下钱财以外,朝廷倒不好加官进爵了!

这大唐的官儿,在安国地界里算个什么事情?要加官进爵,也该是人家安王的事情。

最后,皇帝同安王商议了一下,对参与西征的将士,允许他们自行选择。愿退出神武军到大唐任职的,则由皇帝加官进爵,不愿意退出的,皇帝也管不着了,只能赐些金钱。

人们以为按照安王爷铁腕治军的情况,恐怕没有人敢脱离,可谁料到还真有不少。可大多是郎将以下的中低层将校,一共有八百六十二人,愿意为大唐效命。

对此,安王爷并没有不满,淡淡一笑,就认可了他们的请辞。

皇帝大喜过望,立马对这些人大肆封赏,加官进爵,譬如将一个郎将生生给提拔到右卫将军,让群臣感慨不已。

皇帝有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这些人宁愿离开安王爷,也要为他效死,不说别的,就冲这份忠心就值一个右卫将军。

所谓千金买马骨的故事,皇帝还是知道的。他新等皇位,当务之急就是培养自己的亲信,可看遍整个朝堂,都是些派系分明的老贼,除了些墙头草以外,很难收买人心。

皇后劝他多留意和提拔小人物,尤其是那些混得不如意的人,你提拔他们委以重任,那可是雪中送炭,人家还不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而且,皇后也推荐了些人选,大多是她的娘家人。不过,皇后也是出身名门望族,族中子弟都自幼读书,倒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封赏到这里,群臣都以为该结束了,可谁也想到皇帝又出了个大招,那就是对张柬之等五人封王,清一水的郡王。

张柬之自持身份,看不上赵无敌这样的屠夫,今日依然称病没有上朝。

可崔玄等四人却在场,听到被封王的旨意,崔老头竟然一下子晕倒了。

臣子们羡慕不已,心中自是妒忌,可也有明白人冷眼旁观,暗暗冷笑。

可这不关安王爷的事情,他当日就向皇帝请辞,然后赶在宵禁前出了城门,回到了城外的大营里。

长安繁华之地,只要有钱财,差不多可以买到你想买的任何东西。神武军自然不缺钱财,为了这场西征,安王爷耗费了海量的钱财,可出征灭国一百多,自然也抢回来海量的金银珠宝,在冲抵战争消耗以后还大大赚了一笔。

军中采买购买了大量的肉食、活鱼和果蔬以及酒水,说实话,在西征的两年间肉食倒是不缺,可果蔬却是个好东西,很多时候吃不上。

大帅回营,军中置酒相庆,韦团儿越发地贤惠,知道男人家饮酒的地方不适合妇人参与,寻了个借口回大帐安歇。

西征结束,赵柔伊等人也离开了。她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能离开家族好几年时间,已经是给足了赵无敌面子,如今仇敌尽数伏诛,又有赵无敌陪在身边,根本就用不着她保护韦团儿了!

是夜,在靠近明德门的一座佛塔上,阿鲁不花凝视着夜幕下的神武军大营,道:“他要走了,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接下来,长安就是我们的乐园了!”

突厥被灭以后,阿鲁不花就销声匿迹,曾短暂出现在高原,不想他又出现在长安,接下来,恐怕长安难以平静了!

第1004章都是心病

看阿鲁不花回到长安,人们也许会惊诧,佩服他的胆量。

阿鲁不花并非是他的本名,这张脸原本叫做徐敬业,大唐开国功臣英国公李绩、也就是徐茂公的孙子,备受李唐高祖和太宗、高宗三代皇帝的恩宠,连李唐的国姓都赐给了他们家,可谁料到却出了徐敬业这么一个白眼狼。

他不顾家人的安危,一意孤行叛逃突厥,并将名字改为阿鲁不花,连祖先都不要了,可谓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人之无耻,亘古不曾有过。

他为默啜出谋划策,针对大唐兵马的部署,出奇谋、突袭阴山,一举击溃了大唐守军,替突厥夺回了阴山祖地,同时也给大唐带来了天大的耻辱。

这样一个人,竟然出现在长安,怎么不让人倍感意外?

阿鲁不花舍弃了突厥服饰,扮作一个游方道人,以他高瘦的身材,不凡的气质,倒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他身边有叶嬷嬷、李若兮,还有两名壮汉。

南宫三恨,号称恨天恨地恨世人,师承不详,出身不详,稷下学宫四部之白虎部首领,生得是虎背熊腰,身材矫健,擅长一对夺命环,昔日江湖兵器谱排名第九。

纳吉阿布,稷下学宫四部之玄武部首领,擅长金钟罩、大手印,一攻一守,相辅相成,为星宿老人弟子,出世较晚,不曾在兵器谱上留名。

以稷下学宫四部的力量,再加上昔日兵器排名第一的帝王剑,实力太恐怖了,可容易覆灭一个圣地,足以横扫整个江湖。

可如今,帝王剑因内疚而自戕,青龙一于朔方被杀,就连他强大的两大盟友瀛洲伊贺谷和高原星宿海都覆灭了。

而且,阿鲁不花效忠的突厥被灭,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根基,沦为无根的浮萍和丧家之犬,何其凄凉和惨淡。

可阿鲁不花就不是凡人,世间任何人和事都无法将他彻底击倒,只要还有一个人、一口气在,就会战斗不息,东山再起。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香火不旺的破庙,为前隋所修建,却在战火中毁坏,残破不堪,后由秦王李世民捐资重建,尚未完工,玄武门之变爆发了!

而随着李世民的战败,这处佛地也遭受牵连,不为世人待见,修缮工程不出所料地烂尾了。

随着岁月流逝,风雨侵袭,此地更加地残破,平日里也没有善男善女来上个香,布施些灯油钱,太艰难了!

没有香火供奉,别说菩萨、就连僧侣也养不活。因此,偌大的地方,也只有三两个老僧看守,开辟了菜地,种些瓜果菜蔬,聊以度日。

在佛地隔壁,一墙之隔是一座废园,荒芜得太久远了,人们都不记得他的前一任主人是谁?而在万年县的文册登记上写着房主是一个叫做余文业的商贾,于十年前买下此地,却一直不曾修缮和入住。

其实,余文业就是阿鲁不花,他将这处废园买下,作为他的密地,以备不需。

如今,他们一行人就住在废园中,平日里为了不被长安武侯发现,进出都是从残破的佛地走。

而相对于废园,外面这方佛地一直都是稷下学宫的地盘,那几个老僧自然也是他的手下,一直潜伏在长安。

“若兮,你同玉奴见面了吗?”阿鲁不花目视李若兮,凌厉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让人很不舒服。

李若兮连忙将凝视神武军大营的眸光收回,对着阿鲁不花,低下玉项,轻声道:“回宫主的话,见到了,不过,玉奴尚在迟疑之中。当今陛下对相王提防甚紧,而相王也看透了,心灰意冷,不想再争了,玉奴即便有心,恐也无力……”

阿鲁不花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狞笑着:“桀桀桀桀……哈哈哈,无力?咱们借给他力量就是!只要他有心,还怕没有机会?

李景是被那个老女人给吓破了胆,以至于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谋权篡位的枭雄。

以某的推断,李景长不了,这大唐也太平不了。赵无敌他以为扫平了八方之敌,就能为大唐开万世之太平……

我呸!外敌虽灭,可天下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外敌,而是内部的蛀虫。看吧,天下将风起云涌,而长安更是风暴的中心,告诉玉奴,某家会搅动风云,给他一缕东风送他上青云!”

……

赵无敌可不知道阿鲁不花躲在长安,企图搅动风云,兴风作浪。他率大军离开长安,水路并进,班师会扬州。

在路过洛阳的时候,他让别将郭破领军先行,而他则带着赵不破等数十亲卫进城拜访定王武攸暨。

武攸暨老了,两鬓花白,形容憔悴,腰背佝偻,腿脚也不利索,且不停咳嗽,以赵无敌看来,恐怕是命不久矣。

两人相见,自是感慨万千,武攸暨让人置酒,并且不顾赵无敌的劝阻,执意要与他同饮。

酒席置备好以后,武攸暨挥手斥退下人,就连他那唯一的儿子都给撵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一杯酒下肚,武攸暨竟然不咳嗽了,苍白的脸也多了些血色,大笑道:“哈哈哈,来,贤弟,愚兄再敬你一杯。”

又一杯酒下肚,他的脸上血色更浓了,将酒杯重重朝花梨木长几上一顿,手捋花白胡须,道:“都是些庸医,只知道吃药,还要禁这样、禁那样,殊不知酒是英雄药,对吾辈男儿,只要有酒,什么病都没有。”

接下来又干了几大杯,武攸暨忽然道:“不对,某的确有病,还是心病,一直压在心头,就像是一座大岳,堵得慌啊!

贤弟,某对不住你呀,想当年,某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

武攸暨接着酒劲将当年在扬州驿馆里阴差阳错的往事说出,末了长处一口气,道:“嘘……舒服多了,这些年可把某家给憋坏了。大错已经铸下,某家对不住贤弟,实在是没有脸活在世间,就请贤弟责罚吧!”

赵无敌凝视着他,良久,道:“我要一个补偿!”

“好,只要武攸暨所有,哪怕是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说二话。”武攸暨道。

“没那么严重。”赵无敌摆摆手,缓缓说道:“武兄,我家赵昊看上了小扬州,要娶她做媳妇,你可舍得?”

第1005章求婚

赵无敌开口,向武攸暨提出要替赵昊求娶小扬州为妻,让武攸暨意外之余,不免又迟疑了。狂沙文学网

他打量着赵无敌,好一阵子以后,才断定对方不是开玩笑,不免问道:“贤弟,他们的年纪相差有些大吧?”

小扬州是天道二年武攸暨和太平公主奉旨前去扬州,为赵无敌主婚时一次的意外,而诞生的结晶,算来已有十七岁,过了及笄之年的大姑娘。

而鸢儿和田江南的宝贝儿子、也是扬州赵家唯一的子嗣赵昊,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整天还在惦记着下河抓鱼虾,上山掏鸟蛋,若是定下了这门亲事,得要多少年后才能成亲?

武攸暨素来听说眼前人有个臭毛病,那就是看不得小娃娃成亲,并且立下了家规,但凡扬州老赵家的人,无论男女,不到十六岁不准成亲。

十六岁,也不是个太离谱的年纪,对此武攸暨也是很赞成的。可关键是他闺女比赵昊年长八岁,要是等赵昊十六岁成亲,还不得将小扬州生生给耗成老姑娘?

说实话,小扬州和赵昊年纪差距的确有些大,就是和鸢儿也就相差十岁,这要是成了亲,婆婆和媳妇站在一起,外人还以为是姐妹呢。

要说与小扬州最合适的还是赵战,可两人却差着辈分,另外,两人彼此都看不对眼,让人徒呼奈何!

赵无敌向武攸暨提亲,可不是拍脑袋的临时决定,更不是拿出长辈的威风强行撮合,而是小扬州喜欢上了秦昊,从多年前开始,就口口声声要嫁给赵昊,好将他一生一世给镇压。

因此,赵无敌明知道小扬州和赵昊年纪悬殊,武攸暨的顾虑的确有道理,可还是坚持己见,固执地表态:“年纪差距很大吗?”

他手捋那总也长不长的胡须,摇头道:“非也!非也!二人相差不到十岁,正可谓男才女貌,匹配得很!庙堂之上,苍苍白发配红颜,一树梨花压海棠,比比皆是,数不胜数,定王莫非不曾见?

况且,小扬州也算是拜在吾之门下,算是世外人,对尔等世俗间的繁文缛节不理会也罢!

武兄,人生不过数十年光,得乐且乐,只要过得快活,无愧本心,又何必顾虑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这一点,武兄可不如公主豁达,她听了小弟的话,可是欢喜的很,一个劲地叫好,说小扬州和赵昊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将书写一段佳话,传扬千万年。

武兄,你看小弟够有诚意吧!不满你说,小弟别无所出,早就将赵昊定为扬州赵家的继承人,而今又蒙则天大圣皇帝和当今陛下厚,赐海东三十八州之地立国,将来赵昊将是安国之主,而小扬州就是一国之母,如此佳人佳话,武兄忍心拆散?

我看这样吧,明就是良辰吉,我请人将六征之礼、能办的给办了,毕竟相隔太远,不太方便,又不周之处,还请武兄海涵!”

赵无敌言罢,起躬一揖,然后举杯相邀,先干为敬。

事到如今,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活土匪,武攸暨还能说什么?再者,太平公主都已经同意了,按照公主府一贯的作风,那就是铁板钉钉,无法更改。

武攸暨举杯,一饮而尽,低声道:“蒙贤弟看得起,愚兄自是愿意。只是,明行六征之礼是否太仓促了?怎么也要将公主请来吧?”

“哈哈哈……武兄多虑了,公主已开了金口,说定王是小扬州的生父,此事自当由定王决定。时辰不早,武兄体不好,还是早些歇息,小弟就不打扰了!”赵无敌道。

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想早点把小扬州和赵昊的婚事给定下,至于太平公主所谓的愿意,根本就是胡扯,可不敢迁延时,让武攸暨派人向公主求证。

不过,小扬州要嫁给赵昊却是真的,并非是他胡诌乱造。

小扬州不知为何铁了心要借给赵昊,要是多年前年纪尚小的时候还可说是年少无知,一时好玩,可如今她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不会违心言嫁。

不久前,窈娘在家书中还曾提起,说小扬州让她转告,这辈子都不打算回长安了,就赖在月落湖。而且,这件事就落在赵家爹爹上,要是办不成,她可没完。

赵无敌的确很喜欢小扬州,拿她当亲闺女看待,可不想伤了孩子的心。再说了,长安是一片乌烟瘴气,可不敢祸害了冰清玉洁的好孩子。

至于小孩赵昊的不不愿,赵无敌直接无视。男娃子吗,对感上总是后知后觉,不知道珍惜,小扬州这么好的媳妇,上哪里去找?

他话里话外的漏洞太多,不不敢在留在此地,以免夜长梦多。

看着仓皇逃窜的赵无敌,武攸暨不由得好笑。这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公主肯定是不愿意这门亲事,这才跑来忽悠他。

可这又如何?

武攸暨也认为是一门好亲事,而且对于小扬州愿意嫁给赵昊,他并不怀疑。不说别的,赵无敌的人品还是没有问题的,断然不会拿小扬州的终幸福开玩笑的。

小扬州的出生,虽是一次意外,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闺女,血浓于水,武攸暨自然是希望小扬州能快活一生。

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苦难,看够了悲欢离合,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早就厌倦了。

试问天下间,若是还有一方净土,那就是扬州,也只能是扬州。

他不知不觉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饮下时,他的长子出现了,拽着他的手,劝他以体为重。

武攸暨慈地看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手,叹道:“痴儿,为父这一生已走到了尽头,很快就要去陪你母亲了。痴儿,莫要做悲伤状,自古人生谁无死?不过是早一天迟一天而已!

孩子,你是个实诚人,长安不合适你,待为父去后,你一家子去扬州吧,去找安王,他断然不会少了你一家子的用度。”

“父亲……”

武攸暨的长子武旦,也就是他与发妻杨氏夫人所生的唯一子嗣泣不成声,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第1006章国主不好做

他本是父亲的唯一子嗣,却因为父亲做了太平公主的驸马,而让没有一点血脉联系的薛崇胤薛崇训成了嫡子,而他这个正宗儿子反而变成没名堂的庶子,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狂沙文学网

以至于他都好几十岁了,却只捞了一个男爵,还是父亲向女帝求来的荫封。可他并不怪父亲,反而不愿出仕,自打父亲留守洛阳以后,就一直陪在边伺候。

他很珍惜这段时光,并且知道父亲的体垮了,已无药可救,所以格外珍惜每一,力求让父亲高兴,好无憾地度过余生。

对于父亲的交代,他是愿意的,世态炎凉已看够,何必再去长安挣扎?

除了嫁人的姐姐,小扬州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却不曾见过一面,作为兄长,实在是太失职了!

……

赵无敌回到洛阳赵家的老宅,连忙将行军书记给请来,将婚书给写好,并令人准备聘礼,将规矩做足。

为此,赵不破亲自出马,去城外逮了几只大雁,作为明的吉物。

对于聘礼,以安王爷的价和地位,加上此方西征灭国一百多,缴获奇珍异宝无数,什么物件拿不出来?

可安王爷却让人挑选金银珠宝等俗物,并小声嘀咕,说定王是个穷鬼,子过得太恓惶,还是直接上真金白银,好让他不足以赊账沽酒。

翌,一大帮子人声势浩大,披红挂彩,朝定王府行去。

安王爷总算是守了回古礼,随行的都是清一水的牛车,足有二十多辆,拉着各种礼物。就连他老人家都乘坐一辆牛车,由一头老牛拉着,慢吞吞地行走,也难为他耐得住子。

安王爷太霸道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所有礼仪都走完了,能简化的简化,不该说的废话一律不说,最后交换了婚书,从此小扬州就是他赵家的媳妇了。

在他离开的时候,武攸暨执意送到大门外,看着他渐渐模糊的影,不觉泪湿了衣裳。

这该是最后相见了,从此以后,将再无相见的机会。

再见,我的兄弟,再也见不到了!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补偿……

大军回归扬州,其中骑兵大多在洛阳分开,渡过大河,前往北极牧马地。

扬州没有马场,无法牧养大批战马,故此扬州的骑兵并不多,以步卒为主,兵员保持十万众,与北极牧马地想加,再算是胡骑,早就超过了二十五万,凭借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覆灭一个皇朝。

朝廷以海东三十八州之地作为安王的封国,而作为安王的家乡,扬州自然也就成了安国的国都。

一国之初立,哪怕是大唐的一个封国,也有千头万绪的各种事物急需处理,而赵无敌最怕的就是这些琐碎事,太麻烦了,能让人的脑子里乱成麻,可又不能置之不理。

安国有了国都,自然也要有一座王宫,海东三十八州大多是富裕之地,钱粮赋税充足,府库充盈,修建一座王宫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是事出太突然,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朝能力,能算到朝廷会大方到如此地步,以一国之主赐封安王爷。

池飞作为扬州刺史,替大唐主政一方,可如今扬州却成了安国的国都,让他一下子成了寄居别国的“浪子”,顿时无比的尴尬。

在封赏大典上,皇帝高调宣布以海东三十八州之地赐予安王作为封国,但接下来吏部却没有动作,不知是忘记了在安国地界里还有诸多地方官吏,亦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这些官员给一脚踢开了!

朝廷没有将这些官员外调别处,就这么不闻不问,可接下来想必是不会再发放俸禄的。

此事可想而知,他们都不在大唐州县效力了,凭什么要大唐府库拨付钱粮?大唐虽地大物博,可也不富裕,还没有到恣意浪费的地步。

而安王爷刚回扬州,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哪里有时间认命安国的官员,以至于海东三十八州州县官员都在观望,一个个心绪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王宫来不及建造,只好在原先的扬州大都督府将就一下,作为安国君臣坐而论道的场所,而原先在瘦西湖畔的赵家豪宅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王宫的一部分,供安王一家子栖居。

他原本想第一时间回月落湖,同家人欢聚一堂,此次西征,一去三载,对窈娘等人很是思念,可却被赵政拦住了。

老赵没有在大唐任职,而是选择了加入安国,并让人去老家将家人全都迁到了扬州,打算以后就定居此地。

他提醒安王爷,您这安国目前是一无所有,接下来当务之急是认命各级官员,好让小朝廷正常运转起来。

赵无敌想想也是,只好按捺思念之,在临时王宫里召见了一些人,包括赵政、扬州刺史池飞、別驾张兵等,并让人将王忠义和柳先生以及他妹婿田江南给喊来,一起谋划小朝廷的构建。

赵无敌不想太麻烦,对地方州县保持不变,不仅是州县架构,就连官员都暂时不动,各司其职,一切照常。

不过,安国新立,作为国主总要给下面官员一些好处,所谓举国同庆嘛!赵无敌大手一挥,所有官员从上到下都在原有的俸禄上加三成,并且成为永例。

可别小看多了这三成俸禄,要知道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恩赏,而是只要你在安国做官,从今往后每月的俸禄都按照大唐相应品级加三成,经年累月下来可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将大大改善一家子的子。

地方州县保持不变,接下来就是讨论王国的权利中心架构,该设置那些部门,安排那些人出任?

对此,人们众说纷纭,一共提出两方案,供安王定夺。

一种是照搬大唐三省六部制,也就是将大唐的管制照搬过来,可遭到了柳先生的反对,认为有僭越的嫌疑,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一个封国,照搬三省六部制,设立政事堂,弄一帮子同中书门下三品议事,再搞一堆尚书侍郎大将军,甚至是九卿齐全……

试问,皇帝会这么想?满朝文武大臣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

第1007章安国立

要是采纳第一种建议,照搬大唐三省六部制,恐怕天下人会传扬安王有不臣之心,就是活在当世的司马昭,终有一天会逐鹿天下,马踏长安。

赵无敌可没有这份野心,也不想扬州赵家的后人走上这条路。做皇帝有什么好?哪有做世外高人逍遥自在。

而张別驾以为可按照目前州府的建制,设立六曹管理安国诸般事物,再射一名国相总理六曹,既不会引起朝廷猜忌,又有现成的体制可依,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法的确有道理,但安王直接给否决了。他对权势无所谓,可毕竟是一个封国,和大唐州府一样算是什么事情?六曹的格局太小了,说起来也不好听,必须要改。

众人默然,纷纷陷入沉思,在脑海中思忖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管制,力求找出一种完美的架构,方才不辜负安王爷的信任。

最后,还是安王爷自己个说了:“诸位,这样吧,本王有个想法……”

安王爷正要做长篇大论的时候,扬州別驾张兵起身启奏:“大王,臣有本奏。”

赵无敌懵了,一时之间对“大王”的称呼很不习惯,可他就不是个一意孤行听不见别人说话的枭雄,于是和颜悦色地请张兵尽管说话。

张兵清了清嗓子,道:“大王如今是一国之主,不可再自称‘本王’,这是礼制,请大王自称‘孤’。”

王者是孤独的,因此自称“孤”或是“寡人”,即所谓称孤道寡也!

赵无敌很不习惯,可人家既然提出来了,不好坚持,只能虚心接受臣子的劝谏,道:“孤以为,可设一国相总理安国政务,再设一参知政事为国相之副,辅助国相处理政务。

其下设吏户礼刑工学六司,管理具体事物,受国相管辖,各司主官称郎中,副手两名,可称员外郎,再下设各曹事……

国中再设枢密院,由枢密使主政,枢密副使两人辅助之,掌管国中兵马事。

另外,可再建立文院武院各一座,招收学子,习文修武,并且,对所有国民开放,不论富贵寒贱,只要通过考核,皆可入门。

这是本王……孤的一点想法,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抚掌叫好。

谁说咱家大王是个武夫,只知道杀戮和征战,不修文事?以后要是再让某家听到谁这样胡说八道,一定啐他一脸的口水。

瞧瞧,大王随口说说,就将一个封国的官制给定下了,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简直就是完美,无懈可击,太让人佩服和膜拜了!

众人起身一起拜舞,称颂大王英明,倒让赵无敌不好意思起来,忒是心虚。

这是综合历朝历代的官制给整出的一个四不像,有先秦的国相,也有宋时的参知政事和枢密院,至于六司和六曹反而简单,就是在六部降一级。

其实,赵无敌对大唐的三省六部制十分推崇,尚书、中书和门下三省各司其职,又互相监督,不至于让一人做大,而又分工明确,遇到事情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无法推诿。

可他安国毕竟只是一个封国,巴掌大的地方也没有那样复杂,再者,他本无意角逐天下,何必惹来皇帝猜忌?

构建建立,接下来就是认命官员,可安国初立,并没有那么多盘盘大才,只好先安排几个人将安国给运转起来,至于空缺只好留待日后慢慢踅摸。

第一个就是国相,赵无敌点了柳先生的名,认命柳士丰为安国第一任国相,总理诸般大小政务。

柳先生推辞了几次,无奈安王坚持,只好勉为其难,暂时代理,并提前声明一旦日后有大才出现,立马让贤。

对柳先生的际遇,池飞等人是万分羡慕。想那柳先生本是一个不弟的士子,落难之际投入安王爷府中做了一名西席,后进入安王爷幕府成了一名幕僚,而今一步登天,出任一国国相,真可谓是走了狗屎运。

接下来赵无敌认命池飞出任参知政事,而原扬州別驾张兵则补了池飞的缺做了安国国都的府尹。

扬州成了安国国都,被改为扬州府,其主官也改成了扬州府尹。

按照安王爷所定,枢密使掌管整个封国兵马事,也就是安国的兵马大元帅,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比国相还要重要。

王忠义是跟随安王爷的老人,十多年来放弃了无数次升迁的机会,一直留在神武军替安王爷看守基业。

他的忠心得到了回报,成了枢密院的枢密使,将接替安王爷的帅位,掌管神武军。

赵政也是老人,安王爷自然不会薄待,让他同出任参知政事,并兼任户司郎中。

田江南是他的妹婿,看在宝贝妹妹鸢儿的面子上也不能不委以重任,赵无敌随手一划拉,让他做了扬州府少尹,先在地方磨炼一番,熟稔政务,再给弄到六司做一主官。

赵无敌有神武军做为班底,手底下武将不缺,可谓是济济一堂,可在处理政务的文臣上却没有多少可供挑选的余地,只好将军中行军书记、参军等文职官员挑了些填补六司的空缺。

对于神武军也做了些改进,原本神武军最高的建制是军,一军三千人,由一名中郎将统领,可随着神武军不断扩军,如今已是坐拥二三十万兵马,一共有多少军?

面对诸多的中郎将,大将军的确是力不从心。此前他设了些别将和参将等职位,作为战时临时统军出战的主将,而今必须要考虑正式编制了!

本来按照大唐军制在军以上设卫最方便,可还是为了避嫌,所有此法不可取。

最后,赵无敌效法后世,在军以上设立镇,一镇管辖十军或二十军不等,也就是统兵三五万左右。

一镇的主将称将军,差不多和大唐禁军各卫相仿,再往上的大将军多为虚职,有没有也就是那么回事。

再说了,安国军方有枢密使和枢密副使,那可是实际统兵,比大唐的虚职有用多了。

这样一来,庞大的神武军被分成了几镇兵马,分别驻守在不同地方,方便了战时的调动。

至此,安国小朝廷算是建立了,接下来各司其职,而国主则要开溜了!

第1008章欢乐一家亲

安国初立,用百废待兴不太确切,似有涂抹污黑的嫌疑。狂沙文学网

因为此地本是繁华之所,南来北往的商贾聚集之地,更有海商舟船云集,每年的赋税都在户部名列前茅,堪称大唐府库的顶梁柱。

将海东三十八州封给安王立国,是女帝的旨意,作为儿子的李景无法拒绝,可想必他的心里一直在滴血,就像是被剜去一块似的疼痛难忍。

安国不缺钱粮赋税,各州府库中还有不少积余,按照惯例这些都是在安国立国以前收缴的赋税,本应该上缴朝廷,可此番神武军西征,差不多是自给自足,可想而知安王爷掏了多少私财,凯旋归来后并没有向兵部和户部提出任何补偿,让皇帝和大臣都松了一口气。

根据各部臣子共议,西征高原加上极西之地的花费,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恐怕穷极大唐府库也要年才能收缴。如此多的钱粮,安王爷仿佛忘记了,根本就没有讨还的意思。

而今,就扬州等地府库里那点存粮,谁好意思开口收回?谁又敢收回?

对于战争,各人的算法不同,高坐长安朝堂的峨冠博带者都以为安王爷西征是一件赔钱的买卖,恐怕经此一战将家底都给败光了。

可他们哪里知晓,安王爷早就赚得钵满盆盈,所有战利品的价值,保守估计能打十几二十次这样的战争。

所有的战利品都交给了星辰大海,将采取细水长流的策略慢慢投放到市面上,以免出现饱和,白白便宜了那些高门大户、达官贵人。

做买卖嘛,讲究个物以稀为贵,对于这点星辰大海有足够的高人运作,保管可以榨干天下富贵人家最后一个铜钱。

海东三十八州钱财不缺,可毕竟是一个新立的封国,诸般事物太多了,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无法理顺。

好在安王没有被冲昏头脑,一拍脑袋想出许多奇葩的决定。他快刀斩乱麻,结合历朝历代的长处,给安国打造了一切合实际的官制,并认命了主要的官员,将小朝廷给搭建起来,立即进入运转中。

另外,他保留了海东所有州县的官员,原先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只要不反对安王,尽管安心办差。并且,给海东三十八州所有官吏在原先的基准上提高了三成的俸禄,并着为永例。

这样一来,安国有了官员,有了军队,差不多有了一个封国的雏形,接下来逐渐完善,吸纳天下人才,优胜劣汰,力争将安国打造成人间乐土。

对于人才,赵无敌一点都不烦心。自古以来,直到以后,多少大贤报国无门,只能在诗酒中蹉跎一生,郁郁而终。

李白酒后失足落入大江中,杜子美更是住着破旧的茅屋,一家子连粥都没得喝,穷困潦倒,郁郁而终。

大唐虽有科举,可依然需要重臣和大儒的举荐,即所谓的行卷。没有人举荐,哪怕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只能如柳先生一样累试不中。

柳先生就有一帮难友,池飞也不少,他们都满口答应,将立马写书信给那些怀才不遇的同年好友,让他们来扬州效命。

对于安王提出的文武二学院,柳先生表示赞成,并立即选址、拨付钱粮修建。

二院主事的人选,安王爷将赵不凡给安在了武院掌院的位子上,一个大宗师,又曾做过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老是窝在家里算个什么事?

而文院掌院的人选,安王没辙了,只好摆脱柳先生等人,务必请一位大贤出任。不过,他提出了要求,对那些五姓七望的老古董可不敢沾染,同时,也不能是食古不化的书虫。

搞定了这些事,安王将诸事交给了柳先生、池飞、赵政和王忠义等人,自己个一溜烟跑回了月落湖。

对于赵无敌的归来,一家子都很高兴,在靠近荷塘的小院里设下家宴,也没有外人,就他们夫妻、兄妹、师徒外加几个小一辈的闹腾了一。

窈娘对韦团儿很亲,将她当作沫儿和月娥一样对待,让韦团儿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小龙赖在窈娘怀里,懒洋洋地就像是一个孩子,对韦团儿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傲地哼哼:“真是没见过世面,有本姑娘这样漂亮的蛇吗?本姑娘可是真龙。”

一条蛇……不,应该是真龙出现在眼前,且开口说话,可把韦团儿给震惊得不行。可看着一大家子习以为常的样子,她更加震惊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呀?那可是真龙,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久在宫中,自然知晓帝王家事。帝王都自诩为真龙天子,皇子皇孙哪一个不是沾沾自喜地自称龙子龙孙?并且在宫中到处都是真龙的影,可不过都是些木雕石刻而已,何尝有人见过真龙现形?

小龙对韦团儿老是打量她,很是不满意,还是窈娘有办法,将她给哄开心了,方才勉为其难地让韦团儿抱了一下。

在所有人中,对赵无敌回家,小扬州是最开心的一个,刚见面时就想扑入怀着撒,可到底长大了,有些不好意思。

在席间赵无敌将和武攸暨定下、小扬州和赵昊的婚书拿出,给鸢儿收好。

“小昊舅舅,你要成亲了,恭喜恭喜!”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的赵战真心地祝福。

赵昊一个倒仰,抱着脑袋痛苦地哼哼:“天啦,满天神佛啊,救救我吧!从此,我的天空都是灰暗的,再也没有一丝阳光。”

原本羞红了脸的小扬州一听不乐意了,立马上前扭住赵昊的耳朵,凶巴巴地叫道:“小昊子,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姐姐我是母夜叉,让你这么伤心和痛苦,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啊……疼,好姐姐,是我失言了,你是天上的仙女,才绝艳古今,美得不可方物,我说扬州姐姐,你能不能先放了我的耳朵?”赵昊变化很快,立马改口,大肆吹捧。

年轻得不像话、总也长不大的鸢儿一边哄着刚刚一岁多的闺女,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小扬州,说道:“扬州,以后小昊儿就交给你了,自家的夫君自家管教,娘亲还有小玉儿要照看,可没空管他。”

母亲这就将他给出卖了,让赵昊太伤心了,不由得问道:“您还是我亲娘吗?”

第1009章太心急了

家宴结束,已是月华满地,微风轻拂,树影婆娑,将如水的月光拂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赵无敌一去三年,走遍了西方的无垠大地,在少女火儿看来,想必是收获颇丰,因此迫不及待地讨要好处。

对于少女火儿来说,赵无敌在极西之地收缴的那些金珠美玉可看不上眼,她索要的可是稀世的大药、珍稀的天材地宝,并且一个劲地威胁,若是不拿出几件稀罕物事,可要没完没了。

小龙一直在石塔里修行,得了少女火儿很多好处,为了继续借住,毫不犹豫地做起帮凶,对赵无敌张牙舞爪,帮着讨要。

“这个……可以有,只是……还是到你的石塔里去吧!”赵无敌夺取了诸多本源能量精髓,本就是要交给少女火儿的,故此对她的威胁和勒索没有反抗。

“嘁,神神秘秘,姐姐可告诉你,要是没有几件仙材,可甭想蒙混过关。”少女火儿捏着小拳头威胁,小龙也在一旁挥舞小爪子,可她一脸呆萌的模样,实在是凶不起来。

两人一龙进了石塔空间,被传送到大岳之巅,赵无敌也没有藏着掖着,将大道宝瓶拿出,抖落出五大本源,以及一些伴生的边角料,大大方方地说道:“火儿姐姐,弟此番走遍了极西之地,为你取来了金木土以及光明黑暗本源,加上以前的水火本源,五行齐全,阴阳相济,你这石塔空间该不会饿着了!”

少女火儿美目扑闪,喜欢地哇哇大叫:“太好了,太好了,石塔空间有望恢复到仙器级别,好弟弟,这回你立了一大功,要什么奖赏尽管说,姐姐一定满足你。”

小龙睨着本源能量,一个劲地流哈喇子,这回听了少女火儿的话,想都没想就说道:“这还不简单,要想感谢他,尽管以身相许就是。”

少女火儿顺手就在小龙脑袋上敲了一下,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整天赖在我这里,吃我的喝我的,还说些没羞没臊的话,真是气死我了!”

然后,她红着脸乜向赵无敌,道:“这个不可以有!”

赵无敌真的很冤枉,心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好色之徒吗?应该不至于吧!想我赵无敌在对待感情上还是很专一的,你看水灵儿一心扑在我身上,我都没答应,最终还是让这丫头死心了,嫁给了一个部曲,夫妇两人去了天涯海角。

他踌躇着,思量了一阵子,开口道:“火儿姐姐,你帮了我太多,如今本不该提要求,可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少女火儿奇道:“瞧你说得可怜巴巴,到底是啥事情能让你这人道至尊为难?”

“是这样,在长安时弟无意间突破了人道极境,感应到了仙门的气息,可我拒绝了,生生抽会了迈进仙门的那只脚。

按照玉仙姑飞升时所说,对于每一个人间极境的修士,仙门只会出现一次,一旦拒绝了,将被仙界法则所抗拒,永不再有开启的机会。

这是我的选择,并不后悔。没有仙门的捷径,大不了打破这空间,踏上星空古路,一个大界一个大界地渡,正好可以寻找沫儿和月娥的转世身,将她们从红尘中渡出,记起前世今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好一个痴男怨女,真是让姐姐我感动。”少女火儿感慨万千,眸子里都有点点晶莹闪现,然后大方地表态:“说吧,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说。”

赵无敌对着少女火儿深深一揖,道:“弟先谢过火儿姐姐了,是这样的,弟急于去诸天万界寻找沫儿和月娥,可又舍不下窈娘,恳请姐姐将宝地借于窈娘修行,并多给予指点,让她能早日进阶人间极境,好随我一起动身。”

“就为这事吗?太简单了,本龙有无上血脉神通可传给窈娘,她本就是本龙的一缕分魂,习练龙族大法定然是一日千里。”小龙大大咧咧地说道。

“还真龙神通?窈娘她练个屁!”少女火儿又在小龙脑袋上敲了一下,惹得小龙哇哇大叫这抗议,可在更加傲娇的火儿面前可以无效。

少女火儿乜着小龙道:“窈娘就算是你的一缕残魂坠入轮回转世为人,与你本是一体,可她现在是人族,体内可没有一滴真龙血脉,拿什么去修炼真龙神通?

我看无敌弟弟的太极法就不错,再由我给你讲解上古仙法,另外以灵丹辅助,估摸着能有个百八十年差不多就能达到人间极境。”

“百八十年?”赵无敌懵了,可真没想到,不由得嘀咕着:“需要这么久吗?可否有什么捷径?譬如人间大药等,纵然是踏破人间界,我也要去为她寻来。”

少女火儿撇嘴,道:“拉倒吧,还人间大药?这残破而衰败的大界里能寻到纯净的本源力量已经是缴天之幸,上哪里去有那么多天材地宝。

再说,一个人从初入仙门到人道大圆满,百八十年真的很多吗?想姐姐我风华绝代,惊艳了古今未来,本也快修炼了百八十年,方才初入通灵境界,你家窈娘不过修了十来年,就已经成丹,该知足了!”

赵无敌想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修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古往今来,多少精彩绝艳之辈踏上仙途,可穷其一生,历经磨难,耗费了一生的光阴,最后又有几人能成功踏入仙门?

红颜枯骨,白发苍苍,这就是世人的宿命,最终在无尽的煎熬中死去,也许,黄泉地府才是他们的归宿。

先贤老子也是在暮年时节方才明悟己身,从而演化出自己的法,写下了道德五千言,然后西出函谷,引来紫气东来三万里,得以飞升仙界。

而不久前在终南山飞仙的那位玉仙姑,不过才五十多岁年纪就引来了接引之光,一步成仙,堪称古往今来的神话。

可仔细想想,人家玉仙姑她就不是凡人,一生下来就是先天道体,天生与道相合,得到大道眷顾,哪怕是不修炼,也会自行吸纳和融合天地间游离的法则碎片,最终还是会踏入仙门。

要说有区别,无非就是时间早晚,可对于先天道体来说,寿元远比凡人漫长,多个百八十年也不是个事情。

第1010章空间复苏

执念是一种病,融入人的脑海里,无法自拔。狂沙文学网

除非有人给他当头棒喝,才能将你从执念中唤醒,从而走出迷雾,恢复真我,达到空灵之境。

赵无敌一心牵挂沫儿和月娥,恨不得立即动去闯dàng)诸天万界,将她们给寻到。

对此,少女火儿毫不客气地给予棒喝,挑明了修仙者的本质,即便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得也强求不得,一切随缘。

赵无敌本就是个聪明人,不过是对沫儿和月娥思念太甚,经少女火儿稍加点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少女火儿得了五大本源能量,急于去拯救石塔空间,可没有时间和赵无敌磨叽,毫不客气地将他给撵走,然后带着小龙传送到空间的核心区域。

七大本源归位,五行相生,阳轮转,生生不息,将隐匿于空间深处、本也沉寂的各种法则碎片给激活了,发出一阵阵轰鸣声,引起整个空间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地动山摇、要灭世一般。

在石塔空间的核心区域,爆发可怕的能量风暴,那景太恐怖了,就像是开天辟地一般,震撼了所有人。

待一切风平浪静以后,作为石头空间的主人,立马就觉得不一样。整个空间的灵气浓郁了至少数十上百倍,而核心区域更是几近液化,都下起了灵气雨。

而得到纯正灵气滋润的各种灵果灵药更是疯长,甚至有那低层次的伪灵药瞬间既成熟了,开花结果,于一间就完成了一个轮回。

小龙贪婪地吸鼻子,大口吞咽灵气精粹,那小模样看着就像是贪嘴的孩子面对着香喷喷的鸡腿,太可了!

她虽然在大口吞咽,可她是一条火系真龙,只能接纳火系本源能量洗涤,孕养神魂,其余的能量并不能帮助她提高修为,好让她快点长大,恢复到从前的境界。

少女火儿看透了小龙的心思,心疼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立马就带着她传送,直接横渡不同空间,来到石塔空间里的火行本源所在。

这里是火行之地,五行相演化,汇聚成一方遍地火焰的世界,一株老树婆娑起舞,看上去就像是人世间的梧桐宝树,矗立于火焰中,没一片叶子都是一种火焰,喷薄霞光,吞吐能量精粹,演化着一方世界。

而在梧桐树上方栖居着一头火凤,体表的羽毛分为七彩,俱都绽放光华,长长的尾羽在火焰中拂动,搅地火焰蒸腾,不时地爆响,释放无尽的能量波动,太炽烈了!

小龙欢快地大喊大叫,一头扑进火焰中,在火海中自由地遨游,可不一会儿小龙不乐意了,嚷嚷着:“怎么没有变化呢?”

“你急什么?其余本源能量还没有归位,阳五行没有构建完成,自然没有变化了!”少女火儿道。

“那还等什么,火儿妹子,快去快去,不要让姐姐我久等了!”小龙很臭地催促。

她长大了一些,可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家伙,竟然一口一个火儿妹子,真是让少女火儿牙疼。可这是事实,小龙乃是龙界泾河龙王的小公主,怎么也有数千岁年纪,只因为救父心切触犯了天条被剥夺了法力,成了这幅小模样,但比起少女火儿来,称她一声妹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少女火儿磨牙,本一个小不点叫妹子,怎么都心里头膈应,可想想小龙的出,也只能将苦水吞下肚里,然后自去空间各地将赵无敌给的各种本源能量归位。

随着金木土和光明黑暗本源归位,阳立、五行成,整个空间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浓郁的能量汹涌而澎湃,席卷各方,都行成能量潮汐了,空间里随处可见晶莹的能量飘dàng),让小龙舒服得大喊大叫,并在火焰里打滚。

空间各地种植了很多药材和灵果,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种子,经过无数岁月已经退化了,且因为原本空间能量不足,生长得不尽如人意,连小龙都嫌弃。

可如今随着能量复苏,眼可见大药和灵果在疯长,在采纳能量精粹,在蜕变,少女火儿随手摘下一枚灵桃咬了一口,入口即化,浓郁的灵液转化成精纯的能量,太舒服了!

她得了人家的好处,可不能食言而肥,打算明就邀请窈娘等人进入空间修炼,好完成赵无敌的托付。

另外,她也想去仙界看看,可若不是赵无敌替她寻来各种本源能量,让石塔空间复苏,恐怕要踏入仙门可不容易。

赵无敌出了石塔空间,回屋一看,窈娘还在等他。夫妻二人三年未见,自是亲一番,然后闲聊了起来。

“夫君是要退隐了吗?”窈娘问道。

赵无敌道:“是呀,如今四夷皆平,天下将可迎来数十上百年的安宁,我的使命完成了,也该享受悠闲的岁月,好好陪陪你们。”

窈娘伏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如今您可是一国之主,大小事务繁杂,若袖手不管,可有负安国国民的期待和信任。而且,天下虽无外患,可长安并不平静吧?一旦长安有事,您能袖手旁观吗?”

赵无敌笑道:“安国对于我可有可无,你家夫君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诸天万界,怎么会在意人世间的一隅之地?再说了,有柳先生、王忠义等人替我守着有什么不放心的,早晚都要交给小昊儿。

嗯,他还小,等再过几年就让他跟着柳先生学习处理政务。这孩子没有机缘踏上仙途,只好在红尘中打滚了!

至于长安,的确是暗流涌动,可那是内部的权利争夺,与我何干?在我看来,只要是汉家苗裔,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窈娘噗嗤一笑,道:“您呀就是嘴硬,江山更迭,大世沉浮,您的确是不在意。可那个人陷在风波中,您能放心?”

“她……”赵无敌本想说已经同太平公主做了了断,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真能忘却吗?

他想想原先的古史中所记载太平公主的结局,不由得心立即如刀割般疼痛!那个绝世的红颜结局太凄惨了,家破人亡,亲人尽丧,被亲侄儿设局陷害,最难以想象的就是亲生儿子同外人串通,一同谋害自己的母亲,可谓是人伦的悲殇。

第1011章安王问政

红颜薄命,英雄迟暮,本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和无奈。

按照历史的惯性,再过几年,一代绝世红颜将凄凉落幕,成为冢中枯骨,并且落下叛逆的恶名,载入史册中。

对此,赵无敌不想看到,也不能接受。她渐行渐远,身影已渐渐模糊,可他始终坚信,她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终有一天会回头。

他愿意做她的接引人,将迷失的她从茫茫人海中找回,一起渡过滚滚红尘。

窈娘柔声道:“夫君,去吧,去长安,保护她,将她接回扬州。小扬州是个乖巧孩子,可又恨敏感,没有了母亲,会很伤心的。”

“好,谢谢你,窈娘姐姐,今生能与你相遇相守,是我最大的福分。”赵无敌将窈娘紧紧拥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王在月落湖老宅里住了些日子,同问道坐而论道,指点他修行路上的迷津,然后又对大管家赵忠孝做了细致的交代。

赵忠孝是故去的老管家赵老实的长子,子承父业,做了安王府的大管家,经过多年的磨炼,已是越发地老成,将府里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韦团儿与窈娘相处甚好,小嘴很甜,一口一个姐姐,哄得窈娘很开心。

一家子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就没有那些个大宅门的勾心斗角,让韦团儿感慨万千,连称这辈子值了。

小昊儿还小,指望他接管安国太不现实。赵无敌亲赴扬州,同柳先生、池飞、赵政以及王忠义等人共议,前后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方才将政务理顺,并对三十八州各地州县官员进行了考核,根据政绩、赋税、民风等各方面的汇总,最终做了不少变动。

一潭死水养活不了大鱼,必须让水流动起来,而鱼儿也要流动,才能各尽其能。

有人升迁到扬州六司任职,有人从县衙高升到州府,同样也有不称职的官员不升反降,同时,也有一些出身大世家的子弟辞官归乡,在大唐另谋出路。

经过柳先生池飞等人的书信召唤,一大批经国大才从四面八方千里迢迢齐聚扬州,甘愿在安国效命好一展心中的抱负。

张士昭,蜀中人氏,年五十有九,长须及胸,仙风道骨,史书上不曾留其名,可却通读古往今来圣贤文章,融会贯通,并著一家之言,企图传承于世。

这是一个隐者,生性恬淡,不求闻达于诸侯,但得到柳先生书信以后,思之再三,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对安王大名,那是如雷贯耳,可却大多在征伐之间,而今安王立国,成立文院,求天下大贤执掌,教化治下万民,不论贫富,一视同仁,可谓是一件德被苍生的大功德。

张士昭张老夫子心动了,在家人的陪伴下自蜀中不远万里来到了扬州,得到了安王的隆重接待。

为了表示对大贤的敬重,安王出城三百里亲自迎接,这份礼贤下士的行径,古来都不曾见。

张老夫子接下了文院的教鞭,而他随行的子侄弟子等十多人也在文院中做了先生,开始招募士子,开启盛世文风之旅。

小昊儿结束了快乐的岁月,被鸢儿给送到了文院,做了第一批学子。同时进文院的,还有一百多人,都是月落湖的子弟,以及军中诸将的子侄。

他们的父辈作为安王的部曲和部下,随安王征战八方,扫荡了四夷,立下了不世之功。

而他们也将子承父业,成为安王世子的部曲,追随小昊儿,接过父辈的战刀,守卫安国,获得新的荣耀。

纵观安王这一生,看似是以武立国,十多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凭借刀枪得来了今日的荣耀,在这段古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可他却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一直都认为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要文武兼济,德才兼备,假以时日才能成为一个不世名将。

他们不紧要在文院读圣贤文章,同时还要在武院习武,研读兵书战策,推演战阵之道。

当然了,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将有各自的侧重点,譬如小昊儿将来是要做一名王者,相对于文成武略,更重要的是处理政务,因此,对武略战阵略知一二即可,没必要太深究。

他有个好舅父,替他打下了大好江山,不需要去征战四方,只要能做一个有德的国主,让治下三十八州之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就足矣。

他因为天赋限制,将无法踏上仙途,就连武道的成就也有限,不过,鸢儿对此无所谓,反正有少女火儿的灵丹,就是做一个凡人,也能活上百多年寿元,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就连鸢儿也没有苦修的意思,十多年了还在筑基层次上停留,就这还是少女火儿的丹药加上他大兄以自身真元替她洗精伐髓,凝聚道基。

鸢儿知道大兄疼她,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大兄是注定要离开这一界去星辰大海遨游的,而她则打算留守在扬州,看着子孙绵延,兴盛昌隆,让扬州赵家千秋万代,香火不绝。

这是她的执念,对家族看得太重,宁愿守着赵氏家族,连仙途都无所谓。

扬州赵家在这世间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大兄精彩绝艳,惊艳万古,将注定成仙,而她自认为资质有限,即便是苦修,也无非就是多一些寿元,至于飞仙那是想都不敢想,那么又何必执着,不如安心留在红尘中,为扬州赵家开枝散叶。

鸢儿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对于她的选择,赵无敌虽不舍,但却也无法规劝,只能是随她去了。

他花了几个月时间,将安国大小事务给理顺,制定了完整的法度,让所有人有法可依,接下来照章办事,将少了诸多风险。

至于神武军则要简单得多,王忠义本是军中老人,足可以镇得住那些杀才,再加上郭破、周豪、孙武等久经沙场的大将,根本就无需赵无敌操心。

二十万大军,若是加上胡骑,差不多接近三十万,震慑天下,守卫安国,将没有任何问题。

他又不想逐鹿天下,做那人世间的帝王,因此也没有必要扩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神龙二年过去了。

第1012章大宴群臣

安王爷于腊月二十八在临时王宫、也就是原先的扬州大都督府中设宴,款待安国重臣。

参加宴会者有国相柳士丰、参知政事赵政、池飞,枢密使王忠义,文院掌院张士昭,武院掌院赵不凡,扬州刺史张兵、別驾田江南等等,宴席之上菜肴极为丰盛,来自于天南海北的各种奇珍琳琅满目。

有星辰大海在手,安王想要吃什么不可得,除非是传说中的龙肝凤髓。满目的珍馐美味,让张老夫子捋着白胡子,连称太奢华了,可老夫子说归说,手底下可不含糊,下手那叫一个快,专挑没见过的开动,让柳先生等人叹为观止。

君臣济济一堂,谈笑风生,席间安王对群臣的操劳表示了谢意,并透露年后将出海一趟,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期间安国的一切都拜托诸位了!

作为臣子,为主分忧本是份内事,可臣子就是臣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僭越的,得要请示主子才行。

安王是个逍遥的人,不可能困在红尘俗世中,对此臣子们都很了解,可还是提出了要求,要安王提前指定监国的人选。

一般情况下,皇帝出巡或出征,离开帝都以前,会指定太子监国,并挑选极为老臣辅助。可安国的继承人太小了,还是个娃娃,如何能担负监国的重任?

赵无敌想想也是,于是便指定窈娘监国,韦团儿辅助。她们两个一个是安国王后,一个是王妃,在夫君不在的时候替夫君搭理国中事务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以窈娘的性子,恐怕也就是当个名誉而已,监国的重任想必会落在韦团儿身上。

韦团儿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在宫中长大,其后有好几十年时间,明日都在权谋中倾轧,与上官婉儿斗得不分高下。

这样一个权谋高手,掌控一个安国还不是玩儿似的。

宴后,他将王忠义单独留下,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安国是以武立国,这是既定的国策,将不折不扣执行下去。

安国的军队总称保持不变,还是叫神武军,由枢密院直接指挥。以后,将以守土为主,防御的范围包括安国三十八州以及辽东、大漠、极西之地和高原。

那些地方虽然不是安国国土,但却是星辰大海的势力范围,有莫大的收益,不容任何人伸手。

为此,除了以北极震慑辽东和大漠以外,星辰大海将在高原和极西之地练兵,毕竟相距万里之遥,一旦有变鞭长莫及。

同时,星辰大海命令南洋的天涯海角由海路西进,直到极西之地的海湾,将开辟一座港口,建造一座大城。

那里被取名“西天”,将驻扎一支舰队,并且将募兵五万,震慑整个极西之地。

对于大唐和安国的关系,赵无敌特别交代,神武军将不再掺和大唐的军事行动。

如今四夷俱灭,四海升平,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对外的战争,接下来大多是老李家内部互相倾轧,神武军没必要加入那些龌龊事。

不过,神武军不可侵犯,谁要是敢对安国起坏心思,赵无敌授权王忠义,可先下手为强,不用顾忌。

对安国政务做好了安排,翌日,他回到了月落湖,将陪家人过年。

当夜,他将监国之事同窈娘和韦团儿说了,果不其然,窈娘推给了韦团儿。

对夫君和大妇的信任,将韦团儿感动得不行,一叠连声地发誓,一定会不遗余力替夫君守好国土。

赵无敌将前去长安的事情,只有窈娘一人知晓,就连韦团儿都不知。这并非是不信任,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天下间就没有绝对的秘密,只要知晓内幕的人多了,立马就天下皆知。

家人只知道家主来年将远赴海外,可却孤身一人前往,并没有要家人作陪。就连他最疼爱的小扬州一个劲地撒娇,要陪赵家爹爹畅游海外,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这很不正常,好些人都在心里怀疑,可又不好问出口,因为窈娘一副淡然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危险的。

岁日,一家子宴饮,赵无敌看着满屋的人,不由得感慨万千。扬州赵家不再是只有他和窈娘带着鸢儿度日,而今算是地上跑的,怀里抱的,都有十多人了。

鸢儿是老赵家的人,至于田江南只是入赘,他们孕育了一儿一女。瞧鸢儿的口气,还是嫌老赵家人丁单薄,大有继续开枝散叶的架势。

星乐是赵无敌唯一正式的弟子,也算是半个扬州赵家的人,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依然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大眼扑闪,十分灵动。

问道越发地飘逸,一袭白衣如雪,看上去就像是仙降临凡尘,让星乐倍觉有面子。

少女火儿和小龙也很给面子,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了宴席。并且,少女火儿没有空手,将石塔空间里的各种果子采摘了一些,供他们品尝。

对于小昊儿无缘仙途一事,少女火儿满不在乎,大言不惭地吹嘘,只要多吃一些灵果,再用她炼制的灵丹固本培元,纵然不能成仙,可活个三五百年不在话下。

“活那么长干什么?那不成了乌龟?”

小昊儿口不择言,惹恼了小龙,一个劲地冲他挥舞小爪子,大有将他给胖揍一顿的意思。

要知道她的护道者就是一只老龟,不离不弃地跟随她来到这一界,守护着她。

老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据小龙说是在荷塘里长眠。老龟的修为太高,是强行自斩压制境界跟随小公主来这一界,时刻都有可能被天地法则反噬,因此大多数时间都在长眠中。

对于老龟的境界,赵无敌很好奇。他如今已经走到了人道极致,随时都可以跨入下一个大境界,可对于仙道境界的划分却一无所知。

而老龟的修为明显在人道之上,且还不低,在上界也算是一方高手,若是能指点一二,传授几门绝学,那么将给予他一条捷径,可少花费无数岁月摸索。

可小龙却说他们不是人族,修炼法门完全不同,无法给予指点。

对此,就好比人妖殊途,无法共通,人有人道,妖有妖法,谁也帮不了谁。

第1013章长平坊

赵无敌陪着家人过完年,直到出了正月方才动,从海陵登上海船,扬帆而去。狂沙文学网

此次出行,可谓是轻车简从,就连赵不破都被留在了扬州,出任卫尉一职,守卫王宫的安危。

安国已立,赵无敌为一国之主,赵不破也水涨船高,再称之为亲卫首领并不合适。故此,从先秦借鉴了卫尉的官职,并将亲卫和部曲合并,加在一起能有三四千人,让赵不破统领,负责守卫王宫和月落湖老宅。

这并非是赵不破不能随行的主要原因,而是他此番前去长安,并不想让人知道,将潜伏在市井间,择机而动。而赵不破跟随他十多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都有他的影,甚至在长安逗留过好几个月,认识的人太多,将暴露赵无敌的踪迹。

而赵无敌本人已是人道至尊,又蒙少女火儿开恩,赐予一小法门,可稍微改变人体骨骼的形状和位置,也就是重塑一张脸,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的随从只有两个少年,一个阿三,一个阿四,俱都是十五六年纪,是月落湖储备的新一代亲卫人选,本是乞儿出,被收入到月落湖加以调教,识文断字,精通武道,放在江湖里也是一个好手。

阿三憨厚,阿四机灵,二人从未出现于江湖,就是在月落湖也不大在人前露脸。此番被挑选出来伺候安王,前去长安潜伏,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安王出海,由于他一向的低调,家人一律在月落湖辞行,并没有赶往海陵。而安国小朝廷的诸位臣子,也就是送到扬州城外三十里,然后置酒相送,安王饮下辞行酒,挥手告别,各道珍重。

他来到海边,登上了巨大的战舰,驶向烟波浩渺间。在离海岸百余里的一座海岛上面,他带着阿三阿四二人下了战舰,转乘一艘商船北上,从大河入海口逆流而上。

……

长安,长平坊,长安普通的一个坊市,里面住户大多是升斗小民,各行各业都有,官员很少,一个在大理寺小推官已经是长平坊地位最高的存在。

此地离皇城较远,一般达官贵人都聚集在离宫门较近的地方,好就近上朝,不至于半夜起受罪。

长平坊虽破旧,可隔着一条柳渠的却是鼎鼎大名的平康坊,又叫作平康里,可是长安的温柔乡、销金窟,多少纨绔和才子整里流连忘返,醉生梦死。

长平坊第三曲第七弄有一户人家姓金,祖上本是蜀中人氏,作蜀锦买卖的,贞观年间来到长安,来往于蜀中与长安两地贩卖蜀锦,颇赚了些钱财,在东市置办了铺子,另外还在长安城中添了些产业,小子过得红红火火,很是令人羡慕。

可后来在路上遇了贼人,失了货物,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不少债务。老掌柜的回到长安以后,变卖了家产还清了债务以后,也就剩下长平坊这一处宅子。

不久后,老掌柜抑郁而终,留下儿子和儿媳,就在坊子里给人制作成衣过活。

金大郎夫妇一直没有子嗣,满长安拜佛求道,直到年过三旬方才添了一个小娘子,如今正好十二岁,生得模样端正,心灵手巧,四邻无不夸赞。

金大郎的这处宅子还是老掌柜发迹之际添置,屋子够大,还有单独的庭院,除了正屋,另外有厢房三间。

金家一共只有三口人,也住不了这么多屋子,金大娘一直对夫君嘀咕,要将厢房给租赁出去,也好换些钱财贴补家用。

金大郎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找了一张竹纸写了个有屋租赁的招贴。

可巧着第二有人来看屋子,是主仆三人,都很年轻,听他们的意思是打南边来长安游学的士子,老是住客栈也不方便,因此打算寻一处屋子,且租期很长,可先预付一年的租钱。

屋子本就是拿来租的,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租给谁不是租?再说了,瞧小郎君眉清目秀的斯文模样,怎么可能是坏人?

