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天下 - xp1024.com
《无怨天下》


序·此恨绵绵无绝期

无国承熹二年七月初二,夏王无煜辉发动政变,起兵逼宫,在朱雀门诛承熹帝及保皇党晋王,囚齐王,夺取政权,自立为帝,次年改元为文景元年。

时承熹废后百里欢歌与当今皇后百里笑语皆有孕在身,为给皇后及龙子祈福,新帝仁德,免除废后死罪,贬为奴籍,充入掖庭。

恰逢文景元年正月初一,举国同庆,百里皇后产下一子,天降瑞雪,帝大喜,起名无止境,立为太子。

同时废后于掖庭也产下一子,百里皇后不忍胞姐月子期间还要受奴役之苦,擢百里欢歌为太子乳母,百姓皆以皇后贤德。

太子三岁入国子监,帝后感念承熹废帝手足情深,特命废帝遗腹子废后独子无绝期为太子伴读。

然绝期性顽劣,七岁时于堂上以秽物污身,太子少师气绝离堂,绝期被罚宫刑,入内侍监,侍奉太子起居更衣。

文景十年,皇后撞见无绝期竟与太子平起平坐,同吃同睡,后大怒,处绝期以极刑。百姓无不额手称庆,教训小儿皆言:汝不肖类于无绝期乎?小儿闻此言如临大敌,纷纷改过自新,此乃绝期此生一大贡献。

1、公府灭门

文景十六年春节刚过,孟春之初,皇城脚下,无国之都,京师西城发生了一件诡异之极的灭门惨案。

功高震主的辉国公府似是煞星临门,一夜之间,辉国公九族尽灭。

辉国公乐莽乃朱雀门事变中辅佐无煜辉夺得皇位的第一功臣,皇上特意将自己名字中的“辉”字封赏乐莽,以示恩宠隆渥。

辉国公还是朝阳公主的驸马,朝阳公主是当今皇上无煜辉的孪生妹妹,朱雀门事变前为帮皇帝拉拢乐莽下嫁乐家作为继室。两人成亲之时朝阳公主不过十八,乐莽已达不惑之年,其长子比公主还长两岁,姬妾如云,儿女成群。朝阳公主因为年轻貌美出身高贵遭乐莽妾室算计,为乐莽生下第七子不足两年便香消玉殒。

时值多事之秋,政治动荡,民心涣散,帝基不稳,无煜辉还要仰仗乐莽,他只能将公主之死暗暗记在心里,面上待辉国公依旧。

近年来乐莽年事已高,虽交出了兵权但依旧把持着朝政,以权谋私,将六个儿子全部安插进朝廷担任要职,乐家权势滔天,皇帝忌惮已久,乐莽却偏偏拿捏住了皇帝的软肋,使皇上不敢轻举妄动。

浸淫官场十六年,乐莽早已不只是一介武夫,他无意中了解了皇帝和朝阳公主是什么感情,当初他性子冲动没有想到这有多大价值,后来他心思活络多了,公主虽然身故,她唯一的血脉还在自己手里,拿捏住那个孽种,就是拿捏住了皇上。

他那七子相貌酷似公主,因此也就酷似皇帝,他看到就心生厌恶,一直任他在府里自生自灭。而自从乐莽想明白这件事后,他便以养病为由将七子乐无栖送出了府,实际上却是以乐无栖作为人质胁迫皇上!

无煜辉六年来没少派人打探乐无栖的下落,孪生妹妹只有这一个遗孤,却被乐莽那个老贼利用,他心里愤恨之极。

乐莽的野心就像发酵的面团,越来越大,他聚敛了大量钱财,开始招兵买马,在朝堂上越发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乐家长子更是屡次酒后扬言:“无国帝辉晦暗,国公光辉蔽日!”本是大不敬杀头之罪,皇上却因忌惮辉国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乐家更加猖狂!

乐莽忘了,无煜辉本就是一头猎豹,只是为了一击必杀可以潜伏多年,他最善于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比如他称帝之前,兄友弟恭,谁都不曾想过他竟然会为了皇位杀了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看着衙役们来来回回地搬运尸体,京兆尹姚正头痛不已。辉国公乐莽天生神力,又有几十年的战场厮杀经验,武艺非凡,寻常刺客近不得身,但是他却在梦中被抹断了脖子,袭击乐家的必是一股非常可怕的暗势力,谁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训练出这么一股可怕的力量呢?幕后黑手呼之欲出。那这案,究竟要他怎么查呢?

御书房内,暗卫首领无痕形如鬼魅地落在皇帝面前复命。

无煜辉除去心头大患的轻松神色带上一丝惊疑。

“你的意思是乐府上下均中了迷.药而昏睡才使行动如此顺利?”

“正是如此,但是属下查验过,他们毫无中毒迹象,只是在沉睡。”

“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无煜辉并不相信事情竟如此顺利,简直有如神助。堂堂国公府难道没有护院巡夜么?几百人就没有一人在当时起夜?可不借用药物使几百人沉睡到被杀都未苏醒,这是人力所及么?

无痕察觉到皇上有些走神,忍不住轻声提醒:“皇上?”

“无事,无栖那孩子可还好?他进京后你们要第一时间带他来见朕!”

“属下领命!”

“下去吧!”

无痕瞬间消失,踏雪无痕,仿佛从未出现过。

皇帝面朝西方喟然长叹:“昕儿,哥哥终于为你报仇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补偿他……”

2、天煞孤星

辉国公府灭门后,在百姓们感慨着“乐家无人”之时,消失六年之久的乐家第七子横空出世。

本是一家人,却如同彼岸花的花和叶,花叶永不见。乐家老七出现的这个时候能令人生出无限遐想,为何乐家兴盛时候他杳无音讯,他一出现乐家便覆灭了?

百姓们的直觉有时候很准,若不是皇上已经找到被乐莽扣为人质的他,也不敢对乐家出手。

百姓们的想象力尤为丰富,从各种神话故事就可以看出,他们不知其中隐情,便加上了迷信色彩。

一时间,“乐家七子乃天煞孤星”的话题热度盖过了“辉国公府一夜被灭门”,登上了京师小报的头条。

而京师小报简直成了辉国公府的专刊,除了几则卖猪肉的和买菜的打起来了之类的新闻,满满的都是辉国公府的事情。

此时我一手捧着圣旨一手拿着京师小报,头痛程度不亚于焦头烂额的京兆尹。

小报上说辉国公府已成凶宅,几百冤魂不散,入住之人会被恶鬼缠身。

圣旨上说乐无栖即日起袭辉国公爵位,入住国公府。

小报上说皇上为补偿他亲外甥,一定会给他个官职,但鉴于他年纪尚轻,位分定不会太高,但是权力却小不了。

圣旨上封我为监察御史,品秩不高权限甚广,有着监管内外官吏的权力。

小报上说,以往常皇上颇爱乱点鸳鸯谱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适婚年龄的乐七公子,新娘必有一定权力背景,给孤立无援的乐七公子一大助力。

圣旨上说赐婚于巾帼将军端木兰和辉国公乐无栖,于三月孝期满后成婚。

我敢肯定,京师小报的出版方一定是皇帝身边的奸细!

我和其月站在辉国公府贴着封条的大门前。

“少主,我看呀,您的江湖梦想到如今算是彻底破灭喽!尊主说得对,您和皇权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切,都是叔父的阴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少主,我们刚离开魔窟,我可不想再去住鬼屋,您自己多加保重,其月就此别过!”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敢进去就去给我打探打探我的未婚妻是什么人。”

“您不觉得多此一举吗?明日的京师小报上肯定会把端木兰的祖宗三代都列出来!”

“那你就给我进去!”

我撕下封条,将其月踹了进去。

国公府里丝毫不乱,除了少了些人气和其余人家没啥不同,其月显然安心了许多。

我和其月收拾了个中间的小院住下,让其月出去招些下人回来,自己和衣躺下补眠,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一群奇怪的人奔波劳累,一大早又被叫进宫领旨,我晚睡晚起昼伏夜出的生物钟都紊乱了。

刚入梦就被其月的大呼小叫吵醒了!

“少主,坊间都说辉国公府是不祥之地,您更是克母克父克下人的天煞孤星……”

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不是一进京就知道的事情么?

“说重点。”

“所以没有一个人愿意到府里来当下人。”

“哦,然后呢?”

其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然后这么大的府邸没有一个下人要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自顾自地又睡下了,恍恍惚惚听到一声哀嚎,然而下午我就尝到了人手不足的苦果。

一位身宽体胖壮硕如牛黑不溜秋的军装大汉瞪着两只铜铃眼站在我床前,他身后跟着一个师爷样子的青年,其月不见踪影。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你就是乐无栖?”那胖子先发制人,按住了我的肩,我一动也动不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马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谄媚地笑到:“在下就是乐无栖,不知两位大哥有何吩咐?”

求饶是弱者的权利,但是饶不饶全看强者的心意。

“大哥?”胖子身后的青年不悦地说,“你可看仔细了,我们将军可是女儿身!”

我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这位大哥别逗我了!身边这位除了没胸哪里都大,怎么可能是个女人?他要是女人,天下就没有男人了!”

胖子面色堪比戏台上的包公,空气一瞬间都凝结不动了。

暴风雨前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我只觉脖子一紧,身子便腾空而起,疾飞出去,像块烂泥巴在了墙上。

“天下有没有男人我不管,今日里本将军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啊?你岂能这样对我?”

“怪只怪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你做不成男人,本将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求皇上退婚了!”

莫非?难道?不是吧!

“我一定是在做梦,快告诉我你不是端木兰,不然我就醒过来让你消失!”

那胖子面色黑如焦炭,一脚踏在我胸口之上,似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本来本将军还打算看看这小辉国公是何许人再做定夺,但是你果真让我失望至极,乐莽也是一武将,他年轻时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没想到乐家却只留下你这么个小白脸。”

“将军,在下知道自己配不上您的英雄盖世,您不就是想退婚么?我答应您去请皇上收回成命就是了,我们本无冤无仇,您何必让我脏了您的手?”

“好,两月之内,你若没成功,我便要用我的方法!”说罢他向我身下瞥了一眼。

我下身一紧,差点尿了裤子。

胖子和身后的青年如疾风骤雨,来势汹汹,去势汹汹,天终于放晴了。

夕阳被这出闹剧笑弯了腰,惹得漫天云霞都红了脸。

皇帝不是我亲舅舅么?怎么给我配了个这样的夫人?

怪不得人家都说天家无亲情,当今圣上可是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才登上皇位的,兄弟如手足,外甥算什么?说什么皇亲国戚,都只是政治牺牲品!所以我宁愿处江湖之远,也不愿意居庙堂之高。

“少主您没事吧?”其月的关切姗姗来迟。

“你这小子跑哪去了?给老子收尸都指望不上你!”

“如果我不跑,和您同归于尽,才更没法给您收尸!”

“我宁愿曝尸荒野也要和你同生共死!现在快滚出去做饭!”

3、巾帼将军

是夜,禁卫军大营内,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正在举行庆功宴。

“将军,末将今日给那个小国公一个下马威,他差点尿了裤子!简直太没骨气了,哪里配得上将军?”正在大声吆喝的正是今日擅闯国公府的黑胖子,他邀功一般生怕别人听不见。

“是啊!他听到王将军是您时候那面如死灰生无可恋的样子就像是只待宰的小羊羔!”胖子帐下的军师接言道,他就是跟着黑胖子的那个青年。

“将军放心,末将们定当齐心协力,绝不让他娶了将军,那小白脸已经答应末将向皇上提出退婚!”

二人一唱一和,应和声不绝如缕,帐内灯光昏暗,完全没注意到主将发青的面色。

主将一身正二品女将军服,神情肃穆,英姿飒爽,看起来虽令人难以接近,但并不丑陋,反而是位清冷丽人。眉似远山如黛,目如星辰闪烁,朱颜皓齿,若是眉宇之间没有那股肃杀之气,只当她是普通的大家闺秀。

在一群糙汉子之间,虽然她身材显得娇小,出口却能威震所有人。

“都给本将住口!再也不许嘲笑辉国公的相貌,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的长相像极了谁么?”

作为禁卫军领将,端木兰从乐无栖入京就注意到了他,只一眼,就足以令她记住他。

经端木兰提醒,王猛才仔细回想。

“啊像皇上!简直比太子都像!”难怪自己见到他时心里竟有隐隐敬畏之情,只能靠虚张声势来缓解。

“都道朝阳公主与皇上除了性别不同,形如一体,没想到连公主之子都与皇上如此相像,相像程度更是远超当今所有皇子公主,真是奇了!”

端木兰立马用眼神制止了王猛,京城不似边关,岂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她略微压低了声音说:“不仅如此,上一位与皇帝如此相像之人还是掖庭中的废太子,兄妹的儿子竟比亲生子女更像皇上,未免也太巧了!废太子死了六年,乐无栖失踪六年……”

“废太子之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后来皇后心神不宁不是还给他开棺做法了么?小国公也是皇上自己找到的,二人只是同时消失又不是此消彼长,皇上还有什么疑虑呢?”军师问。

“兴许皇上是只要沾了承熹帝便寝食难安吧,因此才将我许配给他验明正身。”端木兰心中苦涩,寝食难安的哪里是皇上,那个女人不过略做姿态,就让皇上牺牲了她的婚姻,她的人生从未输得如此彻底,这*裸的失败她羞于启齿。

“那将军和辉国公是假成亲?”毕竟都是粗人,谁也没注意端木兰的神色有异,只为她随口的说辞喜形于色,自家的将军像女神一样,怎能嫁给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非也,一些隐私之处只有夫妻才能了解。”

说到“隐私之处”端木兰面不改色,既然输了,她只好认命。副将王猛立刻想到了无绝期七岁时受过宫刑。

王猛一拍桌子,大地都震了三震,懊恼地说:“今日怎么就没有扒下他裤子看一看呢!若是个太监,将军何必再嫁给他?”

“你这莽汉怎么还不明白?”端木兰只是坐着,没有拍桌子也没跺脚,众人也觉得大地震了三震,“军师说了废太子夭亡乃是板上钉钉之事,绝无作假可能,此事不许再议,明日你二人随本将军去像辉国公赔礼道歉,退婚之事不可再提!”

不等王猛抗议,端木兰大步流星地出了军营。

皇上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不能推辞这场婚姻。

王猛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军这是怎么了?一会说皇上有疑心一会又说绝无作假可能,其中到底有没有阴谋啊?”

军师心思婉转得多:“最为废太子之死不安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皇后因为废太子之事几乎已达病态,遇到相貌如此相似之人定然于心不安;而皇上之所以顺水推舟恐怕是国公府灭门案另有隐情,想必皇上还怀疑那隐情与小国公有关,这才需要将军嫁入国公府查探。”

“那也不能牺牲将军的婚姻大事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都可以,上位者还在乎将军的婚姻么?”

王猛无话反驳。

4、虚惊一场

红梅落,迎春花开,本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昨夜倒春寒悄然而至,雪和新雨落,风带旧寒来。以往我至少要辰时才会醒来,今日五更鸡鸣时便冻得再难入睡。

我瑟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其月对三位不速之客解释道:“几位大人别见怪,我们少主是冷血动物,天气一冷血液就结冰了。”

你才是冷血动物!你全家都是冷血动物!

来者是京兆尹姚正、大理寺卿李君玉和刑部尚书曹志功,因为我乐家人丁兴旺,占满了京兆衙门、大理寺和刑部的太平间,那些下人他们可以丢到乱葬岗,但乐家嫡系有官爵在身,岂能草草了事?都需要进祖坟的,所以他们死了还要给我这唯一的子孙添麻烦。

尽管他们都是一司首辅,也对我礼数周全,但不代表我能生生受了他们的礼,比竟我年纪轻,又仅是一个还没上任的七品小官,光有世袭爵位是不能服众的,然而我就这么僵坐在被窝里,以至于空气都僵了,因此其月才对他们解释我乃冷血动物。

三人里边曹志功最为圆滑世故,首先表示理解:“国公爷这冷血的毛病怕是祖传,本官见到的其余乐家人也皆是冷血的,要不是他们占满了我们三司的太平间,今日我们也不会上门叨扰了!”

我清楚他是在说:你是死人吗!你全家都是死人!

我对乐家没什么感情,骂就骂吧。但是骂我我忍不了,所以我对其月吼道:“你洗我衣服之前能不能先确认我有没有可替换的!”

而且这种潮湿的天气里什么时候能干?

其月愧疚地挠挠头。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

好在辉国府只是人去楼未空,其月最终找来了乐莽孙儿的衣服给我,想到这衣服原主就躺在他们衙门里,三位大人都对我敬而远之。他们也甚是贴心,见偌大的国公府只有我们主仆两人,便差自己衙里的人亲自将尸体送上门。

乐莽儿孙满堂,乐家枝繁叶茂,几十口棺材汇入辉国府,足足占了几条街,蔚为壮观,百姓们怀着看舞龙的心情纷至沓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死者多么受人爱戴,毕竟上一次百姓十里长街相送还是四十年以前的名相去世之时。

本来今日天气就颇为湿冷,堆满棺材却无人烟的府里更加阴森,

我和其月并排坐在门槛上被阵阵阴风吹得头痛不已。

这么多棺材到百日孝期期满我们两人也埋不完。

其月说:“不如烧了吧!”

好主意!

我们架起略带潮湿的柴堆,好不容易点燃一个棺材一角,周围邻居便以为走水,一盆盆冷水铺天盖地而来。

看着被泼成落汤鸡的我们和烧糊一角的棺材,众人心知误会,纷纷责怪那个带头让他们闯进鬼宅之人,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竟将祸水东引。

“辉国公竟有如此不孝子孙,不让父兄入土为安,竟妄图焚毁他们的尸身,幸好我们撞破,保全乐家几十条魂魄,没想到我竟做了一件大功德!”

不得不说他此举非常成功。

“可怜辉公还是钟鸣鼎食之家,不仅死于非命还要遭焚尸之苦!”

“真是大逆不道啊!难怪辉公要将他送出去养,否则早几年就要被气死了!”

“快走吧,小心一会辉国公又气活了!”

一哄而散。

我和其月围着炭炉足足烤了一个时辰,才觉得血液融化。

“还是就地掩埋吧!”我提议。

其月惊恐地说:“我不要和这么多死人睡在一起!”

“反正有那么多院子,我们把这个院子封了便是。”

“那岂不是把大门也封了!”

这是最外边的院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眼不见心不烦地躲到屋里看小报,希望外边的棺材能自行消失。

京师小报果然将端木兰的信息扒了出来。

端木兰,性别女,年龄二十又四,两年前任平西大将军,平定西戎有功,调任京师禁军领将,正二品,加封帼武侯。父:端木信雄,朱雀门事变二十四功臣之一,官拜骠骑大将军,封定国公;母:林芷清,端木信雄正妻,一品诰命夫人;长弟端木信,幼弟端木清,二人皆不肖,为京中纨绔。

我对那不肖二人组深表同情,有那么一位姐姐,吓都被吓傻了,能不纨绔么?

又到了倒霉的下午时分,正在我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时,答案便送上门来了——昨天那个黑胖子又来了!

别说逼我退婚,让我娶她,还不如判我一个抗旨不遵斩立决。

除了昨日的两人外,他们身前还走着一个又矮又瘦的人。

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嫁给这个矬子也要不娶那个黑胖子!

我本欲躲,但想到满院的棺材,这不是雪中送炭么?

我穿梭于棺材之间迎上前去,尽量不去想那彪形大汉竟是女儿身,施施然行了一礼,不等他们拒绝首先开口:“端木将军,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又同时上过同一张圣旨,无论能不能成亲,我们现在都是有婚约在身的,我还是您的未婚夫婿,如今未婚夫婿的家人急需入土为安,您就算不看在我们的缘分上,也请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帮个忙吧!即使我们有缘无分,这也是功德一件。”

胖子咧嘴笑到:“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个男的,谁跟你有婚约!”

不是你非说你是女人么?

那小个子喝到:“王猛!”

只俩字,胖子和军师便噤若寒蝉。

“国公爷客气了,乐国公和家父一同辅佐圣上登基,乐国公仙逝,本将身为晚辈,自当让他们入土为安。更何况,本将的副将和军师昨日给您添麻烦了,今日正是来向您赔罪的,令尊就交给他们吧!”说着那小个子向身后二人道:“今日务必将乐家人安顿于祖坟,否则按延误军情处置!”

“是……”

我恍然大悟:“原来您才是端木将军!那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退婚呢!”

我心里高兴地要飞起来了!即使退不成婚,也不用娶那个黑胖子!

“国公爷若执意不愿娶我,我也不强求,明日便向皇上请旨退婚。”

端木兰礼貌性地微笑着,若不是在战场上日积月累的那股肃杀之气,就仿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闺阁小姐,而不是风餐露宿的大将。

“不!我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我心里生出一种肃穆之情,仿佛许下了尤为珍重的诺言。

果然人多力量大,王猛调来五百亲兵,宵禁前就完成了任务。三人离开后,我坐在灯下继续看京师小报,八卦猎奇是人的通病,小报上自然少不了端木兰的花边新闻。

端木兰曾有过三次婚约,均是军中武将,谁知都是在和她订亲后便血洒沙场,因此端木兰便有了个“克夫”的名号。幸而苍天有眼,给她送来了另一位天煞孤星——乐无栖。

第二天,城中赌坊便设下新的赌局,还在京师小报上广而告之。

“天煞孤星对克夫女将,究竟谁能笑到最后?明盛赌坊等你下注!开盘日期就在辉国公和帼武侯大婚之日!”

其月从街上回来不屑地说:“肯定是少主赢啊!您可是克父克母克全家,她只克夫,哪里有您命硬?”

这是在帮我说话?

“那可说不定,我没有克过妻,而她必克夫。”

“哈!少主,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将所有钱都押在了将军身上!”他又补充到:“实际上所有人都押了将军胜,您那边分文没有,赌坊已经后悔设这个局了。”

前日被王猛踩得胸口到现在怎么还这么疼呢?

“去给我清点府库,将所有钱都押在我胜上!”

“少主,您对赌坊也太好了!他们都以为这次要血本无归了!”

“我押端木兰身上押赢了没命花,押输了没钱花,吃饱撑得啊!”

“少主,您与其捐给赌坊不如捐给我,我可以帮您领了顺便替您花,也会分您一部分给您买纸钱!”

“滚!”

5、贪赃枉法

今日起了个大早,只为数钱!

辉国公位高权重,想必家财万贯,够我挥霍一辈子,本想拿点钱去下注,怎么也得让我和端木兰旗鼓相当才是。

当我打开府库大门才发现——空空如也。

国公府不是没被抄家么?

“少主,这烛台做工真是精致!怎么拿不掉?”

我正要嘲笑其月得见识短浅,地上开了个洞,正在我脚下……

“其月你下次打开机关前能不能知会我一声?”我揉着屁股幽怨地朝上面喊。

其月拿了根蜡烛下来,没有理会我的抱怨,只有一声惊呼。

发财了——

地库比上边的库房还要大,堆满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当中一个箱子里是金闪闪的龙袍和皇冠,上边还有一账册,记载的全是这一笔笔钱的来源。

这些金灿灿白花花的全是民脂民膏啊!

犹豫半晌,我还是不顾其月的抗议差他去报了官。

自请抄自家,我可谓是无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清官了!

昨日抬进来一具具尸体,今日抬出去一箱箱财宝,百姓们为了这两支队伍哪个长而争论不休。

我的良心不会痛了,可我的心疼得滴血。

没过几天京师小报上便刊登了一组辉国公贪墨数据:

陕甘旱灾——白银一百万两;

川北地震——白银二百万两;

无河建堤——白银三百万两;

边关长城——白银四百万两;

……

每逢天灾人祸,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却喂饱了贪官。

因为很多赃款来源于十余年前,抄没的钱数和账册并不对应,还少了几百万两,看到那龙袍皇冠就知道,定是被乐莽拿去招兵买马笼络人心了。

然而百姓可不这么认为。

他们曾经多么敬重辉国公是个忠臣良将,如今就有多恨辉国公欺世盗名贪赃枉法,但辉国公已经死了,民愤无处发泄,只好父债子还,全算在了我的头上,更可怕的是,他们认为那消失的几百万两是被我给贪了!

事实上,没有人相信我分文未留,反正有几百万的亏空,哪怕我只取了几万两也是个大贪官了!

他们怎么不早些提醒我?我也好给自己留一点。

这几日上街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贪官污吏,商贩也不会卖给我东西,嫌我的钱脏。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花过辉国公府一文钱!

幸而我还有个“天煞孤星”的名声护体,他们只敢对我远程攻击,不然能被那些愚民打死。

这几日国公府也不太平,门前总是堆满了烂菜叶烂鸡蛋烂柿子,夜里总有“绿林好汉”来为民除害。

“少主,您还不如把钱捐给赌坊呢!也不至于花了几万万两买了个万民唾骂的下场。”其月一直在唉声叹气,消极怠工。

“我饿了,怎么饭还没好?”

“本来那么多钱,我们几辈子也花不完,非要报官,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也很无奈啊!哪里想到人类的思想这么复杂,我只觉《窦娥冤》要改写成《无栖冤》了。

“好了好了,快点去做饭!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少主,府里已经没米下锅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让我拿什么做?”

“那怎么不去买?”想到那群无良商贩,我叹了口气,“算了,今日门前你清扫了吗?”

“没有,反正扫完又会是一堆。”

“太好了,我们赶紧去挑菜吧!”

其月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盯着一个疯子。

我和其月在头上顶了只铁锅,手里捧着个盆,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我捡了些成色较好的青菜叶,还有几个较完整的红柿子,几只没有流在地上的鸡蛋。

“少主,红柿子是剧毒之物,不能吃!”

红柿子未成熟时颜色是青的,常有人误食而死,但成熟的红柿子酸甜爽口,并无毒性,只是没人敢做第一个吃红柿子的人。

无论我怎么解释其月都不相信,便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去了厨房。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端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和一盆同样配色的汤出来了。

其月迟迟不敢下箸。

“少主,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么?”

“说了红柿子没有毒!”

“不可能,我曾经亲眼见过同村少年吃了就死了!”

“不信我吃给你看!”

“您是百毒不侵之躯,我只是肉体凡胎。”

“哎!现在人间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你就跟我一起死吧,下辈子咱们一起投胎,兴许还能做对兄弟。”

我眼里黑气弥漫,用蛊惑的声音说。

“少主!您去哪我就去哪,我先去地下等您!”其月一脸大义凛然,终于尝了一口红柿子。

“真好吃!没想到死前还能吃到这么香的东西!”

欸欸欸,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他不光舔干净了盘子还喝光了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躺床上等死去了,我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欲哭无泪。

饥肠辘辘本就很难入睡,夜里还总有些老鼠不让人消停。

当我打跑了第八个为民除害的江湖豪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期而至。

我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执着的,自从我上缴赃款以来夜夜都来,我之所以能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并不是个侠客,而是个贼。

这也太执着了吧,就那么肯定我一定私藏了大量财富吗?

我向来坚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打架的我都将他们打了出去,来偷东西,我就先将他身上摸了个干净。

天色渐明,好不容易清净了,其月的叫声比鸡叫还响:“少主!你果然没有骗我,我还怕你不来找我了呢!”

???

“咱俩合葬了吗?怎么睡在一起?地府房子这么稀缺吗?我想也没人给咱们烧纸钱吧,咱们只能在这里自力更生啦,咱们不如就在地府开发房地产吧!这里太缺房子了!等咱赚了钱,就捐个官当,一辈子逍遥快活!”

……

还不是你以为自己要死了就躺我床上了!

本来我有一肚子起床气,被他这么一闹哭笑不得,我忍不住泼他冷水:“在人间我都当上了一等国公,还不是给饿死了?”

其月热情未退:“看来当官也没什么用,那我们就只卖房子不当官了!”

我翻了个身拉起被子遮住眼,打破他的白日梦:“醒醒吧,哪有本钱开发什么房地产!还是想想哪里能填饱肚子吧!”

“鬼也需要吃饭么?鬼吃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不饿?”

你当然不饿!

“我是饿死鬼,我要饿死了,赶紧想想哪里有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要是人间嘛还真有那种地方,但是在阴间我就不知道了。”

莫非其月真的知道?

“是哪?!”

“烟花之地啊,那里是笑贫不笑娼的地方,里边也有酒菜,就是不知道地府有没有那种地方。”

“你昨天怎么不说?”

“咱们不是没钱么?”

“还不是你把钱都押在了赌局上!”

“你若不报官,咱们至于身无分文人人喊打么?”

“你想我做个贪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做个有钱的贪官总比没钱的贪官好。”

饥饿过度脑子都不灵敏了,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

“待我填饱肚子再和你理论,趁天色还早,快跟我去青楼!”

青楼白天是要关门的!

其月站在门口犹豫良久也没进去,我给了他几块碎银子让他自己买些吃食,买不买得着就看他自己了。

青楼果然不一样,反而因为我贪赃枉法的传言老鸨和姑娘们对我格外热情。昨晚没细看小贼身上的东西,没想到他钱袋里除了几块碎银子还放着一锭金子,想必也是从哪里偷来的。

饱暖思淫欲,酒足饭饱后我被一个姑娘撩得难受,看她们距离打烊还有些时间,干脆点了她开了房。

我早就对她胸前傲人的双峰垂涎欲滴,迫不及待伸手进去。

“扶柳?!”

“你这个色鬼!竟然通过胸才认出我!”

6、弱柳扶风

扶柳是一条百年毒蛇,因生在万毒山靠近魔界吸收魔力而修炼成精,妖善变化,可不知为何他变化的女性胸部都是空心球,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手感这么别致的胸再无第二个,能认不出来么?但是胸部是他的软肋,我不能揭他短。

我拿出百试百灵的马屁来解释:“还不是你的变化之术实在出神入化,我这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来?”

扶柳果然又被糊弄过去了,变回了妖娆的男儿身,至少比刚才摸着舒服多了。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怕人间来个‘法海’把你收走?”

扶柳缠在我身上,幽怨地娇嗔到:“谁让你不辞而别,约也没赴,辜负了我这一捧芳心!我就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所以来这等你。我若真被收了你会像许仙那样等我几十年么?”

男儿身女儿心,真是伤不起!

“不会。”

“阿七你果真薄情!”

他收紧了身体,夹得我还挺舒服……

“我会杀了法海救你出来。”

“阿七,我奉了尊主命令,带了魔影来,你会怪我吗?”

……

我的江湖梦算是彻底破灭了。

我带进去一位姑娘,领出来的却是位男子,老鸨一直没弄明白她买人时候怎么会验错身,但是赎身的钱分文不少。扶柳靠他的经商头脑家财万贯,他卖了自己自然赎的出来。

我们前脚刚走,百花楼就出事了,几位姑娘突然状如木头,虽然活着,却失了灵魂。

“扶柳,你还不改掉吃人的毛病不怕堕入魔道么?”

“我就是要成魔,那样距离你就更近了!”

“成魔之前你先挨过天谴吧!快放了她们,否则天谴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阿七在担心我?”

“这是人间,有仙界看着,你若像在魔界那样胡作非为,我就把你丢进消魂池!”

消魂池顾名思义,能使任何灵魂灰飞烟灭。

扶柳终将那些灵魂都放了回去。

辉国公孝期买了个男宠,又加深了我不孝的名声。

幸好无国只有百天孝期,而不是三年。

其月已经回了家,正指挥着一群魔影搬东西。

“少主!原来我们没有死!这里还是人间,您看我还遇到了谁?就是他们帮我买了东西,我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十位魔影见我回来排成一列向我行礼。

魔影是魔宫侍卫,相当于皇宫的大内侍卫。

有了他们在暗处守卫,至少夜里我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我带扶柳进了屋,他对人间的一切都挺好奇,我查看着昨日从那个小贼身上摸到的东西。

一把匕首,一个钱袋,钱我已经花了,还有一个牌子,上边画着汪洋大泽,这是家奴才会随身携带的牌子。

大户人家的家奴,几次三番到国公府偷东西,看来他并非普通小贼。

我吩咐魔影白天不要让人打扰我,我要养精蓄锐,等着晚上的贼。

有了我提前的吩咐,魔影未阻拦夜里的访客。

解决掉那些江湖侠客,果然又来了一个小贼,他不是前几日的那个人,但我在他身上摸到了同样的一块牌子,看来那个人已经发觉丢了东西,所以换了人来。我将牌子又塞了回去,悄悄跟着他想看他究竟要找什么。

除了卧房,他还去了书房库房,借着月光在书架上来回寻找,夜色消退,他最终空手而归,我一直尾随着他,他竟然毫无察觉。

那人飞檐走壁,最终进入了一个官宦之家,还不到五更天,这家书房的灯还亮着,一位年逾不惑的男人坐立不安。

“一群饭桶!真是白养你们了,辉国府就那么大,这么些天都找不到一本账册,还被人家偷了个精光!打草惊了蛇,若被乐家那个傻子提前发现了账册,定然又会傻了吧唧地交给皇上,到时候我们就完了!”

暗卫知道自己是在替前任挨骂,也只能乖乖听着。

原来辉国公贪墨一案他也有参与,天色已亮,早鸡啼鸣,家家户户的鸡都应声而叫。我退了出去,绕到正门抬头看了眼牌匾:汪府。

7、婚期提前

汪府当家人汪泽,任兵部侍郎,朝中清流砥柱,刚正不阿的典范,颇受百姓称道,没想到府中下人都能揣金带银,定然贪得不少,还和意图谋反的乐莽暗中勾结,这样的官居然被当成好官!

我真不该怪那群百姓骂我,他们是真瞎啊!

我在家里翻箱倒柜,誓要在汪府的人之前找到账册,让那群愚民看看何为忠,何为奸?

“圣旨到——”

一声公鸭嗓让我不得不从床底下钻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帼武侯端木兰与辉国公乐无栖情投意合,天造地设,赐二人下月初六完婚!钦此——”

……

我们只见过一面哪里情投意合了?

“阿七你可真是闲不住,来京师不过几日,就找了个情投意合的媳妇。”扶柳一副吃人的表情。

我连忙解释:“这全是皇帝乱点鸳鸯谱,跟我没半文钱关系!其月可以作证!”

“哪次偷腥不是其月帮你打掩护?你们主仆分明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我揽过他的肩面上堆笑:“要说蛇鼠一窝,我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是窈窕妩媚的百年蛇精,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月拉拉我的衣摆。

宣旨太监一副吃了狗粮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国公爷还是快些接旨吧,咱家还得赶回宫复命呢!”

你怎么还没走?我心想。

“你怎么还没走?”扶柳问。

我连忙捂住了扶柳的嘴。

“时公公,扶柳来自穷乡僻壤,不懂礼数,您别和他计较。”

我塞给时梦廷一锭银子,并未接旨,而是赔笑问到:“敢问公公,为何皇上突然把婚期提前了?”

时梦廷冷哼一声,用鼻孔对着我说:“还不是定国公寻死觅活地吵着要退婚,皇上才急着把生米煮成熟饭,堵住他的嘴。”

“可我还在孝期,成亲恐怕不妥吧!”

“乐莽犯下谋逆之罪,当诛九族,皇上若不是看在朝阳公主的份上,国公爷早被诛连,皇上都不把您当乐家人了还谈何守孝?更何况……”

时梦廷鄙夷地打量了扶柳一眼,接着说:“更何况国公爷孝期都能买男妓入府,如何不能奉旨成婚?”

扶柳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我痛得手一抽,他的骂声如同决堤的河水,喷泻而出:“你才是男妓!你这个男不男女不女……呜呜”

我连忙又捂住了他的嘴,接了旨之后又塞给时梦廷一锭金子赔罪,时梦廷还是气冲冲地走了,我差其月相送。

“阿七,你竟然把我的钱给那个太监!”

“你就当破财免灾吧!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给皇上吹口耳边风就能砍了你。”

“我还怕他?他不过是个人妖,我可是百年蛇妖!”

“这里可是人间,有仙界守护,还有天道轮回,你不许乱来!”

“好好,你不就是怕遭天谴么?天谴真有那么可怕?”

扶柳因为吸收魔气修为可谓神速,他又急功近利曾以人为食增长法力,不足二百年就有了其他妖类至少要五百年才能达到的修为。正因为他得尽好处也未受到惩罚,因此缺乏善恶观念,也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你不怕魂飞魄散可以试试。”

“你就知道吓唬我,天谴真那么可怕,你怎么没有魂飞魄散?行了行了,我不阻止你成亲不伤害你的新娘还不成吗?”

距离婚礼只剩七日,知道我国公府人手不足,皇上专门安排礼部来帮我准备。令人意外的是皇后对这次婚礼也很积极,将贴身的嬷嬷都派了来。

皇上自幼便与朝阳公主极为亲近,朝阳公主能下嫁乐莽也是皇后从中作梗,按理说她绝不会喜欢我这个朝阳公主的遗孤,莫非多年未见皇后已经修身养性到如此大度了?

大婚前夜,除了赌坊的掌柜,城中不知多少百姓盼着我身亡,终是让他们失望了,唯有各个赌坊都赚得盆满钵满。

我就在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中去迎亲了。

“苍天不开眼呐!将军命太苦了,偏偏这天煞孤星的命还这么硬……”

“这就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定国公一家满门忠良,皇上怎么能让他们和满门奸佞的乐家联姻呢?”

教习嬷嬷充当媒人,非让我骑着新郎官的高头大马,听着百姓的指指点点,我犹如芒刺在背。

“天煞孤星真是害人不浅,我将全部家当都押在了将军身上,他不死让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更惨,上有老下有小,本来想着稳赢不赔赌一把,谁知道他没死,简直不给我们全家留活路!”

“平日里我从没去过赌坊,就赌了这一次,因为他赔了个精光,我老婆现在见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连家都不敢回了!”

“他怎么还不去死?他不死我们可怎么活呀!”

“对呀!”

……

这怎么能怪我……

我觉得再这么慢慢悠悠地巡街我一定会被百姓打死,双腿一夹马肚子,自己提前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前白纸飞扬,挽联飘飘。

莫非我克不动端木兰,却克死了老丈人?

“我说阿七你该不会真的是天煞孤星吧?希望你只克人不克妖。”扶柳化作一条小蛇从我背后钻出来,伏在我耳边吐着信子。

原来我不是芒刺在背,而是有蛇在背啊!

“我说背上怎么那么不舒服,敢情都是你闹的!”

“昨日在床上你还说舒服,今日要娶新人就说不舒服!”

“昨日你又不是伏在我背上……”

“那我去下面?”

“别!”

那画面太美我想都不敢想。

“你快从我身上下去,往常门后都有埋伏,小心伤着你。”

扶柳一闪不知道哪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迈进左脚,没有青龙偃月刀,没有龙胆亮银枪,也没有丈八蛇矛和玄铁倒钩鞭,看来果然是端木信雄死了,否则他一定会出来将我打飞。我第一次双脚踏进将军府,一路上虽没人迎我,也没人赶我。

人家正在办丧事,我穿一身喜服自然不讨喜,丝毫不怪他们的怠慢。

灵堂设在外院堂屋,灵位上写的不是端木信雄,而是端木兰。

我真的克妻?

没有下注参赌真是亏大了!

等等,我成了鳏夫?

正在发愣时其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少主!您怎么突然跑了,真是累死我了!端木将军死了?呀!我发财了!我把所有钱都押在少主能赢上面了!”

“你不是说你押的端木兰么?”

“虽然我很想押端木将军,但是少主要死了我还要钱有什么用呢?所以我将钱都押在了您身上!”

“你竟敢诓我!”

“乐无栖!你就这么想我死吗?”棺材后面传来一声粗犷的女声。

“诈、诈、诈尸啦!”其月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8、洞房花烛

将军府中人全是一身素缟,唯有端木兰一身大红嫁衣,站在棺材之后,真如猛鬼新娘。

端木信雄从她身后走出来仰天长啸:“皇上啊!老臣究竟哪里对不住您您非要加害于兰儿?您可看到兰儿还未过门乐家那小子就盼着她死了?”

因为他沙场点兵几十年,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声音颇有穿透力,宫里的皇上想必真能听到。

好在皇上早有准备,派来的迎亲队伍经验丰富,尤其是抢亲经验,威逼利诱连拖带拽地将端木兰拉上了新郎官的枣红马,而我则被塞进了新娘的花轿。

本是十六人抬的轿子,我和其月两人也不算拥挤,但是扶柳早已在轿中等候。

我无奈地说:“你还是化成小蛇吧,不然可累着轿夫了!”

扶柳又化成一条小青蛇,盘在我脖子上幸灾乐祸:“阿七,出嫁的滋味可好?”

不知为什么我看着它从人变蛇总感觉有些违和。

看我发愣扶柳又问:“阿七你在想什么呢?不会这么快就想洞房花烛了吧?”

洞房花烛?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你们妖变化时候衣服去哪里了?莫非每次你脱衣服时都是在褪皮?”

扶柳的尾巴狠狠拍在我脑门上。

虽然乐家和我的名声不好,朝中无人与我结交,但是端木兰的人缘是非常不错的,她可是京师守护神,谁敢不讨好她?又是皇上一手包办的婚礼,文武百官还是很给面子,都拉着端木兰喝酒。

外边的繁华与我无关,自拜堂后我就被送入了洞房,连其月都没有跟进来。

但是拦不住扶柳。

“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呢!我们先入了洞房吧?”

我嗔到:“虽说蛇性本淫,你也不能天天都想着一件事吧?”

“我可不像你到处拈花惹草,我只有你一个情人,你不满足我我只能给你戴绿帽子了!”

“外边人多眼杂,被人撞见我大婚之日和别人入洞房,端木老将军肯定饶不了我!”

“你还怕那个疯老头?嫁女儿搞得像是葬女儿。”

“他是为了告诉我,他宁愿女儿死也不愿她嫁给我。”

“所以你嫁给了他女儿……”

“这就是忠臣的悲哀,皇命不可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让臣嫁,臣不得不嫁。”

“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比魔尊管得都宽!”

“皇帝可不像魔尊,单靠武力就能上位。”

“这我知道,还要靠血脉传承!所以尊主才会让你来!”

“是啊,叔父之所以会救我,就是因为我流着无氏那骨肉相残的血。”

他救我,也只是为了让我替他复仇而已。

都说爱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但是恨才是最长久的。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可我一直不明白,命途已经多舛,为何还要恨来恨去,徒增烦扰,而且这恨还要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他们自己报不了仇,就让下一代替他们复仇。

为何没有人想想,稚子何辜?他们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并不是别人的复仇工具。

可我已经没有资格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阿七,别想了……”扶柳意识到我的情绪变化,关切的声音化作一缕春风,温暖着我的心。

“拿酒来!”我对外面喊到。

不一会,宫女果然递上一壶酒。

“阿七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我只想醉,醉到不会醒来。

端木兰应酬结束已是亥时,我正从一个很混乱的梦里醒过来,扶柳已经不在,我往里边翻了个身装睡,生怕她会让我去睡地上。

端木兰一身酒气,我听见她烦躁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在我身后躺下,并未赶我,我可以安心睡了。

但是她触及到我时,似乎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她一掌震碎了我身上御赐的喜服,粗暴地翻过我的身体压在上面。

她这是要酒后乱性?

她的身材算不上性感,腹部肌肉撑起的马甲线令许多男人自愧不如,不愧是久居沙场的将军,我被她钳制在身下,丝毫动弹不得,只好出言提醒:“灯……”

她没有理我,在我身下拨弄几下猛地坐了上去……

嘶——

霸!王!硬!上!弓!

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仿佛我只是她的战利品,她都是这么对待她的战俘么?

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哀求道:“夫人…轻点…疼……”

她微微一愣,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身下是个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作也略微轻了些,我渐渐跟上了她的节奏,激荡出爱的水花……

“夫人,我们熄灯吧!”

“不,我要看着你。”

我脸上发烫,羞死人了!

“舒服吗?”

“……舒服。”

“比其他那些莺莺燕燕舒服吗?”

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压着,体验了一把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很是奇妙,我羞涩地点点头。

“比那个妖精呢?”

乍一听妖精,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扶柳。蛇性本淫,他们的身体又柔韧,尤擅房中术。

本该供应大脑的能量全部积聚在下身,于是我脑抽了。

“还是扶柳好些……”

端木兰骤然停了下来,看了我一会,就像突然开始一样又突然抽离,一个回旋踢将我踹出门外。

将军府陪嫁的下人和宫里来帮忙的宫人一下子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屋内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滚!”

9、误打误撞

辉国公新婚夜被端木将军一脚踹出房门,京师百姓的幸福指数都提高了,仿佛端木兰为他们报了不共戴天之仇。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去给夫人赔罪,恰好看到皇后派来的嬷嬷拿着一方染血的喜帕笑逐颜开地离开了。

人间就是事多,有些人即使是处子之身也没有落红,不知道千百年来他们用这种方法冤枉了多少少女!皇后居然还管我们有没有圆房,简直比亲娘管得还宽!

不过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谁还能比我清楚,昨夜根本没有落红。虽然我清楚我不是处子之身,没资格要求夫人保持完璧,更何况她还比我年长八岁,阅历理应更加丰富,可我还是忍不住自我安慰她只不过是没有落红的那类人。

昨日被我撞飞的房门还未安上,门口由两个女将把守,不得不说,她们比房门牢固多了。

我是来道歉的,心知不能硬闯,我只能在门口喊到:“夫人,昨夜是我一时脑残,说错了话,惹您不高兴了,气大伤身,你若还有气,再踹我一脚就是了。现在还是先随我去用早膳吧!厨子都是你从将军府带来的,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端木兰果然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原来她还是个吃货。

餐桌之上,端木兰位于上座,她的两名副将位于她左右,扶柳坐在了左边第二个位置,我自行坐在端木兰右侧第二个位置上,心想这次我应该合她心意了,然而——

“谁允许你和本将同桌用膳的?”

不是说扶柳而是指我。

我无奈地放下筷子,她现在火气未消,我还是躲着些为好。

于是我说到:“夫人别急,我去找其月一起吃饭就是了!”

“对了,忘了还有其月,他跟着你也是不易,以后就叫他来主桌用膳吧!”

夫人果然心善,知道我们以前都同吃同住不分尊卑的。

我欢喜道:“夫人,那我呢?”

“你爱去哪去哪,别碍着我的眼就好!”

扶柳一脸同情又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没有丝毫解围的意思。

我肯定和京师八字不合,六年前就没过过好日子,六年后更加倒霉!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奉旨娶回一头母老虎,等找到兵部侍郎的账册,我就趁着立功向皇上求个外派官职,离开这倒霉地方!

将军还真忙,明明皇上给了我们七天婚假,第一天端木兰就去军营了。

我继续翻箱倒柜找账册。

连龙袍和贪污账本都放在地库,这本账册被人夜夜查访都不见踪影,若非那些汪家侍卫夜夜都来,我还以为这账册根本是子虚乌有呢!

或者,这账册里的内容比地库里的还要重要,才会藏得这么隐蔽。

隐晦术曰:藏木于林,人皆视而不见,何则?以其与众同也。那么举一反三,则为藏木于林,藏水于海,藏文章于经阁,很显然书房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汪泽的人早已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正因为在书房找不到,他们才会认为乐莽会将账册放在眼皮子底下,因此才会夜闯卧房。

我敲打了卧房的每一块地砖,每寸墙面,探寻了每根房梁,每件家具的夹层……一无所获。

果然还是应该在书房吗?

我打量着书房,成亲前,宫里派人好好打扫过辉国府,书房整整齐齐的。我扫视着一排排书架,翻着每一本类似账簿的书,没有一本书像他们主人那样,披着好书的皮却表里不一。

而且书架上竟列有许多厚如砖头的典籍,有律法、兵法、礼法、官员守则等,这么看去,乐莽还真是一心惦记国家的忠良。我抽出一本兵法,一页页翻看,各种阴谋诡计行军布阵看得我眼花缭乱,近日来没睡过一次懒觉,昨日又被踹了一脚,实在有些酸软,我随手将书往前一推,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

仲春的暖阳照在背上轻轻柔柔的,宛如母亲拍打沉睡孩童的双手,北归的燕子唱着轻快的摇篮曲,我贪恋着这种温柔,竟沉沉睡了过去。

“少主?少主?”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其月的声音。

“少主,还是回床上睡吧!”

不行,我得抓紧时间找到账册,为自己正名,也为了能邀功请赏离开这个鬼京师。

“去给我泡杯浓茶,我还要继续找,继续找……”

找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书房都开始扭曲,墙壁上出现了许多打不开的抽屉,账册躺在里边嚣张地笑着:“来呀来呀!你抓不到我!”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抽屉,账册又跑到了另一个抽屉里……

“少主,茶来了……”

“别烦我!”

指尖的灼热令我一瞬间清醒,原来只是个梦啊!

我伸了个懒腰,问:“茶呢?”

其月一脸“你还问我”的表情。

“啊~烫烫烫!”

茶杯翻倒在书桌上,和我的手一起被茶水浸泡的还有那本兵法。

这本兵法写得挺实用的,只是太枯燥了些,我连忙用另一只干燥的衣袖擦拭,翻了几页发现了有趣的事。

这一页浸湿和没有浸湿的地方中间形成了一条直线!

再看内容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原来中间是被人抠空另夹的其他书,即使被人匆匆翻过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中间夹的,正是账册!

我连忙翻看其他法典,竟然都是别有洞天。啧啧,这才符合他们这些当官的表里不一的性格嘛!

我一共找到五本账册,还有几十封密信,涉及到大大小小几十位官员,其中有像汪泽那样的清流典范,也有在皇帝容忍范围内的贪官污吏,还有像乐莽那样虽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却苦无证据的一些奸邪之臣。

看了账册内容我才知道为何汪泽那么紧张,原来他利用职务之便将原本发给戍边将士的兵器铠甲私卖了部分给乐莽!

私贩兵器,克扣军资,足以满门抄斩。

我找扶柳借了个乾坤袋,这是他们妖类和修仙之人最喜欢的法宝,平时只是香囊大小,内里却别有乾坤,可以装下不少东西,不过前提你得衡量自己的力气,装太多拿不动的话再小的体积也是枉然。

乾坤袋和妖善变化有异曲同工之处,妖类变化也是改变皮囊大小和形状,既可以变成巨兽也能变成小虫。因此乾坤袋原料通常都是妖的皮囊,不能蜕皮的妖只能以其他方法得到,而扶柳是蛇,虽然道行浅,皮却多,做了不少存货,卖给那些和尚道士或者不能蜕皮的妖,别看这东西在他这不值钱,但一个可以卖上万两,所以只有一些得道高人或修仙门派才趁。

上万两我买不起,但是我能凭本事借来就没打算再还!

我将所有账册和信件都抠出来整理好装进袋子里,小小的香囊坠的我腰带都垮了,若是乾坤袋还能减掉物体重量就更好了。

扶柳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商机,既然妖在变化时就能改变自身重量,乾坤袋为何不可以呢?他兴致勃勃地去闭关研究了!

10、三日回门

又过了两日,是端木兰回门的日子,鉴于她们家人对我的偏见,我是一百个不想去,最终被端木兰那两个女副将绑成了粽子扔进了马车。

我在车里蠕动着,继续劝端木兰放我下车。

“夫人,我的存在不利于岳父大人的身体健康,不利于你们家庭和谐,放过我也是放过你们全家。”

“新娘第一次回门没有夫君陪同,你想让我和你一样成为天下笑柄吗?”

“那也比死要面子活受罪强啊!被人家笑笑增加了百姓的幸福指数,年底官员考核时说不定你还是头等功呢!”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

“岳父大人恨不能杀了我,在夫人心里难道我的命还不如您的面子重要吗?”

“不然呢?”

我:“……”

到了将军府端木兰才给我松绑,我手脚酸麻地下了马车。

林夫人和她两个儿子在府门前迎接,不见端木信雄,我心安了些。

林夫人打量了我一眼,对端木兰说:“兰儿,娘知道你比别人多等了几年,但是切不可一晌贪欢,操之过急,否则后半辈子只能当活寡妇了!”

……

林夫人和端木兰走远,两个小舅子围了上来。说是小舅子,是比着端木兰,事实上端木信恰及弱冠,端木清也已十八,二人神色暧昧,自来熟地拉着我调笑。

端木信说:“姐夫也是风流之人,看姐夫脚步虚浮,果然还是姐姐更胜一筹!”

端木清说:“姐夫真是好福气,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姐姐这样的女中豪杰了!”

呃……

“咳咳,岳母和夫人已经走远了,我们莫要让她们久等为好。”

这母子三人想到哪去了,我这是被绑的!

端木一家聚集在内宅,两位少夫人也在,和端木兰亲热得像是自家姐妹,她们时不时瞥向我的目光带着一切不好的情绪:鄙夷,厌恶,同情……

听闻了外界传言的人都会对我鄙夷厌恶,可是同情就有点说不通了。

老太君对我不冷不热的寒暄几句,便把我晾在了一边,拉着端木兰问长问短,我心中有些酸涩。

我从小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唯有祖母心疼我,对我比其他儿孙都要亲厚,可我一走就是六年,无法承欢膝下,这些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悄悄退了出去,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而我却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永远被他们当成外人,还是识趣些不打扰他们的好。

我躺在园子里的草坪上看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这青天白日了。

天,湛蓝湛蓝的,像一片海,海面上飘着几张白帆,虽然人间春暖花开,风平浪静,天上却像是在发生一场海战,白帆聚集又散开,有些被吞噬了,有些消散在蓝色的海洋里,有些通过吞噬壮大了自己,但不久又分裂开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息,即使我没有感觉到一丝凉风,暗潮依旧汹涌澎湃。天道轮回,纵使是天神魔尊,也无法更改。

“姐夫还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里偷闲呐!”

我连忙起身,拂下身上的草叶和落花,看清来人后揖了一礼道:“两位弟妹不陪岳母和老太君,怎么也出来了?”

年少一些的女子眼神清澈,娇嗔道:“只许姐夫偷得浮生半日闲,却不许我们偷得一时半刻么?”

“哪里哪里!”

“是我拉着妹妹出来偷个懒的,我们可没有姐姐好福气,一进门就自己当家做主母,不仅要侍奉公婆,还要侍奉老太君。”另一位该是端木信的正房夫人连蕊,眼里全然没了刚才在屋内看向我时的不屑与同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精明算计。

弟媳与大姑姐之间的明争暗斗么?刚才还是她待端木兰最亲热。

我抬头看了看天,被阳光晃了眼,这世间,唯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另一个是人心。

“嫂嫂……”

连蕊装作一时失言的样子捂住了嘴。

这个端木清的新媳妇唐雪瑶倒是单纯得很,还替连蕊解释:“姐夫莫怪,嫂嫂一直心直口快,她的心是极好的,绝无恶意。”

心直口快?

呵呵,我微笑着表示理解。

连蕊笑说:“今日见了姐夫,终于知道姐姐为何与公公闹掰也要嫁与你了,因为你的相貌实在是和那人太像了!”

端木兰竟与端木信雄闹了矛盾?

唐雪瑶和我的关注点不同,好奇地问:“嫂嫂,那人是谁?”

连蕊似乎很满意她地提问。

“呃……那个……是朝阳公主,对,是朝阳公主!姐夫和朝阳公主长得简直太像了!”

我没理会她的自导自演,也无心思思考她话中深意,不过是来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而已,我才不会上套。

“弟妹说笑了,毕竟血脉相承,我自然和母亲相貌相似。”

“嫂嫂,你见过朝阳公主?”唐雪瑶问。

心直口快的不是连蕊,而是你吧!

连蕊面上发窘,语气里却透着得意:“呃……幼时见过一次,公主倾城绝色,见过一眼终生难忘。”

“嫂嫂真是早慧,公主薨时嫂嫂也不过四岁,却能记得这么清楚!”

连蕊目的已经达到,唐雪瑶继续追问她却有些不耐烦了,心机婊遇上傻白甜也是没辙。

我正要告辞,却听一声威严地清咳。

“啊是公公!”

二女皆吓得花容失色。

端木信雄从外面过来看望老太君,路过这个花园,躲是躲不过了,我只好和两位少夫人一同过去拜见。

端木信雄脸上冷得能冰冻三尺,竟罚他两位儿媳去抄女诫,二人含泪走了,唐雪瑶委屈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端木信雄对待女儿和儿媳的差距也太大了,难怪连蕊会给端木兰暗中使绊子!

我忍不住替她俩求情:“岳父大人,二位弟妹与我不过是闲谈几句,为何要罚她们?”

“私会外男,还不该罚?”

“我们都是一家亲戚,理应寒暄几句。”

“谁当你是一家人?”

人情说不通,只好讲理了。

“自四十年前我朝太后随先帝征战沙场,一统天下,女子也可封侯拜将,岳父既允许夫人领兵作战,却不许弟妹与姐夫说话,怕是有失公允,难以服众。”

“你这是嫌弃兰儿在外抛头露面?”

“不敢不敢!夫人是巾帼英雄,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和太后一起证明了女子并不弱于男子,所以女子也应当和男子平等才是,男子既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不能和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岳父不认为这太不公平了吗?”

“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自有它的道理!”

“千百年来女子不能做官,不也被我夫人打破了吗?不合理的规矩是古人犯的错,今人理应纠正才是。”

“辉国公的忤逆不孝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我端木家可不像你乐家一样臭名昭著,你一人就让我端木家蒙了羞,还想带坏我儿媳?”

老人为何都会变得顽固不化,我还不如对牛弹琴!

“既然如此,小婿再多说一句,儿媳也曾是别人家的女儿,岳父作为将军应该知道公平御下的重要性!”

“哪里轮得到你教训我?你如果真的尊敬女性,就不要辜负兰儿!”他唤来一个丫鬟,吩咐道:“去通知两位少奶奶她们的罚免了,提醒她们日后见到男人要分清好坏,以免被登徒子占了便宜!”

端木信雄不再理我,转身离去。

合着她们因为见的是我才被罚?!

11、进宫面圣

晨曦徐徐拉开昼的帷幕,阳光蒸腾了夜里积聚的薄雾,京师渐渐复苏,我有些跟不上时间的脚步。

一大早就被端木兰的丫鬟拉起来梳洗打扮,是的,梳洗打扮,因为今日是婚假的最后一天,要进宫面圣。

无国千百年的历史沉淀了千百石的繁文缛节,我已不是没有品级的布衣,衣冠服饰皆有讲究,其月是不懂的,所以端木兰贴心地差了她的丫鬟过来,不为我,只为不丢了她的面子。

人人都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人人都甘愿活受罪。

被丫鬟折腾了许久我才穿对了公服,配上玉带锦绶,挂上装有账册的乾坤袋,着实考验腰力。

国公府距离皇宫不算近,我和端木兰骑马并行,远远就望见皇城重重鎏金屋顶的反光,金碧辉煌,巍峨庄.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皇上刚下早朝,朝服未褪,便同皇后一起召见了我们。

上次见皇上只以为我们终将相忘于江湖,未曾抬过头,今日一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时恍惚,我几乎要以为那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六年不见,我与他,竟这么像了!

小时候有人说我长得像皇帝我只当人家是在骂我,一定要打上一架的,因此越来越多的人这样逗我,也因此越来越遭皇后嫉恨。

可我还是长成了他的样子,长成了我最恨的人的样子。

皇上看向我时也有些恍惚,不知他是想起了朝阳公主还是谁。

“乐国公好大胆子,皇上乃天子之尊,岂容你直视龙颜?”

百里笑语是庶出出身,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爬到皇后之位,最容不得别人对她不敬。对皇上和太子不敬,也算是对皇后不敬。

我诚惶诚恐地告罪:“皇后娘娘恕罪,臣长于乡野,见识粗鄙,一时被皇上和娘娘的威严惊呆了,以致犯下大不敬之罪!”

“谁说你大不敬了?”皇帝笑了,“上次见面朕未细看,今日一见,朕仿佛又见到了皇妹!皇妹走时,将你托付于朕,奈何当时天下初定,朝纲不稳,未能将你接进宫抚养,害你在乐家受了不少苦,朕实有负于她。无栖放心,日后朕会将你当做亲生儿子,你也可唤朕为‘父皇’。”

我根本无需拒绝,自会有人替我开口。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皇后慌忙起身阻止,“乐国公虽是朝阳公主之子,但他毕竟姓乐,乐莽一家意图谋逆,皇上不追究乐无栖的株连之罪也就罢了,怎可认反贼之子为义子呢?”

皇上淡淡地说:“无栖是谁的儿子朕清楚,今后他只能是朕的儿子。朕年轻时许多事看不清,你当真认为朕现在还不知道昕儿究竟是怎么嫁给乐莽的吗?后来昕儿被休……”

皇上突然停下没有再说,皇后已经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

朝阳公主被休?可真是个惊天秘闻,不知卖给京师小报能得多少钱……

我摇摇头,将这荒唐想法丢出了脑袋,和扶柳待久了,我竟然也这么财迷了!

因为我此时财迷心窍,没有注意到皇上的前一句话才是重点。

“皇后起来吧,朕希望你也能将无栖视如己出。”

“臣妾遵旨。”皇后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居于弱势时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不放过任何报复机会……

“皇上,臣妾只是因乐莽迁怒了乐国公,其实臣妾也心疼得紧呢,前些日子给乐国公定制喜服时臣妾便命人多为他做了几套衣裳,还留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也不知乐国公喜欢什么颜色,就让邹嬷嬷带他亲自去挑一挑吧!”

“皇后有心了,无栖,你和嬷嬷走一趟吧!”

“谢皇上、皇后隆恩。”这出红脸白脸的戏总算落幕了!

我走后的御书房内依然充满硝烟。

皇上沉声问:“关于乐家灭门,端木将军查探如何?”

端木兰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皇上,臣已确定乐无栖身份,他左臀确有一心形胎记,腹股之间也有一颗朱砂痣,身上无其他伤痕,当是乐无栖无疑。他有一贴身小厮,胆小如鼠,不懂武功,但他从青楼带回的那个男宠有些可疑……”

终于等到有问题的地方了!百里笑语迫不及待地问:“究竟有何蹊跷?”

“那人看似柔弱无骨,功夫仿佛深不可测,还是个用毒高手,乐无栖在自请抄家之后已身无分文,那个扶柳是自掏腰包赎身的。”

“这个傻小子竟没给自己留点回扣,真是清廉之才!”皇上不禁抚掌大笑。

皇后更在意的是有无阴谋,她继续问:“那扶柳进京多久了?他有无可能对乐家下毒?”

“回禀皇后,扶柳是在乐无栖进京后才卖身于青楼的,乐府灭门时,他不在京师。”

唯一可疑之处又断了,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乐无栖夺了太子的圣宠么?

皇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继续盘问:“那扶柳才卖身几天,就有了赎身的钱?”

“他不缺钱,据他所说,卖身于青楼只为等有情人。”

“还有这等自甘下贱之人?”

“咳!”皇上提醒皇后自重身份。

“如此说来,无栖身份确实没什么可疑的,乐家一案也与他无关,皇后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皇后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接受事实,她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于是她对端木兰狡狯一笑,继而回话:“是臣妾多虑了,臣妾定和皇上一起好好补偿乐国公。先前臣妾不过是妇人之见,没想到皇上竟派端木将军嫁入乐府亲自查验,臣妾感激涕零!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好好赏赐将军!”

端木兰心上像是插了一把利剑。

“那是自然!端木将军,你的任务就到这里,今后希望你和无栖能好好过日子。无栖还小,你要多多包涵,最好能给朕生下皇长孙!”

一句“皇长孙”同时刺痛了两个女人,端木兰心上的剑像是被人拧了一圈,又拔了出来。百里笑语心里也不好受,她千方百计让朝阳公主嫁了出去,让太子成为嫡长子,皇上竟承认一个外姓之人的儿子是皇长孙,而这皇长孙的母亲还是端木兰!

百里笑语甫一见到端木兰时便如临大敌,这个女孩非同一般,她不像自己工于心计,却有着运筹帷幄经天纬地之才,她的才能令天下男人自愧不如,更让她不安的是,端木兰和太后太像了,都是巾帼奇女子!

太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皇后清楚,太后向来将所有爱都给了承熹废帝和朝阳公主,正因如此,皇帝才更加渴望母爱,她生怕皇帝会将这种感情移情于端木兰,而她也看出了端木兰对皇上的心思并不止于君臣,端木兰,非除不可!

百里笑语虽不会排兵布阵,却有一身宫斗本领,正因如此,她才能从庶女中脱颖而出,才能在皇宫里久盛不衰。她设计让端木兰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却引来皇上对端木兰的愧疚。

正是皇后一筹莫展之计,皇上找到了乐无栖,筹备多年终于对乐家下手,没想到使乐无栖背上了个“天煞孤星”的名声,经皇后点拨,皇上终于认为自己能做件好姻缘,“克夫女将”与“天煞孤星”岂不良配?既能了却端木兰婚姻大事又能给无栖朝中倚仗,一石三鸟。如同天下父母给子女相亲时一样,只考虑了是否门当户对,是否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却没想过二人是否情投意合……端木兰和乐无栖成为一对怨偶,却是百里笑语喜闻乐见的。

想到这里,百里笑语心中的不悦散去了大半,只要有人比她更糟心,她就开心了,她高傲地递给端木兰一个胜利的眼神。

12、太子太后

我再次回到御书房,皇后已经离去,我趁机将几本账册和信件交给了皇上,每天随身带着腰力都提升了不少。

端木兰面色不太好看,沉默地立在一旁,一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的样子。我不满地看向皇上,皇上正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就像一把利剑扎进了深谭,不仅没造成半点伤害,还被水势卸去了力道。唱红脸的皇后都已经走了,干嘛还这样假惺惺地看着我?

这种感觉,竟如沐浴着冬日暖阳,我真是在冰天雪地中待得太久了,一个眼神都能让我融化!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皇上召来了太子无止境,让我们一同去觐见太后。

无止境看到我时微微一怔,看向我的眼神仿佛是看向另一个灵魂。这太子莫非有眼疾?

突然之间无止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这太子果然有眼疾!

“阿期!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否则你怎么不给我托梦呢?”无止境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阿七”是我拈花时的花名,无止境这种表现真令我怀疑我和他有段私情,喂喂,皇上还看着呢!

“太子殿下,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推开了他。

“不会的!你就是阿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死在我眼前,后来母后还验过你的坟,确是尸骨还在,可我知道你没死,你就是阿期,那种感觉不会错!”

太子殿下身体堪忧啊!不仅患有眼疾还有癔症,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境儿放肆!这是你哥哥无栖。”

“哥哥?儿臣的哥哥不是都死绝了吗?”无止境冷笑。

皇上的眼神犹如寒夜里的北风,冰冷刺骨,我这在边缘被波及的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无止境竟然站在风口,迎风直立,还不住地挑衅。

我可不愿被无止境牵连,一起承受这种威压,委婉地提醒他们:“太子殿下许是身体不适,以致头昏眼花,犯了癔症,才会句句不离那个字,皇上还是请御医来给太子瞧瞧吧!”

太子瞬间冷了脸,意识倒是清醒了很多,看向我的眼神里桃花凋零,反而布满风刀霜剑,和皇上看向他的眼神如出一辙,父子果然是父子啊!

“阿期才不会说我有病!你不是阿期,你怎能和他长得如此相似?”

能问出这种问题还不是有病?

“太子殿下啊,人的相貌是天生父母赐予的,想改也改不了,更何况臣根本不认识您口中的‘阿期’,不如您说出他生辰我们比比出生先后,看到底是谁抄了谁的脸?”

“你既然不要脸,今日孤就毁了你的脸,孤不许任何人亵渎阿期的脸!”

无止境竟抽出了腰间配剑向我刺来!

一旁的端木兰飞身一脚踢歪了剑锋,剑锋挑断了我几缕头发。端木兰拉我跪下向无止境赔罪:“太子恕罪,夫君他不懂礼数,言行无状,口无遮拦习惯了,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夫人这是在护着我?我感激地看向她,却见她望着皇上,皇上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是皇上授意的啊!

皇上当真被太子激怒了,我抢先开口:“皇上,臣已六年未见太后,甚是想念,臣想请太子殿下带臣去看望她老人家!”

这正是皇上本意,若太子不在,此事还真有些棘手。

太后是光显皇帝的皇后,育有承熹废帝无煜熙、当今圣上无煜辉和朝阳公主无煜昕三名子女,无煜熙自幼被立为太子,太后倾注的心血自然多些;无煜辉和无煜昕是对孪生兄妹,太后却将所有母爱都给了无煜昕。皇上年轻时一直对太后的偏心耿耿于怀,嫉恨太子无煜熙,直到他自己做了父亲,才理解太后的良苦用心,装作对他不在意的样子实为保护,让他一直羡慕嫉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哥哥实际上为他挡去了诸多危险,可他却亲手杀了那个一直护着他让着他的哥哥,还夺走了他的一切……

为了皇位,无煜辉还听从百里笑语的计谋,牺牲了他最爱的孪生妹妹的一生,太后一直对皇上皇后心有怨念,对他们下了“不召不见”的懿旨,因此皇上只能让太子带我去看望太后。

太后刚过半百,戎马半生,相继丧偶丧子丧女丧孙,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风华绝代,被岁月摧残的老态龙钟,鬓发雪白,看起来已逾古稀。

我心中刺痛,不过六年,太后像是老了二十岁,我扑通跪下膝行上前,脱口而出:“奶奶,七儿回来了!”

“奶奶?”太后像是回忆起了久远的事,“已经六年没人这样叫过哀家了!不过我可怜的孩子,你该叫我姥姥才是!”

“无论是奶奶还是姥姥,您都是七儿唯一的亲人。”

太后神色动容,拍着我的背,轻轻地说:“七儿也是奶奶唯一的孙儿!”语气里含着无线沧桑,我的心跟着揪痛。

听到这话无止境就有些不自在了,明明他才是太后嫡亲的孙子,却因为他父皇母后的关系,太后怎么都不喜欢他,此前他见过的受太后宠爱的唯有阿期一人,这个乐无栖不仅抢了阿期的脸还抢了太后对阿期的疼爱!

端木兰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对太后也极为恭顺,因为端木兰同太后一样都是巾帼英雄,两人聊地颇为投机。即将告辞时,太后万般叮嘱端木兰,一定要给她生个重孙儿,惹得端木兰面上绯红,而无止境的脸色因嫉恨更通红。

又不是让你和我夫人生,你脸红个什么劲!

出了朝凤宫,我心中感慨万千,时光时光慢些吧,我宁愿不要长大,也不愿太后再变老了。

无止境气冲冲地冷哼一声:“马屁精!”

本来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听闻无止境的嘲讽忍不住好好教育他:“在太子这里,尽孝就是拍马屁吗?太子为了自己的清高而不愿讨好太后不愿承欢膝下,不能给太后一个安康晚年,这究竟是清高还是不孝?”

无止境恼羞成怒:“还轮不到一个放火焚烧先辈遗体孝期里买男宠的大逆不道之人来给孤讲孝道!”

那些传言都传到皇宫里来了?

我不在意地笑笑:“尽孝就该在当下,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生前不孝死后孝,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把戏,或追悔莫及,或恐先人报复,才大操大办,奋力表演一个假孝子!人死如灯灭,七魄尽散,三魂分离,臣才不似太子,认为人死还有复生的可能。”

无止境似遭雷劈,立在原地,我不再理会他,天色已晚,朱红的宫墙被夕阳映成了血色,我和端木兰离开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13、堕坑落堑

暮色像一张昏黄的网,悄然撒落,笼罩了大地,覆盖了人心。

端木兰自行进了内院,晚膳还给我们热着,我吩咐其月张罗宫人将众多赏赐归置好,又吩咐人给端木兰送饭,便自去用膳了。

扶柳听到了金银声就像是闻到了肉香的狗,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阿七我看近日府上人多事多,实在是缺个管家打理啊!”

“你是看到财多钱多了吧?本来我觉得这个管家非你莫属,不过你近日需要闭关搞研究,我看还是让其月当好了!”

扶柳义正言辞地说:“其月可不是合适人选,你今天让他当管家,明天他就能把府里东西输得一干二净!而且……我的研究已经搞定了,只不过结果和当初的设想有一点点小偏差……”

我安慰道:“是乾坤袋减重减得不明显么?没关系,循序渐进!”

“不是,恐怕增进不了了。”

“东西一进去就感觉不到重量了?简直是完美啊!”

“呃……也不是,你若答应我做管家,我可以把新品借你玩两天!”

本来管家就非扶柳莫属,他可是很有理财经验的,之所以和他博弈就是想捞点好处,好处既得,我便答应了他。

扶柳兴高采烈地丢给我一个小袋子,我迫不及待地想试验一番,可怎么都打不开。

扶柳满脸都写着“奸计得逞”四个大字。

“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这个是我的反重力乾坤袋的第一代研究成果——口令乾坤袋!没有特定口令是打不开的!”

“这和反重力有毛关系!”

“这是我潜心研究反重力的结果!只不过和初心有些小小的偏差,不是早和你说了吗?”

这哪是小偏差?分明是南辕北辙!

我白了他一眼问:“那这个口令是什么?”

扶柳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告诉你,你就又占为己有了!”

“所以,这是专门用来耍我的?”

“也不是啦,本来我是一心研究怎样改变乾坤袋里物体重量的,经过我不懈努力,百番试验,最终变成了这样,可能是我心里对于有借无还的行为怨念太深导致的,这样也不错,再也不用担心某人借了不还啦!”

“除此之外有屁用?”

“我想好了,要把口令乾坤袋开发成一个防盗系列产品,一重口令售价一万两,二重口令售价两万两,三重口令售价三万两!”

“傻子才会买!盗贼打不开不会用剪刀剪开吗?”

“是哦!是谁发明的剪刀专门和我作对!”

“人家的发明比你的有用多了。”

“卖不出去没关系,反正你任命了我当管家,人间真是富庶,这么多宝贝能顶上整个万毒山的金银财宝了!”

“你要是敢把东西藏到你的口令乾坤袋里,我就把你所有袋子都剪了,再扒了你的皮!”

“阿七你好色情哦~”

所以果然妖精的衣服都是皮变的……

如果他不是蛇精而是狐狸精,脱光了岂不是血淋淋……

我心中犯呕,任何佳肴都难以下咽了。

我吩咐人撤了膳席,端木兰的小丫鬟跑了过来。

“老爷,夫人只顾喝酒不吃饭,您去劝劝她吧!”

我来不及和扶柳解释,就和小丫鬟转去内院。

端木兰就坐在屋檐下的长廊上,廊下堆着十几个酒坛子,她这小小的身躯是如何装下这么多酒的?

她全身不知是被酒还是汗浸湿了,亦或是泪?

我问丫鬟:“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欲哭无泪:“奴婢也不知道,自从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就这副样子,不停地让人给她拿酒,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让你拿你就拿啊?”看着丫鬟委屈的样子我也不忍心责备,“罢了,你去烧一壶醒酒汤,再准备一盆洗澡水……再把夜壶备好……”

小丫鬟如蒙大赦般离去。

端木兰拉着我含混不清地说:“陪我喝!干!”

我接过酒坛,仰头干了,将酒坛摔在地上,说:“好了,已经干了,夫人别再喝了。”

“不!你还我酒!我还要喝!”

说着她便趴在我身上吐了,因为她心情不佳,中午在朝凤宫太后留膳她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的都是酒水,但是那个位置……

端着醒酒汤回来的丫鬟眼睛总不由自主的往我身下瞟,我好不容易喂端木兰喝了醒酒汤,那丫鬟离去前终于说到:“老爷,洗澡水也烧好了,夜壶……放在夫人房里了……”

我感到额顶的黑线如春风吹拂的大地,地底的草籽破土而出,朝气蓬勃地生长着。

“这是夫人吐的不是我尿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了,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我甚至有些怀念之前一直为端木兰守门的两位女副将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给夫人沐浴更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是是是是!”

我有那么可怕么?这丫鬟哆嗦什么啊?

我将端木兰抱进卧房,自从新婚之夜我被踹出去,还没有再进来过。门已经修好,屋里撤掉了一切红色的东西,帷帐全换成了蓝色,窗前摆着一个兵器架,刀枪剑戟齐全,床头有几本兵书,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我将她放在椅子上,褪下她湿透的衣衫,将她抱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之中。

“一起洗……”

端木兰拉着我为她擦身体的手探进水里。

“有些凉了,我加些热水。”

“不凉,我热……”

喝了那么多烧心烈酒,不热才怪!

而我也有些热了。

我粗略地给她洗净擦干,抱上了床,几经犹豫还是决定不要趁人之危,明天就要去应卯当差了,被揍得鼻青脸肿可不好看。

我转身欲走时被一股蛮力扯倒了跌在床上,多亏我双手撑着才没有压到端木兰。

“别走,我要……”

“要水?”

“不,我要……”

“夜壶?”

“要你……”

随着她的挣扎被子滑落,一幅出浴美人图摊在我眼前,她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撩动着我的心弦,我们本就是夫妻,有何不可?更何况这是她酒后乱性……

这一次她在我身下,像只温顺的小猫,笨拙地撒娇讨好,一点也不强势。

明明是只宠物猫,非要装成母老虎,究竟是为了家族还是什么呢?

“辉……”

辉?辉国公?

“辉,你为什么要将我嫁给别人?”

“辉,我爱的是你啊!”

“辉,你怎么不动了?”

她将身体向上送了送。

辉,无煜辉!

我冷笑:“你以为我是谁?”

“皇上,臣僭越了!臣从小就爱慕您了,因此才勤练武艺,苦读兵法,就是想站在你身边,就像先帝和太后那样,携手天下……”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遵旨嫁给别人?”

“我愿意为你分忧,何况他相貌和你那么相似,我以为我可以将他当作你,可是我错了,我心里只有你……”

心头一股怒火升腾,原来她只是酒醉时将我当做皇上替身,难怪平日里对我冷冷淡淡的!

我的理智早已被愤怒排挤到九霄云外,只想将她给我的所有屈辱原原本本地还给她!

“疼——”

身下的端木兰竟然流出了眼泪!

你也会疼么?新婚之夜你不是也这么粗暴地对待我么?

我没有停下的意思,心里居然升起一股异样的快感,我感到自己越来越狂躁,我扳过端木兰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强迫她看着我,愤怒地说:“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不是皇上,我是你丈夫!”

啪——

端木兰虽然醉了,力气也不小,疼痛一下子让我回归理性。

我赶紧翻身下床,端木兰默默垂泪,她身下竟然有斑斑血迹。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逃也似的离开了端木兰的卧房。

14、走马上任

夜来风雨飘摇,花落成殇,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睁眼到天明。

今日是我挂名监察御史上任的第一天,当其月将绿色的官服拿来,我本能地抗拒!

爱上一匹野马,我的头顶生出一片青青草原,一万只羊驼在上面奔腾而过……

“还是红色的国公服好看些……”我讷讷道。

其月很好说话,提议道:“要么您就穿国公服?”

“那不是故意去御史台找茬么?御史骂起人来可是最狠了。”

端木兰早早地起来上朝去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昨夜醉得那么厉害,今早为见梦中情人,也能不迟到。

而我到了御史台时下朝的官员都已经到了。

我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凉珩出身寒门,最看不惯那些世袭的勋贵,凉珩平日里弹劾官员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仿佛他今日的职责就是骂我。

“你知不知道为何官员坐堂叫‘应卯’?鸡鸣为卯,你看看你什么时辰到的?你和端木将军是夫妻,她今日上朝都没迟到,你好意思迟到么?你以为在御史台你还是国公爷吗?本官告诉你,皇上既然将你派到御史台在本官手下任职,本官管你是王爷是公爷,都只按品级走,一视同仁!在御史台,王子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

我低着头偷偷打着哈欠,不知道为何要拿我和端木兰比,不过真羡慕凉珩的精气神。

我被凉珩从上午骂到黄昏,回了家还觉得耳边充斥着凉珩聒噪的声音,丝毫静不下心写凉珩布置的一千字检讨,可是扶柳还不给我留一丝安静。

“阿七,没想到你这么卑鄙,趁人醉要人命啊!你也太狠了,把将军折腾的腰都伤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件事是我竭尽全力想忘记的,原来端木兰受伤了,恐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难怪凉珩会那么说!

“你们五毒不是有秘药么?拿来!”我伸手。

“这点小伤可用不到我的药。是你弄伤人家的,有本事自己去治!”

身上的伤容易治,她心上的伤能治么?

“那你给我写个方子,我去抓药给她。”

“那我不是帮情敌么?自从将军过门后,你就再没来过我房里!”

“那是因为你闭关了,结果研究出了个什么破玩意。”

“我的口令乾坤袋销量可好了!你以为谁得了乾坤袋都像你一样暴殄天物舍得剪?”

也是,一个乾坤袋的价值可能比里边所有东西价值都高。

“别废话赶紧给我写方子!”

“今夜陪我!”

“……成交!”

真不知道对于扶柳来说,什么东西不能交易。

我抓了药又在扶柳指导下亲自煎好,天色已经大黑,我忐忑地端给端木兰。

“国公爷请回吧,将军不想见你!”

“你们俩为什么偏偏今天回来?”

两位女将的脸趁着徐徐降临的夜幕,又黑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都想你们了……不是,是想你们回来照顾夫人了,既然二位将军在此,就烦劳你们把药给夫人送去吧,对她的伤有好处。”

这两个女副将都没有表情的么?从来也没见她俩笑过,我的解释真是越描越黑,要不是手里端着药,我一定给自己两巴掌。

“将军的事就不劳国公爷费心了!”

她们接过药尽数泼了出去。

你们才是暴殄天物!

忍住!一定要忍住!

“我知道你们气我,但你们也不愿意将军落下什么病根吧?我这里有张方子,你们参考一下自去抓药就是了。”

“方子我们可以自己去太医署开。”

“那不一样,这是扶柳开的方子,比太医署的好多了!”

“那就更不能信了!宠妾能给正房夫人开什么好药方?”

“好不好你们可以拿着去问问太医,我把方子留在这,求你们千万不要忽视夫人的伤。”

她们不肯接,我将方子压在窗下,自行离开了。

我出卖色相换来的药方,竟然这么遭人嫌弃,可我还得乖乖回去付酬劳……

为免再听凉珩的唠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了个大早,然而还是没躲过去挨骂。

“本官让你写的检讨呢?”

“……我忘了。”昨夜被扶柳搞得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事了。

“看来国公爷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吧?你以为你是国公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以为真没人能管得了你吗?(此处省略一万字)……明日应卯上交两千字检讨,否则本官就向皇上递交辞呈,致仕还乡!”

入职三天气走上司,还嫌我的骂名不够多么?

两千字检讨,怎么写呢?我憋在书房冥思苦想。

“阿七……”

“你别进来!我真地不想再挨上司批了!”

扶柳咯咯笑到:“什么人能令阿七怕成这样?”

写检讨写检讨写检讨……

我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能又被他带跑偏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一千九百八十一,一千九百八十二,……,一千九百九十七!还差三个字,再加一个“我错了”,刚好两千字!

写完检讨,我又去看了端木兰,见到的还是那两个女副将。

“两位将军,你们有没有听过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阻止我和夫人相见有违天道人伦,会遭天谴的!”

“那不知国公爷听没听过军令如山?我们只是在执行将军的命令,不能让任何心怀叵测之人害了将军!”

我明明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哪里心怀叵测了?

和她们解释也没用,我只好问到:“夫人可有喝药?”

“不劳国公爷费心,我们的将军我们自会照顾好的!”

“那就多谢二位替我照顾夫人,请你们一定要注意她的身体,叮嘱她喝药!”

我去灶房找些吃食,发现一捧药渣,正是扶柳的方子,真是嘴硬三人组!

第三日,我将检讨交给了凉珩。

“这就是辉国公的检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诸多同僚都捂嘴偷笑。

我生怕他再罚我写四千字检讨,先发制人说:“凉大人,我虽然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是自幼被家人排挤,送到了乡下,整天被逼着干活,没机会读书,文绉绉的句子实在写不出,只能写出心里所想,您要不满意就打我板子吧,可千万别罚我写检讨了!”

凉珩出身寒门,自知寒门子弟想读到书有多么不易,不仅物资匮乏,人力也匮乏,身在寒门能像他一样考取功名的凤毛麟角,因此他对寒门子弟照拂有加,只希望他能信了我的鬼话,放过我吧!

凉珩垂下眸思索,我的心里就像过了一世纪,不知等待我的是狂风骤雨还是风和日丽。

“国公爷今日点个卯便回去吧!”

诶?

“我被开除了?”

“本官要有这等权力,国公爷还能踏进御史台?在御史台您不妨碍其他人办公就是您的职务,所以您早些回去歇着对我们大家都好!”

……

那还大张旗鼓地不让我迟到!成心折腾我啊!

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对周围的闲言碎语早已充耳不闻,人类就爱给自己设限,若不是他们非认为我是天煞孤星,完全可以揍我以泄愤。

或许正因为他们不敢揍我,才非要说我是天煞孤星。

这么想着,刚刚得意起来的我突然被揍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乞丐挥舞着拳头打在我腿上,用稚嫩的童声骂到:“你这狗官,我要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

“这位少年,你认错人了吧?谁杀你全家了?”

“京师谁不知道你是乐无栖,我怎么会认错?若不是你贪污,大坝就不会决堤,我们家就不会被洪水冲走。”

“那你应该去找乐莽,不过他已经死了,全家都死了,你该平衡了吧?”

“父债子还,我没法找你爹报仇,就要找你报仇!”

“喂!小子,看来我得给你普普法,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还穿着官服,是要从重处罚的,说不定会杀头的。”

“只要能打死你,我死而无憾!”

“志向远大,正气凛然,可歌可泣!”

……

“孩子,你都打了我两条街了,我被你捶得疏筋活骨通血化瘀,但我替你累得慌,前边有个茶楼,不如我请你吃点东西歇一会再继续?”

“你……你欺负人!呜哇——”

一直张牙舞爪的小兽竟被气得哭了起来。

哭声像是集结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

那孩子哭着还不忘摽着我的腿,使我不能移动分毫,除非将他一脚踢开,我权衡了下还是决定站在这里接受来自人民群众的批判。

“狗官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我不过想请他吃点东西喝喝茶……

“这等不忠不孝之人阎王怎么还不收了他?”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过分了吧?我才十六岁就嫌我活得时间太长?

突然之间风向大转,将那些污言秽语吹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溢美之词。

“好帅呀!”

“胡公子我要嫁给你!”

“千万别娶她,你要等我长大!”

一个小奶音,这谁家孩子,大人也不管管。

“胡公子我这胎一定生出你媳妇!”

怎么听着像骂人……

15、灵狐绯离

我转过头,一张白皙的面庞映在眼前,笑眼弯弯如弦月,目光却炯炯如利剑。睫毛又长又黑,随着笑意颤动着,宛如在震翅飞舞的玉带凤蝶;唇色绯红,唇角上勾,更添亲切。他身形高挑,肤白如凝脂,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然而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美,不是谪仙就是狐狸精!

他笑得温润如玉,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似是自言自语:“仙魂魔魄人身,三位一体,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人,妙哉妙哉!”

那小乞丐也看得痴了,我轻轻抬出腿,想趁着众人发愣时赶紧溜回家,只见红光一闪,我撞在了一个透明罩子上,鼻子都撞瘪了!

结界。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三人。

那小乞丐居然也被圈了进来。

“小乞儿,你这个打法是打不死他的,你不如将力量聚在一起,打他裆下,顶你打上一年都有效!”

喂喂!

我刚转身想让他不要教坏小孩,裆下一紧,疼得我站都站不住了,像只蜷缩的虾米。

小乞丐破泣为笑,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个狐狸精:“哥哥好厉害!”

当他转向我时完全没了孩童的天真,竟抬脚踹来。

还没完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脚,将他掀翻在地,小乞丐迟迟未起来。

不会死了吧?

我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心里有些慌了,蹲上前查看,裆下又是一紧……

“臭小鬼!竟敢骗我!”

小乞丐跑开了去躲在狐狸精身后。

“这位千夫所指之人想必就是辉国公了!”

装什么装,你不确定我身份能把我圈起来吗?

“我设结界是因为你的魂魄乃世间罕有,与你是否千夫所指无关。”

“我说出声了吗?”

“没有,但是刚才这句你说出来了。”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你怎么知道我是狐狸?”

“你还真是狐狸精?小鬼听见没?你还敢躲在狐狸精身后?”

小乞丐立马跑了过来。

涂山氏灵狐,善读心摄魄。

“你又是仙还是魔?小乞儿,他可比妖可怕多了!”

小乞丐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一缕红光将小乞丐送了出去。

“你是谁?”我正色问。

“胡绯离,古月胡,绯色的绯,离别的离。”

“灰狐狸?”我破功了,哈哈大笑。

“真没文化,绯色乃红色!我最讨厌灰色了!”

“你把我一介凡人关在结界里干嘛?”

灰狐狸凤眼半眯,目光直射进我的心里,冷笑着说:“凡人?怕不是吧!你究竟是谁?”

我直视回去,淡淡回答:“乐无栖,父姓乐,母姓无,排行第七。”

“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

灰狐狸的耐心逐渐消失,我比他更急地说到:“什么真身份假身份,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乐无栖!”

“寻常人绝不可能仙魔人同体,你身上还有淡淡妖气,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会读心术么?不会自己看啊?”

灰狐狸满是不解:“你心里所想和你所说的一致。”

我翻了个白眼:“那不就完了?”

他转而问到:“你生辰几何?”

“承熹二年四月初八。”

灰狐狸的绝色容颜都纠结成了包子状:“这不可能,近百年来唯有文景元年正月初一太子殿下出生时有神仙转世于皇宫之中,太子也确是仙魂仙魄。”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一样至少是一百岁以上的老妖怪?”

“我可是千年灵狐!”

“你老你伟大,老灰狐狸,可以放晚辈走了没?”

“你没有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我自然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难不成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哪有人生来仙魔同体?仙魔如同水火,势不两立,你的魂魄应该争斗至死方休,可它们却和平共处。即使神仙堕魔,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绝不可能出现仙魂魔魄的情形!”

他神色有些疯狂,突然飞身上前扣住我的双肩,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肩窝,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却浑然不知。

“你放手啊!说了半天你觉得我不该存在呗?那我现在是什么?难道是虚无?我看你是只感染了狂犬病的即将走火入魔的灰狐狸!”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又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什么仙魂魔魄都是你说的,我哪里知道?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说没说谎你一探便知。别耽误我功夫了,我要回家给夫人煲汤去!”

他又纠结开了:“我一直在探查,你没有说谎。”

“那你还扣着我不放?”

我心里暗骂:死灰狐狸,臭灰狐狸,疯灰狐狸!

“说了我不是灰色的!”他似是怒极,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毛色鲜红。

“明明能把脸变得这么完美,怎么自控能力这么差?动不动就露出狐狸尾巴,你不怕吓着别人啊?”

“你不认识我的脸?”

“我们以前见过?”

“哈哈!你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说你是乐无栖,怎会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识?”

“这张脸是朝阳公主的样子?”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那脸型,确实和皇上如出一辙!只不过因为是女子,更添柔媚,皮肤也白皙细腻很多。原来皇上也挺帅气的,难怪能迷的端木兰神魂颠倒。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所以我变成了她的样子,快点坦白吧,你到底是谁?”

“你以为人类也和畜生一样两岁就能记事啊?我记得才奇怪!”

“你如果是人知道了我的真身为何不怕我?”

“我只怕八条腿的东西,狐狸有八条腿吗?”

红光一闪,灰狐狸变成了一只大闸蟹,耀武扬威地举着钳子说:“怕不怕?”

“不怕,你多变些蟹黄出来,我要把你做成一品螃蟹汤孝敬我夫人!”

他立马变回了人形。

“我活了一千年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多谢夸奖!不如你变成一匹马送我回家?”

“你想得美!”

又一阵红光,结界撤掉了,周围的人声如潮水一般涌入双耳。

小乞丐还蹲在外面,我看到他就下意识地护住裆部,他似乎被灰狐狸吓傻了,我在安全距离之外对他说:“你不是为了杀我死而无憾吗?见到只狐狸就吓傻了?”

“那可是狐狸精,你不怕?”

无国百姓总是对狐黄白柳灰颇为忌惮。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不再理会小乞丐,也不去理会周围的指指点点,买了大闸蟹回家端木兰做汤喝。

16、情系绣球

端木兰已经和我冷战十天,她红杏出墙不给我个解释,还要我每天奴颜婢膝地上赶着献殷勤,我也是有脾气的!

我查了黄历,今日乃良辰吉日,春风得意,诸事皆宜。

虽是休沐日,端木兰也会去军营练兵。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端木兰还未出门,大声嚷嚷:“自打成婚好久没去烟街柳巷了!其月,今日主子带你去青楼乐呵乐呵!”

“少主,这几日您颇守规矩,京师小报的销量都下降了,您这不是自己给京师小报送资源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可不像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扶柳步态妖娆地走过来,一手揽着我的肩一手在我胸前画着圈圈,娇媚地说:“阿七是嫌我一个满足不了你么?还是觉得我的技术不如将军?”

他是来故意破坏我的夫妻关系的,我毫不客气地说:“你的胸太假了,手感不好。”

被戳到软肋,扶柳心不甘情不愿地噤了声。

我继续扯着嗓子喊:“我不仅要去青楼,还要挑几个好看的领回来做妾!”

其月又来打岔:“少主,纳妾是需要夫人批准的。”

“她敢不准的话我就养在外面,金屋藏娇,还要和她们生一堆私生子!”

“哦?谁说我不准夫君纳妾了?”端木兰款款而来,她的伤已经痊愈,雄姿英发,中气十足,相较之下,我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对于她终于肯和我说话我欣喜若狂,听到她说的话我又失落万分。

“你许我纳妾?”

“纳妾可以,但是为了我端木家的颜面,必须要等成亲满三月之后。”

“又是面子,你的面子就那么重要,我就不要面子的吗?”

“是谁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无敌多么寂寞,无敌多么空虚,比起无敌,我更喜欢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我等不及了,今日就要纳妾!一!定!要!纳!”

我踮起脚尖双手叉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霸气侧漏。

端木兰一把扯住我的领子,贴近我的脸压低声音说:“你以为那夜的事我原谅你了吗?你别得寸进尺!”

我的眼神有些慌乱,瞥了开去不敢看她,但是我这人有个毛病,越是心虚越发张狂,我故意大声说:“我做什么了?我们是夫妻,还不能行个房事么?”

啪!

这是端木兰第二次打我了,这一次她没有喝醉,没有受伤,运足了力气。

我敢和其月对赌,端木兰一定练过大力金刚掌,直到她扬长而去直到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这一刻我才是真的不想要脸了。

扶柳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着风凉话:“那一夜你到底有多暴力啊,能让她恨成这样?”

“闭嘴!”

“噫~欺软怕硬。”

看到扶柳轻蔑的样子,我外强中干的毛病又犯了。

“你们等着,今日我就纳几个美妾回来,到时候你们别怪我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其月叹了口气说:“少主您现在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冷敷了半天半边脸还是肿得老高,我懊恼地扔了冰袋,学着端木兰潇洒的样子扬长而去。

天色还早,我在烟柳街徘徊了许久,没有一家秦楼楚馆开了门。听雪阁门前贴了张大大的告示:二月二十二日申时,听雪阁清倌香雪兰抛绣球选亲,十五至五十岁男子皆可参加,接到绣球者下够聘礼,即可得到香雪兰初夜。

听雪阁是无国京师最高档的青楼,来这里寻花问柳可以体验到成亲之趣,虽不需三媒六聘,却需要姑娘们看对眼,自欺欺人地将嫖资说成是聘礼。根据姑娘们的身价,邀她们共度良宵的“聘礼”也不同。听雪阁的聘礼不一定比娶妻纳妾低,却只有一夜的有效期,不过京师的富商豪绅们还是趋之若鹜。京师有句名言:只有去过听雪阁,才知人间胜天堂。

进入听雪阁的姑娘有资格选择如何送出自己的初夜,武艺超群打擂台,文采斐然赛诗词,思维敏捷对对联,歌喉婉转来对歌。姑娘若有真才实学,一下子就可以声名远扬。低调内敛怕哗众取宠的姑娘大多选择抛绣球。

真是天助我也!今早看过黄历,恰好是二月二十二日,果然是诸事皆宜!现在是正午时分,时间还早,不如先去隔街酒楼吃饱喝足再来。

一进德味居,我便感觉气氛不同寻常。以我的知名度,往日里都是走到哪被骂到哪的,可德味居的人都是一脸花痴样。之前仿佛也遇到这种情况……

“国公爷,真是幸会!”

“我可不觉得出门遇到狐狸精是幸会。”看到灰狐狸桌上清一色的素菜,我惊讶道:“狐狸居然不吃鸡?”

“我修的是仙道,不沾荤腥。”

“那你的狐生还真是无味。”

与灰狐狸相反,我叫了一顺的荤菜,食色性也,活着干嘛非要委屈自己?

“你这样子还真是糟蹋了你的仙魂。”

“如果做神仙连荤腥都不能吃,我宁愿堕魔。”

“不行!”

灰狐狸将筷子向桌上一拍,众人纷纷侧目。

“咦?那不是贪官乐无栖吗?他脸肿成那个猪样我竟然没看出来!”

“狗官敢招惹我女婿,老娘上去和他拼了!”

“娘子,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掉了,还拿什么招女婿?”

……

我干脆拉着灰狐狸进了一个雅间。

“我说你这只狐狸,我堕魔你激动个什么劲啊?还好这次你的狐狸尾巴藏得好,这大庭广众的,你不怕引起骚乱?”

“你不能堕魔!我绝不成魔!”

“我看你要走火入魔是真的,你成仙成魔干我何事?我既不是仙也不是魔,只是个凡人,我可没能力助你飞升。”

“当然和你有关!你成仙我便成仙,你堕魔我也会堕魔!”

“别说的我们像是形影不离一样,你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师父的预言,我才懒得理你!”

“你师父是谁?我和他什么仇什么怨,非把徒弟粘我身上?”

“他已经飞升了!”

“他飞升后不是变成了月老然后在咱俩之间拴了根红绳吧?”

“下流!我是只公狐狸!”

“只要情投意合,性别什么的我不挑的。”我向他抛了个媚眼。

“呵,我算是知道国公爷这脸是怎么肿的了,你是不是想让另一边也肿起来形成对称美?”

我连忙捂住了脸。

“师父给我的预言说,修行千年遇谪仙,成仙成魔一念间,若要成功列仙班,助他弃魔回九天。”

“那你去找谪仙就是了,上次你说太子殿下不就是么?我祝你们早日双双成仙!”

“本来我也以为是太子殿下,因为百年来只有他一人是神仙降世,直到那日遇到了你。成仙成魔一念间,你不觉得你更符合么?”

“谁又不是成仙成魔一念间?你还是盯住太子殿下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否则你这辈子就别想成仙了。时间不早了,我已酒足饭饱,要去听雪阁抢绣球了!”

17、雪兰失香

我回到烟柳街,听雪阁前已经聚集了人山人海,但是我就像一颗避水珠,所到之处人人避之若浼,骂声一片。

“狗官就是狗官,竟然公然逛窑子!”

无国律令格式明文规定朝廷命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可秦楼楚馆本来就是针对达官贵人开的,寻花问柳的官员自然不少,就连御史台的御史们也监守自盗,谁又来监管其他官员呢?只不过其他当官的大多都是偷偷摸摸地来,唯恐别人看见。

这群愚民总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过是把当官的黑暗面都揭开了挑明了,别人都是藏着掖着,他们就以为我是奸佞,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才是忠良,我懒得和他们理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让路不是更好么?

“你们看,那狗官后边的不是胡公子吗?”

“我还考虑让他当我女婿,我女儿要知道他也来这种地方不知该多伤心!”

“亏我家娘子天天和我说胡公子怎样洁身自好,还不是和老子一样?”

“卧槽!他真是个男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女人,还以把他娶回家为己任!”

不同于女子对灰狐狸的爱慕,这些男人之间充满着挥之不去的酸味。

锣鼓喧天,绣球自粉衣女子手上脱出,直飞向我。

“灰狐狸,你总跟着我干嘛?难不成一会我抢到绣球,洞房花烛美人在怀时候你也要旁观?”

我的指尖刚刚触及绣球便被灰狐狸弹开了去。

“欲成仙首先要六根清净,我先帮你戒色!”

“我才不想成仙,我只是肉体凡胎,理应有七情六欲。”

“肉体不过是一副皮囊,并无思想,使你产生七情六欲的乃是七魄,而你七魄皆为魔魄,魔性本恶,当你色.欲熏心,丧失理智,精魄上脑,恐怕会做出一些你都无法控制的事。”

我想到了那一夜对端木兰所做之事……

“你竟然对端木将军……”

我心虚反驳:“那叫情趣你懂不懂?你师父没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不要乱读心吗?”

“你也意识到了自己魔性的可怕了吧?还要执迷不悟吗?”

我嘴硬死不承认:“……只有那一次而已。”

“你可不只精魄出自于魔,而是七魄皆为魔,七魄主导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只因你的命魂为仙魂,而且强大到足以压制七魄,才使你平日里不致魔性大发。”

“照你所说,我的魄自有我的魂约束,它们知道分寸,就不劳您大驾了!我先抢到绣球再说!”

眼看着绣球再次位于我头顶之上,精虫上脑的人早已不惧我的天煞孤星身份,推推搡搡之下我周围也挤满了人,我按住一人肩膀飞身跃起欲抓绣球,一只狐狸爪将我按了下来,同时他另一只爪掐了个诀,绣球直飞上天,直到缩小到再也看不见踪影,引得周围一片茫然。

“若你一时冲动失了神智铸成大错就彻底魔化了!”灰狐狸可谓是苦口婆心。

“那又如何?人类也有冲动犯错的时候!”我才不信他的耸人听闻。

“可你是魔的七魄,魔与仙相反,越是混血越强大,当今魔尊便是人魔混血,十六年前搅得魔界腥风血雨。而你是仙魔人三位一体,你就不怕因为你而造成六界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吗?到时候你再也回不去仙界了!”

回不回仙界无所谓,但我并不想自己真的变成“天煞孤星”。

“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你独一无二的魂魄注定你不能普通。”

“那成仙到底有什么好?听你所说我反倒觉得当个魔更加逍遥自在呢!”

“仙性纯良,魔性本恶,我欲成仙,普度众生!”

“你还是先解救众生吧,绣球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是会砸死人的。”

灰狐狸环视一周,众人还都眼巴巴地望着天上。

“啊?绣球还没下来?我的法术增进了这么多?”

“有可能绣球像月亮一样围着我们绕圈呢,你仔细找找!”

一抹红光冲天而去。

自己成仙的欲望这么强烈,还劝我六根清净,莫不是傻?

他还真是只傻狐狸,绣球早已被魔影接住,此刻正在我手中,终于支开了他~~~

我成婚收了许多贺礼,还有诸多宫里的赏赐,其中不乏稀世珍宝,我只用其中一只玉镯就聘下了香雪兰的初夜。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人类以为人间是天圆地方,殊不知天圆地圆。当胡绯离绕整个大地一圈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他回来时趴在听雪阁窗户上,看到的却是香雪兰正在*身上施展她平生所学的十八般武艺。

羞愤难耐,面红耳赤。

胡绯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不要乱读心”,愤恨地走了。

我怀抱温香软玉,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一刻千金,温柔缱绻,不知疲惫。

若是做了神仙再也不能享受这种飘飘欲仙之感,谁还愿意成仙?那只傻狐狸执迷不悟,恐怕是从没享受过鱼水之欢,改日一定要带他体验体验!

或许是我的想法亵渎了神仙,或许是我真的有天煞孤星的命格,好景不长。

第二日,香雪兰死了。

死在了我的床上。

18、水落石出

听雪阁清倌初夜遇刺身亡,死在了平生第一位恩客床上,寸缕未着,足够百姓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然而,另一话题比这个更吸引人。

“那恩客便是辉国公乐无栖,让他荒淫无度这下遭报应了!”

“天煞孤星果然是招惹不得的!昨日里抢绣球我站在他一丈之内了,我得赶紧请个道士赶紧除除晦气!”

“这下那狗官惨了,且不说端木将军会不会放过他,朝廷命官公然狎妓,还扯上了人命官司,看他如何逃脱王法!”

……

一大早,我被香雪兰的专属丫头的尖叫声吵醒。据她说她在门外喊了足足半个时辰,房里都毫无动静,这才破门而入。这里本是青楼,男女赤身裸体相拥而眠她见得多了,对某些变态为增加情趣造成的一些血腥场面也有心理准备,可女人胸上插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却是头一次见,这不属于情趣范围内了吧?不愧身处青楼,一声尖叫吓得鸡飞狗跳,也将雷打不动的我吵醒。

京兆尹姚正刚刚下朝就见捕头来报,饭都没吃直奔听雪阁,一同随行的还有端木兰,而本来和端木兰有事商议的兵部侍郎汪泽也跟来了。

一众官差鱼贯而入时我还懵懵懂懂地坐在床上,正在陷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人生迷茫中。

“哼!温存再久她都不会暖过来了,你还不赶紧穿好衣裳滚下床?”

端木兰的声音沉静如深渊,瞬间我就清明了,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也不管衣带系得乱七八糟。

“夫人,我……”

端木兰没有听我解释,只是对姚正说:“姚大人,本将今日只是嫌犯家属,您一定要秉公办案,不可徇私枉法。”

姚正躬身回到:“将军放心,下官一定秉公执法,绝不冤枉了国公爷。”

那语气分明是说我不可能是冤枉的!

姚正直起身只对我略一拱手,说:“国公爷,对不住了!”

两个捕快拿着一副枷锁上前。

我躲在端木兰身后哀求:“姚大人,将军武功高强,你还怕我跑了不成?难道您信不过将军,认为我们夫妻会狼狈为奸?”

他若执意给我上枷锁,就是怀疑端木兰和我同谋,我真佩服自己的机智,哈哈哈!

姚正有些为难,一旁的汪泽插话道:“将军和姚大人刚说要秉公办案,岂有不给嫌犯上枷锁之理?”

汪泽知道我偷了他家下人的腰牌,怀疑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这是打算先下手为强了?他私卖兵器勾结乐莽的证据我已交给了皇上,已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我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汪大人,刑事案件是三法司的事,关你们兵部何事?您该不是仗着自己品阶在姚大人之上而越俎代庖吧?”

兵部侍郎是正三品,京兆尹是正四品。

“国公爷言重了,本官本来和将军有军务相商,忽闻国公爷出事,本官才和将军一起赶来,没有插手姚大人办案之意。”

这是说我家夫人因私废公了?还说我给夫人添麻烦耽误了他们商讨军务。

岂有此理!

“汪大人任职兵部,对于查案恐怕还是外行,我相信姚大人能够查清真相还我清白,这枷锁我暂时带一下也无妨。”

端木兰始终没有说话,姚正揣摩着她的意思说:“本官相信国公爷和将军的为人,这枷锁就算了。徐捕头,开始调查吧,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国公爷。”

我们退居门外,一群捕快蜂拥而入,仵作开始验尸。

隔壁的房间被临时征用,我们围着桌子落座。姚正说:“还请国公爷将昨夜之事一一道来,越详细越好。”

越详细越好?端木兰就坐在我身边,说得细了岂不是找死?

“昨日我心烦意乱,出门散心,听闻听雪阁有姑娘抛绣球,便来凑个热闹,谁知不小心被绣球砸中……因为这几日我都失眠多梦,精神不振,昨夜就早早睡了。半夜香雪兰好像还喂我喝了交杯酒,这是听雪阁的规矩,姑娘初夜搞得和嫁人一样。之后我睡得很沉,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一觉到天亮,一早有丫鬟来唤,听她说她叫了半个时辰,可我丝毫都未听见,现在想想,倒是有可能被人下了*迷香一类,此事还请姚大人彻查。”

汪泽对我的说辞嗤之以鼻:“国公爷还真会避重就轻,与美人赤诚相见还能早早入睡。”

能撒谎就要能圆谎,我连忙狡辩:“所以我才怀疑自己被人下了药!”

“师爷,吩咐他们着重查验房内香炉和酒水。”

立于姚正身后的师爷领命而去。

不多久,师爷领着一个捕快拿着一个酒杯回来了。

“大人,此杯中含有大量蒙汗药,是被人涂于杯壁上,并不是混入了酒水中。”

“好,你去吧,再有什么发现及时来回禀!”

汪泽拿起杯子闻了闻,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大剂量的蒙汗药国公爷都未能察觉?”

“药味被杯中酒气掩盖,怕只有狗鼻子才能闻出来!”

汪泽将杯子重重撴在桌子上。

“你骂本官是狗?”

“我怎么没听到?怕只有狗耳朵才听到了我骂你是狗。”

“本官与令尊同朝为官,好歹也算你的长辈,今日我就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他起身扬手打来,我闪身躲到门口。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乐无栖你给我住嘴!”

端木兰断喝一声,我乖乖闭嘴,汪泽也不好再发作。

听雪阁里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来了这么多官员,丝毫不敢怠慢,请我们用了豪华的午膳,刚刚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唯有端木兰能面不改色地吃饭。

日落时分,徐捕头和仵作终于回来复命。

捕头说:“房内看似整齐,门窗紧闭,依然有第三人闯入的痕迹。首先,昨日虽然是国公爷接到了绣球,依旧有不少人垂怜她的美色,送了定情物定下了她第二夜第三夜……她的贴身丫头说昨日收了不少宝贝,都收在香雪兰的一个百宝箱中,可现在百宝箱不见了;其次属下在床下发现了一截男人的断指,已交给仵作验看。”

我连忙伸出双手,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手是完整的!

捕头接着说:“属下还询问了几位姑娘,她们说死者似乎有一神秘情郎,两人曾在城郊破庙私会,对方似乎是一江湖男子。死者本来只卖艺不卖身,几日前却突然要出卖自己初夜,她们怀疑死者和情郎闹了矛盾,那情郎这些天确实也未曾露面,死者总是一人对着她养的白鸽垂泪,那白鸽似乎是她和情郎通信的信鸽。”

姚正怀疑道:“听雪阁这么宽松,允许姑娘们私下与情郎以信鸽通信?”

捕头洋洋自得,因为他也想到此疑点,自鸣得意地说:“属下就此问过老鸨,老鸨说香雪兰并不是卖身进来的,相当于外聘艺伎,听雪阁给她提供平台,她挣的钱与听雪阁二八分成,虽然苛刻,听雪阁却能护她清白,而且不干涉她的私生活。所以虽然抽成大,听雪阁也吸引了不少香雪兰这样的江湖艺伎伶人。”

姚正点点头:“既无人强迫她突然主动卖身其中必有蹊跷,仵作,你可验出什么?”

胡子花白的仵作沉稳地回答:“那截断指离体时间当在昨夜丑时,属左手小拇指,指腹有厚茧,应是习武之人,而且是个左撇子。至于死者……”

仵作看了看端木兰,咽了口口水低下头说:“死者昨夜破了处子之身,身上留有大量欢爱痕迹,依属下判断,至少与人行房三个时辰才会如此……”

三个时辰,外贼肯定不会在这里逗留三个时辰,并且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和香雪兰行三个时辰的苟且之事。

这不是打我脸么?

汪泽幸灾乐祸地说:“国公爷这还叫精神不振?如果精力充足恐怕死者不需要*一刀就被您折腾死了吧?”

“你还真是龙精虎壮啊!”端木兰若有所指。

“夫人,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是我一时失智犯了错……”

“昨晚也是个意外么?”

我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姚正冷静地问:“还有么?”

仵作擦了擦额头冷汗继续说:“虽然死者全身都是……”

他察觉到他再胡说我就掐死他的危险气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改了口:“……淤青,但有一处与众不同,乃是硬物磕碰所致,痕迹与桌角吻合,属下在桌边查看,发现行凶现场正在桌边,朱红色的地毯上有大量干涸的血迹,因为颜色相近,我们进门时才未察觉。”

姚正一查起案子便陷入自己的推理之中,丝毫未察觉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喃喃自言自语:“香雪兰和情郎闹了矛盾,自卖初夜。情郎寻来,发现香雪兰已和国公爷生米煮成熟饭,恼羞成怒,和死者起了争执,死者失手砍断情郎小指,情郎怒急,杀了死者,又嫁祸给国公爷,情郎为了防止国公爷醒来逃跑又喂了他大量蒙汗药,携死者百宝箱逃走……又或者贼人并不是那情郎,只是见色起意,见钱眼开,想药晕二人,却被香雪兰发现,起了争执……”

真相如何,只有抓到香雪兰情郎才知道了。

“徐捕头,放飞信鸽,你带几个身手好的跟上它。宋师爷,找个画师根据证人描述画出那情郎样子,全城通缉。”

19、五十大板

我的嫌疑洗清了,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然而我刚出了听雪阁的门,却听汪泽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姚大人,您这样放走犯人不好吧?”

我不以为意道:“犯人?谁是犯人?犯人还没抓到呢!”

“呵呵,国公爷虽未杀人,可你身为朝廷命官,眠花宿柳,知法犯法,按律当打五十大板!”

“好你个汪泽,小爷我不就是穷困潦倒时偷了你一个家丁的钱袋,你就要公报私仇么?”

汪泽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果然知道那是我的人,你还知道什么?”

“废话!他腰牌上有你家族徽,我当然认得!我还知道你抠门至极,苛待下人,家丁都要以偷窃为生!”

汪泽轻蔑地说:“真是一坨烂泥,你死了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他又突然放大声音说:“国公爷原来还行过偷窃之事,您说本官公报私仇,着实冤枉!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有纲正法纪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之责,惩治国公爷这等奸佞是我等清正廉洁之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哪怕会得罪权贵,只要能为世间出去一丝浊气,添一股凛然正气,本官万死不辞!”

啪啪啪……

掌声如雷。

“好!汪大人说得好!”

“汪大人你是好样的!”

“汪大人我们就需要您这样的好官!”

一群笨蛋!白痴!弱智!

端木兰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姚正额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咬牙切齿道:“汪泽算你狠!姚大人,我随你去衙门受罚就是!”

百姓们又是一阵骚动。

“快快快,快去京兆衙门占位置,看狗官挨板子去喽!”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烟柳街顿时万人空巷。

打板子是一门学问,有的重落轻放,看起来皮开肉绽却只是皮肉之伤,有的轻落重放,看起来无碍却伤及筋骨。

其实我没啥担心的,无论是爵位,还是官职品阶和权力,端木兰都位于三人之首,那些衙役至少能看在端木兰面子上对我留点情面。

“本将已耽搁一天,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辞了!”

端木兰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诶嘿!

一只乌鸦飞过……嘎……嘎……嘎……

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打板子给人带来的不仅是身体创伤,更严重的是心灵创伤。

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被人扒了裤子按在条凳上,饶是姚正再怎么暗示衙役们手下留情,汪泽再怎么暗示他们一定要往死里打,他们都在围观百姓的声声欢呼叫好中下手越来越重,仿佛他们是正在替天行道的天兵天将。

既血肉横飞又伤入骨髓,最羞耻的莫过于全京师的人都看到了我光屁股被打的画面!

京兆衙门门口就那么大,能看到的人毕竟在少数,可是谁都不承认自己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似乎说没看到就是和我同流合污一般,所以全京师都谎称看到了这一幕,而且从头数到尾,将每一板子落下我的丢人现眼都形容得绘声绘色。还有人因学我的惨叫声学得惟妙惟肖,成为了京师红人。

纯属扯淡!老子我一声都没吭!

谁允许你们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

这群笨蛋白痴弱智真是气得我牙痒痒!

青楼命案很快就有了结果,捕快跟随信鸽寻至一户农家,发现了藏在柴堆里的百宝箱,而主人恰是左撇子,新断了左手小拇指,他之所以未逃走,是因为他疯了。

三司会审,我作为本案当事人理应上堂。

因为屁股的伤未好,我被扶柳和其月架着,坐立不得。

疯子疯言疯语不能认罪,但是有听雪阁几位姑娘指认,他正是香雪兰情郎,命案当夜消失的百宝箱也在他那里,人证物证俱在,他认不认罪都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若说原本还有人心有怀疑,看到他见到我时的反应也已深信不疑。

“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本来是我的,是属于我的!都是属于我的!”

他果然因嫉恨我夺了香雪兰初夜而布置了这一切。

刑部尚书曹志功和大理寺卿李君玉及我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凉珩三人很快达成一致,刚要宣布判决时,那疯子竟运起武功,挣脱枷锁,抢了凶器盘中的匕首,向我扑来。

官员们吸了口凉气,若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辉国公出了事,他们三人性命难保。

百姓们睁大了眼睛,心中暗暗叫好,错过了辉国公挨板子不要紧,错过他被杀这辈子死不瞑目!

疯子突然摔倒,匕首穿胸而出,竟和香雪兰的死如出一辙。

位于三司下首的姚正感慨一声:“这么平坦的地方都能被绊倒,大概是香雪兰泉下有知,在为自己报仇吧!”

京师百姓感觉自己受到了教育:善恶到头终有报,装疯卖傻也难逃。

那么,早晚有那狗官倒霉的一天!

……

关我什么事!

