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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作者殷谦简介

殷谦,当代作家。笔名:北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原籍北京,1977年5月25日出生于新疆。自幼喜爱文学,9岁开始发表文章,11岁开始在国内各大报刊发表诗歌作品,16岁出版长篇小说《花开花落》。迄今为止先后在全国各大报纸杂志发表文章4300余篇(首),作品多次获奖。殷谦目前主要从事杂文、散文和小说的创作,已出版长篇小说《难得一见》、《因为隆冬》、《月也疯狂》、《左手婚姻》、《无处释放的青春》、《原来爱情这么伤》以及散文集《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爱你》、《青春无悔》;诗歌集《似水流年》等,作品陆续被国内外报刊转(连)载,有作品入选现、当代名家文集,2005年被列入《国际艺术家华人知名作家库》,2006年被收录《中国作家大辞典》,同时被加拿大温哥华《世界日报》和《大华报》副刊聘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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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也许青春是一个梦想。缠绵的爱情、新潮的衣衫、舞厅、劲歌曲、咖啡座、美容院是青春岁月的一部分;然而,人们常常以为这就是青春的全部。

还有多少青春在孤独、悔恨中度过呢?青春时不时地让我们感到一无所有。向往中的未来,在我们心中可触、可感、可思、可念。成功常常意味着青春的失去,仿佛他们不共戴天;我们拥有青春,却不能为此而感到幸福,我们获得了幸福;却为此而付出了青春。岁月悠悠无情。

为什么留给我们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在孤独寂寞中才倍感回忆的珍贵。我们不愿消沉,在人类历史的交响曲中,我们渴望做一个合格的鼓手,以青春做一个神采飞扬的亮相,那些在生活中随时出现的阻碍我们的东西,使我们习惯于寻求振奋;在感到疲劳时,我们也不妨做一次小憩,整理行囊,洗濯灰尘,修饰面容,以对过去的回忆,立块里程碑,然后继续前进。

孤独能使我们体验自己。

蓦然回首,扬起手表示友谊,寻求理解。在前方有先行者,在后面有后来人,我们是人类历史延续的一环。

我们做了些什么呢?也许我们只是走,没有留下任何遗产,也许我们只写下了个人的感情历程。

我们不必为此妄自菲薄。

这是我们最初的期许——创造这份青春,建设这份青春。

在未竞之旅中,我们总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的价值,总是急于要去实现的太多,当我们直接进入这种一贯被别人传说得很伤心的生活,才发现我们的热情总换不到应有的理解,我们的等待和默许总是换不到我们应有的爱情,这个季节一直多雨,我们的伞总是换不到晴天。

我们即使勤勤恳恳地劳动也无法在汗水中拯救每一个夕阳;我们即使在这片最熟悉的天空下生活,也很难找到自己的辉煌。当我们的船行驶在苍白的海面,当我们沾沾自喜是这孤舟中理所当然的船长,狂风乍起,我们才深深地了悟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脆弱。我们始终找不到沉默是金的海岸,我们的灵魂被自己所占据的领域压抑得奄奄一息。为此我们失去好多的梦想,好多无法寻找回来的梦想。

我渴望我的痛苦不会静止,但求我的心能够征服它。当我们如此坦然地面对过去忧伤的历程和现在的处境时,命运又安排了我们另外的道路——寻找自己。

在很少有人真正关心和理解并正视我们的时候,我们必须关注自己,关注自己的历史和未来;我们必须保持我们心灵中最优秀的感悟不被遗忘;我们必须花费一些时间去野草中、麦地中,去崎岖的路上、峭壁上寻找自己,去寻找我们自己那一份最爱,那一份最真,并握紧自己的手成为自己精神的主宰。

我们只能在精神与智慧中寻找我们的价值,在爱与恨之间确立我们的存在,所以我们不用再埋怨过去迷惘中的泅渡了,我们的心灵只有受到煎熬,才能变得成熟,才能拥有我们的生活试验所产生的心灵最珍贵的东西——《无处释放的青春》。