小郎君自称姓吴,单名一个“迪”字,扬州江都人氏,家中也算是一个小书香门第,家里长者教导“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将他给赶了出来,四处游学。

吴迪同金大郎立下了租书,为此还将长平坊的坊正给寻来做了中人,签了画押,交割了一年的租钱,算是完成了约定。

苏坊正很尽责,查看了吴迪的份文书,见没有破绽,又给他讲了长安的规矩和坊子里需要注意的事项,最后拿着金大郎给的份子钱喜滋滋地出了门。

那吴迪朝阿四使了个眼神,阿四悄悄起追上了苏坊正,塞给他一个钱袋子,说是他家郎君给坊正买酒的,后住在坊市里还请多多关照。

在阿四离开以后,苏坊正见四下无人,偷偷打开了钱袋子,不由得眼神一亮,眉开眼笑。

好家伙,袋子里怕不是有两百钱,另外,还有一块银饼,拿手掂掂估摸着能有二两。

这可是相当于两千钱,实际上这是官价,搁在世面上能兑换小三千钱。

可别小瞧了三千钱,对于坊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够他一家子两三个月的用度。

坊正不是官,连吏都算不上,一个武侯都可以对他们吆三喝四,每月也就是在县衙里领点粮,外加一百大钱。

就这么点东西还有人克扣,真是苦不堪言。坊子里有达官贵人高门大户尚好,在婚嫁丧葬的时候前去听用,帮助维持场子外带跑跑腿,多少能得些赏赐填补家用。

可像长平坊这样,满目都是穷鬼的地方,苏坊正可真没有油水可捞,也就是混一顿油大。而今得了三千钱,可把他给乐坏了,一个劲地念叨着“好人”。

金大娘要租赁屋子,自然是提前打扫干净,可屋子里也就是一张胡桌,三两胡凳,还是老掌柜遗留下的旧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吴迪也不在意,请金大郎陪着在坊子里东家买铺盖,西家买锅碗瓢盆,将用得着的用品都给添置齐备。好在金大郎久居坊子里,都是老熟人,在吴迪付了帐以后,让人直接给送去,倒也不用他们主仆费劲。

吴迪将东西大略置备齐了,最后路经一家卖熟食的铺子,瞅着铺子里的食物,有了些想法。

第1014章宾主尽欢

这是一家卖吃食的,有现成的熟食,可供人购买,另外,屋子里也摆着胡桌,可让人就食。

卖熟食的大汉体格魁梧,浓眉大眼,额头锃亮,最引人注目的是满脸的大胡子,也因此被人称之为刘大胡子,日久天长,人们都忘记了他的本名。

刘大胡子今儿烤了只肥羊,可却没有开张,一个人闷头叹气,感叹日子的艰难。

吴迪走进了铺子,一开口就是半边肥羊,可把刘大胡子给乐坏了。

这可是大主顾啊,在这长平坊里,那些穷鬼向来都是数着铜钱割巴掌大一块肉,一只羊没个三五天是卖不完的。

半边肥羊由憨厚的阿三拎着,在路上又买了一尾肥鱼,一只肥硕的鸭子,几十枚鸡卵,一些时令果蔬,以及各种调料,一行四人往回赶路。

金大郎看着吴迪出手豪阔,心中是五味杂陈,感慨莫名。想当初他们家也是很富裕的,家中的仆人就有好几个,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可如今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再也得不到了!

他们回到了金大郎家中,吴迪对金大郎说道:“今日某备些酒菜请金大郎共饮几杯,还请转告大娘和小娘子一声,万万不要推辞。”

金大郎略客套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向来租客也有请房主饮酒的,就是这吴迪置备得太丰盛了些,可他也有些日子不曾食肉,口中确有些寡淡,正好接机慰劳一番肚皮。

可金大郎看着他们主仆三人,觉得三个男子拾掇这些恐有些力所不及,于是打算让他家娘子来拾掇,却被吴迪婉言谢绝。

金大郎回屋对大娘和闺女阿奴一说,大娘倒有些不好意思,直嚷嚷人家小郎君出门在外不容易,就不该让人破费。

阿奴小娘子已经十二岁,打小被爹娘宠着,倒也没有小家子气。她开口道:“那小郎君颇秀气,待人彬彬有礼,不像坊子里的那些个浪荡子,太讨厌了!”

“你啥什么见过小郎君?”金大娘奇道。

阿奴满不在乎地翻白眼,道:“这有什么,在你们谈租赁的时候,人家就躲在窗户后面看清楚了!家里来了陌生人,人家不看清楚怎么行?万一是歹人,岂不是将你们闺女给害了?”

“你这疯丫头,快别乱说话,小心让人听见不喜。”金大郎道。

“扬州在哪里?很远吗?好像本朝的大英雄安王爷就是扬州人氏,不知道这小郎君认不认识?”阿奴小娘子歪着脑袋,模样很是可爱。

金大娘没好气地说道:“你呀,就爱胡思乱想,安王爷何其尊贵,是谁都能认识吗?”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西天布满晚霞,太绚丽了!

主仆三人忙碌了一下午,将三间厢房收拾妥当,又将买来的食材拾掇好,烹制成各种美味。

金大郎既然要出租屋子,自然要考虑人家生火做饭,在厢房外搭建了一间小屋子,修建了灶台,给人家做厨房。

三间厢房,阿三阿四两人一间,吴迪自己个住一间,另外一间做了会客所在,同时也作为用餐之地。

吴迪,其实就是阿奴小娘子口中的安王爷,他带着阿三阿四二人乘商船逆流而上,直到四月初,才到长安。

他之所以选择了长平坊,是因为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升斗小民,方便他隐藏身份。另外,隔着一条柳渠就是平康里,那里汇集着满长安的富贵子弟,消息灵通,对掌握朝廷动向很便利。

胡桌上,半只烤肉被肢解了,大块的羊肉簇拥着两条羊腿分别盛在两个大盘子中,另外,赵无敌将那粉嫩的部分割下一些,片成肉片,比纸还薄,伙着一些时令蔬菜熬了一锅汤。

一盘肥鱼,一盘鸭子,还有几个时令蔬菜,主食是一叠胡饼,烤得色泽金黄,让人垂涎欲滴。

阿四将金大郎一家给请来,看到满桌的美食,一个个眼珠子都不转了,阿奴丝毫不见外,扑到胡桌边,指指点点,大加评论,直说将阿娘的厨艺给比下去了,还一个劲地追问是出自阿三还是阿四之手。

阿三是个憨厚的人,红着脸,不停搓手,但就是不开口。而阿四当仁不让地坦白,这满桌的美味都是他做的,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还请金大郎一家子包涵。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直说是安王亲自做的吧?世人都讲究“君子远庖厨”,不要说是安王爷,就是如今的游学士子吴迪,那也将被人诟病。

仆人是干什么的?除了伺候主子以外,就是有难主动扛,有黑锅抢着背嘛!

至于以后露馅,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俺以后多练练厨艺就是。

赵无敌请金大郎一家子入座,然后让阿三将行礼中的好酒给搬来,一坛子葡萄酿,一坛子剑南烧春,都是酒中的极品,价值不可估量。

若不是赵无敌请客,金大郎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品尝到这样的好酒,尚未入口,仅仅是闻着味儿就醉了。

赵无敌将阿三阿四给打发到厨房里,他们俩是下人,是没有资格同席的。对于这点,赵无敌也是向来如此,做不到平等,也就是赵不破可以例外。

不过,他可不是刻薄的主子,自己大吃大喝,却让仆人所在灶头啃糜子膜。鱼和鸭子都是整个端上来的,没办法分,但是肥羊还是给他们留了不少,并且时令蔬菜不缺,胡饼也管够。

至于酒,赵无敌可没有打算给他们俩准备,都是十五六的娃子饮什么酒,会对身子骨不好的。

他给金大郎满了剑南烧春,又给金大娘倒了碗葡萄酿,然后笑呵呵地问着阿奴小娘子:“小娘子,能饮一杯无?”

“能!”阿奴嘻嘻笑着,一双不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一顿夜宴,吃得宾主尽欢,金大郎酩酊大醉,一个劲地吹嘘他们家多年前的盛况,让阿奴气得直跺脚,埋怨她爹太丢人。

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赵无敌还是亲自将金大郎给扶回屋子,回到厢房只见阿三和阿四两个吃货正在大吃剩下的鱼和鸭子,那副模样就像是饿死鬼投胎,真是太丢人了。

阿四口中塞了一块鱼肉,也不怕被鱼刺噎死,嘟囔着:“郎君,阿奴小娘子看上您了!”

第1015章韦氏崛起

赵无敌化名吴迪,扮作一个游学的士子,随只有两个小厮阿三阿四伺候,栖于长平坊中。狂沙文学网

他为安国之主,给自己弄一个假户籍太容易了。而大唐对户籍管理并不严格,花些钱财即可轻而易举地在长安办一个户籍,且登记在册,以假乱真,让人查不出丝毫破绽。

至于派员去原籍查看,的确可辨别真伪。可大唐疆域万里,幅员辽阔,去各地调查户籍将耗费多少时和钱财,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没有哪个衙门闲得没事干找这种罪受。

长安有故人,还不少,也有他扬州赵家门下买卖,至于星辰大海的势力那就更是不胜枚举,可赵无敌却没有去联系,反而栖市井中,隐姓埋名,坐看那风云起。

他打着游学的名义,整里穿街走巷,行走于东西二市和大庙道观中,与高僧交谈,聆听市井儿的闲话,从中吸纳所需要的消息。

如果在天地法则的影响下,历史的车轮回归正确的轨迹,那么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他都已经未卜先知,本可提前做出应对,甚至有能力截断这段古史,改变故事的结局。

可他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来长安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对于皇朝的更迭、帝位的变迁,并不在意。

要是在那坐九重深宫中,还有他思念的人,也就是那个古往今来唯一的女皇帝。相对于君臣之道,更多的是亲,就像是儿女对母亲的思念,除此以外,谁人登上那高位与他又有何干?

李景称帝,李煜为皇,甚至是韦后谋篡成功,不过是皇权的更迭,而天下人任然出而作,落而息,过着各自的子。

他若是强行出手,完全能将那个疯女人给掳走,将她带出是非中,去扬州、去海外,过那与世无争的子。

可他甚至那个女人的倔强,不到绝望之际是不会醒悟的,哪怕是强行掳走,也只能带走她的人,而无法让她死心。

该来的总会来,就让一切上演吧,赵无敌能做的就是在她绝望之际,救她出牢笼。

他在市井中游dàng),也得到了很多消息。其实,市井中并不简单,不要小看了这些升斗小民,他们的消息往往很灵通,也许早朝刚刚发生的事,午后就已经在市井中传播,太神奇了!

定王武攸暨没有熬过正月,在洛阳辞世,太平公主都没有去洛阳,只是让长子薛崇胤去主持葬礼,而皇帝也装模作样地给加了个谥号,并按照定例将武攸暨的爵位给嫡长子薛崇胤继承了。

武攸暨的爵位是定王,位在亲王,虽然是大周的亲王,可李景是先做了大周皇帝然后才改国号大唐,是继承了大周江山,而不是推翻,因此也就对大周所分封的爵位全都捏着鼻子认了。

亲王辞世,嫡长子承袭爵位,一般是嗣王爵,可李景早就对此不满,因此直接给降到了郡王。

长山郡王,就是薛崇胤的爵位,对此,李景心里还是很不乐意的,巴不得给降到国公、郡公、县公甚至是侯,可这样一来,薛崇胤也没必要袭爵了。

因为他原本就是皖国公,难不成自削爵位?

按照大唐礼制,王者辞世,当建王陵,可武攸暨有遗表上奏,乞归葬桑梓。

对此,太平公主没有异议,皇帝更是乐得做顺水人,朱笔一挥给准了。

薛崇胤也就在洛阳待了两,便匆匆回长安。有武攸暨的庶子、也就是他与原配杨氏夫人所生的儿子扶灵还乡,随行的还有杨夫人的遗骨。

千里还乡,可不是件容易事。好在有义士相助,给准备好舟船车马,并派了百来号人沿途护送。

其实,这是星辰大海的人,知晓武攸暨与家主交好,主动帮忙,免得武攸暨后太凄凉。

而神龙五王也没有逃脱命运的安排,于封王后不久,因不满被闲置,企图再次发动兵变,却行事不密,被韦后提前知晓,出动军将他们一网打尽,所有参与者尽皆灭门,男的在菜市口砍头,年幼的小崽子和女眷被贬为奴隶,拉到官市发卖。

在这次儿戏一般的兵变中,驸马都尉王同皎也被搅和进去掉了脑袋,而他娘子是当朝公主,自然不会被卖做奴婢,反而一转就华丽丽地改嫁。

灭了张柬之等神龙五王及其党羽,李景和韦后两口子渐渐将朝政掌控在手中,对老臣分而化之,或寻个错贬斥地方,或挪个位子到无关紧要的衙门,而大肆安插亲信填补空缺。

李景并没有多少亲信,围在他边的无非就是些墙头草,故此上位的大多是韦后的族人和亲眷,就连她相好的宗楚客都加了个同中书门下三品,堂而皇之地进了政事堂。

对于皇帝李景来说,这顶帽子可真够绿的,可皇帝却对宗楚客信任有加,每逢大事都要与他共议,堪称一对奇葩。

搞定了朝政,皇帝两口子又盯上了军,尤其是千骑,怎么能交给外人?于是,皇帝一拍脑袋,就将千骑扩充到万骑,作为他的亲军。

而与此同时,不仅是万骑,就连左右羽林也多了很多韦姓将领,太多了,简直数不过来。

朝廷上下,包括军,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韦氏族人,声势之浩大,就连昔武氏一族都不如。

而韦后有了这些族人,底气足了,动辄就对朝政指手画脚,大肆培植羽翼,李景若有不从,立马撒泼,痛陈往的一幕幕,声称将大好年华都耗在了武陵穷山恶水间,陪着他吃了多少苦难,如今一朝得意,就忘记了昔的誓言,如此负心人,让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这是李景的痛脚,被韦后拿捏一番,立马缴械投降。

“但得我李景得意时,必不如娘子相忌。”

这是李景的誓言,一朝得意,给予韦后绝对的自由,哪怕是被绿了,也坦然接受。

韦后用这一朝百试不爽,渐渐野心疯长,在老相好宗楚客、杨均的怂恿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以宗楚客、杨均为核心,加上诸多韦氏族人,成了一股新的势力,俨然是一个小朝廷。

第1016章女帝薨

是夜,天幕阴沉,云层很厚,将星月全都给遮掩,天地间弥漫着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已是五月天,天渐渐燥热起来,可高大空旷的寝宫里却阴气浓郁,门窗禁闭,帘栊垂下,烛光摇曳,似有阴风起。

女帝独卧龙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却不耐寒气,时而轻轻咳嗽,无法入睡。

想以前是何等的风光,出则前呼后拥,从者如云,可如今偌大的寝宫中连个宫女内侍都没有,太凄凉了!

她的时日已经无多,近日更是神思恍惚,逝去的人老是在眼前晃悠,大多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如今似乎见她将死,故此一齐来索命。

忽然,她有一种预感,似乎有人在暗处窥视她。莫非是王皇后、亦或是萧淑妃,再者就是上官仪那老儿?

“呵呵,当日你们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是朕的对手,如今更是不配!朕活着是人间帝王,死后也是黄泉霸主。”

她虽老迈,可霸气依然不减,一双老眼中绽放凌厉的光,似要找出暗处的亡魂好再杀一遍。

“舅母,您还好吗?无敌来看您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床前,是他熟悉的面孔,让女帝激动莫名,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凄凉的最后日子里还能看见赵无敌。

她挣扎着要起身,可却因为身子骨太虚弱,难以做到。

赵无敌跪在床沿上,将女帝搀扶着,让她半坐着靠在床头,然后将她的被褥朝上拉起,免得老人家着凉。

女帝没有问赵无敌是怎样进来的,她知道世外人身手深不可测,不能以常理推测,而赵无敌更是世外人的佼佼者,九重深宫对于他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无敌没有称呼陛下,而是喊了一声舅母,对此女帝很满意。这人老了,对权势反而看淡了,更渴望沐浴亲情,可她虽有诸多儿孙,却因为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将她给遗忘了!

李景自打做了皇帝,除了每月一次装模作样的问安以外,就再也不见人影。而李煜和太平二人,即便是思念母亲,恐怕他们那个皇帝兄长也不会允许他们拜见的。

皇帝将女帝幽住的殿宇给隔绝了,外围有大批禁军看守,而伺候的人也就是三五个宫女和内侍,全都是生面孔,除了每日两次送些饭食,也不大搭理女帝。

这哪里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简直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对于皇帝李景的无情,赵无敌很是愤怒,一个人怎么能对亲生母亲这样凉薄?

对此,女帝倒是无所谓,淡淡说道:“我的儿,这有什么?你舅母享得了荣华,也过得了苦日子。再者,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你就是给弄上珍馐美味,也克化不了。

倒是你,不在扬州治理安国,却千里迢迢跑来长安看我,难为了你还有这份心,我就是死了,也再无遗憾。”

赵无敌道:“对于无敌来说,红尘中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女帝笑道:“我知道你终究是神仙中人,本不想给你羁绊,可还是要托付你一件事情。

舅母这一生苦过了,斗过了,也享尽了人世间的尊荣,可就是割舍不下太平。

那丫头自小娇纵惯了,世间就没有人约束得了。而且,她看似霸道,可实际上却没什么心机,总是将人心往好处想,哪里知道世间的险恶。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怕她会陷进皇权争斗中,误了自身。无敌,帮我看着她,不要让她自误。”

赵无敌沉默片刻,沉声道:“她已经疯魔了,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在踏上一条不归路……

不过,舅母,无敌本就是为她而来,我会在她绝望时带她离开,照顾她这一生。”

“好,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舅母很欣慰。”女帝了了心愿,遂与赵无敌聊起家常,不知不觉中入了梦乡。

这一夜,也许是有赵无敌守着,并没有邪祟出现,一觉睡到天明,方才发觉赵无敌已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去。

……

李景和韦后两口子搞定了朝政,掌控了禁军,眼看着已经将江山坐稳,可却犹自不满足,嫌弃相王李煜碍眼。

这正如古人所言,及得陇,又望蜀。人心是世间最奇妙也最难揣摩的东西,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李景之所以忌惮李煜,盖因李煜也曾做过皇帝,身旁有不少党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可李煜毕竟是他亲弟弟,平日里也很低调,让人抓不到把柄,不好动手,以免被世人唾骂。

神龙三年,五月十九,女帝病危,诏皇帝、相王和太平公主觐见。

女帝交代将她的帝号去掉,以高宗皇后之礼与高宗合葬乾陵,最后,凝视着太平公主,含笑而终。

皇帝大恸,竟哭晕了过去,整个九重深宫都弥漫着悲声,景阳门上的钟声响了一百零八下,昭示着一代女帝终于落幕了!

女帝驾崩,昭告天下,接下来是处理国丧,万民同悲,举世皆寂。

有朝臣提醒,女帝生前对安王颇为宠溺,是否请安王进京吊丧,以慰藉女帝在天之灵?

这人很没有眼色,皇帝乜着他好半天,将他给打入了黑名单,只待日后寻个错给流放岭南。

宗楚客及时解围,称藩王无旨不来朝,看在安王为大唐立下大功份上,可遣使去扬州报丧,然后让他派个人来长安吊丧即可。

对于女帝遗命自去帝号,朝臣们都没有异议,于是给加了则天大圣皇后的尊号,停灵太极殿中,文武百官和身在长安的勋贵每日到灵前哭丧。

作为女帝在世子嗣中年长者,皇帝李景本该在灵前守灵,可他是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加上他身子骨太差,也就是每日照个面,走走过场。

守灵的重任落在了太子李重俊身上,还有皇帝幼子、高陵王李重茂以及相王一家子。

太平公主虽贵为大唐长公主,可也是出门的女儿,回宫吊丧可以,但守灵是没有资格的。

太平公主是伤心欲绝,哭倒灵前。在这人世间对她最重要的三个人,驸马薛纳饿死在丽景门中,母亲如今也走了,而那个狠心人也不再管她。

她的天塌了!

第1017章神伤

女帝薨逝,乃是大唐的国丧,天下同悲,臣民共祭,无论富贵和贫jiàn),都将止一切喜乐。狂沙文学网

就连上苍都不忍,将大掩去,铅云密布,天幕低垂,压抑着人们的心神。

赵无敌站在厢房外,遥望皇宫的方向,耳畔似乎听见有仙乐响起,隐约看见从诸天深处有仙光浮现,瞬间跨越了时空的距离,连接到九重宫阙。

那是一条天路,但却朦胧不清晰,似乎不在同一个时空,有仙凰起舞,天女散花,更有麒麟神兽驾驭辇车,将一位女君接引而去。

那女君回眸冲他一笑,赫然竟是刚刚逝去的女帝。

怪不得她会演绎无尽的辉煌,成就史上的唯一女皇帝,却原来她本是天上的神灵,降临这一世。

赵无敌对女帝的伤逝格外伤悲,哪怕知道了她是神灵降世也改变不了。这一世,女帝对他是真心的呵护,几近于宠溺,而他也视女帝如母,而今再也看不见了。

他在厢房里设下香案,祭拜女帝。并且闭门不出,一连多,跪拜在女帝牌位前,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阿三阿四知道自家主子神通大成,吃不吃饭无所谓,倒也不是很担心。

可阿奴却不知道,一个劲地打听,将阿四缠得没办法,只好编造是郎君家中一位老人过世,太过伤悲。

阿奴幽幽叹道:“近是怎么了?则天皇后薨逝了,小郎君家中老人也故去,莫非今年是流年不成?阿四,小郎君虽然心中悲戚,可子骨要紧,会饿坏的,想必那位老人家也不想看见他伤了体吧?”

“这个……”阿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圆下去,只好耍赖,两手一摊:“可我们劝不动呀,实在是没有法子。而且,郎君交代了,不让人去打扰他。”

“那……阿奴去调些羹汤,还要劳烦阿四给送进去。”阿奴道。

她匆匆回屋,向母亲要了些钱财,去外面铺子里割了些,又去西市买了些从没有吃过的精米,回屋后一个人躲在厨下折腾,也不要母亲帮忙,硬是花了一个多时辰给熬了一锅腾腾的粥。

阿奴有父母宠着,平里也就是给母亲打打下手,今儿还是头一次下厨,瞧把一张小脸给弄成了花脸猫,可把金大娘给心疼死了!

“夫君,咱家阿奴这是动了心,看上人家小郎君了,就是不知道小郎君有没有定亲?”金大娘担心地问道。

金大郎满面愁容,心怀愧疚地叹道:“哎……人家小郎君可是个读书人,家世想来也不错,咱家这况,人家能看上吗?除非是做妾……”

金大娘打断了夫君的话:“做妾?那可不行,咱家阿奴心肝宝贝似的,怎么能给人做妾,受那份苦?咱长平坊里的刘三郎家那小妾过的是什么子,饥一餐饱一顿,还吃的尽是剩饭剩菜,苦活脏活干不完,大冷天的在井边洗了大半天的衣物,太可怜了,听说刘三郎家来了买卖上的人,夜间竟然要小妾陪……真是造孽啊!

你想想要是咱家阿奴那样,奴家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金大娘作为一个妇人,那是坚决反对男子纳妾的,高门大户里的龌龊事没亲眼见过,大多是街头巷尾的传说,可坊子里不乏突然发迹有了几个钱财的不良人,被钱财烧得慌,不顾家人的反对去奴市上找人伢子买回一个苦命女子做妾,借以装点门面和吹嘘的本钱。

可往往大妇不容,且市井女子可不像高门大户人家的主母那样有诸多顾忌,哪怕对狐媚子恨得牙痒痒,表面上还是要顾全大局,只能背地里下手。

市井女子就容易多了,整里打骂,动辄不给饭吃,家里脏活累活全给包了,如其说是小妾,还不如一个仆人。

而且,面对诸多折磨和欺凌小妾还不能还嘴,否则,打死勿论。因为小妾是花钱财买的,她就是一件物品,喜欢就供着,多看几眼,不喜欢就给摔碎了也没人管。

想想刘三郎家的那个生不如死的小妾,金大娘就浑发抖,要是阿奴成了那个样子,可让她怎么活?

“不行,奴家现在就去找小郎君问清楚,要他给个准话,若是做妻,以后奴拿他当子嗣,可要是不能,拜托他有多远走多远,别祸害我家阿奴。”金大娘急了,急吼吼就要去找赵无敌理论。

金大郎赶紧将她给拉住,道:“娘子,你发什么疯?人家可是给了一年的租钱,由苏坊正做了见证,签押了契书,如今咱们反悔会陪得倾家dàng)产的。

再者,你那只眼睛看见小郎君对阿奴有意了?你醒醒吧,那只是阿奴一厢愿罢了。闲时你多开导阿奴,告诉她不要做梦了,人家小郎君是个读书人,终究是要做官的,怎么可能娶个穷苦女子做妻,即便是他愿意,家里也是不许的。”

女以夫为天,金大郎是一家之主,既然发话了,金大娘不能比听从。而且,她也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阿奴出在他们这小门小户,注定只能嫁给坊子里的小郎,这就是命,没得选择。

阿奴可不管爹娘想什么,兴冲冲地端着锅朝厢房跑去,可在门口碰到了愁眉苦脸的阿四,拦着她不让进去。

阿四生机灵,能说会道,可也给阿奴整得没法子了。这丫头太能折腾了,也不想想里面是什么人?他正为女帝神伤,谁敢去打扰?

阿奴恼了,将锅朝阿四怀里一塞,气鼓鼓地说道:“那、你给送进去,总行了吧?多大人了,连饭都不知道吃,真是让人担心。”

阿奴太猛了,一口腾腾的锅子塞到阿四怀里,也幸亏阿四武道修为不俗,否则还不得给烫死。

他将锅子抱好,却没有进屋的意思,对阿奴陪着笑脸道:“阿奴小娘子,你先回吧,待寻个机会,小的给你送进去。”

阿奴不乐意了,嚷嚷着:“这可是人家废了好大劲才熬好的粥,要趁吃才好……”

就在此时,厢房的门打开了,一白衣如雪的赵无敌走了出来,他浑散发着香烛的气味,一步一步朝阿奴走来。

第1018章皇帝的难题

赵无敌走到阿奴面前,伸手掏出一方绢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稚嫩的小脸。狂沙文学网

黑烟很固执,无法完全擦拭干净,而且将一方洁白的绢帕给弄脏了,让阿奴很是过意不去。

她是穷苦人家孩子,对黑烟早就习以为常,可那方绢帕可不简单,比她上的衣服还要考究,如今被黑烟污染,太可惜了!

“郎君,阿奴小娘子给您熬了粥,还是乎乎的。”阿四献宝似地举着锅子,不忍见阿奴一份苦心付之东流。

赵无敌点点头,道:“好,有劳阿奴小娘子了,若是不嫌弃,请进来坐坐。”

赵无敌一个人独占两间厢房,对其进行了改造,将其中一间的外门给封上,改成了里外间。

女帝的香案设在里间,外间是会客之所,因此也不怕被阿奴发现秘密。再者,阿奴不过是一个穷苦人家女子,很有可能不识字呢!

粥熬得很浓,弥漫着和稻米的香气,赵无敌虽然已经达到辟谷境界,可不食人间烟火,但还是吃得很香,竟然将一锅粥全都给吞下了肚子。

阿奴很开心,一片芳心没有白费,同赵无敌聊着家常,渐渐问起了他家中有没有娘子?

大唐女子还没有被后世的朱老夫子祸害,生豁达,敢敢恨,一旦看准了良人,敢主动追求幸福。

阿奴的大胆让赵无敌想起了沫儿,可斯人已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寻到?

他不忍伤阿奴的心,可有些事必须要有个了断,模棱两可反而会害人害己。

他斟酌着、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阿奴小娘子,实不相瞒,某家中已有娘子,还是两位,只能、只能……”

他想说只能抱歉了,可阿奴已经不想听了,泪珠成双成对滚滚滴落,一颗芳心终究是许错了人。

她连锅子都不顾了,掩面哭泣着跑回屋子,一头扑倒在上,呜咽不已。

其实,在她去寻赵无敌的时候,金大郎夫妇就躲在窗户后面瞅着,直到他们进屋,接下来的事并不清楚。

可他们明明记得屋子门是打开的,且阿四就站在门外,应该是不会发生啥子不好的事才对,但看闺女伤心绝的模样,他们又不确定了!

“阿奴,是不是小郎君欺负你了?给娘说说,让你爹去给你找回公道。一个外乡人,敢占我闺女的便宜,打断他的狗腿都是轻的。”金大娘问道。

“不要!”阿奴听见她娘亲发飙,要打断小郎君的腿,立马急了,替赵无敌辩解:“小郎君没有欺负我。”

“那就奇怪了,好好的你哭什么?”金大郎问道。

“是、是他已经成亲了,家中还有两个女人,女儿、女儿……”阿奴又伤心了,泪珠儿忍不住滚落。

金大郎夫妇面面相觑,这可就不能怪人家小郎君了!成亲是人家的家事,再说又是在来长安以前,同他们可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可他们家这个傻闺女却如同飞蛾一般扑上去,结果梦碎了,落得自己个伤心绝。

不过,这样也好,阿奴的念头才刚刚兴起就被戳破了,反而是好事,让她清醒,不再被所困。

而且,阿奴还小,对之一是不过朦朦胧胧,做不得真。也许,过些子,就全都忘了。

金大娘反复安慰和劝解闺女,渐渐让阿奴止住了悲声,可她无精打采地嘟囔:“阿娘,人家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金大娘想了想,道:“要不让你爹去找苏坊正做个中,同小郎君好好商量,咱陪些钱财请他另外寻地方住。”

“这样不好吧?小郎君家里老人没了,本就是伤心时,这时候将人家撵走,太不应该了!”阿奴道。

在阿奴掩面而去以后,阿四在门口探头探脑,轻声对赵无敌说道:“郎君,阿奴小娘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要不您就应了他,也好有个人伺候。”

赵无敌沉声说道:“胡闹,本王……某已经三十有八,做她爹都绰绰有余了。此事休要再提,而且,将你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给忘记,以后该干嘛干嘛,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下是国丧中,长安城中虽不敢说每个人都伤心绝,可也没有人敢寻欢作乐,歌舞升平。

隔着一条柳渠的平康里都冷清了,可谓是门前冷落车马全无,没有客人光顾,也不能奏乐高歌,ji)子们倒是落得个清闲,每里可以一觉睡到上三竿,不用朝三暮四强做欢颜,可老鸨子却苦着脸,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没有客人就没有收益,可开销还是少不了,别的不说,就是ji)子们的胭脂水粉就不是个小数目,还有屋子的租钱,一笔笔都如同剜了她们的心头。

皇帝也没有闲着,女帝是他的母亲,在最后时刻又主动降了帝号,算是顾全了皇帝的脸面。

如今,该考虑女帝的后事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太随意,让世人诟病。

对于女帝要葬入乾陵,宋表示反对。他声称乾陵已经封闭,如今再打开是对先皇的不敬。对于先皇来说,则天大圣皇后为卑,以卑者惊动尊者,不符合圣贤礼仪,可择地修建陵寝。

无奈皇帝坚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宋独木难支,也只好不了了之。

接下来就是请人制作铭文,对女帝的一生做个总结,即是所谓的盖棺定论。

这可是个好差事,足以名垂千古,光宗耀祖。可到了女帝这儿,却成了难题,盖因女帝的一生太复杂了,一步一步做到皇后,接下来又执掌天下权柄多年,最后以母夺子的皇位,改元大周,做了古往今来唯一的女皇帝。

她是李家的儿媳,却夺了李唐的江山,可最终又将江山还给了李家。最关键的是,女帝称帝的这十多年间,中土皇朝扬威域外,四海升平,开疆拓土万里,纵观古史,哪怕是秦汉都无法比拟。

对于这样一个人,谁敢执笔?谁敢给她盖棺定论?

面对皇帝渴望的目光,臣子们纷纷低头,子直往后凑,生怕被皇帝给点名。

一个个盘盘大才,平里提笔就是一篇锦绣文章,可如今全都怂了,不敢多说一个字。

第1019章无字碑

为了一篇墓志铭,将满朝重臣都给难倒了,一个个平日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动辄评品古今,一开口就是千古文章,可如今却尽皆哑然,低头闪目,脚步不经意朝后挪动,此情此景,太让皇帝失望了!

他看着姚崇,睨着宋璟,斜乜韦安石,可却没有一个人应声,慨然为君王分忧。

李景不仅哑然,莫非这就是朕所倚重的重臣,将为大唐江山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心中不喜,有心点将,可看着面前的一群缩头乌龟,顿时兴趣阑珊,暗自叹息。

有人提议,可请大唐第一才女上官婉儿执笔,她一直陪伴则天大圣皇后身边,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这人刚开口,还没等皇帝做出反应,就被韦安石喷了一头口水:“我大唐果真无人乎?如此事关国体大事竟假借一妇人之手,吾等有何面目立于庙堂之上?快快退下,吾羞于汝为伍!”

那人无地自容,见所有人都凶巴巴地瞪着他,立马夹着尾巴逃到角落里,浑身上下犹在发抖。

他口不择言,说话不经过脑子,一席话犯了众怒。

自从女帝执掌大唐权柄以来,有好几十年光阴了,整个天下阴盛阳衰,士族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太凄惨了!

如今好不容易李景称帝,天下重新归唐,再加上女帝她老人家寿终正寝,可算是将一个黑暗时代彻底熬过了,接下来将是士族大展身手的时机,天下男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再雌伏。

可就在刚刚,那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竟然推举上官婉儿执笔,那可是古往今来唯一女皇帝的墓志铭,将不可避免传承千古,让后人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到时候让他们这些男人死了都要蒙羞。

李景登基,相对于朝廷之上有张柬之等人掣肘,无法让他为所欲为,皇宫里就要简单得多。

他对宫里来了一番大清洗,首先将母皇的梅花内卫全都扫地出门,接着对那个世代效忠帝王的神秘势力下了通牒,不降即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那方势力无门无派,世人不知其源头来自何方,似乎一直潜伏在皇宫里,自汉时就有他们的踪迹,留下传说无数,但却极为神秘,被世人称之为“护龙者”。

曾有世外圣地出手,欲探查出他们的根源,强行擒住其重要人物,用秘法拷问,可却一无所获,并且遭受了惨烈的反击,差点被灭了传承。

他们似乎只忠于皇帝一族,一旦被夺了江山社稷,几乎没有听见为旧主殉葬的事迹。也正因为这样,他们被世外山门所不齿,称之为墙头草,浑然没有骨气。

李景逼迫的时候,女帝依然健在,且不同于以前的皇朝更替,并没有杀伐,不能断定他们是否会抛弃女帝而改换门庭?

皇帝李景之所以敢摊牌,是因为有强大的底气,从而不惧护龙者的势力。

在他刚登上帝位时,有来自南诏的世外传承主动投效,自称是无量剑宫中人,愿为大唐皇帝效死。

无量剑宫,乃是域外魔门之一,多年来龟缩南诏,很是低调,几乎快被中土道门遗忘了!

如今出世,主动找上李景,想必也是不甘寂寞,欲搅动风云,在大世中争得一席之地。

李景正是用人之际,哪里管以后如何?双方一拍即合,逼迫护龙者归顺。

可不知为何,一向跟着新皇帝走的护龙者竟然一反常态,与李景撕破了脸,双方大打出手。

那一夜,在皇宫的深处,历来为废弃的妃子准备的荒废之地杀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无量剑宫太强大了,竟然将一百多号护龙者全给杀光,不过,护龙者的首领在临死前指着一个蒙面人嘶吼:“白虎……原来如此,皇帝与魔门勾结,一场大劫将要到来……”

李景杀光了护龙者一族,驱逐了梅花内卫,又将宫中的女官、宫女和内侍进行大清洗,但凡上了岁数、疑似在女帝时有点权利的老人全都给撵出了宫,任他们自生自灭。

不过,上官婉儿却被留了下来,并且被封为昭容,成为介于后妃与女官之间的尴尬人物。

要是说李景垂涎美色,可真是冤枉他了。不说有韦后看着,就是韦后开恩让他去临幸,他也是有心无力。

之所以留下上官婉儿,是因为以唐代周,皇帝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只能借助上官内相稳住局势。

这几十年时间,他是在母皇的阴影里度过的,对精明能干才情绝艳的女子,天生有一种抗拒。对于上官婉儿也是如此,想必要不了多久,等上官婉儿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磨刀霍霍的时候。

因此,对于请上官婉儿执笔为母皇书写墓志铭的提议,是不可能得到他的许可的。

他看着姚崇,露出火热的目光,表示嘉许,可姚崇会错了意思,以为皇帝是嫌他多事,已是抢着说道:“陛下,臣以为则天大圣皇后一生的丰功伟绩,文成武德,超越三皇五帝,碾压秦皇汉武,古来不曾见过,用文字根本就难以描述,不如……不如留白,让后人评说?”

姚崇根本就是胡扯,既然超越三皇五帝,横推秦皇汉武,那么就直书其无量功德,何须留于后人指手画脚,太荒唐了!

可谁也没知道,姚崇这个荒唐的提议,竟引起了群臣的共鸣,一个个摇头晃脑,就差抚掌叫好。

就连李景也不例外,一口闷气喷了出来,大声道:“好,就以姚卿所奏。”

就这样,一场庭议有了结果,对女帝一生的功与过不做评说,也就是没有墓志铭,只有一方无字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女帝这一生太精彩了,扫平四夷,开疆拓土万里,将大周的版图扩大到古来不曾有过,如此丰功伟绩的确让秦皇汉武汗颜,可她也的确夺了儿子的江山,改朝换代,如此复杂的一生,让人实在是无法评说。

李景身为人子,不可能评说母亲的过错,而对于功绩,这个天下毕竟是男人的天下,谁会大肆吹捧一个女子的极尽辉煌?

第1020章曲江诗会起

一块无字碑,给女帝的一生做了定论。

辉煌岁月,丰功伟绩,都留给后人评说。

李景自以为手段高明,处置得当,但他却没有想到,在不久后当他死去以后,人们也效法他的做法,给他同样立了一块无字碑。

这就是自食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女帝出殡的日子里,苍天有感,天日无光,阴云密布,压塌了天宇,且有阴风阵阵,发出各种凄厉的声响,仿佛诸天万灵都在哭泣,为女帝而悲伤。

万骑护灵,诸王扶官,相王捧灵,满朝文武和长安勋贵全都身穿缟素步行,人流将朱雀大街挤满了,当前方已经出了明德门,而后方还有人汇入队伍中。

整个长安的人都出动了,朱雀大街两旁,无数生民匍匐在地,为女帝送行。悲恸声响彻云霄,贯穿了诸天深处,不知何时,天空飘起雪花,纷纷扬扬,似乎是上苍的眼泪,为这个千古第一女皇帝的伤逝而悲。

朱雀大街附近一座高楼上,赵无敌站在窗前,凝视着女帝的灵车缓缓前行,直到出了明德门,再也看不到了!

一个大世终结了,接下来你方唱罢我登场,长安将在一次次兵变中度过,直到开元盛世的来临,方才迎来相对的太平时期。

可因为赵无敌的存在,他不可能看着太平公主香消玉殒,那么史上的开元盛世还会出现吗?

……

是年,秋八月,中秋日后的第三天,曲江池畔,有贵人举行诗会,一时间士子云集,好不热闹。

人多好打听消息,赵无敌也去了,扮作一个游学的士子,在人流中穿梭,聆听人们的议论。

却原来举行这场盛会的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安乐公主,有她出面,谁敢不给面子?不仅汇集长安的天下各地士子来了,就连长安高门大户人家的公子贵女也来了不少,簇拥在安乐公主身边,对她大肆吹捧。

与会者太多,赵无敌认识的寥寥无几,左不过是武三思的儿子、高阳王武崇训,也就是安乐公主的驸马,正屁颠屁颠地跟在安乐公主身后,即怕公主被纨绔子多看了几眼,又舍不得满眼佳丽,秀色可餐,可把他给为难坏了。

在安乐公主身边还有一个男子,也是赵无敌的“熟人”,当年在扬州瘦西湖曾惹得赵无敌勃然大怒,愤而出手,结果是结果了武厚行的小命。

此人就是故魏王武承嗣长子,当时的恒国公武延秀,前番去突厥迎亲,结果却正巧遇到了赵无敌灭突厥,让他遭了池鱼之殃,自此了无踪迹,不知是死是活。

可武延秀正是命大,竟然于旧年逃回长安。

人回来了,可已是物是人非,大周变成了大唐,帝都也从洛阳搬回了长安,而他的父亲也死了,继承爵位的是他弟弟,最要命的是老武家的靠山女帝她老人家退位了,被人幽禁在九重深宫里,无法相见。

对于武家人,李景是不怎么待见的,与武三思成亲不过是权益之计,因为他刚刚登记,立足未稳,而武氏也掌握了不少兵马。

不过,武延秀可没那个价值,看在母皇面子上,保留了恒国公的爵位,可连座府邸都没有赏赐,更别提这么些年的俸禄。

武延秀没了收益,一穷二白,亲兄弟又不待见,不愿收留,只好死乞白赖地赖在高阳王武崇训府上,不可避免地同安乐公主有了诸多接触。

武延秀品相不好,浮华虚夸,十足的一个浪荡子。可他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加上在大草原这几年的磨炼,更是多了一股粗犷的野性,硬是让安乐公主着迷了!

安乐公主有韦后撑腰,早就不是那个在武陵缺衣少食的可怜小孩子,如今是骄奢淫逸,刻薄而粗暴,变化太大了!

她对武崇训早就不满了,一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一动真格地就不行,总是将她给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她可不在乎武崇训的感受,但凡是让她看对了眼的,不论是清秀的小厮,还是粗豪的大汉,一律纳入宫闱里亲自考校一番,不合口味的弃之如敝屣,好的就留下多嚼用几次。

她和武延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立马就勾搭上手,公然在自家府里就干起了那事,甚至有一次曾被武崇训给撞见,武延秀大惊失色要逃之夭夭,却被安乐公主给一把骑住,直到完事。

这太荒唐了,可就是这样的荒唐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你看武崇训、武延秀二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亲密无间,好得就像是一家人,真是让人不能不佩服他的胸怀比天空还要广阔、比大海还要无垠。

今日曲江池盛会,武李两家来了不少人,除了安乐公主、驸马武崇训和武延秀三口子,尚有太子李重俊,高陵王李重茂以及李景诸女。

李景的嫡长子李重润是韦后所生,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本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在当年却因为背后议论二张的不是,被张昌宗听到,在女帝面前哭诉一番最终落得个被杖毙的下场。

从那时候起,韦后的心就死了一半,对二张的恨、对女帝的怨、对夫君李景的失望,时刻萦绕在她心头,无法淡忘。

李重润死了,李景还有三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是韦后所出。因此,对于谁做太子,她都无所谓,也不会满意。

其中李崇福最不讨她喜欢,故此被她一番枕头风一吹外加撒泼和威胁,李景只好将李崇福给撵到蜀中做了个汉王。

至于剩下的李重俊和李重茂,二人之间必然有一人做太子,其中李重茂年纪太小,还是个不明事理的小屁孩,若是让他做太子,不说李景的感受,就是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答应。

李重俊就这样成了太子,可他太窝囊了,面对韦后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安乐等姐妹也是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动不动就给面子,可把他给煎熬坏了。

他常与太子府近臣诉苦,自称是有史以来最窝囊的太子,真是将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可近臣们只能尽量安慰,让他小心翼翼地伺候陛下和韦后,除此以外,真是没什么好办法。

第1021章无处不三国

作为皇帝的女儿,安乐公主的那些姐姐大多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一个个穷奢极欲,互相攀比,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东西二市中搜罗奇珍异宝,漂亮服饰,将自己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为了在姐妹相聚的时候显摆一下。

想当初在武陵落难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家子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偶尔在小溪中捉得几条手指长的小鱼都要互相谦让,可谓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如今却全都变了,被富贵和权利迷失了双眼,再也回不去了!

她们今日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秀色可餐,华美的服饰,珍贵的首饰,随便一样都价值百万钱以上。

可她们有备而来,到头来还是被安乐给比下去了。

安乐今日穿一袭霓裳羽衣,一共有十一种颜色,用料极为考究,那是采用异蚕吐出的彩丝打底,辅以金丝银线织就,并镶嵌了七彩宝石,阳光映照,熠熠生辉,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最为难得的,这件霓裳羽衣的袖口、裙摆和领口等不为暗镶了各种鸟羽,色泽艳丽,五彩斑斓,尤其是其中还有凤凰的羽翼,太珍贵了,让诸位公主羡慕不已。

当年安王从天涯海角得到两对凤凰献给了皇祖母,被安置在宫苑之中,特意开辟了一个园子,有专门的人饲养。

皇祖母视之为奇珍,天下独一份,就连她们也只是远远观望过几次,难以近身。

凤凰历年褪下的羽毛被收藏在宫中,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安乐公主的服饰上,想各位公主心里头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皇祖母仙逝以后,凤凰自然是属于父皇,可以父皇那性子,再加上母后对安乐的宠爱,一切就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相王诸子本不想凑热闹,可无奈安乐相邀,不好不来。要知道他们的皇帝伯父可不是个大度的人,一直对相王不放心,时刻都在踅摸错处,可不能为了一场诗会让他如愿以偿。

今日之曲江池热闹非凡,大唐帝国的年青一代济济一堂,随便拉出一个都将影响未来的格局,可他们却面和心不和,情不自禁地划分成几个阵营。

以安乐公主为主为首的皇帝诸女,自然是今日曲江诗会的中心,在她们周围汇集着诸位驸马,还有武延秀这个“准驸马”,另外尚有诸多韦氏子弟甘当护花使者。

至于朝中勋贵子弟蚁附者那就太多了,一个个涂脂抹粉,衣着光鲜,大肆吹捧,将“恬不知耻”演绎得淋漓尽致。

相王诸子,李隆业、李隆范、李隆基、李继祖全都来了,陪着一帮姐妹,浩浩荡荡来到了曲江池,给足了安乐公主的面子。

可他们也只是和安乐等人淡淡地打个招呼,然后就跑到一边独自霸占一座亭台,自行吃酒,欣赏曲江秋景,谈笑风生,自得其乐。

他们中以岐山王李隆业为长,可实际上却是以三子临淄王李隆基为中心,凡事总是先征询他的意见,渐渐成了习惯。

李隆基交游广阔,相识者有很多了不得的异人,譬如此番陪在他们身边的魁梧大汉,据府中侍卫长说很可能是江湖中的大能,就他那样的,将整个相王府中所有侍卫捆在一起,都不是其一人的对手。

另外,还有那个老太婆也不简单,不比那大汉身手弱。

除以以外,还有一个面目俊美的男子,看不出其修为深浅,可谈吐很不凡,貌似出身古老世家,身世太神秘了!

曲江池畔,以安乐公主、太子李重俊、相王诸子为首,各据一方,分成了三个阵营。

其中,以安乐公主声势最浩大,蚁附者差不多占据了与会者的七成。

太子李重俊身边也有追随者,除了跟随他而来的以外,尚且有百八十好士子围在他周围。

这也难怪,不管怎么说,李重俊也是大唐太子,今日之储君,未来的皇帝,将他马屁给拍舒泰了,将来岂不是从龙之臣,大有作为。

人们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皇帝对相王的忌惮众所皆知,可以说相王能够善终都是缴天之幸,想东山再起、难度不是一般得大,几无可能。

再加上相王诸子明显地有拒人千里的意思,一众士子谁也不会没有眼色地往前凑。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权贵趋之若鹜,纵观整个曲江池畔,至少有那么两成人没有选择站队,一直是不咸不淡,泰然处之。

他们也与相识的人道好,对安乐公主、太子李重俊和相王诸子请安,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下一步效忠的行动。

这其中就有赵无敌,他游走在人群中,聆听别人的私语,偶尔同人点头致意。

既然是诗会,岂能无诗?

一众士子摇头晃脑地吟哦,或引经据典,或借古喻今,或触景生情,吟出一篇又一篇诗文。

这些诗文虽难以传唱千古,不过语句太算通顺,格律尚可,意境马马虎虎,因此也博得不少喝彩声。

其中有一人的诗文做得不错,用词老练,立意深远,一出口就博得满堂彩,将所有人都给比下去了!

此人,赵无敌有些影响,是博陵崔家的崔缇,在一群少年郎中显得格外苍老,胡子中都有苍白的光点,太碍眼了。

在赵无敌印象中,此人本是蚁附太平公主,可如今却与安乐公主打得火热,并且和武崇训关系也不一般,倒是有些奇怪了!

崔缇本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小人,按照历史的轨迹,他先后蚁附太平公主、武三思、李隆基数人,最终熬倒了多位主子,反倒是他这个钻营的奴才富贵荣华长存。

对于这些年轻士子,崔缇是他们的长辈,且是五姓七望中博陵崔家的嫡子,家学渊源,腹中自有锦绣文章,碾压他们本是情理之中,也没必要垂头丧气。

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崔缇飘飘欲仙,不忍心辜负了一众士子的尊敬和膜拜,尤其是这么多人间绝色的赞许,竟即兴赋诗,专门献给今日最高贵、也是最美艳的安乐公主。

大唐第一美人,就是崔缇给安乐公主上的“尊号”,得到了武崇训和武延秀的附和,至于士子们更是应者如云,将安乐美得心里头都开花了!

第1022章安乐的霸道

崔缇不愧是风流才子,出身于古老世家,家学渊源,底蕴深厚,出尽了风头。

他的年纪有些老,与一群少男少女在一起,不啻于万花丛中一课千年老树,枝叶不再青翠欲滴,主干又略有些弯曲,可他却混不在意,一个劲地往前凑,一口气吟了五六首诗,镇住了全场。

有崔缇珠玉在前,还有何人敢吟诗?

今日崔缇是安乐公主的客人,能独占鳌头,无人匹敌,自然是给安乐公主挣足了面子。

安乐公主开心之下,接连朝崔缇抛媚眼,那眸子里的柔情蜜意浓得都化不开了,若是没有人在跟前,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龌龊事情?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事情无法做,可赐酒总行吧?

安乐公主也不避嫌,直接就将自己个用的琉璃盏亲手倒了一杯葡萄酿,递给了崔缇,以示赞赏。

崔缇躬身一揖,态度恭敬地无可挑剔,脑袋都接触到安乐公主霓裳羽衣的凤凰羽上了,继而起身伸出双手接过了琉璃盏,不经意间用小手指在安乐公主那温玉般的小手上挠了两下。

安乐公主美目流转,曦光乱放,轻启朱唇吐出一口幽兰之气,撩拨得人心里痒痒,恨不得立马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行那苟且之事。

崔缇举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却舍不得放下琉璃盏,依然仰着脖子,使劲吸那口美人残存的香气。

这可是安乐公主刚刚用过的琉璃盏,她那丰润的红唇曾在琉璃盏上留下了印记,如今崔缇也零距离接触,岂不是说间接与美人索吻,太销魂了,想想都让人情难自禁。

可如今毕竟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另外还有武崇训和武延秀两个护花使者不离左右,只能将一颗的烦躁的心按下,继续在曲江诗会中寻找存在感。

安乐公主在姐姐们面前出够了风头,享受着人们的吹捧,渐渐对马屁滚滚有些索然无味,想换个花样,找些不同的乐子。

她一双美目四处踅摸,忽然看到一座邻水的轩廊中,太子李重俊和几个狐朋狗友正在开怀畅饮,而四周围还聚集着不少勋贵子弟和士子,带着谄媚的笑容,谦卑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拍马屁。

看李重俊那小模样,似乎很是享受,不是开口大笑,动不动就干杯,让安乐很不爽。

这世间能让安乐公主不爽而又忍气吞声的人,说实话还真不多,如凤毛麟角还要珍稀。

她第一个害怕的是她的祖母皇帝,在一起的时候那是大气都不敢出,想想李重润的下场就不寒而栗。好在祖母皇帝已经归天,再也看不到了,可以让她从梦靥中解脱,恣意活出她的风采。

父皇并不可怕,也许是因为惧内、亦或是太宠溺小女儿,反正安乐公主对皇帝李景缺乏敬重,能坦然交谈,当面索要好处,不给都不行。

对韦后比对皇帝父亲好那么一点,一旦韦后动怒,她还是要避其锋芒,不敢硬碰硬的。

除此以外,对太平姑姑有三分惧怕,另外,还有那个杀人如麻的安王爷,想想关于他的那些传说,就让安乐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至于李重俊,在她眼里可真不算什么,别说是怕,呵呵,更多的是鄙视、看不起。

若不是李重润被皇帝祖母杖毙,哪里轮得到李重俊这个婢养的做太子?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将他的亲生兄长给收了去,太不公平了!

安乐公主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好恶,为人坦率,直白,喜怒形于色,只要一看到李重俊就来气。

李重润和她都是韦后所生,而李重俊则不知是那个贱婢勾引她父皇造出的孽种,如今却捡便宜做了太子,将来还要继承大统做大唐的皇帝。

这可不行,万万不可以让李重俊这个贱人做皇帝,届时还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李重俊能做太子,无非是山中无老虎,只好挑只猴子做大王,免得国无储君不合礼制。

韦后失去了亲生儿子,心灰意冷,对余下的几个皇帝子嗣都不怎么热乎,李崇福性情暴戾和乖张,且生得面相凶恶,眉眼粗糙,就连韦后这个不通面相的人都能看出不妥,自然是不想养虎为患,最后待其当上皇帝以后反噬一口,给连皮带骨囫囵吞下,可就后悔莫及。

于是,韦后背地里使劲,要将李崇福给撵到偏远之地,永生不许还都,落个眼不见为净。

李景不能人道,对韦后那幽怨的眼神心中愧疚而又害怕,加上也不喜李崇福,索性让他就藩,封为汉王,给赶到巴蜀之地去了。

剩下的李重俊和李重茂二人中,李重茂还是个孩童,让他做太子,大臣们也不会认可,于是只好便宜了李重俊这个野种。

不过,韦后心里的打算和皇帝不同,对于她来说让李重俊做太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李重俊若是不听话,完全可以废掉。

古往今来,多少太子没有修成正果?就是李唐一朝,也不乏先例。

高宗皇帝就不是嫡长子,也不是太子,最后还不是逆袭成功,坐稳了江山。

而李景倒是做过太子,最后还做了皇帝,可不是被他母后一句话就给废了?

则天大圣皇后能做到的事情,她韦莲儿凭什么就做不到?