20、魔界少主

轰动京师的听雪阁命案以真凶意外身亡而告终。

退了堂,我被其月和扶柳搀扶着走向马车,不过五十步的路程,比挨五十大板还难熬。

终于就要触到胜利的曙光,一声烦人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国公爷,有些真相怕是永远都要沉睡在黑暗之中了吧!”

我停下脚步,直起身体,完全没了伤痛的样子,叹了口气。

一道红光如流星划过,升起一层结界。

我放开扶柳和其月,转身无奈地说:“灰狐狸,你能不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你走你的成仙道,我过我的奈何桥,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没有师父的预言,我才懒得管你。”

其月见到灰狐狸忍不住赞叹:“这人是谁啊?长得好美啊!”

其月一滴口水落在我手上,我嫌弃地在他身上抹了抹。

“快收起你的下巴,长得美不美和他没关系,那是朝阳公主的脸。”

“公主竟然这么美?世人都说少主与公主相貌相似,这么一对比,我怎么觉得少主不及公主万分之一呢?”

你还嫌我丑?

“他是狐狸精,狐狸精最擅媚术,我看你这花痴样八成已经中术,接下来他就要勾了你心神去炼丹了!”

其月竟然吓哭了,趴在我身上哭诉:“少主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就是往你身上抹了你自己的口水,你别把你的鼻涕眼泪口水都蹭我身上啊……

另一边,扶柳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他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对方是千年狐妖,距离登仙仅一步之遥,他不足二百岁,靠着魔道才有此修为,妖族涣散,仙魔素不两立,他若想收了自己,易如反掌,只盼魔影早日发觉,攻破结界。

我安抚了其月和扶柳,让他们放心,伸展身体活络筋骨,装伤比真伤还要累!

灰狐狸倒是惊讶于另一件事:“五毒秘药果然名不虚传,国公爷这么快就好了。难怪你身上有淡淡的妖气,没想到你豢养的男宠竟是条小毒蛇!”

扶柳不悦地说:“阿七哪里得罪你了?快放我们出去!”

“阿七?”灰狐狸眯了眯眼,答非所问:“你的身份果然没那么简单,国公爷竟是魔界少尊主!”

狡猾的灰狐狸!

他不能读出我的真心,却能读其月和扶柳的心。

“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如乖乖和我一起堕入魔道吧!”

“我一定要成仙!哪怕是魔尊也阻挡不了!”

“我看你无需我带,也会自己走火入魔。”

“你休得胡说,你的三魂还是仙魂,没有魔化迹象,魂主魄,我一定可以让你改邪归正,弃恶从善!”

“你对我们魔界有些误解啊,不是所有魔都是恶魔……”

“我对魔界不感兴趣!今日我只为真相而来。”

我冷笑,在人间的这些日子我的三观都颠覆了,什么是真相?公开的才是真相!人们只需要一个真相就够了,根本不在乎真正的真相如何?

灰狐狸读出了我的心声,他直接说到:“人类用眼看世界,难免被假象蒙蔽。但是不能因为别人看不到真相,就认为真相不存在。只要用心看,就能看到真相。”

“何必执着于真相?有时候假象才更美好。”

“对于你是美好的,对于那个疯子呢?无人知道他是谁,无人在意他的盖世武功,无人知道他疯了的真实原因,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因你而死,你不会寝食难安吗?”

原来是给疯子讨公道的,可我要让他失望了。

“不会。”

“你这个淫·魔!”

“淫·魔?”我诧异,香雪兰一案之后我确实又多了个“荒淫无耻”的骂名,没想到他也会随大流。

“我叫你淫·魔不是因为你的名声,是我的亲身经历!”

扶柳和其月不约而同地用暧昧不明的眼神看向我。

我嘴角抽了抽。

“在听雪阁那天夜里,我看到你和香雪兰……”

灰狐狸脸红得像是现了原型。

我抚了抚胸口,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原来他只是亲眼所见。真是少见多怪!

“你以为去青楼是喝茶的么?”

“可你们也太……放荡了!”

我知道他本来想说*的,碍于千年修养,终究换了个近义词。

“改日我带你也体验体验,或许你就不会执着于成仙了。”我把放在心里多日的想法说了出来。

灰狐狸怒了,扶柳也怒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淫·魔!”

“扶柳你激动个什么劲啊?”我松开其月,转身去哄扶柳。

“你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混蛋!”

“我哪有……”我想了想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因为和端木兰闹矛盾,确实冷落了扶柳,明明扶柳跟我认识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就因为他从不闹脾气我便忽略了他。

“扶柳,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谁让我变不出你喜欢的胸呢?”

“你不需要胸就足够了。”

我和扶柳突然被一道红光劈开,就像王母娘娘划出的银河。

“你们俩有完没完?打情骂俏回家打去!”

我很是无奈:“我也想回家,可你不放我走。”

“师父说过,不能轻视每一个灵魂,我必须知道真相。”

“知道了又如何?”

“只要有人知道了真相,冤死的灵魂就能够放下执念,投胎转世。同时也消除了你的冤孽,净化你的魂魄。”

“你妄想让魔界少主成仙?”

“你又不是生而为魔,有何不可?”

“你要看真相,就给你看好了,希望你看完还能这般自信。”

“等等,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看的是真相还是为了让我死心编造的另一假象?”

“你不是说,只要用心看就能看到真相么?”

我敞开心扉,任灰狐狸探查。

21、真的真相

胡绯离视角

我在天上寻了一圈,根本不见绣球踪影,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骗,待我回到听雪阁,找到香雪兰的房间时,两人竟在……

淫.魔!

我赶紧离开。

没想到我离去不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接下来就是从yin魔心里看到的事情了。

他与香雪兰……

这一段不用回想了吧?!

直到丑时,他们终于消停下来。不一会香雪兰又蹑手蹑脚地起床了,确定yin魔睡着之后,她打开窗户,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鸽落在窗前。她写了张字条想让信鸽送出去,却没发现yin魔正在她身后,冷冷念到:“牙齿完整。”

yin魔一下子回忆起六年前的一个片段。

一架马车从万丈悬崖上跌落,车内少年被甩出车外,与马车一起葬身崖底。

十岁的小yin魔上前查看,少年面目全非,口中少了一颗牙齿,牙龈还在汩汩流血,淫.魔心道是少年坠落悬崖时磕掉的,未多注意。

他又查看了马车,乃辉国公府乐家的马车,一边车轮的轴承被人为拧松了。

这是一起谋杀。

死者是辉国公第七子乐无栖,被魔尊盯上的孩子,没想到他还没下手,乐无栖就被乐家自己人害死了。

六年后,香雪兰居然以自己的初夜做诱饵,看他的牙齿是否完整。

原来,当年乐无栖的牙齿不是坠落过程中摔掉的,而是坠崖前被人打掉的,这个人,还活着。

香雪兰实际上是璇玑阁天字第一号密探,埋伏在京师多年,这次任务是调查乐家灭门一案,能让香雪兰出卖初夜换情报的只有一人——璇玑阁阁主。

yin魔想到了这点,一把将香雪兰抵在桌子上,用香雪兰藏在床下的匕首杀了她。

稳、准、狠!

杀人不眨眼的yin魔完全没有怜惜这个才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他看也没看倒地的香雪兰,在染了血的纸条上加了几个字:“香雪兰已死。”然后塞进了信鸽脚上绑着的信筒,信鸽扑棱棱地飞走了。

yin魔淡定地擦拭着桌上的血迹,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形如鬼魅地从窗户跃进来。

“乐阁主,久闻不如一见,久仰久仰!”

我心不由得一颤,yin魔眼眸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无半分扮演乐无栖时的玩世不恭。

自璇玑阁阁主入窗之际,屋内便升起一层结界,阁主丝毫未曾察觉。看这结结界的手法,比我不知高了多少层次。

我更加好奇,这个yin魔,到底什么来历?

“你是谁?是谁派你冒充舍弟侵吞我乐家财产的?”

yin魔腹诽:你乐家哪还有财产,只剩铺天盖地的骂名而已!若不是我骑虎难下,进退维谷,谁乐意替你们挨骂?

“乐阁主这么肯定我是被人指使的?”

“就凭你一个黄口小儿能有这本事?灭我全家,袭我爵位,占我家财,你招出背后之人,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yin魔嗤笑:“璇玑阁号称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竟不知乐家灭门是皇上所为,而你那个口无遮拦的替身正是引皇上放火的*,你不仅杀了乐无栖,还是杀害你们全家的凶手!”

他眼睛里泛着黑雾,魔气涌动,声音充满蛊惑。

似乎说中了璇玑阁主的痛处,他紧紧捂着心口辩解:“你血口喷人!是你害死了乐家,为的就是冒充乐家人,冒领乐家的功名利禄!而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是我的!”

“这一切都应该是乐无栖的,因为他母亲是朝阳公主,皇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乐无栖。为了拿捏皇上,隐瞒乐无栖之死,这不正是你的主意么?若不是你自作聪明,乐家便不会被灭门。”

乐家灭门是必然的,yin魔心里清楚,既知乐莽已有反心,皇上怎会留他?他这么说是为了勾出阁主心魔,引他走火入魔。

阁主果然上当,这些都是他两个月来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苦心经营,搜集情报,为乐家称帝做准备,却亲手害乐家灭门,他再也无缘帝位,他做的这些,究竟还有什么用?

yin魔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蛊惑到:“真是多谢你了,你辛苦经营的一切,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今日起,江湖再无璇玑阁,就如同无国再无乐家人!”

yin魔眼中黑气更盛,他淡淡地笑着,那张脸!那张脸竟比狐狸精还要完美!妖冶妩媚,绝色倾城。仔细看去,他的五官实际上没有任何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他扮演乐无栖时故意将惊艳之感隐去了,我一只千年灵狐竟然都未发现,师父知道一定要训我了!

璇玑阁主已然疯狂,不停地喊到:“是你杀了我全家,是你抢了我的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璇玑阁主的武功在江湖中本就数一数二,他现在已进入癫狂状态,功夫更加厉害,淫.魔未使用魔力,在人间以魔力杀人,护犊子的仙界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正苦于师出无名无法讨伐魔界呢!可淫.魔丝毫未落入下风,几个闪转腾挪之际,已将阁主压制在房间一角。

或许他才不管什么仙魔大战,只是武功能解决的何必使用法术?

阁主还在角落里喘息,yin魔挥手将结界撤了,将一包药粉倒入杯子中,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疯狂的敌人就在身边,他就自己喝蒙汗药?

“现在我这身份太扎眼,两人死在这里不好交代,你可以多活几日,不过么,我得取你身上一件东西当做证物,给那些愚民一个合理的真相。”

yin魔拿着从阁主手里抢来的刀在他脸上逡巡,阁主满脸惊恐,毫无一阁之主的风度。

“耳朵?鼻子?眼睛?我看还是眼睛吧!”

阁主吓得叫都叫不出声。

他随手扯过一件小衣塞进阁主嘴中,竟是香雪兰那染血的肚兜。

切下了阁主的一根指头,随手扔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了床底下。

yin魔唤来魔影,将香雪兰的百宝箱塞给他,冷声吩咐道:“送回去,弄疯他!”

仿佛说的只是一个物件,没有任何感情。

魔影带着人和物一闪而逝。

淫.魔将赤·裸的香雪兰抱上了床,自己脱下衣服和尸体相拥而眠。

到此为止。

我想趁机查看他心里的其他方面,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22、自甘堕落

虽说是我主动向灰狐狸公开的秘密,依旧被人窥探了隐私,总觉得在他面前有再多掩饰他看我也只是赤身裸体。

我有些心虚,虚张声势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色情,血腥,暴力。”

“这等程度就血腥暴力了?你不是活了一千年了么?按理说见过不少战争,对于杀戮早该见怪不怪了。”

“乐家灭门与你有关么?”

不愧是千年狐狸精,一下子找到了精髓。

“我说无关的话你信么?”

“信!”

我笑了。

“真是只蠢狐狸!怎么会无关?他们不死我如何偷天换日,冒充乐无栖?”

灰狐狸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这就吓到了?你好歹也是千年狐妖,不至于吧?这下你该死心了吧?魔就是魔,罪孽深重,如何成仙?”

“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回头,仙界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不禁失笑:“你知道妖和魔的区别么?”

扶柳和灰狐狸都竖起了耳朵。

“妖是身不由己,而魔是自甘堕落,既是自甘堕落,如何回头?”

扶柳伏在我身旁,带着少有得严肃说:“若阿七自愿堕魔,扶柳也自甘堕落。”

我拂上他的背轻拍安抚。

灰狐狸依旧不甘心:“不,你还有仙魂,还是人体,你还不是魔!”

“可我早已身不由己,只能自甘堕落下去……”我眼光黯了黯,叫上扶柳和其月说:“我们走吧。”

我伸出手,黑气凝于掌心,向前探去。

“阿七等等!那狐狸将自己内丹注入了结界之中,你这样闯出去,他会重伤致死的!”

我看到结界晕出淡淡的粉色,猛然回头怒喝:“灰狐狸!你疯了!快把结界撤掉!”

“我不撤!你自甘堕魔,何必管他人死活,自行离去便是。”

“你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赌我的良知?我会让你失望的。”

我继续附掌上去,黑气接触到结界,晕开散去。

灰狐狸闷哼一声,依旧不为所动,我收回了掌。

“好吧,你赢了!”

我和扶柳还有其月面对灰狐狸席地而坐,此情此景再放上一桌麻将最应景了。

灰狐狸如老僧入定,不知过了多久,其月和扶柳竟然都躺在我腿上睡着了!

我们就这样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么?

许是读到了我的心声,灰狐狸开口询问:“你究竟多大了?”

“十六。”

“还不到我的零头,你的魔力竟如此强大。”

“或许我就是适合做魔吧!”

“生辰几何?”

“文景元年正月初一。”

“原来如此!那一天竟有两个神仙转世,我只关注了太子殿下,没想到还一个在魔界!”

“我也生在无国皇宫……”

“你是——”

灰狐狸已经想到了什么。

我点点头,接到:“无绝期。”

“你不是受过宫刑么?”

“……你关注的是这个?你不是只很正经的狐狸吗?”

灰狐狸为掩饰尴尬,干咳一声,气氛更加尴尬了。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人间的废太子吗?怎么成了魔界太子?你怎么拥有这么大的魔力?你和太子殿下真的是断袖么?”

“……你能不能不要听信民间谣言?当时还都是小屁孩,谁知道断袖是什么!”

灰狐狸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惊恐,又回到了往日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煞费心机冒充乐无栖回到这里,不会是想报仇吧?”

我挑眉逗他:“是又如何?”

“那必将是场人间浩劫,哀鸿遍野,甚至会成为仙魔人三界浩劫!你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之前不是说我能引起六界浩劫吗?”

“神仙本一界,妖王一族九尾狐已经灭绝,妖界早已是一盘散沙,众妖不是修仙就是堕魔,仙魔人大战,会引发鬼界膨胀,最终鬼界将不堪重负,三界浩劫六界浩劫都是一样的。”

“自从上次听你那么一说,总觉得我如果不能引起六界浩劫对不起我独一无二的三位一体啊!”

“若你执意报仇,我只有拼上自己千年修为和你一决生死。”

我讶然:“你不想成仙了?”

“成仙是为了普度众生,若能换回六界安定我魂飞魄散也值了!”

“普度众生何必非要成仙?”

“作为妖还是有很多不方便。”

原来还真有为了众生而努力成仙的妖,我正色道:“我以前低看你了,你一定会成仙的,而我,只想做个平凡自由的人。”

“这意思是……你不想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当今皇上勤政爱民,天下太平,百姓富庶,承熹皇帝在世也不一定能做这么好,我怎么忍心破坏这一切?而且,我若推翻了他,谁又来做皇帝呢?”

“你不想做皇帝?”

“那才是人间浩劫,我一定是个荒淫无道的暴君。”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灰狐狸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之前我的魔力接触到结界,被魔影发现,以为里边打起来了,开始在外边进攻,我在结界之内无法告知魔影。

“你赶紧撤掉结界!是魔影误会了!”

“你不是就在等这一刻么?”

你怎么和外边那些笨蛋白痴弱智愚民一样?我若是想伤你早就闯出去了!

“你果然还是有良知的,我一定会帮你弃魔回仙界……噗——!”

灰狐狸气血上涌晕了过去,好在他及时收回了内丹,结界啪的一声碎掉了,十位魔影自认为立了大功,功成身退。

我设了新的结界,唤醒扶柳和其月,将灰狐狸抱上马车,才撤掉了结界。

“扶柳,有没有复灵丹?”

“只剩一颗了……要不我给他度气吧!”

守财奴!吝啬鬼!铁公鸡!

“他修的是仙道,你的妖气怕是会坏了他千年修为。”

“他不过是灵力亏损,过些日子就会自行恢复。”

“那这些时日就麻烦你照顾他了!”

“啊?他内丹受损,怕是至少要昏迷三个月!”

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魔影!

“你把复灵丹给他,我让魔影给你寻仙草。”

见我是真的心急,扶柳也见好就收,他掏出一个乾坤袋,有些犹豫不定。

“那个,阿七,一会我念的是口令,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种时候我还能跟一个口令较劲?

“阿七是个卑鄙下流荒淫无耻喜新厌旧的大混蛋!”

一只乌鸦飞回来……嘎……嘎……嘎……

其月瞠目结舌,嘴巴惊讶得能塞个西瓜,我满脸黑线。

我阴森森地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不给我改掉你就死定了!”

“可是,这是第一代产品,无法更改口令……我保证,我一定在第二代产品里充分考虑你的意见,增加更改口令的功能!”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惴惴不安地问到:“其他的口令呢?你卖出去的那些呢?”

“你放心每个都不一样的,都是我造它们时的心情写照。”

“比如呢?”

“比如……”

扶柳的脸色比便秘还要难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能对我说的,我大概猜到都是些什么内容了,预感成真了。

一群羊驼和一群乌鸦在我心中呼啸而过……

好在扶柳的药不像他的发明一样不靠谱,本该昏迷三个月的灰狐狸三天后就行动自如了。

鉴于坊间都传言万人迷胡公子也被辉国公给拱了,他怎么都不肯再留下执意要离开。

真是只傻狐狸,离开了传言就会消散么?

离别之际他大发慈悲好心提醒我:“小心端木兰。”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我真是大祸临头了!

23、负荆问罪

朝堂跌宕,官场沉浮,犹如花谢花开,日升日落。

三月寒潭未起雷,临流照影笑崔嵬。

文景十六年暮春只剩十天,却有人再也见不到下一个夏天。十七位国之栋梁因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勾结叛党等罪名被抄家问斩,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侍郎汪泽。

不同于往日百姓对乱臣贼子的厌恶,汪泽被满门抄斩当日数万百姓为其喊冤,并有公车上书要求治辉国公乐无栖陷害忠良之罪!

近一个月来,我除每天早上去御史台应个卯外都在家装伤,深居简出,鞍前马后地伺候端木兰。

听闻熟悉的马蹄声,我如等待主人回家的忠犬奔向大门。

“夫人回来啦!”

端木兰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对我视而不见,而是哂笑说:“夫君近日可千万别再出门了!”

她在关心我?我心情大好:“夫人不用担心我,那群百姓的唾沫星子还能淹死我不成?”

端木兰白了我一眼。

“百姓们众筹包下了睚眦堂的一百名杀手来杀你。”

总在我心里奔腾的一万匹羊驼已经安营扎寨,不走了……

端木兰挑眉:“有何感想?”

“我们无国真是物阜民安,民殷国富,国富民强,就是百姓的智力有待提高!”

“继青楼汪泽对你说出那样一番话又害你挨板子不足满月,他就出了事,傻子都能想到和你脱不了干系。而且皇上为了给你加官进爵,将此次肃清朝政的功劳全记在了你头上,不久你就能领到封赏的圣旨了。”

都是一群傻子!

而皇上真是神助攻啊!

说起来除了我自己去青楼惹来的荒淫无耻骂名外,哪一个不是和他有关?

天煞孤星是因为他灭了乐家,大逆不道也有他让我孝期成婚的原因,贪赃枉法还不是他考验我造成的副作用?现在我又多了个陷害忠良的污名,这时间先后拿捏得稳准狠,存心想让我死啊!

本来还想交了证据洗清自己的骂名,居然变本加厉,还引来了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追杀!

“夫人,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我上交证据可是在汪泽害我之前!”

“我知道又有何用?你还是想想怎样向天下百姓和杀手解释吧!”

我的名声已经这般狼藉,解释能有人信?

“解释也没用,只要夫人信我就够了。”

“你是贪官污吏还是乱臣贼子,与我一个武将无甚干系。”

然而,端木兰她爹如果也这么想就好了。

“乐无栖你个畜生赶紧给老夫滚出来!端木家满门忠烈百年清誉全毁在你手里了!”

端木信雄手执玄铁倒钩鞭,端坐于枣红蒙古马背之上,气势汹汹上门问罪。

现在辉国府的下人皆是随端木兰陪嫁过来的,看到他们的老爷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端木兰闻声迎了出来。

“爹,您怎么来了?”

她扶端木信雄下了马,端木信雄却不进门。

“我替你来管管你的好夫婿!乐无栖!怎么还不滚出来?你敢做还不敢当么?”

“爹,您冤枉他了!”

“你才嫁过来几天,这么快就有了夫君忘了爹吗?”

听连蕊和唐雪瑶说过,端木兰和我成亲时已和端木信雄差点决裂,她不好再替我说话,乖乖站到了一边。

我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可是又不能跑,手指纠缠着低头走出来,躲在端木兰身后,怯生生地唤到:“岳父大人……”

“站出来!你陷害忠良时候不是挺张狂吗?一下子害死十七个,你这么有本事,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端木信雄手中的玄铁鞭闪着寒光,直径三寸有余,每截都带有一圈如铁齿铜牙般的逆鳞。这鞭子如果抽打在身上,每颗尖牙都能撕下一块皮肉!

我头皮发麻,又想起了挨板子时的痛楚。

“岳父大人,门口风大,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吧!”

我立马转身,一只脚还没踏进门槛就被一条马鞭勾了回去。

“你们乐家的门怕要脏了我的鞋!给我老实待着,否则下一次就是这条鞭子了!”

端木信雄扬了扬那条正咧着嘴露着牙对我森然冷笑的玄铁鞭。

打蛇打七寸,端木爱面子!我虽胆寒,也不死心,在门口挨了打,不知明日又会被人扭曲成什么样。

“岳父大人,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您不承认我是您女婿,但在他人眼中可不这么认为……”

端木信雄略一沉思,跨步走进了院子,却怎么也不进屋,端木兰只好在院子里摆上桌椅,奉上茶点。我依然缩在端木兰身后。

端木信雄用鞭子指着我,如同处置逃兵一样,冷喝:“褪下上衣给我跪下!”

我拉拉端木兰的衣摆求助,端木兰伸手拉着我的后领,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又踢向我的腿窝——

“咯吱”

衣服被端木兰拉下,春风和煦,不是太冷。可膝盖撞在青石板路上,我只觉自己的膝盖骨要碎了。

“你乐家满门奸佞,本来老夫可以坐视不理,但你被皇上嫁给我端木家为婿,就不能伤害端木家的名声!”

“岳父大人!您先喝些茶降降火,听小婿给您解释!”

早有下人泡了祁门红茶,红茶性暖养胃,但是对岳父这种性燥之人来说有如火上浇油。

“夫人啊,还是给岳父大人换上西湖龙井吧!”

端木兰面上有些为难。

“不必,老夫自幼便爱祁门红茶,其他茶入不了口。”

可你火气下不去我的皮肉就要遭殃了!

“老夫也非刚愎自用之人,我来只为三鞭,这三鞭你若能给我满意的理由,老夫就放过你。第一鞭,你与兰儿成亲未满月便夜宿青楼,还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让兰儿颜面扫地,如何面对她的士兵,这一鞭,你认还是不认?”

这鞭我确实不冤。

“小婿认了!”

老将军扬起鞭子,我咬牙闭上了眼睛。这鞭打在背上,必剥皮削骨,比五十大板来得不轻。虽然有扶柳的仙丹灵药,这份疼痛却没人替我受着。

“阿七!”

“少主!”

我出来之前已经让其月拦住扶柳,他竟如肉包子打狗,被狗又叼回来了。

“等等!”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父亲,这鞭既是为女儿出气,女儿希望亲手执鞭!”

我吃惊地望着她:“夫人……”

“我说过,那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铁鞭破空,风声鹤唳,还有我气若游丝的哀鸣。

气若游丝?我灵机一动,不如装晕好了,兴许能避过接下来的两鞭。

“少主晕倒啦!”

“阿七你怎么这么弱?”

“爹,夫君他自来体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如今日就算了吧!”

我心里对夫人感激涕零。

“哼,他也就骗骗你这个傻丫头,小畜生再不起来老夫让你永远也起不来!”

真是老奸巨猾,苦肉计失败。

“第二鞭容易,将你府上的男宠遣散,我便放你一马!”

我望向扶柳,他花容失色,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我回过头直视端木信雄:“如果小婿受了这鞭,他是不是就可以留下?”

周围传来嘶嘶吸气之声,仿佛刚刚挨鞭子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阿七不要,我走就是了!”扶柳扑倒在我身边,似弱柳扶风,西子捧心。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我用力推开他,又扯到了背上的伤,倒抽一口凉气,再次询问:

“岳父大人,我若受下这鞭,他是不是可以留下?”

“如果你还有命的话!”

“好,这鞭我受了。”

鞭声呼啸如惊雷,寒光乍现如闪电,我晕过去之前终于知道上一鞭端木兰是真的在保护我。

客厅里。

“爹!您怎么能真下死手?”

“兰儿心疼夫婿?天下男人何其多,随便拎一个都比他好上千万倍!他死了你正好可以改嫁。”

“他毕竟是朝阳公主遗孤,皇上将他视若己出,爹若将他打死了,怕是不好交代。”

“皇上登基时给了我打杀奸佞的权力,说他贪赃枉法或许冤枉,可他陷害忠良总不是假的,皇上是被对朝阳公主的愧疚之情蒙了心智,他日后会感激老臣的。”

“哎,说他陷害忠良也是假的,此事女儿就是证人。”

端木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端木信雄。

“圣人说大忠似奸大奸似忠,为官多年,大奸似忠之人我见得多了,却不相信大忠似奸,如今,也算开了眼界,这第三鞭,也就省了。你夫婿年龄还小,尚未定性,却没有能管教他之人,若我们能正确引导,说不定他能成为国家栋梁;若放任自流,难免祸国殃民。”

“爹竟对他如此上心?”

端木信雄长叹一声:“都怪我教导无方,你两个弟弟废了,你毕竟是女儿家,夫荣具荣,夫损具损,我不能阻止你嫁给他,只能替你好好管教,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父亲……”一向感情内敛的端木兰泣不成声。

“你放心,我避开了致命之处,他虽然受些皮肉之苦,还死不了。”

24、生辰盛宴

“阿七,都是我让你受苦了!”扶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我上药,“我带的七伤散都用在你屁股上了,再炼需要四十九天,不过四十九天之后你也用不到那药了,我就不浪费珍贵的原料和精力了,人间的金疮药辅以我的祛痕膏也不会留下伤疤的,只是时间长些,需要一百天。”

“你还在心疼你的复灵丹吧!”

扶柳吸吸鼻涕,没有说话。

“给我擦干净鼻涕!”

“阿七,你怎得不用法力挡一挡?你这肋骨都断了,若插到脏腑,大罗神仙都回天乏术。”

“你怎么和其月一样恶心,别把鼻涕弄我身上!”

“那鞭子若有一分偏差,你的脊髓就断了,到时候下肢瘫痪,一辈子都要卧床不起。”

“你别欺负老子动不了就往老子身上擦鼻涕!”

“你若瘫痪了,大小便失禁,还在乎鼻涕么?”

“至少我眼泪鼻涕不会失禁!”

“少主,宫里来人了!”

之前端木兰说过皇上要封赏我,我还想来的是哪个太监,却是一对父子。

“我们今日微服出宫,不必见礼。”

我全身裹着绷带,想动也动不了。无止境环着手臂一副幸灾乐祸地样子看着我。

“端木老将军行事冲动,朕已罚他闭门思过。朕还带了国师送的秘制伤药,说有奇效,七日后便能接骨生筋,伤痛全消。”

我眼泛泪光:“谢皇上!”

心里却想着这国师也会配七伤散,不会也是条蛇精吧?

“是朕的疏忽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孩子,朕对不起你和你娘。”

“皇上对臣的关怀臣感激不尽!”

虚与委蛇了好一阵,皇上才说:“七日后恰好是你生辰,朕和太后为你在宫里办了生辰宴,也让你熟悉一下官场,百官对你有很大误解,朕希望你能借这个机会令他们改观。”

皇上根据我提供的证据查办了一众表面上的忠良,又和汪泽令我当众挨板子相隔不远,想必百官怀疑我的同时也怀疑了皇上,他才让我赶紧好起来替他挡箭,令百官对我改观简直是——

“痴人说梦!”

敢和皇上这么说话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太子!”

“父皇,您一路上没听到百姓怎么评价他么?天煞孤星,不忠不孝,贪赃枉法,荒淫无耻,陷害忠良,您执意宠信此人就不怕失了民心么?”

无止境太天真了,除了荒淫无耻,其他都和他父皇有关。

“住口!那是百姓对无栖的误解,你身为他的兄弟不帮着他澄清还和别人一样糊涂!”

不如趁此机会请求致仕,回魔界谎称皇上不愿为我失了民心,打消叔父的复仇念头,然后便可以浪迹天涯……

“让皇上和太子殿下为臣伤神,臣深感惶恐,臣实在不适合复杂的官场,恳请皇上让臣辞官为民,浪迹江湖。”

“无栖,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你先好好养伤,七日后定要赴宴!”

诶诶?好像适得其反了。

“好你个以退为进!”无止境咬牙切齿地走了。

七日后,我的伤果然好了,那个国师竟然有五毒秘药,不知是何方神圣。

我和夫人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她没有穿诰命夫人装,而是将军公服,静静地坐着,像尊石像。

“没想到夫人竟会等我。”

“我们是夫妻,我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

明显是在讽刺我让别人看了笑话。

“岳父大人可还好?”

“比你好。”

“他可会赴宴?”

“会。”

皇上令他闭门思过,想必是借宴会这个台阶解除对他的禁令。

国公府位于城西,距离皇宫还是有些距离的,我就这么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着。

宴会举办的比我想象得还要盛大,位于承天门前的巨大广场之上。功勋之家和七品之上的官员全部在列。

那些和我一样的芝麻小官没有勋位可难得赴皇宴,带足了家眷来长见识。反观公侯之家,只带了正房夫人和一两位受宠的儿女。

“夫人,皇上举办这次宴会不限人数么?”我问右边的端木兰。

因为在公爵之列我年龄最小,又因名声被众人排挤,位于末位。而端木兰乃是侯爵爵位,又军功赫赫,手握兵权,恰好排在侯爵之列首位,这样,我们便并排而坐了。

“大约是希望更多人认识你,以免骂错人。”

……

“那群杀手没有混进来吧?”

“此次宴会的安保由我手下负责,查出来三十八人。”

“多谢夫人相救!”

“放进来六十二人。”

……

25、加官进爵

妙年勋业在,正千载、会风云。有横槊新诗,投壶雅唱,将武儒文。风流圣朝人物,算锦衣、难避软红尘。琼岛羽林清晓,紫垣星月黄昏。悠悠轩旆下东秦。宾客满于门。看戏彩萱堂,挥金置酒,和气回春。平生事,忠与孝,但图忠、云路莫因循。此去秋光正好,龙墀再荷新恩。

星月初上,人声鼎沸。

很罕见的,帝后没有携手而来,皇帝和太子扶着太后,皇后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走在他们下首,四妃尾随,时不时幸灾乐祸地瞄一眼前面的皇后。

太后坐在主位宽大的椅子之上,帝后位于太后两边,太子坐在皇帝下首,四妃位于皇后下首。

太后落座后便目光逡巡,扫过一众国公,直到落在我的身上,对我招招手:

“七儿,你离哀家那么远做什么,今日是你的生辰宴,快到奶奶身边坐!”

啊?我还想藏在人群里期待着杀手找不到我呢!

皇上少有地温柔地说:“无栖,还不快过来?朕要送你一份生辰礼物!”

我迎着几百人诧异的目光和十几位皇子公主嫉妒的眼神走上前去。

距皇上五步远的时候我跪下行礼。

皇上也没有让我起来,而是示意他身边的时梦廷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乐无栖年少有为,查获赃银万万两,扫除贪官十七人,惩奸除恶,清正社稷,功不可没,封煜亲王,世袭罔替,赐免死金牌,宫内行走,擢兵部侍郎,钦此!

鸦,雀,无,声。

我心里数着:一,二,三,炸!

“皇上万万不可!”第一个开口的是宰相杜仲,“异姓封王代表皇室衰微,更无外姓受封亲王之说,乐国公在民间口碑极差,封王必然引得民愤四起,于社稷不稳!”

宰相开了口,其余人纷纷附议。

无国没有避嫌之说,王公贵族只有职田无封地,一般皇上将自己名字中的某个字赐给某人,那人便是同等位分里最高等级,若是乐莽赴宴,他必是坐在国公首位的。而煜亲王,就是所有亲王之首,太子之下万人之上。

礼部尚书严清水说:“乐无栖流落江湖六年之久,说不定沾染了什么邪气,一回京就害乐家惨遭灭门,皇上定不能留他在身边!”

皇后开口了:“乐无栖这孩子自幼便命途多舛,又惨遭灭门,如今只剩他孤零零一人,不如让国师来瞧瞧他是否真的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即使皇上将乐无栖当儿子又如何?他真实身份永远见不得光,对外终究是外姓人,比起皇子来,乐无栖对太子之位威胁小得多,皇上赐封外甥为亲王都不封其他宫妃的儿子,皇后心里其实还有些庆幸。

终于能见到国师了!

一个苍老的身影走上前来,在我身旁颤颤巍巍地下跪,突然一个咧却倒在了我身上,情急之下我扶住了他的屁股,却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我想起了一个小乞丐,若是他在此时定要吓死了,他最怕狐狸了!

国师终于站稳,灰白色的胡子拖到了地上,一脸的老年斑和褶子,和那个翩翩佳公子真是天壤之别。他围着我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自言自语地咋舌称奇:“回皇上皇后,煜亲王乃天潢贵胄,贵气逼人,邪祟是近不得身的。皇上有龙气护体,邪祟也接近不得。”

邪祟近不得身?狐狸精正挨着我呢!我知道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皇上还没发话,严清水抢着说:“国师莫非老糊涂了?乐无栖还未接旨,怎么就是煜亲王了?”

灰狐狸一副“你不懂”的样子看着严清水:“严大人,贫道是用心看到的东西,煜亲王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命格。”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他一直担心我会找皇上复仇,发动战争,竟当着百官说我是一人之下之命,即使我想报仇,人家也知道我没有皇帝命注定失败了!

“国师果然心明眼亮,封乐无栖为亲王其实是先帝旨意。”皇上顺水推舟。

众人又懵逼了,先帝驾崩时我还没出生呢!

皇上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虽然陈旧,却不破旧,可以看出几十年都在用心保管。

圣旨乃是先帝送给朝阳公主的。

“若驸马待朝阳不好,朝阳可携子女回宫,后世皇帝须视公主为明珠,视公主子女为己出。若违旨意,后世皇帝当分朝阳公主半壁江山!”

不少人本来就是参加一次宫宴,开开眼界,没想到天雷滚滚啊!先皇密旨都出来了。

皇上也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众卿家既然不同意封他为王,朕只好割半壁江山给他了!”

广场上一片哗然。

杜仲仍不放弃:“但朝阳公主并未说过乐莽待她不好,也就不需按圣旨所说进行。”

“这圣旨乃公主遗物,和圣旨在一起的是这封休书。”

皇上从圣旨的夹层中掏出一封信拆时梦廷送到杜仲面前。

“当年公主为了朕下嫁乐莽,被乐莽众妾陷害,导致夫妻离心,公主一直忍辱负重,终究换来一纸休书,抑郁而终。曾经朕碍于乐莽,无法将无栖接进宫抚养,今日无栖就在眼前,朕难道要无视先帝旨意,不顾公主恩情,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好了,七儿快接旨吧,国师向来能窥得天机,他说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命,皇上所为不过是顺应天命。”

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后发话,算是尘埃落定。

三十多年前,无国还只是一个小国,太后身为皇后曾和先帝征战诸国,花费十余年一统中原,才有了现在疆域辽阔的无国。

而太后在臣民心中,也不仅仅是太后那么简单,更是无国的女战神。

“哀家只想和孙儿亲近亲近都这么难,果然人老不中用了,也没人服我这个老婆子了,先帝、熙儿和昕儿都走了,哀家恐怕只能到那边享受天伦之乐了吧。”

这话可谓是不给皇上一点面子。

“母后!是儿臣不孝,总是让您不顺心!”

皇上跪在了太后身前,于是广场上呼啦啦地跪下一大片。

是时候我出面了,我伏在太后膝下说:

“奶奶,孙儿不需要什么虚名,况且孙儿资历尚浅,担不得兵部侍郎的重任,还是监察御史比较自在,孙儿也想有更多时间陪伴奶奶左右,所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本来想趁机讨个外调官职,看到太后日渐苍老的容颜我改变了主意,不过是万民唾骂,我就要因此而离开太后吗?太后是唯一一位无条件对我好的人,为了她,赴汤蹈火又有何妨?

“奶奶也不希望孙儿过度劳累,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小御史,但这个亲王之位是你死鬼爷爷的旨意,金牌是哀家送你的生辰礼,皇上都无权剥夺,这两件你必须接了。若是再有哪个不开眼的打了你,哀家这三魂都要吓跑了!只有让你在万人之上,那群欺软怕硬的才不敢动你,哀家才能安享晚年。”

此刻面朝黄土背朝夜空的姚正和端木信雄冷汗漓漓。

兵部侍郎一职只是皇上为了附和太后之礼随意加的,我若受了真是自不量力了。

“都是孙儿的错,害奶奶担心了,孙儿接了您和先帝的礼物就是。今日是孙儿的生辰,怎么搞得倒像是上朝一样,奶奶还是先让大家平身吧!”

“好了,都起来吧,今后长眼的都认着点,这是哀家的孙儿煜亲王,谁敢动他就是以下犯上,罪当论处!”

“臣等遵旨。”

“哀家乏了,先回去了,你们开宴吧。七儿,哀家坏了你的生辰,下月端午请你吃粽子赔不是。”

“只要和奶奶在一起,每天都像是过生日!”

我这马屁拍得也够响了,想必明日就又会有一项新罪名:阿谀奉承。

26、都是戏精

太后回宫后,太子愤然离席。帝后见状将宴会交给了我和贵妃主持,也借故离开了。我哪里知道宴会流程,贵妃偏叫我过去一同商量。

贵妃正是杜仲之女杜若飞,看我自然不会顺眼,可我看她倒是顺眼得很。

杜若飞不仅家世显赫,又形貌昳丽,入宫八年就超越了诸多宫里老人,位于皇后之下,四妃之首。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女人三十一枝花,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两弯柳叶眉斜飞入鬓,火红的双唇尽显妖娆。她身着一袭正紫色的广袖流仙裙,领口镶嵌着一排南海珍珠,和她胸口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辉,袖口有一圈淡黄色的迎春花波浪纹,裙裾也是波浪形的,随着她婀娜多姿的步态纷飞,竟像在花间翩翩起舞,让人忘了开宴前的一幕幕。

然而她一开口就打破了这份美好。

“坊间传闻煜王爷荒淫无耻*,今日得见果然如此,竟然以如此下流的眼神盯着本宫,你说,若是你给皇上带了绿帽子,你的免死金牌还有用吗?太后还保得了你吗?”

“娘娘说笑了,我只是一时被贵妃的天人之姿迷了眼,绝无轻薄之意。”

“可惜了,本宫在深宫里也是寂寞得很呢,渐渐人老珠黄,皇上也懒得看我一眼,正想找人排解寂寞,王爷又能够自由出入宫闱,真是最佳人选!”

她不会是与人偷情怀了孩子想让我做她情夫的替死鬼吧?我看向她的腹部,腰间盈盈一卧和扶柳有得一拼,完全不像是一位产下过皇子的妇人,更不像有孕在身。

“夫君,你这是往哪看呢?”耳边突然传来冷森森的声音。

“端木将军!”杜若飞哭着扑向了我身后,“端木将军,王爷刚才……刚才……”

天地良心,我刚才只是看了她两眼啊!

端木兰脸上乌云密布,仿佛时刻要落下落雷。

“夫人,我真得什么都没干!”

因为此间喧哗,歌舞已停,杜仲夫妇上前,关照着问女儿:“飞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杜若飞转而扑向杜夫人,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反手指着我说:“爹,娘,煜亲王记恨爹爹阻止他封王,竟欲对女儿下手,他,他……”

“莫非他欲轻薄于你?”杜仲开口。

杜若飞将头埋得更深,几经犹豫,最终点点头,之后又猛然抬头,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爹,娘,女儿对不起你们,更愧对皇上,女儿只有以死来保全自己的名节。”

杜若飞直奔一棵树撞去,被端木兰拦了回来,杜若飞伏在杜夫人怀里,哭得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脑补了一出风流王爷调戏美艳贵妃的狗血剧。

噼里啪啦……

落雷终于落下,众目睽睽之下就施家暴,我不要面子的吗?

端木兰揪着我的领子,我只能护住脸,给自己留下一点点颜面。

“贵妃娘娘,这不是您的错,让臣打死这个下流胚子!”

下边有人制止:“将军快快停手!太后才说了打不得啊!”

几个武将怕端木兰闯祸连忙拉开了她。

杜仲说:“飞儿莫怕,爹这就带你去找皇上申冤,你千万别做傻事,否则六皇子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皇上传来了旨意,夜深露重,宴席就到这里,一炷香后宫中落锁。

看来今日杜仲见不到皇上了。

端木兰是第一个离开的,大步流星,我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边跑边解释:“夫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贵妃她突然要勾引我,然后她又演了一出独角戏,我真得是清白的!”

“一个宫妃会以贞洁陷害你?”

“她一定是疯子!”

“呵呵。”

端木兰已到了马车跟前,我想终于能喘口气了,便停了下来,却见她拎起车夫,翻身上马,驾车而去,独留我在风中缭乱。

“咳咳,王妃真是女中豪杰。”灰狐狸老态龙钟地飘过来,确实是飘过来,哑着嗓子说。

“灰狐狸……谢谢你的药。”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代人送药。我警告你,你再叫我灰狐狸我跟你急!”

“小狐狸?”

“你自己不足十六岁,老夫已活上千年,怎能担一个‘小’字?”

“蠢狐狸!”

“我叫胡绯离!绯是绯红的红!”他的声音顿时清明,引得不少官员侧目。

他又哑着嗓子说:“贫道是出家人,对红尘俗世并不了解,王爷还请自重,莫要污了一方净土!”

自顾自地说完他就静静地飘走了。

什么鬼?今夜碰见的都是戏精啊!

“喂!我还以为你会收留我去你家呢!”

“国师清修之地凡人是去不得的,王爷污了那方净土可是罪孽深重了!”

灰狐狸不仅会读心还继承了他师父的预言能力吧?

“宴席之上我还以为国师与王爷关系挺好呢,国师一直帮着王爷说话!”

“你那是不了解国师,国师开了天眼,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他只说自己看到的事,绝不徇私枉法。”

“国师出身于玄清道宗,怎会和奸佞同流合污。”

……

渐渐的宫门口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正要使用魔力飞回去,宫里又跑出一位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少年!

宫内传来皇上震怒的声音:“不用管他,让他滚!”

那离家出走的少年正是无止境。

27、捡个太子

太子看着乐无栖溜须拍马甚是恶心,碍于太后颜面他不能发作,太后走后,他再也不想看到那副谄媚的嘴脸亵渎阿期,愤然离席!

东宫之内,皇上对于太子的无礼行为甚是失望。

“父皇,那乐无栖定是妖魔化身,蒙蔽了您和太后,你们居然封一个马屁精为亲王,儿臣看下一步,就该封他为太子了!”

“住口!昕儿为朕牺牲太多了,她儿子吃了那么多苦朕都视而不见,如今我们应该好好补偿他!”

“哪怕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么?”

“那都是世人对他的误解,境儿,你也不小了,你该知道眼见耳听都不一定为实!”

“我只知道,一个人骂他不一定谁是谁非,千万人骂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就是个人渣!世人绝不会空穴来风。”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何谓三人成虎!”

“流言起时他只是丧家之犬,谁会利用流言来陷害他?”

“真是愚钝!流言不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不过是捕风捉影,再加以自身的揣测,造成了扭曲的事实!你身为太子,怎能相信流言蜚语?”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父皇难道就不考虑民心所向吗?”

“日久见人心,百姓们终会明白的。而朕不能再令无家血脉受屈!”

“他又不姓无,父皇太自作多情了吧!”

“他母亲是朝阳公主,朕的孪生妹妹,当然流着无家血,你要把他当亲兄弟,这是圣旨!”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皇上补充道:“你不一直都希望要一个哥哥吗?”

“我唯一的哥哥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就像你杀死了你的亲哥哥一样!”

啪!

皇上扬手打了无止境一巴掌。

皇后跪了下来:“皇上,境儿少不更事,不是故意说出这种话的!”

无止境捂着脸大嚷:“我就是故意的!凭什么姑姑的儿子就非当兄弟,伯父的儿子就要当奴才?”

皇后一脸震惊:“境儿,你这是在怪母后么?”

“是又如何?这六年来我都在恨你们!”

龙颜大怒:“你这个逆子,还不住口?!”

“我憋了六年!今日我一定要说!”太子全身颤抖地吼道:“都说兄弟如手足,你们不仅自己断手断足,还要斩断我的手足!父皇,你是怎么对待你的兄弟的?斩杀,囚禁,夺权,辱他妻儿!母后,你又是怎么对待你的亲姐姐的?送进掖庭,贬为营妓?”

“境儿!母后求你别说了!”皇后泪流满面地伏在地上哀求她的儿子。

“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一个令亲姐姐生不如死,一个夺了亲哥哥的一切!竟然还教我什么是兄弟?哈哈哈哈!在我看来,兄弟都是豺狼虎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像承熹皇帝一样,被某个像父皇一样怀有狼子野心的亲弟弟给杀了。”

无止境越说越平静,最后只是流着泪安静地说:

“今生我的手足只有一副,就是阿期,断了就不会长出新的来了,这个太子我不想当了,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当起来有什么意思?你们还是让那个虚伪的马屁精当太子吧,他更适合当你们的儿子,而我,以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为耻!”

他摘了太子的玉冠,脱下了太子常服,就这么跑出了宫。

看着太子背影还在发愣的帝后和看着端木兰驶远的马车的我一样凌乱。

砰——

我被无止境撞倒在地,本来我是要拦住他的,他速度太快竟没有刹住,或者根本没有想过要停下。他就像只被人抓住的小狼,被我紧紧抱住却不停地挣扎要跑。

“太子殿下,您伏在臣身上做这样的动作,很容易引起别人的遐想啊!”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吐了我一脸口水。

“滚开!”

好吧。

我抱着他翻了一个滚,将他压在身下,坐起来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又抬起他身体给他披上,就像给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穿衣服。

“拿开!孤嫌脏!”

我失笑:“得了吧!你满身臭汗我都没嫌弃你。”

“孤嫌你心脏!”

“估计那布匹做了我的衣服也挺委屈,您别迁怒于它。”

他打了个寒颤,不再挣扎。

四月初的夜还有些凉,无止境满身大汗,身上那层薄薄的单衣都湿透了,若不是遇上舍己为人的我定要受了风寒。

我拉着他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

“你管不着!”

还真是小狼一样。

我无情地揭穿他:“是无处可去吧?一看就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连钱都不知道带,你以为外边的世界也任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哪是耗子呀,你是头狼。

“估计这宫外的世界你哪也不认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带你回家吧,只是夫人把车驾走了,你只能跟我走回去。”

“我才不去你家!”他挣脱了我的手。

“你怕那是别人说的凶宅?家里有京师门神坐镇,什么鬼都进不去。”

“你才怕鬼!孤可不像你,害了那么多冤魂!”

“那你是怕臣把你先奸后杀?”

他一脸受惊的样子,卧槽,他真怕这个!不过出宫一次,被流言蜚语毒害得太深了吧!

“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漫无目的地乱逛才会被人先奸后杀!江湖险恶,我劝你还是回宫去吧!我得回家了,不然夫人又该怀疑我去鬼混了。”我不理他,自己往西走去。

“你别走!”他追上我,拉着我的袖子,我只着单衣,衣领都被他拉开了,整条肩露在外面,他察觉到自己失态又默默放下,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我跟你回家。”

我对着暗处的暗卫比了个手势,他回宫复命去了。

前些天带回去一只受伤的狐狸,结果满城疯传我胁迫灰狐狸给我当男宠,他羞得三天后就回家了,不知太子这头小狼能坚持几天。

“你家怎么这么远?”

“怎么还没到!”

“孤走不动了!你背我!”

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当看到我背了个少年进门,端木兰嘲讽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回屋睡了。

幸好无止境伏在我肩上睡着了,没有听到有人骂他是屎。

28、套路满满

除却派了两个魔影去给扶柳采药,我又吩咐四个魔影去保护无止境。还有两个白天当值,两个守夜。昨夜里杀手来的人数多了些,魔影人手不够,我也没有睡安稳。

今日的京师小报上满满都是我的名字,附加之罪数不胜数:“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乱臣贼子”“祸乱朝纲”“*后宫”“惑上魅主”……

我循例去御史台应个卯就要回去睡回笼觉,却被凉珩叫住了。

“王爷昨日宴上竟放弃了兵部侍郎一职留在御史台,御史台真是蓬荜生辉!下官若总不让您做事恐怕会落个架空王爷的罪名,所以今日王爷暂留一会……”

我是个底层的监察御史,架空个屁呀!无止境还在我家里睡觉,我哪敢暂留?他出了事怎么办?

“凉大人,御史台人才济济,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众人添乱,我可记得自己在御史台的职责,就是以不给大家添乱为己任,今日我得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凉大人,明日见!”

我流星赶月般溜了出来,想必明日又多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照这速度,到不了秋天,我就能集齐天下所有骂名,召唤神龙了。

我回到家,御赐的“煜王府”牌匾已代替了原来的“辉国府”,而无止境还在熟睡。

其月哭丧着脸从外边回来,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少主,街上那群人太过分了!他们骂您骂得太难听了!”

“好了好了,跟着我以后挨骂的机会多着呢,这么长时间也该习惯了。”

“同是太子爷怎么待遇差距就那么大呢?”

原来他是在感慨这个。

“我还乐得自在呢!你看看无止境都被摧残地离家出走了!”

“少主,咱不也是离家出走笑傲江湖的么?但是被尊主发现了。”

好像是哦……

日上三竿,无止境刚起床,就气势汹汹地来问罪了。

我正瘫坐在太师椅上,扶柳盘在我身上,我在喂他吃樱桃。

“乐无栖!昨夜孤的衣服是你脱得吗?”他站在门口指着我。

喂喂,这很容易引起别人误解啊!幸好端木兰去了军营。

“太子殿下,阿七不仅脱了您的衣服,还……”

“还什么?!”无止境面色“腾”得红了起来,紧张地扯紧了衣服。

皇后给我的衣服完全是给太子私人定制的嘛!

“还给您擦了身体哦~”扶柳语气暧昧。

“你、那你、那我……”无止境往身下扫视了一眼,小脸比我手里的樱桃还要红。

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您失望了?臣这里可没有宫女伺候您啊!”

“哈哈哈!真有意思!”扶柳大笑起来,“阿七说得果真不错,太子殿下真的像头小狼哎!”

“喂!你们……啊——你们俩那是什么姿势?”

“哈哈哈!真是纯洁得好想吃掉他!”扶柳嬉笑着起身,无止境一定不知道扶柳说的“吃掉”是真的吃掉。

“白日宣淫,臭不要脸!”

我直坐起来,抚平衣服,向前探身,挑逗他:“太子殿下既然知道还明知故问?”

“不要脸!”无止境咬着嘴唇,以他的修养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骂出“不要脸”来了。

“太子殿下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出要干什么,转而问到:“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吃喝嫖赌咯!”我说得理所应当。

“……我要先用膳!”

“其月,带太子去吃饭。”

其月进来,伸手指引:“太子殿下您这边请。”

“你们不吃?”

“我们刚吃过午饭。”

“啊?!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无止境在宫里每日要晨昏定省,从未睡过懒觉,他像是犯了什么大罪一般。

“赶紧去吃饭吧,吃饱喝足后我们好进行下一项活动!”我不怀好意地对他眨眨眼,他愤恨地跟着其月出去了。

“阿七,这就是你的青梅竹马?”

我点头。

“好傻好天真,完全不像皇宫里长大的孩子。”

我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我替他挡下了所有算计,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不能护他一辈子,却阻碍了他成长。如今还有皇后为他遮风挡雨,可他终要学会自己飞翔。

无止境磨磨蹭蹭地吃完了饭,扶柳逗他上了瘾:“太子殿下身处深宫,也知道民间某些馆子啥时候营业呢!”

无止境懵懵懂懂地问:“什么意思?”

其月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秦楼楚馆要开门了。”

我突然发现无止境和其月这两个傻瓜还挺般配的。

“孤才不知道这种事情!”

“这个不重要,太子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问。

“孤已经吃饱喝足,自然是去……去、嫖赌了。”

“太子殿下,臣刚才是逗您的,纵欲有害健康。”

“你不敢去?”无止境半眯着的眼里突然闪着精光。

我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没事说什么吃喝嫖赌,那是我以前的日常了,现在我可是个居家好丈夫,每日早上目送夫人去军营,傍晚迎夫人回家,就像夫人养的那条军犬一样,不同的是它和我相反,每日接夫人到军营然后目送夫人回家。更何况,若被人知道我带太子去了那种地方……

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欲哭无泪。

我搬出法律保护自己:“无国律令不许官员出入烟花之地。”

“太子是官员吗?”

“太子不是,可是监察御史是!”

“监察御史不就是抓官员违法乱纪的么?你别把自己抓起来不就好了?”

“太子殿下这么鼓励朝廷命官监守自盗吗?”

“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

“臣已经改邪归正了。”

“本性难移。”

我想起了昨夜听到的另一句话,同样的意思,无止境说的比端木兰文雅多了。

我不再强撑,泄了气说:“好吧,我承认我不敢去,如何?”

无止境似奸计得逞,邪魅一笑,说:“孤命令你去!”

“太子殿下,看在臣的夫妻关系岌岌可危的地步上,您就别再上面加最后一根稻草了!”

“你想抗旨?”

此时熟悉的马蹄声响起,真是救星来了,我条件反射,像只听到主人回家的狗一样冲到门口。

“喂!你站住!”无止境从后边追来。

端木兰下马时刚好看到我乖乖地立在门口,而无止境狂奔而来。

“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呃…是王爷说要带孤去个好地方!”

端木兰脸色阴沉了下来:“哦?不知夫君要带太子殿下去哪里?”

我讪笑着解释:“没有的事,太子殿下说笑呢!”

我扯扯无止境的衣服,又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用眼神哀求他放过我的婚姻,然而,小狼崽也有狡猾的一面,何况皇宫里的人都是戏精,没有耳濡目染也被潜移默化了。

他用足够让端木兰听到的小声说:“王爷别急,孤这就办!”然后清清嗓子,故作威严地说:“端木将军,孤命令你让煜王爷去青楼!”

我心里住着的那群羊驼又开始奔腾,一匹狡猾的小狼在它们身后咧开了嘴。

这下我之前的小动作在端木兰眼中全都变了味。

这演技一定是和杜若飞学的!

“太子懿旨臣怎敢不从?王爷当早去晚归才好!”

“夫人,我不去!我要在家陪你,不要赶我去青楼!”

“王爷想让臣背上抗旨不遵之罪吗?坚壁、清野!”

“到!”跟在端木兰身后的两名熟悉的女将干脆地应声。

“护送将军去青楼,一定要让他切实地进去!”

“保证完成任务!”

“夫人!太子殿下和您闹着玩的,您怎么当真了?呀!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你们这是逼良为娼!”两名女将架着我飞檐走壁,太子虽体力不济,胜在练的是大内秘籍,紧紧坠在后面。

到了百花楼楼顶,那二人直接打破房顶将我扔了进去,我才顿悟端木兰那句“切实的进去”是什么意思。

人间套路深,我要回魔界啊!

29、冤家路窄

“哟,这不是国公爷~哦不,现在是煜亲王殿下了!”老鸨自来熟地打招呼,丝毫不在意我正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

那二人扔还不将我直接扔在二楼,特意选了中庭的位置,我毫无准备地从楼顶直接落到了一楼大厅的地面。

我感受到人人都对我带有满满的恶意!

我没工夫搭理看热闹的人,爬起来也顾不上检查受没受伤,冲向门口。

无止境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一副虽然很想进去有没有钱的样子。

我倚在门框之上,环着手臂讥笑他:“怎么?这到了门口又不敢进了?”

下一刻老鸨一句话将我刻意摆出的高姿态尽数打破:“王爷,您看这屋顶……”

乾坤袋里空空如也。

“妈妈,本王没带够钱……”我略显窘态。

“难怪这烟柳街许久未见王爷身影,原来是将军管得严没有零花钱啊!”

楼里的姑娘一阵哄笑:“没想到王爷也有今天!”

老鸨突然面色变得凶狠:“王爷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一百两银子一根手指头,这房顶刚好凑够一只手,就算是太子爷来也不行!”

“五百两都够买下你这整座楼了!”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但是修补屋顶时我们怎么做生意?这误工费鸨妈要你五百两简直太便宜了!”楼里的一个姑娘插言到,声音尖锐,语调刻薄,真想象不出这样的姑娘待客时竟是温言软语。

“等一下,我让人回府拿钱!”

“好,王爷留下做人质,一炷香的时间钱未送到就剁了王爷一只手。”

“妈妈,从这里到我府里飞奔也要一炷香时间,来回至少半个时辰,我这兄弟不熟悉路,您宽限他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老鸨一锤定音,毫无转圜余地。

“好吧,半个时辰。”

然而,事情从来不会那么顺利。

“孤刚刚一路狂奔过来根本没记路。”无止境眨着眼睛无辜地说。

“你可以问人,京师里所有百姓都知道辉国府,他们天天上门扔鸡蛋。”

“你确定那样半个时辰能回来?刚刚施展轻功可都用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呢!”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没有向国公府的方向走,而是找了个偏僻的小巷子,运起法术,瞬间回到了家,正碰到府里的人在搬东西。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拉住一个小厮问。

“回王爷,将军要回娘家!”

府中下人都是端木兰的人,他们只会听命于她,当然不会阻拦她,更不会为我说半句好话。我赶紧奔向端木兰的屋子,她的兵器几乎已经搬空。

“夫人!”我拉住正在指挥搬家的端木兰。

“王爷怎么回来了?”端木兰目中略带讥诮。

“夫人,别走……”我央求到。

“你我夫妻情分已尽,明日我就向皇上请求和离。”她眸中讥诮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夫人,事情真不是那样的,不信你去问其月和扶柳。”我多想自己对她解释,可是被押在百花楼的无止境容不得我耽搁下去。

“他们俩刚刚一直在这解释,可是他俩的话能信么?还不是你想让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近乎哀求:“夫人,你相信我,这次真的只是误会,我现在没有时间,你等我回来给你解释好不好?你千万别走,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取了钱,运功——落地,踩到了一个破碗之上。

“狗官!”

“是你?”

是那个曾经打了我两条街的小乞丐。

我走出小巷,向临街奔去,然后身后的小乞丐穷追不舍,边追边喊:“抓住他!他是乐无栖!”

“乐无栖”三个字就是集结号,身后的人顿时多了起来。

见我冲入百花楼,那群人骂骂咧咧地散了。

天色将夜,却不见无止境的影子,我心里慌了!

我抓住一个龟公问:“我那个兄弟呢?”

龟公指了指上面。

我飞身上了二楼,也不管有没有人,将房门依次踹开,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个熟悉的面孔正和一位青楼女子颠鸾倒凤——杜仲。

幸好他没有穿衣服,来不及下床,我愣了一瞬退出来继续寻找,终于在最末一间屋子看到了被一群人包围的无止境,他已经不省人事,桌边流着红色的液体。

“境儿!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我感觉到体内的杀欲蠢蠢欲动。

我翻过他的身体,他的手掌还在,看不出哪里受了伤,只是脸色通红通红的,似乎是喝醉了。

“哎呦~王爷,他该不会是您的新宠吧?真是单纯得很呢,挑逗几句就红了脸,今日因为屋顶破了客人少,姑娘们闲来无事就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灌了几口酒就醉了!”老鸨看我面色不善,急忙解释。

“他若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死定了!”我将钱甩给老鸨,老鸨还不知道她们差点大祸临头,笑呵呵地转身,一个神色威严面色冷峻的老男.人站在门口。

“哟~相爷,您和王爷聊,我们就不打扰了!”

宫里的事向来包不住,昨夜的事早已满城风雨,杜仲和我不和也是人尽皆知,然而这年头,只要和我不和的官都会被认为是好官!

老鸨带着众位姑娘脚底抹油般走了。

我不动声色地挡住无止境的脸,将他抱上床,拉下了帐幔。

“杜丞相,莫要唐突了佳人,咱们换个地方聊。”

因为有把柄在我手上,杜仲答应得很痛快:“好!”

我们到了他原来的屋子,那个姑娘走前还铺好了床。

“煜亲王,您想怎么样?”杜仲语态阴沉。

“彼此彼此而已,我并不想怎么样。”我尽量使自己放松,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无比焦急,醉酒的太子,出走的夫人,哪还有时间与他纠缠。

“老夫可不信王爷这么好心。”

要价太低别人就会怀疑你卖的是假货,我有太后撑腰,又有免死金牌,自然不用再受五十大板,杜仲就不一样了。并且他一介文官,又过了知天命之年,哪里受得了五十大板?最重要的是,杜丞相一直是洁身自好的典范,几十年的清名,他可不想毁于一旦。

必须要开个价么?随便想一个吧,满脑子都是昏迷的无止境和要回娘家的端木兰,我可没功夫和他讨价还价。

“让贵妃不要再找我麻烦。”

“成交!”

“祝丞相春宵梦好,本王就不打扰了。”

我出门就发现无止境晕乎乎站在走廊里,杜仲竟出于良好的礼貌习惯将我送出了房门。

……

“煜亲王你好大胆子!”杜仲勃然变色。

一直在楼下百无聊赖的姑娘们都向上瞅来。

我压低声音说:“杜仲你想找死吗?”

他也反应过来此事不宜喧哗,我扶着无止境又回到房里,他不停地扯着衣服喊热。

我又走出去沉声喊到:“我兄弟的解药!”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是解药,不知王爷要哪一种?”

“按那位小哥的量,一种可不够呢!”

我怒气上涌,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动。

还是老鸨会察言观色:“王爷,那种药又不是毒药,哪里会有解药?”

我回到房里,和杜仲商量:“不如找个姑娘来?”

“不行,青楼女子都不干净,让殿下染了病怎么办?”

不干净你自己还来?

“那我去外边找个良家女。”说着我向外走去。

“荒唐!万一留下子嗣怎么办?”迎着灯火,我可以看到杜仲喷出的口水。

“用完杀了,永除后患。”我毫无感情地说。

“王爷草菅人命,可不要拉上本相。”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你以为我愿意遇到你?

“真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恶事是王爷做不出来的?”杜仲出言讥讽我。

“你直接说我无恶不作多省事!”我回他一个白眼。

“王爷总结得相当精辟!”

老鸡贼,什么时候了还故意引我自己骂自己呢。

“行了,杜丞相先出去吧,我为太子殿下解决一些私事,他这样下去就要暴体而亡了。”

“你可不要胡来!”杜仲颇为不放心地倒退着被我出去了。

世间的因果真是说不准,别人做多少坏事都没有报应,我一做坏事报应接踵而至。

为了保全一只手我将无止境押在百花楼当人质,为了救他又几乎废了我一只手。

30、冰释前嫌

“你这个禽兽!你对孤做了什么?”我连忙捂住他的嘴。

“啊呸呸呸!你手上是什么东西?”无止境打开我的手,也不管什么风度了,用衣袖抹着脸。

杜仲听到动静又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我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太子殿下在这里,身边还有你这居心叵测之人,老臣怎么放心离开?”杜仲完全一副忠君爱国与奸佞抗争到底的样子。

我不客气地将手在他身上蹭了个干净。

杜仲厌恶地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这些可都是龙子凤孙,丞相还嫌弃?”

杜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天色已经大黑,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糟了!”我回头对无止境说:“别为你的子女们默哀了,快穿好衣服跟我回家!”

“王爷怎么敢这样跟殿下说话?”杜仲正气凛然地挡在我身前。

“我老婆要走了我着急!”我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老婆走了关殿下什么事?”杜仲明着为无止境说话,实际上又想看我们夫妻的笑话。

怎么不关无止境的事,他完全是罪魁祸首!

我怒道:“还不是他害的,否则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夫人又怎么会走?”

“你老婆走了自己来寻欢还不行偏要带着殿下?”

我放弃和杜仲辩解:“我跟你说不清楚!无止境快跟我走!”

无止境已经穿好衣服,眼色也清明了些,我拉着他欲走。

谁知他甩开了我的手又给了我一巴掌。

靠,我的脸是专给我夫人打的!

“孤要和杜丞相走!”无止境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为何不行?孤想跟谁走就跟谁走!”

我的耐心所剩无几,阴沉地说:“你必须跟我走!”

“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我还没找你算账,我才不要跟你走!”

无止境像是个被采花贼侵犯的少女,又恼怒又可怜地望着我。

“我那是救你的命!还是你想随便找个女人做?”我怒了。

无止境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给我滚!滚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啊?你把我夫人都气跑了!好,我滚,你别后悔!”

真受不了他的猪头,杜丞相有自己的外孙六皇子,巴不得他这个太子赶紧出事,自己竟还洗干净脖子送上门!

我愤怒地翻过栏杆直跃而下,夺门而出!

那个小乞丐竟还守在门口。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执着啊,给你这些钱,当赔你那个破碗了,拿着滚吧!”

“我不稀罕你的臭钱!”他将我给他的银子砸回我身上。

今天一个个的都跟我面前装清高,我冷笑:“你不是认为我是贪官吗?这些钱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刮来的,给你等于物归原主,你为何不要?”

“我嫌脏!”

“呵,还挺有骨气!那你在这等我干嘛?你杀又杀不了我,打也打不疼我,为了让我羞辱你?”

“早晚我会亲手杀了你,现在我需要你教我功夫,我知道你今天那个来去无踪的功夫很厉害!”

突然发现这孩子有点意思,竟和无止境有些相似,我蹲下来和他平视:“拜师学艺还这么横?我凭什么教你,然后让你用我教你的本领杀了我?”

“你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

我略微思忖:“我教你你不疯魔也要成魔了,不如让我夫人教你,她比我更厉害!”

“端木将军?”那孩子像见了金山一样眼前一亮。

“三日后你到我家找我吧,我带你去拜我夫人为师。我现在得赶紧追她回来……”又想起端木兰说明日她要向皇上请求和离,我有些伤感地自言自语:“或许到时候她已经不是我夫人了。”

那孩子哪管我的忧伤,像是高中了状元一样欢呼雀跃着跑开了。

和他扯了一会气已经消了,我恢复了理智,不能留无止境在杜仲身边!

我起身欲回去找无止境,发现他和杜仲就站在我身后。

“草菅人命的王爷对要杀你的人都这么好吗?”杜仲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说:“不会明日那孩子就消失了吧?”

我没有理他,生怕他再将我的怒火燃起来耽误了正事。

我向无止境道歉:“境儿,我错了,夫人走了我不该怪你,不该对你凶,跟我回家吧!”

“哟~王爷对男宠比对我们姑娘们还柔情呀!真是个多情种~~~”老鸨揶揄道。

我和杜仲对视一眼,第一次默契地达成一致:先离开这里再说。

夜色已深,出了烟街柳巷,街道上空荡荡的。

“王爷,既然太子殿下执意跟老臣走你何必强求呢?”

我没有理他,无止境突然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细节?

“太子殿下!太子爷爷!太子祖宗!行了吧?您要问罪咱回家再问行吗?”

夫人定然不在家了,可我没有确认之前还抱有一丝奢望。

“你叫我‘境儿’?”

……

无止境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喃:“阿期就这样叫我,母后为此责罚了他很多次,可他还这样叫我。”

“他一定是个傻子。”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是个天才!什么东西只看一遍就会了,最神的是他看到大内侍卫和刺客过招,竟完全学会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你才是那天边皎洁的月,何必要去照沟渠?

我抚平心中的触动说:“好了,没工夫听你缅怀过去,吹嘘死人,明天我要绑着你给我夫人负荆请罪!”

“王爷竟安的这种心思!那我更不能将太子殿下交给你了!”

这么感性的时刻,杜仲你插什么嘴!

“我和太子打情骂俏的话你也信!”

“打情骂俏?!那我更更不能……”

无止境打断了他上表忠心:“孤谢过丞相大人美意,不过孤还是和阿期回去吧,就不去丞相府叨扰了。”

“殿下?”杜仲看无止境已下定决心,叹了口气说:“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老臣便不再强求,只是老臣不能忘记做臣子的本分,明日会将此事禀报皇上,让皇上接您回宫!”

无止境双眉微皱:“孤是不会回宫的!”

我倒希望无止境能回宫,他在我身边不知还要带来多少麻烦,无止境能不能回宫就靠杜仲了,作为报酬,我略加提醒:“杜大人最好先编好您为何会出现在百花楼,若说跟踪恐怕不太合适,因为我是被我夫人的手下扔进去的,那楼顶上的洞就是我砸的。”

杜仲长叹一声:“原来如此!若没那个洞,我多半就不会去了!”

下个路口,我们和杜仲分道而行。

无止境问:“他说没那个洞就不会去是什么意思?”

“他也真是不易,又要保护自己的名节又想偷腥。因为房顶破了,所以没有客人上门,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结果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我倒霉,冤家路窄,我们还是碰上了!”

要不是无止境,本来我占尽主动的。

“明日父皇来抓我回宫,我该怎么办?”

“明日夫人要跟我和离,我该怎么办!”

“啊?我不知道竟然会这么严重!否则我就不会恶作剧了!”

“不能怪你,我们之间的误会积太多了。”

回到府里,意料之中的人走茶凉,我心里还是失落至极。

夫人走了,端木家的下人自然不会留下。

“我去烧水,殿下稍等一会。”

“你自己烧水?”无止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随口反问:“要不你来烧?”

“好啊!”

无止境完全是孩子心性,对什么都新鲜。

不一会,厨房门口冒出滚滚浓烟,烟囱像是个摆设,我连忙将被呛得涕泗横流的无止境拉了出来。

“你老实待着,我去烧水!”

我再次冒着浓烟进去,这个笨蛋,把柴填的满满的,进不去空气哪里能着?

能泡上这个澡真不容易,我浸在浴池里,无止境死活不和我一起,我深切地担心他会不会自己洗澡?人啊,养尊处优久了会变成废物。

今日里被摔的全身酸痛,泡完热水澡舒服多了,我在床上摆成“大”字,想着明天又将是怎样倒霉的一天,只见无止境抱着枕头被子过来了。

“阿期,我想和你一起睡。”

哈?今日小野狼被驯化成哈巴狗了么?

无止境躺在我身边,像静静的流水一样叙述:

“以前我和阿期也都是一起睡的,真是奇怪,明明你和他除了脸,其他地方一点都不像,我和太后却都将你当成了他的替身。这对你很不公平吧?”

“如果他长大了,或许会变得和以前更加不像。”如果你知道他已成为半魔……我甚至不敢想接下来的事。

“为什么一切都要变呢?如果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代该多好。”

我直视黑暗:“停在你最幸福的时候,却是一些人最悲惨的时候,你享受着永远的幸福,他们就要承担着永恒的痛苦。”

“是我太自私了。”

“是啊,你今日睡到了日上三竿,我可都累死了,还不让我睡觉。”

“对不起。”无止境的道歉恍若蚊声。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而我却知道,明天和意外,一个都不会迟到。

31、贵妃之死

经过人间百日的洗练,我已习惯早醒。

每一个黎明,都是对昨日的告别,多少美梦噩梦都遗落在黑夜里。

熟悉的气息在我鼻尖飘荡,我睁开眼,恍惚间回到了前世。

少年的样子与孩提时代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眉宇间有抚不平的悲伤。

不过是一次生离死别,竟给你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你这样重情,如何长成睥睨天下的帝王?

我欲伸手抹平他的伤痛,心思一转,手臂下移,环住他的身体,吻上了他的眉头。

“少主!夫人一走您就怀抱新人了,这样不太好吧!”

其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我,身下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他定会恼羞成怒吧,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阿期,别闹。”他翻了个身,嘴唇划过我的脸庞,又进入梦乡。

我本来忐忑不安的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气,散发到四肢百骸……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起了前尘往事而已,怎会对他生出龌龊心思?

我是暗夜里潜行的魔,而他是天空中皎洁的月,我亵渎不得。

为了掩饰我的心虚,低声责备其月:“你真是和扶柳学坏了!他是太子,我还没有*熏心到不要命的地步!”

“那就好,您快点将夫人接回来吧!府里没了其他下人,我又要干活了!”

“竟为这个?亏我还以为你不忍心看我们夫妻两地分居呢!你先去准备早膳吧,不能饿着太子殿下。”

其月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认命地出去了。

饭熟的时候,无止境也醒来了,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

我蹲在床边看着他暗自发笑。

“我想起来了!”

啪——

靠!又打我!

“孤昨日失态了,将你错当成了故人,昨日发生了什么,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说出去!”

还有这种操作?

我还以为小野狼变成哈巴狗了,原来只是小狼脆弱时找了个依靠,恢复后全然不承认自己脆弱过!

他手劲比端木兰小多了,我揉着脸说:“你放心吧,我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但是杜仲肯定找我们麻烦!”

无止境很是笃定:“你对我做的那种事丞相是不会说的。”

我心里不置可否,太子一直循规蹈矩,好不容易犯个错杜仲会放过?除非他从未想过扶植六皇子。无止境还未感受到政治的残酷,早晚他都要面对。

我趁机发泄心中的委屈:“不要说的像是我对你做过什么,本王夫人都被你气跑了,受委屈的是我!”

“你不是说了那不怪我了吗?”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愧疚地低下了头。

“就许你翻篇不许我跳过啊?夫人是你气走的,你得帮我找回来。”

“找就找!那有什么难的,孤下道旨意她不就回来了?”

他这么想的?我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痴!”

“你说什么?”

“我说你白吃白喝还气人!”

放下碗筷,我宅在府里旷了御史台的职事,夫人都走了,我还装什么居家好男人?

估摸着已下了早朝,我刚要绑着无止境去给端木兰负荆请罪,便闯进来一众侍卫,而且是大内侍卫,押着百十来号囚犯,啥时候我王府还兼任大牢了?

“看来不能带你去给我夫人赔罪了,太子殿下,你爹差人来接你回家了!”

领头的太监并不是时梦廷,而是皇后宫里的,娘里娘气地说:“王爷,这些奴才都是经您揭发的罪臣家属,新充入奴籍的,为表彰您的功劳,皇后娘娘特意为王府挑选的。”

……

皇上是我挨骂的神助攻,皇后就是我的猪队友啊!

看看他们恨不得扒我皮喝我血的眼神,他们能伺候好我吗?

我十分为难:“公公,本王府里不缺下人。”

太监轻蔑地说:“王爷现在代表的是皇家颜面,不能像以前那样太过寒酸。”

你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王爷快让他们伺候您更衣,皇上请您和太子殿下随咱家到宫里走一趟。”

“我也要去?”我诧异道。

这才是大内侍卫来的主要目的,是皇上准了端木兰的和离申请还是要罚我带太子殿下去了烟花之地呢?

进了宫我才知道二者皆不是,因为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皇贵妃自缢身亡。

这还没完,她留下了一封遗书,上书我如何轻薄于她,她不忍受辱,但求一死,保全名节。

“杜若飞果真是个疯子!”

死了还不忘陷害我,我这不是死无对证吗?

“王爷请留些口德,娘娘贵为贵妃,纵使您和她再亲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直呼其名!何况死者为大,您怎能辱骂贵妃娘娘?”

我记起这个凶恶的嬷嬷是皇后身边的邹嬷嬷。

既然死者为大,还暗指贵妃和亲王关系亲密,这一个个的戏精!

因为是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处理,恰好皇上退朝后端木兰和杜仲有私事禀报,听闻贵妃出事,他俩便也来了。反正端木兰是女子之身,杜仲是杜若飞之父,无甚避嫌的。

看到端木兰我心中欣喜,什么杜若飞死了干我何事,我拉着无止境奔向端木兰。

“夫人,昨日的事都是误会,太子殿下亲自来向您解释!”

“不必了!我看您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解释您和贵妃娘娘的事情吧!”

皇上和皇后正面若冰霜地盯着我,那神色令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连忙跪下请罪:“皇上,臣和贵妃娘娘是清白的!”

皇后冷冷地开口:“那你和太子呢?”

太子?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惹怒了她,她送我一群仇人还不够?

无止境面上羞红,更惹人遐想,他一把抓住老泪纵横的杜仲,慌乱地口不择言:“丞相,您怎可把那种事情也说出来?”

完了!

跳进无河也洗不清了。

我真想骂他几句:无止境你是不是傻,杜仲怎么会错过这么一个抹黑你的好机会?你不否认还变相承认,让我怎么编排借口?

“太子——”皇上的语气像是千年寒冰,纵然已是孟夏,仿若身至冰天雪地。

“皇上”,皇后语气没了半分刚才的凌厉,满含委屈,“臣妾知道您心疼煜亲王无父无母,可我们作为他唯一的长辈若一味地纵容他,致使他养成为所欲为的性子,皇妹泉下有知,也会怪罪我们捧杀她的孩儿的!”

皇后知道太子前日将皇上气得不轻,又出了昨日那种丢人的事,生怕他责罚太子,半个字未提无止境,看起来句句都在为我好,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转移目标。

皇上提起的气泄了一半:“皇后言之有理,无栖自幼长于乡野,不懂礼教,以致行事乖张。但子不教,父之过,这全是朕的错。明日起,无栖就和太子一起到东宫宣文馆上学吧!”

虽然皇上又当了我便宜父亲,皇后也见好就收,但不是没人阻止——

“皇上——”

“皇上——”

我和杜仲还真是默契,不约而同地以“千万不要”的语气开口,虽然我不懂礼数,也知道尊老爱幼,便让他先说。

“皇上,您可要为小女做主啊!她含冤而死,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定然不会瞑目啊!”

皇上没半分失去爱妃的痛心:“丞相莫非老眼昏花,您还是仔细看看那白绫吧!贵妃想陷害无栖,却高估了自己的体重,假戏成真,怨不得别人。太子,跟朕去御书房!”

语罢,皇上皇后便带着无止境先行离去,没有给我再次开口的机会。

“怎么?王爷不去看看贵妃?”

端木兰说。

“夫人,我真是被陷害的,我哪有机会调戏杜若飞?”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若没做什么贵妃为何要陷害你?”

“还不是因为她爹看我不顺眼!”

皇上走后,杜仲依旧愣在原地,听我提到了他才回过神来,没心情理我匆匆转入贵妃寝殿。

端木兰冷冷开口:“王爷当真舍得不去送送贵妃娘娘?”

“不、不了。”

“王爷自便,于情于理,本将都要去送送贵妃。”

什么情什么理?你不是外臣吗?外臣不是禁止见宫妃的吗?

我跟上端木兰。

杜若飞遗体正在装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站在旁边,神色怔怔的,仿佛还不明白死亡的意思。

白绫上有道断痕,只剩下几条丝线相连,讽刺的是,就因这几根未断的线,导致贵妃枉死。那断口像是被石头磨开的,参差不齐,却欲盖弥彰,更加显示出是人为而成。布匹不是绳子,自然断裂必是沿着某一纹路。

但我却心生疑虑,几条丝线能承受一个成人体重?

我径直起身去看那白绫,寻常人看不出什么端倪,这几条线虽也是白色,我一眼就看出它和这条白绫其他的线不同,这是——蛛丝!

千年蛛丝!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连忙问贵妃宫里的宫女:“这白绫是哪里来的?”

“那是六殿下拿回来的,说是给娘娘的裹脚布!”

杜若飞有一癖好,为保持自己行似弱柳扶风,拥有步步生莲之态,自幼以布缠足,抑制脚骨生长。

我看着那个神色怔忡的孩子问:“六殿下,这白绫是哪来的?”

“你这个坏人还我母妃!外公说就是你害死母妃的!”

六皇子明明还什么都不懂,杜仲却在他心上种下仇恨的种子,我怒火中烧,抓住杜仲质问他:“为什么要教这么小的孩子学会仇恨?”

“煜王殿下,您当真没人动得了你么?飞儿之死老夫还没找你算账,您却找老夫兴师问罪?老夫无能不能为女儿报仇,但尘儿长大一定可以为他母妃报仇!”

六皇子无尘不知听懂没听懂,愤恨地看着我:“坏蛋快放开外祖父,我长大一定会找你报仇!”

我松开了杜仲,蹲下来对无尘说:“你可知带着仇恨成长有多累吗?你母妃之死我难辞其咎,但不是我杀的她。仇恨只会毁了你,六殿下,我不想逃避责任,只希望你能快乐长大。”

“王爷您收起那副假惺惺的面孔吧,您当尘儿和外面的小乞丐一样容易上当么?”

“自己报不了仇,就要让孩子变成复仇工具?六殿下以后会恨你的!”我直视杜仲,他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孙还是只把他当自己的政治筹码?

“老夫家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请王爷出去,飞儿她一定也不想看到你。”

杜仲眼中的愤怒明显多于丧女之痛,他难过的,是失去了一个贵妃,而不是他的女儿,我心里有了答案。

“杜丞相节哀,本王告退!”

仇恨会迷失孩子的心智,会让孩子的心理变得扭曲,所谓的长辈为了利益,却要毁掉一个孩子的成长,无尘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就要就此消失了吗?

我出门坐在殿前石阶上等待端木兰,看着花园里樱花簌簌落下,无限惆怅。一代皇贵妃,丞相嫡女,入宫八年,死在深宫,竟如这些樱花一样,零落成泥碾作尘,无人问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杀死杜若飞的凶手我认识,那是我今生最不想见的妖。

若不是我,她或许不会找到皇宫来,杜若飞就不会死,所以我无法撇清自己与杜若飞之死的干系,没有资格要求无尘不要恨我,可我也不忍心一个孩子被仇恨扭曲,一种无能为力之感油然而生。

32、千缕如心

作为一个霉运缠身的人,实在不该对生活有所希冀,也不该想最怕的东西。这不,款款走来一位碧玉年华的少女,粉面桃腮,娇俏可人,一身粉色纱衣在阳光的照耀下娇艳欲滴,整个人儿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桃花!

纵然相貌不同,她灰色的眼睛却令我毛骨悚然。

在我看来,她只是一只挥舞着八条腿张牙舞爪的老蜘……,不行,想想就恶心。

来不及躲避,她已欺身上前。

“七郎,别来无恙啊!”

我有恙!我有八条腿恐惧症!

不顾我全身散发的抗拒气息,她伏在我身后,手臂环过我的脖子,手指轻佻地勾住我的下巴,想着她那带刺的坚硬如钩的利爪,我心里发毛。

“你…现在是公主吧,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做有逾礼制。”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

女孩轻笑道:“切!你还在乎礼法?”

“上次我受伤,是你托国师送的药?”

她也属于五毒,自然也会配五毒秘药。

“不错嘛,你还知道我的好。”邵千缕娇笑着。

“原来的公主呢?”

“她啊,因为从娘胎里被人下了毒,是个痴儿,现在正在玉泉湖里喂鱼吧!”

“你杀了她?”

“七郎可真冤枉我了,好歹我也有了八百年的修为,知道天谴的可怕,可不像扶柳那个蛇精病总想着吃人来增加修为。相反,我刚替她报了仇呢!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竟然看上杜若飞这种蛇蝎女人!你不是对蛇有特殊的偏好吧!”

比起八条腿的东西,我确实更爱蛇。

她摩挲着我的下巴,在我耳边吐气如兰。

可我生怕她一不开心划断我的脖子。

那方端木兰宽慰了杜仲几句也出来了,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只对我冷笑一声,我知道她心里认为我又在“吃什么”。

我将头向后一扬,也不管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向下一滑挣脱了她的钳制,追上端木兰。

“杜贵妃玉体横陈,王爷这么快就和堾公主搭上了?还真不负你*后宫的骂名!”

“夫人,我真的没有……”

“七郎!你说过要娶我的,怎么能丢下我呢?你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

嗯?!

“公主又发痴了,您还未出嫁,哪里有孩子?”

我嘴角抽搐地说。

“你刚不是说把你的孩子寄存在我肚子里了吗?”

一只乌鸦从我的头顶飞过去,“嘎”的一声落下一坨鸟屎砸在我头顶。

“邵千缕!给我收起宫里戏精那一套!”

邵千缕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我回过头端木兰已经走远了。

“夫人!等等我!我和她真的没有孩子啊!”

京师百姓只见他们的门神一骑绝尘,马尾上拖着一个马屁精。

如果不是我抓住了马尾,马儿兴许不会跑这么快。

“夫人快救我!”我死死揪着马尾不放。

在城里纵马威胁到了百姓安危,端木兰虽无可奈何也将我拉上了马。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环住了她的腰。

出乎意料地她没有挣扎,坐在后面的我自然看不到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淋漓的冷汗,只觉得她身体越来越软,瘫在了我怀里。

“回家……”端木兰气息微弱地说。

端木兰第一次这么软绵绵地和我说话,回我们的家吗?惊喜过后我迅速冷静下来,她显然身体不舒服,不知道要痛苦成什么样她才会展现出如此软弱的一面,现在的王府里连个体己的下人都没有,我最终没有趁人之危,直奔定国将军府。

到达端木府时端木兰已经晕厥过去,下身染血,我打横抱下她,不顾门口守卫阻拦,喝到:“快去叫御医!”

知道情况紧急,守卫也不和我纠缠,一人快马加鞭去太医院,我抱着端木兰直奔后院。

……

端木兰小产了。

没想到,我的孩子没在邵千缕身上,而是在端木兰肚子里……

丫鬟婆子在里屋照顾端木兰,我被端木信雄拦在房门外,林芷清哭得老泪纵横,毫无国公夫人的仪态。

“滚!我端木家不欢迎你!”端木信雄亲自拦在门口。

“岳父岳母,我是真得很担心夫人,我会走的,您让我看她一眼行吗?”

林芷清抽噎着说:“王爷,您害的我们兰儿够惨了!她这些日子积郁成疾,昨夜又半夜里跑了回来,动了胎气,御医说切莫做大的动作,她今日上朝就是要告假修养,您怎么又惊了她的马,兰儿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告假?我有一阵恍惚:“她……不是要向皇上提出和离吗?”

“我的傻兰儿,她昨夜回来不舒服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为了孩子,她已不打算和你和离了!”

“夫人你同他说这些干什么?今日这婚他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我端木家断不会再要你这个女婿!”

我跪下乞求二老:“岳父岳母,我不知道夫人怀了身孕,你们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夫人!”

端木信雄一脚把我踢开:“我宁愿相信狗能改掉吃屎,也不会相信你!来人把这个负心汉扔出去!”

……

我已经在端木府大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倾盆而至。

“阿七还是先和我们回家吧!”

“是啊少主,您在这里淋着也不是办法!”

“府里那群人可还安分?”但愿他们没有上房揭瓦。

其月说:“安分是安分,就是都是一群公子小姐,笨手笨脚的。”

“那就好,你们回去吧,不要……”

“好吧我们先走了等天晴了再来看你再见喽!”

似乎终于等我说出了这句话,扶柳和其月毫无留恋地走了。

喂!好歹给我留把伞呀!

“哎!看来我是没机会拜端木将军为师了!”

那个小乞丐衣衫褴褛地站在风雨里,遗世而独立。

“你这孩子这时候还有心思看我笑话?怎么不去避雨?”

“我没有家,也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小乞丐平静地说。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犹豫片刻,还是问到:“你可想修仙?”

“修仙?”小乞丐一阵茫然。

“虽然我不想害你走入歧途,不过你想杀我,光学武功是不够的。”

“只要能报仇,就算成魔我也甘愿!”

你若真的成了魔,就没法杀我了!

“那为了报仇,你可以不怕狐狸吗?”

“……我一定能克服!”听闻“狐狸”二字,他虽然还有些发怵,最终还是仇恨占了上风。

我伸手道:“那好,扶我起来,我带你去找师父。”

“你自己不会起?”

“我跪了一天一夜早就站不起来了!”

我倚在他身上带他去国师府。

国师府类似一个小小道观,只住着一只灰狐狸,国师从不迎客入门。

“灰狐狸!开门!”

“王爷大驾光临,莫非已想好弃恶从善,随我升仙了?”

见到灰狐狸,小乞丐紧紧抓着我的衣衫,他的恐惧正如我见到邵千缕一样。

“别怕,他是狐仙,保护人的,你怕神仙吗?”

小乞丐摇摇头,渐渐放松了下来,凡人都对神仙有天生的好感。

我对灰狐狸说:“你先带这个孩子升仙吧!”

“一个凡人?”

我一语双关地说:“你若不能帮一个凡人进入仙途,还妄想着降妖伏魔?”

“我说不能了吗?这孩子我收下了,我们会联手除掉你的。”

“静候佳音。”

我不多留,走入了雨中。

行了拜师礼,胡绯离为小乞丐取了道号“如心”。

“师父,他是个坏人吗?”如心问。

胡绯离诧异:“他若不是坏人你又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害了许多人性命,这样看来他果然是坏人。”

“那为什么又怀疑了?”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雨,而且…我觉得他很平易近人,不像其他达官贵人从不把我们要饭的当人看。”

“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坏人也有好的一面,好人也会有坏的一面,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为师会教你用心去看世界。”

33、宣文学馆

阳光总在风雨后,通常都不会有彩虹。

大雨过后,端木家差人送来一封休书,正是端木兰亲笔所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既然能写休书,身体一定是见好了。

任我到端木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能见到端木兰,一来二去竟和端木信和端木清混熟了,听闻我要奉旨去宣文馆读书,他们两个作为前辈对我深表同情。

我不用去御史台,我的上司们乐得眼前干净。皇上让我去上学,我几日都没到,宫里差人来催了。

今日便不能去端木府蹲点了,而是被秦楼月早早叫醒去东宫宣文馆听学士讲课。

秦楼月是前中书舍人之女,因汪泽一案受牵连,父亲斩首,家眷被贬为奴。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她知书达理,温柔胆小,我不忍她干粗活,便让她伺候我的起居。

宣文馆建于文景七年,在此之前太子都是随官宦子弟一同上国子监中的四门小学,但是因为国子监中学生人数太多,小孩子又无尊卑长幼之序,太子启蒙较众生早,颇受年龄稍长些的同窗欺负,因此才辟出宣文馆独立于国子监六学,专给太子和皇子公主们讲学,同时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从一品以上官员的孩子都可以来此上学。

宣文馆根据年龄和学识分成三个学段:蒙学、小学和大学。

宣文馆通常七岁入蒙学,八岁入小学,七年后考核及格者可入大学,也可以像端木信和端木清从小学毕业后便不再上学,做个不入流的官吏。而不及格者要继续留在小学,否则没有入仕资格。大学学满三年后可以参加毕业考,通过毕业考即可毕业,毕业后也不用再参加科举,可直接授予从六品以下从九品以上的官职,未通过的则要等来年再考。

因为宣文馆的学生出身高贵,这里的课程比国子监六学要简单得多,考试要求也低,不过毕业后的出路同其他读书人一样,甚至更广,毕竟这里的学生家世和人脉更胜一筹,要知道科考中状元最高也只能被授予从六品官职。

但是对太子的要求可不这么简单,太子上午同我们一起学四书五经,下午要和三师学政习武。

上学的时间比当差应卯还要早,寅时就要起身,披星戴月地入宫。王府又距离皇宫有些距离,车夫故意慢慢腾腾的,我毫无意外地再一次华丽丽地迟到了。

我对着正在讲得唾沫横飞的先生说声抱歉,径自挨着无止境坐下,根本没注意到平日在街上张扬跋扈的无国最高层的纨绔们为何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刚才讲课讲得眉飞色舞的大学士刘焱严肃地说:“煜王殿下,按本学馆规矩,您迟到了半个时辰,当以十倍罚之,因此您必须要站五个时辰!”

“那岂不是要到下学了?”我可不想站一整天。

“确切地说,从现在算,在下学之后您还要继续站上一个时辰。”刘焱理所应当地解释。

“那如果我每天迟到两个时辰当如何处罚?”一天可没有二十个时辰。

“迟到半个时辰以上就以逃学算了,幸而您刚好迟到半个时辰。”

我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问到:“逃学当如何处罚呢?”

“无故而逃学一次,罚跪抄书二百遍;二次,加朴挞;三次,请家长陪读;屡教不改者予以退学。”

被宣文馆退学,皇子们会被取消封王资格,贵族公子则会被取消做官资格,再想入仕,唯剩科举一途,但因为被宣文馆退学这个污点,即使参加科举也没有哪个老师会予以录用。

因此,在宣文馆唯一不怕退学威胁的就只有我了。

我嬉皮笑脸地说:“可否直接跳过一二?家长我也没有,直接退学为好!”

“哼!王爷顽劣,老臣无能管教,这就去向圣上请辞!”刘焱是真的怒了,夹起书起身向外走。

入学第一天就气走了教书先生,皇后定又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罚我。

“先生留步!恕学生愚钝,惹恼了先生,学生认罚,还望先生莫要气坏了身体。”

不过是罚站,虽然我秉承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原则,在不能坐的情况下,站又有何难?

有不少一直看热闹的同窗低笑出声。

“摆阵!”

摆阵?是罚站还是作法?

我被几个幸灾乐祸的同窗架着,面向学生席摆出了金鸡独立的姿势,周围放有钉板,只要我稍微变换姿势或稍有懈怠,就要挨扎。

为什么我没有再迟一点?罚跪也比这样来得轻松!

课间时分,众人像是看猴子一样围了过来,小学的人也来了,无堾公主赫然在列,她虽然和无止境同年,但是天生痴傻,自然通不过毕业考,留在小学毕业班。她若不是痴傻,按皇上那种爱和月老红娘抢活的习惯,早已把她许配给人了吧!

现在的无堾是邵千缕变化而成,精明得很。

“王爷可真厉害!第一天就让刘学士祭出了镇馆之宝!”

我正莫名其妙,她戏谑地解释:“罚站有几种姿势,这个‘定’字是最难的。”

原来我摆出的是个“定”字啊!

众人品头论足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了。

“千缕千缕,你快用蛛丝帮我固定下身体,我坚持不住了!”我急切地叫住她。

“平日里躲着我,这时候想起我了?”邵千缕眯起了一双桃花眼,满是戏谑。

我扯出一堆鬼话:“小缕儿我错了,都怪我当时少不更事,没发现你的好才会不辞而别,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吧!”

“鬼才信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施法将我悬空的手脚吊了起来,虽然也不怎么舒服,但是不需要自己用力坚持,也不会再被扎,轻松多了。

34、千古绝对

下午太子殿下要接受三师单独授课,我们的课程内容也不再是听学士枯燥地讲经,而是让学生有更多的思考。

对对子是常用的形式。

由学士出上联,学生对下联。

几个来回之后,我听得有些困乏,若不是手脚被蛛丝吊着,早已满目疮痍了。

刘焱说:“前日我就给大家的作业可有人想出答案?”

“先生,学生有一下联可对!”光听这粗犷的声音就知道绝非佳对。

出声之人生得勇猛,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小学毕业去战场混个军功,现在这武将都觉得自己苦,不忍孩子也受军营之苦,偏让他们从文,也好扩张自家在朝势力。

“快说!”刘焱的期待不减,可见他求贤若渴(饥不择食)之心。

那粗犷的声音带着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说:“炮镇海城楼!”

刘焱捋着胡子点头:“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不错不错。”

烟锁池塘柳?察觉到有机可乘我立马清醒过来,嗤笑道:“一看这位同窗就是武将出身,上下联的意境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格律不齐,平仄不分,全然毁了上联的神韵,这还叫不错?”

“你还不是武将出身?凭什么笑我?”

乐莽也是一武将,不过我笑的可不是他的出身。

“就凭你不自己思考,拾人牙慧,还想蒙骗刘先生!”

“你有什么证据?”那人睁大铜铃眼瞪着我,声音有些虚。

“你刚才一直在翻看自己的衣襟,证据就在那里边!五个字都背不下来,还想充当才子。”

站着也有站着的好处,站得高看得远啊!

他的衣襟里果然有小抄。

“李尚勇弄虚作假,将《论语·为政篇》第十七章抄写一百遍!”

“那是什么内容?”李尚勇有些懵。

我好心提醒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刘焱继续问:“有没有人自己想出了下联?”

“先生,学生有一下联,但自知非是佳对,不知当不当说。”

不当说你就闭嘴呀!

“杜公子但说无妨。”

原来是杜仲家的,难怪这么鸡贼!

“烟锁池塘柳,灯填锦槛波。”那人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说。

“虽然五行无序,但意境甚好。”刘焱依旧夸到。

“切!”

见我面露不服,刘焱问到:“不知王爷心中可有佳对?”

“自然是有的,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哈哈,鱼儿上钩。

“你这劣徒!”刘焱几欲吐血。

我继续说:“这上联是你殿试时先帝出的考题,当时杜仲以当场直言不会夺得状元,你以“秋唫涧壑松”对之,却成为榜眼,心中自是不服,想必先生心中也想出不少下联,只是无一满意,因此才拿来考校众生,看看这上联是否真乃千古绝对。”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你有市,我有货,当然只缺价了!

“先生若能答应学生一个条件,学生就将下联告知,如何?”

刘焱已经饥不择食,自然顺着我的话问:“王爷有何条件?”

“不许再罚我!”

每天这么站上几个时辰,全身的骨头都废了。

“不行!这是学馆的规矩,不能因王爷一人而例外!”扯上了学馆规矩,刘焱无丝毫退意。

“无国律例中还有将功补过呢,学馆里自然也可以有此一说。”

刘焱想想也合理:“那就免你本次责罚!”

“十次!”这次我都熬过去大半,也太亏了。

“十次违纪当退学!”

“我违纪千次万次恐怕都不能退学……”帝后协议,我必须通过毕业考才能离开宣文馆。

“那倒也是!但倘若再被王爷气上十次,老夫这条命都要气没了。”

“八次?”我试着降价。

“三次,不可再多。”

看着我们师生二人讨价还价,姓杜的插口:“先生,王爷向来奸诈,您不可信他!”

咱俩认识么你就说我向来奸诈?

我说:“那你就对出令先生满意的下联啊!”

没人再开口阻拦。

“好,但是王爷若是信口雌黄,要接受加倍惩罚!”

“可以。先将这些钉子拿开,我就告诉您!”

钉阵移开,四肢酸痛不已,我背靠墙岔开腿坐在地上。

“王爷此举真是有辱斯文!”

寻着声音望去,光看脸就知道那是严清水家的子孙。

“严公子没有听过‘非礼勿视’么?您自己非要看还怪本王污了您的眼?”

“斯文败类!”

我笑到:“我不斯文,勉强算得上是个败类!”

斯文败类,比起京师小报上那些温柔多了。

“王爷,还请赐教。”刘焱恭敬地说,就像我是他的老师一样。

“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

“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刘焱低声重复了一遍,竟兴奋地大叫着跑了出去,边叫边喊:“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绝对!绝对啊!”

他疯了?还不如早上把他气走呢……

杜公子轻笑说:“锦江不过是个客栈,有何意境可言?”

“哈哈哈!”李尚勇大笑道:“杜訾腾你平日里还总笑话我,就让爷爷我告诉你锦江是什么!锦江,古名大江。发源于梵净山西麓,属沅江支流辰水上源。”

肚子疼?哈哈哈!杜仲还是状元出身呢!就这么祸害儿孙,真是笑得我肚子疼!

杜訾腾嘴硬不认输:“你以为我会信一个胸无点墨的武夫?”

他这话引得其他几位武将子女都面色不悦地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坐在后排边上的紫衣公子说:“杜兄此言差矣,无国确有锦江,正如李兄所说,只不过梵净山距离京师万里之遥,杜兄不知也是合理,而黔国公李大将军正是在云贵驻守,是以李兄对当地地形也十分了解。”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既为杜訾腾开脱又肯定了李尚勇的学识,那李尚勇竟是黔国公之子么?还真是看不出来。

刘焱已经回来,不再癫狂,端坐在师席,仿佛从未失态过,赞赏道:“不愧是谢太师的公子,果然博学多才!”

杜公子心中略有不悦,又把矛头指向了我:“煜王这五行也是无序的,怎么就是绝对了?”

我说:“杜公子不仅不了解我们无国地理,也不了解我们无国的文化啊!你不知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吗?”

“啊王爷此对果然妙极!”又是那个谢太师之子,“上联火金水土木,下联木火金水土,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小生佩服!”

我心里暗笑,那是你们没进去过灰狐狸家,这副对联就写在他家门框上!

下了学,邵千缕尾随而至。我只好带她来到一个僻静的花园中。

“听闻你被休了?”

……我被休你也不用幸灾乐祸到双眼放光吧?

邵千缕开怀大笑:“我去找父皇让他把我嫁给你如何?公主配王爷,门当户对,金玉良缘!”

我忍着浑身战栗,勉强维持牙齿不打颤,装作正人君子说:“不行,我刚被休就娶新亲,岂不是朝三暮四?”

邵千缕显然不信:“你都被骂成荒淫无耻了,还在乎朝三暮四?”

“当然在乎,骂名太多,我现在锱铢必较!”

“那我就放弃现在这个身份,和扶柳一样去你家!”

这个提议令我毛骨悚然。

“我家就快五毒俱全了。”

她偎在我怀里说:“反正你百毒不侵。”

我抬着软绵绵的腿向后退了一步:“我怕我家变成盘丝洞。”

“你怎么不怕你家变成蛇窝?”邵千缕逐渐失去了耐心,指尖闪着白光,那是蓄势待发的蛛丝。

“他又不会生育!”

被她吓到,我脱口而出,顿觉失言,立刻改口却为时已晚。

“不是,我是说他不会结网……”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到曾见过的蛇窝里一群小蛇的情形,绝没有想歪。

可邵千缕绝对是想歪了,缓解了她的不耐:“你想和我生小蛛蛛?”

“我不行啊!”

自从两年前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我见到了邵千缕的原形,六只眼睛八条腿,个头似只巨象,把一切丑陋的地方都放大到了极致,给我当时还未成年的心灵造成了一万点伤害,尤其是想到我居然还和她……当时我逃离了她的盘丝洞,从此患上了八条腿恐惧症,见到八条腿的东西就腿软,连昏迷都不敢,哪里还能和她生小蛛蛛?

邵千缕桃花眼半眯,皓齿轻咬:“你~不~行?两年前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生死攸关,要敢于自黑:“正因为我年少时纵欲过度,所以现在不行了!”

邵千缕冷言:“那端木兰又为什么会小产?别告诉我那是隔壁老王的!”

“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端木兰小产除了我们两家外无人知晓。

“我可是有网络的。”

你会结网你厉害!网络又是什么鬼?

“还想骗我?跟我走!”

白光一闪,她带我来到了冷宫,冷宫已经二十年杳无人烟了。

承熹废帝心善,当今皇上仁德,都不会轻易将妃子打入冷宫,当今皇后深知皇上仁德,只要宫妃不死就能靠皇上的怜惜而翻身,凡是能打入冷宫的皇后都下了死手,凡是不能下死手的都是她动不得的。文景朝每隔三年就要招大量秀女入宫,可后宫女子数量总是保持着诡异的平衡,也为皇上挡下了好色之名。

“你在宫里施法,就不怕被发现么?你托去送药的那只狐狸,可是非常厉害的!他若知道你杀了杜若飞,肯定会把你收走净化一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纵然怕她怕得要死,也忍不住关心。

“敢和你有一腿的妖,不是厉害角色早被一众情敌杀死了。”邵千缕毫不领情。

“我和他是清白的,人家是修习仙道的,跟我有天壤之别。”

灰狐狸是天上的星辰,而我却是泥淖中的泥巴。

“幸而我和你一样都是妖魔,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行不行!”

她吐出一张巨网将我拉成了一个“大”字。

!!!

“不行不行不行!”

她不顾我的哀求向我身下探去。

也罢,让她死了心也好。

“怎么会这样?”邵千缕的失落一瞬间全部化成了愤怒,她恶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吃掉一般,“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我要杀了你!”

“为什么?!”我大惊失色。

“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

玩火*了,我欲哭无泪。

“不是的千缕,你现在是无堾公主的样子,我毫无欲望,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是吗?”

白光再现,邵千缕变成了一个性感美人。

“你若是再不行我就杀了你!”

……

我克制着自己不把眼前的美人想象成某种八条腿的虫子,在她高超的技巧下也有了反应。

“行了,就让我们来生小蛛蛛吧!”

我笑嘻嘻地说:“好哒,你快把我放开!”

她收了网,我一恢复自由立马掐诀而起,将邵千缕的骂声甩在了身后。

35、初恋阴影

下了学,邵千缕尾随而至。我只好带她来到一个僻静的花园中。

邵千缕兴奋地拉着我说:“听闻你被休了?”

……我被休你也不用幸灾乐祸到双眼放光吧?

“我去找皇帝让他把我嫁给你,公主配王爷,门当户对,金玉良缘!”

我忍着浑身战栗,勉强维持牙齿不打颤,鼓起勇气拒绝道:“不行,我刚被休就娶新亲,岂不要被骂朝三暮四?”

邵千缕显然不信:“你都被骂成荒淫无耻了,还在乎朝三暮四?”

“当然在乎,骂名太多,我现在锱铢必较!”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还好没有惊动她。

“那我就放弃现在这个身份,和扶柳一样去你家!”

这个提议令我毛骨悚然,我后退两步。

“我家就快五毒俱全了。”

她跟着上前,偎在我怀里说:“反正你百毒不侵。”

“可我不想住进盘丝洞。”我腿软到不能动,只能尽量将身体后仰。

“你怎么不怕你家变成蛇窝?”邵千缕逐渐失去了耐心,指尖闪着白光,那是蓄势待发的蛛丝。

“他又不会生育!”

被她吓到,我脱口而出,顿觉失言,立刻改口却为时已晚。

“不是,我是说他不会结网……”

我只是觉得至少有一窝蛇才称得上“蛇窝”。

我可不敢想象盘丝洞里有一群八条腿的虫子的景象,更不敢想象一群八条腿的虫子围着我叫爹。

自从两年前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我见到了邵千缕的原形,六只眼睛八条腿,个头大如公牛,一切丑陋的地方都放大到了极致,给我还未成年的心灵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当时我逃离了她的盘丝洞,从此患上了八条腿恐惧症,见到八条腿的东西就腿软,怕到连闭眼都不敢,因为担心它们趁我闭眼时候爬过来。平日里有八条腿虫子的地方,方圆三丈内对我来说比刀山火海还要可怕,我是绝不敢上前的。而此刻她就在我身边,我心中的恐惧如无边地狱,胆早就破了,心也要炸了。

生死攸关,想要保命就要敢于自黑,我将眉头挤成“八”字,装作心痛说:“你还是另寻良人吧,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

邵千缕桃花眼半眯,朱唇皓齿轻启,我却看到她的獠牙一张一合,上边还带着黏液,气势汹汹地质问我:“那端木兰又为什么会小产?别告诉我那是隔壁老王的!”

我惊得目瞪口呆,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为了维护端木兰的无敌形象,她小产的消息被端木家从上到下封锁了。

“我可是有网络的。”邵千缕傲然睨着我,“还想骗我?跟我走!”

我还没来得及询问网络是什么鬼,白光一闪,她将我带到了冷宫,冷宫已经二十年杳无人烟了。

承熹废帝心善,当今皇上仁德,都不会轻易将妃子打入冷宫,而皇后深知皇上仁德,只要宫妃不死就能靠皇上的怜惜而翻身,凡是能打入冷宫的皇后都下了死手,凡是不能下死手的都是她动不得的。文景朝每隔三年就要招大量秀女入宫,可后宫女子数量总是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皇后此举也为皇上挡下了好色之名,这也是皇上看重百里笑语的原因之一。

“你在宫里施法,就不怕被发现么?你托去送药的那只狐狸,可是非常厉害的!他若知道你杀了杜若飞,肯定会把你收走净化一番。”毕竟是我的初恋,我纵然怕她怕得要死,也不想看她被收。

邵千缕毫不领情,还不忘吃灰狐狸的醋:“敢和你有一腿的妖,不是厉害角色早被一众情敌杀死了。”

我想,她都不知道她才是我初恋。

少年都对爱情抱有神圣而纯洁的幻想,本来我也想在爱情上从一而终,可是初恋给我的阴影太大,为了不被吓死而逃到玄山清修之地,与一位道宗弟子一见钟情,后因她前途而放手。后又与一位魔君相恋,终是无果。

情人没几个,前任却遍布了妖魔人三界,男女不论,加上有心人传播,我风流的名声也遍布三界。

我对爱情的希冀从一次性找到对的人一次次妥协,只求一人与我相伴就好。可因名声连累,我一度遭到三界的良家男女唾弃。

我懒得解释,对爱情也失了信心,索性改变了择偶观,变成了传言中的花花公子。

但是,花花公子身边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情人。

邵千缕也不甚在乎我其他的感情,只会在嘴上酸一两句。

她更看重实际的利益。

“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行不行!”

她吐出一张巨网将我拉成了一个“大”字。

也罢,让她死了心也好。

“怎么会这样?”邵千缕的失落一瞬间全部化成了愤怒,她恶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吃掉一般,“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我要杀了你!”

“为什么?!”我大惊失色道。

“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你!”

玩火自.焚了。

我扯了个借口作缓兵之计:“不是的千缕,因为你现在是无堾公主的样子。”

“是吗?”

白光再现,邵千缕变成了一个性感美人。

“你若是再不行我就杀了你!”

我克制着自己不把眼前的美人想象成某种八条腿的虫子……

她欣喜道:“好了,就让我们来生小蛛蛛吧!”

我笑嘻嘻地说:“好哒,你快把我放开!”

她收了网,我一恢复自由立马掐诀而起,将她的骂声甩在了身后。

36、罚跪抄书

无堾公主消失了。

第二日宫里的玉泉湖里浮上来一具女尸,正是无堾公主。

有宣文馆的人作证,前天下了学看到我和她在一起。

后宫的案子全由皇后和四妃处理,皇后并未为难与我,因为凡是见过尸体的都该知道无堾并非只死了两日,涉及到妖类的都是大内机密,为安抚民心只对外宣称公主自己失足掉进了水里意外身亡。

关于反常现象不明所以的人总有自己认为更为合理的解释,于是,“煜王奸杀无堾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还有说书人将此事与贵妃之死串联,说成了一部奸王秽乱宫闱的连续传奇。

邵千缕本就不是无堾公主,不属于无国皇宫,兴许她只是装傻子装累了,又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反正她不在了,我乐得清静。

也不是很清静。

每日里来宣文馆总能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

前日是一只蝎子,昨日是条小蛇,而今日,是只蜘蛛。

核桃大小,白色的肚皮上布满红点,眼睛突出,尖牙蠕动,趴在我的手上,我似被人失了定身法,一动不能动。

无止境见状用镇纸将它拂了下去,我用尽全身力量才抬起腿一脚踩死,肚里的白浆喷了一尺远。

看着它的尸体我还心有余悸,谁能发现我故作淡定只因为我已腿软到不能动。我不能露怯,他们只不过在试探我究竟怕什么而已,若被他们察觉只会变本加厉。

幸而为了不被先生发现,早有人打发了洒扫太监清扫干净,我才如释重负。

课间休息时,无止境幽幽地说:“没想到王爷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东西。”

被发现了……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杀人灭口的念头一闪而过。

“你放心,孤才没有那些人那么无聊。话说王爷来了之后,班级比以前团结多了。”

班里原本只有二十人,年龄从十五到二十不等,因为这个年纪里女孩们通常已经相夫教子,选择从政的少之又少,男女比例十九比一。

人数虽不多,却如同朝堂之上,分为三派。

文派以杜仲幼子杜訾腾为首,严清水之次孙严复礼为第一狗腿,有九人之多,他们自诩清高,看不上武将出身的粗俗不堪,瞧不起皇亲国戚的游手好闲。

但其中太师之子谢慎言乃是个搅屎棍,三派皆不得罪。这也难怪,谢太师贵为三师,皇帝都敬他三分,但他并无实权,无权还能安然坐稳高位,受文武百官敬重,确实不俗。

武派以陈国公之女陈静为首,共有五人,最是鄙视文官的矫揉造作和勋贵的无病*。

朱雀门事变中皇上除去了一帝二王,又担心其他兄弟效仿他,将剩下的几个兄弟全打发去了苦寒之地,除春节外不得入京。京师之中只有东西南北四位世袭罔替的郡王,他们与皇帝的血缘不算近,若是降级世袭现在恐怕连个三等伯爵都算不上。四王世子一代比一代不学无术,西郡王更因年少风流染了花柳病,后继无人。

宣文馆建成后,皇上特命郡王世子世孙入内学习,考核不及格者将被剥夺世袭资格和俸禄。

皇上也挺为难的,既要防备亲族出类拔萃,又不能让他们丢了皇家颜面。

东郡王世子已经顺利完成学业,还在宣文馆的有北郡王世孙无钥和南郡王的两个儿子无锋无锐,按辈分三人都是无止境的侄儿,因为无止境入学早,他们的年龄都比无止境年长,无钥已经参加过两次毕业考都未通过,今年初行冠礼,无锋十八,无锐十七。另一勋贵出身的是皇后的侄儿百里寻幽,是班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国丈于朱雀门事变见到二女相残撒手人寰,留下遗嘱百里氏之子不得入仕,百里氏之女不得入宫,皇后哪里甘心没有母族支持,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地让百里寻幽成了无止境同窗,培养他们的感情,但二人并不亲厚。

无钥与百里寻幽和端木信端木清并称“京师四少”,而无锋无锐人如其名,懦弱可欺,在我来之前,一直是被人捉弄的对象。

三派之争如三国之战,虽然勋贵一派只有无钥和百里寻幽顶事,他们俩皆是纨绔头头,整蛊伎俩层出不穷,也没败过。

但他们最烦的就是文派整不过就告状,武派整不过就动手,因为他们既说不过别人也打不过别人。

太子和二皇子独立于三派之外,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同时太子和二皇子之间也是暗潮汹涌,而二皇子与陈静是表姐弟,关系错综复杂。

我来之后,三派议和休战,同时将矛头对准了我,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刘焱讲得声情并茂,唾沫横飞,可我每次都觉得他的声音有种催眠的魔力,说不定他也是从魔界出来的。每当我的头要趴在桌子上时,都会被无止境揪着头发薅起来。当我在这堂课上第二十三次欲和桌案亲密接触时,无止境薅我起来之后还在我腰际狠狠掐了一把。

“嗷呜——”

一时间,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惊醒了,纷纷准备看好戏。

另一旁的二皇子无垠首先开口:“皇兄真是可怜,挨着煜王殿下,耽误了学业可是无国之失啊!”

既暗讽太子没有好好听讲又上纲上线,将我课上睡觉说成了危害江山,真是牙尖嘴利!

“二殿下这么心疼太子殿下,本王只好委屈一下,忍受着你的臭嘴,和你同坐了!”我搬着桌案向他那边挪了几寸。

“你这扫把星离我远点!”无垠就快退到墙根去了。

“二殿下说本王是扫把星,又不让本王与你同坐,莫非心怀不轨,想让我克死太子殿下不成?”

他能上纲上线,我也能给他安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无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里这么大地方,你坐哪里去不行?”

我笑说:“宣文馆规定按尊卑排位,本王是亲王,在太子之下,皇子之上,理应坐在你们二人中间,莫非二殿下对学馆规矩有所不满?还是对皇上不满?”

“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都安静!课上喧哗,成何体统!王爷扰乱课堂,当罚跪抄……”

“等等,先生我不是还有三次免罚机会么?何况课堂喧哗的也不是我一人,要罚也当罚二皇子才是!”

二皇子生母是四妃之一的陈淑妃,陈国公之妹,在皇上还是亲王时便被立为侧妃,陈家女皆是将门虎女,淑妃又最是护犊子,刘焱还真怕她会打上宣文馆。

“先生,王爷言之有理,不过先生答应免除王爷三次责罚,今日王爷课上一共喧哗了四句,所以还是当罚!孤掌难鸣,二弟也有错,按照学馆规矩,理应一同受罚。”

无止境啊无止境,你怎么不说按字数处罚?