殷谦

2008年4月清明于武昌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



酷热入侵校园时,白花花的教学楼无精打采地耸立在烈日下。偶尔能看到一些男同学将衬衫搭在肩上,打着赤膊坐在亭子里乘凉;身材苗条的少女们穿着单薄,说说笑笑,臻臻簇簇地来往于校门口。还有一道可以称得上奇观的所在:与教学楼对峙的学生公寓楼,每个窗口都挂满了各色式样的衣服,远远望去,别是一番风景。校园安静着,慵懒着,空气中弥漫着空旷和寂寞的味道。

最近常看到林培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很清楚他是被考试折磨的,颇令人同情,真的很可怜,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在c场上仰天高歌,把《单身情歌》的歌词改成了自己的《考场悲歌》,吼得歇斯底里:

抓不住分数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在考场上失落的人到处有,而我只是其中一个。为了分孤军奋斗,早就吃透了考试的苦,考场上幸福的人到处都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考,要越挫越勇;考,要坚定执著,每一个考砸的人得看透,再考就不怕伤痛——找一个矮小的、近视的、品茶的、看报的人来给我监考;一个心慈的、手软的、大方的、豪爽的人来给我打分。考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没有几个,不要钱交了,书读了,留下了孤单的我在读复读班。这首伤心的、无助的、绝望的考场悲歌,谁与我来和!

也就是一年前,我时常独自逃课到学校对面那片宽阔的c场上,流连到夜晚。我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昼与夜的轮换交接,带着一贯的慵懒、寂寞和颓败的表情。只是那时的我也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质。那是因为无法抵挡那份庞大而落寞的孤独。

许多教室的门都没锁,偶尔有几个苦读的学生,或是读书或是戴耳机听音乐。我抬着缓慢而沉稳的脚步从一个教室到另一个教室,最终选择了一个感觉适合的角落安静地坐下。周围的一切也都随着我们而静止了,空阔的教室里,我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喘息声。孤独的窗户,明净的玻璃,风正掀起窗帘,阳光托起空气中的细小尘粒轻轻飘舞。

就在我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我发现了这张被丢弃的相片。是的,它们相拥着蜷缩在抽屉的一角——不知哪里来的闲情,我竟然将它完整地拼凑在一起,相片有些泛黄,雾色的背景,上面是一个清秀的女孩,穿着蛋青色的连衣裙,背着深绿色的坤包,宛若瀑布般的长发披撒在小巧的双肩上,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儿皮凉鞋。她的脸有些模糊,可是还是能看出她大致的容颜,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景象:柳眉、凤眼、俊鼻、红唇的仙女飞落纱裙,翩翩溶进晨光中的清泉里,似游似飞美不胜收,让任何男人看到都会产生异样的梦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将它残忍地撕裂,让他们簇拥在一起哭泣。遗憾的是,我费尽心思拼凑起来的只是一个女孩纤细的身影,我看不清她的脸,神秘的她笼罩着我的好奇心,这个女孩是谁?我从书包里拿出透明胶带将相片细致地粘贴好,这时候我发现在相片的背面,还有一行圆珠笔书写的msn地址,用户名还清晰可见:zuoshaomei。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女孩的名字应该叫“左少梅”。

我试想着当时坐在这里的人,抑或是她本人,抑或是一个男孩,无论是谁,当时一定是怀着无比绝望和痛恨的心情。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人,一个孤独寂寞的人。苦笑一下,嘲弄自己的痴,收好相片,转身离开这座近乎死亡的教室。

我想,我要回昆明老家度过这个漫长的暑假了。

离开重庆时,天空拉长了它那y霾的脸。林培和赵强不打算回家了,他们凑了些钱,为我购买了一大包路上吃的东西,送我到了火车站。也就是在头一天晚上,我们去了重庆西域美食城喝酒,餐厅老板知道我要回老家,因为是老乡,加上我是老顾客,特意送了我们几个菜,并且依依不舍地说他也想回家了,出门太久了,还是老家好。

在候车厅,林培把买好的食品递给我,又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一条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个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伯父的,你在路上不要打开享用,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的一片孝心。”赵强也一样,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交给我说:“这个也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你妹妹的,一只七彩水晶球。”我一一答应着,高兴地说:“你们可真有心。”在重庆读书都一年了,除了跟赵强和林培在一起,我几乎很少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