安乐公主静静地打量李重俊,然后对崔缇、武崇训和武延秀附耳低语几句,接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拿出轩廊走去。

她要搞事,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满长安的勋贵子弟和天下士子面前,让李重俊这个贱人大大地丢面子,方才消她的心头不快。

“李重俊,今日本宫举办曲江诗会,是邀请天下士子吟诗作赋的,你既然来了,却不理不睬,算是什么意思?”安乐公主丝毫不给太子面子,声色俱厉,出言相逼。

“你吟你的诗,孤饮孤的酒,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碍这你什么事了?”李重俊有了七八分酒意,将平日里瞻前顾后的心给冲淡了,不假思索,出言给怼回去。

“你……大胆,你个婢养的,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简直是找死。”安乐公主厉声斥责。

“咣当……咔擦……”

李重俊愤然将手中酒坛子给摔了,酒水飞溅,碎片横飞,四下里一片凌乱。

第1024章挑拨离间

无量剑宫潜入中土,投效新帝李景,一举覆灭了护龙者,让这个神秘的组织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成了一朵浪花。

想来如今正是他们的得意时,借助皇家的力量进入中土,届时再求取一座名山,在中土占据一席之地。

可他们却不知晓,稷下学宫已经提前投靠了李隆基,放长线钓大鱼,效法吕不韦,将李隆基给当作奇货可居,以待来日的收获。

不得不说,阿鲁不花的眼光的确深远,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看到了未来的一角,将来李隆基登基称帝的时候,稷下学宫重回中土指日可待,甚至还能像在突厥一样捞一个国师玩玩。

这就好比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可他们不曾想到,如今天下第一人,就潜伏在长安城中,因为太平公主的关系,势必要介入接下来的大世沉浮,将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哪怕他不想,也将改变历史的走向。

千百年以后,有人曾说过,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将在地球的另一端引起一场飓风。而赵无敌身为人道至尊,比蝴蝶可厉害多了,哪怕是呵一口气,历史也将变得面目全非。

他的执念,女帝的临终托付,都让他无法保持冷眼旁观,势必要为她出手。

……

李重俊被太子友劝谏加威胁,好歹让他没有继续发飙,被从人簇拥着离开曲江池,却没有即刻回东宫,而是来到长文坊的一处宅子里。

这里是太子友刘如是的家,也不能算小,一连前后三进,可当一帮子好几十人连带着车马挤进去,立马就变得拥挤不堪。

李重俊没好气地一挥手,让所有侍卫等人全都待在门外,只带着几个心腹进入刘如是的书房。

他是客人,可同时又是太子,身份尊贵,可不管什么主客之道,直接坐在书案后。

今日太憋屈了,被安乐那个贱人当众凌辱,却不能报仇,可把他给气坏了!

当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的那些纸笔书籍时,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伸手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都给扫落在地。

在人家书房里,却将东西给弄得一片狼藉,本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可谁让他是太子呢?且心里窝着火,急需找到发泄的通道,否则会被逼疯的。

于是,刘如是就遭了池鱼之殃,可他并不恼,依然笑呵呵,被亲自奉茶,给太子消火。

太子是君,刘如是是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一间书房,些许书籍,就算是太子点把火将他的宅子给烧了,也依然是拍手叫好。

不要指责刘如是迂腐,他本就是一个恪守成规的人,将忠孝礼仪看得比自身性命还要重,一旦认准了一个主子,就会尽职尽责,忠心不二,宁死也不会做那令人不齿的贰臣。

他作为太子友,在世人的眼里早就被打上了太子的烙印,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分每一寸都刻着李重俊三个字,想洗白是绝无可能。

也许,他可以背弃李重俊,转而投向别人,譬如安乐公主,并作为暗间将李重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告知新主,借此获得安乐公主的庇护。

可他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在刘如是的心中,人立于天地间,可以贫寒,可以困苦,甚至可以死,但却不能变节。

李重俊可不拿自己个当外人,将刘如是书房里给弄得乱七八糟,差点将书案的给掀翻,一个劲地地怒骂:“贱人,水性杨花,千人骑万人压,不愧是韦莲儿那老妖妇所生,一样的下贱……”

他恣意怒骂,酣畅淋漓,可骂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在背后骂人,除了让自己个更加生气以外,真没什么作用。

李重俊骂着骂着,越发地来气,一把将墙上挂着的一柄仪剑摘下,就要去将安乐那贱人给宰了。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且消消火,万事从长计议。”刘如是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太子的胳膊,一个劲地劝解,不让他冲动。

他不能不劝,就李重俊这幅模样冲上长街,恐怕还没有到达安乐公主府门口,就被金吾卫给拿下,以他那暴脾气口无遮拦,届时传到皇帝和韦后耳中,被废除太子位置都是轻的。

“太子想报仇,也并非不可能。”

就在此时,李重俊的狐朋狗友张一开口,语出惊人,不仅没有劝阻太子隐忍,反而给了他希望。

“张一,快告诉孤有何妙计,只要让孤出了这口恶气,必重重有些。”李重俊将仪剑一扔,急忙追问。

张一是千骑中一名郎将,原本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可自打千骑升万骑,一帮子韦氏子弟进入以后,处处受到打压,巨大的落差让他很不爽,对韦氏一族颇多怨言,一来二去就和李重俊勾搭上了,引为知己。

张一压低声音,做失望模样,道:“太子只以出恶气为目标,让张一太失望了,就当张一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就此别过。”

他作势欲走,可把李重俊给急坏了,一把拉住,急切地说道:“张将军这是何意?有锦囊妙计尽管说出,孤无有不允。”

张一见李重俊态度诚恳,也不能装得太过头,便就坡下驴,将心中的打算和盘托出。

首先,李重俊已经将安乐公主给得罪狠了,两人之间可谓是不死不休,无法化解。而安乐公主深得皇帝喜欢,更是韦后的心头肉,在皇帝皇后跟前说话可比太子分量重多了。

你能寄望于安乐公主心胸宽广,不计较太子的冲撞和无礼?想想也不现实。

安乐公主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在皇帝皇后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反咬一口,而皇帝皇后先入为主,必然会对太子更加厌恶,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不难猜。

对于太子李重俊,此刻可谓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说不定安乐公主已经进了皇宫,正在皇帝皇后面前哭诉,将李重俊给描述成市井中的恶霸,山林里的盗匪,再添油加醋一番,给无中生有的加些罪名,譬如对皇帝不敬,恨皇帝不死,迫不及待地想取而代之,君临天下……

太可怕了,听得李重俊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第1025章陋室谋

李重俊为人志大才疏,遇事容易冲动,一时火起立马爆发,恨不能将天给捅个窟窿,太暴脾气了!

可一旦经过别人分析,得知各种危机扑面而来,立马就怂了,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自怨自艾。

此时的李重俊,再也没有刚刚那种怒发冲冠、敢当街杀人的勇气,反而精气神泄尽,就如同一团烂泥,瘫倒在地上,随时间流逝而渐渐烂掉。

“太子何至于此?”刘如是跪倒尘埃,道:“张将军所说这是一种推测,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臣请太子振作,不要自甘堕落,若真是有那一天,臣必陪太子共赴难。”

李重俊指着刘如是斥道:“腐儒,整日里就知道一起死,死有什么用?孤不想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熬倒坐拥天下的那一日,可是安乐那贱婢她会让孤活下去吗?说不定抓捕孤的人马都出了宫城了……”

“太子,正如太子友所说,臣也以为未到绝境。”张一停顿了一下,偷眼打量李重俊的反应,见他跟猴子似的抓耳挠腮迫不及待,觉得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不宜太过,于是接着说道:“太子,臣一直以为,如其坐而等死,不如死中求活。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安乐公主既然容不下太子,那么太子又何必顾念兄妹之情,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张一的谋划就是造反,由他联络禁军中因为韦后一族的介入而心怀不愤的将校,效法神龙之变,突然发生兵变,一举铲除韦氏一族,包括韦后和安乐公主两个贱人。

只要兵变成功,就不怕皇帝发难。因为到时候掌控禁军的就成了太子,皇帝哪怕再怎么不爽,也投鼠忌器,不敢将太子怎么样?

张一认为这是太子翻身的唯一机会,否则,只能龟缩在东宫,洗干净脖子等着屠刀降临。

“张……一……将军,你要效法张相?”刘如是被吓得不轻,说话都不利索了。

张一不以为然地回道:“这有什么,张柬之是人,咱们也是人,他能干到的事情,咱们也能干到。而且,他一介文人都能兵变成功,何况此时将有数十禁军将校愿效忠太子,包括万骑中也有咱们的人,何愁不成功?”

李重俊眸光闪烁不定,大口吞咽口水,心中在反复挣扎,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这是一条不归路,成功则搬开压在头顶的大山,从此不用再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处处做孙子。

其中的好处并非是铲除了安乐公主,甚至都不是韦后那个恶妇,两个妇人,不过就是一时得意,只要等父皇一命呜呼,天下还不是他的?

相比于韦后和安乐公主,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韦氏一族安插在禁军中的那些子弟。他们手中掌控着大量的军队,才能使韦后和安乐公主那样飞扬跋扈,借助韦氏掌控的军队,可轻易左右太子的人选。

一旦兵变成功,将彻底扫除韦氏力量,将天下权柄牢牢掌控在手中。甚至可以“劝”父皇提前退位,安心去做太上皇,将江山社稷交给他就好。

这并非没有先例,他父皇不就是这样对付皇祖母吗?如今他有样学样,不论是父皇还是臣子都无法诟病。

可一旦失败,那就是十死无生的结局,就像是开国之初的秦王李世民,就因为玄武门兵败,不仅自身死了,还永远留下骂名。

而且,如今的韦后等人可没有太宗皇帝宽宏大度,不用说将他的妃子以及幼子全都斩杀干净。

李重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内心太挣扎了,很难下定决心。

他晃悠了好半天,再三权衡利弊,终于拿定了主意。

失败固然会死,可如今将安乐得罪成那样,再加上韦后一直不待见,接下来恐怕也难逃一死。

只要废了他太子的位置,贬斥穷山恶水间,还不是任人宰割?以安乐公主的小心眼,以及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一百种办法要他的小命。

进是死,退也是死,何不放手一搏?一个人要做大事,生与死本就是博弈,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结果?

李重俊下了狠心,接下来就是谋划的细节。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他可不擅长,只要全盘托付与张一。

本来就不是急的事情,张一要去联络志同道合的禁军将校,选择时机,制定具体行动计划,包括每一步细节,太繁琐了,让李重俊脑袋疼。

太子李重俊一挥手,大大方方地全权委托了张一,由他策划并指挥这次兵变。

他不擅长用兵,也不懂施展阴谋诡计,可也知道不能刻薄寡恩的道理,就冲这一点,就比他父皇好上千百倍。

他很大方,直接开口许诺了张一,只要事成以后,将封张一为骠骑大将军,为天下诸将之首,掌控大唐所有军队。

并且,他还直言,事成之后将给张一封王,一字王,封号都想好了,就叫做“赵王”。

这可不是糊弄人的杂号王爷,赵王,历来是一字王中排位最靠前的封号,同秦、魏、齐等同为先秦大国,由此可见,李重俊真是下了血本。

此外,对所有参与者兵变者将根据功勋的大小,不啬封赏,除了张一,将按照功劳大小的排序,位列前十皆封郡王,以下五十人封国公,再以下百人封郡公,再以下五百人封县公,再以下千人封侯爵……

李重俊的封赏让人无法挑剔,太大方了,让张一感激涕零,直接就扑倒在地,口称“谢陛下隆恩”!

张一的确是有效法张柬之的意思,可野心没有那样大,只想着能在事成之后扬眉吐气,不再受韦氏族人的恶气,至于封赏,说实话能弄个国公就心满意足了!

可不曾想太子一开口就是赵王爵,都不带拒绝的,且态度诚恳,没有一丝推诿和忽悠的意思。

张一想想张柬之的下场,不由得感慨万千,与太子相比,当今陛下的确是差之远矣!

今日能遇到太子这样的明君,是他张一的荣幸,同时也将是大唐禁军将士的荣幸,更是天下万民的幸运!

第1026章比毒蛇还要狠

张一的谋划太大了,打算联合禁军中对韦氏一族不满的将校,效法神龙之变,一举将韦氏力量、包括安乐公主给铲除,顺带着逼宫,迫李景退位,将太子李重俊给推上帝位。

此等惊天动地的谋划,竟然出自禁军一个郎将口中,未免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可瞧张一那模样,信心十足,显得游刃有余,完全不似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这也难怪,韦后虽然如意地将族中子弟安插进禁军中,且占据高位,可却并不等于就真正控制了南北衙的各卫禁军。

大唐禁军都是些桀骜不顺的厮杀汉,上过沙场,沐浴敌血,就韦氏那些浮华子弟,他们不可能心悦诚服,顶多也就是阳奉阴违而已。

真正掌控禁军的还是那些原先的将校,就像是张一这样的,在禁军中待了十多年时间,从小卒摸打滚爬升到郎将,早就和士卒们性命相交,亲如兄弟。

张一的谋划惊天,李重俊也不含糊,将高官厚禄不要钱地许愿,只要能让他如愿以偿,一切都好说。

至于太子友刘如是,心中对此是不赞成的,总觉得张一的谋划有些不靠谱,可李重俊正在兴头上,是不会听他劝谏的。

李重俊和张一计议已定,可毕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可能立马就实施。

张一告辞而去,自去找军中袍泽共议,而临行前交代太子,暂且回宫,继续隐忍,哪怕是低声下气地受些委屈,给张一等人迎来时间。

再说安乐公主离开曲江池,坐在宽敞而奢华的车驾中,武延秀和武崇训分别在两旁伺候,殷勤地给她揉腿。

若换在往日,说不定被揉得舒坦了,会主动给他们些甜头,就在车厢里将他们俩给办了。

可今日她很不爽,心里头被恶气充盈,涨得好难受,却怎么也咽不下。

安乐公主不爽,武崇训尚自不知,犹在不老实地揩油,惹得安乐一脚将他给踹翻。

她将武延秀和武崇训都给赶下了车驾,然后命令立即进宫。

受了委屈不可怕,打回来就是。反正这天下是她爹的,而她爹又得听她娘的,而她娘向来对她是百依百顺,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她都不让人通报,直接闯入韦后的寝宫,慌得几个内侍连忙上前拦阻,不让她进去。

“够奴才,汝等也要跟本宫过不去,真是该杀!”

安乐公主气坏了,一抬手就将一个内侍给打翻在地,因为用力过度,娇嫩的小手疼得厉害,心中越发地生气,美目一瞟,发现了一根油浸的藤条,能有大拇指粗细,顺手一抄,就朝几个内侍劈头盖脸地抽去。

油浸的藤条打在人身上,那是钻心的疼痛,比拿刀子割还要难以忍受,且会打坏筋骨,伤了脏腑,太可怕了!

内侍们疼痛难忍,却不敢躲闪,只好扑通跪倒在地,双手相抄保住脑袋,将脊背和腚留给公主发泄怒火。

李景不能人道,面对眼神绿油油的韦后是真心怕了,因此并不住在一起。

韦后独居一座寝宫,因闲来无事,自打午后起就招来宗楚客和杨均伺候。三个人先是说话,接着韦后伸着胳膊说身子骨疲乏,杨均立马上前给她拿捏筋骨,松弛经脉,将她伺候的很舒坦,以至于喉咙里发出饿狼般的低吼声,竟然一伸手将杨均给搂住,翻身将他给压下。

接下来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无法言说,宗楚客也觉得新奇,并没有回避,中途加入其中,好一番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宗楚客和杨均绝望的时候,韦后方才完事,没有继续折磨他们。

三个人都太累了,也不想挪地方,就那么相拥着睡下,进入了梦乡里。

韦后在迷糊中听到吵闹和呼喊声,心中不爽,本想出口斥责,可依稀听出是安乐公主的声音,立马惊醒,给了宗楚客和杨均一人一巴掌,然后让他们俩赶快滚。

事出突然,他们俩来不及穿好衣物,只好将衣物抱起急匆匆就朝后面的隔间钻去,然后寻个隐蔽的地方躲好,彼此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而韦后则随便裹着一领外袍,然后将绣着金丝累凤的褥子一盖,等着她那跋扈的闺女进来。

安乐公主疯了,使劲挥舞藤条,抽打着那些可怜人,鲜血浸湿了层层衣裳,身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她累了,将藤条递给侍女,让她们继续抽打,然后一甩衣袖,翩然朝寝宫走去。

安乐公主一进入韦后的坐卧之地,一股浓浓的靡费气味扑鼻而来,让她不由得蹙眉,用大袖掩住鼻子。

安乐公主可不再是武陵山沟里的懵懂的小丫头,与武崇训成亲多年,又与诸多男子纠缠不清,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韦后与情人厮混,太过疯狂,以至于没有及时让情人滚蛋,正巧就被自家闺女给撞见,饶是她“久经沙场,司空见惯了风月事”,也不由得老脸通红,揶揄着问道:“瞧你慌慌张张的样子,哪里像天之骄女?可是短少了用路,亦或是看上什么稀世珍宝?尽管说来,母后满足你就是。”

安乐公主俏脸黯然,小嘴一撇,那副委屈的小模样,任谁看了也心疼不已。

“母后,人家今日让让人给欺负惨了,您可要给人家做主。”安乐公主哭诉道。

韦后一对柳叶眉顿时立起,寒声道:“是何人敢欺负皇家天女,真是胆大包天,眼里还有王法吗?乖女儿,快告诉母后,我与你父皇定然为你做主。”

安乐公主恶人先告状,美目偷看,见起了作用,立马扑到床边,恨声道:“还不是李重俊那个婢养的狗东西,今日在曲江池,当作满长安的士子当面,他竟然口出妄言,侮辱女儿,连带着将母后也说得不堪,甚至还要动手……

呜呜,母后,女儿何尝受过如此欺凌和侮辱,如今也没脸活了,还请母后赐给一条白绫,让女儿去了吧!”

一哭二闹三上吊,安乐堂堂一个皇家天女,竟然像市井泼妇一样,可真是出人意外。

另外,为了给李重俊致命一击,将他彻底给扳倒,竟然添油加醋,将韦后给攀上了,真是恶毒之极,比毒蛇还要狠三分。

第1027章一场闹剧

美人心,毒蛇吻,黄蜂尾后针!

安乐公主生得国色天香,艳绝当世,被好事者公认为大唐第一美人,将她姑姑太平公主都给比下去了!

可谁能料到在这幅绝美的皮囊下,竟然长出如此恶毒的一颗心?

李重俊可是她的兄长,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毕竟体内都流淌着李景的血脉,如今不过是些许口角之争,却颠倒黑白、恶意中伤,置其与死地。狂沙文学网

韦后对李重俊并不喜欢,之所以立其为太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打她的亲生儿子李重润死后,李景只剩下三个儿子,李重茂年纪太小,而相对于李崇福,还是李重俊稍微顺眼一点,作为权宜之计,也只能将就着立他为太子。

所谓知女莫若母,安乐的话是真是假,韦后心里有数,可即便是这样,她心中也对李重俊不满,有了废立之心。

可她还有顾忌,迟疑不决:“安乐,李重俊固然该死,可一旦废了他,太子之位无人,而李重茂年纪幼小,接下来该立何人为大唐储君呢?”

安乐眼神一亮,抓住韦后的胳膊使劲摇晃,撒道:“母后,干嘛非得立他们为太子?一个比一个无能,一个比一个不堪,就凭他们怎么可能将大唐江山给治理好?以女儿看,母后不如立女儿做皇太女。”

“什么?你要做皇太女?”韦后大惊,目瞪口呆,好久才还魂,笑道:“安乐,你的想法虽好,恐怕你父皇是不会答应的,呵呵,除非是母后做了江山,才有可能让你如愿以偿。”

安乐拍手道:“好哇好哇,那母后就做皇帝,让父皇退位,他子骨不好,太累了,正好歇息歇息。”

母女俩一拍即合,一个要做皇太女,一个效法则天皇帝,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天生的绝配,可要够李景喝一壶了!

太子李重俊回宫以后,被皇帝派人申饬一番,并责令足一月,扣除一年的俸禄。

这自然是韦后的手笔,她在皇帝耳边稍微吹了口气,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并没有像安乐希望的那样,一棍子将李重俊给敲死。所谓速则不达,如今平白无故地要皇帝废黜太子,反而引起朝臣的怀疑,不如来方长,寻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再好好收拾他。

至于罪名,太简单了,没有罪名尽可创造罪名。再说了,就李重俊那冲动的子,略施小计,还怕他不上道?

韦后在心中谋划,企图bi)李重俊犯下大逆不道的罪名,然后将他给拿下,一脚给提到穷乡僻壤中自生自灭。

而李重俊何尝不在谋划,依靠张一等军的力量,打算发动兵变,一举将绊脚石全都给干掉,就连他的父皇都不放过。

李重俊被足在东宫中,并不影响张一的筹备。他本是万骑郎将,轮值镇守玄武门,而参与者中不乏在金吾卫和羽林卫,寻个机会与太子报信,还真不是个难事。

十后,夜,残月当空,繁星点点,长安城中一片寂静。

人们都进入梦乡中,可张一等人却聚集在宫城外,发动一场兵变。

本来进入皇宫的最佳途径是玄武门,可长驱直入直接杀到内宫,可不知为何,万骑将军韦捷突然将张一给踢出去了,将他撵到金吾卫做了一名郎将。

张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为是韦氏一族嗅到了兵变的气息,提前做了应对,接下来还会有大动作。

事已至此,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经过一番密议,一致认为要先下手为强。

时间就定在了今夜,张一等人聚集了千余人马通过内应一举杀入皇城,并与宫中的人汇合,人数不断攀升,最后差不多有四五千人,斩落一重又一重宫门,朝韦后寝宫杀去。

眼前已是最后一道门户,过了此门,就是韦后的寝宫,杀了韦后以后,再去bi)皇帝退位,一旦太子登基,可谓是尘埃落定。

太子李重俊已经被内应接来了,亲自指挥攻打韦后的寝宫。可韦后寝宫防卫森严,有韦氏子弟率领心腹死战不退,给予叛军极大地杀伤。

双方僵持不下,可对于李重俊来说,这样僵持下去可就是致命的,一旦等到消息传遍长安,皇帝调集大军支援,就他们这数千人马可不够看。

张一等人何尝不知,一个个奋勇上前,浴血搏杀,渐渐打开了缺口,并将李捷用暗箭杀,趁着群龙无首之际,大举冲杀,眼看就要打破内宫的大门……

可就在此时,从内宫深处“飞来”上百人,全都手执三尺长剑,杀入叛军之中。

这些都是无量剑宫的高手,擅长近厮杀,而叛军因为与韦捷的守军混战,阵型已乱,根本来不及重新组织军阵对敌,与近厮杀中很快出于下风。

无量剑宫的百来号人,一时之间剿灭不了数千叛军,可却迟缓了他们的脚步,保住了宫门不失,最主要的是赢得了时间。

皇城内外有喊杀声响起,渐渐密集,音波浩dàng),震颤长空,大队军杀来了,让李重俊和张一等人面色如灰,自知大势已去。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也顾不得聚拢人马,各自上马狂奔,朝皇城外逃命。

一场兵变落幕了,张一等人被追兵斩杀,而李重俊也被砍下了脑袋,挂在明德门上示众。

此举是韦后干的,用来警示世人,皇权天授,不可侵犯。

古往今来,为了那至高的位置,皇室之中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比比皆是,可一个当朝太子被砍下脑袋公然示众,恐怕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骨相残,血流成河,本就是泯灭人伦的悲惨事,将给世人不好的印象,一般况下,都将竭力遮掩和洗白,而不愿被臣民知道真相。

韦后盛怒之下,可不管什么规矩和忌,不仅将李重俊枭首示众,还下令对军来一次大清洗,彻底肃清心怀不轨者。

但凡与本次兵变有关者,不论官职大小,家世如何显要,一律斩尽杀绝,就连家人都不放过,男子牵到西市口砍脑袋,女子一律籍没打入奴籍,交给人伢子发卖。

第1028章大清算

李重俊将大事托付与张一,而张一也不负众望,联络了诸多禁军将校参与,一时间长安城中暗流涌动,只待时机一到,于暗夜中杀入皇城,将韦氏一族连根拔起。

可不曾想到万骑将军韦捷的一次无意之举,打乱了所有的部署,让张一失去了值守玄武门的机会,不得不提前发动,仓促行事,结果功亏一篑,死者无数。

李重俊、张一等为首者死有余辜,可士卒何其无辜,不过是被张一等人鼓动而参与其事,最后所有参与兵变者共五千一百二十八人全都被杀,无一幸免。

在猝不及防之下,双方的交战很惨烈,加上其后在逃亡和围剿时的困兽犹斗,参与皇城防卫和后来追杀的禁军也损失了七千六百余人,就连平民也有千余人遭了池鱼之殃,丢了卿卿性命。

在后来的大清洗中,被斩杀者共三万八千六百七十九人,受牵连而打入奴籍的则更多了,差不多超过二十万。

长安城中每天都在处决犯人,前后一月时间,将西市的地面都染红了,血流入明渠,漫入河道,整个长安城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赵无敌也在关注韦后的大清洗,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最后确定了神武军一系并没有人参与,而韦后可能有所顾忌,也没有刻意让人攀附和诬陷有神武军背景的将领。

由此可见,韦后还没有彻底疯狂,其你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不敢主动去招惹神武军这个巨无霸,以免惹怒了护国安王,引来不可抵挡的反击。

她此番杀的人太多了,整个长安乃至天下各州县,都弥漫着悲伤和凄凉,多少人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时间,长安城中是人人自危,大臣们早起上朝都与家人依依惜别,仿佛是就此一去不复返,再也回不来了。

此情此景,让人们眼熟,想当初来俊臣执掌御史台的旧事在重演,只不过是换了地点,从神都变成了长安。

最后,就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无法收手,难不成将满朝文武和整个长安的勋贵全都给斩尽杀绝?

这是不可能的,逼迫过甚,就连狗都要跳墙,甚至反咬一口,何况是人乎?

整个长安的勋贵抱成一团,将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可轻易推翻一个皇朝,进行改朝换代。

一场血雨腥风就此过去,可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再也无法复活。

在韦后的恣意牵连下,各方势力均损失不轻,太平公主和相王首当其冲,门下走狗多有被牵连者,不胜枚举。就连武三思也遭了池鱼之殃,韦后连亲家的面子都不给了,将他手下好几员大将给干掉,事后却让安乐公主传话,纯粹是误会,让亲家不要往心里去。

武三思直想骂娘,有这样欺负人的吗?先重重打一巴掌,然后却告诉你,俺打错了对象,下次保管主意,不会再认错人了。

相对于神龙之变,有市井中好事者给太子李重俊的兵变取名“午夜喋血”,并添油加醋,插入诸多绯闻,用来诠释前因后果,在市井中广为传播。

作为局外人,赵无敌明白神龙之变也好,午夜喋血也罢,都仅仅是开始,远不是终点。接下来的岁月里,长安城依然会被血雨腥风笼罩,一次又一次,骨肉相残,刀兵相向,演绎着杀戮与被杀。

崔缇与安乐公主打得火热,经武崇训引荐,得到梁王武三思的器重,被委以重任,视之为腹心,大小事宜均与他商议。

崔缇不愧是五姓七望嫡系子弟,自幼饱读诗书,涉猎颇广,并**王术,一开口就是经国济世的大道理,将武三思立马给折服了。

武三思以前的依靠,文有三思五犬出谋划策,武有武懿宗掌军,可俱都不容易,难以成为栋梁之才。

武懿宗就不用说了,整个一个猪将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从神龙之变姑母退位以后,皇帝虽然保留了其左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可却被架空了,成了大庙里的泥菩萨,单纯的摆设,真正的权利被几个出任将军的韦氏子弟给霸占了。

不过,在姑母暮年时,曾考虑到武氏一族的未来,在做出还政于李家的同时,打算由武氏掌军,借此保持权利的平衡,好庇护武氏能够传承不衰。

除了武懿宗等人之外,给武三思加了一个右威卫大将军,且并非虚衔,而是实际领军,掌八千人马。

不得不说,武三思治军还是有些手腕的,比起武懿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就连韦后也对武三思颇为忌惮,不敢向右威卫明目张胆安插韦氏族人。

在李重俊谋反之时,武三思的右威卫曾参与救驾和追杀,因此他和右威卫都是护驾的功臣。在事后的大清算中,韦后也只是扫除了武三思在朝中的几个走狗,而对于右威卫却不敢动手。

为帝王者最忌赏罚不明,人家有功,你不但不赏,反而削弱,暗地里使绊子,将寒了将士的心,最后落得个军心尽失,还坐个什么江山?

军权稳固,但在谋略上却欠缺很多,三思五犬格局太小,看事情眼光不够长远,且在此前病死了两人,此番又被牵连了一人,只剩下最后两人苦苦支撑,实际上难以为继了。

此时,年富力强的崔缇出现,让武三思耳目一新,大为慨叹相见恨晚,就如同刘大耳朵得到诸葛孔明,立马倚之为臂膀,恨不得与崔缇抵足而眠,日夜请教。

崔缇读万卷书,其后又游学多年,觉得自己个知识积累够了,已经是满腹经纶的盘盘大才,并且行万里路,洞察了民间疾苦,可以出山拯救苍生,打造一个辉煌的大世。

学成治国术,卖与帝王家!

古来多少士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可当他来到长安以后,正是女帝打压五姓七望的时候,凭借家族的势力不过是混了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可把崔大才子给委屈死了!

一个自比诸葛亮,超越了管乐的存在,可只能在一群小吏之间倾轧,让崔缇一度崩溃,暗地里大骂女帝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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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乱纷纷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狂沙文学网

崔缇满腹经纶,但却并不迂腐,没有就此沉沦和气馁,反而另辟蹊径,主动投靠在太平公主门下。

凭借他忽悠人的本事,整里夸夸其谈,且言之有物,很快就得到了太平公主的赏识,但凡宴饮必然都有他的影。

经过一番运作,崔缇的苦心没有白费,终于摆脱了尴尬地位,从而在六部中谋了一个好职位。

礼部员外郎,郎中,直到吏部右侍郎,看崔缇的脚步,可见其仕途升迁是很快的,可谓是一路飙升,顺风顺水。

太平公主可谓是对崔缇有知遇之恩,崔缇本该死命报答,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不思报恩,反而改换门庭,投靠了梁王武三思。

作为五姓七望的子弟,在崔缇看来,这世间人只有两种,有利用价值的和没价值的。

没价值的都是草包,就像是路边的野草,戈壁滩上的砾石,存在本就是错误的。

一个人生于世间,连让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岂不是最大的悲哀?

而有价值的就要抓紧利用,一旦价值被岁月耗尽,立马就变成野草和砾石,被人恣意践踏和凌辱。

太平公主的确有价值,可已经被过度利用,再也无法给他助力,那么接下来也将成为绊脚石,不如早点踢开,另寻他路。

而梁王手中有实打实的兵权,又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数不胜数,正符合崔缇眼下的需求。于是毫不犹豫地背叛太平公主,改投梁王阵营。

赵无敌曾偷入太平公主府,窥探过夜宴的场面,发现了一个秘密。

崔缇依然出现在太平公主府,不过,却没有在人前露面,而是与太平公主在书房中密议,在场的也就三五人,看架势都是她的心腹。

由于相隔太远,纵然是赵无敌走到人间极致,一只脚曾跨入仙门,也无法听清楚他们的私语。

但他学过一种技能,可以从人家说话的口型变化推断出意思,且专门做过尝试,证明了可信度。

崔缇竟然是暗间,奉太平公主的命令去投效梁王,打入梁王核心势力,误导他的判断,并将梁王的虚实和动向传回。

赵无敌懵了,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接下来是梁王、太平公主、相王和老牌勋贵一族联手,共同对付韦后才对,可从“看到”的形分析,却并非如此。

皇帝还健在,太平公主就和梁王之间有了裂痕,并且未雨绸缪,暗地里做准备,接下来恐怕是要对武三思下手了!

……

在刚进入神龙三年冬月之际,大唐皇室又起了波澜,事竟然是从一个小女子上开始,太让人意外了!

当初赵无敌扫dàng)极西之地,以武力bi)迫西突厥十姓为前驱,战死无数,其后西突厥内迁安西四镇,被康大王有意给予分散安置,也就是西突厥已经是名存实亡。

而他们的大可汗斛瑟罗,也来到了长安,被封为西海王,并加了一个大将军,赐予府邸和良田,被圈养在长安,再也回不去了。

在刚入冬之际,斛瑟罗的王妃没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胡子们并不讲究,他斛瑟罗又不止一个女人,死了王妃,还有好几十女人伺候,看谁顺眼就立谁为王妃,然后在礼部报备一下即可。

可皇帝不知为何,却一反常态,对此事非常关心,竟然要在李唐宗室女中找一人下嫁斛瑟罗,做她的王妃。

这太让人意外了,群臣都很纳闷,不明白皇帝的用意。

一个胡子死了婆娘,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换在以前吐蕃强大的时候,为了安西的稳定,给斛瑟罗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吐蕃灭亡,西突厥也不在了,斛瑟罗已经是失去家园的丧家之犬,用得着这样巴结吗?

譬如,在散朝的时候,兵部尚书杜平就拉着魏文常问东问西:“老魏,你说皇帝这是不是吃错了药?斛瑟罗一个丧家之犬,也值得拿宗室女去拉拢,没得糟蹋了清白的女儿家。”

“呵呵,宗室女?”魏文常呵呵冷笑,压低声音,小声道:“老杜啊,关键就在宗室女三个字上面,经过女帝一朝,如今李唐皇室人丁凋零,总共才剩下几个人?能有资格称之为宗室女的可真不多了,你再仔细想想,将下嫁斛瑟罗的宗室女出自谁家?”

杜平咧着大嘴,伸出手来数手指头,口中嘟囔着:“嘿嘿,俺来数数看啊,这陛下的女儿自然是算的,可却全都嫁人了,接下来是相王,还有好几位公主未嫁,再接下来……没人了,真没想到李唐宗室萧条到如此地步!

俺明白了,陛下这是要从相王诸女中挑选一人,可相王能愿意吗?这不是欺负人……”

魏文常毫不客气地伸手堵住了杜平的大嘴,低声喝道:“嘘……慎言,心中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其实,满朝堂上明白人多了去了,可都佯装不知,一个劲地装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法指责,毕竟是陛下的家事,咱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嘿嘿,天要变了,未来将扑朔迷离,风生水起,就老夫这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了折腾,还是尽快离去。”

杜平的子看上去更偏向于武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这不过是表象。他可是杜如晦的孙子,怎么可能真是一个大老粗?

魏文常稍微一点拨,他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不过是皇帝看相王不爽,故意找事,以此打压相王,让他不痛快却又无法反抗,借此宣示皇权所在,让相王明白谁才是天下之主。

在皇帝看来,今之天下对他皇权威胁最大的就是相王,岂能容忍相王安睡在他的卧榻之侧?

如今,高宗一脉诸子差不多就剩下他们兄妹三个,让他对相王下手,彻底消除威胁,说实话并非他所愿。

只剩下这么一个兄弟了,他实在是下不了手。按照皇帝所想,最好是相王自己个识相,赶紧编造个理由请辞,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藩,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第1030章逼嫁

相王做过几年李唐的皇帝,又做了大周的皇嗣多年,在朝中颇有一些死忠,且藕断丝连,一直都在暗中联系。

这让皇帝很忌惮,仿佛有一道黑影潜伏在他的卧榻旁,时刻都在窥探他,打算趁他不备时取而代之,到时候睡他的龙床,做他的江山,欺负他的女人,打他的娃。

这太可怕了,如噩梦般时刻缠绕着他,让他日夜不安,日久天长,精疲力尽,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常言道“一国不容二主”,昔日的天下之主那同样也是主,只要时机来到,譬如他驾崩之时,相王登高一呼,立马应者如云。那个时候,以相王的老辣,就他的幼子李重茂如何是对手?

这对皇帝的威胁太大了,就如同跗骨之蛆,太折磨人了!

也不能怪李景,换做谁也受不了。天下的至高位永远只有一尊,其他人只有仰望和膜拜,而天下臣民对此也习以为常,将皇帝看做上苍之子,不敢做非分之想。

不过,只要人一旦坐过那个至高位,享受过臣民的山呼和膜拜,要说对那种感觉一点都不留念,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就是纯粹糊弄人的鬼话。

皇权是人世间最毒的毒药,一旦尝试过,就会让人上瘾,挥之不去。那种飘然如仙的陶醉感,就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去,却又欲罢不能。

相王李煜做过皇帝,那时节他的确是战战兢兢,生不如死,时刻都想着能逃出牢笼,随便给个山沟沟都行,一家子种种地,自给自足,也比在母亲身边受煎熬要好。

可如今物是人非,母皇已经不在了,没有了制约,一旦登基将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将实现他所有的抱负。

对此,他会没有想法?

皇帝心中还残存了几分兄弟情分,不想手足相残,于是对相王给予几番暗示,希望他能聪明点,主动请封就藩,离开长安,让皇帝随便划拉块地给圈养起来。

皇帝望眼欲穿,等了很久,却没有收到丝毫回音,不由得失去了耐心,不想等下去了!

他出手了,利用皇权将相王的女儿当作筹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续弦,还是个一身羊膻味的胡子,其目的就是逼迫相王表态和服软。

至于下嫁宗室女给斛瑟罗做王妃,不过是对相王的最后通牒,只要他肯服软,以后一切听从皇帝安排和摆布,那么就不用舍弃一个闺女。

而对于斛瑟罗的交代,那太简单了,随便在高祖皇帝血脉里找一个女子,糊弄一下就好。

拜母皇所赐,高宗血脉就剩下他和相王哥俩,就连太宗血脉也被杀得凋零殆尽,如今也只能在高祖血脉中找了。

可哪怕血脉太疏远,但斛瑟罗敢反对吗?

这就是杜平的理解,可以说与真相完全吻合,一点毛病都没有。

杜平揣摩完皇家的内幕,最后却听见魏文常也要走了,不由得心中凄然,问道:“老魏,你也要走了吗?”

魏文常淡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已经提交了请辞的奏章,正交由政事堂共议,再请陛下定夺。老夫年纪太大了,最近老是心神不安,忧思恍惚,无法再伺候陛下了,再说老夫也不是什么离不开的栋梁之臣,想必皇帝会恩准的!

老杜啊,这并不奇怪,秦怀玉何等身份,不还是早早抽身事外,跑到扬州去享福了?

还有那赵政,以他的功劳进入朝堂,怎么也少不了一个九卿的位子,可人家就是不来,赖在扬州做什么参知政事。

聪明人啦,让人佩服!”

杜平眼圈儿红了,朝魏文常拱手道:“那就恭喜你了,从此逃脱樊篱,不用再受各种羁绊,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哎……秦怀玉跑了,如今你也要走了,看来你也是要去扬州的。呵呵,你们都可以跑到扬州,快乐似神仙,只可惜俺还要守在红尘中,一个人孤独的战斗……”

杜平的话,魏文常可不爱听了,又没人逼着你留守长安。你既然向往扬州的日子,那么就舍弃荣华富贵,辞官归隐就好。

可你酸气冲天,醋味弥漫,却又舍不得抛弃权利,能怪得了谁?

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命运,是去是留,强求不得。既然杜平不愿离去,自有他的苦衷和诉求,那就随他去吧。

魏文常意兴阑珊,不言不语,对杜平的追问置若罔闻,一个人孤独地离去。

他连衙门都没有去点卯,在宫门外坐上自家马车,立马就让车夫打道回府。

衙门里待了多年,那些零零碎碎,不要也罢。反正也没有重要物件,就留给后来者做个念想,好歹也证明了俺老魏来过一场。

他已经递交了辞官的奏章,而对于能不能通过,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是给别人让出位置,不说皇帝,就连韦后也是正中下怀,平白多了一个尚书的位置,正好可以安插一名韦氏一族的子弟,太划算了!

朝中乱纷纷,自打女帝仙逝以后,就没有真正平静过。

李重俊好好的太子不做,偏偏干起谋反的事情,结果就是一场闹剧,不仅身死,还给了韦后一个借口,趁机对朝野上下来了一场大清洗。

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好几万人丢了性命,至于家破人亡打成奴籍者,更是超过二十余万,太可怕了!

呵呵,瞧崔缇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最近蹦跶得挺欢,看来太平公主和相王又有想法了,恐怕不久后风云再起,这长安城中将唱一场大戏。

而今皇帝逼相王嫁女,想法是很好,只可惜将适得其反,提前引来相王的反击。

皇帝李景、相王李煜和太平公主,这三兄妹可都不简单,真不愧是女帝亲生,再加上前朝梁王武三思,还有一个更不简单的韦后,长安城将迎来血雨腥风,而他魏文常已经倦了,不想再掺和其中。

他的祖父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更蒙太子皇帝礼遇,视之为师,传下祖训,子孙要世代忠于李唐,否则将逐出家门,死后不得为列家祠。

魏文常一直为李唐社稷而操劳,如今天下重新归于唐,可以说他已经完成了使命,对得起列祖列宗。

至于接下来的风云变幻,那只是李唐的家事,谁坐了江山都是李唐的子孙,与他这个外人何干?

第1031章相王怒

相王府中愁云密布,所有人都面色黯然,看不到一丝喜气。狂沙文学网

皇帝的使者已经走了,是一名叫高力士的内侍,告诉相王,让他准备好嫁妆,择将西城县主出嫁。

相王肥胖的子一直在颤抖,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太激动,以至于都无法迈步,就连一双手都不受控制,哆嗦个不停。

长子岐山王李隆业很有眼色,立即上前替父亲接过圣旨。

皇帝降旨,无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臣子的都要千恩万谢地接受,否则就是抗旨不遵,视同谋逆。

内侍入臣子之家,一般况下,臣子都要给些好处,以免回到皇宫里在皇帝面前乱嚼舌头。

相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拿着一盘珠玉金银递给了高力士,而高力士也态度随和,几番推让以后方才将礼物手下收下。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推让之间,高力士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团塞进了李隆基的衣袖里。

高力士看出这家子气氛不对劲,也不要人送,赶紧告辞而去。

相王浑颤抖,颌下一部花白胡须无风自动,眼皮剧烈颤动,面皮紫酱,呼吸急促,可把几个儿子给吓坏了!

长子李隆业将圣旨朝书案上一扔,连忙跑到父亲边,将他搀扶到胡椅上坐下,然后一手扶着他的心口,劝道:“父王要保重体,可千万不能伤了子。您要是心里憋得慌,就朝儿子上撒……”

“皇帝要西城姐姐出嫁,咱就得嫁吗?咱们就偏不出嫁,能把咱们怎么样?”相王幼子李继祖,年纪尚小,看问题太简单了!

次子襄阳王李隆范豪爽,好习武,一掌将旁一张矮几给拍散架了,嘶声低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之奈何?真憋死人了,怪不得当李重俊要……”

“住口,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李隆业厉声喝道。

前太子李重俊谋反一事,是个忌话题,朝野上下都可以回避,以免惹火上。

“父王,父王……”

就在此时,一群莺莺燕燕闯了进来,都是相王未曾出嫁的女儿,一共有六七人之多。

其中有三人已经许了人家,只是不曾出嫁,而霍国和南宁年纪太小,因此能让皇帝惦记的只有西城和崇昌二女。

此番皇帝点名要西城县主出嫁,得知消息后,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谁家少女不怀?哪个小娘子不想着将来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西城正是年少怀的年纪,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君模样。那必定是一个盖世英雄,将骑着白马来迎娶她……

可如今梦碎了,皇帝要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还是一个浑弥漫羊膻味的胡子。

天啦,西城县主的天塌了,未来一片灰暗,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原本是来求父王想办法的,可看见父王那副模样,一向孝顺而又乖巧的西城县主不忍了,哭泣着求老父不要生气,她愿意遵从圣旨出嫁。

“呼……”相王长处一口恶气,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嘶声道:“憋死我了,我苦命的儿啊,为父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要是让我儿嫁给斛瑟罗,他九泉之下,为父该怎样向你娘亲交代?”

西城县主的生母窦妃、崇昌县主的生母德妃,都是在昔年的东宫巫蛊案中被女帝杖毙,连尸首都不知道扔到哪里?

相王曾多方打听和寻找,却一无所获,至今都找不到二妃的埋骨之地。

生不见人,死不见骨,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他是个男人,连妻子都不能保护,实在是太失败了!如今,闺女又被bi)嫁,让他愤怒之余,不免心中郁闷,太憋屈了!

“父王息怒,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渡过眼前这个坎。”李隆业劝道。

崇昌县主李持盈生就女儿,却是一个豪爽子,见姐姐哭哭啼啼,老父悲哀过度,不由得脱口而出:“父王,姐姐,莫要伤感,大不了就由我代姐姐嫁了就是。”

一众儿女相濡以沫,彼此之间感极好,这是让相王最为欣慰的事,他分别抓住西城和崇昌二女的手,感慨地说道:“为父不舍得你姐姐受委屈,莫非就能看着你进入虎口?你们都别胡思乱想了,快回房去玩吧,纵然有天大的事,也有父王抗着。”

几位县主离去以后,李隆基已经将高力士偷偷塞给他的纸团看过,明白了前因后果。

李隆基道:“父王,bi)迫西城出嫁斛瑟罗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皇帝可还有后手,那就是儿子们都要就藩,离开长安,无诏不能回京。”

他将纸团递给了父亲,姐妹们已经离去,仆人们更是早就被撵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五人,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相王接过以后仔细看着,良久长叹一声,却没了下文。

他没有追问纸团的由来,其实也不用问,今也就高力士一个外人来过,除了他还能有谁?

而李隆基与高力士交好,并不是坏事,可以从高力士哪里探听到宫中的秘闻,一有风吹草动,也好早点应对。

过了好长时间,相王才幽幽叹道:“三郎,带着你妹子去找你太平姑姑,她神通广大,交游广阔,兴许能庇护你苦命的妹子。”

李隆基遵父命,带上西城县主去太平公主府,而崇昌县主李持盈也缠着不放,只好让她同行。

太平公主已经通过内线知道了此事,因此听完李隆基的禀报以后,并没有拍案而起,只是淡淡说道:“皇帝既然下了圣旨,恐怕此事难以转圜。”

李隆基俯首道:“侄儿等立即赶往封地,今生不再还朝,但求姑姑转告陛下,请撤回圣旨,放过西城和崇昌。”

李隆基无奈之下,只好摊牌了。

那就是通过姑姑之口,向皇帝伯父提出条件,只要能放过他的妹子,他们哥几个立马就自长安消失,远遁封地。

太平公主轻轻按揉额角,看了李隆基一眼,道:“难!你等就藩已是大势所趋,无法改变。愿与不愿,都没什么区别,和西城的婚事根本就没有关联,她该嫁还是要嫁的,除非……”

第1032章无上道

对于李隆基的提议,太平公主直接否定,告诉他根本就在皇帝的意料之中,无法作为交换的条件。

可末了她欲言又止,暗示有一种可能,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局,立马就将李隆基等人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从今日李隆基的表现来看,他对妹妹的确很爱护,如今见事情有转机,立马匍匐在地,求道:“还请姑姑指点迷津!”

而心如死灰、已经认命,本不再报以希望的西城县主,一颗寂灭心重新焕发生机,有了希望。

她是女子,在自家亲姑姑面前不用太矜持,闻言直接扑到了太平公主怀里,撒着娇请姑姑救命。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曦光璀璨,浅笑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赖在姑姑怀里?其实吧,斛瑟罗这人姑姑见过,可算是一个大英雄,又被当今陛下封为西海王,位高爵显,就是年纪大了些……”

“姑姑……”李持盈不满了,哼唧起来:“什么大英雄?那可是一个胡人,身上羊膻味太浓了,能将十里外的猪给熏倒。而且,听说胡人自出生以来都不沐浴,太可怕了,得有多臭,想都不敢想。西城姐姐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香喷喷大美人儿,眼见着就要被那猪一样的胡人去糟蹋,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还要不要人活了。”

“噗嗤……”瞧李持盈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小脸绷得紧紧,让太平公主不由得好笑:“太夸张了,哪有那么可怕!”

她重新打量西城县主,好久方才开口:“西城不愿嫁,倒也不是没法子。想当初,吐蕃人不也逼迫你们皇祖父,要本宫和亲吗?后来本宫所干的事情,你们也该听说过吧?”

昔日,吐蕃势大,兵犯大唐边境,以武力胁迫,欲求大唐太平公主和亲。

彼时,太平公主可是高宗皇帝和武后的心头肉,下嫁高原,怎么可能?

最后,不知是那个高人给出了个主意,让太平公主出家做了个小黄冠,以此打发了吐蕃人的求娶之心。

太平公主说得好,将心比心,那个中土女子愿意嫁给胡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平公主的话不啻于一声春雷炸响,刹那间寒冬逝去,春日来临,万物复苏,生机重现。

聪明人不需要将话给说透,稍微透露点意思,人家立马就明白了。

李隆基兄妹三人得了主意,不敢长时间打扰姑姑,高高兴兴地告辞而去。

翌日,一封奏章摆在皇帝的案头,是相王执笔代女儿西城县主所写,声称西城县主感激皇祖母生前对她的怜爱,如今要出家修道,好日夜在三清祖师座前为皇祖母祈福。

这是孝道,传之天下,将被所有人称颂,一个闺阁少女为了逝去的祖母,甘愿出家,是何等的大孝?

“荒唐,气死朕了!一个个都跟朕耍心眼,这是赤果果地蔑视朕,不将朕的旨意放在眼里,太可恨了,气死朕了……”

皇帝用力拍打着书案,嘶声咆哮着,继而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物全都给扔了,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也不知毁坏了多少珍品。

御书房中一片狼藉,两个伺候的小内侍吓得都尿裤子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就像是面对史前的大凶,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皇帝本就在气头上,忽然耸动鼻子,闻到一股子异味,眼睛一乜,抽到地上的湿渍,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啊,将两个狗奴才来出去杖毙!”

内外的内侍应声而进,将两个吓傻了的小内侍给拖了出去,就在宫苑中行刑,将大棒轮得溜圆,噼里啪啦,一阵胖揍,没一个都结结实实打在满月上。

为了不让他们叫喊,以免惊动了皇帝,有人直接撕下他们的衣摆给堵在口中。

同为内侍,可却没有一丝怜悯心,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内侍轮番上阵,两人一班,轮动大棒,眼中绽放着炽盛的光芒,看那血肉模糊处,格外地兴奋。

整个下面都打烂了,血肉横飞,白骨森森,不堪入目。

韦后正巧来见皇帝,赶上了这一幕,不由得蹙眉。

行刑的内侍可不敢惊动了皇后,及时停止行刑,并且好多人挡在前面,将血肉模糊的一幕给遮挡,以免污了皇后的凤目。

“这是唱哪一出呢?”韦后问道。

能在这里杖毙内侍,下令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可就皇帝那性子,竟然如此暴戾,还真是不多见。

“回皇后的话,是这两个小杀才在御书房里尿了,陛下一怒,下令杖毙。”有为首的内侍回话。

韦后的眉头跳动了几下,她不相信为了这么点小事,皇帝会大动干戈。不过,对于这些奴才,皇帝就算是有事也不会和他们解释的。

韦后没空理会小内侍死不死的,径直进了御书房,冷冷地睨着暴怒的皇帝,也不说话,等着皇帝主动开口。

“皇后,相王欺人太甚,你看看,这是什么混账话?当朕是三岁小儿呢,太欺负人了!”皇帝咆哮着,并将相王的奏章从地上找出来,递给韦后观看。

韦后一目十行,很快就将奏章看完,对皇帝说道:“西城为皇祖母祈福,这是大孝,陛下恐怕不好拒绝吧?”

“正因为如此,朕才心烦意乱,怒火中烧,皇后,你说来主意多,快快给朕拿个主意。”皇帝道。

韦后将奏章朝书案上面一扔,然后扭动腰身坐到皇帝的御椅上,身子朝后一靠,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还有什么可说的,除了答应西城所请,还能怎么办?”

她见皇帝又要爆发的迹象,不免蹙眉,挥手制止,用冰冷而已不乏严厉的语调告诫:“陛下,您是天下之主,要沉得住气,不要遇到一丁点事情就闹得满城风雨。她要出家,就让她出家呗,您又没有损失什么,生得哪门子气。以妾身看来,那青牛观就不错,昔日袁天罡修道的地方,想来是仙气萦绕,超凡脱俗,说不定李家还要出一位神仙呢!”

韦后说服了皇帝,准予西城县主出家,加法号为“无上道”,在青牛观中落脚。

可赐婚之事并没有就此结束,闹剧继续上演,让天下人看够了皇家的笑话。

第1033章憋屈死的皇帝

西城县主出家做了女冠,可相王家还有崇昌县主可嫁,皇帝就没打算停止逼迫,不将相王给逼死誓不罢休。

可怜的崇昌县主有样学样,也只好在青牛观中出家,法号无上真,姐妹两人日夜与三清祖师相伴,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天下多少人直呼可惜,可这是皇帝的旨意,谁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接二连三的软对抗,激起了皇帝的好胜心,就像那小儿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有意继续逼嫁,相王还有两个不曾许人的闺女,虽然年纪尚小,可以先将婚事定下,过几年再成亲嘛。

韦后及时制止了皇帝,两个皇家女出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再继续下去,皇家还要不要脸面?

皇帝到底是听了韦后的劝谏,不再纠缠不休,放过了可怜的霍国和南宁,从李唐远支中随便指定了一女赐给了斛瑟罗做王妃。

不过,他颁下旨意,令成年宗室子弟年满十岁者,只要是封了王爵,必须就藩。并且,以皇长子李崇福做样子,让人无话可说,只能照办。

而今,在长安城中,李唐皇室子弟中被封王爵的也就相王一家子,就连最小的李继祖也满了十岁,都在就藩之列。

这次可没有理由搪塞,于是,岐山王李隆业、襄阳王李隆范、临淄王李隆基和南阳王李继祖兄弟四人,拜别老父,带着各自的随从赶往封地,非诏不得回京。

神龙四年,春二月初九,正是春寒料峭时分。

是夜,残月如钩,群星璀璨,皇帝来了兴致,自觉好些日子没有和皇后好好聊聊,于是朝皇后寝宫走去。

他是皇帝,想要看看皇后在干什么,挥手不让宫娥内侍说话和通报,一个人径直走进了韦后的寝宫。

他推开门,却看见不堪的一幕,韦后正与宗楚客和杨均在凤榻上面纠缠,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扑通”

皇帝伸手指向韦后,嘴巴张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然后直挺挺朝后倒去。

凤榻上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被皇帝给撞见了,真是活见了鬼。

“去,看看什么情况?”韦后用脚踢了杨均一下,让他去看个究竟。

杨均哆哆嗦嗦地下了凤榻,磨磨蹭蹭地来到皇帝身边,看见皇帝面如金纸,眼睑泛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伸手在皇帝口鼻间一探,然后又按了按脉搏,忽然大惊失色,一跤跌坐于地,叫道:“皇后,陛下……驾崩了!”

“什么?死了?”韦后也被吓坏了。

她与皇帝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毕竟同床共枕数十年,且孕育了好几个儿女,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再者,皇帝毫无征兆地死了,也没法对满朝文武交代啊!

她慌乱了一阵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让宗楚客和杨均将皇帝给抬到凤榻上面,盖上被褥。

然后各自穿好衣物,来到外间,并将里间,门给关好,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杨均就是个吃软饭的,对于这种事情可没有丝毫见识,不过,做好知情者可不敢置身事外,否则,定然会被韦后灭口。

宗楚客思索片刻,开口道:“首先,皇帝的死讯要封锁,绝不能透露出去。至于借口,可对外称陛下头疾复发,在皇后寝宫养病,至于医治的人选,可由杨博士负责。”

韦后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可你这办法也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长,可没办法拖下去的。别人不说,安乐那丫头要见她父皇,总不能不准吧?”

“这个……”宗楚客咽下口水,起身道:“皇后,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让诸位韦将军封锁皇宫,待大朝会上,埋伏重兵,届时由臣等上奏章,请皇后登基称帝。

只是,无量剑宫的人很麻烦,不知皇后可有办法?”

韦后听到要登基称帝,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二个女皇帝,立马兴奋起来,内心深处那点忐忑不安顷刻间散了。

她一挥手,道:“无量剑宫无碍,他们本就是和我联系的,只要许诺给他们一座中土名山,立马就会效忠于我。”

杨均在一旁拍马屁:“皇后,您当自称朕才是。”

“哦,朕,不错,不错。”韦后轻轻拍了一下杨均宽厚而结实的肩膀,道:“朕马上传令给韦潘等人,让他们调动万骑和羽林卫,封锁皇城。另外,可将梁王招来,可不要小看了老家伙,在朝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接下来,万骑和羽林卫紧急调动,将整个皇城给封锁起来。没有韦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韦后让杨均拿着皇帝的令牌连夜出宫,赶往梁王府上,将梁王从被窝里拉起来,接到了宫中。

韦后在密室中召见了梁王,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韦后也没有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将一切和盘托出,然后逼着梁王表态。

武三思先是震惊,继而惊骇,接下来是恼怒,最后是追悔莫及。尼玛,今夜就不该进宫,早知道这样,老夫就将自己个腿给砸断了,好躲过一场大祸事。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答应参与,活的希望不大,可若是不答应,恐怕都无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武三思无奈地答应了,并给韦后出谋划策,他日在大朝会上,那些人可以拉拢,而那些人是必须要除掉的……

武三思从皇宫里回府以后,一直在书房里枯坐到天明,然后让人将崔缇请来,共商大计。

而在这一日,太平公主府中也很热闹,正在进行招募客卿的考校。

此次招募,可不简单,其目标直指世外高人,无论文武,只要能达到太平公主的要求,均可成为公主府的客卿,身份尊贵,且不受约束。

有招募就少不了主考人,而此番招募的是世外高人,就公主府中那些个侍卫可不中用。

正巧龙虎山掌教正一真人前来长安,于是被太平公主给请来,作为主考之人,辨别天下英雄。

文考谋略,由正一真人主考,另外,太平公主本身也见惯了权谋,看得出来人是否有真才实学。

而武道一途很简单,只要能在两位龙虎山道长手底下坚持一百回合不败,就算过关,可成为公主府客卿。

第1034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龙虎山的两位老道均是紫阳真人的亲传弟子,他们二人的选择与正一真人不同,主修武道一途,经过数十年的苦修,如今早已是宗师之境。

在如今的江湖中,宗师已经是顶尖的存在,再往上的大宗师就如同凤毛麟角,太稀少了!