在宣文馆,学馆规矩最大,刘焱立马抛开了杂念。

“太子所言极是,你们二人就将今日所讲的内容跪抄十遍!”

“先生此举不公!学生有三次免罚机会,二皇子却没有,若按句数计算学生当抄十遍,二皇子应当抄四十遍!”

刘焱不得已地改口:“那王爷抄十遍,二殿下抄四十遍!”

杜訾腾向来喜欢对我落井下石,我这几日规规矩矩,他正愁没机会,今日机会来了,他定然不会放过。更何况杜贵妃生前与陈淑妃向来不和,他与陈静又是分立于文武二派之首,也不用顾忌二皇子。

“先生,学生愿意去取学馆的珠玉毯!”

杜訾腾一提醒,原本想糊弄过去的刘焱也不得不按规矩办事,任他去取。

珠玉毯上面坠着许多鹌鹑蛋大小的鹅卵石,被罚学生要跪在上面听讲抄写,抄完受罚内容才可起身。

这些变态的刑具都是哪个变态想出来的!

我跪在上边,石子仿佛往我膝盖的骨头缝里钻,二皇子与我一样,疼得龇牙咧嘴的,手上完全使不上力,如何抄书?

对了,今日讲的哪本书我还不知道呢!

无止境好心提醒我:“今日先生高兴,一口气讲完了《孟子·见梁惠王》上下两卷!”

我翻开书看到满满的十多页……

37、前尘回忆

由于所罚太多,不可能一日之内在学馆抄完,刘焱允许我们回家去抄。

第二日一早,我终于抄完十遍所罚内容,顶着熊猫眼拿去给刘焱阅看,没想到无垠也已抄完。

这不可能!

十遍就让我抄了一夜,无垠怎能如此神速?我察觉有异,翻开无垠所抄,分明出自多人之手!

我向刘焱告状:“二皇子欺瞒先生,找人代写!”

无垠诚恳地认错:“先生,学生知错,甘愿受罚!”

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刘焱点头说:“二殿下找人代写,按规矩当罚十遍所罚内容……”

十遍所罚应当是四百遍,这里有个歧义,故意理解成十遍也没有问题,刘焱当然不会让无垠抄四百遍。

原来如此,无垠不过是用这个漏洞把四十遍变成了十遍!

刘焱接着说:“王爷字迹太烂——重抄十遍!”

我气得想掀桌!

没抄完的情况下,在学馆听课都要跪在珠玉毯上,而且先生讲课时不准抄。

膝盖疼得我在刘焱滔滔不绝地催眠下也睡不着了,自打本月初一开了个坏头,跪了端木信雄,之后一直都在跪着。

我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无垠正在底下奋笔疾书,刘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我偷写就会被警告,谁让我没人家背景强大呢?

第二排是三位郡王府的子孙和百里寻幽,桌上统一立着一本书,书后不知是话本子还是他们流口水的睡脸。

第三排是杜訾腾、谢慎言和几位其他出身国公府的公子。杜訾腾摇头晃脑地看似在认真听讲,却时不时瞅瞅旁边的陈静,那眼神我不陌生,和他老爹杜仲在百花楼看美女时的眼神分毫不差;陈静很是沉静,面沉如水,似乎并未注意到杜訾腾落在她身上的淫猥眼神,偶尔看一眼无垠的方向;李尚勇头点得像是拜佛,真真好笑,我几欲笑出声,转而想到我自己往日上课貌似也是这副德行……

谢慎言恐怕是唯一一名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了,他身后是严复礼,见我望过去狠狠白了我一眼,我生怕他向先生告状,赶紧回过头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可是完全听不进去啊……

我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无止境,这家伙比谢慎言还要认真!他从小就特别听先生的话,课上从不敢搞小动作,七岁时候还因为不敢报告先生出恭而尿了裤子,还是我机智地解开裤子假装尿在了他身上替他保住了几分颜面,也是因此皇后罚我受了宫刑……

我自然没有真的受宫刑,当时我被人脱光了蒙住眼睛放在砧板上,几天后再被放出来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成了小太监,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我,能蛊惑所有人心而瞒天过海的怕只有叔父魔尊了。

叔父本来也不是魔尊,他是无国齐王殿下无辰灵,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哥哥,母亲是魔女,因生下人魔混血,威胁到了前任魔尊的地位,遭前任魔尊杀害。无辰灵不受先皇重视,但是大哥无煜熙对他照顾有加,与无煜熙的感情比同母兄弟还要亲厚。

后来发生了朱雀门事变,无辰灵的魔性彻底被激发出来,闯入黑暗之渊杀了前任魔尊为生母报了仇,成为了新任魔尊。

之后他又回到了人界的无国,假意被囚在宫中,只是为了照顾无煜熙的皇后和遗腹子。

百里欢歌和百里笑语同时生产,但是皇后为了羞辱她的嫡姐,让百里欢歌刚刚生产完就去凤和宫伺候,当太子乳母,使百里欢歌落下一身病痛,可笑的是百姓竟然以为皇后心怀仁厚,姐妹情深,在照顾嫡姐。

无辰灵一直暗中教我习字练武修习法术,他还以身作则,现身说法,和百里欢歌总是告诫我一定不要忘记仇恨,夺回皇位。

本来我是恨的,恨无煜辉,恨百里笑语,恨天下的一切,我也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早日报仇。

因为百里笑语的有意羞辱,我自幼就是无止境的跟班,书童,太监,我不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记忆之初我们就相识很久了。本来我恨他夺了我的一切,总是忍不住捉弄他,他每次都傻傻地被骗还不知道是我干的。可当我和他接触得久了,我竟被他的单纯善良感化,他就像春日的暖阳,温暖了我心里的寒冬,逐渐融化了我心中的仇恨。

放下仇恨后我才发现原来活着是那么轻松,当我劝叔父和母亲也放下仇恨时,却总换来一顿顿鞭笞……

“你再这么下流地盯着孤孤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想起了前尘往事,竟未察觉到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因为宣文馆学生都是京中权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各家公子小姐都会回家用膳,一个时辰后回来,现在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无止境和我。

“太子殿下不去用膳?宣文馆逢五逢十的下午不是比试武艺么?吃晚了练武会难受的。”

无止境讥讽我:“我记得上次逢十恰好休沐,王爷对馆里的日常摸得还挺清楚!”

我可是看着宣文馆建起来的,当初他尿了裤子,我顶了罚,国子监里的孩子们还是笑他被奴才污了身,皇上才另建了宣文馆。我由书童变成了无止境的贴身小太监,依然随侍左右,自然清楚学馆中的日常。当时学馆管理可松弛了,主子犯错,都是下人替罚,毕竟没有人敢得罪无国最高层的权贵,后来不知是谁发明了那么多变态的刑具。

我也真是够倒霉的,当初下人替罚时候我是下人,如今我翻身做主人了,又不能让下人替罚了……

我扯了句兵法解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无止境无情地嘲讽我:“那你这几天还是被折腾地千疮百孔。”

“哪个变态发明的这些刑具,被本王逮到绝不轻饶!”

无止境悠悠地说:“是太后。”

……嘎……嘎……嘎……

皇宫里的乌鸦真不少啊!

“曾经的宣文馆管理松懈,学生犯错都由书童替罚,太后看不过去,废了书童的规定,还发明了这许多不会造成严重伤害但让人饱受折磨的刑具,专门惩治纨绔。”

我苦笑说:“奶奶真是……心思玲珑啊!”

无止境满脸不服地说:“称太后为‘奶奶’是阿期的特权,你不过是沾了他的光才得了太后青睐。”

“怕是只有他不知天高地厚,而你们都不敢这样叫吧?”

被我说中了心事,无止境心中黯然。

“也只有阿期能够不卑不亢,天不怕地不怕了。”

天不怕地不怕?我竟然想起了昨日那只蜘蛛,全身都不自在了:“殿下还是去用膳吧,否则皇后知道了您身边的小太监就倒霉了,臣还要抄书,就不送了。”

无止境心善,身边的人因他受罚比他自己受罚还难受,乖乖地走了。

不久,竟然有小太监给我送了饭菜……

今日是四月二十五,下午不用上课,由太子少保带领学生到东宫校场,强身健体。

但今日来的不是太子少保,而是端木兰……

38、校场群殴

“今日林少保身体抱恙,本将代替他来监督各位习武。”端木兰一身兰花色劲装,英姿勃发,完全看不出半月前曾小产,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太子少保林靖臣是林芷清娘家的侄子,自幼体弱多病,为强身习武,没想到天赋颇高,习得一身好本领,成为文景十年的武状元,但是依旧羸弱,无法驰骋沙场。皇上惜才,任命他为太子少保,教太子武艺,兼宣文馆教官。开春以来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来宣文馆的屈指可数,多由其他人代授,今日代授之人竟是京师门神传奇女将端木兰!

平日里在校场耀武扬威的一干武将子女异常老实,恭敬得如同拜佛。而陈静一双凤眼大放异彩,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兰。

喂喂,你再这么色眯眯地盯着我夫人我可吃醋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杜訾腾和严复礼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他们虽不知道端木兰小产,但是我被休是京师百姓最喜闻乐道的三件事之一,同我被打板子挨鞭子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端木兰自进了校场都没拿正眼瞅过我,眼神逡巡一圈后说:“各位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互相切磋吧,有什么问题本将会加以指导。”

“是!”

声音铿锵有力,仿佛不是那群纨绔子弟,而是守城的精兵。

众人解散,无止境随端木兰走向指挥台。他是太子,往日里少保也会私授他武功,除无垠看着他的背影嗤之以鼻外,无人有微词。

“夫人……”

我眼睁睁地看着端木兰和无止境走远,她一直没有回头,我心中无限凄凉,若那个和她并排而行的人是我该多好。

正在我顾影自怜之际,危险悄然来临,不知什么时候其他十九位同窗竟达成一致,同时选择了我作为对手,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将我圈在中间,这哪里是切磋武艺,分明是准备群殴我!

我一时张皇失措,向着夫人的背影大喊:“夫人救我!”

杜訾腾嗤笑:“夫人?王爷早就被将军休弃,天下皆知,王爷现在还没适应自己‘弃夫’的身份吗?”

众人哄笑。

严复礼应和说:“王爷身为男子,竟然被休,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端木兰与无止境立于高台之上,在谈论着什么,根本没听见我的呼救,也没有发现这边即将发生一场群殴。

“夫人说要找实力相当的人切磋,你们的实力良莠不齐,干嘛都围着本王?”

无垠解释说:“正因为我们的实力良莠不齐,才需要找你切磋。我们都不清楚王爷实力,都觉得自己和王爷实力相当,因此都要找你,有何不妥吗?”

妥你奶奶!呸呸,这不是骂太后呢吗?妥你妹啊!都找我也该有个先来后到一个个来,哪有一起上的?夫人啊,你说话怎么不说严密一些,加个“一对一”,我现在就不会被围攻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冷笑说:“那你们之中有些人还真是高看了自己,竟认为与本王实力相当,你们现在后悔退出还来得及,免得一会儿被揍,哭着喊着找娘抱。”

“王爷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您一会别哭着找将军告状就行!”

杜訾腾真狡猾,明明是你们以多欺少坏了规矩,却不让我告状,不过我也不用告状,我一个人还收拾不了这群纨绔?

“没人退出那就一起上吧!”

十九人亮出十八般兵器冲了上来。

诶诶诶?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可以用兵器?

一群纨绔子弟,大多只会花拳绣腿,麻烦的是既要打得他们心服口服,又不能真伤了他们,他们的家族权势滔天,出个好歹皇上也保不了我。可他们对我却不一样,都虎视眈眈,巴不得以“刀剑无眼”之名伤了我,谁要是“误杀”了我,定能流芳百世。

“上!”

无垠一声令下,刀剑劈头盖脸而来。

我弯腰低头躲过,因为他们毫无章法,众多兵器反而缠在一起,遮天蔽日。我一手拦住打横刺来的长枪,一手握住刺向我腰际的马槊,同时侧腿向后一扫,几人躲闪不及,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头顶刀剑终于散开,我双手下按枪槊,欲飞身突围,却被一把折扇击中头顶,重重落下,谢慎言对我歉然一笑。

还真不能小看了某些人。

我不再被动躲闪,开始主动出击。一肘击向严复礼面门,就他最弱,还冲在最前面!同时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杜訾腾的长剑,食指一弹,剑身震颤,他的手一阵酥麻,长剑脱手,我手上用力,剑柄打在他肚子上,保证他名副其实,肚子至少疼上七天七夜。

杜訾腾向后飞去,他身后的人避之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包围圈出现一个缺口,但这个缺口很快被谢慎言堵住了。

我微微愠怒:“谢公子还真会查漏补缺!”

“王爷谬赞,我只想看看王爷实力,并无恶意。”

我心里轻笑:就凭你们我的实力根本使不出来。

几个闪转腾挪之后,我身边只剩下五人:陈静,李尚勇,谢慎言,无锋和无垠。

虽然人少了七成,打斗却激烈多了,那些原本心中不服又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人终于发现我们的招式早已不是花拳绣腿。

陈静提着马槊凌空落下,我翻个跟斗避开,顺便抓了把石子,打在无垠膝盖,他同我一样跪了两天珠玉毯,还能撑这么久,功夫不浅,被石子打中,一下子支撑不住跌在地上。

“卑鄙!”

我哂然一笑说:“你们以众欺寡不卑鄙吗?”

李尚勇挥舞着大刀砍来,他并不是空有一身蛮力,只是欠缺实战经验,我一手撑地,脚下一个横扫,他旋身躲开,却撞在了无锋身上,二人双双栽倒。

李尚勇懊恼地对无锋骂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顺势起身,陈静马槊不过刚刚刺空,我虚晃一掌,她旋身躲开,我一把抓住马槊,猛地向前一送,捅破了谢慎言遮面的扇子,谢慎言看着近在眼前的槊首,侧开施了一礼主动认输。

陈静被马槊的去势带了过来,贴在我身边,我认真地说:“陈小姐,本王不许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夫人!”

陈静并不示弱:“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她抽出马槊,打横劈来,我向后一跃,她转而收起马槊,一手化掌,飞身而来。

我没有躲闪,而是和她对掌。

如两云相接,电闪雷鸣。掌风散开,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我依旧站在原地,陈静却退了三丈远才定下身。

看着躺了一地的歪瓜裂枣,我拍拍身上的土,洋洋自得。

端木兰和无止境终于回来,我抢先告状:“夫人,他们欺负我!”

我仿佛看到了其他人心里奔腾的羊驼和飞翔的乌鸦,还有他们满额的黑线。

39、心如死灰

端木兰垂眼环视一圈,面对我说:“他们的身手和您切磋确实欺负了您,王爷不如和本将切磋一二吧!”

“诶不是,夫人,他们群殴我,你不管管怎么还帮他们?”

“群殴你?”端木兰挑眉,“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你却毫发无损,你说他们群殴你?”

“谁让他们想揍我又技不如人呢!”我不禁嘚瑟起来。

“所以还是没人能和王爷相较,本将愿向王爷讨教讨教,这也是本将代任教官的职责。”

我欲哭无泪:“夫人,您什么时候想打我还用这些借口?”

“你的意思是本将假公济私?”

我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自知不敌夫人,不敢和您过招!”

何况你刚小产半月,怎能动武?

端木兰抽出她别在腰间的马鞭,向着那群还在打滚*的纨绔们走去,鞭子甩在他们耳际,猎猎作响。

“还不站起来?亏你们日后还都是国之栋梁,十九人打一人都输成这种狗屎样,这若是两军对垒,给你们二十万大军也攻不下对方一万人!像你们这样,无国日后怎么交予你们?”

听闻此言,那群纨绔像喝了鸡血,仿佛自己已然封侯拜相,肩负着国家重担,不再*,一个个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端木兰用鞭子扫过众人,如同训斥她的将士:“今日一役,你们可反省出什么?”

文派统一望向杜訾腾,可后者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武派望向陈静,她沉静地低着头似真的在反省。众人又看看双腿还在颤抖的二皇子,相顾无言,都低下了头。

不过不用担心,每当这种时候,都有一人专门查漏补缺,缓和气氛。

谢慎言回答:“《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不清楚王爷实力,轻敌冒进,又缺乏策略,以致未伤及王爷,却损失惨重。”

端木兰不置可否,继续问:“还有么?”

陈静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我们未考虑自身实力本就良莠不齐,不曾排兵布阵,没有章法,形如一盘散沙,不能取长补短,反而被自己人掣肘,常被王爷趁虚而入,借力打力。”

端木兰点点头:“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即使你们定了策略,排了阵法,就不会失败了吗?”

无垠不服道:“若不是我有恙在身,不一定会败给他!”

百里寻幽一直看二皇子不顺眼,轻蔑地说:“王爷可是和二皇子一样都跪了两日。”

端木兰没有理会他们,直接问陈静:“最后一掌,你用了几分力?”

陈静不好意思地低声答到:“……全力。”

端木兰继续问:“你觉得王爷用了几成功力?”

“我自幼习武,族中同龄兄弟都无敌手,能和我对掌又毫不动摇,没用全力也要用上八成力。”

“你确实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你这次遇到的对手可不是你的兄弟。”

陈静也不傻:“将军的意思是他们都在让着我?即使如此,我也相信自己并不是不堪一击,王爷至少也有用上五分力吧?”

“自然是有的!”我接言。

端木兰斜睨着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不想害她最好告诉她实话。”

端木兰莫非吃醋了?看起来不太像……

既然夫人发话,我就不必管别人的自尊心了,实话实说:“一成不到。”

杜訾腾憋了半天,终于能出声:“王爷真敢口出狂言!”

这些日子我已了解,杜訾腾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夫人比我还厉害,不是我太强,而是你们太弱了!”

端木兰难得地肯定我:“正是如此,不敢承认也罢,你们之于煜王,犹如螳臂当车,无论如何都必败无疑。”

毕竟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主,被端木兰挑明他们技不如人脸上还是挂不住。

我站在端木兰身后,张牙舞爪地嘚瑟,就喜欢看别人气得牙痒痒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嘎嘎嘎!

“被某些欠揍的人揍屈辱吗?”端木兰问。

众人纷纷看着我,恨不能用眼神杀死我。

“不想把无国交给比你们强又欠揍的人,就努力变得比他强!”

端木兰不知道,因她这句话,今夜多少人熬夜读书,闻鸡起舞。

“今日就到这里,各位可以回去了。”

众人恭敬地目送端木兰,只有我追了上去。

“夫人,等等我!”

端木兰背着手回过头说:“王爷没收到休书么?本将已经不是你夫人了,还请王爷自重。”

“夫人,我只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端木兰继续前行,我一直跟着她走到承天门。

承天门外是个巨大的广场,皇室最隆重的庆典会在此举行。平日里三品以上的官员车驾才可以在这里等候,其余的只能候在更南边的朱雀门外。

端木兰毕竟刚刚小产,没有如往常一样骑马,而是乘车来的,将军府的车夫警惕地横在我和端木兰之间,她站在车前说:“王爷可不要再次吊在马后,本将可经不起折腾了。”

我担忧地问:“你身体还没好吗?”

“哼,不劳王爷费心。”

“你……恨我吗?”我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等待处决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不恨。”

我抬起头。

“因为不爱,所以不恨。”端木兰平静如水,毫无涟漪。

我的心里却如波涛汹涌,风急浪高。

我笑了,但是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纠缠将军了。”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大雨倾盆。

我静静看着端木兰的车远去,心痛如潮水,东冲西决,泛滥成灾。

我只想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在得知她与我成亲当日与其父决裂时入戏太深,后来发现原来她只是为了另一个人,可我已不能自拔。

上天又给了我一个和她继续携手的机会,却被我亲手扼杀。也许这样对她更好吧,因为孩子而留在不爱的人身边,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自嘲地笑笑,虽然悲伤决堤,眼泪却只能倒流,心越来越痛。

“孤对不起你。孤今日和将军解释了,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无止境站在我身边,隔着空气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愧疚。

傻孩子,我和她有缘无分,这不怪你。

不过我没有这么说。

收好情绪,我狡黠地一笑说:“你害我丢了夫人,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无止境恍若受骗,全身都紧张了起来:“怎么补偿?”

“帮我抄十遍《孟子见梁惠王》上下两卷!”

无止境愕然道:“你不怕被先生发现再罚十遍?”

我理所当然地说:“那你就继续抄呗,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也太狠了!我不干!”无止境全身都在拒绝。

“那你赔我夫人!”我依旧言笑晏晏。

“好吧,孤替你抄就是了!”无止境无奈地妥协了。

“后天上交,交不上你就和我一起跪石子!”

“孤就不该可怜你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无止境黯然回宫,我奸计得逞般哈哈大笑,心中却是鲜血淋漓。

40、悲催一天

王府下人都是皇后从被我揭发的罪臣家属里精挑细选的,车夫秦川阳是秦楼月的哥哥,他才不会像其他府的车夫一样枯守在宫门口坐等我下学,今日端木兰让我们散得早了些,此时他不知到哪里逍遥去了,我只好在承天门广场上等候,被我揍了的同窗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他们只能对我逞些口舌之快。

“每天王爷都要等车夫,做到您这个份上的皇亲国戚也是没谁了!”无钥被无锋无锐架着,明明自己一副狼狈相,还不忘嘲讽别人。

能站着走出宫门的同窗不多,围攻我时无锐一直在后排划水,无锋则被无钥推上前去,但从未和我正面交锋,之后故意借李尚勇“功成身退”,他的功夫不可小觑。

我心情不好,懒得理他。

我朝的亲王能像本王这样丰衣足食得可不多,那些被打发到苦寒之地的亲王还不如贫民,收不到多少税收,俸禄被层层盘剥,还不允许外出做工,只能忍饥挨饿受冻。无钥能有锦衣玉食还得感谢他祖上无德,只会吃喝玩乐。

而无锋明明可以锋芒毕露,却隐忍不发,究竟是性格懦弱还是城府深沉?

无钥自讨没趣悻悻然上了自家马车,无锋见我看向他,经过我身边时不动声色地提醒到:“陈淑妃不是好惹的,王爷今日打伤了二皇子,她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不等我道谢,兄弟二人匆匆离去,生怕被人发现他们与我有过言语交流。

若说我与京师八字不合,与皇宫就是水火不容,与后宫更是不共戴天了。先是杜贵妃,后是无堾公主,又来个陈淑妃,皇后还总给我下绊子,幸好我不住在宫中,不用在这群人之间生活。

待一干同窗都离去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望穿秋水。这也到了往日里下学的时间,居然还不见马车的影子,我犹豫着要不要走回去,秦川阳姗姗来迟,还带着一身酒气。

珍爱生命,远离酒驾。

“你进去,本王驾车。”

“那可不行,王爷若借机让皇上治小的以下犯上,小的命就没了。”秦川阳神色倨傲,分明正在以下犯上。

我翻了个白眼,一声利器破空之声穿云而出,极速飞来。

是暗器!

睚眦堂的杀手一直被魔影阻拦,没想到他们狗急跳墙,胆敢闯入朱雀门内行凶!

虽然暗器来势急骤,要避开也不难,可我避开暗器就会打中秦川阳,电光火石之间暗器已到,容不得我多加思考,一把抓住——

我深深地怀疑睚眦堂和太后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不同于寻常暗器,这只暗器如一颗团成球的小刺猬,布满尖刺,刺上闪着青光,显然淬了毒,此时好几根刺扎进了我手心里。

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发出的?杀手不怕自己被误伤吗?

来不及多想,我拔下刺球,一脚将秦川阳踹进马车,驾车飞奔。虽在承天门外,也算是皇宫禁地,杀手不敢现身,不停地放着暗器,一堆造型各异的暗器扎在了马车上,这是倾堂而出了吗?只要到了朱雀门,魔影就能接应。虽然在人间魔影不好用魔力杀人,但阻拦他们还是很有效的。

有惊无险地回到王府,扶柳盯着满车身的暗器啧啧称奇:“古有孔明草船借箭,今有阿七马车借暗器!”

“别借古讽今了,我都受伤了!”

扶柳还是对暗器更感兴趣,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心不在焉地说:“何不一举灭了他们?”

“睚眦堂的任务周期是三个月,挺过这三个月就好了。”想要不靠魔力灭一个杀手组织,我还真没那个本事。

“只有三个月啊?以后上哪里弄这么多精巧的暗器去?”他捣鼓着各种暗器,不无遗憾地说。

“你还希望我被追杀一辈子?”

他颇为失望,又突然发现了什么,精神振奋:“阿七快看!这个刺球另有玄机,收起时只是一颗铁弹子,受到撞击就会炸开成为刺猬,这些针上还淬了剧毒见血封喉,专门对付那些习惯接暗器的人。”

我呵呵一笑:“真不幸,我就接了。”

我将手掌摊开,密密麻麻的血点,其月两眼一翻,如往常一样晕了过去,他最怕密密麻麻的东西了。

扶柳依旧说着风凉话:“这剂量,足以毒死一头大象了,百姓们究竟众筹了多少钱,让睚眦堂这么不惜血本?”

……这么厉害的毒药你还不关心关心我?

“扶柳,我头晕。”我扶额。

“不应该呀,你不是百毒不侵吗?这对你来说不过是被针扎了几下而已。”

“我今日受了内伤,心碎胆裂,肝肠寸断,怕是命不久矣。”我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扶柳担忧地依偎在我怀里,环住我的腰。

“果然还是你贴心……”我感动地几乎要泪流满面。

“你的肾没事就好。”

“你出去,我要静静!”我几欲喷血。

“我这就把府里所有名字带‘静’字的人杀光,再去东宫杀了无止境!”

“你们就都欺负我吧,先生针对,同窗围攻,夫人休弃,下人欺负,你还气我,我看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要撞墙,我要上吊,我要跳河,别拦着我!

扶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真不拦我?

“阿七,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活着够悲催的,死了倒是皆大欢喜。我都给你选好了最合适的死法——精尽而亡,让我来帮你自杀吧!”

苍天啊!我为什么要招惹一条有蛇精病的蛇精?

扶柳将我扑倒在床上……

事实证明,心碎和肾确实没多大关系。

41、如释重负

无国官员五日一休沐,因此宣文馆也是五日一休沐。今日恰逢休沐,任鸡鸣破晓,任晨光熹微,我赖在床上,继续补眠,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睡过一觉了。

因为我流不出泪水,无法发泄心中的积郁,心里一直堵着,昨日阴错阳差,扶柳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发泄了出来,心中犹如放下了一块石头,轻松了很多。

爱就深爱,不爱就放开。

如果还有情,我可以放弃尊严去争取,可当我一切努力都无法挽回,我也不会拖拖拉拉。

昨日我因爱而放手,今日我的爱已放手。

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情薄如纸,放下得太快,但我可以发誓我爱的时候绝不是在敷衍。

扶柳蜷在我身侧,迷迷蒙蒙地吻着我的嘴。

我移开他不安分的手,这几日身心疲惫,突然放松,没什么能阻挡我睡觉。

一闭眼,春梦连连,成功地阻挡了我睡觉。

扶柳这个小妖精!

“王爷,该起床了……”秦楼月轻唤到。

咣啷——

“对不起王爷,奴婢不是有意的,你们继续!”

秦楼月拾起盆退了出去,扶柳已经清醒,感觉到体内的某个东西他缩紧了身体。

“唔……舒服!”我情不自禁轻叹一声。

“真讨厌!趁人家睡觉占人家便宜!”扶柳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怪就怪你自己睡觉都不老实,非要动手动脚还亲我!”

“我才没有……”扶柳脸上升起红晕,看得我神魂颠倒。

“原来柳儿也会害羞啊!”

“哼!”

一炷香后,秦楼月再次敲了敲门,我和扶柳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

“进来吧!”

秦楼月重新打了水,全身发抖。我穿好衣服,连忙接了过来。

“你再这么抖下去,这盆水也要洒光了。”

我招呼扶柳一起过来洗漱。

秦楼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比情欲弥漫时的扶柳还要红。

她突然跪下请罪:“奴婢该死,打扰了王爷!”

我连忙扶她起来。

“你不必每天这么诚惶诚恐的,把王府当成自己家就好,和你哥学学,从不把我当主子。”

秦楼月挣开我的手急得要哭了:“奴婢哥哥不懂事,请王爷不要责罚他!”

我何时罚他了?

“秦姑娘你快起来,我哪里责罚他了?哦昨日好像踹了他一脚,那时有杀手埋伏,我也没在意轻重。扶柳,一会支些钱给他,让他找郎中瞧瞧。”

扶柳也收拾停当,存心要逗秦楼月:“阿七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我会吃醋的!”

“柳公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哥哥无碍,是王爷救了哥哥,听哥哥说,王爷还受了伤。”

“杀手本来就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他,谈不上救不救的。你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习惯。”

秦楼月终于起身,出门前几经犹豫还是说了出来:“王爷和坊间传闻好像不太一样……”

坊间传闻……那铺天盖地的骂名……我心中驻扎的羊驼们蠢蠢欲动……

“我这叫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吧!”

秦楼月“噗嗤”笑了,这是她进了王府以来第一次笑,如雨后初晴,拨云见日。

早膳席间,只有我、扶柳和其月。

其月提议到:“少主,您应该和这群家奴解释一下,他们家道中落不是您的错。”

“你是不是想把做饭的活都交给别人?”我不用抬头,就知道他什么心思。

“哈哈,哪有……”这语气分明是在说“被你看穿了”。

“你大可以交给别人,反正怕被毒死的不是我。”

其月认命地闭了嘴。

解释?多麻烦!

最重要的是,解释半天,人家也不信。

休沐日循例要进宫去陪太后,别人都认为我在阿谀谄媚,其实我真心喜欢和太后聊天。

“七儿和端木兰是皇上赐婚,自古也没有休夫一说,那封休书是作不得数的。”

我已经释然:“强扭的瓜不甜,她的心不在我这,何必强求毁了她一生幸福?”

“你已经放下就好,前些日子,你心里难受,奶奶心里也不舒服。”

我以为我在哄太后,其实是她在哄着我……

我又听她讲了些过去的事情,峥嵘岁月稠,戎马关山北,辉煌的一生浓缩成了一条条皱纹,一丝丝白发……

临告别时,太后秉退了左右,眼里闪着泪光:“净让你听我这老婆子絮叨了,七儿何时愿意讲讲你的故事?六年前我没能护住你,六年来你流落在外一定没少受苦吧?”

我心中震惊:“奶奶?”

太后笑了:“我如果连自己的亲孙儿都认不出,可真是老眼昏花了。”

老人有老人的智慧,我以为她只把我当成替身,虽然是我自己的替身,想想她对我的好只是看在曾经的我的份上,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原来她都知道,她没有把我当成谁的替身,一直把我当成我自己。

如果我能够流泪,此时一定已经泪流成河。如果泪落成花,我的心里已是一片花海。

“不愿讲就罢了,奶奶不该让你回忆不好的事。”

“不,奶奶,绝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和奶奶分享。”

我从朝凤宫出来,在宫里瞎转,心里如翻江倒海。

曾经身死,奈何天地不收我的魂,七魄虽散,三魂强留于世。叔父集往界七位魔尊之魄,为我续魄,魂魄不容,日夜在我体内上演仙魔大战,蚀骨焚心,百日后才趋于平衡。天道误认为七位魔尊重生,轮回逆转,降了七道天雷,多亏了这七魄对天罚并不陌生,早已习惯,生生受了,没有再一次飞散。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人不人魔不魔的存在。

这些是不能对太后说的,不如说说我纵横人妖魔三界的风流史?

那她一定会说:“和你那死鬼爷爷一个德行!”

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

没想到我竟走到了冷宫,正要离开,却听本来荒芜寂寥的冷宫传来了孩童声音。

不会是邵千缕并未离去,在冷宫养了娈童吧?

42、兄弟阋墙

我循着声音转入荒草丛生的破败宫墙,不见邵千缕身影,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身着华服的孩童。冷宫院里枯木横生,树影人影被夕阳越拉越长。

那个年长些的大概十二三岁,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少年左眼眼角处有颗朱砂痣,为他稚气未脱的小脸添了几分薄凉。正是这颗痣,让我认出他是四皇子无坤,生母为九嫔之首的杨昭仪。

杨昭仪原为承熹废帝后宫的才人,皇上即位后,也继承了废帝的后宫,不知废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又死一回。

另一位年幼的孩子正是六皇子无尘,身边只有一位小宫女。

“小子,我叫你跪下你聋了吗?”无坤盛气凌人地对无尘说。

无尘虽在颤抖,态度却有礼有节:“我同四哥一样都是皇子,同级之间不该行跪礼。”

无坤冷笑:“你母妃勾三搭四,与王爷偷情,生下你这小野种,还敢自称与我同级?”

骂人别扯上我啊!杜若飞受孕时我不过九岁,你九岁能生娃算我服你!

无尘像只被激怒的白鹅:“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他冲上去咬在无坤手臂上,无坤惊叫一声,他身边的小太监们立马把无尘拉开按在地上。

无坤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不可遏,居高临下地看着无尘说:“我不仅让你跪下,还要让你舔干净我的鞋!”

无尘身边的小宫女慌忙跪在无尘身前求饶:“四殿下,六殿下年龄还小,您放过他吧,奴婢给您舔鞋!”

“香儿姐姐,不可以舔,他刚刚撒尿尿到了自己鞋子上!”

原来无坤在无尘面前出了丑,恼羞成怒啊。

“滚开!”无坤一脚踢开宫女,“你这个贱婢也配给本宫舔鞋?”

无尘依旧不服软:“我要去告诉父皇!”

无坤轻蔑地笑了:“你以为你没了母妃,还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见到父皇吗?你现在在父皇心里只是个野种,告诉他他能为你责罚我吗?你还记得堾姐姐吧,她就没有母妃,被你那个奸夫亲爹先奸后杀,父皇母后可有为她申冤?”

喂喂,小屁孩你再胡说八道我告你诽谤啊!

无尘嘴唇颤抖,涕泗横流,却不求饶。无坤将脚伸到他嘴边:“让他给本宫舔干净!”

几位小太监按向无尘的头,我闪身出来,将那些狗仗人势的小太监扔了出去。

无坤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打搅本宫的好事!打狗还得看主人,本宫要将你杀头!”

他在无尘这么大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六年不见养成了这么刁钻的性子?

我拉起无尘,微微笑到:“四殿下刚才还在污蔑本王将堾公主先奸后杀,现在反倒不认识了么?”

我们本来在我生辰宴上见过面,当时灯光不及日光明亮,看不清也是正常。

“你就是*后宫的煜亲王?你就是这个野种的爹?”无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你们父子都不是不要以多欺少,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这孩子被流言蜚语毒害的比无止境还深啊!

这都多大了还只会靠娘,我决定吓唬吓唬他:“你母妃又能奈我何?你想她步杜贵妃后尘还是堾公主后尘呢?”

“你敢亵渎我母妃?”

“不敢怎么对得起本王‘秽乱宫闱’的名声?”

他似是习惯了竟吩咐到:“来人给我掌嘴!”

那群刚刚爬回来的小太监恨不能再爬回去装死。

看着一群趴在地上装聋作哑的小太监,无坤自己冲了上来。

我卸下了他的胳膊,警告他:“再让本王得知你欺负六皇子,绝不会放过你,他以后受了伤,本王都会算在你头上,下一次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你非要手足相残,本王就废了你的手足!”

“你敢!”

“我为何不敢?皇上正当壮年,有后宫佳丽三千,还缺你一个儿子?你觉得自己的命比杜贵妃和堾公主贵多少呢?”

我掐上他的脖子,他吓得尿了裤子,我嫌弃地将他丢在一旁,这么大了居然还胡乱撒尿!

想到他年幼时的可人之处,我好心提醒他:“四殿下想必初试云雨情,不想如西郡王一样断子绝孙还是节制些的好!”

无坤羞愤不已:“你给本宫等着,本宫这就禀告母妃,她不会放过你的!”

他屁滚尿流地带着一群满地找牙的太监跑了,这个杨昭仪,居然将挺好一个孩子宠成这样!

既然来了冷宫,我想去看看上次走后邵千缕有没有再回来,然而一转身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边的愤恨让我心惊。

“果然是你害死了我母妃!”

这个小孩太较真了!

我百般无奈地解释:“那是我故意吓他的!我救了你你还冤枉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用你救?若不是你害死我母妃,我何至于此?”

“你这不是看得挺通透的么?怎么还那么不识时务,非要和比你强的人硬碰硬。”

无尘傲然道:“大丈夫宁死不屈!”

“那你可听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

虽然宫里的孩子多早熟,比竟他还只有六岁,无尘迷茫了。

“身居弱势,忍辱负重是种智慧。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到东宫宣文馆找我,我给你出气。”

“我才不会找你!”

真是冥顽不灵。

我语重心长地说:“无尘,你没了母妃,想活下去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你还小,只有找个倚靠,才能在宫里生存。好在宫里多的是求子不得的娘娘,你又有强大的母族势力,当是个抢手货。”

“我才不要学你阿谀奉承!”

“好好,你最刚直不阿,洁身自好,下次被人揍可不要哭鼻子。”我转身对无尘的宫女说:“带你家殿下走吧,以后不要随意跟人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我独自一人来到上次被邵千缕抓来的殿中,只剩残破的蛛丝,更显凄凉,没有再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居然会不告而别,是在报复我么?

我这是…在想她?

想想她的原形,这么荒诞的思念立马烟消云散,破碎的阳光照不进尘封的冷宫,天色不早,我该出宫了。

经过御花园时,我碰上了守株待兔的陈淑妃和杨昭仪,无坤见到我往杨昭仪身后缩了缩,这小子还真搬了娘来。

43、身负重伤

杨昭仪不怀好意地说:“王爷莫非是去冷宫私会某个宫妃或者公主?”

有这么个乱嚼舌根的娘,难怪无坤会对流言蜚语深信不疑,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敢污蔑我就别怪我乱泼脏水,哼哼!

“杨昭仪身在深宫,想必不知道本王其实还好男色,最喜欢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本王去会的其实是四殿下,坤儿,你不是说最喜欢本王了吗?”

让你散播谣言!这么多太监宫女看着,我保证明日关于四皇子和煜亲王的奸情就会传遍后宫,反正我*宫闱,妃子公主都与我有奸情,怎能少了皇子?

无坤被我的信口开河惊呆了。

杨昭仪恼羞成怒:“你一派胡言!坤儿说你亵渎本嫔,现在又来污蔑坤儿,我们母子哪里得罪你了?”

只许你守株待兔,不准我先发制人?皇宫真不是讲理的地方。

“娘娘真是冤枉了本王,四皇子年龄还小,不知道皇上最恨兄弟阋墙,他居然逼六皇子给他舔鞋上的尿,皇上要知道定要重罚的,四皇子为了不让本王说出去,主动委身于本王,全天下都知道本王风流成.性,美人投怀送抱自然无法坐怀不乱……”

“住嘴!”

为了避免我再说出什么下流的话,杨昭仪厉声打断了我,遣退了所有宫人,委屈地对陈淑妃说:“姐姐,我们母子在宫里势力单薄,竟遭王爷当众侮辱,您要为妹妹和坤儿做主啊!”

分明是不愿让陈淑妃置身其外看了笑话,拉她下水,陈淑妃心知肚明,但因为二皇子,不用杨昭仪拉她也必须趟这浑水。

“妹妹放心,本宫自会为你做主。”陈淑妃转向我,目含轻蔑:“王爷也知道皇上最见不得兄弟相残,可诸多皇子皆算是您的弟弟,您先是打伤垠儿,又来侮辱坤儿,以大欺小,霸凌后宫,即使皇上纵容你,皇后身为后宫之首,也不会坐视不理。”

皇后还以为我对无止境做了什么,从杜若飞死后每次见到我都要挑些鸡毛蒜皮出来。你们都以为我欺负了你们儿子,来给儿子出气,这不是欺负我没娘吗?

“淑妃娘娘言重了,本王只是和弟弟们开玩笑,怎敢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垠儿自打昨日从校场回来都站不起来了,王爷的玩笑开得也太狠了。”

我用了多大力我清楚,这是*裸的苦肉计!

“娘娘,本王可以去看看二皇子吗?说不定我能治好他。”

陈淑妃一脸警惕地拒绝我:“你休想再害我儿,垠儿正在抄书,他可不像王爷这般游手好闲!”

“不知淑妃娘娘想要如何解决?您想去找皇上还是皇后,本王奉陪就是。”

在她们看来,杜若飞死都没能换来皇上对我的惩罚,找皇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皇后自来视无垠为太子最大的威胁,巴不得他终身瘫痪,陈淑妃本就衡量不准皇后是更想除掉我还是无垠,听我这么理直气壮,自然也不敢去。

“看来王爷有恃无恐了,本宫自己会为儿子讨回公道,本宫想和王爷比试武艺,若技不如人,保护不了垠儿,他挨了欺负本宫也无话可说。”

将门女果然洒脱,比杜若飞那种玩阴的好多了。

“王爷既无异议,便出招吧!”

杨昭仪拉着无坤退开,面露喜色,我们俩无论谁受伤她都不吃亏。

陈淑妃虽入宫十几年,功夫也没落下,她这身功夫行走江湖,也能成为一代女侠。

御花园假山石草木众多,武艺不精者会觉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我们反而觉得打起来畅快淋漓。但我应对得并不轻松,陈淑妃护子心切,竟是不要命的打法,一味进攻,空门大开,若我打上去,她不死也要重伤。

“娘娘是吃定本王不敢伤您吗?”

“王爷只管打就是,何必畏首畏尾?”

我若伤了她,陈家和杜丞相联手,纵然是皇上也保不了我,削爵贬官流放打板子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能让太后担心。

几个回合之后,陈淑妃气喘吁吁,她运足功力,敞开心口命门,全力向我袭来,她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躲闪不及,只能运掌拍向她胸口将她震飞,但以她的汹汹来势,必会心脉俱断……

嘴里酸涩,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失了力气,如断线的风筝摔在地上。

“姐姐好身手!”杨昭仪如花痴般拍着手赞叹不已。

陈淑妃定定地看着我:“你……这是何苦?”

千钧一发之际,我收回了手,我想说话,却又涌上一口血。

我忍着胸口剧痛,擦干嘴边的血,必须要说:“送我…出宫,不要…让太后…发现……”

我不能让太后担心,也不能害淑妃因此受罚,但愿承天门外不再有杀手埋伏吧,我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恰好是子时,满屋子的药味,嘴里像吃了苦胆,我最吃不得苦,不用趁我昏迷给我灌这么苦的药吧!我连忙下床找水喝。

没想到床边还伏着一个人,她听到我的动静,猛然惊醒。

秦楼月惊喜道:“王爷您醒了?柳公子说得果然没错,您真得在子时醒了!”

我嘴里苦涩,胸口刺痛,只能说一个字:“水……”

秦楼月一阵愧疚赶紧去倒茶。

用茶水漱了漱口苦味淡了许多,我半坐起来问她:“怎么是你在这里?扶柳和其月呢?”

秦楼月面带难色。

我叹了口气:“没事我习惯了,他们啊,从来不在乎我生死。”

秦楼月连忙为他们辩解:“不是的!他们可紧张了,柳公子亲自配的方子,其月抓药煎药,柳公子又喂您吃了药,他们太累了,才让我来守夜。”

当我肾不能用的时候扶柳从不会在夜里陪我,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是淑妃派人送我回来的么?”

“奴婢只知是宫里的人……”秦楼月欲言又止。

“秦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王爷叫奴婢楼月就好,奴婢想说……”秦楼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王爷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总纠缠后宫妃子呢?您这样早晚会失了圣心玩火自.焚……”

“咳咳……”我一激动又咳出了血,秦楼月吓得跪在地上。

“秦……楼月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叫你楼月,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秦楼月惶恐地站起来,这才想起来给我递了帕子倒了水。

“……我没有淫.乱后宫。”

秦楼月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果然不信么?我有一瞬间的黯然。

“我相信王爷!”

“啊?”

这下换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王爷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奴婢相信您是个好人。”

好人?

从来没有人教我我要做一个好人,叔父言传身教让我宁可堕魔也要报仇,娘亲告诉我“人善被人欺”,她常说父皇就是被善良所害,我不想被仇恨蒙了心智,但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人。

被骂得久了,突然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心里的感觉说不上舒坦,总怕日后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失望。

我戏谑地望着她,不怀好意地说:“你既然认为我本王是好人不如陪本王一晚吧!”

“奴婢会在外间榻上为您守夜。”

真是单纯啊!

“本王的意思你应该清楚,早上你不都看到了吗?”

秦楼月脸色绯红,转而煞白。

“王爷!”

“你不愿意?你是我王府的下人,本王是你的主子,让你做个通房是你的荣幸,容不得你拒绝。”

我一把将她拉进我怀里,扯得胸口撕心裂肺得疼,我咽下了上涌的血。

“王爷不要这样!您还有伤,奴婢不打扰了!”秦楼月愤怒地挣脱出去了,我终于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

还是被人恨着自在舒适,不必患得患失。

44、舐犊情深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被陈淑妃打成重伤,我还要早早起来去宣文馆上学。

“王爷,起床了。”秦楼月一改往日战战兢兢的样子,语气清清冷冷的,原来愤怒还能帮人壮胆。

“过来为我更衣。”

秦楼月本想拒绝,许是想到她本来的职责就是侍候我起居,只是我之前只让她准备好洗漱用品便罢,现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冷着脸为我穿衣系带。

穿好衣服,她欲出去,我又叫住了她。

“给我洗脸。”

她无奈地转身回来,胡乱地为我擦洗一通,水进了鼻子,呛得难受,她又端来漱口水,我连忙自己接了,让她喂,还不得呛死我?

早知道今早有求于她,昨夜就不惹恼她了。谁能想到今早竟因胸口疼痛,扯得我右臂抬不起来了!

“你还认为我是好人么?”我戏谑地逗她。

我像是点燃了鞭炮,秦楼月火气上涌,没好气地说:“王爷就为了向奴婢证明您不是好人,就这么糟蹋自己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因为我昨夜扯到了您的伤,今日动不了吧?您不想做好人您就直说,以后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了!”

……

“你是不是拜了一只灰狐狸为师学了读心术?”

“王爷您在说什么?奴婢没有读心术,奴婢看到了床边的血,又想到了柳公子说您至少七日都不能……剧烈运动,才发觉您是故意气奴婢的。”

“那你刚才还恨不得呛死我?”

“奴婢气您太不爱惜自己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我不习惯被人说是好人……”

我面上发烫,竟然不要脸地害羞了!

“时间不早了,王爷快些去用膳吧!”

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我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要!迟!到!了!

“来不及了,影一影二,快带我去宣文馆!”

叔父一共派来十位魔影,我给他们编成了一号到十号,既是保护我,也是监督我复仇,叔父听闻我那么多骂名,认为我的复仇进展不错,还让我收敛一些,其实……想多了都是泪啊!

我直接落在宣文馆门口,踩着铃声进门。

刘焱正在查看无垠的罚写,无止境将“我的”那份从桌案下递给我,我笑嘻嘻地交上去。

“老夫没看错的话……”

我心都提起来了,无止境第一次做坏事,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王爷刚刚是空手进来的吧?”

还好不是笔迹问题,无止境稍稍放松,抬起了头,依旧不敢看刘焱。

编瞎话对我来说简直手到擒来:“这是学生昨日在宫里完成的,忘记带回去了,就托太子殿下带来。”

刘焱半信半疑。

“王爷字迹潦草,没想到也能写得这么工整……王爷,请您到前边来写个字,对比一下。”

我右手动不了,只好左手执笔。

“先生,学生可以作证,王爷是与学生昨日一起写的!”

啊??

和二皇子一起写的,却由太子带来,这不是害我么?

我高估了刘焱的清高,有太子和二皇子作保,他也不再为难我,就坡下驴说:“既然有太子和二皇子作证,老夫就不为难王爷了,王爷原来能写得这么好,希望您日后的作业也能认真完成!”

我在饥困交迫中听完第一堂课,刘焱气得直翻白眼,因为无论他讲得多大声,都没我肚子叫得响亮。

无止境吩咐太监拿来一碟枣泥山药糕,我现在气血两亏,枣泥山药犹如雪中送炭。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无止境只是冷冷地说:“孤只是不想被你影响了学业。”

今日学馆里异常反常,早上我都没有收到“礼物”,上课时每个人都在认真听讲,课间也没有追逐打闹。

“今日这些纨绔怎么都转了性,变得这么安分守己,我都不习惯了!”

无垠今日更加反常,居然给我解释:“王爷不知道今日下午要旬考吗?说起来王爷正是上次旬考入学的,还没有参加过。”

“旬考考什么?”我问。

“近十日所学。”

“那……这十日学了什么?”

“这只有大哥和谢慎言知道了。”

无止境仿佛对无垠和我搭话十分不满,没有说话直接拿出十本书。

“这么多?!”

“这些书里画圈的页码。”

“大哥,借我看看!”无垠无耻地拿走标记,我只有一只手,抢不过他。

接下来的两堂课我一直在啃书恶补,数不清的之乎者也搞得我头昏脑涨,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午时用膳时间,我被太后宫里的太监叫了去。

太后准备了许多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连我的母亲百里欢歌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太后竟然记得!

“七儿怎以左手执筷?”

许是怕影响我吃饭,直到吃完太后才问,她变了脸色,陈淑妃打伤煜王爷的消息不胫而走,太后正是听到了风声才叫我过来检查。

“奶奶忘了,我从小就是双手通用啊。”

“关于七儿的一切奶奶都不会忘,你别打岔,告诉哀家你的右手怎么了?”

我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学馆的先生罚我抄书,抄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你这孩子,总是受了欺负也不说,就是这样,当初才让皇后那个毒妇害了你……”

太后红了眼眶。

“奶奶,现在孙儿大了,可没人能欺负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皇后误以为杀了我,我才得以出宫,还学了一身本领,现在我的功夫就要赶上奶奶了,没有人能伤我!”

“奶奶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哪里还有功夫?谁敢伤你,奶奶一定不饶他,纵使国家倾覆,也要护你周全。这天下是奶奶打的,为了七儿散了也罢!”

纵使国家倾覆,也要护你周全……

这天下,为了七儿散了也罢!

我想哭,却没有眼泪,这是魔的副作用。有上古传说,当魔流下眼泪时,魔力就会消散,但是从没有验证过,因为魔,根本没有眼泪。

我强颜欢笑说:“那孙儿可真成了祸国殃民的天煞孤星了,奶奶辛苦打下的江山,孙儿更要永远守护,不许任何人破坏。”

话题太过沉重,太后话锋一转:“听说今日学馆要旬考,奶奶就不耽误你临阵磨枪了!”

这个话题更加沉重!

“奶奶怎么知道我是临阵磨枪……”

太后呵呵笑到:“虽然你自幼过目不忘,但我敢肯定这十日你连书都没翻过!”

知子莫若母,知孙莫若奶啊!

太后看我无语的表情就知道她说对了。

“我三个孩子里,熙儿太善良,辉儿太要强,昕儿太单纯,没一个像我,我还以为我的优良血统遗传不下去了,没想到都被你给继承了!”

“原来我的优良血统是从您那遗传来的……”

“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好吃懒做,没心没肺,你以为这些优点除了你奶奶我还有谁能遗传给你?”

我:“呃……”

幸好您的儿子没遗传这些,否则无国真的要灭亡了!

“好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考好了哀家才能有借口让皇上皇后免了你上学!”

45、舍柳保月

我以为我在宫中用膳,得了近水楼台的便利,可以早早回到宣文馆临时抱佛脚,没想到那群不学无术的同窗们早已在馆中安安静静地看书了!

鸣蝉似是与学子们有仇,声声叫着夏天,本来就因考试而烦躁的心更加烦躁了。学馆的氛围如同今日的天气一样闷,雷雨早晚会来,与其贪恋这种令人难以喘息的平静,倒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痛快些。

我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考试内容,一边运行气血,修复内伤,当我看完一遍书,我的右手也可以活动活动了,字是写得了了,不过写出来的字刘焱不一定认得,有可能又要罚我抄书。

总是要到考试前夕,才后悔没有早些翻书,刘焱拿着试卷在一声声哀怨中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诸位纨绔像是手不释卷爱书如命的书生,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书。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雨终于来了,狂风大作,骤雨狠狠地打着大地,蝉也被吓得噤了声。

试题发下,很多人感慨着会的全没考,考的全不会,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一脸便秘的样子,以左手奋笔疾书。

我答完后百无聊赖,窗外雨打风吹,落花流水,昏暗的天色倒是打消了一些人想“借鉴”别人答案的心思。

无垠正在焦头烂额,卷面空了大半,无止境还在认真作答,不过颦眉蹙额,似乎如鲠在喉,原来学霸也有不会的时候。我欲回头望去,刘焱却出声警告:“东张西望者以作弊论之。”我只好默默转回了扭转一半的脖子。

夏天的雨来得及去得快,不足一个时辰,骤雨乍歇,碧空如洗,若不是地上的残红和流水,真让人怀疑刚才的遮天蔽日都是幻觉。

临近端午,雨过天晴,宫里弥漫着雄黄艾草菖蒲的烟雾。馆外喧哗,有宫人行礼之声,没听错的话是皇后来了。

刘焱不敢怠慢,亲自去迎接,这是……公然放水?

窗外的蝉见天放晴又得意地叫了起来,这叫声就像引子,考场里突然炸了锅。

“王爷该不是要交白卷吧?”无垠问。

你自己大半都不会还盼着我交白卷?我懒得理他,转而问无止境:“不过旬考而已,太子殿下何必这么紧张?”

“当然紧张,皇后对大哥看得可紧了,考不好要受罚的。”无垠今日似乎很爱和我搭话。

无止境听到“受罚”两个字白了脸色,看来这刑罚很恐怖了,都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考不好如何界定呢?”我问。

“对于皇后来说,不是榜首就是考不好,我想每当考试大哥都恨不得掐死谢慎言。”无垠幸灾乐祸地说,“还是我母妃宽容大度,只要及格就好……哎呀不说了,再不抄我就及不了格了!”

我回头看了看谢慎言,他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次试题都是贴经,对于过目不忘的我来说犹如抄书,当是满分无疑,若谢慎言也是满分,无止境只要错一题就要屈居第三了。

他那个死脑筋,即使我给他传答案也一定不会抄……

“太子殿下,借答案一抄!”不等他拒绝,我已抢了他的试卷,开始检查,他只有一篇文章空着,我用左手提笔帮他书写,只剩最后半句话时,刘焱回来,皇后也跟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老态龙钟的灰狐狸,灰狐狸身边是那个小乞丐,我记得灰狐狸给他起名“如心”。

来不及了……

无止境的卷头已经写好名字,而我的还没有,我心一横,将自己的试卷上也写了无止境的名字。

我和无止境都在第一排,他的桌案上空空如也,而我这里有两张试卷,也挺惹眼。刘焱本就有心放水,毕竟是显贵子弟,不能被国子监的人看了笑话,可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刘焱为转移皇后目光,开口说:“临近端午,国师做了五毒符,听闻大家正在旬考,皇后娘娘关心各位学业,亲自给学馆送了来。”

分明是关心无止境学业吧?

众人起身行礼谢恩,可皇后一眼都没有离开无止境,我也没法偷天换日。

皇后没有理会,看着我和无止境,冷声问:“太子,你的试卷呢?”

“儿臣……”

“回娘娘,太子的试卷在臣这里!”我拿出自己的试卷,上面刚写的“无止境”仨字墨迹已干。

“太子的试卷怎么会在王爷这里?”皇后走上前接过试卷,明知故问。

我挠挠头打着哈哈说:“太子的试卷刚才被风吹落在地上,臣刚刚捡起来。”

“是~吗?”皇后将这两个字拉得老长,听得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雨后的天总是最最平静的,无处生风……

皇后莲步轻移到我桌前,冷笑着说:“王爷案上的这份试卷为何也写的太子之名?”

无止境也循声望来:“这张才是……”

我连忙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说:“呀!我怎么把名字也抄上了!”

除了皇后和无止境,众人哄堂大笑。

“母后不是那样的,那张才是儿臣的试卷!您手里拿的是王爷的。”

皇后将两张试卷比对一番,笔迹如出一辙,只不过一张已经答完,另一张还剩半句话。

“境儿,你太过心善了,还为别人开脱。这一张答案完整正确,而那张还未写完,谁抄谁的一目了然。”

无止境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喃喃地说:“怎么会?”

在你心里我就该啥都不会吗?亏我舍己救你!

皇后的目光从太子转向我时就像变了一张脸,冷笑道:“没想到本宫难得来学馆一次,却能碰上王爷这么明目张胆地作弊,看来往日里关于王爷在学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传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乐无栖,你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带坏太子?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看来皇后要把上次太子去青楼的账找我一起算了,分明是无止境逼我去的。

我这没娘的真是惹不起有娘的。

“娘娘,试卷是臣抢来的,太子没有与臣同流合污,所以臣算不上带坏太子殿下。”

皇后眯了眯眼,一丝杀气从眼缝中刺出:“你敢和太子抢东西?也是,你一来就抢走了太子的奶奶,还有什么不敢抢的?”

卧槽,你想太多了吧,我可不想抢他的太子之位,谁愿意天天累成他那个呆样?

皇后接着说:“你以为你有太后撑腰,本宫就罚不了你吗?来人,去煜王府把王爷的贴身奴才和那个男宠带来!”

我猛然抬头,直视皇后:“你想干什么?”

“王爷犯了错,王爷身边的下人自然要好好教训,免得他们继续带坏了您!以前学馆也有主子犯错书童受罚的规矩,那时候的宣文馆可不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

书童替罚规矩是太后禁的,这是变着法地责怪太后了,以前不是乌烟瘴气,以前是昏天黑地!

“好了,学馆是学习之地,本宫不便打扰,各位继续考试吧,太子既已答完就先交了卷同煜亲王出来吧!”

皇后走在前面,灰狐狸颤颤巍巍地落在后面,十分符合他老掉牙的形象,无止境也魂不守舍地缓缓跟着。

灰狐狸凑近我说:“淫.魔也会舍己为人,贫道今日又开了眼界!”

“别叫我淫.魔,太难听!”

“你也别叫我灰狐狸!”

“灰狐狸多可爱。”

“我讨厌灰色!”

“好吧,小狐狸。”

“好的,小魔王。”

……

无止境也靠近了我,灰狐狸飘远了些。

“孤又害了你。”

我叹了口气:“是我多管闲事,不想看你因为一道题挨罚。”

“你的字迹为什么和我那么像?小时候阿期用左手临摹我的字,替我抄书,你也是用左手写的……”

“我怕先生认出你替我抄书而故意模仿的。”撒谎对我来说手到擒来。

无止境黯然道:“以前,我犯了错,阿期也这么帮过我,后来,害他受了宫刑……”

“你这是在为扶柳和其月担心吗?”

我神情淡然,仿佛扶柳和其月只是不相干的人,实际上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他们俩谁都不能受伤。我现在重伤在身,武功使不出来,如果皇后要害他们,我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用魔力相救……可是灰狐狸在此,他会坐视不理吗?

越想越乱……

不知不觉皇后竟带我们到了她的寝宫——凤和宫。凤和宫的院子里刚被大雨洗过,就着雨水刚刚洒扫完毕,纤尘不染,谁知道这院子里曾经染过多少鲜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扶柳和其月被大内侍卫带了来,扶柳居然没有逃跑,他还是谨遵我让他不要伤人的叮嘱,可我现在真心希望他能跑,最好还能捎上其月。

皇后看着他们嫣然一笑,薄唇轻启:“王爷,这两个恶奴一个教您荒淫无度,一个教您嚣张跋扈,当赏他们铁娘子,但是佳节将至,本宫不想见太多血,您选一个受刑吧!只要在里边待上一炷香的时间,不论死活,本宫都不再追究。”

扶柳和其月双双变了色。

他们之于我,犹如手心手背,竟然让我选一个,这才是皇后对我真正的处罚!而被选择受刑的人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伤害,更重的是心灵伤害,无论选了谁,他们做鬼都会恨死我。

早知会害了扶柳和其月,我何必要帮助无止境,毕竟是他母后,罚他再重也不会用上铁娘子。

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连着左边的心一起,疼得撕心裂肺。

我故作轻松地说:“娘娘,您罚他们没用,这俩奴才臣早就想换掉了,您送去王府的那些可比他俩好用多了,您不如直接把臣关进铁娘子里。”

“本宫可不敢让王爷受伤,太后怪罪下来本宫如何交代?”她下意识地瞥了我右胸一眼。

她还知道我受了伤,看来今日她去宣文馆是冲我去的。

“王爷不选,两个就一起处死好了,反正您也不喜欢他们。来人,将两只铁娘子都抬进来!”

铁娘子是一个内侧装有密集铁钉的直立棺墓。受刑者进入,关上门,铁钉会刺破五脏六腑,唯独会避开心脏,以免人立即死亡。

看到这么恐怖的东西,其月抖得像个筛子,他本来就怕密密麻麻的东西,如果他在里边也这般抖法,导致铁钉反复刺入,别说失血过多,光是痛就能痛死了。扶柳只是面色苍白得定定地看着我,我移开了眼神,扶柳是蛇妖,善变化,他可以变成一条小蛇,避免伤害……

皇后不容我思考了,吩咐太监们:“将他们放进去!”

两只铁娘子的门被打开,太监押着他们进去……

扶柳你为什么不跑呢?你那么相信我会救你么?可是其月怎么办?他会死的,而你,至少能活……

“等等,我选…扶柳!”

46、痛彻心扉

残阳如血,映红了无云的天空,染红了斑驳的宫墙,皇后狭长的身影像是一把魔剑,直指我的心脏。

皇后有点讶异,转而轻蔑:“为了奴才牺牲男宠,王爷还真是薄幸之人!”

我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扶柳脸上划过的泪水。

如心拉了拉我的衣袖,他说的话让我犹如五雷轰顶:“端午将至,这院子刚用雄黄熏过,还贴了师父的五毒符,那刑具…也是……”

哈,待得久了,我怎么忽略了这满宫的雄黄味和烟雾……

雄黄是蛇的克星,雄黄之于蛇,犹如穿肠毒药。

他不是不跑,而是跑不了,遁术都施展不了,更别说变化之术了。

我抬眼望去,扶柳只剩头部留在外边,不吭不响,眼睛像是两条河流,源源不断地流着泪,空洞洞的没有焦点,流着流着就干了。

那群太监正在关闭铁娘子的门,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在说“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我要杀了她!

我眼中黑气上涌,抬手击向关门的太监,却被一道结界困住。

看着一老一少师徒二人,我冷哼一声:“同样的招数你以为还有用吗?”

“这是皇宫,是仙界看得最紧的地方,你不能使用魔力伤人!”

灰狐狸变成了年轻的美男子,即使对着他绝美的容颜,我也一点都不觉得赏心悦目。

“纵使仙魔大战又如何?现在我只想救他!”

“我说过,如果你想引发三界浩劫,即使我魂飞魄散也要阻止你!”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胸口疼痛不已,可扶柳等不了我,我蓄足魔力击向灰狐狸,灰狐狸画了个复杂的阵法阻挡,他还是口吐鲜血,露出了火红的狐狸尾巴。

“师父!”如心跑到了他身边,看来他完全克服了狐狸恐惧症。

“我挡不了你,你若出去,我的内丹会碎,就真得魂飞魄散了,也不枉我的承诺。你走吧,去救他吧!”

“不行!”是如心,抱住了我的腿,一脸决绝。

我冷笑:“呵!你还没入门吧,就想阻挡我?”

“我求你留师父一命,扶柳受过刑或许会修为散尽,轮回转世,却不会魂飞魄散,您若出去,师父可就魂飞魄散了!世间就再也没有师父的痕迹了!”

……我犹豫了。

是用扶柳的转世重生换灰狐狸的魂魄,还是用灰狐狸的魂飞魄散换扶柳的修为?

我想仰天长啸,可胸口疼得说不出话,你们今日为何都要这般逼我?

我绝望地望着天空,因为狐狸内丹的关系,结界呈现淡淡的粉色,和天边的斜阳形成了血肉模糊的颜色。

扶柳,你会怪我吗?

在无止境和你之间,我选择了无止境;在其月和你之间,我选择了其月;在灰狐狸和你之间……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胸口痛入骨髓,喷出一口鲜血。

我只能远远看着扶柳因疼痛而冷汗淋漓的脸,渐渐失了血色,他的口鼻都流出血来,该是铁钉刺破了肺腑。

我捂着胸口,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他急功近利地修炼只是为了距离我更近一点;

他说如果我自甘堕落,他也会随我堕魔;

我到魔界,他就从万毒山随我到魔界,那可是连鸿钧老祖都不敢去的黑暗之渊;

我来人间,他又不顾危险来到人间……

我因端木兰而伤心,他用自己的方法安慰我;

他爱财,却舍得让我花他的钱,他就像在外努力挣钱的相公,而我是只知挥霍的小白脸;

他吝啬,护药如命,我知道,那是他想留给我救命用的,现在他受伤了,我该拿什么救他?

我想起之前为了换复灵丹救灰狐狸,让影九和影十去给他寻仙草。

“狐狸,我求你撤掉结界放我出去,我要召回魔影,他们或许寻到了仙草,能保住扶柳的命。”

如心完全不信我:“不行,若你出去大开杀戒,就谁也拦不住你了!还有半柱香时间,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我苦涩地说:“胡绯离,若不是扶柳将最后一颗复灵丹给了你,他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你也救救他吧!”

“……好”

“师父!”如心大惊失色道,他仿佛已经预见了一场天地浩劫。

灰狐狸带血的嘴角上扬:“如果我此举导致了三界大乱,我会自散魂魄自绝于天下。”

灰狐狸撤掉了结界,我捏了个召令传出,扶柳已经晕过去了。

他曾问我他被法海抓走我会等他吗?

我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我会杀了法海救你出来……

呵呵,真是实力打脸。

我亲手将他送入“法海”手中,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因我受苦受难。

其月哭得像个孩子,泣不成声:“少主,其月…应当…请罚,是我…太…懦弱了,是我…害了…扶柳……”

我安慰他:“不怪你,都是我惹的祸。”

我没有大开杀戒,而是转身跪在皇后身前求情:“皇后娘娘,您放了他,臣绝不会再招惹太子殿下。”

可她看我越伤心她就越开心,又怎么会遂我的意呢?

“本宫身为皇后,也算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王爷想让本宫失了威信吗?”

我心如刀绞,气血逆行,一口血喷在了皇后脚下。

皇后阴谋得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无止境大惊:“快传御医!”

“放了扶柳。”我含血哀求,坚持跪着,因为失血太多,眼前阵阵发黑。

无止境也跪求他母后:“母后,您知道孝惠帝的故事吧?您现在就如同吕后,儿臣就如孝惠帝,您再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害人,儿臣也要命不久矣!”

原本志得意满的百里笑语听闻此言吓得花容失色,转而怒目切齿,又很快压了下去,终于咬着银牙说:“放了吧!”

铁定刺进肉体,不仅刺进去的时候痛苦,拔出来更痛苦。以往没人尝过这种痛,因为没有人活着从铁娘子里出来过。

“请让臣……自己开。”我忍着疼痛走到扶柳身边,他已经晕过去了,门打开会有下坠的趋势,到时候铁钉在他体内会划破脏腑,穿肠破肚。

虽然不忍他醒来再感受到那份疼痛,我还是要唤醒他:“柳儿,醒醒,我带你回家。”

扶柳幽幽转醒,有气无力又掷地有声地说:“阿七,我恨你。”

……

我压下再次翻涌的气血,对他说:“你支撑一下,我现在放你出来……”

其月不停抽泣,没法用,我没有力气,如心和无止境见状也过来帮忙,平稳地将门打开,扶柳全身都是血地跌了出来,我抱住他,拂上他心口为他度气,若在皇宫现了原形,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王爷等一下,还是我来吧!”灰狐狸尾巴已经不见,又变得老态龙钟,步履蹒跚,比他平日装得像多了。

要不是他拦着我,扶柳何至于此?

我虽然虚弱,还是冷冷拒绝:“不必了。”

“他修为散尽,正是弃恶从善的良机,您还想让他堕魔遭受天谴吗?”

灰狐狸说得有理,扶柳的孽本已到了天谴的边缘,此时他修为尽散,前缘尽了,如同新生。虽说修仙也要遭遇天谴,但天谴程度是和善恶程度有关的,修仙的天谴比修魔少,而且轻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修仙比修魔进程缓法力低但是还是修仙者多的原因。

我不再阻拦,任灰狐狸为扶柳度气。

我一路怀抱扶柳回了王府,筋疲力竭,竟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47、幻梦一场

虚空,混沌,万籁俱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一道光,如同磁石,吸引着我不由自主地向光飞去。

穿过光,两男一女围桌而坐,整个宇宙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百无聊赖,因为南方空着一个位置,三缺一……

坐在北方的女子说:“再凑不上一桌麻将我就要疯了,大师兄,快点把小师弟接回来吧!”

东方是一位白发老头、不,银发帅哥,他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说:“我也不曾想到那小子成日胡闹打混,从无一天正经,三缺一时却有这么大作用。早知如此,我是万万不会让徒孙贬他下凡的。”

西方是一位黑发黑眉黑须的黑脸壮汉,他一拍桌子,气愤地说:“师兄你教的那些徒孙事真是多,小师弟不就是调戏了他们一位仙君,至于将他贬下凡么?小师弟也是怪了,明明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居然甘愿被你那个天帝徒孙贬。”

东方帅哥眼神有些躲闪,逃不过北方美女的慧眼。

“大师兄,小师弟被贬你也有参与吧?你和你那些徒弟徒孙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东方帅哥见瞒不过,遂开诚布公:“你们也知道那小子生性懒散,只会吃喝玩乐,天天游手好闲,到处拈花惹草。我们三人都有了功德传世,他却没什么名声留下,现在的小辈都不认识他,才会误贬,这次入界对他来说不失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希望他能顺利渡劫早日回来。”

“这么说他可能渡劫失败回不来了?那岂不是以后都打不了麻将了?”西方壮汉骇然。

“不行!我要到下界去帮他!”北方美女坐不住了。

东方帅哥拉住了她,老神在在地说:“别急,他现在回来了,咱们先打几把过过瘾!”说着他朝我的方向喊:“小师弟,还不快过来给我们凑个手!”

……

我摩挲着牌面,不用看就喜笑颜开:“哈哈,又是*!”

我将牌一把拍在桌上——十三幺!

三人脸上贴满了小纸条,还是掩盖不住他们的满脸丧气。

西方壮汉说:“小师弟,你还是走吧,把把输还不如三缺一呢!”

北方美女说:“小师弟,我本来想去帮你的,但是我突然觉得你不回来也挺好的……”

东方帅哥说:“我也更享受三缺一时的空虚寂寞冷了,小师弟,你快回去吧!”

输不起就赶人,太不讲道理了!

我恼怒道:“你们输不起就别玩,玩了就不能输不起,我玩得正尽兴,岂能说走就走?我是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接着来……”

我还没说完,三道白光一齐把我打飞……

我还真是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恍惚中听到他们说:“世界终于清净了!”

“还是他不在的好哇!”

“三缺一的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真是欺人太甚!

48、情缘散尽

我醒来又是夜半,影九影十已经回来。

其月和秦楼月一个在煎药,一个在捣药。

“扶柳呢?”我问。

“他一直昏迷未醒。”其月眼睛红肿,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我要去看他。”我起身下床,一牵扯到胸口的伤,喉咙里就泛起酸涩的铁锈味。

“王爷,御医说了您伤及肺腑,又伤心过度,气血两亏,需卧床静养,不能动!”秦楼月放下捣药罐,轻轻按住我。

“天打雷劈我都死不了的,你要么就扶我去扶柳身边,要么我就自己去。”

还是其月了解我,他上前搀我,一边对秦楼月说:“你拦不住少主的,我扶他过去吧。”

扶柳脸色依旧惨白惨白的,没有生命的迹象,我趴在他胸口侧耳倾听,心跳得很微弱。

“药可好了?”我问。

恰好秦楼月端着一盘药碗来了。

我对草药一窍不通,对仙草更不了解,打发秦楼月出去,问魔影这些怎么用。

影十一一为我介绍:“这一碗是马牙半支莲,治疗内伤的,那个捣碎的是雾水葛,是外敷伤药,那一个是补气血的,剩下的都可以补充灵力,这些草药都是在灵境苍山采的,灵气十足,比人间的好上千百倍,少主用了很快就会痊愈!”

“对扶柳有用吗?”

影十面露难色,影九回答到:“少主,雄黄对于蛇来说是剧毒,已经顺着他的五脏六腑进入奇经八脉,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即使保住性命,再修回人形至少也需数十年,这些药对于他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是少主更加需要。”

“杯水车薪?所以还是有用的?”

二魔面面相觑。

虽为难他们还是答了我:“扶柳体内的灵气最多还能维持三天,现有仙草只能护住他性命,三日后他不死也将化成幼蛇,前尘尽忘,与轮回转世也没什么不同,除非有复灵丹才能护住他部分修为。”

我打了个响指,十位魔影都现了身。

“现在去给我找灵丹妙药,只要对扶柳有帮助的,无论你们是去仙山灵地自己挖还是到六界烧杀抢掠,都可以打着魔界少主的名号,三日后回来,找到最少的自罚去消魂池!”

影八说:“……少主,属下职责是保护您,您身受重伤,又有睚眦堂杀手追杀,属下不敢离去。”

为了监督我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我眼中黑雾弥漫。

魔界向来屈服于绝对的力量之下,我伸出手,影八被吸了过来:“我不管你们效忠于谁,但是在我身边,就要听我命令。不敢离去,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

魔力释放,影八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其他魔影惊骇,再也不敢反抗,乖乖领命离去。

“少主,你、你……”其月震惊地说不出话。

“你以为魔是良善之辈?”

“我以为至少少主是……”

我如梦方醒,今日被百里笑语引出了杀欲,怕是又被某个魄给控制了。

我的魄都是魔尊之魄,忍受不了属下的质疑。

我按了按额角,有些疲惫地说:“你先出去吧,我给扶柳上药。”

扶柳身上都是深深的钉孔,看着这些伤,我刚刚压下去的杀欲和愤怒又涌了上来。

百里笑语,我不会放过你的!

口服的药有些麻烦,怎么都喂不进去,莫非要像话本子里一样嘴对嘴喂下去?

这七八碗药一口一口喂进去岂不要累死我?而且这也太苦了,我只尝了一口再没有勇气放进嘴里。

还是找根管子顺下去吧。

寻了半天不是太细,就是太粗,找不到合适的,我捏着鼻子喝了口药,赶紧附上扶柳的嘴,他就跟没喉咙一样,怎么都咽不下去,我只好把舌头使劲往里送。

终于进去了,我的舌头要苦死了,迫不及待地出来却被扶柳一口咬住。

“呜……”

他的牙慢慢变尖,扎入我舌里,毒液顺着他的牙齿流出来。

这个毒比药还苦!

我的舌头不知是疼的还是苦的都没了知觉,他才放我出来。

我赶紧直接拿着茶壶灌水——

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茶壶不是正好喂药么!哪里用得着我自讨苦吃。

不过现在扶柳已经醒了,也用不到了。

“疼么?”扶柳问。

“疼,又疼又苦!”我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你也知道疼?那些钉就像尖牙刺进我的身体,那些雄黄就像毒液一样渗进去……”

他的牙刺入我舌头我都觉得疼痛难耐,那些毒对我来说只是苦,可对他来说雄黄就如烈火。

“别想了,喝药吧……”

我端过一碗药,他将碗拍飞了。

我叹了口气,没关系,摔了一碗,还剩七碗。

我为防他又打翻药碗,又将药含在嘴里,继续以嘴送药,他抗拒着不喝,我以舌抵住他的喉咙,任他咬着。

照这样喂下去,我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我犹豫片刻,最终将药倒入茶壶,捏住他的下巴强灌下去……

怎么看都像是在灌别人毒药啊……

喂到第三壶,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我实在下不去手了。

“堂堂魔界少主还在乎我一个小蛇妖的感受么?”

胸口的血液又有些沸腾翻涌。

怎么会不在乎?

你对我那般好,可我却这样对你。

“我被押进刑具的时候以为你会救我,你说过你会杀了法海救我出来,没想到正是你将我送到法海手中……哈哈……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扶柳笑着,却流着泪。

我忘了现在已是四月末,忘了宫里到处都是雄黄,只想到肉体凡胎的其月一定会死,而扶柳还有生机。

我不该因为扶柳比其月厉害就推他出去。

就好比一个母亲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同时被强盗抓住,强盗答应只能放一个,母亲选择了襁褓中的弟弟,因为留哥哥于强盗窝中他还能活,留弟弟没有母亲照顾必死无疑。对于母亲来说利益最大化了,却把哥哥推向了地狱,比起受到强盗非人的折磨,被最爱的人抛弃才是最痛的吧。

哥哥也是个孩子,也需要母亲……

当母亲有能力杀死强盗同时救出两个孩子时一定不会犹豫,而我却坐视不理,他受刑时看着我不管他好比又遭到一次抛弃,心里该是多么绝望?

我真是个卑劣的人渣呵!

心如刀割,痛到窒息,我却流不出眼泪,苦笑一声:“我对不起你。”

“呵呵,咳咳,你有对得起谁吗?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已经不在乎,我只想忘记这一切,一切重新开始,来生不再遇见你。”扶柳的声音如时间一样静静流淌,毫无波澜。

我平静地为他擦去嘴边咳出的药,心里如翻江倒海。

端木兰曾说:“因为不爱,所以不恨。”

扶柳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已经不在乎。”

痛彻心扉。

端木兰不要我时有扶柳陪着我,可扶柳也不要我了。

我转头掩去嘴边溢出的血。

“喝药吧。”我说。

“你没听明白么?我不想再记得你,不想回忆你对我做过的这一切,我想重新轮回转世,再也不要遇见你。”

字字诛心。

“很快就可以了,这药没能力保住你的修为和记忆,顶多能让你重生后少修行几年,乖乖喝了药,好吗?这仙草还是你的复灵丹换来的。”

扶柳大笑:“别人受伤有复灵丹,而我却要修为尽散苟延残喘。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原来这样不名一文。”

“不是的!你是最重要的!”我辩解。

扶柳笑着,笑的他花枝招展,笑的我心惊胆战:“最重要?那你也太薄情寡义了,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和你相识。为了你我愿意变成有残缺的女儿身,为了你我愿意离开万毒山,为了你我愿意在你身下承欢,可你为我做了什么?”

是啊,我为他做了什么?

我抛下他来到人界,知他吃醋还娶了端木兰,我和端木兰闹别扭一直冷落他,为了救灰狐狸让他拿出了仅存的复灵丹,为了帮无止境又害他修为尽失,即将被打回原形……

我逃离了扶柳的房间,伏在花丛中呕吐,血落在牡丹花瓣上,娇艳欲滴。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却没有人想过被摧残的牡丹花的感受。

这一次,我昏过去两天两夜,魔影们已经回来,收获还算丰厚。

“找些能救他命又不影响他忘记前尘的药,其他的你们自己留着吧!”

魔影们惊喜万分。

我在窗外看着扶柳,他是识得药的,乖乖服了保命的药,平静地化成了一条碧绿碧绿的小毒蛇。

他说他希望重新轮回转世,再也不要遇见我。

“影十,将他送去灵境苍山灵气汇集之地!”

“属下遵命!”

影十携扶柳消失不见。

扶柳,愿你忘记前尘,那些痛的记忆,留我一个人来承受。

扶柳,希望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49、偶遇故人

伤病在家,又有闲心看到许久都未曾关注的京师小报,也不知道我骂名积累多少了,什么时候能召唤神龙。

小报上说国师闭关修炼,将不参加端午宫宴。

端午是驱邪避毒的重要日子,国师怎能不参加?我心中疑惑。

小报上也少不了我这棵带动他们销量的摇钱树:煜亲王重伤昏迷不醒,太后将陈淑妃关了禁闭。

对此我丝毫不意外,皇后本来就是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她逼我将陈淑妃打伤我摆在明面上来,太后不会放过陈淑妃;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整死我,何乐而不为?

我一伤心将仙丹灵药都留给了魔影,我这伤好得就慢了。以后没了扶柳,再受伤可就要受罪了。

昨日送走了扶柳,我心里难受,这下没人为我消愁解郁,不知这伤痛什么时候才能散去。

我昏迷这几日,太后一定担心不已,陈淑妃还在禁足之中,怎么也得给太后个台阶让淑妃出来。

不过三日未见,太后又见苍老,见我到了,她竟在垂泪。

太后给我招呼上一堆好吃好喝的,我也不客气,就像寻常人家的祖孙一样,因为我发现孙儿吃得越多,奶奶越高兴,大概跟百姓养猪的心态差不多,总希望它多吃些快点长大。

见我吃得差不多了,太后秉退了左右。

“七儿,你以后离太子远点。”太后煞有介事地说。

“啊?”吓得我掉了手里的芙蓉酥。

“经过多年观察,奶奶觉得你们俩命中犯克!”

我笑了:“奶奶,我们俩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的,八字一模一样,怎么会犯克?”

“你呀你,就总是没心没肺吧,你七岁时候为太子顶锅差点受了宫刑,怎么不长些记性,现在又重蹈覆辙,吓得奶奶差点和你同归于尽。”

我好奇:“奶奶,为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真相您都知道?您不会和国师师承一脉吧?”

“国师是得道高人,开了天眼,奶奶哪有那福气?我是对自己的孙子太了解了,你脑子里是缺了多少根弦,从小就跟掌上明珠一样护着太子,太子就是头小野狼,养不熟的。”

“他只是感情内敛,其实他心里很重情义的,就跟……”我想说就跟承熹帝一样,又不想勾起太后的伤心事。

“就跟熙儿一样?”

“奶奶?”

“他和熙儿不一样,他有个厉害的母后,他母后也没给他生出更厉害的弟弟,反倒是你,我总怕你走了熙儿老路……”

“奶奶,过去的都过去了,皇上把天下治理得一片太平,比什么都好,我不会成为父皇,我只想守护这片江山。”

“说你没心没肺,你可真是心大,我年轻时以天下为己任,老来天下回馈给我的却是丧儿丧女。你的守护,在他人看来却是觊觎,别人如何我不管,奶奶唯独不能看你步熙儿后尘。”

“奶奶,孙儿怎么觉得您一直怂恿我颠覆您辛苦打下的江山呢?”

太后往塌上一倚,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

“七儿,你从来也没说过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可奶奶还没有老年痴呆,乐莽一家死得蹊跷,你处心积虑冒充昕儿之子回来不为报仇还能为什么?”

我心中骇然,太后绝对学过读心术,而且在灰狐狸之上。我确实是处心积虑要留在这里,为此不惜杀人灭口,不是因为这是叔父的复仇计划,我甘愿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有我唯一的亲人。

“奶奶,我真的不想报仇……”

“奶奶不怪你,那皇位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拿回去也无可厚非,奶奶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等着太后继续说:“别伤害了辉儿性命,虽然我也怨他,可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了。”

我想了想,和盘托出:“奶奶,我现在虽然身不由己,但我回来只是想看看奶奶才会将计就计,留在皇宫,我做的一切只是想陪在您身边。至于报仇……”

我淡然地笑笑:“我根本无仇可报,那都是上代的恩怨,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凭什么要强加到我身上?孙儿也自知自己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不会抢那个位子。不过孙儿答应您,倘若某天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阻止那个力量,我会保全皇上性命。”

“可是无辰灵在背后操控你?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不全是。”

还有比他更可怕的力量,就是我自己,七魄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我,还是我吗?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太后拥我入怀。

“咳咳……”太后不愧是练武之人,手劲真是大。

“你伤得这样重还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你是想奶奶心疼死吗?”

“奶奶,您也知道皇后是借题发挥,何不解了淑妃娘娘的禁足令?”

“皇后是借题发挥,可借给她题的是淑妃,我虽没有开天眼,又年老体衰,但是我在宫内几十年,就没有耳目吗?你处处留情,别人却不一定念你情意,结果只是害了自己。奶奶就是想给你个教训,你若再因别人而受伤,我也不会饶过害你受伤之人,奶奶说过,不要这天下也要护你周全,管他是妃子还是太子!”

“孙儿知错了。端午将至,上月在我生辰之际奶奶不是说要好好补偿我吗?陈淑妃身为四妃之一还要筹办端午宫宴,四妃本就人手不够,这端午宫宴可不能敷衍了事,奶奶还是放她出来吧!”

“你这善良的性子倒真遗传了你爹,总是挨了欺负还帮别人说好话!”皇太后提声道:“来人,去解了淑妃的禁令!”

一个宫女领旨出去了。

又是在宫内用了午膳才离宫,天天被太后当猪养,我也要变成猪了。

王府里走了端木兰,没了扶柳,虽多了百名仆人,还是掩不住寂寥凄凉。我对国师闭关一事一直心存疑虑,索性先不回家,直接去找灰狐狸看看是啥情况。

国师的小道观除了我还没进过其他官吏,为了保持世外高人的形象灰狐狸也着实不易。

如心开门见是我,直接把门关了,亏我刚刚还自觉有些优越感呢!

“如心你开开门呀,你怎么啦?你师父呢?”我拍着门叫喊。

门内没有回应,我给自己接下来的犯罪行为找个借口,自言自语地说:“你不开门我就用其他方式进去了,可别怪我擅闯民宅!”

门后传来如心的声音:“旁边有个狗洞,你从那钻进来我只当你是条疯狗,决不怪你,只有打狗棒伺候!”

我失笑:“你法术没学会,骂人进步得挺快!”

如心毫不客气地说:“我骂的不是人,是你!”

“我又怎么招惹你了小祖宗?你师父去哪了?”我飞身越过高墙落在门内,因为运功胸口隐隐作痛,“别堵门了,我已经进来了!”

如心听闻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吓了一跳。

“你还有脸进来!你差点将我师父打死,他将所有灵力都度给了你的男宠,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想到小狐狸伤得这样重……”

他好歹也有千年的修为……

“你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只知道伤害我师父!”

这才认师几天,就把人家当亲爹护着了,早知道他这么护师父,我就自己收了他当徒弟。

“当时我救人心切才情急打伤了他,我向你们道歉。”

“你那一击可毫不留情!我当时要知道你伤他这么重,才不会可怜你!”

我一个皇亲国戚魔界少主用得着你一个小乞丐可怜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乞丐了!”

我惊疑:“读心术这么好学?这才几天你就会了!”

如心也很惊讶:“我刚才听到的是你的心声?”

随即他抄起扫帚向我打来:“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表面上对我那么亲切和善,心里却瞧不起我!”

呃呃……

你是有多缺爱才会觉得我对你亲切和善?

“你还敢想?”

我被他追着满院跑。

“你别激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师父告诉你,别人心里的想法有可能只是闪念,并不是他的真实观念。”

“我师父要闭关疗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关,都是你害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再见!”

我又翻墙而出,靠在墙上许久,胸口痛觉才减弱,慢慢步行回家。

城里多了好些修真之人,纷纷摩拳擦掌来寻仇。他们都是跟随魔影找来的,因为我为扶柳寻药的命令,魔影真地打着我的旗号到各大修真门派扫荡了一番。他们的仇恨和损失成正比,我想到魔影那丰厚的成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低头掩住了脸。

“你以为没了脸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冰锥刺入我心里。

50、南宫染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沉重地抬起头,这是一位冷心冷情冷颜的白衣女子,她拥有如雪如冰如玉的肌肤,如空谷幽兰,天山雪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绝色出尘,圣洁无瑕。

她出身于修真界四大仙宗之首的玄清道宗,天赋异禀,是玄清宗主百年来唯一一个入室弟子,是年轻一代中的修仙天才,她是南宫染霜。

比起从前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多了些凡俗之气,而把仙子扯落凡间的——正是我。

她缓缓开口:“你不是玄明长老捡来的孤儿吗?怎么成了皇亲国戚?我还得知你是魔界少主,这两日搅得修真界血雨腥风。”

再合理的谎言都有被戳穿的时候,许多谎言只为一晌贪欢,它造成的伤害却是长久的,令人承受不起。

“这个……说来话长。”我含糊其辞。

“没关系,我跟你去你的王府听。”

我揉揉胸口,哎,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其月没有见过南宫染霜,以为我又喜新厌旧,不满地抱怨着:“将军走后您找了太子,太子走了您就找扶柳,扶柳刚走您又找了个仙子,少主,您变心变得也太快了!”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只觉得冷风嗖嗖。

南宫染霜面无表情,淡淡地笑着说:“将军、太子、扶柳……你来了京师不足半载,情人换了不少,可真够忙的。”

虽然她在微笑,我却觉得她的话犹如冰雹从天而降。

“都是没有的事,是其月误会了,咳咳。”我喉咙发干,对其月说:“还不滚出去泡茶?”

这时秦楼月端着茶壶走来,神情复杂地对我说:“王爷,您能从柳公子的死中走出来太好了,只是这才一天,柳公子尸骨未寒您就另寻新欢,未免也太快了……”

南宫染霜不等我开口,话里有话道:“我知道,她也误会了,全天下都误会你是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其实你是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痴情人。”

冰雹全砸在了我头上。

我没好气地将其月和秦楼月赶了出去,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到京师来?”

区区九个魔影还不敢去四大仙宗抢东西。

她笑得有些苦涩,淡淡地说:“拜你所赐,我已经不是玄清道宗的弟子了,离了道宗我本打算云游天下,顺便找找你这个负心汉,前两日遇到魔界少主对修真界烧杀抢掠,我虽不再是道宗之人,也谨记宗门除恶扬善的教诲,因此才追着魔影来到京师,发现他们隐匿煜王府,于是开始调查煜王殿下,从京师小报上看到了你的画像,才知道我的阿七原来不简单呢!”

说完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为何偏偏是京师小报……我瞅着地上的地缝想钻进去。

她走到我身后伏在我耳边吐气如兰:“你究竟是温柔多情的阿七,还是恶贯满盈的亲王,或者是冷酷无情的魔界少主?”

我的耳朵最是敏感,感受到她的热气,本来就僵硬的身体又感觉到一阵酥麻,想躲开却动不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的王爷也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阿七已经对我没了兴趣?”她的脸绕到了我面前,紧贴着我说,我能感受到她翕动的唇瓣在我脸上若即若离。

“染霜,不要这样。”

她以前是清清冷冷的,哪怕在巫山云雨时都是“上来自己动”的样子,只有情不自禁时才会笨拙地迎合我,她是这样被动,竟会主动勾引人了,若是以前我还以享乐为主,定然欣喜若狂,可我刚刚经历了扶柳的事,知道一个人发生巨变定然是心中受到了极大的伤痛。

我想说“对不起”,又想起扶柳所说“你有对得起谁吗”,一句“对不起”比起我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太过苍白了。

她继续贴在我脸上说:“你们男人还真是矛盾,既喜欢女人清纯,又希望她们放浪。”

若是以前,她是怎么也说不出“放浪”这个词的,现在她已经面不红心不跳了。

我推开她说:“现在你还俗了,我可以娶你为妻。”

“娶我为妻怕是做不到吧?你与端木兰是御赐婚姻,虽说她把你休了,但是官方根本不承认那一纸休书,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煜王妃。我南宫染霜还有尊严,绝不会给人做妾。”

“你可以做魔界太子妃,不是妾。”

“好歹我也曾是玄清道宗的弟子,岂能入魔界?不如你休了端木兰,娶我做王妃可好?”

她一向清心寡欲,现在也追逐凡尘俗世中的名利了吗?

我叹了口气说:“染霜,你变了。”

“我已经被你改变,再也回不去了,如果这是你变心的借口,和夺了别人初夜又怪别人不是完璧之身有何区别?”她不再面向我,看着门外的天怅然说到。

我拂上她愈加单薄的肩膀,罕有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去道宗并无恶意,修仙者对魔界误解甚深,知道我是魔界少主怎能容我?我离开你是不想断送你的仙途。”

两年前,我被邵千缕原形吓到,匆忙逃遁,她到处找我,我躲进了修仙圣地玄清道宗,谎称是他们的兄弟宗门玄明宗弟子,结识了南宫染霜。宗主发现我与南宫染霜之间关系不寻常,怕我毁了他最出色的弟子,对我晓以利弊,以我离开对染霜更好说服了我,没想到他们骗了我,我走后还是把南宫染霜逐出了师门。

“不是你为了躲避旧情人追杀才上了道宗吗?不是你另寻了新欢才抛弃我离开了道宗吗?你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师父都告诉我了,你认为我是相信德高望重的师父还是信你这个谎话连篇的浪荡子?”

这一次她推开了我,本来冷厉的容颜倏而舒展,淡然一笑,“不过,只能怪我自己不会识人。现在我离了道宗,无处可去,先在你府上暂住几天。”

她推开我时碰到我的旧伤,我忍着痛,真心实意地为她考量:“我的名声你也听了不少,你住我这里恐怕有损你的名节,不如我给你在京师另寻个住处?”

“不必了,我已经想好了由头,不少修真者追着你的手下来京,你以为没人发现有魔藏在煜王府吗?你只管对外称我是你请来除魔的道士,百姓不会认为他们臭名昭著的王爷敢玷污修道之人吧?虽说,你连玄清道宗都敢玷污……”

我汗颜……

她决定的事谁也没法改变,于是我答应到:“也好,就听你的。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随我去用晚膳吧,之后我让楼月伺候你沐浴更衣。”

“我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你自己吃吧。那个楼月是谁?你沐浴更衣也是她伺候么?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她。”

不是说不在乎我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醋意?

我安抚她说:“不是,楼月只是个普通的婢女,我总不能让其月给你沐浴更衣吧?”

“心疼了?王爷都没使唤她我怎么敢,你让人准备好水和干净衣服就可以了,我也不习惯别人伺候。”

我无奈地摇摇头,承认要吃醋,否认是心疼,你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我吩咐下人给南宫染霜准备了客房,按她的要求给她准备热水和衣服,自去用膳了。

深夜,南宫染霜房里多出了一个黑色身影,一黑一白,宛如黑白无常。

邵千缕有些憔悴地说:“原来当年他躲进了玄清道宗,难怪我找不到!”

南宫染霜漠然道:“当年他不辞而别,你寻遍三界,现在你突然消失,他却连找都没找,可怜我们竟爱上了这样一个薄情郎。”

“你不必挑拨离间,他若知道你竟抓我炼蛊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他可许我魔界太子妃之位呢,又给过你什么名分?比起我来,你更可怜,被他玩腻之后,处处躲着你,你还认为他会为了你而伤害我吗?”

邵千缕犹豫了,说不定七郎会感谢南宫染霜帮他除去了自己这个狗皮膏药。

邵千缕说:“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找来的其他小虫太不堪一击了,都不能填饱我的肚子,照这个速度,一百年我也成不了蛊王。”

南宫染霜粲然一笑:“本来我是要把你培育成蛊王对付师叔祖,谁料他被阿七打伤,命悬一线,也就不需要拿你炼蛊了,这也算是阿七救了你吧!我现在只需要你教我房中术,教我如何勾引男人。”

“你已经把七郎迷得七荤八素了,还用勾引?”邵千缕心里像是打翻了老坛醋,别人往那一站就能得到七郎之爱,只有她才需要*。

南宫染霜冷哼一声说:“我曾经真心想与他相守,放下国仇家恨,没想到他欺我负我。我还因此被逐出师门,他打乱了我的复仇计划,我只好利用他来复仇了。他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子,太后灭我荆楚,杀我全家,若能死在她最宝贝的孙子手里正是死得其所!”

邵千缕心惊:“你是荆楚皇族?难怪会炼蛊御蛊。太后在七郎心中非比寻常,他不会为了你杀太后的。若不是为了太后,他也不会背负天下骂名当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

南宫染霜不忧反笑:“还真是祖孙情深,那正好,一箭双雕,省的我再单独报复他了!”

“他不过是不辞而别,你何至于恨成这样?”同样的事她也经历过,他不辞而别,她就去寻他,何至于相爱相杀?

南宫染霜忍不住大笑,几近疯狂:“他一走了之,我却要受十月怀胎之苦,我身为出家之人,未婚先孕,成为了师门之辱,他又在哪里夜夜笙歌?当我被逐出师门,在野草堆里为他生下孩子,他又在谁的床上醉生梦死?当孩子病重,求医无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夭亡,他又在照顾哪个情人?我如何不恨?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早已随孩儿去了,我还活着只为了复仇。”

邵千缕也不禁有些心疼:“你为何不告诉他你因他受的苦?他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南宫染霜万般不屑:“补偿再多又有何用?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没了尊严,没了孩子,也没了爱,余生只剩下仇恨。为了报仇,哪怕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也不会退却。”

“你想伤害七郎,我不会帮你!”

“那可由不得你!”

南宫染霜念了几句咒语,邵千缕的眼神逐渐迷离,充满情欲,开始在南宫染霜身上施展她的技术……

51、一夜销魂

转眼已到五月初四,每日按扶柳留下的方子服药,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太后的心情也随着我的伤愈越来越好。

端午节有三日假期,今日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不用上学,纷纷来给太后请安。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太后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我朗声说:“奶奶乏了,孙儿们就先退下了!”

我对太后眨眨眼,她对我会心一笑,不舍地握了握我的手。众多皇子公主不得已都跟着我退出了朝凤宫。

“本宫还没吃够朝凤宫的点心呢!”无坤不满地嘟囔着。

“不知王爷给太后吃了什么迷魂药,使得向来不喜欢孩子的太后这样疼你。”无垠和我并排走着问到。

“奶奶不是不喜欢孩子,她是怕倾注了感情以后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才会将自己保护起来。”说着我有些心痛,她对当今皇帝何尝不是爱而不敢,却成了悲剧的根源。

无垠倒看得很开:“也是,自古皇子能够善终的就没几个,尤其我这种和太子年龄相仿母族又强大的,待太子即位肯定是第一个被弄死的。”

我欣赏他的洒脱,勾上他肩膀安慰道:“太子仁慈,不会做出兄弟相残这种事的。”

无垠苦笑:“但是他有个心狠手辣的母后。”

是啊,皇后为了太子,绝不会放过其他皇子的。

“阿期……”无止境跟了上来。

我连忙将无垠挡在我们之间说:“太子殿下,您离臣远一点,臣和皇后保证过绝不再招惹您。”

他一直盯着我放在无垠肩上的手,我被他看得颇不自在,默默收回了手。

无垠反而揽住我的背说:“母妃今日在凤淑宫做了粽子,王爷随我一起去尝尝吧!”

因为我“秽乱宫闱”的名声,其他后宫妃子看见我都绕着走,唯有陈淑妃常邀我至凤淑宫,名为让无垠给我补宣文馆落下的知识,实则是让我给无垠补课!

那日作弊之事无垠一直看着,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他告诉了淑妃,结果给我们俩都找了麻烦。

无止境一直盯着我们,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我拒绝了无垠的邀请,他脸上才稍稍舒展一些。这只小狼似是把我看成了他想独吞的猎物。

我在宫里到处寻着南宫染霜,她说想随我进宫见见世面,我便带她来了,将随意出入宫闱的腰牌给了她,反正人人都认识我这张酷似皇上的脸,根本不需要腰牌。

最终我在凤栖宫找到了她,这里原本是朝阳公主的寝宫,自她出嫁后一直空着,没想到今日连皇上都在,而南宫染霜似乎并不知道和她谈笑风生的人是皇上,我连忙拉着她给皇上行了礼。

皇上亲自扶起了她,把我晾在了一边,说好的将我视为己出呢?见色忘子。

“南宫姑娘,明日端阳,你务必要随无栖一起来参加宫宴,朕要送你一份大礼。”

南宫染霜喜形于色。

夜晚悄然降临,星火阑珊,不知沉醉了多少温柔乡。夏夜燥热,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如果扶柳在怀就好了,他身上凉嗖嗖的,是天然的降温神器。

来不及伤感,一具冷冰冰的胴体滑进了我的怀中。

“染霜?”我讶异,这几日她对我不冷不热的,今夜不是像端木兰一样酒后乱性吧?

我闻了闻,只有栀子花的清香,没有酒气。

“怎么?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她环过我的脖子,手指在我耳唇上轻轻摩擦,酥*痒的,又紧贴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我呼吸都急促了。

“我只是不太习惯……”

“明日皇上答应赐婚于我,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今日皇上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

“我只是不想做妾而已,皇上说他会给我尊贵的身份。”她含住我的耳唇,我被她灵巧的舌头撩的如同雷击。

皇上也是见色忘义的人啊,见到南宫染霜就放弃端木兰了吗?

我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化被动为主动,将她压在了身下,缠缠绵绵到天明……

邵千缕眼睁睁看着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泪流满面,她的情敌用她教的房中术勾引了她的情人,她却是如此多余。南宫染霜答应她只要她离开七郎,就不会再用御蛊术控制她。爱情还是自由?她其实没有选择。留在这里,受人控制,只会伤害到七郎。

七郎,再见了,千缕如春蚕,到死丝方尽。

因为扶柳的关系,我在王府禁止了贴五毒符喝雄黄酒焚艾草戴菖蒲等一切驱五毒的行为。

其月担忧地说:“少主,今日整个无国都在驱五毒,只有我们没有,您不怕所有五毒都聚集在王府?”

“那就把八条腿的都打死,其余的养着。”如果聚集了八条腿的东西,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吓死,成为史上死得最窝囊的魔界少主。

南宫染霜笑说:“你不是惹了哪个蜘蛛精才被吓成这样的吧?”

“哪有,我只是觉得八条腿的动物太丑。”

我嘴上否认,其实光听到“蜘蛛”两个字我心里就毛毛的。

南宫染霜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五月困暑湿,众谓如蒸炊。

暑气袭人,宫宴设在戌时太阳下山之际,但巳时皇上就来请我入宫。因为要赴宫宴,必须衣冠整齐,紫色的亲王服料子虽轻薄,但是层层叠叠繁琐复杂,无因羽翮氛埃外,坐觉蒸炊釜甑中。

因为皇上昨日的口谕,南宫染霜也随我一起入宫,毕竟是节日,她也换下了一袭白衣,身着一身天青色素纱罗裙,清凉消暑。虽然她不再如以前超凡脱俗,坐在她身边依旧能感到丝丝凉意,我也不觉得热了。

我在宫门口扶南宫染霜下车,却迎面撞上了端木兰。午膳不过是家宴,皇上果然不承认端木兰那一纸休书,可他又叫南宫染霜来是什么意思呢?

我如普通同僚和端木兰问好,她看了看南宫染霜回我:“王爷还真是艳福不浅呐!”

我已经彻底放下她了,只当她是普通朋友,听闻此话也没什么不适,无甚在意,倒是南宫染霜解释道:“将军误会了,民女不才,会些道术,才会被王爷请去府中驱魔。”

南宫染霜还是这么在意自己的清白,这谎话倒是越说越溜了,可这是赴家宴啊……

南宫染霜自从进了皇宫,周身便冷冽起来,仿佛又变成了在玄清道宗修行的仙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另一边端木兰浑身都是肃杀之气,走在这俩人中间,我一点都不觉得热了,反而感觉北风呼啸,寒风刺骨。

虽然太后对皇上下了“不召不见”的懿旨,每逢佳节庆典也都要吃顿团圆饭的。太后也不是真不愿见皇上,只是见到他总会想到她另两个孩儿,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午膳设在朝凤宫,只有皇上皇后太子和太后,连其他皇子公主都不能参加,我却能来,算是无限荣耀,可我不明白皇上让端木兰和南宫染霜一起来是什么意思,可能他也觉得天气太热,为了省些冰块吧!

太后看见我和颜悦色地说:“七儿来了,这宫里也不那么烦闷了!”

皇上一家三口面上有些挂不住,我见了礼,应太后要求挨着她入了座,端木兰和南宫染霜并排坐在下首,又给殿里添了些冷意。

太后又开启了喂猪模式,不停地给我夹我爱吃的菜,各种粽子都摆在了我面前,即使我是猪也吃不下……

52、媳妇变娘

端午节,少不了雄黄酒,我被太后喂得有些撑,见到雄黄酒又想到了扶柳的伤,心中犯呕,便先离了席。园子里的百合花开得正盛,百合花语是和和美美,家庭幸福,而往年百合花开,朝凤宫里却只有太后一人,她心里该有多寂寥?

我寻的阴凉处也已被阳光侵袭,正要回朝凤宫,皇后却来了,她似是憋了一肚子的火,阴阳怪气地说:“王爷年纪轻轻心机却不小,本宫杀了你的男宠,你竟然给皇上送女人来报复本宫,真是好手段!”

皇后刚才神色如常地用膳,心里却是无比愤懑,她本就与太后不和,又视端木兰为大敌,还怀疑南宫染霜是我要送给皇上的美人,又碍于身份隐忍不能发作,我都有些同情她了。

虽然让她误会着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还是解释说:“娘娘误会了,染霜是不会进宫为妃的。”

皇后冷笑:“不进宫她又怎么会跳百鸟朝凤舞?那舞蹈是朝阳公主为太后祝寿所编,早已失传,而皇上对朝阳公主的感情也是宫闱秘事,送一人便同时笼络了皇上和太后,王爷还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我蹙额:“什么百鸟朝凤舞?我根本没听过,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倒是全天下都知道。”

“你别躲在这装傻充愣,怎么不敢自己进去看看?你怕看了会不舍得将这样一位美人拱手让给皇上吗?”

我出来这么一会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再理皇后,径自进入殿中。

南宫染霜正在翩然起舞,衣袂纷飞,金花折风帽,白马小迟回,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她脸上似蹙非蹙,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手中一根缎带缠上房梁,攀缘而上,身轻如燕,当她见我进来时,手中一松,脚下踉跄,直跌而下,我飞身上前,却不及距离她更近的皇上,皇上拥她入怀,她一直愁容满面地看着我。

我连忙上前请罪:“染霜惊扰了皇上和太后,是臣之过,要罚当罚臣,请皇上饶恕她!”

皇上一直不松手,太后也看着南宫染霜出神,无止境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端木兰带着几分酸涩。

“染霜?无栖,以后万万不能直呼贵妃名讳!”皇上对我说,他没注意到南宫染霜一下子黯然失色的双眸,可我尽收眼底。

然而,我也没有看到南宫染霜看向皇上含情脉脉的眼眸,煜煜生辉。

贵妃?

如平地起雷,我急言阻止:“皇上!您不能封她为妃!”

皇上向太后告退,让我随他一起进了御书房,又秉退了所有宫人,才和我说:“朕知道你对她有特殊的感情,那种情感只因她和你母亲太像了,使你产生了错觉。”

“皇上,臣根本不记得朝阳公主,将染霜当成替身的是您,您怎能因为她会跳同一支舞就将她当成朝阳公主?”

“住口!朕若将她当成皇妹又怎会封她为贵妃?朕只是对她一见钟情!”

我冷笑:“皇上您也太会自欺欺人了吧?”

皇上似乎被揭穿了心底的秘密,语气阴冷:“你怎么能侮辱你娘?朕对你百般容忍,你却越来越放肆,朕的后宫还不够你玩的吗?南宫染霜,只能是朕的!”

呵,原来他也听信了流言蜚语,亏我还认为他清明睿智。

“皇上,南宫染霜早已被臣玩过了,您若不嫌弃拿去就是!”

我以为用激将法他会放手,可我低估了他对朝阳公主的感情。

他挥手给了我一巴掌……

“朕不许你这么轻薄她,今后她就是你母亲,不许再提你与她的事!”

“你真令我失望!不仅对妹妹有肮脏的思想,还因觊觎嫂子而杀害兄长,如今又要强占臣子的女人,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明君!我没保护好扶柳,绝不会再丢下染霜。”

弑兄恋妹是无煜辉心底的隐伤,我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欲。

“真是朕的好儿子,朕给你荣华富贵,你就是这么回报朕吗?”

“你的儿子?”我不禁眉头紧锁,一些看似不合理之处都连接了起来。

朝阳公主天人之姿,乐莽为何不喜甚至还要休弃?虎毒不食子,乐无栖再不受待见乐莽也不会默许乐家人杀死他。还是我太年轻了,天家还有哪些不可告人的龌龊事?我释然地笑了。

“你也不想想,若只是遵循先帝旨意,朕让你半壁江山又如何,以你的民心你的能力能守住吗?朕不过找个牵强附会的借口封你为王罢了!而端木兰更是朕留给你的皇后,朕的苦心孤诣还换不到一个南宫染霜么?”

今日我真是听了一个又一个机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如果不听皇上的安排,就离被灭口不远了,可我不想再做负心人。

我毅然决然地说:“在政治方面,我敬重您的文治武功,在道德方面,我鄙视你的为人。你给我的拿回去就是,我爱的人任何东西都无法交换。”

皇上如同捕食的猎豹,眯起眼睛盯着我:“你又比朕好多少?你不是也和太子乱.伦吗?不愧和朕流着相同的血,朕的儿子之中,属你和朕最像。只要你听话,朕保证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发誓这是我被骂得最狠的一次,没有之一!比外边传言对我的伤害大多了,小时候单听到别人说我长得像他我都要冲上去和人家拼命,如果我们真的流着相同的血,我一定会放干自己的血。

“我想要南宫染霜。”我坚定不移。

“哼!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如我们让她自己选,她选了你朕会将她当儿媳妇,绝不逾礼;她选了朕,你也要恭恭敬敬认她做母亲,再与她苟且便是淫.母之罪,朕也不会轻饶了你!”

不知皇上哪来的自信,南宫染霜怎么会选他?

“臣答应皇上!”

————————————

南宫染霜坦然自若,似乎世间没什么事能令她动容,皇上将选择权交与了她。

“民女愿意入宫为妃。”

我呆若木鸡,她静如止水。

我难以置信:“染霜,为什么?”

皇上如战胜的公鸡,昂头傲然道:“无栖,还不见过你母亲?”

“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仿若坠落梦境之中,一个噩梦。

皇上凛声道:“无栖,记住我们的协议!”

我掐了掐胳膊,这不是梦。

“我把你当媳妇,你却想当我娘,哈哈哈哈!”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御书房,炙热的阳光也无法让我感到温暖,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阿七!你听我解释!”南宫染霜带着少有的急切追上我。

我微笑着说:“儿臣可担待不起与母亲*的罪名,母亲还是去陪皇上吧!”

“阿七,是魔尊逼我这么做的。”

我敛了笑容:“你不是最瞧不起魔界吗?你怎么会和魔尊有牵连?”

“我被逐出师门,修仙正道难以容我,魔尊便找上了我,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朝阳公主的舞?”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来京师并不是找我,而是借我之手送你入宫?”

“阿七,我是爱你的,我只是为了救你,若非如此,不仅皇上容不下你,魔尊也不会放过你。”南宫染霜站在槐树下蹙眉垂泪。

“他可还给你什么任务?”我忍着心中不忍问到。

“他只要我进宫,在你需要时帮助你。”

原来南宫染霜也会为了别人做出违心的选择,那个“别人”还是我。

我不想报仇,为何要步步紧逼?叔父也没料到,皇上会将皇位给乐无栖,否则静静等待皇上安排就够了。

我想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终是没有,而是行晚辈礼说:“母亲还是回皇上身边为宫宴做准备吧,你今日可成了主角。”

我向朝凤宫走去,唯一能给我些许慰藉的只有奶奶了。

南宫染霜站在原地,心中讥讽:为了你的事业,牺牲我也不心痛了么?果然女人心里只有男人,而男人心里却只想着事业,幸好我现在心里只有仇恨。

她与魔尊只是合作关系,她想入宫报仇,魔尊也想,志同道合,根本不需要魔尊吩咐她做什么。

无止境回了东宫,端木兰去了偏殿休息。太后已从回忆中醒来,她对朝阳公主的感情却未散去。

犹豫良久她终于问我:“七儿,昕儿之子可是你杀的?”

我顶替乐无栖之名,她心中自然认为是我杀了他。

我诚恳地回答她:“不是,他六年前就被乐家人杀死了。”

“对不起,奶奶不该怀疑你。”太后一脸愧疚。

“奶奶,您可知道皇上和朝阳公主……”

“他们俩是孪生子,感情素来亲厚。”

“朝阳公主国色天香,为何您会同意她嫁给乐莽?”当时无煜辉还未揭下羊皮,朝阳公主为他而嫁,更该有个掩人耳目的理由。

“因为昕儿…怀孕了,孩子是乐莽的,为了保全她的名节,才让她下嫁乐莽,昕儿出嫁时的状态,就和我年轻出征时一样……直到朱雀门事变,我才知道,安排她嫁给乐莽是辉儿和百里笑语的阴谋。”太后目光变得悠远而哀伤。

太后还不知道,朝阳公主怀的其实是无煜辉的孩子,不知公主是被迫的还是心甘情愿。

在兄妹俩的阴谋中,承熹帝和乐莽才是最可怜的。乐莽娶了公主,注定他兔死狗烹的结局,还落得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太后又回忆到不好的事情,我由衷地劝慰到:“皇上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他的功绩足以掩盖他过去的黑历史。”

“奶奶一大把年纪,还没有七儿看得开。那个南宫染霜太有心机,不适合你,不如端木兰,你和端木兰若真是破镜难圆,一会宫宴上你看上哪家姑娘奶奶给你做媒……”

“不、不用了!”

我可不想再来个端木信雄那样的老丈人。

“奶奶先歇一会吧,孙儿想去看看宫宴准备的如何了。”

我退出了朝凤宫,唤来魔影,让影六影七保护太后,即使是尊主要来伤害太后也不行。

魔只屈服于绝对的力量之下,我身边的这九位目睹了影八惨烈的死状,对我忠心耿耿。

叔父与太后无仇,还感念太后曾经对他孤苦无依时的照拂,可如果太后阻碍了他报仇他也不会放过太后,在他心里,仇恨远大于恩情。我不能将太后置于任何危险之中。

我思索着待我出宫,要派玉玦调查南宫染霜的背景。

玉玦是璇玑阁现在明面上的阁主,乐家老大死后,我接手了璇玑阁,经过重整和魔影的训练,璇玑阁已东山再起。

53、童年糗事

端午宫宴设在玉泉湖畔的潺潺流水旁,由皇后、四妃现在是三妃承办,皇后心情不好,并不在此,淑妃让无垠代劳,自己歇着去了。不少皇子公主都聚集在湖边嬉戏玩耍。

“真怀念小时候!”无垠见我来了,走到我身边,看着那群无忧无虑的弟弟妹妹有感而发。

“小时候有什么好怀念的?”

每天要被皇后罚,被母亲打,还要被叔父逼着练功,往事不堪回首。

“你在乐家,过得不好吧?”

无垠问的自是乐无栖,亲爹不能认,死了还要被干爹利用,还不如我在掖庭呢,至少我还有太后和无止境,他们是我生命中的两盏灯,使我的世界不全是黑暗和冰冷。

我淡然地回答:“还好,至少衣食无忧。”

无垠一愣:“你还真是知足……我小时候,吃穿用度不如太子,心里就嫉妒得不行,总是联合三弟欺负太子,可每次都是我们俩吃亏。”

想到儿时他们的糗事,我不禁失笑,无垠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丢人,尽量抬高对手:“当时太子身边有个很厉害的人,是承熹帝的遗孤,明明太子抢了他的一切,他还傻不拉几地护着太子。说他傻,他又精得很,我们给太子挖坑,自己就会掉坑里;我们给太子下泻药,自己就会吃到泻药;我们给太子放虫子,自己就会被虫子咬……”

如果他知道都是我干的……

千万不能被他知道!

无垠没有察觉我的异样,继续说:“太子犯了错,他都想方设法揽到自己身上。在太子那里或许只会受到轻罚,放在他身上,皇后总不会轻饶他,他知道这点,还是不忍心看太子受到一点伤害,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我干笑着说:“或许是他上辈子欠太子的吧!”

“你上辈子也欠了太子吗?”无垠突然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我避开了他的眼睛,问:“怎么扯到我身上?”

“你不觉得你和他很像吗?宁愿自己受到更大的责罚也要护着太子。”

我想起了扶柳,我不再只有一个人,不能像以前一样让自己替无止境受罚了,为了一个人伤害其他人,太不公平。

“以后不会了。”

境儿,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们这边闲聊着,突然一只大球滚入玉泉湖中。

我提气飞身上前,足尖轻点水面,将那只球从湖里拎了上来——是无尘,他还处于落水的惊惧中,随着他的咳嗽水沿着他的口鼻流出来。

不远处正在张罗宴会的德妃贤妃向这边瞥了一眼装作没看见,德妃没有孩子,收养了被皇后整死的低阶宫妃的孩子五皇子,贤妃有一对双胞胎女儿,颇受恩宠,她没有野心,没必要再养个儿子。

无垠揪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训斥:“五弟,为什么要推六弟落水?你知不知道会有生命危险?”

那孩子不敢承认,反驳到:“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推他的?是他自己没站稳跌下去的!”

无垠冷笑:“你这种伎俩都是哥哥我玩剩下的,当时我被太子那个跟屁虫抓住后扔进了湖里,现在我就把你也扔进去!”

他拎着五皇子无墨向湖边走来。

我连忙拦住他:“放了他吧,不然还得捞他上来。”

无垠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当时他又把我捞上来了?”