上了卧铺车厢,人们都开始拾掇着自己的行李,离我最近的行李架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箱包占满了,我费了好大劲才腾出空位来,把大包放了上去。

“同学你好!”身后似乎有人在叫我,声音很轻,像是细细的雨丝坠落在地。回过头,一个陌生的女孩就站在我的面前。

“能帮我放一下行李吗?谢谢你。”她微笑着,一粒粒汗珠从她的脸颊上向下滑落,经过阳光的洗礼,看起来晶莹剔透,楚楚动人。刹那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住了。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身影。在哪里见过?我不停地在大脑中搜索着,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张我捡到并拼凑起来的相片,是“左少梅”的。

“帮帮我,好吗?”她又一次开口了。我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中的旅行包。

行李架上已经不可能再放东西了,我把自己的包拿了下来,放在了床铺底下,将她的行李包放了上去。靠窗坐了下来,火车启动了,窗外的楼房一幢幢从我眼前划过。她是谁?为什么和相片中的这个女孩如此相像?是“左少梅”吗?这怎么可能?女孩安静地坐在我对面车窗旁边,她侧着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宛若一幅宁静的油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想她凭感觉也知道我在看着她。

她真的很美,不单纯是漂亮。就如我想像中少梅的样子那样,她的出现,几乎触发了我由一张被岁月遮掩的相片所引发的全部奇妙的东西。左少梅,真的是你吗?脑子里盘旋着密密麻麻的疑问,就这样过了几分钟,我才发觉,自始至终我还没有开过一次口,没有说过一句话。勇气来的时候不由自主,我定了定神,像女孩刚开始轻唤我一样,对她说了声,“同学你好!”

她把脸侧向了我,也许她正等着我最先打破这凝结在空气中的尴尬,她微笑着说:“真的谢谢你,我一个人,行李挺重的,要不是你,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客气。”我笑着问她,“你是去出差吧?”

“不,暑假了,我是去姥姥家。”她安静地说。

“哦,还在上学?你在重庆什么学校啊?”

“我是西南大学的。”她似乎怕我不知道西南大学,又强调了一句,“就是在涪陵路的西南大学。”她明亮的眼睛有些矜持在里面,那不带一丝修饰的笑容,令人神清气爽。就这样跟她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家在湘西的凤凰县,她在西南大学美术学院学画画,这个暑假去昆明看望姥姥。

“真巧,我也是西南大学的,我大二,读的是计算机。”我笑笑说。她有点惊诧地看看我,马上又亲切地和我说了许多关于她们同学之间的一些事。

我渐渐被她动人的神情打动了,而她的美貌和她那甜美的声音,以及她独具的魅力完美地结合起来,跃动出迷人的光彩,突然间我像是找到了久已失落的东西。一种湮灭许久的期盼和希望,轻轻地从心底里扩散开来。火车飞快地行驶着,夜色覆盖了车窗,旁边的床铺上,有的人已经沉沉地睡了。她一直没吃东西,只偶尔喝口冰茶,饶有兴趣地和我聊天。

“喜欢上网吗?”我把话题引到网络上面。

“喜欢,可没那么多机会。”

我讲了在重庆读书一年多的许多感受,还讲了我爱好文学,平时喜欢写点东西。她认真地听着,并不住地点头、微笑。

很晚了,我们互道晚安。她先休息了,我静静地坐在车窗边,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致,但想像的翅膀却已经驰骋在广阔的空间里了。这是多么奇妙的一次相遇,就像我从一张粉碎的相片里做了一个奇妙的梦那样。我不知道她的出现,是一次纯粹偶然的开始,还是一次必然的延续。

又想起了那张相片,暗自惊叹她们的长相如此相似。就这样过了很久,才感觉到了疲倦。她的鞋子歪歪地放在走道外面,我把它仔细地摆放到床底,就像是帮自己的亲人做一件很细微的事情一样。火车有规律地晃动着,在寂静的车厢里荡漾出的,仿佛又是那列车上曼妙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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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