以前也就是兵器谱上排名前三的帝王剑、大德明王和星宿老人,也许,在南山之类的秘境中隐藏着一二,可相对于偌大的世外山门,只有区区几个大宗师,可见要登顶武道一途有多么难。

如今,昔日的兵器谱前三全都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可因为赵无敌的出现,却又造就了一批新的大宗师,譬如常山赵氏的赵青莲、赵柔伊、赵青山等,他们均已突破到大宗师之境,甚至像赵柔伊不仅武道登顶,且在仙道一途筑基成功,太惊艳了!

这只是明面上的力量,而在月落湖,除了赵无敌这个人道至尊之外,不说仙道,就是武道大宗师就有数十人,可谓是惊艳了古今,太璀璨了!

太平公主府招募天下贤才,有大能者皆可前来应试,说的虽是“天下人”,可实际上由于时间关系,能来的差不多都是汇聚在京畿地界。

太平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能随便接见“天下人”,万一有浪荡子接机窥探公主绝美的容颜,岂不是太跌份了!

因此,前几日已经进行了初试,文能入张说法眼,武能让公主府侍卫长垂青,就可以进入最终的考校,得以觐见太平公主。

由于时间仓促,来的人并不多,最终能出现在今日的只有寥寥八人,其中文三武七,接受最后的考校。

先开始的是文考,主考的是太平公主、正一真人和公主的门下张说、胡僧慧范等,以太平公主居中高坐,其他人降阶分列两旁,而三名应试者站在下首,一字排开,同时接受垂询和考校。

这和朝廷的科考不同,没有定下确切的入选名额,也就是说只要三人都有真才实学,皆可成为公主府的客卿。

考校的题目是张说出的,让三人就如今天下大势的走向为题,自由发挥,不拘一格。

前两人皆出自古老世家,一开口就是天下承平,万邦来朝,大唐将成为古往今来从未有的强大皇朝,统御四海八荒,书写辉煌篇章……

张说听得连连点头,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就连胡僧慧范也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两人不愧是来自古老世家,底蕴深厚,一开口就止不住,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才被正一真人打断,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主考官已经说了,不能不听从,只好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告辞而去。

最后,轮到那个一直默然不语的人登场,他头戴一顶竹笠,前沿压得很低,将两只眼睛都快遮住了,而两颊各有一道刀疤,太可怕了,从眼角划拉到腮下,疤痕隆起,泛着紫光,看上去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胡僧慧范微微蹙眉,低声朝张说言道:“这人面相太那个了,恐怕会惊了殿下,你不该让他过关的。”

“哈哈哈……和尚,你这话可就着相了,佛祖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只要有一颗菩提心,皮囊皆可弃!”张说大笑,手舞足蹈,张狂之极,道:“何况殿下已经说了,要不拘一格选人才,因此,张说选人只论才识,不看长相。”

他转身朝太平公主一揖,问道:“公主殿下,不知张说所言可对?”

在看了那人第一眼,太平公主心里就有些不喜,再加上张说那张狂样,实在让她不爽。可张说所言不错,她的确是这样交代的,因此,也只好强忍着点头称是。

这人长得的确磕碜,且面貌狰狞,可的确很有见识。

对如今的天下大势,他并没有一开口就是歌功颂德,反而指出今日之天下看似歌舞升平,平静如水,可实则水底下暗流涌动,酝酿着大爆发。

届时,将巨浪滔天,席卷天下,所有人都身在其中,被巨浪给吞噬。

“你说的太耸人听闻了,也太笼统,模棱两可,言之无物,不过是先秦纵横家之伎俩,先声夺人而已。”胡僧慧范斥道。

“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纵横家怎么了,苏秦配六国相印,和尚你行吗?”张说性情乖张,心胸狭窄,为人是睚眦必报,且报仇从来不带过夜的。

他是初选官,今日的三人都是他从数百人中精挑细选而出,以他看来,最后这个刀疤客是学问最好的,放在大唐朝堂之上,那也是侍郎之才,做公主府的客卿是绰绰有余。

可胡僧慧范老是挑刺,将人家说得一无是处,简直就是赤果果地打他的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招纳贤才没有结果,可两位考官即将要厮杀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太平公主开口,将他们给分开,然后请正一真人定夺。

正一真人眯着眼睛,眸子中绽放精光,太璀璨和凌厉了,沉声道:“阁下谈吐不凡,见识独到,想必也是我辈中人,不知高姓大名、出自哪方圣地?”

他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了不平凡之处,那是红尘俗世里所没有的气质,对荣华富贵并不在意,那份淡漠可是伪装不出的。

此人应该是那家圣地里隐世的大贤,甚至是密地中的古老传承弟子,看世间大劫将起,走出深山降临人世间,企图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苍生。

“往事已忘记,真人何必追问?如不嫌弃,就称老朽一声阿大吧!”那人声音低沉,如秋风扫过落叶,满满的尽是无尽的凄凉和萧瑟。

“阿大先生,本宫对未来充满迷惘,不知先生何以教我?”太平公主缓缓道。

阿大躬身,道:“紫薇晦暗,有妖星凌空,不出五日,长安将血流成河,在座者尽在劫中。”

嘶……

所有人都在大口吸冷气,却不是牙疼。这阿大先生也太敢说了,紫薇晦暗,岂不是说当今皇帝快完蛋了,而长安将血流成河,所有人都在劫中,意思是他们都要死了?

第1035章吴迪过关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士人做学问的劲头,那些提起狼毫一挥而就写出一篇传世佳作的都是传说,而实际上是仔细推敲、反复洗练和打磨,每一个字都是心血铸就,力求做到完美。

可今日太平公主所考校的不是锦绣文章,也并非招纳满腹诗书的大儒,可阿大一出口,既然震惊了全场,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一真人束气成线,朝太平公主传音:“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谈论机密所在,公主可留下此人,慢慢询问不迟。”

对于正一真人的建议,太平公主接受了,让人将阿大请到前院的客房中休息。

在张说眼里,太平公主此举算是接纳了阿大,将他延请为客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可是最后一个人选,要是再不入公主法眼,对于他这个负责初选的人来说,岂不是太没脸了!

文选结束,紧接着就是武选,张说和慧范等人虽然对武道一窍不通,可也没有请辞,留下来看热闹。

相对于文选,武选的标准简单而直白,来自龙虎山的两位宗师级老道,先由身材矮胖的出手,挨个掂量应试者的修为。

成为客卿的标准早就已经公布,能在宗师老道手底下撑过一百回合,就算是过关了。

胖老道武功霸道,大开大合,一出手就如同山岳崩摧、排山倒海,一连试过了四人,就没有一个能撑过三十回合的。

他连连摇头,大呼不过瘾,朝另一个高瘦老道招手,让他接盘。

高瘦老道下场,也是一连碾压了三人,耗时最长的是一位小圣地长老,可也就是撑过三十一回合,被一巴掌给拍倒。

参加武选最后一关的一共只有八人,却被两个老道三下五除二给撂倒了七人。

对这个结果,太平公主很不满意。以她的身份想招纳天下英才,为何就这样难呢?

她母皇有护龙者,皇帝哥哥有无量剑宫效忠,就连另一个兄长相王府中也有世外高人出没,而她堂堂大唐第一公主,府中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武者,真是太丢人了!

想当初还有一个赵不凡撑场面,后来以小扬州的名义从月落湖骗来了十名好手,可后来全都走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负心人,一想起赵无敌,就让太平公主心如刀割,委屈得什么似的。

她凄声道:“真人,要不就标准降低些吧!”

正一真人淡淡道:“不忙,这不是还有一人吗?说不定能给殿下惊喜,且拭目以待。”

剩下的那个人很年轻,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长得倒是蛮清秀的,可今日是挑选武道高人,而不是小白脸。

太平公主已经不抱希望了,对于小白脸,她可没什么兴趣。他可以对她无情,可她却要他守身如玉,不求他知道,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那人上前,朝高瘦老道拱手道:“小子吴迪,请道长赐教!”

“无敌……”太平公主悚然心惊,差点失态,可转眼就醒悟了过来。

天下间同名者太多了,如司马相如和蔺相如,虽名相同,可人品却差太多了!

高瘦老道随意拱拱手,算是还礼了,并伸出手大大咧咧地请赵无敌出手。因为前面一连七人的表现太烂了,实在是不堪入目,因此老道提不起半点精神,只想将这个小白脸给打发回家,然后去客房大醉一场,美美地睡一觉。

赵无敌太极法大成,以阴阳化五行,五行衍生万物,天地万法皆在他一双手中,可化出天刀横空,可模拟长枪贯日,举手投足间都是高深的法门,已经不拘泥于招式。

他很随意地出手,看似并没有章法,可每一式都恰到好处,进可攻,退可守,与老道周旋,显得游刃有余。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两人刚刚过了三五回合,老道不敢大意了,收起了轻视之心,凝神静气出招,拳脚之间气势磅礴,太刚猛了,释放的罡气激荡了长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音爆,实在是可怕。

可赵无敌依然是云淡风轻,双手划动莫名的轨迹,将老道的罡气化为无形,太奇妙了。

高瘦老道浑身的气势暴涨到顶点,将身上的道袍都给撑得鼓鼓囊囊,全力施展平生绝学,那模样就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爆发所有的潜能。

这已经不是考校了,就如同生死之战,可对方却不为所动,风轻云淡,飘然若仙。

正一真人眸光灿烂,死死盯着场中的年轻人,那眼神太那个了,就像是一个酷爱古玩的人突然看到一件先秦的奇珍,火热得让人受不了。

他同样是宗师之境,一眼就看出了那名叫“吴迪”的少年郎不简单,修为铁定在他师兄之上,却不知师承何人、出自哪家圣地?

如今惊艳的少年奇才,最近数十年间也只有昔日的大雪山小和尚大自在以及扬州月落湖的那位,可他们都已经是年过三旬,比眼前这位大多了!

他不由得丧气,为什么惊艳万古的少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要是他龙虎山门下该多好!

场中两人交手已经超过了百招,那少年用了一个巧劲,卸掉高瘦老道的大力一击,借势脱出战团,面不红、心不跳,风轻云淡地拱手道:“多谢道长承认,已经过了百招,想来小可已经过关了!”

明明是他占尽了优势,却一直磨蹭到百招以外,且态度谦虚,声明是高瘦老道承认,如此低调的少年郎赢得了龙虎山一脉的好感。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小友是哪家圣地的高徒?”正一真人哈哈大笑,起身问道。

赵无敌略躬身,回道:“在下扬州人氏,家中世代研读圣贤文章,并不是什么圣地高门。至于在下所学,乃是幼年时遇到一白发老者,蒙他老人家不弃,传了些许武道传承。可他老人家不肯说出名号,不过三年后就离去,再也不曾见到。”

赵无敌的话让龙虎山一脉的老道心里膈应,你小子编瞎话就不能换个新鲜花样吗?怎么老是要捡人家玩剩下的,一个个都是偶遇和奇遇,该都是清一水的白发白胡子老人,不肯透露名号,然后飘然离去。

太老套了!

第1036章客卿

赵无敌随便编了一个借口糊弄过去,让老道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狂沙文学网

人家都说了传他绝学的老人家早就走了,消失在红尘中,再也没有半点音讯。并且,也不知道其名号,想找个人打听都不行,可谓是死无对证,无法追究,对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另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在那些声名显赫的圣地以外,谁敢说在中土的诸多深山大泽和密林中就没有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

正一真人不死心地追问:“呵呵,小友原来是扬州人氏,那是个好地方呀,却不知与月落湖可有源源?”

这是在话,他怀疑吴迪是安王爷家的人,亲族子嗣,亦或是暗地里收的弟子,反正月落湖一向神神秘秘,忽然间冒出一个天纵奇才也并非不可能。

譬如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伊的那个闺女星乐,就同大雪山的小和尚、也就是后来弃佛从道的问道成亲,二人育有一个子嗣,听说资质妖孽,世所罕见,为赵无敌所器重,曾亲自传法,细心培养,打造成月落湖新一代的领头人。

按照年纪,的确和这个吴迪接近,可正一道人并不见过赵战,因此不敢确认,只能欺负人家年纪小,漫不经心地用话他,借以打探出他的出。

赵无敌乜了正一一眼,淡淡说道:“寒家海陵人氏,小可对安王爷也是景仰得很,求一见,好聆听他的教诲,可惜却无缘,直到如今,尚未曾去过月落湖,倒是让真人失望了!”

赵无敌打死不承认与月落湖有半点关系,让正一真人也是无可奈何。

江湖中人最是忌讳刨根问底打探别人的底细,人在江湖飘,谁没有一点秘密和**?以己度人,也没必要对人家穷追猛打,该装糊涂还是要装的。

此时,正一真人反而更加肯定眼前的少年同月落湖有密切的关系,可人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理由和苦衷。

也许是赵无敌的授意,让门下弟子出外磨炼时皆不许透露师门的信息,以免被人刻意的巴结,失去了历练的初衷。

对于赵无敌,这个当世的人道至尊,正一真人心中是佩服、崇拜加忌惮,还真怕问得过多,坏了他的谋划,惹他不高兴。

他不再纠结于少年郎的真实份,而是尽到主考的责任,朝太平公主稽首道:“公主,吴迪小友修为高超,世所罕见,贫道以为可为公主府客卿。”

正一真人是龙虎山当代掌教,同时也是大唐钦封的天下道教都领袖,又是太平公主指定的主考官,对于武考的结果,一言可决,无非与任何人商议。

太平公主府招纳天下英才的大典结束,文武个招纳了一位客卿,从人数来讲,的确是有点不尽人意,可要说底蕴和才能,却让太平公主很是满意。

一个生得丑陋和狰狞的阿大先生,一个修为惊艳而又面貌俊秀的美少年,一文一武,同时进入太平公主府门庭,成为客卿,在以后的岁月里为公主分忧解难。

客卿可不是仆从,可算是一个幕僚,但又比普通的幕僚尊贵,相对要自由的。

幕僚是蚁附于主家,仰主家的鼻息过活,遇事没什么自主,且没有主家的许可,不可轻言离去。

客卿则不同,相对于幕僚的蚁附,他们与东家之间更像是一种合作的关系。合则长久,不合则离,双方都可以选择,且来去自由,并没有过多的约束。

太平公主设宴,除了阿大和赵无敌以外,还有正一师兄弟、张说、胡僧慧范、她的长子长山王薛崇胤等人。

在座者皆是高官显爵,两个过关的“准客卿”的地位还不够看,于是被安排在末席,一边一个,面面相觑,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却默不作声。

在席间,太平公主开口,延请阿大和吴迪二人为公主府客卿,并点明了以后的待遇,可谓礼敬有加。

考虑到两人都是高人,自然要与红尘俗人不同,而高人一般都喜欢清净,因此给每人准备了一处独立的小院,给指派几个伶俐的小厮伺候,一三餐好酒好菜地待着,另外每月奉上钱五十万钱,作为他们的零花。

五十万钱就是五百贯,在长安城中可以置办一处占地三四亩的宅子,且位置不会太偏僻。

如此条件可谓是太优渥了,足以看出太平公主的诚意,让穷鬼张说妒忌不已,恨不得也委公主府中做一个客卿,可又舍不得朝堂的官职,太纠结了!

然后,太平公主言明,二人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能得到满足。

阿大想都没想,道:“老夫喜欢清净,但请公主下给安排个僻静所在,余者都无所谓。”

太平公主笑道:“这个容易,公主府虽不大,但要给大先生找一处清修之地还不是难事。”

她继而看着赵无敌,笑吟吟地说道:“不知小郎君有何要求?”

“某不想住在公主府中。”赵无敌摇摇头说道。

“这是为何?莫非先生以为本宫府邸太过简陋,不堪入住吗?”太平公主奇道。

太平公主府在整个长安城中可是数得着的大宅子,富丽堂皇,贵气萦绕,要说“简陋”,那么世间就没有可住人的屋子了!

赵无敌拱手道:“某习惯了住在市井中,于喧闹中求静气,在红尘中悟真我,因此,某只能每来府中三个时辰,且每五修沐一,公主若准,某愿为公主效死,若是不,只能说声抱歉了!”

太平公主不由得头疼,她并非不知道世间多奇人,且奇人多怪癖,譬如这个少年郎宁愿在市井中打滚,也不愿住在公主府中享受富贵生活,不能不说是一朵奇葩。

可她只能答应,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这样,阿大和吴迪成了公主府的客卿。待宴席散了以后,阿大被仆从带去安歇,他在公主府前院转悠了一圈,最后选了靠右边的一座小院,紧挨着公主府的外墙,外面就是一条沟渠,杨柳依依,枝繁叶茂,的确是够僻静和冷清的。

而赵无敌却被太平公主给留下,在场的还有正一真人,却不知有何事相商?

第1037章夜探皇宫

太平公主留下了赵无敌,并挥手斥退了侍女,缓缓开口,道:“本宫留下小郎君,是有一事相托。今日阿大先生所言,小郎君也听见了,虽有危言耸听的嫌疑,可兹事体大,本宫不敢冒险。因此,想请小郎君今夜辛苦一趟,去宫中打探一二,不知可否愿意?”

赵无敌目视正一真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的主意,可你龙虎山就有高人在此,且身为大唐皇家钦封的天下道教都领袖,差不多就是大唐的国师,大可以大大方方进宫,以求见皇帝的名义探听虚实。

赵无敌知道原先古史的走向,结合今日阿大所言,立马就联系到韦后乱政一事上。

其实,要分辨阿大所言真假,并不复杂,只要能见到皇帝,那么就可以断定阿大是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可若是韦后推三阻四,以皇帝病重为由不让见驾,则皇帝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老道明明有捷径可走,却偏偏打他的主意,莫非又是试探?这让赵无敌很不爽,联想到扫尘老道的老不正经,怪不得龙虎山就那没有一个正人君子。

正一真人是个聪明人,猜到自家的鬼心思被无敌吴迪给看穿了,不由得哂笑道:“小友有所不知,非贫道不愿出手,而是祖训难违,不敢插手。

昔日首代祖师曾立下祖训,但凡是皇家内务,我龙虎山一脉不可插手。

今日之事,就是皇家的内务,因此,小友,你该明白了吧!”

我明白个你的大头鬼!

这是什么狗屁的祖训,不是折腾人嘛!皇家内部纷争不介入,冷眼旁观,看皇室子弟相爱相杀,最后无论是谁人胜出,登基称帝,你龙虎山照样是天下道教都领袖,可真是划来呀!

反正死的是别人,你们又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那……好吧,某今夜就去皇宫中打探一番,将消息查明,再回禀公主殿下。如今时辰不早了,某就先告辞了,也好早做准备。”赵无敌爽快地答应了。

这倒让正一真人意外,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吴迪二话不说就痛痛快快答应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做年轻人真好,敢作敢为,而他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同了,做个屁大点的事情,也要思虑再三,瞻前顾后,将问题想得太复杂。

赵无敌从公主府出来,回到了长平坊,将进入太平公主府做客卿的事情对阿三阿四说了,让他们俩继续待在此地,不可暴露身份。

夜色阑珊,月黑风高,正是夜行的好时机。

赵无敌换了一身皂衣,趁着黑夜的掩护摸进了皇宫,游走在大殿的屋脊上,浑身弥漫混沌雾霭,将整个身形都融入了黑夜中,毫无踪迹可寻。

他就是夜色的一部分,加上仙道大成,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吞吐,以至于从无量剑宫中人数尺外飘过,对方都一无所知。

韦后的寝宫中,安乐公主得知了父皇的死讯,只是稍微伤心了一下子,都没去寝宫后面去看一眼蒙在被褥里的皇帝,继而就抹去泪水,向她母亲撒娇:“阿娘,您当了皇帝以后,可要立女儿做皇太女,不能便宜了李继祖那个小王八犊子。”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为娘是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你还有心思扯这些没用的。”韦后不悦地低声说道。

安乐攀着韦后的胳膊,道:“这有什么?阿娘担心太过了,想当初皇祖母掌控天下的时候,那些臣子不也是叽叽歪歪,可拿上官仪等人开刀立威以后,立马就偃旗息鼓,没了声息。

要知道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族,谁也不是孤家寡人,舍生取义固然伟大,可若是有可能牵连到整个家族,还有人敢反对吗?

再说了,长安禁军差不多全都掌控在阿娘手中,有了禁军撑腰,还怕一帮子手无寸铁的文人,来日在朝堂上先拿几个人开刀,保管所有人都会屈服。”

韦后眸子中有精光浮现,被安乐这么一说,心里头敞亮了许多,终究是野心占了上风。

她一把搂过闺女,摩挲着她的俏脸,笑问道:“那以我的安乐看,该拿谁开刀呢?”

安乐躺在韦后怀里,思索了一会子,道:“所谓杀鸡儆猴,并不可取。杀了只鸡,也许能吓到猴,可猛虎和恶狼会害怕吗?

以安乐所见,首先是相王和太平公主不能放过,只要将他们俩给宰了,李唐可就是群龙无首,不堪一击。诸如相王主子、李崇福那个婢养的,只消一张圣旨、一队禁军,就可以让他们自尽。

至于朝中大臣,我那公公想必已经被阿娘给搞定了,这样一来武氏一族不足为虑,反而可成为助力,为阿娘摇旗呐喊,任您驱使。

余者,如姚崇宋璟之流,不过是文人也,起不了多大的风浪,到时候看谁不识相,随便抓几个给抄家就是。

阿娘,这是女儿的看法,不知可行?”

韦后哈哈大笑,在安乐的俏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安乐果然是为娘的好闺女,想法同为娘不谋而合。后日是大朝会的日子,为娘以你父皇的名义下旨要相王和太平公主上朝,埋下伏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们娘俩在屋子里谋划篡夺李唐江山,外面有无量剑宫的高人把守,以为是万无一失,却不知被混沌气包裹隐去身影的赵无敌给听到了。

皇帝果然驾崩了,韦莲儿也在谋划登基称帝,做古往今来的第二个女皇帝,就连梁王武三思也参与其中,定在后日大朝会下手,留给太平公主等人的时间不多了。

他不再停留,匆匆离开皇宫,不顾夜色深沉来到太平公主府,通过公主府侍卫长见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有心事,也无法入睡,仅着中衣在内室中踱步,听到吴迪探听消息回来,随便拿了一领狐裘裹着曲线夸张的身体,就在外间召见了吴迪。

她听了吴迪的回报,珠泪滚滚、成双成对地落下。

她的亲人已经不多,如今七哥死了,而韦后又设下毒计意图将她八哥同她一网打尽,这是要断了李唐的血脉传承呀!

第1038章难熬的夜晚

皇帝李景是撞破了韦后的好事以后,一时之间情绪太过于激动,从而一时想不开。

他觉得自己个身为整个天下之主,是上苍的子嗣和代言人,人世间最尊贵的人,几近于神灵,只要轻轻跺脚,四海八荒都在震颤,咳嗽一声,天下万民全都匍匐在地,而今却在眼皮子底下让人给绿了,让他如何能忍受。

而且,看韦后他们那熟稔而又放肆的程度,显然还不是一次两次,不由得勃然大怒,血气上涌,将整个脑海都给填满了。

而他未老先衰,那脆弱的脑海承受不了,轰然一下爆开,从而丢了老命。

可太平公主并不知道这些,在她心里认准了,就是恶毒的韦后谋害了她的七哥。

不过,综合前因后果以及当时的情形,也不能说太平公主的猜测就没有道理。

皇帝虽然并非韦后亲手杀死,但诱因却应在韦后身上,若非是她贪欢,召见宗楚客和杨均胡天海地,或者是稍微隐蔽一点,待夜半时分以后再做苟且之事,不被皇帝给撞上,李景也不会“英年早逝”。

正可谓是她不杀皇帝,可皇帝的确是因为她而死,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韦后不仅害死了皇帝七哥,接下来还要对八哥下手,包括她和所有李唐子弟,正是太恶毒了,让太平公主无法接受。

这是要断她李家的血脉,让一直将李唐江山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太平公主,再也无法沉默。

人,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而太平公主就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很客气地对赵无敌行了一礼,道:“先生大恩,太平记在心里,如今夜已深了,就在府中歇息一晚吧!”

“也好,那臣就不客套了!”赵无敌点点头。

他此番来长安,是隐去了真实身份,只带着阿三阿四两个小厮租住在长平坊中,曾没有同故人来往,也没有联系自家在长安各大铺子的主事人。

他的目的就是太平公主,将在她绝望时渡她离开是非地,而阿三阿四两人年纪虽小,可修为却不凡,哪怕是遭遇无量剑宫的人,也能从容离去。

赵无敌了无牵挂,一身轻松,回不回长平坊本就无所谓。而通过他今夜入宫探查,得知了将有风云起,而太平公主也身在劫中,让他如何放心离去?

太平公主让小小带赵无敌去前院,让人给安排住处,并再三叮嘱,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待赵无敌离开以后,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恨不得立马就召集一帮子门下走狗商议,可如今夜色深沉,长安城在宵禁中,那些人可不是吴迪,如何能躲过巡街的金吾卫和武侯?

太平公主有女帝赐予的金牌,可无视宵禁的规矩,可如今金吾卫都掌控在韦氏子弟手中,且不说会不会卖太平公主府的面子,就是她的车驾频繁出入于朝中重臣府邸,也足以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样一来,势必将打草惊蛇,韦后万一提前发动,凭借手中掌控的禁军力量,足以在他们有所准备以前个个击破。

她心里有心事,涉及李唐江山社稷的存亡,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可又没个人可以商议,只能一个人走来走去,可把女官李敏给急坏了。

她小声嘀咕:“公主真是命苦,遇到难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要是安王在就好了!”

“李敏,不要再说那个负心人好不好?既然了断了,就索性断个干净,是死是活,都是本宫的命。”太平公主黯然道。

她转悠了一会儿,美目乜着花梨木精心雕琢的书案上面摆放着的沙漏,看离天明尚早,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转悠。

昔日那个大眼灵动、怯怯的小小,如今都快三旬了,换做平常人家早就成婚生子,娃都满地跑,可她依然是怯怯的,就像是小兔子,容易受到惊吓。

她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将赵无敌给领到前院的一处小院落,并交代小厮,小心伺候,若是怠慢了客卿,可仔细了他们的皮。

小院很幽静,四处整洁而干净,屋子不多,但陈设布置却很雅致,靠墙一溜书柜,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典籍,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浑然似一间书斋,倒是颇对赵无敌的喜爱。

小厮被小小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偷看赵无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可要用些食物?小的好去给您准备。”

赵无敌摇摇头,让他们自去歇息,然后一个人在书案前的蒲团上打坐,并吹灭了烛火。

夜深人静时,人们早已经入了梦乡,而像公主府这样的深宅大院,本就是地多人少,而两个小厮到底是年少,守在外间没多久就靠着墙壁睡下了!

赵无敌进入空灵之境,六感敏锐,神觉延伸将方圆数里地都给覆盖,坊市中的犬吠、武侯巡街的吆喝声以及不知哪家夫妇半夜吵闹,全都逃不过他的神觉。

忽然,他耳中传来异样的声响,看动静似乎是有人在飞檐走壁,接下来有清晰的咳嗽声,有些沉重,节奏是三长一短,接下来有浑浊的咳嗽声应和,同样是三长一短,再接着是门轴的转动声……

有人潜入了公主府,躲过了府中侍卫的耳目,而且,从情形来看,有内鬼接应,可谓是里应外合,天衣无缝。

他能听到动静,可却因为对长安的公主府不熟悉,无法判断异常所在是何处?

“主公!”

“叶嬷嬷来了,好,老夫就长话短说,今日老夫已经将宫中变故透露了一二,接下来太平公主必将有所行动。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束手待毙,想来明日将召见门下走狗商议对策,并寻求外援,不知相王那一边怎么样?”

“主公,玉奴今日日落之前回了长安,正在同他的那些小兄弟在一起,明日将悄悄回府见王爷,接下来将按照主公吩咐劝谏王爷,待太平公主过府以后,一起行动。”

“好,传令下去,咱们的人全部出动,全力剿灭无量剑宫,不得有误!”

“是,属下告退!”

第1039章不想做猪

“是!”

那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传开轻微的脚步声,继而踏上屋脊,渐渐远去。

随着此人的离去,再也没有人说话,可赵无敌还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一个是同他一起成为太平公主府客卿的阿大,而另一个人则是李若兮身边的老妪叶嬷嬷,而从叶嬷嬷的态度和称呼来看,阿大显然是假名。

叶嬷嬷是帝王剑的养女,也是稷下学宫中的重要人物,而她却称呼阿大为主公,可想而知,阿大就是阿鲁不花,亦或是说曾经的唐人徐敬业。

叶嬷嬷献身长安并不奇怪,想那突厥已灭,稷下学宫没有了投效的主子,也在大草原上没有了立身之地,作为古老的传承,总要寻一家势力合作,从而来到长安,蚁附于相王门下。

曾经突厥的国师阿鲁不花,大唐的叛徒徐敬业,竟然同相王勾连,欲谋大事,真是让人意外。

此时的长安风起云涌,正是群鹰飞起的时刻,无量剑宫投靠了韦后,而稷下学宫被相王府接纳,域外魔门纷纷现身,接下来将把长安的水给搅浑,可中土道门却反应迟钝,没有看到有应对之策。

到目前为止,赵无敌只看到了龙虎山正一真人和几个年纪不一的道人,同域外魔门相比,显得力量太单薄了。

而且,看正一真人的模样,只是寻常间到人世间走动,并非是专门针对这场风波而来。

另外,就龙虎山的阵容,太单薄了,根本就无法制衡域外魔门,一不小心搅和进去,恐怕顷刻间就被巨浪吞没,连个水泡都不会泛起。

……

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跃起,悬浮在遥远的天际,将漫天的朝霞给映照得格外磅礴和灿烂。

钟声悠扬,激荡在长安上空,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人们都送了一口气,可以解除宵禁了,憋了一夜,也该出去活动活动!

黎明时分,天刚拂晓,太平公主就在李敏地伺候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她对着铜镜顾影自怜,一夜的煎熬让她面色憔悴,眼角浮现一抹暗黑,若是换在平日里一定会尖叫不已,大喊着怎么活下去。

可今日她却顾不得了,草草用了些许朝食,便坐着碧油轻车在侍卫的簇拥下朝相王府而去。

赵无敌昨夜宿在公主府,一整宿都在打坐,脑袋连枕头都没有接触,可天色未明,即刻起身,看上去精神抖擞,没有一丝儿疲惫。

他也没招呼那两个酣睡中的小厮,随便打了点水梳洗了一番。

小厮没苏醒,小小却早早来到,看到两个酣睡如雷的小厮,一人给了一脚,将他们从美梦中踢醒,然后让他们去烧水以及去厨房给吴迪先生拿朝食。

小小是被李敏指派来的,给赵无敌带了上好的清茶,待水沸以后,亲手给沏了一壶清茶,并将小厮拿来的朝食整齐地摆放在长几上面,请赵无敌享用。

朝食很丰盛,有用南洋来的精米熬煮的米粥,蒸得酥软的羊羔肉,香喷喷的胡饼,色泽金黄的烤肉……

“太丰盛了,多谢公主殿下,也多谢这位姐姐。”

赵无敌装模作样地道谢,然后风卷残云,大吃大喝,将长几上的朝食一扫而光,然后将嘴巴擦拭干净,倒了一杯清茶慢慢享用。

他是当世的人道至尊,乃是半仙之体,早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一餐吃下一整只肥羊也不在话下。

这就是仙途和武道的区别,在仙途走到一定地步以后,紧靠餐霞食露、吞吐天地灵气就已经足够,根本就无需再食用人世间的饭食。

“先生吃好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些?”小小问道。

她强行将心中的震惊和好奇给忍住,深深地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心态,以免让先生不喜。

可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太不平静了!就公主府为吴迪先生准备的朝食,不可谓不丰盛,另外在分量上,考虑到先生是武者,且是武者中的佼佼者,生怕他吃不饱,指定厨子参照府中侍卫的分量给足足加了三倍。

这是公主亲自吩咐的,其目的是礼贤下士,给予两位客卿的优待,尽量将问题考虑周全,宁愿多耗费些食材,也不能让人说闲话。

这并非没有根据,在古史中多有记载,譬如廉颇老矣,但依然能日食只羊,饮酒一斗,拿起兵器随时随地都能上阵杀敌。

就连本朝的薛仁贵老将军,也是食量惊人,一个人能抵三五个大汉,可少年时却因为家道中落,不说山珍海味,就连填饱肚皮都困难,可把他给饿惨了。

再者,公主府虽没有了月落湖在两都所有产业收益的一半进项,从而导致收益大幅度下降,库房空虚,可也不少些许肉食,让两位客卿受委屈。

自从数年前赵无敌决意收回给太平公主府的分成,府中的收益是日渐下降,府库都空空荡荡,太萧条了!

太平公主是高宗皇帝和女帝最疼爱的闺女,自打她出生开始就不断地受到各种封赏,钱财就不必说了,光是良田就有千顷,洛阳长安附近的皇庄也有好几处,本该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缺钱粮。

按理说仅每年收的租子就不少,就公主府这么点人,足以让公主府丰衣足食。

可谁让整个公主府上上下下就找不出一个做买卖的人呢?

这几年时间里,太平公主一直在苦苦维持,每年的收益都不够用,早就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只好将府库中收藏的稀罕物件拿出变卖,借以淘换些钱财,好维系府中的正常开支。

公主府的庞大花费,并非是因为她生活奢侈,穷奢极欲,而是因为她心系李唐江山社稷,大都花费在招揽贤才上面了!

赵无敌从小小的话语中听出来不同寻常的声音,那就是小小是有要事相求,可她一个侍女,又能有什么私事?

就当初看到的那小年纪的小小,一转眼就长大了,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而以她今日的身份,是不需要起早过来伺候的。些许小事,诸如准备朝食,大可以安排一二仆人,何必她亲自过问?

第1040章出车

无事献殷勤,总是与诈相伴,让人心里发冷,总是不踏实。狂沙文学网

“多谢姑娘的美意,可要是再吃下去,岂不是直接就成了肥猪,那太可怕了!”赵无敌呷了一口清茶,漫不经心地回答。

今儿的朝食太丰盛,味道也很好,本着浪费可耻的心态一扫而光,要是再来一份,岂不是将小小姑娘给吓坏了?

小小没有立即收拾长几上的一片狼藉,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十指互相较劲,时不时那眼瞟着赵无敌,似乎有难言之隐,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无敌漫不经心地开口:“小小姐姐,有什么事就请直言,能帮的某一定帮忙,绝不推辞!”

小小鼓起勇气,道:“是李敏姐姐让奴婢来的,公主今要去相王府,怕街上不太平,想问问先生可否有空随行?”

赵无敌明白了,如今韦后是磨刀霍霍,杀机弥漫,除掉太平公主而后快。虽然从赵无敌夜探皇宫得来的消息来看,是要在明大朝会上设下杀局,可谁能断定她不会改变主意,提前发动?

要知道韦后可是个女子,而女子向来擅变,从入睡和一觉醒来都能反复改变八次,何况是谋国的大事。

再者,韦后手里可是有无量剑宫,要对付太平公主,根本就无需派出大队军,只消遣一群杀手,破开公主府的侍卫防线,那么公主的命堪忧。

而对付这些江湖中人,再多的侍卫也不顶用,只能用江湖中人对付,可整个公主府,自从赵不凡去后,也只能求昨才招纳的客卿吴迪先生了!

吴迪受聘于公主府,是客卿的份,可不是仆从,哪怕是公主下本人也不能直命令,只能好言相商。

“就冲小小姑娘送来的这顿美食,今某也要保公主下周全。”

赵无敌爽快地答应了,见事紧急,也就没有片刻耽误,立即跟着小小来到前院,与侍卫们汇合。

昨在演武场,吴迪先生大战龙虎山老道,打得难解难分,就连龙虎山正一真人都大加赞赏,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侍卫们为吴迪先生的修为而折服,甚至是膜拜,如今见到先生到来,一个个上前行礼,就连侍卫长都不例外。

他们中有些人昨就在演武场,曾有幸听到阿大先生那惊悚的预言,知晓了近长安不太平,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杀机四伏,有人潜伏在黑暗中,企图对自家公主不利。

主子有难,侍卫们就该拿体堵上,确保公主毫发无损。这是他们的使命,责无旁贷,所有人都立下死志,甘愿为公主赴死,可敌人隐藏在暗处,太强大了,且手段诡异,防不胜防,让他们有一种无力感,没有信心保护好主子。

而吴迪先生的出现,给了他们信心,就如同一盏明灯出现在黑暗中,照亮他们脚下的路,引领他们前进。

侍卫们可算是武者,又沾染了军伍人的臭脾气,一个个都很豪爽,就看不起那些文人扭扭咧咧那一,直接就将赵无敌当作自家人看代,扑上去问好。

侍卫长给赵无敌牵来一匹好马,通体乌黑,如丝绸般泛着油光,四蹄迈开,脚力强健,虽不及纯血的大食宝马,可也相去不远。

太平公主府不是没有宝马良驹,昔赵无敌将缴获自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寒血宝马青玉奴赠予了太平公主,如今就在马圈里养着,也就是公主兴致来了,骑着它在府中溜达溜达,剩下的子里都是闲着,没人敢骑乘。

那可是公主的最,是那段逝去的缘中留下的念想,恰似她的逆鳞,谁要是不开眼招惹上,可不会有好下场。

曾记得二郎君少年时淘气,偷偷骑乘青玉奴,又嫌弃它不听话,一怒之下那马鞭抽了几下,在它那青绸似的躯上留下几道血痕。

公主发现以后,心疼不已,硬是将二郎君给绑了,让人狠狠抽三十鞭子,可把薛崇训给揍惨了,后背就没有一块好地方,一连在上躺了小半年。

侍卫长给吴迪先生配了一匹黑马,然后总觉得少点什么?琢磨老半天,方才醒悟。

那就是吴迪先生边没有寸铁,要是突然遭遇敌人,哪怕他修为高深,可以一双手对付人家的快刀利刃,总是吃了亏。

可府中的标配武器是横刀,也不知吴迪先生擅长什么兵器?因此不好贸然做主,只好小心动问。

以赵无敌今之手,在人世间行走,自可不需要任何兵器。在太极法的演化下,天地万物皆可为兵器,哪怕是一片树叶到了他手中,也成了神兵利器,足以洞穿铁甲。

可他现在不是赵无敌,而是扬州游学士子吴迪,年幼时曾得世外不知名奇人传法,修得一武道修为,昨通过龙虎山高人考校进入了太平公主府中,做了一名客卿。

这样一来,你徒手对利刃,未免太惊世骇俗了,将引起世人的怀疑,进而被揭露真实份。

所谓入乡随俗,他既然选择了做士子吴迪,那就少不得要拿一柄武器。对于仙武同修、全都步入人道至尊境界的赵无敌来说,对兵器还真不挑剔,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要是世间有的,都可以拿来比划一番。

赵无敌眉头一挑,眸光扫过,只见府中侍卫全都是清一色的长刀,估摸着是受赵不凡的影响,于是便指着长刀,让侍卫长给他弄一把。

侍卫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先让留守公主府的侍卫将自己长刀让给吴迪先生,以免耽误了公主的行程。

因为赵无敌选择了长刀,让侍卫长对他的崇敬又添加了几分。长刀是公主府侍卫的标配,别说是一柄,就算是十柄二十柄也难不倒他。

可若是吴迪先生提出啥子奇门兵器,可真要将他给难住了。立马去找匠人制作,时间上不容许,可若是拿不出来,未免给公主脸上抹黑,届时真是太尴尬了!

就在此时,小小的影出现,用清脆的嗓音喊道:“公主下驾到!”

前院的所有人,包括侍卫、仆从和马夫等,全都躬低下脑袋,恭迎公主下。

第1041章王府深似海

太平公主在内院就上了碧油轻车,驾车的还是那个名唤马奴的车夫,一路缓缓行驶在青石小径上,来到前院后并没有停留,径直朝府门而去。www

她心里太不平静了,以至于一夜未眠,所虑的不仅是自家的安危,更多的是为了李唐江山社稷。

纵观她的一生,从幼年到少女时期因为父皇母后的宠溺,过得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其后在与表兄薛驸马成亲以后,郎情妾意,琴瑟和谐,夫妻之间恩爱无比,好得都快化成蜜糖融合在一起。

太平公主和薛驸马在一起的那短短的几年时光,可以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没有忧愁和烦恼,没有权谋和勾心斗角,有的只有欢乐和幸福。

那时的她,不像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而甘愿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每日里在夫郎怀里撒娇,朝看彩霞,夜赏明月,从来不知人生疾苦为何物?

可随着薛驸马的死,太平公主的心碎了。她的天空满是乌云笼罩,看不到一丝光明和希望,恨不得立时死了,好追随夫郎而去,在黄泉路上相伴相随。

可她是李唐的公主,体内流淌着皇家的血脉,注定不可能做一个软弱的人,将化柔情为铁血,扛起李唐的江山和社稷。

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在为李唐江山社稷操劳,以至于为了这个目标,不得不放弃了上苍降下的真爱,快刀斩乱麻,生生地狠下心肠,了断了与赵无敌之间的纠缠。

太平公主太可怜了,在区区数十年间先后失去了两个真爱,可她却一直在咬牙坚持,将所有的苦与难全都埋在心底,一个人独自品尝。

她知道远在扬州的那个男人心里是有她的,可为了李唐江山和社稷,还是狠心地与他做了了断。

她在走上一条寂寞的路,而那个男人的心是自由的,因此不想将他给羁绊。哪怕是近些年,在失去了两都赵氏产业的分成后,公主府的收益大幅度下降,早就是举步维艰,可她宁愿咬牙独自支撑,也不愿开口向他求救。

而今,李唐江山再一次到了存亡之际,她一夜未眠,反复思量,心中有了万千主意,可总觉得不是十分妥当,欲找个人商量,但却找不到。

一夜之间,太平公主心中弥漫无尽的凄凉,甚至有不再管李唐江山的念头,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

……

红日当空,天高云淡。

长安城中,人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旧事,对于市井小民来说,朝出暮归,辛辛苦苦,都是为了糊口。朝堂上的人和事,太遥远了,管不了他们的一家口粮。

市井小民照常在忙忙碌碌,官员们也按时离家前赴各自的衙门坐班,看上去波澜不惊,无风无浪,可有心人却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

整个长安城的主要大街上,巡街的禁军将士比平日里多了,仔细打量,这些将士中不仅有负责维持长安秩序的金吾卫,还有很多来自于其余诸卫,这太不正常了!

有大臣察觉不妥,以为是有野心者策反了某些禁军,企图行不轨之事,兴冲冲地跑到宫门口求见不下,想立下一大功。

可谁料到,他们是热脸凑到冷腚上面,做了无用的事情。

今日不知为什么,皇城内宫的门全都紧紧关闭,且有大量禁军将士守卫,一个个甲胄森森,刀枪林立,任凭朝臣喊破了喉咙,只有一个话奉还。

皇帝病了,病得很重,需要静养,今日不能理事,更加无法召见臣子,有什么话明日在大朝会上说。

近两百名侍卫簇拥着太平公主的碧油轻车行驶在大街上,一路之上,随处可见一队队的禁军将士,手里拎着雪亮的长刀,监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看到过往的车驾,不管拉车的是战马亦或是老牛,都要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甚至掀开车帘将车厢里看个底朝天,将大姑娘小媳妇给惊吓地嗷嗷惨叫。

不仅是来往的车驾,就连徒步行走的过往人,只要是谁的行礼多了一些,就会遭受巡街的禁军将士特殊招待。

譬如那卖菜蔬的老农,明明是日日如此,从来不曾中断,可今日却被拦住,用长刀在装有新鲜果蔬的箩筐里随意捅几下,以免藏有“敌人和刺客”。

可当太平公主的碧油轻车临近,禁军将士们面面相觑,接下来全都朝大街两侧让开。

他们并不傻,从碧油轻车上挑出的官幡上就可以看出其身份不简单,并非他们所能惹得起。

碧油轻车一直到相王府门前,面对着禁闭的大门,不由得让侍卫长等人蹙眉,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相王自从将大周皇嗣让给他七哥、也就是彼时的武陵王今日的大唐皇帝,就迁出了东宫,搬进女帝赐予的大宅子着,不能自拔。

可他却太低调了,低调得有些过分,相王府的大门基本上是关闭的,尤其是诸子就藩以后,让相王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僭越。

可今日不同往时,根据阿大的“预言”和吴迪先生夜探皇宫得到的消息,长安将被黑暗笼罩,所有人都身在劫中,届时将是血流成河,积尸如山,整个天下都将倾覆。

在这样的危局中,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你相王同样如此。可相王府依然是府门禁闭,浑然感觉不到大劫来临,真是让人太失望了!

小小虽然年近三十,可依然是一副小姑娘模样,面庞稚嫩,眉目怯怯,身材也娇小,一路之上都没有进入车厢中,就待在马奴身旁。

她将车帘掀开一点缝隙,似乎是在同太平公主说话,没多大功夫,只见小小朝侍卫长吩咐,让派人前去敲门。

一名侍卫上前,登上层层石阶,重重叩打门上的铜环。

不多时,大门拉开一丝儿缝隙,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的情形,然后与敲门的侍卫短暂交谈,接下来让外面人等着,要先去禀报自家阿郎。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相王府大门猛地开启,只见相王那肥胖的身形出现,急匆匆跨过门槛,迈动两条小短腿,划过了一共九级石阶,朝碧油轻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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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兄妹密谋

相王当过大唐皇帝,做过大周皇嗣,可他活动的范围自始至终都只有那座东宫,而且,边或明或暗都是监视的耳目,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再小心。狂沙文学网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失去了两位妃子,就连他自,若不是乐工金藏剖腹死谏,引起了母后心中的疑虑,下令彻查,恐怕也早就死在来俊臣手里。

九重深宫,那就是个伤心地,至少对于相王如此。

在皇兄回京以后,他太高兴了,真心实意地让出皇嗣的位置,没有丝毫迟疑和造作,然后,一家子迫不及待地搬出了皇宫,平生第一次过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子。

他很珍惜与儿女们在一起的子,也同样珍惜兄弟姐妹的分,茫茫人海,也只有皇兄和太平两个兄妹了。

相王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那个皇位,对于他来说,皇位还不如他家后院池塘边的一块青石墩,至少坐在上面不用提心吊胆。

可皇兄却不明白他的心,自从母后去了以后一直想方设法针对他,先是bi)他的女儿嫁给糟老头子斛瑟罗,其后见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将他的四个子嗣全都赶往封地就藩。

皇兄啊,你我可是一母所生的同胞,为什么就容不得你最后一个亲兄弟呢?

皇权就那么好吗?

呵呵,那就是一味毒药,会让人迷失本,忘掉亲,变成一个冷血无的怪物。

相对于皇帝李景,相王同太平公主更加亲近,毕竟在皇帝被圈养在武陵的那些年,只有太平公主时常进宫去看望他,给他慰藉,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今一早,相王都没有梳洗,就一个人待在池塘边喂鱼,看水中群鱼争食,欢呼雀跃,一大家子好不闹,可转而一想,自家兄弟阋墙,子嗣飘零,连水中的鱼儿都不如,竟渐渐地痴了……

看门的老仆找遍了相王的住处,都不见人影,想来是去了后院。

可那里是内宅,有好几位未出嫁的县主,他一个男子大清早怎么好去?

好在霍国县主今儿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也许是被饿醒的,睡眼惺忪,晕晕乎乎,要去厨房里找东西吃,被老仆给撞上了,好言央求小县主去池塘边找到相王,告诉王爷,太平公主来了。

相王听到太平公主来了,方才从悲伤中醒来,用衣角擦拭眼角的泪痕,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就匆匆跑到府门外。

兄妹隔着车帘相见,太平公主从掀起的一角缝隙中看到相王那苍老的容颜,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这就是她的八哥,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眼角密布细碎的褶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古稀老人,可实际上他才不过五十岁,一切的一切都是岁月给他打下的烙印,太凄惨了!

相王面容憔悴,可心却很好,满脸都是笑容,对太平公主嘘寒问暖,言语之间尽是呵护之意。

兄妹二人进了相王府,径直到了相王的住处,随行者只有小小和女官李敏,以及客卿吴迪。

能在相王兄妹叙谈家常时不用回避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小小自小就在公主边长大,说是公主的女儿都不为过,而女官李敏是从公主幼年时就陪伴在她边,都不是外人。

至于客卿吴迪,本没有资格参与,可谁让近不太平呢?

太平公主在下车的时候方才看到了赵无敌,对他的到来略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谢意。

相王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可太平公主满腹心事,哪里有闲心扯这些陈年旧事?

她将皇帝七哥已经被韦后害死以及明大朝会上,韦后等人将埋下伏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篡夺李唐江山的事说了出来。

相王猛地站起,面皮紫涨,剧烈颤动,可不一会儿又无力地坐下,口中念叨着:“皇权就那么吸引人吗?那就是天下最毒的毒药……”

太平公主急了,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韦后的屠刀已经磨得又快又亮,只等到明大朝会上就要饱饮我们的鲜血,八哥,难道我们就要引颈就戮吗?且不说咱们,你想过隆业他们吗?

七哥,李唐的血脉剩下的不多了,再杀一次,可就真的绝了祖先的祭祀了!还有高祖皇帝打下的这大好河山,可都全完了……”

“太平,可军都在韦氏一族掌控中,我们除了引颈就戮还能做什么?”相王垂下两行老泪,忽然眼神一亮,对太平公主道:“太平,你这些年为了李唐江山cāo)碎了心,也失去了太多,听八哥的话,不要再管了,趁今天色尚早,你快点出城,去扬州找他吧!”

“八哥,李唐江山危如累卵,你却还惦记着儿女长,太平知道八哥是为我好,可我做不到。”太平公主眸子中泪光点点,可却仰着俏脸,不让泪水流下。

她继续劝道:“虽说军尽在韦氏一族掌控中,可毕竟时尚短,军中将校未必就对他们心悦诚服。从前太子李重俊一事上看,军中心向我李唐者大有人在。

不瞒八哥,妹妹门下还是有些人的,另外,长安勋贵近些年虽沉寂了,可他们都是我李唐的重臣,只要八哥登高一呼,必然是应者云集。”

韦后参与政务才几年工夫,布局太仓促了,而韦氏子弟虽在军中占据高位,可他们不通军旅之事,并没有赢得将士们的拥戴。

只要有李唐子弟站出来,立马就会有人相应。不过,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号召力,而太平公主为女子,起不到这个作用,只能是由相王出面。

相王是高宗皇帝的嫡子,以前就做过皇帝,如今只要将韦后害死皇帝的消息传遍天下,大事可期也!

相王还在踌躇中,好半晌才说道:“太平,就算是能纠结军将士,可韦后边还有无量剑宫的人,对那些江湖人,你拿什么去对付?”

“这……”太平公主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无量剑宫是世外数得着的圣地,门下有数百人聚集在皇宫里,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不能将他们给解决,任然拿韦后没办法。

第1043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直无声无息的赵无敌跨前一步,拱手道:“臣不才,愿为殿下扫平无量剑宫。”

“你?”相王瞪着小眼睛,凝视着赵无敌,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嫌弃地说道:“无量剑宫在宫中有数百人,你一个人有什么本领扫平他们?太狂妄了,无知者无畏,古人诚不我欺也!”

“只要公主殿下下令,虽千万人,吾往矣!”赵无敌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那磅礴的气势,装得太像了!

太平公主对吴迪先生的忠心和勇气很感动,不过,可不会将他的话给当真。

一个人,去扫平整个无量剑宫,恐怕是世间神话中的神话。

就在此时,从内室中出来一人,让赵无敌悚然心惊,以为真让李敏给料中了,有人潜入相王府,欲对相王和太平公主不利。

他身影一闪,拦在太平公主身前,一伸手,一指点向来人周身大穴,将那人给制住。

那人是一个年轻人,着一袭青衣,看上去风尘仆仆,似乎是远路而来。此时被赵无敌制住,全身乏力,扑通一声就瘫倒在地。

“三郎?我儿不在封地,怎么跑回长安,这要是让你伯父知晓……”相王提到皇帝,可转念一想,皇帝已经被害了,不由得黯然失色。

“先生,那是相王的三子,还请先生不要难为他。”太平公主开口道。

这就是相王的三子李隆基?未来的唐玄宗唐明皇,那小子可不是好东西,夺儿子所爱,宠幸杨妃一族,最后将一个大好河山差点给葬送了!

不过,原先的古史中的李隆基是李世民的血脉,而眼前人却是李建成的后人,不知会不会有所改变?

既然是自己人,赵无敌只好麻利地解了禁制,还了李隆基自由。

李隆基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还是没有力气,于是顺势跪在地上,对相王说道:“三郎实在是太思恋父王了,忍不住偷偷跑回来,原本是想同您见个面就赶回封地的。

可无意间听见姑姑的话,父王,三郎在长安也结交过一些江湖人,他们多方打听得到的消息同姑姑所知也差不多,可见韦后是铁了心要下手了。

父王,咱们不能束手待毙呀!”

他又转身面向太平公主,继续说道:“姑姑,侄儿不才,愿为前驱,冲锋陷阵,死不旋踵。另外,侄儿的那些江湖朋友,他们也愿为李唐效力,可对付无量剑宫。”

在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规劝下,相王答应出面做“诛杀韦氏”的带头人,并且分头联络各自的门下。

不要看相王与世无争,可他毕竟做过皇帝,朝野上下还是有不少门下的。

今日之长安,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布局,接下来将看谁能取得先手?

赵无敌一直跟在太平公主身边,在这风起云涌的时候,可不敢离开她。万一因为他的出现,让历史的车轮偏离了轨迹,将太平公主给搭进去了,那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是夜,天幕幽邃,漆黑一片,不见星月的踪迹。

长安城进入了宵禁中,大街小巷空空荡荡,就连巡街的武侯和金吾卫都不见身影。

如今的金吾卫大将军是韦氏子弟,武懿宗被夺职,在兵部安排了一个闲差混吃等死。

今夜留守金吾卫大营的是金吾卫将军韦立,而负责带队巡街的则是中郎将秦东,也就是辅国大将军秦怀玉的长子。

秦怀玉辞官归隐,同夫人去了扬州养老,而三子均留在长安,各自在军中当差。

不过,他在临行前,还是将孙子带走了两人,以免被长安这个烂泥坑牵连,绝了他老秦家的血脉。

不仅是秦怀玉,大唐诸多老牌勋贵都将一二子嗣送到扬州求学,并且言明,学成以后就在安国效力,哪怕是不堪驱使,也不用回来了,就在那做个升斗小民也不错,好歹能保持血脉不绝。

秦东入夜以后,没有领着金吾卫巡街,反而将韦立的大帐给包围了,将他和一众党羽全都给宰了,然后告诉将士们,皇帝为韦后害死,相王号令大唐禁军杀入皇宫,诛杀妖后,为皇帝报仇!