今日无垠也太反常了,我否认:“我知道个屁,你扔他下去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吗?”

无墨看到我像看到了希望,挣扎得更厉害了。

无垠坚决不放手:“那也让他体验体验落水的痛苦,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完他将无墨扔进了湖里。

“王爷,该你捞他上来了!”

“你怎么不自己捞?”我反问。

“我可没有水上漂的功夫!”

简直是厚颜无耻!看着无墨在水里挣扎,我认命地又将他捞了上来。

因为五皇子也落了水,德妃不能再视若无睹。

德妃惹不起陈淑妃,只能欺负我这没娘的:“王爷,前几日您欺负了四皇子,今日又来欺负墨儿吗?”

我白了无垠一眼,真会给我找麻烦。

无垠解释道:“德妃娘娘误会了,五弟见六弟落了水,他要去救,没想到自己也落水了,多亏王爷救他们上来,您可不要小人之心啊!”

德妃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看到了一切,却说不出口,总不能承认自己对无尘的落水视而不见吧?

她不再追究,宴会即将开始,带着无墨去换衣服了,无尘也被宫女领着走了。

即使在最尊贵的天家,没娘的孩子也只是根野草。

端午宫宴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上次我的生辰宴变成了我的封王大典,今日赴宴的臣子恐怕还不知道端午宴要变成南宫染霜的封妃大典了。

54、借酒消愁

仙装宫样一群群,花外花间蔼若云。

羞涩葵榴无举止,尽倾颜色向南薰。

我坐在太后身边,看着索然无味的歌舞,吃着索然无味的点心,喝着索然无味的茶水,想把自己灌醉,却饮不下雄黄酒。

该来的总会来的。

南宫染霜在皇上的安排下表演了一场瑰丽的幻术。

暗夜漫天星辰处,纯白雪莲花盛放。两只仙鹤衔花去,一条蛟龙带花归。蛟龙献花给帝王,雪莲化成皇贵妃。

为了名正言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皇上可真是煞费苦心。

众人沉浸在那场视觉盛宴中,只觉南宫染霜乃雪莲仙子下凡,皇上趁机宣布封南宫染霜为皇贵妃,入主凤栖宫。

我扫视下方,快醒醒啊!你们那些言官干什么吃的?

男人沾了色都靠不住,皇后只好自己进言:“皇上,南宫染霜来历不明,她与煜亲王关系不清不白,怎能甫一进宫就封为贵妃?”

提到了我,众人像是喝了醒神茶,都清醒过来了。

又是杜仲打头阵:“皇上,煜王爷送一妖女迷惑圣上,定是心怀叵测!”

“皇上,煜王爷风流好色,他染指过的女子定然已非清白之身!”

“自古奸臣送入宫的美人都是红颜祸水,夏有妹喜,周有褒姒,吴有西施,皇上当以史为鉴,万不可迎此女入宫!”

……

没想到你们阻止皇上都是因为我,我自认入京以来没做过不忠之事,怎么都认定我是个奸臣?

“贵妃乃玄清道宗还俗弟子,诸位爱卿还有何话可说?”

玄清道宗是修仙者的圣地,是凡人心中的仙境。玄清道宗自开宗纳徒以来,从未有过一位弟子危害社稷,他们以降妖除魔济世救人为己任,国师就是出身于此。

玄清道宗招收徒弟标准严格,不仅需要修仙天赋,还要生性纯良,身家清白,三皇子修仙没能进入玄清道宗的原因就是他父皇杀了兄弟夺了皇位,杀孽太重。

南宫染霜能进入玄清道宗,不仅证明她非奸邪之辈,还证明了她出身良家。

没有人再反驳。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我不禁莞尔,猝不及防被皇上点了名。

“无栖,今后贵妃就是你的母亲,还不过来敬茶?”

他知道南宫染霜本是我情人,却非要我认她做娘,我不得不起身,宫女早已端了茶盘过来,我没接,冷冷说到:“皇上有闲心给臣找娘亲不如先给六皇子寻个娘亲吧!”

那个倔强的孩子一点都不知道服软,虽然有杜丞相的势力在后宫中也是举步维艰。

“六皇子……无尘?”皇上似是刚想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尘儿本来就是贵妃之子,现在也由贵妃抚养吧!无尘,无栖,来给你们母妃敬茶!”

无尘看了看南宫染霜,似乎对他这个新母亲甚是满意,乖乖地奉了茶。这么小就以貌取人,也随了皇上,是个好色之徒。

我看向太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我媳妇变娘一事她也无能为力;皇后坚信这是我的阴谋,铺天盖地的怒火吞噬着我;我环视四周,有人怀疑,有人嫉妒,有人幸灾乐祸。

我接过茶,重若千斤,缓缓上前,双膝跪地。

“母亲,请喝茶。”

南宫染霜平静地接过茶啜了一口,皇上满意地看着我们。

封妃之后,歌舞继续,太后年迈,精神不济,先回宫休息了。我离了宴席,在玉泉湖对岸的屋顶上思考人生。

“她不是你请来的道姑吗?为何这样不舍?”一个矫健的身影跃了上来。

我看着端木兰苦笑:“端木将军,别挖苦我了。”

她递给我一坛九酝春酒:“不加雄黄的,喝吧。”

“你怎么……”

“午膳时就发现了,开宴前特意找宫人要了一坛。”

她又拿出两只海碗。

我抱着酒向后躲了躲,犹豫着说:“我还是自己喝吧,我怕你酒后乱性……我把持不住……”

“我好心给你拿的酒你还不让我喝?”

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端木兰继续说:“我虽没有你那么狗血,看着情人变娘亲,心里也不好受,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今晚上当回兄弟,不醉不归!”

“情人变母亲,夫人变兄弟,我看我还是从这跳进玉泉湖喂鱼算了!”我站起身,看着对岸的灯火辉煌,恍如隔世。

“用不用我助你一脚之力?”

端木兰什么时候和扶柳学坏了?

“不用了!”

我生怕她落井下石,连忙回身坐下,倒上两碗酒:“干!”

镜里繁花,水中明月,一场情愁,终是虚幻。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55、重回学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端午宫宴皇上不仅给自己娶了贵妃,还为太子选了名门望族太原王氏女为太子妃,婚期定于金秋时节。

端午三日假期结束,我身上的伤已好,不能再在家偷闲躲懒,至于我心上的伤,谁管呢?

因为距离睚眦堂任务结束越来越近,一个月内再杀不死我他们就要全额退款了,近日都比较疯狂,我干脆将来者都关了起来,到达期限后再放了他们。

时隔多日我早早来到宣文馆,同窗们顿时鸦雀无声,莫非把我当成刘焱了不成?

旁边的无止境和无垠都还未到,我却收到了早安问候礼——一只蜣螂,俗称屎壳郎,我垫着纸捏在手里,没有当即弄死,而是巡视着一张张窃笑的面孔。我拿着屎壳郎在每个人面前走过,他们都远远避开。

我最终停在百里寻幽面前,浅笑着说:“百里公子身上的气味还真是和本王手里的虫子臭味相投啊!”

百里寻幽毫不客气:“你才和屎壳郎臭味相投!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淫.乱后宫,还送妖女魅惑皇上,你当得起无国第一奸臣!”

我继续笑说:“多谢百里公子还记着本王的丰功伟绩,也多谢你今日送本王的礼物,礼尚往来,本王也得回礼不是?”

我一把捏开他下巴,将屎壳郎塞进了他嘴里,又紧紧扣住他的下巴,直到他咽了下去。

我嫌弃地擦擦手,敛了笑容:“下次抓完屎壳郎记得要沐浴更衣,可别出来污染空气。”

他抠着喉咙地说不出话,不停地干呕着跑了出去。我又看了眼其他人,全部捂着胸口犯呕,又惊惧于往日不咬人的狗突然咬人了,啊呸,是往日的病猫突然变成了老虎,呆呆地看着我,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用虫子吓唬人,不如多和小学生学习学习整蛊伎俩,至少也得见了血不是?”

“奸王,你先是害死我姐姐,又送妖女入宫顶替她,收养六皇子,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不过你也太小瞧了我杜家,别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我爹对此心知肚明,绝不会被你和那妖女利用!”

我真佩服杜訾腾能联想到这么多,但我对杜仲甚是失望:“杜丞相连皇上封她为妃都不能阻止,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相权与君权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君权强势,则相权削弱,杜仲正处于这样一个时代。

杜訾腾气得说不出话,百里寻幽随着无止境和无垠回来了。

百里寻幽缠着无止境说:“太子表哥,王爷先是送妖女报复姑妈,又侮辱我,您一定不能放过他!”

他声音极大,故意说与我听的。

我还挺好奇无止境会帮谁。

“孤知道了,刘学士就要来了,还是先坐好听讲吧!”

我暗笑,无止境也学会与人周旋了。

刘焱在他们身后进门,百里寻幽再不忿也只能乖乖入座。

自从端午那天在朝凤宫中一起用膳之后,我和无止境还没有交集,今日他刻意冷落我,我课上睡觉也不再薅我起来,他也认为我送南宫染霜入宫是报复皇后的一种手段吧!

娘和兄弟同时掉进水里,他选择救娘,乃人之常情。

无垠见无止境和我冷战,我独自托着腮发呆,他塞我一本画本子,我翻开一看,血脉喷张,热血沸腾……

无止境也忍不住瞟了一眼,打破了冷战,又一次狠狠掐上我的腰,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次教训我吸了口冷气紧闭双唇,咬紧牙关,忍住没叫出声。

无福消受无福消受,我将那画本子还给了无垠。

无垠与太子年龄差不了几天,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皇上总想着给外人找媳妇找娘亲,却总忽略他的庶子们。

我也有了“母亲”,午膳被邀至凤栖宫。

皇上知道我与南宫染霜的关系,也不怕我们“孤儿寡母”共处一室旧情复燃,他对南宫染霜与他的感情太过自信了吧?

不过,我根本没有与南宫染霜独处的机会,宫女太监一大堆,无尘也随南宫染霜搬进了凤栖宫。

我到凤栖宫时,南宫染霜正在下厨。

“母亲不是辟谷了吗?怎么还亲自下厨?”天知道一声声“母亲”从我嘴里说出来我的心有多痛。

南宫染霜像是一位贤妻良母,不理会我的嘲讽,温和地解释:“辟谷也有嘴馋的时候,上次在朝凤宫我尝着几样菜十分可口,所以试着自己做做。”

当开饭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些菜都是当日太后为我夹过的,她竟然默默记下了我的口味……

既然选择了别人,何必又对我惺惺作态?她一直微笑着看着我吃,自己却未动筷。

“母妃,您多吃肉。”无尘为南宫染霜夹了一块肉,母子关系成立不过两日,他们感情进展也太快了!

南宫染霜宠溺地笑着夹起肉放进嘴里。

我疑惑问到:“染霜,你即使辟谷不也该吃素的吗?”

“不许直呼母妃名讳!”无尘对我怒目而视。

“尘儿,不许对哥哥无礼。”南宫染霜嗔怪他,又摸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慰,苦笑着说:“我都侍了二夫,还守什么清规戒律?”

我多想脱口而出“我带你离开这里”,仇恨绊不住我的脚步,可我舍不下太后,所以终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56、皇后受罚

太阳对自己的定位错得越来越离谱,自认为它是蒸笼下的柴薪,看着总烧不熟的人间加大了火力。

各部官员都为去行宫而忙碌起来,宣文馆的学生也一样,因为在皇上去避暑行宫前,我们班级要参加毕业考。别人至少学习了三年,而我只学了不到两个月。

天气明明那么热,宣文馆里却到处都是风凉话。

“我要是王爷,就直接放弃毕业考,省得到时候又误把别人名字抄上,丢人现眼又要挨罚。”

“他还有什么颜面可丢?又有下人替他挨罚,他才不在乎!

“有王爷参加考试,我就不担心自己是倒数第一啦!”

聒噪得如一群乌鸦,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画春宫图。上次无垠递过来的画本子给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春宫图在文人墨客之间流传甚广,也是公子小姐的性启蒙教师,然而世面上的图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体位,我决定根据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为这个行业增添新的血液。于是,京师到处都流传着“我是你的小魔王”的神作,销量甚好,我也充满创作的动力。

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与创作中,一个不留神笔下的画纸一下子被无止境扯了过去揉成一团。

“孤不许你再画!”他声音放得很低,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不满道:“即使你是太子,也不能剥夺臣谋生的饭碗啊!”

“都是因为你的图,孤这几日都要被宫女折腾死了!”

难怪往日勤奋标兵无止境这些日子越来越晚……

“您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多少单身狗还靠臣的画嗷嗷待哺呢!”

“是呀大哥,臣弟可还指望王爷的画疏解积郁呢!”无垠在一旁帮腔,把自己划到了单身狗一列。

“孤看你们两个一狼一狈,不如凑成一对!”因为羞愤,无止境声音抬高了些。

“既然是大哥的命令,臣弟不敢不从,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无垠暧昧地搂住了我的腰。

后面的同窗们一下子安静了。

我推开他正襟危坐,皇上知道又该说我与弟弟乱.伦了。

陈静在我桌前转了一圈,“一不小心”把我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拂到了地上。

你大爷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你怎么惹到表姐了?”无垠一脸茫然。

我难得吟了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表姐喜欢你?”

我拾起一支笔像敲木鱼一样打在无垠头上:“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不可能喜欢我啊!难怪皇上不给你指婚,在情爱面前你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总不能喜欢我吧?”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因为临近毕业考,太后每日都监督我读书。休沐日也要早早到朝凤宫看完太后布置的功课,她也是好心给我个借口推辞皇上和贵妃“促进亲子感情”的邀约。

骄阳似火,烈日炎炎,太后自去午睡了,留下两个小宫女监督我看书,任凭殿外的知了再怎么大声呼喊,我也难以清醒,哈欠连连,上下眼皮打得难舍难分。

因我传染,两个小宫女也直打哈欠,手里的扇子掉了都不自知。

有些人总是过不惯安闲惬意的生活,也看不惯别人安逸。

我一手握着笔一手支着下巴睡得正香时,太监通报无止境来了,我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在桌案之上,吃了一嘴的墨。

我用袖子抹抹嘴说:“太后正在午休,太子殿下还是稍后再来吧!”

“孤是来找你的。”高傲如无止境竟然哀求我,“孤求你放过我母后!”

我放过皇后?我直起身子说:“这可怪了,我能拿皇后娘娘如何?我还指望皇后娘娘放过我呢,天天让宫里的人嚼我舌根,大热天的,我都替她烦得慌。”

无止境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变冷,用手指着我说:“所以果然是你指使的?”

“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我能指使谁?”

无止境怒了:“你别在这装疯卖傻!母后杀了扶柳,你就送了贵妃迷惑父皇,从端午过后,父皇一个月都没踏进凤和宫,父皇以前从未冷落过母后,更不会违背祖制,他现在完全鬼迷心窍了!你敢说贵妃进宫不是你的阴谋?”

“皇上被鬼迷了心窍,应当去找国师才是,我有什么办法?”

无止境冷笑:“虽然孤不知道你如何做到的,但是国师受伤就是扶柳受刑那日你所为!你先是打伤国师让他闭关,又送妖妃入宫迷惑父皇,这不是你的连环计吗?”

“太子殿下的想象力和杜訾腾有的一拼。”

“是孤以前错看你了,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

我无语望苍天,面对愤怒的小狼上哪说理去?索性自暴自弃地说:“你说得对,臣就是要报复皇后,那么太子殿下让臣放过皇后,不是找错人了吗?”

小狼的愤怒突然化成了无助:“只有你能救母后,母后没有太后撑腰,没有母族支持,后宫又有太多女人觊觎皇后之位,只有你能救她了。”

没有太后撑腰,只怪她残害了太后儿女,没有母族支持,谁让她迫害嫡姐?我一点都不同情她,可她是无止境的生母……

“皇后究竟怎么了?”看在无止境的面子上,我终究问到。

“母后被罚在凤栖宫跪上三日给贵妃赔罪,这种天气下哪里受得了?”

“那就昏迷呗,用个苦肉计不就混过去了?”

“母后早已用了,父皇无动于衷,还为免她再次中暑,命她跪在冰块上,母亲本就患有痹症,腿部一受寒便疼痛难耐,头上又有烈日晒着,下寒上热,三日过来,母后至少要丢了半条命。”无止境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皇上和皇后一直伉俪情深,呃……至少表面上是,怎么突然对皇后发这么大的火?”帝后情深?不如说他们是政治盟友,互相利用,谁也离不开谁。

“本来只是小孩子闹矛盾,四弟和五弟骂贵妃是妖女,六弟和他们理论,四弟五弟一气之下将六弟推下了玉泉湖,贵妃和父皇路过,贵妃亲自下水将六弟救了上来,父皇责怪母后教养失职,管理六宫不力,导致兄弟相残,流言蜚语横飞,竟然责罚了母后。”

我心下了然,皇上这是杀鸡儆猴呢。

“太子如何觉得我能救皇后?皇上又怎么会听我的?”

“父皇听太后和贵妃的,而太后和贵妃都听你的!”

原来是把我当成传声筒啊!

“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只能劝谏一下,她们听不听可就不是我能管的了。太后正在午休,不便打扰,我去找染霜。”真是败给他了,我看着他哭花的脸说:“都要娶媳妇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闻言在身上到处找巾帕擦眼泪,有教养真不一样,什么时候还不愿脏了自己衣服,见他找不到,我用衣袖帮他擦了脸,可我忘了我之前擦过嘴上的墨,看着他被划脏的脸我索性给他画了两个黑眼圈,又加了几道胡须……

“嘻嘻嘻……”

“你故意整我!王八蛋!混蛋!……”

57、睚眦堂主

我顶着骄阳来到凤栖宫,皇后果然跪在青天白日下的阳光地带,为了保存她的尊严,居然穿戴整齐的凤冠霞帔,也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我无视她的怒视,进了凤栖宫,凤栖宫里冰块充足,南宫染霜又自带冷气,比外边舒适多了。

南宫染霜见到我很高兴:“阿七很久没来看母亲了,你这孝心就不能从太后那分给本宫些吗?”

“母亲可还有个孝心满满的好儿子,还用得着我吗?”

南宫染霜咯咯笑着:“你居然还和尘儿吃醋。”

进了宫,她的仙气越来越少,不过比起后宫里的人,依旧称得上仙女下凡了。

我还记得无止境交给我的任务,开门见山地说:“母亲还是让皇上放了皇后吧。”

“哦?你还勾搭上了皇后?”

“她那岁数当我娘还差不多,我会勾搭她?”

“你身边那些妖精,哪个不是几百岁?”

“那些不都是小动物么?”

南宫染霜暧昧地盯着我:“原来你有这癖好?”

我的意思是小动物想修炼成人形至少要百年,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咳,皇后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我躲她还来不及呢!”我不知道南宫染霜对于帝后感情了解多少,还是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不过借这一次以儆效尤,并不是真要置皇后于死地。他们伉俪情深,非一朝一夕可比,你没有亲族势力,又沾了我,本就不得人心,不要失了圣心。”

“如果我失宠了,你会带我走吗?”

我几乎脱口而出“会”,可我又想起了对扶柳的承诺“我会杀了法海救你出来”,结果呢?世事无常,我不想再做出任何承诺,兑现不了只会徒添伤悲。

我抑制住齿间那个“会”字,改口道:“我不知道。”

“你当真绝情!我听说皇后杀了你的男宠扶柳,你居然不想着给他报仇还要救仇人,我们在你心里只是一件衣服吗?”

每当提起扶柳,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我垂首说到:“不是……你是我母亲。”

南宫染霜冷冷地说:“儿子的心意母亲心领了,我会和皇上说的,你走吧!”

“儿臣告退。”

蓝天,白云,和风,朗日,鸣蝉,蛙声一片,这个夏天,怎么那么不真实?

南宫染霜心里失望至极,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男人在她生不如死的情况下都不愿意带她走,她当初究竟怎么爱上他的?

她自嘲地笑笑,内殿转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身后搂住她说:“霜儿,是朕没教育好他,让你受苦了,朕不像他,朕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我刚离开凤栖宫,皇后就被人扶着送回了凤和宫,这期间南宫染霜哪里有机会见皇上?皇上原来也在凤栖宫,幸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皇上迅速免了皇后责罚也是告诉我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今日入宫我没有让魔影随行,因为今日是睚眦堂杀我任务的最后一天,一百名杀手全被我关进了王府地牢,按照睚眦堂规矩,杀手没完成的任务将由堂主进行最后一次刺杀,堂主成功后,接单的杀手必须自断一臂自罚,因为杀手仇家太多,断臂后根本没有活路。堂主失败后,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睚眦堂主从未失败过。

自从上次承天门遇袭,秦川阳再也没有玩忽职守过,他现在正乖乖地等在承天门外。

“车里太热,本王地下走走,你也哪凉快哪玩去吧,记得今夜子时将府里那些刺客都放了。”

“子时您还不回去?”

我故作暧昧地说:“你还管你家王爷在哪里过夜?”

“不敢,只是那群杀手放不得!”秦川阳竟然真的有些担心。

“今日已到期限,他们不会再来杀我。”我语气中透着自信,璇玑阁调查的情报说睚眦堂最讲信用。

“不行,王爷有什么闪失,妹妹会责怪我的。”

我抬眼望着他:“这么说比起本王,你更听你妹妹的话?”

秦川阳慌了:“奴才不敢!王爷恕罪!”

搀着他欲下坠的身体,我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逗你的,你先回去吧,只管按我的吩咐做,我不会有事的,让楼月也放心。”

秦川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在京师最热闹的街巷转悠着,直到引来所有人的怒骂,确保睚眦堂堂主耳聋眼瞎也能锁定他的目标,闲庭信步般向城郊小树林走去。

树叶被夏日晚风吹得沙沙作响,聒噪的蝉终于歇息,鸟儿也都归了巢,树林里显得那么静谧,我调动着全身的感官,不敢有一丝懈怠。光是睚眦堂的普通杀手不使用魔力我也没把握对付,何况是堂主呢?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鬼魅悄然而至,火红的劲装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浓妆艳抹尽显妖娆,却遮不住她周身冷冽的杀气。

我揶揄她道:“没想到堂主竟是个美女,我还真不舍得下手呢。”

“还有令王爷舍不得下手的女人吗?璇玑阁天字第一号密探是怎么死的可瞒不过我!”她的语气极尽婉转,带着过度的刻意。

男人总是会对性感的美女卸下防备,她并不是胸大无脑之人,我时刻警醒着,一枚暗器瞬息而至,我矮身躲过。

“不知堂主这算不算偷袭?”

那女子没有丝毫羞愧:“我们是杀手组织,又不是名门正派,出手之前还要告诉你不成?”

她手中利剑出鞘,剑纹曲折蜿蜒,宛若鱼肠,这是上古十大神剑之一——鱼肠剑。

“鱼肠神剑,勇绝之剑。向来没有兵器的我心都有些痒痒了。”

“此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王爷是想要弑君还是杀父呢?”谈笑间,剑锋已刺到我眼前,我只想近距离观察神剑,贴着剑锋闪开,剑光流转,真乃吉光片羽。

我忍不住伸手在剑身上抹了一下,一触难忘。“那么堂主又拿它弑君还是杀父?”

“入睚眦堂者无父无君,只有任务!”她横向斩来,我翻了个跟头躲过。

我灵光一现:“堂主就是睚眦堂的君,所以鱼肠剑只能被堂主拿着,那么这把剑我今日势在必得了!”

“你想要睚眦堂?你以为睚眦堂和璇玑阁一样弱不禁风?”

她虚晃一招,转而袭击我下盘。我倒地瞬间,解了她的腰带,从下向上望去,刚好看到天堂的大门洞开。

“你无耻!”她羞愤交加,出剑如迅雷,我躲闪不及,被剑划伤了手臂,趁她系衣带的时间,我飞跃到她身后,一掌击在她背上,一口血喷在流光溢彩的宝剑上。

“你真卑鄙!”

“只为杀人,不讲方法,都是堂主的教诲,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进入睚眦堂呢?”

她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有,当然有,我毕竟是个女子,今日被你看光了身子,理应嫁给你,睚眦堂今后就是王爷的,能当上王妃的话谁还要打打杀杀的。”

“这就是你当上堂主的方法?”我调笑道。

“士可杀不可辱,姑奶奶身体只给你一个人看过,不信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缓缓走近她,距离她三尺远时先发制人,欲擒她咽喉,但被她识破迅速躲开,反而擒住我受伤的胳膊向后一拧,我疼痛之际伸手一抓,抓到了一把软绵绵的东西,突然被放开,耳边传来一阵热辣。

“既然色心未泯,为何不接受我呢?”剑光流转,女子出手无一丝停顿。

我全力应敌,不敢懈怠分毫:“本王向来福薄,自知无命消受堂主美色。”

“我欣赏王爷的自知之明,不过凡是占过我便宜的都死了,王爷就是下一个!”

我们不再虚与委蛇,都使出全力应对。她虽有神兵利器在手,却受了内伤,我不致落入下风。我们不分上下,打到了月升日落,斗转星移,接近午夜。

喘息之间,一道暗器从远处飞来,目标不在我,而是她。

她因内伤在身,又体力不支,已然躲不开,我情急之下,又抓向那暗器。

妈的!又是刺球!

我不顾扎手将暗器按来路扔了回去,一个黑影闪了出来。

58、接任堂主

“你们睚眦堂还有内讧?”

“他是叛徒!”堂主心里惊惧,不知不觉靠在了我怀中,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抓起我的手问:“你不怕毒?”

我解释道:“我曾被叔父丢在万毒山上练功,经过各种毒物侵袭,早已百毒不侵。”

她闻之变色:“万毒山?那不是妖魔横行之地吗?你叔父比我叔父狠多了!叔父,您不如也像人家学着点?给侄女也练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

后一句她是对着黑影所说。

“哼,风萧萧,你身受重伤,还拿什么与我抗衡?今日就让你将堂主之位让出来!”

他说着多如牛毛的暗器如雨点般袭来。

“借剑一用!”我劈手夺过鱼肠剑,将一个个暗器都打飞出去。

黑影晦暗不明地说:“王爷居然要帮一个杀你的杀手,您打错了算盘,不如和我合作,我当上堂主,一定助您夺得皇位!”

“你想多了,本王不爱江山只爱美人,怪只怪你长得不如你侄女水灵。”

黑影功夫不如堂主,但是他暗器一流,暗器上又有剧毒,若不是我百毒不侵,不知早死了多少回。

暗器铺天盖地,源源不断,我还要护着身后的风萧萧,根本无暇主动出击,莫非要等到他把全身暗器丢完?

“堂主,你们堂里杀手向着谁?”

风萧萧也反应过来,一枚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犹如绚烂的烟花。

我真庆幸秦川阳听了我的命令,放了那群杀手,一百名杀手蜂拥而至,原本静谧的树林充满血腥味。

杀手们却不知道是先除掉我还是他们的叛徒。

“攘外必先安内,保护好你们堂主,等我先除去他你们再来杀我。”

杀手们犹豫不决。

“听王爷的!”

还是风萧萧的话好使,他们开始一致对付黑影。

我瞅准时机,踏着暗器与黑影近身相搏,他的不足之处暴露无遗,本来靠暗器略占上风,现在立马相形见绌了。

黑影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呆子,不知道三足鼎立吗?你杀了我,又怎能逃出一百名杀手的追杀?”

我笑着说:“多谢关心,现在已月上中天,他们杀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原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风萧萧和她叔父难得异口同声。

时辰已过,我一把按住黑影,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

“等等,风萧萧,我用我制作暗器的技术买煜亲王性命!”

“你买人家就会卖?”这人狗急跳墙把脑子都给丢了?

黑影咧开了一道白牙:“睚眦堂规矩,只认钱不认人,只要有筹码,亲爹也要杀!”

“这就是无父无君?真是惨无人道的设定啊!”

风萧萧开了口:“虽然叔父的暗器技术是无价之宝,但是这单我没法接!睚眦堂唯一不能接的任务就是刺杀堂主,我刺杀王爷失败,他又夺走了鱼肠剑,所以他已经是睚眦堂现任堂主。堂主请受属下一拜!”

“堂主,请受属下一拜!”

百名杀手都随风萧萧跪下了。

“这么简单我就成堂主了?”

风萧萧怒吼:“让你当你就当,哪那么多废话?”

我:“哦。”

不少杀手都忍俊不禁。

“风大叔,真是对不起了,没有哪个堂主能容忍叛徒的存在。”我反手一剑刺入黑影的心脏。

他死不瞑目地说:“我没疯……”

……死到临头关注点会变得这么奇怪吗?

“你侄女叫风萧萧,你不姓风?别想这些无聊的了,赶紧闭眼投胎去吧!”

风大叔真地闭上了眼……

“风姑娘、呃……风堂主,这把剑还给你。”我双手将剑奉上。

“你不是很想要这把剑吗?”

“我不能趁人之危,你们只要放我一马我就知足了。”

“你不收留我们的话,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当自断一臂,永不复出江湖。”

所有人都抽出了随身的匕首,欲砍下自己的手臂。

“住手!我可不要接管独臂堂!”

众人松了一口气,分明是我得了便宜,怎么搞得像他们占了我便宜一样?

回到王府已是丑时,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打了大半天,可真是累死了!想先睡一觉再说时,还是惊动了秦楼月。自从上次说让她当通房丫鬟时她就真地在外间安置了软塌,晚上一直睡在那里,害得我晚上起夜都有点害臊。

她点了灯,看到我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时惊慌失色:“王爷,您又被揍了?”

我身上的伤口虽不深但是很多,大部分都是暗器造成的。

“又~被揍了?”我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不太受控制,不停地抽搐。

“不是不是,奴婢一时失言,奴婢想说您又受伤了?”

我就假装相信你吧。

“没事,都是皮外伤。”

“奴婢这就去太医署请值班太医来给您诊治!”

我拉住了她:“你只管拿点酒来,我擦一擦就好了。”

“那怎么行?感染了风痉就药石无医了!”

“你放心吧,你家王爷没那么容易死,明日还得上学,你再不拿酒我就直接睡了。”

等秦楼月拿了酒回来,我已经熟睡,第二日醒来才发现,不仅伤口清理干净,还包扎好了,只是这满身的蝴蝶结是要把我当礼物送出去吗?

59、避暑出行

为了避免考生中暑,毕业考大多都在六月初的一个雨天,这也是司天台一年里预测天气最准的一天。

同样的雨天,同样的考试。

被太后逼着恶补了一个月,我总算将宣文馆大学三年里所授的所有书都看完一遍,太后还千叮万嘱我考试时千万不要去管无止境。

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了。

不过,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不能管无止境,我可以帮无垠呀!

无垠能和无止境同班,完全是陈淑妃揠苗助长的结果,也多亏了他一流的作弊技术,如果凭真才实学,他这辈子恐怕都没封王资格了。我不停地给他传着小纸条,躲得过先生的老花眼,却躲不过身后的无钥,为了堵住他告状的嘴,我又给无钥传了一份。但是他瞒不过后面的李尚勇,所以他抄完又丢给了李尚勇……

成绩放榜,无止境名列榜首,毕竟人家有个皇帝老爹皇后老娘,我和谢慎言并列二甲,无垠、无钥李尚勇居然位于第三甲……

一众文官之子气的鼻子都冒烟了。

好在只看有没有毕业资格,名次什么的不太重要,不幸未通过的则是百里寻幽和一文二武共四人,他们只能等待一年以后的下次毕业考。

我终于不用上学啦!晴天也不那么燥热了,雨天也不那么烦闷了,全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御史台正在为随皇上去避暑行宫做准备,作为御史台的一份子,我也会帮帮忙,同僚总夸我“学没白上”“书没白读”,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好吧,跟那两个月的学习有毛关系!

就在出行前一天,玉玦送来了关于南宫染霜的情报。

我一直被她玄清道宗弟子这个光彩夺目的身份遮住了眼,从来不曾询问她凡尘俗世的家,原来她还是荆楚皇族,生于光显十六年,今年正是桃李年华。

光显十八年,太后及先帝大破荆楚,无国至此一统中原,四夷臣服,战乱结束,而光显帝在荆楚一战中身中蛊毒,不久身亡,承熹帝即位。

荆楚皇族擅长制蛊,太后为给光显帝报仇,将荆楚皇族屠戮殆尽。两年前荆楚小公主一出生就被雀鸟环绕,玄清道宗以为神迹,特将南宫染霜接入道宗抚养,躲过一死。

璇玑阁的密探都是凡人,查不到仙道妖魔之事,只知一年前南宫染霜不知为何被逐出师门,后不知所踪。

玄清道宗自她出生就那么重视,会因为她和我的私情而抛弃她么?宗主让我离开是怕我影响她修行,莫非后来发生了什么使她无法修行了?她离开道宗后又和魔尊有了联系,那么她进宫很可能是为了报仇,找太后报仇。

六月酷暑,我只觉心寒。

“影一留下联络,其余魔影今日起全部去保护太后,她有任何差池你们都要拿命来赔!”

“是!少主!”

他们心中虽有迟疑,见我面色不善,都不敢发问,顺从地接受了命令。

染霜,你可以伤害我,绝不能伤害太后。

避暑之行终于启程,千乘万旗被原野,云霞草木相辉光。

千军万马,鼓乐喧天,车乘相衔,旌旗招展。

京师百姓一年里也难得见到如此盛景,纷纷驻足观望,赞不绝口。

然而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诛奸王,斩妖妃!”一呼百应,本来站着的百姓冲到大路上,哗啦啦跪下一大片,拦住了圣驾,山呼“诛奸王,斩妖妃”。

我越发感慨这群百姓没有脑子,皇上虽纳了南宫染霜为妃,又没耽误朝政,南宫染霜不过入宫个把月,圣宠正隆,何必以卵击石?

朝堂上的陈词滥调被搬到了市井中,那些暗中操纵的官员以为这样就能左右皇帝吗?

我在太后车驾中悠闲地吃着冰镇荔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该麻烦的是皇上,他此时想的该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民心不负卿。

“奶奶,荔枝没了,孙儿去其他车里要些回来。”

我正要下车,却被太后叫住了:“七儿,荔枝虽甜,却容易上火,少吃为好。”

太后真是难得的没再把我当猪喂。

“还是多吃些西瓜吧,清凉解暑,奶奶特意多给你备了几个。”

我打开十几只冰桶,每个里边都冰着一个西瓜。

还是当我是猪啊,我还以为太后怕热才在车里摆满了冰桶!

“奶奶,您就差带一片瓜田出行了。”

“七儿也要学着远离瓜田李下,你虽然不在乎名声,但众口铄金之理该懂得。”

这似乎是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设身处地地教我如何做人……

“孙儿谨遵教诲。”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开始启程了,百姓噤若寒蝉。因为他们拿不出奸王妖妃的证据,此事以杖责带头百姓和失职侍卫而了结。冲入仪仗内所诉事不实者当绞,皇上又借机刷了一波“仁德”美名。

行至城郊,我因吃了太多瓜果急需放水,便离开车驾寻了处草木茂盛之处小解,还来不及解开腰带便有杀气袭来。

幸好还没解开……

我憋着尿见招拆招,欲使出杀招时来人却给我跪下了。

“草,你也太没骨气了!”

那人坦然地揭下面罩,向我行礼:“属下睚眦堂穷奇香主易水寒参见堂主!”

睚眦堂设有四个香堂,穷奇司杀,梼杌司兵,混沌司毒,饕餮司财。

风萧萧,易水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觉得你们这名字起得不太吉利啊!”

易水寒面貌冷峻,此时嘴角忍不住上扬:“师父说过,我们做杀手的当时常抱有一去不还的觉悟。”

“你打不过就给人下跪还有这么崇高的觉悟?”

易水寒面上多出几条黑线:“属下只是试探王爷,看您有没有资格当我们堂主。”

“你可真是够闲的,看来我通过了你的考验。”

“因为一百名杀手都没能杀了王爷,我们睚眦堂的江湖威望大减,近来都没接到什么大单。”

“那本王给你们个任务,杀了武林盟主。”

易水寒很是诧异:“王爷和武林盟主有仇?”

“不认识,用他立威罢了。”武林盟主对不起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王爷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终于打发他走了,再不走我都要尿裤子了!

60、温泉戏水

皇峪距离京师不过百二十里,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足足行了三日才到,避暑行宫位于皇峪的云霞山中,重峦叠翠,苍松翠柏,绿树成荫,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是行宫里有星罗棋布的温泉,皇上要在此一直待到中秋,这期间所有政务都送至行宫处理。

后妃都住在西峪,太后为了清静,住在北峪的乐寿堂,南宫染霜承蒙圣恩,入住飞霜殿,专享殿内的芙蓉池。皇上寝殿就在飞霜殿旁的九龙殿,内有御用温泉莲花泉。芙蓉莲花,并蒂相连。

皇子公主们住在东峪的东宫之中,我也被安排住进这里。其余外臣住在行宫周围的官署别馆之中。

“王爷,我也想去泡温泉。”风萧萧扮作我的婢女和秦楼月、其月一起跟来了,经过三天的风餐露宿,到达行宫后所有人都奔向了温泉。

行宫有皇上贵妃专用温泉,后妃公用温泉,官员公用温泉……但是皇帝还没人性化到给下人修温泉。

我思来想去风萧萧这个身份似乎只有宜春泉可以去了。

“我可不要去宜春泉,那里是宫妓的场所,万一遇到皇上临幸怎么办?”

“皇上现在肯定抱着贵妃不放手呢,不会去宜春院的。”想到南宫染霜在他人怀里,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要一个专用温泉,我去把后妃杀光,那样长乐泉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风萧萧周身弥漫起杀气。

当过杀手头头的人惹不起。

“有了!”我急中生智,“可以去太子泉,无止境刚回来,我们可以‘借’来一用。”

反正一个人也是用,两个人也是用,我带着风萧萧和秦楼月来到了太子泉殿,熟练地开了锁。

“你们俩放心去吧,本王给你们放哨。”

风萧萧如入自己家一样大方地进入殿内,秦楼月惴惴不安,扭扭捏捏的,抵不住奔波三天的不适,面对温泉,最终妥协了。

我趴在门边,不是看向外边,而是扒着门缝偷看美人沐浴,嘿嘿嘿……

秦楼月因为做贼心虚,心里不安,匆匆出浴,虽然她没有端木兰的英姿飒爽,不如南宫染霜清丽脱俗,不如风萧萧妖冶妩媚,却自成一格,带有小家碧玉的温婉。

她出来了!

我连忙转过头正襟危坐,仿佛我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守门。

“王爷,风姑娘叫您进去。”秦楼月双颊的桃红还未褪去,说完这话更显娇艳。

我不是纯情少年,自然知道风萧萧是什么意思。

“天黑了蚊虫多,你先回去吧。”

秦楼月顿了一下,红着脸离开了。

无止境已经离开,肯定不会再回来,我如风萧萧一样从容大方地进来。

“王爷竟然还偷看女人洗澡?”风萧萧半露酥胸,笑吟吟地说。

我站在温泉边惆怅地叹了口气:“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是一种折磨。”

“那我还真想折磨折磨你……”

“这种程度的还不够。”我淫笑着,解了衣带入水。

“臭流氓,谁准许你脱光下来的?”她拍打着水面,任水花飞溅。

“我的流氓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诚如你的身体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我在水里抱住了她,她没有拒绝。

名副其实的鱼水之欢,我全身浸在热水里,也能感受到下身浸在更加温热的温柔乡里。

自从南宫染霜入宫,我都没有再碰过其他人,如同山洪决堤,濆旋倾侧。

她皱着眉,水面上逐渐浮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你真是第一次?”

风萧萧冷了语气:“王爷以为我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吗?”

“呃……不是,你不疼吗?”

她面不改色地说:“当杀手时候受伤比这疼多了,而且这种感觉很奇怪,开始疼,后来就不疼了,更像中毒,酥酥麻麻的……”

我该说她傻还是憨态可掬?

“站稳,我带你飞……”

“唔……嗯……”

绿树春深,燕语莺啼声断续。蕙风飘荡入芳丛,惹残红。 柳丝无力袅烟空,金盏不辞须满酌。海棠花下思朦胧,醉香风。

在水里要比以往耗费体力,风萧萧又像个无底洞……

“再来嘛~”她的手不停地拨弄着我的下身。

我靠着池壁坐在水里喘息,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姐,再来我会死的,没听过精尽人亡吗?”

“我只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还是喜欢在人间风流……”

我头上挨了个暴栗。

“连我一个都满足不了,你还想去风流?”

“不敢不敢,女侠饶命,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本来就奔波了三天,你不累吗?”

“我们做杀手的常常千里奔袭,这点算什么?不过也奇怪了,我听说泡温泉能解乏,本来我是不累的,在这水里泡久了反而觉得有些疲累。”

她的傻劲又犯了……

“你那是因为纵欲过度,什么都不懂还勾引我?”

“谁说我不懂?我可是看过很多我是你的小魔王的女儿图的!”

“……好看么?”

风萧萧羞涩地点点头,我突然有些骄傲……

“乐、无、栖!”

殿门洞开,月光勾勒出一个黑影,我似乎可以看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

“你在孤的池子里玩得快活吗?”

我慌忙站起来,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又跌了下去,手按到一块在温泉里也冰冷圆润的东西,还传来了碎裂感。我拿上来一看,是往日无止境腰间坠着的玉佩,被我按成了两半……绝不能被他看到,我又抛进了水里。

“孤来此就是寻那玉佩的……”无止境语气又冷了三分。

……我又潜入水捞了上来。

“王爷,你怎么这么怂?”风萧萧看不下去了,也不管她没穿衣服,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我赶紧起身挡在她胸前,抓起池边的衣裳塞给她,江湖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对她解释:“他是太子,我们现在在他的地盘上,能不认怂么?”

“乐无栖,你还想在里边泡多久?”无止境的声音带着我从没听到过的阴鸷。

我穿好衣服将风萧萧护在身后,把手中两半的玉佩递了过去。

“你弄坏了阿期送我的玉佩……”

我一愣,又朝玉佩看去,上雕有双龙戏珠,是叔父送我的周岁礼物,小时候无止境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了无止境。现在被我自己压坏了。

“不过是个玉佩,我再送你一个不就好了?”

“你弄坏了阿期送我的玉佩……”他重复道,仿佛我杀了他全家一样。

“太子莫不是疯了?”风萧萧问。

“我觉得也像。”

“我要杀了你!”太子劈手打来,用了十足的功力,他自幼练*内秘籍,我现在可没力气打架。

“跑啊!”我拉着风萧萧在行宫里奔逃。

但是我双腿发软,全身无力,才跑出院子就被无止境按倒在地。

61、下山赶集

避暑行宫算是皇上休假的地方,在这里五日一朝会就算是勤政了,他也偶尔会到山下“视察民情”,其实就是去吃喝玩乐。上行下效,官员们在这里也只当度假,不必再遵循一些无伤大雅的官员守则,开开荤偷偷腥只要他们老婆答应皇上也是默许的。皇子公主们也可以自由出入行宫。

因此每年夏天,随避暑大军一起来皇峪的还有从*来的商人,聚集在云霞山下,专门做达官贵人的生意。云霞山下的夏天,比京师还要热闹。

“阿七,跟我一起下山转转吧!”无垠就像是在他自己殿里一样,径直闯入我的卧房。

我还在梦里面对山珍海味大快朵颐,听闻“阿七”猛地惊醒,原来是无垠啊,虚惊一场。

“你这么叫我我还以为你是我某个旧情人。”

旧情人都不是好惹的,如南宫染霜和邵千缕,再找上来几个直接把我弄死算了。

无垠丝毫不在意我衣冠不整的样子,径自搬了个凳子坐下,接了楼月送上的茶说:“那该怎么称呼你?咱俩这关系叫王爷多生分?不久我也要封王了,到时候王爷来王爷去的多拗口!”

我又闭上眼混沌地说:“你可以叫我哥啊。”

无论是乐无栖还是无绝期,我都是他哥,也不算占了他便宜。

“叫你表哥父皇不高兴,叫你大哥把太子放哪?皇后还不掐死我?叫你‘七哥’?宫里也有个七皇子,他才四岁,我总不能让四岁娃娃占了便宜去!”

“你想太多了吧?”我还在闭目养神中。

“反正我就叫你阿七,以前太子也这么唤他的小跟班的!”

无垠小时候和太子抢东西的毛病留下的后遗症又犯了……

我无精打采地回他:“好吧好吧,随你便,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再睡一会!”

算了算了,我实在没精力跟他争论下去。

懒得理他我又躺下了,一沾枕头就进入半梦半醒之间。我确定以及肯定风萧萧是个吸食人精气的妖精,又被无止境趁机暴揍了一顿,浑身酸痛,实在无力逛街。

“你再睡下去,夜市都散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不想下山吃点各地特色美食吗?”

我肚子确实饿了,梦里都是美食,却是食不知味,吃再多都无济于事。

吃还是睡?这真是千古难题,好纠结……

最终肚子占了上风,谁让它会叫呢?

明媚的阳光晒得我头重脚轻,连反应过来被无垠骗了都用了好一会功夫,明明是早市刚散,晚市还未开的时间,好在山间天朗气清,没有京师那么热。

无坤和无墨也正准备出去,无坤剜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如果有杀伤力,我身上一定少了一块肉;无墨看到无垠向无坤身后躲了躲,还是被扔下湖留下的阴影吧。

而无垠比我还不记仇,丝毫不计前嫌地邀请他们同行。

“不如叫上六弟一起吧,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应该挺新鲜的。”

无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队伍越来越壮大,我们由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正出东宫门刚好遇到了无止境,我体会到无墨见到无垠时的感受了,我也不由自主地躲在了无垠身后,要是无止境也像无垠那么不记仇就好了。

“王爷精神这么好啊!”

无止境语调阴阳怪气,他果然是个记仇的。

“承蒙太子关爱,臣不胜感激,哈哈。”

“阿七昨夜不会不只是被大哥揍了吧?”无垠一句话噎的我尬笑都笑不出来了。

无垠对男女之情那么迟钝,却总爱幻想男男之事,他的性取向比我还堪忧啊!

无止境对两个字格外敏感:“你叫他阿期?”

“对呀!”

我居然听出无垠在嘚瑟,有什么好嘚瑟的?

“阿、期,孤也和你们一起下山。”

太子咬着后槽牙说出那两个字,在他眼里,恐怕我又成了欺世盗“名”之徒。

本来就不太和谐的气氛因为无止境的加入更加死气沉沉了。

才走了几层石级,无尘的小短腿就跟不上了,无止境心情不好,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我干脆将无尘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我才不要你抱!”无尘在我怀里挣扎着。

我本来就全身酸软无力,他这么挣扎我差点将他摔下去。

“你以为你前边那几个哥哥有我这么好心?你在山里喂了狼他们都不在乎。”

无尘被唬住了,伏在我身上不动了。

无坤无墨看不得无尘好过,出言讥讽:“都多大了还要人抱,真不嫌丢人!”

我捏了捏无尘气鼓鼓的小脸,“噗哧”一声,我心情好了许多,对不怀好意的二人说:“你们俩不用嫉妒,不是还有两个哥哥吗?”

他们看了看前边两个身影,一个冷若一座冰山,一个手舞足蹈兴奋过度,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呃,只有无语而已。

按照无垠本意,一路游山玩水下山,到了山下,恰是晚市开放时间。可因为无止境一路暴走,到了山下,还是青黄不接之际,商家闭门谢客,旅人闷在客栈休息,大街上就和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干净。

我肚子应景地叫着,适时地提出了合理的建议,酒楼中午是不会关门的。

小二只道我们是哪家的纨绔,十分殷勤,我也不负他的期望,开始点菜。

“我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无垠提醒我说:“我们刚用过午膳,你点自己的就行!”

饿的我几乎忘了还有他们……

“还有你们啊,那就来双份吧!”

小二笑开了花,五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连连对着小二摆手。

我在几人目瞪口呆中默默吃完,他们都不觉得太过安静很尴尬吗?还得靠我来打破沉默。

“先吃这么多,留点胃口,说不定集市上还有啥特色小吃。”

众人:“……”

一个个都是闷葫芦,我也学他们饮了口茶,似乎从我开吃到现在他们一直都在喝茶。

“喝这么多也不憋得慌,你们胃口真大!”

众人:“……”

都憋傻了不成?

“咱们到大堂坐坐吧,那里还热闹点。”

终于有了反应,不然我还以为茶水有毒,把一干皇子团灭了。

62、红尘相约

大堂里人还不少,都围着一个说书人听故事。

“话说这奸王玩够了民间男女,又看上了宫里的贵妃娘娘,这贵妃貌若天仙,性子也是坚贞不渝,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奸王眼看事迹败露,怕被杀头,又花言巧语骗来了自己的情人,将她送给皇上顶替了贵妃……”

无尘想到了他娘,双拳紧握,对我咬牙切齿。

那说书老者说得绘声绘色,不少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坐不住了:“好一个始乱终弃、祸乱朝纲!老子遇到他一定打的他断子绝孙!”

“你危险了。”无垠说。

我呵呵笑说:“不过是个故事,不要入戏太深。”

那说书老头不悦了:“这位少年见识还浅,不相信天下确有此事,但老夫句句属实,客官执意当故事听老夫今后就只讲故事便是。”

“那怎么行?我们听的就是那些权贵见不得人的真事!”

这个老头居然还有一群脑残粉,不知往多少人身上泼了脏水。

“老伯,我这哥哥见识短,您再说些奸王传奇,给他开开眼界!”

无、止、境!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开市鼓声响起,酒楼内的人越来越多,都为听书而来。

老者见有人捧场,一口气从奸王贪赃枉法讲到陷害忠良,从淫.乱后宫讲到惑上媚主,头头是道,我都误以为是真的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连太子都未觉不妥,我放下瓜子抿口茶润润喉说:“老伯,您虽是在骂奸王,不也是在说皇上昏庸吗?”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老头一下子呆立原地,其他起哄的人也噤若寒蝉。

“虽然我朝言论自由,但现在皇上就在云霞山,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微服私访,这种故事还是不要再讲了,大家赶紧散了吧!”

众人心有余悸地散了开去,只剩下我们一行人与说书老头。老头擦擦额头冷汗,对我千恩万谢:“多谢公子提醒,老夫当做牛做马相报,不知公子贵姓?”

无坤打趣到:“你刚刚讲了他那么多传奇故事还不知道他是谁?”

“奸、奸王?!哦不,煜王殿下?”

“你小点声,我怕你那些脑残粉打我!你讲了一下午,别人没给钱就跑了,这点钱你自己买点茶吃吧!”我扔给他一锭银子。

无垠道:“原来骂你还能挣钱,无坤无墨学着点,咱们如果被分封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可以以此谋生!”

“那我一定可以成为首富。”无坤接言。

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妙语连珠,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后来被他娘养得太娇纵了些。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吸引了不少名门闺秀,又引来许多骚人墨客驻足观望,吟诗作赋品评。

无垠无坤和无墨去古玩字画街了,我无尘还有无止境留在小吃街等他们。街上拥挤,我抱着无尘,他对什么都新鲜,不停地东张西望,我时不时吃一口他举着的糖葫芦,直到——

“我的糖葫芦怎么不见了?”

“可能被狗吃了。”我吐出两个山楂籽面不改色。

“的确被狗吃了。”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无止境认真地说。

“别纠结狗了,前边有家汤饮店,我请你尝尝。”

为了赔无尘两文钱的糖葫芦,花了一百文给他买了白饮,还被无止境敲了竹杠。

街灯次第点亮,晚市与夜市无缝暇接,我们依旧坐在汤饮店中。无垠和无坤面红耳赤地回来了,无墨有些不明所以。

“阿七,你可真是个小魔王,搞得我心痒难耐,你今日一定要帮我泄了这火!”无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摸摸他额头:“不烧,是喝醉了吧?正好这店里还卖醒酒汤……”

“我是看你的画看醉了,难怪你出手大方,你的一幅画竟然千金难求!赚了这么多不带弟弟们去相约乐呵乐呵?”

相约是家有名的青楼,据说是京师听雪阁的分号,开遍全国。

“他们卖这么贵?下次我得多收点钱。”奸商啊,收我画时候连百分之一的卖价都没给我!

“快走啦!不然我就和大哥一样,拿你泄欲!”无垠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现在的我力气比不过他,我想抽回手却挣脱不掉,及时找借口拒绝:“等等,太子和小家伙们怎么办?”

无坤对着太子微笑,笑容里没有几分善意:“那就麻烦大哥先带弟弟们上山吧,我和阿七今晚就不回去了!”

“孤和你们一起去!”无止境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个我腰疼,先带无尘回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我出钱就是了!”

我拉起无尘跑路,被无垠拦下了。

“弟弟们还需要阿七传授经验呢,你怎么可以先走?”

当我们带着无尘无墨来到相约时,老鸨还以为我们要卖孩子。

高堂大厦,画舫珠帘,花木扶疏,雕栏缭绕。

丝竹靡靡,炉烟袅袅,欢声笑语,醉生梦死。

几人本来就生于无国最大的青楼——后宫之中,来到相约居然都扭捏起来了,比起不停对他们动手动脚的莺莺燕燕,他们自己更像是被调戏的。

“真不是花你们自己的钱,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来,我教你们……”

我含了口酒拉过一个小倌度酒入喉。

小倌身子被*得极为敏感,衣衫薄至透明,在一屋子二十几人围观之下,他柔弱无骨地倒在我怀中,一手“不小心”覆上了我的身下。

我突然感到几道眼刀袭来,轻移开他的手说:“爷今天腰疼,你们今日只管伺候好我弟弟们就好。”

众人都围到了气质清绝的无止境身边,实在挤不进去的退而求其次,找了无垠和无坤,僧多粥少,无墨和无尘身边竟也有几人,无墨一派茫然,笨拙地回应着别人地挑逗,被几个风尘男女揩了不少油;无尘眉头拧成了川字,双手环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奈何他人太小,戳中了不少人的萌点。

“去去去,我这俩弟弟还小,你们别给他们留下阴影。”

众人调笑:“这么小就跟着哥哥逛青楼,长大一定也是个风流公子~~~”

“我才不会,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能想到这话是无尘说的。

风月场所的人,大多都是身不由己,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谁没幻想过遇到一个甘愿和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可来这里寻欢之人,又哪有良人,不来这里的人,又怎会拿正眼瞧他们?

一句童言,使得不少挂着笑的人落了泪。

“小孩子不懂事扰了各位兴致,今晚上你们把我那三位弟弟伺候高兴了,这屋里所有人赏钱加倍!”

理想是理想,生活是生活,为了钱,仿佛刚才的眼泪根本不是他们掉的,又换上了千篇一律的假笑。

63、贞洁不保

我带着无尘和无墨出来了,打算给他们寻间空房让他俩先休息。老鸨正迎进一位异族样貌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男人并未及冠,已不见少年之气,正是如火一样的年纪,一头金发灿若阳光,两只紫瞳如寒夜中的启明星,高高的鼻梁如山峰挺拔,菱形的唇瓣如花儿般娇艳,雪白的皮肤配上冰冷的气息,更显丰神俊朗,秀润天成。他站在明暗交界线上,背后夜幕相衬之下可以看到他身上散发着金光,满堂灯光比起他身上的光芒只如点点寒星,他是如骄阳一般耀眼的男人,令人不能直视。

这样璀璨夺目的人一进来就将目光锁在我身上,我如同被灼热的阳光锁定,却感受到那个“骄阳”全身都透着寒气。

我不动声色地对无墨无尘说:“你们俩先回去,让太子安排你们休息,我有些事要办。”

我惊觉此次遇到了大敌,自己的手脚均被金光环绕,动弹不得,我试着运用魔力,黑气遇到金光,如烟消散。

两个小家伙困惑地走了,那位“太阳神”松了法力,我轻轻揉着腕上的烫伤痕迹,屈服在他武力之下,认命地一步一步下楼向他走去。

他邪魅一笑,明媚如春,魅惑众生。

行至黑暗处,我被一束金光带到了一个只有光明的地方。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这里没有太阳,却是实实在在的白昼,头顶是碧蓝的天,脚下是云雾缭绕,我没心思欣赏这幅奇异场景,询问将我带至此处的男人:“你是谁?为何带我来此?”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记得你是谁?”他直视我,在他身上我总有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明明是太阳一般的人,我从他身上却只感觉到冷。

“我是谁?”

回想人生十六载,我不记得我失忆过,不过若是失忆,我也记不住吧。

“你乃洪荒之初,先天五行之离火之精,朱雀之祖,却常谎称自己乃一绿鸭,混迹于天地之间,还时不时地客串一下金乌。陆压道君,你害得我们兄弟好苦!”

说什么呢?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你怎么跟灰狐狸一样爱胡言乱语?”

他笑了,如阳光绽放,薄唇吐出的话没有丝毫温度:“你现在是凡人之躯,仙力被封,魔力受限,如果可以,真是杀你的好时机。”

“为何不可以?”

啐!我满腹的疑问怎么问出的是这个?

他居高临下斜昵着我:“我没那个本事,只能讨些利息回来!”

眼看我就要被他推到在地,云雾聚集成了一张床垫在我身下。

他占有绝对的力量优势,我反抗不得,想我浪荡人妖魔三界,竟折节于此。

我闭上了眼,既然贞洁不保,只好尽量享受过程。

妈的!真不明白在下面的人有什么好享受的,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感觉——疼!全身像是被撕裂一样,可他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你…个…禽…兽!”疼得我骂人都不连贯了。

“因为你的恶作剧,我九个哥哥被杀,你是禽兽不如!”即使在做这种事,他身上也没有一丝温度,眼中没有一丝意乱情迷,他只当这是一种刑罚。

时间久了,痛觉渐渐被快感取代,他眼里还是一片清明,而且在发现我变得迷离之后,他居然……完事了……眼角眉梢尽是对我的嘲弄。

混蛋!我总不能求他继续吧?

“你想光着被我丢回去吗?”

我忍着腰痛坐起来,后边犹如针扎。

只要能享受,我一向对性别和体位不太在意,可他这是恶意侮辱。被狗咬了怎么办?当然要回咬一口!我默默穿着衣服,心里愤愤地想,我一定会咬回来的!

但我忘了,我是个天生不记仇的。

他把我送回相约,一闪而逝。已是四更天,我回到了相约最豪华的房间,所有莺燕都被赶了出去,三个较小的在一边床上睡着了,无垠和无止境还在桌前等候,见我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你腰伤成这样还去吃独食?枉我们担心了大半夜!”无坤说,无止境周身的温度一下子凉了下来,我又想到了那个太阳一般的冷男人。

“老子被人吃了,我先睡一觉再说。”我自寻了张空床趴下睡了。

————————梦————————

又是一片虚空,混沌,寂静,我熟门熟路地跟着光飘荡……

还是那一帅一壮一美,只是装束有些变化,服饰简约实用,头发也都变短了,三人正在——

西方壮汉胸有成竹:“四个二!”

东方帅哥平静无波:“王炸!”

北方美女雀跃欢呼:“耶!二师兄你又输了!”

我:“……”

桌上放有一摞纸牌,仿佛无国的叶子戏,他们三人静静坐着迟迟未再开局。

“两位师兄,小师弟被金乌上了,咱们真不用安慰安慰他?”

什么叫相由心生,美女果然心美人也美,心里还惦记着我。

“这不才符合他‘绿鸭’身份吗?当初我见到他时他还这么骗我,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办了,只恨自己已断了情根。”

真是人不可貌相,帅哥心里这么猥琐!

“大师兄,原来你也这么想过?”

壮汉仿佛找到了同犯,看你长成这样就知道不是好人。

“两位师兄,你们…不会对我也产生过龌龊思想吧?”

美女十分局促不安。

“我们可不敢,先不提你的武力值,单是你造的那些人还不把我们所有神像砸了?”

听见这个答案美女好像也不是很高兴呢。

“其实我也和两位师兄有过同样的想法,怪只怪小师弟长得太诱人了,我仿照他造了那么多人没一个有他好看。”

你们!哼!道貌岸然!

“小师弟,既然来了还不现身?”帅哥勾勾手指,我就自动向他们移了过去。

“你们竟然知道我被……还袖手旁观!”我坐在南方的空位上,只觉*刺痛,又站了起来。

“别急嘛小师弟,肉体是身外之物,死了只剩一抔黄土,何必在意?”

帅哥很不以为然地说。

“他强.奸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灵魂!”

我的天,好有哲理!

帅哥完全没被我愤恨的情绪感染:“这也怪你自己,挑逗他九个哥哥后始乱终弃,导致他们疏忽职守,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你,一不留神造成人间民不聊生,天帝大怒,派羿射杀了他们,这老十自然恨你入骨。”

“那他大可以射我一箭…哪怕九箭,我受了就是,怎能……”后边的话饶是我也说不出口。

还是美女知我怜我,心疼地摸摸我额前碎发:“金乌此举确实太过卑鄙,若传出去,怕会坏了上古神祗的名声,小师弟也会沦为小辈的笑柄。”

我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得吃了这哑巴亏?”

壮汉显然不是个能吃闷亏的主,他看不过去怒道:“二师兄给你报仇去!不过他死了,你所在的凡间可就没有太阳了,你想好了。”

我有选择吗?我有选择吗?我有选择吗?

“切!还以为你们几个有多厉害,算了,我也不是想不开的人,就当被狗咬了,作为见面礼,你们这副纸牌我就收下啦!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小兔崽子,那是我们好不容易穿越时空弄来的!赶紧放下!”

我心里恶作剧地想着不如毁掉它,纸牌竟然真的烧了起来,化成了黑灰,比这堆灰还黑的是三人的脸……

完蛋了,闯祸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在这奇怪的地方竟然会心想事成?

“我这就让金乌下去多陪陪你。”帅哥脸上泛起阴恻恻的笑容,好可怕……

———————醒———————

仿佛又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梦醒时分,如烟飞散,想抓却抓不住。

一个梦罢了,忘就忘了。

我醒来的时候在相约的另一间房间,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腕上的烫伤也上了药。

“是谁干的?”无止境问,他表情僵硬的都快成面瘫了。

除了无止境和无垠,屋里没有外人。

“一只乌鸦。”我怎么会说乌鸦?那个如太阳一般的无情男人,在我心底竟是只乌鸦?

“你这么神通广大被只鸟给日了?”无垠十分同情。

“别提‘日’字,晦气!”一听那个字*就一紧,“我饿了,有饭没?”

64、东方少黧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行宫里安分守己,暗自疗伤, 风萧萧的愤怒一天胜过一天。

“你这个负心汉!得到了我就不要我了!”风萧萧这座火山终于喷发了。

“萧萧,我是在养精蓄锐。”

那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单看我怎么看了。

若不是无止境和无垠见到我时总是一脸同情,我伤早好了,改天一定要同他们说清楚。

“净骗我!那天晚上你说不行了,第二天就去了青楼,对青楼里的人都行怎么对我就不行?”

我拉过她的手色眯眯地说:“谁说我不行了?只是我发现我亏了一笔买卖,一个睚眦堂完全抵不了你的嫖资呀!”

提到睚眦堂,风萧萧的自豪溢于言表:“易水寒已经杀了武林盟主,睚眦堂名声大震,堂主接下来就等着数钱吧,现在容我先预支部分充当嫖资……”

巫山魂断,云朝雨暮。

还是在上面舒服,下次见到那个人,老子一定要教教他什么是真正的鱼水之欢!

无国的女子最期待的节日当属乞巧节。今年七夕,落棠国遣使来无,以期缔结秦晋之好,通商建交。

落棠位于西戎以西,自端木兰平定西戎,西戎三十六国向无国俯首称臣。面对日益强大的无国,落棠不免有唇亡齿寒之忧,是以主动示好。

遣无使副使乃落棠旭亲王东方少黧,随行的还有落棠十三公主东方筱雅,年方十五,两人显然都是为和亲而来。两个月前,皇上在收到国书之后让无止境与太原王氏女定亲之举,颇值得人深思。

七夕夜宴的主角是女子,是夜,云霞行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嫔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侯。

南宫染霜有修为傍身,目力非常人所及,夺得桂冠。公主之争也如火如荼,贤妃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二公主无垛和三公主无堞败给了东方筱雅。宫女们技痒难耐,亦设了九孔针,她们精于做工,自是不输主子们,不过无人关注。

风萧萧折断了九九八十一根针后,也没有穿进一条线,气的她挥手将针打进了宫墙之中,针的排布竟与天上星宿方位相同,严清水偶然得见,非说是天降祥瑞,将宴会推向了新的*。

与风萧萧同样气闷的当属端木兰,她本驻守在京师,皇上体恤我们“夫妻分别之苦”,将她调来了行宫。皇上特意告诉我这是贵妃美言“妾与皇上情深似海,恩爱相携,不忍无栖与端木将军分隔两地,受相思之苦”,说这么多还不是看我刚来那几天闹得有些过,派端木兰来盯着我。

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我和端木兰之间只剩下兄弟情了,常常一起下山去喝花酒。她盯着针孔看了半天,大眼瞪小眼,手中的线偏和她作对,怎么都不肯穿针,挥手又将那“祥瑞”扩大了一圈。

“煜王殿下两位夫人还真是女中豪杰,非寻常女子可比。”

每当宴会我都是最无聊的一个,太后年老困乏,不会停留过戌时,她走之后通常再无人与我搭话,若不是看风萧萧和端木兰玩得兴起,我也绝不会在这里停留,观赏属于别人的繁华。

突然有人搭讪我还不太适应,尤其看清来人后——那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寒星般的紫瞳,我早就痊愈的*居然又疼了起来……

原来他就是落棠皇帝第十子东方少黧。璇玑阁情报说他十三岁便被落棠皇帝赶去了边关大营,十六岁凭借军功回到国都,民间声望颇高,靠军功被封为旭亲王,今年十七岁,担任遣无使副使。都是亲王,与我的有名无实备受排挤不同,他可谓大权在握,在朝堂上炙手可热。

我边为他斟酒边说:“旭王说笑了,端木将军已将我休弃,萧萧只是我的婢女。”

他一饮而尽说:“那么王爷现在没有王妃?不知对我皇妹可有兴趣?”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之前施展的法术可谓神力,非修行者能及。对我做了那种事面对我时比我还落落大方,还想把他妹妹嫁给我?

腹诽归腹诽,毕竟是宫宴,不能失了礼数,我面带微笑地说:“令妹心灵手巧,当配人中龙凤,小王哪里有这福气?”

东方少黧亦皮笑肉不笑地回到:“煜王过谦了,依小王看,能以罪臣之子的身份成为亲王,您当之无愧为人中之龙。”

“人中之龙”是随便说的吗?龙是无国的图腾,只有天子可自称为龙。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此话一出,周围不少朝臣都意味不明地看向我。

他故意给我找麻烦,我收敛了笑容,不再掩饰对他的嫌恶:“旭王年纪轻轻,眼睛却坏了,把谁都能看做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东方少黧仿佛并未觉得自己失言,无辜地说:“煜王殿下,小王今日第一眼见到您只觉面熟,只是不知煜王为何对小王有些疏离?”

第一次见?我呸!按我旧情人的话说,“装什么装?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我懒得跟他装傻,直言到:“旭王不仅眼睛不好使,记性也差得很呐!”

东方少黧还是一派茫然,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唱戏?

“阿七,不得无礼。”我这边的异常吸引了旁边众星捧月的无止境,他遣散了诸多阿谀奉承之人,看似训斥我,实则为我解围:“旭王殿下见谅,阿七喝多了,他一醉就会出言不逊,孤先送他回宫休息,以免他扫了各位使节的雅兴。”

回东宫路上,无止境说:“东方少黧来无国不过数日,上至父皇下至百姓都对他赞誉有加,唯独你看他不顺眼。”

这也难怪,除了魔和鬼,谁不喜欢阳光呢?

“你为何不喜欢他?”无止境问。

他就是那只乌鸦,我能待见他吗?我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另有隐情?没弄清楚之前我无法回答。

情报显示,这个东方少黧工于心计,曾不战而胜,未费一兵一卒便使一国向落棠俯首称臣。这样的他实不该在宴会上浪费精力亲近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更何况他也该了解我的名声多么狼藉,染了我很可能会拖累他辛苦经营的好名声。

皇上命无垠任职于鸿胪寺,这几天一直陪着东方兄妹,为他们充当向导。新鲜劲够了,他开始漫不经心,三天两头来找我。

我一次次苦口婆心地规劝:“这是皇上给你的第一个差事,敢放使节鸽子你不想封王了吗?”

无垠吊儿郎当地说:“封不封王无所谓,我倒希望他快点把我赶去一个不太穷的地方,过几年轻轻松松的日子,也算没白活。”

我轻笑:“你就那么怕皇后?”

无垠以“你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按理说,我这出身,从小就要有宫斗的觉悟,可我没心没肺地长到十岁,才明白我处在什么环境中,在宫里,生命就像夏花,虽华美,却短暂易逝,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出宫,就带着母妃远走高飞。”

无垠的性子随了陈淑妃,陈淑妃有陈家和无垠傍身,才能安立于后宫,而无垠实际上又是整个陈家的仰仗。

我看着远方说:“你将自己放得越低,别人踩你就越容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只有你地位足够高,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无垠苦笑:“太后的地位还不够高吗?她也没能护住阿期……”

是这件事吓坏了幼年的他,现在才会一味退缩么?童年时经历的非正常死亡对于孩子的影响有多大?无垠、无止境都为此转了性子,如果我及早告诉他们我没死,他俩也不会自我折磨这么多年。

我心中愈发惭愧,激励无垠:“太后地位崇高,毕竟没了实权,陈国公却不一样,你舅舅手握兵权,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你若自暴自弃,陈家将是第一个牺牲品。”

无垠凛然道:“你想让我和太子相争?”

无止境是嫡长子,素来洁身自好,名声甚好。纵然国丈远离庙堂,他的门生也遍布朝野,哪里那么好争?更何况我怎能让无止境成为下一个承熹帝?

我勾上他的肩:“想什么呢?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是想你有自保的能力。”

无垠没有躲开,目光狡黠地说:“如果我和太子相争,你会支持谁?”

我笑不出来了,我不会一不小心点燃了他熄灭已久的豪情壮志吧?

“看你吓的,你放心吧,我才没兴趣!”无垠哈哈大笑。

我也笑说:“即使我想支持,也没那个能力。还不如去找你那些人小鬼大的弟弟们。”

无坤趁无垠不在,一直讨好东方筱雅,巴结落棠使团;无墨虽然年龄尚小,他那墨色的深瞳却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深沉,趁这次出宫,他在暗中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

想这无墨的经历也是坎坷,生母死于皇后之手,在养母德妃面前如履薄冰。从害无尘落水观察了三妃和我的态度,心狠手辣,敢置亲弟弟于死地,这等心机,若早生几年怕皇后都不是对手。

无垠很是不以为然:“我弟弟们?他们还小,哪里懂得宫斗。”

我看着他实在无语,就你这傻样能在皇宫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65、惹祸莲灯

七月是个繁华热闹的月份,百花齐放,瓜果飘香,节日也是接踵而至。

七夕刚过,中元便到了,这天同时也是太后生辰,太后不喜排场,没有大操大办,白天为她祝寿,晚上过中元节。

尚舍局给行宫里每个主子都准备了莲花河灯,风萧萧也要了一盏。

放河灯也有讲究,传说河灯漂流方向乃心之所向,后宫中常有因河灯与帝相伴而得宠之人,当然也有因河灯漂流方向不当而失宠的。小小河灯,也成了勾心斗角之物。

臣子们不想与宫妃之间有牵扯,都在下游离得远远的。皇亲国戚们则没有那种好福气了,必须看皇上和妃子们撒狗粮,还要祈祷河灯不要给自己惹祸上身。

皇上的灯一马当先,后妃竞相追逐,我哂笑,如此来看,河灯随心而流确实不假。

我将灯放入河中,愿它随波逐流,竟也有几盏追逐相伴,无止境、无垠、风萧萧和……东方少黧!

“快看,那两盏灯像是在相伴起舞!”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众人向前望去,河中起了一个漩涡,两盏莲花灯相互缠绕旋转。

“那是皇上和贵妃的灯!”

“皇上和贵妃果然是天赐良缘!”

“皇上和贵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恭维声不绝如缕,甚至有人出口成诗赞美皇上与贵妃的爱情:

凌波倚翠弄瑶台,并蒂浮香戏水来。粉面何需将进酒,羞红缘为两情怀。

仿佛皇上和贵妃的爱情真得感天动地,我懒得再看下去,想要起身离开,却听有人说:“那是谁的灯?太不识趣了!”

我低头再看,心凉了半截,本来的并蒂莲旁又横插一盏莲灯,灯上有风萧萧画的北斗七星,那灯,是我的……

南宫染霜颤抖地偎在皇上怀中,皇上推开她败兴而归,其他人也不敢多加停留,纷纷散去。

风萧萧是江湖人,醋意大发,口无遮拦地说:“哼,王爷,你到现在还爱着贵妃娘娘?”

我确实没把南宫染霜像端木兰一样放下,可河灯一事太过荒诞,河水中暗流颇多,任何一盏灯都能冲入漩涡,好死不死的是所有人都相信河灯随心所向的无稽之谈,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无止境、无垠、东方兄妹还有远在下游的端木兰都聚集在我周围,晦暗不明地看着我。

“只是巧合而已!”我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大声说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向谁解释,恐怕更多的是向自己解释吧。

河灯早已飘散,漩涡也已不见,我心烦意乱,不再管他们径自回了行宫。

三日后,乐寿堂。

“今日岭南又送来了荔枝,奶奶留得多了些,听说贵妃最是爱吃,七儿去给飞霜殿送些吧。”太后平静安详地说。

“奶奶?”

“皇上三日未去飞霜殿了,你这当儿子的理应尽尽孝心。”

因太后教诲我远离瓜田李下,我虽心系南宫染霜,也一直躲着她。今日主动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看她的机会,可她若知道我借这机会做了什么,一定会悔不当初。

飞霜殿里一如南宫染霜住的凤栖宫,清香袅袅,清雅脱俗,孤独而不寂寞。南宫染霜没有因皇上冷落而顾影自怜,兀自煮茶。

“母亲做了皇贵妃,反而染了人间烟火。”我远远站着,保持礼数。

南宫染霜用帕子轻拭去额角汗珠,见是我仿佛见到了老友,笑到:“你来的真是时候,这是我收集的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的荷露煮的,快来尝尝!”

我低下眼眸说:“儿臣不敢,此等口福还是留给皇上吧!”

“自有人为皇上煮茶……”南宫染霜略带忧伤,我心口隐隐作痛,“茶不似酒,放久了味道就淡了,还会陈出苦涩,咱们还是趁鲜喝了吧!”

我借抿茶掩去眉间怜惜,毫香蜜韵,鲜嫩清甜,忍不住轻叹:“原来,茶也能醉人。”

“阿七怕是茶不醉人人自醉。”

南宫染霜似也醉了,我为她倒茶之际她抓住了我的手,滑嫩的触感如刚刚入喉的茶水,温热之感由胸腹间晕开。

我抽回手颤抖地说:“母亲……”

她反而起身偎在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指尖在我手心里拨弄着说:“你放心,宫中人最是势利,往日皇上每天入住飞霜殿,我这门槛都要被人踏破。自从中元节后,皇上再也没来,除了放饭和打扫时间,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母亲……”我的心突突跳着,行差踏错将万劫不复。

南宫染霜清丽的眸子突然浸满泪水:“阿七,入宫非我所愿,我自幼长在道宗,哪里擅长以色侍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你不爱我了,我也了无牵挂,出了宫,道宗不会饶了我,魔界也不会放过我,不如自绝于你面前!”

她周身散发着白光,竟是要燃烧自己的内丹。

“染霜!”我用魔力打断了她,生怕她再做傻事,紧紧搂住她,“染霜,我没有不爱你,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不爱你。”

我感受到她的泪打在我肩上,看不到她脸上绽放的黑色曼陀罗。

“你爱我就别推开我。”南宫染霜十分柔弱,也没了清冷的气质,她卸去了全部伪装的坚强。

“好。”她紧紧抱着我,我犹豫良久也抚上她的腰背,手下的骨感令人心疼。

她逐渐不安分起来,我蓦然心惊:“染霜?”

她吻住我的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大珠小珠划过我的脸庞,碎落一地。

我越是想推开,她抱得就越紧,唇角溢出我的名字。若不爱她,我或许还能做一回柳下惠,可被心爱的人挑逗,我还未修炼出那个定力。

至此,我那“秽乱宫闱”的名声也不算冤了,而且还是和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染霜,我得走了。”我放下她的腿,可她依旧挂在我身上。

“不要,再来一次好不好?”

*又起,我执意退出,拨开她的手,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为她穿上,自己也穿戴整齐,灌了几盏凉茶,才平息小腹中的火气。

南宫染霜又气又恼:“懦夫!”

“染霜,”我理理她散落的发,“我在你这待得久了终是不好,我会再来看你的。”

“你走!走了就不要再来!”

茶具在我身后碎裂。

转出殿门,两张白里透红的脸上冷汗淋漓,若不是无尘才六岁,我都怀疑他们也做了不可描述之事。

“你们为何在此?”问完我就后悔了,生怕他们说出我不想听的答案,在他们开口前又堵住他们的嘴说,“罢了,我不想知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赶紧跑居然还在这里等死。”

宫女香儿跪下哭诉:“王爷,是六殿下阻止了奴婢,六殿下什么都不会说的!”

可怜了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

“你敢伤害香儿姐姐,我就把你淫.母之事说出去!”无尘张开双臂站在我和香儿之间。

我斜昵着无尘:“是谁将她至于死地的?”

人之初,性本善,而宫里的孩子,生性本恶,六岁,已经学会借刀杀人。

无尘因被戳穿羞红了脸色,香儿了然:“六殿下,贵妃娘娘能护你成长,香儿不怪你,只怪自己保护不了您。”

我手抚上香儿脆弱的脖颈不带一丝怜悯地说:“安心去吧,我会善待你家人。”

香儿苦笑:“香儿不记事就被卖为奴,哪里还有家人,香儿只求王爷放过六殿下,让他平安长大……”

“我答应你。”手上微一用力,一朵生命之花凋零。

无尘像是失了魂,这个模样在杜若飞死时我见过。他自己在香儿和南宫染霜之间选择了南宫染霜,这副样子完全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像足了他的父皇。

无尘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死了贴身宫女,被他搞得惊天动地。我不晓得他那么小的人儿如何将香儿吊上房梁的,总之第二天“宫女不堪煜亲王侮辱而自缢”已是人尽皆知,太后罚我抄写清心寡欲的佛经,皇上罚我禁足至回宫。

风萧萧一气之下走了,她的青梅竹马易水寒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端木兰请旨回了京师,还借机让皇上正视了那一纸和离书,我因一个宫女而“众叛亲离”的笑话传遍了云霞山。

66、二次宫刑

“阿七,你欲求不满可以找我一起去相约啊,何至于逼死宫女?”无垠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才欲求不满,我是被无尘那个小崽子给阴了!”我头也不抬地抄写着佛经。

“无尘能阴你?”无垠啃着西瓜暗自庆幸,“多亏我不是太子,否则早晚被这群弟弟玩死,你说这后边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听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吗?你再这么消极怠工下去,也离被你四弟拍死不远了。”

“他乐得泡妞我乐得清闲,父皇罚我玩忽职守我就拿你挡箭,我旷的工可没你多。”

我盯着他半晌,直看得他拿出随身小镜子整理仪容。

“脸都不要了还照什么镜子?我盯着你是因为头一次见到比我还不要脸的。”

“你再笑我我就毁了你抄的佛经!”无垠抓着案边的一叠纸要挟我。

我懒懒昵他一眼:“随你,反正我抄不完就没工夫画春宫图。”

在金钱地驱使下,无垠咬牙说到:“我帮你抄佛经,你来画春宫!”

“成交!”我隐瞒了我可以一手画画一手写字的事,有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自从发现“我是你的小魔王”一画千金后,无垠开始和我合作卖画,还在云霞山下开了个名为“橙欢阁”的画阁,现在他即使被分到再穷的封地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来到行宫以后,皇上开始教无止境处理政务,每日奏折由无止境拟批一遍,并写明缘由,皇上复批,然后再给无止境看一遍让他学习,无止境可谓行宫里最忙的人,难得今日他还有功夫到我这里逛一圈。

无止境看到满屋的春宫和佛经,眉头紧皱:“你们亵渎佛祖,不怕遭报应吗?”

“在佛看来,色即是空,这只是一张纸与几道墨。”

我和无垠齐齐放下笔,我继续打趣道:“太子总这么皱眉就要变成小老头了!”

无止境一手抚上眉梢,抹平了那个川字,却抹不掉那深入骨髓的哀愁。

“二弟,你连着几日没有到鸿胪寺卿那里应卯,被卢大人告状,父皇叫你去趟九龙殿。”

无垠不满道:“阿七不也天天旷工?为何不叫他?”

我笑说:“谁让你人缘太好了,卢大人几日不见就想你了,凉珩才不会想我。”

无垠走后,无止境才开口:“阿七,尘儿侍婢之死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太后都罚你了?”

太后叫我去看南宫染霜,之后无尘的宫女死亡,她心思通透,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哪里看不明白?我这次真的让她失望了。

“外边的传言还不够清楚么?臣禁足于东宫,日后还要劳烦太子和无垠将佛经送到乐寿堂。”

让无止境单独去怕是要把太后闷死,让无垠单独去他没个眼力劲怕冲撞了太后,我思来想去只有两人一起互相提点,才能解了太后的孤寂,不过无止境将更累了。

“是我多虑了。太后也是我的祖母,我和二弟自当尽孝。阿七……你什么时候也能唤我名字?”

无止境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为刚才对他的怀疑有些惭愧。被感性支配的右手想抚上他的脸,被我尚存理智的左手及时打断了。

“太子殿下,臣不敢逾越,”说着我戏谑地笑了,“我可不想再被送去学馆读书。”

无止境愣了一瞬,跟着大笑。

无垠和无止境都忙碌起来,我这里也冷清了。

皇上冷落了南宫染霜半个月,半月里来南宫染霜总会送我些香茗或者清粥小菜,她单独来时绝不停留超过一刻钟,若无尘也在,她才会因照顾无尘多留一会。

终于,半月后,皇上醋意大发,再次临幸飞霜殿,南宫染霜复宠,三天三夜皇上和贵妃都没有出殿。

“你只是人家夫妻吵架时候的炮灰。”无尘冷冷地说。

我不在意地说:“那你呢?为母亲和哥哥偷情打掩护的感觉如何?”

南宫染霜本来不愿被无尘看着,反正这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也就不避讳了,早点接触还能多学点技巧,更何况不把他拉下水我心里总是不安。

“你就是个淫.母乱.伦的禽兽!”他愤怒地瞪着我。

终是背上了这个骂名,我笑问:“你父皇棒打鸳鸯横刀夺爱又算什么?”

“你根本不配说爱,爱是唯一,你有那么多情人,还要和自己的母亲苟合,只是你的欲望作祟罢了!”他眼里蓄满了泪水,却昂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这是那个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孩子,生在皇宫,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你这套关于爱的理论是哪来的?”我有些好奇。

无尘竟然哈哈大笑,笑得泪花滚落。不知他是笑够了还是哭够了才回答我:“这是母妃告诉我的,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爱的那个女子,就是和你日日肌肤相亲的女子,她告诉我,真爱必是唯一的!”

这次换我想大笑了:“那她为何要嫁给皇上?”

“或许是她太爱你,或许是她不爱你。”无尘明明是昂着头看我,我却觉得他在蔑视我,可怜我,还带着可笑的悲悯情怀。

我对他肃然起敬:“你长大必是一个情圣。”

“我只想做一个情痴。”无尘甩下这句话走了,夕阳刚好收起最后一抹余晖,那孩子的背影异常苍凉。

我斜倚在榻上,扇了自己两巴掌,我怎么那么混蛋,让这么小的孩子见识到一切肮脏的东西。

“你也会自责吗?”东方少黧凭空而落,我又感觉到了那股冰冷和仇恨,我回想起来,除了那一夜,他身上都没有这种冰冷。

“你不是东方少黧?”

他依然没有回答我,说着挖苦我的话:“本来以为*是最屈辱的刑罚,没想到你的脸皮太厚了,竟丝毫不受影响,不如尝尝宫刑如何?对你这个淫.母之人也不算冤枉。”

在他的金光附上我的手脚之际,我闪身避开,并用魔力回击。

“看来我还小瞧了你,没有魔化也能有这么大法力。”

我用了全力想试探一下他究竟多强,终是被他化解,我抵挡不了多时,莫非我丢了后边又要失了前边?

缠斗没多久他就缚住了我,就地扒下我的裤子,手起金光现,看来我这辈子注定要受宫刑,无尘再也不能骂我是禽兽了,灰狐狸不用逼我禁欲了,我也不用躲着邵千缕,也不用受南宫染霜引诱,风萧萧还是和她的青梅竹马易水寒在一起更幸福,我和端木兰从夫妻变成兄弟又要变成姐妹了,或许还能找到扶柳,让他笑话笑话我也是残缺的身子,被其他旧情人找上门还可以编一个我舍身取义的故事,想必能收获一群闺蜜……

想了这么多,我不禁感慨:“好像确实割了比较幸福……”

67、逆天隐疾

听闻我由衷的感慨,东方少黧俊朗的容颜微微抽搐,手上稍稍一顿,门外进来两个少年:“阿七,旭王,你们……”

我忽然感到那种冰冷消散了,东方少黧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只是他此时手正覆于我裸露的下体之上,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他像是摸到烈火一样迅速抽离,我不动声色地提上裤子系好腰带。

无垠和无止境在门口看着我们进退两难。

东方少黧也是一片茫然,我硬着头皮解释:“……”

我不擅长解释,但擅长撒谎,可我第一次感到黔驴技穷,一个字都编不出来。干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转了话题:“太子殿下,无垠,你们进来坐吧,贵妃托无尘送来了新茶,一起尝尝。”

“不了,我们来的可能不是时候,你们继续。”无止境拉着无垠拂袖欲走。

我的救星啊,你们走了我就被阉了!

没想到比我阻止还快的是东方少黧:“太子殿下,二殿下请留步,小王正想向二位请教一下贵国的茶道。”

无止境无垠满腹狐疑,我对着他们如啄木鸟一般狂点着头。

夜幕落了下来,行宫的景色如同卷轴被卷了起来,直至再也看不到了。东方少黧起身告辞,无止境无垠也跟着散了,我正要喊其月和楼月为我洗洗睡了,东方少黧又折返回来。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你要阉就阉吧,刀子最好快些,我怕疼。”

东方少黧愕然地看着我,继而赔礼:“煜王殿下,小王今日失礼了,但那并非小王本意,您听小王解释。”

我想起无垠的话,王爷来王爷去的确实拗口,所以提议道:“旭王若不介意我们还是你我相称吧,说起来顺口听起来也顺耳。”

“那我叫你阿七,你叫我少黧就行。”

嘿,他适应得还真快!

“少黧,上一次我还怀疑不是你,这次你就在我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东方少黧也有些奇怪,“说来也怪,今日并非丙午日,原来丙午日我也找上了你。”

“少黧啊,能不能说无国语言?”

无国统一中原以后,也统一了官话,因为无国逐渐强盛,无国话成为了无极大陆上的国际通用语言。东方少黧说的也是无国话,可我听不懂。

东方少黧解释说:“我自幼生有一种怪病,每年盛夏丙午日的黄昏之际都会离魂,做一些平日里想做却无法完成的事,但醒来后完全没有记忆。听母妃说,我六岁时给自己锻造了一把匕首,七岁时烧了皇后的宫殿……十三岁,我杀了父皇宠妃,因为不受自己控制,父皇饶我一命,赶我去了军营,那三年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第一年我把敌军主帅的头带了回去,第二年我带回去的是个国君,第三年敌对国家吓得不战而降,因为功勋卓著父皇不放心,将我召回了京,但又怕我再次生事,今年在夏天到来之际父皇把我遣来了无国……”

我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落棠国主太卑鄙了!”

这是把一颗秘密武器扔到了无国啊!

东方少黧面上尴尬了一瞬,又恢复如常:“上次是不是一个月之前的丙午日?我对你做了什么?”

问我你做了什么?真是欺人太甚!我想破口大骂,碍于夜深人静,终是忍住了。

“正是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做了什么不好描述,这次你想阉了我。”

“上次你该不会占了我便宜,今天我来报仇吧?”我看到东方少黧暗暗揉了揉屁股……

我无可奈何地说:“恰好相反。”

“这就怪了,我和你无冤无仇,怎么强上了你,又想阉了你?”东方少黧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他怎么还成了受害者的样子?

“当时的你对我可是苦大仇深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你这样子就没治吗?下一次我再遇到另一个你铁定要死在你手上了。”虽然问了,我也没抱有一丝希望,他这简直无敌外挂啊,有治也不会告诉我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隐瞒:“我国国师说世上只有至阴至寒之物才能克制我体内的纯阳之火,我虽然不知道至阴至寒之物是什么,但是每当有贵国太子在的地方,我都会感到意外的平静。”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正色问。

“因为我想做个正常人。”东方少黧笑容温暖和煦,紫瞳闪烁如暗夜星辰。

落棠还未立储君,诸皇子之间暗潮汹涌,东方少黧的隐疾对他自己来说也是把利剑,只有变得正常,他才有机会争夺那个位子。多么超神的人,都逃不出权力的诱惑,尤其是距离诱惑只有一步之遥时。

“你伤害我只是为了逼我给你盗药?”那他也太无耻了。

即使无耻,我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得不做。

“别多想,我真的不受控制。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觉得此恩不足,我可以再次施恩。”

我怒骂到:“滚!”

他仰天大笑而去,明知道他是威胁我,我还真动了怒。

68、皇妃有喜

京师夏季的一切都是炽烈的,阳光炙热,风急雨骤;而云霞山的夏季宛如江南的春,一切都是温婉的,哪怕是深夜,风雨也是温柔的,如情人的抚摸,安抚了东方少黧一颗激动的心。

东方少黧摩挲着手里的半圆玉佩,任他如何掩饰,眼底依旧透着贪婪。

“太子殿下居然会佩戴半块玉佩……”东方少黧若有所思。

“这玉佩是他故人相送,被我不小心弄碎,为此还挨了他一顿胖揍。”

小时候分辨不出玉质,那夜在温泉里光线晦暗也不曾细看,如果我早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玉,而是黑暗之渊终年不化的寒冰,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天偷一堆旁的东西了。

东方少黧轻佻一笑:“阿七在无国的日子不好过呀,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对你有颇多误解,不如我向贵国皇帝陛下讨了你和亲,随我去落棠,再不用受这窝囊气。”

“娶一男妃回去,你想主动弃权?还是你不放心把我留在无国?”

“我有了玉佩,再不会发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阿七,盗了太子殿下最珍贵的东西送予他国亲王,还和母妃*,贵国皇帝陛下若知道还会放过你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自从遇到你真他妈憋屈,少黧兄出了玉门关后可要小心点。”

玉门关以西,便是西戎了,多的是荒无人烟之地,是暗杀的绝佳地点。

“我怎么忍心娘子受委屈?这只金羽作为回礼,日后若有缘再见,我答应你一件事。”

东方少黧摘下他颈间佩戴的金羽俯身挂在我脖子上。

我打趣到:“这可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他将身子压得更低,贴在我颈间说:“这可不是什么鹅毛,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凭它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娘子还憋屈吗?”

我低眸沉吟:“任何事么?少黧出手可真大方。”

“哪里比得上娘子的一片痴心?我们交换了定情信物,外边风雨交加,为夫今夜能否留下?”

“不能。”我冷硬地吐出两个字。

东方少黧出使无国自然不是和亲那么简单,我们相会都要等夜深人静时,若被人发现我与他国亲王同寝而眠,日后出了什么事我怎能摘清?

“也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东方少黧说罢消失在夜雨中。

我抚上颈间的金羽,说它是金,不如说是金色的玉,手感细腻温润,世间恐怕只此一块,用黑暗之渊的寒冰换这么个东西,赚了!

我打了个响指。

“少主!”影一悄然现身。

“回魔界取些寒冰玉。”

“是!”影一如雾气消散。

太子失玉,并未声张,只身寻我:“阿七,你想要那玉佩可以直说的。”

我惊出一身冷汗:“……太子殿下,臣会还你的。”

中秋夜宴是团圆之宴,皇上解了我的禁足。同往日宴会一样,歌舞升平,鼓瑟吹笙。重头戏乃贵妃携宜春院宫妓编排的百鸟朝凤舞,百鸟朝凤舞本就是群舞,当初在朝凤殿南宫染霜独舞已是翩若惊鸿,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更是视觉盛宴。皇上更是亲自抚琴浅唱: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些老臣感慨万千:

“若不是你我都已老,我还当起舞之人乃朝阳公主!皇上如此宠幸贵妃,也是兄妹情深啊!”

“真是恍若隔世,当时我见朝阳公主起舞时还是随父赴宴的少年,今日我儿正如当初的我啊!”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没想到我此生得见两次,苍天待我不薄啊!”

“……”

南宫染霜身着金缕舞衣,仿若九天之凤。正在众人回味无穷时,舞毕的南宫染霜栽倒在台上,我想也没想就欲冲出去,被太后及时扣住了手腕。

一旁抚琴的皇上第一个冲了上去,太医令黄岐把脉后欲言又止,和贵妃皇上交换眼神后才回禀:“恭喜皇上,贵妃娘娘已有一月左右的身孕!”

一个月,左,右?

感受到我的震颤,太后拍了拍我的手,只剩长吁短叹,自古皇家多龌龊,血脉混乱已不是先例。

皇上没有怀疑,喜脉多在妊娠一个月后才能把出,中元节前,他可是夜夜宿在飞霜殿。

中秋佳节,贵妃有喜,可谓双喜临门,皇上大悦,又添二喜:落棠公主东方筱雅和亲给无止境做侧妃,与太子妃同日进宫成婚;准二皇子出宫建府,纳陈国公*陈静为妃。

无坤汲汲营营,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不见他感怀伤神,神色自如地向两位哥哥贺喜。

物极必反,宴上群臣高兴,把酒言欢,喝得高了些,尤其是太医令黄岐,以至于宴罢出宫路上竟跌下山崖,第二日尸首才被发现。

因为贵妃动了胎气,皇上又多在行宫停了七日才动身回京。

同来时一样,太后邀我与之共乘,又将随行下人都赶了出去。

“黄岐死了,哀家心中有了答案。”

太后在我面前从未自称过“哀家”,我心内一片冰凉,跪下请罪:“奶奶,黄岐说贵妃曾害月子病,这胎是保不住的,不会污了皇家血脉。”

“月子病?”

当我逼问黄岐时也吃了一惊,两年前我与南宫染霜相识,相恋半年,我走后几个月她就被玄清道宗逐出师门,她若是生了我的孩子,破了清修的身子,坏了道宗名声,就说得通为何宗主出尔反尔了。

未婚产子,成为师门之辱,害了月子病,再也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她独自受了这么多苦,我都不知道,难怪她的变化那么大。

万般悔恨,万分惭愧。

我深深地埋下头说:“上次,应该也是我的。”

我从未听过太后的语气是这么严厉冷漠:“七儿,奶奶没能力保护子孙,让你幼时吃了许多苦,也错失了如何为人的教养,实在不该怪你。奶奶自身杀孽深重,也没资格说你草菅人命。但是你对我倘若有半分真心,就体谅体谅和奶奶相同的女人。丧子之痛对母亲来说是非人之痛,端木兰为你经历了一次,南宫染霜将因你经历第二次,奶奶不希望自己的孙儿成为铁石心肠的无情之人。”

我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仿佛天塌地陷,我第一次这么害怕,怕奶奶对我彻底失望,怕她不再爱我,我诚恳地认错:“孙儿知错,以后定当珍惜身边人。”

“起来吧,你还小,不知道因果报应的厉害,奶奶常想,若不是年轻时犯下的罪,晚年何至于如此凄凉?奶奶不希望你也落得我这样。”

听太后放软了语气,我松了口气,全身瘫软在太后膝下:“奶奶,绝期知错了,绝期是全心全意对奶奶的,您看我不顺眼只管打骂,我一定会改的,求您不要再对我冷眼相待,别不要我……”

“吓到你了?傻孩子,你是奶奶的命根子,纵使不要这天下,也不会不要你。奶奶也知错了,以后会用温和的方式教育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依照本能反应,像小时候一样滚进了太后怀里,在太后脸上亲了一口,她也紧紧搂住我,回亲一口。没有任何欲念,这是最最纯粹的亲情。

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若真是如此,我也是幸福的。

因为贵妃怀有龙嗣,身娇体贵,浩浩荡荡地仪仗队比离京时还要慢,一百二十里的路程,行了三天还剩三十里,又要在野外安营扎寨。

我吩咐秦楼月和其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独自躺在太后帐外看星星。

“诛奸王,斩妖妃!”

黑暗中箭矢如流星雨漫天飞舞,不少侍卫中箭倒地,营地中又冒出许多踏雪无痕的暗卫围在各个主帐周围。

我以魔力传声:“魔影听令,保护太后,不可妄动。”

魔影没有现身,齐声应喏。

璇玑阁早就来报,大批荆楚人陆续北上,埋伏于京郊,南宫染霜滞留行宫不过是给他们争取时间。

箭雨过后,兵刃相接,杀伐之声赫赫,营地里乱了起来。

皇上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他想保的自有暗卫保护,他想杀的都弃之不顾。

“你不想看看皇帝想让你生还是死吗?”东方少黧在我耳边说到。

“不想。”

他想我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命也不指望他来保护。

“枉费皇上苦心,你在皇帝心中和太子殿下一样重要。”东方少黧见我不信,补充到:“我没必要骗你。”

一颗信号弹弹上空中,敌人知道中计,杀红了眼,遇神杀神,遇佛*,普通侍卫难以抵挡,暗卫虽强,却是寡不敌众,伤亡不少。荆楚人最恨太后,突破防线后全涌向太后这里。

太后的帐篷距离皇上大帐甚远,又不起眼,他们目的明确,我心如寒冰,对南宫染霜心灰意冷,手执鱼肠剑,凡敢来犯者一个不留。

端木兰率领大军赶到,动乱平息,双方都伤亡惨重,御医们聚集在主帐内,南宫染霜为皇上挡下一剑,腹部受伤,胎死腹中,终生无法受孕。

我看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只觉越来越陌生,她透过人群悲戚地望着我,我一刻也不想停留,面无表情地出了帐篷。

奶奶,不是我铁石心肠,我只是无法原谅妄图伤害你的人。

“我后悔拿到寒冰玉了,有了这玉,再也打不过你了。”东方少黧无限怅然。

“少黧过谦了,生死面前还能保留实力,我可比不过你。”

我回了自己帐篷,太后已经回去,我洗去满身血污换了干净衣服,继续躺在帐外看星星。

“百毒不侵真好,秋后的蚊子猛如虎,挨着少主,都不怕咬了。”其月躺在我身边说,“去了行宫,少主身边多了许多人,其月很久没和少主并排躺在一起了。”

对他的煽情我嗤之以鼻:“别虚情假意了,若不是我驱蚊,你也不会来找我!”

“少主,染霜姑娘一定吃了很多苦,才从那个不染纤尘的仙子变得工于心计。”

她本是道宗无忧无虑的弟子,若不是遇见我,她现在应该还是道宗无忧无虑的弟子。

“我是这世上最坏的男人,万花丛中,摧花折柳,却不能给他们一个好归宿。”

“少主的初心都是为了别人好,只能怪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如果我不招惹他们,就不会造成这么多悲剧,对他们最好的补偿,就是不再纠缠吧!”

69、难以两全

因无国内乱,皇上草率地封十四岁的无垛为聆音公主,和亲落棠。贤妃和她一双女儿初识到帝王无情,什么疼爱有加,政治面前,都只是工具。

无国和落棠两国开放了商埠,签订了和平条约,打发东方少黧走了。

文景十六年京郊事变中,煜亲王、端木将军、皇贵妃护驾有功,但三人品级都高到不能再升了,赏赐了些财物,又升了封邑数。煜亲王食实封一千五百户,于制亲王实封一千户,煜亲王成了本朝实封最多的勋爵;端木兰加封帼郡公,食实封同亲王爵,享一千户;皇贵妃同皇后共掌凤印协理六宫,这个赏赐令赏给南宫染霜的金银珠宝都黯然失色。

遇袭时丢盔弃甲的官员们不满也无颜反对,他们总骂煜亲王皇贵妃乃奸王妖妃,反贼来了,反倒是煜亲王窥得先机,提前设伏,皇贵妃舍身护主,竟至终身不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湘王不堪皇上的苛待,打着“清君侧,诛奸王,斩妖妃”的旗号反了,因为皇上借荆楚反贼之手清洗了朝堂,本来与诸位朝臣里应外合的湘王只能孤军奋战,因煜王提前上禀了湘王起义的计划,皇上早有准备,三天便平定了叛乱,湘王及湘王府所有男丁就地处斩,女子被罚充为营妓。

多事之秋,流血太多,为了抚慰民心,太子大婚,大赦天下[1]。

我送给无止境一块寒冰玉质的龙凤呈祥玉佩作为贺礼。

“你弄坏了我的双龙戏珠,还我一个龙凤呈祥,好一个‘偷龙转凤’!”无止境身着大红喜服,专门找我“兴师问罪”。

这孩子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这是我亲手雕琢的,你不喜欢还我就是!”

无垠也凑上来:“原来这些日子你闷在府里干这个?我还以为你和皇上赏你的两个美人如胶似漆呢,也不到我的新家去看看!”

因为荆楚和湘王造反中我的情报太过准确及时,皇上赏我两个探子,我躲着都来不及呢!

无止境要去招呼宾客,没工夫和我们闲扯,先行离开了。

我白了无垠一眼:“过两日你也要成婚了,到时候想不去都难。”

无垠问:“阿七可有亲手为我做礼物?”

“有啊,今日一并送了你好了。”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金碗。

“金饭碗?这雕工和那玉佩相差太多了吧?你是雕完玉佩之后手残了吗?”无垠看着粗陋的花纹忍不住吐槽。

“你这个主要看寓意,你不是最怕穷吗?所以送你一个金饭碗。我手残是因为给二皇子妃做这只簪子做的。”我又拿出一只沉香花形状的玉簪,送给无垠。

“上学时候我就怀疑你和我表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了,看你这礼物用心程度,你们俩之间绝对有猫腻!”

“你这个猪头真是浪费我一片苦心,这玉簪可以打开成一副筷子,与你那金碗是一对。”我夺过玉簪为他演示,“你觉得玉簪比金碗好就和你媳妇换呗。”

无垠“嘿嘿”傻笑:“我可以都占为己有。”

我想骂他贪心,转而想到:“反正媳妇都是你的。”

春去秋来,无国迎来了丰收。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北方游牧民族猃狁就不好过了。往年他们南下劫掠一番便打道回草原,今年看到无国的肥美红了眼,开始大规模出兵进犯。

皇上采纳无垠建议,派陈国公长子率一万骑兵五万步兵十万弓箭手反击,与猃狁在漠北展开了拉锯战,直到寒冬腊月,这仗还在打。

两个多月来,我如常到御史台应卯,然后回府无所事事。

这期间帝后各自过了个寿诞,因为征战,帝后寿宴皆草草了之,每年例行的秋狝也取消了,百姓皆感念帝后节俭朴素,也都勒紧腰带过日子,心甘情愿将余粮上缴国库,支持前线。

闭关大半年的灰狐狸终于出关了,他带如心上门来让我教他些拳脚功夫。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我便请旨接了无尘出宫。这俩小子刚学了点基础,就开始互相不服,一言不合就开打。

“你们俩怎么跟我们两口子一样,天天都在打架?”无垠拎着坛酒来到梅间的落雪亭,看到园子里滚做一团的身影笑道。

年关将至,各附属国朝贺进贡络绎不绝,无垠任职鸿胪寺,只有休沐日子能得些空闲访友。

无垠成亲后被陈静定了数十条家规,其一是只能会同性好友,陈静作为当初宣文馆的女霸王,他去哪里都会被查岗,只有来我这不会被查,便时常跑来烦我。和灰狐狸碰了几次面,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而然的同他们“师兄弟”也熟了。

世人只道年轻的灰狐狸是国师大弟子,如心是国师小弟子,国师还在闭关,大师兄关爱小师弟,出行都带在左右。

听闻无垠说他们是“两口子”,两个脸皮薄的小家伙都停了手,独自练习,不一会儿,就又因相互不服打到一起去了。

“这俩小子长大必能称霸街头。”无垠摇头笑说。

灰狐狸是真地担心:“小魔王,他们是来学武功的,不是来学打架的。”

楼月给灰狐狸沏了茶,其月给我和无垠温了酒,无垠带来的是陈静的嫁妆,陈年的女儿红,醇馥幽郁,口齿留香。

我看着那两个难舍难分的小家伙,虽然打得激烈,也没乱了气息,不错。

“内功心法尽在吐纳之间,一招一式皆从实战中来,小狐狸,你看不出来他们进步挺大的吗?”

“你们俩年纪轻轻的怎么都成了孩子奴?”无垠朗声笑着说,“日后我有了儿女阿七可会这样用心教导?”

“孩儿他娘放心的话,我自然乐意。”

无垠不怀好意地说:“阿七何时自己生一个?”

我笑说:“我媳妇还没着落呢,跟谁生孩子去?”

“阿七乃货真价实的单身贵族,想要媳妇还不好说?我娘子家里还有一堂妹,阿七可愿讨来?”

灰狐狸几不可察地变了脸色。

我神色如常:“我这名声别祸害人家姑娘了,你家夫人也不会愿意她妹妹嫁给我。”

我与无垠推杯换盏,灰狐狸自成一格。

两个小家伙打累了,一个扑进灰狐狸怀里,一个靠在无垠身上。

我抱怨道:“两只白眼狼,教你们的可是我。”

如心:“我又没求你教?”

“嘿,是谁当初逼我教你?”当初在百花楼前,他可是耍无赖手段让我教他的!

如心:“你如果能找来端木将军,我才不跟你学!”

“白眼狼鉴定无误!”我扫过无尘,他瞟我一眼转过头去。哎,另一只不用鉴定了。

看无尘那包子脸我总想调戏调戏:“如心找狐狸讨茶喝,小尘儿找无垠讨酒喝么?”

面上一凉,我被泼了一脸酒,灰狐狸低头轻笑,无垠仰头大笑,其月捂着肚子,楼月用早已备好的帕子给我擦干净。我真是犯贱,多少次了都没长教训。

日渐西斜,无垠家规其二是必须回家用膳,特殊情况须提前报告娘子批准,无垠乖乖回家了。

“用膳之前你们俩修炼一个时辰内功,楼月其月饭好了再叫我们。”

我和灰狐狸移到室内。

“二皇子……”

“别说。”我苦笑,“原来查看人心是这么痛苦的事。”

我待他推心置腹,他对我虚情假意。他也开始利用裙带关系收买人了。

“小魔王难得有真情,对于皇族来说,还是共同的利益更加牢靠,贵妃那里可要我去探看?”

“不必了,你还是离染霜远些,你法力没恢复,现在的她怕是急于找你灭口。”

若被人知道她只是被玄清道宗逐出师门的弟子,荆楚皇族的后裔,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我已让璇玑阁湮灭了她是荆楚皇裔的线索,知道她底细的只有修真界了。

“小魔王,闭关半年,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哦?”

“你为剿灭叛党不惜暴露璇玑阁实力,现在皇上处处防你;你明知贵妃在害你还帮她掩饰身份,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失笑:“哪有那么复杂?剿灭叛党是因为他们想杀太后,帮助染霜是因为我欠她的。”

“贵妃想杀太后,你帮谁呢?”

尽管心痛,我也没有犹豫:“太后。”

“在你心里,血浓于水啊!那二皇子和太子呢?”

“不,在我心里,有两个绝对不能碰的人,恰好是太后和无止境。”

灰狐狸说:“你虽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太后和太子,却还纵容别人伤害他们,结果已经注定,何不截断源头?”

我盯着灰狐狸没有说话。

灰狐狸继续说:“你妄想两全其美,结果只能两败俱伤。”

注[1]:大赦天下:国家依法对罪犯减轻或免除刑罚,不包括国家的钦犯国犯。

70、福禄寿喜

年末除夕大宴本就是最隆重的宫宴,白天祭祀祈福,晚上宴乐达旦。恰好又是太子殿下生辰,每年除夕宴都是盛极一时。

日暮,内外王、公等着朝服集含元殿门,文武各官集承天门。丹陛上张黄幔,陈金器其下,卤薄后张青幔,设诸席。鸿胪寺官引百官入,礼部官引外王公入。帝御含元殿,升座,‘中和韶乐’作,王大臣就殿内,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就丹陛上,余就青幔下,俱一叩,坐。

和雪闻梅听韶音,尽谱盛世歌华章,完全忽视了漠北还在兵戈相接,也不见西戎属国前来朝贡。

除夕宴上所有有品级的人都必须穿戴最繁华的朝服,后妃都有定制,省去了她们挖空心思的争奇斗艳。今年因为无止境到了成亲年龄,虽已娶妻纳妾,还是不少人挤破头想当皇妃,各家小姐都卯足了劲打扮,给官席上添了紫朱青绿之外的颜色。

除夕是要守岁的,太后也破天荒的没有提前离席。此次宫宴礼制最全,我同无垠和四个只能当吉祥物的苦逼亲王坐在一起,听他们讲一年来苦逼的日子。

福王无辰煙:“按说我们每月五百石俸禄,我一年才收到三百石,原本王府里有一百人,现在只剩我和老娘还有一个长史,一个厨子兼车夫,一个侍卫兼跑腿的,看别人家的王爷妻妾成群,我只有一妻一妾,天天为了谁多吃了几口米打架!”

禄王无辰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早把父皇给我纳的妾室给卖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娘子虽然怜我,还是和隔壁老王跑了,当地百姓都不叫我禄王了,直接称呼我为绿王,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寿王无辰琰:“两位哥哥比起我也算幸运了,我封地在十万大山,每年花半年时间出山进京,半年时间离京进山,整整十六年我都是在路上过的!”

喜王无辰焰:“湘王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他那封地富裕,还给反了,以后皇上还不更苛待亲王吗?”

我和无垠相对无言,唯有抬头望房顶,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从锦衣玉食的皇子,到一穷二白的亲王,任谁也不愿接受。

我安慰无垠:“太子仁德宽厚,不会让兄弟们忍饥挨饿的。”

“世人亦皆谓父皇仁德。”只此一句,我无言以对。

“还是无垠皇侄看得通透,*的产物终归是坨烂泥。”“绿王”喝多了,口不择言。

自从入席诸位王爷就避我如污秽,他们几位能活到现在全凭一个傻字,不过因他这一句话,此桌上所有人都将为他陪葬。

其他三位有的捂上他的嘴,有的掐上他的腰,无垠也有些微醺,迷茫地问:“皇叔刚才说什么?”

“酒后说胡话罢了,听说公子小姐们都在沁梅园里斗酒赋诗呢,咱们也去看看。”我扶着无垠离席。

被含着梅香的冷风一吹,无垠复又清明了。

除夕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映红了京师的天,烟火更为紫红色的天幕锦上添花。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映着地上的白雪,到处都亮堂堂的。孩子们在玉泉湖上滑冰打雪仗,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我和无垠都没那才情,向另一边走去,那群人正以陈静为首行酒令。

无垠醋意大发,转而和一群姑娘讨论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去了,最终被陈静扯着耳朵拉去行酒令。

子夜过半,诸臣齐聚含元殿,共贺新年,礼炮齐名,烟花盛放,璀璨辉煌,无国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百官又向无止境祝寿后便离宫了,太后将我召进了朝凤宫。

“七儿,今日是你十六周岁的生辰,奶奶给你做长寿面!”

太后亲自到朝凤宫的厨房忙活,她年轻时是皇后,老来是太后,谁有幸能吃到她亲手煮的面?我鼻子发酸,眼球发胀,哭不出来,很是难受。

一碗长寿面,口感筋道,火候正好,恰是我的口味,太后此刻就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厨子。

“奶奶,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面了。但是孙儿不想吃第二次了。”

“为什么?”太后怅然若失,失落至极。

“能吃一口奶奶做的长寿面,我便死而无憾了,我不想奶奶再为我操劳。”

“大过年的胡说什么!奶奶乐意每年都给七儿做面吃,有钱难买我高兴!”

文景十七年在一片红红火火中拉开序幕,大年初一,外王所居的四方馆走水,皇上仅存的四兄弟皆葬身火海,帝大悲,葬四人于皇陵。

我随易水寒来到一座城郊农家小院,他一路上都在抱怨“让我救人还不如杀人”。小院内四个粗布衣裳的农夫见到我勃然大怒:

“原来是你这个杂碎把我们掳来,真是和你老子一个德行!”

“要杀就杀,你和你老子玩什么把戏?”

我微笑说:“下人照应不周,多有怠慢,还请四位皇叔恕罪。”

“兄妹*生出的孽种也配称作我们侄儿?你还是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一旁的易水寒忍不住了:“要不是王爷好心救你们,你们早他妈葬身火海了!”

许是因为“风大叔”一事,易水寒对于主子的叔父颇为反感。

“叔父恕罪,侄儿不能给各位应得的荣华富贵,只有几处薄田,几位叔父不妨选个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将几张地契田产呈给他们,天南海北,但凭他们意愿。

几人都没有拿,福王无辰煙问:“我们与皇侄素无交情,甚至多次出言不逊,皇侄为何要冒欺君之罪帮我们?”

虎父无犬子,光显帝智勇双全,这四个吉祥物果然是装傻。

“因为你们是我叔父,还需要交情吗?”

禄王无辰炎:“我们活了半辈子,早就认为天家无亲情,误会了皇侄,还请见谅。”

“几位叔父别客气,你们若对这几个地方都不满意,也可自己提出想去哪,侄儿一定办到。”

喜王无辰焰:“哥哥们不挑弟弟就不客气了,郢州甚合我意,当初我就想大哥分我到这的,可惜到了我分封的年龄,大哥已经……”

寿王无辰琰:“侄儿你别不爱听,你没见过承熹帝,他才是真正的仁德之君。”

但是帝王不需要真正的仁德,他不害人,便被人害了。

在无辰焰带领下,其余三人也都不客气起来。

“侄儿会安排人送你们出城,几位若有了麻烦可拿此章向当地的相约求助。”

我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刻着北斗七星的寒冰玉章子,北斗七星是璇玑阁的联络标记。

相约是璇玑阁分布各地的据点之一,与其说相约是听雪阁分号,不如说听雪阁是相约分号之一,只是为了同京师其他三座名楼——百花楼、凉风馆、望月舫相称才起名听雪阁。

71、通敌叛国

送走了福禄寿喜四位吉祥物,我又开始了猫教老虎学艺的生涯,因为心怀杀师大梦想,如心和无尘甚是勤奋刻苦。灰狐狸已经完全习惯了百姓说他被煜亲王包养的事,可以在一片呼天抢地之中泰然自若地进出煜王府了。

灰狐狸看着京师小报说:“漠北十六万大军消极应战,半年消耗掉了国库一年的收入。”

“你再看看璇玑阁的情报。”我将一封漠北密信递给他。

“陈起早已打退猃狁,还在边境开放商埠与猃狁通商?”

我看着外面似有若无的绿意说:“扮猪吃老虎,没有比当今圣上更厉害的。”

灰狐狸无法相信:“那还大肆征税鱼肉百姓?”

“你不会认为皇帝真是为国为民吧?小狐狸,一千年你都白活了不成?”

阳春三月,烟雨蒙蒙,春雨贵如油,今年老天爷格外开恩,一连洒了几回油,百姓沉浸在又一年的丰收美梦中时,落棠撕毁了合约,囚禁了聆音公主,举兵进攻西戎,一连占了十几个国家,如今已要打上玉门关,随战书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半玉佩,正是太子十余年不离身的心爱之物,京师小报上传满了“太子通敌卖国欲逼宫谋反”的消息。

皇上大怒,将无止境幽禁起来。

监察御史无奏是没资格上朝的,我破天荒地以亲王身份上了朝。

无视百官的疑惑和无垠的纠结,我跪在大殿中央娓娓道来:

那一半玉佩是太子殿下送与我的,我当定情信物转送给了东方少黧,我们只是儿女情长,绝没出卖国家,太子对此并不知情。

皇上传无止境与东方筱雅上朝对质,东方筱雅一口咬定无止境与她合谋出卖情报,希望落棠助他逼宫篡位。

我冷笑质问东方筱雅:“太子殿下已经是无国储君,未来的皇帝,何必引狼入室?即使他想逼宫,用得着万里之遥的落棠?等落棠杀进来,太子早被皇上杀了,他这是想逼宫还是想自杀?”

“阿七你别说了!筱雅公主说的都是真的!”无止境大声嚷到。

皇上无视我们的吵闹,眯起眼睛说:“若只是半块玉佩还好,可西戎军事布防图为什么会落入东方少黧手中?”