天亮了。我们都在中铺,我看到对面床铺上的她仍然在甜甜地睡着,攀着护拦的我忽然停住了:她闭着眼睛,一只手很随意地放在耳边,长发懒懒的散开着,窗外的晨光沐浴着她的脸,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的光辉,就像跳跃的荧光那样,闪动着她的清纯和可爱,闪动着她的娇俏和玲珑,她睡得很安然,就像是躺在一个有鲜花有阳光有最坚强的臂膀可依靠的地方。那一瞬间,心底涌起一种想要永远去庇护她去关爱她的冲动。

一路上都在想像着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以及妹妹的情形。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相片中的女孩。还记得很早以前看过一部叫《画中人》的电影,美丽曲折的神话故事感动得我哭得稀里哗啦,故事的结局很圆满,美丽的画中女子终于和男主人公携手并肩走在了一起。而同样美丽的“左少梅”,一个隐没在网络中的画中女孩,会不会像神话里讲的那样,从虚幻的世界中走来,走进我的世界。

随后的旅途中,我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照顾她,直到火车就要抵达昆明了。我傻傻地想,也许她真的就是相片中的那个女孩,她冲破了虚幻,款款地降临到我身边。

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我才知道,她叫邵美——一个和她的人一样美妙的名字。更让我吃惊的是,她的名字与相片上的少梅,只是同音不同字,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下了火车,见有一位阿姨来接她,临分手时,她忽然回过头对我说,“一定联系,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温柔得让人融化。我笑笑,向她挥挥手,“当然了。”



回到家,老爸老妈很高兴,都说我长高了,越来越英俊了。只有妹妹撅着嘴,瞥了我一眼,一副不屑的样子。老爸老妈夸我的话我自然不会认真,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我把赵强送给妹妹的水晶球拿出来给她,说是同学送的,妹妹欢喜,抱着我亲得要死,不停地说谢谢;然后又把林培送的一条烟递给老爸,老爸的脸笑开了花。只有老妈满脸的不高兴:“怎么把老娘忘了?你真是个白眼狼。”我顿时后悔,怎么没考虑到老妈啊。灵机一动,我把剩下的罐头、火腿还有面包拎了出来,双手送给老妈,老妈看了看说:“这是不是你吃剩下的?”我连忙说,是专门为你老人家买的,老妈也高兴,对着老爸和妹妹笑着说:“还是儿子孝顺我,这些东西最实惠。”

在家过了几天,我就想起了邵美,赶忙翻出电话本。鬼使神差般的,我拿起听筒,一口气把背了一晚上的号码拨了出去,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电话的是位阿姨,我说请找一下邵美,在等待的几秒钟时间里,电话听筒清晰地传过来唤她的声音:“阿美,阿美。”非常熟悉和亲切的感觉热浪一样涌上我的心头。

“就知道是你,我是邵美。”她好像还没睡醒,轻那边传来慷懒的声音。

“你怎么就肯定是我?”我不解地问。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姥姥家的电话。”她说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很累吧,你在火车上好像就没吃什么东西。”我关切地问。

“我晕车。”她的声音开始清晰了起来。

“要好好休息。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回学校了,参加院里举办的一个美术班。”

“那回到学校我们见面好吗?”我认真地说。

“好呀!你也一个星期后回学校吗?”她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你都去学校了,我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啊。”

“哈哈,好吧。我们学校见。”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个星期后,我谎称学校要组织课外活动,要提前返校。老爸老妈非常支持,一再强调我要好好读书。而妹妹则怀疑我,斜睨着问我:“哥哥不会是提前回校贪玩吧?”我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拿到老妈给我准备的生活费,我就匆匆回到重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4)

林培对我的突然到来感到十分惊讶,追问我是不是回家了,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校,还追问我那条烟的下落。我告诉他我刚从家里回来,不想呆在家里。林培骂我钱多了烧的,有那么多钱捐给铁道部还不如拿去喝酒。

自然是给邵美打电话,这一次我打的是她的手机。当我小心翼翼地约她见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在校外的天桥下等我,不见不散。