在这些杀才眼里,秦东的话比韦立那个小白脸要好使。人家可是辅国大将军的长子,大唐开国功臣翼国公秦琼的曾孙,且同大唐军神安王爷西征高原,扫平域外,一直打到了天的尽头。

就这样,今夜金吾卫大营里的数千将士倒戈,听从中郎将秦东的号令,成了相王诛杀韦后的主力。

不仅是金吾卫,从长安各处有一队队士卒出现,都是响应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号召,参与攻打皇宫的主力。

整个长安,差不多所有将士都是心向李唐的,即便是不愿参与,也能做到袖手旁观,洁身自好。

今夜的行动兵分两路,相王控制一部分兵马震慑各路禁军,控制长安,并亲自带兵将右威卫给团团围住。

右威卫是武三思的手下,留守军营的是武嗣宗,已经接到武三思的命令,明日一早配合金吾卫控制长安的稳定。

所有将士都在睡梦中,却被人给围住,根本就来不及抄家伙,就已经被人占领大营,就连右威卫将军武嗣宗都被砍了脑袋,接下来还打个屁。

有相王出面安抚,言明厉害,并承诺罪在韦后和武三思,与所有将士无关。

相王的威望还是在的,仅仅杀了武嗣宗等百来号人,就收编了整个右威卫。

而另一部分人马能有七八千人,由太平公主带队,从者有金吾卫中郎将秦东、兵部尚书杜平、崔缇、临淄王李隆基等人,浩浩荡荡朝玄武门而去。

攻打皇宫,走玄武门最快,可直插内宫,在最短的时间里兵临韦后寝宫,让她来不及调动兵马救援。

对于这一点,韦后也知晓,因此将驻守玄武门的万骑牢牢掌控在自家手中。万骑中自万骑将军韦灌以下,一共有二十三名韦氏子弟,可见韦后有多么重视。

李隆基身边聚集了不少人,浩浩荡荡差不多有数百之多,着装不一,五花八门。

既有粗犷的江湖客,又有披甲的禁军将士,还有做士子打扮的不知名者。

第1044章杀进玄武门

在李隆基边,赵无敌看到了熟悉的影,虽然做男装打扮,可还是一眼认出了李若兮。狂沙文学网

她消瘦了,显得楚楚可怜,同叶嬷嬷一起分列李隆基两侧,有意无意中总是瞟着李隆基,那份关之溢于言表。

赵无敌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想不到李若兮这样一个出尘的女子,也会攀附权贵,上李隆基这个皇子皇孙,太世俗了,让她的形象轰然破碎。

今夜是来杀敌的,太平公主着戎装,也就是将赵无敌给的龙鳞软甲穿上,骑着青玉奴,手里提着一柄弯刀,也是赵无敌所赠,用龙牙打造,少女火儿出品。

小小和李敏手无缚鸡之力,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中,在等待中受煎熬,却不敢来给公主添乱。

数百侍卫将她簇拥在中间,而赵无敌得以与她并行,青玉奴颇有灵,虽然许多年不见,却依稀记得赵无敌的气息,老是拿大脑袋朝他边凑。

太平公主美目一瞥,轻笑道:“果然是宝马配英雄,只可惜青玉奴对本宫太重要了,倒是不好赠予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公主言重了!如此宝马良驹,也只有公主这样的天女驾驭,似臣这样的粗鄙之人,没得辱没了它。”赵无敌道。

太平公主怦然心动,总觉得这位吴迪先生对她太殷勤了,也许是对她的美貌心生慕吧!可惜她却不能接受,只好辜负了!

对于太平公主执意要走玄武门,人们很疑惑,要知道万骑可是韦氏的嫡系,难道韦氏子弟中也有对韦后不满,意图反正的?

兵部尚书杜平就此提出异议,可太平公主言之凿凿,将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玄武门前,数千人马离城门外一箭之地停下,太平公主对侍卫长低语了几句,只见侍卫长纵马出列,挥动一支火把,左三圈,右三圈……

人们看见城头上亮起一支火把,同样是左三圈,右三圈,与侍卫长做出呼应。

人们明白了,这是太平公主在玄武门中安插的内应,得知公主来到做出响应。

只是,人们不知道这个内应在万骑中出任什么职位,要说小了可不管用。

不大一会儿时间,随着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响声,玄武门缓缓打开了!

一员大将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了玄武门,朝太平公主施礼:“臣,万骑中郎将张正拜见太平公主下。”

张正?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懵了!

这小子杜平知晓,本是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孙子,昔年因为窈娘错手杀死了张翰的长孙,作为交易,在各方的斡旋下给他的另一个孙子张正安排了个出。

其后,武攸暨出任左卫大将军,千骑将军,对张正多有提拔,可这小子后来却投靠了韦氏一族,甘愿为韦后门下走狗,可把杜平等人给气坏了,大骂其是白眼狼。

可今一看,张正从来都没有背叛太平公主,很可能是受公主之命假意投效韦后,做了一个暗间。

“好,张正,今你为大唐立下了一大功,本宫不会忘记的。”太平公主开口,给张正记下一功。

所有人从玄武门鱼贯而入,然后,张正重新封闭了玄武门,以防忠于韦氏的兵马入宫救援。

所有人进了皇宫,立马朝韦后栖居的寝宫杀去,不再有所顾忌,一时之间,杀声震天,将沿路遇到的守军全都给砍了。

这是战争,误杀在所难免,因此,不少内侍和宫娥也成了刀下之鬼。

皇城里有上万羽林卫,本打算在明一早控制皇城,将忠于李唐的旧臣给一网打尽,可谁也没有料到今夜那些李唐旧臣提前反杀进来,以无心对有心,且分散在各地,根本就无法抵挡。

局势成了一边倒,李隆基带着他的手下紧随秦东,当先杀敌。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但凡遇到手里拿着武器的,一律杀光,不留活口。

在韦后的寝宫外,无量剑宫的人出现了,数百死士蜂蛹而上,借助复杂地形地势的掩护,给予将士们极大的伤亡,就连秦东都受伤了。

随李隆基而来的那些江湖人出手了,同无量剑宫的人碰上,双方都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稷下学宫对决无量剑宫,天下第一圣地对天下第六,没有了帝王剑以后,如今可谓是势均力敌。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双方都遭遇重创,刀光剑影中,鲜血飚飞,不是有人发出惨叫声,扑倒在地。

无量剑宫的掌教剑尊出现了,手中一柄亮如秋水的铁剑,一个人将白虎和玄武二人打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叶嬷嬷无奈之下加入了战团,可依然改变不了劣势,在李隆基的催促下,李若兮依依不舍地离开,加入对剑尊的围攻,方才弥补了战力的不足,与剑尊僵持住。

赵无敌抱着长刀,立于太平公主边,可突然他耳稍颤动,神觉洞察到有危机临近。

只见一道消瘦的影如风般飘来,从众人头顶上跃过,在半空中手肘一翻,浮现一泓秋水,朝太平公主杀来。

“大胆!”

“放肆!”

侍卫们怒了,纷纷举长刀纵跃起,拦截刺客。可那刺客手腕一抖,长剑划出漫天的剑影,刹那间刺出数十剑,只听见一叠连声的惨叫,接下来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电光火石间,那刺客刺伤了二十九名侍卫,其中十八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尔等退后,保护公主,人某家来会会此人。”

赵无敌大喝,让侍卫长带着侍卫们退后,将太平公主保护在中间,然后,他提刀飞上前,迎击刺客。

刺客是一个中年妇人,用黑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屑地睇着赵无敌。

赵无敌可不管这些,抡刀子就上,施展开自己个随意想出来的招法,竟然将那女子给bi)得手忙脚乱。

这是什么刀法?一点规律都没有,看着就像是一个小孩在瞎比划,让人永远猜不到下一步是什么,太憋屈了!

那中年女子心里憋闷,甚至怀疑那贼眉鼠眼的少年郎是有意戏弄,太欺负人了,可就是这毫无章法的出刀,却将她给克制住了。

第1045章剑尊陨落

她寻了个机会退后数步,问道:“汝何人也?”

“吾乃刀客无名,不知尊驾是哪位神圣?”赵无敌反问道。狂沙文学网

在赵无敌看来,此女修为比剑尊更强,可无量剑宫中并不曾听过有这么一号,于是开口反问。

那女子鼻子都给气歪了,眼前这个少年郎太欠揍了,还“刀客无名”,江湖中有这样蹩脚的字号吗?再说了,无名,可不就是不用说出名字吗?太能装了。

她冷哼一声,道:“本座剑尊。”

“咦?那个老婆子不就是剑尊吗?怎么你也是剑尊,你们无量剑宫到底有多少剑尊?”赵无敌奇道。

“哼,孤陋寡闻,那是上一代的剑尊。”中年剑尊道。

她没心思同赵无敌胡扯,将长剑一亮,施展无量剑宫绝学,只见漫天的剑影将赵无敌给笼罩,要将他给刺成马蜂窝。

赵无敌将长刀一提,随手挥出一刀,看似漫不经心,对漫天的剑影不闻不问,一刀直接切入剑影中。

“咔擦……”

一声脆响,漫天的剑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血花绽放,太妖艳了!

中年剑尊手里捏着长剑,却只剩下一截剑柄,咽喉处一道血痕浮现,在往外溢着鲜血。

她浑的力气全都被抽空了,脑海里涌上无尽的疲惫,最后看了一眼赵无敌,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赵无敌退回太平公主边,抱着长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中年剑尊咽喉间那抹血迹太淡了,在夜幕中并不清晰,以至于侍卫长搞不明白吴迪先生为什么放着刺客不管,反而退了后来。

他可不敢指责吴迪先生,只好指挥侍卫们顶上,哪怕是今夜死光了,也不能让刺客伤到公主。

“我说侍卫长啊,刺客已经死了,你们就别忙乎了!”赵无敌懒洋洋地提醒。

“死了?”侍卫们不相信,可出于礼貌,却对于吴迪先生的话不好质疑。

“扑通”!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中年剑尊意识涣散,生机绝灭,无法再支撑体,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还真的死了!”侍卫长很纳闷,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方才看清楚刺客咽喉间的伤口,不由得赞道:“一刀截断刺客的长剑,并且顺势抹喉,仅仅是一刀啊,太了不起,吴迪先生可称为当世第一人也!”

太平公主听了侍卫长的赞叹,美目一扫,打量着赵无敌。她觉得这个少年郎太奇怪了,浑都被迷雾笼罩,让人看不透。

如此惊艳的少年,她二十多年前曾见过一个,就是那个人偷走了她的心。

如今又一个少年突兀地出现,她甚至怀疑吴迪就是为她而来,但却对她没有恶意。而且,他同样来自扬州,让她无法不怀疑吴迪与赵无敌之间有某种关联。

也许,吴迪是他的门人吧,受他的委派来到她边,保护她的安危。

想到了这里,太平公主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多了一股子酸楚。

他终究是舍不下她,还在乎她的生死,可她却一直辜负了他,无法舍弃李唐子弟的责任,陪他到天荒地老。

老剑尊以一对四,竟不处下风,可见无量剑宫的传承的确有独到之处。

她于刀光剑影中看到中年剑尊的死,不由得勃然大怒,嘶声道:“狗贼,竟然害了我的孩儿,老今夜不将你剥皮抽筋誓不为人!”

她怒了,急于将边几个小角色给打发,好去找那“狗贼”拼命,为中年剑尊报仇雪恨。

老剑尊在施展秘法,浑的气势直线攀升,手中长剑挥动之间,有青色锋芒吞吐,足有一尺余长,凌厉而可怕!

随着老剑尊发威,此消彼长,将原本均衡的局势一举打破,白虎等四人左支右绌,全力以赴,依然挡不住。

“噗!”

白虎的左臂中剑,血染衣袍,一只胳膊耷拉着,彻底废了。

叶嬷嬷见剑光一闪,心道不好,立马一矮,躲过了必杀一剑,可头顶的发髻却被削掉,余下的发丝飘散,太狼狈了。

玄武也中剑了,可他皮糙厚,背部中了一剑,流了不少血,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老剑尊一连伤了三人,剑光反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剑,刺向李若兮。

李若兮在空中,无处接力,眼睁睁看着一剑刺来,却无力躲避,不由得面色苍白,扭头看向远处的李隆基,流露出不舍之色。

赵无敌动了,随手一抄,将太平公主头上一只金钗取下,屈指一弹,只见一点金光贯穿虚空,太快了,让人的眼睛都不够看。

一只金钗被震碎成好几截,分别击中长剑的不同部位,随着几声脆响,一柄绝世利剑断成了几截,并且钗头部分正击中老剑尊的眉心,整个没入她的脑海中。

李若兮却不知道有人出手救了她,见老剑尊的长剑断了,连忙将手中短剑一递,正巧刺进她的眉心。

这正好掩盖了金钗击中的痕迹,倒成了她一剑刺死了老剑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赵无敌见太平公主美目扑闪,笑吟吟地睇着他,不由得尴尬地笑笑,拱手道:“都是自己人,臣急之下,冒犯了公主,还请降罪。”

“好一个自己人,既然如此,先生何罪之有?”太平公主道。

没了剑尊,李若兮等四人对群龙无首的无量剑宫弟子进行最后的清剿,尤其是少了一只手的白虎,整个人杀红了眼,全都被鲜血染红了,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直到精疲力尽,耗尽了最后一滴血。

这一场两大域外魔门的对决,以无量剑宫全军覆没结束,可稷下学宫也损失惨重,白虎战死,余者也仅剩下三十二人。

没了无量剑宫的拦阻,众人打破最后一道宫门,长驱直入,见人就杀,就连一只狸猫都没有放过。

韦后今招宗楚客和杨均侍寝,颠鸾倒凤,太过于疯狂,以至于太累了,三人拥在一起睡得跟死猪一样。

等到宫门被打破,外面杀声震天,方才被惊醒,可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李隆基一马当先杀进寝宫,拿刀子指着韦后等三人。可他不敢动手,因为今夜攻打皇宫的事是他姑姑主持,可不敢僭越。

太平公主走到门口,美目朝屋子里一扫,看见无寸缕的韦后等人,不由得俏脸飞红,脱口而出:“先生留步,且请留在外面。”

第1046章莲花凋零

太平公主不让他进去,赵无敌只好老老实实待在外面。

而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方才走了进去,凝视着韦后。

韦后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经过短暂的惊骇和慌乱以后,自知今夜必死,索性将心一横,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她同样在凝视太平公主,道:“想不到我一时仁慈,让你们多活一天,却成了我的催命符。这就是命,天命不在我,如之奈何?太平,呵呵,还是你赢了,我就是想知道,宫门紧锁,飞鸟莫渡,你们是怎么知晓的,莫非是武三思那个老狗告密的?”

太平公主凝视着韦后,眼中尽是厌恶,冷冷道:“武三思恐怕已经做了无头之鬼,就连你那好闺女安乐,也死了,韦莲儿,你该上路了!”

韦后眼中浮现一抹挣扎,伏在床榻上对太平公主乞求道:“公主,安乐是皇帝的血脉,也是您的侄女,今日之错,罪在韦莲儿一人,求您放过安乐吧!”

太平公主断然拒绝:“从她要做皇太女的那一刻起,安乐就不再是我李家女儿。”

她背过身子,朝门外走去,口中幽幽道:“送她上路,另外,找到皇帝的龙体。”

李隆基手提横刀,令人将宗楚客和杨均牵过来,面对面跪在地上,然后让人扶住韦后的头,让她想不看都不行。

他先是一刀砍下宗楚客的脑袋,鲜血飚飞,溅起三尺高,淋了杨均满头满身,吓得此人哇哇大叫,一个劲地乞求饶命。

可李隆基怎么可能绕过他,一刀下去,又是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他淋着血淋淋的长刀来到韦后面前,阴笑着,道:“韦莲儿,瞧瞧你的两个老情人,没了脑袋,那模样可真丑陋,别急,现在本王来伺候你了,一定会让你慢慢享受死亡的滋味。”

他说到做到,没有一刀将韦后杀死,而是先割去她的耳朵、鼻子,接着看去她的两手两足,然后,就那么看着她流血,直到血都流干了,方才停止了哀嚎。

杀了韦后和宗楚客、杨均,今夜的宫中之行并没有结束,他们认为宫中还有诸多韦氏党羽,应该借着这个机会清除干净。

他们四散出击,像蝗虫一样席卷了整个皇宫,将韦氏族人斩尽杀绝,而在这个过程中,也误杀不少人。

而李隆基有了内给事高力士引路和指证,杀起来是顺风顺水,效力颇高,最后杀到赵王李重茂的住处,若不是李若兮拦阻,看李隆基的架势颇有将李重茂给砍了的意思。

李隆基对李若兮的拦阻很不满意,可李若兮却提醒,李重茂是皇帝的子嗣,且并非是韦后所生,要是将他杀了,如何向太平公主交代。

而太平公主此时正守在皇帝的遗体旁,暗自垂泪,对宫中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谁也没有注意到,自打众人如蝗虫一样席卷皇宫的时候,赵无敌也不见了。

他潜入上官婉儿的住处,只见这个天下第一才女正急得团团转,可她一个弱女子,面对四处乱砍乱杀的杀才,又能怎样?

“咣当”

大门被撞开了,七八名士卒,不知是谁的部下,一个个拿着血淋淋的长刀闯进上官婉儿的卧房,发出狰狞的笑声。

“这就是大才女上官婉儿,生得可真美啊!啧啧,老子忍不住了,口水都滴流了一地。”

“这女人年纪也不小了,可特么保养得真好,嫩得能掐出水来。你们说她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嫁人,难道就不想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吗?”

“嘿嘿,今日老子就来教教她怎么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你们谁都不许和老子抢,否则,老子可要翻脸了!”

上官婉儿面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看就要遭到凌辱,一狠心就朝身后的墙壁撞去……

“砰……”

她撞上了,可并不疼,感觉也不硬,不像是冷冰冰的墙壁,反而像是一个人。

“大才女,看不出来你柔柔弱弱的,可力气还真大,差点将某的骨头都撞散架了。”

这是撞在了别人身上,莫非是那些乱兵?可遭了,一生的清白即将不保,就连死都死不了,太气人了!

上官婉儿将心一横,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模样还挺清秀,正瞪着眼睛看她。

这小郎君看上去并不讨厌,可谁知道他是不是乱兵一伙的?要知道长得漂亮的未必就不是坏人。

那几个杀才见有人抢了他们的美人,顿时大怒:“兀那小白脸,快将老子的美人儿给放开,否则,定将你大卸八块!”

“咦,这人看着眼熟……嘶,对了,是太平公主的人。”

赵无敌本不想杀人,可既然认出了他,可就不能留下了。再说了,就冲他们的所作所为,杀之也不过分。

耳中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赵无敌不想再耽搁,身影一闪而过,于电光火石间将七八个乱兵全都给宰了。

然后也不顾上官婉儿反抗,在她身上轻轻按了几下,让大才女陷入昏迷中,抱起她飞身而起,用混沌雾霭遮掩,飞渡虚空,出了皇宫,直接来到了长平坊租住的屋子里。

今夜的行动,赵无敌没有告诉阿三阿四二人,可以他们敏锐的六感,还是察觉到长安城的异样,因此也是一宿未眠,见主人平安归来,还带回一个千娇百媚的宫装女子,不由得暗自好奇。

赵无敌将上官婉儿给弄醒,但却用手蒙住她的樱桃小嘴,告诉她不可出声,直到上官婉儿连连点头,方才松开。

上官婉儿先是暗自检查自己的衣着,见一切如旧,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四处打量,看着这简陋的厢房,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赵无敌低声道:“这是长平坊一家人的厢房,被某租来做落脚之地。大才女,宫中你是待不下去了,恐怕就连家都难回,人家可是将你当作韦后一派,以后可有何打算?”

自打神龙之变开始,皇宫里就没平静过,太子李重俊的谋反,今夜的逼宫,谁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厌倦了宫里头担惊受怕的日子,而随着上官云长的出头,家族的复兴指日可待,作为一个女子,为家族做出的牺牲足够了。

第1047章镇国妖娆

至于作为韦后的党羽,恐怕会牵连到母亲,可赵无敌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告诉她在离开前放了一把火。$菠卐萝卐小$说

此时,她在宫中的住处恐怕是一片废墟,而那七八个杀才也被葬在废墟中,难以辨认,也许人们以为她上官婉儿已经葬身于火海里。

既然她死了,那么以太平公主和她平日里的交情,想来是不会容许人们冒犯郑老夫人的。

上官婉儿何其聪明,冷静下来一想,果然是这么个道理。可他立马抓住了赵无敌话中的毛病,问道:“郎君与妾身素不相识,然后知道家母的姓氏?”

“这个……”赵无敌随口道:“不瞒大才女,某家是受你扬州折冲府故人所托,在你遇难时救你出苦海,因此对你的家世略知一二。”

“安王爷,怪不得。”上官婉儿回忆起往日里与赵无敌交往的点点滴滴,说实话,她真没为赵无敌做过什么,反而亏欠太多。

如今,宫中是回不去了,而有家也不能回,接下来何去何从,一个弱质女子,按照赵无敌想来是很头疼的。

可他没想到,上官婉儿很快就打算好了,道:“奴家想去蜀中,安安静静过完余生,只是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长安城必将被封锁,想出城可不容易。

另外……此去蜀中,路途遥远,奴家身上别无钱财,恐怕,恐怕……”

上官婉儿是不缺钱财的,可要么在宫中的住处,要么在母亲的府邸中。

而她在宫中地位很高,也没有使钱的地方,因此身上恐怕连一个铜钱都拿不出来。

人到了绝境,方才知道钱财的重要。

而今的上官婉儿身无分文,只好吞吞吐吐向赵无敌求救。反正欠了他一条命,恩情够大了,再讨一些钱财也没什么。

赵无敌轻笑道:“这个无妨,些许钱财,某家还是拿的出来。另外,你且待在这里,平日里不要出门,以免被外人知晓。待过些日子,风声平息,我让他们二人送你去蜀中,姑娘看这样可行?”

赵无敌安排得太周到了,哪怕是上官婉儿想挑剔都不行。她对赵无敌千恩万谢,然后看着这间厢房,满眼的狐疑,猜测着赵无敌是不是要同她共处一室?

“姑娘安心住在这里,某家还要去公主府当差,平日里是不回这里的。就是这院子里有位小娘子太热情,姑娘可要小心些,不要让她知晓了。”赵无敌道。

“这个不用担心,阿奴小娘子随金大郎两口子回乡祭祖去了,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好几个月时日呢。”阿四插嘴道。

赵无敌眸光一扫,看到了上官婉儿眉间的那朵梅花,画得栩栩如生,可以他的目力仔细打量,却发现是一块伤疤。

他想到原本那个时空野史上的记载,不由得问道:“姑娘眉间的梅花倒也别致,只是不知那伤疤是何人所留?”

“这个……说来话长了,是奴不小心撞在了几案角上留下的。”上官婉儿美目闪动,言不由衷。

人家不想说,那么也不好打听,只能不了了之。

赵无敌安顿好上官婉儿以后,又悄悄回到了宫中,在一处阴暗的墙角现身,然后朝侍卫们走去。

没等侍卫们开口,他主动说是看到有人飞身逃遁,似乎是一个江湖高手,就尾随着追了下去。

相王和太平公主先下手为强,提前发难,一举将韦氏一族全都给剿灭殆尽,不仅是身在宫中,就连在长安的家眷都没有放过。

而武三思一家子也死绝了,包括安乐公主和武崇训、武延秀,全都被砍下脑袋。

武氏一族被牵连者颇多,那些蚁附于武三思的族人皆被杀光,就连嗣魏王武延基也遭受牵连,被夺爵,废为庶民。

这要怪他兄长武延秀,好死不死地于当夜宿在安乐公主榻上,被定为韦后的党羽,以至于牵连了自家兄弟。

一夜之间,先后两朝后族凋零了,整个长安,偌大的朝堂之上,将再难看到武韦二族人的身影,就连韦安石明明不是韦后同族,可无奈同僚们总是拿他的姓氏说事,一气之下辞官归家了。

皇帝驾崩,停灵于太极宫中,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平公主本有意要她八哥出山,打理这多灾多难的李唐江山。

可相王打死都不肯,并威胁若是再逼他,就出家做道士去,反正他的两个闺女都出家了,也不多他一人。

相王不愿称帝,可把李隆基给急坏了,千里迢迢回到长安,将韦后给灭了,就连稷下学宫都死伤惨重,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太不甘心了!

相王不做皇帝,这大唐江山就和他李隆基没有一文钱关系,他什么都捞不到,依然做他的临淄王。

可相王不愿意,作为儿子的他又能怎么样?

相王不当皇帝,那么只能在先帝子嗣中挑选,人选有两人,一个是身在宫中被吓得不轻的赵王李重茂,一个是远在汉中的汉王李崇福。

汉王性情乖张,为人暴戾,素来为韦后不喜,将他给打发到汉中去了。

如今将他给请回长安,路途遥远,恐怕将耽误先帝的下葬。另外,对于李崇福,太平公主也不喜欢,索性就将李重茂给推上了皇位。

对于剿灭韦后和武三思,是以相王和太平公主为首的,而相王事后就待在府中看鱼,并不理会皇权更迭,群臣无奈,只能事事请示太平公主。

在新皇登基大典上,宰相魏元忠提议,给相王加“保国”尊号,给太平公主加“镇国”尊号,二人皆开府建衙,参议朝政。

对此,满朝文武都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就连小皇帝都在看太平公主眼色行事,谁会出来搅局,惹太平公主不高兴。

太平公主成了镇国太平公主,开府建衙,可上朝参政,家中的会客厅也成了银安殿,风光一时无俩。

她原本就是仪比亲王,如今更是再进一步,位在诸王之上,比昔日的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还要风光。

朝廷连遭变故,虽拨乱反正,延续了李唐江山,可死的人太多了,让朝堂之上留下了诸多空缺,急需选拔人才填充,才能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

第1048章甩包袱

天下虽定,却百废待兴。﹣菠n萝n小﹣说

接二连三地宫变,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造成了各有司衙门空缺了好多位置,就连政事堂也如此,只剩下三个宰相艰难维持。

禁军也是如此,韦氏和武氏子弟的被杀,好多禁军都没有了大将军和将军,就连中郎将也不足数。

这些都是燃眉之急的大事,处置不当,将动摇李唐社稷的根基,可皇帝唯唯诺诺,相王闭门不出,被逼急了都是一句“去请示镇国公主”,让朝臣是无可奈何。

太平公主太忙了,被各种琐事牵绊,都无暇喘口气,就连许诺宴请两位客卿的事情都一拖再拖。

她要权衡和分析,将朝臣提交的人选安排到空缺的位置上,要做到权利制衡,又要满足各方的利益,太难了,让她都没有时间睡觉。

首先,在政事堂人选上,崔缇在宫变的当日嗅到了风声,当机立断,重新回到了太平公主的阵营,参与了最后一击。

他赌对了,因此得到了丰厚的奖赏,成了礼部尚书,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入了政事堂。

加上姚崇、宋璟、魏元忠,依然只有四个宰相,于是又增加了郭元振和姚元之二人,好歹将政事堂上给搭建起来,可以督导百官各行其事,维持大唐皇朝的运转。

各方都在想方设法安插人手,五姓七望借机出山,将大量子弟推到朝堂上,而李隆基也没有闲着,趁机对姑姑软磨硬缠,将刘幽求、王毛仲、陈玄礼等人安插在各卫禁军中,为将来蓄势。

可这一切都和赵无敌无关,阿大好歹接受了镇国公主府的长史一职,可赵无敌拒绝了所有的职位,只做一个客卿。

太平公主太忙了,忙到都没空关注赵无敌。

赵无敌正好回到长平坊,让阿三阿四弄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用一匹驽马拉着,将上官婉儿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悄悄出了长安,送她去蜀中。

这段时间里金大郎一家子离开了长安,回家乡祭拜祖先,一来一回没有几个月时间是无法返回的。

而吴迪只是一个游学士子,租住了金大郎家的三间厢房,带了两个小厮,一共是主仆三人,在坊正那里都是有记录可查,不怕人找麻烦。

如今老家有事,吴迪因为要准备来年的科考,无暇它顾,只好让两个小厮回老家一趟。

这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至于谁家小厮赶路还坐着马车的,对于吴迪根本就不是个事。

他们家家道殷实,钱粮不缺,一家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会缺少他的用度?更何况,吴迪可不得了,不仅研读圣贤文章,还精于武道,被太平公主府聘为客卿,参与了诛杀韦后一族,成了有功于大唐的功臣,前途无量,恐怕都不需要参加科考,就能踏入仕途,一展抱负。

金大郎这处宅子只剩下赵无敌一个人,而他也无法在这里驻留太久,索性左邻右舍的邻人都很热情,也不怕会有人偷窃财物。

其实,他就没有值钱的物件被偷,就他那大道宝瓶的容量,恐怕就是将整个长安城给装进去,也占据不到一个边角之地。

不过,他还是拜访了苏坊正,给了几颗金珠,两块银饼子,推说是太平公主所赏赐,自己个拿着没用,不如给苏坊正拿回家逗弄小孙子。

对这种会来事的小郎君,苏坊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对赵无敌被聘为太平公主府的客卿一事表示恭贺,并大包大揽,让吴迪先生尽管自便,不用顾虑金大郎的宅子,他会让坊丁给看着。

春日过去,盛夏来临,大唐换了一个皇帝,按照惯例要改元,群臣绞尽脑汁,并将多位博学鸿儒聚集在一起,引经据典,将皇家珍藏的古籍都快翻烂了,才定下两个年号“新日和庆安”,最后由太平公主定夺,采纳了“庆安”。

不过,得从明年开始,今年依然采用李景的年号,也就是女帝所改的神龙,为神龙四年,待到过了岁日、迎接新年的日子里,方才是庆安元年。

不得不说李景是个孝子,自打他登基称帝以后,就连帝号都不敢修改,依然沿用母皇的神龙年号。

李重茂这个皇帝比起昔日的李煜和李景还要可怜,是夜,他分明从李隆基眼中看到了狠毒和杀机,本不想做皇帝,只想能被流放到封地混吃等死。

可形势比人强,弱者是没有资格制定规则的。在宫变成功以后,因为相王拒绝登基,他还是被强摁到盘龙宝座上面。

在先帝的诸位子嗣中,李重茂最是低调,也是年纪最小,也就是比起安乐公主年长了一岁而已。

他真不想做皇帝,可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相对于相王的强势拒绝,他李重茂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悲了!

停灵满一百零八天以后,先皇李景被葬入李唐的皇陵中。经过群臣的反复讨论,给他上了“中宗”皇帝的庙号,可在墓志铭上却难倒了朝野上下。

同他母皇不同,则天皇帝是因为特殊的身份让人为难,不知该如何评说。

她老人家既做过大唐的皇后、太后、实际上的天下掌控者,也夺了亲生儿子的江山,开辟了新朝大周,重用战神安王爷,扫平了四夷,让四海八荒都臣服。

她的一生太惊艳了,同时也太复杂,让人无法评说,故此最后给立了一座无字碑,功与过,留待后世人评说。

与女帝相比较,先帝李景的一生太平淡了,实在是没有可以吹嘘的事迹,哪怕是韦后短暂的参政时间里,所作所为,也比先帝辉煌了许多。

第一次当皇帝的时候,他年轻气盛,也可以说是年少无知,没有认清自己的傀儡身份,结果触怒了母皇,被废掉以后囚禁在武陵。

再次回到神都的时候,他斗志全无,患得患失,在东宫中提心吊胆地做了几年太子,最后被张柬之等人赶鸭子上架参与了神龙之变,逼母皇退位,再一次做了皇帝。

他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行使皇帝的权利,可以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又突然茫然了。

这就如同一艘商船在大海上航行,忽然遭遇了暴风雨,若不想饱受折磨,只有融入大海里。

第1049章史上最搞笑的讨逆

每当大朝会之期,他高坐在最高宝座上面,对着满朝文武,心中似乎有壮志凌云,可转眼间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其后,由于韦后飞扬跋扈,颇有牝鸡司晨的趋势,他本该及时出手,断了韦后的野心。ranwen

可出于他的本性使然,不仅没有制住韦后,反而臣服了,在韦后面前唯唯诺诺,百依百顺,再次闹出二圣临朝的怪异局面,让臣子们忧心忡忡。

遇到朝臣奏事,但凡有些麻烦,需要他乾纲独断的时候,可他却一点主意都没有,只知道征询韦后的意见,太让人失望了!

纵观先帝一生,不要说文治武功这样的丰功伟绩,就连值得史家动笔的事迹都没有,太可怜了!

曾有人与史家交好,趁其不备翻阅了专门记载皇帝生平事迹的册页,结果发现大片的空白,从头到尾不超过百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最后,群臣无奈之下,只好有样学样,给先皇李景同样弄了一块无字碑,并美其名曰:“功与过,留待后人评说!”

可就是这样一个皇帝,还能落一个帝陵,已经是完美的结局。相比而言,那位野心勃勃的韦后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同武三思、安乐公主等人的脑袋被悬挂在明德门示众,至于无头尸体则被弃于荒野,被野狗啃食,何其凄凉也!

就在皇帝刚刚下葬的时候,幽居汉中的汉王李崇福谋反,还有模有样地让门下走狗先写了一篇檄文,传檄天下,将相王、太平公主等给定为大奸大恶之徒,祸乱天下,有不臣之心,谋害先帝和先皇后,大肆诛杀大唐忠臣,其心昭昭,路人皆知。

至于新帝李重茂,被称之为伪帝,是相王和太平的同党,弑父杀母,天理难容,该凌迟处死,以警示天下。

话说李崇福在得知先皇驾崩的时候,本也没往心里去。谈不上悲伤,也说不上高兴,就像是听到街头巷尾被车马撞死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路人矣,与他何干?

他是一个被流放的王爷,而流放他的主意虽然是韦后出的,可要是没有父皇的点头,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对皇帝和韦后的死,他的确是有权利无动于衷的。可就在他无所谓的时候,却有高人主动来访,先是一通危言耸听,先声夺人,指出汉王将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李崇福果然被吓坏了,连忙请教高人指点迷津,求化解之道。于是,高人本着慈悲为怀,不忍见万民拥戴的汉王蒙难,接下来就是各种化解之道,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让李崇福想反驳都不行。

在高人的指点下,他决定赌一把,利用天下万民对他的“爱戴和拥护”,树立讨逆的大旗,起兵长安,拨乱反正,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他立马颁发檄文,告诉天下人,他,汉王李崇福,大唐高祖皇帝的嫡系子孙,先帝的长子,要回长安讨要说法,并请天下人见檄文后立即响应,同他一起回长安。

李崇福的确是先帝的长子,不过却是庶长子,其母地位低下,连个名号都没有。

可这又如何?庶长子也是长子,先帝唯一的嫡子早就被女帝给杖毙了,剩下的不都是庶子吗?那么比起李重茂来,他这个庶长子可就名正言顺多了。

可当檄文发出,他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妙。

因为并没有天下万民前来报效,聚集在他麾下的只有汉王府的幕僚、侍卫和仆从,以及数百名歪瓜裂枣的汉子,手里拎着菜刀、门闩、铁棒、木棍等物。

他懵圈了,这是怎么回事?以他先帝的长子身份,号令天下,不该是四海八荒的英雄蜂拥而至吗?

“此何人也?”李崇福指着那些歪瓜裂枣问道。

“大王,这是前来报效的义士。”长史硬着头皮回答。

“嗯!”李崇福点点头,心里头舒坦了许多。

他发出讨逆的檄文,好歹还是有数百义士响应,也许天下臣民路途遥远,正在前来的路上。

李崇福瞅着义士们,忽然蹙眉,嘀咕着:“这长的也太磕碜了,就不能眉清目秀一点吗?”

长史在一旁直翻白眼,心里在呐喊:“这都什么人呀?苍天无眼,让老夫跟了这么一个草包,被绑在他的马车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想逃之夭夭都做不到。

李崇福,你特么是去打仗的,跟长得眉清目秀有一文钱关系吗?”

人们本是嘻嘻哈哈,没有正行,可如今听李崇福一说,有人不干了!

一个袒露右臂,胳膊上刺着一具狼头的胖子上前一步,以手中一根白森森的大骨头指着李崇福,怒喝道:“我说你会说话吗?什么叫长得磕碜?俺们磕碜碍着你什么事?”

“你你你……大胆,放肆!尔等贱民,竟敢同孤这样说话,来人啊,将他杖毙!”李崇福气得浑身哆嗦,太可恶了!一个贱民也敢指责和辱骂他汉王,真是活腻歪了!

“大王息怒!”长史一看不好,连忙劝解。

那些歪瓜裂枣们不干了,一个个吵吵闹闹,差点将屋顶都给掀翻了!

“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对头,那山羊胡子老家伙,快将钱财付给俺们,你我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

……

“轰……”

一声巨响,汉王府的大门被撞开,一队骑兵跨过门槛,冲杀进来,马槊斜指,但有反抗者一律杀死。

这是益州都督得知李崇福的檄文以后,来不及禀报朝廷,直接派出大军将汉王府给团团围住,然后破门而入,将李崇福等人一网打尽。

大唐对谋逆者的处罚向来严厉,可当场斩杀,无需千里迢迢送到长安受审。

李崇福发出檄文,可谓是铁证如山,因此阖府上下的男丁全部当场斩杀,就连那些被长史用钱财招来的市井浪荡子也不例外,算是给益州除了一害。

消息传到长安,将太平公主鼻子都给气歪了,好好的汉王不做,偏偏学人家谋逆,真是不知好歹。

崔缇趁机谏言,对先帝后人进行大清算,以免重蹈覆辙,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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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0章纸堆里的太平

他的意思很简单,世人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样太累了,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将贼们全都给砍了,断其根源,一了百了。

先帝的子嗣只剩下一个李重茂,如今做了皇帝,七位公主中,安乐公主因谋逆而死,剩下六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终日躲在各自的公主府里,不敢串门,就连最喜欢逛的珠宝铺子都没有去了。

可依着崔缇的意思,这样还不保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六位先帝的公主全家都给咔擦了。

这太恶毒了,就连一向臭脾气的宋璟都看不下去,当面斥责崔缇:“汝博陵崔氏也是传承数千年的世家,族中皆研读圣贤文章,怎么就出了你这样恶毒的小人?”

太平公主自然不可能采纳崔缇的主意,将六个侄女给灭门。不过,还是对她们削减爵位,从公主降到了郡主,食邑随之削减,且将六位驸马的实职夺去,全都安心将家作有名无实的郡马都尉。

并且,将她们都迁往同一座坊市中,相当于给圈养了,而长安市井中也将那座坊市称之为“六郡主坊”。

被夺去公主封号,削减食邑,就连各自的男人都罢官在家,先帝的六位闺女反而心安了!

宫变从来都是一次洗牌,有人鸡犬升天,也有人跌落尘泥,而她们就是被清算的对象。

当惩罚一直不曾降临时,那种在等待中的煎熬太折磨人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心中憋着的一口恶气吐尽,反而更加轻松了。

被削职夺爵又如何?再苦还能比在武陵的日子里更艰难吗?

……

太平公主依然忙碌着,在崔缇的好心劝谏下,逐渐给予相王诸子更多的事物。

除了临淄王李隆基以外,相王的其余三子也回到了长安,长子李隆业性情稳重,在吏部做了一名侍郎,而李隆基和李隆范、李继祖则进入了禁军中。

其中,李隆基是诛杀韦后的大功臣,按照礼制,亲王子只能受封郡王爵,那么只好在其余方面给予补偿。

韦氏一族的覆灭,让朝堂和军中都空出了大量的位置,而相王拒绝当皇帝,也让太平公主觉得该给相王诸子一些补偿。

于是,让李隆基做了左羽林卫大将军,负责皇城守卫,而万骑则有另一个功臣张正掌控。

张正做了万骑将军,掌控大唐最精锐的禁军,想必他的祖父张翰在九泉之下知晓,也会含笑的。

虽然有李隆基和李隆业分担,可因为皇帝诸事不问,只要有事就让人去问镇国公主,让太平公主依然忙碌不堪,没有清闲的时候。

她此生先后育有二子三女,长女英娘次女娥娘出嫁多年,夫家都是古老世家子,如今随夫君出仕在外,太平公主曾要将两个女婿调回长安,可却被闺女婉言谢绝了!

两位女儿的来信内容差不多,都说自家夫君闲散惯了,一心醉心于名山大川,饮酒赋诗,不想到长安受拘束。

而她的小扬州一直滞留于长安,被那个负心人给限制了,不让她回来看看母亲。

唉,这一去多少年了,都快忘记小扬州的模样,如今她也有双十年华,却依然是孑然一身,没有婚嫁。

这还是怪那个负心人,说什么小扬州要嫁给他妹子的孩儿。这不是鬼扯吗,两人相差八九岁,你让我的小扬州等到什么时候?

长子薛崇胤袭了武攸暨的爵位,不过,被降了一等,成了长山王。此番,因为太平公主功劳太大,经群臣复议,将薛崇胤的爵位提到了亲王爵。

定王,这个武攸暨的爵位,如今又回来了,被薛崇胤继承。

次子薛崇训幼时颇乖巧,可长大以后却想变了一个人似的,专干些没名堂的事情,让太平公主不喜,渐渐也懒得理会。

薛崇训封了蔡国公,可一直没什么正经差事,如今同李隆基走得很近。

对此,太平公主也没往心里去,李隆基和薛崇训本就是表兄弟,两人年岁差不多,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

是夜,月上中天,夜风习习,透过窗棂吹在人身上,有些寒意,让人很不舒服。

不知不觉中,已是神龙四年中秋时节,离中秋日只有三天了。

李敏拿了一件大红鹤氅给太平公主披上,而小小则端着一盅燕窝汤请公主享用。

太平公主放下奏章,接过燕窝喝了一口,随即放在堆满奏章的书案上面,用葱白似的手指揉揉额角,然后再次将心思放在奏章上。

李敏看着公主疲惫的模样,心中不忍,劝道:“公主,夜已深了,歇下吧,明日再批阅也不迟。”

太平公主美目凝视手中的奏章,道:“还有这么多奏章急需批阅,如何能够安歇?都是些要紧事,耽误不得,譬如河北地今年遭了大旱,朝廷若不能及时赈灾,恐怕要饿死不少人……”

“公主,您这样日夜操劳,身体会受不了的。”李敏凄声道。

“要是那些灵丹还有就好了。”小小说道。

太平公主有片刻的出神,如何哼了一声:“哼,那个负心人早就将咱们给忘了,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自从当日收回给予太平公主府的分成以后,扬州就与公主府没了瓜葛,就连四时八节的礼仪都没了。

小扬州心疼母亲,本想偷偷给母亲送些稀罕物事,却被赵无敌制止了。

他并非是因为对太平公主的恨而断了来往,而是要逼她知难而退。这个倔强的女人,不到绝境是不会回头的。

太平公主将狼毫放下,问道:“两位先生在干什么?本宫太忙了,都没有宴请他们,的确是怠慢了,中秋日快了吧,记得提醒本宫,届时设宴款待两位先生。”

李敏道:“阿大先生大多数时间都是闭门不出,据说是在修道,也不与人来往。而吴迪先生……”

她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惹得太平公主颇为不快,拿美目睇着她,方才继续说道:“吴迪先生很不好,整日里都在饮酒,也不说话。”

“唉,是本宫冷落了他。他的心思本宫明白,可本宫的心已经死了,再也接受不了……”太平公主长叹一声,终究是没有说下去,而是俯首于成堆的奏章中。

她误会了,以为吴迪先生暗恋她,可她却不理不睬,拒绝了他的示爱,故此心灰意冷,借酒消愁。

第1051章顺其自然

剪不断,理还乱!

可这种事情本就是无法劝说的,一旦挑明反而有诸多麻烦。再说了,大好男儿喝些酒也是平常事,而她公主府在此番皇权更迭中得了不少好处,还不少先生那点酒钱。

“本宫记得酒窖里还有不少好酒,每日挑一些给先生送去。”太平公主吩咐道。

李敏应了一声,随手将将此事交给了小小。在她心里最要紧的人就是她的公主,余者都是路人,哪怕是吴迪先生也不例外。

在宫变之夜,吴迪先生曾保护公主周全,据说修为卓绝,惊艳了当世。

可这又如何?

要说惊艳,谁能比得上安王爷?

自从剿灭了韦后一族,朝堂上下来了一番大换血,而随着梁王武三思被杀,相王闭门喂鱼,太平公主的权柄日盛,差不多整个朝堂都在她的掌控中。

在明面上看,长安再也无人能够威胁她、伤害她,可赵无敌却知道,今日的一切都是刹那的繁华,就如同那烟花绚丽、可转眼就凋零,什么都留不下。

执掌大唐权柄的太平公主再也无人可伤害,让赵无敌闲了下来,一个人在小院里,或独坐窗前,或靠在院子里的老树枝丫上,拿着一坛又一坛好酒,看似借酒消愁,实际上却是在思索未来的变化。

对比曾经在另一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情,如今之大唐,人和事变化并不大。

太平公主还是加了“镇国”封号,日夜操持朝政,而那位相王殿下,因为他赵无敌的存在,无法加封“护国”,而改了“保国”封号。

可这只不过是小节,与大势无关,重要的是李隆基、高力士、崔缇、陈玄礼等人准时出场了,将影响未来的走势。

天地法则太可怕了,历史曾被改变得面目全非,千古一帝李世民都在玄武门被干掉了,可不到百年时光,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人却又出现了,那么接下来太平公主会不会跌倒在权谋中,香消玉殒?

他并非不能改变,以他的实力强行出手,完全可以除掉李隆基等人,可是杀掉了李隆基,会不会又冒出另一个人?

另外,以太平公主的臭脾气,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是不会回头的。而他要的是太平公主心甘情愿地放弃人世间的一切,跟着他到天荒地老。

这样一来,他只能等,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李若兮出现了,还有叶嬷嬷、白虎和玄武,这些稷下学宫的余孽蚁附于李隆基,恐怕将辅佐他搅动风云,而阿大先生就是个笑话。

赵无敌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稷下学宫的阿鲁不花,也就是李唐的叛臣徐敬业,竟然狠心给自己毁容,可见图谋不小。

他投靠太平公主,赵无敌原本以为徐敬业是效法那些古老世家的做法,不肯将所有的势力全都压在一方,而是分散开来押宝,无论谁笑到最后,都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可如今看来,徐敬业是彻底倒向了李隆基,之所以在太平公主府做客卿,不过是来做暗间的,可以探查太平公主的动向和谋划,随时告诉李隆基,从而掌握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他可以对太平公主进行误导,让她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将自己给玩死。

按理说赵无敌既然识破了阿大的身份,且知晓了他的图谋,那么就该及时出手将阿大给剪除,以免让太平公主陷入危险中。

可他却没有这样做,任其在公主府中搅动风云。

这并非是他绝情,而是借阿大的手来推动历史的进程,从而让那一天早日来到,好让太平公主幡然醒悟,从此斩断红尘,逍遥世外。

而且,有了阿大这条线索,时刻处在他的监控下,总比盲人摸象一无所知要好。

他于中秋日前二日回到了长平坊的金大郎家,金大郎一家子已经从家乡返回,且多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小郎,皮肤微黑,性情木讷,被阿奴吆来喝去,也不厌烦。

阿奴看到赵无敌,曾有那么短暂的欣喜,可转眼就变了,小嘴嘟囔着,两腮气鼓鼓的,仿佛看见了欠钱不还的老懒一样。

金大郎也是前日方才回家,将屋里屋外的浮尘清扫干净,购买米粮菜蔬,忙忙碌碌,直到今日方才完事,见了赵无敌,笑道:“听苏坊正说先生在太平公主府高就,想来是不会住在咱们这小宅子的,正巧快到中秋日,今日就在寒舍小酌几杯,权当是给先生践行。”

“太客气了,打扰多日,本该是某家置酒答谢才是。再者,某并不打算搬家,还要在贵府常住。”赵无敌道。

“哦?那两位小哥怎么也不见了?”金大郎奇道。

你不打算搬家,那怎么厢房一直锁着,两个小厮不见了人影,太奇怪了!

赵无敌道:“家中来信,有些琐事要处理,某刚刚受聘于公主府,无法脱身,只好让他们两个回家一趟,按照日子也敢回来了。”

两人一番客套,到底是由金大娘收拾食物,而赵无敌则负责置酒,另外,金大郎神神秘秘地指出,经过柳渠到隔壁的平康里,那里有好酒售卖。

赵无敌从善如流,出了长平坊,踏着小桥渡过了柳渠,走进了大名鼎鼎的平康里。

这几年大唐不平静,老是有帝王驾崩,按照礼制,民间禁止婚嫁、歌舞,平康里是卖笑之地,自然也在禁止之列。

女帝驾崩以后,平康里是咬牙坚持,艰难度日,眼看就要度过饥荒,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没想到中宗皇帝又驾崩了。

平康里瞬间就被乌云笼罩,暗无天日,从幕后的东家到老鸨子、姑娘们以及跑堂打杂的全都哭丧着脸,看着日渐干瘪的钱袋子,报团痛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烟花地本就是销金窟,钱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快,没了客人上门,可门脸还是要的,总不能让门庭长草、堂上栖燕吧?

姑娘们也苦,每日里吃得太差,好久不知肉味,至于美酒更是只能在梦里回味,一年多时间都没有添置新衣,太凄惨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她们是奴籍,除了在勾栏里守着,还能去哪里?

第1052章平康里,不平安

平康里,本名平康坊,也是长安一座坊市,同样被坊墙围着,自成一方天地,而在宵禁时也照样要准时关闭坊门。*菠■萝■小*说

因此,客人们若是白日里不得闲,那么只能选择在宵禁之前到来,然后在这里过夜。

好在这里应有尽有,可满足客人所有的需求,只要你有钱财,漂亮的美人,美妙的歌舞,甘醇的美酒,珍馐美味,宽敞的客房,舒适的大床……

可如今处在国丧中,平康里的繁华不再,唯有冷清与萧瑟。

就连坊门都关闭了一半,也没个人进出,两名坊丁无所事事,懒洋洋地靠在门柱上晒太阳。

赵无敌正要进去,忽然身后传来嘈杂声,转身一看,只见数十骑簇拥着一辆牛车慢腾腾地朝坊门而来。

他闪身避过一旁,看着被惊醒的坊丁露出谄媚的笑容,将坊门完全打开,躬身侍立,朝牛车上的人行礼。

老牛驭车,车上跪坐一名精瘦的汉子,着一领雨过天青色长衫,随手拿起一个布袋子扔给了坊丁。

布袋子在空中飞行,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然里面装有铜钱,看块头能有上千文,可见此人出手的确大方。

“谢六爷的赏!”坊丁得了赏赐眉开眼笑,卖力地大声吆喝。

赵无敌眼角余光一乜,认出了牛车上的人,正是原本常山赵氏负责江南买卖的赵六。

在赵无敌还没有真正崛起时,赵六帮了他很多,其后更是经过赵柔伊点头脱离了家族买卖,转而替赵无敌效力,成为扬州赵家整个商业的总管。

赵六只知道家主去了海外,哪里想到竟然潜入长安,改头换面,藏匿于市井中,而且,竟然在平康里的坊门前擦身而过,真是太巧合了!

赵无敌没有相认,带赵六一行进去以后,方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平康里。

坊丁本想问话,却被另一个制止,小声嘀咕着:“看小郎君的穿着和气度,就不是寻常人,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来来,咱们将六爷的赏钱给分了,家里还等着粮下锅呢!”

一进平康里,就看到一家卖酒的铺子,门面敞亮,门前挑一支酒幡,可却有些残破了,就连墙壁都斑驳了,石阶的缝隙里有枯萎的野草,落叶遍地,也没人打扫。

铺子里没有伙计,只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掌柜,拿一块破布擦拭着柜台上的浮尘,并且对他娘子吆喝着:“娘子,去将门前的落叶给清扫一下,太萧瑟了,客人来了不喜。”

老妇人不满地咕哝:“扫扫扫,就知道扫,生怕别人知道门前冷落车马稀。”

老掌柜停下了手上的活,说道:“娘子,六爷大手笔,将平康里的所有勾栏都盘下了,给了所有人一条活路,又从牙行里买了那么多姑娘,嘿嘿,待到国丧过后,咱平康里还不是歌舞升平,天下第一销金窟。”

老妇人道:“郎君既然看好,却为何将买卖盘给六爷?”

老掌柜叹道:“唉……娘子,将来是形势一片大好,可问题是眼前撑不下去了呀!三年了,咱一共才卖出去几坛子酒?还是贱卖的,就算咱俩不要工钱,可咱这铺子是租的,租钱可不是小数,早将老本给赔光了。

大郎托人捎口信,说是福娃子年下要成亲,又是一大笔开销,让咱们上哪儿去弄?除非是将家里的好田卖掉一些……”

“不成,那可是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可不能在咱们手上败光了。”老妇人抢着说道。

老掌柜两手一摊,道:“就是这个理,咱可不想老了还做个败家子,只能将铺子给盘出去。好在六爷是个菩萨心肠,任然让咱们留在铺子里,替他打理买卖,而且,工钱给得丰厚,每年十万钱,年节还有赏钱。

这么好的工钱,这么好的东家,你上哪里去找?且知足吧!”

老妇人对工钱也很满意,笑道:“行,奴一个女流,可没什么见识,只要不卖田卖地,万事由你。”

以赵无敌的神觉,隔了老远就将老掌柜夫妇的对话听了清楚明白。赵六眼光老辣,一眼就发现了商机,在勾栏里最艰难的时候出手,将整个平康里全都给盘下来,将来岂不是要独霸长安烟花地?

赵六很不错,对赵无敌也很忠心,将来该奖赏一番,可以赐予一枚灵丹,给他增添数十年寿元。

老掌柜见有人进来,也不管是不是买酒的,满脸堆满笑容,上前招呼:“客人需要点什么?”

赵无敌本就是来买酒的,于是随口说道:“给来两坛子剑南烧春,再来一坛子葡萄酿,都要好的,可不要糊弄某。”

“啊哟,小郎君,老汉做买卖最是实诚,你就放心吧。别的不敢自夸,好酒有的是,老汉马上给你拿来。”老掌柜道。

他从里间搬来几坛子酒,拿抹布仔细擦拭灰尘,口中嘀咕着:“这可都是有年份的陈年好酒,前些年可是供不应求,如今萧瑟了,都积满浮尘。”

酒的确够沉,隔着封泥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让赵无敌很满意,问起了价钱。

好酒可不便宜,两坛子剑南烧春,一坛子葡萄酿,总共要三万钱。

三万钱就是三十贯,得有百多斤重,赵无敌出门不可能带上这么多铜钱,好在他身上还有金银,随手拿出几块银饼子,付了酒钱。

他买好了酒,看天色尚早,便同老掌柜闲聊,侧面打听平康里近日的变化。而老掌柜也是个健谈的人,一开口就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底朝天。

赵六收购平康里有些时日了,估摸着就是宫变发生以后的日子。他强势出手,不仅盘下了整个平康里,还从牙行里买下好些女子,都是受宫变牵连家破人亡的官家女眷。

老掌柜砸吧着嘴,叹道:“太惨了,有老有少,全都被锁在牙行里,当作猪狗一样发卖。小郎君知道有些什么人吗?梁王妃,换在以前老汉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可如今就在平康里,不仅是她,一大家子,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

“梁王妃?她年岁已高,本不在问罪之列,这么会出现在牙行里?”赵无敌奇道。

“谁知道呢?”老掌柜摇摇头道。

第1053章落难的王妃

赵无敌问清了梁王妃的所在,拜托老掌柜将酒送到金大郎家里,便匆匆出门,去找梁王妃了。*菠⿻萝⿻小*说

在武氏一族中,除了武攸暨以外,就数武三思和武攸宜两人同他关系尚可,至少没有像武懿宗、武承嗣那样找他打理麻烦。

在河北地讨伐契丹的时候,曾同武攸宜碰面,其后将难民和幽州交给他管理,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觉得武攸宜此人很不错,是个干实事的人。

而武三思一直寻求与他交好,并在他大婚时让嫡子武崇训亲赴扬州送上重礼,其后因为赵无敌赖在扬州不肯进京,两人并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今日得知梁王妃的凄凉下场,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这里是平康里最大的勾栏“青花阁”,与别处的冷冷清清不同,这里很热闹,但却不是喝花酒,而是整个平康里的东家六爷今儿来了,同各勾栏的老鸨子见个面,给她们发放钱财,好度过饥荒年。

有六爷真好,姑娘们再也不用过着紧巴日子,吃顿肉都要等到过年。

六爷发话了,胭脂水粉照旧,新衣服人人有份,酒肉管够,另外每人每月都有零花钱,可以去东西二市买些喜欢的物件。

根据老掌柜所说,梁王妃就在青花阁,赵无敌刚到门前就被一个铁塔似的汉子给拦住:“对不住客人,咱们不做买卖。”

一个眉清目秀衣着不凡的小郎君孤身来到勾栏,想干什么还用猜吗?

“我找个人,还请行个方便。”赵无敌摸出一块银饼子,足有五两重,悄然递给大汉。

大汉将银饼子握在手心,沉甸甸的,释放着诱人的光华。可六爷在里面,而且如今是国丧期间,可不敢私自开门做买卖,要是让人知道了,流放岭南都是轻的。

他不敢接受,可又不舍,于是低声问道:“郎君要找什么人?”

“梁王妃,某闻她落难,故此来见一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赵无敌道。

大汉松了一口气,要是找梁王妃事情倒是不大。以前的梁王妃,如今不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看小郎君眉清目秀的模样,不会那样重口味,想来是有旧,故此来探望一番。

他悄悄带着赵无敌从侧门进去,专走僻静旮旯,来到后院,朝一处简陋的木屋走去。

大汉没有进屋,守在外面给赵无敌望风,并嘱咐他尽量快点,以免被人发现。

屋子里陈设寒酸,白发苍苍的梁王妃坐在一张破旧木榻上面,哄着两名犹在襁褓里的小儿,而地上还有四个小儿,大的不过五六岁,在一起玩耍。

梁王妃看有人进来,并不相识,不由得问道:“来者何人?”

“梁王妃?”赵无敌反问道。

“那已是昨日的繁华,不提也罢,如今老身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梁王妃凄然道。

“您已年过古稀,本不在问罪之列,却为何遭受牵连,沦落到此?”赵无敌奇道。

梁王妃凄然一笑,看了襁褓里的婴儿一眼,又扫视几个在地上玩耍的孩子,道:“老身本就不是戴罪之身,可家破人亡,子嗣死绝,儿媳和孙女沦落贱籍,你让老身往何处去?又能安心去哪里?”