我猛地看向无垠,他躲开了我的目光。为了陷害无止境,他竟然真去通敌叛国!

无止境急言:“父皇,儿臣已经说了,那是儿臣交给筱雅公主的!”

我看着无止境,想到之前他谈及玉佩时的异常,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他以为都是我做的,我盗了玉佩和布防图来诬陷他,他索性替我顶了罪。

我附在他耳边说:“傻境儿,不是我。”

在别人看来我像是轻薄了无止境。

我笑到:“看在你对我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我突然良心发现不忍你冤死了。皇上,是臣与东方少黧互通叛国,为嫁祸太子殿下偷了他的玉佩,太子这傻孩子许是真地爱上我了,被我卖了还想帮我顶罪。我与东方少黧勾结之事筱雅公主也知道,筱雅,事已至此咱俩也别演了,我都不忍心冤枉了太子这么纯良之人,死到临头还是说句实话吧。”

我眼中黑雾弥漫,东方筱雅逐渐恍惚,不受控制地说:“皇上,一切都是我与煜王殿下做的,本想嫁祸给太子殿下,为日后煜王登基扫除一大障碍。”

无垠对东方筱雅临时变卦大惊:“筱雅公主,你怎能出尔反尔,胡乱攀咬?”

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无垠,这里所有人知道你与我亲厚,别包庇我了,我与少黧多次幽会都被你撞见,真是多亏了你的掩护!”

无垠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在他跪下时候我拉住了他衣角,让他跪在了我身边。

我低声对他说:“即使我到了这种境地,也能一句话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死,放过无止境,我就放过你。”

无垠苦笑:“你顶罪时,我就输了,他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能以性命相救?”

“他先以命救我,我当知恩图报。”

“我答应你。”

我朗声说:“我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也多亏了陈起大将军到现在还没打退猃狁……”

如果我不知道陈起早已胜利,可以看做我在往无垠身上泼脏水,文武百官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是在助无垠一臂之力,希望他也能不负我所托。

皇上拿出了积压许久的战书,宣布了漠北的情形,又说:“这是无垠的计谋,主要看落棠与我们缔结合约是否有诚意,没想到还牵连出一出通敌叛国之罪!”

通敌叛国,我怎会背叛奶奶打下的江山?

没想到一年时间我从贪赃枉法一路走到了通敌叛国……

煜亲王乐无栖因通敌叛国而发配充军,女将端木兰临危受命,被封为西北兵马大元帅,远赴西北救国。

72、临别送行

天牢之中,临行前一天,太后来看我:“你上辈子欠了无止境的不成?”

我苦笑:“他误以为是我做的,替我认了罪,我怎能坐视不理?”

“就属你傻,你可知道无垠因这次立功被封了翼亲王?不揭穿他还帮他一把,奶奶都替你不值!”

“奶奶,我不怨任何人,我唯一难过的是我暂时不能再陪在奶奶身边……”

我打个响指,八位魔影现身,“奶奶,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保护您,您可以吩咐他们做任何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别贫嘴!你要死了,奶奶还要什么保护?”

“有奶奶的免死金牌护身,奶奶不让我死,我怎么敢死?”

“早知道你拿金牌救别人,我就不该给你!”太后强笑着,最后还是流出了眼泪:“奶奶会让自己活得长远一些,等你回来。”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奶奶,您要小心南宫染霜。”我向魔影道:“南宫染霜擅蛊,她接近太后时要多加防范。太后有什么闪失,你们不会有轮回的机会!今后你们都听太后命令。”

魔影齐声答“是!”

“擅蛊?她是荆楚人?”太后混浊的眼睛因泪水的洗涤而愈发清明。

我点点头:“荆楚皇族唯一幸存的公主。”

灰狐狸说过“你妄想两全其美,结果只能两败俱伤。”

我下了决心:“影二影三,去杀了南宫染霜。”

魔影领命。

“站住!”太后喝住了魔影,“七儿,我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杀了她全家,你又负她至深,我不许你再伤害她!”

“奶奶,您的安全最重要,南宫染霜留不得。”我的杀意坚若磐石。

太后生气了:“你不听奶奶话吗?”

“奶奶,我听您的,您别生气。”我像孩子一样慌张。

魔影们在掩嘴笑我,我一记眼刀飞过去让他们严肃起来。

太后走后一盏茶时间,我正闭目养神,无止境来了,泪眼朦胧地说:“阿七,这次又是为什么?”

“若不是你个白痴替我顶罪,何至于此?”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我,我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我在帮你?你如果还这么愚钝早晚会被你弟弟们害死。”

无止境含泪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死就死了,死了或许能见到我想见的人。”

我揪住他的领子说:“你死了也见不到他!你死了再也没人记得他,他才是真地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为了让他继续存在,你也要努力活下去!”

就会哭!妈的,我就看不得他哭,他一哭我就心乱如麻!

我搂住他附在他耳边说:“境儿,别哭,你要变强,撑起这个国家,我一直在你身边。”

“阿七,这块玉佩我要回来了,你一半,我一半,这次你可不要转送别人。”

“好。”

无止境前脚刚离开,皇后便出来了。我想见的人都见到了,面对不速之客心里有些烦躁,简单见了礼,皇后说:“王爷好计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太子连一向最宝贝的玉佩都给了你一半,恐怕日后你要半壁江山他也会拱手相送。”

“娘娘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要这江山的话听从皇上安排不就好了?何必坏了他的计划?”

“皇上?”皇后惊骇,“他不可能冒天下大不韪与你相认,怎会将皇位给你?”

我冷笑:“他能封我为异姓亲王,能纳来历不明的南宫染霜为贵妃,不就是在试探所有人的底线么?”

“他答应我要把皇位给我儿子的,竟然为了你个腌臜东西背信弃义,亏我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

“皇后有骂我的功夫不如教太子殿下长个心眼,否则他早晚成为下一个承熹废帝。”

皇后心事重重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刚有些瞌睡,又来人了!我不禁骂到:“妈的有完没完?不知道爷我明天上路啊?能不能让老子睡个安稳觉?”

寂,静,无,声。

我睁开眼——

“皇上?!……母亲?”

皇上说:“小爷在天牢也挺威武的嘛?”

我下跪请罪:“皇上,罪臣不知道是您,罪臣该死!”

“你是该死,通敌叛国都敢认,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这罪出来了,总得有个人担着。”我嘻笑着仰望着二人。

“你虽然跪着,朕却知道你是站着的。”

我腹诽:说什么胡话?

“朕要你听话,你偏和朕对着干;朕为你铺路,你却自己挖坑,无栖啊无栖,你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我想要她……”我指着南宫染霜,“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没去看南宫染霜,从她联合叛党欲杀太后时,我对她或许只剩下愧疚,哪怕还有一点点爱,也因为这次消磨光了。

这次的计谋,是无垠、皇上、南宫染霜三人完成的,三人却有着各自不同的目的。

无垠想除去太子,摆脱被人鱼肉的命运;皇上借无垠之手打压太子和皇后,为我铺路;南宫染霜算准我会自投罗网,借机调虎离山。

皇上周身泛起杀气:“无欲无求之人是无法忠心的,你又不想做皇帝,这世间恐怕是难容你了!”

南宫染霜适时求情:“皇上,无栖有了这次教训,定会听话的!”

以前皇上都是和皇后分唱红白脸,现在变成了南宫染霜。

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夸张的懒腰说:“皇上,母亲,你们没别的事罪臣要休息了,想出去请出门右转。”

“好一根硬骨头,即使你是朕和最心爱的女人的儿子,也留不得你了!”

“多谢皇上成全。”我窝在草席上睡了。

我睡得正香,感觉有人叫我,太后太子皇后皇上都来过了,我放心的任起床气发泄:“滚开,别他妈烦我!”

下一刻,我捂着裆部,疼得死去活来,好半晌,我才能说话:“如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力气多大,还像以前那样打我会出人命的!”

“是吗?”他再次抬起了脚。

“小狐狸救命!”

灰狐狸挡住了如心。

“你们一个个跟送死刑犯似的,我不过是被充军,不是杀头,没事别打扰我睡觉了。”

灰狐狸没有废话,直接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监督如心和无尘练武,明天帮我把其月打包带来。”王府其他下人自有去处,可其月没有,皇上很可能还会严刑逼问他什么。

灰狐狸如心离开了,我终于能睡了,没睡多久,又被人唤醒:“都醒醒!上路了!”

我同许多罪人一同拷在一条锁链上,就像一根稻草上的蚂蚱,随端木兰大军一起开拔奔赴西北战场。送行的人比看皇上避暑出行的人还多。

“阿七!”

我心里直骂娘!我怕别人认出我故意往脸上抹了两把灰,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他这一嗓子让原本攥着菜叶鸡蛋而迷茫的人都有了目标。

“翼王殿下,您有事吗?”我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无垠和东方筱雅之间。

“你恨我吗?”

我笑着说:“不恨,最前方的那位女将军告诉我,因为不爱,所以不恨,我又不爱你,何必恨你?”

“阿七……”

看到他那迷蒙的样子我仿佛又感受到自己听到端木兰说那句话时候的痛彻心扉,终是不忍:“哎呀,骗你的,谁处于你的位置都会不甘心,我不怪你。”

“我宁愿你恨我,那样你心里至少有我。”

“我心大得很,你想跑出去不容易。你与皇上合谋,如同与虎谋皮,这次尝到了甜头,以后可千万别再冒险了。”

好在陈家势大,陈起又立了军功,他的地位暂时还算安稳。

无垠泪汪汪地抱住了我:“阿七!”

“你快放开我,我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被陈静打死!”

他不仅没放开,还猝不及防地亲了我一口,百姓看不到,可周围的囚友有目共睹,东方筱雅气地咬破了嘴唇。

我舔舔嘴唇说:“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真怕穷我养你。”

一个阶下囚对一个亲王说“我养你”,引来一阵同一条链子上的蚂蚱的嘲笑。

无垠无视东方筱雅严肃认真地回答:“我等你养我。”

所有蚂蚱都像吞了蟑螂。

“和公主道个歉吧,学我当负心汉是会断子绝孙的。”

无垠无颜面对东方筱雅,看着脚尖说:“公主殿下,对不起,我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

东方筱雅冷笑:“我刚学会了一句话,因为不爱,所以不恨。两国交战,我本来就是人质,落到这个下场也不全怪翼王。”

73、发配充军

大军开拔,囚犯被游街示众,百姓准备的送行礼也招呼上来。

我左手接了棵白菜,右手接了四颗鸡蛋,在我放入乾坤袋的短暂时间,错过了几片菜叶。行军路上,作为囚犯,哪里还能吃到这么鲜嫩的青菜,我有些可惜。我接得更加神速,不再落下一颗蛋,一片叶子。因为乾坤袋负重原因,我不得不贡献出一些菜给监督我们的士兵。

“王爷这时候还能玩得不亦乐乎,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心、大。”我和东方筱雅荣幸地被编在囚犯首列,她还算整洁干净。

“等你饿肚子的时候会感激我的。”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男人都能为你神魂颠倒?先是我哥,后是太子,又是无垠,本该围着我转的男人都为了你而利用我。”

魔力是有的,可我没用魔力勾搭男人啊!

“这一路上山高水长,我一定找机会杀了你!”东方筱雅醋意大发,多么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啊!

“公主殿下,别怪我没提醒您,您现在最好装疯卖傻,把自己弄得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不然到了晚上您肯定会后悔的。”

东方筱雅显然没想过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军营有多么可怕,顿时吓白了脸色,她向周围看去,果然一群骑在马上的士兵都在对她咽口水。

东方筱雅没心思吃醋了,带着哭腔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我?”

“往常你这姿色肯定能*到将军,被一个人上总好过几千人,可惜了,咱们这将军是个女的,而且我确定她喜欢男的。”

东方筱雅失魂落魄,面白如纸。

出了城其月跟了上来,我把重得要死的乾坤袋递给他,他差点趴在地上,我不得不又拿了回来:“这里可都是重要物资,摔了咱们只能喝着西北风去西北了!”

令东方筱雅恐怖的夜还是来了,大军驻扎下来,囚犯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同于勋贵的一日三餐,未作战时军营里一日只有两餐,犯人的待遇更差,给我们的饭只有一碗水放着几根草。

我在万众瞩目之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口大铁锅,告诉他们想吃鸡蛋的都捡些柴火,虽然活动范围有限,禁不住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一锅浓稠的青菜蛋花汤便好了,油盐酱醋啥都不少。我又拿出两副碗筷给其月一副。

众人目瞪口呆,其月问:“少主,您这都啥时候准备的?”

“自然是算出自己有牢狱之灾时候准备的。”

其他人只能拿树叶或者破碗舀着喝了,东方筱雅看着一群人就着锅流口水,虽然肚子咕咕叫也完全没有食欲。

我看着她:“公主殿下,这时候还讲究呢?”

“你不也讲究?”她觊觎着我提前盛出来的那碗。

“想讲究还不未雨绸缪,罢了,给你用就是了。”我剩了一个勺子和其他人一起去抢大锅饭。

饱暖思淫欲,女囚本来就是要充营妓的,不少女囚在东方筱雅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然后帐篷里传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东方筱雅被带走时死命地拽着我,我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欣赏着她绝望的样子。

“少主……”其月居然还有怜香惜玉的心,他情窦初开了?

他好不容易情开一次,我岂能让他受了情伤,跟那几个*熏心的士兵说:“这个人我小跟班看上了,你们放开她。”

“你以为你算老几?你自己都是个囚犯,你跟班又算个屁!”

“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亲王爵,皇上剥夺我爵位的话就要分我半壁江山,我即使被充了军还是煜亲王,在你们这应该算老大吧!”

皇上确实没剥夺我爵位,毕竟他亲自将我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想拉都拉不下来了。

“小毛孩子吓唬谁呢?你是天王老子在这爷也是老大!今个咱就先日了王爷,再日公主!今天咱们也当回人上人!”

一部分人闻言色眯眯地向我凑了过来,我挣脱了手铐脚镣,三下五除二将他们打趴下了。

“王爷,军中斗殴有违军法,当罚二十军棍。”听到这肃杀的女声其余士兵都跪下了,躺在地上的也挣扎着跪下。

我将手铐脚镣带回身上,在一干“这也行?”的注视下闭目装睡,然后装作刚睡醒地样子问:“端木将军?您怎么到这来了?”

所有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你们怎么鼻青脸肿的?是不是打架了啊?军中斗殴我记得要打二十军棍的,还把端木将军都惊动了,哎呀你们真是该死。”

众士兵:“……”

“不是斗殴?那是我又梦游了吧,我梦游起来连自己都害怕,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都是常事,以后我睡觉时你们可千万别接近!”

感谢东方少黧提供的素材,他能失魂我也能梦游,哈哈哈!

端木兰看了眼东方筱雅,东方筱雅是人质,又是间谍,还是钦犯,她想护却因身份而不得护,我对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端木兰会意,说:“你们都听到王爷所说了?梦游杀人不犯法,以后谁被梦游的王爷杀了本将也没法给他讨回公道,惹不起的都躲着些吧!”

74、行军途中

因为端木兰的有意包庇,我虽身为囚犯,也能作威作福起来,女囚们也开始对我投怀送抱,曲意讨好,期望我能像护东方筱雅一样护着她们。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老鹰抓小鸡中的鸡妈妈,我自己都是老鹰的食物,哪里护得住一群小鸡仔。

端木兰离京时只带了五千骑兵,抵御落棠的主力当是西北大营的府兵。因为心系边疆,端木兰丝毫没顾及我们这群囚犯,心无旁骛地急行军,可苦了我们。不,苦了他们。

因为我“梦游”中抢了一匹马,每日都和东方筱雅纵马长歌,笑傲军营。

“你和我十哥真地做过吗?”东方筱雅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我的屈辱之夜。

“……做过。”

“谁攻谁受?谁身材好?谁更厉害?谁的‘哔’‘哔’(自动消音)大?”

我:“……”

“看你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是小受了,我十哥自来有龙阳之好,他活好吧?”

“好个屁!”

卧槽,说漏了!

“你果然在下边!我十哥一定是真爱你,连他的胎毛都给你了!”

“胎、胎毛……”我抚摸着脖子上挂的羽毛,“他是有愧于我,利用了我还诬陷我通敌叛国。”

“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知道你的魅力所在了,如果不是你,这一路上我怕是凄惨无比。”

“你以为我爱管闲事,是端木将军让我保护你的。”

从京师到西北有八千余里,走了二十天,行了一半,鞋子早废了,所有人脚都磨烂了又长出了厚茧,不过我带了备用鞋子,嘿嘿。

越向西行越荒凉,为了不扰民,端木兰选的都是荒郊野地的路线,夜里篝火旁,众犯人等着我的蛋花汤。

“本王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知名度和行军路线,以至于后续补给没有跟上,现在我也没有了,真没了,连锅都上缴充公了。”

众人失望地扔了手里千奇百怪的餐具。

“王爷,说实话以前在京师时候我也骂过您,但是这一路上我也没看出您是个坏人,反而对我们多加照顾。”

“王爷,您那些骂名都是真的吗?什么贪赃枉法荒淫无度陷害忠良草菅人命秽乱宫闱祸乱朝纲……到现在的通敌叛国,我真不敢相信这都是您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您对不对?”

一些非京师人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他们之前认贼作父了一样。

我不以为意地说:“半真半假吧。”

“那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关于风流的八成是真的……”

仿佛他们只想听这个方面,根本不等我说下去,七嘴八舌地问:“包括后宫?”

我错愕地点点头。

“包括杜贵妃陈淑妃堾公主南宫贵妃?”

“包括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后宫算什么,修仙者都有,王爷把国师的两个徒弟都占了!”

我:“……”

“您还是说说您没有染指过的人比较简单!”

我吼到:“都他妈滚蛋!老子要睡觉了!”

我闭上眼只听他们小声嘀咕:“一定是被说中了才会恼羞成怒。”

“皇上的后宫简直是王爷的后宫!”

“何止啊,连皇上的子女王爷都占了!”

“男女老少通吃,真是厉害!”

东方筱雅说:“我已经打听清楚,王爷和我哥哥确实做过哦!”

囚犯甲:“异国亲王恋,国仇家恨和阴谋诡计夹杂其中,一定爱得很辛苦!”

囚犯乙:“据说旭王十三岁上战场,健壮勇猛,咱们的煜王可真是攻无不克!”

东方筱雅自豪道:“我哥才是上面那个!王爷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攻吧?”

囚犯丙:“没想到一向摧花折柳的王爷也被别人折了……”

囚犯丁:“你们说王爷有没有和南宫贵妃……母、子、乱、伦!”

东方筱雅:“这个话题超劲爆啊!其实啊,我知道一点蛛丝马迹……”

囚犯戊:“公主快讲讲!”

东方筱雅:“去年在云霞山行宫,贵妃怀孕了,但是那个时间很模糊,中元节后皇上冷落了贵妃一段时间,贵妃受孕时间恰好在中元节前后,为贵妃诊断的太医令当晚就意外身亡,后来贵妃为皇上挡剑,孩子也没保住,你们说是不是有内幕?”

囚犯戊:“肯定有内幕!”

囚犯己:“绝对有内幕!”

囚犯庚:“必须有内幕!”

妈的想睡个觉怎么这么难?我沉声道:“东方筱雅!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到兵痞最多的帐篷里去!”

众囚犯:“王爷王爷,反正咱们上了战场也回不去了,告诉我们真相吧!”

“你们相信的就是真相,能让老子睡个安稳觉没?”

“不会吧!原来皇亲国戚都喜欢*!”

我扔了只鞋过去。

“谢王爷赐鞋!”

“管好别人的嘴,这只也送你。”

“辛四绝不辱命!”

果然都安静了,我有些郁闷,堂堂亲王竟然还不如一个充军犯。

夜深人静,我远离了营地。

“少主……”影一从魔界回来。

“说吧。”

“尊主很失望,派了十位亲信……”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没什么情绪:“正好我缺人手,都出来吧。”

十位魔影现身。

“你们就以十天干命名吧,从左至右依次报名字。”

“甲!乙!……!壬!癸!”

“很好,我知道你们是来监督我的,我不会干涉你们这个任务,但我的命令你们也必须服从,都明白吗?”

“明白!”

“甲乙去京师听雪阁找玉玦,丙丁负责联络睚眦堂,戊到江湖上寻找风萧萧,保护她的安全,其余听从影一安排。另外,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不能用魔力主动攻击凡人,不能用魔力杀凡人,听清楚了就各自归位吧。”

魔影随风消散,我散着步回到营地。

“王爷这是去哪了?”端木兰问。

“小解去了,存粮吃完了,喝的水有些多。”我眼皮都不眨地编着瞎话。

端木兰:“你明明来去自由,怎么不逃跑呢?”

我说:“我跑了太后会担心的,而且再也不能回去陪太后。”

端木兰:“古来征战几人回,你不怕自己战死沙场?”

“至少是个英雄,不是逃跑的狗熊。”

“通敌叛国时怎不见你有如此民族大义?”

我蹙眉:“你不知道?”

端木兰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作为武将,我最讨厌通敌叛国之人,因为你们把边关几十万将士几百万百姓的性命都给卖了!”

“所以皇上把我卖了,是吗?”

“你罪有应得。”

她娇小的身躯究竟蕴含着多大能量,又将披上战甲奔赴沙场,我为她不值:“他究竟哪里比我好,值得你为他出生入死?”

“王爷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皇上知端木兰爱慕于他,不用担心她拥兵自重,这样趁手的兵器,怎会大材小用将她收入后宫?

皇上本想用端木兰巩固我的势力,我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便用端木兰除去我,连爱情都能利用得这么充分,真是一个伟大的君主。

75、苦乐无忧

西北无春夏,只有秋冬,野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从京师到玉门关,中途有个繁华又苍茫的城市——凉州。

恰好四月八,行军至凉州,受到了凉州府热情款待,当然,没我们啥事。

“我记得去年四月初八,天气不冷不热,承天门大宴,连我这种没品级的也能混进去一堵天颜。当时的王爷可谓意气风发,任百官阻挠,他依旧封了亲王,接了免死金牌……要不是这免死金牌,咱也不可能与王爷相识,通敌叛国可是满门抄斩之罪,不过王爷满门就剩他一个了……这事要从去年正月说起,辉国公灭门惨案,凶手来去无踪,至今悬而未破,坊间都传言王爷乃天煞孤星,乐家上下均是他克死的……”

我坐在角落里,不知当我是聋子还是哑巴:“辛四,是不是又没鞋穿了?”

好不容易到了座大城市,我们终于住上了有屋顶的房子——州府大牢。辛四发挥他的口才,给狱卒和其他犯人讲我的传奇。

辛四对我嬉皮笑脸:“王爷,您可是传奇人物,居得了庙堂之高,当得了充军囚犯,上得了金銮殿,睡得了荒草地,尤其是感情史,上至后宫佳丽,太子皇子,下至秦楼楚馆,名妓名倌,哪个没和你有段风流佳话?就连端木将军都是您前任夫人,怎能让我们压下一颗猎奇的心?”

近日口粮不足,我发起懒来,不跟他计较,为了后一半路程的温饱问题,我真心实意道:“你不如给狱卒们讲讲我的骂名,让他们好生宣传一番,再上路还能收些鸡蛋。”

囚犯甲:“王爷您真是舍己为人啊!”

囚犯乙:“王爷您的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

我:“辛四,这百十来人后四千里路吃蛋还是吃土全看你口才如何了。”

“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凉州百姓家里闲着一颗鸡蛋的!”

在凉州休整几天,安逸下来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发配充军的人,一个牢房里关上几十个,哪里分什么男女,充军罪人大部分都是奸淫掳掠的强盗,没有监督的士兵,不少人的淫欲蠢蠢欲动,夜深人静时,传来一声声女人的尖叫,打扰了狱卒的好梦,有的呵斥几句,抽上几鞭子,有的干脆将女人拉出去先供狱卒玩乐。

与男人不同,充军女子大多为罪臣家属,不乏官夫人和千金小姐,其中一个怀抱五六岁小女孩的母亲为保护女儿被玩弄得最惨,今夜里死了,本来就对那女童虎视眈眈的人终于抑制不住,兽性大发。

其月那可笑的同情心又来了:“少主,快救救那孩子!”

我问:“为什么?”

我又不是救世主,自身难保,还要救苦救难吗?

东方筱雅:“你怎么这么冷血?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你就忍心那孩子被糟蹋吗?”

我抬眼看着面前悲愤的二人:“你们自己怎么不去救?”

东方筱雅咬牙道:“好,我去救!”

她对着那群男人深吸一口气,说:“本公主来陪你们,放过那孩子!”

“你们忘了这些日子咱们的嬉笑怒骂吗?怎能对公主下手?”还未被*支配的少数人挡在花季公主和一群野兽之间,妄图和禽兽讲理。

辛四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乐无栖,亏我辛四还将你当作好人,原来你他娘的真是个冷血的混蛋!”

我移开他的手翻个身继续睡。

“你给老子起来!筱雅公主就要被那群禽兽糟蹋了,你就无动于衷吗?”

我懒懒地说:“一群狼抓走了小白兔,小灰兔看不过去找小黑兔泄愤,小黑兔岂不是很冤枉?”

辛四说:“可你不是小黑兔,你是狼王!”

我淫猥地笑了:“多谢抬举,作为狼王当享受最肥美的肉不是?”

“你竟和他们一样!我辛四真他妈眼瞎了!之前还不信你做过那些人神共愤的事,现在老子全信了!”

“辛四哥,你误会少主了,少主不是那么坏的人,他只是偶尔欠揍而已。”其月解释说。

我眉梢跳了跳,直觉要挨揍,朗声对那些正在对东方筱雅动手动脚的人说:“妈的,老子还没吃到嘴的哪轮得到你们?那孩子和筱雅公主我要了,敢和老子抢的人自己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我双指夹住一根稻草挥手将它钉在了墙上。

牢房里都是一声声吸气声,徒手将钉子钉进墙里那么深都难以做到,何况是稻草?东方筱雅将那孩子接了出来,没有人敢再对她们动手动脚。

哎,我不过是看到墙上有个孔,把稻草塞了进去而已。

看着原本怪我冷血的一圈人,我说:“你们认为这是好事?他们的*没有消失,不过转到了别人身上,你们看她俩年幼漂亮就想救,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就活该被糟蹋吗?”

已经有人开始对其他女囚动手了,对其他人没了怜香惜玉之心,大多都直接上,*淫靡,惨不忍睹。

辛四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帮帮其他人?”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和你们一样,我是人,不是神,她们就是来充营妓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是皇权决定的,谁有能力改变?”

有人问:“如果……你是皇帝,会这样对待罪人家属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会。”这是一举多得的事,为何不会?

辛四说:“如果你有妻女,现在被*的不就是她们吗?”

“我会保护她们。”我看着东方筱雅和那个小女孩。

东方筱雅对我先前的冷漠还有余怒:“你要不是怕挨揍,可没想过保护我们。”

“小美女,可别跟公主殿下学恩将仇报,过来跟哥哥一起睡觉。”

我措辞有些下流,众人失色,其月惊叫:“少主?”

最镇定的是那女娃,撒开东方筱雅的手跑过来,我搂着她安睡,其他人才惭愧地发现他们自己多想了。

再次上路,果然又收获了不少鸡蛋。

我掂量着乾坤袋感慨:“凉州人还是不如京师人慷慨大方,勉强让我们不用喝西北风吧。”

辛四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师人,不禁向众人炫耀起来:“再没有我们京师人那么厉害的,想当初我们可是还众筹雇了睚眦堂一百名杀手刺杀王爷呢!”

我垂首掩住面上悲喜问:“你可有参与?”

“当然!不参与还算京师人吗?我可是为此倾家荡产。”

要不是脚上带着镣铐,我真想一脚踹过去:“你还敢炫耀?那三个月烦死老子了!”

“你不还是活蹦乱跳的?睚眦堂也够仗义,任务失败,退回了所有钱,可我已经穷不下去开始抢劫了,结果成了现在这样。”

我看着辛四但笑不语。

“无国真是有趣,老百姓还能自发众筹完成一件大事!”

东方筱雅笑说,她现在和无忧纵马长歌,笑傲军营了,我只能当个牵马的。

无忧是我女儿,大概六岁,因为母亲之死和后来的惊吓太大,她在牢里高烧三天,醒来后忘了前尘,围着我喊“爹爹”。捡了个便宜闺女,我希望她能无忧无虑,是以起名“乐无忧”。

76、西北大营

八千里路云和月,一个半月泥和沙,又是一年端阳日,终于到达玉门关,和西北大营二十万大军会师。本应繁花似锦的季节,这里只有漫天黄沙。有诗说得好: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关以西,便是西戎三十六国,三年前被端木兰一举攻下,如今又被落棠占了去。

借着漠北与猃狁之战,皇上敛了不少财粮,而落棠以为漠北之战牵制了无国,大举进犯。落棠和无国旗鼓相当,西戎亦摇摆不定,几个月时间落棠就将整个西戎占了去。

我与众犯被编入了充当肉盾的步兵营,其月非带罪之身,我将他安置在关内城中,魔影供他差遣,东方筱雅作为人质被圈养起来,我带着无忧来找端木兰。

“王爷,营内乱走,私进帐下,您又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当以探军斩之。”端木兰对我误会颇深,我不想深析皇上对她说了什么,也用不着解释,因为她肯定相信皇上。

我对无忧说:“无忧,这就是你娘亲。”

无忧睁大圆圆的眼睛看看端木兰又看看我,颇为嫌弃地对我说:“娘亲的铠甲比爹爹的霸气多了!”

端木兰心下疑惑,还是让坚壁清野——那两个铁面女副将将无忧带出去玩,才问到:“王爷这又是哪来的风流债,还把孩子带到军营来了?”

“她是被发配充军的,亲娘被你手下那些兵痞子玩死了,我这不破天荒地做件好事么?我知道皇上没想让我活着回去,这孩子还请端木将军代为照顾,回京后交给灰狐狸就好。”

端木兰闻言去查充军名册:“湘王*无诗垚,年仅五岁,皇上真是恨极了湘王,这么小的*也不放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自然不会认为帝王无情。我不以为然:“儿子都照杀不误,何况侄女呢?”

“儿子?”

皇上与朝阳公主兄妹生子是宫闱秘事,端木兰并不知道。

“他不是总说将我视如己出吗?还不是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我与无忧也是有缘,境遇相似,望将军看在我们曾把酒言欢的情意上护她周全。”

“王爷也太小看我端木兰了,你都有好生之德,我哪里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惨死?”

端木兰让坚壁清野将无忧带了进来,无忧没有之前的记忆,认为端木兰真是她娘亲,见到端木兰欣喜若狂。

“娘亲,您是不是和爹爹吵架了?”

端木兰看向我,我表示自己也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娘亲一路上都不来看我和爹爹,可是无忧很想娘亲。”

我第一次听到端木兰柔声说:“你怎么不来找娘亲呢?”

“爹爹说娘亲军务忙,不让我打扰您。”

“你很早就知道我是你娘亲了吗?”端木兰却瞅向我,她在问我“为何选她”。

我对无忧说:“无忧,爹爹没骗你吧,你娘亲是个大将军,是不是很自豪?”

同时也是回答端木兰的疑问,在军营,没有比大将军女儿的身份更崇高更安全了。

“嗯!如果爹爹也是个大将军就更好了!”

端木兰可不希望我立功当将军,那表示她任务的失败。

我说:“你爹我虽然是个小兵,可是空前绝后的第一个带有亲王爵的小兵,无忧可是郡主呢。”

她本来就是个小郡主,想来应该不陌生,可她却说:“我不要当郡主,我要和娘亲一样当将军!”

时间不早了,我虽然是避开巡逻过来的,难免人多眼杂,身为通敌叛国之徒与大将军私会久了会给端木兰带来麻烦,我抱了抱无忧,向她们告辞。

无忧还不理解我上了战场或许就是永别,没啥离愁,只是童言无忌地问:“爹爹是不是又和筱雅姐姐一起睡?为什么不能和娘亲一起睡?”

端木兰轻蔑地看着我,我额上生出了好几条黑线,小孩子理解的一起睡就是一起睡觉的意思,当初所有囚犯都睡在一起,她和筱雅亲厚才单独拿出筱雅来说。

我蹲下梳理着她才及肩的头发说:“爹爹得回自己营帐和你辛四叔他们睡,你想筱雅姐姐娘亲会带你去的,在这里要听娘亲话,千万不能一个人乱走,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爹爹慢走。”无忧伸手对我比划着再见。

说不定哪次再见时,你就不记得我了。

两军对垒,实力相当,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气氛日益紧张,士兵操练也愈发严格,而我秉承着“能偷懒绝不动”的原则,偷奸耍滑,迅速从一个“新兵蛋子”混成了入伍时间最短的“老兵油子”。

我们这个营可谓全军最低等了,被人称为“编外营”,其他营三千人,我们只有五百,全是吊车尾和罪犯,没什么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的宏愿,只有混吃和活着。辛四算是个例外,当属标兵无疑。

充军之人本来是没资格受封赏的,后来上位者发现有希望才有力量,但又不能真的封赏罪人,于是乎有了立功赎罪的机制:带罪之人斩敌军三百可免其罪身,可以同普通士兵同享封赏机会,但必须克敌较普通士兵十倍才能与普通士兵享同等封赏。也就是说,想要当个屯长,至少要斩敌军两千人。

这个目标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也就看看罢了,刚出炉时候还吸引了一群壮心不已的人,后来那些人都死在战场上了,活着的人都清楚了这是诱惑自己送命的,由老兵亲口告诫后人:千万别当真,当真你就输了。

辛四的壮志显然比其他人大了许多,偏不信邪,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变命运,靠军功当上翊麾校尉,统领一个营的士兵。

无国补给充足,开始转守为攻,主动出击。每次小冲突,我都会被拎上战场,但我一个敌人首级都没拎回来过,反而辛四出战三次已经收了七八十个了。

77、进退维谷

夏至这天清晨,我的春梦被一鞭子打断。军队里的小官极爱打我,按他们话说“这辈子能打王爷的机会不多,且打且珍惜”。我闭着眼夺过鞭子反抽回去,帐内空气都凝滞了。

“早闻王爷梦游厉害,今日亲身经历真是佩服!”

我眯缝着眼起身,披上又重又不顶啥用的铠甲,才看清来人是行营都统王二麻子,他幼时出天花脸上留有密密麻麻的“星星”,现在又多出一道“银河”。

据闻今日又是游击战,对方出了三百余人,刚好派我们营五百人去应战,纵然实力不济,人手也能占些优势。

出关后,我鬼使神差地回望城墙,竟看到端木兰肃穆地凝望着我,无忧朝我挥手,而关内,传来点将之声。

待不见城墙,到达关外避无可避的荒野战场之上,王二麻子借口小解欲离队,我将他拽下马抽出鱼肠剑挟持了他。

王二麻子毕竟是靠实打实军功做上来的,厉声责问:“王爷,你想造反么?”

其余人都对我亮出长枪。

我冷笑:“我若想造反何苦来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告诉我们实话,敌军来了多少人?”

辛四惊觉有异:“我们被弃了?”

其余人皆大乱,更有甚者坐地嚎啕大哭。

“不想死的都他妈安静点!”我又将剑向下压了压,王二麻子脖子上缠上一道红线,“说不说?”

“军令如山,我王二从未违反过!反正我们都得死,你杀了我吧!”

我对着五百士兵说:“各位都听见了吧,反正要死了,有什么委屈都发泄在我们视死如归的王都统身上吧!”

我从乾坤袋里抽出绳子将他手脚捆了起来。

这群人本来就是一群流氓强盗,有人喊:“老子十几年没机会碰女人了,死前让我把存货都送给他!”

出来时关内刚刚点将,说明敌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到。我将他踢向人群:“诸君随意,别一次玩死了!”

本来对我提枪相向的人都举“枪”对着王二麻子。

辛四凑到我身边:“王爷是怎么发现的?”

我故作高深地沉默以对。

我早就知道皇上会找机会杀我,没想到还送我五百人陪葬。

才满足了几个人王二麻子就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趁着嘴巴空着时候求饶:“王爷,求您给我个痛快!”

我习惯性地命令到:“都退下,都统有话说。”

说完我才想起我们是同级,不过其他人好像也没反应过来,全都给我面子退下了。

王二麻子惨笑着说:“落棠来了十万大军攻打玉门关。”

一句话不知把多少人吓得缉枪缴械了。

我追问:“统帅是谁?”

“主帅是落棠旭王殿下东方少黧,副帅是旭王的左膀右臂刑战。”

四百人已经瘫软在地,一百人兴奋不已。

东方少黧十三岁进军营,立下赫赫战功的事闻名天下,他和刑战的组合攻无不克,二人是落棠东征中路线上的正副元帅,三十六国有二十四国都是他俩打下来的,他们的大军被称为“不败雄狮”,西北的士兵闻之丧胆。兴奋的那一百人是随我一起被充军的新兵,不了解东方少黧和刑战作战的厉害,只是对我和东方少黧之间的风流史感兴趣。

“多谢相告。”我一剑划断了他的喉咙。

辛四也有气无力:“王爷……”

我带一丝笑意盯着他问:“你也怕了?还是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卖?”

“王爷?!”

更多的人开始哀求:“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进则对上十万大军,退则会被当做逃兵,还没接近城门就会被射杀。我们还能选择的只有死在敌人手里,还是自己人手里了。前后几十万大军,夹击我们这五百人,只为了除去我,真是天大的殊荣。

我朗声让所有人都听清:“你们若信我的话,我就骑上这唯一的一匹马带上唯一的一把弓去袭击敌军将帅,大概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不信我的话,我就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等死。”

“王爷你走吧!哪怕你真是通敌叛国能活一个也是一个!”

“是国家背叛了我们,您再背叛国家也无可厚非!”

和我一起步行八千里的人纷纷附和。

“如果我活着,我一定回来!辛四跟我一起走,如果我背叛了大家,你就杀了我。”

我将反应不及的辛四抓上马背,一骑绝尘向西而去。

我趴在辛四肩上说:“皇上为了置我于死地真是好大的手笔,不惜将玉门关置于敌人手边,还把培养十几年的暗卫搭上了,辛四,或者叫你,无思。”

皇上暗卫组织——无痕,专司暗杀,这是去年乐家灭门后魔影调查出来的。

我感到身前的无思震颤了一下,知道自己暴露他直言:“王爷能告诉无思你怎么发现的吗?”

“去年这个季节,有人为众筹杀手倾家荡产,不惜抢劫入狱,幸而秋季太子大婚,大赦天下,只留下了叛军乱党……”

辛四苦笑:“原来,我犯了一个这么严重的错误。”

“第一次见你,是太子殿下离宫出走那夜,我还对你打了个手势可记得?第二次见你是京郊事变中,我为你挡去了背后的一箭。”

“那两次都是深夜,我隐于黑暗中,王爷也能认出我?”

“如果你也在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待上两年,也能夜间视物。”

其实是假的,两年不见光,八成要瞎了,只不过是我发现他身份有异后派魔影仔细调查了他。

他僵直了身子,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王爷一路上都知道,还能让我活到现在,我已不胜感激,您动手吧!”

我贴着他的侧颜看到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叹息一声:“监视我是你职责所在,你那么努力地想要通过军功,活在阳光之下,我叫你来是送你一个大功劳的,你若能活着回去就不必再辛苦集人头了。”

一路西行,肃杀之气愈来愈重,我和无思屏气凝神,坐下的老战马也感受到了氛围的沉重,放轻了脚步。

无思是暗卫,擅长隐匿气息,军中探子在他面前就是班门弄斧,是以他问:“王爷,有两个探子,要截住他们吗?”

“不用,正需要他们。”

我摘下脖子上的金羽拿在手里晃了晃,探子们看清后回去了。

我将金羽带在无思颈上,对他耳语几句。

恰好午时过半,我们到了落棠大营,他们正在做临行前的休整。

因为探子提前的禀报,哨兵未加阻拦,只是要信物,无思摘下金羽递了过去,哨兵去营地深处禀报,无思低声说:“我现在怀疑王爷是真的通敌叛国了。”

我在他身侧略靠后半步,咬着他耳朵说:“作为一个暗卫,你话怎么这么多?”

“以前不能说话,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自然多说些。”

“你若能活着回去,也会失去皇上信任,能脱身时候切不要贪功。”我留着遗言。

“王爷……”

“咳咳,”哨兵回来了,他只当我们在秀恩爱,无视道:“煜王殿下,我们王爷请您进去,另外这位小兄弟请稍后。”

无思跟着他进去了,转而一群人押着我到了一间空帐篷,外边重兵把手。

这时候就靠我的魔力了。

我迅速摸清了几个主帐,转而去寻无思,趁无人之际击晕哨兵,和无思交换信息后,我看着烈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可知今日干支?”

他愣了一瞬说:“当是丙午。”

我半天说不出话,巡逻士兵接近,他纵起轻功消失不见。不愧是暗卫,比起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法术也差不了哪去。

我暗暗扶着哨兵,让人看起来他像是在我身后押着我,进了东方少黧的营帐,手上用力掐醒了哨兵。

东方少黧抓住我的手欣喜道:“阿七!”

哨兵还以为自己失神了一瞬,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我抽出手冷笑:“想我浪迹红尘,阅人无数,负人无数,几次折在你手中。”

东方少黧:“阿七,我是利用了你,但没有骗你。”

“你和丙午日的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少吧。”我用的是肯定语气。

因为是丙午日,所以,端木兰毫不犹豫把我推了出来。东方少黧还真是能把自己的弱点变成长处。

“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怒极反笑:“你想见我,就诬陷我个通敌叛国,让皇上将我流放八千里!你想见我,就让我的国家抛弃我,逼得我走投无路当你的俘虏?现在你如愿以偿见到我了,我可以走了吗?”

东方少黧拦住了我:“你回去只是送死,何不留在落棠,你喜欢无国,我们就攻下无国,你来做无国皇帝。”

“你也太自大了,落棠是打不赢的,早日退兵,对落棠和你都有好处。”

“我知道你们皇帝想要扮猪吃老虎,但落棠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心焦如焚,不知无思得手没有,得手后我还要给他争取时间逃跑。

我心里急躁天气又热,出了许多汗,我问:“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你可知道哪里有河能洗澡?”

十万大军扎营在这里,定然是有水源的。

见我灰头土脸的真是够脏的,东方少黧不疑有他:“我带你去。”

营帐以西,青树翠蔓,蒙络摇缀,一个小石潭如水晶镶嵌其中。在军营里每日都是灰头土脸的,挤在一堆酸臭的汉子之间,几个月都没能痛快洗澡了。

我解下盔甲,解开衣服迫不及待地跳进去。东方少黧在岸上徘徊不定。

我趴在岸边说:“你着急先回去就是了,反正从这里回玉门关,也必经你们大营,我跑不了的。”

东方少黧拿出金羽复带在我脖子上:“这只金羽你留着,它还包含着我一个承诺,你也该给我一个定情信物,属于你自己的,而不是你们太子殿下的。”

我在那堆脏衣服里翻出乾坤袋,拿出一个寒冰玉雕的金乌耀日挂坠:“我自己雕的,你不要嫌弃。”

“阿七雕工这么精湛,我怎么会嫌弃,只是少个绳子……”

他缩短了我脖子上金羽的绳套,截下一段,穿过金乌耀日,带在自己脖子上。

“我们算是同系一根红绳了,绳子不断,绳结不解,我们都无法摘下彼此的信物!”

我看着他只能说出两个字:“幼稚。”

不知道无思跑了多久,总之,我在水里泡了很久,落棠大营终于有人寻来,附在东方少黧耳边说了几句话,东方少黧用宛若星辰的紫眸一刀刀凌迟着我。

我缓缓上岸,穿上他给我准备的干净衣服,随他回营。

刑战头颅被割,东方少黧失了一大臂膀,军心涣散。

“少黧,血迹已有干涸迹象,现在赶紧跑吧,端木兰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无思安全了,五百名士兵安全了,玉门关安全了,可是东方少黧危险了,我也危险了。

东方少黧又将我凌迟一遍:“你有什么脸说这话?乐无栖,本王错信了你!”

“我们只不过是两不相欠。”

现在我觉得我们颈上的两个坠子尤为刺目。

“将煜王殿下押下去,严加看管。”

78、深入敌营

一路西行,肃杀之气愈来愈重,我和无思屏气凝神,坐下的老战马也感受到了氛围的沉重,放轻了脚步。

无思是暗卫,擅长隐匿气息,军中探子在他面前就是班门弄斧,是以他问:“王爷,有两个探子,要截住他们吗?”

“不用,正需要他们。”

我摘下脖子上的金羽拿在手里晃了晃,探子们看清后回去了。

我将金羽带在无思颈上,对他耳语几句。

恰好午时过半,我们到了落棠大营,他们正在做临行前的休整。

因为探子提前的禀报,哨兵未加阻拦,只是要信物,无思摘下金羽递了过去,哨兵去营地深处禀报,无思低声说:“我现在怀疑王爷是真的通敌叛国了。”

我在他身侧略靠后半步,在他耳边说:“作为一个暗卫,你话怎么这么多?”

“以前不能说话,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自然多说些。”

“你若能活着回去,也会失去皇上信任,能脱身时候切不要贪功。”我留着遗言。

“王爷……”

“咳咳,”哨兵回来了,他只当我们在秀恩爱,无视道:“煜王殿下,我们王爷请您进去,另外这位小兄弟请稍后。”

无思跟着他进去了,转而一群人押着我到了一间空帐篷,外边重兵把手。

这时候就靠我的魔力了。

我迅速摸清了几个主帐,转而去寻无思,趁无人之际击晕哨兵,和无思交换信息后,我看着烈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可知今日干支?”

他愣了一瞬说:“当是丙午。”

我半天说不出话,巡逻士兵接近,他纵起轻功消失不见。不愧是暗卫,比起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法术也差不了哪去。

我暗暗扶着哨兵,让人看起来他像是在我身后押着我,进了东方少黧的营帐,手上用力掐醒了哨兵。

东方少黧抓住我的手欣喜道:“阿七!”

哨兵还以为自己失神了一瞬,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我抽出手:“想我浪迹红尘,阅人无数,负人无数,却几次折在你手中。”

“阿七,我是利用了你,但没有骗你。”

他看起来很诚恳,如太阳一般令人信服,长得帅气连解释都省劲。

“你和丙午日的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少吧。”我用的是肯定语气。

因为是丙午日,怕他再施展神力对玉门关不利,端木兰毫不犹豫把我推了出来。

东方少黧还真是能把自己的弱点变成长处。

他很坦诚地说:“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怒极反笑:“你想见我,就诬陷我个通敌叛国,让皇上将我流放八千里!你想见我,就让我的国家抛弃我,逼得我走投无路当你的俘虏?现在你如愿以偿见到我了,我可以走了吗?”

东方少黧拦住了我:“你回去只是送死,何不留在落棠,你要是喜欢无国,我们就攻下无国,你来做无国皇帝。”

我真心实意地劝说:“你也太自大了,落棠是打不赢的,早日退兵,对落棠和你都有好处。”

他看起来自信满满:“我知道你们皇帝想要扮猪吃老虎,但落棠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心焦如焚,不知无思得手没有,得手后我还要给他争取时间逃跑。

我心里急躁天气又热,出了许多汗,便问到:“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你可知道哪里有河能洗澡?”

十万大军扎营在这里,定然是有水源的。

“我带你去。”

见我灰头土脸,满身汗臭,东方少黧不疑有他。

营帐以西,青树翠蔓,蒙络摇缀,一个小石潭如水晶镶嵌其中。在军营里每日都是灰头土脸的,挤在一堆酸臭的汉子之间,几个月都没能痛快洗澡了。

我卸下盔甲,解开衣服迫不及待地跳进去。东方少黧在岸上徘徊不定。

我趴在岸边说:“你着急先回去就是了,反正从这里回玉门关,也必经你们大营,我跑不了的。”

东方少黧拿出金羽复带在我脖子上:“这只金羽你留着,它还包含着我一个承诺,你也该给我一个定情信物,属于你自己的,而不是你们太子殿下的。”

我在那堆脏衣服里翻出乾坤袋,拿出一个寒冰玉雕的金乌耀日挂坠:“我自己雕的,你不要嫌弃。”

“阿七雕工这么精湛,我怎么会嫌弃,只是少个绳子……”

他缩短了我脖子上金羽的绳套,截下一段,穿过金乌,带在自己脖子上。

“我们算是同系一根红绳了,绳子不断,绳结不解,我们都无法摘下彼此的信物!”他心情愉悦起来。

我看着他只能吐出两个字:“幼稚。”

不知道无思跑了多久,总之,我在水里泡了很久,落棠大营终于有人寻来,附在东方少黧耳边说了几句话,东方少黧用宛若星辰的紫眸一刀刀凌迟着我。

我缓缓上岸,穿上他给我准备的干净衣服,随他回营。

刑战头颅被割,东方少黧失了一大臂膀,军心涣散。

“少黧,血迹已有干涸迹象,现在赶紧跑吧,端木兰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我没带一丝得意,而是真替他担心。

无思安全了,五百名士兵安全了,玉门关安全了,可是东方少黧危险了,我也危险了。

东方少黧又用眼刀将我凌迟一遍:“你有什么脸说这话?乐无栖,本王错信了你!”

我淡淡提醒他:“我们只不过是两不相欠。”

现在我觉得我们颈上的两个坠子尤为刺目。

“将煜王殿下押下去,严加看管。”

79、爱恨交加

无思取了刑战首级后闻旭王和煜王出了军营,他心知是王爷在为他争取时间,不敢耽搁,纵马而归。

同营的士兵见他带一首级回来,还以为煜王叛变,他把煜王斩了,听完他的解释,静默良久,才有了第一句话:“煜王殿下,您的恩情张三永世不忘!”

“煜王殿下,李四来生愿给您当牛做马!”

“……”

“都闭嘴!王爷还不一定死了!王爷说了,不想再被弃的回去后就好好操练,改头换面!”好吧,最后一句是无思看不过去他们颓废的样子自己加的。

为了避免被己方军队认为是逃兵,五百人齐声大喊:“刑战首级在此!”

前方探子来报敌军一直没有动静,出乎了端木兰意料,她一直怕有其他变数,刑战的人头就像一颗定魂丹。

待无思解释后,端木兰当机立断:“趁敌军军心涣散,主动出击,刑战已死,这场仗已经胜了一半了!”

无忧听到熟人声音颠儿颠儿跑出来了,抱着无思的小腿问:“辛四叔,我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无思一时语塞。

端木兰抱起无忧说:“你爹爹是个英雄。”

——————————

东方少黧知道此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大军能战无不胜以少胜多全靠心中的信仰,凝聚着军心,现在信仰塌了,此战不战而败,他下令大军分三路撤退。

我被关在单独的营帐中,在东方少黧这做囚犯都比在玉门关当小兵待遇好,至少还有个单间。

敌追我赶了三天,终于小范围地火拼了一把,无国占了士气的上风,落棠参战的三千人只剩了五百多。

东方少黧有意折磨我,他每天骑马牵着我,就像牵着一条狗。

“少黧啊,我收回咱俩互不相欠的话,你坑了我让我跟马屁股后边走了八千里,我坑了你还是我跟马屁股后边跑,我亏了呀!”

东方少黧愤恨地说:“我不过害了你一人,而你却害了我十万大军!”

“只要你肯退兵议和,这些人自然就可以保住了。”

“那我岂不成了笑柄?”

明明是在你看来十万大军还不如你面子重要,怪我咯?

我说:“成为笑柄又如何?在无国我被骂成那样不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东方少黧:“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脸没皮?无国把你卖了,你还帮他们数钱,世上再没有比你傻的人了。”

我反驳:“无国京师百姓,那才是一群笨蛋白痴弱智!不仅被卖要帮人数钱,还把帮他们的人当成大坏蛋。”

“那你还甘愿牺牲自己也护着那群笨蛋白痴弱智?”

对此我早已想明白:“你总不能生了个傻小子就弃养吧?反而还要为了给他治病心甘情愿倾家荡产。”

东方少黧善心大发:“上马!”

且战且退十日,损失惨重,东方少黧退居伊吾,困守城内,端木兰紧随而至,不知何时会攻城,六月的天气如同娃娃的脸,伊吾的天又要变了。

西戎三十六国因夹在无国和落棠两大国中间,国主都是墙头草,伊吾又是距离无国最近的小国,见落棠大军铩羽而归,竟临阵倒戈,拒开国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棠军攻入城中,杀了国主,降国为城。总算有了些保障,不至于再夹着尾巴在毫无屏障的荒野乱窜。

东方少黧将伊吾王宫变成了指挥中心,我被囚禁于此,外人都当我成了东方少黧的禁脔。

夜,东方少黧清点完毕归来。

“拜你所赐,我们一共损失了三万人,阿七,你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少黧,导致军心涣散的不是刑战之死,是你因刑战之死乱了方寸。何不化悲愤为力量,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为了报仇雪恨,有时候会搭上好几代人。

东方少黧茅塞顿开,我若知道这一句话能使接下来的战争变得多么惨烈,打死我也不说了。

“阿七,今晚让我们忘了战争,忘了国家,今夜只属于我们。”

他拿出伊吾特产葡萄酒助兴。

我说:“不用灌醉我,直接做吧!”

自从被充军,我也禁欲几个月了,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东方少黧没了乱神怪力,我们旗鼓相当,谁也不肯屈居于下,他扯着脖子上的金乌耀日,后悔将它系得太紧。

我们都憋得难受,是以我提议:“再打下去天都亮了,咱们比技术吧!”

东方少黧多年军旅生涯导致他自制力极强,不过这种人只要攻破他的防线,就会全然丧失理智,听之任之。他在军营多年哪有我浪迹花丛技术娴熟?

他逐渐意乱情迷,竟然自咬舌尖妄图唤回理智,我以嘴封住了他的口,再一次攻城掠地,他终于瘫软下来,我先帮他释放。

方以津液涂抹,上下揩擦。含情仰受,缝微绽而不知;用力前冲,茎突入而如割。

“不要……”

“少黧,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东方少黧指甲深陷我的手臂,闷哼出声。

“少黧,放松……”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远峯吹散又相连,十二晚峯前。 暗湿啼猿树,高笼过客船。朝朝暮暮楚江边,几度降神仙。

80、聆音公主

次日,日上三竿我才醒来,东方少黧早已不见,原伊吾王宫的小宫女阿依莎伺候我起居,她不过十二岁,没见过男男情事,对于床上的狼藉又羞赧又好奇。

接下来的几日,东方少黧都没有再来看我,每天被关在一间屋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无所事事,我摸着颈上的金羽发呆。

“公子,殿下只是太忙了,他没有忘记您。”

阿依莎以前伺候伊吾王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她把我当成了深闺怨妇。

我淡淡道:“听说旭王妃来了?”

落棠士兵痛恨我用计杀了他们副帅,总是用自以为是的方式给我不痛快,故意在我耳边说起东方少黧将王妃接了来。

“公子,王妃只是人质,殿下今夜一定会来看您的!”

“今夜?”我望着窗外的天空,风卷残云,“是啊,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是夜,东方少黧果然来了,容光焕发,一扫之前的颓废,又成了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将。

他个子比我高,抱着我凌空旋转:“阿七,你说得没错,悲愤也是一种力量!我们赢了,为三万大军报了仇,现在我们又是落棠的不败雄狮了!”

我的骂名原来都是预言,既秽乱宫闱之后,现在我也真的通敌叛国了。

“端木兰……怎样了?”

她若出了事,无忧可咋办?

“这么惦记你前妻,我会吃醋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她没事,还托我带给你一封信。”

那封信是以弓箭射过来的,只有二十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你让她误会了什么,她竟劝我自刎保全名节……”

我想生气,却又不知对谁发泄,如果我没有劝东方少黧,落棠大军就不会这么快重整旗鼓,反败为胜。

“阿七,别怪我,我比不上无国那些人在你心里的分量,只能用计留住你。”他根本没有愧疚,貌似还隐隐有些骄傲。

“少黧这么喜欢我?那就直接步入正题吧!”

任东方少黧这次再怎么防备,依旧落于下风,事毕,他拥着我躺在床上,手上摩挲着寒冰玉说:“我中了你的圈套,不该收下你的礼物。”

“有何不同?顶多让你一年里反攻一次。”

他讲起自己在落棠的事:“我把半块玉佩送回去后,我也不好过,因为我发病越来越频繁了,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甚至多次下令让大军直入无国把你掳来,多亏刑战帮我隐瞒掩护。幸好你及时来了,使我没有铸成大错。”

我心中不安:“绳子不太结实,还是换条铁链吧……”

“去你丫的!”

我醒来床侧又空了,没有一丝温度。用完早膳后又开始坐在窗边发呆,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落棠旭王妃——无国聆音公主无垛。

“夫君的男宠竟然是……煜王殿下?!”看到是我后,无垛怒意更深:“王爷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想必一定是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

我:“……”

同为人质,她居然还想着给我立威,人质也因为价值高低有条鄙视链。

“嫁到落棠后,夫君日夜视半块玉佩为珍宝,我还惊讶于太子哥哥德行有亏,后又通敌叛国,原来是王爷,那我就都想明白了,您这种贪官污吏乱臣贼子奸佞小人不作恶天下人才意外。”

我:“……”

“要不是您,我和夫君至少相敬如宾,因为你,我从王妃变成人质,王爷,您怎么不说话?”

终于给我说话的机会了,我彬彬有礼地说:“王妃见谅,突然被狗血淋头我有些猝不及防。”

“你、骂、我、是、狗、血?”无垛一字一顿地说。

我:“……”

我虽然在后宫没少树敌,可没招惹过贤妃一脉,他乡遇故知,本是天大喜事,竟然上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怪我骂她?

“王爷不愧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无垛连珠炮似的骂起人来当属泼妇骂街,哪里是一国公主?皇上封她为“聆音公主”真是颇有深意啊!东方少黧万里求亲,娶回一泼妇,能不撕破脸吗?

不过骂人不是说骂得越多效果越好,我淡然回到:“王妃睿智,本王确实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你敢骂我是畜生?”

她扬起手挥来,我捏住她手腕,虽然我没少被抽,我的脸也不是谁都能打的。

我冷言道:“公主还是收敛些,这里不是无国皇宫,不能任你恣意妄为!”

“呜哇……无栖哥哥我错了,你饶过妹妹吧!妹妹和您开个玩笑而已,您弄疼我了……”

我有些凌乱,后宫里有这么朵奇葩以前我居然都没发现。

我松了手,好整以暇地观赏她的表演。

无垛跪下抱着我的腿,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说:“无栖哥哥,我不想回无国,父皇已经把我卖了一次,一定还会有第二次,你帮我求求夫君,让他不要遣我回国好不好?”

我无动于衷:“不好,他还需要你换回筱雅公主。”

“那这样呢?”

她突然解了我的腰带,将我下体含进了嘴里。

我推开她的头呵斥:“无垛!好歹你也是一国公主,怎能这么下贱?”

何况,血缘上她还是我堂妹,和南宫染霜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不同。

“公主?还不是要被男人卖来卖去?送我和亲,毁约交战,父皇不疼夫君不爱,谁还当我是公主?”她看着我挺立的分身故意对它呼气说:“男人啊,果然还是身体更诚实!”

我无动于衷:“我只是个俘虏,没本事帮你,公主另寻他法吧!”

此时东方少黧的声音传来:“阿七,无国暂时退了兵,今日我带你到城中转转!”

吓得我一下子松开了顶在无垛头上的手。

无垛闻言又含上了我本来逐渐疲软的分身,舌尖缠绕,顿时又血脉喷张,猝然挺立。

“阿七?王妃?你们……”

无垛放开我粲然一笑,转而痛哭流涕地告状:“夫君,王爷他逼我……我没想到,我是他妹妹啊!”

我淡定地穿好裤子,鼓鼓囊囊的裆部刺红了东方少黧的眼。

“阿七,我相信你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最不擅长解释了,重新坐回窗边,对日发呆。

“好,我成全你们!来人,看好公主和煜王,他俩谁都不准离开半步!”

东方少黧气冲冲地走了,屋外重兵把守,我和无垛孤男寡女被关在了一处。

夜深了,东方少黧不见踪影。

“公主殿下,你把我床伴气走了,是不是得负责?”我把原本在椅子上打盹的无垛扔到床上。

见我来真的,无垛慌了:“你敢!我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公主殿下还年轻,想必不知道我乐无栖就是兄妹*的产物!”

“你?朝阳公主和父皇?”又刷新了她的认知,颠覆了她的三观,她嫌弃地说:“呸呸,你果然流着天下最肮脏的血,你离我远点!”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现在觉得恶心了?白天你不是甘之如饴吗?”

“是不是真好吃你自己也尝过吧?不知道旭王、太子和二哥的哪个更甜呢?”

“我还真没尝过,也没兴趣,你在床上睡吧,我睡地上。”我拿了条毯子铺在地上。

无垛惊得说不出话:“你……”

81、背信弃义

再次看到东方少黧是一个月之后,落棠与无国双方约定交换人质的日子。

据那些爱刺激我的士兵说他又在军营里找了个新宠,我这个毫无价值的俘虏也被带上了战场。

“阿七,这些时日无国上下都知道了你与我的私情,也知道你多次卖国通敌之事,你回到无国无非两条路,死路一条,或生不如死。”

“你的宣传力度很大嘛~”我很久没有资格单独骑一匹马了,此时又是和东方少黧同乘,我向后靠在他身上,很是懒散。

他突然放软了语气:“我不再吃醋,留下可好?”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放我回去,我会感激你的。”

东方少黧怅然道:“原来爱情能使人变得这么卑微……”

我靠在他肩上默不作声。

东方少黧不再强求,他的大军均视我如仇,又对我出卖色相鄙视至极,而后又给他带了绿帽子,留在他的军营,他不能再护我周全。

首先是无垛和东方筱雅互换,之后在双方几万人注视之下我和东方少黧惜别,离别愁绪弥漫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我终被落棠赶了出来,独自向无国走去,走到两军中间时,端木兰已经举起了箭对准了我。

我回过头,对着东方少黧嫣然一笑,他或许以为我反悔了,金色的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黧,对不起。

我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弓,这还是王二麻子的那把弓箭,一直放在乾坤袋中,转身凌空而起,弯弓搭箭,疾驰的箭簇直没东方少黧左胸。

两军大乱,落棠军发出第一支箭,无国以“落棠先出手”为借口反击。

你们两军距离那么远,弓箭只能射到我这里,这是对战还是合作杀我?

落棠主帅受伤,迅速撤退,奈何兵败如山倒,乱了阵脚。无国士气大增,一鼓作气攻城,我没心思争那“先登”军功,提气踩着乌压压的人头逆流而上。

无国攻下了伊吾,东方少黧重伤逃遁,生死不明。

“王爷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端木兰迎风站在城楼上问。

又回到了伊吾城中,短短月余,伊吾三次易主,物是人非。

我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有人说我潜入敌营,忍辱负重,只为偷袭东方少黧;有人说我通敌卖国,被落棠和无国都弃如弊履,为了保命才射杀东方少黧;有人说我被东方少黧抛弃,心有不甘,才射他一箭……

阿依莎在城中等我,她身高不足,跳起来给了我一巴掌:“公子好狠的心,你的箭只差一厘就刺穿了旭王心脏!”

士兵听出她向着落棠,欲抓她入监,被我拦住:“住手!听不出来她在给我们提供情报说东方少黧没死吗?”

落棠征东中路军不败雄狮连失两位主将,溃不成军,端木兰乘胜追击,联合南路王猛所率五万大军,三个月连克伊吾、车师、乌夷等十国,现十国已成了西戎十城。

因为定计杀刑战,伤东方少黧,我被皇上钦封为翊麾校尉,算是认可了我的“戴罪立功”,统领“编外营”;无思早在领了刑战人头回来后就被任命为百长。

大军驻守在龟兹城内,十月初,西戎已飞雪连天,“编外营”的将士为我设宴庆功。

“王爷果然不是池中物,想那名将霍去病十七岁获封骠骑校尉,王爷也是十七岁被封为校尉,日后定能官拜上将!”

听着他们的马屁,我想的却是东方少黧十七岁已经是征东大元帅了……

我笑笑:“领兵作战可不是单靠阴谋诡计能完成的。”

“王爷过谦了,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王爷不废一兵一卒除去敌方两大主将,当真属上兵。”

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称赞我,另一个更小的身影飞奔而来:“爹爹!”

“参见端木将军!”

端木兰现身“编外营”,是真的蓬荜生辉。

一个娇小的女子能让一群兵油子兵痞子都甘心臣服,端木兰才是不世将才。

我抱起无忧,几个月不见,她已经从骨瘦如柴长出了婴儿肥,我向端木兰道谢:“多谢将军照顾无忧。”

“本将照顾自己的女儿用得着你道谢?”

端木兰看我不顺眼时候,总是呛我,我早已习惯。

端木兰身后除坚壁清野两名女将外还跟着另一个女人——无垛,她是军营里唯一一个身着亮色裙装的人,给整个帐内增添了赏心悦目的颜色。

“这些日子以来本将军务繁忙,无忧多亏了聆音公主照顾,这孩子才长了些肉。”端木兰真心感激无垛。

我有些担忧:“但愿公主没教我女儿骂人……”

“爹爹,姑姑没有教我骂人,姑姑说她教我骂的都不是人!”

……嘎嘎……乌鸦都跟到鸟不拉屎的西戎来了……

一群女子加入了宴饮,还有军队里至高无上的大将军,原本出言无忌的大老爷们儿都收敛了很多,酒过三巡,他们才发现实在不能把端木兰和坚壁、清野当女人,无垛更是和他们一起说着粗话,逐渐放开了话题。

无思问:“将军,听闻您和王爷大婚当夜您把王爷踹了出去,这事是真的吗?”

我和端木兰同时被酒呛了,我哀怨地看着无忧给她娘顺气,坚壁、清野代为回答:“是真的!”

有人追问:“为什么?”

好不容易平静的我本来想喝口酒压压惊,一下子又喷了出去。

端木兰居然回答:“本将认错了人……”

多亏我没敢再往嘴里灌东西,我现在才知道第一夜她就将我当成了别人,难怪她只有酒后才会乱性,因为酒后眼神不好使。

“将军啊,您照顾一下我头顶这片草原,太茂盛会吸引来更多羊驼的!”

“什么意思?”端木兰表示不懂。

无垛插言:“哥哥当初不也给将军戴了不少绿帽子?其实我们都盼着将军红杏出墙报复你呢!”

我真心疑惑:“你身处后宫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当然,我母妃是京师小报编辑之一呀!”

冤有头债有主,我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

“原来我的骂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这还没完,无垛又说:“父皇是京师小报的幕后老板,他为了增加销量打算制造一个话题人物,没想到你天生自带话题,一发不可收拾,根本不用他主动制造了……”

阴谋,陷阱,圈套!

“我就知道他留给我一大笔钱没安好心,故意栽赃给我一个贪污的罪名,要不是被人骂成天煞孤星贪赃枉法,后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我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爷……”

不少人齐声感叹:“原来皇家这么会玩!”

无垛又叮嘱众人:“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就算后宫之中也只有我们母女三人知道父皇是京师小报的老板。”

我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机密的事你这个大嘴巴就这么说出来了?难怪皇上把你远嫁到落棠!”

无忧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只问她最关心的话题:“爹爹,你和娘今天是不是一起睡呀?”

一句话又找回了众人八卦的初心。

我觉得得一次性解决无忧的这个心结:“无忧啊,爹爹和娘亲男女有别,不能一起睡的。”

“无忧侄女,你爹骗你的,爹和娘睡在一起才能给你生弟弟妹妹!”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起哄。

端木兰下意识地抚上她腹部,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那个小产的孩子……

我揉揉无忧肉嘟嘟的小脸说:“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没法全心全意爱无忧了,无忧才不需要弟弟妹妹。”

无忧不高兴了,小脸皱成了包子状:“无忧喜欢弟弟妹妹,爹娘只要留给无忧一点点爱就够了。”

“那可不行!爹爹一定要给我的女儿最完整的爱!”

无垛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地说:“哥哥要是对将军也如此全心全意,何至于劳燕分飞?”

无垛总是能噎的我无话可说。

82、烟花易冷

落棠节节败退,当失守第十八个城池时,他们终于调整好心态,化悲愤为力量,在碎叶城与无军展开了鏖战,因天气原因落无两军分别驻守在相隔几十里的碎叶城与紫柰城。

寒冬腊月,呵气成冰。

影己从落棠回来,告诉我东方少黧服用灵药后已经痊愈,但对外依旧宣称在府中闭门养伤,转明为暗。

此次战争落棠与无虽然国力相差无几,但落棠会败在国主年迈,诸子夺嫡之上。东方少黧因失魂隐疾皇上早已把他排除在皇权之外,征东之战何尝不是落棠皇帝驱逐东方少黧的手段?若胜他可以统治西戎三十六国,但是落棠本土将与他无缘,夹在两大国之间,他也不得善终;若败则可以削弱少黧民间声望,顺便剥夺他的军权。这场仗无论是胜还是败,他都输了,唯有提前退场得以明哲保身。

“少主,旭王让我给你捎句话……”

“说吧。”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绕口令么?难为你记得,你留在落棠助他夺位。”影己略有迟疑,他是魔尊的心腹,奉命监督我,我补充道:“日后报仇用得上。”

魔虽暴力,心思却简单,对于尊主来说,报仇大业最重要,只要对报仇有用,他都当万死不辞,欣然领命。

“等等!”我想托他给少黧带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没事了,你去吧。”

我独立于帐外,雪花如羽毛从天而降,抚摸着颈间变得冰凉的金羽,他还会像我这般珍视我送他的礼物吗?他若一气之下又扔了,再次失魂怎么办?

“哥哥,您再待下去一会就成雪人了!”

无垛拍打下我身上的雪,给我拿了裘绒大氅披上。才这么一会,漫天飞舞的大雪已将万物都覆盖成了白色,谁知纯白之下是红还是黑?

“你就那么不想回京吗?都拖了半年了,你一个公主总不能一直耗在军营吧?”

“如何不能?将军嫂子和坚壁清野两位副将不也是女儿身?与其回宫再被父皇卖一次,我宁愿在军营孤独终老。”

“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去,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我看来,你不能回京,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紫柰城盛产苹果酒,城主献给嫂子不少,我们去找嫂子喝酒吧!”

无垛作为和亲公主本对东方少黧无感,但是她认了命,试着爱东方少黧,那个耀眼的男人魅力四射,无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正在情深处时,她再一次经历了背叛……或许她现在已经像她表现得这么洒脱,或许仅仅是表象而已。

天气再次放晴的时候,正好是无国历辞旧迎新的日子。

去年今日,我过了今生最开心的生日,今年今日,我连自己的生辰都说不得。

我和无忧躺在雪地里看星星。

“在无国,现在一定爆竹声声,烟花满天。”

“爹爹,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烟花啊,是世间最美的花,盛开在夜空之上,像宝石,比宝石更加璀璨,像流星,比流星更加斑斓。”

“爹爹可以给无忧摘一朵烟花吗?”

“烟花只开一瞬,你以为触手可及它的繁华,却不知烟花易冷,接到手的只有花落后的灰烬。”

“烟花虽美,却是凄美,无忧还是更喜欢假花!”

“假花?”

我是不是该考虑如何提升女儿的品味?

“假花或许平凡,可它从不凋零,能够开到永恒。”

“永恒的平凡比瞬间的璀璨更加难能可贵。”我起身抱起她,蹭着她的鼻子说:“无忧饿了吧,爹爹给你做长寿面吃。”

无忧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扫过我的脸:“长寿面不是过生日才吃的吗?”

“过了年就长了一岁,新年就是无忧的生日,每年全国都为你庆祝生日,高不高兴?”

只有周岁生辰,叔父送我一个玉佩,此后的生辰,都只有观赏别人的繁华,直到去年生辰,太后的一碗面,像最璀璨的烟花,开在我黑暗的心底。

“只要爹爹和娘亲给我过生日我就很开心了!”

我边回忆太后的手法边做面,不落下每一个细节,才知道做面这么辛苦。不知是哪里没得要领,总感觉和太后做的差了些什么。而无忧很是满足:“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我希望天天都是过年!”

我不禁莞尔:“傻丫头!别人家年夜饭都是一家团圆,山珍海味;你只吃了爹爹一碗面就美成这样,长大了太容易被野汉子拐跑了。”

“那爹爹快带我去找娘亲吧,有爹爹,有娘亲,不就是团圆吗?”

端木兰今夜设宴款待军中将领,顺便商议军机大事,我有过通敌叛国的前科,一直是他们防备的重点对象。

“等娘亲忙完我们再去,咱们先在帐外堆个雪人。”

当我们堆完第三个雪人时,宴散了,不等无忧欢喜,帐内灯熄了,坚壁、清野示意端木兰睡了,不便打扰。

“爹爹,没关系,你看咱们一家三口不是团圆了吗?”无忧指着大小不一的三个雪人说。

“无忧别难过,娘亲今日一定是喝多了,明日爹爹再带你过来。”

我们父女在寒夜中相濡以沫,互相慰藉。

83、残暴不仁

落棠征东中路军溃散,残兵败将与北路军合并,共同抵御端木兰大军。

落棠北路军统帅是最擅笼络人心的大将雷寂,他在西戎西十八国大肆宣扬了无国煜王殿下的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又将无国太后曾将已投降的荆楚皇族灭门、无国皇帝无视亲情弑兄篡位的老黄历翻了出来,含沙射影无国乃无情之国,西戎诸国出尔反尔,再次落到无国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以致西十八国军民一心,个个都是硬骨头,南路的王猛也同我们北路一样停滞不前。

又是烟花三月,战争已经打了一整年,若不是紫柰城的苹果树冒了新芽,无人相信现下是春天。

主帐内端木兰与副将军师们合议:“因为雷寂的宣扬,东十八城也不安分,乌孙更是半路截了我们粮草,是进是退诸位有何看法?”

赵虎:“将军,何不兵分两路,乌孙不足为惧,末将愿领兵回去与当地留守的守军内外夹击,定能取回粮草,解了我们前方之忧。”

徐越:“不可,碎叶城中对我们也虎视眈眈,如今两军实力相当,他们巴不得将我们分而化之,此时绝不能分开行动,中了敌人奸计。”

钱鲲:“即使我们进攻,勉强胜利,也将损失惨重,又无粮草供应,即使破了碎叶城也解决不了现下的窘境。”

赵虎:“进不得又分不得,难道我们必须要将紫柰、赤谷等地拱手相让,全军撤退?”

周鹏:“也不成,我们已经和落棠对峙三个月,军中本就流言四起,突然退兵破了士气,再被落棠追击,全军覆没都不算危言耸听。”

高远:“现下当真进退两难,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众人皆默。

“王爷,将军正在商议要事,您再不走当以探军斩之!”坚壁、清野严守帐外。

我扶额欲哭无泪:“都说端木将军乃京师门神,你们就是京师门神的门神啊!”

差点忘了正事,我正色道:“我们现在进退维谷,我有一计,还请二位将军通报一声。”

坚壁清野并非刚愎自用之人,她们也明白此时困境,交换了个眼神,坚壁进去通报。

“王爷,将军让您进去。”坚壁传令,二人不再阻拦我。

我抱拳施礼:“多谢二位通融。”

诸位将军都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口风不严被我探听了什么卖与敌国。

我开门见山地说:“将军,如今撤退必会被落棠围追堵截,既然如此,何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老将高远是保守派:“如今胜败五五开,岂能轻易宣战?若败当全军覆没,若胜也是惨胜,必将损失惨重!”

“诸位资历比我深,经验比我丰富,当知道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胜败不在财物,不在兵力,而在军心。再等下去,我们不仅断了粮草,也会失了军心,必败无疑,正中雷寂下怀。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其实我不懂打仗,尽量使自己信心十足而不露怯。

钱鲲:“王爷说得轻松,我们大军攻下碎叶城难道就不用吃饭了吗?”

我沉声道:“行军作战,兵器由自国造,而粮草当由敌国出。”

他们知道我的意思,理智上同意但是良心还是不敢苟同,妄图逃避:“王爷有何良策鼓动军心?若是战败我们再无转圜余地!”

“如今我们断了粮草,恰好以城中物资为饵,士气当大增,没有内忧外患的落棠便占了下风,一鼓作气,定能攻下碎叶。”对此我胸有成竹。

徐越:“民心本就不在我们这边,王爷这么做只会让他们顽抗到底,不利于我们长远作战计划。”

“正因为民心不在,我们才用不着惺惺作态,反而可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日后再遇顽抗者,逾三日未破城者城破后皆屠城,我想屠上三座城池雷寂蛊惑的人心就会涣散。”

端木兰也在沉思,有老将进言:“将军万不可听信王爷谗言,当真屠城,纵使功成,也会毁了将军一世英名!”

端木兰是个好面子的,若不是为了名声,我想她早就这么做了。

“将军,本王能否与您单独聊聊?”

见我拿出王爷身份,知道我必有要事相商,端木兰遣散了众人。

我再次出帐时已是第二日凌晨,端木将军与煜王殿下破镜重圆共度良宵一事还未来得及散播,主帐外已全换成“编外营”——现在被他们自称为“铁血营”的士兵把手,坚壁、清野也被“请”走。

“王爷,全部搞定,只欠虎符!”无思摩拳擦掌,准备与我大干一场。

我以虎符集结三军,添油加醋地说了落棠诡计导致我们进退路穷,使他们陷入绝境,才阐明解决办法,三军见到了黑暗中一丝曙光,同仇敌忾,蓄势待发。发兵前我再次忠告:“此事必将招来骂名,不想参与的本王不会强求,可以自行退出。”

八万大军无一人退出。

其实昨夜端木兰给我恶补了一整夜的排兵布阵,依她所授方法我排了个攻城方阵。

因为我方士气高涨,又打了落棠个措手不及,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面上时,碎叶城上的落棠金乌旗被无国金龙旗取代。

“赢了。”我跨在战马上,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仿佛抽空了全身力气。

“哥哥,你真乃神人也!”

身后的话传进我耳朵,吓得我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

“无垛?你怎么在这?无忧呢?”

“哎呀呀,心里除了你女儿就不能关心关心我这个妹妹?放心吧,无忧跟她娘在一起呢!”

“战场上刀枪无眼,你来这干什么?”

“听说城破后所有人都能得到封赏,我自然是来分功的!”

“你一个公主还和士兵分功?你知不知道今日之战很可能没有功劳,只会染一身骂名?”

“哥哥,你对嫂子还真好,甘愿替她承担这千古骂名。”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我本来就是奸王佞臣,还管什么身前身后名?”

城门洞开,屠城三日,原本西戎最繁华的经济枢纽碎叶城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无国煜王残暴不仁的骂名传遍天下。

84、鸟尽弓藏

“我盗取虎符,囚禁将军,私调大军,当诛九族。但请将军放过无忧,我用免死金牌作保。”

我又一次站在主帐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声讨。

这一次,众将都像是锯了嘴子的葫芦,沉默不语,连坚壁、清野都没再对我恶语相向。

端木兰打破沉默:“我已上书户部,将无忧养在我的名下,她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免死金牌你还是自己用吧!”

我炸了毛跳起来质问她:“你怎能趁人之危抢我女儿?”

本来诸多将领都以茶封嘴,掩饰无话可说的尴尬,一时间呛声不断。

“咳”,端木兰没有回我,转了话题,“三军受王爷蒙蔽,才会屠杀百姓,不知者不罪,他们攻城有功,当论功行赏;而编外……铁血营竟敢囚禁诸位将军,按律当斩……”

“将军!”既炸毛之后我的心又高高悬起。

“但他们也只是执行命令,好歹明白什么是军令如山,每人罚俸三月,领四十军棍!”

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夜里,铁血营的所有人都趴着享受“痛并快乐着”的时光,因为大将军亲口承认了他们为“铁血营”,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得到尊敬的人肯定,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我有些惭愧,其余人都得了封赏,他们却挨了罚。

百长之一张锦帆说:“这点小罚我们几乎天天挨,现在我们终于摆脱‘编外营’的称号了,心里美得都忘了疼了!”

另一最好听墙角的百长聂闻还不忘打探小道消息:“王爷,您说实话,那天晚上您和端木将军除了谈论公事就没发生点别的?”

我的惭愧顿时烟消云散。

“你们还能胡思乱想,看来是真得不疼,这药我还是自己留着算了。”

这时他们才看到我手里的伤药。

扶柳不在了,其月自觉他有责任担负起扶柳之职,派新来的魔影搜罗了很多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王爷,您拿都拿来了,怎能再让您拿回去呢?”

无思连抢带夺拿了过去,我没兴趣看一群大老爷们儿光屁股上药,先行离开了。

回自己营帐时“偶遇”了诸多将领,我随口客套“进来喝杯茶”他们真地鱼贯而入……小小的帐篷显得有些拥挤。

煮茶太麻烦,我干脆以酒招待他们,许是他们早已习惯以酒代茶,没一个人质疑说好的喝茶呢。

“呃…诸位将军,时间不早了,你们想蹭酒喝可以明日再来。”

这些人和端木兰一样都是酒桶,怎么灌都灌不满,而且一群粗汉子,听不懂我几次三番委婉的“逐客令”。

“王爷,我赵虎敬您是条汉子!我们不愿担的骂名全让您给担了!”

他一直看我不顺眼,突然夸我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自救,不想困死在西戎。”

“王爷,我徐越错怪您了,这碗酒给您赔个不是!”

“王爷,你是个真英雄……”

本来他们自斟自酌,最后把我灌倒了。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怀里,他胡子扎的我后脑生疼,一手箍住我脖子,一手在我胸前揉搓,在我耳边喃喃呓语:“媳妇,你的胸怎么变小了~”

“去你奶奶的!谁是你媳妇?”我向后一肘将他打醒。

“王爷你干嘛打我?”赵虎揉着脸迷茫地问。

“打你都算轻的,老子真他妈想阉了你,再晚醒一刻钟老子清白就没了!”

原本帐内横七竖八的将军们都已惊醒,看着我俩就像看奸夫*。

无国煜王的残暴传遍了西戎,乌孙不仅将原本劫去的粮草归还还附带送了利息。趁着皇上处分我的圣旨还没到,我还能为他们背骂名,大军南下进攻尉头。尉头听闻煜王说三日不开城门当屠城,在第三日时与当地落棠守军起了内讧,两败俱伤,无国得利。后又沿路攻下疏勒、桃槐等国,在太后生日这天,也就是中元节,与南路王猛所率大军会师,以西夜为根据地向西逐步推进。

王猛——曾假冒端木兰恐吓我的胖子——猛拍我的背说:“王爷真是非同凡响,时隔两年,真是惊呆了我的眼珠子!”

我全身骨头都要被他拍散了。

他的跟班军师提醒到:“将军,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徐越打趣道:“王胖子,别人都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是士别三日当瞠目相看,这一路上捞的油水不少哇!”

王猛终于放开了我摆手否认:“哪有,我这一路穷山恶水的,加起来都没一个碎叶城富裕,王爷才是吃了不少吧?”

“我怕挨揍,没敢进城……”都知道屠城命令是我下的,我哪敢进去拉仇恨。

“白夸你了,两年来个子长了不少,胆子还是这么怂!”

春去秋来,中秋当日,皇上的圣旨到了:煜亲王虽罪不可赦,但也功不可没,功过相抵,除去校尉职务。

为我担心的人终于放下心来。

我们所在的西夜城南依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北是漫漫黄沙,东有碧波荡漾的清水湖,西临波光粼粼的于阗河,无忧第一次见这种瑰丽的景象,天天让王猛带她到外边疯跑。

又是一年除夕夜,无忧吃完面后吵着要去山上看星星。天寒地冻的,山上更是高处不胜寒,王猛也退却了。我不忍她失望,用魔力护住她就是了。

在昆仑山半山腰上仰望星空,真给人手可摘星辰的错觉,无忧伸手去抓,两手空空。

“爹爹,是昆仑山的星星美还无国京师的烟花美?”

“我认为京师的烟花更美,因为那里有爹爹牵挂的人。等仗打完了,无忧就可以看到烟花了。现在,先看看爹爹为你做的火树银花喜不喜欢?”

我拿出一棵巴掌大小的小树,原料是我从碎叶城获得的唯一一件东西。作为树干的晶莹剔透的矿石无比坚硬,我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雕成一棵树的形状。树枝上坠满了红宝石,间或有几块其他的颜色的宝石点缀。

“哇~假花原来也可以这么漂亮!我觉得昆仑山的星星和京师的烟花都比不过这棵火树银花!”

“你喜欢就给爹爹个奖励吧!”

无忧“吧嗒”亲上我的脸,弄了我一脸口水。

文景十九年夏,历时两年有余,牺牲八万余将士,终于将西戎纳进了无国版图,落棠皇帝病重,与无再次签订和平条约,赔款白银万万两,落棠皇帝今生再无力东征。

端木兰再次凯旋,她在百姓心中,已经接替太后,成为了无国新一代的战神。

皇上在龟兹设立了安西都护府,封我为戊己校尉,协助都护,留守西戎,除三年一述职外不得入京。

分别那天,无忧哭得死去活来,紧紧抓着我不放手。

我忍痛与她道别:“无忧乖,三年后爹爹就去京师找你,你不是想成为将军吗?那就好好随娘亲习字练武,再见时你可不要让爹爹失望哦!”

“爹爹,你不要忘了无忧。”

无忧声泪俱下,惹的不少将士都红了眼眶。

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宝贝呢?可是三年后,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西北大军离开西戎,朝廷另派的驻军到达,我身边的旧人只剩下铁血营和无垛。

一年来无垛尽情地败坏着自己名声,已成为皇上的弃子,她凭借在战场上投机取巧,竟混了个执戟长。

她泼辣的性子一如当初:“要不是哥哥一己之力灭了落棠主力,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这么顺利?可是功劳全归了嫂子,你还是被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瘫在躺椅上平静地说:“我欠了端木兰的总归要还。西戎风沙太大,雨水太少,才会鸟不拉屎。胡杨耐旱,生命力极强,生死三千年屹立不倒,现在正是栽种胡杨的时候,我已上书乔都护让将士们去植树造林了,过几年西戎环境就能改善了。”

她更加为我打抱不平:“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浴血奋战,却只能当个校尉,派兵种树都要请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驸马,你还真想在这憋屈地待一辈子?”

我不能在这待一辈子,我的奶奶和我的女儿都在等我。但为了回去,我只能安分地待在这里。

我叹息一声:“唉,不想又如何?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她颓然道:“咱俩难兄难妹,被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不,父皇更希望我们灭了好,反正我是嫁不出去了,得过且过吧。”

我宽慰她:“你嫁不出去就娶几个男人回来,我虽没啥雄心壮志,几个人还养得起。”

无垛突然感慨:“你不是我哥该多好。”

刚好无思同几个百长一起回来了,对无垛说:“公主殿下,王爷情人多如繁星,妹妹却只有您一个,您可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我微笑着望向他:“我怎么听出一股子酸味呢?”

张锦帆说:“这大热天的种了一天树能不酸么?王爷,您说您打仗时立了多少奇功,没您这仗还不一定谁胜谁负!皇上连个偏将都不舍得给您,打发您在这种树,要是我早就反了。”

我撇撇嘴:“那还真不如在这种树,要是把我流放到岭南就更好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西戎要长出荔枝怕是要等到沧海桑田。”

几人交换了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在我禁不住困意侵袭,合上眼的时候散了。

85、回京述职

“少主,我以为玉门关气候够恶劣的,比起龟兹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其月恰好在霜降这天傍晚到达龟兹,不停地哈气暖手。

中原是霜花覆窗,西戎不是北风呼啸就是鹅毛大雪。

“西戎的天只有冬夏,没有春秋,过两年你就适应了。”

我拨弄着炭炉使火旺些,往日里,因为炭资源短缺,我从未生火。

其月还不满足,嘟囔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现在也可以滚的。”我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这种天气下,他才不会再出去。

谁知他还调戏我:“您舍得我带秦姑娘一起滚吗?”

“楼月?”一抹鹅黄的身影进了来,正是秦楼月。

自从来了西戎我很久没有动怒了,不然我一定把其月踹出去,而不是只冷声说到:“你让一个姑娘在风雪里站了这么久可以去死了。”

同时我也清楚了其月保持了近二十年的处子之身全凭实力。

“少主我去死了,你们俩…慢…慢…聊!嘿嘿!”其月奸笑着跑了出去。

西戎不产茶,自带的茶早就吃完了,我只好用热水泡了几颗红枣,给楼月暖胃。

京师距离龟兹没有万里也有八千,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跑来的?

许是看到了我的疑问,她主动解释到:“王爷放心,是哥哥带我来的,他去城里玩了,稍晚些过来。”

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放不下,是以问到:“皇上没有为难你们吧?”

秦楼月先有些疑惑,转而感动,差一点涕零:“没有,王府的一切都未变。”

我假装没看到她的情绪变化,十分平静地问出我最关心的事:“太后可还安康?”

“还好,太子殿下和翼王常去请安,本来太后拒绝不见,最终被他们孝心感动,就连太子妃和翼王妃,也深得太后喜爱。”

奶奶终于肯接纳别人了,我心里怎么酸酸的……

“多谢你了楼月,长途跋涉你也累了,去客房歇息吧。”

“客房?”她问,“楼月不能睡在外间塌上吗?”

“西戎不比京师,天气寒冷,外间怎能睡人?”

秦楼月不再坚持,她着实需要好好休息。

其月来伺候我洗漱睡觉,我邀他同寝而眠,分我的房子只有一间客房,他想把秦楼月塞到我床上独占客房,我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文景二十年四月初八,乔都护作为乐无栖的姨夫为我行了及冠之礼。当年秋季,落棠皇帝驾崩,因为九子夺嫡,全军覆灭,一直闷在旭王府养伤的第十子东方少黧即位,向无国递交国书,与无重新建交通商。

文景二十一年,胡杨终于长起来了,保持了水土,阻隔了风沙,西戎也有鸟儿拉屎了。在胡杨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我随乔都护回京述职,同行的还有聆音公主无垛。

车队多次被大雪封路,眼看着在春节前夕难以到达,可我还想去吃太后做的长寿面,想带无忧去看最美的烟花,于是我单枪匹马,一骑绝尘,在杳无人烟时运用魔力,飞跃数千里,提前回了京师。

这几年京师里变化不大,没了我京师小报也没啥看头了,四年里的大事不过是国师羽化登仙,端木老太君去世,皇长孙出生,翼王府喜迎小郡主,三公主无堞下嫁谢太师之子谢慎言……

谢慎言算是少女心中的良配,皇上也自知对无垛有愧才会补偿她孪生妹妹,同时安抚了因无垛和亲而寒心的贤妃。

王府里一切井然有序,和四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我回自己家也要偷偷摸摸,不能被人发现,还不如每天大摇大摆进出的灰狐狸。

我想即刻入宫去见太后,被灰狐狸拦住了:“被皇上发现你现在已到京师,算你提前离职玩忽职守还好说,要是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虽有免死金牌,也又要被流放,为了能长留在京中,再忍忍吧!”

我知道他说的在理,可心急不受控制:“我心心念念了四年多的太后就在咫尺,如何能忍?我用魔力进去,不会惊动别人的。”

“你能瞒过凡人,能瞒过贵妃吗?是忍一时换细水长流还是一时冲动贪一晌之欢,你自己当有抉择。”

灰狐狸像是教训他的弟子,十分严厉。我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颓然地跌坐回去。

他试图转移我对太后的思念,却引向了我心中的另一个牵挂:“你光想着太后,不想你女儿吗?”

我苦笑:“对我来说,端木家比皇宫更难进。老将军没有因为我而迁怒无忧吧?”

“端木老将军对这个外孙女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的,虽然天下人都知道无忧乃端木兰私生女,但她的父亲一直是个谜,若不是你来信,我都不信她是你女儿,无忧出生时你也不过无尘这么大,那小子还天天和如心打得难舍难分,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无忧的身世不能公开,难为那么好面子的端木兰会因为她甘愿背未婚生女之名。

我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早知心里惦念的人都不得见,我何必提前跑回来……”

十日后,其月和楼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师,我光明正大地进了宫,刚好和乔都护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同时到达。

御书房内,已达不惑之年的皇上端坐在明黄色的软榻之上,位于权力巅峰二十余载,使他不怒自威,岁月的纹路在他脸上不显老态,只增威严,那张完美容颜在朝阳公主身上是倾国倾城,在他身上却能让人忽视了美感,只觉高贵*。

皇上捏着快报说:“乔庐陵信上说你提前离队,没想到和朕的信使同日到达,倘若信使再慢一步,朕还以为你擅离职守抗旨不遵呢!”

“臣惶恐。”我谦卑地跪着,以头点地。

皇上并没领略到我谦卑,讽刺到:“哦?你胆子何时变这么小了?朕记得在战场上你可还是胆大妄为得很呢!只身入敌营,斩刑战,射旭王,盗虎符,屠碎叶,你还会惶恐?”

“当时臣为保命,被逼无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是?”我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我嘴角戏谑的笑意。

气氛骤冷,皇上缓慢地说:“龙生龙,凤生凤,朕可不认为你是只兔子。”

无视他变相自夸,我诚恳说到:“不是兔子便是狗吧,臣被逼急了才无奈跳墙。”

皇上又发怒了:“你是骂朕是狗还是威胁朕不要再惹急了你?”

我再次以头点地,表达我的惧意:“皇上多虑了,臣不敢,臣着实惶恐。”

不知他是不是怒极反笑:“你惶恐个屁!别演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直起身看着他,带上万分诚恳:“臣变了,臣是真怕了,怕您再把我流放到边关,不能见到太后。”

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最难以驯服,他自知驯服不了我多次想杀了我,南宫染霜提醒他太后是我软肋,才在战争结束后让我们祖孙继续分离,而这正中南宫染霜下怀,好在她不是魔影对手,多次意图不轨都未得手。

“你只要听朕的话,朕满意了你就不用回去了!你先去看看太后,晚上到凤栖宫与朕和你母亲一起用晚膳。”

“谢主隆恩!”终于能见到太后,我忽略了他后边的话,欢天喜地地奔向朝凤宫。

86、夜宿凤栖

我设想了无数次见到太后的情形,或欣喜若狂,或不知所措,当我见到太后雪白的银发时,久违的愤怒瞬间包围了我,我只想毁天灭地。

我打了个响指,魔影齐齐现身,我怒不可遏:“你们是怎么照顾太后的?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魔影诚惶诚恐,嗫嚅着说不出话。

“七儿,不怪他们,几年前我听说你只身深入敌营生死不明,一夜间白了头发。”

一夜白头……我骇然,深深地自责:“奶奶,孙儿害您担心了!”

“快过来让奶奶看看,七儿都长这么高了,簪了冠更加帅气了!”

我小时候怨恨皇上,偏又和他长得像,不愿意别人说我长相,连带着养成了不爱照镜子的习惯,今日看到皇上的容貌,想必我也算是帅的吧!

我想在太后这里将晚膳混过去,面对着南宫染霜和皇上我哪里吃的下去,可凤栖宫每隔半个时辰就来通知一遍,我实在烦不胜烦,不愿再听两次,便提前告退,随宫人去凤栖宫。路上遇到了无止境,他依旧白白嫩嫩的,只是更加瘦弱了。小时候我们二人因为营养差距,我总是矮小的那一个,直到四年前我还因为平日私生活混乱比他矮一截,现在他只能到我眉毛了。

“阿七,你回来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我听出了他压抑住的哽咽。

“你儿子都过了爱哭的年纪了,你还好意思哭?”

无止境破涕为笑,见凤栖宫宫人等着,他也不再与我寒暄,与我约好明日到我王府喝酒便走了。

距离宫里用膳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凤栖宫里依旧清香弥漫,熟悉的气味让我恍惚回到了五年前,小厨房里炊烟袅袅,南宫染霜同厨子们一起忙碌着。

凤栖宫偏殿的梅园里两个少年正在对打,灰狐狸的小道观是没地方供他们打架的,我不在王府他们也不能专门去我家打架,按辈分如心是南宫染霜的师叔,南宫染霜要表演尊师重道,干脆让他们打到了宫里来。他们不再是地痞流氓式的掐架,两人的距离远了,攻击却有力多了,配合也更默契了,我只告诉过他们哪里力大哪里脆弱,没教过系统招式,全凭他们自己随机应变和突发奇想,我那“无招胜有招”的教学成果还不赖。

我扔了朵梅花过去打断了他们:“两只白眼狼,师父回来你们也不欢迎?”

两人飞身落在我面前。

如心:“小魔王,我师父在哪呢?”

无尘:“哼!”

“算了,跟你们置不起那个气。”

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向我出手,我一手拎着一个,如心竟然用道术击我裆部。

痛得我手上一松丢下他们倚着红梅坐在地上:“这招你记得倒清楚!”

“谢王爷夸奖,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宫了,无尘,明日再战!”

“谁特么夸你了!”我丢了个石头被他轻松躲过。

一阵风过,红梅似雪纷纷落下,打在白衣少年身上。我走时他还是个没上学的娃娃,现在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我坐在梅下面对夕阳有感而发了句废话:“无尘,你长大了。”

“嗯。”

“无尘,我为过去的事跟你道歉。”

“不用。”

“无尘,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不能。”

“妈的你再惜字如金我打烂你屁股!”

我将他拉趴在我身上,往他屁股拍去。

“你是个禽兽,畜生,放开我,你个王八蛋!”

我:“你还是继续惜字如金吧……”

半路凑的一家四口的晚膳很是诡异。

皇上为南宫染霜夹菜,南宫染霜为我夹菜,我哪里敢接,只好拿无尘来挡。

皇上笑呵呵地给我夹了根鱼刺,告诉我他如鲠在喉。

我回敬他一根鸡肋。

比我们更加压抑的是布菜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还要遏制住颤抖的手。

在诡异中我们都没吃几口,就已经难以下咽,只觉时间无比漫长。

“皇上,母亲,天已经黑了,臣该出宫了。”我请辞。

“今夜你就歇在宫里吧,朕已经派人将西偏殿收拾出来了。”

我想拒绝,皇上瞪着我,用眼神告诉我“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我违心地说:“臣遵旨。”

就知道皇上让我住在凤栖宫没好事,西偏殿与南宫染霜寝宫距离最近,他和南宫染霜故意将声音弄得震天响,我闪入东偏殿,无尘还在秉烛夜读。

“小尘儿真是命苦,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对你的。”

“这是给你听的,以前从没有过。”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承蒙幼时被你练的。”

“西边声音太大,我今夜在你这歇了。”

“不行!”

“我没你那定力,听得心痒难耐,你借我几个宫女我就回去。”

“你还是那么无耻。”

“晚上读书很伤眼睛的,快点睡了!”

我拥着无尘入眠,因着主殿淫靡的声音,做了一宿春梦。这些年在西戎,我几乎过着禁欲的生活,每天晚上只能搂着其月寻些慰藉,而其月,虽然长得挺白净,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只喜欢女人。

我是被人扇醒的,无尘要去宣文馆上学,醒得极早,发现自己在我怀里,当机立断隔断了所有下人,一巴掌给我拍醒了。

“你*了我?”

我感到下身有些湿凉,那是我春梦所致。

*?小小年纪思想这么龌龊,我没资格抱怨,因为很可能是我教的。

“我怕你也睡不着,才给你用了安神香。”

“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这些脏东西哪来的?”

没想到寒夜凌晨我得给他普及生理知识:“尘儿,你也见过我的……呃,你觉得那么粗的东西你会没感觉吗?我禁欲太久昨夜被刺激梦遗所致,以后你也会有的,别大惊小怪了,我再睡会。”

难得宿在宫里,早上给太后晨省后我才出宫,无尘回来用早膳时将被褥全扔了,这年头穷人都洁癖不起。

87、无关风月

皇上看准了我这棵摇钱树,什么时候都不忘好好利用,“煜王回京,夜宿后宫”成了京师小报头版头条,看到标题我总想到夜里的更声和那句耳熟能详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去了端木府,府门前立着牌子,上书:煜亲王与狗,不得入内!不少人驻足为狗默哀。

我翻墙潜入,还没摸到无忧住在哪里,端木信雄一声咳嗽,阴着脸将我“请”了出来。

在城里闲逛到中午,听了我的英勇事迹有人敬畏崇拜,有人避如瘟疫,还有人指桑骂槐地说叛国之人还有什么颜面回来。

我回来,只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人,能陪在他们身边,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尊严。

中午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吃了久违的山珍海味才回去,无垠一早就等在我家里了,同来的还有已经出宫建府的无坤和无墨,三兄弟言笑晏晏,相敬如宾,其月和楼月都被他们赶出去了。

“以前我只当哥哥说喜欢十一二岁的少年只是说笑,没想到是真的。”无坤戏笑着说。

我感叹:皇上还真舍得坑儿子啊!

为了销量不惜往自己儿子身上泼脏水,头版头条下的文章写的就是我与六皇子的风流一夜导致被褥都扔了……

“流言蜚语不可信,多年未见,弟弟们也都大了,今晚上我请你们去听雪阁快活!”

无坤欢呼:“耶!哥哥可比二哥大方多了!”

“你们对阿七也比对我大方,送了这么多上好的陈年佳酿,也不分我一坛。”

“二哥听弟弟解释,哥哥可是承诺过养你的,送给无栖哥哥还不就是送给了你?”

还未喝酒,无垠脸上就像醉了一样,染上两朵红晕,吃吃傻笑。

寒暄过后,无坤无墨识趣地走了,只留无垠。

“阿七,我想死你了!”无垠没有无止境那么隐忍淡定,像恶狗扑食一样扑了上来。

我声音沙哑:“你是想我死了吧,我要被你掐死了……”

无垠不好意思地放开手。

“阿七,多亏你的忠告,我才能等到你回来。”

这几年皇上有意打压陈家,无垠一直低调行事未出现什么纰漏,皇上也没法借题发挥,无坤无墨趁机发展了势力,无坤在明,无墨在暗,惨淡经营,不容小觑。

“阿七,有三个字我已经憋了很久了,一直没勇气对你说,这几年我日日夜夜都想着那三个字,今日一定要说……”

三个字……莫非……

“对不起!”

我翻了个白眼:“说个对不起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你要对不起陈静了!”

“你想要吗?”

“啥?”

激烈的运动过后,我们双双瘫倒在床,大口地喘息,无垠突然屏住呼吸,仿佛见到了魔鬼。

无止境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逆着光站在门口,好像圣洁的天使。

哎呀,我忘了约了他今日喝酒,与无垠忙穿好衣服向他行礼。

“阿七,你们……你们是兄弟啊!”

我知道无止境想的是什么,只不过他的修养不允许他说出来。

无垠跪地请求:“大哥,二十年来,我只有这一次赢了你,但仅这一次,我就知足了,阿七回来不容易,我求你放过他。”

原来还是他和太子抢东西的毛病在作祟,这东西还是我。

“阿七,你不想说什么吗?”无止境问我。

我望着天说:“天色不早了,说好地请你们喝酒,叫上无坤无墨咱们去听雪阁吧!”

“好。”无止境微笑,仿若一朵凄美的白莲花。

有太子在,不用怕明日被弹劾,无坤无墨都放开胆子玩。无垠家里母老虎管得严,不敢进,提前回去了。无止境一反常态,来者不拒,故意当着我的面同别人亲热。看着我不舍得玷污的月光居然自甘堕落,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有意放纵,沉沦在情天孽海深处不能自拔。

“姐夫姐夫,果然在这里见到了你!”

是端木信和端木清二人,他们也都已为人父,往日的京城四少之二收敛了很多,居然又在烟花之地碰上了。我搂着小雪钟还在意乱情迷中,没有思考他们为何找到了我们的房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如同兜头一盆冷水让我一下子恢复清明——

“爹爹!”

“无忧?”

两年前分别时无忧还不足我的腿高,现在已到达我腰际,五官出落得更加精致,尽管皱着眉,那双圆圆的杏眼也不见缩小,嘴巴嘟成了包子状,那熟悉的一颦一笑正是我每个午夜梦回牵挂的小人儿。

我猛地收回在小雪钟胸脯放肆的手,今日黄历一定是不宜纵欲,总是被最不该撞见的人撞见。

我迁怒于端木信和端木清:“你们怎能带我女儿来这种地方!”

端木将军私生女的爹是煜亲王,一时间所有人都闻出了八卦的味道,所有声音都静止了,有些做到一半的都退了出来。

“姐夫,您别冤枉我们!我们早就浪子回头了,这不是听说你回京,无忧吵着见你,王府下人告诉我们您在这,我们才寻来的。”

“那你们也不能带她来这里啊!”

“她自己跑来的,我们没拦住……我们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么香艳的一幕……”

“是你自己不检点,不要怪舅舅们,我终于知道娘亲为什么不要你了!”

无忧哭着跑了出去,看了她的轻功我相信了端木二人说的“没拦住”。我纵身跟了过去,无止境见状也追了上来,后来,所有人都想看个热闹,听雪阁一瞬间十室九空。

几个腾跃我才在烟柳街头拦住了无忧,我蹲下抱住她,任她咬在我因衣冠不整而裸露的肩上。

“无忧,爹爹错了,你好好让爹爹看看可好?爹爹很想你。”

无忧松开了嘴,含着血和泪说:“你骗人!你找了其他女人都不来找我,你不爱无忧了,也不爱娘亲了!”

“我怎么会不爱你?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啊!”

无忧突然盯着我说:“不,你不是我爹爹!”

她眼里陌生的神色让我心慌,和被太后训斥时一样慌乱无助。

“无忧,你别吓爹爹……”

“娘亲说过,爹爹是个英雄,筱雅姐姐和无垛姑姑也说,爹爹是个好男人,他才不会像你一样……下流!”

无忧很嫌弃地挣脱我的怀抱,拉着端木信和端木清说:“舅舅我们回家吧,我爹爹还在西戎,他在昆仑山上看星星,在大漠里弯弓射大雕,这个人才不是我爹爹。”

端木信不知怎么解释:“呃无忧,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你爹他也有生理需求……”

“舅舅,我一直不信关于爹爹的传言,外公说爹爹对不起娘亲我也不信,可我亲眼看见了难道还能有假?”

端木清说:“这算不上对不起,你看这满大街男人,哪个没有寻花问柳?何况你爹爹已经被姐姐休了,他现在是单身亲王,妥妥高富帅,能不风流吗?”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无忧自己向端木府的方向跑了。

众人笑评一番,最终意犹未尽地散了。

“阿七……”无止境立在我身后。

“走,回去继续!”

我向听雪阁走去,一把被无止境拽住。

“够了!我送你回家。”

88、父女情深

昨夜我回到王府里又喝得烂醉如泥,今日一早端木兰来的时候我还未醒,她也不避嫌,径直冲进我卧房骂我:“你这个样子能不让无忧失望么?天天醉生梦死,哪里是为人父的样子?”

我是和衣睡下的,还拎着个酒壶,满身酒气。艰难地抬起眼皮,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我对不起你,扶柳说得对,我对不起任何人,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原谅?”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和我爹说清楚了,是我对不起你,我本来就是把你当替身,才没有拒绝婚事,害你被人误会。”

我坐起来,敲打着因宿醉而钝痛的脑袋,昏沉沉的思想如迷雾散去,逐渐清醒:“是我没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我做错了事,理应弥补,原不原谅不是我该考虑的。无忧她好像对所有男人都有了误会,她现在不愿见我,多劳你费心了……”

“父亲在女儿心中都是完美无瑕的,每个孩子都要经历理想和现实的转换,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她察觉到了什么,向门外喊到:“无忧,外边天冷,快进来吧!”

无忧身着桃红锦缎襦裙,围着一条纯白狐狸毛围脖,那是在西戎时候我猎的银狐做成的。

我第一次紧张自己的蓬头垢面,抱怨端木兰:“你好歹提醒我一声让我整理整理仪容啊!”

“你又不是去相亲,无忧还见过你阶下囚的样子呢!”

我看着无忧,有些害羞,不知所措。

“你爹向来不要脸,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害羞。”为了缓和我们父女关系,端木兰戏言。

我吞吞吐吐地说:“无忧…对不起…爹爹让你失望了。”

“我已经明白了爹爹和娘亲的关系……难怪你们从不一起睡……”

端木兰搂着无忧自责地说:“都怪娘亲不好,是娘亲太爱面子,让你外公对爹爹有诸多偏见,还影响了你。爹爹没有对不起我们,是娘亲对不起他,你也和你爹道个歉吧!”

端木兰轻轻推着无忧,无忧迈出第一步后突然扑进我怀里。

“是无忧错怪爹爹了,外公说,你昨天找过我,是他把你赶走了……”无忧想起了什么,再次跑去开门:“外公,外边冷,您快进来,我爹爹脾气很好的,不会怪您!”

听到端木信雄来了,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躬身迎到:“岳父、哦不,端木将军您请坐,其月楼月,都死哪去了,快些泡壶祁门红茶!”

端木信雄呆呆地望着我,我用手胡乱地擦擦脸:“将军恕罪,我刚起床,还没洗脸……”

端木信雄恍然回神:“老夫失礼了,没想到王爷还记得老夫喝什么茶水。”

呵呵,因为我每次见到祁门红茶都会想到被玄铁倒钩鞭鞭入骨髓的疼痛……

其月端了茶来,我亲自为端木信雄和端木兰斟上。

“老夫不敢劳烦王爷,哎,那段婚姻是兰儿有错在先,老夫之前对王爷多有误会,今日跟你道个歉。”

端木信雄突然对我这么客气还真不适应。

“其实我还是希望将军像以前那样对我,像个家人……”

端木信雄大笑:“王爷果然有趣,无忧既然是你和兰儿的女儿,你还算我半个儿子!”

我惊喜:“岳父,我可以把无忧接过来吗?”

端木信雄满脸不舍:“这个…王爷府上没个女人怕是照顾不好孩子……”

“岳父您放心吧,当初充军我没少照顾无忧。”

“无忧毕竟是姑娘家,她现在大了,王爷照顾不太方便……”边说他边对端木兰使眼色。

端木兰假装没看到,看着无忧说:“我尊重无忧的选择。”

端木信雄叹了口气妥协了。

无忧左右为难,我和她说:“你想娘亲和外公了爹爹就把你送回去,你想爹爹了再接你出来,就和在军营里一样。”

无忧看着端木兰和端木信雄,我了然:“娘亲和外公都理解,不会怪你的。”

端木兰理解我们父女情深,说到:“无忧,只要你开心,娘亲和外公也开心。”

“我想和爹爹一起……”无忧体贴地补充说,“因为我很久没见到爹爹了。”

我比遇到人生四大喜事还要高兴,要不是我现在邋里邋遢的,一定想把无忧揉进身体里去。

与我的喜悦不同,端木信雄万分懊恼,还不如不化干戈为玉帛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无忧形影不离,进出皇宫也带着她,无忧就像个贴心小棉袄,哄得每个人都很高兴,皇上亲自册封她为无忧郡主。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南宫染霜,本来我是躲着她的,专捡了偏僻的路出宫时她带着无尘主动找上了我,话里有话地说:“阿七浪荡花丛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像无忧这样的孩子散落在外。”

我低头对无忧说:“无忧,你和六叔一起玩会。”

可是无忧喊:“无尘哥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无忧总有自己的一套毫无章法的称呼体系。

北风吹过长长的宫巷,南宫染霜依旧衣着单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魔界少主果然厉害,能单纯消耗魔力温暖别人。”南宫染霜说,“但你只能温暖我一时,你走了我又冷了。”

“母亲,天气寒冷,儿臣送您回宫。”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觉得前方有只大蜗牛在挡路。

“阿七早就知道我给你生过一个孩子吧?”

我心中有愧,无声默认。

“如果他也能有无忧这么幸运该多好?可怜他没见过爹爹一眼就夭亡了,那是我今生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做错了一些事,终其一生都弥补不了。

“世间或许真有因果吧,我因你没法生育,你却成了我儿子。”南宫染霜笑了,令满园红梅都失了色。

我开口:“染霜,只要你放过太后,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要你离开太后带我走呢?”

南宫染霜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问出这句话,她那时心想,如果他答应,自己能不能放下仇恨跟他走呢?可终究是她多虑了,他连个谎言都懒地对她说了。

“染霜你别逼我。”

“哈哈!我逼你?是谁逼我到这一步的?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祖孙,一个杀我祖宗,一个断我子孙,还说的我才是恶人一样。”

“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你,不要被仇恨摆布,放下仇恨你会过得更轻松。”

“过来人?你有什么资格?你父亲还在睡你女人,你祖母还是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你女儿还有疼爱她的爹娘。我的家人都冰冷地躺在地下,我连他们尸骨在哪都不知道!我的孩子一个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死了,一个胎死腹中……”

“神仙姐姐,我爹爹欺负你了吗?你不要哭,我帮你打他。”无忧对我挥起粉拳,无尘从假山后现身,这小子,居然利用捉迷藏偷听。

“无忧,这是你……奶奶。”

这孩子,瞎称呼,一下子比我都大了一辈。

“我知道了,都是你把神仙姐姐叫太老了,惹她不高兴了,神仙姐姐您别和爹爹一般见识,揍他一顿就听话了。”

我:“……”

“神仙姐姐,我爹爹真是个好男人,你别生他气了,爹爹你快和神仙姐姐认个错!”

傻丫头,看不见你神仙姐姐眼里熊熊燃烧的妒火想化了你,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我生怕南宫染霜一巴掌把无忧拍飞,护住无忧说:“母亲,这里离凤栖宫不远,太阳落山天就更冷了,儿臣和无忧先行告退了。”

89、请旨赐婚

年味越来越重了,时不时能听到孩子们的鞭炮声。自那日情事过后无垠再也没登门,想必是鸿胪寺又忙了起来。这天我带着无忧逛街回来,却见陈静面沉如水地端坐客厅主位。

见有客人,无忧自己出去玩了。

毕竟绿了她,我有些心虚,像是待审的犯人。

“那天二郎回家沐浴我都看到了……”

“……”

陈静笑得有些凄凉:“你们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我……”

“我和他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是比不上王爷,为什么那么多人骂你,还是有人奋不顾身地爱你?”

“我们……哎,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王爷是出了名的负心汉,我不信你的承诺。王爷也有女儿,我只希望您能推己及人,下次再把持不住时能为他的女儿想想。”

我想到那夜在听雪阁无忧撞见我喝花酒失望和痛心的样子,惭愧地说:“我会的。”

陈静绝尘而去。

一旁侍候茶水的其月说:“翼王妃好霸气,竟然有些端木将军的影子。”

“你说我怎么净招惹不好惹的人?”

“好惹的他们都没找上门而已。”

不得不承认,其月越来越犀利了。

文景二十一年腊月三十,我翘了宫宴,带无忧坐在朝凤宫的琉璃瓦房顶上看烟花。

夜空成了巨大的画布,一朵朵烟花在上面争相绽放,留下它们生命中最美的色彩。

“爹爹,我觉得今年的烟花格外好看。以前我觉得京师的烟花比不上昆仑山的星星,今年的烟花和那年的星星一样美,但是它们都美不过爹爹做的火树银花。”

无忧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棵小树。

“你一直随身带着吗?”

“只有每年除夕我才会拿出来,和烟花比比哪个美,平日里我不舍得。”

“傻丫头,有什么不舍得,坏了爹爹再给你做就是。”

太后越来越精神不济,也不再勉强守岁,提前回了朝凤宫,甫一进宫,太后又精神矍铄起来,开始围着厨房忙碌,我也跟着打下手,顺便看看为何我做的长寿面总是欠缺些什么味道。

别人家吃团圆饭的时候,朝凤宫里两碗长寿面出锅。

“怪了,明明都一样,为何味道不一样呢?”

“爹爹,我觉得奶奶做的和您做的口味一模一样,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

在对太后的称呼上,无忧再次占了我便宜。

“一模一样?”我诧异,可我吃着自己做的总没有太后做的香。

太后和蔼地笑着解释:“那是因为吃面的心情影响了面的味道。”

“奶奶,爹爹,咱们到民间开个面馆,一定可以发大财!”

“哈哈,奶奶一辈子都是随波逐流,胸无大志,但是现在奶奶有个梦想,就是和七儿、无忧开个面馆。”

我暗想,太后若早有了“大志”,无国只能多个面馆,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一统江山了。

回京述职的乔都护因交通不便,年后才到,原本和亲的聆音公主也回了京师,这位公主与表哥乐无栖私定终身的事因为贤妃在京师小报上的有意渲染,人尽皆知,因此她回了京师也不住在宫里,而是住在煜王府,皇上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能把我叫去骂一通。

“你也知道你和无垛是什么关系,怎么还能做出违逆人伦的事?”

“皇上,你不是说臣最像您吗?臣是效仿您呀,更何况臣的出生不就是违逆人伦的吗?”

我嬉笑着,看皇上有苦难言心里真是——特爽!

“放肆!你不怕朕把你发配到边疆?”

“最好是岭南,那里有荔枝吃。”

皇上大笑:“你个小畜生,你就是故意气朕来的!”