远远地就看到邵美跑到天桥下的巨幅广告下站住,仰头看着那广告牌上的人,意气飞扬,长长的黑发,不含杂质的纯净的笑……

“邵美,我是雨桓。”我不好意思地望着她。她背着手,俏皮而又审慎地看着我,然后掩嘴而笑。

“我知道。”她撩了撩长发,羞涩而又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咬咬薄薄的嘴唇。

我们不知疲倦地走着,穿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我们走进了青年公园,然后找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下。我们捧着果汁,嘴对着吸管。邵美的双脚俏皮地拍打着地面,斜着头看我,长发倾斜下来,嘴角边绽开幸福的小酒窝。

我喜欢她的笑。忽然发现,也许我们真的是一见钟情了。

缘分这东西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许在目光交会的一刹那就决定了。

我几乎完全相信,少梅的身影真的已经从相片里走了出来,生动地站在我面前,虽然少梅和邵美,也许根本就没有联系,可我宁愿相信,我已经找到了融合梦幻与现实之间的奇妙的钥匙。我的心里再也容不得其他的东西,像所有刚开始追求爱情的男孩那样,煞费心思地要为每一次约会寻找美丽的借口。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压马路,漫无目标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散步。有时候我们会不知不觉地牵手,她的手很纤长光滑,我好像头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女孩的温柔。

那是一个激情四s的黄昏,在送她回学校宿舍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抱住她,热烈而疯狂地吻她,我第一次说:“邵美,我爱你,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好吗?”邵美的反抗是虚弱的。她深情而热烈地接受着我的吻,我看到了她眼睛的泪水。

我霸道得不容她做别的选择。

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没有以往的羞涩了。邵美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一沓用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全是她这几年照的相片,她一张一张地给我介绍。忽然,我看到了那张相片,显然不是我拼凑粘贴的那张,但是里面的女孩和背景几乎是一模一样。我的心跳加速,喉咙里出奇的干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少梅?少梅的面孔就这样重现了?

邵美似乎看出了写在我脸上的疑惑,解释说这是她大一时照的,那条白裙是在成都买的,在城市的街头很普通很常见。就连邵美都发现了我怪异迷惑的神情。那天我很早就回宿舍了,林培问我脸色为什么不好,我理都没理。

赶紧翻出“左少梅”的相片仔细地端详,真的跟邵美的那张照片几乎没什么两样。闭上眼,一时间竟理不出头绪来。

我情愿相信这仅仅是巧合。

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在我的梦中留下最美丽的身影。

又起风了〓一如从前

迷蒙中又想起了你

你占据了我的心灵

夺取了我的灵魂

我害怕有风的日子

害怕你在风中

无言地徘徊默默地等待

直到我心碎我流泪……

两天之后,邵美似乎察觉出我的反常,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病了,如果真的病了,她就来看我。我告诉她,不是病了,而是感觉到很累。邵美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我茫然。

怕邵美误会,傍晚的时候,夕阳温暖着校园三三两两的情侣们。我去找邵美,在穿过美术学院的草坪时,我看到了她。心里很难受,眼前的情景是我没有想到的。她正和一个男孩相拥而泣,难舍难分的样子。我想我是错了,邵美爱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另一个男孩。男孩高大英俊,在他面前,我相形见绌,自卑感促使我要马上逃离那里,永远把自己埋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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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5)

这是为什么?我想逃,但是双脚犹如灌满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笼罩在我受伤的心头,我欲哭无泪。邵美哭泣,男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双肩。一会儿,男孩转身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起来,一脸的疲倦和沮丧。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这种生离死别般的动人的场面,我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内心涌现出嫉妒和痛恨以及绝望,我瘫了下来坐在草坪上。

男孩走了。邵美像一颗孤独的小草站在那里,望着男孩的背影。

她从我身边经过,好像没有看到我,我看着她要离去的背影。

“邵美!”我大声喊道。邵美立即回头,吃惊地看着我。

“雨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走近我,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他是谁?”我没有抬头,冷冰冰地质问她。

“你有权利知道吗?他是我男朋友。”邵美显然没有一丝悔意,反而理直气壮。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仅存的希望顷刻之间已经天塌地陷。

“为什么?那我算什么?你觉得游戏好玩吗?”我质问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为什么?”邵美不慌不忙,坐在我身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目光投落在运动场边那骷髅般的、又黑又瘦的树木上漫不经心地说。

“张思颖是谁?你不要看着碗里望着锅里,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就真的被你骗了。雨桓,我们分手吧。”