原来如此,梁王妃是舍不下家中的女眷,自愿陪着受苦,并非是朝廷不顾律法,干出丧尽天良的恶事。

“郎君此来何意?”梁王妃问道。

赵无敌拱手道:“某与梁王曾有一面之缘,今日闻梁王妃在此,故来探望。不知阖家上下还有多少人,是否都在此地?”

梁王妃枯寂的老眼中浮现一抹希望的火光,道:“家中还剩下三十六人,儿媳四人,孙女十一人,余者皆是妾室。吾等死不足惜,若是郎君能将老身的孙女救出火坑,那就是我武家的大恩人,老身来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梁王妃颤颤巍巍起身,就要给赵无敌跪下叩头,害得赵无敌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将她老人家给扶住。

他问起武攸宜的家人,巧得是也在青花阁中,比起武三思的家眷还要少,只有区区十一人。

“梁王妃稍待,某去找青花阁做交易,将你们给赎出来。”

赵无敌辞别了梁王妃,走出屋子要大汉带他去见青花阁的主事人。

“郎君,大哥,我喊你爷爷行了吧!您老人家就别折腾了,让花娘知晓了,小的还活不活呀!”大汉哭丧着脸,苦苦哀求赵无敌不要折腾了。

赵无敌见大汉不干,索性自己朝前院走去,就青花阁这点地方,还怕找不到主事的人?至于那大汉蹲在地上嚎啕,可不关他的事。

他闯进了前院,遭遇了几位闲逛的姑娘,被好一顿调笑,好说歹说求她们将他带去见到了主事人,就是大汉口中的花娘。

花娘是青花阁的老鸨子,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出头不到四十的模样,生得美而不妖,气质不错,对赵无敌提出要赎买武三思和武攸宜的家人颇为好奇,美目扑闪,将他仔细打量。

武三思可是韦后的党羽,阖家男丁都在诛杀殆尽,女眷尽数打入贱籍发卖为奴,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可眼前的小郎君却上赶着朝前凑,太不正常了!

要说是贪图美色,想弄个贵女回家满足好奇心,可也没有一下子赎买数十人的道理,除了海量钱财以外,那口味也太重了吧?

花娘摇摇头,道:“郎君的要求,奴可做不了主。不瞒郎君,如今的青花阁,可不是奴做主了。”

“那就去问六爷!”赵无敌道。

花娘刚想怼他,六爷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可却只见赵无敌掏出一块玉牌扔在了桌上,对花娘吩咐:“拿这块玉牌去见六爷,他一定会来见某的。”

果不其然,赵六急匆匆赶来,并挥手让所有人退下,手里捏着那块玉牌客气地问道:“不知郎君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枚玉牌的?”

赵无敌轻笑道:“扬州吴迪,家在海陵,这枚玉牌是贵主人所赐,言明日后遇到难处,可持玉牌找扬州赵家人帮助。”

赵无敌手里拿着赵六还回来的玉牌在他眼前晃悠着……

第1054章债台高筑

赵六偷偷打量赵无敌,觉得此人面生,的确从未见过,可此人却知晓他的底细,不由得问道:“郎君认识赵某?”

“呵呵,谁人不识赵大管家?”赵无敌笑道。

赵六不再追问,他的确很有名气,在商路上可是跺一脚天下商贾都要提心吊胆的角色。

也许,吴迪小郎君曾在扬州见过他,这并不奇怪。而且,小郎君不仅认识他赵六,还持有家主的玉牌,那么想来与家主是相识的。

这不是普通的玉牌,用的是极品玉髓,由赵无敌亲自雕刻了古老的图腾,就连文字都是久已失传的古老铭文,是做不得假的。

这种玉牌并不曾赐予任何人,一共只有五枚,可以说每一枚都可代表着如同赵无敌亲临,今日却出现一枚,赵六自然不敢大意。

从玉牌可以看出,眼前的小郎君同家主关系极为特殊,至于他不认识,并不奇怪。

他虽然是扬州赵家商路的大总管,可也只是管理大唐的事物,而家主在海外还有好大的产业,却没有让他介入。

也许,此人就是海外的重要人物,亦或是家主在海外秘密收下的弟子。

赵六心里有了打算,开口道:“既然郎君有家主的玉牌,那么赵某就将武三思和武攸宜两家的女眷全数交给郎君,至于赎金就不必了,太见外了!”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财,赵六说免就给免了,由此可见,他对赵无敌的确是忠心耿耿,充满敬畏。

赵六又问道:“郎君,这可是好几十口人,不知打算然后安置?”

“这个……”赵无敌还真没想好。

他如今不能透露身份,没有办法将好几十口人给送到扬州安置。可在长安,只有阿三阿四二人可以驱使,却偏偏护送上官婉儿去蜀中未归,一时之间,倒是将他给难住了!

赵六道:“以赵某的看法,给些钱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们过惯了富贵日子,可不懂赚钱之道,也不会耕种,坐吃山空的话,再多的钱财也有用尽的时候。

而且,全都是些老弱妇孺,又是那种身份,钱财多了,恐怕会引人惦记,反而害了她们。”

赵无敌连连点头,问道:“以赵兄来看,敢如何安置?”

赵六手捋长须,对一声“赵兄”很是享用,乐呵呵地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赵某来看,不如在长安附近给置办些良田,也好有个落脚之地,将良田租种与人,每年的收成也够维持度日了。

郎君若有意,家主人在长安附近就有不少庄子,可转让一处给郎君,至于价钱好商量,给些本钱就好。”

赵六这是好人做到底,替赵无敌排忧解难,可不是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完全是因为那枚玉牌的功劳。

两人说定了,在秦岭脚下蓝田境内转让了一处庄子,价钱一万贯,明日交割,至于两家武家人前去庄子,以及添置些过日子的物品,全都由赵六安排。

赵无敌又到了后院,将事情向梁王妃说了,在她老人家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青花阁,回到金大郎家中。

巧得是,阿三阿四回来了,因为人多,也来不及仔细禀报。

在金大郎家中,赵无敌痛饮一番,期间金大郎指着那老实后生,说是他娘子的娘家侄儿,此次回家乡给他和阿奴定下了亲事,如今将他给带到长安,打算重操旧业,盘一间铺子,继续卖蜀锦。

阿奴定下了亲事,对赵无敌来说是大好事,免得这个小丫头老是想入非非,打他的主意。

他由衷地对阿奴表示恭喜,可小丫头却不领情,蹙眉撇嘴,一副赵无敌欠了她钱的模样。

金大郎借着酒意规划着未来的买卖,可却因为囊中羞涩,一切都是空想。

他积蓄不多,在家乡也没筹措到多少本钱,只能在西市的僻静角落里租一间小铺子,先维持着看看。

至于货源,他可不敢再亲自从蜀中进货了,千里迢迢,太艰难了。

想他老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货物在路上出事,结果赔的倾家荡产,自己也郁郁而终。

他打算直接在长安进货,赚些差价就好。至于暴利,那就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有命享受的。

赵无敌插话道:“金大郎,若是某那些本钱参与,不知你可愿意接受?”

“好呀,不知郎君能拿出多少?”金大郎正愁没有本钱,见有人入份子,如何不同意。

赵无敌盘算着,怕吓着金大郎,故意往少了说:“就五千贯吧,再多某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来。”

“咣当……”金大郎还是被吓着了,手一哆嗦,将酒碗摔了,磕磕碰碰地开口:“郎君,你不是……说笑?五千贯,家父当年买卖最红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本钱。”

赵无敌道:“那就好,某还以为太少了,让大郎不满意呢。”

一顿饭吃罢,天色未黑,在厢房里,阿四给家主禀报了蜀中之行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将上官婉儿护送到了蜀中利辛境内,在一家姓杨的人家接了一名小童,如何按照家主吩咐,给上官婉儿买了一座宅子,几间铺子,以及数百亩良田,并留下一些钱财,安顿好以后,方才返回。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是上官婉儿所写,左不过是写感激的话语。

赵无敌心有所动,问起那个孩子的情况。

大四回想着,道:“那小童不过三四岁年纪,倒是眉清目秀,好像是叫什么杨钊。”

杨钊?

赵无敌想到古史上的传闻,杨钊,也就是杨贵妃的堂兄杨国忠,并非是杨家家生子弟,而是别人寄养的,而且,似乎是张昌宗的子嗣。

张昌宗同上官婉儿有染,生下了杨钊,被送到蜀中寄养在杨家。而此事定然瞒不过女帝,以她的性子,换一个人是十死无生,也就是上官婉儿让她下不了手。

由此可见,上官婉儿眉间的伤疤,恐怕就是这样来的。呵呵,不知是张昌宗用强、还是上官婉儿自愿的?

对此,赵无敌很是好奇,可这是人家的私事,也无法去刨根问底。

他要回公主府了,欠了赵六一万贯,金大郎五千贯,明日可是要兑现的。

第1055章满载而归

从平康里到长平坊,不过是半工夫,赵无敌就债台高筑,欠了人家一万五千贯。狂沙文学网

他并不缺钱财,在阿三阿四两人住的厢房里藏着的箱子中有不少金银珠宝,足可换得十万贯。阿三特意在底下挖了一个坑,将宝箱给埋下,免得无人的时候给贼顺走。

另外,赵无敌随携带着大道宝瓶,里面同样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海外奇珍,随便拿出一样,到古玩铺子里也不止一万五千贯。

可他不想破费,打算向太平公主索要。他给太平公主做了半年客卿,并且在宫变中干掉两位剑尊,可以说功劳很大,可却拒绝了所有的封赏,如今拿她一万五千贯也不算过分。

如今的太平公主可不穷了,在宫变中得了不少好处,仅皇庄就得了四处,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将空旷的库房又给堆满了。

另外,她如今掌控了大唐权柄,朝野上下大事皆取决于她,朝臣们谁敢不巴结?每里前来送礼的都将府门前的路给堵塞了。

夜色阑珊,明月高悬,群星黯淡。

赵无敌踏月而回,当现在公主府侍卫面前的时候,并没有人赶到惊讶。

吴迪先生来无影去无踪,独来独往惯了,且手不可测,要想人不知鬼不觉进出公主府,那太容易了!

自从宫变之夜并肩战斗以后,吴迪先生就成了自己人,不是那种名义上的,而是可以命相托付的袍泽之,太难得了!

赵无敌大大方方来到后院,向在园门外值夜的侍卫说要见太平公主。

如今已入夜,公主下从前面会客的书房回到了内院的小书房中,继续批阅各种奏章。

内院是太平公主的起居之地,不说夜晚,就是白天,也不是男子可以进出的,就连薛崇胤和薛崇训两位小郎君,也要得到母亲招呼才能进入内院。

高门大户人家,深宅大院里,有着各种规矩,上至主人,下到仆从,谁也不敢违背。

内院向来是女眷的起居坐卧所在,外人随意进入成何体统?何况是男子,人家女眷还要不要名节了?

太平公主份尊贵,且如今是寡居在家,赵无敌一个男子深夜要求见公主,怎么都不合礼仪。

侍卫直翻白眼,眼前要不是吴迪先生,换成旁人,早就上去一脚给踹趴下了。

他压低声音,斟酌着劝道:“先生,您看天色不早,公主恐怕已经安歇,您是不是明在外书房去见下?”

“这个……”赵无敌也觉得不妥,可他与赵六约好了,明一早去平康里交割钱财,然后护送梁王妃等人去蓝田安置。

就在他为难之际,小小不知为何出来了,瞅见了赵无敌,连忙问先生有什么事?

听说赵无敌要求见公主,小小摇摇头道:“先生,这的确不方便,要不这样,您有什么事可否对奴说,让奴给您转达。”

“也好,是这样的,某急需要用一笔钱财,共一万五千贯,明一早就要与人交割。可某近来手头上不太方便,想从公主这里周转一下,不知可行?”赵无敌道。

“这个……先生且稍等,待奴去请示公主,再来给先生回话。”小小道。

一万五千贯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长安东市而是可以置办一番好大的产业,要是换在旧年,小小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都不用请示公主的。

那时节她们的子也不好过,进少出多,都将府中的库房快倒腾光了。可今时不同往,如今的库房又堆满了,且收成不断,让小小也有了底气。

太平公主听说吴迪先生急需用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指派李敏立马去府库调拨,按两万贯给付,并且安排好车马,明一早供先生驱使。

另外,他让李敏转告先生,说今忙于朝政,怠慢了先生,明是中秋,将在府中设宴,邀先生一同赏月。

两万贯铜钱,堆在一起差不多成了一座小山,公主府中也没这么多铜钱,另外先生使着也费劲,李敏差不多都给折算成金银珠宝,且只多不少,给足了先生面子。

在大唐金银珠宝价值不菲,因此将两万贯铜钱换成金银珠宝以后,也就装了四个大箱子,让一群侍卫抬到先生的屋子里,并将公主的话转告了先生。

在赵无敌的感谢中,李敏走了,剩下四个大箱子,堆放在屋子里。

他将箱子打开随意看了一下,便将盖子给盖好。然后照常打坐,神游天外,感悟着天地间的奥义。

在大唐谁比他赵无敌更加富有?就是效法汉武造一座真金的宫藏也是小事一桩,区区几箱子金银珠宝,还真没往心里去。

翌一早,侍卫长安排了二十多名稳重的侍卫赶着车马,装载着四口大箱子,跟随先生去了长平坊。

在金大郎家门口,赵无敌让人卸下两口大箱子给抬到了院子里,大声吆喝阿三阿四二人,指着大箱子吩咐他们,给金大郎一口作为他参与蜀锦买卖的本钱,另外一口让他们俩给收好,作为后的花费。

他想了想,给侍卫们一人拿了两块银饼子,算是给他们的酒钱。中秋随他到处跑,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然后,一行人携带剩下的两口大箱子来到了平康里,在青花阁里与赵六做了交割。

赵六在商贾堆里打滚了大半辈子,冲箱子里随便瞄了几眼,就估算出大概的价值,远超一万贯的约定。

他对眼前的小郎君很满意,做买卖的就讲究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既然人家懂规矩,知进退,那么他也不能太磕碜。

他将武三思和武攸宜两家女眷的户籍文书拿出来,陪着赵无敌去了一趟万年县,做了交割,将好几十号人转给了赵无敌。

而赵无敌接下来又让经办的书吏给所有人改了奴籍,从此那些可怜的女子们将恢复良籍,成了自由,不用在世代为奴为婢。

本来这事让书吏很为难,要知道那些人可是戴罪之,且是牵连到谋逆大事,只好将万年县令给请来。

县令也抓瞎了,对于武三思的家人,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人上赶着给她们脱籍,真是太奇怪了!

第1056章新的圣地

万年县令打量着赵无敌,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此人是究竟是武氏余孽、还是个不知轻重的傻小子?

对于县令的磨蹭,公主府的侍卫们不耐烦了,其中一名大胡子瓮声瓮气地喝道:“我说你磨磨蹭蹭,是个什么意思?俺们先生可忙着呢,公主下还等着他早点回府吃酒赏月,麻利点给快些办了!”

县令一惊,谦卑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公主府上?”

“自然是镇国公主,这位就是公主府客卿吴迪先生,公主对先生待为上宾。狂沙文学网”大胡子昂首,满脸都是骄傲。

他的确有底气骄傲,今之大唐,谁不知道镇国公主如中天,权倾朝野?

万年县令也是个识趣的人,对赵无敌拱手作揖,连连道歉,并将书吏呵斥一番,立马将放良文书给办了。

他们回到青花阁,赵六早就安排好车马,将二武两家的女眷老老少少带上,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出了长安城,朝数十里外的蓝天县奔去。

这是一座不错的庄子,隐藏在秦岭脚下,群山中的溪水汇聚成一条小河绕着庄子半圈,朝远方流去。

庄子里有水田,也有山地,并且在山坡上的桑园中有数十间现成的屋子,可作为武氏女眷的栖居地。

赵六将一应家居用品都给置办齐备,就连粮食布匹都拉了十多车,并言明是奉送,分文不取。

文书早已交割,两不相欠,赵六是个大忙人,可没空在这里久留,客几句,便告辞走了。

庄子上的人见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而来,不敢靠近,却又提心吊胆,几番商量,推举了三位老者上前打听。

他们世代在庄子里过活,自家只有少量旱田,平里都是租种主家的田地耕种,一听庄子换了主家,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赵无敌示意由梁王妃处置,他终究是要离去,也许过个一年半载,将再也不会来长安,甚至离开这一界,保不了她们的一生一世。

梁王妃管理过梁王府的内宅,手段自是高明,对三位老者好言抚慰,告诉他们一切如常,不做改变。

对于农人,土地就是他们的命,只要有田地耕种,余者都好说话。

赵无敌和侍卫们帮梁王妃她们安顿下来,梁王妃还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顿饭食,并且让所有武氏女眷给他磕头致谢,感谢他给武家保留了血脉。

两家的男子虽然死绝了,可好歹还有些女儿孙女留下,待她们长大招赘个女婿,生下的子嗣自然也是姓武,也算是给武三思和武攸宜延续了血脉,保证了香火不绝。

这可是大恩,要不是赵无敌阻止,就连梁王妃都要给他磕个响头。

看着一家子老弱妇孺,赵无敌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人欺凌?可他不可能常伴在此地,忽然间看见小河边有一方石壁,高能有数十长,平滑无比。

他随手抽出一名侍卫的长刀,飞而起,凌空虚度,出刀如闪电,在石壁上刻下一个好大的“武”字。

这可不是一般的摩崖石刻,一笔一画都蕴含着武道烙印,看上去气势磅礴,风起云涌,若是有人能将其悟透,立地就能成为盖代高手。

他之所以写下一个“武”字,可谓是一语双关,即表面此地乃武氏所有,又以高深莫测的武道烙印震慑世人,告诉他们有人道至尊庇护此地。

他随手刻下一个“武”字,却没想到让这处普通的小山村成了江湖中人朝圣的所在,无数江湖中人蜂蛹而来,在石刻前结庐,夜观摩至尊留下的武道烙印。

有人从中悟出一式刀法,击败了江湖一十八名使刀的好手,最后开宗立派,成为一方霸主。

前来观摩悟道者大多都有收获,人们心存感激,给此地命名“悟道崖”,尊为江湖第一圣地。

并且,将武氏族人口中的那位吴迪先生同扬州的赵无敌一起,并称为当世二圣。

江湖人的蜂蛹而至也给武氏族人带来了好处,人们得知圣贤有意庇护,纷纷表态,谁要是敢欺凌武氏一族,将成为整个江湖的共敌。

嗅觉灵敏的六爷又来了,同梁王妃谈好交易,将在此地大肆建造馆舍供江湖人租用,包括衣食住行,只要是江湖人有需求,全都给予满足。

梁王妃一文钱都不用投入,将净得一成收益。可不要小看这一成收益,江湖人可都不缺钱财,出手大方得很,仅此一项收益将可保武氏子孙富贵长久,衣食无忧。

赵无敌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被等得不耐烦的小小好一通抱怨。随后,在小小的伺候下,给他梳洗一番,便急匆匆去了藕香榭,参加太平公主的夜宴。

藕香榭,临水而建,四面是一排排窗户,尽数打开,任夕阳的余晖泼洒进来,与明烛交相辉映,在摇曳中描绘去一抹别样的风。

夕阳西下,晚霞犹未褪尽,一轮明月依然浮现,悬挂在遥远的天际,供天下人仰望和膜拜。

中秋,本是团圆,天下人无论富贵和贫穷,一大家子都早早收拾妥当,一起饮一杯淡酒,在月华下絮叨着家长里短。

可世事总是有诸多不如意,天下多的是客居在外的旅人,在夕阳西下时望断天涯路,却被重山阻断,看不到家乡的痕迹。

太平公主府的晚宴上差不多都是这种离家的旅人,诸如赵无敌、阿大先生、胡僧慧范以及崔缇。

赵无敌是因为被太平公主所牵绊,有家不能回。而阿大先生,也就是徐敬业早就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回。

胡僧慧范是个出家人,本就没有家,而佛家讲的就是一个随缘,行遍天下路,渡尽天下有缘人,所到之处,皆是家园。

反而是崔缇的出现,很是让人们意外,不仅是赵无敌、阿大,恐怕就是他的老熟人胡僧慧范,也同样没有想到。

他可是五姓七望中博陵崔氏的嫡系子孙,在长安就有博陵崔氏的诸多产业和族人,差不多算是家族的一大分支,族中长者滞留于长安者不少,且有家眷相伴,却不管不问,跑来公主府赴宴,不知在心里打什么鬼心思?

第1057章月下夜宴

中秋日,太平公主忙里偷闲,令人在府中临水而建的藕香榭设宴,与“远离家乡、滞留长安”的几位客人共赏一轮明月。±菠v萝v小±说

一场盛宴,宾主只有五人,除了她这个主人,客人中有公主府的两位客卿阿大和赵无敌先生,从敦煌而来、在长安勋贵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胡僧慧范,剩下的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世家子崔缇。

赵无敌、阿大和胡僧慧范参加公主府的晚宴还说得过去,可崔缇放弃了于家人的团圆而挤进公主府的夜宴,的确是让人意外。

他自从离开老家游学长安,心有大报复,可却命如纸薄,空有报国志,却没有门路可走,直到最后委身于太平公主府中,做了一名门下走狗,才有了转机,累次迁升。

其后,更是自荐去梁王府上做暗间,可实际上却是打定主意改换门庭,欲效忠梁王、并借他的口和手攀附上韦后的战车,好成为日后的开国功臣。

他卖相不错,自幼熟读圣墟文章,底蕴深厚,不愧是古老世家的嫡系子弟,初见梁王,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一番糊弄,没费多大力气就获得了梁王武三思赏识,被引为腹心,大小诸事都主动请教,小日子过得是悠哉悠哉,太惬意了!

梁王武三思自打宫变之前夕从皇宫回去以后,畏惧于韦后的权势,不敢拒绝,只能将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捆绑在韦后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可他又迷茫了,看不起未来的走势,便同崔缇商议,无话不谈,就没拿他当外人,一个劲地求教破局之策。

对于天下大势的走向,崔缇认为是天道在韦后一族,而今有了梁王武三思的加入,可谓是强强联手,如虎添翼,想败走麦城都不是一般的难。

他就是个投机客,一心想傍上最大的老树,借此遮风避雨,并且顺势而为,爬上权势的最高峰?

韦强李弱,又有以梁王为翘楚的武氏一族加入,想不赢都难。

而他崔缇这头潜龙,本就是来寻找风云的,而今风云起,根本就无需考虑,立马要投入韦氏的怀抱。

可他不曾想到处于劣势的李唐一族,暗地里却掌控了强大的势力,将直接发动宫变,可把他给吓坏了。

于是,崔缇从梁王府中失踪,转身又投入李唐阵营,并将韦后和武三思的合谋和盘托出,一个字都没有隐瞒。

在那场宫变中,李唐赢了,将韦氏一族都杀光了,就连武氏因为受武三思的牵连,也凋零殆尽,只剩下一些女眷被打入贱籍,受人糟蹋和欺凌。

崔缇害怕了,可继而又庆幸,感慨自家抽身得快而利索,否则,韦氏和武氏的今日,就是他的结局。

他不敢再赌了,立意抱住李唐的大腿,而如今李唐谁人腿最粗,自然是如日中天的镇国公主。

因此,在中秋日里,他顾不得与族人祭拜祖先,也没心思和家人赏月,早早就来到太平公主府里,忙前忙后,操办夜宴,忙得不亦乐乎。

宾主五人,开怀畅饮,崔缇口若悬河,谄媚之语滔滔不绝,对太平公主歌功颂德,并接着酒意即兴赋诗,一连赋了七八首,就连胡僧慧范也忍不住开口,和了一首。

太平公主很高兴,也赋诗一首,并请阿大和吴迪两位先生不必客套,尽情畅饮欢歌。

阿大无奈,也赋诗一首,虽比不得崔缇言辞华丽,可却古意盎然,多了中沧桑感,让人听了心中凄然,免不得大口饮酒,好压压惊。

崔缇有了七八分酒意,酒意上涌,壮了怂人胆,张口又是一首古言,并朝赵无敌挑衅,欺负他是个粗鄙的武者,不识诗词歌赋。

赵无敌见崔缇咄咄逼人,不由得好笑,举杯朝太平公主示意,然后一饮而尽,开口歌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吟罢,全场皆惊,继而在心底回味,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就不是人间该有的曲子,让人们怀疑,是吴迪先生曾偶遇仙人,得闻仙音,遂窃之。

对此,还真让人们猜到了,这本就是原本时空中百年以后的宋人东坡先生所歌,如今赵无敌被崔缇逼迫太甚,可一时之间却无法反击,只好无耻了一会,做了一次窃取文章的贼。

“好!”太平公主抚掌大赞:“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谓是千古佳句也,当浮一大白!”

这女人也是个奇葩,一点都没有寻常女子的温婉和柔媚,反而像男子一样洒脱和豪迈。

东坡先生传唱古今的名篇,杀伤力可不是一般大,就连眼高手低的崔缇也被镇住了,哪怕是心里头膈应,就像是活生生吞下一只绿头苍蝇,可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真是令人牙疼。

接下来继续开怀畅饮,酒是英雄泪,也是断肠药,没多大功夫,所有人都喝高了,再也没有了矜持和仪态,且歌且舞,鬼哭狼嚎,太喧闹了!

就连赵无敌都醉眼朦胧,拿一双银筷在银盆玉盏上面随意敲打,然后筷子一扔,也不说告辞,一个人歪歪扭扭离去,口中还在高歌:“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阿大先生似乎不胜酒力,早就醉的一塌糊涂,伏在长几上呼呼大睡。

而崔缇和胡僧慧范抱头大哭,其行其太,简直就是太辣眼了。

太平公主俏脸飞红,美目都睁不开了,实在是无法再坚持。好在她是主人,且身份尊贵,也无需太过在意和守礼,在李敏和小小搀扶下回到了内院的卧房里。

她斜靠在卧榻上,饮了些许醒酒汤,方才好受了些,可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赵无敌离开时唱的那曲子。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第1058章又见皇帝驾崩

月圆之夜,藕香榭中,一场盛宴,宾主尽醉。

翌日,天色破晓,解除宵禁的钟声刚刚敲过,长安城中各处坊市的门差不多同时打开,长街上多了许多欢快的身影,脚步匆匆,去迎接新的一天。

皇城的门打开了,有骑士奔去,纵马长街,大声吆喝着,让行人闪避。

马速太快了,简直就是在沙场冲锋,一路之上都有躲避不及的行人被撞倒,可骑士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依然在打马飞奔。

有人告知了巡街的金吾卫,将士们一听鼻子都气歪了,什么人大清早地在长安街头打马狂奔,真是太嚣张了,眼里还有大唐律法和咱们兄弟吗?

他们也骑上战马朝事发地点追去,可他们不是狂徒,无法罔顾行人的安危,因此追来追去,也没见到狂徒的身影。

狂奔的马在太平公主府门前停下,大口地喘气,汗水将马鬃都湿透了。

骑士从马背上滚落,跌跌撞撞,冲到禁闭的大门前使劲拍打青铜门环。待门开了以后,面对一脸不爽的看门人,骑士嘶声高呼:“某要见镇国公主殿下。”

此人是北衙禁军右羽林卫的一名郎将,一大清早从皇城中跑到太平公主府闹腾,可不是脑子坏了前来找死,而是有天大的消息要禀告。

皇帝驾崩了!

登基没多少日子的小皇帝李重茂,昨夜不知为何,硬是要登上太极宫的屋脊上去赏月,结果脚下一滑,跌落在地,摔死了!

这太意外了,让太平公主体内残存的酒意立马烟消云散,两脚发软,要不是李敏一把抱住,将不可避免地摔倒在地。

大唐这是怎么了?春上,她的七哥死得不明不白,引发了好一场纷争。

这才多少日子,她的侄儿又不明不白地死了,莫非是上苍要灭亡李唐社稷,故而接二连三地降下劫难?

她带着赵无敌进宫,到了事发地,李隆基兄弟几个、皇宫中主事的内侍、朝中的多位宰相等都在场,而伺候皇帝的内侍、宫娥和侍卫等更是跪了一地。

李隆基是羽林卫将军,负责宫中安全,对于皇帝之死,他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披散着头发,衣领半敞,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看到太平公主驾到,立马上前跪倒在地,泣声说道:“姑姑,昨儿是中秋日,侄儿回府陪父王赏月,多饮了些酒,就宿在府中没有回宫,没想到皇帝出事了。这都是隆基的过失,请姑姑责罚!”

太平公主睇着他好半天,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一片孝心,怪不到你。”

她美目含威,杀气毕露,扫视众人,冷冷道:“昨夜是何人伺候皇帝?”

“是……是奴婢。”那匍匐一地的人群里有人抬头,膝行而前,将昨夜的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皇帝昨夜本是在大殿前的空地上饮酒赏月,时而感叹,时而饮泣,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却不顾人劝阻,执意要登上太极殿的屋脊上面,不让都不行。

皇帝闹脾气,说要是不让他上太极殿屋脊赏月,他索性就一头撞死算了!

奴婢等人无奈,给搭设好梯子,然后由侍卫中身手最好的背着皇帝登上太极殿上,并且一共上去二十多好手,四面守护,可皇帝却突然跌倒,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原本已经扶住,可不知为何却一起跌倒了,全都顺着屋脊滚落。

不仅如此,就连皇帝前方的屋檐处守护的侍卫同样摔倒,真是太巧了,不可思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小皇帝耍酒疯、闹脾气,非要登上太极殿屋脊上面赏月,结果失足跌落尘埃,丢掉了卿卿性命。

皇帝驾崩了,是夜在屋脊上的侍卫也诡异地失足跌死了五人,如今还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人们的查看。

至于皇帝已经被移到龙床上,用描龙绣凤的锦被盖好,接下来将进行繁琐的各种仪式,给他盖棺定论。

查看现场,寻找死因,诸如这些自然不需要太平公主亲力亲为。她扑向皇帝的停灵之地,踏入熟悉的宫殿,一年之内,她在此地先后送走了两位亲人,让她情何以堪?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场景,所不同的是龙床上被锦被遮盖的换了一个人。

太平公主强忍悲伤,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泪水却不能也止不住,成双成对地滚落。

从何时起,李唐进入了多灾多难的时期,仿佛被加注了恶魔的咒语,皇室子孙大多凋零了。

随着李重茂的死去,七哥这一支再也没有了男丁,可天下不能无主,眼下能扛起李唐江山社稷的唯有八哥,可八哥他肯吗?

皇帝是上苍之子,哪怕死了也是不容亵渎的。对于他的死因,也就是有内给事高力士和太医署的两名御医对龙体做了检验,给出了结论

皇帝的死因是从高处坠落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造成头部和内腑破坏,从而不治。

这就是结论,也是最权威的解释,宰相们都予以采纳,就连太平公主也只能认可,无法反驳。

皇帝乃是真龙之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赡养的,哪怕有人觉得其中漏洞太多,情节太诡异,却也无法从皇帝身上寻找证据。

皇帝的龙体动不得,可大殿外面的地上还躺着五个同样是坠落而死的侍卫,对于这些卑贱的存在,可没有人会将他们的遗体给抬进屋子里。

魏元忠从刑部带来了数名仵作,都是在这一行里混迹一生的老手,经验丰富,眼光老辣,且各自有不同的绝活,曾多次凭借蛛丝马迹帮刑部找到凶手。

另外,高力士和那两名御医也留下了,美其名曰协助查勘现场,可实际上从他和李隆基的眉来眼去,可看出来其中有龌龊的内幕。

赵无敌是镇国公主府的客卿,并且是公主指定待她参与联合查勘的人,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四处溜达。

有内侍拿来白布将死去的侍卫给围住,由刑部的仵作检验尸体。

仵作验尸,其过程和场面那是相当血腥恐怖而又粗暴,一般情况下,看了以后将噩梦不断,不思饮食,太可怖了!

第1059章皇帝与太子

仵作们身在皇宫,又是置身于太极殿外,虽有白布帷幔遮挡,也不敢当场给摔死的侍卫们开膛破肚,以免吓着了一帮子大佬。∝菠√萝√小∝说

他们只是将侍卫们的衣物褪去,然后将他们翻过来覆过去仔细检查伤口,看伤口的位置、兴致和轻重等,是否是目击者所说吻合。

他们仔细检查侍卫们的每一寸肌肤,就连头皮鼻孔等隐蔽位置都没有放过,甚至将伤口扒开查看,不错过任何的细节,并且有人出手将死者全身的骨骼都摸遍,一一对比和排查,最后给出了结论,那就是他们的确是摔死的,并非为人所害。

对于仵作的经验,就连赵无敌都不会怀疑,他们看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口,哪怕是细微的区别又瞒不过去。

宰相们多有精通断案之人,可对于验伤却是外行,对于仵作的结论只能接受。

赵无敌参与其中,也只是束手旁观,并不干涉仵作的查验。不过,哪怕是他离死者还有好几尺远,可他的目力何其敏锐,仍然看到了不寻常的破绽。

在一名侍卫的心口处,有一个细小的孔,实在是太隐蔽了,换成另外的人是无法发现的。

他装作无意中轻轻触摸孔的位置,入手有异常的冰凉感觉,可直觉告诉他,孔中并没有硬物,只有些许的潮湿。

一共死去五名侍卫,其中三人身体上带有小孔,一人在心口,另外两人在两腿的膝盖上方,都有同样冰凉的水渍,太不同寻常了!

赵无敌背负双手,仰望高大而巍峨的太极殿,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

小皇帝在太极殿屋脊上赏月,因情绪亢奋、脚步蹒跚,一个不稳摔倒了,身边的两名侍卫好手将小皇帝给扶住了,可不知从何方飞来异物,击中了他们的心口和双膝,让他们无以为继,带着小皇帝一起滚落。

而在滚落方向的前方屋檐处,还有两名侍卫守护,本来以他们的身手阻挡小皇帝的滚落还是有把握的,可同样被异物击中,不仅没有救得小皇帝,就连他们自己个都滚落下去,摔成了死人。

而异物根本赵无敌的观察和分析,也许是用极寒的冰晶磨制而成,堪比金铁,无坚不摧,可进入人体后,随着侍卫体内的热度融化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只是他的猜想,缺少证据支持,而且离事发的时候间隔太长,冰晶早就融化了!

小皇帝李重茂并非意外失足摔死,而是被人陷害的,而他为什么会坚持爬上太极殿顶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故老相传,在遥远的天竺有一种草,会开花结果,待到成熟时将果子的汁液给提炼,可得到“魔鬼的眼泪”,人们服用以后会产生幻觉,干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若是有人在小皇帝的酒水中添加“魔鬼的眼泪”,迷失他的心智,从而让他执意爬上屋脊,然后“失足摔死”,可谓是太高明了。

杀人于无形之间,才是高人的风范,可哪怕赵无敌猜得离真相不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法让朝臣相信的。

查验不了了之,最后给小皇帝李重茂盖棺定论,月圆之夜,一时兴起,夜游太极殿之巅,失足坠落,死的不能再死。

帝王驾崩自然有一整套的流程,由有司部门处理,外人不得干涉。

一个小皇帝登基不过数月,且没有留下子嗣,哪里抵得上李唐的江山社稷重要?

太平公主召集宰相共议,其实也没啥好议的,如今能继承天下的只有相王一家子,而相王四子,在老父健在的时候,若是让他们继位,恐怕于理不合。

最后,太平公主携政事堂诸位宰相,前去相王府求他出山,撑起李唐江山和社稷。

到了这一步,哪怕是相王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了皇帝。

相王登基称帝,再一次做了皇帝,可他也就是挂了个名,一遇到朝臣上奏的难题,立马让人转给太平公主,让她定夺。

另外,相王四子也走出了幕后,为了替老父分担责任,他们也不避嫌,全都站到前台,出任各种要职,掌控了不小的权利。

李隆范自幼好习武,以卫霍为榜样,出任了北衙禁军万骑将军,镇守玄武门,同时,该兼着右羽林卫大将军,一人身兼两要职,差不多掌控了北衙一半兵力,守卫着皇朝的安危。

可以这样说,如今的皇城,没有他李隆范点头,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

李隆业身为长子,正式出任吏部尚书,掌握所有臣子的升迁和考评,权利太大了,假以时日,只需要二十年时间,将培养出大笔的人才,充斥在朝野内外,成为他的嫡系。

就连最后的李继祖也水涨船高,捞了一个左武侯大将军,手底下也有了万儿八千兵马,在关键的时候,能帮一个大忙。

至于李隆基,那就更不得了,相王封他为楚王,领左羽林卫大将军,检校兵部尚书,雍州牧,司徒……

这可不得了,司徒是三公之一,并且是大隋体制的延续,自大唐开国以来,也就是一个齐王李元吉得到过。

太宗皇帝为了祭奠逝去的四弟,竟然正式颁下诏书,有唐一代再也没有司徒一职。

而雍州牧更是让人心知肚明,历来是封给太子的头衔,可如今落在李隆基手中,人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莫非皇帝要传位与皇三子李隆基吗?

可李隆基在家中并非是嫡长子,按道理该皇长子、也就是李隆业做太子才是。

可李隆业不肯,一再谦让,称自家德行浅薄,不堪重任,再加上李隆范和李继祖的摇旗呐喊,偏向于李隆基,到底是将李隆基出任了大唐太子。

李隆基这个太子可不比他伯父和老父那样窝囊,纯粹是摆设,大小事情全都不能做主,只好看女帝的脸色办事。

李煜哪怕是做了皇帝,依然改变不了懒散的性子,对什么都无所谓,开口就是去问镇国公主,要不就是:“三郎,你怎么看?”

太平公主依然忙碌,可李隆基也分出了不少事物,渐渐越来越重要。

第1060章李隆基的布局

相王成了皇帝,君临天下,不得不搬进九重深宫中,过着他早就厌烦了的日子。

李隆基作为太子,也入住了东宫,他的一众势力中只有李若兮和叶嬷嬷得以朝夕相处,而余者如白虎、玄武等数十人则驻扎在宫外,也就是三司六部各衙门所在地,随时听从他的召唤。

至于李隆业、李隆范和李继祖三兄弟则留在了相王府,就连门头上的牌匾都没有换,依然挂着“保国相王府”的名号。

这是对父皇的敬重,也是对逝去的岁月一种念想,那段日子里是他们一家子度过的最美好时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妹情深,和和睦睦,让人无法忘记。

李隆业坐镇吏部,把握着官员的升迁和考核,李隆范和李继祖兄弟两人进入禁军中,在陈玄礼等人的协助下,很快就掌控了大唐最核心的武力。

而皇城中的禁军则在李隆基掌控之下,将原本宫变的功臣张正给礼送出万骑,迁到楚州做了一个都督。

原本按照李煜的要求,一应大事都要征求镇国公主的意见,可李隆基等人自有对策,在清除异己的过程中绝对不会主动向姑姑坦白的。

他们拟好诏书,然后有保管皇帝玺印的高力士直接盖上玺印,以圣旨的形式颁发,谁敢不听?谁又敢怀疑不是皇帝的意思?就连太平公主,人们也以为是经过了她的同意。

太平公主太忙了,大唐疆域万里,幅员辽阔,每日里要发生多少大事?有州县遭遇旱灾洪涝,也有地方出现麒麟神凰,诸如山神庙崩塌、河水倒流等等等等太多了,每日里每一州上奏一件事物,搁在一起那也是堆积如山,太可怕了!

太平公主终日里被这些琐事纠缠,无暇关注朝中的变迁,就连长安万年两县坊市中鸡鸣狗盗、妯娌纠纷,也求到太平公主案前,请她裁决,可把她给累坏了!

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李隆基的诡计,甚至很多文书和奏章都是伪作的,其中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其目的无非就是将太平公主给牵绊住,不让她有闲暇的时间,好让他们背地里干些不轨的事情。

如今的太平公主势大,而李隆基却羽翼未丰,根基不稳,无法对抗,只能迁延时日,暗地里发展势力,此消彼长,待到能与太平公主分庭抗礼甚至是超过的时候再决一死战。

也就是说,李隆基需要时间,可这样才能赢得时间在太平公主眼皮子底下偷偷发展,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最后,有高人指点,针对太平公主的弱点,投其所好,用各种琐事羁绊她,让她抽不开身,陷入无穷无尽的奏章中。

这是效法汉末三国时的旧事,诸葛孔明就是日夜操劳,活活被累死的。

此计可够歹毒的,能想到如此阴损而又毒辣的计谋,除了徐敬业还有何人?

另外,徐敬业对崔缇的往事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断定这就是一个朝秦暮楚的小人,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立马就能将他收入门下。

相对于太平公主,李隆基更有优势,他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以给崔缇更多的好处。

果不其然,崔缇心里都没有一丝挣扎,就背叛了太平公主,投入了李隆基的怀抱,成了他的暗间,在太平公主面前做出各种误导,并且将太平公主的一举一动告知了李隆基。

李隆基采用徐敬业的谋划,用各地州县的诸多琐事缠住太平公主,让她无暇分身它顾,同时利用高力士掌管皇帝玺印的机会私自制造圣旨,将他的心腹安插到重要的位置。

他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极为小心,安插的人手并不多,以免引起太平公主注意。可每一个人的位置太重要了,从禁军到各部都有他的羽翼,替他把握着核心的权利。

如今的大唐政事堂中的诸位宰相,姚崇、宋璟和韦安石是老人,历经了几代皇帝,其中姚崇和宋璟是心向李唐,一直都和武氏子弟不对付。

他们俩是李唐的重臣,自从李唐江山复辟以后,一路追随李景、李重茂和李煜三代皇帝,可以说只要是李唐子孙做皇帝,都符合他们的诉求。

在他们眼中,李煜做皇帝可谓是正统,而李隆基做太子也是名正言顺,李唐江山父终子继,绵延万载,才是开天下之太平。

而对于太平公主的参政,他们俩是不以为然的,很容易让他们回想起女帝的影子。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无论是对李唐江山,还是对于他们这样士子出身的臣子,都是一种屈辱,绝对不想再尝试了!

因此,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权利之争中,他们自然地倒向了李隆基,而帮他隐瞒真相,收拾收尾,共同欺瞒太平公主。

另一位宰相韦安石可是个臭脾气,当面对二张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点都不给女帝面子,最后将自己个给折腾倒了,历经挫折、尝尽凄凉,好不容易再次被启用,老爷子也学乖了,遇到事情先观望,看别人怎么说,然后,再往主流上靠。

既然姚崇和宋璟都装哑巴和瞎子,对李隆基的小动作不闻不问,他老人家偌大年纪何必做那明白人?

难得糊涂,是他在落难时的最大感悟,将成为他余生的准则。

剩下的两位宰相,一个是崔缇,一个是魏元忠,表面上都是太平公主的门下,可崔缇已经被李隆基策反,变成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暗间,只剩下一个魏元忠,在政事堂里可谓是孤掌难鸣。

政事堂议事,一是看执笔者、也就是首席宰相的意见,二来也秉承了少数服从多数的惯例。

如今的政事堂并没有首席宰相,可韦安石、姚崇和宋璟,谁不比他魏元忠资格老?

另外,在遇到不合他魏元忠的事情需要表决时,首先是宋璟和姚崇沆瀣一气跟他唱对台戏,紧接着韦安石一准附议,而崔缇吭哧吭哧老半天,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表态。

这样一来,五个宰相里,三个抱团,发出共同的呼声,加上一个沉默如金不表态的崔缇,只剩下他魏元忠独木难支,如之奈何?

第1061章一退一进

魏元忠在政事堂里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无法左右朝中的政局。

而且,人们有意将他给孤立,遇事从来不会主动告知,大有将他给架空的意思。

李隆基的诸般谋划,都是直接拿着皇帝的圣旨行事,并不通过政事堂,即便是有各部官员询问意见,姚崇宋等人能瞒则瞒,瞒不了就胡搅蛮缠,东拉西扯,将魏元忠给绕晕了。

魏元忠曾向太平公主告密,就是张正被调离万骑将军一事,可太平公主听了以后,并没有过多表示,挥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对于张正一事,太平公主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可将心比心,明知道张正是她的人,却依然让他镇守玄武门,不说她的皇帝八哥,换成谁也睡不着觉。

她来不及多想,随即看到堆积如山的奏章,长叹一声,便投入其中,无暇它顾。

魏元忠告密不成,眼看着太子李隆基等人沆瀣一气,四处安插人手,逐步掌控朝政,削弱太平公主的势力,不由得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他是个忠臣,既然认定了太平公主,那就断然不会像崔缇那样朝秦暮楚,拿变节像儿戏一样。

姚崇宋等人一商议,觉得魏元忠留在政事堂太碍事,于是主动同太子协商,暗地里定下绝户计。

他们向皇帝哭诉,称太平公主太苦了,为了处理政务,日夜操劳,整个人都瘦得不成型了,为了减轻公主的负担,可让太子分担朝中事物,另外,遣宰相魏元忠常驻公主府,为公主之副,帮她处理一些不重要的奏章。

李煜一听把妹子给累坏了,立马陷入自责中,答应了姚崇和宋所请,下诏让魏元忠不用上朝,每日到公主府点卯,帮太平公主处理政务。

另外,他令太子监国,替他处理朝政,并且着重交代,要李隆基不可偷懒,要敢于挑重担,能不用烦姑姑的事情就不要去烦。

李煜太好忽悠了,轻而易举地让李隆基掌握了朝政,并且名正言顺,让人无话可说。

自此以后,各地的奏章都汇集到李隆基的案头,就连宰相们有事也只向他汇报,而太平公主府却变得门可罗雀,一下子冷清下来。

太平公主起初还纳闷,天下怎么突然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各种灾难和纷争?

这并不那打听,很快她就知道了真相,不由得勃然大怒,而又又伤心欲绝。

她为大唐操碎了心,甚至失去了最爱的人,可八哥就是这样回报她,对她各种提防,太让人寒心了!

可她深爱着李唐,深知如今的天下太平来之不易,宁愿自己个受委屈,也不愿让天下再起波澜。

她累了,的确难以支撑下去,索性大睡一场,然后离开长安,到秦岭脚下的皇庄里,放松心情,享受难得的清闲和静谧。

赵无敌也来了皇庄,守卫在太平公主身边。

这段时日里他并没有闲着,一边监视着阿大的动静,一边观察着市井中的变化,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到,而且,时间不会太遥远。

李隆基已经原形毕露,迫不及待地想上位,将太平公主给逼到了旮旯里,希望他姑姑能够识相,主动隐退,安心去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太平公主的性子刚强,酷肖其母,怎么可能轻易言退?

……

神龙四年过去了,太平公主没有回京,在皇庄中迎来了开元元年。

古往今来,作为帝王,差不多都拥有自己的年号,可神龙这个年号太特殊了,短短四年时光,先后经历了四位帝王,可谓是亘古未有,未来也不可见。

中宗皇帝畏惧其母,不该改女帝年号,继任的小皇帝李重茂本来已经拟定了年号,可该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诡异驾崩了,接下来的皇帝李煜虽拟定了“开元”年号,可也要等过完了神龙四年,才可以改元。

过完春日,太平公主并没有打算回长安,可谁料到翌日,她的门下走狗纷纷前来,太多了,能有二三十辆马车,声势浩大,将宿鸟都给惊飞了。

来人中以宰相魏元忠、崔缇为首,还有司礼丞高戬,御史中丞萧至忠,兵部左侍郎窦怀贞……

这些都是太平公主的门下,且是中坚力量,余者小喽都没有资格知道她的隐居之地。

原以为门下走狗约好了来给她拜年,谁料到众人都是来诉苦的,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在太平公主离开长安以后,太子李隆基再也没有了忌惮,大肆清除异己,将朝政完全掌控,就连大朝会上都不见皇帝的身影,俨然已经是大唐天下掌控者,生杀予夺,恣意妄为。

公主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可惨了,纷纷遭到打击和排斥,动辄训斥,并且将他们的职权剥夺,全都靠边站。

魏元忠被改封左仆射,但却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让他空有宰相之名,却无宰相之实,没有资格再入政事堂议政。

御史中丞萧至忠、兵部左侍郎窦怀贞,都是朝中的实权派,一个掌握言路,一个掌握兵戈,可太子已经责令他们年后巡视地方,待过了上元节就得出行,不得有误。

诸如此等,比比皆是,所有蚁附于太平的党羽差不多都迁延其中,就连崔缇都被在大朝会上狠狠地训斥,太没面子了!

听着门下的诉苦,太平公主心里只有无尽的凄凉弥漫,太寒心了!

她为李唐江山付出了一切,可李家子孙就是这样对待她,让她情何以堪?她甚至有抛开长安的一切,去扬州找赵无敌的想法,可终究是舍不得长安,不忍看李唐江山被人糟蹋。

她从众人的言语中捕捉到什么,可又不确定,于是问道:“皇帝呢?他是什么态度?”

皇帝?

众人愣了,一时之间竭力思索,但却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窦怀贞迟疑说道:“臣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陛下了,自腊月起……差不多一个月了,听说是龙体有恙,在宫中将养。”

作为兵部左侍郎,大唐的重臣,竟然一个月没有见过皇帝的面,这太正常了!

太平公主美目扫视所有人,可人们纷纷摇头,都称没有见过皇帝,就连魏元忠和崔缇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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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2章图穷

皇帝好长时间没有上朝,起初群臣也疑惑过,曾询问过太子,可太子李隆基却称父皇旧疾复发,无法起身,只能终日卧床修养,接受御医的诊治。≮菠≒萝≒小≮说

皇帝身体的确不好,尤其是在东宫的那段岁月里,日夜都在担惊受怕,太煎熬了,极大地损害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各种疾病缠身,服下的要都可以装载数辆马车。

可太平公主却有不好的预感,她了解她的八哥,与七哥相比,八哥是真的看重亲情,要是病倒如此地步,一个多月都没有露面,那肯定是不会对她隐瞒,早就招她进宫了。

她想起七哥的死,还有侄儿李重茂的诡异结局,不由得忧心忡忡,为八哥担心,祈祷上苍垂怜,可千万不要让她猜中。

长安城中不平静,太平公主无法再安心躲在皇庄里逍遥自在,一刻都没有停留,在门下的簇拥下回到了长安。

她回到长安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来不及进宫探望皇帝八哥,只好先回到公主府里。

是夜,由于牵挂皇帝八哥的安危,太平公主是心事重重,一直难以入眠,直到鸡鸣时分方才迷迷糊糊小睡一会,可天刚破晓,李敏心疼公主,本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子,谁料到公主已经醒来。

她们一行几乎是紧随解除宵禁的钟声出门,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惊破了黎明的静谧,待到宫门前的时候,守门的禁军士卒犹自在打着呵欠。

太平公主的车驾上立起官幡,凭借镇国公主的名号,在这大唐天下就是最响亮的招牌。

根本无需问名,镇守宫门的郎将立马上前请安问好。

他脑子里是一团云雾,不知道身份尊贵的镇国公主一大清早跑到皇宫门前,看神色还是急匆匆的模样,不知是闹什么幺蛾子?

他态度十分恭敬,让人无法挑剔,可却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吩咐士卒让开道路,请公主的车驾进去。

“没看见公主有要事进宫面见陛下吗?还不赶快闪开!”李敏喝道。

“这个……那个,末将不敢。”郎将摩挲着两手,一副惶恐而又为难的模样,让这个一向说话瓮声瓮气直来直去的杀才,变得跟小娘子一样扭捏起来。

他对李唐忠心耿耿,对镇国公主更是景仰万分,可职责所在,却又无法违抗。

挣扎了老半晌,这个杀才终于横下一条心,躬身说道:“公主殿下,请恕末将无礼了。”

他先向太平公主请罪,然后腰身一挺,瓮声瓮气地低吼道:“太子有命,陛下龙体欠佳,需要静养,任何人非诏不得入宫!”

“大胆!放肆!公主要见陛下,谁敢阻拦?”李敏给气坏了,不由得大声呵斥。

郎将不为所动,将大手一招,只见百多号禁军士卒列成齐整的阵型,将宫门给守御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列好阵型,站位极为合理,层次分明,可攻可守,将宫门给堵得几乎没有漏洞。

由此可见,他们一直都在操练,并没有敷衍了事,得过且过。

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禁军将士,一柄又一柄雪亮的长刀朝前斜指,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让李敏气恼之余也心有忌惮,不敢再刺激他们了。

不过,她是女子,是太平公主最相信的人,受到如此羞辱,自然要原原本本转述给公主听。

在太平公主即将要发怒之际,一直守护在轻车旁的赵无敌开口了:“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何必同一帮子杀才置气?再者,如今局势不明,充满了诡异,不如暂且回府,再做商议。”

太平公主到底是没有昏了头,将赵无敌的劝诫给听进去了,吩咐打道回府。

她回到书房里,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心口在剧烈地起伏,鼻孔中都在喷薄白雾,一双美目更是乜着赵无敌,等待着他的解释。

赵无敌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也!彼时宫门前的情形,公主殿下该看清楚了,难不成公主还要打进宫去不成?”

太平公主怒了,将书案重重一拍,道:“那又怎么样?本宫是要去看皇帝哥哥,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拦阻?

呵呵,当了太子了,好了不得啊!可他也不想想这个太子是怎么来的,没有本宫这些年的操劳,天下早就归了姓武的,哪里还有他的份?

再者,李重茂的死,别以为本宫一无所知。本宫当时不过是念江山来之不易,不忍再起波澜,可谁想人家做了太子却这样对待本宫,太让人寒心了!

先生,你说皇帝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

“这……”赵无敌迟疑了,对太平公主心底的猜想,他并非不知。可转而一想,李隆基毕竟是李煜亲生的儿子,应该干不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在原先那个时空中,李煜是主动让位与李隆基的,可如今的历史却发生了偏差,就连这个李隆基都不是那个李隆基,至于李煜的结局,谁能说得清楚呢?

太平公主忽然起身,朝赵无敌施了一礼,道:“先生,太平只有这一个兄长了,还请先生费心,今夜入宫去探个究竟。”

赵无敌连忙避过一旁,躬身道:“公主言重了,臣走一趟并不打紧,可臣担心,万一被不幸猜中,公主今日不啻于是打草惊蛇。这样一来,太子定然有所谋划,恐怕都等不到明日了!”

太平公主美目含怒,冷声说道:“莫非先生以为,今夜他就要对不过下手了?”

她不等赵无敌回答,自个沉吟片刻,便有了决断,冲李敏吩咐道:“着人将魏元忠、崔缇、高戬、萧至忠等人请来,另外,再派人将……”

太平公主说了一长串名字,其中有赵无敌知晓的,也有从来不曾耳闻,总之都是她的门下,将他们全都给招来,共议大计,欲做最后一搏。

她从来都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面对别人的步步紧逼,宁愿拿着刀战死,也不会束手就擒。

对此,赵无敌没有劝阻,该来的总要来,谁也无法阻拦。

另外,这该是最后一次博弈了,哪怕是太平公主败了,无非就是像原本时空里一样,而如今有了他在,断然不会让她有所闪失。

第1063章匕将现

太平公主府的密室中,济济一堂,在座者都是、亦或曾经是朝中和军中的大佬,而今蒙公主召唤,齐聚在这里,共商大计。

当他们得知公主求见皇帝却被拒于宫门外,立马爆发了,一时间群情激奋,吵吵嚷嚷,所言者无非就是狂妄、嚣张和放肆等。

忽然有人恨声低吼:“太子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义,不如效法前事,打进皇宫,将太子给拉下马来。”

此人的话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入干柴堆里,轰然一下,点燃了熊熊大火,将人们心底里的怨和恨、还有不满等全都给引爆,爆发出磅礴的气浪,太可怕了。

再一次发动兵变,用武力镇压太子李隆基一系,重新掌控大唐权柄,好夺回和保护他们的权利和富贵。

他们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李隆基已经掌控了大多数禁军,可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被逼到了危崖边,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退一步是死无葬身之地,进一步虽然艰难,但却还有一线生机,如何取舍,不难做出定夺。

李隆基已经对他们举起屠刀,除非他们倒戈,做李隆基的走狗,否则将毫不客气地被抹灭。

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有些骨气,不屑于朝秦暮楚,做三姓家奴,因此才在太平公主发出召唤时立马来到。

所有人都看着太平公主,等待着她的决断。兵变也需要大义名分,更需要一个能一呼百应的领头人,而如今之天下,还有谁比太平公主更合适?

但他们不确定太平公主会不会发动兵变,毕竟她是皇帝的妹妹,太子的亲姑姑,哪怕以后不能参与政务,但却不缺荣华富贵,依然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

面对众人的期盼,太平公主能拒绝吗?

哪怕她舍弃了权利,不再牵挂大唐江山和社稷,大可以躲到扬州,去找那个狠心人再续前缘。

可眼前都是她的门下,曾为她赴汤蹈火,而今却被人排挤和陷害,并且有家破人亡的危机,她若是不管不顾抽身而退,良心会疼的。

太平公主决定赌一把,再做最后的疯狂,不成功便成仁。

有了太平公主点头,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行动,时间紧迫,没时间过多谋划,所有人都接了任务,四处分头准备,然后约定于今夜动手,打李隆基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走了,太平公主又对李敏吩咐,让她去启用暗线,做为后手,以防不备。

她并不傻,除了明面上的门下走狗以外,还有不少势力隐藏在水面下,将成为她的杀手锏,甚至是退路。

没有人一心求死,只要有活着的希望,谁不去努力争取?