“您故意让臣来挨骂,臣当然要不负圣恩。”

“别跟朕油嘴滑舌的,你和无垛到底怎么回事?”

“无垛被吓怕了,拿臣当个挡箭牌,反正她自毁了名声,也没什么价值了,皇上不如成全她。”

“你为何这么帮她?别告诉朕你爱她,朕的女儿们都是朕宠大的,垛儿最是泼辣,被她缠上你的小情人们可都遭殃了。”

“皇上培养和亲公主的手段还真是……妙啊。”

把宠坏的公主送去和亲,搅得人家后院鸡犬不宁,不知他想没想过会被退货。

“你眼光就不能放远一点吗?别总盯着自家的弟弟妹妹。”

“还不是多亏您的宣传,外边的人对臣避之若浼,臣哪里勾搭的上?”

“草,真是个大嘴巴,不知道她还知道什么国家机密,朕已经考虑灭口了。”

卧槽,皇上也说了脏话。

“她知道的早说完了,灭口也晚了,皇上,臣是来请旨赐婚的,在无国我们俩都算上大龄剩男剩女了,不妨自行消化消化。”

皇上眼里闪着精光:“聘则为妻奔为妾,朕也不能太委屈了你,听闻北郡王也有个女儿无铃郡主端庄大方,贤良淑德,同赐给你为侧妃,下月完婚。”

“买一赠一的通常都不是好东西。”

“朕给了你最好的,是你自己没守住。”

我不禁腹诽:最好的早已被你勾了魂去,人家心不在我这,再说她心真在我这,您能给我?

90、成家立业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平白无故的买一送一都不是什么好货。

什么端庄大方,什么贤良淑德,全他妈是反义词。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百花还未来得及争奇斗艳,煜王府门口的两个侧妃出了花轿掀了盖头打得不可开交。

“本宫是公主,当然是我先进!”

“你是公主还不是跟我一样只能做个侧妃?让你做侧妃都是抬举你,你就是只被人家退货的破鞋!”

“你个未出阁的郡主怎么和我这只破鞋同为侧妃?想必你也没少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才没你那么下贱,和军中士兵都有染,以后这煜王府就要成了绿油油的漠北大草原了!”

“那你就是草原上的草泥马!”

……

我和无忧坐在门槛上看得目瞪口呆,不仅我们,全京师的人都将煜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得都是目瞪口呆。其中只有一个和新郎酷似的面孔笑得很奸诈。

作为送亲的兄弟,无垠和无钥已在旁边开了赌局,不是赌谁输谁赢,而是赌她们三日内能否吵完,大部分人认为——不能。

虽然新娘未进府,宾客们都入席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头疼轮不到他们。

“阿七,以后我再也不是兄弟间最受同情的一个了。”无垠幸灾乐祸。

五年里陈静管得严,他喝个花酒都不敢,唯一一次婚外情就是和我,还被陈静发现了,他跪了好几天搓衣板;无止境已经有一个太子妃两个侧妃,还有婚前的八个教习宫女都提了妾;无坤的风流之名比我也不遑多让,早已妻妾成群;就连当初在云霞山的相约手足无措的无墨也已一妻二妾。

一道圣上口谕打断了这出闹剧,为免误了吉时,两人被送喜的嬷嬷半搀半架像押犯人一样押进了王府,天地仿佛经历了一次口水的洗礼。

因为不能分先后,三人成三角行完“夫妻对拜”之礼。

我和无垛只是假成亲,晚上自然宿在了无铃处,我低估了成亲第一晚睡哪里的影响力。

无铃拿着喜帕找到无垛耀武扬威,因为无垛不是完璧之身,而且也没有得到宠幸,兵败一城,府中下人皆以无铃为大。

我正教无忧练武,无垛气冲冲地跑来了:“哥哥,都怪你!让你去请婚,你还顺便给自己讨了个小老婆,本来我以为可以开始左拥右抱花美男了,结果天天受那女人的气!”

其月和楼月见状带无忧玩去了。

“你是我妹妹,何必置气?告诉你个好消息,无思被调到禁军了。”

“回来了居然也不看我,吃一堑长一智,奔则为妾,我才不会主动找他。”

“你这智长得可真是时候。”

“无思都回来了,哥哥也不用走了吧?”

“难为你还关心我,我被任命为吏部员外郎,终于摆脱了绿色官服,又要给自己媳妇养相好。”

“这可真是个肥差,今年省试不仅能捞钱还能网罗人才!”

“你觉得皇上能对我这么好?对于宠臣来说是块肥肉,对我来说肥肉后边还有个陷阱,皇上估计很乐意看我掉进去。”

“一手好牌都被你打烂了,五年前你如果不是保下大哥二哥,而是趁机扳倒他们,说不定现在你就是太子了!”

“皇上想让我胡一条龙,我偏想吃个平胡,谁知他脾气那么差,不按他的规矩来,就想把我踢出牌局。”

省试,即俗称的春闱,是读书人鱼跃龙门的龙门,寒门可以一跃成为士族,贵族可以借机扩大势力。

本朝政治清明,兵强马壮,唯有科考总是摆脱不了乌烟瘴气,官僚贵族无不行贿托请,而主考又只是五品考功员外郎,谁都不敢得罪,还未开考名次几乎已经定了。于是乎就有了我临危受命,来当这个得罪人的恶人。

第一个得罪的便是我“最宠爱”的小娘子——无铃。

其实我对她没啥感情,挂夫妻名,行夫妻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如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可是我还有一个假娘子无垛,只能放着不能碰,两相比较之下,无铃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备受宠爱”了,她也恃宠而骄起来。

于是,夜里,她借着例行夫妻事时和我说:“我三表姑家的四表嫂的五舅妈的侄子有个儿子要参加省试,望夫君能行个方便。”

为了思考这究竟是个啥亲戚,我动作都慢了下来,慢下来后才看清她身上多了些东西。

“夫君?”

“小娘子,其月管家是不是克扣你月钱了?”

无铃意识到什么,将手藏在了被子下面说:“……没有。”

“那就是月钱太少了,你日后看上什么尽管去府里支钱买就是了,我的娘子还用不着别人养。”

“可是这是我娘家人第一次求我办事,夫君不答应我以后无颜面对他们了。”

虽然还未尽兴,可我做不下去了,冷冷地退了出来。

“你将东西退回去后,本王再来看你。”

无铃失宠了,煜王未在无铃侧妃处过夜,而是去寻了无垛,可是……

“四郎…不是那里…上边上边…再往下一点……”

当煜王捉奸在床后并未恼羞成怒,反而和侧妃及其奸夫共度良宵,引无数人遐想。

我能说我被他俩抓去现场教学了吗?

不仅是家里,本来那些不屑与我结交的人三天两头请我赴宴,烦不胜烦的我每天都带着无忧“郊外踏青”。

三月上巳日,春闱在即,一众举人在城郊泗水之滨举行祓禊后,引清流激湍为流觞曲水,更有风雅之士携佳人相伴,吟诗作对,不亦乐乎。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好一句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朱兄此佳句必能流芳千古!”

“只怕是空有篇章传海内,更无亲族在朝中。如今的科举名存实亡,别说宣文馆学子不必科考便能做官,科考更成了官员中饱私囊的工具。”

“哎,今年还是奸王主考,咱们也太倒霉了,据说奸王当初在宣文馆还是以作弊而毕业的,整天只会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哪有资格给咱们主考?”

“奸王十六岁就贪赃枉法,不忠不孝,陷害忠良,他在西戎还屠戮几百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杀人如麻,据说贡院常年阴魂不散,让他主考不怕贡院里半夜鬼敲门吗?”

居然在无忧面前诋毁我形象,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看到那群最爱打口水仗的书生我决定忍了。

“住口!我爹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

无忧?!

她居然驾着小马上前和一群最擅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文人理论去了。

“你是谁家女娃,怎的这般无礼?”

妈的,敢说无忧无礼,绝对不能忍,我打马上前,眯起眼睛目露凶光说:“本王就是你们说的煜亲王,这是我女儿无忧郡主,各位有何指教?”

书生一般都是胆小之辈,只敢在背后说说酸话,见到正主屁都不敢放一个。

捏死一群蚂蚁没啥快感,我也不屑,对无忧说:“无忧,跟爹爹到别处玩吧,这里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甚是烦人。”

“煜亲王既然提到麻雀我们不如就麻雀赋诗一首,我先来,一窝一窝又一窝……”

有人笑着接到:“三四五六七八窝。”

这种打油诗我也能写,我失笑。

最初歌咏春日的那位朱晦文戏谑地看着我说:“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我笑不出来了,这是骂我是贪官呢!

“谢各位赐诗,礼尚往来,本王理应回敬一首: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

众书生竟然都被我气得一时无语。

没心思看他们气得面红耳赤,我对无忧说:“无忧,咱们走吧。”

无忧不为所动,对我那些骂名耿耿于怀:“我爹爹没有贪污,也没有叛国,他很孝顺奶奶,他也没有陷害忠良,是你们忠奸不分,冤枉好人!”

朱晦文说:“无忧郡主,我们敬重您的孝心,但是是非不分,不辨忠奸,是为愚孝,不值称道!”

无忧委屈地大哭,我怒火中烧,扬起马鞭绕上他的脖子,周围举子大惊,纷纷大喊“煜王杀人啦!”

我面色阴鸷,语气狠厉:“本王任由你们骂,但你们敢说无忧一句不是,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收回马鞭,朱晦文如同回到水里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脖子上留了道青紫的痕迹。我将无忧抱到自己马上,轻柔安抚:“只要无忧相信爹爹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对牛弹琴。”

“可是……爹爹被人冤枉,心里不委屈吗?”

“无忧救了一只麻雀,麻雀却对你乱叫,你会委屈吗?”

91、科举考试

文人的信息传播力量是巨大的,不过三天,煜亲王鞭笞白衣举人的消息已是满城风雨,艺伎伶人又多了很多新鲜的唱词,达官贵人也看不懂了:这煜亲王还真是嚣张乖僻,不仅驳了勋贵面子,还伤了寒门士子之心,与此同时,其他王爷可都在极尽笼络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怎么还往外推呢?

春闱开考,共考三场,每场三天,对考生和监考官都是煎熬。

参加省试的考生众多,包括全国的举人和国子监监生,不仅调了禁军在贡院中巡逻,朝中大批闲着没事干的官员都要轮流值班。

翰林学士张书斥责我:“王爷,贡院乃神圣之地,女子不得入内,您怎能带女娃进来?”

我不以为然:“贡院又不是洗澡堂,女孩为何不能进?”

我的昔日同窗礼部主事严复礼说:“就算能进,王爷监考带一女娃也不合适吧?”

“本王不觉得啊!”

众人皆默。

我虽然官职低,爵位却高,又没脸没皮,他们也不强求我去巡逻。

我教无忧玩弹弓,无忧望着天上吞了口口水:“爹爹,您说可以吃到烤乳鸽我才跟您来的,这空中飞的都是鸽子,可是又不能烤来吃。”

“你打下来爹爹就烤给你吃。”

“这群鸽子可都是有主人的。”

“留一只带我们认认它主人就够了。”

我拿着弹弓抓了把石子,向鸽群打去,鸽子扑簌簌地落地,只飞走了一只,我命令两个差役出了贡院也要跟上,看看是谁家的。

无忧喝彩:“爹爹刚才就像在战场上射落棠旭王时一样帅!”

当时两军对垒,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无垛讲了我当时的“神勇”。

东方少黧啊,我摸上脖子的金羽,想到了那首绝情诗: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天上掉下一只鸽子砸断了我的思绪。

鸽子腿上绑着考题答案,这群鸽子有十几只,皆出自一家,笔迹皆出于一人之手,工整得宛若印刷体。

我终于知道谢太师在朝中无权无势为何屹立不倒了。

追鸽子的差役回来了,鸽子半路被和三公主踏青的谢慎言“不小心”打落,一无所获。

寒门子弟大多饿着肚子来考试,顶多吃些干粮,就着满贡院的烤乳鸽味,吃得很是香甜。另一些考生闻到了烤鸽子味惊了一身冷汗,自叹倒霉。

三科陆续考完,共用时一个月,张书张翰林被冠以“名捕”之名,二百多名书生没跃成龙门,反而要游街示众,发配充军。

我算是办完了第一件差事。

早朝之上,皇上要我谈谈科举改革!

我没有满腹经纶,不会吟诗作对,竟然让我谈科举改革,一众科举出身的官员不淡定了,比如杜仲,比如刘焱,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半文盲,也许就是个只上过两个月学的全文盲。

但皇上忽略了他们的意见,执意要听文盲的意见。

“回皇上,臣有以下几点拙见:

其一,臣访闻浮薄之徒 , 扇为朋党 , 请之关节,干扰主司 , 每岁第名无不先定,光显帝在世时,曾在省试之后亲自复试,皇上不妨效仿光显帝,在省试后加殿试,亲自将营私舞弊之人落下。

其二,考前‘行卷’之礼既导致贪腐之风盛行,又使师生在官场中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不利社稷,当废止。

其三,考试内容限制了百姓思想,固然利于统治,但长此以往,将不利于社会发展,算学、法学、农学、工学、医学等乃民生之本,也应加以重视,读死书不如不读书,不仅要考死知识,还应注重考生的创造力,有创造力的人才才能使无国继续发展。”

本来我只想糊弄一下,说三点足矣,没想到这么一想,当今科举弊端太多了,又补充到:

“其四,重科考的同时也应加强学校教育,仿照国子六学在民间增加官学,聘用读书人为老师,不仅提高了百姓素质,也能扭转读书只为科考的思想,增加读书人的出路;

其五,很多读书人终其一生追求功名,以致碌碌无为,成为国家负担,即使中榜,也当不了几年官,浪费朝廷资源,还不乏一些老者在放榜后或大喜或大悲而死,不如提前限制考生年龄免得误人终身;

最后,如今武官还多为世袭,民间习武者多不得志,致使他们投身江湖,拉帮结派,危害治安,朝廷不妨增设武举,由兵部主持,考核谋略与武艺,补充武将之源。”

“你有诸多意见为何不递个折子?朕不问你你就要任凭这些不利社稷不利发展的弊端一直存在下去祸害无国吗?”皇上突然变色,吓得百官战战兢兢。

上朝比上学还煎熬,皇上没刘焱好应付。

“皇上恕罪,这些是臣刚想起来的,臣天生愚钝,只有您时时鞭策脑子才会转上两转。”

皇上若不问,我想这些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干嘛?

“那朕就好好鞭策你,朕限你三日内写出详细的科考弊端及改革措施!退朝吧!”皇上拂袖而去。

“煜王爷真是一鸣惊人啊!”

杜仲留下了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走了,任其他官吏回肠百转。

我心里的小羊驼们欲穿胸而出。

皇上竟然真根据我憋了三天的折子改革科举了,于是今年省试过后欢天喜地以为自己有了做官资格的人听闻又多了一项“殿试”,全都在心里问候提出此案的我的祖宗,可怜乐家又背锅了。

那个周晦文果然一语成谶,空有篇章传海内,无半分功名傍身。可是文人墨客总是恃才傲物,他不承认才学不如人,到处宣扬是因为得罪了煜亲王才名落孙山。

殿试时皇上发现了近一半的庸碌之辈,皆使之落榜,又从原本落榜名单中提了几人上来,其中就有那朱晦文,他还以为皇上知道了煜亲王公报私仇才提他上榜,每逢见到我都拿鼻孔对着我。

要不是老子,你能起死回生?

因着那群不该上榜却上榜的人,牵扯出一大批行贿受贿结党营私之案,朝堂上无人不记恨我,严清水愤而辞官,皇上应允了,比竟他年岁大了。限制做官年龄,也能避免老人沉溺于科举。

原礼部侍郎擢为礼部尚书,我因献策有功补礼部侍郎一职,科考一事也由原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改为礼部侍郎主持,皇上又摆了我一道。

92、凌风大会

文景二十二年夏,我再次跟随圣驾来到云霞山避暑行宫。

不同的是,已成家的几位王爷皇子都不能住在宫中,而是住在各自任职的署衙别馆。

睚眦堂穷奇香主易水寒、混沌香主始回春、梼杌香主初未来及饕餮香主素红颜齐聚云霞山一僻静山谷之中,悲愤不已,因为风萧萧被武林正派抓了。

这事还要从六年前说起,六年前我为了让睚眦堂威名再起派易水寒杀了武林盟主,从此江湖大乱,纷争不断,武林盟主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因而有人提议:谁为前任盟主报了仇谁就是下任武林盟主,一呼百应。

都知道前任武林盟主是睚眦堂所杀,睚眦堂是杀手组织,毕竟并不是真为武林盟主打抱不平,只是找个工具而已,他们不关心雇主是谁,只抓了最有挑战性的睚眦堂明面上的堂主风萧萧。

为对付风萧萧身边的影戊,武林人士请了玄灵剑宗的修仙者,又借助他们的道术将风萧萧囚禁起来,搞了个凌风大会,就像斗兽一样,将风萧萧放出去厮杀,谁能杀了她谁就是武林盟主。

这就是武林正道?这就是修仙正宗?我身上的杀气令方圆十丈的鸟雀都飞走了。

我万分懊恼,以为一个影戊就足以保护风萧萧安全,导致我们得知消息时已经太晚,凌风大会就在明天花溪城举行,睚眦堂的人赶不过去,他们只能干着急。

“这事交给我吧,你们各司其职,有事让丙、丁联系。”

他们不知道我魔界少主的身份,也只当丙、丁是我的心腹高手。

四人不太放心地离开了,我打了个响指:“庚、辛、壬、癸,跟老子去踏平武林,影一回魔界调兵,灭了玄灵剑宗!”

四位魔影现身,感受到魔气震动,随我一起到云霞山的灰狐狸和如心也来了。

我没有阻挡灰狐狸读我心,他明白了事情经过。

“小魔王别冲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使用法术对付凡人是会被踢出仙格的,修仙之人不会自断仙途。”

“有个屁误会!”同样的事即将再次发生,我厉声道,“扶柳的事再也不会上演,你要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拦你去救人,但你先别让魔界去攻打玄灵剑宗,玄清、玄灵、玄空、玄明一衣带水,同根同源,魔界打任意一派其他三派都不会坐视不理。我与你同去,毕竟我在那群晚辈面前还有几分薄面。”

“也成”,当务之急是救出风萧萧,灭剑宗一事不急,我重新吩咐,“影一待命,我去接无忧,即刻出发。”

灰狐狸诧异:“你带着无忧?”

“把她带在身边我更放心。”

端木兰驻守在京师,我怎么放心留无忧自己在云霞山?

如心还不会御剑飞行,他和无忧第一次在云层中穿梭,都很兴奋。

如心说:“原来六年前你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是法术!你不告诉我还让我去学武。”

“你当时连狐狸精都怕得要死,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魔界少主吧?”

“我爹爹果然最厉害,还是个小魔王!”

还是自己女儿好,无条件地崇拜我。

我宠溺地说:“以后无忧就是魔界小帝姬。”

“无忧也可以学飞行吗?”

我求助于灰狐狸:“小狐狸,你还收徒弟不?”

灰狐狸看了看无忧,叹息一声:“几乎所有人都渴望长生不老,羽化成仙,你可知为何修仙者还是寥寥无几?”

我哪里知道?我关心的是:“我闺女为何不能?”

我看到无忧的杏眼一瞬间失了色。

“修仙者需要灵根,有灵根的凡人极少,除修仙世家外普通人家一个家族几百年出一个带有灵根的已是不易,比如皇族,除太子乃谪仙转世外,三代人中也不过出了一个三皇子。”他看了看我又补充说:“还有你这个不伦不类的杂种。”

你还是个畜生呢!

“我随手丢给你的小乞丐都有灵根,我闺女没有?”

灰狐狸默认。

无忧很懂事地说:“爹爹,我的轻功也很厉害!”

我心疼无忧,不死心地追问:“修魔需要灵根吗?”

灰狐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希望自己女儿修魔?”

我反问:“有何不可?”

“她杀了你是最快的修魔方法。”

“无忧想拥有法术的话,我没有意见。”

“不要!我只要爹爹,不要法术,更不要成魔!”无忧抱紧了我。

“别怕,今后无忧想飞的时候爹爹当你的坐骑。”

如心悄悄对灰狐狸说:“师父,小魔王的没有原则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半天时间,我们已到达距离云霞山千里之外的花溪城。本来欲通过璇玑阁找出风萧萧所在,当看到伏魔塔的结界时,明白不用多此一举了。

“我说戊怎么那么废物,原来是这座妖塔作祟。”我仰望着这座专门为镇压魔而建造的塔说。

听闻此话,四个魔影都不太自在。

如心问灰狐狸:“他们会把凡人关在里边吗?”

六月的天实在太热,灰狐狸毛又厚,汗流不止。

我冷笑:“看来不仅武林要用睚眦堂堂主来选盟主,修真界也需要魔界少主来树立威信!不知道我们玄清道宗的前辈为了自家师门做了多大贡献?”

灰狐狸坦白:“你去西戎这几年,有人把魔界少主戏耍四大玄门、并使道宗高徒产子之事散布开来,四仙宗声望大减,被修真界耻笑,对你下了通缉令。他们打听到了风萧萧和魔界少主的关系,恰逢凡人也在找风萧萧,一拍即合……我没能阻止,但求你放过他们。”

那个“有人”当然是南宫染霜本人了。

“你不会觉得我一个不伦不类的半魔人能对抗四大仙宗吧?”

“我可以给你当人质,虽然我法术不是最厉害,声望还是很高的。”

“你还是看好孩子吧,明日事明日再说。无忧,咱们先去看看花溪有啥特产!”

无忧问:“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我看着塔说:“伏魔塔能束缚魔力和妖气,塔里边有修真者守护,要救风萧萧只能出了这塔救。明日江湖正道还要靠她筛选盟主,不会苛待她的。”

93、魔力被废

花溪有湖,名西湖,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自怀良辰美景,花溪府继承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圣人思想,多次举行“西湖美景评选”活动,使西湖名动天下,受到无数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思想影响的文人墨客的青睐与追捧。

文人到一块总想比比谁的才高,“西湖美景评选”也成了“赞西湖歌咏比赛”,春夏秋冬、早中晚夜都能给西湖找出美来,于是乎吸引了无数有钱又有闲的人不远万里前来观赏。又赶上武林中的“凌风大会”在此召开,客栈里人满为患,便访当地特色美食后我们竟要露宿街头。

环湖笙灯不夜景,暮色西子更奢淫。听着湖边靡靡之音,看着一幕幕红帐上烛影旖旎,魔影隐去,我们四人坐在湖边面面相觑。

灰狐狸问:“明日小魔王可想好了对策?”

本来夏夜习习的凉风是醒脑的,可它裹挟着浓重的脂粉气袭来,我只觉头昏脑涨,完全无法思考。

“哪里有什么对策?等风萧萧一出塔我劫了她走就是了,凡间的武林不足为虑。”

“有清、灵、空、明四宗长老混入其中的话单凭我们几个怕不是对手……”

我眷恋地看着怀里沉睡的无忧,沉声说到:“他们找的是魔界少主,我去交换风萧萧,你负责看好孩子,把他们平安带回去。”

无忧心有灵犀般醒了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无忧不要和爹爹分开!”

“无忧乖,爹爹会回去的。”

夜幕随着残月自东向西缓缓撤去,初晨的湖上水汽氤氲,云遮雾绕,西湖仿若西王母的瑶池洒落凡尘,芙蓉帐里红烛泪尽,湖心相约画舫之上只有一妖二人三魔,还有个“不伦不类的杂种”。

昨夜相约画舫突然被一贵客包下,所有宾客都被赶下了船。

我摸了摸无忧粉嫩的小脸,留恋不舍,吩咐魔影几句,孤身离开,来到伏魔塔外。

没用我等多久,来自四大门派的八位长老同一众弟子便携风萧萧和影戊出来了。

风萧萧不再浓妆艳抹穿红衣,反而一袭碧色纱裙,宛若西湖的水,沁人心脾。六年未见,并未见老,还因为素颜显得清纯不少。

我无视其他人,对风萧萧笑道:“萧萧,六年不见,你更漂亮了。”

风萧萧看着我反应良久,惊异道:“你不去陪你的两个夫人怎么跑这来了?”

我娶了俩泼妇的事也早成了全国人民的笑话,可是,大姐,都啥时候了你还吃醋?

她身后的八位长老中除玄明宗的我未见过,其余的都认识,恰好是玄明二位长老先声夺人:“败坏我宗名声,勾引玄清道宗女弟子的竟然是魔界少主,我们真是深感荣幸!”

“原来又是你的风流债!”

风萧萧若不是被道术禁锢,铁定要踹我了。

还不是和她愤而出走的那次一样,都是因为南宫染霜。

“各位长老,作为德高望重的修仙正宗我相信你们也不愿难为一个凡人,我以自己来交换风萧萧,请你们放过她。”

鉴于我曾在玄清道宗住了半年之久,将他们骗得一愣一愣的,没有人敢相信我。

“我如果打得过你们,早就抢了人走了,没必要自投罗网。”

玄清道宗的两位长老长风和长云与我最熟,也最恨我骗了他们,使他们蒙羞。二人说:“伏魔塔有一伏魔舍利,少尊主若是真心,可愿服下封印魔力?”

风萧萧不懂,但影戊明白,阻止我说:“少主不可,您不能失去法力!”

“你们放风萧萧和戊自由,并答应我不再对他们不利,废了魔力又有何不可?”

“少主!”戊大喊。

“少尊主果然爽快!”

几位长老打发小辈去伏魔塔取了舍利,我捏碎吞下,如同烈火烧过全身经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魂魄不容时,蚀骨焚心,不停地吐出墨一般的黑血。

风萧萧吓呆了,很少有凡人能接触到修真者,见到妖也认不出来,接触到魔的人就更少了,通常见过的也都是死人了。

别人洗经伐髓是涅槃,我却再也使不出魔力,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悲哀、愤怒、恐惧、憎恶、怨恨一下子涌了出来,我这样还当什么魔界少主?在人间也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不如死了痛快。我拿出了鱼肠剑,向自己脖子抹去。

“小魔王!”

一道红光将剑打落,灰狐狸带着俩孩子过来了,无忧惊惧地抱着我恸哭:“爹爹,你怎么啦?你不要无忧了吗?”

我如梦方醒,刚才的绝望之感一扫而空,人间还有我割舍不下的人,我怎能丢下他们?负面情绪一股脑地涌来,差点使我丧失了理智。

我抱着无忧,轻拍安抚:“无忧别怕,爹爹没事了。”

灰狐狸按辈分是长风长云的师叔,二人行了晚辈礼,向灰狐狸禀告:“少尊主已服下伏魔舍利,师叔可要与我们一起回宗门?”

我愣住了,哭笑不得。

“小狐狸,连你也背叛我。”

灰狐狸绝美的容颜带着哀伤:“我是在帮你,帮你弃魔成仙。”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我紧紧搂着无忧,不让她看到我心痛的样子,“现在该你们履行承诺了,放了风萧萧和戊,我任你们杀剐。”

无忧挣脱了我的怀抱对灰狐狸和那群修仙者说:“不要!你们不能杀我爹爹!我爹爹是个好人,你们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揽过无忧说:“无忧对不起,爹爹不能当你坐骑了,不过爹爹很高兴,因为爹爹终于像个人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伤害我爹爹?为什么……”无忧擦干了眼泪,冰冷而坚定地说:“爹爹,无忧会变强大,会保护你。”

那边的灰狐狸对他师侄说:“长风,长云,你们不能伤了他性命,否则魔尊不会放过四宗的!”

长老们亦知事关重大,没有立即答应:“师叔,此事我们得回去和四位宗主商量。”

他们放了风萧萧和戊,风萧萧也知道了此乃我的生死存亡时刻,不再吃醋,擦去我嘴角乌黑的血哭着说:“你怎么那么傻啊?他们对我挺好的,你不用来救我。”

“萧萧,这是我的女儿乐无忧。”我拉着无忧向她介绍,“麻烦你多照顾她。”

无忧如在西戎分别时一样泣不成声:“不!我不走!这一次我绝不离开爹爹!”

我再一次放开了她的手,平静地说:“各位长老,我随你们走,狐狸,无忧和风萧萧都交给你了。”

几位长老没有再等下去,带我回了灵境玄山。

灵境不属于人界,乃修行者的圣地。玄山是四大仙宗所在之地。

我被关在玄清道宗里,等待最后的审判。

94、绞杀四宗

灵境永远都是鸟语花香、万紫千红的景象,哪怕白雪皑皑,因为灵气充足,草木也不凋零。如今夏日炎炎,更是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

四宗的小辈们每天像看猴子一样来看我,我看着他们也像是在看猴子。不少熟人恨我对他们女神负心,总以法术捉弄我,让我不禁怀念有魔力的日子。只有玄灵剑宗的弟子灵均——无国三皇子无均对我颇有好感,因为我长得像他尘世中的父亲。

我被囚三日后,影庚终于从魔界请了救兵回来,魔尊亲率魔军攻入灵境。

魔性嗜杀,十几年的和平早已憋得他们不耐烦了,在灵境里大开杀戒。

四大仙宗带头与魔军对抗,强大的实力使他们恢复了些声望。但是与魔尊相比,还是力量悬殊,魔尊出入道宗犹入无人之境,亲自将我劫了出去。

“孽子,跪下!”

玄山下,寻常人家,一妇人手持长鞭,她端庄的仪态证明她出身高贵,可手上干黄的皮肤又是长年干粗活使然。

我顺从地跪下,任浸染魔力的长鞭打在我身上。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放弃魔力!让你去复仇,却只想着谈情说爱,你对得起你父皇吗?”

几年没有罚我,百里欢歌的鞭法有些许生疏,以前她可是几十鞭都能打在同一个地方,一遍遍打在伤口上比往伤口上撒盐痛苦多了。

我没了魔力,受不了几鞭,无辰灵及时拦下了百里欢歌,向我体内输入一股魔力,引得气血翻涌,很快又以黑血的方式吐了出来。

无辰灵也不禁皱眉:“绝期,你太冲动了。”

我被鞭笞吐血的一幕全被无忧看到了,她以轻功飞了进来,护在我身前说:“你们是什么人?不许伤害我爹爹!”

很久没人敢和百里欢歌这么说话了,她执鞭的手微微一震,我忙将无忧按在怀里。

“娘,她是我女儿。”

百里欢歌扬起一半的手停了下来,鞭子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灰狐狸和如心本来摄于魔尊在此不敢进来,见无忧冲了进来他们也顾不了许多了,一起进了来。

百里欢歌和无辰灵见到灰狐狸那张酷似朝阳公主的脸都没什么好脸色。

灰狐狸想要说什么,无辰灵抢先说到:“绝期,带一千魔军三日内灭了四仙宗!”

“叔父!”

“无忧暂由我和你娘代为看管。”无辰灵不带感情地说。

我不得不领命而去,顺便带上灰狐狸做人质。

一千魔军对抗四宗不简单,为了无忧的安全我输不得,拿着四宗地形图翻来覆去地研究,四宗所在之地与周围山脉组成了八卦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想逐个击破是不可能的。

“我师父回来救你,你就这么对他吗?”如心被影庚钳制住,他只能逞些口舌之快。

本来我就心烦意乱,没了魔力后喜怒无常,此时不禁大怒:“他求我放过仙宗,却与他们设计废了我魔力;我把无忧托付给他,他却带无忧回来导致她做了人质!要不是你师父,我何至于此?”

我将地形图团成一团扔了,传令集合。一队由正东打入,往西南杀出,另一队从北入,同时进攻四宗。

我带着灰狐狸和如心立在最高的山头上,观看战局,不似人间兵戈相接,死法只有简单几种,看魔法与道法相斗,不乏粉身碎骨血肉横飞,玄山的云雾都成了红色,我越看越兴奋,恨自己没了魔力,不能参与厮杀。

“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看这话反过来说才对!”

“小魔王,你放过他们吧!”灰狐狸流出两行清泪。

“如果他们放过我,我又怎么会为难他们?如果你放过我,无忧怎会落入叔父手里?我放过他们,叔父岂能放过无忧?你们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你才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先玷污道宗高徒,他们又怎么会废你魔力?自作孽,不可活,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我或许真的欠骂欠揍,如心的话如醍醐灌顶,我的杀欲退了潮,再看那红色血雾只觉恶心。

“退兵。”

我淡淡吩咐到,一旁的魔卫难以置信。

“少主?”

“鸣金收兵!”

尊主发怒有少主顶着,虽有质疑,终还是听我命令收了兵。四仙宗元气大伤,不知谁家的高徒还有力气,一把袖剑袭我面门,没有魔力相抗,无论我怎么躲它都追着我不放,最终还是由灰狐狸打落。

魔影魔卫魔兵们刚反应过来我失了魔力,纷纷请求戴罪立功,去抓那个放冷箭之人。我把他们喝了回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四大仙宗遭到重创,损失近一半,可没有达到魔尊的命令,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小院,思考着如何救出无忧,院内的欢声笑语着实让我吃惊。

“无忧啊,你觉得是爷爷厉害还是你爹爹厉害?”

无辰灵宠溺的声音让一众魔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还是那个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魔尊么?

而无忧的话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叔父也很厉害,但是我还是觉得爹爹最厉害!”

无忧完全是盲目崇拜,我哪里有魔尊厉害?而且,魔尊想当她爷爷,她和人家喊叔父……

“好了,玩够了过来尝尝奶奶的手艺吧,无忧不是说喜欢吃面吗?”

不一会传来无忧的声音:“不如爹爹做得好吃……”

魔界都知道他们尊后脾气最差,从无人敢驳了她面子,似乎都预见了接下来的惨剧。

“啊~味道还是不对吗?奶奶再去做!”

叔父和娘亲啥时候这么宠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灰狐狸读出了我的心声,试图安慰我,刚拍上我的背就碰到了鞭伤,再次提醒我还是认命吧!

我进了内院跪下请罪:“叔父,我没有完成任务……”

“为了他们?”无辰灵看向灰狐狸和如心。

“不是,是我先亵渎了仙宗,不想一错再错。”

无辰灵似是早已料到,灭不灭仙宗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叹息一声说:“起来吧,我们让你记住仇恨,你终究要败在情字上。”

“我娘她……”

“她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无忧真有让人忘记忧愁的魔力,连我都不能及。”

95、无忧面馆

我的叔父和娘亲已经完全被无忧蛊惑,向来对我非打即骂的百里欢歌竟然不耻下问,让我教她做面;无忧对叔父说她想学法术,叔父竟以自身魔力打通她的经脉,助她修魔,还派了两个魔女充当她的护卫和师父。若不是魔界不适合孩子成长,他们绝不会放无忧跟我走。

灰狐狸留在玄山帮四大仙宗重整旗鼓,我和无忧回到了花溪城。

修真界突然撤离,武林中的凌风大会成了风凌大会,有魔影暗中相助,风萧萧成了新任武林盟主,随我们一起北上。

因为没了魔力,我堂堂少主也不好让魔影背回云霞山,只能打马驾车而回。

辛、壬、癸提前回去与影一交接,戊与庚驾车,两位魔女夜魈和夜魅充当普通婢女。

风萧萧不停地验看着我身体,捏捏这里掐掐那里,毫不顾忌无忧就在旁边。

“魔与人的构造到底哪里不同呢?”

“我也是人啊,我哪知道?”

现在我没了魔力,除了灰狐狸那双能看透灵魂的眼,谁还能知道我与魔的联系?

“我风萧萧的男人居然是魔界少主!”风萧萧喜形于色,大声呼喊,妄图昭告天下。

“一个没有魔力的魔界少主,让别人知道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风萧萧闭上了嘴,自己偷着乐去了。

一路上无忧很是反常,比起风萧萧她反而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无忧,你不是不愿意要法术吗?”我问。

无忧像是在起誓:“爹爹没了魔力,我要变强来保护爹爹!”

“傻丫头,你爷爷自会派魔来保护我,你只要开心就好,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永远不要勉强自己。”

我小时候被叔父逼着练功,我不希望无忧重蹈覆辙。

难得有出来走走的机会,我们一路上游山玩水,直到太后寿辰前夕才回了云霞山,见到风萧萧,无铃还没来得及发火,我就被皇上叫去了。

九龙殿里只听皇上怒吼:“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还是朝廷命官?知不知道要主持宫宴和祭祀?知不知道要筹办太后寿宴?你看看参你的本子,都可以铺上百里路了!”

我小声嘀咕:“礼部怎么这么多事?”

“说吧,你这些日子到底跑哪去了?”

“回皇上,臣听闻花溪城西湖名满天下,带闺女去看看,没想到路上被我无国大好河山迷了眼,忘了时间,是以回来晚了。”

“哼!你是被景色迷了眼还是被美人迷了眼?”

诶~你都知道还问我?

“这么多说你玩忽职守的折子你说怎么办?”

“臣愿被撤职。”

“你想得美!”

皇上扔给我一道圣旨,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

早就拟好了旨还问我,当皇上就能这么耍人么!

出了九龙殿,我又去了乐寿堂,傍晚出了行宫回了礼部别馆,才发现三个女人一台戏,自家门前唱大戏。

无铃作为皇帝为媒八台大轿娶进门的侧妃,认为自己有权处置名分都没有的风萧萧;无垛自来与无铃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极力偏袒风萧萧;而风萧萧,原来的杀手头子,现在的武林盟主,最擅长动手不动口,将无铃劈头盖脸揍了一顿。

无铃的脸肿得像个萝卜,大哭“明日宫宴要给夫君丢人了”,她不过十五,比无忧也大不了几岁,我安慰半天,亲自将叔父给我的七伤散给她涂上,半个时辰后肿消了她才消停。可风萧萧不干了,又生气要走,我又出卖色相才拦住她。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太后寿辰,举国同庆的日子,太后消失了。

只留一张字条:“晚归,勿扰”。

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皇上只得封锁消息,自己微服下山找妈妈。

云霞山下一家名为“乐无忧”的面馆开业大吉,客满为患,无人不赞叹店家的手艺。

此店只有祖孙三人,老妇人虽已及花甲之年,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可她的孙子奇丑无比,龅牙凸嘴三角眼,鼻子旁边还有颗媒婆痣,丑八怪的女儿还算娇俏可人,眉清目秀的,能说会道,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可那半拉脸的鲜红胎记就好像投胎时被阎王扇了一巴掌,令人唏嘘。

父女二人脑子也不太好使,都称做面的老妪为“奶奶”,明明是父女,生生叫成了平辈,老妪也不纠正,总是笑呵呵地答应。吃面的人可怜老妪不易,常常会多留钱,但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姑娘绝不多收一文钱。

无煜辉在山下一边找一边咒骂乐无栖,这小子居然敢拐了太后,真是活腻歪了!从早上一直骂到中午,他不禁肚子饿了,见到一家“乐无忧”的面馆,想到了他那伶俐可爱的孙女,任时梦廷再怎么劝说他硬要排队尝一尝。

这面馆的老板长得真是让人倒胃口,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想要点菜时却被告知此店只卖长寿面,恰好太后寿辰,无煜辉便要了碗长寿面,已经忘记的熟悉味道一下子将他拉回了儿时。

他和无煜昕的十岁生辰,所有焦点都在他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皇妹身上,父皇抱着无煜昕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昕儿想要父皇的无痕剑!”

父皇问:“昕儿要剑做什么?父皇可不舍得你上战场。”

无煜昕在平日里威严的父皇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说:“昕儿也不舍得离开父皇,昕儿想要那把剑送给哥哥,今日也是他的生辰。”

原来,还有人记得,今日也是他的生辰啊!

因为是皇妹想要,父皇眼睛都没眨就给了她,他可是每日里去御书房都盯着那把剑,父皇都没有说过给他。

“昕儿光想着哥哥,父皇也给昕儿一件礼物。”

皇上下了道圣旨:“封无煜昕为朝阳公主,终身享亲王爵,若驸马待朝阳不好,朝阳可携子女回宫,后世皇帝须视公主为明珠,视公主子女为己出。若违旨意,后世皇帝当分朝阳公主半壁江山!”

半壁江山啊,若是他能和皇妹共享这江山该多好?可这想法,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自己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哪里能接近那个位子?

晚上回到朝凤宫,母后也没有为他准备生辰礼,只给皇妹做了碗长寿面,皇妹吃不下,母后才分给他一些,没想到,竟然真把皇妹的寿命分走了……

“这位客官,可是面不和口味?您还是第一个吃我家面吃哭了的人呢!”

又是那个倒胃口的人,时梦廷察觉出他的反感,不客气地赶那人走。

那人不仅长得丑,脸皮也挺厚,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说:“客官,您听我讲个故事或许就吃得下了。”

不等他拒绝,那个人娓娓道来:“在一个狮群中,只允许存在一头成年雄狮,为了争狮王之位,小雄狮子不得不自相残杀。一只母狮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她不愿看到自己小儿子卷入狮王争斗之中,尽量淡化他的存在,让其他雄狮认为他不会威胁到他们,能留他性命。就连小狮子的生辰她都不敢对小狮子流露出母爱,只能借口自己的女儿送儿子礼物,就连做碗长寿面也要说是给女儿做多了,才分给那只小狮子……”

“后来呢?”无煜辉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自行补充说:“后来,那小狮子在怨恨中长大,杀了其他兄弟,为了当上狮王,连孪生妹妹也害死了,亲生母亲也不肯原谅他……”

“客官您真会说笑!”那丑八怪说,“后来,小狮子当上了狮王,把族群治理得越来越强盛,他母亲也很欣慰。”

“你搞什么鬼?让母后煮面给这群人吃?”皇上为了掩饰心内的震颤佯装生气。

我笑着低声反问:“皇上吃醋了?”

“滚开,看你这丑八怪的样子就反胃!”

“客官的面凉了,小的给您换一碗!”

“不用!”皇上抱紧了面碗,“你敢累着母后朕要你脑袋!”

“皇上放心,除了您这碗,别人的都是臣做的。”

96、秋狝遇袭

“乐无忧”面馆如昙花一现,只开一天,那美味却在许多人心里挥之不去。

太后寿宴上同煜王失踪一天,参煜王的奏章如雪片一样又积成了一座雪山,皇上都压下不提,太后回来后精神矍铄,不似以前形容枯槁。众人还发现,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百官都围着时梦廷想探些口风,时梦廷只是老神在在地但笑不语。

中元夜放河灯,我带着无忧来到了另一条支流,风萧萧和无铃也跟了来,四盏河灯相伴飘远,然而还是没避免麻烦。

无铃:“你这个野女人,你的灯距离我夫君那么近干嘛?”

风萧萧:“他早就是我男人了,那时候你还没无忧大呢!”

无铃:“你不要脸,没成亲就和人家上床!”

风萧萧:“我看你是又找打!”

无铃躲在我身后:“夫君,你在这里她都这么嚣张,太没有规矩了。”

我说:“小娘子忍忍吧,为夫也打不过她。”

风萧萧:“当我面叫得都这么亲热,我打死你们这对奸夫*!”

无忧:“风流的男人都没好果子吃!”

我:“……”

七八月相交时,皇上在云霞山举行秋狝,宫妃里只携了皇后、贵妃一起进山,两位后妃已分庭抗礼多年,六皇子又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外有杜丞相支持,在朝中声势渐盛,不过这小子自己倒将南宫染霜超凡脱俗的样子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什么都很冷淡。

王公贵族、各家公子、将门虎女都进山狩猎,狩猎是少有的宫廷活动里风萧萧比得过无铃的,她不用弓箭,而是用暗器,专捡猛兽打,我相信她拉着刚刚猎杀的那只黑熊回营地后,无铃再也不敢对她口出狂言了。

受无垛那个“乐无栖弯弓射东方少黧”的神话故事影响,在西戎时无忧就喜欢看我打猎的样子。我和无忧共乘一匹马在森林里转悠,教无忧用弹弓打些兔子鼯鼠之类的小动物。无忧眼疾手快,悟性颇高,射空几弹后便例无虚发,她只是练手,打中后任由小动物们跑开,玩得也很开心。

时间不早了,我打算回去时无忧见到一只小灵猫,我见她喜欢便纵马追上,双箭齐发将小灵猫卡在地上,又未伤它分毫。

我下马去捡,刚拔下箭就见一支熟悉的袖剑迎面飞来,小灵猫吓得嗖的一下不见了,我掷出手中箭阻挡,那支袖剑势如破竹,劈开凡间弓箭,速度未减分毫,而且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任我如何躲避,都像只尾巴一样紧追着我不放。

我与一支剑缠斗起来,剑主只需要动动手指,我却要调动全身应付,都无暇呼唤魔影,此战毫无胜算。

终于我体力不支,袖剑直指我的鼻尖,一颗石子从我面前划过,我只觉脸颊一凉,袖剑插入了旁边树干之中。无忧举着弹弓呆坐在马上,当我脸颊上的冰凉转化为火热她才反应过来,翻身下马心有余悸地抱着我。

夜魈和夜魅姗姗来迟保护无忧,魔影见到我脸上的伤自觉失职,魔气大盛,逼得放剑之人现了身。

灵均的恨意如滔天怒火:“魔界少主原来还是臭名昭著的煜王殿下,真是死有余辜,四宗并未亏待你,你居然要灭了四宗,今日我定要为师门报仇!”

魔影见他乃仙宗之人,欲杀之,我喝退了魔影。我失去魔力被囚那三天,常被仙宗弟子捉弄,唯有灵均对我以礼相待,我心存感激。

可血洗玄山四仙宗,亦非我所愿。

“魔尊叔父说得对,修仙正道都是伪君子!只许你们伤我爹爹,囚禁爹爹,还不许他报仇么?”无忧的愤怒不亚于灵均,“你们废了爹爹法力,又以法术来伤他,还说没有亏待他?”

“若不是他先毁了道宗染霜师姐仙途,长老们怎么会废了他魔力?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爹爹被你们废了魔力,已经还了你们的债,灭你们宗门是魔尊叔父下的命令,你还不是欺软怕硬,不敢找我魔尊叔父,来欺负我们孤男寡女!”

我额上长出的黑线直达脚底,悄声问:“无忧啊,你是不是想说孤儿寡母……”

“我和爹爹不是孤儿寡母,应该是孤男寡女。”

呃,也对。

“嗯,无忧说得有理。”

因为被戳中了欺软怕硬的心思,灵均羞愤不已:“若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魔尊又怎么会攻打玄山?”

无忧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我佯装嗔怪无忧:“按辈分他是你三叔,无忧不得无礼。”

“别以为套近乎我就能放过你!”

灵均念咒,背后长剑袭来,夜魈和夜魅足以应付,然而不等她们出手,一抹纯白的身影飘然而至,仿若九天玄女下凡,以身挡剑,像一朵凋零的雪莲花。

“神仙姐姐!”

我接住了那朵轻飘飘的雪莲花,轻唤到:“母亲……”

见误伤了别人,灵均及时收剑,还贡献出了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这就是正邪的区别,若是魔,误伤只怪你活该。

顾不上许多,我解开南宫染霜的衣带为她上药,这次的伤居然和六年前她为皇上挡去的那剑伤在同一个位置,原本的伤疤上又添红痕,更加狰狞。

看着南宫染霜因疼痛而失了血色的清冷容颜,我轻轻叹息:“母亲,这是何必……”

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气息微弱的话语:“阿七,你能不能叫我名字?”

“……染霜。”

南宫染霜闭上了眼,嘴角满足地上扬着。

“啊?她就是染霜师姐?”

你不认识她就来替她报仇?

“你口口声声替她打抱不平,现在将她送回营地呗?”

“我是偷跑出来的,还未出师,被朝中人发现定然说我意图不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取你性命!”

灵均御剑飞走了……

我抱着南宫染霜如同抱着块烫手山芋,还不能扔掉。营地里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看向主位上不怒自威的那位,分明是耀眼的明黄色,竟然出现了集体错觉,都看成了草绿色。

当看到南宫染霜小腹上被处理过的伤口时,皇上的脸更绿了。

因贵妃受伤,文景二十二年秋狝提前结束,回行宫暂作休整。

97、聆音有喜

95礼部别馆,无尘举着长剑,剑尖抵在我喉结之上。

“你毁了我还不够,又让无忧给你打掩护?”

无尘对我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真是叫苦不迭:“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伤害无忧,我是真心悔改了!”

无尘无动于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和母亲打野战,那是皇家围场不是我家后院!”

他再不信我不等他刺来我就要气绝身亡了。

“你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我表现得还不够怂么?”

我他娘的真他妈想开了他的瓢倒光里边的水!

然而颈间冰凉尖锐的触感使我的脾气好到了极致,压下不耐的烦意,带上些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可怕被你爹再流放一次了,又怎么敢给他戴绿帽子?”

“哼!下次你再敢伤害母妃,我定要你加倍赔偿!”

我赔笑说:“你想让我怎么赔偿呢?”

无尘猛地将剑向前送了数寸,若不是我腿一软向后躲得及时,喉咙已经被洞穿。

见他来真的,我不敢再嬉皮笑脸,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有你这个护花使者,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染霜做什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无尘还是不信任地瞪着我,我们僵持不下,日渐西斜,挂在别馆柳梢枝头时,无垠按时串门来了。

“阿七……六弟也在啊!”见到无尘,无垠说不出的落寞。

无尘收了剑,向无垠告辞,无垠又忍不住窃喜起来。

自从陈静找过我之后,这大半年我都避免与无垠单独在一起,陈静又有了身孕,在京师养胎,未随驾来云霞山避暑,无垠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云霞山撒起欢来。

欢好过后,我们双双筋疲力竭,仰面并排躺在床上。

无垠一手摸着我脸上的疤一边问:“阿七,你毁了容,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我很感激无垠用了“好看”这个中性词,而不是妖艳一类。

兴许是魔魄所致,妖魔都长得魅惑众生。十岁以后,我没有如一般小男孩一样长残,反而越来越妖冶,我没有灰狐狸完美到变态的审美,平日里便用魔力将妖媚之气隐了去,没了魔力,容貌上的妖气却显现出来了。

我邪邪笑着说:“有吗?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致。”

无垠报以羞赧一笑,待体力逐渐恢复,他又问:“阿七,小魔王也该回来了吧?”

我说今日他为何执意挑战几个高难度姿势,原来是给我提供灵感来了。

“我看橙欢阁生意兴隆,还搜罗了好些海外的物件,你钱也该赚够了,何必还要多卖两幅画?”

“那些东西可比不上小魔王的画十之一二,这几年因为小魔王封笔,之前的作品价值水涨船高,万金难求,还成了官员互相贿赂的物品,比珠宝玉石还受欢迎!”提起钱来,无垠一副痴迷的样子,眼里闪着贪婪的精光:“再说钱哪有赚够的?纵使够我这辈子挥霍了,我总得给儿女留些家产,还要给他们的儿女做些打算,谁知道后世皇帝会不会再次削藩降爵,难道你就不想给无忧留下万贯家财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更愿意教无忧自力更生。”

因我这句话无垠像无铃一样闹起了脾气,背过身去闷声说:“你说过要养我的,现在却又反悔!”

我哭笑不得,靠在他肩头说:“好好好,我画就是了,都怪我年少轻狂,早知道你还带着无穷无尽的拖油瓶,我是断不会口出狂言了。”

无垠转了回来,嘴角噙着笑意:“你也别委屈,我可不是把你当苦力,咱俩这关系,我的儿女也算是你的儿女,为了妻儿挣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不禁想到了陈静,我惊出一身冷汗,抢了她夫君我就天天心惊胆战的,哪里还敢抢她的子孙?

无垠意犹未尽,赖着不走,执意要留在我这里过夜。别馆里人多口杂,传回京师陈静耳朵里,我和他都没好果子吃,饶是我对他动之以夫妻相濡以沫之情,晓之以官员之间当避嫌之理,他终于不再任性,妥协到用过晚膳就离开。

往日里三个女人就常以饭桌为戏台,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上演着一幕幕精彩的勾心斗角的大戏。我以为今日有无垠在,她们会收敛些,没想到这场戏里又多了一个名为“无垠”的角色。

无铃夹给我一块鸡肉开场:“鸭肉虽肥,却是皮糙肉厚,口感不好,哪有鸡肉细嫩可口,夫君您说是吧?”

我没有多想,直言“是”,桌下无垠一脚碾上我的脚面,刚入口的鸡肉随着我的痛呼掉了出去。

风萧萧也不甘落后,给我舀了一盅甲鱼汤:“鸡鸭什么的阿七想必早就吃腻了,我看你呀最近偏爱甲鱼。”

我:“……”

无铃瞟了眼风萧萧说:“江湖人真是见识粗鄙,你不知道此时翼王殿下比夫君更需要甲鱼吗?甲鱼颈可是治疗脱肛的良药!”

除了无忧听不懂外,其余人面对一桌佳肴皆难以下咽,一直异常安静的无垛更是跑了出去呕吐不止。

被无铃点名道姓地挑衅,无垠也不是个闷葫芦,故意语重心长地说:“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阿七啊,你这正妃之位悬得忒久了,才会让些猴子上蹿下跳,回了京还是快些让父皇给你选个正妃吧!”

见我没有表态,无铃摔下筷子咬着银牙愤然离席,风萧萧将筷子掷出,恰好插在我发髻之上,暗示我若敢答应下次就插在我脑袋之中后,怒冲冲地走了。无忧颇有教养地放下碗筷,擦了嘴,少年老成地嘀咕着“风流没有好日子过”也离开了。

而无垛恰好吐得差不多了准备回来重新开吃,她近来胃口增大了许多,本来都没怎么动的一桌子菜都被她一人吃光了,而她越吃无垠的脸色越黑。

我看着好笑,打趣道:“无垛又没吃你家饭,你这么心疼干什么?”

无垠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无垛,煞有介事地用手挡住嘴,生怕声音漏给了无垛,对我耳语说:“二妹不会是有了身孕吧?我媳妇有孕时就是吃了吐吐了吃……”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无垠的话,无垛又跑出去吐了。

无垠看着无垛的背影忧心忡忡:“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你也知道二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岂能有孩子?”

“我们是夫妻,为何不能要孩子?”

我唯一担心的是无垛如果有孕我要如何向无忧交待,毕竟我和她说过我要给她全心全意的爱,不知道我和无垛的关系她能否理解。

无垠和我想的显然不是一件事:“日后你的身份若公开,你和二妹的孩子怎么解释?兄妹产子还是公然宣称你被带了绿帽子?哪一种说法都对你有害无益。”

我不以为然道:“相信皇上,他为了皇家颜面会好好隐瞒我的身份的。”

若乐无栖身世曝光,引出的可是皇家两代兄妹生子和兄妹成亲一系列违逆人伦的丑闻。

我接着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要皇上先承认兄妹生子的丑闻,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98、双面间谍

无垠走后,无垛邀我秉烛夜谈。

无垛:“哥,我怀孕了。”

我道了声“恭喜”,无垛霎时黯然,失落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留这个孩子的。”

你知道了什么?我哪有这个意思?看着她笃定的样子,我百口莫辩,笨拙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任何意思,你要是听出了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无垛反而歉然地说:“我让你娶我已经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让你沦为百姓口中的‘绿帽子王’,还可能与皇位失之交臂,我不会再阻碍你的路了,这孩子纵使你不说我也不会留下的。”

虽说得坚定,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虽还未怀胎十月,母爱也已经显现出来了,无垛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在烛光摇曳下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你别听无垠瞎说,太子地位坚不可摧,一大堆皇子还在虎视眈眈,皇位本来就与我无缘,皇上也该清醒了,当今形势容不得他再胡闹,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你该生就生,哪那么多顾虑?我给你们母子保驾护航,谁都不能伤害你们。”

无垛感动得泪流满面,像小女孩一样偎在哥哥怀里甜甜地睡了,而哥哥顾及到她的肚子,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敢动。

皇贵妃受伤,皇上召随行所有官员上朝议事,以杜仲为首诸多文臣要求彻查到底,严惩凶手,作为目击证人,我被多方盘问。

“王爷身手不凡,还教导六皇子武艺,怎会使贵妃受伤还让凶手全身而退?”杜仲意有所指。

我深表惭愧地说:“相爷实不相瞒,本王不仅没能抓住凶手,甚至连凶手颜面也未能一见。”

“那您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摸摸脸颊上那道剑痕,没有灵药,怕是要留疤了。

“这个啊,真是多谢相爷关心,谁打猎不挂点彩呢?这伤口我都没注意,可能是树枝划的。”

本来对缉凶成竹在胸的几位官员顿时面露难色,更多的人认为我在说谎,故意包庇凶手,但他们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大理寺卿李君玉向来刚正不阿,在我六年前刚到京师时对我照顾有加,后来听信了我的一堆骂名,对我的唾弃比之杜仲更甚。

不愧是断了多年案子,李君玉每句话都问到了点上:“当时地处深林,王爷和贵妃娘娘为何同在?”

皇上脸色有些绿,我忙跪下面向皇上解释:“臣是与无忧追着一只小灵猫去的,与母亲是偶遇,兴许她也被小灵猫吸引了。”

李君玉再问:“那为何贵妃娘娘受伤,王爷却无碍?”

我在心里默默问候他大爷,还盘算着如何胡诌才能掩盖南宫染霜为我挡剑一事。

没等我扯出借口,李君玉又问:“王爷自称没见过凶手,但您为娘娘处理伤口,总该见过凶器吧?这凶器又去哪了?”

皇上的脸色更绿了。

李君玉最后问:“据太医说,娘娘伤口处理得很是及时,当时想必凶手还在附近,王爷就安心在荒山野岭当着歹徒的面为娘娘处理伤势?”

我已经没有必要想借口了,龙颜大怒,愤然离朝,把我单独叫到了皇上寝宫九龙殿。

我只是跪在硬邦邦的地上,看皇上一杯一杯地续着茶,想着他何时憋不住如厕,我可以问候下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它们可还健在。我的希望一次次落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皇上肚里我看能装下汪洋大海。

总喝水也填不饱肚子,见已快到了午间用膳时辰,皇上放下琉璃盏,对我说:“好你个硬骨头,朕不开口你还和朕杠上了?”

擦嘞,您不发话我哪敢妄言?哪里敢和您杠上?

我叩首请罪:“臣不敢!”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早上李君玉问的问题吧!”

阴沉沉的金口玉言砸在我的脊背上,我只能将身子压得更低,现编现说:“臣真的没见到凶手和凶器,只见母亲受伤,便……”

“皇上,这不关无栖之事……”南宫染霜的声音犹如山间清泉,汩汩而出,沁人心脾:“误伤臣妾的乃是玄灵剑宗弟子,算是臣妾师弟,无栖肉体凡胎,纵然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修真之人的法术。而伤口是臣妾用师弟的灵药自行处理的,后来体力不支才晕倒过去。”

此时此刻我是真地感激她,不仅帮我撇清关系,还隐瞒了我魔界少主的身份。

皇上心里一直有朵绿云挥之不去,虽然这几日吩咐下人对南宫染霜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一直不与她正面交流。

“那玄灵剑宗弟子为何要打伤爱妃?”

我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灵均身份特殊,如今皇子们暗中较劲,已渐渐转明,他可不是偷偷回来的时候。

而南宫染霜被逐出师门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究起被逐出师门的原因……我依旧难逃。

南宫染霜镇定多了,面不改色地说:“他行至云霞山,见灵气环绕,以为有灵兽出没,便想打些回去养着,他的袖剑追寻灵气而至,没想到恰逢臣妾到那寻一灵猫,便误伤了臣妾。”

南宫染霜的说谎水平远胜于我,既撇清了我俩关系,又夸了自己灵气充裕。

“竟是这样?看来朕有个暗卫确实不再忠心了……”

我眉梢一抖,直觉不好。

“无思!”

无思闪了出来,没有看我,远远地跪在大殿的另一边。

我不禁佩服起南宫染霜,她此时依旧镇定自若,仿佛自己所言真是事实。

“无思,你说看到贵妃是为煜王挡剑,这和朕的爱妃所言大相径庭,朕该信谁呢?”

“皇上,卑职所言乃亲眼所见,不敢欺骗皇上!”

无思脊背挺得笔直,似乎这样就能显示出他的正直,可他还看不出,这场戏里,我们都是一败涂地。皇上自然信他,却也不想再留他。而我和染霜,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成为下一个他。

“哦?那就是爱妃在说谎了?”皇上虽然在笑,语气却阴鸷狠绝。

我抢先说:“皇上,臣斗胆猜想,或许是某种道术能蒙蔽人的双眼,使人看到不实的一幕,才导致了无思与母亲所述不符?至于有没有可能,还需请教母亲。”

南宫染霜一愣,我自动忽略她一闪而过的对我的哂笑,还是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确有此术,若师弟想让皇上误会臣妾什么,蒙蔽皇上的暗卫是最简单不过的。”

“呵,朕的暗卫分不清幻术与现实,他也没了价值。还差点因他的蠢笨朕错怪了妻儿,罪无可恕,无痕,将这个蠢东西带下去,若有下一个这样的蠢人,你也和他们同罪!”

一个全脸都隐于黑色面罩下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应了声“喏”,与无思一起消失不见。

没了魔力,见到这些暗卫,真的觉得他们形如鬼魅。

南宫染霜虽未见慌乱,心里想必也是乱了,没想到皇上竟然派了暗卫盯着我们,他早就清楚一切,还来配合我们演戏。

皇上笑呵呵地扶起了南宫染霜,眼里不见一点笑意,看向我时更是寒风凛冽,而我必须迎风而上:“皇上,臣……想看看无思。”

皇上似笑非笑地盯了我半晌,薄唇微启:“准。”

99、死无对证

我随一名暗卫七拐八拐地来到了黑黢黢的地牢之中。

一般的犯人会被押往京师刑部大牢听候发落,而暗卫不需审判,地牢就是专门为暗卫而设,可怜他们生在暗处,死也在暗处。

无痕因受无思牵连被骂,正在一刀一刀地在无思身上泄愤,地上已经堆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我以为我来得够及时了,还是比不上无痕的刀子快。

因有皇上手谕,无痕不得不停下他的凌迟酷刑,只留下我与无思,不知他是退了出去还是只隐在了暗处。

无思见我来了还欲行礼,似乎浑然不觉他一条小腿只剩白森森的骨头。

我扶住他,为他止了血,就像当初流放路上,在大牢里相对而坐。

“王爷,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失了皇上的信任,落得如此下场。”

“您早就告诉我不要贪功,是我没有听您的话,早日离开,我只想、只想保住我和公主的孩子,事到如今,王爷您可以除去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怪罪公主。”

没想到皇上比我还要早知道无垛有了身孕,在我防范之前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我不禁叹息:“你与皇上合谋也不肯信我,我都能对绿帽子甘之如饴,怎会容不下你们的孩子?”

无思苦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听信了皇上之言,他告诉我王爷想登皇位,绝不可能允许我的孩子成为皇长子,要么让我扳倒王爷,要么就看着自己孩子被杀。我没有选择相信王爷,一步错,再无后悔余地。”

“我若真想要皇位,又怎会与你相识?”

无思怔愣一瞬,盯着我身后,转而笑了,笑出了眼泪:“是啊!”

我心痛地说:“我会照顾好无垛和你们的孩子,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杀了我,让我少受点罪。”

我瞥见了他那森白的腿骨……

无思颈骨已断,头垂在我的手上,耳边却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对不起。”

“不要——”

无垛痛彻心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皇上正在扮演慈父,紧紧搂着无垛,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妈的,又被他耍了!

无垛眼见心爱之人身死,挣开了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慈父”手臂,飞蛾扑火一般扑到已经渐渐冰凉的无思身上。

“无垛……”

无垛双目通红,怒骂到:“你滚开!我就不该相信你,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我知道她心里的悲伤需要发泄,又担心她悲伤过度伤了腹中胎儿,哪敢离开。

“无垛,冷静点,腹中胎儿要紧。”我想拉她起来,又不敢用力,也怕她挣扎,而皇上,就在远处戏谑地看着我的手足无措。

这么坑自己子女的爹只有东方少黧他那个怂恿儿子自相残杀的变态父亲能媲美了,真是自古皇家多变态,坑儿坑女坑子孙。

我越是劝,无垛越是愤怒:“孩子没了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一定还想着我最好也一起没了,再也没人给你抹黑了,再也没人挡你的皇途了!”

她已经放下了无思,而是紧紧掐上了我的脖子。

好在皇上还没有变态到眼睁睁看他闺女掐死我,重重地咳了一声唤回了无垛理智。

“咳咳,无垛,咱先回家,回家后我任你杀剐。”

皇上又来适时搅局:“垛儿还是住在行宫吧,你母妃也在,她会好好照顾你。”

好歹也算人家外祖父,他和这个未出世的外孙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之死地?

无垛没有发现皇上的阴险用心,泪眼婆娑道:“父皇……”

还是父女情深,血浓于水,多年的恩怨竟然被皇上一出虚情假意化解。

皇上还搬出了贤妃,我该以什么借口留住无垛?

没想到无垛总算聪明一次,主动拒绝了:“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但儿臣已经出嫁,不敢回宫叨扰父皇与母妃,过几日儿臣身子好些再去看望二老,今日先与哥哥回去。”

我看着地上依然带笑的无思,莫不是他显了灵?

回了礼部别馆,因早朝后我因贵妃受伤一事被皇上叫走,不少人都来打听消息,又见无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们还以为我真与南宫染霜有一腿。

无垛一进门就霸气地吩咐闭门谢客,赶走了一群想听墙角的人。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滚?”

我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看来说的确是我,我唯唯诺诺地告退。

刚走到门口,又听她说:“站住!我心里难受,你陪陪我!”

我又坐回床边,任她靠在我肩上啜泣。

连着两日都充当一动不动的木头,我保持坐姿睡了过去。

100、父爱难求

我是被饿醒的,醒时躺在床上,天已将夜,无垛依旧靠在我肩上,被她哭湿的衣服已经干了,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寻找食物,却在厅堂见到了无止境。

“太子殿下您何时来的?怎么不着人通报一声?”

此次来行宫,其月身为管家留在京师王府,因为无铃是个小醋坛子,楼月也没能随行,跟来的几个都是懒虫。

“刚来而已,我来看看你。”

此时行宫都快落锁,他怎会刚来?我也着实需要一个陪我说话的人,叫人上了酒。无止境说:“我来时还未用膳,空腹喝酒太难受,还是先吃饭吧!”

分明是听我肚子叫得厉害,这小狼怎么变这么贴心了。

想必他早就让厨子备下了饭菜,饭菜准备停当,自称要“先吃饭”的人只看我吃。

我为无垛留了几个她爱吃的菜,让人继续给热着,以防她半夜醒来饿肚子。自己吃了几口,回忆着关于无思的点滴,抵挡不住醉酒的诱惑,一杯杯地斟酌。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个那么努力想要活在阳光下的暗卫,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战功,可他到死都没能摆脱黑暗。

他的妻子永远不能嫁给他,他依旧为了妻儿与虎谋皮。他至死都未背叛主子,至死都在被主子愚弄。

我眼前的物体有些扭曲,口齿也不是很清晰,还是不吐不快:“我现在有些恨他,身为皇帝,就能任意践踏别人的努力吗?”

子不语父之过,无止境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拦住我倒酒的手,我本来就看不清倒不稳,干脆捧起酒坛子直接灌。

“境儿,你以后当了皇帝,千万不要像他一样无情。”

“嗯。”

无止境只是轻嗯了声,这个“嗯”似有千斤重,我的眼皮都跟着掉下来了,好半天才再次睁开。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因行宫已落锁,无止境与我宿在了一处。犹记上次我们同床共枕,同寝而眠,还是少年模样,如今,我们均已为人父。

因秋风秋雨,夜凉如水,微醺的我紧紧搂着身边的人,寻些温暖,互相依偎着共度一夜。

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狗,被人家套上了锁链,紧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拉着锁链提了起来。

无止境抓着我颈上挂的东西,几乎瞬间清醒:“这只金羽还是东方少黧送的吧?”

我被人揪醒,心里烦躁,起床气正要发作将身边人踹下床去,及时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殿下,收了脾气,依旧未睁开眼睛回答:“是啊。”

我脖子上的绳子更紧,差点勒死我时他终于松了手,他坐了起来,阵阵秋凉涌进来,我完全清醒,不能再睡了。这种叫醒方法,可比公鸡有效多了。

“你身上还有多少别人的定情信物?”

我不明白为何一夜过后无止境的狼性又回来了,他似乎每到夜晚就变得不太正常,早上更不正常!

“啊?没、没别的了。”

无止境脸色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沉:“我送你的玉佩呢?”

“我怕弄坏,收起来了。”

秋雷滚滚,连夜的风雨还没有放晴的意思。

“你怎么不怕弄坏金羽?还是你嫌我送你的太过脆弱?”

我的妈呀,这啥情况?无止境莫非吃醋了?

可他只当我是兄弟,为何要吃醋?

“我不是更加珍惜那块玉佩,才不舍得佩戴吗?何况我只是没把它戴在明面,每日里可是随身携带。”

我一手在乾坤袋里摸索,将半块玉佩翻了出来。

“你没再送人就好。”

这半块玉佩仿佛是个定心丸,使无止境又恢复如常,淡然起身告辞回宫。

眼看大雨将至,我怎么阻拦都无果,只好递给他一把伞,目送他步入烟雨中。

无止境走后,我开始侧面打听无垛的消息,她昨夜半夜果然被饿醒,吃了东西,又去睡了,至今未起。

而无铃和风萧萧早早地跑到我屋里兴师问罪。

风萧萧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翼王之后又是太子殿下,你还真是把自家兄弟姐妹连带外甥女都睡了个遍!”

我嗔怪她:“别瞎说,不要命了?太子殿下岂容玷污?”

无铃问:“夫君昨日你与公主去哪了?”

“她身体不适,昨日我带她去看了御医。”

无铃并不买账:“骗人!为何不把御医带回来,还要出去看?”

“我本来是去请御医来的,但是他们都在为皇贵妃治伤,皇上也心疼爱女,就派人来接她入宫了。”

“她本来就不适,还让她车马劳顿,皇上真是心疼她?我看只是不想耽误为贵妃诊治罢了!”

无铃父亲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只管自己风流快活,对子女不闻不问,她没享受过父爱,因此也不愿无垛享受到。

我不置可否,她们俩的父亲两相比较,无垛还位于下风,她的父亲只知道一次次利用她,牺牲她,还不如任由她自生自灭呢。

“好了,她近日身体不适,你们都别去烦她,等天晴了我带你们下山去玩。”

101、多事之秋

一场秋雨一场凉,风吹梧桐叶断肠。

今年秋意来得迅猛,往年的秋老虎也被秋凉逼的没了踪影,寒气袭人,皇上决定回京师过中秋。

近日来皇上和贵妃之间貌合神离,朝堂上也感受得到皇帝头顶的绿云密布,除了皇后谁都没有寻欢作乐的兴致,中秋宫宴早早散了,美其名曰皇恩浩荡,让各位大臣回家团圆去。没有人借机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刚松了口气,出了承天门就收到了张不怀好意的请帖。

无垛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她的亲妹妹无堞三公主就送来满满一缸狗粮:谢慎言给煜王府下了帖子,下月初一去参加三公主的庆生宴。

无垛和无堞是双胞胎,无堞生日也是无垛生日,是我疏忽,这么多年,都没问过她生辰。

秋夕团圆夜,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飘香,银蟾光满。

回到王府,我忐忑不安地拿着帖子去找无垛,无垛正在她的院内低吟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向不拘小节的无垛,此时神色忧戚,在月色下身形格外单薄,我踟蹰不敢上前,站在院门口轻唤:“垛儿……”

她突然间隐去了离愁别绪,像是换了个人,迎上前来,接过请帖,淡然地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拉着我说:“哥,今夜中秋,陪我去逛街!”

我有些为难:“这……”

每月十五月亮都会圆,不知为何人们总认为八月十五的格外圆,中秋节也称团圆节,因这个团圆,端木信雄还执意将无忧接走了。我若今夜单独与无垛出去,风萧萧和无铃知道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你不是说过任我杀剐么?连逛街都不愿意?男人都是骗子!”我以为她会愤怒,但无垛不怒反笑,“今夜本来该是四郎陪我的,你杀了他,不该替他陪我吗?”

既然她这样说,我不敢再推却,伴她出门。

中秋之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烧不绝。

无垛乘着月光,穿梭于市,如月下精灵,一点都不像是痛失爱人的样子。

可她表现得越是轻松,我反而越是担心,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还要努力压下她的假开心,逗她真开心。

“垛儿,这簪子甚是别致,哥送你。”

我看她盯着街边首饰摊上一根坠着相思豆的红玉簪子出神,便买了下来送给她。

无垛拿起簪子狠狠摔在地上,断成两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没有随周围看客一起嘲笑我,而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我:“小娘子十有八九是吃醋了,小伙子莫生气,多哄哄就好了。”

我微笑着谢过大爷,只能暗自叹息。

要只是吃醋就好了。

按下心中的怅惘,回过神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经没了无垛的身影,我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沿着她离开的方向寻觅。

因着“团圆节”的名声,街上常是举家出游或新婚夫妇,再者就是上街猎艳的纨绔子弟,单身少妇很少见,无垛只身一人在人群中还是挺显眼的,给周围不少人留下了印象,我打听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寻着别人的只言片语找过来,人烟越来越稀薄,灯火也渐渐稀疏,我心中的不安不停地扩散。

突然间周围一切都安静了——我被罩进了一个结界之中,在法术面前,武功再高也只能任人宰割。

往日里我有魔力时也没用上几次,一失了魔力却总被人暗算。

施术者全身罩在黑袍之下,立在阴影中,看不出物种和性别。

我迟钝地醒悟过来原来我早就踏入了陷阱,一路上为我指路的男女老少都是故意引我步入歧途。

我发了几个信号都被结界挡了回来,反而弄得结界内烟雾弥漫。对方也很沉得住气,既不阻拦我,也不嘲笑我,只是透过面罩上两个窟窿冷冷地看着我倒腾,呛得慌时手指一动,结界内复又清明了。

见识到他的高明之处,我不再做无谓之举,认命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昏过去之前结界内仿佛又多了很多人,不知是哪个对我说:“那也太便宜你了!”

102、改头换面

我昏过去再醒来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这一刻钟的功夫里,我身上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暂时还没发现。

恍惚间我好像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有两个黑袍子,直觉告诉我那是一老一少。

年轻的那个受了伤,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回答:“他的魂魄很厉害,不肯轻易让出肉身,只能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一道光打在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醒了。

灯火寥若晨星,满月成了最亮的夜灯。那个黑袍子站在我面前,此前的高冷已经不再。如果梦是真的,他该是年轻的那位,老者已经消失不见。

不等我问他是谁,他就主动解了黑袍,我比见到邵千缕原型时还要震惊——

短短时间内,我对黑袍下的人有过上千种设想,男的女的公的母的雌的雄的一个没落,唯独没想过他会是我,连脸上被灵均划的疤都分毫不差。

我站起来打量,他比我高出一大截。

长了我的脸还比我高,我不淡定了,问他:“你是谁?”

他还没回应我就吓得捂住了嘴——这不是我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他轻蔑地一笑,我不喜欢自己的娘娘腔,且知道他不一定回答,但又不得不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慢慢体会吧!我带你去看戏。”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那张脸是有多欠揍,我一拳打上去,轻而易举地被他握住了,拉着我飞檐走壁,灯火渐渐多了,街上却更加冷清,一个人影都没有。

行至一个路口才知万人空巷是为何,这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我们来时人潮主动让开一条路,如传声筒一样一声接一声向前传递:“大家让一让,煜王爷来了!”

我怀疑我走错时空了,什么时候我声望这么高了?

人群中间是他们自发留出的空地,就像孙悟空画的圈一样,妖魔鬼怪进不来。圆圈中间是三个女人——无垛,无铃,风萧萧。

我看了看身旁高大的身影,他没骗我,真是带我来看戏,三个女人一台戏,家丑乘风传万里。

无垛:“本公主心情不好,懒得与你计较!”

无铃:“哼!死了情夫,才想起丈夫,你有什么颜面让夫君单独陪你过节?”

风萧萧:“那个混蛋,竟然敢丢下我陪别的女人!”

我缩起脖子躲在了旁边的“我”的身后。

通常上演这种戏我都是能躲则躲,新的“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主动上前引起她们注意。

无垛闷哼一声扭过头去,无铃双眼放光地喊“夫君”,风萧萧揪着他耳朵,拽得他低了头,呲牙咧嘴地和我如出一辙。

我惊觉他没有我想象中得高,和我差不多,莫非……

我偷偷凑近无铃和她比了比个子,一声哀嚎,悼念我不见的身高,在一干目瞪口呆之中我质问黑袍子:“我怎么这么矮了?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不知不觉我双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无铃惊声尖叫,风萧萧劈掌斩向我的双臂,“咔嚓”两声,我的双臂便不再受自己控制,软软下垂。

无铃没有来安慰我,却去安慰黑袍子!还指着我问:“你这个丑丫头哪来的?敢谋杀煜亲王,当诛你九族!”

我懵了,什么情况?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掐了掐耳朵,不疼,我真是在做梦!

我闭上眼掐了大腿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一男三女神色各异地看着我……怎么还是梦里?

新上任的“我”尴尬地微笑着,就和往日里我偷情被抓现形一样。

他还无视三座欲喷发的火山,火上浇油地揉着我的头发说:“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府慢慢说吧!”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无垛早就想走了,只是人海茫茫,为了她腹中胎儿,不敢硬闯。

无铃和风萧萧环顾四周,打了个冷颤,才发现在京师百姓面前自己已经颜面无存,低头默认。

好戏落幕,百姓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黑袍子轻车熟路地驾车回府。我与三个女人对坐于车内,无视她们的敌视,用正恢复知觉的双手探索自己身体的变化。

少了两件东西。

多了两个东西。

我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女性皮囊里,而我原本的身体裹在其中,就像穿了件紧身衣,怎么都撑不破。

103、月落星沉

回到家,月已上中天,那几位都没睡意,三位美女等着“我”的解释,那黑袍子的谎言来得比我还快,编了一段绿草如茵的感人初恋:

十年前,流落民间的皇亲贵胄与邻家的布衣女孩青梅竹马,发誓为她放弃尊贵身份,一生与她作伴。可女孩爱慕虚荣,明里与男孩海誓山盟,暗中却委身于村里的首富——八十岁的地主,男孩得知后找女孩讨个说法,却遭到一顿奚落。

这个故事里,头顶绿帽的痴情男孩是“我”,水性杨花的女孩是……我!

我往日里的谎言也这个水准,洗白自己,抹黑他人,以致她们都当狗血故事听。

黑袍子见三双眼睛死盯着他,他深情地望着我,给他的故事续上结尾:“金莲,你教导我爱情不必专一,我一直谨记在心。”

有两双美目对我怒目而视,无垛听得无聊,打了个哈欠走了。

现在我个子太矮了,只能跳起来对着自己的脸骂到:“我呸!哪来的妖孽,快还我身体!”

“金莲,你是受了多大刺激,记忆都混乱了。”他说,“碰你的是那个老头子,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一树梨花压海棠,心有多痛吗?”

老头子……第一个穿黑袍的那个人,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再让我碰到他,我要把他变成猪!

无铃已经信了他,对我说:“不赶紧伺候你爷爷去来找我夫君干嘛?”

黑袍子惋惜中带点怜惜:“铃儿,那个地主老死了,金莲也是个苦命人,被地主的孙子赶出了门,无家可归,才来投奔我。”

故事渐渐丰满,风萧萧也被他骗了,鄙夷他道:“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爱情导师,虽然嫌贫爱富又丑了些,我猜你也不舍得赶她走吧?”

黑袍子“嘿嘿”傻笑着,为难地挠挠头。

他把我的一颦一笑都学得出神入化,一定近距离观察过我,可我对他及他幕后主人的身份毫无头绪。

与我有仇的熟人数不胜数,玄清道宗的弟子们,我们曾共同生活了半年;我的旧情人们,她们对我自然也很了解;还有魔界,叔父也发现了我在拖延时间,说不定弄了个冒牌货来代替我。

风萧萧气冲冲地走了,夜已将明,我哈欠连天,习惯性的出门向自己卧房走,无铃追上来一把把我拽住:“你还想与夫君同床共枕?”

我心里一阵恶寒,我连他真身是啥都不知道,说不定长着八条腿,我宁愿去睡大街。

“铃儿,你先回去歇息吧,我给金莲安排个住处。”黑袍子要支开无铃。

无铃不高兴了,她站在原地问:“夫君,你今日为何不叫我‘小娘子’?是因为她来了么?”

黑袍子低头瞅了瞅我,若是个机灵的说不定会因他的称呼而怀疑他,他幸运地遇到了无铃。

无铃见他看着我不说话,还以为她猜到了真相,扬手打了我一巴掌,骂到:“贱人!”

她尖锐的指甲带出了血,下一刻,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你打我?为了她?”

“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无铃哭着跑了,我心疼去追,被身旁一个大力拉了回来。

我扬手打在了那张我的脸上,左右开弓,噼啪作响。

敢打我的小娘子,我要让他百倍偿还。

他伸手掐住了我的脉门,我愤恨地甩开,径直回自己卧房。

他尾随而至,睡在外间的秦楼月误以为“我”带了别人来过夜,羞赧告退,屋里剩了我俩孤男寡“女”,还有我心里一箩筐的问题。

知道他不会告知我身份,我换了个问法:“你叫什么?”

他默不作声。

“那我就叫你‘黑狍子’了,正好和‘灰狐狸’凑一对。”

他眼珠转了几圈,经过一番挣扎才说出自己名字:“星沉”。

我沉吟道:“月落星沉,当是晓之将至。”

他微微惊讶:“你怎知星沉非星辰?”

我才意识到还有个同音词更常见,可我也说不清为何想起来的却是“月落星沉”。

他没有因我说对他名字而心软,欲将我赶出我的房间,唤回楼月,吩咐她:“金莲愿留在府里当粗使丫鬟,你给她安排个住处,明早上工。”

“我日你大爷!”

居然让我当粗使丫鬟,忍了大半夜的怨气脱口而出。

星沉上下打量着我,他的暗示令我火冒三丈。

秦楼月微微皱眉,她欣赏风萧萧那样的豪放,但看不惯我这样的粗鄙,在我再次开口前拉着我出来了。

兴许她本来还觉得我做不来粗使丫头,但那句粗口让她发现我挺合适的,安排我住进了丫鬟们的大通铺。

104、金莲姑娘

这里原本住了八个丫鬟,我给她们起名“白芷,红芫,橙芋,黄芩,绿荷,青葙,蓝荨,紫芸”,其月曾调侃到:“缘止于今,云何相寻?少主这是多怕旧情人?”

楼月也有自己的解释:“一看主人就是个薄情寡幸之人,通俗讲不就是自己玩腻了还不许别人死缠烂打?”

我问他们知不知道我就在他们身后,其月坦荡回答:“不然你以为我们说给谁听的?”

我随口而出的名字,哪里想到那么多。

如今加上我这“金莲”,薄情主人的轮廓一下子清晰了……

同一群花季少女同床共枕,我却只能辗转反侧,难以成寐,翻来覆去地诅咒星沉。

已近拂晓,快到了上工时间,丫鬟们本来睡得就轻,被我一折腾都醒了,互相抱怨着,最胆小的青葙发现她边上多了个人,吓得大叫,引得其余七人也探头看来,皎洁的月光透进窗子,不用点灯也看得清楚。我面带微笑与她们打招呼,思考着如何自我介绍,我可不想叫“金莲”!

没有预想中她们对我的好奇,自我介绍和还未起好的名字也没用上,脾气最大的红芫说:“新来的,你大半夜瞎折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些丫头平日里见到我都是柔声细语的,巨大的反差惊得我忘了道歉,我的愣神在她们看来却是倨傲无理,平日里各为其主的八人对视一眼,联合将我围起来,黄芩扯掉我的被子,力气最大的橙芋揪着我头发把我按在墙上,红芫捏着我下巴,居高临下:“新来的丑八怪,别以为你和王爷有道一样的疤就登了天了,姑奶奶现在就给你添几个麻子!”

她从枕下摸出一支簪子,朝我脸上戳来,我愿放弃面子与她们求和,但身为女人,怎能放弃自己的脸?呃,我的思想好像也变得女性化了……我给自己编了另一个理由:我还没见过自己的新脸,虽说别人都说丑,也不能在我看见前毁了去。

我略微用力,就挣脱了钳制,反抓住了红芫和橙芋,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女孩们猝不及防。

红芫性子烈如风萧萧,橙芋眉宇间英气似端木兰,我一时心猿意马,对着她们娇嫩的脸庞一边亲了一口,气氛霎时诡异起来……

待我意识到现实时,松开了钳制她们的手,奉上迟到的歉意,二女一人打了我一巴掌,骂到:“变态!”

好在鸡鸣适时唱响,黎明的曙光代替了惨白的月光,众丫鬟都要起床各司其职去了,没工夫再搭理我,她们离开的眼神各异,蓝荨和紫芸表示同情,黄芩和绿荷期待晚上即将上演的好戏,青葙一直躲着我,离我远远的,白芷满脸嫌弃,红芫和橙芋警告我等着瞧。

她们陆陆续续出门后,我终于有机会照屋子里唯一一面镜子了。

平平无奇的五官组合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若说以前的影子,唯有左脸上那道被灵均划的疤痕。

伤疤对于男人来说可以看成成长的勋章,对女人来说,就是利刃,再美的容颜也会被一道疤毁掉,何况原本就不出彩的相貌,“其貌不扬”用我身上已经算夸奖了。

我闭上眼对原本的脸忏悔:曾经有一张绝世美颜放在我身上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时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好好珍惜那张脸,如果非要给这份珍惜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再睁开,面前的脸漂亮许多,我吓到腿软。

“楼月,你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这柔软的凹凸感,令我忍不住多抚几下。

楼月以为我是“我”的旧情人,该对我的自来熟不满才对,她只是唯唯诺诺地告罪,我错愕地看着她,几乎以为她认出我来了。

她也愣住了:“咦?好奇怪,我刚才竟把你错当成了王爷……”

没有错!我就是!我该怎么表明自己身份?

对了!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

我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昨天星沉穿着我的衣服,乾坤袋想必也被他解了去。

他脱了我衣服,那么东方少黧送的金羽……

刚想说一定也不见了,我只是下意识地摸上颈间,入手意外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楼月欲带我去熟悉工作,我一把拉住她,郑重其事地说:“楼月,我就是你家王爷,现在那个是个冒牌货,他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看,这根金羽还在!”

她错愕地看着我,消化着我话中的信息。我以为她信了,只见她叹了口气:“多亏了王爷昨夜在全府上下贴了告示,说金莲姑娘患有癔症,常说出惊人之语,让我们不要当真,否则要被你吓死了,谁敢这么加害王爷呢?”

我欲哭无泪,我也想知道是谁要这么害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我不甘心,扯着金羽让她看清楚些:“这是东方少黧送我的信物啊,我若不是王爷怎会带着这个?”

她把我拉到门外,门口赫然贴着张告示,让我自己看:为给我治病他将心爱之物送予我……

我撕下告示团成球摔了出去:“我呸!我再怎么渣也不会将别人给我的定情信物转送他人!”

楼月很是惋惜:“还不是因为你,王爷才不再相信爱情,成了个薄情寡幸之人。”

楼月反倒向着他,那个冒牌货!

不对,她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长久下去,我真要癔症了!

105、粗使丫鬟

楼月用一上午带我参观完我家,下午我在无铃院子里修剪花草,某种八条腿的动物最爱栖息在蚊虫多的花草之间,差一点碰到,吓得我扔掉剪刀拔腿就跑。

看到内院有个丫鬟在做女红,我想扑过去寻求安慰,指着外面大喊:“有、有……”

被吓到舌头打结,怎么都说不出那两个狰狞的字。

丫鬟抬眼,我见到她的脸,很庆幸没喊出来。

惊恐是会传染的,红芫也有些心慌,借训斥我来壮胆:“有鬼呀把你吓成这样?”

我怂巴巴地问:“有饭没?我饿了。”

红芫以为我故意耍她,火冒三丈:“你个贱婢,区区三等奴才,谁允许你进来内院的?惊扰了侧妃该当何罪?”

她这一嗓子全府都能听见,惊扰无铃的是谁,有耳朵的都知道。

能惊扰了无铃什么事呢?我赫然发现,我从不清楚小娘子白天在做什么。她是我现在唯一一个名实相符的妻子,我与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是皇上嫁无垛的附赠品,我与她也只是尽夫君的义务而已,实际上我好像从未关心过她。

“小娘子在干嘛?”

我问红芫,就像以前我来此随口问的一样,那时候只是客套,我并不关心答案,红芫每次都微笑着温柔地回一句“等王爷呢!”

现在我是真地想知道答案,却换来红芫一顿奚落:“谁是你小娘子?你别犯了病就耍流氓,不要站这里碍眼,还不快滚?”

“我只是关心你家主子而已,这么凶干嘛?”

我自觉委屈,可她又会错了我的话中之意。

“我家主子可是亲王侧妃,你无名无分算什么东西?你别以为有了王爷的礼物就能对我家主子趾高气昂的!记住你的出身,野鸡永远变不了凤凰!”

红芫声音更大了,这话不仅说给我听,还说给隔壁院子的风萧萧。

这厢受到“惊扰”的无铃也出来了,绿荷青葙一人拿着梳子和钗钿,一人捧着胭脂水粉。

我诧异:“这都傍晚了,怎么才梳妆?”

“哼!粗鄙的乡巴佬!”无铃高傲地说,“今夜王爷会来,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不像你,丑成这样,怎么打扮也枉然。”

我问:“你怎么知道王爷会来?”

我在哪过夜和我的生活规律都比较随性,若没碰上变身这种倒霉事,今夜去哪我都说不准。

“她怎么会知道?她只不过天天都这么说。”风萧萧蹲在墙头上,声音也居高临下。

我有几次想过来,都觉得无铃穿得太繁重,发饰太多,平添了许多麻烦,而转去他处。原来无铃用一整天的时间,只为了让我看到她最美的样子,尽管大多时间都只是徒劳。

我很想问她一句“值吗”,此情此景她又会当我在炫耀,便压了下来。

无铃并不示弱:“一个野女人,一个贱女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可是皇上做媒,由王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们俩算什么东西?”

成亲……时隔多年,让我重新沦为了京师笑柄。

乐无栖挨打、乐无栖被休、乐无栖成亲,是京师百姓回味无穷的三件美事。

风萧萧怼回去:“王爷奉旨才娶你,他根本不爱你!”

这正是无铃的心结,在她看来,唯有她,与我没有感情基础,只是政治婚姻。

正因为对爱情不自信,她才过度借外在的美充实自己的内心。

风萧萧说得对,我以前只是履行责任,没有感情投入。我现在意识到,没有感情投入,是执行不好丈夫的义务的。

所以,我决心改变:“小娘子、哦不,铃妃这么漂亮,王爷一定会爱上你的。”

无铃并不领情:“你懂个屁!别以为你能代表夫君,他不只送你一个人礼物,你看这些发饰,都是他送我的!”

她举起绿荷手里捧着的钗钿炫耀,我更加惭愧,大部分都是无思死后我买给无垛赔罪的,都被她拒收了,风萧萧不稀罕这些玩意,我才转送给了无铃。

风萧萧从天而降,抬起我下巴揪起金羽,颜色由红转黑:“乐无栖!他居然真把这个给了你!走,我要带你找他说理去!”

她拽着那根金羽拉着我,像牵着驴子一样。

我本来不解星沉为何要给我留下一件重要东西,现在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

不过,被风萧萧找上门,他麻烦更大,有好戏看了。

106、求助其月

无铃担心风萧萧借机抢走她“夫君”,也跟了来,她的丫鬟们想看好戏,亦跟在她身后。而隶属于风萧萧的侍女蓝荨和紫芸听了很久的墙角,见到红芫她们,便也跟了上来。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去找冒牌王爷,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秋风鞭策着白云,白云不得不驱赶太阳,太阳避开锋芒,落到了西山之上,风云想赶尽杀绝,黑夜降临前,太阳射出万点金芒,血溅西天,染红了漫天云霞,秋风含恨隐去,伺机卷土重来。

星沉不在家,其月说他刚出门去赴宴了,说完看了看西天的夕阳:“少主居然会去同窗聚会,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无铃疑到:“夫君怎么知道有聚会的?哥哥千叮万嘱让我瞒着他的,我啥时候说出去了?完了完了,哥哥肯定要怪我大嘴巴了。”

好个无钥,我读书时候是和同窗的关系不咋地,现在我好歹娶了他亲妹妹,不念同窗之情也得念个亲戚之情,居然还瞒着我,哼!

还有无铃,我恨恨地说:“你做得很好,一个字也没透露!”

无铃揪着我耳朵:“我和夫君床笫之间的事你知道什么?区区一个下等丫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其月才注意到我:“这是……”

我还不知道星沉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现在所有暗势力都由其月打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的身份。

风萧萧以为他又在帮我的情史打掩护,说:“行了,其月大总管别装了,王爷早就承认了,他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你和王爷一起长大,能不知道?”

“青梅竹马?”其月心里犯嘀咕:“少主的青梅竹马不是太子么?又编了故事来骗人,居然没有告诉我。”

我正对怎样表明身份一筹莫展,突然发现,星沉可能留下一大漏洞。我十岁出宫,前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魔界养伤练功,叔父偶尔派我外出执行任务,都是有时限的,又在万毒山历练两年,之后跑去玄山躲了半年,哪里有时间发展青梅竹马?

知道我是魔界少主和乐无栖的不少,但知道我其实是无绝期的寥寥无几。

而其月知道我的所有,每次说谎我都会和他串通,以免穿帮,不致火上浇油。

“其月,你家少主一夜之间变了很多呀,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我故意挑起他的好奇心,引起他注意。

其月的性情很像猫,胆小,慵懒,好奇。只要他好奇心起,冒死也要弄清楚。

自从扶柳不在,其月开始见识到人间的尔虞我诈,又管理魔影、璇玑阁、睚眦堂多年,很是上道。

他没直接回我,而是先将我留下:“这丫头不太懂规矩,郡主和风姑娘先回去吧,让我管教管教她。”

冒牌王爷不在,无铃和风萧萧也没留下的必要,她俩还各有计较,暂时没心思理我,便放开我走了。

院里只剩我和其月时,他说:“你可以走了,离开王府,少主对旧情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对其月的了解有误?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其月,紧紧盯着他问:“你是真的其月?”

其月不解:“你以为我家少主是什么人,怎会有人敢冒充我?”

我黯然:“那可不一定,你家少主都让人冒名顶替了。”

其月难以置信:“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微笑着说:“稍安勿躁,你若没请我进屋的打算,就离我近点,免得被秋后的蚊子吃了。”

他有一瞬的怔愣。

我弹了他个脑壳:“别诧异了,我就是你家少主,被不知何方妖孽暗算,成了现在这样。”

其月愣神后大笑:“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你就是金莲吧?怪不得少主急着将你有癔症的告示贴遍全府,不然真被你吓到了!”

我心里送了星沉一万只羊驼。

“叫魔影出来,让他们给我解了变身术。”我心中郁闷,变了身连魔影都召唤不出来了。

影一现身,警惕地看着我与其月耳语几句,消失不见。

其月道:“他说看不出你身上有咒术,要么是你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施术者法力高强,他们看不出也解不开。”

我心里又送那个黑袍老者一万只羊驼。

我不管他信不信,自说自话:“一个月之内,让密探、杀手都藏深点,不要与他往来,提醒魔影,一定要提防假我。无忧在端木家更安全,暂时不要接回来了。这期间你若不信我,自己可以去试探他,我相信以咱俩青梅竹马的默契,一定能发现端倪。若他未露出马脚……就只能靠你那逢赌必输的直觉了。”

107、舍身救铃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疯了。”其月平静地说,根本没把我说的当回事。

我也无可奈何了,只能说:“那就祈祷他不是南宫染霜派来刺杀太后的。”

心里暗暗发誓:太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将倾覆江山为她陪葬。

其月恶作剧般笑了:“少主,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要对现在的身体发疯了!”

啊咧?

“少主,你把我从熔岩中救出来,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十二年了,说真的,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你。”

呃……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我选择发脾气:“哼!你敢耍我,找打!”

很久很久没有和其月拌嘴了,我们像少年时一样,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作一团,被回来打探我如何受罚的红芫和蓝荨她们误会了,顶着大红脸回去向各自主子报告。

闹得累了,天也渐黑,我们到其月的屋里商量。

其月:“少主,影子们是真没法把你变回来,要不让他们带你去找尊主?”

我制止了他:“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我变回去之后他们依旧能把我变回来,何况还不知他是否是叔父派来‘协助’我的,当务之急是查清他底细,弄清楚他的目的。”

我问其月:“你觉得他模仿的我像么?”

其月了然:“像!行为举止太像了,他一定与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

当初皇上皇后送来的人太多了,有太多人都可以从中作梗,比如南宫染霜;若是从魔界来,有百里欢歌和叔父在,更可以将他训练得天衣无缝;还有可能从玄清道宗来,我也在那生活了一段时间。

树敌太多,毫无头绪。

我与其月商定只将此事告知魔影,还需要他们保护太后。明里让他继续扮演不知情的样子,刺探敌情。

时间不早了,我们俩完全忘了现在我们是孤男寡女,可是,提醒的来了。

无铃带着她院里所有家丁和丫鬟来了,这次是找其月兴师问罪:“其月管家,没想到你也是见色忘义之人。”

她看了看我,接着说:“而且眼光也挺奇怪。”

其月笨口拙舌的,不知如何说谎,我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其月才是青梅竹马,我来京也是为了找其月,是王爷自作多情罢了。”

经无铃示意,红芫要来扇我,我捏住她手腕,她便动弹不得,只能逞口舌之快:“勾三搭四的贱人!”

其月作为大总管呵斥她:“掌嘴!”

这些丫鬟自知有主子压着,对王爷望尘莫及,不少都将心思转到了其月身上,红芫就是其中之一,其月的木讷被她们解读成了纯情,而我打破了她们对纯情少年其月的幻想。

被暗恋的人训斥,心里委屈,红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挣脱我钳制她的手,不顾主子在场,跑了出去。

“其月,你真是靠本事单身的。”我低声对其月说。

其月没听懂,反问:“啥?”

我不再理他,对无铃说:“铃妃娘娘,您贵为郡主,又是亲王侧妃,以后少掺和下人的事,有损您的身份,您知道,王爷也不喜欢您多管闲事。”

小娘子平日里挺可爱的,可她爱管闲事瞎热心的毛病着实让人头疼。

“哪轮得到你教训我?”无铃亲自扬手打来,又被“我”抓住了手腕,这个“我”是星沉。

不要以为星沉是来帮我的,他温柔地对无铃说:“别听别人瞎说,小娘子的任何方面我都喜欢,夜沉了,我们一同去歇息吧!”

什么?!

“哎呀!”无铃背对着星沉说,“都怪这个贱人,我今天的妆都没化好,不敢让夫君看。”

我说:“那你就赶紧去补个妆!”

逃离这个冒牌货的魔爪。

无铃误以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嘁!你以为我会上你当吗?我走了你就有机可乘了,夫君,我们走吧。”

她转身挽起星沉出门,星沉回过头对我邪魅一笑,其月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扑到了星沉身上咬牙切齿道:“今夜我来陪你!”

我的自我牺牲在无铃看来都是争宠,她把我从星沉身上拽下来还狠狠掐了一把,她这个小动作是她娘教她整治小妾用的,还没有实践过,第一次用在了自己夫君身上。

星沉含笑看着狼狈的我,居高临下地说:“不愧为金莲,盛情难却,那就走吧!”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有些退却,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冲动,看着旁边的无铃,我又有了勇气,毅然伸出手去。

我不入地狱,小娘子就要入地狱。

回首无视无铃的愤怒,悲戚地向其月无声唤到:“救我!”

108、无期噩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皓月当空,犹如西子明眸,目光之至,洒下一片银辉。

黄昏逐日的云彩重新凝聚起来,在夜色中脱掉了白色的伪装,露出了乌云真面目,却逃不过月神那不掺杂质的目光。

乌云慌了,同伴们滚滚而来,将月亮重重包围起来。

可怜的月儿,她是柔弱的,没有太阳那么大的力量,挣脱不出重围,迷失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之中,窗外一片漆黑,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月亮都不见了,还看得这么认真。”星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床头的烛火跟随着我的心跳参差不齐地跳动着,他的影子像恶魔一样一点一点吞噬我。

星沉轻佻地用折扇抬起我的下巴:“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放浪不羁的乐无栖反倒做起贞洁烈女了?”

他只道我是乐无栖,不知道我其实是无绝期,至少可以排除他是叔父和灰狐狸派来的,我变回去有希望了!

夜幕不过刚刚降临,曙光还远在天边,我见到了希望,再次焕发生机。

我无视他的讥讽,笑说:“当然了,毕竟是我的初夜,听雪阁姑娘们的初夜都是很难得的,何况我堂堂亲王?让我白送我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星沉说:“你要学青楼女子卖身?还真是不要脸到没有底线。”

“卖总比被抢好,买总比用强好。”我补充说,“你若是变态当另提别论。”

给人转性还想与之共赴云雨之人竟然不是变态,还很豪气地说:“开价吧!”

看他信心十足,背后该有个很强大的力量,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你这么痛快我也不为难你,什么火烧的冰雹晒干的雪花……”

我无视他挤在一起的五官,继续说:“就不用了,下月十六刚好是千秋节,又正值丰收之际,我想到送皇上五谷作为寿礼,具体形式我细与你说……”

一天的粗活让我很快在原本属于秦楼月的榻上睡去。

星沉化作一缕烟向其月的住处飘去。

一夜过后,我成了下人眼中的“麻雀变凤凰”,因为爬上了主子的床,一跃代替了秦楼月,成了“王爷”的大丫鬟。

冒牌王爷比我尽职多了,没旷过一天差,他不在的日子里,其月已通知到所有魔影、璇玑阁和睚眦堂,他们重回到了我手中。

我派影一回魔界搬救兵,叔父肯定能帮我脱离这个该死的皮囊。

然而,叔父回信说,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但冒牌的我正在朝中拉帮结派,有助于我的复仇大业,让我忍个三五年,等他谋划好再把我变回来坐享其成。

三五年……

五年后,我和我的儿子无期受无铃和风萧萧迫害,在王府的柴房挨饿受冻。

无期问:“娘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姐姐一样有自己的院子?”

我答:“无期。”

无期问:“娘亲,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王?”

我答:“无期。”

无期问:“娘亲,府里人为何都管我叫‘贱种’?”

“因为你娘是个贱人!”无铃代我回答。

“贱人!爬上了王爷的床也是个丫鬟,竟敢躲懒,还敢躺王爷床上?”说着她顺便在我腰际拧了一把。

“啊——”

痛觉让我恢复了意识,不是柴房,没有孩子叫我“娘亲”,也没有孩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想起来今早伺候冒牌的我起床更衣后便倒在原本床上睡回笼觉,万幸只是个梦。

里衣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心跳难以平复,我从没有过这么惊悚的感觉,见到唤醒我的无铃,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抱着无铃又哭又笑,因为我没有眼泪,在场的人只当我在大喊大叫,以为我魔怔了,无铃吓得不敢动弹,一阵风当面袭来,我不受控制倒飞出去,跌在床上——床塌了。

风萧萧潇洒地挥了挥衣袖。

场面在闻讯而来的其月一声情不自禁的赞叹中变得混乱而荒唐。

“不愧是少主啊!”

不辜负他对我骨灰级的辨识度,我也完全能理解他脑子里荒诞的想法,他以为我在用这副身体和我的娘子们乱搞,还把床搞塌了。

翌日,我依旧睡着回笼觉,星沉下朝后破天荒地回了家,带着冲天怨气狠狠捶在床上,我辛辛苦苦移花接木的床又塌了,我睡眼朦胧哀怨地看着他。

看到他手里攥着京师小报我了然,摊手说到:“没办法,人红是非多。”

109、黑袍老者

星沉假扮我是个皆大欢喜的事。

他事事顺着皇上,开始结交朝廷中人,皇上终于不再头疼,言官们想弹劾他都挑不出错来。

同时顺应了魔尊想让我做的事,深入政治,结党营私,颠覆无煜辉的皇权。

从不出入下九流之地,生活作风极其正派,民间声望也改善了许多。

而这一切,一下子就被我打回了原型。

我揭下被星沉摔在我脸上的小报,醒目的头条下写着:

“煜王喜新厌旧恶习不改,得宠恶奴惹怒侧妃,以致当街挨打,围观群众呐喊支持侧妃:打得好!”

下面还附有欺主恶奴“金莲”的简介,比星沉忽悠无铃她们的还详细。

可以想到作为京师小报出版社社长的皇上看到这篇文章本想删掉,在衡量我的名誉与小报销量孰轻孰重之后,他保留了这篇文章,挥笔加上了“恶奴”的出身与情史。

“金莲”作为*代名词更加深入人心,很多同名之人纷纷向当地里正递交改名申请。

舆论走向比西戎的风向还难以预测,撰稿人想引导舆论黑乐无栖,皇上想以黑“金莲”的方式来洗白乐无栖,结果百姓认为“乐无栖与金莲天造地设!”

床塌了,我坐在桌边抓了把瓜子,翘起二郎腿,边嗑边说:“乐无栖、金莲都是我,跟你有半文钱关系?你生什么气?”

我看到星沉紧握的拳头布满青筋,还有他周身散发的黑气。

“我、我去扫扫院子!”我放下瓜子小跑出来,呼吸顺畅多了。

……………………………………

德味居最角落的雅间内,星沉与一黑袍老者密谈。

老者听完星沉所说,沉思一会,严肃道:“他可能是故意的。”

星沉说:“我觉得不像,他哪有那心机?”

老者道:“怎会这么巧,在你收买人心的关键时刻爆出丑闻,坏了你的事?兴许我们低估他了。”

“低估?”星沉有些不屑,“是师父您高估他了,他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被皇帝扔到战场吓了吓就完全屈服了。”

老者伸出食指在面前摇了摇:“不可轻敌,毕竟他还是魔界少主。”

没法力的魔界少主更遭星沉嗤笑:“原本他这个少主就只挂个名,只有一个凡人跟班。如今又没了法力,魔界还能忍受这样一个少主不过是因为魔尊还能在位千百万年,让他自己老死也算给尊主个面子。”

老者提醒他:“他已是废人,魔尊为何还留着他?”

星沉仍未多想:“当然是利用他向皇家复仇了。”

老者呵呵笑到:“依魔尊的力量,复仇还需要利用别人?”

星沉也笑到:“他亲自动手哪有看仇家父子相残痛快?”

老者对星沉有些失望,再问:“那乐无栖为何要帮魔尊伤害生父?”

星沉笑容凝结,皱眉思索着,根据从其月那里套出的话加上自己的推理:“他幼时被赶出家被魔尊所救,魔尊若向他灌输对皇上的怨恨太简单了,比如皇上无视先帝给朝阳公主的圣旨,对他不闻不问,害他在乐家生活凄惨,还差点死于非命。他回来复仇是一定的,主子都不信他会为了名利而被皇上束缚住,他刚进京后闹得满城风雨,以财产充公赢得皇帝信任,然后陷害忠良,带坏太子,拉拢翼王……”

老者捋着胡子沉吟到:“或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或许事情只是冰山一角。”

“据我们那么多年的调查,您觉得那坨烂泥有能力藏起一座冰山?师父,不是我说,您也太多虑了!”星沉放松下来。

“我总觉得过于顺利了,他居然就这么安于现状。”老者声音有些沙哑,泯了口茶润润喉。

“不安于现状他又能怎么着?现在没有人相信他。”星沉得意地笑着,“利用四大宗门废了他魔力,能看穿灵魂的胡绯离回了玄山,主子谋划多年,终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老者告诫他不要得意忘形,又嘱咐到:“该去看看太后了。”

星沉立马正经起来。

老者又说:“带上乐无栖。”

星沉不解,老者解释:“太后身边有魔保护,可以借此看看他是否已证明了身份。”

对于被质疑他的伪装不到半月就有穿帮的可能,星沉很不悦,更觉得他师父神经过敏,太多疑了。不过带上也不费力,正好可以看看乐无栖面对他最爱的太后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110、夜光浮雕

月末休沐日,星沉要入宫看望太后,我百般恳求,他终于肯带上我同往,但我必须充当车夫,推着他为太后准备的一面夜光浮雕墙。

星沉拉上窗帘,在暗室里向我展示浮雕。

我看着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爱不释手。

“这浮雕好精美,夜里看起来也栩栩如生,这枝头的喜鹊好像振翅高飞,这光柔和得如月下清辉,太后也不缺摆设,何不挂在我房里?”

星沉傲然道:“只怕你无福消受。”

“你从哪弄来的夜光石?为什么要送给太后?”我拉开窗帘,仔细推敲每一处。

他待我检查完整个浮雕后才答:“我们原想着你绝不会为皇上准备像样的寿礼,我要缓和与皇上的关系,便代你备了寿礼。我与你有了五谷之约,这浮雕便多余了。这夜光石是我们从灵境镜湖湖底取材,更是錾鎏大师呕心沥血之作,看这庭前芍药,就是錾大师最后几滴鲜血染成。錾大师遗愿,望此作得见天颜,送不了皇上我恰好用来孝敬太后。看完了吧?其中可有藏毒?”

灵境镜湖盛产夜光石,能助吸收月光的灵物修行。凭我在雕刻上的造诣,看不出有什么机关,他说的也合理,想来没什么问题。

因南宫染霜一事,我除了无忧再未带过别人进宫,太后见到我和星沉,心中存疑,但面上如常。

太后怪“我”为何这次这么久都没来看她,星沉推脱公事繁忙,太后心疼:“皇上又为难你了?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哀家?

我站在下方,诧异地看向魔影,用眼神加手势问是否他们对太后透露了我被冒充的事,魔影否认,我再一次对太后的洞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想借机提醒太后,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太后与星沉表演着祖孙情深,我已借手势与唇语通知魔影,让他们学太后,假装不知道我被顶替,但星沉的命令一律不执行,并通知给我。

临别之际,我暗中对太后竖起大拇指,太后会心一笑。

八月走到了尾声,明日就是无垛生日,星沉整天没个着落,比我当煜王时忙得不止一星半点。我怀揣着自己打磨的长命锁做贼一样向无垛的院子走去。

“金莲?你来公主这做什么?”白芷迎到了院门口,不是来欢迎我,而是想把我堵在门口。

我已准备好借口:“王爷差我给公主送生辰礼物。”

“什么礼物?”

我摊开手上捧得匣子,里边是座麒麟摆件。

“东西留下,人走吧!”

我还没踏进门,白芷就下了逐客令,我恍惚以为自己是站在端木府门前。

我故作为难:“王爷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公主,还带了话……”

白芷无奈:“跟我来吧!”

无垛倚着床栏在看《山海经》,旁边还放着一摞志怪小说。

无垛有孕在府中还是机密事件,白芷橙芋黄芩三人警惕地围在我身边,接过了玉麒麟,仔细检查。

无垛看着书有感而发:“若世间真有起死回生之术,我寻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放弃。”

“王爷还让奴婢带了话给公主……”

无垛眼睛都没离开过书,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三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瞪我一眼作为警告,才退出去。

我拿出长命锁:“公主,这是王爷自己做的……”

“不要,拿走。”

无垛瞟了一眼,仿佛没什么兴趣,眼神又回到了书上。

我伫立不动,很为难地说:“这……”

无垛勉强道:“算了,东西留下,你出去吧!”

出了小院,我心情大好,无垛收下了我的心意!

我离开后,白芷劝到:“王爷对公主还是很好的。”

无垛说:“我知道,可我一见到他就想起那天的景象,要我如何面对他?”

九月初一的清晨,露珠在晨光下闪烁成了一颗颗水晶。我没有再偷懒,而是勤快的在厨房忙活,为无垛做了碗长寿面。

无垛捧着面感慨:“我与妹妹乃孪生子,命运却天差地别。她生辰有夫君为她举办的盛大宴会,我生辰却只有一碗阳春面……”

111、生日宴会

我还在睡午觉,被下朝回来的星沉揪起来去参加三公主的生辰宴——作为他的随行下人……之一。

这宴会对无垛很不友好,今日同为她生辰,她去会遭人耻笑只能蹭妹妹生日,不去也会被人说不给孪生妹妹面子,她索性不在乎流言蜚语,随性而为,早上吃面前说去,吃完面又说不去了。

无铃不愿错过能与他人一起嘲笑无垛的机会,非要跟着。

星沉揣摩我的胆量,料想我不敢落下风萧萧,在府里寻了几遍也没找到她,到了三公主府才知道作为武林盟主的她已被单独邀请。

宴会上尽是年轻面孔,有谢慎言兄嫂谢谨行夫妇,谢家兄弟的同窗,还有新科进士,总之除了皇亲国戚,都是些芝麻大的官,另有一群能人异士,遍布各行各业。

日后的无国,就是要靠这群年轻人中的几个佼佼者扛起来。

谢家人从不担任权臣,他们的地位却凌驾于朝堂之上,因为他们是权臣的老师。

他们帮助纨绔子弟在科举中作弊,再用他们的钱资助寒门书生,不是劫富济贫,只是广泛撒网,网罗天下人才。

皇权再怎么更迭,朝廷都需要人才,他们掌控了人才,哪个皇帝都不敢得罪他们。在战国时期,他们不自己争权争霸,而是将人才分散输出,安立于乱世,几百年长盛不衰。

科举改革,将终结谢家的辉煌。

科举弊端早已显现,但朝中半数以上都是谢家门生,皇上想改,也无人去做,于是他把这块烫手山芋丢给了我,不是他们朋党,后台又硬,有太后撑腰,最为合适不过。

于公于私,谢家都不可能与我交好,然星沉却受到了谢家热情款待,被谢慎言与谢谨行拉去话家常,无铃很快和一群少妇们打成一片,闲话两位公主的差距,嘲笑无垛将一手好牌打烂,全是她自己作的,甚至将无国与落棠的战争起因也算在了她头上,怪她未尽到和亲公主的本分。

哼,若是你们相继被父亲、丈夫和国家抛弃,亲眼目睹父亲设计哥哥杀死自己的情人,还有几个人能像无垛这么坚强?

“不要随便嘲笑别人,因为你们不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我真得很生气,对一群长舌妇怒吼。

当看清我的脸和我的丫鬟服后,无铃又成为了她们嘲笑的对象:

“铃侧妃,你家下人也太不懂事了,居然敢指责主子!要是我就撕烂她的嘴。”

“她可不是普通丫鬟,看她脸上那道疤没有?她就是金莲啊,你们没听说吗?她夜夜霸占煜王殿下,铃侧妃已经失宠了,才被一个下人骑到了头顶上。”

“……”

无铃刚刚还在嘲笑别人,转眼成了被嘲笑的对象,把账记在了我头上,当她要算账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不在了。

公主府原本是无垛和无堞两人的府址,开工时无垛和亲去了,宅基地便归无堞一人所有,面积广阔,曲径通幽,我离了宴会所在地蝶苑,寻着星沉他们离开的方向,半路上和他们碰面了。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谢谨行警惕地问,而谢慎言已扣住了我的脉门。

星沉只是戏谑地看着我,以唇语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挣脱了谢慎言的钳制,揉着手腕抱怨到:“好痛呀!这么使劲干嘛?”谢慎言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周身的杀气笼罩了我。

我白了星沉一眼,把我变这么丑的账回头再算,抬头楚楚可怜地望着谢慎言,五官挤在一起捂着肚子说:“我、我在找茅厕。”

“那边。”谢慎言指着我来时的反方向,这条路是按照树状来设计的,那边是树梢,每个分支通往一个园子。

星沉笑说:“这丫头脑子不好使,公主府对她来说太大了,我与她同去,恰好我也想方便一下。”

星沉很熟悉地带我拐进一条条岔路,路的尽头是“圊园”。

我们与圊园对视良久,终未进圊园折返而回。

“你在想什么?”星沉问。

我说:“想你们为何不杀了我。”

星沉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摇摇头:“不是他们,是你们,你和你背后的势力。”

星沉微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蝶苑重新出现在眼前,嘈杂声吵着入耳,都被我挡在了外边。

为什么不杀了我,而要我作为旁观者看星沉玩弄我的人生。

——因为恨。

112、落棠皇帝

清晨我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本该上朝的星沉惊魂未定地跑了回来。

“出去出去,我刚擦的地又被你弄脏了!”

我拿着拖把像赶蚊子一样驱赶他,秋日早晨露水大,外边地都是湿的,他居然直接穿着沾满泥的鞋进来了,我心里的火蹭蹭往上窜。

当自己劳动了,才知道破坏别人劳动成果多么令人气愤。

星沉夺过拖把摔在地上,比我怒气还大,指着我说:“你把所有压力甩在我头上,自己整天无所事事。我辛辛苦苦养着你,你只做点家务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能赶我出去了?”

我有些懵:“老哥,是你强行冒充我的,不是我逼你冒充我的。”

“你……”星沉深呼吸几口,平静下来说,“落棠皇帝混在了祝寿使节团里。”

“什么!东方少黧?”我一定是听错了!