密室中还有阿大和吴迪两位客卿,参与并见证了所有,末了太平公主抱歉地说道:“两位先生,让你们被牵连进来,真是抱歉。若是不愿,先生尽管……”

她有意让二人做出选择,且听她的口气,似乎是不愿参与可自行离去。

但阿大毫不犹豫地插话道了:“殿下,阿大不走,愿为殿下效死。”

“好,若事成,本宫绝不负先生。”太平公主对阿大的表忠很满意,不啬许愿,事成之后将给予高官厚禄、各种封赏。

继而,她美目清兮,鼻翼微皱,斜着眼睛瞟着赵无敌,笑吟吟地等着他的答复。

赵无敌四处打量,时而左顾右盼,时而侧耳倾听,好半晌才轻笑道:“殿下不会隔墙埋伏了刀斧手吧?某只要说个不字,公主摔个杯子,刀斧手一涌而出,将某给砍为肉泥。”

“先生将太平想得太不堪了!太平虽是女子,但却也是一言九鼎,绝不会反悔。对此,先生大可放心,去留自便,绝不勉强。”太平公主嗔道。

“那么……某索性就留下来,见证神圣时刻的来临,但愿能为公主殿下出点力,将来也好蒙公主殿下赏些钱财,好娶房媳妇,延续香火。”赵无敌道。

太平公主瞪着他,恨不得让他尝尝小拳头的厉害。这个吴迪先生太欠揍了,将天下大事和娶媳妇联系到一起,真是太别扭了!

只要你开口,本宫会少了你娶媳妇的钱财?再说了,就以你吴迪先生的才情,要娶个媳妇会很难吗?

……

太平公主的门下四处活动,一条条线组成了一张大网,将整个长安城给笼罩,而太平公主就是执网的手,随时都可以收网。

入夜之际,阿大先生就出门了,他封太平公主之命前往约定的地点,替公主打前站,做好兵变的各种准备。

至于长安城的宵禁,至少在今夜是名存实亡。要是连宵禁都搞不定,人们无法出门,还搞什么兵变,岂不是太可笑了。

而赵无敌则守在太平公主身边,陪着她一起用餔食,然后就坐在外屋等着公主出门。

此时此刻,刀光剑影,一触即发,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太平公主都心事重重,对珍馐美食毫无胃口,可赵无敌却全然不顾,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吃到酣畅淋漓处,直接捞起一根羊腿就咬,那模样太磕碜了!

小小暗暗吐舌头,觉得吴迪先生心可真大,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吃货。

入夜时分,人们尚不曾入睡,起兵目标太大,很难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故此,他们约定的时间在午夜以后,将同时赶往朱雀大街,然后杀向宫门。

此番,可没有张正在玄武门做接应,给宫变增添了难度,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月过中天,到了约定的时间,太平公主的马夫马奴准时赶着碧油轻车停在公主内院的卧房门前的台阶下,等待着公主出发。

今夜要干的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古往今来因为处事不密,宫变多有失败者,太平公主多次参与宫变,不可能放这样的错误。

她早就吩咐李敏,将内院里的人给支开,偌大的内院里,自用过餔食以后就剩下李敏和小小两个下人。

她的长子薛崇胤继承了武攸暨的爵位,搬出了公主府自立门户。这孩子是个老实人,太平公主也不想将他给牵扯进来,至于次子薛崇训整日里不见人影,索性懒得理会。

第1064章李代桃僵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年荆轲刺秦王,离别燕地的时候,是怀着决死的心情,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の菠ζ萝ζ小の说

如今太平公主同样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踏上一条不归路。不要看人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士气如虹,可太平公主却没有那么盲目乐观。

而今的形势,的确是李隆基占据了优势,今夜的宫变,除非是李隆基没有丝毫防备,否则,结局将不难想象,所有人都将成为刀下之鬼。

当她出现在赵无敌眼前的时候,将他给惊呆了!此时的太平公主,的确是太惊艳了,艳光四射,亮瞎了人的眼睛。

太平公主没有着戎装,而是穿了一袭大红袍服,其上绣有大朵的牡丹,全都在怒放,仿佛有浓郁的香气溢出,四处弥漫。

她注意到吴迪先生的失态,但却没有嗔怒,反而舒广袖,转旖步,媚态毕现,笑问道:“先生,我美吗?”

“美,惊为天人,美艳不可方物!”赵无敌赞道。

他迈步,做痴迷状,朝太平公主身畔靠近,那副迷醉的模样,也没让人深想。

忽然,他身影一闪,鬼魅般跨越了最后的距离,一伸手在太平公主身上点了几下,然后将软倒的公主给揽在怀中。

太放肆了,竟然敢对公主无礼,且还动手动脚,简直就是该千刀万剐。

李敏和小小刚要呵斥,却听赵无敌低声说道:“你们要是想让公主死,尽管大声吆喝。”

面对恶人赤果果的威胁,小小和李敏屈服了,不敢出声,只能拿眼睛狠狠瞪着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赵无敌都快死了千百次,且被剁成肉泥,死无全尸了!

赵无敌并非打算用太平公主要挟她们,更加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他将昏厥过去的太平公主交给小小,让她扶着,然后缓缓说道:“我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怀疑今夜的行动就是一个陷阱,李隆基已经张开口袋,等待着公主他们进去,然后一网打尽。”

“不可能,一切都是今日才谋划的事,李隆基如何能够未卜先知,提前布局?”李敏不相信,认为吴迪先生是危言耸听,借以化解他对公主殿下不敬。

而小小则不同,她歪着脑袋问道:“先生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不向公主说清楚呢?”

赵无敌呵呵一笑,充满了无奈,道:“我只是怀疑,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却并没有真凭实据,公主心意已决,那些人一个个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公主会信我吗?”

这是对小小的答复,接着看向李敏,道:“很简单,参与本次宫变的人中有人叛变了,甚至早就叛变了!李敏女官,这样一来,你还认为李隆基不可能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吗?”

“怎么可能?太荒谬了!吴迪先生,你不要一口一个可能,一口一个怀疑,男人嘛,说话就要有担当,能直接说出是谁吗?”李敏逼问道。

赵无敌道:“叛徒就在今日公主府的密室中,且不止一人,我目前可以断定二人,那就是阿大和崔缇。”

李敏牙疼:“嘶……崔相和阿大先生,这、这怎么可能?”

赵无敌叹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崔缇是五姓七望世家嫡子,他之所以蚁附公主门下,所为何来?

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吗?只要有人出更高的价钱,崔缇为何不会变节?

至于阿大先生,呵呵……他就是大唐罪臣徐敬业,也是突厥国师阿鲁不花,同时,他还是稷下学宫的宫主。

而稷下学宫已经投靠了李隆基,如此一来,你还以为不可能吗?”

李敏动摇了,接下来是惊骇莫名,深深地为公主担心。想不到公主一番谋划,却陷入李隆基的圈套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太可怕了!

她冲赵无敌嘶吼道:“先生,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对公主说?你知道公主这一生有多苦吗……”

赵无敌昧着良心说道:“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想通。”

李敏忽然做出一个让人想不到的举动,扑通一声对着赵无敌跪下,叩首拜求道:“请先生救救公主,带她离开长安吧!”

赵无敌摇头道:“她是个倔强的人,若是就此离去,她会甘心吗?再者,事情已经发动,没有公主,将一发不可收拾,咱们想出城更是难上加难。”

“那以先生该怎么办?”小小问道。

赵无敌道:“我用秘法制住了她,今夜是醒不过来了。你们俩选择一下,由一人带着公主悄悄走后门,门外有人接应,会带你们去个安全所在。

然后,另一个人假扮公主,坐碧油轻车,由我护送去参加宫变,事成,则再将公主接回,若不幸被我言中,我会带你们离开,包括公主,全都离开长安。”

小小不敢做主,眼巴巴地看着李敏,听她的决定。

李敏一咬牙,道:“屋后藏有一辆旧车,并备有一匹老马,小小,公主就交给你了。先生,李敏愿意代替公主去应约,公主之安危,就全拜托先生了!”

李敏说完,对赵无敌拜了几拜,慌得小小也跟着要下拜,可她扶着太平公主,无法挪动身体。

事不宜迟,赵无敌对小小交代了接头的暗号,然后交给她信物,帮她将公主弄到屋子后面一辆老旧的马车里,套上老马,由小小驾车朝后门而去。

而李敏则代替太平公主坐上了碧油轻车,赵无敌也骑着战马,跟在马车旁,由马奴驾车,到了前院,同侍卫们汇合,然后出了公主府,奔赴约定的地点。

自始至终,对于公主不曾出现,马奴没有半点表示,自顾自地驾驭马车,仿佛是一个泥胎木偶,太难得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从长安城各处冒出许多夜行人,各执兵器,汇聚在朱雀大街上,而金吾卫和武侯全都不见人影。

这太不正常了,要知道武侯胆小,或被收买,或被威胁,不敢掺和这些大人物的争斗,从而闭门不出,还在情理之中。

可金吾卫却是禁军,也没听说今夜有金吾卫高级将领参与,可为什么一个都不见?

太诡异了!

第1065章相见于地下

残月如钩,星光惨淡。∠菠±萝±小∠说

寂静的深夜里,本该冷清的朱雀大街上却挤满了人,黑压压压断了长街,粗略估计不少于五千人马。

这些都是效忠于太平公主的力量,是她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家底,而今被李隆基逼到危崖边,不得不破釜沉舟,决一死战。

当马奴驾驭碧油轻车缓缓驶入人群前,萧至忠上前见礼,李敏模仿公主的语气问道:“人都来了吗?”

“这……”萧至忠迟疑了,道:“阿大先生和崔相没有来,其余人都到了!”

“哦?”李敏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果然被吴迪先生给料中了!

吴迪先生直言阿大和崔缇有问题,八成是已经背叛了公主,投入李隆基的怀抱,而今看来,想必是不假。

既然阿大和崔缇背叛了,他们二人可是知道全部的谋划,就连细节都一清二楚,那么李隆基会无动于衷吗?

清冷的长街外是杀机四伏,多少禁军精锐潜伏在黑暗中,主要一声令下,将杀将出来,将朱雀大街变成杀戮地。

忽然,静谧的长街尽头响起密集的马蹄声,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并且,在附近的坊市中,随着大门洞开,杀出一队又一队禁军将士。

他们被包围了,陷入李隆基预设的圈套里,面对数倍于己方的禁军,所有人面色苍白,战意全无。

李隆基出现了,意气风发,趾高气扬,在稷下学宫高人的簇拥下,朝着碧油轻车喊道:“太平姑姑,侄儿给你问安了!您老人家也是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安生,跟咱们小辈闹别扭,何必呢?

要我说呀,您就安安生生待在公主府里,没事多找几个精壮汉子,及时行乐,要是寻不到,侄儿给您挑两个。

您瞧瞧侄儿身边的白虎和玄武两位,可都是身强体健,耐力不凡,保管能让您舒服得日夜求饶……”

太不像话了!

一个侄儿,在数万人面前如此侮辱自家姑姑,还是人吗?

李隆基见“太平公主”不大话,将长刀一举,下令屠戮开始,对于叛军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至于他的太平姑姑,可不能让她轻易死了,示意白虎和玄武两人尽管全去,干什么都行。

李敏气得浑身发抖,本要挑开车帘冲出来怒骂李隆基,却被隔着车窗的赵无敌给制止了,让她稍安勿躁。

白虎和玄武如两头史前凶兽,带着二十多名稷下学宫的余孽,一路碾压,冲到了碧油轻车附近。

白虎裂开大嘴,刚想说话,却只见刀光一闪,迅疾淹没。那是多么快的一刀,看到只看见惨白的光,而没有见到刀身的模样。

一刀之下,包括白虎和玄武在内,二十多名稷下学宫的余孽全都一分为二,在最后的意识里,左眼看到了自己的右眼,太诡异与可怕了!

这一刀惊动了天地,就连残月和群星都不见了,天地之间黑漆漆一片,而赵无敌伸手就将李敏给从碧油轻车中捞出来,浑身弥漫混沌雾霭,与黑夜融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带着李敏潜入了平康里的一家破败的院落里,此地原本也是一家勾栏,可十多年前曾发生惨案,死了数十人,变成了凶地,随着勾栏里的人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渐渐荒芜破败了。

他在后院里落下,显露身形,血了三声鹧鸪的啼鸣,只见阿四从黑暗里出来,上前拜见。

情况紧急,没时间多礼,赵无敌他们进入了地下的密室中,见到了阿三、昏迷的太平公主、小小以及一个老乞儿。

密室的入口很隐蔽,修建在一间半倒的屋子里,接着废墟的掩护,加上五行相生相克的机关之道,还真无法发现。

地下的空间很大,估摸着容纳百来号人不出问题,且临近一口池塘,给密室中带来了充足的水源。

此外,密室中囤积了足够的食物,按照那个叫做赵十七的老乞儿说,十多人支撑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繁华地也有落难人,平康里的废墟里住着十多个乞儿,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实际上赵十七根本就不是乞儿,他是星辰大海在长安布下的一枚棋子,带着十多个手下在平康里做乞儿,已经十来年了,从来没有得到召唤。

可日前,当赵无敌料到太平公主将发动宫变时,让阿三和阿四拿着他的令牌找到了星辰大海在长安的主事人,动用了赵十七这条暗线。

太平公主在被解除了禁制以后,一双美目睁开,打量着陌生的地方,一骨碌坐了起来,逼视赵无敌、小小和李敏,问道:“这是哪里?谁能告诉我?”

小小最先投降,将今夜她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公主。

她驾驭破旧马车出了后门,同阿三阿四接上了头,然后由阿三阿四各自背着一人,从房顶上飞跃一座又一座坊市,最后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要带我离开?这不是陷本宫于不义吗?”太平公主怒喝。

阿三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当日小的和阿三可是在您府上后门外杀了二十多名潜伏者,要不是我家郎君,恐怕您……”

“恐怕本宫会怎样?”太平公主乜着李敏,道:“李敏,说,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敏哭了,抽抽搭搭说道:“公主,完了,所有人都完了,阿大和崔缇叛变了,李隆基提前设下埋伏,咱们失败了!”

“你早就知道他们叛变了,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太残忍了!”太平公主娇躯颤抖,香肩抖动,眼中有大滴大滴,泪珠滚落。

赵无敌长叹一声,凄声道:“我只是猜到了阿大就是稷下学宫的宫主阿鲁不花,也就是徐敬业,至于崔缇则是我的怀疑。

公主殿下,您说仅凭我的猜测和怀疑,您会相信吗?恐怕您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去朱雀大街,所有人无法幸免,还得搭上您,太不值了!”

太平公主抬起头,泪眼看着赵无敌,道:“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太平的好,太平很感激,可太平已经心有所属,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第1066章相认

“我是谁?”

赵无敌惨然一笑,凝视着太平公主,道:“你心有所属,你还在惦记着那个人?”

“是的,我的心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太平公主坦然承认,道:“此生是我负了他,若有来生,我会好好珍惜,与他厮守,哪怕是一间茅屋,也无怨无悔。”

赵无敌走到她的近前,脸庞在缓缓变化,渐渐恢复到他原本的模样。

太平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想抚摸那朝思暮想的面容,可又迟疑了,怀疑是在梦中。

赵无敌在她面前席地而坐,柔声道:“太平,真的是我,当日我本想远避海外,不再归来。可我忘不了你,改变了容貌,潜入了长安,就为了在你为难之际带你离开。

这是我的承诺,一刻都没有忘记。”

“我不信,我不信,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幻化成他的模样,来欺骗于我?”太平公主嘶声道。

一个人能随意改变自己的面容,而且,还不是用辅助之物做伪装,直接转换,太不可思议了。

不说太平公主,就连李敏和小小都不敢相信。

赵无敌沉思片刻,低声道:“当日,在龙门,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是公主姐姐你救了我。是夜你置酒相待,酒到酣畅淋漓处,你抱了我,要我留在你的身边。

天道二年,你和定王武攸暨去扬州为我主婚,在驿馆里,你醉了,拉着我不肯放手,可我不愿在那种状态下亵渎你,独自离去……”

对于太平公主来说,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太重要了,一直铭刻在心海里,难以忘怀。

而且,这都是她的私密事,除了那个负心人,再也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李敏被惊呆了,想不到自家公主还曾经干过这些事情,太没脸了!

太平公主再也不怀疑,她伸出手抚摸赵无敌的脸颊,顺便狠狠掐了一把,美其名曰,要证实一下,看是不是在梦中。

她再也不顾还有外人在,扑进赵无敌怀里失声痛哭,那模样看得人心碎。

“郎君,冤家,狠心人,你带我走吧,到扬州、到海外、到天边,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太平公主抱着他泣不成声,此时的她不再是大唐公主,而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和情郎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赵无敌默然,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哄着她,让她尽情发泄。

直到她心情稍微平复,方才轻声说道:“只要你愿意,全都依你。”

太平公主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仰面凝视赵无敌,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

赵无敌轻笑道:“你是我的魔障,前世今生的缘,让我再次遇见了你。”

他安抚着太平公主,然后说道:“你且待在这里,我要出去看看。”

太平公主乖巧地点头答应,不过却补了一句:“将他得意忘形的模样看清楚,好回来告诉我。”

赵无敌离开了平康里,在夜色掩映下,回到了朱雀大街附近,藏身在临近的屋脊上,查看长街上的情景。

朱雀大街成了人家炼狱,数千“叛军”被屠戮殆尽,横七竖八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断肢残臂和脑袋散落得到处都是。

血将长街都染红了,在朦胧的月光下红得妖艳,看着瘆人,血腥气太浓郁了,让人作呕。

杀戮已经结束,太平公主的门下聚集起来的人全都被杀戮殆尽,而李隆基的禁军将士并没有打扫战场,只是封锁了长街。

他来到大雁塔顶,居高临下,以超凡的目力观察着整个长安城的动静,看哪里灯火通明、杀声震天,记在脑海里,然后前去就近打探。

长安城中杀戮遍地,李隆基在进行大清洗,对于参与今夜宫变的家族,都来不及等到明日拂晓,直接派出禁军抄家灭门。

定王薛崇胤的府邸中血流遍地,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而在满身浴血自定王府出来的人群中,就有薛崇训的身影,不知道太平公主知道了,会怎样伤心欲绝?

他在东宫里寻到了李隆基的踪迹,太子正在设宴款待徐敬业、李若兮、叶嬷嬷等人,在座的还有高力士。

酒过三巡,皇帝李煜被人牵了进来,一看见李隆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三郎,太平怎么样了?她可是你姑姑,是父皇唯一的姊妹了,你就行行好,放过她吧?”

说到最后,皇帝泣不成声,竟跪倒在地,冲李隆基叩首。

李隆基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呵呵,晚了,有那么多禁军将士伺候,姑姑想必是快活死了!对了,父皇,你还不知道,薛崇训亲自带人去了定王府,将薛崇胤一家子男女老幼全都给杀了。

他们可是亲兄弟,呵呵,还不是自相残杀?”

李煜扑倒在地,嘶声吼道:“畜生,你虽是秦王幼子,可又是高祖皇帝血脉。当日朕收留了你,将你当作亲子看待,这些年来可曾亏待了你?可你呢?逼死李重茂,威胁隆业他们,如今又将太平推到火海里,任人凌辱……

汝,畜生不如也!”

皇帝也不是那么不问世事,李隆基做过的诸多恶事,他都知道了,可不想李唐江山再起波澜,一直没有说出。

李隆基大笑:“哈哈哈……父皇,您一直在装傻,差点将我给骗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休怪三郎无情了。来人,给陛下上酒!”

高力士手一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将皇帝给束缚住,然后,高力士拿了一壶酒,一手捏开皇帝的嘴巴,就将一壶酒给灌了下去。

这是毒酒,皇帝尚未喝干一壶酒,就满脸黑气萦绕,瞳孔涣散,口鼻耳都在冒血,不大一会子就死翘翘了!

“玉奴,陛下怎么说都养育他长大,怎么能这样对他呢?”李若兮质问道。

李隆基不以为然地说道:“姐姐,先祖世名公是这样死的,莫非你忘记了吗?玉奴所作所为,不过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江山,并且替祖先报仇雪恨。”

叶嬷嬷太伤心了,这就是老秦王的孙子吗?变得跟恶魔一样,丧心病狂,不由得多饮了字儿酒,忽然腹中如刀绞,接下来口鼻喷血,眼看不行了!

第1067章一不做二不休

李隆基命高力士给皇帝强行灌下毒酒,生生给鸠杀了。www

按照皇帝话中的意思,李隆基并非他亲生,而是老秦王一脉的子嗣,于家破人亡之际被皇帝收养,并瞒过了世人,成为他的亲子。

李若兮生性纯良,不忍见皇帝惨死,不由得埋怨起李隆基。

可李隆基却不以为然,笑话他的亲姐姐菩萨心肠,并指出他们一家是谁所害?

按照李隆基的逻辑,秦王李世民本该登基称帝,被妒忌贤能的李建成给谋害于玄武门,而其后,妖妇武氏更是变本加厉,将他们一家都给害死了!

如此深仇大恨,作为秦王子孙,怎么能够忘怀?

阿大一直默然不语,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他没有想到李隆基会这样狠,可当叶嬷嬷毒发身亡以后,他觉得不淡定了,忽然觉得神魂深处有异物侵入,在快速地腐蚀。

这怎么可能?

这世间的毒物数不胜数,能轻易毒死英雄豪杰,可要说能腐蚀神魂,还是闻所未闻。

他的脸色变了,指着李隆基厉声道:“孽畜,你给老夫下了什么毒?”

李隆基瞅着他,嘿嘿冷笑,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老狗,太惬意了!

“老东西,滋味怎么样?很爽吧?”李隆基尽情地奚落,高兴到手舞足蹈,吼道:“老家伙,你一直神神道道,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真得很令人讨厌耶!

老剑尊曾怀疑,你根本就不是徐敬业,而是一只老鬼附上了他的身子,并且给了孤一瓶药,说是可以克制邪祟,灭杀经年老鬼,孤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给加到了酒里,呵呵,还真的很灵。”

“畜生,畜生啊……老夫真是瞎了眼,会帮助你这么个畜生。”徐敬业怒骂,突然看见李若兮口鼻中在冒血,更加怒了!

李隆基太狠毒了,连自家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任他活过了无数岁月,也不由得遍体生寒。

“姐姐,对不起,为了恢复秦王一系的荣耀,只能委屈你了!不过,玉奴向你发誓,等到玉奴坐稳江山,恢复秦王一系的荣耀以后,定然会将你以大唐公主身份重新下葬。”李隆基淡然道。

李若兮腹中如同刀绞,肝肠寸寸断裂,太疼了!她没想到玉奴会对她下手,虽然不像叶嬷嬷和徐敬业那样狂饮,可也支持不住了!

赵无敌再也看不下去了,现身与屋子里,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赵无敌,你果然来了,老夫死而无憾矣!老夫只求你救救李若兮,她是个苦命孩子,太可怜了!”徐敬业大口吐血,魂光黯淡,快支撑不下去了。

赵无敌看着李若兮苍白的脸,不由得喟然长叹,身影一闪,就到了她身边,手袖一拂,将那些没眼色上来拦阻的内侍等人扫出好几丈以外,横七竖八地跌倒一地,并且,全都死了。

他神指在李若兮身上一连点了十多下,然后将一粒丹药塞进她口中,并帮她化开,让药力发散到周身各处,包括神魂中。

以丹药的效果,李若兮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能不能恢复,还很难说。

赵无敌不理会李隆基,反而看着徐敬业,问道:“阿鲁不花,你都快死了,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阿鲁不花,也就是徐敬业在笑,并且死死盯着赵无敌,仿佛要看穿他的血肉骨骼和神魂。

良久,他仰头朝天喷出一口血,伸手环抱苍穹,嘶声道:“昔日,吾为圣巫,独霸一方苍宇,可却被天道强行征调征战洪荒大地,那一战打得是星空破碎,大地沉浮,整个宇宙都被葬下了。

可却惊动了天地意志复苏,所有生灵都寂灭了。吾侥幸不死,留下一段残魂,漂泊在时间长河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吾来到你们这个时空,曾在时间长河中浮出,短暂附身于不同的人,出现在不同时代,欲以众生为献祭,企图能打开一条回家的路,可最终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吾不甘心啊……噗噗……”

他大口吐血,继而萎靡在地,渐渐没了声息。

这是一个上古残魂,来自于异时空,是洪荒大地的入侵者,徐敬业的身体只是他的寄生。

赵无敌不确定他是否死亡,只能悄悄将血色猛虎给唤醒,让它给辨别一下。

血色猛虎被打扰长眠,心里头很不爽,可还是仔细打探,末了一副欠揍的模样,嘟囔着:“死得不能再死,连一丝灵魂波动都没有,被腐蚀殆尽,太可惜了!”

徐敬业死了,李若兮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赵无敌将注意力放在李隆基身上,可谁料到这家伙,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枭雄,不仅没有被吓尿,反而冲赵无敌笑道:“安王什么时候来京的,也不早说一声,也好让小王置酒为安王接风洗尘。”

“呵呵,太子的盛情,某不敢领,怕被毒死。”赵无敌冷笑。

他一手抓住了李若兮,身影一闪,即可消失在屋子里,再一眨眼,从屋脊上飞起,仿佛是飞向那星空深处。

太平公主见赵无敌出去转悠一圈,捡回来一个美貌女子,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可当她仔细打量李若兮以后,不由得惊道:“此女不是李隆基身边人吗?”

李若兮面对太平公主,羞愧万分,泣道:“姑姑,我是李若兮,秦王治的孙女,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若兮?”太平公主不敢相信。

李若兮,秦王李治的孙女,李旦的女儿,比她小了几岁,幼时曾见过多次,并且一同玩耍过。可后来李若兮出门学艺,就再也没了消息。

姑侄相见,自是一番伤感,可赵无敌却在此时此刻,将东宫中所发生的一切一一说出,不啻于一道惊雷将太平公主给劈晕了!

李隆基不是八哥的亲子,而是秦王一脉遗孤,怪不得心狠手辣,杀起李唐皇室子弟毫不犹豫。

这个白眼狼,竟然连抚养他长大的父亲都给毒杀,连亲生姐姐都不放过,真畜生也!

她对李若兮生不起一丝恨意,李隆基所犯下的滔天罪恶,与李若兮无关。

再说,她厌倦了,皇帝八哥死了,长子一家死了,而更让她伤心的是次子薛崇训,竟然对兄长下手,与李隆基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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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8章一个人,一面旗

这就是一笔烂账,太平公主家破人亡,心灰意冷,不想再管了,直求情郎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伤心地。∥菠x萝x小∥说

可赵无敌却拒绝了,正色道:“太平,李唐江山一直是你心中的执念,如今却被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用恶毒的手段给霸占,纵然今日你心甘情愿离去,可日后你会后悔的。

我不想你心中留下遗憾,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给你找回公道。”

他要太平公主留在地下密室中,有阿三阿四和赵十七等人守护,自然是无碍的。

至于李若兮,本是个心性纯良的女子,断然不会伤害她的姑姑。另外,他虽然以灵丹救了李若兮,可那毒性太霸道,依然伤及她的根本,一身修为差不多全废了。

“不要,外面有千军万马,你一个人怎么去找回公道?”太平公主道。

他轻抚太平公主的脸,轻笑道:“我虽然是一个人,可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天下人没那么容易被李隆基收买。”

赵无敌毅然出了平康里,独行在长街上,看禁军人来人往,武侯东奔西走,视而不见。

他在经过西市的时候,买了一匹白布,将菜市口地面殷红的血给化开,在白布上写下“安王赵”三个大字,然后踏上明德门城楼上。

一路之上,禁军将士也有人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无一样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让人们迟疑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阻和询问。

明德门守将是左卫中的一名郎将,被太子派到此地镇守,封闭城门,盘查反贼。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依然是那么年轻,制止了士卒的躁动,亲自上前,小心问道:“敢问来者何人?”

“扬州赵无敌!”赵无敌大声喝道。

那郎将扑通一声就单膝跪下,大声吼道:“末将,朔方边军旅帅杜金刚,拜见安王!”

“你是朔方的边军,曾参与过那一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快快请起。”赵无敌伸手虚扶,让杜金刚起身。

赵无敌抬眼看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旗,飞升而起,悬浮于空中,将那大旗一把扯下,然后换上他手中的白布。

“安王赵”,三个血染的大字,在风中飘荡,由于地势太高,差不多半个长安城都能看到。

他对杜金刚说道:“本王要借这城楼聚兵,与李隆基决战,此事与尔等无关,且退下吧!”

杜金刚想都没想,道:“安王要讨伐李隆基,末将愿为马前卒!”

然后,他冲手下士卒大吼,要他们做出决断,去留自便,绝不强迫。

这是对人心的拷问,士卒们面面相觑,大多数人振臂高呼,要同安王爷共进退,可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退去,见没有人拦阻,连忙撒腿就跑。

一副血染的白布迎风招展,散发着滔天的战意,而一个人立于大旗下,面向长安古城中,开口道:“太子无道,鸠杀皇帝,如此禽兽行径,天理难容!吾,安王赵无敌,欲替天行道,讨伐太子,谁来随我一战!”

他用了秘法,声音太宏大了,就如同天音浩荡,席卷八方,没一个字都是一道雷霆,震动了长空,也直入人们心底。

整个长安城中,所有人都听见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在心底盘桓,在挣扎,在做决定。

李隆基正在太极殿里尝试宝座的滋味,忽然听见了赵无敌的檄文,立马如坐针毡,一下子跳了起来,如同一头困兽,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时嘶吼,狰狞可怕。

很多深宅大院里,都有人在召集全族男丁训话,对局势做出权衡。

一个人在明德门城楼上竖起一面大旗,号召人们同他一起战斗,讨伐当今太子,似乎太不自量力了!

若是换了一个人,人们嗤之以鼻,将其当作疯子,一笑了之。

可当他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后,没有人敢轻视和嘲笑,所有人都慎重起来,在心底做出抉择。

他是大唐的战神,是活着的传奇,曾带领将士们扫平四夷,打道了天的尽头。

在他最辉煌的时候,他消失了,而今突然归来,于明德门城楼上,要与太子李隆基决一死战。

李隆基曾对禁军进行大清洗,将他的心腹安插到重要的位置,可安王爷统兵二十余年,北征辽东,覆灭突厥,西讨高原,更是打到了极西之地,大唐禁军已经无法抹去他的痕迹。

多少人曾在他麾下作战,实在是数不清楚,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印象了。可那些人却都记在心里,时刻盼望着大帅归来。

长安城中,不时有人走出家门,带着自家的男儿和家将奔赴明德门,而南衙各禁军大营中也相继发生了哗变,有人杀了主将,带着将士们杀出大营,朝安王爷靠拢。

不仅城中,就连城外诸大营也是如此,大军越聚越多,很快以明德门为中心,占据了半个长安城。

这一日,长安暴动了,安王赵无敌在明德门竖起大旗,聚集了十多万兵马,一举包围了皇宫,将太子李隆基和他的党羽斩杀殆尽。

唯有一人,侥幸不死,就是太平公主的次子薛崇训,他在乱军中被砍掉一条腿,然后被赵无敌看见,给他止血,被让人将他关押起来,留给太平公主亲自处置。

他看着禁军收拾残局,整顿长安城的秩序,自己却去了平康里,将太平公主给接到皇宫,然后吩咐但凡在长安的官员和勋贵,五品以上者全都来太极殿议事。

一连串的杀戮,朝臣死伤无数,政事堂五个宰相,魏元忠被李隆基杀死,而崔缇则于今日毙命,韦安石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竟然被活活吓死,只剩下姚崇和宋璟二人。

他们并非李隆基一派,可多少也有胁从的嫌疑,自知今日死多活少,可士族的傲骨,还是让他们来了。

兵部尚书杜平来了,秦怀玉的长子秦东来了,魏文常的长子魏子鱼来了……

这些都是属于老牌勋贵阵营,也是与赵无敌素来交好的,既然是赵无敌召唤,哪有不来捧场的道理。

相对于此前的大朝会,如今的太极殿中萧瑟了许多。

第1069章太平皇帝

皇位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这话是皇帝李煜说的,言犹在耳,可皇帝已经驾崩了!

按照安王爷所言,是太子李隆基命令高力士活活鸠杀了皇帝,对此,大多数人是相信的,即便是少数人心中存疑,可也不敢出声。∞菠∑萝∑小∞说

皇帝驾崩了,太子被诛杀,就连皇帝另外三子也被人在皇宫的偏僻处找到,看模样都是被毒杀的。

眼前的局势太乱了,且不说皇帝和太子等人的死因,就说如今的帝位空悬,该何人坐上去?

高宗一脉的男丁被杀光了,再也找不到一个出来继承皇位。

太宗血脉也死得差不多了,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也早就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可不敢来长安掺和。

臣子们不知所措,只好请示安王爷。

如今之天下,皇帝和太子死了,也就剩下他老人家最大。大多数臣子心思很简单,你安王爷说立谁为新君,咱们就拥戴谁登基称帝,哪怕是你安王爷自己登基称帝都没有问题。

近些年来,大唐是多灾多难,被折腾怕了,人们都希望能有一个强势的君王出现,好让他们过几天安稳日子。

面对臣子们的期盼,赵无敌忽然拉着太平公主的手,将她给领到盘龙宝座前,面朝所有人大声喝道:“太平公主乃是高宗嫡女,可为大唐女君,诸卿意下如何?”

他目光凌厉,扫视群臣,大殿内外,虽然没有埋伏刀兵,可所有人都感觉心里凉嗖嗖的,血液都快冻结了!

太平公主从来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不免小声埋怨:“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赵无敌笑道:“我是认真的,今日之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也姓李,体内流淌着李家的血脉,将为天下臣民带来一个太平盛世!”

这回,所有人都知道安王爷不是闹着玩的,立马有人见机得快,出班拜倒,山呼恭请陛下登基。

有人带头,很多人反应过来,纷纷跟随,恭请太平公主登基称帝。

到后来,也就姚崇宋璟等寥寥几人站着没动,太显眼了,可赵无敌却没有吆喝武士将他们拉下去砍头。

太平公主几番谦让,可臣子们太热心了,一个个山呼和舞拜,就连安王爷也加入其中,让她无法推辞。

就这样,自女帝以后,天下有诞生了一位女皇帝,不过,太平公主本就是李家闺女,继承大唐江山是名正言顺,也就没必要改国号了。

至于年号,她索性将她的公主封号“太平”二字做了年号,太平元年,天下太平,多么美好!

新帝登基,首先给自家皇帝八哥和三位侄儿安葬了,至于李隆基,也被李若兮求得姑姑首肯,葬在了城外的一出小山旁。

他太不堪了,可怎么也是她的弟弟,不忍看他弃尸荒野,被野狗啃食。

赵无敌曾问过李若兮以后的打算,若有需要,皆可开口。

可李若兮摇摇头,坦言心累了。

她厌倦了红尘,去了秦岭中的一座小道观,出家做了一名道姑。

太平让人给八哥建了陵寝,并让从扬州赶回来的魏文常执笔,给先帝盖棺定论。

一般情况下,当给帝王写墓志铭的时候,别人是不能干预的。也就是说,对于先帝的一生的评价,都在魏文常一支笔下,就连太平都不能干涉。

魏文常左思右想,殚精竭虑,将先帝的生平前后过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位皇帝太平凡了,平凡得都有些窝囊,真找不到些许可以歌功颂德的大事记。

可他看着太平哀怨的眼神,又不能秉笔直书,只好求助赵无敌。反正赵无敌和太平之间的那点儿事情,老魏是门清,也不用遮遮掩掩。

赵无敌思索片刻,道:“先帝诛杀二张,灭韦后,保大唐社稷不失,此功够大了吧?”

魏文常忍不住想将手中饱蘸浓墨的狼毫大笔扔他一头一脸,这人也太无耻了,说谎话眼皮子都不带眨巴,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皮厚的人,恐怕就连长安的城墙都自叹不如。

可看着太平皇帝那雀跃的模样,显然很赞同赵无敌的话。这也难怪,太平同八哥感情最好,八哥苦了一辈子,死后怎么也得落个风光吧?

魏文常长叹一声,捏着鼻子按照赵无敌的意思给写了墓志铭,对先帝一番吹嘘,将他拔高到高宗皇帝的高度,然后,将笔一掷,道:“老夫要闭门谢客,从此不敢见同僚矣!”

太平心满意足,嘻嘻笑道:“魏公说的是哪里话,您可是朝中老人,太平以后还要依仗您呢!”

太平已经登基称帝,该自称“朕”,可她却在魏文常面前以太平自称,给人一种亲近感,不忘本。

这个妖精自从与赵无敌重逢,心情好的不行,整日里腻歪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想必是勾搭到一处。

可实际上,太平有意,可赵无敌还是不肯俯就,并戏言不做二张,惹得太平恨得牙痒痒,一口就咬在他的胳膊上。

李煜得了一个“睿”字庙号,也就是“唐睿宗”,被载入史书中。并且,由魏文常执笔,给他写了一篇墓志铭,极尽歌功颂德,比起他那得了一块无字碑的兄长,可谓是强了百倍。

先帝下葬以后,新皇该处理政务,搭建新的班底。古往今来,每当新皇登基以后,都会有一次大变动。

这太正常了,无可厚非。

首先是政事堂人选,太平钦点老臣魏文常出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并加了特进,成为政事堂第一秉笔宰相。

兵部尚书杜平,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成了宰相,想他祖父杜如晦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张说,原本也是太平的门下,早在宫变前被李隆基假借圣旨贬出长安,撵到蜀中,从而躲过一劫,如今被召回长安做了礼部尚书,同样加中书门下三品。

另外,在赵无敌废了好多口水才让太平松口以后,又亲自找姚崇宋璟谈话,终于化解了彼此心里头的疙瘩。

而姚崇宋璟的确是盘盘大才,留在政事堂中,对治理朝政颇有一套,且为人正直,可以为魏文常分担不少事物。

第1070章近虑和远忧

政事堂作为大唐的政务中心机构,对下统领百官,处理和决断各种事物,对上则是辅助皇帝,作为皇帝的智囊团。∽菠﹥萝﹥小∽说

一般情况下,五人的确是太少了。

如今太平接手的大唐疆域超过万里,太广袤了,当东海之滨大日升起之际,极西之地还是无尽的黑暗,当北国冰封银装素裹之际,南边还是夏日炎炎。

这样大的皇朝,一日得有多少事物发生?

太平缠着赵无敌,要他掏家底,被纠缠得没有办法的赵无敌只好妥协,索性将大唐军制进行了变革。

首当其冲的就是禁军,成分太复杂了,自有唐以来的每一次兵变中都有禁军将领的身影,对此赵无敌颇为诟病,决定大刀阔斧给予改变。

北衙禁军守卫皇城,此前有万骑、飞骑、左右羽林卫等等,赵无敌从扬州神武军中调来五万将士,挑选了一部分进入皇城,而原先的北衙禁军则全部拆换,同南衙禁军一起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他恢复了千骑的建制,另外,将左右羽林卫各编制一万人,一共是二万一千人,作为守卫皇城的力量。

而神武军前来长安的兵马中,还剩下二万九千人,作为独立的建制,依然保持神武军的番号,驻扎在长安城中,作为一支可怖的力量,威慑所有心有不轨之徒。

南衙十六卫一个不少地保留,但除了左卫拥兵六千以外,余者一卫只有三千人马。

南北衙禁军淘汰下来的人则遣散一部分,余者派往各路边军,其中以安西最多。

这样一来,南衙禁军一共只留下五万兵马,对于大唐长安来说的确太少了。

赵无敌从神武军中抽调部分将校,为太平新建一支军队,取名为“神策军”,初步定为十万人,兵源从各路边军中选拔以及从民间招募。

这是效法神武军的方法,尽量将世家大族的痕迹抹去,练出一支像神武军一样的铁军,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而岳中奇被调回长安,任镇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为如今大唐诸将之首,另外,给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了政事堂的宰相。

在西征中累立战功的孙武,尊安王爷之命来到长安,出任首任神策军大将军,替太平训练新军,守卫大唐。

周豪,当日朔方城头的小卒,赵无敌的扬州老乡,成了左羽林卫大将军,总领北衙禁军,守护皇城。

另外,赵无敌从星辰大海抽调了一百多女子,其中宗师境五十六人,大宗师七人,入驻宫中,成为新的护龙者。

朝中和军中事宜安顿好了,而管理内宫的人选也被太平一言而决,女官李敏成为待诏,代替了原先上官婉儿的角色,而小小则成了总管。

对此,太平对赵无敌笑言:“要是婉儿还在就好了,当日也没顾上她,听说死在大火中,可我总是不太相信,郎君,你说她会不会借着宫中大乱,悄悄溜出宫去?”

“陛下,上官婉儿已经死了,这是朝野上下的共识,您就不要多想了!”赵无敌道。

太平美目扑闪,嗔道:“什么陛下,太生分了!你为什么不愿要了我?”

“我要走了!回扬州,去海外,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一界,再也无法回来。”赵无敌道。

太平凄然道:“你终究还是要走,可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将我推上皇位?如今,不跟着你走,我心里难受,可若是走了,如何对天下臣民交代?”

赵无敌柔声道:“这是你的宿命,你终究是李家的女儿,而我并非马上离开这一界,也许十年,也许五十年,希望能等到你。”

他给太平留下不少灵丹,都是石塔空间全面复苏以后,少女火儿采集大药和灵果练就,比之以前的可谓是天壤之别,足可保太平容颜不老。

……

赵无敌回到了扬州,同柳先生、池飞和赵政以及王忠义等人畅谈数日,对安国事物做了些安排,然后就回到了月落湖。

他将韦团儿也带回月落湖,至于扬州,自有赵昊和鸢儿坐镇。

在韦团儿的熏陶下,鸢儿对政务的处理越来越得心应手,而赵昊又长了几岁,不再是那个鼻涕娃,对于小扬州的逼婚不再抗拒。

月落湖越来越热闹,最大的原因就是娃娃多了,鸢儿有两子一女,星乐也添了三子,加上其他人的孩子,整日里吵吵闹闹,给月落湖带来了无尽的生机。

赵无敌回到月落湖以后,将小扬州给撵到了扬州城中的王宫,同她未来的婆婆和夫君一起学习管理国政。

而赵战也离开了月落湖,带着一帮少男少女,去行走江湖,磨砺道心。

他将是常山赵氏的下一代家主,不可能老是待在家里,那样会将一个妖孽之姿给废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这是赵无敌给月落湖子弟定下的准则,所有人都要去红尘中炼心,只有将道心打磨圆满,无暇无垢,才能成就无上仙途。

养在屋子里的花草,每日里被仔细打理,施加各种肥料,当花开的时候,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美轮美奂,可一旦将其置于室外,受风吹雨打,冰霜和大日欺凌,立马零落和枯萎。

他隐居于月落湖畔,陪着窈娘和韦团儿,日子一天天过去,可窈娘等人修炼时间太短,离飞升遥遥无期。

他同问道有过一番深谈,被问道被问住了,不由得辗转反思,陷入沉思中。

月落湖终究是势单力薄,底蕴不足,一旦他离去,将青黄不接,陷入尴尬的局面下。

赵战算是月落湖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先天资质妖孽,修炼可谓是一日千里,有称霸一个时代的命潜力。

可赵战终究是常山赵氏未来的家主,将接替赵柔伊的位置,回到祖地,带领族人走向辉煌。

月落湖不缺宗师,就连大宗师也有不少,可他们始终是在武道范围内的,一日不入仙门,终究只是一个武夫。

人道苍苍,仙道茫茫,武者同练气士相比,那那就是天壤之别,无法衡量。

如今在月落湖的生灵中,窈娘和韦团儿、小龙和少女火儿、问道星乐夫妻等,最终将随他离开,自那时起,月落湖将进入青黄不接的时期,谁让你坐镇扬州,笑傲天下?

第1071章天尊传法

两年后,赵无敌传音天下,将在月落湖畔讲道,有缘人皆可来听。-菠∮萝∮小-说

一时间,天下震动,所有山门和圣地都不淡定,那可是一位人道至尊,将宣讲武道心得,何其难得?

多少人一心向武却不得其门而入,而今有机会得闻人道至尊传法,哪怕是千山万水,荆棘密布,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

不仅是这些散修,就连诸多圣地子弟也纷纷同门中长老闹别扭,扬言要叛出圣地,自愿除名,只为了你聆听大道真言,天地至理。

他们的行为,可把各大圣地的长老们给气坏了,破口大骂,拎着大棒追打,可到头来只能长叹一声,真的将他们给逐出圣地,抹去名字。

人道至尊,那就是活在当世的圣贤,公开讲道,诱惑力太大了,不要说这些小崽子,就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心动了,要不是实在舍不下老脸,恐怕都亲自去了。

常山赵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赵无敌本就是他们家的至尊,没有门户纠葛和隔阂,赵柔伊下令,只要愿意去听,无需请示,自可前去。

就连她自己也来了月落湖,住在星乐的院子里,顺便连吃带拿,将灵丹糟蹋了不少。

月落湖畔,离赵家十余里地以外,临湖一片开阔地,聚集着南来北往的求道者,估摸着能有上千人。

而在离湖畔数丈之遥,有一块巨石矗立于碧绿的湖水中,其上部平整,平放一张蒲团,赵无敌盘坐蒲团上,开始传法。

他从武道开始,将他的所有感悟毫无保留地传出,不过,却独立于常山赵氏的武道以外,自成一家,浅显易懂,并传下自创的一套拳法,共三十六式,暗合天罡之数。

在世人眼中,这是一套无缺的拳法,蕴含武道的终极奥义,只要能悟得其中一二神髓,将受用终身,并且成为一方霸主。

前来听道的人越来越多,但却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混乱。后来者很自觉地在外围寻找空地,没有人盛气凌人,抢占别人靠前的位置。

来的都是武者,无惧于寒暑,白天听道,夜晚就在山坡上搭设简陋的帐篷休息,至于吃喝自有赵家人供应,粗茶淡饭,一律免费。

一时间,月落湖成为江湖的中心,各种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回各大圣地,老家伙们坐不住了,对至尊道法垂涎三尺,尤其是那三十六式拳法,太完美了。

赵无敌没有给拳法取名,可那些老家伙们却越俎代庖,给称之为“至尊拳”。

老家伙们不约而同低调出行,改换容貌,跑到月落湖听道。他们穿着宽大的袍服,头戴竹笠,掩藏面容,待在偏僻的角落里,不敢让人认出。

一年后,赵无敌讲完了武道,转而开讲太极法,从武道转到仙途,太让人以外了!

这可是成仙之法,涉及到天地奥义,古史中曾有零星记载,可却一直不曾问世。

当年问道偶然间得到上古残法,曾引起江湖大佬血拼,一个个都豁出去老脸了,都想将问道拉拢到自己家,可最后却是被常山赵氏太上长老赵青莲得到。

些许残法,就让一群江湖中的老古董失态了,为此不惜看出各种条件,甚至赵青莲都将族中天女给搭上了,可见其有多么珍贵。

可如今赵无敌公开宣讲太极法,这可不是残法,而是一种完整的法门,并经过他自身实践,证实可飞升成仙。

太伟大了!

老家伙们感动得老泪纵横,不再怕暴露身份被后生晚辈认出,纷纷扑倒,高呼:“至尊慈悲,功德无量!”

赵无敌开讲太极法,一讲就是两年,加上此前宣讲武道的一年时间,前后一共三年,给世人留下完整的法,也将月落湖打造成了圣地中的圣地。

三年期满,赵无敌消失在人们面前,回到了府中的地下密室中,进入了闭关。

他用了三年时光将仙武两道传与世人,在讲道的过程中,他自身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所有的法融会贯通,浑然一体,不再有生涩之感,让他的修为在继续上升,超过了人道极限,进入了新的境界。

这太不可思议了!

按照少女火儿和老龟所言,在这一界中只能承受人道的境界,一旦超过,将得到天地感应,将你接引出此界。

这是天地法则的约束,从未听说过有意外发生,譬如老龟修为太高,超出了此界的限制,自然受到天地意志的压制,只能强行封印修为,将境界压制到人道范围。

为此,老龟经常陷入长眠中,免得压制不住,遭到天地法则的反噬。

可赵无敌却颠覆了常识,在人世间一举跨越人道极致,步入更高的境界,而天地法则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太不寻常了!

赵无敌离开了,人们依然滞留在月落湖畔,观摩着那块巨石,回味着至尊的法。

人们发现,与三年前相比,巨石有所不同,通体被混沌雾霭包裹,并且有璀璨的符文浮现,看上去很神圣。

若是老龟再此,定然会大惊失色,因为那些符文太不简单了,一枚又一枚,皆是各种法则的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秩序神链。

在月圆之夜,明月当空,星辉垂落,有人发现巨石上空有飘逸的身影在演绎各种法,并且伴随着道音轰鸣,颂念经文……

那一刻,仿佛是至尊依然在讲道、在传法,在演绎古今的道,给天下生灵指引修行之路。

人们被震撼了,所有人共议,给赵无敌加“天尊”尊号,供天下万灵膜拜和颂扬,至于“赵无敌”真名则成了禁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哪怕是背地里都不行。

有人走了,包括哪些老古董,可有些人却留了下来,等待着月圆之夜的到来,好再一次观摩天尊演绎无上妙法,聆听道音。

另外,他们也想求得天尊首肯,得以拜到天尊门下。

可天尊在闭关,没有人敢做主,最后还是窈娘拍板,由少女火儿、问道和星乐考校,挑选天资卓绝的少年,作为月落湖的传人。

少女火儿的眼光够高,一般人还真入不了她的法眼,一番挑挑捡捡,最终也只是选择了三十九人。

第1072章踏入不知名境界

少女火儿眼光太高,从上千人中也就划拉出三十九人,还唠叨着太差劲了,也就是从一群歪瓜裂枣中勉强挑拣出模样尚可、不至于将人给吓死的角色。

这还是照顾窈娘的面子,否则,要是按照她的意思,那是宁缺毋滥。

她走了以后,问道和星乐面面相觑,然后看着一个个眼神热烈的求道者,心中不落忍。

再者,对于月落湖来说,区区三十九个少年的确太少。剩下的人中,有很多资质不错的,即便是不能成仙,也可以成为武道好手,守护月落湖。

他们又挑选了两百四十二人,至于剩下的,只能让他们各回各家,毕竟月落湖要打造的是传承千古的圣地,而不是开善堂接济乞索儿的。

赵无敌是常山赵氏子弟,他从来没有表示过要脱离家族自立门户,就连像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那样一脉两支的心思都没有。

可世人却不这样看,普通将月落湖看做单独的圣地,并且推为天地第一圣地。

为一个人而立一圣地,古来不曾见过!

试问人世间,那个圣地不是历经千百年,经过一代又一代弟子在人世间打拼,聚集了足够的底蕴,方才被世外众山门接纳。

可月落湖却因为一个赵无敌,前后不过二十年时光,就完成了人家千百年的历程,太神奇了,让人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存在。

月落湖有赵无敌这个仙武双修的人道至尊,就已经足够,假以时日,门下精彩绝艳者将数不胜数,成为天下求道的祖地。

赵柔伊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暗自叹息,常山赵氏若能有这么一天该多好?可转而一想又释然了,不管怎么说,赵无敌也是常山赵氏的子弟,两者本就是一体,密不可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不过,她还是向星乐发出警告,小战儿是常山赵氏将来的家主,可不能长期滞留在月落湖。

三年来,赵柔伊坚持听道,一日不曾断过,加上星乐给你的诸多丹药,修为也是进步很大,离成丹已经不远。

她甚至都想就此卸下家主的位置,交给赵战,从而留在月落湖潜心问道,可赵战还年轻,江湖阅历不足,难以让长老们放心。

赵无敌自那日讲道结束之际,预感到要突破,立即遁去,回到密室中,即刻躲进大道宝瓶里,陷入空灵之境,将那些法则碎片逐一梳理、吸收,成为他的法则感悟,烙印入金丹中。

他本就走到了人间极致,只因为不愿离开而没有跨过那道坎,而今不再压制,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进入了新的境界中。

上古纪元中,那位精彩绝艳的盖代天骄创立仙的法门,曾给划定了各修行境界,可少女火儿只说了人道四境,对于人道以后的境界只字未提。

而诸天万界,并非只有仙道一途,譬如小龙原先所在的大界中,所有的生灵并不修炼仙道,而是各种术法,而成道者也以神灵相称。

神,是成道的基础,只有修炼成神,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成道者,勉强有立足之地。

神之上,有真神、天神、神王、天尊,再往上就是传说中的圣人。

以赵无敌如今的状态,可以说进入了神境,成为以为神灵,超脱了肉体凡胎,离长生近了一步。

他一举成神,更不可思议的是修为还在飙升,体内的真元反复压缩和提纯,完成变成了仙元,在体内形成了一片湖泊,没一滴都蕴含着恐怖的神能,太磅礴了,时而色分五彩,时而混沌一片,仿佛是到了天地初始之前。

他接连打破境界的屏障,一路飙升,就连大道宝瓶都有了反应,释放神圣光华,照耀于他,给他塑造不败身,并且有各种神圣的符文和法则神链浮现,灌入他体内,反复冲刷他的血肉和骨头以及神魂。

不知道破了多少境界屏障,终于停止了,所有的异象消散不见,他从空灵状态出退出,睁开眼看大道宝瓶内部的空间,都觉得大不一样。

空间依然广袤,一眼看不到尽头,原本寂静的空间多了一丝灵动,有诸多法则碎片浮现,绽放各种道则之花,编织秩序神链,太神奇了!

空间内的那些被封印的区域大多被空间法则遮掩,可终究是有点滴区域开放,浮现一些天地奇珍,俱都是他从来不曾见过,但他却可以断定,不属于此界所有。

有五色神土,蕴含着金木水火土五行能量,太磅礴了,被某种规则束缚,禁制在极小的空间里,无法外溢。

有黑黝黝的身材,不足一尺长,非金非铁,但却坚硬无比,拎在手上太重了,以赵无敌今日之修为,竟然也只能勉强撼动,无法持久。

一枚干瘪的葫芦,表皮已经斑驳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却有弥漫着厚重的沧桑感,让人看一眼,就如同置身于万古岁月中,满目的凄凉,看时光流逝,岁月悠悠,一朵浪花打来,就是一个大世浮沉,怎么也留不住。

他一样一样地看遍这些奇珍,受眼界的限制,不知其出处,但却知道都是好东西。

这些都是大道宝瓶中里的宝物,反正大道宝瓶在他手中,也不怕别人去抢,索性置之不理,一闪身出了大道宝瓶,现身与密室。

密室建造与地下,不见天光,也不知外界过去了多少时日?他走出密室,看外面大日当空,清风拂面,竹林清幽,桃花正艳,一晃竟然过去了十个多月。

他的闭关处修建在后山,靠着一方危崖建造了一处院落,里面遍值花草,而密室就建在危崖下方,四面空旷,并没有相邻的屋宇。

修道者注重一个静字,在悟道的紧要关头最忌讳被扰乱和打断,因此,在少女火儿的强烈要求下,窈娘让人在后山修建了这处密地,专门为赵无敌所准备。

这是家主的待遇,别人可没有资格享受。

他人要悟道,山中有的是地方,同样是少女火儿所指点,一共修建了百多出洞府,专门为赵家子弟修仙悟道所打造,不过,静则静矣,却很简陋,称之为“洞”恰如其分,可却与“府”一点不搭调。

第1073章仙的境界划分

赵无敌闭关悟道的院落寂静无声,就连鸟儿仿佛都知晓不能打扰,而飞到别处,整个院落里不见人影,只有桃花正艳,竹影婆娑。

窈娘和韦团儿等人都很焦急,可在少女火儿的拦阻下,不敢踏入小院一步,并且吩咐将院门紧闭,令人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去。

至于赵无敌会不会被饿坏,本来她们是有些担心,曾打算多备些干粮和清水搁在密室门口,以供赵无敌食用。

可少女火儿挥手制止,直言以赵无敌如今的境界,根本就无需享用人间烟火,哪怕是一年半载不食,也不会被饿坏。

一开始,二女每日都要在赵无敌闭关的院落外守候,一日总要待那么两三个时辰,可随着时间流逝,不见夫君出关,且风平浪静,没有异常发生,也就不再枯守院门前,做那望夫石。

赵无敌踏破人道极限,神觉比之此前,进阶何止千百倍,稍一扫视,就知晓了院门被锁,也赖得喊人开启,索性飞身出现在院外。

静谧的院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引起了亲卫们的警觉,一时间风声鹤唳,纷纷拔刀,为了上来。

待他们看清是家主以后,不由得大为窘迫,就连问安的模样都极不自然。

赵无敌挥挥手,让他们散了。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日夜守在院门外,无论风雨都不曾擅离,也算是辛苦了!