然星沉面如死灰地点点头,转瞬化成烟飞走了。

耳边传来影一的声音:“少主,己并未传来消息说东方少黧离国,璇玑阁也未有落棠国主离国的消息。”

我捡起拖把,已理清来龙去脉,现在落棠的‘皇帝’是影己。

我曾让影己全力帮助东方少黧,不用报备。以至于连东方少黧找上门我都没有发觉。

突然飞来一金光灿灿的飞镖,我拿拖把挡住。

“阿七身边的小丫鬟都身手不凡!”门口传来鼓掌声,还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小丫头,阿七躲哪去了?”

金发紫瞳,如骄阳闪耀,伟岸的身体挡住了门外的阳光。

我暗暗嘀咕:“这么张扬也没人发现?”

东方少黧大笑:“哈哈哈!朕外出自然有易容,若以假面示阿七,那个负心人更不认得朕了。”

这家伙耳朵太灵敏了,我干脆直接问到:“陛下找我家王爷是要报仇?”

“报仇?他啊,真是让我爱不得恨不得……”东方少黧盯着我突然冷了脸,“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糟了,我怀疑星沉是有意将东方少黧引来的。

“这、这个……”我用手盖住金羽,想不出什么借口,心里暗骂星沉,故意留金羽给我不仅引来其他女人的嫉妒,还引来了东方少黧。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转念一想,现在我不是我,少黧该去找星沉算账才是。

我原本盖在金羽上的手抓起金羽,炫耀地说:“这是阿七给我的!他还说世上仅此一支,您看多漂亮!”

东方少黧逆光的脸黑气腾腾,周身冰冷,很像他犯病时的样子,想起他每次犯病我的遭遇,我连连倒退。

他瞬间而至,掐上我的脖子问:“他在哪?”

我张着嘴指着自己,他才觉察到我发紫的脸,意识到这种情况下我说不出话,松了手,我大口喘着粗气。要不是他脖子上还挂着寒冰玉质的金乌曜日,我以为他又犯病了。

他咬牙切齿道:“他居然把金羽送给长这么丑的丫头,看来我万里迢迢来无国,只是个笑话!”

大早上的就给我气受,一个踩脏了我的地还嫌我无所事事,一个差点掐死我还骂我丑,我扔掉拖把,哼!老娘不干了!

不对,是老子不干了!

“长你这个样子容易招来杀身之祸,趁笑话没变成悲剧的时候赶紧回去吧!”我没好气地说。

“我一定要见到阿七讨个说法!”东方少黧推开我进了屋。

一个外国皇帝落在不知什么妖魔鬼怪的星沉手里太危险了,万一星沉想统治人界,先夺无国,再占落棠,他这不是自己样人嘴里送么?

我劝东方少黧死心:“躲避旧情人是他最擅长的,动辄一年半载的,长点就是一生,别为他浪费时间了。”

东方少黧不为所动,还调侃我:“看来你很有经验,你就是‘恶奴金莲’吧?他把金羽给了你,想来对旧情人也不是那般绝情。”

“他是不是绝情你比我更清楚。”

在战场上他保护我,我却射了他一箭,为了我们双方利益,我不后悔,他也清楚。这成了他身上褪不掉的疤,我心里过不去的坎。

东方少黧怅然苦笑:“他那一箭,早就斩断了我们的情意。我还念念不忘的只是梦里的虚妄吧,梦里的他有时留在了落棠,有时和我并肩作战,再不济也会向我道个歉……现实里,我设想了无数种再见时的情景,唯独没想到他见到我时居然跑了,这就是他的说法,我还讨什么?哈哈,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东方少黧仰天大笑出门离去,留我伫立在屋子中央,站成了一棵树。

113、神奇五谷

在西戎时候,常听说千秋节的恢弘盛大,落棠投降那年,曾为无皇送来一群舞马祝寿,从此,这群舞马便成了千秋节的压轴节目,有诗颂曰:

“圣王至德与天齐,天马来仪自海西。

腕足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蹈千蹄。

髤髵奋鬣时蹲踏,鼓怒骧身忽上跻。

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

今年,舞马的风光被五棵草抢走了。

这五株草实际上是五种庄稼:稻、黍、稷、麦、菽。因超自然力量,每天轮回一次:发芽,开花,结籽,发芽……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若拥有历时一天即能收获的植物,农民们再不必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不过这五谷每次每株只能结一粒种子,种子落地成泥,再发芽,开花……开始新的轮回,除了观赏,无任何价值,但可以被赋予无穷的意义,最适合作为礼物。

虽然没有实用价值,第一次看到这么逆天的物件无人不惊奇赞叹,除了南宫染霜。她是修仙之人,一眼看穿这不过是个用法术维持的小把戏。

我扮作宫女站在太后身后,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有人以没有实用价值来打击星沉,有人惋惜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推广给老百姓,有人将植物和星沉都夸上了天,带着令人作呕的假笑。

无止境很是欣慰,像个看到儿子终于懂事的老父亲;无垠真心赞叹星沉的创意,羡慕他不用花钱还能博得满堂彩;无坤皮笑肉不笑,面上赞赏,却被人一眼看穿了心中的嫉妒;无墨唇角微勾,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无尘自安一隅,此间繁华仿若与他隔着万水千山,无视一众讨好的官员。

七皇子无堤下首又多出一群孩子,这几年后宫不再是一家独大,而是皇后和贵妃分庭抗礼,皇上的子嗣也密集起来。

看到孩子,我想到无忧,微微叹息,不想被太后听到了,特意将无忧召到身边,让我伺候着。无忧心情不太好,瞪了星沉一眼,便不再看他。

她不知道星沉冒充我,还以为星沉为和金莲厮混而不接她回去。

我必须要为自己辩白:“无忧郡主,你要相信王爷绝不是因色忘女之人,他不接您回去是有苦衷的。”

无忧气鼓鼓地说:“我才不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只好用眼神求助于太后。

太后安慰无忧:“你爹这次确实有苦衷,相信他解决之后,很快就会接你的。”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

同无忧一样堵心的还有落棠使节团中乔装打扮的东方少黧,他死死盯着星沉,我很庆幸自己只是旁观者。

这五株植物也提醒了皇上,无国现在缺少一位国师,不能分辨妖魔鬼怪。修仙门派与人仙二界皆有契约,要保护人类政权不被妖魔窃取,因此以往四宗都会主动派出修为高超之人前往各国,也是他们成仙前的历练。

对于玄山遭魔界血洗皇上也有耳闻,知道四宗损失惨重,只召了三皇子无均和国师两位徒弟回京。他认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修为不够,人数来凑。

九月十六夜,我如常睡在外间榻上,星沉俯视着我:“你的要求我已完成,接下来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我以为,叔父收到我的求救之后一定会二话不说帮我恢复真身,只拖延了一个月。可他把复仇看的比我重要多了,为了复仇居然让我忍个三五年,他有没有想过,身处敌营没有法力的我,三五年后会不会被人家搞出几个孩子?到时候孩子跟我叫娘还是叫爹?

我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你聘礼到了,只能算定亲,定亲到成亲怎么也得等一年时间吧?”

星沉戏谑到:“我可以放你一辈子,但一年后你的小娘子和风女侠可都成了我孩儿他娘……”

“禽兽!不要动她们,冲我来!”我选择壮烈牺牲。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他突然停了下来:“太丑了,下不去手。”

我一拳打过去:“我相貌还不是取决于你们?你照照镜子再说我丑不丑!”

他拿起镜子,一只眼睛肿成了紫红色。

“丑。”

我:“……”

114、少黧溺水

“恶婢打伤风流王爷”又成了京师小报头条,星沉这次淡定多了,顶着熊猫眼招摇过市。

风萧萧对我刮目相看,说了句“打得好”,无铃罚我打扫茅厕,我偷偷跑了出来。

落棠使节就要回国,东方少黧冒着危险不远万里来找我,我不能让他再次含恨离开。

自从前四方馆走水烧死四位王爷之后,鸿胪寺加强警戒,不允许任何可疑人接近。

鉴于我与落棠的爱恨情仇,我递了煜王府的牌子给无垠,得以混进鸿胪寺,借口解手甩掉了侍从,寻着暗卫的数量找到了东方少黧所在之地。

四名暗卫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东方少黧命令他们退下,盯着我脖子上的金羽,自信地笑着:“五年前你摸进我的大营,杀了我的副帅,今日呢?”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你、你、你……”

东方少黧说:“有暗卫守着,这里很安全,你有什么计划可以直说。”

原来他以为是我自己玩了个金蝉脱壳……

“我才不会变这么丑!”

“你被暗算了?”

听他幸灾乐祸的语气我有些委屈,而此时外边喧哗起来,有暗卫来报有个可疑女子混进了鸿胪寺不知所踪。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让他帮忙解围。

“小哥哥这是怎么了?有谁混进来了么?”我从茅厕出来,拉住一个侍卫问。

“一个丑八怪……”他看着我住了口……

有人混进鸿胪寺以乌龙结尾,城南浸云湖中央,一叶乌篷船随波荡漾。

船中我与东方少黧相对而坐,煮酒畅饮。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绳结是我打的,想解开只能剪断,但那天我掐住你脖子时发现绳长未变,绳结未解。”东方少黧说,“若非如此,你早被我掐死了。”

我摸摸脖子,出了身冷汗。

“但认出了你,我更想掐死你。”东方少黧醉了,突然变得阴鸷,出手为爪,抓向我的脖子。

船上没多大空间,也没有船夫掌舵,我从船尾跑到船头,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少黧冷静!深呼吸~呼~吸~对,放松~”

船平静下来,我松了口气。

东方少黧回到船舱,像是在安慰自己:“你帮我从一场胜不了的战争中全身而退,助我登上皇位,实在不该恨你。”

我放下心,走回船舱。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杀了你,在我的梦里,你已经死了千百回了,每当醒来得知你还活着,我又喜又恨……”

我慢慢退回船头,看看遥远的岸边,思考着以我的水性生还概率有多大。

为了躲避监视,我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与他泛舟湖上,害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东方少黧站在船舱中,看着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我来无国找你,你若不能帮我解开,我只能杀了你斩断这个铃。”

秋风起,云飞扬,草木黄落雁南翔。

泛南湖,扬素波,乘风把酒倚斜阳。

我想与他互诉衷肠,谁知醉酒能使他神志不清,对我拔剑相向。

我将剩余的酒尽数倾尽湖里,思索着如何把他按进湖里醒醒酒。

“东方少黧,我只是为保命而利用你,我那箭并不是留情,而是箭法不精,射偏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怎么?不敢?”我挑衅地对他勾勾手指,“你过来呀!”

东方少黧像捕食的猛虎,怒吼着扑了上来,我早有准备,向旁边一闪,他扑空之际我又补上一脚,踹他落水。

少黧啊少黧,我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你清醒后可别往心里去。

我看他在水里扑腾得厉害,想是还没醒酒,又等了一会,他像是直立在水中,口鼻在水面上下浮动。

不好!这是溺水的迹象!

我跳下水将他托上船,解了他腰带,控出腹内的水,翻过来他还没有呼吸,我深吸一口气捏住他鼻子托着他的下颌吹进他嘴里,再松开他口鼻按压胸部,如此反复。

我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置之死地啊!

曾经的一幕幕在我脑海里迅速闪过,当初在西戎他只是在岸上看我洗澡,并不是担心军中有事,而是不会水。

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他不谙水性。

他终于恢复了呼吸,但是还未苏醒,我只是茫茫湖水中的一叶扁舟,若无法靠岸,我能救活他吗?

西风来助我一臂之力,推着船靠近岸边,我专心按压他的心肺,也为缓解自己的恐惧,与他不停地说话。

“少黧你别死啊,你的命关乎世界和平,我不想做世界大战的*。”

“少黧我说的话都是气你的,只是想让你到水里冷静冷静,早知道你不会水,我就自己跳下去,等你冷静了我再上来。”

“少黧啊,其实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每次想你就摸摸你的胎毛,你看都快被我摸出包浆了。”

东方少黧咳出一口水……

“少黧,五年前我对不起你,当时我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能让我们都全身而退,才害你受伤。其实我连风速都计算好了,绝不会要了你的命……”

一男声问:“万一失手射偏了呢?”

“我的箭法怎么会失手呢?能赶上万一你就自认倒霉吧!咦?刚才怎么是个男声?”

男声:“是你的心声。”

我低头看到了东方少黧崩住笑的表情……

115、性别歧视

“幼稚!”

风渐渐大了,乌篷船随波摇曳,我起身活动下手脚,去划桨靠岸。

东方少黧起身,说:“这是第二次差点被你害死,我记住了!”

“你看看天,再不靠岸第三次这就到了。”

湖上万点金鳞消失不见,天上风起云涌,为了救他我已筋疲力竭,船在近岸处徘徊回荡,刚靠近岸边又被冲出八丈远。

“松开,我来!”

我交出船桨,心想他这旱鸭子能做什么,船离码头越来越近。

他回头对我炫耀:“国师说水是我的克星,我学不会游泳,所以我苦练驾船技术。”

“那你还同意与我游湖?”

“有船。”

因为天色大变,岸上空无一人,但岸边石舫望月舫中言笑晏晏,不绝于耳。不远处就是烟街柳巷。

东方少黧已心猿意马:“听闻京师有四大花楼,明日我就要走了,阿七不带我去逛逛?”

“你见过娘子带相公逛青楼的吗?”

东方少黧恍若未闻,拉着我走进烟柳街:“听说我们初见于相约,今日便去京师的相约——听雪阁看看吧!”

听雪阁是璇玑阁据点之一,八成都是探子,虽不清楚我怎么成了这副鬼样,也都已知道我的身份,见我被一个男人拉进来都暗中询问我要不要杀了他……

我一一拒绝,要了间最幽静的房间,点了些菜,又要了香汤沐浴,硬把青楼当成了客栈。

沐浴完毕,东方少黧问:“不需要找个姑娘来教教你?”

“东方少黧!”

他带着淫邪的笑容:“以往我们都要打一架,这次看你怎么反抗!”

次日早,一夜云雨过后,天朗气清。

东方少黧突然若有所思:“你会不会怀上小阿七?”

“谁知道。”我被他搞得很疲惫,懒得思考。

他盯着我看了又看:“希望小阿七不会像你这么丑。”

“滚!”

“不如你与我回落棠充实下我的后宫?”他又有些为难,“只是你的姿色有些寒碜,封个美人都有些为难,史书不会嘲笑我的审美吧?”

“去死!”

哪怕我变成了一棵树,也要扎根于无国京师,太后不走,我的心便不会走。

我与东方少黧出门时,又收获了不少闲言碎语,以前作为男人,还能称之为“风流”,现在成了女人,唯有“*”能匹配。

“凭啥男人逛青楼是风流,女人找情郎就是*?”我忿忿不平地想。

“从一国语言就能看出性别歧视,阿七不如和我去落棠。”东方少黧再次见缝插针。

“五十步笑百步,落棠还不是一样?这种错误偏见早晚会消失!”

“扭转这种偏见最快的方式莫过于你以现在这个身体称帝。”东方少黧看着我说。

我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哈哈,反正我早被骂习惯了,管他们怎么说,挡不住我开心!”

东方少黧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悦道:“你开心也不许乱来!”

“略~~~”我回他一个鬼脸。

落棠使节团离别之际要参加皇上举行的饯别宴,我没资格出席。

宫门口,与东方少黧分别之际,他再次提醒我:“那根金羽代表我一个承诺,你有需要我会倾力相助。”

“我想变漂亮!”

“居然不是想变回去。”东方少黧说,“我也觉得你现在更好,比以前有生机了。”

我嘟起嘴不高兴地问:“我以前死气沉沉吗?”

他带着淡淡忧伤:“在西戎时,你对窗发呆,我总以为你根本不在,窗上的剪影只是我的错觉。那时候,你在我身边,可我觉得你距离我很远,隔着万水千山。”

那时候,我的心落在了京师,可不就是万水千山么?

而且,那时每日都会收到南宫染霜暗害太后的信,我却不能在太后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只能望着京师的方向,祈祷她平安。

“满足不了我的愿望就直说,用不着煽情。你回去后安分点,全城人都见到我与落棠使者有染,再打仗我又成了卖国贼。”

东方少黧摸着下巴说:“这倒不失为见你的好办法。”

“再来一次,你连我尸体都见不到!”

116、鸠占鹊巢

六界共存,国不可无国师庇佑,如心与无均奉召回京,胡绯离婉拒国师之位,由玄灵长老长英接任,幸而长英得胡绯离授意,对太后身边的魔影视而不见。

无均入司天台,任少监,正四品上,比其他皇子起点高了好几阶。

如心年幼,未到做官年龄,因他按辈分乃南宫贵妃“师叔”,皇上特准他入通玄院,掌布诸坛神位,待遇同九品,有官舍,但他执意回到他与灰狐狸的小道观居住。

然,小道观已是鸠占鹊巢。

如心看到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的丑女诧异道:“你是……是你?!”

我整理着鬓间乱发,站在台阶上感慨:“今儿个天儿不错啊!”

如心剑已出鞘:“你在这干什么?滚出去!”

“你个小*,磨蹭什么呢,想急死你爷爷不成?”

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从屋里心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看见如心,轻佻地说:“哟~看不出来你这么丑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这是想母子一同伺候爷爷?”

“西门大官人,你觉得老娘是有多老?这是我弟媳妇,今日不方便,你改日再来。”

男人啐了一口:“疯婆娘!”

“不过我就喜欢你在床上的疯劲!”

他淫笑着在我胸前捏了一把,感受到如心散发的杀气,整理好衣服打开折扇道貌岸然地跑了。

如心立在原地,如龙卷风的风眼,平静地可怕,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好久不见呀!”我对他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滚!”

随着他的声音,周围的石子落叶真地滚动起来。

他这内力进步堪称神速。

我努力将眉毛挤成“八”字,作出自以为很可怜的样子:“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师父,师父无家可归,你当徒弟的岂能袖手旁观?你帮我拿回我的家,我立马滚回去。”

京师最近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煜王新欢金莲大庭广众之下与落棠使节苟且,煜王一怒之下将金莲赶出府的故事。如心有读心术,与他交流省了我从如何被暗算到无家可归的赘述。

没想到读心术还具有火眼金睛的功能,他眼睛半眯:“你身上不是变化之术,而是一种禁锢之术,属于大乘功法,也只有大乘修为能解,放在修真界不是掌门也是长老级别的。你几乎灭了玄山,修真界不会有人帮你,不如去找你魔尊叔父!”

我还不知道胡绯离没有跟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你师父呢?”

“没来。”

枉我在这里等他良久!

幕后之人恶作剧一般把我变成这样,没有杀我,是忌惮魔尊,给他们自己留条后路,还是不想我死得太便宜,以此来折磨我?

如心突然插口:“还是后一种可能性高。”

我捂住心口:“我现在只是凡人一个,没法抵挡读心术,请你自觉尊重别人隐私!”

如心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西门大官人是城北开药铺的,长得人模狗样,好色,贪财,自私,无耻,唯有器大活好……

“你下流!”如心羞红了脸。

我狡黠一笑:“教育你不要乱读心!好了,说正事,皇上紧盯煜王府,又有新国师在,星沉把他身边的魔影都支出去了,导致我也无人可用。你送我去玄山找灰狐狸,帮我解了这禁锢!”

因五谷寿礼一事,皇上误以为我背后的势力与修真界或妖魔界有联系,又联想到南宫染霜,他脑补了一个儿子与爱妃勾结妖魔鬼怪颠覆天下的故事,未雨绸缪,让新国师盯紧了煜王府。

星沉才意识到我让他准备寿礼的初衷,如今行事时事事掣肘,几乎不能运用法力。但是对付我也绰绰有余,每当我出城,都会被人截回。若如心能带我御空飞行,那些人便不足为虑了。

如心道:“我还不会御空。”

“你这几个月武功增进不少,修为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抓乱头发,越来越像西门说的“疯婆娘”了。

此时我无比怀念我轻言放弃的魔力,想当初,为了躲避情人,我的逃跑技能练得出神入化,三界中都罕有敌手。

如心说:“师父说我灵根算好的,再来个三五年就会了。”

三五年……

又是三五年!

“那么如心小师父,接下来的三五年多多关照~”我学女子福了福身。

如心想到与我共处三五年,一阵恶寒:“我写信给师父!”

117、安之若素

秋收之后,很多七八岁的孩子背上了小书包上了新学堂。

因我提出兴办学校,减少文盲,每个乡至少有一所官学,穷人家孩子可免除学费。

官学为弘扬皇恩浩荡,势必降低谢家在读书人中的威望,我看到璇玑阁呈来的情报,只能感叹谢家无孔不入。

一大半乡学校训都是“谨行慎言,修身报国”,还有谢家捐建的校舍与“思源”图书馆。

如此一来,官学学子都将感激谢家,谨行慎言两兄弟也已妇孺皆知。

为皇上培养人才,又成了谢家门生。星沉竟会答应,不知谢家兄弟许诺给他什么好处。

钱么?

虽然他找不到扶柳的金山,但煜王府皇上的赏赐也不少,还能被钱收买吗?

色呢?

他只会吓唬我,我还舍身救小娘子,我都忍不住寂寞了,他至今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如果不占我身份,不担我骂名,定能收获不少桃花。

罢罢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开科取士,世家望族终将没落。天下一统,君主集权,谢家还想凌驾于皇权之上,终会赴了黄泉。

“笃、笃、笃……”

“野味野味我来啦!”

早上如心约了无尘到北山狩猎,为了等他们的熊掌鹿筋,我午饭都没吃。

打开门,是一张猥琐的脸,本来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配上垂涎欲滴只剩狗样了。

“金莲儿,等我等得这么迫不及待了么?”西门关上门急着拥我入怀,我为躲他直退到台阶处,他还欺身上前,故意在我身上揩油,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前,使他前进不得。

他的手摸上我的脖子,顺势向下:“这是怎么了我的小甜心?有了小道士就不要我了?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满足你吗?”

我放开推他的手指,挥开他的手与他拉近距离。

“呵!昨天还骂我疯婆娘,现在又是小甜心?我说了他是我弟媳妇,你这记性得治啊!”

与此同时,我左手冒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他脑后,他沉浸在欲海中浑然不觉。

“住手!”

如心与无尘并排站在门口,两位谪仙一般,我收起匕首,西门没少做这种事,以为说他,放开我转身见是两个孩子,破口大骂:“两个臭小子滚远点,看不到大爷正欲行好事?”

“天子脚下你敢强抢民女?”

无尘不知因由,只当我是落难借宿的良家妇女。

西门冷笑:“民女?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个荡妇!你们还不是她姘头?都是来嫖的装那么清高干什么?”

我一巴掌扇过去:“嫖你妹!老子贪你器大活好罢了,我收你钱了?还有,他俩一个我弟弟一个我弟媳,你他妈地能不能记住?”

我对准他下身凸起的地方踹过去,一阵鬼哭狼嚎。好在灰狐狸这道观有些偏,周围没有人家。

“还不滚我就开了你的瓢给你脑子刻上几刀让你长长记性!”

我又拿出匕首在他眼前转了几圈,他才知自己死里逃生,夹着尾巴跑了。

如心冷眼旁观后问:“你什么时候变成螳螂了?交配后要吃掉相公。”

“饿的。”我看了看两手空空的二人,“你们的身手不至于空手而归吧?”

如心说:“放生了,我随师父,吃素。”

“假慈悲!受伤的猎物活不了多久,还不如被我吃!”

“这位是……”无尘疑惑地看着我们一来一往。

“你猜。”我故作神秘道。

如心送给他一个友情提示:“普天之下还有谁这么荒淫无耻和臭不要脸?”

无尘迟疑道:“……可她……”

如心说:“这是报应。”

我拿出镜子边整理仪容边道:“要不是丑了些,我倒不觉得做女人有什么不好,这可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无尘问:“那现在的乐无栖是谁?”

如心答:“救世主。”

我不屑,救世主?切,我看他是灭世妖!

如心读到我心声,说:“为世间清除你的还不是救世主?”

118、浮雕有鬼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场秋雨过后,我和如心跨季等来的信上只有俩字:“没空”。

说不定灰狐狸知道幕后势力在他身边,为隐藏信息用了隐形墨水!

我对光照了照,没有任何痕迹,又用烛火烤过一遍,“隐藏文字”还没现身,又将信纸泡在水里,连“没空”二字都化作几缕墨痕,模糊成一团。

如心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捯饬,心情貌似还不错。

直至信纸化成纸浆,我还在对着一团纸糊发呆。

如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别瞎折腾了,没空就是没空,师父写得够明白了。”

“我这也是帮你……”

我眼珠转了两转,灵光一现:“你该不会对我动了凡心,不想我变回去吧?”

“你滚!”如心指着门口。

“我没犯‘七出’,你不能赶我。”

“七出”是如心收留我的行为规范:

一、与人苟合滚出去;

二、杀生开荤滚出去;

三、不讲卫生滚出去;

四、作息不规律滚出去;

五、惹如心生气滚出去;

六、影响如心休息滚出去;

七、侵犯如心私人空间滚出去。

而他可以随时读我心,不给我一点隐私权,这就是房主与房奴的差距。

如心对我伸出一个巴掌,示意犯了第五条,我赔上笑脸道歉:“说笑而已,别较真,你这年纪就是火气大,作为修仙之人一定要克制自己的脾气,学会包容。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如心打断了我:“你为何不买一处宅子,非要赖在这里不走?”

“我也问问你,你现在大了,也该知道你老家的洪水与我无关,为什么还总看我不顺眼?”我在他对桌位子上坐下,打算与他促膝长谈。

如心依然没有好脸色给我:“一是因为扶柳你重伤了我师父,二是你差点灭我师门,你还想我待见你不成?”

“一是为救我情人,情急失手;二是为救我女儿,别无选择。你纵观全程,你要是我会怎么做?”

如心:“我不可能是你,我不会处处留情,因为一个人而伤害另一个人;我也不会去勾引出家人,害她与师门交恶挑起纷争。”

我败了。

“好好好,是我自作自受,我魔力被废,遭人暗算,有家回不去,妻女不能认,作为罪魁祸首的你的狐狸师父该是额手称庆了吧?”

他颔首表示赞同:“从‘没空’二字来看,是这样的。”

一步错,步步错,遭了报应别人也只道声“活该”,连声安慰都没有。

我咽下委屈,回答他最初的问题:“我赖在这不走,因为唯有你看到的我还是我。而且,京师房价这么贵,我当王爷时都买不起,现在租都租不起!”

如心:“……”

如心照例每日下了差进宫找无尘比武,我有时也乘他的风进宫看望太后。

每日里跟着如心吃素,我馋虫大动,偷了如心的令牌提早混进宫来,想到朝凤宫蹭个午饭。

哪知我到时候朝凤宫正在撤下膳席,这个点刚好是宫里放膳时间,太后吃饭速度也太快了,再看那端出的菜,还是上桌时模样。

我在朝凤宫外僻静位置唤出魔影,训斥到:“太后身体抱恙,你们为何不报?”

影十说:“回禀少主,太后近日确实食欲不振,头昏乏力,但经属下查看,太后身体并无不妥。太医也看过,说是换季引起的肠胃不适,只开了点开胃药。”

“星沉可有来过?”

影二答:“星沉半月来一次,因太后精神不济,他每次待不过半个时辰。”

怪哉怪哉,除了他不近女色之外,其余方面演得都与我无差,看望太后这事上不该与我以往有太大出入,我每逢休沐都要来看望太后,一待就是大半天,宫里宫外都知道,他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他为何在此事上露出这么大破绽呢?

魔影归位,我步入朝凤宫,太后见我到了露出笑意,我的心抽痛一下。

无论我是人是魔,是男是女,太后都能一眼认出我。

而她身体不适,还在我面前强打精神,强颜欢笑,我却从未发现。

宫人们见我来了,虽不明白我怎么成为太后跟前的“新晋红人”,也都按惯例退了出去。

我说:“奶奶,您又瘦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又瞎说,我还觉得自己胖了呢,每日里光吃不动,肚子都大了。”太后挺起肚子,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我强笑着打趣:“肚子告诉我您在撒谎,它还空着呢,奶奶不爱吃御膳房的饭,孙儿给您煮面吃!”

“好好,奶奶腾出肚子就想吃你的面呢!”

我在小厨房里忙着,烧上水就来偷窥太后,她揉着太阳穴,似乎又头痛了。

在我的殷切注目之下,太后吃光了面,倒在榻上假寐。我为她卸了沉重的凤冠,拆了高高的发髻,银白的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我用手指拢着白发,看着指尖大团落发,久久不能平静。

太后的近侍都是多年的老人了,其中苏嬷嬷更是跟随了太后大半辈子,我找她询问情况:“苏嬷嬷,太后不适的症状有多久了?”

“就从你出现之后,太后就总是头疼,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你用了什么妖术?迷惑太后吸她精气?”

“不,我觉得她是给朝凤宫下了咒,连我们年轻人近来都觉得浑身乏力,头发也是大把大把地掉,嬷嬷您看——”一个小宫女抓了下头发,手上布满发丝。

更多的宫人被吸引过来。

“一定是你造成的,你的出现就很奇怪,来历不明,你究竟是人是鬼?”一个太监指着我厉声问。

另一个新来的小宫女说:“路公公说得没错!我觉得这宫里有鬼,我真地看到过有鬼魂从那个夜光浮雕里出来!”

我喃喃重复着:“夜光浮雕?”

一个年龄大些的宫女环视四周后低声问:“我觉得这是个吸血鬼,姐妹们,你们的月事来了没?”

一群年轻宫女似乎被说到痛处,都羞于启齿,才惊觉大家都一样,更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偷偷躲开问影十:“她们所说的症状可是中毒?”

“属下不曾见过这种毒。”影十答,“但是……”

“说!”

影十埋起头:“属下们也遇到了和女子闭经类似的症状……”

这么一说,我虽不会有月事,好像也不如之前兴致勃勃了,与如心的“七出”之约的第一条我一直都没犯。

我回到朝凤宫,再看那夜光浮雕,雕工精湛,结合了镂雕透雕等多种技法,我刚发现还有微雕,那喜鹊眼里还有桃花的倒影,不愧是大师之作。我自小喜欢绘画雕刻,自己琢磨雕些小玩意,对雕刻有种特别的情愫。

他们的确对我非常了解,知道我会对雕刻艺术品放下戒心。

“七儿,这浮雕怎么了?”太后醒了,浮雕贴在正对她的那面墙上,我伫立在浮雕前,像是与情人诀别。

“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有问题,奶奶把它交给我吧。”

我割下那只喜鹊,其余让魔影送上了天,再也下不来的那种。

119、九尾妖狐

凤栖宫。

南宫染霜:“你就是阿七的‘初恋情人’?”

我仿若未听见她说什么,递过去一只银质的盒子:“给你。”

她接的瞬间,我打开盖子,里边是一只鸽子蛋大小、被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喜鹊。

她缩回了手,觉察出不妥,又装出吃惊的样子:“好厉害的雕工!”

我合上了盖子。

“太过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染霜,我可以陪你玩,但你不可以伤害太后。”

“大胆奴才!怎么和贵妃说话呢?”南宫染霜身边一位丹凤眼吊梢眉的宫女骂到。

南宫染霜瞪了她一眼,命令她先退下。

“你这疯丫头好生奇怪,什么伤害太后?和这喜鹊有什么关系?”

她的腔调也和其他后宫女人一样了。

“玄山脚下有仙宗,玄山顶上有魔潭。魔潭对外的名字是天池。天池被称为神遗失的夜明珠,清澈见底,夜里发光,但周围寸草不生。据说天池乃四宗灵气之源,因过度损耗,供不应求,灵气枯竭,成为魔潭,喝过天池水的灵物都会离奇死亡。”

南宫染霜否认:“胡说八道!我们四宗怎会靠一魔潭?”

“确实是胡说八道,天池之所以寸草不生,并不是灵力枯竭,而是因为这块石头。很久很久以前,天池还是个死火山口,是上一代人类的垃圾场,这块石头,就是他们的能源废料,因为它,天池才没有生命能生存。”

南宫染霜这次看我真像看一个疯子了,我知道她听不懂,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信息是梦里三个奇怪的神仙告诉我的。

大概意思是在我们之前,已有一批或几批高智慧的生命,他们发现一种很厉害的能源,但是利用这种能源会产生无法处理的废料,为了省钱省力就将废料丢在了玄山,后来他们爆发了战争,该能源成为了主要武器,导致到处寸草不生,自取灭亡。亿万年后,大地上那些能源物质已变成无害物质,于是又出现了生命,但是玄山还有残留。

“总之,把这东西挖出来,天池也能养鱼种莲了。把这东西送给仇人,可以在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无毒无痕,而且死状极惨,錾鎏大师全身溃烂,双目失明,形容枯槁,精神失常,像着魔一样,誓要雕完这个作品,他就这样雕出了一朵朵血芍药。”

南宫染霜转过头:“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来人,送客!”

“染霜,我求你放过太后。”

我现在在他们有法力的人面前就像猫爪子下的老鼠,被猫玩来玩去,也逃不掉被吃的命运。这一次太后差点就要承受极大的痛苦,若我发现再晚点,真不敢想象。

“喜珠,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疯子赶出去!”

喜~蛛?

那宫女撸起袖子抄起扫把,我仿佛看到一只八条长腿的虫子向我走来。

“染霜,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把我变漂亮!”

我边跑边对着我的造物主喊出了心愿。

我的造物主只造了我一个,对我的心愿满足效率忒高,出了宫就被一黑袍老者施术打晕,再醒来,我已变成一名白衣飘飘的美丽雄性——白狐!

“嗷嗷!”

(翻译:我只想听听狐狸怎么叫的,试叫两声,无任何意义,绝不是在骂脏话!绝不是!)

“煜王殿下,老夫本来把你变成了羊驼,但你配不上羊驼的可爱,所以又给你变成了与你名声相近的动物。”

“嗷嗷~”

(翻译:灰狐狸听见咬死你!)

“无国百姓对狐狸不是很友好,您小心,回见!”

黑袍老者消失了,这是一间破庙,我的衣物散乱地堆在地上,原来我误会了,灰狐狸的衣服不是自己皮毛变的。

那个喜鹊还在银盒子中,这东西太危险,我现在这样子只能交给如心处理。

直到天黑我才敢不穿衣服上街,夹着尾巴叼着银盒子。

“哥哥!狐狸精!”一个小胖墩扯着他哥哥衣袖。

他哥哥看了看我:“傻弟弟,那是只狗,夹尾巴狗!”

“汪呜~”

(翻译:你才是狗!)

同时,嘴里的银盒子掉在地上。

小胖墩又兴奋起来:“哥哥哥哥!元宝!买糖吃!”

“银子!”他哥哥眼里冒出金光,“咱家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这是要发呀!”

我赶紧叼了盒子逃跑,只听那熊孩子沿街边追边喊:“大舅二叔三婶子,狐狸偷鸡来啦,抄家伙抓住它!”

家家户户亮了灯,一阵叮了咣啷,各家各户的人都出来了,抱着扫帚钉耙锄锨铁锹。

我叼着东西只能“呜呜~”

(翻译:妈哎!)

当我翻越过一个死胡同,我意识到我不是只普通狐狸,而是只会武功的狐狸,我在墙这头喘息,墙的另一边已炸了锅:

“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九条尾巴……”

“听说九尾狐早就灭绝了,如今现世,是大灾的预兆啊!”

“明日去报官,再请道士做个法,它可别报复咱们……”

九尾狐?我侧头看了看自己尾巴,其中一条上还绑了张纸条,我咬下来用鼻子拱开:狐族最美是九尾,不用感谢老夫。

“嗷~”

(翻译:哔~)

120、天降祥瑞

回到道观,大门已经落锁,为防止我翻墙如心还设了新学的结界。

几次跃上墙头都被反弹回来,我看了看两只小爪子,呼了口气去敲门。

如心睡眠很轻,是他小时候风餐露宿养成的警觉,边开门边说:“有本事逛窑子就别半夜跑回来,七出一下子犯了三条,明日你就滚……咦?不是那个混蛋啊,他又死哪去了,算了,管他呢!”

如心正要关门,听见“嗷嗷”的声音才低头看到是我。

“哇!九尾狐!师父说他们妖界没落就是因为九尾狐灭绝……”

“嗷呜!”

(翻译:是我啊!用用你的读心术,傻瓜!)

“这么晚了赶紧回你们青丘振兴妖族去吧,别打扰别人睡觉。”

我抬起前脚呼过去,然而我的高度只能呼到他的小腿。

在他吃惊的时候我叼起银盒子从门缝挤进来,大摇大摆地进屋上炕。

“下去!这么脏还想上炕!”

如心抓着我尾巴把我提了下来。

我嘴里的银盒子“吧嗒”掉在地上,盖子开了,喜鹊滚了出来。

“这不是……又是你?!”

“吱吱!”

(别来无恙啊!)

“咦?变回公的了。”

“……”

作为一只被拎着尾巴倒吊着的狐狸,我发不出能表示我此刻心情的叫声。

“变成了狐狸还回来干嘛?”

“嗷,嗷嗷。”

(一处理危险品,二只有你听得懂我说话!)

“你太脏了,今天睡柴堆里吧。”如心不客气地把我扔在柴堆上,好在狐狸皮厚,不然骨头都被这堆柴硌成几段了。

“嗷呜~”我引颈申诉。

(这是劈柴!)

“我知啊。”

第二日,如心约了无均与无尘,来给我洗澡!

无尘:“好漂亮的狐狸!我看书上说九尾狐是妖界最漂亮的,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将来化成人形该是多么倾城倾国。”

无均:“就是尾巴太多,洗起来好麻烦……”

尾巴传来揪心痛感,我怒视无均:“嗷!”

如心代为翻译:“它在警告你别把洗它尾巴当成刷筷子。”

我被他们清洗干净,甩干毛发,踱到镜子前,银白的皮毛像雪一样亮晶晶的,尖尖的耳朵甚是可爱。狐狸最出彩的就是眼睛了,我对镜子眨巴下眼睛,千娇百媚,九条尾巴不由自主地像孔雀开屏一样展开……

如心在我背后悠悠说到:“居然还是一样臭不要脸!”

我对镜子里的他亮爪示威,而实际效果有些可爱……

如心拎起我扔给无尘:“南宫贵妃一定会喜欢它的。”

“嗷!!!”

(不!!!)

如心说:“在民间你只能夹着九条尾巴当狗,在宫里能当个神兽,放心去吧。”

我低头趴在无尘胳膊上,认命地闭上眼睛。

才一天,我又回到了凤栖宫,无均称九尾狐乃天地灵兽,祥瑞之兆,《孝经》有云,“德至鸟兽,则狐九尾”,龙颜甚悦。没有人再把我当灾星对待,我终于摆脱了“天煞孤星”的帽子。

南宫染霜与我对视良久:“全方位无死角的漂亮,你的愿望达成了。”

“嗷呜~”

“总算不用听你总唠叨‘放过太后’。”

“嗷呜~”

“她当初若放过我全家,你当初若没负我,何至于此?”

“嗷呜~”

我伏下前爪,向她跪下,乞求她放过太后。

“临渊把你变得太可爱了,我都有些于心不忍,做坏事好难,你们当初是怎么狠下心的?”

南宫染霜掐上了我的脖子,我没有退缩与害怕,唯有忏悔。

“装可怜也没用,不过呢,你让我高兴的话我就暂时放过太后,你惹我不高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太后!”

我点了两下头表示明白。

因为天降祥瑞,皇上特意为此举行了祭祀,祭祀由礼部主持,极尽奢侈,还有人上书修建九尾狐庙,九尾狐坛,一一批准。

无均因进贡灵兽而授封敬王。

宫内也举办了赏狐大会,南宫染霜的人气地位因一只狐狸终于超越了比肩多年的皇后。

赏狐大会不仅有宫妃,还有诸位皇子及其眷属,主要是一群爱凑热闹的年轻人。

我卧在南宫染霜怀里,定定地看着星沉,还有无铃。

无垛一直以痛失无思消极避世,不参加皇家宴会。

我叹了口气,趴得更低了。

无铃也是闷闷不乐,星沉却是谈笑风生。

121、赏狐大会

“这九尾狐气质超凡脱俗,与妹妹甚是相配!”

杨昭仪最会见风使舵,皇上将一国祥瑞托付给南宫染霜,可见之前什么秋狝绿光贵妃失宠是子虚乌有的事,她之前说了几句酸话,怕南宫染霜记恨,特来讨好,可她讨好贵妃就算了,还不停地在我身上胡噜,我可没穿衣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只有仙子才配养祥瑞,姐姐能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看就知足了。”

一道清脆如百灵鸟的声音,是皇上的新宠媛婕妤,她俯身摸摸我的耳朵,我抬头刚好对上两只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嗷呜~”

我腰间被染霜狠狠拧了一把,毛都炸了起来。媛婕妤因此受惊,花容失色。

“听说灵兽能识人,见到好人就亲近,坏人就躲远远的,这灵兽看起来不喜欢媛姐姐啊!”

宫里谁受宠谁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人人都巴不得踩着她自己上位。

媛婕妤脸色更加难看,泫然欲泣。

“呜呜。”

我唤她。

媛婕妤心有余悸不敢靠太近。

我伸出一根尾巴打在她手上,她不想被祥瑞厌恶而失宠,必须要扭转局面,又主动来亲近我。

我一跃扒在了她胸脯上,埋头使劲蹭蹭。

“咳~”南宫染霜发出了警告。

再蹭两下。

“咳咳!”

我极不情愿地从她身上下来。

“看起来祥瑞很喜欢媛婕妤啊!”

有几个秀女窃窃私语。

接下来有更多人都想得到我的亲近,我心有余而胆不足,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跑了开去,留她们巴结贵妃。

我直奔无铃,我的爪子距离她一寸之遥时,其中几条尾巴被不同方向的力扽住了。

其一是星沉:“你这*胆包天,还想占本王的小娘子便宜?”

“嗷呜!”

(那是我的小娘子!)

而无铃,因为星沉一句维护,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

“呜~”

好失落。

另一根尾巴被无垠抓住,他还掀起我一条腿:“原来祥瑞也分公母!”

“嗷嗷嗷!”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看我的隐私,我叫得凄惨无比。

“还不松手,被它讨厌就成坏人了!”陈静未压低声音,这句话惹得刚才说这话的婷婕妤很是难堪。

另一个抓得我最痛的,只抓了我几根毛的是个三四岁的娃娃。

“呵~~”

我对他龇牙,恐吓他放手。

“看到没有,九尾狐对长孙殿下笑呢!”

我的示威被一群马屁精歪曲了,那孩子更加兴奋,来回拽我的尾巴。

我猛地转身,也不管被扯掉了几根尾巴毛,张口欲咬,被太子妃一掌打在脑门,不仅是我,其他人也蒙了。

无止境脸色很难看:“若愚!”

太子妃王若愚神色平常陈述事实:“它要咬钦儿。”

我和她的动作都太快,没几个人看清楚,很多人对太子妃投来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狐狸耳朵灵敏很多,我能听到不少人听不到的信息,甚至有人说她图谋不轨,想杀死灵兽祥瑞,为无国招来灾祸。

我翻了个白眼,甩甩头,站稳后对太子妃主动示好,呃,我发现我不了解狐狸对人示好的方式。

我试着摇了摇尾巴,九条尾巴不仅壮观,还有点吓人,很多胆小的宫妃都躲开了,只有皇长孙无昊钦拍手叫好:“狐狸摇扇子啦!”

王若愚警惕地看着我,我换了个方法。

“喵~”

然后试着蹭蹭她的脚踝。

很多人揉揉眼睛问:“我看错了吗?难道这是只九尾猫?”

“喵~”

我收到了一声回应,无墨养的黑猫也被他带进宫来,黑猫在无墨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试着再叫两声:“喵喵~”

两声回应:“喵喵~”

三声:“喵喵喵~”

回应:“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黑猫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睛,我仿佛听到它在骂我傻。

我动了动耳朵:“汪!”

“喵嗷~”黑猫一跃而起,跳上了旁边的老树树梢。

我扬着九条尾巴傲然凯旋,完全忘了正事。

122、神秘临渊

第二日,早上宫内传言“灵兽不喜欢太子妃”,中午成了“灵兽讨厌太子一家”,晚上已演变为“太子不得天意!”

那只该死的老猫,害我忘了扭转舆论!

我花了几天时间留在东宫,被无止境的三儿两女扯掉的毛都能做件狐裘大衣时,宫里人才相信“灵兽不是那么讨厌太子一家”。

当我出了东宫时,感觉天气陡然间冷了许多。

文景二十二年冬月,初雪降临,比以往都大了一些,百姓说:“瑞雪兆丰年啊,今年有祥瑞出现,来年一定是个好年头!”

然而,这场雪覆盖全国,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不少屋顶都被雪压塌了,田里的冬小麦也都生存无望,御花园里的连理古柏的枝干也被压断了,路上积雪有三尺厚,全国的交通都瘫痪了,很多贫寒老人都冻死在寒庐里。

“这哪是祥瑞啊?九尾狐是妖王,根本就是凶兽!”

前天还是一片赞扬,今日就是骂声一片。人类太善变了!

“这次骂的你也不冤。”

南宫染霜拿我当暖炉了,怀抱着我还要我一条尾巴给她当围脖。

“噢?”

“妖王降世,必有天灾,这是天道所致,非神仙主导。”

我伸爪子指了指上边,歪头:“唔?”

“妖族现在一盘散沙,大部分妖堕了魔,壮大了魔界,仙界巴不得有新妖王出现,分解魔界势力。按照契约,神仙不该对人命坐视不理,当降妖以阻止天道降灾,如今看来他们选择了对妖王现世视而不见。毕竟他们还是分得清主次的,魔才是他们的宿敌。”

分清主次?仙凡契约规定人类供奉神仙,神仙保护人类,他们却因与魔界纠纷而纵容妖类,牺牲人类,无视契约与责任。说好听点,是以大局为重,说实话,就是自私和无赖。

妖界只认九尾狐为王,仙界想引导他们也不得其法,不少神仙都想自己造一九尾狐,却又顾及仙家名声。现在,有别人替他们做了此事,他们乐得作壁上观,见机行事。

我正窝在南宫染霜怀里昏昏欲睡,喜珠伏于她耳边说了什么。

“去,你先出去!”南宫染霜把我扔了下来。

我看看外边鹅毛大雪,伸爪抓住了地毯,拒绝出去。

“这宫里的物件大多都是你娘的东西,你若抓坏了,皇上把你做成围脖谁也拦不住。”

南宫染霜说的我娘是朝阳公主。

皇上虽给了她无限荣宠,她却一直是替身。

我收了爪子耷拉着尾巴转身出去,虽然有宫人定时扫雪,外边的雪也湮没了我全身,因为我腿太短了!

在雪里寸步难行,埋在雪里一时半会就要冻僵了。幸运的是我是只有武功的狐狸,拔起身体,踏雪无痕,以最快的速度蹿进了无尘殿里。

我甩甩毛,抖落身上的雪,在地板上大方地留下朵朵梅花印,寻到了壁炉旁边烘干毛发。

“你还挺随遇而安。”如心拿了条毯子给我擦毛。

大雪封路,能出行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嗷,呜呜呜,喵!”

(否则呢?妖王出世你师父怎么没来?喵的!)

“他认为你在神圣的九尾狐身体里,灵魂也会得到净化,能远离黄赌毒,所以让你净化一阵。”

再不来我就被妖怪抓走当大王了!而我连话都不会说。

无尘在一旁听出了些门道:“如心,它不会又是……你怎么不告诉我?”

“免得给你添堵。”如心答完他又回答我:“师父说这雪灾会有人解决的。”

“喵。”

如心说:“变成畜生还是不伦不类,你无可救药了。”

我笑眯眯地又叫一声:“喵-”

无尘没有读心术,只听我一直喵喵叫,猜测说:“他不会是看上五哥的黑猫了吧?”

如心郑重点头:“正是这样!”

我用叫声表明我的态度:“呜…汪!”

这雪来得汹涌,去得神奇,若不是塌了顶的房子,断了枝的大树星罗棋布,根本看不出下过雪的痕迹。

这场雪给星沉带来了百万两雪花银,因为他“斥巨资”“托关系”请来了海外散仙临渊,此人有通天之能,将人间疾苦上达天听,借神力清理了积雪。

其实是仙界也无法对这么大又反常的雪灾坐视不理,又不愿得罪妖界,而临渊的出现给他们提供了个替罪羊,妖界若抗议都推给临渊就是。

而星沉顿时成了拯救江山的大英雄。

南宫染霜揪着我耳朵:“你的名声终于被这场大雪洗白了,要如何谢谢我们?”

我以鼻出声:“嗤!”

煜王成了百姓口中最宽宏大量、最不计前嫌的救世主,可劲地夸。百姓不知道,这场雪灾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而他通过这场雪发家致富,那临渊哪里是重金聘请的海外散仙,而是把我变来变去的黑袍子。狍子为保持自己的神秘,做了法收了雪就消失了,像只老鼠,不知躲到了哪个耗子洞里。

123、鸳鸯*

雪后,天气回暖,憋了七天得皇上驾临凤栖宫,同时看望南宫染霜与媛婕妤。

我被皇上揪着脖子从窗户扔了出来。

我对着宫里挥了下爪子,灰溜溜去找无尘,让无尘带我出去散步。

“喵呜~”

我咬着无尘衣角,拉着他向东北方向走。

无尘会意:“你让我带你去看太后?”

朝凤宫外,暗处的魔影对我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我又消失了,他们对南宫染霜更加警惕,凡是与她有关的都不能接触太后,而我,是南宫染霜的宠物。

影二扮作小宦官拦住了无尘:“六殿下,这狐狸怕是要惊着太后,还是留在外边吧。”

“呜~”我哀求地看着无尘。

“公公放心,这畜生不会伤害太后的。”

无尘只是平淡地叙述,他人畜无害的样子令人信服。

影二继续守门,命影三领我们进来。

太后恹恹地斜倚在榻上,见是无尘,端坐起来,与他客套得不像祖孙。

“喵!”

“这就是那只九尾狐?”

太后刻意不去关心前朝与后宫的事,也听说过宫里有只九尾狐。

“唔唔!”我应到。

“咦?这狐狸挺有意思,你走近点……”

太后对我招招手,但是太后身前一丈有魔影设下的屏障,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周围宫人都在,我不知怎样才能告诉太后我的身份,急得在屏障前来回踱步。

有了!

我定下脚步,试着控制尾巴,垂下两条,竖起七条,来回晃着。以我和太后祖孙之间的默契,她一定能懂。

可太后突然问:“尘儿,这狐狸另外两只尾巴是不是受伤了?”

我一下子泄了气,尾巴都耷拉下来。

无尘中规中矩地回答:“回太后,它没有受伤。”

我跑到他面前两条腿直立起来,嗷嗷叫着与他理论为何不告诉太后我的身份,而无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呵呵,这狐狸挺有趣,尘儿可否代哀家与你母亲说,将狐狸留在朝凤宫几天?”

太好了!不用给南宫染霜当暖炉,不用给凤栖宫打扫卫生,还能和太后朝夕相处,我追着尾巴转起圈来。

但无尘拒绝了!

说什么南宫染霜很重视我,舍不得与我分开……

以往无论我变成谁,太后都能一眼认出我,当我变成狐狸,太后也无能为力了吧。头一次,我连太后周围一丈以内都没进去。

“小九,你不能怪无尘,你身上有蛊虫的卵,若与太后接触,就会进入太后体内,侵蚀太后五脏六腑,最终太后被虫子掏空,只剩皮囊,这次你得感谢你的影卫和无尘。”

如心用一种奇怪的香料给我洗澡,洗下来很多盐粒似的东西。

我盯着那群卵:“唔?”

“这是鸳鸯蛊,与金蚕蛊类似,可以借媒介嫁接给别人,只是这媒介非金银,而是情。由荆楚女子下给丈夫,夫妻分别服雌雄蛊,丈夫本身无碍,但他爱上的其他女子便会中蛊,由内而外溃烂至死。”如心解释,“这些卵下在你身上而不在体内,所有接触你的女人都会中蛊。”

“唔!”

(这蛊逼着驸马爱男人啊!)

“母妃为何不早点对他下蛊?”无尘问。

“她下了,只是乐无栖血液含毒,蛊虫在他体内无法存活。”

如心的解释又令我刚干的寒毛竖起。

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她给我下过蛊!要不是我血液清奇,不知要害了多少人。

“一个女子一生只能把鸳鸯蛊下给一个人,她把你当成了丈夫,只可惜……”

“汪!”

我制止了如心,他再说下去,无尘先把我做成狐裘围脖了。

无尘微微担忧:“这蛊对妻子可有约束?”

“咩。”

(如果有你爹早死了。)

他俩无视我新学会了一种语言,如心说:“没有,雌蛊只为让雄蛊,不会误伤而已。”

“喵!”

(喵的,这不公平!)

为了防止那些卵孵化误伤别人,我将它们放在火炉上烤熟了,包在一个纸包里,叼着它找南宫染霜问罪。

南宫染霜瞅了一眼,没什么愧色:“哎呀又失败了,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能一次次救出太后,我儿子还活着的话,现在也能保护我了。”

我的怒火一下子发不出来了。

“怎么不吭声?也罢,吭声我也听不懂。”

“呜。”

我把卵投到壁炉里,卧在地毯上,垂眸假寐。

“爹爹,不许你欺负娘亲!”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张开手臂护在染霜身前。

我伸手刮他鼻梁:“臭小子,每次爹娘吵架你都向着娘,就不能心疼下爹爹?”

男孩说:“我是男子汉,娘说,男子汉就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扒开他:“哪轮得到你,一边去,你娘由我保护。”

南宫染霜还在赌气:“哼,你还是保护莺莺去吧!”

“我和她真没什么,什么莺莺燕燕比得上我家娘子?鸳鸯蛊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好啦,我只是想体验体验吵架是什么感觉,看把你吓的。”她攥着衣袖擦去我急出的汗。

炊饼提前卖完,我买了支金莲花簪子送给染霜,回了我们的茅草屋。

“爹爹,你不能进去!”男孩拦在门口。

“我给你娘买了新簪子,我等不及让她看看。”

我抱起孩子推开门,意识到不该住在王家隔壁……

“染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照照镜子就明白了,你的腿太短了!而且,莺莺今早蛊毒发作死了。”

我紧紧攥着簪子,扎进了肉里。

“爹爹,你受伤了,把簪子给我。”

怀里的男孩很懂事,我很欣慰,松开手,他拿过簪子刺入我的咽喉。

待我死不瞑目时说:“让你抛弃娘!让你抛弃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嗷!”

我被噩梦惊醒,活动下脖子,没有断……

4、克夫女将

红梅落,迎春花开,本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昨夜倒春寒悄然而至,雪和新雨落,风带旧寒来。以往我至少要辰时才会醒来,今日五更鸡鸣时便冻得再难入睡。

我瑟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其月对三位不速之客解释道:“几位官爷别见怪,我们少主是冷血动物,天气一冷血液就结冰了,结了冰他就动不了了。”

你才是冷血动物!你全家都是冷血动物!

来者是京兆尹姚正、大理寺卿李君玉和刑部尚书曹志功,因为我乐家人丁兴旺,占满了京兆衙门、大理寺和刑部的太平间,那些下人他们可以丢到乱葬岗,但乐家嫡系有官爵在身,岂能草草了事?都需要进祖坟的,他们死了还要给我这唯一的子孙添麻烦。

尽管他们都是一司首辅,也对我礼数周全,但不代表我能生生受了他们的礼,我年纪轻,又仅是一个还没上任的八品小官,光有世袭爵位是不能服众的,然而我就这么僵坐在被窝里,以至于空气都僵了,因此其月才对他们解释我乃冷血动物。

三人里边曹志功最为圆滑世故,首先表示理解:“国公爷这冷血的毛病怕是祖传,本官见到的其余乐家人也皆是冷血的,要不是他们占满了我们三司的太平间,今日我们也不会上门叨扰了!”

我清楚他的潜意思是说:你是死人吗!你全家都是死人!

我对乐家没什么感情,骂就骂吧。但是骂我我忍不了,我对其月吼道:“你洗我衣服之前能不能先确认我有没有可替换的!”

就算我能忍受湿寒,别人也得有眼看不是?

其月愧疚地挠挠头。

三司首辅面面相觑。

好在辉国府只是人去楼未空,其月最终找来了乐莽孙儿的衣服给我,想到这衣服原主就躺在他们衙门里,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他们也甚是贴心,见偌大的国公府只有我们主仆两人,便差自己衙里的人亲自将尸体送上门。

乐莽儿孙满堂,乐家枝繁叶茂,几十口棺材汇入辉国府,足足占了几条街,蔚为壮观,百姓们怀着看舞龙的心情纷至沓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死者多么受人爱戴,毕竟上一次百姓十里长街相送还是四十年以前的名相去世之时。

本来今日天气就颇为湿冷,堆满棺材却无人烟的府里更加阴森,我和其月并排坐在门槛上被阵阵阴风吹得头痛不已。

这么多棺材到百日孝期期满我们两人也埋不完。

其月说:“不如烧了吧!”

好主意!

我们架起略带潮湿的柴堆,好不容易点燃一个棺材一角,周围邻居便以为走水,一盆盆冷水铺天盖地而来。

看着被泼成落汤鸡的我们和烧糊一角的棺材,众人心知误会,纷纷责怪那个带头让他们闯进鬼宅之人,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竟将祸水东引。

“辉国公竟有如此不孝子孙,不让父兄入土为安,竟妄图焚毁他们的尸身,幸好我们撞破,保全乐家几十条全尸,没想到我竟做了一件大功德!”

百善孝为先,不得不说他此举非常成功,其他人亦觉得自己做了功德,开始指责不孝子。

“可怜辉公还是钟鸣鼎食之家,不仅死于非命还要遭焚尸之苦!”

“真是大逆不道啊!难怪辉公要将他送出去养,否则早几年就要被气死了!”

“快走吧,小心一会辉国公又气活了!”

一哄而散。

其月真是一语成谶,我们俩围着炭炉足足烤了一个时辰,才觉得血液融化。

“还是就地掩埋吧!”我提议。

其月惊恐地说:“我不要和这么多死人睡在一起!”

“反正有那么多院子,我们把这个院子封了便是。”

“那岂不是把大门也封了!”

放棺材的是最外边的院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眼不见心不烦地躲到屋里看报,希望外边的棺材能自行消失。

京师小报果然将端木兰的信息扒了出来。

端木兰,今年二十又四,两年前任平西大将军,平定西戎有功,封辅国大将军,正二品,任禁卫军左骁卫领将,守卫皇城四面、宫城内外,加封帼武侯。父:端木信雄,朱雀门事变十二功臣之一,官拜骠骑大将军,封定国公;母:林芷清,端木信雄正妻,一品诰命夫人;长弟端木信,幼弟端木清,二人皆不肖,为京城四少之二。

我对那不肖二人组深表同情,有那么一位姐姐,吓都被吓傻了,能不纨绔么?

又到了倒霉的下午时分,正在我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时,答案便送上门来了——昨天那个黑胖子又来了!

别说逼我退婚,让我娶她,还不如判我一个抗旨不遵斩立决。

除了昨日的两人外,他们身前还走着一个又矮又瘦的人。

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嫁给这个矬子也要不娶那个黑胖子!

我本欲躲,但想到满院的棺材,这不是雪中送炭么?

我穿梭于棺材之间迎上前去,尽量不去想那彪形大汉竟是女儿身,施施然行了一礼,不等他们拒绝首先开口:“端木将军,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又同时上过同一张圣旨,无论能不能成亲,我们现在都是有婚约在身的,我还是您的未婚夫婿,如今未婚夫婿的家人急需入土为安,您就算不看在我们的缘分上,也请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帮个忙吧!即使我们有缘无分,这也是功德一件。”

胖子咧嘴吼到:“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个男的,谁跟你有婚约!”

不是你非说你是女人么?

那小个子喝到:“王猛!”

只俩字,胖子和军师便噤若寒蝉。

“国公爷客气了,乐国公和家父一同辅佐圣上登基,乐国公仙逝,本将身为晚辈,自当让他们入土为安。更何况,本将的副将和军师昨日给您添麻烦了,今日正是来向您赔罪的,令尊就交给他们吧!”说着那小个子向身后二人道:“今日务必将乐家人安顿于祖坟,否则按贻误军情处置!”

“是……”

我恍然明白:“原来您才是端木将军!那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退婚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即使退不成婚,也不用娶那个黑胖子!

“国公爷若执意不愿娶我,我也不强求,明日便向皇上请旨退婚。”

端木兰礼貌性地微笑着,若不是在战场上日积月累的那股肃杀之气,就仿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闺阁小姐,而不是风餐露宿的大将。

“不!我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我心里生出一种肃穆之情,仿佛许下了尤为珍重的诺言。

果然人多力量大,王猛调来五百亲兵,宵禁前就完成了任务。三人离开后,我坐在灯下继续看京师小报,八卦猎奇是人的通病,小报上自然少不了端木兰的花边新闻。

端木兰曾有过三次婚约,均是军中武将,谁知在和她订亲后便都血洒沙场,因此端木兰便有了个“克夫”的名号。幸而苍天有眼,给她送来了另一位天煞孤星——乐无栖。

第二天,城中赌坊便设下新的赌局,还在京师小报上广而告之。

“天煞孤星对克夫女将,究竟谁能笑到最后?明盛赌坊等你下注!开盘日期就在辉国公和帼武侯大婚之日!”

其月从街上回来不屑地说:“肯定是少主赢啊!你可是克父克母克全家,她只克夫,哪里有你命硬?”

这是在帮我说话?

我可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唯独没有克妻,而她专克夫。”

“哈!少主,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将所有钱都押在了将军身上!”他又补充到:“实际上所有人都押了将军胜,您那边分文没有,赌坊已经后悔设这个局了。”

前日被王猛踩得胸口到现在怎么还这么疼呢!我可以没自信,其月怎能也对我没信心?

我要花钱买回尊严:“去给我清点府库,将所有钱都押在我胜上!”

其月说:“少主,您对赌坊也太好了,他们都以为这次要血本无归了!”

我敲着他的榆木脑袋,说:“我押端木兰身上押赢了没命花,押输了没钱花,吃饱撑得啊?”

其月罕见地露出了狗腿相,一脸媚笑:“少主,您与其捐给赌坊不如捐给我,我可以帮您领了顺便替您花,也会分您一部分给您买纸钱!”

“……滚!”

6、蛇妖扶柳

扶柳是一条百年毒蛇,因生在修罗山靠近魔界吸收魔力而修炼成精,初成人形具弱柳扶风之态,故名扶柳。

妖善变化,可不知为何他变化的女性胸部都是空心球,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手感这么别致的胸再无第二个,能认不出来么?胸部是他的软肋,为了他脆弱的自尊,我不能揭他短。

我拿出百试百灵的马屁:“还不是你的变化之术实在出神入化,我这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来?”

他又被糊弄过去了,变回了妖娆的男儿身,比刚才摸着舒服多了。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怕人间来个‘法海’把你收走?”

扶柳缠在我身上,娇嗔道:“谁让你不辞而别,约也没赴,辜负了我这一捧芳心!我就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所以来这等你。我若真被收了你会像许仙那样等我几十年么?”

男儿身女儿心,真是伤不起!

我冷漠地答到:“不会。”

“阿七你果真薄情!”

“我会杀了法海救你出来。”

他全身都软了下来,甜言蜜语不失为催情良药。

“阿七,我奉了尊主命令,带了魔影来,你会怪我吗?”

“……”

我的江湖梦算是彻底破灭了。

我带进去一位姑娘,领出来的却是位男子,鸨妈一直没弄明白她买人时候怎么会验错身,但是赎身的钱分文不少。扶柳靠他的经商头脑家财万贯,他卖了自己自然赎的出来。

我们前脚刚走,百花楼就出事了,几位姑娘突然状如木头,虽然肉体未死,却失了灵魂。

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像是训斥孩子一样训斥扶柳:“你还不改掉吃人的毛病不怕堕入魔道么?”

熊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是要成魔,那样距离你就更近了!”

“成魔之前你先挨过天谴吧!快放了她们,否则天谴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阿七在担心我?”

看他欣喜的样子我不禁头疼:“这是人间,有仙界看着,你若像在魔界那样胡作非为,我就把你丢进魂断海里去!”

魂断海,黑暗之渊一弱水汇聚之地,魂魄掉进去都浮不起来,终将灰飞烟灭。

扶柳终将那些灵魂都放了回去。

辉国公孝期买了个男宠,又加深了我不孝的名声。

幸好无国只有百天孝期,而不是三年。

其月已经回了家,正指挥着一群魔影搬东西。

“少主!原来我们没有死!这里还是人间,你看我还遇到了谁?我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十位魔影见我回来排成一列向我行礼。

魔影是魔宫侍卫,相当于皇宫的大内侍卫。

有了他们在暗处守卫,至少夜里我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我带扶柳进了屋,他对人间的一切都挺好奇,到处参观,我查看着昨日从那个小贼身上摸到的东西。

一把匕首,一个钱袋,钱我已经花了,还有一个牌子,上边画着汪洋大泽,这是家奴才会随身携带的牌子。

大户人家的家奴,几次三番到国公府偷东西,看来他并非普通小贼。

我吩咐魔影白天不要让人打扰我,我要养精蓄锐,等着晚上的贼。

有了我提前的吩咐,魔影未阻拦夜里的访客。

解决掉那些江湖侠客,果然又来了一个小贼,他不是前几日的那个人,但我在他身上摸到了同样的一块牌子,看来那人已经发觉丢了东西,所以换了人来。我将牌子又塞了回去,悄悄跟着他想看他究竟要找什么。

除了卧房,他还去了书房库房,借着月光在书架上来回搜寻,夜色消退,他最终空手而归,我一路尾随着他,他也毫无察觉。

那人飞檐走壁,最终进入了一座官宅,还不到五更天,这家书房的灯还亮着,一位年逾不惑的男人坐立不安。

“一群饭桶!真是白养你们了,辉国府就那么大,这么些天都找不到一本账册,还被人家偷了个精光!打草惊了蛇,若被乐家那个傻子提前发现了账册,定然又会傻了吧唧地交给皇上,到时候我们就完了!”

家奴知道自己是在替前任挨骂,也只能乖乖听着。

原来辉国公贪墨一案他也有参与,天色已亮,早鸡啼鸣,家家户户的鸡都应声而叫。我退了出去,绕到正门抬头看了眼牌匾:汪府。

9、踏破铁鞋

辉国公新婚夜被端木将军一脚踹出房门,京师百姓的幸福指数都提高了,仿佛端木兰为他们报了不共戴天之仇。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去给夫人赔罪,恰好看到皇后派来的嬷嬷拿着一方染血的喜帕满意地离开了。

人间就是事多,有些人即使是处子之身也没有落红,不知道千百年来他们用这种方法冤枉了多少少女!皇后居然还管我们有没有圆房,简直比亲娘管得还宽。

不过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谁还能比我清楚,昨夜根本没有落红。她是不是第一次,我也不在乎,人生在世须尽欢,何必为了世俗眼光委屈自己?

昨日被我撞飞的房门还未安上,门口由两个女将把守,不得不说,她俩比房门牢固多了。

我是来道歉的,心知不能硬闯,我只能在门口喊到:“夫人,昨夜是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惹您不高兴了,气大伤身,你若还有气,再踹我一脚就是了。您可别误了早膳,厨子都是你从娘家带来的,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她终于出了门,无视我直接去饭厅了。

餐桌之上,端木兰位于上座,她的两名副将位于她左右,扶柳坐在了左边第二个位置,我自行坐在端木兰右侧第二个位置上,心想这次我应该合她心意了,然而——

“谁允许你和本将同桌用膳的?”

我心里委屈,扶柳都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我无奈地放下筷子,她现在火气未消,我还是躲着些为好。

“夫人别急,我去找其月一起吃饭就是了!”

“对了,忘了还有其月,他跟着你也是不易,叫他来主桌用膳吧!”

“夫人,那我呢?”

“你爱去哪去哪,别碍着我的眼就好!”

扶柳一脸同情又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没有丝毫解围的意思。

我肯定和京师八字不合,六年前就没过过好日子,六年后更加倒霉!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奉旨娶回一头母老虎,等找到兵部侍郎的账册,我就趁着立功向皇上求个外派官职,离开这倒霉地方!

位高权重的将军还真忙,明明皇上给了我们七天婚假,第一天端木兰就去军营了。

我继续翻箱倒柜找账册。

连龙袍和贪污账本都放在地库,这本账册被人夜夜查访都不见踪影,若非那些汪家侍卫夜夜都来,我真以为这账册根本是子虚乌有。

或者,这账册里的内容比地库里的还要重要,才会藏得这么隐蔽。

隐晦术曰:藏木于林,人皆视而不见,何则?以其与众同也。举一反三,藏木于林,藏水于海,藏文章于经阁,还是书房最有可能。

可汪泽的人早已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正因为在书房找不到,他们才会认为乐莽会将账册放在眼皮子底下,因此才会夜夜扰我好梦。

我敲打了卧房的每一块地砖,每寸墙面,探寻了每根房梁,每件家具的夹层……一无所获。

还是应该在书房吗?

我打量着书房,成亲前,宫里派人好好打扫过辉国府,书房整整齐齐的。我扫视着一排排书架,翻着每一本类似账簿的书,没有一本书像他们主人那样,披着好书的皮却表里不一。

而且书架上还列有许多厚如砖头的典籍,有律法、兵法、礼法、官员守则等,都被翻旧了。这么看去,乐莽还真是一心惦记国家的忠良。我抽出一本兵法,一页页翻看,奇门遁甲阴谋诡计行军布阵看得我眼花缭乱,近日来没睡过一次懒觉,昨日又被踹了一脚,实在有些酸软,我随手将书往前一推,打算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

仲春的暖阳照在背上轻轻柔柔的,宛如母亲拍打沉睡孩童的双手,北归的燕子唱着轻快的摇篮曲,我贪恋着这种温柔,竟沉沉睡了过去。

“少主?少主?”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其月的声音。

“少主,还是回床上睡吧!”

不行,我得抓紧时间找到账册,为自己正名,也为了能邀功请赏离开这个鬼京师。

“去给我泡杯浓茶,我还要继续找,继续找……”

找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书房都开始扭曲,墙壁上出现了许多打不开的透明抽屉,账册躺在里边嚣张地笑着:“来呀来呀!我在这呢!你抓不到我!”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抽屉,账册又跑到了另一个抽屉里……

“少主,茶来了……”

“别烦我!”

指尖的灼热令我一瞬间清醒,原来只是个梦啊!

我伸了个懒腰,问:“茶呢?”

其月一脸“你还问我”的表情。

“啊~烫烫烫!”

茶杯翻倒在书桌上,和我的手一起被茶水浸泡的还有那本兵法。

这本兵法貌似挺实用的,只是太枯燥了些,兴许夫人会喜欢,我连忙用另一只干燥的衣袖擦拭,翻了几页发现了有趣的事。

这一页浸湿和没有浸湿的地方中间形成了一条直线!

再看内容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原来中间是被人抠空另夹的其他书,即使被人匆匆翻过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中间夹的,正是账册!

我连忙翻看其他法典,竟然都是别有洞天。啧啧,这才符合他们这些当官的表里不一的性格嘛!

我一共找到五本账册,还有几十封密信,涉及到大大小小几十位官员,其中有像汪泽那样的清流典范,也有在皇帝容忍范围内的贪官污吏,还有像乐莽那样虽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却苦无证据的一些奸邪之臣。

看了账册内容我才知道为何汪泽那么紧张,原来他利用职务之便将原本发给戍边将士的兵器铠甲私卖了部分给乐莽!

私贩兵器,克扣军资,足以满门抄斩。

我找扶柳借了个乾坤袋,这是他们妖类和修仙之人最喜欢的法宝,平时只是香囊大小,内里却别有乾坤,可以装下不少东西,不过前提你得衡量自己的力气,装太多拿不动的话再小的体积也是枉然。

乾坤袋和妖善变化有异曲同工之处,妖类变化也是改变皮囊大小和形状,既可以变成巨兽也能变成小虫。因此乾坤袋原料通常都是妖的皮囊,不能蜕皮的妖只能以其他方法得到,而扶柳是蛇,虽然道行浅,皮却多,做了不少存货,卖给那些和尚道士或者不能蜕皮的妖,别看这东西在他这不值钱,一个可以卖上万两,只有一些得道高人或大的修仙门派或家族才趁。

上万两我买不起,但是我能凭本事借来就没打算再还!

我将所有账册和信件都抠出来整理好装进袋子里,小小的香囊坠的我腰带都垮了,若是乾坤袋还能减掉物体重量就更好了。

扶柳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商机,既然妖在变化时就能改变自身重量,乾坤袋为何不可以呢?他兴致勃勃地去闭关研究了!

13、愤怒失智

暮色像一张昏黄的网,悄然撒落,笼罩了大地,覆盖了人心。

端木兰自行进了内院,晚膳还给我们热着,我吩咐其月张罗宫人将众多赏赐归置好,又吩咐人给端木兰送饭,便自去用膳了。

扶柳听到了金银声就像是闻到了肉香的狗,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阿七我看近日府上人多事多,实在是缺个管家打理啊!”

“你是看到财多钱多了吧?本来我觉得这个管家非你莫属,不过你近日需要闭关搞研究,我看还是让其月当好了。”

扶柳义正言辞道“其月可不是合适人选,你今天让他当管家,明天他就能把府里东西输得一干二净!而且……我的研究已经搞定了,只不过结果和当初的设想有一点点小偏差……”

我安慰道“是乾坤袋减重减得不明显么?没关系,循序渐进!”

“不是,恐怕增进不了了。”

“东西一进去就感觉不到重量了?简直是完美啊!”

“呃……也不是,你若答应我做管家,我可以把新品借你玩两天!”

本来管家就非扶柳莫属,他可是很有理财经验的,之所以和他博弈就是想捞点好处,好处既得,我便答应了他。

扶柳兴高采烈地丢给我一个小袋子,我迫不及待地想试验一番,可怎么都打不开。

扶柳满脸都写着“奸计得逞”四个大字。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与我拢起的眉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嘿嘿,这个是我的减重乾坤袋的第一代研究成果——口令乾坤袋!没有特定口令是打不开的!”

我感觉我的眉头皱成了“山”字“这和减重有毛关系!”

“这是我潜心研究减重的结果!只不过和初心有些小小的偏差,不是早和你说了吗?”

这哪是小偏差?分明是南辕北辙!

我眉间的“山”瞬间垮塌,带上适当的讨好,问“那这个口令是什么?”

扶柳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告诉你,你就又占为己有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这是专门用来耍我的?”

“也不是啦,本来我是一心研究怎样改变乾坤袋里物体重量的,经过我不懈努力,百番试验,最终变成了这样,可能是我心里对于有借无还的行为怨念太深导致的,这也不错,再也不用担心某人借了不还了!”

“除此之外有屁用?”我嫌弃地丢回给他。

扶柳依然做着他的发财梦“我想好了,要把口令乾坤袋开发成一个防盗系列产品,一重口令售价一万两,二重口令售价两万两,三重口令售价三万两!”

“傻子才会买!盗贼打不开不会用剪刀剪开吗?”

我发誓,我这绝不是酸葡萄心理。

“是哦!是谁发明的剪刀专门和我作对?”

“人家的发明比你的有用多了。”

打破了他的发财梦,他将算盘打到了我头上“卖不出去没关系,反正你任命了我当管家,人间真是富庶,这么多宝贝能顶上整个修罗山的金银财宝了!”

“你要是敢把东西藏到你的口令乾坤袋里,我就把你所有袋子都剪了,再扒了你的皮!”

“阿七你好色情哦~”

果然妖精的衣服都是皮变的……

如果他不是蛇精而是狐狸精,脱光了岂不是血淋淋……

思及此,我心中犯呕,任何佳肴都难以下咽了。

我吩咐人撤了膳席,端木兰的小丫鬟跑了过来。

“公爷,夫人只顾喝酒不吃饭,您去劝劝她吧!”

我来不及和扶柳解释,就和小丫鬟转去内院。

端木兰就坐在屋檐下的长廊上,廊下堆着十几个酒坛子,她这小小的身躯是如何装下这么多酒的?

她全身不知是被酒还是汗浸湿了,亦或是泪?

我问丫鬟“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欲语泪先流“奴婢也不知道,自从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就这副样子,不停地让人给她拿酒,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让你拿你就拿啊?”看着丫鬟委屈的样子我也不忍心责备,“罢了,你去烧一壶醒酒汤,再准备一盆洗澡水……”

看她喝了这么多,难免要小解,我又补充说“把夜壶也准备好。”

小丫鬟如蒙大赦般离去。

端木兰拉着我含混不清地说“陪我喝!干!”

我接过酒坛,仰头干了,将酒坛摔在地上,说“好了,已经干了,夫人别再喝了。”

“不!你还我酒!我还要喝!”

说着她便趴在我身上吐了,因为她心情不佳,中午在朝凤宫太后留膳她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的都是酒水,但是那个位置……

端着醒酒汤回来的丫鬟眼睛总不由自主的往我身下瞟,我好不容易喂端木兰喝了醒酒汤,那丫鬟离去前终于说到“公爷,洗澡水也烧好了,夜壶……放在夫人房里了……”

我感到额顶的黑线如春风吹拂的大地,地底的草籽破土而出,朝气蓬勃地生长着。

我急到“这是夫人吐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了,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我甚至有些怀念之前一直为端木兰守门的两位女将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给夫人沐浴更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是是是是!”

我有那么可怕么?这丫鬟哆嗦什么啊?

我将端木兰抱进兰苑,自从新婚之夜我被踹出去,还没有再进来过。门已经修好,屋里撤掉了一切红色的东西,帷帐全换成了蓝色,窗前摆着一个兵器架,刀枪剑戟齐全,床头有几本兵书,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我将她放在椅子上,褪下她湿透的衣衫,将她抱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之中。

“一起洗……”

端木兰拉着我为她擦身体的手探进水里。

“有些凉了,我加些热水。”

“不凉,我热……”

喝了那么多烧心烈酒,不热才怪!

而我也有些热了。

我粗略地给她洗净擦干,抱上了床,几经犹豫还是决定不要趁人之危,明天就要去应卯当差了,被揍得鼻青脸肿可不好看。

我转身欲走时被一股蛮力扯倒了跌在床上,多亏我双手撑着才没有压到端木兰。

“别走,我要……”

“要水?”

“不,我要……”

“要吐?”

“要你……”

随着她的挣扎被子滑落,一幅出浴美人图摊在我眼前,她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撩动着我的心弦,我们本就是夫妻,有何不可?更何况这是她酒后乱性……

这一次她在我身下,像只温顺的小猫,笨拙地撒娇讨好,一点也不强势。

明明是只宠物猫,非要装成母老虎,究竟是为了家族还是什么呢?

“辉……”

辉?辉国公?

“辉,我多想和你并肩作战,就像太后与威帝,可为何与你携手的不是我?”

“辉,你知不知道,我勤学苦练,苦读兵法,都是因为你啊!”

“辉,你怎么了?”

她将身体向上送了送。

辉,无煜辉!

我冷声问“你以为我是谁?”

“陛下,臣僭越了!臣太爱你而忘形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遵旨嫁给别人?”

“为君分忧,死又何惧?何况他相貌和你那么相似,我以为我可以将他当作你,可是我错了,我心里只有你……”

心头一股怒火升腾,原来她只是酒醉时将我当做皇上替身,难怪平日里对我冷冷淡淡的!

我的理智早已被愤怒排挤到九霄云外,只想将她给我的所有屈辱原原本本地还给她!

“疼——”

强势的端木兰竟然流出了眼泪。

你也会疼么?新婚之夜你不是也这么粗暴地对待我么?

我没有停下的意思,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快感,我感到自己越来越狂躁,扳过端木兰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强迫她看着我,愤怒地说“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不是皇上,我是你丈夫!”

她愣住了。

啪!

端木兰虽然醉了,力气也不小,疼痛一下子让我回归理性。

我赶紧翻身下床,端木兰倍感屈辱地流着泪,她身下竟然有斑斑血迹。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逃也似的离开了端木兰的卧房。



94、血洗玄山

灵境永远都是鸟语花香、万紫千红的景象,哪怕白雪皑皑,因为灵气充足,草木也不凋零。如今夏日炎炎,更是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

四宗的小辈们每天像看猴子一样来看我,我看着他们也像是在看猴子。不少熟人恨我对他们女神负心,总以法术捉弄我,让我不禁怀念有魔力的日子。只有玄灵剑宗的弟子灵均——无国三皇子无均对我颇有好感,因为我长得像他尘世中的父亲。

我被囚三日后,影庚终于从魔界请了救兵回来,魔尊亲率魔军攻入灵境。

魔性嗜杀,十几年的和平早已憋得他们不耐烦了,在灵境里大开杀戒。

四大仙宗带头与魔军对抗,强大的实力使他们恢复了些声望。但是与魔尊相比,还是力量悬殊,魔尊出入道宗犹入无人之境,亲自将我劫了出去。

“孽子,跪下!”

玄山下,寻常人家,一妇人手持长鞭,她端庄的仪态证明她出身高贵,可手上干黄的皮肤又是长年干粗活使然。

我顺从地跪下,任浸染魔力的长鞭打在我身上。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放弃魔力!让你去复仇,却只想着谈情说爱,你对得起你父皇吗?”

几年没有罚我,百里欢歌的鞭法有些许生疏,以前她可是几十鞭都能打在同一个地方,一遍遍打在伤口上比往伤口上撒盐痛苦多了。

我没了魔力,受不了几鞭,无辰灵及时拦下了百里欢歌,向我体内输入一股魔力,引得气血翻涌,很快又以黑血的方式吐了出来。

无辰灵也不禁皱眉“绝期,你太冲动了。”

我被鞭笞吐血的一幕全被无忧看到了,她以轻功飞了进来,护在我身前说“你们是什么人?不许伤害我爹爹!”

很久没人敢和百里欢歌这么说话了,她执鞭的手微微一震,我忙将无忧按在怀里。

“娘,她是我女儿。”

百里欢歌扬起一半的手停了下来,鞭子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灰狐狸和如心本来摄于魔尊在此不敢进来,见无忧冲了进来他们也顾不了许多了,一起进了来。

百里欢歌和无辰灵见到灰狐狸那张酷似朝阳公主的脸都没什么好脸色。

灰狐狸想要说什么,无辰灵抢先说到“绝期,带一千魔军三日内灭了四仙宗!”

“叔父!”

“无忧暂由我和你娘代为看管。”无辰灵不带感情地说。

我不得不领命而去,顺便带上灰狐狸做人质。

一千魔军对抗四宗不简单,为了无忧的安全我输不得,拿着四宗地形图翻来覆去地研究,四宗所在之地与周围山脉组成了八卦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想逐个击破是不可能的。

“我师父回来救你,你就这么对他吗?”如心被影庚钳制住,他只能逞些口舌之快。

本来我就心烦意乱,没了魔力后喜怒无常,此时不禁大怒“他求我放过仙宗,却与他们设计废了我魔力;我把无忧托付给他,他却带无忧回来导致她做了人质!要不是你师父,我何至于此?”

我将地形图团成一团扔了,传令集合。一路由正东打入,往西南杀出,另一路从北入,同时进攻四宗。

我带着灰狐狸和如心立在最高的山头上,观看战局,不似人间兵戈相接,死法只有简单几种,看魔法与道法相斗,不乏粉身碎骨血肉横飞,玄山的云雾都成了红色,我越看越兴奋,恨自己没了魔力,不能参与厮杀。

“小魔王,你放过他们吧!”灰狐狸流出两行清泪。

“如果他们放过我,我又怎么会为难他们?如果你放过我,无忧怎会落入叔父手里?我放过他们,叔父岂能放过无忧?你们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你才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先玷污道宗高徒,他们又怎么会废你魔力?自作孽,不可活,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我或许真的欠骂欠揍,如心的话如醍醐灌顶,我的杀欲退了潮,再看那红色血雾只觉恶心。

“退兵。”

我淡淡吩咐到,一旁的魔卫难以置信。

“少主?”

“鸣金收兵!”

尊主发怒有少主顶着,虽有质疑,终还是听我命令收了兵。四仙宗元气大伤,不知谁家的高徒还有力气,一把袖剑袭我面门,没有魔力相抗,无论我怎么躲它都追着我不放,最终还是由灰狐狸打落。

魔影魔卫魔兵们刚反应过来我失了魔力,纷纷请求戴罪立功,去抓那个放冷箭之人。我把他们喝了回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四大仙宗遭到重创,损失近一半,可没有达到魔尊的命令,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小院,思考着如何救出无忧,院内的欢声笑语着实让我吃惊。

“无忧啊,你觉得是爷爷厉害还是你爹爹厉害?”

无辰灵宠溺的声音让一众魔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还是那个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魔尊么?

而无忧的话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叔父也很厉害,但是我还是觉得爹爹最厉害!”

无忧完全是盲目崇拜,我哪里有魔尊厉害?而且,魔尊想当她爷爷,她和人家喊叔父……

“好了,玩够了过来尝尝奶奶的手艺吧,无忧不是说喜欢吃面吗?”

不一会传来无忧的声音“不如爹爹做得好吃……”

魔界都知道他们尊后脾气最差,从无人敢驳了她面子,似乎都预见了接下来的惨剧。

“啊~味道还是不对吗?奶奶再去做!”

叔父和娘亲啥时候这么宠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灰狐狸读出了我的心声,试图安慰我,刚拍上我的背就碰到了鞭伤,再次提醒我还是认命吧!

我进了内院跪下请罪“叔父,我没有完成任务……”

“为了他们?”无辰灵看向灰狐狸和如心。

“不是,是我先亵渎了仙宗,不想一错再错。”

无辰灵似是早已料到,灭不灭仙宗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叹息一声说“起来吧,我们让你记住仇恨,你终究要败在情字上。”

“我娘她……”

“她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无忧真有让人忘记忧愁的魔力,连我都不能及。”



106、对月求助

无铃担心风萧萧借机抢走她“夫君”,也跟了来,她的丫鬟们想看好戏,亦跟在她身后。而伺候风萧萧的侍女蓝荨和紫芸听了很久的墙角,见到红芫她们,便也跟了上来。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去找冒牌王爷,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秋风鞭策着白云,白云不得不驱赶太阳,太阳避开锋芒,落到了西山之上,风云想赶尽杀绝,夜幕降临前,太阳回光返照,射出万点金芒,血溅西天,染红了漫天云霞,秋风含恨隐去,伺机卷土重来。

星沉不在家,其月说他刚出门去赴宴了,说完看了看西天的夕阳“少主居然会去同窗聚会,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无铃疑到“夫君怎么知道有聚会的?哥哥千叮万嘱让我瞒着他的,我啥时候说漏了?完了完了,哥哥肯定要怪我大嘴巴了。”

好个无钥,我读书时候是和同窗的关系不咋地,现在我好歹娶了他亲妹妹,不念同窗之情也得念个亲戚之情,居然还瞒着我,哼!

还有无铃,气死我了,我恨恨地说“你做得很好,一个字也没透露!”

无铃揪着我耳朵“我和夫君床笫之间的事你知道什么?区区一个下等丫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其月才注意到我“这是……”

我还不知道星沉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现在所有暗势力都由其月打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的身份。

风萧萧以为他又在帮我的情史打掩护,说“行了,其月大总管别装了,王爷早就承认了,他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你和王爷一起长大,能不知道?”

“青梅竹马?”其月心里犯嘀咕“少主的青梅竹马不是太子么?又编了故事来骗人,居然没有告诉我。”

我正对怎样表明身份一筹莫展,突然发现,星沉留下一大漏洞。我十岁出宫,前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魔界养伤练功,叔父偶尔派我外出执行任务,都是有时限的,又在修罗山历练两年,之后跑去玄山躲了半年,哪里有时间发展青梅竹马?

知道我是魔界少主和乐无栖的不少,知道我是无绝期的寥寥无几。

而其月知道我的所有,每次说谎我都会和他串通,以免穿帮,不致火上浇油。

“其月,你家少主一夜之间变了很多呀,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我故意挑起他的好奇心,引起他注意。

其月的性情很像猫,胆小,慵懒,好奇。只要他好奇心起,冒死也要弄清楚。

自从扶柳不在,其月开始见识到人间的尔虞我诈,又管理魔影处理情报多年,很是上道。

他没直接回我,而是先将我留下“这丫头不太懂规矩,郡主和风姑娘先回去吧,让我管教管教她。”

冒牌王爷不在,无铃和风萧萧也没留下的必要,她俩还各有计较,暂时没心思理我,便放开我走了。

院里只剩我和其月时,他说“你可以走了,离开王府,少主对旧情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对其月的了解有误?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其月,紧紧盯着他问“你是真的其月?”

其月不解“你以为我家少主是什么人,怎会有人敢冒充我?”

我黯然“那可不一定,你家少主都让人冒名顶替了。”

其月难以置信“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微笑着说“稍安勿躁,你若没请我进屋的打算,就离我近点,免得被秋后的蚊子吃了。”

他有一瞬的怔愣。

我弹了他个脑壳“别诧异了,我就是你家少主,被不知何方妖孽暗算,成了现在这样。”

其月愣神后大笑“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你就是金莲吧?怪不得少主急着将你有癔症的告示贴遍全府,不然真被你吓到了!”

我心里送了星沉一万只羊驼。

“叫魔影出来,让他们给我解了变身术。”我心中郁闷,变了身连魔影都召唤不出来了。

影一现身,警惕地看着我与其月耳语几句,消失不见。

其月道“他说看不出你身上有咒术,要么是你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施术者法力高强,他们看不出也解不开。”

我心里又送那个黑袍老者一万只羊驼。

我不管他信不信,自说自话“一个月之内,让密探、杀手都藏深点,不要与他往来,提醒魔影,一定要提防他。无忧在端木家更安全,暂时不要接回来了。你若不信我,自己可以去试探他,我相信以咱俩青梅竹马的默契,一定能发现端倪。若他未露出马脚……就只能靠你那逢赌必输的直觉了。”



107、舍身救妻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疯了。”其月平静地说,根本没把我说的当回事。

我也无可奈何了,只能道“那就祈祷他不是南宫染霜派来刺杀太后的。”

心里暗暗发誓太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将倾覆江山为她陪葬。

其月恶作剧般笑了“少主,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要对现在的身体发疯了!”

啊咧?

“少主,你把我从熔岩中救出来,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十二年了,说真的,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你。”

呃呃……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我选择发脾气“哼!你敢耍我,找打!”

很久很久没有和其月拌嘴了,我们像少年时一样,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作一团,被回来打探我如何受罚的红芫和蓝荨她们误会了,顶着大红脸回去向各自主子报告。

闹得累了,天也渐黑,我们到其月的屋里商量。

其月“少主,影们是真没法把你变回来,要不让他们带你去找尊主?”

我制止了他“还不知他是否是叔父派来‘协助’我的,当务之急先查清他底细,弄清楚他的目的。”

我让影一将此事通知了其他魔影,尤其是太后身边的影卫,绝不能给他伤害太后的机会。

接着我问其月“你觉得他模仿的我像么?”

其月回忆到“简直太像了!他一定与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

当初皇上皇后送来的人太多了,有太多人都可以从中作梗,比如南宫染霜;若是从魔界来,有百里欢歌和叔父在,更可以将他训练得天衣无缝;还有可能从玄清道宗来,我也在那生活了一段时间。

树敌太多,毫无头绪。

我与其月商议着如何处理暗势力,完全忘了现在我们是孤男寡女。

无铃带着她院里所有家丁和丫鬟来了,这次是找其月兴师问罪“其月管家,没想到你也是见色忘义之人。”

她看了看我,补充说“而且眼光也挺奇怪。”

其月笨口拙舌的,不知如何说谎,我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其月才是青梅竹马,我来京也是为了找其月,是王爷自作多情罢了。”

经无铃示意,红芫要来扇我,我捏住她手腕,她便动弹不得,只能逞口舌之快“勾三搭四的贱人!”

其月作为大总管呵斥她“掌嘴!”

这些丫鬟自知有主子压着,对王爷望尘莫及,不少都将心思转到了其月身上,红芫就是其中之一,其月的木讷被她们解读成了纯情,而我打破了她们对纯情少年其月的幻想。

被暗恋的人因一丑女训斥,心中别提多委屈,红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挣脱我钳制她的手,不顾主子在场,跑了出去。

“其月,你真是靠本事单身的。”我低声对其月说。

其月没听懂,反问“啥?”

我不再理他,对无铃说“铃妃娘娘,您贵为郡主,又是亲王侧妃,以后少掺和下人的事,有损您的身份,您知道,王爷也不喜欢您多管闲事。”

小娘子平日里挺可爱的,可她爱管闲事瞎热心的毛病着实让人头疼。

“哪轮得到你教训我?”无铃亲自扬手打来,又被“我”抓住了手腕,这个“我”是星沉。

不要以为星沉是来帮我的,他温柔地对无铃说“别听别人瞎说,小娘子的任何方面我都喜欢,夜沉了,我们一同去歇息吧!”

什么?!

“哎呀!”无铃背对着星沉说,“都怪这个贱人,我今天的妆都没化好,不敢让夫君看。”

我说“那你就赶紧去补个妆!”

逃离这个冒牌货的魔爪。

无铃误以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嘁!你以为我会上你当吗?我走了你就有机可乘了,夫君,我们走吧。”

她转身挽起星沉出门,星沉回过头对我邪魅一笑,其月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扑到了星沉身上咬牙切齿道“今夜我来陪你!”

我的自我牺牲在无铃看来都是争宠,她把我从星沉身上拽下来还狠狠掐了一把,她这个小动作是她出嫁时继母教她整治小妾用的,还没有实践过,第一次居然用在了自己夫君身上。

星沉含笑看着狼狈的我,居高临下地说“不愧为金莲,盛情难却,那就走吧!”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有些退却,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冲动,看着旁边的无铃,我又有了勇气,毅然伸出手去。

我不入地狱,小娘子就要入地狱。



115、再次分别

“幼稚!”

风渐渐大了,乌篷船随波摇曳,我起身活动下手脚,去划桨靠岸。

东方少黧起身,说“这是第二次差点被你害死,我记住了!”

“你看看天,再不靠岸第三次这就到了。”

湖上万点金鳞消失不见,天上风起云涌,为了救他我已筋疲力竭,船在近岸处徘徊回荡,刚靠近岸边又被冲出八丈远。

“松开,我来!”

我交出船桨,心想他这旱鸭子能做什么,船离码头越来越近。

他回头对我炫耀“国师说水是我的克星,我学不会游泳,所以我苦练驾船技术。”

“那你还同意与我游湖?”

“有船。”

因为天色大变,岸上空无一人,但岸边隶属于四大花楼的画舫中言笑晏晏,不绝于耳。

东方少黧已心猿意马“听闻京师有四大花楼,明日我就要走了,阿七不带我去逛逛?”

“你见过娘子带相公逛青楼的吗?”

东方少黧恍若未闻,拉着我走进烟柳街“听说我们初见于相约,今日便去京师的相约——听雪阁看看吧!”

听雪阁是璇玑阁据点之一,八成都是探子,虽不清楚我怎么成了这副鬼样,也都已知道我的身份,见我被一个男人拉进来都暗中询问我要不要杀了他……

我一一拒绝,要了间最幽静的房间,点了些菜,又要了香汤沐浴,硬把青楼当成了客栈。

沐浴完毕,东方少黧问“不需要找个姑娘来教教你?”

“东方少黧!”

他带着淫邪的笑容“以往我们都要打一架,这次看你怎么反抗!”

次日早,一夜过后,天朗气清。

东方少黧突然若有所思“你会不会怀上小阿七?”

“谁知道。”我被他搞得很疲惫,懒得思考。

他盯着我看了又看“希望小阿七不会像你这么丑。”

“滚!”

“不如你与我回落棠充实下我的后宫?”他又有些为难,“只是你的姿色有些寒碜,封个美人都有些为难,史书不会嘲笑我的审美吧?”

“去死!”

哪怕我变成了一棵树,也要扎根于无国京师,太后不走,我的心便不会走。

我与东方少黧出门时,又收获了不少闲言碎语,以前作为男人,还能称之为“风流”,现在成了女人,唯有“荡妇”能匹配。

“凭啥男人逛青楼是风流,女人找情郎就是荡妇?”我忿忿不平地想。

“从一国语言就能看出性别歧视,阿七不如和我去落棠。”东方少黧再次见缝插针。

“五十步笑百步,落棠还不是一样?这种错误偏见早晚会消失!”

“扭转这种偏见最快的方式莫过于你以现在这个身体称帝。”东方少黧看着我说。

我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哈哈,反正我早被骂习惯了,管他们怎么说,挡不住我开心!”

东方少黧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悦道“你开心也不许乱来!”

“略略略~~~”我回他一个鬼脸。

落棠使节团离别之际要参加皇上举行的饯别宴,我没资格出席。

宫门口,与东方少黧分别之际,他再次提醒我“那根金羽代表我一个承诺,你有需要我会倾力相助。”

“我想变漂亮!”

“居然不是想变回去。”东方少黧说,“我觉得你现在更好,比以前有生机了。”

我嘟起嘴不高兴地问“我以前死气沉沉吗?”

他带着淡淡忧伤“在西戎时,你对窗发呆,我总以为你根本不在,窗上的剪影只是我的错觉。那时候,你在我身边,可我觉得你距离我很远,隔着万水千山。”

那时候,我的心落在了京师,可不就是万水千山么?

而且,那时时不时就会收到南宫染霜暗害太后的信,我却不能在太后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只能望着京师的方向,祈祷她平安。

“满足不了我的愿望就直说,用不着煽情。你回去后安分点,全城人都见到我与落棠使者有染,再打仗我又成了卖国贼。”

东方少黧摸着下巴说“这倒不失为见你的好办法。”

“再来一次,你连我尸体都见不到!”



123、鸳鸯毒蛊

雪后,天气回暖,憋了七天的皇上驾临凤栖宫,我被他揪着脖子从窗户扔了出来。

我对着宫里挥了下爪子,灰溜溜去找无尘,让无尘带我出去散步。

“喵呜~”

我咬着无尘衣角,拉着他向东北方向走。

无尘会意“你让我带你去看太后?”

朝凤宫外,暗处的魔影对我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我又消失了,他们对南宫染霜更加警惕,凡是与她有关的都不能接触太后,而我,是南宫染霜的宠物。

影二扮作小宦官拦住了无尘“六殿下,这狐狸怕是要惊着太后,还是留在外边吧。”

“呜~”我哀求地看着无尘。

“公公放心,这畜生不会伤害太后的。”

无尘只是平淡地叙述,他人畜无害的样子令人信服。

影二检查过后,同其他影传了什么信息,他继续守门,命影三领我们进来。

太后恹恹地斜倚在榻上,见是无尘,端坐起来,与他客套得不像祖孙。

我忍不住叫到“喵!”

“这就是那只九尾狐?”

太后刻意不去关心前朝与后宫的事,也听说过宫里有只九尾狐。

“唔唔!”我应到。

“咦?这狐狸挺有意思,你走近点……”

太后对我招招手,但是太后身前一丈有魔影设下的屏障,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周围宫人都在,我不知怎样才能告诉太后我的身份,急得在屏障前来回踱步。

有了!

我定下脚步,试着控制尾巴,垂下两条,竖起七条,来回晃着。以我和太后祖孙之间的默契,她一定能懂。

可太后问“尘儿,这狐狸另外两只尾巴是不是受伤了?”

我一下子泄了气,尾巴都耷拉下来。

无尘中规中矩地回答“回太后,它没有受伤。”

我跑到他面前两条腿直立起来,嗷嗷叫着与他理论为何不告诉太后我的身份,而无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太后看着我说“呵呵,这狐狸挺有趣,尘儿可否代哀家与你母亲说,将狐狸留在朝凤宫几天?”

太好了!不用给南宫染霜当暖炉,不用给凤栖宫打扫卫生,还能和太后朝夕相处,我追着尾巴转起圈来。

但无尘拒绝了!

说什么南宫染霜很重视我,舍不得与我分开……

以往无论我变成谁,太后都能一眼认出我,当我变成狐狸,太后也无能为力了吧。头一次,我连太后周围一丈以内都没进去。

回到凤栖宫,我颓丧地窝在一旁,无尘带我给如心看了看。

“小九,你不能怪无尘,你身上有蛊虫的卵,若与太后接触,就会进入太后体内,侵蚀太后五脏六腑,最终太后被虫子掏空,只剩皮囊,这次你得感谢你的影卫和无尘。”

如心用一种奇怪的香料给我洗澡,洗下来很多盐粒似的东西。

我盯着那群卵“唔?”

“这是鸳鸯蛊,与金蚕蛊类似,可以借媒介嫁接给别人,只是这媒介非金银,而是情。由荆楚女子下给丈夫,夫妻分别服雌雄蛊,丈夫本身无碍,但他爱上的其他女子便会中蛊,由内而外溃烂至死。”如心解释,“这些卵下在你身上而不在体内,所有接触你的女人都会中蛊。”

“唔!”

(这蛊逼着驸马爱男人啊!)

“母妃为何不早点对他下蛊?”无尘问。

“她下了,只是乐无栖血液含毒,蛊虫在他体内无法存活。”

如心的解释又令我刚干的寒毛竖起。

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她给我下过蛊!要不是我血液清奇,不知要害了多少人。

“一个女子一生只能把鸳鸯蛊下给一个人,她把你当成了丈夫,只可惜……”

“汪!”

我制止了如心,他再说下去,无尘先把我做成狐裘围脖了。

无尘隐隐担忧“这蛊对妻子可有约束?”

“咩。”

(如果有你爹早死了。)

他俩无视我新学会了一种语言,如心说“应该没有。”

“喵!”

(喵的,这不公平!)

为了防止那些卵孵化误伤别人,我将它们放在火炉上烤熟了,包在一个纸包里,叼着找南宫染霜问罪。

南宫染霜瞅了一眼,可惜道“哎呀又失败了,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能一次次救出太后,我儿子还活着的话,现在也能保护我了。”

我的怒火一下子发不出来了。

“怎么不吭声?也罢,吭声我也听不懂。”

“呜……”

我把卵投到壁炉里,卧在地毯上,垂眸假寐。

“爹爹,不许你欺负娘亲!”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张开手臂护在染霜身前。

我伸手刮他鼻梁“臭小子,每次爹娘吵架你都向着娘,就不能心疼下爹爹?”

男孩说“我是男子汉,娘说,男子汉就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扒开他“哪轮得到你,一边去,你娘由我保护。”

南宫染霜还在赌气“哼,你还是保护莺莺去吧!”

“我和她真没什么,什么莺莺燕燕比得上我家娘子?鸳鸯蛊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好啦,我只是想体验体验吵架是什么感觉,看把你吓的。”她攥着衣袖擦去我急出的汗。

炊饼提前卖完,我买了支金莲花簪子送给染霜,回了我们的茅草屋。

“爹爹,你不能进去!”男孩拦在门口。

“我给你娘买了新簪子,等不及让她看看。”

我抱起孩子推开门,意识到不该住在王家隔壁……

“染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照照镜子就明白了,你的腿太短了!而且,莺莺今早蛊毒发作死了。”

我紧紧攥着簪子,扎进了肉里。

“爹爹,你受伤了,把簪子给我。”

怀里的男孩很懂事,我很欣慰,松开手,他拿过簪子刺入我的咽喉。

待我死不瞑目时说“让你抛弃娘!让你抛弃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嗷~”

我被噩梦惊醒,活动下脖子,没有断……



124、识破身份

凤栖宫东偏殿,无尘奉宣文馆先生之命给无忧辅导功课,因为无忧已经一个月没去上学了,如心也来凑热闹。

“我爹就是个大混蛋!每次有了新欢就忘了我!”无忧紧握的笔杆化成了粉末。

“呜~”

我缩了缩脖子,端木兰比我还会教。

无尘目不斜视,拿出一本令我膝盖发麻的书——《孟子》。

“昨天讲到‘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在无忧的逼视下,无尘声音越来越小。

“咱们换一篇……事,孰为大?事亲为大……”

“孟子都在胡说八道!”

无尘眼睁睁看着一本书在他手上跳动着蓝色的火焰,化为乌有,他并没有被烧伤,甚至都没感觉到烫。

由此看来,夜魈和夜魅当师父也比灰狐狸厉害不少。

我看看呆头呆脑的如心和无尘,又看看聪明伶俐的无忧,挫败感一扫而光,不是师父教得差,而是徒弟差距大。

如心安慰无忧,却故意在我耳边说“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也。所以无忧,不尊敬你爹你也没有错,是他先抛弃你的。”

我努力表达“我是冤枉的”,出来的叫声却是“吱吱吱吱吱!”

无忧发现了新奇的东西“这狐狸怎么会鸟叫?”

如心说“不仅会鸟叫,它还会多种其他语言呢,小九,来个驴叫!”

我不屑地“喵”了一声。

如心嘴角斜斜勾起“那是猫叫。平时你见到美女不都特听话吗?难道你不喜欢无忧?”

我心里想着羊驼,嘴上学着驴叫“嗯啊嗯啊嗯啊~~~”

无尘微笑“它还是第一次这么卖力。”

无忧也开心了,温柔地捋着我尾巴“哇!多么纯洁的白色,省得漂了,这么多尾巴可以做好几条围脖!”

“喔嚓!”

“这又是哪种语言?”无忧拿着我尾巴挨个围在她脖子上比长短,貌似看上了中间的那条。

如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青丘九尾狐的本土语言,‘太好了’的意思,它很高兴能做你的围脖。”

我看到无忧起身拿了无尘的配剑。

“哦买嘎!”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一跃而起,逃之夭夭。

身后无忧问“它刚叫的又是什么意思?”

如心继续一本正经地翻译“天气真好它想出去看看。”

文景二十二年除夕夜,朝凤宫的小厨房炊烟袅袅。

所有宫人都眼巴巴看着皇太后忙活,还有一个很能添乱的小帮手——乐无忧。

“说什么不离不弃,说什么只爱我一个,现在不知又跑哪鬼混去了,连我生日都不顾,也不陪奶奶过年!”

无忧的火气比灶台里的火还旺。

太后却很平和“别怪你爹了,他也是不得已的,一会面熟了,给凤栖宫的九尾狐送一碗。”

“咦?狐狸吃面吗?”无忧问。

“其他狐狸我不知道,但是这只狐狸一定喜欢。”太后说着,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

而此时,我正和如心与无尘坐在凤栖宫最高建筑物招阳楼顶,赏漫天烟火。

“再怎么想我们还是我们,无忧也不在,你也进不去朝凤宫,别想了,你的心声太吵,我都听不到鞭炮声了!”

无尘虽听不到我的心声,从如心的话中也了解到我正努力把他俩想象成无忧与太后。

“汪!”

狐狸的鼻子灵敏很多,从弥漫的烟火气中我嗅到了爱的味道。

凤栖宫外,我心里的小人儿正提着食盒赶来。

“嗷嗷!”

我兴奋地跳下楼顶,徒留一道白光划破黑暗,有宫女兴奋地大喊“哇,流星!”

当我落地,远远望着那个食盒,谦卑得如同朝圣,每一步都走得神圣。

奶奶,就是我的主神,无论我是男是女,是人是畜,是妖是魔,她都能认出我。

我觉得,即使现在身死也无憾了。

我领无忧进了东偏殿,无尘不在,四下无人。作为一只高贵的九尾狐,我没有往常像狗一样吃饭,每一口面我都吃得优雅庄重,直到舔干净了碗底。

无忧一直呆呆地盯着我,从太后让她送面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喂一只狐狸,随便打发个小太监就是了,太后却千叮万嘱让她自己来送。

“嗝——”我打了个幸福的饱嗝。

“爹…爹?”无忧试探地唤到。



125、桃燃村毁

时隔百余天,跨过一个年,我终于恢复了自己的身体。

夜魈和夜魅的法力不输灰狐狸,在南宫染霜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将我偷出了皇宫,不仅把我变回原形,还躲过了荡魔宝鉴。

城郊曾收留福禄寿喜四王的农家小院中,我召集了游离的魔影、睚眦堂四香主、璇玑阁高层管事交流信息。

因皇上盯得紧,魔影被星沉打发到灵境扫荡小的修真门派,实际上他们一直在明察暗访地寻我。

睚眦堂如常运转,原本为保护堂主身份,睚眦堂就很少与堂主有面对面地往来。

璇玑阁一切照旧,只是影甲提到一个令他困惑的事“其月曾让属下查一个叫‘桃燃村’的地方,他说文景十年火山喷发全村都被埋在山下,经属下查证,人间记载确实是火山喷发,只是那座山并不是火山,更像是某种力量将山从外向内化了,而魔界资料查不到任何相关记录,大概是涉及到了机密……”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悬崖下,缺牙的乐无栖倒在一堆马车残骸中。这是叔父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杀了乐无栖,且隐瞒他的死亡。

杀害乐无栖已被乐家人抢先一步,此处悬崖上是个急转弯,常有没有控制好速度的车马坠落,我偷懒只处理了乐无栖的尸体,便回去复命。

叔父没啥喜怒,带我回去验收我的现场处理结果,恰好碰上几个农夫,见马车残骸想捡回家当劈柴。

当天晚上,乐家马车坠崖的消息便传遍了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桃燃村。只因辉国公乐莽的名号妇孺皆知,一位农妇烧火做饭时发现了柴上的“乐”字……

这个村子在叔父眼中已成了块朽木。

“乐家不敢声张此事,他们终归要被灭门,可这些村民不同,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不忍:“他们并不知道是乐家的谁,流言总会消散的。”

因为我的失误,怎能让全村陪葬?

“当乐家主子一个没少,七子隐居避世的消息传来,他们还不知道吗?更何况,你这样马虎,明日乐无栖尸体就会挖出来了!你留下善后,三日后我再来检查。你若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就直接率魔军灭了无国,再灭了道貌岸然的仙界!”

叔父说得没错,第二日乐无栖的一只手就被一只流浪狗刨了出来。

“这是个孩子呀,该不会是老其家前几天走丢的儿子吧?”

“不对,看这细皮嫩肉的哪是咱乡下孩子?这肯定是昨天马车里的孩子。”

“这不会是乐七公子吧?据说他被乐家送到乡下养病。”

“怪了,小少爷出行咋没个下人呢?连马都摔死了,车夫跑了不成?”

每一句都在催我拿起屠刀。

当时我的魂魄初聚,还不太稳。大致是魔魄要灭了桃燃村,仙魂却不许,它们在我体内大战起来,魔尊之力与能和魔尊抗衡的神力外泄,当我再回过神时桃燃村已是一片火海,火也非凡火,连石头都被熔化了。

那之后,我的魂魄再也没有大战过,只是我越来越像魔了。

一个在山里迷了路的孩子看到滚滚浓烟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可家已在他面前化为了灰烬。

“阿爷!阿娘!”

那孩子衣衫褴褛,鞋子只剩半只,向着带着火星的余烬奋不顾身,脚上瞬间鼓起脓泡,他浑然不觉。

山上的熔岩缓缓流淌,淹没了整个村子,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已到了魔界。

“我家……”

我睁着眼说瞎话“火山喷发,全村只有你幸免于难。”

“谢谢你救了我。”

他的笑刺痛了我的眼,我转过头避了开来。

因我这次善后做得不错,其月对一切浑然不知,叔父答应放他一条生路。

“少主?少主?此事还要不要查下去?”影甲还在等着我的回复。

璇玑阁大部分情报都是别人家的机密,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但这次涉及到我自己家了。

我摆手制止“不必查了,只当普通的火山喷发。”

又吩咐他们一些事之后,我回到了凤栖宫,以九尾狐的姿态,且收到了一封请帖。



126、皇孙夭亡

东宫里无止境的妻儿齐聚一堂,除了长孙殿下无昊钦外,还有两位皇孙无铭与无铮,两位皇孙女无钎与无钗,其中无钎与无铮为两位侧妃所生,无钗与无铭为两位妾室所出。最小的无钎一岁,最大的无铮也不足两岁。由此算来,当我在西戎种树时,无止境也在广泛播种。

这五个孩子令我毛骨悚然,但是皇长孙想念“九条尾巴”,南宫染霜命人给我梳洗打扮一番就送来了。作为被一场大雪洗去“祥瑞”光环的宠物,能被皇长孙想念是我的荣幸,没有拒绝的权利。

每个孩子沿不同方向扯着我一条尾巴,在上边搞创作,他们的母亲在一旁恭维还是皇长孙画得好。

那当然了,无昊钦已经五岁了,能和以手为笔的一岁孩子比么?

我正承受五马分尸之痛,却听有人说“太子殿下要努力了,生九个儿女,就可以一人一条了!”

无昊钦的宫女彩苹不乐意了“八个才正好,我们长孙殿下岂能和庶子同等待遇?”她拉过我中间的尾巴递给无昊钦,“来,长孙殿下,咱身份高贵,得拿双倍!”

其他没断奶的孩子哪里懂嫡庶尊卑,都效仿哥哥,要第二条“画布”,无钎手慢,见没得分了,小嘴一撇,她的奶娘收到了无钎母妃示意从无铭手中夺过一条,无铭委屈地大哭。无铭的生母是无止境成亲前侍寝的八位宫女之一,而且是最老实的一位,正因老实才得无止境青睐,有幸生下了皇孙,但是子以母贱,无铭才刚一岁多,就备受排挤。

“弟弟别哭,这个你拿着。”无昊钦主动将中间的尾巴递给他。

无铭停止哭泣,很开心地接过。我感到尾巴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一声“啊”只发出一半,东宫的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冻住了,没有动作,没有声音。

难道有结界?

直到平日里最老实的母亲发出了最凄厉地叫声“传太医!快传太医,救救我的铭儿!”

三皇孙无铭夭亡,因我的尾巴上不知被谁放了根毒针,见血封喉。

这一天接触过我的人都成了嫌疑犯,包括南宫染霜和喜珠,东宫的众妃嫔及宫女奶娘。

因南宫染霜也成了嫌犯,被害人是皇后亲孙,此案交由皇后处理,三妃协理。

不明所以的人认为南宫贵妃势头太盛,皇上借机抬皇后打压她,以制衡六宫。其实皇上恰好是为了证她清白,百里笑语非鼠目寸光之人,知此事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定会秉公侦查。若她徇私,皇上还能借机在贵妃与皇后间权衡一下,看看先除哪个。

我作为凶器被关进了笼子,看着皇后与三妃逐个审问嫌犯。

先是南宫染霜与喜珠,南宫染霜一句话都没有说,全部交给喜珠陈述“三日前长孙殿下给凤栖宫下了帖子,邀小九去东宫,所以今日一早,娘娘就让奴婢带小九去清洗,那之后娘娘再也没碰过小九,而奴婢清洗时未发现任何异样。”

而后是太子妃王若愚“钦儿说想念九尾狐,又念及其他弟妹也挺喜欢九尾狐,他就向贵妃娘娘借了一天,邀了各位弟妹一起聚聚,谁知……”

王若愚很懊悔,彩苹向来认为太子妃懦弱善良,忍不住插言“皇后娘娘,奴婢斗胆猜测,那针是针对长孙殿下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皇后例行公事,问“为何?”

“那根针在九尾狐中间的尾巴上,乃九五之数,只有长孙殿下能碰,其他皇孙都会被禁止碰到,谁知今日奴婢还未来得及制止殿下出让,三皇孙就触到了毒针。”

皇后三妃互相交换了眼神,除陈淑妃外,她们三位已达成共识,找不到凶手就拿彩苹顶罪。

皇后问“你和钦儿都抓了那条尾巴,都没有事,为何铭儿一下子就抓到了毒针?若毒针是在你之前被放上去的,这也太巧了吧?”

彩苹吓得说不出话,太子妃为她开脱“母后,儿媳觉得,是由于藏针位置,钦儿与彩苹才得以幸免。彩苹是蹲着递给钦儿的,她蹲下的高度与钦儿差不多,钦儿接过去的位置也相近,但钦儿比铭儿高了一头距离,他递给铭儿时,藏针位置刚好垂到铭儿面前,他接过时不幸触到。”

说起作画,我扭头看了看花花绿绿的尾巴,每条都是不同的画风,是谁想出这么变态的游戏的?是谁?!

接下来是无钎的生母华侧妃与无钎的奶娘秀恩,若非她俩嚣张跋扈护犊子,被毒死的说不定就是皇长孙了,皇后基本上排除了她俩嫌疑,草草录了口供。

最后是无铭生母,妾室含羞,唯唯诺诺,面对皇后,哭也不敢,皇后与三妃问一句答一句,了无生趣,我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案已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凶手是无铮生母丽侧妃,那根针是她带去的绣花针,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毒也在她身上搜出,人赃俱获,百口莫辩。只是,我怎么不记得她碰过我?

南宫染霜无罪,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作为她的宠物,也被无罪释放。



127、目的达成

王若愚身为皇后亲儿媳,平日里与南宫染霜井水不犯河水,就连曾经的赏狐大会都不给她面子,无铭一案之后,她以“赔罪”之名拜访凤栖宫。

南宫染霜也为她而撤去所有下人,独留我在她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被她捋着,有时痒,有时又被她尖利的指甲刻意划过,极不舒服。

“这狐狸是不是想小解?”王若愚看着我时而扭动时而哆嗦,以为我是憋的。

南宫染霜在我身上掐了一把,面上不动声色“春天来了,改天送到净身房处理一下就好了。”

我不敢再动,咬着爪子,克制着身体,假装无关痛痒。

王若愚轻笑“这狐狸还挺有灵性,吓唬一下就不敢闹腾了。”

南宫染霜也笑“因为它知道,本宫并不是在吓唬它。”

王若愚敛了笑容,南宫染霜笑容更深“后宫里向来强者生存,一下子为长孙殿下除去两个劲敌也是你的本事。本宫虽然心淡人懒,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你说是不是,小九?”

我点头附和“嗯。”

王若愚恭敬了许多“娘娘,我这里有颗祖传的宝石,晶莹剔透,坚硬无比,世间独此一颗,就当作前日惊扰贵妃的赔礼,还请贵妃笑纳。”

她递过来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闪耀着七彩光芒,倒映在南宫染霜的双目中。

一向不慕奇珍的南宫染霜欣然收下,化解了这场矛盾。

春日的午后,为避嫌轻易不涉足凤栖宫的星沉来了,南宫染霜拿起那块石头端详,我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他们谈话。

南宫染霜“无忧有株火树银花,上面坠满了这种碎石,听闻米粒大的已值上万两,这么大一块再加上之前的差不多够了。”

星沉“听闻青蛇扶柳有座金山,属下无能,至今未能找到。”

南宫染霜“如今掏空了国库,不是更好?一切按计划进行!临渊……”

窗户打开,我眼前闪过一道光便失去了知觉。

……

“王爷!王爷!”我被白芷急切到尖利的声音吵醒,揉揉额角,赫然发现我已变回了人形,推开白芷直奔镜子,久违的身体终于回来了!随身物品也回来了,仿佛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如今梦终于醒了。

我还来不及庆祝,便得知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无垛即将临盆。

当我赶到时,无垛已生下一个男婴。

一连串的惊喜和惊吓让我无暇思考,脑袋里一片混沌。

入夜,终于得以清净片刻,其月冲进我的卧室搂住我嚎啕大哭“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想起他的涕泗横流,我嫌弃地推开他,递了块帕子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

其月抽噎着说“少主,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感到一股寒气袭来。

翌日清晨,我先进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报告无垛产子的消息,下午去了凤栖宫。

南宫染霜痛失九尾狐,皇上赏了她许多宝物补偿,各宫妃嫔也前来安慰,装了大半天愁眉不展,见到我心情大好。

南宫染霜天真地笑着“恭喜你喜得贵子。”

我心有戚戚“我们之间只剩这些虚情假意了么?”

“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有虚情假意。”她很平静地将曾经的真情化为虚有。

面对她的仇恨,我深感无力。

“我怎样做才能平息你的怨恨?只要你放过太后,放过自己,我任你处置!”

我弯下膝盖,双膝跪地,极尽谦卑。

南宫染霜蹲下身,居高临下地勾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她“你们从我手上夺走的,我会自己连本带利讨回来,用不着你的补偿与施舍!”

“利息太高了吧?太后灭了你荆楚,你就要灭了无国,何不让星沉继续假扮我,讨好皇上,说不定皇上会回心转意传位给他;或者迷惑皇帝,自立为帝?何必要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她用两根手指紧紧捏着我的下巴狠厉地说“呵!说得好听,半魔人还关心天下苍生?我不稀罕称王称帝,而是要血洗无国,就像太后当初血洗我荆楚一样,我要天下人都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我怎么都挣不来她的手,下巴都要被她捏碎,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几近疯狂。她松开了我,我吃痛地揉着下巴,她突然放缓语气,压低声音“我还要感谢你,当年给荆楚留了一条后路,使我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128、替罪羔羊

去年大兴土木,徭役赋税加重,又有天灾,今年农民都缺衣少食,忙着耕耘,祈祷风调雨顺,期待能有个好收成。

皇上为表示自己体察民情,京师重建工程也暂时停了下来。

朝堂近来也不太平,先是灵兽出走,令人摸不着头脑,人心惶惶。二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中有人指出修地方官学时煜王收受贿赂,教学生感恩谢家而非皇上,致使龙颜大怒,百官为帮谢家开脱,极力将我塑造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蠹虫。

谢慎言称只是为朝廷略尽绵力,没想到我会将谢家家训作为全国校训。

同时又有人举报我修建九尾狐庙九尾狐坛九尾狐墓时偷工减料,九尾狐庙也颇给他们面子,刚竣工那天,就塌了,一年来我辛苦改善的民间形象也塌了。

无垛之子乐融融满月酒,时值我被停职查办,朝中唯有无止境、无垠主动到访,还有被无忧拉来的如心与无尘。

无垠拍着我的肩,呼出满口酒气“阿七啊,别担心,你只要把那些钱交出来,父皇不会为难你的!”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那些钱都被星沉拿去招兵买马了,我上哪拿?

无止境拉开无垠,看着我笃定地说“我相信你。”

难为他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相信我的清白,恍然间我湿了眼眶,原来是雨珠。

雨刚开始下,旁人还未觉察到,以为我真地哭了,无止境还用衣袖给我擦了“眼泪”……

我愣了下“你的洁癖……”

其余人都以暧昧的神色看着我俩,我收了声,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冤枉,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无垛,她儿子的满月酒受我连累,同胞妹妹都没来祝贺。”

天黑了,无垠因陈静的耳提面命回家,无止境也因为太子妃差人传信说长孙殿下身体不适而回宫。

无铃迟钝地直到无垛生产才知她有孕,因嫉妒一天也没出门。无垛刚出月子带着乐融融早早歇息,风萧萧参加武林大会去了,唯有我借酒消愁,貌似身边还有俩人,如心与无尘?

“你们俩怎么还没走?你们俩最清楚我是冤枉的了吧,又想骂我活该?还是找我寻仇?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因我枉死的百姓,对不起天下苍生,什么洪水泛滥干旱蝗灾风霜雨雪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无忧,送客……”

意识朦胧中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夺过了酒壶,我反抓住那双手轻轻摩挲,手上的老茧令人心疼。

“无忧啊,你娘也太狠了,练武这么辛苦,不要学了……”

无忧的声音如一股清泉从我耳后传来“无忧不辛苦,无忧一定要学好武功,再也没人能欺负爹爹!”

“傻丫头,他们不是欺负我,是讨债,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你一定不要做错事,不要伤害别人……”

我想伸手摸摸无忧的头,才发觉她声音在后边,手怎么在前边?这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就没了意识。

因抄煜王府时未发现赃款,只有人证而无物证,皇上只贬我为蓝田县丞。

我进宫向太后辞行,皇上正在朝凤宫向太后请罪,太后大发雷霆“哀家只想晚年有人陪伴,你作为皇上,哀家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还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是不是哀家死了你才高兴?”

皇上也左右为难“母后,本来儿臣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从地方到中央,无人不举报他贪污受贿,亏空公款,只能怪他做事不小心。”

“哀家说了,七儿没有贪赃枉法!是……”

我适时打断太后“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七儿快起来!”太后站起来想来扶我,被皇上搀住了,我起身谢恩,又听太后对皇上无情控诉了一番。

我安慰太后“奶奶,蓝田距京师不过百里,每天都可以打个来回,我每逢休沐就回来看您,和我在京师也没什么两样。”

太后柔声说到“一来一回就是二百里,奶奶哪舍得你来回奔波?奶奶想好了,反正这宫里也没人待见我这老不死的,你去哪奶奶就跟你去哪!”

“太好了!”我求之不得,但听到皇上咳了一声违心地说“这…不太好吧,奶奶贵为皇太后,怎能和孙儿一起去贬谪之地呢?这不是给皇上难堪么?”

太后识得大体,不再无理取闹。说服了太后,皇上请我到了帝寝甘露殿。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不到一年时间,你就贪了个国库,你不打算同朕解释么?”

皇上不怒自威,对比之下我显得“案子都结了,还解释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朕给你你不要,如今大肆敛财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有苦难言,那日在凤栖宫,南宫染霜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印在脑海之中太后的安危掌握在你手中——我扛下罪名,她放过太后。

我的沉默被皇上误会成了桀骜不驯“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回过神鞠躬告退“皇上恕罪,臣一时走神!天色不早了,臣得回家收拾行李,明日就要赴蓝田上任了!”

“站住!”我刚抬起脚就被皇上叫住了,“那笔钱的去向,你连朕都不肯说?”

“皇上,御史台有臣的口供,臣只是被奸商坑了,不曾贪污。”

“你把朕当傻子?哪个奸商有这么大胃口?”

“皇上,臣早就向凉大人招供,这个人就是皇商谢谨行,只不过凉大人认为我胡乱攀咬,压下没提。”

凉珩幼时家贫,在谢家资助下才能读书做官,他为官清正廉明,做到了一司首辅,唯一的缺点也是谢家看重他的一点就是重情重义,对谢家格外开恩。

我拿出之前让璇玑阁搜罗到的谢谨行假公济私的罪证,其中,关于他与星沉交易的部分做了略微改动,对谢谨行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没人会在意的。

皇上翻着账簿很是欣慰,终于能重创谢家,他已默许了我的将功补过。



129、财政危机

我被贬官,倒像是拖家带口去旅行,家眷和行李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车队。

我驾着车掀开帘子对车内道“你们不如待在王府,何苦将王府里的东西都搬去蓝田?”

无铃说:“还不是王府被抄,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不然哪里搬得完?”

“咯噔——”

马蹄下一个趔趄。

乐融融受惊,大哭不止。

无铃撇了撇嘴,很不耐烦“孩子不是拿来炫耀的,我们去蓝田可是吃苦的,公主母子还不如留在京师享清福!”

无垛笨拙地哄着孩子,还有心情与无铃斗嘴“你不如问你夫君,他放不放心将我们孤儿寡母留在京师?”

无铃也不甘示弱“我心疼夫君跟来照顾他,而你在哪里都只会给夫君添堵!”

孩子哭声已经够吵,难为她们俩还有闲心吵架,我被吵得头痛不已。

“其月,你来驾车,我去方便一下!”我将其月拉上车,缰绳丢给他,自己跳下车落后几步寻个清静。

“爹爹!爹爹!等等无忧!”

红衣少女一骑绝尘,追上队尾时飞身而上,踏着车顶而来,身边两团黑影如影随形。

我头更痛了。

“无忧,你怎么也来了?你不用上学吗?你娘你舅你外公知道吗?”

“还不是因为你?娘亲很自责逼我练武逼得太狠,她让你来教我。其实我是来保护你的,否则……”她拉低我身子凑近我耳边说,“你被变成四不像怎么办?”

我眼前浮现出四不像的形象,一圈看热闹的人指着它说:“看,草泥马!”

站在烈日下我打了个寒颤,摇摇头甩掉这么可怕的影像。

“你娘也太放心了,就让你自己追了上来。”毕竟端木兰不知道有夜魈夜魅保护她。

“娘一直在城楼上看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顺着无忧的手指远远望去,京师城墙依稀可见,还能看到城门楼上一个身姿窈窕的将军还对无忧挥了挥手。

我扶额“这速度怎么比皇上避暑出行还慢?怎么又停了?”

白芷回到“回王爷,是小王子又要吃奶了,不能颠簸,以免呛着。”

文书上要我今日抵达,照这速度,三日也走不完一百里,我同无垛商量:“要不我先去复命?”

无铃插嘴:“我和夫君同行,让公主殿下慢慢走就好了。”

“哥哥何时这么守时了?平日为了烟花女子都能迟到早退,为了我们母子却不行?”无垛说得很轻,分量却极重。

都怪皇上的恶趣味,在无思临死前还利用他阴了我一把,导致无垛到现在还怪我杀了她情郎,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答应了无思好好照顾他们母子,岂能丢下他们,迟点就迟点吧,反正我已经是天下人眼中的贪官污吏,也不指望年底考核能升职加薪了。

我赔笑说“哪有,为了你们,迟点也是值得。”

迟了三天,我才到达蓝田县,恰好县中大摆接风宴——为新任监察御史凉珩接风洗尘。

“王爷以为蓝田县还是你家?朝廷给我的文书说您三日前就该到了,连比你迟来三日的凉大人都到了,您这三日又跑去哪风流了?……”

我的顶头上司县令朱晦文不过与凉珩吃了半顿饭,已经把他的词和骂人的精神学会了七七八八,最终因我迟到三日,罚俸三月。

接风宴没我的份,官舍也给了凉珩,县尉给我们一家老小安排了一个小院,光是十车行李都放不下。

无垛无铃分住东西厢房,下人住倒座,我与无忧住北边正房,但无垛说,婴儿需要充足的阳光,于是我们把正房让出来给她与融融。

好在无铃无垛说“一切从简”,只带了贴身丫鬟,风萧萧去参加武林大会去了,而我,连楼月都没带,看了看这逼仄的空间,再多一个人我就只能睡房顶了。

无铃不愿意了,缠着我另置一座大房子,她要独占一个院。

清点财物的其月提醒我说“少主,王府被抄,如今我们上下十几口人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有钱买房?莫非要用扶柳……”

我抚摸着指环上的小蛇头,打断他,说“你认为,星沉为何花了半年都没找到扶柳的钱?”

“因为……”其月纠结出了八字眉。

“因为我也不知道在哪!即使乾坤袋能把体积变小,重量也不能减轻,传说中扶柳的财富敌一座金山,你认为他会随身扛座大山在身上么?”

妖族认为扶柳的遗产一定在我手上,这才是天大的误会,还给我招来许多麻烦。

“少主又被停俸三个月,莫非我们要喝西北风?”

“不至于那么惨吧?我们不是还有睚眦堂与璇玑阁么?”

“少主,您忘了?睚眦堂已经交回风萧萧打理,您认为她会给您送钱么?更何况,您敢用这些‘来路不明’的钱么?皇上可盯着呢!”

经其月提醒,我才意识到,皇上借机将凉珩贬为蓝田县监察御史的用意,他怎么可能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呢?

发家败家最快的方法就是赌!

“凑几两碎银子,去打听下城中最大的赌坊。”

其月有些难为情“少主,按咱俩的赌技……”

“咱俩不行,不是有魈和魅么?”

用法术不能伤人,用法术赚钱总行吧?

我向无忧借魈魅一用,无忧告诉我一个惊天大秘密“爹爹没俸禄,公主郡主有啊,我都领了好几年俸禄呢!不过我听娘亲话,都捐给了穷苦的百姓。”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无垛和无铃的俸禄?

我先去探望无垛,公主位同正一品,俸禄足够养活我们全家,还能在蓝田县置所大房子。

“俸禄?从我和亲就没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皇怎么会异国王妃俸禄?”无垛很淡然。

再去找无铃,这么多年郡主俸禄也不少。

“俸禄?我也有俸禄的吗?十六年来我从没听说过,肯定被我哥给私吞了!我要回京找他算账!”无铃举着我的鱼肠剑冲出门去,被无忧给拦了回来。

我终于发现小白脸也不是好当的,要找个扶柳那样的土豪何其不易。



131、开源节流

朱晦文大婚后,蓝田县令乐善好施名满天下,龙精虎猛威震县衙,新夫人七日未能落床。此外,当日闹洞房的人各回各家后,三月之内,全部失魂落魄,形容枯槁,对外界声色不闻不问,成了木头人,只是分散各地,当地权当失心疯的个案,未引起轰动。

一夜,无铃心血来潮,问我“洞房花烛夜龙精虎猛我能理解,可乐善好施是如何来的?”

本来我无心注意朱晦文的风评,经无铃一提,我也觉得朱晦文洞房花烛搞出了个“乐善好施”之名有些莫名其妙。

“大概是因为摆了流水席大宴宾客吧。”无铃给自己找了个较为合理的答案。

“或者那些文人用词不当吧。”我对周晦文一类的文人没一点好感,私心里认为就是这个原因。

无国官僚吏胥一向精简,然县丞绝对是一个冗职,作为县衙的第二把手,却要避免越俎代庖,只能做个签字的傀儡。我索性写了张授权书,由主簿代签各类文书,每日只管闲庭信步,含饴弄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天伦之乐万般难求,眼看坐吃山空,阖府上下却毫不节制,很快出现了财政赤字。

朝廷官员不能经商,与民争食;皇亲国戚不得做工,有辱皇家颜面;这下我真体会到了藩王之苦,其月看着账簿上页页标红,为保住自己饭碗而献策:“如今要合法挣钱只有两个办法一、卖身,二、乞讨,少主你定好了我去准备服饰!”

“违法的呢?”

其月捂住我的嘴:“有凉御史在,此路不通。”

卖身乞讨?岂不是把皇室尊严按在地上摩擦?皇上知道非得把我按地上摩擦。

开源不成,唯有节流。

我特意择了宜口舌之辩的良辰吉日,与无垛商议:“现在我被停俸,不如将融融的尿布换成绸缎的,比天蚕丝经济实惠……”

无垛甚是哀怨“在西戎时候还说会养我,如今连我儿的尿布都供不起了,绸缎哪有天蚕丝柔软,又不吸水,弄伤融融白白嫩嫩的屁股怎么办?”

“要不……多用几次?”

恰好乐融融又玷污一块洁白的天蚕丝棉,白芷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着,在我面前展示,无垛躲得远远的:“你洗吗?”

我捂着鼻子投降了“再苦不能苦孩子,你放心,哪怕我衣不蔽体,融融也不能没有尿布用!”

与其月从无垛处铩羽而归,我再次翻看账簿:“给无忧请了十位老师?岂不是比宣文馆还累?这个射艺老师能有我教得好?为什么要学驾车啊?还有女红厨艺,这是培养奴婢么?统统辞退!”

其月却不同意:“什么再苦不能苦孩子,你不忍心小王子伤了屁股,难道忍心郡主因请不起家教而要上官学么?你可听过再穷不能穷教育?拿女儿的教育经费给儿子买尿布,郡主会怎么想?你这样做对得起无忧么?对得起端木将军么?”

其月说得不错,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让无忧觉得委屈。

“对,不能委屈无忧,其余哪项开支大?”

其月又递上了账簿。

我先去街市上转了一圈傍晚才扣响西厢的门,红芫开门,识趣地带绿荷青葙退下,我递上一条金灿灿的錾花项链,哄得无铃天旋地转,我趁机讨价:“小娘子少吃些官燕,为夫就可以日日给你买首饰了。”

无铃瞬时清醒:“比起公主的雨季初盏官燕,我的只是次等官燕,夫君,你何不让公主少吃些?”

“她刚生育过后,身子弱,又在哺乳期,应当滋补,小娘子年轻貌美,身强体健……诶,小娘子,你怎么哭了?”

“夫君,你是嫌弃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么?老人说得对,母凭子贵,有了儿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怜我没子嗣傍身,容颜未逝就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后半生可怎么过?呜呼哀哉!”

无铃委屈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我心上,花了半宿才哄好,还被逼保证以后绝不拿鎏金首饰充当纯金的来骗她。

刚入睡乐融融又哭闹起来,无铃又借题要我给她买个独立的院落,节流不成反要开流,哪怕没被停俸光靠县丞的五斗米也难以养活她们。

当食不果腹,安全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当完所有能当的东西,忍饥挨饿,乐融融尿布还是用光了,无忧的老师又该支付薪水了,无铃的燕窝还是断货了,她要的宅子还只能是脑海中的蓝图,我与其月只好到相约谈“买卖”,实际是左手交右手,从此蓝田相约便不再属于连锁店,而是一家独立的青楼,并改名为“红尘”。

相约是璇玑阁的情报处,也是之地,我守着一间销金窟却不能用。皇上早就怀疑我有自己的情报网,若被他抓住线索,牵一发而动全身,璇玑阁将有灭顶之灾,到时不但没法同叔父交代,还无法监视南宫染霜之流。

要想用其钱又不曝光璇玑阁,唯有将蓝田相约独立出来。

为避免朱晦文又来请我喝茶,红尘完全属于其月,他只要负责我们一家上下的开销即可,余下是多是少,都是他的。在利益的驱使下,他竟然说服了无垛无铃不再铺张浪费,还辞退了无忧所有老师,由我与桃夭夭两个闲人免费取而代之。

“哈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乎自己,创造奇迹。没想到王爷的管家还是经商天才!”

给无忧上完课后无忧出去玩了,桃夭夭也不再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见其月不遗余力为自己省钱,笑得恰到好处。

闻言我突然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位故人,不禁抚上手指上的蛇形指环,有些伤感。

“我以前的管家才是商界奇才,从身无分文赚到一座金山,有他在,从来不用担心没钱。”

桃夭夭见我情绪低落,劝到“有些人发达了就不甘屈居人下,留不住的,找下人还是其月这样憨憨的好。”

我透过窗看着西天的云彩苦笑“你误会了,他没有背叛我,而是我伤害了他。他和其月,不是下人,而是家人。”

“对不起,是我失言,没想到王爷这么重情重义,我真没看错人。”

桃夭夭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我还没来得及撤回,便听到一串小孩跑远的脚步声,无忧呆立在门口,桃夭夭抽回手又恢复了端庄的姿态。



132、无忧之忧

是夜,无忧要我在东厢陪她。

她渐渐大了,即使亲生父女也理应避嫌,初到蓝田时本想与她分住正房东西两间,如今正房让给了无垛,我就一直在西厢就寝,连与无忧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

今夜,显然她有话要与我说。我斜倚在床边,半个身子都在床外,她躺在被窝里,倒映着月光的双眸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爹爹,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见一个爱一个?”

我失去平衡,差点翻倒落地。

“咳~”我斟酌着措辞,怎样才能让她对男人保有戒心但又不至于影响正常择偶,“大部分是这样的……也有一心一意的。”

“你骗我,我见到的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比如你,两位舅舅,几位叔叔,皇帝爷爷,没有一个对妻子是忠贞不二的!”

无忧有些激动,两颗泪珠如两颗流星从两颊划过。

我觉得不对劲,把她抱在怀里问“无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爹爹,你不要骗我,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新厌旧?”

“不是,当然不是,比如凉御史,他就一个妻子,妻子过世也没续弦。”

无忧的眼泪落在我抱着她的手上,滚烫滚烫的。

“哪个小男孩伤害你了?爹爹把他抓来给你当小太监!”

“啊?你怎么知道?”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问。

“是不是朱县令的弟弟朱晓迪?”

无忧摇头。

“韩主簿的儿子韩笑笑?”

无忧摇头。

“凉御史的儿子凉如水?”

无忧没动。

一专情的爹生了个花心儿子?

“凉御史不好惹啊……”在蓝田我唯独不敢惹凉珩,但是欺负无忧,皇长孙也不行!

“你放心,明天我就把凉如水抓来给你当小太监!”

“别!”无忧突然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其实他也没那么坏。”

“欺负无忧就罪无可恕!你先睡,明天起来保证你见到老老实实的凉如水。”

我作势放下她,她紧紧抓住我胳膊。

“不要!千万不要!他只是……他只是……”

最终无忧也没说出来,只说没事还不让我伤害凉如水,带着泪睡着了。

后院,夜魈夜魅现身,我终于知道了事情原委。

县衙大院有五个与无忧年龄相仿的孩子,朱晦文的弟弟朱晓迪及妹妹朱晓梅,韩主簿的一女一子韩微微韩笑笑,及凉珩独子凉如水。

因我与朱晦文的关系,朱家兄妹向来不与无忧玩,近日韩家姐弟竟也孤立无忧,只因他们听信风言风语说我与县令夫人有染,嫌弃无忧“脏”,唯有凉如水一直相信无忧。

好巧不巧今日被他俩撞见我与桃夭夭“牵手”,那串脚步声正是凉如水愤然离去之声。待无忧去同凉如水解释,却发现他已同韩微微朱晓梅打成一片,不再理她,被唯一的朋友误会,难怪无忧这么伤心。

翌日,恰好风和日丽,我带无忧去郊外放风筝,她很配合,玩得很开心,仿佛没有被孤立,没有被小男友抛弃,我愈发心疼。

“呀!风筝飞走了!”无忧一不小心,没抓住线轴,风筝随风而去,最终缠在了一棵树上。

无忧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心疼地搂住她。

“无忧不哭,这只风筝没眼光,不要你却缠上一棵树,那就让它们纠缠好了,爹爹给你做更好的。”

无忧抽噎着点点头。

“都是我不好,害你被孤立,我唯一庆幸的,就是这次没辜负你的信任,我与桃夭夭真是清白的。”

“大猪蹄子…也有…不吃荤的时候吗?”无忧努力止住抽泣,说话断断续续的。

“为了你,让我吃斋念佛都可以。”

无忧终于破泣为笑,突如其来地问一句:“那你和娘亲能和好吗?”

看着无忧期待的眼神,我不忍回答,无忧却代为回答

“能,一定能,爹爹加油!”

没有同龄朋友是很孤独的,尤其无忧这个年纪,不愿再同长辈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反而与同龄人有更多话题,她却在这时候受到了孤立,做了好几天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笑容也不见了。

自无铃无垛进门后,全家首次心平气和地聚在堂屋,讨论如何为无忧找朋友。

无铃首先献策:“不如给无忧买几个年龄相仿的下人,下人总不敢孤立主子。”

“不好”,无垛否决,“众星拱月中长大,会养成刁蛮任性的性格,面前不就有个很好的例子?不如送无忧去官学,那里有的是同龄人。”

无铃忍下怒火,难得没发作。

其月说“世人认为少主贪污了官学经费,他们若知道郡主身份,恐怕被孤立得更加严重,不如去私塾。”

我翻个白眼,反问“你觉得我在民间的名声比官学里好吗?”

无铃憋着一口闷气,意有所指“哎,如果像公主这样,有个双胞胎姐妹就好了,一同长大,如胶似漆,命运也雷同,连被抄家都一起呢。”

无垛回击“你是说我哥同谢家同流合污?”

无铃拉住我解释“夫君,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我知。”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二人亦见好就收。

我想了想,提议到“要不还是送无忧回宣文馆读书吧,那里她的朋友多,互相了解,不会因我的名声而连累她没朋友,你们可赞同?”

其他人还未表态,只听到无忧气冲冲地声音:“我反对!”

众人应声齐齐望着门口两个身影。

桃夭夭歉然解释:“郡主学累了,说想来看看弟弟……”

“无碍,今日大家都累了,就到这吧,散会。”

众人伸伸懒腰揉着肩膀打着哈欠各回各屋,无忧亦拉着我进了东厢。

“你是不是找借口赶我走,没人坏你的好事?”无忧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鼻子质问。

而我一头雾水“送你回京我也不舍得,哪有好事?”

“我走了你就可以花天酒地了,你还骗我说你改了!爹爹不仅是大猪蹄子还是个大骗子,只会花言巧语骗女人!”



133、闭门思过

无忧近来变得爱哭多疑,还对男人充满敌意。

我想抱住她却被她躲开,只抓着她胳膊安慰“不哭不哭,爹提议你回宣文馆只是怕你想念朋友,你不舍得离开爹爹不知多感动多开心。”

笃、笃、笃。

桃夭夭尴尬地站在门口,扣着本就敞开的门。

“王爷不忍心郡主孤单,其实很简单,我家里恰好有几位弟妹同郡主年龄相仿,过几日就到达蓝田,王爷郡主若不嫌弃他们身份低微,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有些犹豫:“这样岂不是助长了谣言?”

为辟谣我已不要桃夭夭再做无忧老师,而她与无忧却坚持,无忧又与她的弟妹一起玩,在外界看来,我们的关系岂不是越来越近了?

桃夭夭望着无忧,说:“清者自清,我相信谣言早晚会消散,岂能因为他人的流言蜚语而伤害身边亲人?”

璇玑阁查过桃夭夭底细,她父母早逝,家中还有两弟两妹,桃夭夭身为长姐,自幼承担养家重担,曾在青楼为婢,靠偷师习得琴棋书画。无意中得见小魔王画作,便将小魔王奉为偶像,日夜临摹,练得一手好画工,声名鹊起,总算衣食无忧,便行走江湖寻找小魔王,到蓝田后嫁与才貌双全的县令为妻。

朱县令爱屋及乌,不仅将夫人弟妹接来,还为教他们读书识字开设了间私塾,请他一位落第同窗担任先生,如此爱妻助友,又成一段佳话。

县衙里的孩子们因为方便,都入那间私塾读书,有桃家子女陪伴,无忧亦去私塾读书。桃夭夭教导有方,其弟妹既没有歧视无忧亦没因她是郡主而逢迎,一直平等相待,无忧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她重展笑颜,我也放下心来。

桃夭夭得闲便来找我“探讨绘画技巧”,为避嫌我都拉无铃一起作陪。

“你们桃家真是得天独厚,一个比一个标致,连桃隐桃圣都这么水灵,长大不知迷倒多少少女。”

无铃双手捧着下巴一脸花痴样,酒气熏染两颊微红,眼里的桃心都快跃出来了。

桃隐桃圣是桃夭夭两位双胞胎弟弟,今年十四,与无铃年龄更为相近。

我第一次看到小娘子对其他男子犯花痴,心里很不是滋味,故意气她“仙儿灵儿小小年纪相貌不凡,听无忧说,书呆子韩笑笑都因看她们而忘记记笔记,将书涂得一塌糊涂,令妹将来必然也能倾国倾城。”

无铃酸酸地说“那可不一定,女大十八变,现在她们才十岁,谁知会不会长残?”

我亦不甘示弱“小时候这么漂亮,再残能残到哪去?”

“这么漂亮的姐妹花就在眼前,王爷不如现在向朱夫人提亲,过两年一并娶回来,她们做了无忧娘亲,也不用怕无忧孤独了!”

无铃折断一只指甲浑然不觉,而我和桃夭夭看在眼里胆战心惊。

我想翻过这一篇,打着哈哈说“即使我想朱夫人也舍不得是不是?”

本来想让桃夭夭给个台阶,谁知看了半天戏的她说到:“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攀龙附凤,能嫁与王爷是仙儿灵儿的福气,也算圆了我完不成的心愿,我求之不得!”

我心一凉,桃夭夭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无铃突然掴了桃夭夭一巴掌,用断了指甲的手指指着她骂到“贱人!”

桃夭夭脸上被无铃指甲划出了血痕,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宫里宫女犯错都有“打人不打脸”一说,何况县令夫人。

桃夭夭抹了下脸,看着手上的血难以置信。

“郡主,我只是同王爷说笑逗你,你怎能下如此重手?”

“你个贱人,我忍你很久了!”无铃不知悔改,依然骂到,“成亲前送初夜,成亲后还天天往我家跑,小孩子都看出你在勾搭我夫君!”

“住口!红芫绿荷,铃妃醉了,扶她回房,好好冷静几日。”无铃被侍婢拉走,桃夭夭还愣在原地。

“对不起,我知无铃妒忌心重,实在不该拉她作陪,伤到夫人,深感惭愧。不过夫人已嫁为人妇,理应避嫌,日后我们还是少相见为好。”

我摆出送客姿态,桃夭夭失魂落魄地回府,待她走后,我才去翻箱倒柜寻七伤散,差青葙给桃夭夭送去,并让她说是无铃知错,特意赔药道歉。

无忧回家,见西厢房门紧闭,东厢乱七八糟,还以为遭贼光顾,直奔正房看乐融融安危,无垛告诉她,是我与无铃吵架了。

我坐在桌边生闷气,无忧收拾着东西,长吁短叹“哎,过几年我就要嫁人了,我的夫君一定要百里挑一,可夫君太过迷人,总吸引一些狂蜂浪蝶,如何是好?”

我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拍上桌子“谁敢同无忧抢夫君,爹去灭了她!”

她愁到“如果无忧远嫁,爹爹鞭长莫及,无忧怕忍不住自己打伤她们,被夫君责罚。”

“贱男人自己不懂拒绝,还敢罚你,爹要将他剥皮拆骨!”

无忧突然笑了“那爹爹赶紧寻个隐蔽地方躲一阵吧,我担心你被北郡王剥皮拆骨。”

老北郡王去年因吃太多五石散而驾鹤西归,现在的北郡王是无铃之父,也就是我的岳父。

原来是在指桑骂槐,北郡王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哪能跟我比?

想到此我又有些心疼无铃。

我揽过无忧,在她鼻子上宠溺地刮了一下“人小鬼大!爹才不舍得你出嫁,爹给你招上门女婿!”

无忧羞赧笑到“嫁人还远着呢,饭香可近了,你赶紧叫小娘亲一起吃晚饭吧!”

我吩咐红芫绿荷要无铃回房冷静,是要她闭门思过,她索性将房门反锁,怎么叫都不开。

我在门口饿着肚子认错“是我错了小娘子,我不该因为自己吃醋而故意引你吃醋,你开门让我进去闭门思过吧。”

无铃说“你不配进门,在外面面壁思过就好!”

过几日是她生日,我为她做了只铃铛手镯,每颗铃铛都仿照无铃刻了两只弯弯的眼睛,铃铛开口处就像她笑起来上扬的嘴巴,两端还有两个酒窝,看来要提前用上了。



134、再见初恋

“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纯金的,你不出来我就送给别人啦!”

铃铃——铃铃——

我摇着手镯,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唤小娘子的名字。

“你敢!”

门突然打开,一只玉手在我眼前一晃,手镯已消失在我手上,在我发愣的片刻门又关上了。

门后传来“叮叮铃铃”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出她对着铃铛上的笑脸笑出了两个酒窝。

“小娘子,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出来七颗铃铛的寓意了吧?”

“七铃欺凌,表示你总是欺凌我!”

啊?

我假装失落“你故意曲解,哼,新宅子没你份了!”

“新宅子?”房门突然大开,无铃站在门后,手上带着铃铛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曳,欢快灵动。

“你……”

无铃做娇俏状,晃晃手腕“这些笑脸铃铛很可爱,我怎会不知其意呢?七表示你,铃表示我,我们之间以比真金还真的真情串在一起,夫君真是有心了!另外,新宅子在哪里?怎么不早告诉妾身?”

“本来想在你生辰给你一个惊喜的……”

“赶紧吃饭,一刻钟后咱们就出发去新房!”

我看着她狼吞虎咽,怀疑她爱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钱。无忧递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心中温暖少许。

新宅离县衙不远,虽比不了王府大气,终于满足了无铃独占一院的要求。现已修缮完毕,随时入住。

无铃才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进到新房子,再也不肯回去就寝,我也只好留下陪她。

夜半无人私语时,没人发现窗外屋檐下倒吊着一只八条腿虫子,正在吸收月光灵气。

“是我太任性了……”无铃声细如蚊。

我闭着眼在耳边呼扇几下,欲赶跑这只蚊子。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吃醋了,我会克制自己的嫉妒心……”

我在睡意朦胧中喊“红芫关窗,有蚊子!”

无铃声音渐涨“红芫不在,蚊子也不在,这里只有我和你!”

说到最后她已经嚷起来了,窗外某虫被吓了一个激灵,吊住它的丝摆了摆。

我亦惊醒,点上蜡烛,见窗果然开着。

“小娘子,你是不是也被蚊子烦到了?我去关窗。”

我没注意无铃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披上衣服趿着鞋,刚触及窗户时见到月光下一只八条腿的虫子对我抬起一条腿打招呼。

“啊~~~”

我反应过来时已躲在无铃身后,她见状也吓得全身发抖,但不知道我怕的是什么。

窗外白光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立在屋里。

“七郎,果然是你?!”

无铃见对方是个美女,还叫我叫得这么亲热,醋意立马翻了上来。

“大半夜趴窗户外边偷窥闺房之乐,你不要脸!”

邵千缕上下打量着无铃,说:“七郎,你的眼光已经堕落至此了吗?这种姿色都看得上?”

无铃火起:“看你的样子就知你是个,你不要以为在哪个欢场和我夫君有点露水情就能登堂入室,我警告你,赶紧离开我的家,不然就告你入室盗窃!”

“你给我闭嘴!”邵千缕指尖泛起白光,我忙把无铃拦在身后。

“那个,小娘子,你误会了,她叫邵千缕,是我的……。”

邵千缕补充“初恋情人!”

无铃是不知者无畏,还火上浇油“初恋又如何?我可是皇上赐婚你明媒正娶的侧妃!”

“我说七郎也不可能看上你呀,原来又是皇帝逼婚。”

邵千缕收起法术,我也松了口气,还打了个哈欠。

邵千缕说“你俩先睡吧,我在窗外给你守着,绝不让一只蚊子进来。”

“我……俩?你不生气?”

我生怕她是试探我,在我睡着时候掐死我。

邵千缕神情复杂地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我之前有这样对你?”

无铃竟然维护我“夫君才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又在窗外偷看!”

邵千缕沉默不语。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来话长,明日再叙。”邵千缕飞身窗外,幻化不见。

无铃一日也等不及,第二日就张罗着搬入新居,一干人等忙活的时候,我被邵千缕拉上了屋顶。

“那日你在宫里消失,原来是被染霜抓去了,我还以为你玩够了就走了,所以,所以就没在意……”

我因心中有愧声音越来越小。

邵千缕早已伤心过了,重遇只剩开心,她紧紧搂着我说“我以为我们缘分已尽,没想到在此重遇,终于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我有些为难:“那个……我……”

“我知道我给你造成了心理阴影,我不会强迫你的。”

“妖精放开我爹!”无忧挥着长鞭跃上来,我情急之下挡在邵千缕身前,胳膊上被鞭子带走一块皮肉。

邵千缕问“七郎,你怎么不用法力抵挡?”

无忧心疼地过来查看我的伤,邵千缕拿出五毒秘制七伤散给我涂抹。

无忧知道自己错怪好妖,向邵千缕道歉“对不起,我以为爹爹被妖精挟持。”

邵千缕看出无忧在修魔,直言道“谁有那么大本事挟持你爹呀?你爹集七魔尊之魄,曾以一己之力化了座山,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人。”

屋檐下爬上梯子挂门帘的其月听闻“化了座山”险些摔了下去。

无忧没听明白,反问“什么叫化了座山?”

我揉揉她的碎发说“我年少时候吹的牛,没想到现在还在天上飞呢!哈哈!无忧,这位是爹的故交邵千缕,你按自己的称呼体系称呼她就好。”

每次我告诉无忧的称呼她统统不用,都是她自己想叫啥就叫啥。

无忧甜甜叫到“千千姐姐好~”

邵千缕被她的“姐姐”哄得甚是欢心,我在心里鄙视这只小马屁精,称只大她五岁的无铃为“小娘亲”,因为她知道无铃最喜欢做我媳妇。而看出邵千缕爱美,就称八百岁的她为“姐姐”。

邵千缕说“看来我不只被你吹的牛皮骗了,还被你的甜言蜜语骗了,我还以为自己是你的初恋,没想到那时都有人给你生孩子了。”

我含糊其辞搪塞过去“年少荒唐,我的过去就不要在孩子面前提了,你这几年修为进步神速啊!”

“我离开无国京师之后,便回修罗山修炼,绝情绝爱,心无旁骛,有所增益。不过我可比不上你宝贝闺女,不愧流着你的血。”

我面带自豪:“那是自然!”



135、乔迁之喜

收拾停当,为了收点份子钱,无铃张罗着“稳居”。

虽无亲朋好友,身为县丞,诸位同僚为免闲话也主动来道喜。

最显眼的,便是县太爷夫妇,二人手挽手,羡煞旁人。

我身后的邵千缕见到桃夭夭时身体一震,后者只对她礼貌地微笑算打了招呼,她拉着我的袖子往我身后又躲了躲,我也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着不适同朱晦文夫妇寒暄过后,我从她手里抽出袖子,疑惑地看着她“那是本县县令和他夫人,你怕什么?”

她望着我,比我更加困惑“你看不出来她……”

“这位是千千姐姐!”无忧又拉着桃夭夭回了来,嗔怪我说“爹爹你也太大意了,怎么不介绍桃老师和千千姐姐认识?桃老师可是对千千姐姐一见如故呢!”

邵千缕又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

桃夭夭说“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见这位姑娘很像我的一位同乡,想同她聊聊。”

我觉出邵千缕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她还是同桃夭夭单独叙话去了。

真奇怪!

酒席散后,邵千缕送走了桃夭夭,又拉我上了屋顶,还把住我的脉门。

“你的法力?!”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我将失去法力一事讲与她知,她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魔尊亲自到灵境玄山扫荡!南宫染霜竟能操纵四宗与你对抗,你还不忍心杀她?”

我无奈地说“如今我是杀不了她,太后不让我伤她,魔尊也乐于见她破坏无国江山,还暗中相助,去年,她将我变成九尾狐,想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收了不少妖为她用。”

邵千缕不解“妖界知她狐假虎威,岂能甘心?”

“我想,她是借假九尾狐引来了真正的妖王,并与之达成了协议吧。”

邵千缕眼波流转,沉思片刻,问:“你不担心?”

我无所谓笑笑“我被她折磨折磨,就能保太后平安,有啥可担心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不怕她颠覆无国江山?”

我顺手搭上她的肩,讳莫如深“当到达一定程度时,某些势力不会坐视不理。”

“哦。”

她顺势靠了过来,我想到她原形,连滚带爬远离她,差点从屋顶摔下去。

她冷哼一声飞身下房,留我在屋顶吹冷风。

刚要下去,便见一人搭着梯子上来了。

“其月?”

“少主,很久没看着星星喝酒了。”他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拎着一坛酒晃了晃。

他爬上来之后依然趴在屋檐上,一坛一坛地拉酒上来。

“还是我来吧!”

我跳下去,抓住绑好酒的绳子,一次全拎了上来。

“你这是把屋顶当酒窖了吗?把顶盖压塌了小娘子还要吵着换新房。”

其月还没醉就颓然倒在屋顶上“是我太笨了,拎几坛酒上房顶都这么费劲。”

他拎起一坛,拍开泥封,将酒直接仰面倒进嘴里。

“喂喂!你这样喝多少都不够!”

我抓着他肩把他拎起来,还是像烂泥一样,一松手就摊成一摊。

“少主,咱俩一起长大,为何你能文能武,我却文武都不济?”

这一问我也失落了,放开他和他一起软化成泥,灌了口酒。

“还不是因为有叔父和娘亲的十二大刑具招呼我,你就好了,学啥全靠兴趣,三天读书两天练武,还能赌博,我不知多羡慕你。”

“若我爹娘在,肯定也会好好教导我。你说,我爹我娘会希望我从文还是习武?”

我以自己作为养父的经验来谈“或许希望你有个快乐的童年,平平淡淡过一生?”

“短暂快乐的童年哪里比得上光明璀璨的未来?”

或许他是对的,但我无法苟同。

“未来不一定要牺牲童年的,现在也可以创造璀璨的未来。”

“你从小就有光环加持,生活在万花丛中,怎会了解我们这些身处阴影中的小人物的悲哀?”

我从中听出些头绪,试探问到“你这是……受了情伤?”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一角都被酒水打湿了。

信是秦楼月所书,称她哥哥为她寻了门亲事,对方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其人文韬武略,现在虽只是个小捕快,将来定成大器,望我批准。

看其月悲痛欲绝的样子,我老怀安慰,他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只是刚长出花骨朵就被大风摧残了。

“我回信不同意就是了,给你个机会争取一下。”

“晚了,今早我已代少主回信批准,不过百里路程,现在信应该已送到了。”

枯木逢春却不知把握,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你……”

“楼月说过,她的夫君要像少主你一样,文武双全,我岂敢再妄想?”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无光无神,宛如死鱼。

时光已逝,追悔莫及,沉默片刻,他说“少主,我想去桃燃村拜祭下父老乡亲。”

这十几年,我们都没再回过桃燃村,不知那里是否恢复了生机。

“好,我陪你。”

其月说:“不必了,皇上把你的玩忽职守看成别有用心就不好了。少主若担心我的安全,派个影卫跟着我就可以了。”

“嗯,也好。”

我看着屋顶的空坛子,想到一件趣事“记不记得南禺山下的酒鬼黄大仙?”

十二岁那年,有魔君向百里欢歌进贡了一只凤羽,她思及自己贵为皇后,当配凤凰,便要我到南禺山去猎活凤凰。

凤毛麟角已属奇珍,哪里去找活凤凰?我与其月来到南禺山下,一筹莫展,恰遇一黄大仙进农户偷鸡,还将其余鸡都咬死了。其月联想到桃燃村的乡亲也深受黄皮子之害,怒火中烧,誓要给他个教训。我们寻到黄大仙庙,庙后竟藏有几十坛美酒,我与其月喝到肚子撑不下了,将其余的都从小庙顶上扔下来,只为听个响。不过那酒后劲大,乐呵完了我们俩都醉到不省人事,被回来的黄大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其月也想起来了,哈哈大笑“那个教咱们用锦鸡假冒凤凰的黄大仙?”

他看了眼空坛子,眼神终于焕发出少许光彩,但顾虑到:“夜深人静的,会吓到融融。”

“那就拜托你扔远点啦!”我拎起酒坛向远处掷出,落地开花。

“砰!”

“砰!”

“砰!”

“……”

“哈哈!痛快!”其月大喊。

我也跟着高兴“心里舒服多了吧!”

我们在屋顶欢呼雀跃,院子里街道上都已围了一圈人怒目而视。

他缩了缩脖子“我看,还是先别下去了。”

我深表赞同。



136、铃妃遇袭

过了一个盛夏,武林大会圆满闭幕,风萧萧归来。

无忧大喜,因为我看她每日学习就很累,一直未教她武功,现在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了,她当即缠着风萧萧拜了师。

风萧萧自回来后,就眉头不展,似有心事萦绕心间。

最近我似乎成了他人疏肝解郁的良药,先是无忧,后是其月,现在轮到了风萧萧。

心情低落的人都有个特点,就是不主动说出原因,而要别人去猜。

猜想一“你又被那群武夫欺负了?”

风萧萧摇头。

猜想二“你落选了武林盟主?”

风萧萧再摇头。

不会是受伤了吧?我仔细观察,连块淤青都没有。

“莫非是受了内伤?”

风萧萧挤了挤眼睛,再睁开便蓄满了泪水“嗯嗯,我受了内伤,无法生育!”

又是无法生育,我不清楚女人对于生育有多重视,她不会成南宫染霜第二吧?

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试着劝慰她“无法生育也不全是坏处,不用承受怀胎之苦,生育之痛……”

“可我不能生育,谁还会娶我?”

她还想着嫁别人,我有一瞬间的失落。

冷静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好,肯定比跟着我幸福,便释然了,跳出情人角色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继续劝到“如果只是借你肚子生孩子,这种人岂能嫁?真正爱你的一定能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不能生育!”

她还是愁眉不展“哎,即使夫君能接受,婆婆也无法接受,到时候,焦仲卿与刘兰芝的爱情悲剧就会在我身上重演。”

“那就找没婆婆的,最好有田有房,父母双亡。”

“那倒不用特意找”,她面色骤冷,轻飘飘地说,“好歹我也是职业杀手,肯定能让他父母双亡。”

远方,百里皇后打了个喷嚏。

看着她眼里闪过的寒光,我默默庆幸还好还好,她不想嫁给我,我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风萧萧瞪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门外传来了两人的异口同声。

“你是谁?”

第三个声音说“两个野女人!”

又是那二人异口同声“你闭嘴!”

我一出门就看到邵千缕、风萧萧、无铃三人成三角之势,无垛抱着孩子在墙角阴凉处备了瓜子准备看戏。

邵千缕法术高超,风萧萧武功高强,唯有无铃手无缚鸡之力,嘴又快,惹恼了两位危险人物就不好了。

“小娘子你先走!”

无铃没体会到我的好意,自觉委屈“又是我?你为了两个无名无分来历不明的贱人赶我走?”

邵千缕风萧萧二人又是异口同声:“不给你点教训不知天高地厚!”

我见她俩蓄势待发,怒喝到“让你走你就走!这儿没你什么事!”

她跺了跺脚,咬着嘴唇愤而离去。

剩下两人互相指着对方又异口同声地问我“她是谁?”

我介绍到“邵千缕!风萧萧!认得了?”

“千千姐姐!萧萧师父!”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有个人能化解尴尬了。

但是无铃直到天黑也没出现,我眼皮跳个不停,心中忐忑不安。

“你们怎么照看主子的?主子丢了都不知道!”

红芫绿荷青葙三人跪在堂前,抽抽搭搭。

我用力按按额角,告诉自己不该怪她们。

我派府里所有人去找,却杳无音信,守城侍卫称未见无铃出城。

我唯有去良宵找密探帮忙,又引来一堆误会

“铃妃不见了就去逛窑子,原来铃妃也只是个玩物。”

“装得那么紧张,让我们去找自己却风流快活!”

本来在蓝田的二影已跟随其月去桃燃村,人力有限,查探也需要时间,不过密探熟悉城中一切事物,我跟随其中一名穿了不少空屋密道,然直到丑时还没有发现。

“什么东西这么臭?”我捂住鼻子。

密探答“是夜香车”

她看看月亮说“有异常,今夜夜香车迟了一个时辰!”

“站住!”

夜香佬做贼心虚,拔腿便跑,逃跑过程中还掉下一只金耳环,正是无铃之物。

我示意密探抓住他,自己去查夜香桶,一只桶内确是夜香,熏得我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而另一只桶内是不省人事的无铃,我的心寒了大半。

她衣衫不整,浑身的淤青和齿痕,身下被血水浸染,到处都是被的痕迹。全身的金银首饰都不见了,唯有右手紧握着铃铛手镯,已经被扯到变形。

她身上沾满夜香桶壁的污秽,我却不再觉得恶心,抱她回了家。

邵千缕乃五毒,擅医,查看完无铃的伤问我“七郎可知她怀有身孕?”

我如五雷轰顶,又是怀有身孕,又是惨遭厄运。

“她……她……”

原来她近来脾气暴躁是因为有孕在身。

“孩子掉了,原本她也死了七八成了,幸好我前几年得闲练了几颗还魂丹,给她服了,算是吊住一条命,但是能不能醒就不好说了。”

蓝田县很久没发生残暴的案子了,这次案件受害人是煜王侧妃,又是郡主,案犯过于凶残,震惊全城。

而夜香佬却拒不认罪,只称有人给他金子请他运货。

“来人!大刑伺候!”

此案棘手,朱晦文只求速战速决。

“等等!”我作为受害人家属,也管不了是否越俎代庖了。

我走到夜香佬面前问“你说被他人收买可有证据?”

夜香佬拿出另一只金耳环,说:“这就是他们给我的!”

朱晦文一拍惊堂木,大喝“谎话连篇!你自己偷的抢的还说是他人给的,给本官上刑!”

“住手!”我蹲下与夜香佬齐平,再问:“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两个给我金子,两个看着尸体,一共……四个。”

“你可记得他们体貌特征?”

夜香佬点头。

我向主簿借了纸笔,根据他描述的样子画了肖像图,得到了他的肯定,我不禁皱起了眉。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全部是络腮胡子独眼龙,说谎也不说些合理的!朱大人,犯人交给你了,望能早早结案让本王也能对皇上与北郡王有个交代。”



137、真凶落网

我拿了四张画像直奔回家,留下一众官吏不明所以,唯有朱晦文听懂了弦外之音,吩咐衙吏:“此人谎话连篇,给本官严刑拷打,不信他不招供!”

邵千缕看着肖像沉思:“这四人除了高矮胖瘦不同,竟都是络腮胡子,独眼龙,大檐帽,一看就是乔装打扮!”

风萧萧说“看出来又如何?虽是乔装但很有效,眼耳口鼻都有遮挡。”

我没那么悲观,指着四人没被遮住的眼睛说“一个人的眼珠和牙齿不会轻易变动,根据小娘子身上的齿痕,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牙齿排列。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

四个城门都安插了密探查验,但这四人最终是在良宵被抓的。

四人刚犯大案,困于城中,色胆包天,熔了金子去青楼寻欢,却不知是自投罗网。

良宵刑室之中,四人被五花大绑还以为是情趣。

我拎着鞭子进来,四人竟蠢蠢欲动。

“大哥,这次居然是个男的!”

“男的?我他妈居然没看出来,这小脸,可比女人还妖媚!”

看着他们的淫笑我比对着夜香桶还要恶心。

“算了,玉玑,直接把他们扔到发情的公牛圈里去。”

这次破案速度堪称模范,仅一日凶手便落网,因影响到皇室尊严,不必进京复核,夜香佬被判三日后处斩。

夜香佬还有个老母亲,日日跪在县衙外喊冤,朱晦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百姓以为她儿子就是真正的凶手,纷纷投以烂菜,很像当年的辉国公府。

我同无忧经过县衙,无忧诧异:“爹爹,凶手不是另外四个人么?为何还是夜香佬顶罪?”

“呃……”不找个顶罪的结案,我如何动私刑?

无忧了然“你根本没把他们四个交出来!他们在哪?”

我只好以大人身份来压她“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爹爹,你不能冤枉无辜!”

我看着遭万人唾骂的老妇想,也不是很无辜吧,夜香佬收了钱处理尸体,若没被发现,无铃现在已经死不见尸了。

“婆婆,您起来,您儿子是无辜的,本郡主一定替你翻案!”无忧居然去搀扶那老妇了。

老妇一听是“郡主”,也不考虑年龄,像抓住了水中浮木,不停地对无忧重复:“我儿是冤枉的!我儿是冤枉的!”

“她已经疯了!”

我拉起无忧,她起身前竟然对天发誓:“若无法救出夜香佬,我乐无忧愿遭天谴!”

“无忧!”

她说“爹爹,反正你也不相信有天谴,要不要翻案,随你好了。”

我当然相信有天谴,还亲身经历过,不得不妥协。

“你先回家,我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少儿不宜,你先扶婆婆回家。”

城外一牛圈,四人遭四头公牛蹂躏了两天两夜。

“可还活着?”

玉玑答:“还一个,亦命不久矣。”

苟延残喘的居然是最瘦最矮的老四,估计连公牛都嫌弃。

“居然要将还魂丹用在他身上,还是即将被砍头的,真是暴殄天物!”

我捏着还魂丹真不舍得给他吃,但想想无忧的毒誓,哎,无忧比还魂丹重要多了。

赖老四被我上公堂替夜香佬翻案,朱晦文以为我故意整他,又记我一仇。

面对县太爷,赖老四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那日他们四人在街上游荡,遇到无铃穿金戴银,见财起意,又看她细皮嫩肉的,兽性大发,便把她绑到了城东一条巷子里,谁知她竟怀有身孕,搞出了人命,这时夜香佬经过,四人便收买了夜香佬,请他帮忙处理尸体。

朱晦文心知另外三人已被整死了,故意问“照你所说,另外三人呢?你供出他们下落,本官算你戴罪立功,将你从轻发落。”

赖老四看了看我,我只对着他微笑,他惊悚地低下了头。

“说来也是报应,案发次日我们逃出城后,遇上疯牛,三位哥哥被牛踩踏致死……”

这个借口差强人意吧……

“既然真相大白,朱大人还是尽快恕夜香佬无罪吧,不要冤枉好人。”我在一旁适时说到。

朱晦文故意不遂我愿“那怎么行,夜香佬收金处理尸体,也是从犯,理应一并发落!”

无忧啊无忧,发誓救出夜香佬,我难道还要给他当状师?

“朱大人此言差矣,铃妃现在还未死,怎能说偷运尸体呢?铃妃在城东遇害,夜香佬直接从东城门运她出城不是更加方便?而当夜本王撞见他的时候,他正从东向西行,那是因为西方有本县最大的药铺,他只有对四个凶徒虚与委蛇,假意被收买,才能保证自己安全,救出铃妃。”

朱晦文说“他若直接从东门出,西城的夜香没收,次日必会引起民愤,遭到怀疑。”

“大人又错了,当夜本王之所以发现破绽,是因为他比以往收夜香时间迟了一个时辰,是因为他已收完夜香,而又折回。关于这点,只要问西城百姓便知。”

夜香佬一下子从凶犯成为忍辱负重机智救人的英雄,许多百姓自发喊到:“放人!放人!放人!……”

朱晦文迫于舆论,夜香佬无罪释放,赖老四被判处斩立决。

无忧安全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掴了一巴掌。

“真是本王的好女婿,竟帮害我女儿之人脱罪!”

“北郡王?无钥?”

北郡王去看望无铃了,为了显示他们对无铃的重视,无钥对我说“我父王一听妹妹遇害就赶来了,只是父王养尊处优,受不得车马劳顿,三日才到。”

我淡淡地说“当初照顾刚满月的乐融融,我也行了三日。”

这句话恰好被探望无铃回来的北郡王听到。

“你什么意思?拿我和你儿子比?不好好教训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丈人么!”

北郡王完全是个地痞流氓,比无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抓着无钥旋转跳跃,才躲开几鞋底子。

“气大伤身呐,岳父息怒!”

“息怒?我外孙没了,女儿昏迷不醒,都拜你所赐!那两个狐狸精呢?今日我要你赶她们出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曾经,端木信雄也这么说过。

“不可能。”



138、注定破财

北郡王曾嘲笑过定国公能退千军万马,却赶不走毛头女婿的男宠,他离京前还专去定国府耀武扬威了一把,若能胜过定国公,够他吹好一阵子牛皮。

这场戏他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自己女儿牺牲这么大,但凡对他女儿有一点夫妻之情,奸王都不会忍心拒绝,本来志在必得,谁料遭到了严词拒绝,没半点商量余地,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重申一遍“岳父要我赶走她们,我做不到。”

无钥也怒了“乐无栖!我妹妹金枝玉叶,被四人,掉了孩子,现在半死不活,只是让你为她做一点点事你都不肯?”

“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是现在赶走她们对无铃有害无利。”

若没有邵千缕的医术,无铃早就死了。

“若没有她们,我妹妹能离家出走?”

无钥一拳打在我肚子上,这么多年他的武学不进反退,软弱无力。

我不屑道“无铃与无垛亦矛盾重重,为何你们只赶她俩而不赶聆音公主走?莫不是欺软怕硬?”

“我看你才欺软怕硬!当初你见定国公就像老鼠见了猫,今日却欺我无权无势,才敢肆无忌惮顶撞我!”

北郡王一掌拍在桌子上,疼得甩了甩手,察觉到不妥后故作镇定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岳父无需刻意模仿定国公,当初他一鞭抽得我皮开肉绽我都没屈服,所以今时今日,岳父也不必再浪费唇舌了。”

“你真是欺人太甚!”

他又抬手欲拍桌,犹豫一下拿了茶盏掷在地上。

众所周知,北郡王只顾自己花天酒地,从没关心过子女,如今上门问罪,我还以为无铃生死之际,他幡然悔悟自己有愧于女儿,想尽一尽父亲的责任,但一日路程行了三日,哪像紧张女儿的样子,又刻意模仿端木信雄,我明了他只是在表演爱女心切。

“岳父没什么事我该去为无铃活动身子去了,否则会血流不畅,肌肉萎缩,她醒来也会瘫痪了。”

“站住!”

无钥听到他爹的话,张开双臂拦在我身前。

北郡王突然走过来坐在地上抱住我的腿哭诉“铃儿你看你夫君欺负你父王啊!父王含辛茹苦养你十五年,你还没报答父王的养育之恩就不省人事,爹担心你阳债未还,死后不能投胎啊!”

终于说实话了,我嫌弃地挣开,他差点趴在地上。

谢家被抄,无钥与谢慎言合伙的生意也黄了,父子俩这是缺钱了。难怪小娘子最近总榨我的钱,原来都是贴补这两只蠹虫。

我没好气地说“要钱就直说,别利用无铃,她还没死呢!”

北郡王说“我女儿被你害得半死不活,你难道不该有所赔偿?”

我冷声道“你们克扣了她十五年俸禄,就当还了你十五年的养育之恩,还不满足的话把人领走好了。”

无钥立马收起了悲伤,露出了无赖本性:“我妹妹嫁给你时好好的,现在成了这幅鬼样子想丢给我们?没门儿!”

我指着门口“那就请回,这里有门。”

北郡王已起身,疾言厉色“铃儿不嫁给你怎么会成这样?你理应补偿我们!”

“岳母年纪轻轻被岳父气死,岳父可有赔偿岳母娘家?”

他却说得理直气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给了我生是我北郡王府的人,死是我北郡王府的鬼,我媳妇死了还要我赔偿?”

无钥也为他爹的愚蠢而难过。

我抚掌称赞“岳父大人果然通情达理!”

与他们纠缠良久已误了每日为小娘子按摩的时间,我摆出送客姿态“你们泼出来的水是我娘子,你们不要了我还要呢,我要去给我娘子活动筋骨了,来人送客!”

他们父子俩被人推出去时还依依不舍地指着我骂到“你有种!”

我翻了个白眼,这俩人穷到什么地步了,居然来讹我这个被抄家罚俸的小县丞!

“谢家曾许以高额利息对外集资,北郡王将所有财产都投到了谢家,才收了一个月利息,谢家就被抄了。”

凉珩不请自来,旁观到了一切,我暂时是脱不开身了,只好吩咐绿荷青葙去给无铃按摩。

凉珩继续说“受牵连的不仅是王勋贵胄,还有许多平民百姓,谢家被抄,多少百姓的整副身家都打了水漂,所以当初我才将谢家一案压了下来。”

“……”

我又害了百姓?虽然现实看起来是这样,可是逻辑上说不通啊。

“谢家集资已是违法,怎能因为他们的一个罪行而姑息另一罪行?”

“所以我拖延时间,为的就是查找谢家账簿,若找到账簿,就能发现那笔多余的钱,还给百姓,但是……”

但是,为掩盖星沉的亏空,我做了假账……

念及此,我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不敢与凉珩对视。

凉珩突然严肃“呵,果然是你做了手脚,本官还以为煜王殿下已改过!”

“我只是稍微改了一点点……”

“所以你是真的贪污了?”

他突然厉声喝到,我急忙解释“当然没有!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若没其月接济,我们一家连房子都没有。”

凉珩冷哼一声,盯着我说“本官姑且信你,他日若找到你贪污证据,绝不饶你!现在给你个补过机会,只要还上百姓的钱本官就不将此事上报皇上。”

“如今账簿都没了,我怎么知道还给谁多少钱?”

“我这里有份百姓自报的清单。”

凉珩给我一张名单,共有七八十户人家,再看银两……

“自报?我国百姓若都这么有钱,皇上绝对会加税的!”

凉珩说“这份是核实多次后的最符合实际的结果,原本的名单有一本无国律法那么厚,谢谨行被斩,账簿作假,谢家被抄,集资证据已被谢家烧毁,真实数据已不可考,难免有些水分。”

即使知道这里有浑水摸鱼的成分,也已束手无策,我只能答应。

“好吧,看来我注定破财,我会补上的。”

“那就请王爷尽快了,天气已转凉,不要耽误了百姓做冬衣!”



139、智斗百官

这些天在凉珩催逼之下我卖身于风萧萧,终于攒够了钱,我可不想听凉珩日日念经,急于分发给百姓,便回了京。

同时,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煜王府内。

“因你多行不义,才会断子绝孙,唯有多多行善积德,才可化解你的孽障。”

如心一手捏着瓜子一手掐着手指地说。

无均吐出瓜子皮问“乐融融真不是你的?”

看无均那放光的双眼,我就知道明日京师小报头条是什么了。

“能不能认真点?我不在乎有没有子孙给我烧香上供,可不能让我娘子一个一个经历丧子之痛啊,喂,我请你俩是来看风水的,不是来嗑瓜子的!”

无均又吐出两片瓜子皮,从怀里掏出一只风水罗盘,转了一圈,后表情凝重地说“你这王府坐艮向坤,阴气重重,入住之人,损丁漏财……”

越听越离谱,我打断他:“你在灵境待得太久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这宅子同皇宫一样,是坐北朝南的子午向,你那罗盘坏了吧?”

“咋看坏没坏?”无均将罗盘翻过来覆过去,然后递给如心,“如心,你看呢?”

如心瞄了一眼:“不懂。”

“修行这么多年连罗盘都不会看?你俩真是宗门之耻!”

深呼吸,冷静,我要冷静。

我灌了一壶凉茶,才忍住动手的冲动。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多拜拜金花娘娘送子观音九子魔母,求她们不要再给我送子。”

“那你拜我就够了。”如心拿出一把尖利的剪刀。

“庚、辛护驾!”

我身前多了两道黑影,如心手中剪刀被影庚夺过。

“你敢带魔影回京,不怕被国师发现?”

“国师随皇上去避暑尚未回来,我来见你们俩,当然要做足防卫措施。”我躲在庚辛身后说,“早知你们这种水平,我何必冒这么大风险!”

如心说“其实不必懂堪舆之术,也知你这煜王府是凶宅,而且家喻户晓,你看周围邻居,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当初辉国府被灭门,三百多人死在这里,对外仍是悬案,诡异蹊跷,又来了我这颗“天煞孤星”,唯恐沾染厄运,人人避之不及,整个醴泉坊内也没剩几户人家,留下的都是走投无路的。

无均小心翼翼地收起对他来说没鬼用的罗盘,说“你别自欺欺人了,魔界少主会在意风水?你只是不愿相信,当初染霜师姐被你抛弃而丧子,现在报应在你妻儿身上了。”

天下间那么多恶人都在享受罪恶的成果,而我犯点错就报应不断,天道只盯着我一个人罚,我不服!

“轰隆——”

突如其来的响声使所有人聚集在院子里,明晃晃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打雷?”

下人们望着晴空议论纷纷,如心和无均看向我心照不宣。

今年避暑,皇上轻装简从,留下太子监国,无均与如心监察京师的妖魔鬼怪,而无垠,因去年在云霞山撒欢被陈静知晓,今年被陈静勒令留家带孩子。

为给太后解闷,皇上命太子的妃嫔携皇孙们都去了云霞山,东宫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清静,无止境坐在案前面对一摞折子愁眉不展,见我来了松了口气。

“阿七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该怎么办。”

他拉我一起看奏折,我可不敢瞅那些祸端,捂住眼睛说“我位低权轻怎么能看奏章?”

被皇后知道必又误会我心怀不轨。

无止境叹息道:“这些不是奏章,是辞呈,都是谢家门生,分明是商量好了,知道朝廷不能同时没有这么多位肱骨,若想他们留下,则必须应允为谢家翻案。”

我松开手,翻了几本,上至花甲下至而立之年的官员都要“告老还乡”。

我笑道“这还不简单,只要说我伪造证据,就能为谢家翻案咯。”

无止境急道“那怎么行?”

见我望着他他语气缓和了些:“一、这案子是父皇亲审,若真受他们要挟,对谢家罪行视而不见,皇家颜面何存?二、他们此举是要我们认识到没了谢家我们无家亦无法统治江山,难道要我们承认谢家真凌驾于皇权之上?三、谢家有罪,若连我与父皇都包庇他们而冤枉好人,如何向百姓交代?”

关于最后一点,我有些异议“其实吧,百姓更加乐意看我替谢家顶罪吧。”

“难道你愿意看着太后打下的江山实则掌握在谢家手中?”

当然不行!我决定认真思考这件事。

“可否告诉我参与请辞的都有哪些人?”

无止境拿出案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全部都是人名,我浏览一遍,记在心里。

“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有魔影传递消息,璇玑阁效率又快许多,这三日里,我要求他们查清名单上所有官员任何犯罪行为,事无巨细。三日后,每个人的罪证都收集了一箩筐。

无止境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从乾坤袋中倒出一堆书册。

我随意捡一本给他看:“喏,这个池亦春鄜州老家养了只恶犬,其子池大总牵着恶犬耀武扬威,有一名耳聋老妪,没听到狗叫惹恼池大,池大唆使狗咬伤了她,老妪被咬伤后三日身亡,苦主告上当地县衙,池大辩称老妪乃年老致死。池亦春以提拔县官为条件,令县官判池大无罪。”

无止境熟记无国律法,无律中,主人纵狗伤人,被伤者二十日内死亡,放狗之人罪同杀人。

“池大故意杀人,按其情节,不偿命也要流放;池亦春假公济私,杖责八十,罚银千两,禁止子孙为官;县官徇私包庇,杖责四十,监禁一年……”

这些律法犹如念经,听的我头昏脑涨。

“停!太子殿下,臣不是来听你普及法律知识的!”

“那你拿这些罪证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要辞官么?他们为朝廷奉献多年,鞠躬尽瘁,为显示皇恩浩荡,保障退休官员的福利,在他们卸任前一定要好好评估他们做官以来的‘功绩’,论、功、行、赏!”

无止境一点就通“哦!我明白了!从这群猴子中,我可得好好挑出一只鸡来。”

有了解决办法,他轻松了一瞬又有些惋惜“我们与谢慎言同窗,他不失为一位栋梁之才,若能为我所用,必能开创下一个盛世,可他偏偏生于谢家……”



140、太子少保

又逢休沐,我带无忧回京看望端木老将军时,无止境已找到了此次联合辞官的发起者——吏部尚书翰才俊,本想查他功绩谁知查出一堆犯罪证据,最终被抄家流放,其余人都收回辞呈,再也不敢提谢家翻案一事。

因无忧回来,端木家欢聚一堂。

端木信雄看到京师小报后大赞无止境:“好一招釜底抽薪,杀鸡儆猴!太子殿下真是谋略过人!”

林芷清说:“只是谢太师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恩师,太子殿下不给恩师留一点情面会不会不近人情?”

“娘,您别妇人之仁了,谢家一直想凌驾于皇权之上,这次操纵他家门生威胁太子,若然成功他们就向天下宣布了这无国实际是谢家做主,连皇帝都奈何不了他们。”

武将之家都是世世代代用实打实的军功积累的,多为世袭,不依靠谢家,舆论风向也不一样。他们在战场厮杀是因为效忠于皇室,而不是谢家,早就看谢家这种投机行为不顺眼,是以在我举报谢家又被全民口诛笔伐之际,端木居然没有听信舆论,坚信我是清白的。

但这话竟出自端木清之口,一家人像见鬼一样望着他。他平日里只知斗鸡走狗,哪关心过政事?

端木清在全家陌生的注视下很不自在,说“其实,这些是表哥告诉我的。”

我重复道“表哥?”

端木信专为我释疑“就是太子少保林靖臣,他身体不好鲜少露面,去年九尾狐降世时,他的病突然不药而愈,真是老天开眼。”

大少奶奶赫连蕊说:“现在的表哥可谓文武双全,公公婆婆都想将姐姐嫁给他呢。他武功可谓天下第一,无忧有他做继父的话,定能满足你的学武愿望!”

无忧小声对我说“听见没,再不教我武功我就要认贼做父了!”

“端木将军也同意?”

端木信雄说“兰儿年龄大了,没几个人能接受自己夫人整日同营里那些粗汉子待在一起,靖臣这孩子为人我们都清楚,自幼就疼兰儿,可谓是不二选择,只是不知靖臣是怎么想的。”

“姑妈,姑父,侄儿来提亲来了,靖臣愿娶兰表妹为妻!”

这个林靖臣,曹操都没你跑得快!

在宣文馆时,我曾见过林靖臣,当时他是教官,我是学生,只觉他面白如纸,目光无神,毫无生气,身形单薄,连走路都觉得他要摔倒。今日再见,很难想象居然是同那个病殃殃的太子少保是同一人,丰神俊逸,步伐稳健,还有些刚毅之色。

“他不会也被冒充了吧?”我小声问无忧,无忧又以法力传音魈、魅。

然无忧最终答“没有任何异样。”

缠绵病榻三十年,一夕之间不药而愈,处处透着古怪,怎会没有异样?

那边端木家已与林靖臣寒暄完毕,已经聊起了亲上加亲的事。

林靖臣:“其实侄儿自幼同表妹一同习武时,就十分仰慕表妹,只是以前碍于身体原因,知我与她有天壤之别,不敢奢求。现在我已康复,若能娶得表妹为妻,此生无憾!”

林芷清:“傻孩子,你的本事姑妈最清楚,若知你对兰儿有心,早就将兰儿嫁给你了,也不用兜来转去,绕那么多弯子,让兰儿受那么多苦。”

“咳咳~”端木信雄轻咳两声,示意他夫人当着我的面给我留点面子。

我识相告退,而无忧却主动留在端木家过夜,她说:“我得提前巴结巴结继父,明早你等我。”

叛徒!我才不等你!

次日一早,我正准备回蓝田,端木兰将无忧送回,无忧看到我已整装待发,气到“哼!白给你制造机会了!”

原来她故意留下,是为了让端木兰送她回来,给我们制造个独处机会。

但无忧抱胸立在我与端木兰之间,没有离去的意思。

“无忧啊,你去收拾收拾行李,一会出发。”

无忧摊手:“能抄的都抄没了,能搬的都搬走了,再收拾我只能把房顶打包带走了。”

我以手挡住嘴小声对她说“喂,给点面子啊,你想破坏你自己制造的机会吗?”

“啊!院里那些花好久没见了,我去和它们道个别,爹爹娘亲你们聊。”

端木兰看着无忧跑出去的背影,难以置信这是她精心培养的女儿。

“你让无忧受了什么刺激,说!”

端木兰的配剑已经横在我胸前。

“可能……是因为你要嫁与林少保过于兴奋吧。”

端木兰惊愕一瞬,终于知道无忧心意,放下配剑对门外感慨“真是个鬼灵精!”

“你答应嫁给林少保?”

“之前表哥怕自己命不久矣,不想耽误别人,直到而立之年都没有娶妻。现在康复,他又不嫌弃我是二婚,还承诺对我一心一意,这样的好男人哪里找去?”

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谈起他的优点眼睛会发光,而端木兰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我肯定道“可你不爱他。”

端木兰说“我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我爱的那个人不可能娶我,不如找一个爱我的人嫁了,莫非真要老死家中被人耻笑?奶奶生前一直想看到我找个好夫家,她至死都未瞑目,我与表哥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嫁给他,奶奶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林少保久病不愈,突然康复,你不觉得奇怪么?”

端木兰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对我质疑林靖臣有些不满“世间奇闻异事多的是,死而复生都有先例,绝症突然痊愈也古已有之,感到奇怪不过是少见多怪,定是表哥乐善好施,感动苍天,使之康健。”

“看来将军心意已决,你决定的事我从不能改变,祝你幸福。”

回蓝田路上,我与无忧并驾齐驱,无忧一直在碎碎念

“真是笨死,拈花惹草不是你的强项么?居然连媳妇都追不回来!”

“只会对别人说甜言蜜语,关键时刻就笨口拙舌,还不如剪了舌头!”

我本要说些什么,闻言闭紧了嘴巴。

“连人家请帖都收了,看着自己夫人与别人成亲一定很开心!”

无忧拿着请帖欲施法将其烧毁,我不得不出声制止“别烧!我不好意思让人家补发请柬。”

看着无忧抓狂,我说“林少保处处比我强,武功比我好,长的比我阳刚,爱的比我专一,还讨你外公外婆欢心,与你娘青梅竹马,若能成就一段姻缘,必成一段佳话。”

无忧说“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就和当初不喜欢桃老师一个感觉。”

“你不会是因为修魔导致不喜欢好人吧?”

无忧默然。



141、奉子求婚

无铃每日里靠邵千缕特制的食物和糖水维持着生命,就像一根枯木,一动也不动,我日日给她擦身按摩,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

我向邵千缕求给无铃增肥的方法,邵千缕也无能为力“她卧床太久,五脏六腑活动减慢,食物不能消化,只会日渐消瘦,只能期盼她在瘦死之前醒过来。”

寒露这日,我如常为她擦身按摩,边同她说话。

“你都从夏天睡到秋天了,还想接着冬眠不成?小娘子,你看看蓝田的秋真漂亮,山上枫叶火红火红的,山下银杏叶金黄金黄的,多像你的笑容啊,灿烂耀眼……”

我拿出那只变了形的镯子摇了摇,清脆的声音很像无铃的笑声。

“自从你昏迷后,家里可清静了。以前,你与无垛都是叽叽喳喳的,现在,一个性情大变,一个昏迷不醒,我真不习惯。”

“都是我不好,让你离家出走,惨遭毒手。还怪我让你有了身孕,才使天谴报应到你身上。”

“咣当!”

风萧萧端着的水盆扣在地上,热水烫的她直跳脚。我扶她坐在椅子上,脱了她鞋袜查看伤势,好在只是红了,没什么大碍。

她紧紧抓着我手腕问到“你刚刚说什么天谴?”

“自从南宫染霜丧子,之后每个怀有我孩子的女人都会遭到厄运,胎儿不保,一个比一个惨。”

她面色煞白,这都深秋了,她额上还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手上也从抓改为了掐,用恨不能把我吃了的语气说“所以你才夜夜和我一起,因为我告诉你我不能生育!”

因为疼痛我也出了一身汗,她突然生气,我觉得十分无辜。

“不是你说,在你找到如意郎君前先包养我吗?”

我卖身给她,她拿睚眦堂的收入接济我,我才有钱还给百姓。

“哎!你真是害死我了!”

她终于在我手腕断裂前松开了手,她穿上鞋站起来一拳打在我背上,我险些被她锤趴下。

见她恼怒的背影我万分不解,擦着地上的水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因为师父怀孕了。”无忧站在门口悠悠地说。

“她不是受了伤……”

无忧说“那是骗你的,你迟迟不肯娶师父,害她总被小娘亲骂无名无分,所以我让她假装不能生育,嫁不出去,就为逼你娶她,谁知你那么笨!”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继续道“后来小娘亲遇害,就给忘了这茬……”

“她她……她怎么那么傻?我还以为她不愿意嫁给我!”

“我看是你傻,人家想嫁你也得先求婚啊!”

我心里忐忑不安,对无忧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会不会碰上什么危险?小娘子先交给你了,我不能让你师父也遭厄运。”

风萧萧没有离家出走,而是去找了邵千缕,要了堕胎药,便回了房。

我冲进她房门,风萧萧正捂着肚子。

“萧萧!是不是肚子疼?我从千缕那拿了止痛药,你快服下。”

风萧萧愕然地看着我。

堕胎之痛我没有体验过,她此时一定是疼得说不出话,我很心疼搂住她安慰道“没关系,没了这个孩子,咱还有无忧,还有融融,你若真想自己生,可以找其他男人生,我肯定当我亲生的。”

“滚开!”她一肘击在我小腹,我也体会到堕胎之痛了。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风萧萧是这么随便的女人,可以随便找其他男人生孩子!”

我疼得说话都有气无力,她居然还中气十足,谁说林靖臣武功天下第一,风萧萧天下第一才对。

“你宁愿我堕胎都不愿娶我,好,我就杀了你儿子!”说着她将手中药丸吞下。

“你……原来你还没吃药……不是……”

每逢解释我就舌头打结,总是越描越黑,风萧萧的脸也越来越黑。

其实,也不需要过多解释,管她怎么想,今天我要霸道一次!

“风萧萧!我娶你!与孩子无关!”

向来强硬的她哭了,我的霸气瞬间消散,又慌了。

“是不是很疼?你吃了这个止痛药,我去找邵千缕!”

最近总有人曹操附体,说到就到。

邵千缕站在门口一根手指绕着头发,眼泛桃花“七郎霸气起来可真帅,却不自知。”

“你先别犯花痴,快来看看萧萧。”

顾不上她原形是啥了,我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她笑道“放心吧,她是被你感动哭了,我给她的是安胎药,不是堕胎药。”

“啊?”我与风萧萧同时盯着邵千缕。

“七郎接二连三丧子,与其说天谴,不如说。端木兰小产都怪我,南宫染霜丧子,全因她师父将名声看得比人命还重。无铃的遭遇,更是实打实的。你俩岂能因此而打掉孩子?”

风萧萧听完,如醍醐灌顶,她擦干眼泪拉着邵千缕亲热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使真是天谴,我也要等天收走他,而不是我亲手打掉他!若我能生下这个孩子,一定让他认姐姐做干娘!”

“姐姐?”我诧异道,“你俩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我们关系一直很好!”风萧萧挽着邵千缕,“你说娶我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

“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应我就嫁给你!不答应,我就带你儿子远走高飞,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反正我也没见过他……”

感受到杀气渐盛,我接着说“但是我舍不得你,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我办得到,一定答应!”

风萧萧亲密地搂住邵千缕“我与千缕姐姐要一同过门!”

邵千缕十分惊讶,而我,万分惊恐。

在她看来,娶邵千缕我自然做得到,可我实在办不到!心里的屏障比现实屏障更难打破。

邵千缕反而替我说话“萧萧,我与七郎之间有些解不开的结,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风萧萧坚定道“不行!他最该娶的就应该是你,他多次弃你不顾,你都不离不弃,骂都不骂一句,还兢兢业业替他做事。若不是你,无铃早就死了,我肚里的孩子也死了,我知道你是爱屋及乌,可他连名分都不给你,他这样不负责任,我才不嫁!”

邵千缕说“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花花公子。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瞎操心了,你该嫁就嫁,名分对于人来说或许很重要,对于我来说,有没有都一样,只要能陪在七郎身边我就知足了。”

“你不是人?!”



142、恐惧心疾

“你不是人?!”

风萧萧脱口而出,像被烫一样瞬间松开了邵千缕。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邵千缕,作为一只蜘蛛精,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也知风萧萧并非对她有偏见,而是人见了妖的本能反应,没什么不悦的情绪。

反是风萧萧尴尬不已,她想到我魔界少主的身份,结识妖魔也不足为奇,顿觉失言,双手不自在地交错着,补充道“不管你是妖是魔,你对他这么好,他都不能辜负你,不然就是负、心、汉!”

风萧萧突然伸出手直指我鼻尖,我从和八条腿动物成亲的白日梦中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简直透心凉。

妖爱上人,都是全心全意的,比如扶柳,比如千缕,我知他们的好,可我一看到她心里就发毛,浑身无力,如何娶她?

“萧萧,我做不到。”

我真得很努力想克服这个障碍,试着靠近邵千缕一些,鸡皮疙瘩就都被吓了出来。

风萧萧看不到我的努力,她也不明白这种恐惧,怒道“一个男人娶一个女人,有什么做不到的?做不到你就滚,我风萧萧不稀罕负心汉!”

“我……对不起。”

我看了看她们,歉疚地离开。

风萧萧气得破口大骂“负心汉!薄情郎!我怕这种人的孩子没,我要打掉他!”

邵千缕庆幸她先吃了自己特制的强效安胎药,药效使然,胎儿像蚕茧一样被牢牢护住,母亲怎么折腾都不会伤及腹中胎儿。

朝凤宫内,太后见我端着饭碗一动不动,问到“七儿还在为无铃担忧?”

“啊?”我缓过神来,吃着饭我居然走神了,本来都是合我味口的菜,我却感觉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无忧见状,担心太后受我影响而没胃口,又开始充当开心果,对太后道“奶奶,蓝田玉天下闻名,你可知玉从何而来?”

太后想了想,为难道“这……你可问住我了,都说玉是自然精华,但是玉是怎么来的,奶奶还真不知。”

无忧故作神秘地说“玉是人种出来的!”

太后笑嗔“胡说,玉如果能种出来,农民还不都去种玉了?那我们就连粮食都没有了,只能学神仙食玉了!”

“是真的!无忧在蓝田听人家说,从前有个善人杨伯雍……”

欢声笑语中,饭菜终于有些味道了。

膳毕,我陪太后与无忧玩叶子戏。

“哈哈,我又赢了!”无忧拿出毛笔在我与太后脸上又画一道。

太后孩子气地说“七儿你心不在焉的,总连累我,不行,我要与无忧换位置!”

无忧拒绝“不要!”

一老一小笑闹一团,我最珍惜的两个人就在眼前,怎能让她们跟着不开心?

我收拾好心情,压下烦闷,说“哼,再来!无忧,我一定让你变成小花猫!”

无忧连输几把后就耍赖不玩了,洗净脸,屏退左右,太后又问我有何心事。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问到“奶奶您可有特别害怕、害怕到不敢面对的东西?”

“害怕到不敢面对的东西?”太后思忖着,目光突然变得悲凉,“我最不敢面对的就是眼泪了。”

“眼泪?”

“是啊!”太后说,“行军作战,死伤无数,每天上演无数次生离死别,我看过太多太多眼泪了,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幼童失去父亲的,新婚妻子没了爱人的,直到现在,我做噩梦还会梦到那一张张哭脸,真是可怕极了。”

“已经过去四十年还会做噩梦?看来是无法克服这种恐惧了……”

我难掩失落,太后见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也不是没法子。”

“什么法子?”无忧突然冒出来问,吓得我一个激灵。

“你想吓死我和奶奶呀!”

无忧笑“只是吓你而已啦!”

太后也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

“奶奶,您也跟无忧学坏了!”

太后否认她是帮凶,反而甩锅给我“是你自己魂不守舍,才没发现无忧过来。”

“好吧好吧,奶奶刚才说有办法克服恐惧,是什么方法?”

“其实那是辉儿用的方法……”太后回忆到,“辉儿像无忧这么大的时候,被当时贵妃养的恶犬咬伤,从那以后特别怕狗,连朝凤宫都不敢出,所以很多人嘲笑他胆小,还有很多皇子为吓他故意养狗,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被逼急了,有一天拿着无痕剑出去,将宫里的狗全杀了。就是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怕狗了。”

难怪无律中对于狗伤人事件都有详细规定……

“要把八条腿的动物都杀死有些难啊!”我托着下巴,在心中思索,不知不觉出了声。

“八条腿的动物?”无忧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八条腿的动物?”太后与无忧对视一眼,二人交换了某种信息。

我有种不好的直觉“无忧不要!”

无忧像风一样跑了出去。

我要先躲起来还是先跑路?太后感觉到我的焦虑,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握着。

无忧拿着两只夹子,一只夹着螃蟹一只夹着蝎子回来了,我稍微松了口气。

她把两只动物伸到我面前问“爹爹,你不怕么?”

“不怕,它们还有两只钳子,怕什么?”

“哦~”说着无忧一手拿着两只夹子,一手掏出匕首将四只钳子都斩掉了。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恐惧的开关被触发了。

“不要啊!不要过来!”我抱着柱子爬上了房梁。

我刚松了口气,房梁上一只长腿喜蛛正与我面对面。

喜蛛寓意吉祥,所以打扫的宫人会故意留下来。

“啊——”我四肢一软摔了下来,无忧受惊两只夹子掉在地上,螃蟹和蝎子都爬了过来,待宫人听见我的惨叫而冲进来时,我恰好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躺在朝凤宫,额上顶着块手巾,听见嬷嬷要太后去就寝,太后却执意陪着我。

“奶奶?”

然而来了一群人,七手八脚的给我喂水擦脸换手巾……

这群人散开,我才看到太后与无忧并排而立。

太后给我揶了揶被角“你放心,奶奶已命人将朝凤宫里里外外全打扫干净了,没有任何八条腿的动物。”

“难道宫人们都知道了?”

我仇人那么多,肯定会被吓死的!

“放心吧,别人都认为你是邪气入体而晕倒的。”无忧说,“不过爹爹你可真厉害,八条腿动物也不少见,你怕成这样,居然都没被发现!”

被几只不足巴掌大的动物吓晕,想想就窝囊,全拜无忧所赐!

我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我有先见之明,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143、心理阴影

“我记得你出宫以前并不怕这些东西,为何现在怕成这样?”

见我的心病这么严重,太后心疼地帮我顺了顺头发。

我十二岁时被叔父丢在修罗山上练功,修罗山位于妖界与魔界的交界处,是各种毒物精怪的聚集地,恰逢情窦初开的年纪,我遇上了邵千缕,她满足了青春萌动的少年对爱情的所有好奇与憧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想她就是我的命中注定,暗中策划了一场浪漫的求婚仪式,谁知害她遭其他妖嫉妒,当晚一只黑狗精贡献了些鲜血,设计她现了原形。她美丽的皮囊下是丑陋到震撼的原形,被满怀期待的我毫无准备地撞见……

她从未告诉我她原形是什么,我也没有在意过,本以为无论她是什么,我都相信自己能没有任何偏见去对待,可当时对年少的我视觉冲击实在太大,难以消化,我做出了最懦弱的行为——我跑了,一身狼狈,还留下了对所有八条腿动物的恐惧。

我十指插进发间,纠结地扯着“我曾经爱上一只蜘蛛精,后来,看到了她真身……”

无忧顿时明白了“难怪萧萧师父怎么逼你你都不同意娶千千姐姐!你怎么不同她说清楚?”

我对她苦笑“如果她知道我这软肋会怎么样?”

无忧说“嘲笑你!吓唬你!威胁你!”

我昏迷的时候,无忧已将我的烦心事告知太后,太后说“这样也不是办法,邵千缕虽是妖却对你情深意重,风萧萧又有孕在身,哪个都不能辜负,看来,只好治治你的心疾了。”

还要继续?

整个皇宫都回荡着我的惨叫“不要!!!”

在无忧的惨无人道疗法治疗下,我的恐惧症状不减反增,有次在街上看到一只流浪狗身上有只狗豆子就晕了过去。

在我第一百二十八次晕厥之后,邵千缕终于制止了无忧,以前我还能面对她,现在一见到她就会自动退到十丈开外。

无忧终于放弃这种丧心病狂的方法,我再也不会突然落入各种八条腿虫子的包围圈,以为苦尽甘来了,可她查了许多典籍后给我开展第二次治疗——食疗——以消除她带给我的阴影。

每日里她给我的专属菜单都是清蒸螃蟹油炸蝎子红烧章鱼,我开始是十分抗拒的,但是除了这些她不给我其他食物,饿了两天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试吃,与之前的丧心病狂疗法不同,我竟然真克服了对它们的恐惧,最终恢复到了被无忧惊吓前的状态。

“……折腾这么久,结果还是和原来一样。”

无忧沮丧地向太后汇报她连日来的努力,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太后叹到“唉~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被吓到晕厥了。虽然我不想他负心,但任何事都比不上七儿的命重要,有些无能为力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无忧仍不愿放弃,托着粉腮沉思道“爹爹这边无能为力,只好从千千姐姐那边入手了,如果千千姐姐不是蜘蛛精就好了。”

要邵千缕不是蜘蛛精,除非重新进入轮回,太后都忍不住劝她放弃了“那更是天方夜谭了,他们俩这就叫有缘无分,无忧还是别折腾了。”

“也许,有其他办法呢……”她倔强的咬着嘴唇。

天气越来越冷,无铃骨瘦如柴的身体也越来越凉,在文景二十三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到来之际,她停止了呼吸。

邵千缕留下一封道别信,称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照顾无铃,如今她留下来只能给我徒增恐惧,不如离开。

我扶灵回京,皇上开恩,下旨将无铃葬于皇陵,杜仲阻拦未果,丞相威望再次降低,百官心中底线也再一次被压低。

“别说是公主之子,就是外放的亲王侧妃也不一定能葬于皇陵,乐无栖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汤?”

一群人围着杜仲议论纷纷。

皇后百里笑语请我到凤和宫喝茶,上一次来,扶柳在此受刑,我感受到左手中指上的指环传来阵阵热意,好像扶柳的怒火。

皇后从我七年前进京,将皇上对我的恩典一件件数给我听,什么力排众议封我为王,通敌叛国既往不咎,贪赃枉法侧室也能葬皇陵……

说完皇后自己都有些感动了,拿着帕子拭拭眼角,说“皇上对你真是用心良苦,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他?”

我顺着她的话问到“如何报答?”

皇后道“皇上一世英名,文治武功,勤政爱民,开创了文景盛世,可你的存在足以抹煞他一切成就,若你身份曝光,不仅皇上会背上污名,整个皇族都会蒙羞,包括太后!”

我笑了“皇后不会是劝我自杀吧?”

“皇上对你恩重如山,太后对你疼爱有加,太子亦对你情深义重,为了他们,你不舍得死吗?”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皇上对我恩重如山?魔尊,废后,你们听到没?一方认为皇上对我仇深似海,一方认为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真想看你们双方当面辩论。

笑声戛然而止,我冷声说到“难怪皇上敢弑兄,原来有皇后娘娘为他粉饰太平。正因为太后与太子,我才更不可能去死,我不会让他们再一次承受生离死别之痛,至于恩怨情仇,我从来都只记七日,否则,我也不可能与皇后娘娘一同饮茶了!”

我扔掉茶杯拂袖离去,皇后疑道:“你怎么……”

我好心留步解了她心中疑惑“这世间最毒的毒药恐怕都不如我的血毒,以后皇后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

凤和宫外,我咽不下这口气,回首指着凤和宫宫门口跳脚骂道“趁我伤心要我命,居然给我下砒霜,毒妇!毒妇!”

“阿七……”

我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呃——太子殿下,您是否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不太雅观?”

身后居然传来啜泣之声“幸好,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我听到母后叫你进了凤和宫,立马赶了过来,我好怕,好怕像十三年前一样没赶上……”

我握住紧紧环在我腰间的冰凉双手,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停尸七日后,无铃下葬,我扶着灵柩一路送到墓室,与她道别。

她服了还魂丹,虽没保住她性命,却能保她尸身不腐。

我取出那只变形的镯子,尽量将其复原,套在她皮包骨头的手腕上。

小娘子,一路走好。

回到蓝田之后,没了无铃,曾经觉得逼仄的宅子竟然空旷无比。

风萧萧对我避而不见,无垛对我视而不见。

“爹爹,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无忧每天都拉我上街,每次我都不动如山。

“你小娘亲最喜欢逛街了,找她陪你去!”

“你难道要我去阴曹地府找她逛鬼市?”

我敲敲脑袋,哦,她死了,我怎么给忘了?

“鬼市怪黑的还是别去了,你找个活着的陪你吧!”

无忧走开一会又回来了,扒开我眼皮,我看到“忌上梁动土宜嫁娶纳婿”……



144、木兰再嫁

“你想招婿?”我起得太急,宿醉未醒,一阵头晕目眩。

“不是我!是我娘!”无忧掀起薄薄的一张纸,指着黄历上画圈圈的日期说,“看到没,明日就是腊月初六!”

腊月初六是端木兰与林靖臣成亲的日子。

林家亦是显赫望族,娶的又是无国战神端木兰,即使新娘是再嫁亦有许多无贴也去赶礼的,比如朱晦文。

既然朱晦文这种与端木家及林家没任何交情的都去随礼,同在蓝田的凉珩曾与端木兰同朝为官,不去就不太好看了。

朱晦文与凉珩不像我,只要在皇上眼皮底下可以随意擅离职守,所以桃夭夭代朱晦文、凉如水代替凉珩,与我一道进京。

朱晦文怜香惜玉,怕冻着桃夭夭,特意准备了一架豪华马车,我们也沾了光。

无忧与她的小冤家相对而坐,形同陌路,无忧怨气冲天,不停地埋怨我“昨夜都告诉你不要喝酒了,还喝这么醉!车厢这么小,酒气熏天,我出去透透气!”

我拉住她“别,外边冷,我出去。”

她又拉住我“不行,你醉成这样再吹冷风,非得伤寒。”

“乌烟瘴气!”凉如水径自走出车厢与车夫并排而坐了。

“哼,正合我意!”无忧赌气道。

凉如水踢了马屁股一脚,马车突然加速,我跌在桃夭夭怀里,混沌的脑子又停止了运转,直接睡了过去。

无忧都替我丢人,尴尬地不敢去看桃夭夭。

桃夭夭将我扶正,见到凉如水的包袱中露出披风一角,对无忧说“外边天寒地冻的,给他递个披风吧!”。

她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儿女闹别扭,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喜欢。

无忧将披风抻出来只将手伸出车外,凉如水见了又冲进车里“你怎么这么没家教?胡乱翻别人东西!”

桃夭夭歉然道“是我见到你的披风露出来,才让无忧拿给你的。”

凉如水本就误会我与桃夭夭有染才嫌弃无忧,他见我靠在桃夭夭肩上,又加深了自己的误会。

“伤风败俗!在这种环境中长大,难怪你没有家教!”

从无人用这么重的语气骂过无忧,她一怒之下飞出车外。

“无忧——”

桃夭夭起身拦没拦住,我头磕在车帮上,醒了,却不见无忧,脑子里的混沌顿时烟消云散,追了出去。

幸而有夜魈为我指路,我在一片枯树林里找到了无忧。

“无忧!你吓死爹爹了,比漫山遍野的蜘蛛还可怕!”

后者把我吓晕,她能把我吓醒。

无忧委屈地哭着问“爹,无忧很没有家教么?”

一定是凉如水,居然敢说无忧没家教!

“能把小女孩骂哭的人才没有家教!咱们回去再把他赶出来!”

无忧赌气道“不,我不回去!”

“天这么冷,你穿的这么单薄,你是想冻病了把花童之职让给繁花与似锦么?”

端木似锦与端木繁花分别是端木信与端木清的儿女。

无忧冻得脸都红了,我又怀念有魔力的日子,可以为无忧取暖,冬夜里去昆仑山看星星都不怕。

周围突然暖和起来,无忧全身散发着暖光。

“小时候,爹爹为无忧取暖,现在,无忧给爹爹取暖。”

“傻瓜,你现在也是小时候。你那点法力都支持不到回车里,快收起来给自己护体吧!”

我刚醒过来,无忧怕冻着我,才答应回到车上。马车停在路边,凉如水一直坐在车外,冻得鼻涕都出来了。

车夫说“凉少爷,您也回车厢待着吧,您在这妨碍我驾车……”

凉如水之前那一脚差点让他这个老车夫也翻车。

无忧见凉如水一直吸鼻涕,递给他一块手帕,嫌弃地说到“吸鼻涕声太烦了!”

凉如水愣了一下,接了过去,还十分礼貌地向无忧道了谢。

回到京师,凉如水回自己家,无忧去端木府陪娘亲,桃夭夭借宿在王府。

依旧是秦楼月为我们接风洗尘。

“咦,楼月你不也这几日成亲吗?怎么还在府里?”

秦川阳恰好进来,行礼后说“王爷,在下正要和您说呢,舍妹的婚事黄了。”

这都要到正日子了,怎么吹了呢?

楼月说“我本以为他貌丑人老实,不会在外拈花惹草,谁知都快与我成亲了,他居然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被人家找上了门。”

“花心不在乎美丑,何不找个帅的养眼?秦川阳,你一男人应该很清楚,怎么给你妹妹找的夫婿?”

秦川阳面露愧色“我们曾一起喝酒,他为人重情重义,他只说因貌丑一直没娶妻,谁知他有多个相好的,还都是金兰姐妹,朝夕相处,互不知情,所以任何一个都不能娶……”

同时骗了一群义结金兰的姐妹,朝夕相处竟互不知情,真是个做卧底的人才!

我劝到“楼月天生丽质不愁嫁,更何况你的真命天子或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楼月面上微红,我在心里呼唤其月啊,你赶紧回来吧,大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犹记得我在春暖花开时迎娶端木兰,当时的定国府恍若举丧,愁云惨淡;今朝林靖臣在冰天雪地中迎亲,定国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无忧为端木兰撑着一把红伞,护送她上轿。

当初皇上为我一手包办的婚事是按太子娶妃的标准,为端木兰准备了十六人抬的轿子,不过最终给我乘了。今日端木兰上花轿,还是头一回。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为心上人默默守候三十年,林靖臣取代了胡绯离,成为万千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自皇上乱配鸳鸯将我与端木兰撮合一起时候起,京师门神的终身幸福就一直令百姓牵肠挂肚,如今总算另嫁了个门当户对之人,百姓们老怀安慰,比端木信雄更甚。

围观百姓充当送亲队伍随花轿浩浩荡荡向林家涌去,一直隐没人海中的我像水中石头,潮水退去后突兀地立在原地。

“我们接上凉如水,去林家观礼吧。”桃夭夭说。



145、凉家奶妈

凉如水并不在家,一位老嬷嬷见桃夭夭面善,给了个温馨提示可以到城南布衣巷寻一户杨姓人家。

从凉府到布衣巷要绕一大圈,再去林府恐怕端木兰都入了洞房了。

他自己失约,我可不想跑遍全京城去找他。

我叫住桃夭夭,说“他一官家少爷,去布衣巷做什么?肯定是那老奴骗你,咱们还是先去林府吧。”

桃夭夭却不同意:“凉大人将他儿子托付与我,我岂能丢下他不管?”

女人的执拗劲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我们从城东寻到城南,在布衣巷里挨家挨户询问杨姓人家,终于找到时却发现破旧的木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邻居家的大爷见桃夭夭生得漂亮,特意告诉她可以去明盛赌坊找找。

明盛赌坊在城西!

“这一上午我们从城西煜王府出发,去了城北定国府,又到了城东凉府,接着来到城南,如今又要回城西,接下来还要到城东林家,咱们这是京师一日游呐?”

简直把我当狗遛,全都拜那凉如水所赐!

桃夭夭听着我的怨言反而笑说“那么你就当作真带我游京城吧,八百年古都是不少无国人民向往的地方,我头一次来,不好好看看岂不亏了?”

明盛赌坊因七年前设局赌我与端木兰谁命更硬而赚得盆满钵满,一跃成为城中最大赌坊,开了好几家分店。

赌坊门口又在上演千篇一律的家庭悲剧一群凶神恶煞的讨债者,一个鼻青脸肿的窝囊赌鬼,一个哭哭啼啼的清丽少妇,还有一个违和因素——一位白净清秀的少年凉如水。

一见凉如水,我积压的火气就要喷涌而出,不好好待在家里候约,居然跑来赌坊玩!

然还不等我冲上去一熟悉面孔就冲我来了。

“哟~这不我的好妹夫么?我妹妹尸骨未寒就有了新欢了,难怪对老丈人和大舅哥的死活都不管。”无钥的语气很像青楼老鸨,在见到桃夭夭时他半天没移开眼。

真是冤家路窄,我无意与他争辩,只叫凉如水一起走。

而凉如水一直护在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身前,岿然不动。那女人衣衫单薄,却披着一件极其厚重的披风。

桃夭夭会心一笑“他这么重视的披风原来是送人的。”

无钥又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新欢不止一位啊,我怎么忘了你可是男女通吃,最喜欢十一二岁的少年。真是巧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本来只卖他娘还讨不回个零头,现在连他一起卖应该差不多回本,毕竟是煜王殿下看上的人。”

凉如水是凉珩的独子,还是老来子,凉珩夫妇一直宝贝得不行,他娘一年前病逝了,怎么又来一赌鬼爹一活着的娘?

我顾不上理无钥,低声向凉如水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他听了无钥的话,离我远了些,嫌恶地说“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好吧,我本来也懒得管。

我对桃夭夭道“朱夫人,你听见了,不是我不管,是他不让我管,时间不早了,咱们先走吧。”

我欲拉着抗拒的桃夭夭离开,无钥走到凉如水面前,一脸淫邪“真是可怜,煜王对你比对我妹妹还绝情!小子,以后就让本世子好好疼惜你,绝对比他强!”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凉如水身后哭泣的少妇,突然抬起头,目中凶光透过眼泪,直射进煜王的背影。

我感觉到一丝敌意,打了个寒颤,扫视周围,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对我充满敌意。

我回身好心提醒无钥“你最好有命尝,要不是怕他爹向皇上乱打小报告,我才不会跑遍全城来寻他!”

“他爹?”无钥鄙夷地看向那个赌鬼。

那赌鬼偏过头,而那个哭泣的女人此时跪在地上说“世子您误会了,民妇只是凉少爷乳母,不是他娘。”

凉如水扶着少妇,身子有些震颤,一瞬间湿了眼眶。

“凉?凉珩?”

凉珩能做到御史台首辅,刚正不阿家喻户晓,除了凉珩自己当局者迷,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贬他是要他监视我,可见皇上还是看重他的,无钥也不敢得罪他。

“原来是凉少啊,本世子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杨三儿没钱,已答应卖妻还债,凉少身为外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无钥示意他手下,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去拉少妇,那少妇已放弃挣扎。

“不行!”凉如水阻止着大汉,又挡在少妇身前,除了做这种无谓的抵抗之外,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日渐西斜,再不去林家真的只能看林靖臣洞房了,不解决这事凉如水和桃夭夭都一副宁死不走的样子。

“他欠你多少钱?要弄到逼良为娼?”

北郡王府比我煜王府还穷,能借出多少外债。

“不多不少,一百两。”无钥道,“不过是三年前,这不人穷思旧债,我在府里翻箱倒柜找出了这张欠单……”

无钥举着欠单给我看,日息三成,日期是三年前的今日!

无钥这时候的算术比在宣文馆时候好多了“一天利息三十两,一年按三百六十天算,三年连本带利杨三儿应该还我三万两千五百两!”

一百两变成了三万两,旁观者一片哗然。

我盯着那位少妇,让她抬起脸来,蓬头垢面,只能看出来五官还算周正,没什么出彩之处。

“杨夫人虽然样貌尚可,但年纪太大了,依我看,三十两都嫌多!”

无钥顺势叫屈“可不是么,也就只能收回一日利息,连买家都不好找!”

“看在你我是昔日同窗,又是我大舅哥的份上,我就帮你买了她,钱给你,人归我了!”

我扔给他一袋银子,同时在他发愣的瞬间从他手上抢走了两张纸,一张是卖身契,一张是欠条。

桃夭夭见状亲自扶了少妇起来,那少妇跪了太久,腿都麻了,被凉如水一起搀着前行。

“站住!你打发要饭的呢?”无钥喝到,同时两个大汉挡在我们面前。

“你想用三十两清了三万两的债?当我是傻子?”

“咱俩早就讲好了价,三十两你也同意,我花三十两是买下她,按无律,她已经属于我的私有财产,与杨三儿的夫妻关系自动断绝。至于你那三万两……”我看看欠单,扔还给他,“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与我何干?劳驾,借过。”我仅凭两根食手指推开两名大汉,无钥摄于我的武力,不敢再有异议。

我让下人将那少妇暂时安置在王府,与桃夭夭凉如水去参加婚宴。婚礼早已结束,端木兰已进入洞房,我连句祝福都没来得及同她说。



146、趁火打劫

回程时,凉如水居然也跟我回了王府。

桃夭夭奔波了一天,回房洗洗睡了。

在客厅中凉如水与其乳母相拥而泣。

“哈啊……”我哈欠连天,但是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二人都未注意到我委婉的“逐客令”。

今日在城里兜了一大圈,我可忍不了了,委婉的不行干脆直接说“天色不早了,你们想留下过夜已收拾好了房间,不想留下就回家再诉衷肠吧,我先去睡了。”

次日一早,秦楼月携一清丽美女来为我梳洗。

“咦?新来的?”

美女突然跪下“民妇冷香凝多谢王爷相救!”

我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幸好你昨日蓬头垢面看不出样貌,不然无钥绝不善罢甘休。诶你没和凉如水回去?”

冷香凝说“王爷买下了民妇,民妇岂敢私自离开?”

“嗨我忘了!”我在昨日穿的衣服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卖身契还给她。

“现在你自由了,楼月让你哥备车送这位夫人去凉御史家。”

秦楼月捎带着洗漱后的用品出去了,冷香凝跪在原地欲言又止。

“别人的家事我不感兴趣,你走吧。”

秦川阳准备好车马,刚打开大门就有客来访,凉如水比前来禀报的门卫还先一步进来,门卫自觉失职,见我没责备的意思,默默退了出去。

凉如水见冷香凝跪在冰冷的地上,一下子急红了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三十两还你,卖身契给我!”

冷香凝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还拿着卖身契,在她递给凉如水之前,我夺了回来,冷香凝愕然。

我扬扬手里的卖身契“昨日我买她,不是替你买了她,今天你要买回去,三十两可不够。”

凉如水像昨日一样,又将冷香凝护在身后,问“你要多少?”

此情此景,不是把我当无钥了吗?那我就学学无钥给你看!

“三万两。”

“你!”凉如水指着我说不出话。

“我能三十两买到她,是因为无钥找不到合适买家,认为她最多值三十两。我可没他那么傻,亲娘还是奶娘我自己会看,我相信在凉少爷眼里,她一定值三万两。”

“王爷……”冷香凝双膝一弯,被凉如水撑住没有跪下去。

我站在凉如水面前,眼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冷香凝“啧啧,女人三十一枝花,果然没错,她在我身边多待一日,都保不齐会发生点什么。”

凉如水一咬牙“好!三万两!”

三万两的借据换走了卖身契,凉如水带着冷香凝自行回了蓝田。

看望太后之后我们也回了蓝田,桃夭夭将来时的马车给凉如水用了,我们只能用王府马车,秦川阳赶车很快,到了蓝田太阳还没落山,桃夭夭没有急着回去,待在我家聊天。

我拿着三万两的借据爱不释手。

“做人贩子真是暴利,一转手就赚了三万两!”

无忧已从桃夭夭口中打听到事情经过,说“爹,我觉得你更像是绑票。”

“可惜凉珩没啥钱,只能收到一张永远都还不清的借据,下次得绑个有钱人……听闻朱晦文家是姑苏豪绅……”

我与无忧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桃夭夭。

“他或许会看着我被撕票。”桃夭夭说。

我当她在说笑。

“朱大人朱夫人可是蓝田最恩爱的夫妻,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救你的,你不是真怕我们把你绑了才这样说吧?”

“恩爱都是给外人看的,其实他根本不爱我,而且新婚过后至今都没有……”她看了看年少的无忧,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难道他不行?”无忧问。

我快要惊掉了下巴,紧张地问“无忧,谁教你这些的?”

“昨天娘亲和表舅舅闹洞房,我听舅舅们说的。”

端木信端木清,居然玷污我纯洁的女儿!

我周身缠绕着杀气,无忧又补充说“后来我问娘亲,她说过了年我就十二岁了,就给我讲了许多男女之间的事。”

啊啊啊啊!端木家这什么家风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没有给你示范吧?”

“当然没有!娘说那种事很私隐的,只能和自己夫君一起时才能做。”

还好还好,不然我真要当成是我给无尘过早启蒙的报应了。

“其实,”桃夭夭说,“我觉得端木将军是对的,少男少女应当了解一些,以便更好地保护自己。”

“可无忧还小。”

桃夭夭噗嗤一笑“按你们父女俩的年龄算,你在无忧这么大时候,无忧已经快出世了吧?”

但是无忧不是我生的,我的爱情启蒙全仰仗邵千缕。

无忧说“娘说了,过了十二岁就不是小孩了,距离我长大已经不足一个月了,耶!”

看她兴奋的样子,我更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长大,只有小时候才会这么憧憬长大,当不再憧憬长大时,就真得长大了。

在我忙着感慨时光飞逝的时候,无忧又缠着桃夭夭问东问西“桃老师桃老师,朱大人是真不行吗?”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对无忧道“你娘没教你女孩子要矜持点?”

“我娘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应当勇敢做自己!”

桃夭夭赞叹到“真不愧为巾帼英雄,若是天下人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她在无忧殷切地注视下,小声说“不是不行,我觉得他是有洁癖,只爱处子之身。府里的丫头被他宠幸过一次就会被发卖出去,再买处女回来,从我成亲后,奴婢们已经换过三轮了。”

“无耻败类!”无忧骂到,桃夭夭生怕被人听到,手指放在唇中间“嘘”了一声,无忧放低声音“亏他还是读圣贤书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不懂,既然他爱处子之身,就该洁身自好,自己也保持处子身,岂能成为滥情不负责任的借口?”

我记得南宫染霜曾拿我做过一个比喻,破了别人处子之身又嫌弃她非完璧之身,没想到世间真有这样的人。

我想起一事,十分不解“既然他有这种癖好,为何又要娶你?他怎敢肯定你我之间是清白的?”



147、诬陷无忧

桃夭夭也不解,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娶我,只是把我当个摆设,不单给他一个在同窗面前炫耀的资本,还把我当成了笼络人心的工具。其实这次进京,他就要我帮他拉关系,还和一些京官打好了招呼,可我实在做不来,昨日拉着你在城里兜兜转转,其实是为逃避那些人。”

原来昨天她坚决去找凉如水还有这层原因!

居然让自己夫人做这种事!她说得轻描淡写,我紧紧握起拳头,想把那只猪拉来揍一顿!

桃夭夭淡然一笑“王爷也不必担心,我不愿意他也奈何不了我。”

“他下次再有这种想法,我一定替你把他阉了!”

“娘亲是不是少讲了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呢?”无忧皱着眉头问。

我收起戾气,揉揉她的头发“因为你还小,好好享受仅剩的二十多天的童年吧,长大可不是好玩的。”

无忧不屑道“切,大人有什么神秘的?夫妻不和就和离呗!”

小孩的世界总是这么简单,成长就是慢慢变得复杂。是世界本就复杂,孩子看不到,还是世界原本简单,大人使之变复杂了?

我说“大人的世界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想长大还是学着点吧!他娶妻就是要用美人计来当他升官发财的敲门砖的,还没利用完,怎么会答应和离?”

无忧依然认为很简单“不一定非要他答应呀,桃老师可以学我娘亲,休夫!”

桃夭夭说“端木将军休夫能被世人承认,是因为她有赫赫战功及军权在握,其他女子都只能被休,为了不被休,所有女人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连最尊贵的皇后都是如此。”

无忧歪着头天真地说“但是女孩能穿漂亮的裙子,戴漂亮的首饰。”

桃夭夭叹到“女人为了漂亮的衣服首饰,牺牲得太多了。”

文景二十三年腊月二十,县衙里的学生们要举行期末考试,先生到来之前,凉如水发现他的笔墨都不见了。

朱晓梅说“一定是乐无忧搞鬼!”

韩微微说“刚才我看到她来你这鬼鬼祟祟的!”

朱晓梅说“她常常捉弄你,不是放钉子就是画乌龟,今天肯定是偷了你的笔。”

二人越说越深信不疑,还跑去告诉了谭先生乐无忧偷了凉如水的文具。

谭千尺乃朱晦文落第同窗,也就是去年我主考那届的落榜生。这位谭先生是少有的只憎我而能公平对待无忧之人,但面对两位信誓旦旦的乖乖女,他也深信无忧偷了凉如水的东西,毕竟无忧从京师回来,就总针对凉如水,时不时搞出些恶作剧,他也斥责过好几次,都没什么作用。

谭先生随韩、朱二人回到学塾,对不明所以的无忧道“无忧郡主,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您只要把东西交出来,这事绝不声张。”

无忧根本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自然不认,于是这事就闹大了,上了公堂。

堂下一群小孩子,本来未成年的案子不公开审理,但为了针对无忧,朱晦文假装不知,依然在大堂审理,门前聚集着看热闹的百姓。

朱晦文挨个审问在场的孩子,都证明无忧总针对凉如水,今日在他座位那里不知鬼鬼祟祟做什么,桃家四姐弟都无法证明无忧清白。我与无忧安然享受皇亲国戚的殊荣,端坐衙内,听得有些困倦,干脆拿出一张棋盘,与她下起了围棋。

我落下一黑子“四面楚歌,山穷水尽,看你怎么突围。”

她思索一阵,在另一方阵地落下白子。

“这是什么路数?”我拿着黑子犹豫不决。

无忧笑答“故布疑阵!”

所有证人都问完了,终于开始问被告。无忧伸了个懒腰,对着太阳看了看手上的小日晷,“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就由我无忧郡主为大家揭晓真凶吧!”

她起身走到大堂正中,掏出一只小药瓶,为大家介绍“其实我早上确实是去整蛊凉如水的,不过并不是偷东西,而是在他的笔上涂了特殊药水,只要他碰到那只笔,两个时辰后,再遇水就会出现血一样的红色。请朱大人准备几盆清水,我与几位同窗同时测试,看谁是真正的贼!”

朱晓迪说“难道你不会提前洗掉么?”

无忧道“所以这两个时辰我都与你们寸步不离,不仅为证自己清白,还为监视真正的犯人,水来了,都来试试吧,不敢试莫非心中有鬼?”

我适时说到“真凶还是不要试为好,找到关键证据前主动承认叫自首,只是偷了笔墨这种小罪也就打打手心;找出证据后被迫承认叫证据确凿,罪犯盗窃,按无律,即使未得一文钱也要杖五十,你们这些小身子骨,不死这辈子也残了。”

朱晓梅突然腿软跌在地上,寒冬腊月居然冷汗淋漓。

“大哥,”一出声,她就哭了出来,声音颤颤巍巍的“我~要~自~首……”

无忧回来入座,对我说“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我握住她温暖的小手嗔怪到“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把手伸进冷水里?多亏我及时拦住。”

朱晦文此时痛心疾首“小妹!怎么是你?”

他悔死了要公开审理,众目睽睽之下朱家颜面全无,也不能徇私包庇。

朱晓梅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连日来乐无忧总捉弄凉如水,她看不过去,可是都是小事,先生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就过去了,今早见无忧又在捣鼓什么,她过去看到凉如水笔墨散了出来,便想今日考试,若拿了他的笔墨影响考试就是大事了,再栽赃到乐无忧身上,肯定能让先生罚她,谁知会闹上公堂这么大,不过只要能陷害无忧,事情越大越好,她就静观其变。

朱晦文认为自己做官鸡犬升天,便将其弟妹接来抚养,享受官宦子弟的权利,谁知做官后居然要审自己亲妹,不过亦是机会,恰逢年终考核,若能大义灭亲,必然给自己业绩又添佳绩,望着一群围观百姓,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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