他漫步在山间小道上,感受着山花烂漫、野草的芬芳,深深吸一口,那清新的气息略带着些许香甜直入肺腑,让人浑身都舒泰。

他随手摘了一枝野桃,枝条上密密麻麻分布着粉红的花蕾,一只蝴蝶被惊动,扑闪翅膀飞离枝头,但却被花粉的芬芳所吸引,不忍离去,盘旋良久,见此人似没有恶意,随即又附身在花蕾间。

从闭关处到月落湖畔的府邸,都是静谧的山地,而因为是通往赵无敌的闭关之地,这片地界被半封闭了,人们很自觉地绕行,避开此地,渐渐将这里化为禁区。

而在这条山路上,就有问道栖身的那座小道观,掩映在密林间,与世隔绝。

赵无敌有了封国,为安国国主,坐拥海东数十州之地,从大唐的亲王到一国国主,可谓是一步登天。

他为安国国主,依照古礼,王国当建王宫,立文武属官,组建一方小朝廷。

另外,他得立宗庙,将列祖列宗的灵位请入宗庙中,日日祭祀,不可断绝。

以宗庙的格局,原先摆放祖先灵位的小道观太小了,也太简陋,哪怕他安王不在乎,可安国臣民也不会答应。

在安国重臣的商议下,以及秦怀玉的指点,在月落湖畔重新选择风水宝地建造了巍峨的宗庙,将赵家列祖列宗给迎了进去。

这也是赵柔伊的无奈,他赵无敌从来不曾表态脱离常山赵氏自立门户,可此时此刻,以他一国之主的身份,也不得不另开一个分支。

因为安国宗庙里,高高在上,享受香火祭祀的,只有扬州赵家的祖先,上溯最远的也就是赵无敌这一支迁到江南的那位先祖,再往上就没有了。

一国之宗庙,不同于世外山门的规矩,哪怕常山赵氏的师祖子龙公,也只是在宗庙的碑文中出现。

没有了赵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小道观彻底成为问道的家,供他修行,感悟天道。

问道常年待在小道观里,就连近在咫尺的赵家都很少去,害得星乐被娃吵烦了以后,总是埋怨和唠叨。

赵无敌路过小道观,看大门开启,不由得动了雅兴,前去找问道一叙。

问道做完早课,正坐在桃林中的石桌旁,沏一壶清茶,摆弄着黑白棋子,构思一局珍珑。

对赵无敌的不请自来,问道颇为欢喜,但却闭口不提闭关事,反而邀赵无敌手谈一局,好过过棋瘾。

原先在棋道上,他们二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下十局差不多胜负各半。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面对问道的咄咄逼人,赵无敌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很容易地就让问道遭遇了十连败,让心气颇高的问道郁闷得不行。

对于赵无敌的修为境界,人世间没有人怀疑,均将他当作世外第一人,就连他问道也是望尘莫及,心服口服。

可修为高也就罢了,偏偏棋艺也进阶神速,真是让人无语而又气急败坏。

看到问道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赵无敌哈哈大笑,然后也懒得理会他,索性拂袖而去。

在府邸外,他碰到了韦团儿,正在几个女卫的护送下,打算去迎接夫君。

守在赵无敌闭关地的亲卫散了以后,自然要回到府中,因为赵无敌滞留小道观与问道下棋,从而让亲卫们反倒在他前面回府,将家主出关的消息告诉了主母。

可主母窈娘也在闭关,只好由韦团儿代替,前去恭迎家主,刚出了府邸,还没走几步路,偏巧就和韦团儿不期而遇。

没有了窈娘在身边,韦团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赵无敌怀里,倾诉着离别之苦。

为庆祝家主闭关归来,赵家是夜大摆宴席,地点在后院的荷花塘边,参与者都不是外人。

窈娘是正常感悟天道,偶有所得,因此进入石塔空间里打坐,倒也不像赵无敌那样一闭关就是一个多月。

荷花塘边济济一堂,少女火儿、小龙都出来了,唯有老龟依然在长眠。

少女火儿对赵无敌的突破很是无语,直言其是妖怪,可受她自身修为限制,也说不清楚赵无敌到底是和境界。

不过,她将修仙者踏破人道进入仙道以后的境界说了,同神道差别不大。

修仙者修炼到人道极限、并踏破人道以后,将修为仙,其上有真仙、玄仙、仙王和仙帝,而赵无敌如今是仙还是真仙,少女火儿也一头雾水。

而对于赵无敌明明超越了人道,成为仙以上的存在,但却没有接引仙光浮现,接引他飞升仙界,少女火儿则并没有太惊奇。

因为多年前在长安,赵无敌就已经走到了人道极限,一只脚踏入了仙途,可他却因为心中执念太深,不愿成仙,从而拒绝了仙界的接引,一直拖延到如今。

第1074章火儿鉴宝

赵无敌踏破了人道极限,进入了仙的境界,可对于他究竟是什么修为层次,少女火儿限于自身修为也无法分清。

另外,由于赵无敌曾拒绝仙界的接引,从而被仙界的天地意志给记入黑名单,永远都不会再次被接引。

也就是说,赵无敌空有仙的修为,可无法进入仙界,除非他能踏遍诸天万界,从星空路进入。

对此,赵无敌真不在意,能不能直接进入仙界并不重要,只要修为一路飙升就好。

终有一天,他将踏上星空路,走遍诸天万界,正好去寻找沫儿和月娥的转世身,唤醒她们的前世记忆,重续前缘。

他将大道宝瓶里出现的珍材拿出,让少女火儿过目,请她点评。

少女火儿激动地“哇哇”大叫,眼中都喷出炽热的火焰,一举扑向五色土,口中大声嚷嚷:“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准和我抢……”

除了小龙,人们都不认识此物,故此也没人和她抢。一个个看着她疯狂的模样,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仙女,一看见好东西,立马就气质全无,跟着小乞儿一样。

“嗖……”小龙的速度更快,都没看见她动弹,就趴在五色土上打滚,用稚嫩的声音高呼:“太纯正了,这是神界才有的本源能量,本龙好久没有这种气息,真是太美好了,本龙宣布,以后归我了……“

她忽然大叫:“哎哟,谁打本龙?”

少女火儿一手拎着小龙的犄角,一手叉腰,凶巴巴地睨着她,喝道:“好哇,小家伙胆子不小,竟敢跟本姑娘抢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龙见是少女火儿,立马讨好:“啊,是火儿姐姐,咱们可是一家子,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少女火儿眼睛一瞪,道:“少来这一套,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她太霸道了,直接宣布了五色土的归属,丝毫不考虑宝物原本的主人貌似应该是赵无敌,也可能是她忘记了!

少女火儿酷爱炼丹炼器,对各种天材地宝有着特殊的嗜好,对此,赵无敌也习以为常。

他将五色土拿出来,本就是给少女火儿的,可你收了我的宝物,总得告诉我一声宝物的功效吧?

面对赵无敌的质问,少女火儿难得老脸红了,揶揄着:“此物乃是五色土,是天地初生之际最本源的五行能量凝聚而成,不说人世间,就是在上古也不多见。

如今有了五色土,我的石塔空间可恢复到上古时期的状态,也就是说,以后窈娘她们在石塔空间里修为,就相当于置身于上古,将一日千里,进阶神速。

无敌弟弟,你今儿孝敬姐姐五色土,可实际上收益的还是弟妹等人,因此,姐姐我也就不谢了啊!”

至于那块一尺长、黑黝黝的珍材,少女火儿瞅了半天,又拿出古籍翻阅,最后才不确定地说道:“这很可能是星核,也就是有大神通者用通天的手段将一颗大星给熔炼,去掉糟粕,浓缩其精华,将所有的能量熔炼成一方神材。

这种神材太珍贵了,可打造仙王兵,可我目前还做不到,就连切割都不行。

这样吧,我先替你收着,等我以后成为仙王时才替你打造啊!”

以她的秉性,到了口边的好东西是不会放弃的。她将星核收进石塔空间里,又抓起干瘪的葫芦,左看右看,然后将葫芦盖子掀开一道缝隙……

刚刚掀开葫芦的盖子,缝隙几乎不可见,可就是这样,从葫芦里透出无尽的星光,太璀璨了,让人的呼吸都快冻结。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不再流动,只有绚丽的光在绽放,将整个空间都给填满,从中喷薄出光阴的力量,仿佛万古岁月都浓缩在一只干瘪的葫芦里。

少女火儿憋红了脸,挣扎着将盖子闭合,然后躺倒在胡椅上面,大口喘气。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拍着心口说道:“太可怕了,我仿佛坠落入光阴漩涡里,整个人迷失了,浑身的力气都在流逝。想我一向自负博学,对上古密辛了如指掌,可今日却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

好可怕的光阴力量,一只小小的葫芦里简直是浓缩了一方宇宙,将万古时空都凝聚了。

无敌弟弟,这葫芦还是你自己留下吧,太可怕了,姐姐我可不敢留在身边,日日担惊受怕。”

少女火儿将葫芦扔给了赵无敌,那模样就像是手中抓住一只丑陋的虫子,太恶心与可怕了!

对于到手的宝物还能出手,少女火儿今日的表现确是有生以来第一遭,极为难得。

很明显这是一件无上的宝物,纵然是在上古时期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否则,以少女火儿的博学,绝对不会看不出宝物的由来。

她何尝不想将宝物据为己有,可她是个聪明人,自知无力驾驭葫芦,且一个不好还将给自身引来后患。

少女火儿是个闲不住的人,不等家宴结束,立马就遁入石塔空间里,将五色土切割了些许碎块,按照五行区分,分别对应安置在不同位置,让石塔空间里的灵气浓郁了千万倍,并脱胎换骨,转换成近似于仙的气息。

五色土何其珍稀?

少女火儿也不是个浪费的主,将大块的五色土只是切割了区区几小块,而将更多的留了下来,进了她的口袋。

而且,她并不吃独食,待石塔空间升级以后,她邀请了窈娘、韦团儿、星乐、小龙一起入内闭关修炼。

赵无敌出关以后,接见了少女火儿和星乐等人挑选的门人,其中真有那么几个妖孽之姿,让他很满意。

道法已经传下,不需要重新传授,他只是花了一个月时间给他们解惑,指点迷津,并点出他们修行上的不足,并正色告诉他们,要想踏上仙途,就要做好吃苦和寂寞的滋味。

人,活在人世间,只要心中有所追求,那么就要准备好吃苦的打算。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包括他赵无敌在内,谁不是付出比一般人多得多的辛劳和汗水,方才能拥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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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喜气绕扬州

赵无敌来到昔日讲道的巨石上,将他对道的感悟烙印其中。

相对于讲道时,此时的道法更加圆满了,都超过了人道极限,踏入仙的境界。

吾有大道三千,藏之于南山,有缘者皆可来听!

这是前贤遗留下的传说,不知是真是假,可赵无敌以前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认为这是一种陋习,圣贤都将自己的道与法藏着掖着,不肯传授于世人,可随着时间逝去,岁月流失,最后好多道与法都失传了,真是太可惜了!

可如今的赵无敌却明悟了,前贤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一种迫不得已之后的无奈之举。

就像他今日之修为超脱了人间极境,对天地法则的各种感悟,要是直接给世人讲道,根本就没有人能听明白。

因此,他只能暂时将所有的道与法都烙印于巨石中,并施加了封印,阻止岁月的侵蚀,以待后世的有缘人悟道。

这本就是一块普通的青石,也就是块头大些,可如今却不平凡了,内部变得朦胧,弥漫着氤氲和霞光,有各种符文浮现,如同一方混沌,深不可测。

做完这一切,他又去了扬州城,同安国的臣属详谈,就安国的各种事物听取了臣属的意见,并亲自参与了文院的人才选拔,考核应考的士子。

此后,他离开扬州,足迹遍布安国各州县,于大河畔同渔翁一起垂钓,在乡野间参与农作物的收割,夜宿山村中,听松涛阵阵,就连北极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甚至,他跨越了北极,一路北上,前往北极之北,在永不消融的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不落的大日、永恒的黑夜,并四处搜索,欲寻找通往域外的星空路,但却一无所得。

不知不觉中,时光之轮转到了太平六年,赵无敌回到了扬州,将家中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包括在石塔空间里修炼的窈娘等人,齐聚在月落湖。

赵无敌宣布要给小扬州和赵昊完婚,时间定在太平六年秋八月十八,也就是六个月以后。

这是一场迟来的婚事,小扬州为此已经等了太久。

如今的小扬州已经二十有五,在如今太容易让人说道,为此让太平的信中尽是埋怨之词。

赵昊也已经十六岁,经过多年的参政,加上文院中多位大儒的教导,另外还有韦团儿、柳先生、池飞等人的点拨,已经有一国之主的模样,差不多可以接过安国的重担,让舅父可以放心离开。

小扬州是太平的三女,则天女帝钦封的扬州公主,到太平做了皇帝以后,考虑到赵无敌的感受,没给小扬州改变封号,但却赏赐了诸多土地和皇庄,都在长安和洛阳附近。

太平一生共育有两子三女,长子薛崇胤死于宫变之后的大清算,而且还是亲兄弟带人干的,而那位大义灭亲的胞弟薛崇训最后的下场也十分凄凉,在乱军中失去一条腿,成了残缺之人。

太平不仅对薛崇训感到失望和痛心,更是对他的背叛恨得不行,本要将其赐死,却被赵无敌劝住了。

薛崇训背叛生母,倒向李隆基,并且亲生杀了兄长一家,的确是大奸大恶之徒,杀之并不过分。

可赵无敌却认为,虎毒不食子,薛崇训毕竟是太平的亲子,如今一怒之下将薛崇训给杀了,将来未必不会后悔。

而且,他希望自太平开始,大唐将不再上演骨肉相残的惨事。

就这样,薛崇训捡了一条小命,却也失去了自由,被圈进在长安城中的府邸中,一直到死,都不得出门一步。

薛崇训早先也成了亲,可却一直没有子嗣,而今,就连他的夫人也不愿与他为伍,求得太平皇帝恩典,与他和离了,再无瓜葛。

两个二子,一死一废,三个女儿中,英娘和娥娘两个嫁人后一直随夫君外任,怎么也不肯回京城。

她们两个的鬼心思,太平何尝不明白。那是以前嫌她这个做娘亲的不安分,总是往权利圈里扑腾,怕有朝一日将她们给连累了。

哎,做人做到这个地步,被女儿嫌弃,也真是失败。

直到太平登基称帝以后,方才下旨让英娘和娥娘回长安。她们才举家迁回长安,两个女婿被安排在六部衙门里做了清贵官儿,而英娘被加封平阳公主,娥娘为金城公主。

相对于英娘和娥娘,太平对小扬州最为宠爱,可那个狠心人将小扬州留在扬州,一晃都快二十年了,可把她给想坏了!

此番,小扬州同赵昊成亲,按理应该上奏皇帝,请太平定夺。怎么说小扬州都是太平的闺女,可赵无敌却没那个意思,就连该走的路数都给简化了,让窈娘都不由得埋怨,说对小扬州太不公平。

可小扬州却不在乎,还帮着赵家爹爹说话,让窈娘连连摇头,也懒得管他们了。

赵无敌是安国之主,又是人道至尊,安国世子要成亲,那可是江湖中的盛事,对于安国来说,也是第一件太喜事。

成亲的地方选在扬州城中的安国王宫,而操办婚礼的则由参知政事赵政负责,主婚人则有两位,安国国相柳士丰,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伊。

这可是个强大的阵容,放眼天下,也够荣耀了!

赵政是军中录事参军出身,大半辈子都在筹措大军粮草,曾担负数十万大军的后勤,操持一个婚礼还真不算事。

柳士丰,在赵无敌还是侯爷时就被请入府中,教导鸢儿的学业,是鸢儿的先生。

其后,出任安国国相,在赵无敌游手好闲东游西逛的时候把安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在国政上对赵昊细心指点,可以说做过鸢儿和赵昊母子两代人的先生,如今主婚可谓是名至实归。

赵柔伊更是常山赵氏的家主,携当今天下第一圣地的威名而来,那也就是看在赵无敌的面子上,否则,她可懒得伺候。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江湖中人,因为常年有不少人滞留在扬州,观摩圣石,听到天尊家中要办喜事后,立马第一时间给各自家族和圣地传讯。

随着时间的推移,扬州城中多了许多外来人,他们出手豪阔,将城中客栈全都给预定了,以至于城中一间客房都难求,不少人只好租住民宅,倒是让升斗小民们大赚了一笔。



第1076章皇太女与安国国主

此事很快引起了安国小朝廷的注意,并为此由国相主持、召集六司衙门专门进行商议,力求想出一个完美的对策,安排好四海八荒来的各路人马,绝对不能给安国抹黑。

好在刚刚入秋,扬州的气候并不寒冷,就算是披星戴月,夜宿荒野,对于那些江湖人也不算什么。

安国官府高效行动起来,将城中空置的房屋从屋主人手里临时租赁过来,并召集人手,改成客栈,供外来者居住。

这一手可谓是立竿见影,顿时解决了客栈的缺口,让外来者有屋子可以安身,不至于四处乱窜。

扬州本是富裕之地,近二十年来,更加富裕了,就连城池都扩大了数倍,规模比起洛阳和长安也不遑多让。

可扬州与长安不同,相对于长安人口的密集,扬州却有大量空置的房屋,都是有钱人置办的产业,留待子孙后代使用。

甚至有大唐各地的人前来扬州购买宅院,其中有世家大族、也有豪门富商。

他们并不住在扬州,顶多就是派几个家人看护宅院,时常打扫,以备不时之需。

尤其是安国建立以后,来扬州置办宅院和店铺的人更多了,其中大多都是长安的勋贵。

长安不平静,他们累了倦了也害怕了,谁知道那天会祸从天上来?

所谓狡兔三窟,何况人乎?他们在扬州添置一处宅子,以做退路,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

八月十七,离扬州公主和赵昊完婚的日子只有一天,整个扬州城中都洋溢着喜气,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差不多各大世外圣地和山门的重要人物都来了,各自寻找客栈住下,只有与赵无敌有旧的那些圣地才有资格进入安王为贵宾特意准备的客舍中。

譬如泰山天王洞的西门天王,裴家的小裴娘子,龙虎山的正一真人,十里杏林的清风,还有常山赵氏的诸位长老。

西门天王依然腰背挺拔,如铁塔般矗立,开口如洪钟轰鸣,振聋发聩。

此番,是来贺喜,人们并没有看见那把天王斩鬼刀。不过,据闻西门天王的刀法再次突破,已经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步入武道巅峰境界,同以前的兵器谱三圣差不多一个等级,哪怕是武侯手里的凡铁到了他手里,也能使出天王斩鬼刀的气势。

让裴家剑扬名江湖的裴大将军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因病故去,这让裴家立于青黄不接的地步,小裴娘子再也没有心情和赵柔伊斗嘴。

而龙虎山的那位生性洒脱的扫尘老道也已故去多年,将振兴道教祖庭的重担交给了正一真人,好在天下重新归唐,让龙虎山气运恢复,不至于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世俗间各大世家不敢怠慢,包括五姓七望在内,都派出嫡系的主事人,前来扬州,随行携带了大量的珍宝。

五姓七望中,各家心情也不一样,像清河崔氏族中子弟曾在扬州做官,对昔日落难时的赵家有过照应,其后又一直不曾与安王交恶,心中就坦荡多了。

而同为崔氏,博陵崔氏就尴尬得很,因为族中不肖子孙崔缇的缘故,让他们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安王一怒,将他们给灭族。

其实,他们是担心过头了,安王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平皇帝也派了使节前来,政事堂的首席秉笔宰相魏文常,携带圣旨,奉命来为扬州公主主婚。

主婚人已经有了人选,若是来的是别人,赵无敌根本就不鸟他。可如今是魏文常,他也只能陪着笑脸,硬着头皮给加了一个主婚人。

翌日,盛大的婚礼开始,各种礼节繁琐不堪,都是魏文常强行给改的。对此,赵无敌是不以为然的,可一来插手的是魏文常,二来成亲是一生中的大事,风光些也无可厚非。

在婚礼进行到关键时刻,魏文常拿出圣旨当众宣读。

太平皇帝加封赵昊为驸马都尉,赵郡王,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

三个头衔中,赵昊同小扬州成亲,自然就成了驸马都尉,根本就谈不上加封。

而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听起来不错,可带了“检校”二字,则成了虚职,属于一种荣誉,当不得真的。

唯有一个赵郡王才是实打实的封赏,给驸马加封郡王,在大唐也是头一份,可见太平皇帝完全是看在安王面子上。

魏文常还在宣读,其后的内容太震惊了,让人们一时半会无法适应。

太平皇帝加封扬州公主为大唐皇太女,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更是有史以来的第三位女皇帝。

这足够震惊,可转而想想,从则天皇帝到太平皇帝,短短二十多年时间里,天下已经出了两个女皇帝,再多一个又何妨?

人们在心里盘算和对比,相对于两位女皇帝,中宗和睿宗皇帝加上没有名号的李重茂,他们倒是男子,可作为皇帝,还真比不上女帝。

“陛下的意思是要小扬州回长安了?”赵无敌问道。

魏文常很尴尬,可作为皇帝的使者又不得不说“陛下是有这个意思,可最终还是要看安王你的决断。”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起身走前几步,扫视众人,大声道“本王也要宣布一个决定,那就是自此刻起,本王将退位,由赵昊继任安国国主。”

小扬州成了皇太女,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高宗血脉凋零,就连太宗一脉也荡然无存,当今陛下虽然还有一子,可以薛崇训所作所为,不说陛下不同意,就连天下臣民也不答应。

但安王不过四十出头,正是春秋正盛之际,却突然退位,太出人意料了。

赵昊才十六岁,接任安国国主太仓促了,可安王既然说了,以他的脾气恐怕很难挽回。

魏文常的脸更黑了,他心里知道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赵无敌这是跟陛下唱对台戏,这边刚说封扬州公主做皇太女,那边立马就将赵昊立为安国国主,意图太明显了!

这样一来,小扬州是无法回长安了,一个皇太女却滞留属国,让陛下颜面何存?让他魏文常回到长安以后,又该怎样向陛下交代?



第1078章古陆魅影

在赵昊和小扬州的婚礼上,赵无敌卸任了安国国主,将安国交给了赵昊。

十六岁的赵昊成了安国国主,成了二十多万神武军的大帅,同时,在另一个场合,赵无敌将代表星辰大海最高权利象征的权杖也传给了他。

赵昊成了安国国主、星辰大海的最高统治者,拥有了人世间无敌的财富和最强大的军队,但却并不是月落湖的掌控者。

赵昊继承了赵无敌在俗世中的一切,但却因为他体质受限、无法修炼,而月落湖已经成了世外圣地中的圣地,怎么可能交到一个凡人手里?

本来赵战是最好的继承人,可他早早就被赵柔伊给预定了,将成为常山赵氏的下一任家主,而没有办法长留月落湖。

不过,鸢儿很争气,不仅有赵昊一个孩子,另外还有两女一子。其中,长女赵玉天纵奇才,资质妖孽,在修行之路上是一日千里,小小年纪就凭借一己之力筑成仙基,并且有成丹的迹象,让少女火儿直呼妖孽。

赵无敌让少女火儿炼制了一柄天刀,采用的都是人世间不曾有的奇珍,更是添加了五色土,作为月落湖的传承之宝,赐给了赵玉。

在他的计划里,赵昊执掌安国和星辰大海,而赵玉将作为月落湖的家主,成为赵昊的坚强后盾。

他将一切都交出了,在赵昊和小扬州启程回长安以后,就同窈娘、韦团儿、少女火儿和小龙等扬帆海外,去了夷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窈娘等人在夷州闭关修行,而赵无敌却悄悄离开了夷州,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自夷州以东,跨越汪洋大海,不知几万里以外,有大陆横陈,截断了怒海狂涛。

这里太广袤了,比起中土还要无垠,整个古陆郁郁葱葱,被老树密林所覆盖,林间各种猛兽横行,老藤如虬龙,在林间攀爬蜿蜒,更有巨大的花朵,将路过的小兽给吞噬。

这里就是一片莽荒,到处弥漫着远古的气息,让人恍然间跨越了时空,来到了亿万年前。

在这无垠的古陆上,也有生灵生存,如中土不同,他们身着兽皮,头插鸟羽,以各种颜料涂抹脸颊、额头及身上,手里拿着简陋的弓箭和木叉,靠涉猎野兽生活。

看情形、这些就是一群没有开化的生番,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没有教化,没有文明,本不值得赵无敌这样的踏天者前来。

可赵无敌却偏偏来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乎踏遍了古陆的每一寸土地。

他在寻找天路的踪迹,多年来,他去过北极之北,到过泰山,登临终南山古地,更是从去过南山秘境,可最终一无所得。

甚至,他在函谷关旧址附近仔细寻找,差点掘地三尺,就为了寻找古代老子西出函谷关的传说。

看来当时老子西出函谷关,引来紫气东来三万里,应该是仙界有感,发出接引之光,将其渡去,而并非是踏上天路。

他昔日拒绝了仙界的接引,将永远不再被仙界感应,要想进入诸天万界,只有找到传说中的天路。

可一切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赵无敌却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

他几乎找遍了中土的名山和大泽,可没一次寻找带来的都是失望,于是,想到了一个笨办法,以中土为中心,分别朝四面八方寻找。

极北之地以探寻过,在那里见识到极昼和永夜的神奇,可除了冰封万里、亿万年不化以外,并没有天路的痕迹。

此番,他改向东方,跨越了无垠大海,来到了这片莽荒古陆,看着茹毛饮血的生灵,不由得失望和懊悔,正打算就此离去,可却意外发生了不寻常的物件。

在密林中,他发现了不少石塔,成棱锥状,都是由巨石垒成,每一块都有数万、甚至十多万斤,横亘在苍茫大地上,外表由于岁月的侵袭,都斑驳不堪了。

这些石塔高的能有数十丈,分布在密林深处,附近还有些残破的遗址,太破败了,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些不知是何人所建?

在赵无敌想来,至少是目前生活在古陆上的那些茹毛饮血的生灵所无法建造。

他很好奇,因为要寻找天路,因此对一切的不寻常都不肯放过,滞留在石塔附近,仔细搜索和探查,企图找出其中的秘密。

可他发现这些石塔竟然是全封闭的,并没有预留门户,那么这些石塔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总不会是哪位大神通者穷极无聊之下做的游戏吧?

某日,大日磅礴,阳光炽盛,最高大宏伟的石塔附近,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都是那些茹毛饮血的生灵,比起平日里,头上插的鸟羽更加鲜艳了!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差不多聚集了好几万人,在一个大日当空的日子里,阳光直射而下,照耀在石塔上。

此时,大石塔的尖顶笔直指向大日,磅礴的大日之光灌入石塔中,那一刻,整个石塔仿佛都变得透明了,内部充满璀璨的光华,包裹着一团血茧,似乎在吞吐大日之精,给人一种无比的诡异。

那些生灵忽然间全都对着石塔膜拜,口中用古老的语言颂念经文,在召唤着什么。

赵无敌用混沌雾霭包裹身影,藏身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渐渐发现,那些生灵等级森严,分别围在不同的石塔周围膜拜,相互间井然有序,并不杂乱。

接下来,他们纷纷抽出“利刃”,大多是骨刀、削尖的竹片和尖锐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在脸上划拉,拉出一道道血口,任血珠滚落,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一个劲地欢唱。

甚至将生灵当作祭品,进行血祭,太残忍了,一个个鲜活的生灵,被屠戮,血流了一地……

赵无敌不经意发现,滴落在地上的血并没有深入泥土中,反而汇聚在一起,朝石塔流淌,如溪流如河、渐渐演变成万川归海,被石塔吞没。

他的眸光变得冷冽,一下子慎重了,神觉打开,扫视方圆数百里。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对于生灵血祭,赵无敌很是反感,而且,在古史上,但凡有此事发生,都伴随着邪祟横行,太不正常了!



第1079章月亮之上

古老而斑驳的石塔内部,血茧在吞噬鲜血。

随着血的滋润,血茧在发光,弥漫血雾,其内部有生灵在跳动,不知是何物?

血从四面八方涌向血茧,那里血雾滔天,被炽烈的阳光照射,显得格外妖异。

这是一种血祭之法,借生灵的血孕养某种邪恶的存在,召唤他回归。

而这种恶灵不知属于哪个纪元,也许曾经被斩杀,残留一滴魔血,而今复苏,企图靠众生的血祭和召唤重回世间。

可一旦让他得逞,降临人世间,可想而知将给天下带来怎样的灾难。

赵无敌对待邪祟向来遵从除恶务尽,绝不手软。

他再一次取出虎魄刀,输入仙元,只见断刀猛地绽放神华,刹那间长达百丈以上,那璀璨的刀芒让大日都黯然失色,一刀出、天地惊,斩破虚空,劈向石塔。

刀未到,却只见一声虎啸,如同天雷震动,吼声隆隆,一只血色猛虎浮现,太庞大了,浮在半空中,将石塔给覆盖。

那血茧里的生灵感知到了大恐怖,竟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敢在吞噬热血,反而想逃遁,可空间都被禁锢,让他成了笼中鸟、井中鱼,眼睁睁地被血色猛虎给吞噬干净。

血色猛虎并没有肉身,只是有能量构建,可有形的血茧进入了猛虎的肚子里,瞬间就被同化,还原成最精纯的能量,被猛虎吸收。

至于血茧里的生灵,好不容易才凝聚的肉身被吞噬了,就连神魂都被抹灭,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紧接着,一刀斩下,巨大的石塔轰然倒塌,废墟中有黑色烟雾逃窜,却瞬间被绞杀和抹灭。

此地所有的石塔组成一个祭祀和召唤的大阵,中部最大的石塔则是阵眼,而今阵眼被破,其中孕育的邪灵也被抹杀,剩下的石塔也起不到作用,只能作为某种遗迹供后来者猜测。

赵无敌毁灭了石塔,诛杀了邪灵,拯救了古陆上的生灵。可从那些生灵眼中的怒火与仇恨来看,显然并不领情,一个个手里紧紧捏着木棍与石头,要不是畏惧他的无敌之姿,恐怕都要上前拼命。

呵呵,赵无敌可没有兴趣教化他们,既然找不到天路的踪迹,不如且去。

他离开了古陆,去了南洋深处,在苍茫大海中翱翔,一路向南,在冰封的陆地上独行……

其后,他去了极西之地,前后搜寻了一年,依然一无所得。

在佛陀的祖地,他踏上灵山,却发现这里破败了,似乎很久以前存在天路,能通往外域,但不知在何时曾发生大战,将这片灵地给打烂了,就连天路都被打断。

寻寻觅觅,踏遍这颗大星,曾寻到多处废墟和遗址,可终究是路已断,就连传说中的神山昆仑都不例外。

他仰望苍穹,不由得喟然长叹,欲寻天路而不可得,如之奈何?

赵无敌怀着失望的心情回到扬州,在月落湖将心事告诉了少女火儿,想得到她的帮助。

少女火儿苦思冥想,花了一个月时间,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才指着天上的明月,让赵无敌去找找看。

“去月亮上?”赵无敌不由得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火儿姐姐,莫非你让我去找嫦娥帮忙?”

“这个?”少女火儿语塞。

嫦娥是谁?那是洪荒大地时代的太阴女神,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后诞生的先天神祇,同样在上古大战中香消玉殒,怎么可能活在如今这个空间的月亮上?

可她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少女火儿,怎么能被赵无敌给问住?于是,强词夺理地抢白“谁说不可能?我可告诉你,但凡传说都是有根据的,否则,你以为是谁做梦做出来的不成?”

这样也行?

赵无敌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打败了,且败得很惨很彻底,面对着少女火儿,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默默忍受。

窈娘看出赵无敌的心思,劝道“也许火儿姐姐说的是真的呢?郎君不如就去月亮之上,权当是散心就好。”

赵无敌点点头,道“好,我就去月亮之上拜访嫦娥姐姐,顺便折一枝月桂给你们赏花。”

他已经踏破人道极限,步入仙的层次,肉身可飞行,无需借助任何法器。

穿过云层,来到月亮之上,走遍每一寸土地。他在这颗枯寂的星球上漫步,空间里没有点滴灵气,入目之处是无尽的荒凉和死寂,看不到生灵活动的痕迹。

忽然,他看到一处天坑,太庞大了,不知被何物撞击而形成?

他本想离去,回扬州将月亮之上的情形告诉少女火儿,看她还有什么歪理可辩驳?

可不知为何,天坑中似乎有谁在召唤他,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继而步入其中。

他看见天坑底部并不平坦,有巨大的石柱耸起,数了数,一共是九根,按照九宫排列,各据一方,似乎组成了一个阵法

他很奇怪,这些石柱外表虽斑驳,可形状却很齐整,可见并非是天然形成,反而像是谁刻意制造并插入地下,布成一座阵法。

枯寂的月球上,怎么会有人为的痕迹?

他不知不觉中从石柱间穿过,有无形的阻力浮现,就像是一道结界,阻止他进入。

他很自然地运行太极法,周身弥漫五行之光,竟化解了阻力,穿入其中。

眼前的景象忽然改变了,不再荒凉和死寂,有光浮现,灵气弥漫,且有小湖和清泉,些许花草郁郁葱葱,构成了一副让人意想不到的图画。

他明白了,此地很久以前是一处秘境,可随着岁月侵袭渐渐破败了,只留下很小的空间,些许遗迹。

在空间里,他发现了一座祭坛,不知用何种材料打造,看上去还算完好,可当他踏上去以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免让人气馁。

不过,能在月亮之上发现秘境遗迹和祭坛,已经是了不得的发现,完全可以回扬州向众人吹嘘一阵。

不过,这样一来,可够少女火儿嘚瑟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她给误打误撞说中了呢!

另外,对于阵法可是少女火儿的强项,祭坛的秘密终究还是要指望她。

如此,为了能早日找到天路,前往诸天万界,让她得以一番又何妨?



第1080章举家飞升

月落湖畔的老宅中,当赵无敌说完在月亮之上所见所闻以后,所有人都懵了,被雷得不行。

月亮之上还有秘境?

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们下意识地认为是赵无敌满口胡言,亦或是为了不让少女火儿难堪,才随口编排出各种异象,反正在座的除了他以外,暂时也没人能去月亮之上求证。

可当赵无敌拿出几株异草,很明显并非人世间所有,才改变了看法,有了些许相信。

星乐第一个忍不住了,少女心泛滥,保住叔叔师父的胳膊使劲摇晃,一个劲地追问月亮之上有没有广寒宫、月桂和玉兔?

赵无敌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傻丫头也老大不小了,还问这些没名堂的话。也不想想,月亮之上要是有月桂,为师能不摘一枝来给你师娘吗?真是的。”

少女火儿接过异草仔细查看,用琼鼻嗅了又嗅,接下来摘了小截放在口中咀嚼,良久,赞道“这可不是野草,而是绝迹已久的灵药,相传是月桂的伴生物,极为珍贵,可惜退化得厉害,药性十不存一,太可惜了!

按照你的描述,那方秘境该是上古洪荒时期太阴星的残片所演化,保留了些许太阴之力。

只可惜时间太久了,秘境已经残破,至于那个祭坛,恐怕是你们这个纪元的古代大能所打造,连接着……”

少女火儿想到这里,眸光炽烈起来,大叫道“域外!那肯定是连接着域外的祭坛,也就是说,通过那里可以去诸天万界。赵无敌,快带我去那里,我可以修复祭坛,让你如愿。”

她风风火火要去月亮之上,可赵无敌反而踌躇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所在乎的人差不多都在眼前,就此一起离去也没什么,可唯有那个妖精却滞留在长安,不肯舍弃那俗世中的帝位。

可他不得不离开此界,去那诸天万界里去寻找沫儿和月娥的转世身,帮她们记起前世的记忆,重续前缘。

对赵无敌在女人面前那优柔寡断的性子,少女火儿恨死了,哼了一声,抓起异草转身离去,远远丢下一句话“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这是大事,可非同小可,窈娘等人不好相劝,只好让人将鸢儿、赵玉等人全都喊回来,一大家子共商对策。

除了赵玉等小孩子以外,余者都知道赵无敌的纠结所在。

赵无敌对于沫儿和月娥的遇难一直心怀愧疚,不肯原谅自己,自从听了少女火儿说起,沫儿和月娥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将在诸天万界中轮回往生。

她们轮回以后会忘记前尘往事,不记得赵无敌,可一旦飞升成仙,将有极大可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少女火儿说得虽然不是十分肯定,可对于赵无敌来说,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会去尽力尝试。

可要找回沫儿和月娥,首先要寻找到她们的转世身,对此,少女火儿也无能为力,告诉他只能去诸天万界慢慢寻找,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沫儿和月娥是他的牵绊,可长安城中的那位何尝不是?

对于那个模样和她有九分相似的太平,窈娘很是不满,一个女子,能有郎君这样的男人相思相恋,该是多大的幸福?

这样的男人不珍惜,却偏偏陷在权利圈中,是何道理?

最后,还是鸢儿最心疼大兄,柔声劝道“大兄,你已经帮了她太多,等了她太久,既然她不想离开,那就算了!去吧,去找沫儿和月娥嫂子,月落湖的家,鸢儿会替你守着。”

赵无敌长叹一声,道“鸢儿,你真的不愿跟大兄离去吗?要知道此界灵气稀薄,纵然有灵丹,可寿元终究有限……”

兄妹一场,血浓于水,赵无敌不忍鸢儿舍弃仙途,滞留于红尘中渐渐老去,可鸢儿却毫不在意,道“大兄,这些年有大兄呵护,鸢儿很满足,此生能有您这样的兄长,无憾矣!

鸢儿资质愚钝,实在不是修仙的料,就让鸢儿长留在月落湖,至于百年以后,不是有大兄吗?届时,您在茫茫人海里将鸢儿找回来,让鸢儿再做您的妹子……”

人世间最伤心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

赵无敌令人将扬州赵家除了远在长安的赵昊以外,全都给找了回来,连番宴饮,絮叨家常,渡过了最后三天。

在即将离开的关头,赵柔伊来了,与荆无衣一起,风尘仆仆赶到了月落湖,刚一见面就将赵无敌和星乐大骂一顿,说他们师徒俩太无情了,要去诸天万界都不告诉一声。

在赵无敌陪了几百个不是以后,赵柔伊才渐渐平复心情。

她日前已经将家主之位穿给了赵战,正打算到月落湖享几天清福,谁料到却遇到一群人要远走高飞,不是拿她当外人吗?

她说来说去,最后挑明了目的,那就是带上她们夫妇,一去去探索域外。

对此,赵无敌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赵战也来了,常山赵氏新任家主对着父母和各位长者大礼叩拜,含泪告别。

他天资妖孽,同赵玉有得一比,可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不可能撒手离去。

不过,赵战向祖师爷爷承诺,终有一天,他会武破虚空,踏上仙途,去追赶祖师的脚步。

离别是个悲伤的时刻,可终究还是到来,少女火儿将众人收进了石头空间,包括窈娘、韦团儿、赵柔伊和荆无衣夫妇、星乐和问道夫妇、老龟和小龙,然后,身影一晃,自己个也进去了,接下来石塔迅速变小,直到手指甲大,被赵无敌用条神链一系挂在脖子上。

赵无敌再次穿越虚空来到月亮之上,直接进入天坑中隐藏的秘境里,方才让少女火儿等人出来。

人们出了石塔空间,置身在破败的秘境中,透过透明的结界打量枯寂的月球,内心充满了新奇,好动的星乐甚至忍不住跑出结界,可修为不够的她可无法适应没有灵气的外界,没一会就溜回秘境里,大口喘气。

身为赵无敌的唯一弟子,修的是太极法,对付结界倒也不算大事,可关键是月球太枯寂了,没有灵气,让人无法喘息。



第1081章扬州拜月

冰冷的宇宙,枯寂的月球,没有丝毫的灵气,不说是凡人,就连修仙者也无法适应和生存。

除非像赵无敌这样的存在,踏破了人道极限,不如仙神的境界,体内修成五行密藏,自成一方小世界,否则,都无法遨游于星空中。

不仅是外界,就连残破的秘境里,也只能维持生存所需的灵气,而无法修炼。

赵无敌只好让她们进入石塔空间中,而只有少女火儿、老龟留在外面。

小龙倒是可以,但她可对什么祭坛不敢兴趣,有那功夫不如趴在火系灵地睡大觉舒服。

少女火儿修为虽然没有踏破人道极限,可她是上古仙族的血脉,天生掌握极为恐怖的呼吸吐纳之法,仅凭丹药即可维持身体消耗,根本无需依赖天地灵气。

至于老龟,其修为深不可测,据小龙刚刚失言透露,似乎是一位神王。

太恐怖了!按照神界的境界划分,即便是在神界,神王也是顶尖存在。

可老龟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转动,对着赵无敌凝神打探,良久,长叹道“小子,你是怎么修炼的?简直就是比妖怪还要妖怪。这才多长时间,都快超过老龟了,让老龟情何以堪?”

“啥?”少女火儿放下手里的药草,扑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半晌才问道“老龟,你的意思是他有神王之姿?本姑娘胆小,你可不要吓我。”

老龟摇摇头,慢腾腾地朝石塔空间爬去,幽幽叹道“哎……老龟也不想相信,可事实如此,如之奈何?太让老龟受打击了!既然有你这样的妖怪在,老龟也没什么作用,不如继续去长眠。”

老龟走了,溜进石塔空间,将少女火儿和赵无敌二人留在外面折腾。

少女火儿就见不得药材,看见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一个人如同土拨鼠一样将空间里的各种药材全都给连根拔起,然后移栽到石塔空间里。

面对着满目的坑坑洼洼,少女火儿大为感慨,直言太少了,根本就对不住秘境之名。

没有了药材,少女火儿方才将心思放在祭坛上面,围着祭坛左右转悠,两手不停比划,口中念念有词,并且不时掏出一本典籍翻阅,两厢对比。

这座祭坛太古老了,不知是何人铸造,其后经历了岁月悠悠,时光变迁,而今能量耗尽,就连祭坛本身也有些残缺,要想恢复甚至是启动,可不是短时间能办到,事情。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少女火儿的研究有了不小的进展,初步搞清楚了祭坛的作用。

如今可以肯定这是一座时空传送阵,且从位置和规模来看,传送距离很遥远,极有可能是通往域外大界的通道。

对此,少女火儿差不多有了七成把握,可借助眼前的传送阵离开此界,前往诸天万界一行。

至于传送到何地,是单向还是双向,由于祭坛有些破败,一时之间无法修复并启动,从而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赵无敌时而进入石塔空间,陪窈娘等人叙话,并指点她们修行。

此番出行,是永久离开此界,踏上一条未知的星空路,将在枯寂的宇宙中度过多少时日,全都是未知数。

因此,他们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石塔空间里囤积了海量的食物,不仅有各种谷物,就连空间里的湖泊河流中也多出许多鱼虾,甚至还有牛羊等。

而经过五色土的滋养,石塔空间大幅度升级,按照少女火儿推测,差不多接近于仙界的灵气程度,其中大量灵果和花草复苏,足以保障他们在星空路上的需求。

他们在月亮之上等待,一旦少女火儿修复了祭坛,激活了传送阵,届时将通过传送阵踏上未知的星空古路,从而离开这一界。

……

当赵无敌等人离开的消息传遍中土大地,人们记起了他的恩德,纷纷摆设祭台,对着明月叩拜,祝福安王爷纵天而去,如愿成仙。

长安,皇宫中,天幕幽邃,星辰黯淡,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将清晖泼洒向人世间。

东宫中的临水出的一块空地上,宫娥们摆好了香案,其上布置了各种时令果蔬,皇太女扬州同驸马赵昊一起拜倒在香案前,对着天上的明月叩拜。

扬州的脸上挂着泪水,晶莹夺目,好似明珠颗颗滚落。

她仰望明月,眸光中尽是思念和不舍,泣声道“赵家爹爹,窈娘妈妈,你们走了,都没有和扬州话别,扬州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扬州好想你们……”

赵昊想安慰,可话到口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何尝不想舅舅,可舅舅盖世奇才,惊艳了万古,人世间太小,根本就容纳不下。

他们二人对月伤心,思念着亲人远去,可却不自动在园门外,太平皇帝紧咬着丰唇,泪如雨下。

太平是个勤政的好皇帝,自登基以来日夜处理朝政,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打扬州回长安以后,每日里随着她听政,学着处理政务,可却很少甘心闺女的心事。

她这些日子太忙了,都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都不知道赵无敌纵天而去的消息,真是太疏忽和不该了!

今日的奏章比起往日少了些许,待批阅完以后,看了沙漏一眼,觉得时辰尚早,而举目四顾不见扬州的影子,不由得问起李敏。

李敏日以继夜地陪着太平皇帝,每日里比她早起,忙乎了一整天,还要陪着她批阅完奏章,然后还要伺候她沐浴,直到她睡下之后方才就寝,可谓是太辛苦了!

李敏的年纪依然不小,又没有灵丹可以服食,故此看上去是一副步入暮年的迹象,精神头不济,记忆也不再清晰。

她寻思了一阵子,回忆道“皇太女餔食时分说身体不适,今夜不能跟在陛下身边学习,要早些回东宫休憩。”

太平一听闺女身体不适,立马坐不住了,即刻动身,就由李敏陪着,也不用仪仗,就连侍卫都不让靠近,直接朝东宫而去。

她来到东宫以后,得知扬州和驸马二人在后园里对月祈祷,不由得奇怪,因此不让东宫的下人通报,直接来到后园,却在园门外看到了一切,也听不到了让人心碎的消息……



第1082章天帝与东皇

赵无敌走了,飞升而去,永远离开了!

这让太平心碎了!

她紧紧咬着丰唇,任泪珠成双成对滚落,宁愿丰唇滴血,也不愿让扬州知道。

太平皇帝转身就走,速度太快了,让李敏一路小跑方才勉强追上。

她径直跑回了寝宫,一头扑倒在龙床上,方才撕毁了伪装,放声大哭。

李敏气喘吁吁,一颗心剧烈地跳动,可眼前的情势容不得她休息,只好挥手将满屋子的宫娥、内侍和女卫等人全都给赶走。

宽大巍峨的寝宫里,只剩下她和皇帝二人,李敏上前坐在龙床旁,用平缓的语气劝解“陛下,老安王就不是一般人,以奴婢想来该来自于天上,恐怕是一时玩心大起,故此来人世间一游,如今时辰已到,自然是该回到天上去。”

太平皇帝猛地抬头,嘶声道“他的确是精彩绝艳了万古,堪比天人,若是他一个人离去,我也能接受。可如今却不是这样,窈娘、韦团儿她们都随着一起飞升了,分明是他带她们一起走的,可为什么却偏偏丢下我?”

李敏叹道“陛下,奴婢知晓老安王心中有陛下,而陛下心中也放不下他,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陛下并没有错。

您是李唐的公主,如今更是李唐的皇帝,这是您的责任,也是您的宿命,奴婢知晓这些年您心里很苦,可老安王他并不一定知道,陛下,您为什么不对他讲清楚呢?”

太平美目扑闪,滚落大滴的泪珠,凄然道“我知道他不喜欢看见我干预朝政,更加不喜欢我做皇帝,可正如你所说,这都是我的宿命。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离开了我……”

太平皇帝病了,据待诏李敏所言,皇帝是因为昨儿夜里赏月偶感风寒,故此卧床不起。

翌日,女官李敏出现在大朝会上,对百官宣读皇帝的诏书,直言以后将有皇太女临朝监国,一应大小事务均由皇太女决断,而她将静卧养病,直到完全康复。

对此,不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就连皇太女扬州都疑虑重重。阿母昨儿还好好的,精神头比她还要旺盛,可怎么一转眼就卧床不起呢?

至于文武百官,对太平皇帝的诏书虽心中疑惑不解,可却也无人该叽叽歪歪,提出异议。

面对不输于则天女帝、同样强势的皇帝陛下,如其说些不起作用的废话,不如顺应大势,人云亦云。

说到底,这些反正都是皇家内部的事务,只要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海臣服,天下太平,那就行了。

至于是谁当皇帝,真的并不重要。文武百官态度的转变,也是一种无奈。

既然有则天女帝开了先河,并以文治武功让人们见证了女子一样可以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皇朝,从而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世人,让人们对女子称帝不再那么抗拒。

有了则天女帝,有了太平女皇,那么将来多一个扬州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扬州皇太女成了监国,在皇帝“养病”期间,将代替皇帝行使诸般权利。文武百官、包括各地州县,但凡有事启奏,都将由各部商议,政事堂共议,最后交到扬州面前做决断。

对此,文武百官全都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天下太平,不再有刀兵之祸。

大唐终究走上了一条权利平稳过度了路,小扬州提前以监国之名,掌控天下权柄,假以时日,登基称帝将没有丝毫的悬念。

自从皇太女监国以来,一连三个月,文武百官都没有见到皇帝的身影,就连扬州都一样,累次要去阿母寝宫探望,却都被拒绝。

三月不见人,文武百官不免疑惑,私下里议论纷纷,猜什么的都有。

此时的确太诡异了,文武百官中曾有人家中有亲朋好友在皇宫里当差,于是纷纷走门路,塞些钱财,企图套出口风,可最后都失望了!

这让文武百官和长安勋贵越发不安,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韦后一事,莫非是皇宫里有变?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太平皇帝出现在大朝会上,面色如常,丝毫模样半点病容,且行动自如,与皇太女亲热无比,从而打消了人们心里的顾虑。

可当文武百官准备奏事之际,皇帝开口了,决定退位,将大唐皇帝宝座传给皇太女,而她将隐退,再也不问朝政。

文武百官纷纷开口,挽留皇帝留下,可在皇帝再三坚持下,只能无奈地接受,并对新皇帝舞拜。

大唐又换了皇帝,可此番于此前并不相似,属于老皇帝主动退位,且退得干干净净,那意思并非矫情。

大唐太平八年夏九月,大唐太平皇帝退位,将中土江山交付给她的第三女,也就是被钦封的皇太女扬州,并拜托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共议,然后终究世代收阻住址变报平安。

扬州登基称帝,大唐皇权进行了和平交接,接下来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年号依然定为“太平”,以此纪念她的母亲。

而作为扬州的夫君,赵昊的称谓变得尴尬,让人们全都陷入为难中。

扬州已经从公主成了皇帝,驸马这个头衔并不适用,而总不能称之为“皇后”吧?

最后,经政事堂诸位宰相共议,决定称呼皇帝为天帝,而称呼赵昊为东皇,对他们两口子全都尊称陛下。

这可是开了前所未有的先河,一帝一皇共存与世间,就连则天女帝都不曾干过。

想当初高宗朝二圣并立,也只是一个天帝,一个天后,强如则天女帝当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贸然称皇。

对于扬州当皇帝,文武百官之所以无人反对,其中与赵昊的身份也有很大的关系。

按照则天女帝生前透露,老安王赵无敌的生母就是太宗幼女安公主,那么作为江都公主赵鸢儿的长子,赵昊体内同样流淌着太宗皇帝的血脉。

这样一来,扬州皇帝同东皇的子嗣,也算是太宗皇帝的后人,血脉也比较近,以后登基称帝,大唐依然是大唐,而没有改朝换代的危机。

对此,皇帝和东皇都表态,长子将姓李,继承李唐的香火,并且,在将来也将继承大唐江山和社稷,从而打消了文武百官心里的担忧。



第1083章斩破天穹(大结局)

枯寂的宇宙中,一颗星球在绽放银白光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围绕着那颗蔚蓝色的大星转动。

月亮之上,天坑里的秘境中,少女火儿付出了海量的心血,头发都白了数十根,终于将祭坛搞明白了。

她正在对祭坛进行修复,各种奇珍异材散落一地,时不时进入石头空间里,开始炼器,可有赵无敌杵在眼前,渐渐有些不耐,嫌弃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碍事。

少女火儿本是无心,赵无敌也没往心里去,可窈娘看他郁郁寡欢的模样,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执念未消,劝他趁这个时间回中土一趟,说不准太平回心转意,正对着没有一筹莫展呢!

赵无敌想想也是,与其在这里碍手碍脚,被少女火儿各种嫌弃,惹不起躲得起,不如暂时回避,回扬州看看。

不过,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不可能一个人回去,窈娘等人何尝不想回家看看?

赵无敌将心中打算和少女火儿说了,正在忙碌的少女火儿也没空多想,挥挥手就将他给打发了。

少女火儿要修复祭坛,离不开石塔空间,可外面是枯寂的宇宙,没有丝毫灵气,窈娘等人可无法适应,倒让她们为难了!

赵无敌含笑不语,将大道宝瓶取出,意念一动,就将窈娘、韦团儿和星乐等人给收了进去。

至于小龙,听说要回扬州,脑袋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眨巴眼睛,摇摇头,随即陷入呼呼大睡。

她不走,老龟自然不能离开。可想想也是,赵无敌他们在那颗蔚蓝色星球上心有牵挂,总想着在离别前多看一眼,可小龙却不同。

她本是神界的龙族公主,只因为救父心切坏了规矩,从而被削去修为,囚禁在人世间。

对于她来说,人世间就是牢笼一座,恨不得早日离开,哪里谈得上感情好?

赵无敌带着窈娘等人回到了扬州,至于回归的方式,反正都“白日飞升”了一回,也就没有打算低调。

正午时分,大日当空,赵无敌从天而降,直接降落在月落湖畔老宅里。

他正巧出现在管家赵忠厚面前,可把老管家给吓了一跳。

对于家主的回归,阖家上下,不论主仆,全都喜形于色,近似于疯狂了。

人们争走相告,不多时就将家主回归的消息传遍了老宅内外,所有人都来拜见。

赵玉高兴之余,不一会又在东张西望,找寻着窈娘的身影,好半晌方才作罢,可眸子里尽是失望和落寞,看了让人不落忍。

当窈娘等人出现以后,赵玉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窈娘怀里,一个劲地撒娇。

她自打出生就和舅母投缘,差不多是舅母一手带大,前番舅舅和舅母一同离去,让赵玉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心虽伤,不忍离别之苦,可舅舅他们是修仙者,终究会离开这一届,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本没打算还能在扬州重逢,赵玉暗下决心,要刻苦修炼,力求早一日离开此界,去寻找舅舅他们,谁料他们竟然回归了,让她喜出望外。

赵玉一通撒娇之后,仿佛想起来重要的事情,让舅舅一个人跟她走。

至于舅母等人,这里本就是她们的家,本就无需招待。

而问道提出旧地重游,要回半山上的小道观看看,却被赵玉毫不犹豫给拒绝了。

小道观,依然如旧。

赵玉推开大门,做了个手势,让舅舅进去,而她则留在门外。

小道观中,三清祖师像前,一个熟悉的背影跪倒尘埃,在颂念经文。

一系藏青色道袍,让她的背影略显消瘦,可无论怎么改变,赵无敌还是一眼认出,眼前人就是他的牵挂,他的执念……

此人就是大唐的太平皇帝,谁也想不到她退位以后,不声不响来到了扬州,躲在月落湖畔的小道观中,面对三清祖师,做了个道姑。

二人相见,太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当赵无敌牵着她的手时,感触着那份轻柔和温暖,不由得泪如雨下,立马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

太平有了归宿,让李敏和李婕姐妹松了一口气。

李婕在太平登基做了皇帝以后,已经回到了她身边。此番,姐妹俩陪同太平悄悄离开长安,来到月落湖隐居。

主子与安王爷重逢,日后自然是要纵天而去,再也不分开了。而她姐妹也将重回长安,继续伺候扬州小主子。

赵无敌感念她们的忠心,赐予二人灵丹个一枚,并替她们洗经伐髓,要说步入仙途纯粹是玩笑,可要多活个几十年却没有任何问题。

这可不同于以前的灵丹,而是石塔空间全面复苏以后,少女火儿采集空间里的灵药炼制而成,其功效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在月落湖住了半个月,然后去扬州看看,前前后后,差不多一月之久。

其间,赵无敌抽空去了一趟海外,看了看如今的星辰大海庞大的势力。

其后,一群人来到长安,让扬州高兴坏了,竟然破天荒地辍朝十日,专门为了陪同赵家爹爹等人。

此行,可谓是了却尘缘,心无挂碍,再也没有了遗憾。

赵无敌等人重新回到月亮之上,正巧少女火儿修复了祭坛,搞清楚了传说原理。

此祭坛是洪荒大地遗民所修建,连接着一条星空古路,可穿透界壁的屏障,一路传送,可通往域外。

而激活祭坛的能量,就是五色土,赵无敌从在大道宝瓶中收获不少,全都送给了少女火儿,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除了赵无敌和少女火儿,所有人全都进入了石塔空间,而少女火儿在添加了五色土以后,也迅疾进入,只留赵无敌一个人对抗时空之力。

这是一条枯寂的星空古路,通过一个又一个祭坛连接,一路传送。

星空古路的尽头,入眼处是无尽的混沌,没有天日,也不见星光,灰蒙蒙一片,没有天地之分,仿佛来到了开天辟地之前。

赵无敌在混沌中前行,欲找到通往域外的通道,可寻寻觅觅,却最终被一道晶壁阻挡,无法寸进。

此地,是此界的尽头,而晶壁就是世界的屏障,散发着滔天的气势,阻挡异数的逃逸。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赵无敌岂能无功而返?他拿出虎魄刀,全力运行太极法,体内如雷暴绽放,轰鸣不休,对着晶壁挥刀。

轰……

咔擦……

在毁天灭地的一刀下,晶壁被破开了,漏出一个大洞。

他一手持刀,毅然朝洞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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