那是去年的事,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张思颖的mm,后来还破天荒地见了一回面。再后来,张思颖就不打算把我当外人了,隔三茬五地来找我,搞得很多同学和朋友都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其实张思颖有男朋友,是重庆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总,年轻帅气,常开着别克车来学校接她去吃饭,这几乎是一个公开了的秘密。

没想到很久以前的事却传到了邵美的耳朵里,我彻底相信了那句原本我不太相信的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知理亏,我无言了。其实我和张思颖之间清白得就像一张纸。可是邵美会相信吗?事情等传到她这里基本已经变成被苍蝇叮过的臭j蛋了。

“我没骗你,我是真心爱你。”我补充说,“至少你那只是听说。而你呢?明明答应做我女朋友的,可是却在背地里干些偷j摸狗的事。”

“雨桓!”邵美大喊一声,空旷的草坪上都激起了回音。她双眼发红,泪水夺眶而出,委屈得两腮红里透白,我感觉到她气愤了。

“雨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不和你多说,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的身子是清白的,不容你污蔑我,你说话竟然这么难听!”邵美说完,站起身捂着脸跑了。

我明白寂寞相思那种感觉是会不断复制的,然后犹如柳絮一般,占据我所有的思维空间,所以单凭我在那日复一日地伤春悲秋,然后将她的笑容刻进我的记事本是不够的。所以,我喜欢并依赖上了网络,它陪伴着我的生活。网络是我灵魂的寄宿,只有在网络上遨游的时候我才不会寂寞和孤独,这里我有很多很多天涯海角的朋友;在网上,我日渐喜欢上了文字给我带来的温暖,喜欢上陌生的朋友们时而发来的小诗,喜欢上没有人了解你的感觉,喜欢上了一次次地措手不及,我忘记了悲伤和忧愁。每天上网几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习惯,如果一天不去,都会觉得很空虚,但我心里很清楚,网络是油,生活是水,网络只能作为生活的调味品,而它永远不会和水融为一体。

打开msn,我添加了相片上这个陌生的地址。联系人名单里,我看到“左少梅”的地址是灰色的,我感觉,也许这个账号已经很久没有登录了,和那张泛黄的相片一样那么陈旧。人在网上就会无聊,无聊到我竟然给一个无意中捡到的msn,确切地说应该是给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写邮件。信写得很短,大意是说,因为缘分我遇到了那张被撕碎的相片,我又细心地将它拼凑了起来。我还说,如果真有缘分的话,我想聆听你的故事……我习惯地点击发送,就好像打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喷嚏,也许我只是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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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6)

突然,喧闹的手机玲声催醒了正在入神的我。天啊,又是烦人的赵强。如果不是很好的朋友,我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上次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火急火燎地催我起来,我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找到他才知道他喝多了,叫我去埋单。这次又要借钱,我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强子,今天我真有事,我出不去了。”我想摆脱他,给自己留一些空间。

“你给我少废话,快点啊!别忘了咱俩可是两肋c刀的朋友啊!”赵强是公认的大嗓门,高分贝。可不是吗?难道我否认过吗?大概他担心我不会去才故意给我施加压力。我哈哈大笑说:“臭小子,少来这一套,什么两肋c刀的朋友,朋友不c我两刀,我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只得前去送钱,送感情。朋友就是这么回事,难兄难弟的在一起相依为命,有点困难都是相互帮助,不然怎么对得起兄弟呢。赵强借钱不是喝酒就是花在女朋友身上,这次果不其然,女朋友怀上了,他要借钱让女朋友去堕胎。心中暗骂:什么世道啊,如今的女孩啊,堕胎就像吹个泡泡一样简单。

我学的是计算机程序设计专业,尽管我没在课堂上认真地学习,但就凭我的天资,我自认为已经把计算机摸得滚瓜烂熟。而这段时间,我基本上把精力全都奉献给了爱情,而我的爱情正如那些设计得蹩脚的程序,每次都轰轰烈烈地从main开始,但每次都不能畅快地运行到底,不是因为出错以退出告终,就是因为程序跑飞而无奈之下强行关机了事。

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富裕,父母将我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关键是我这人脸皮薄,羞于做伸手派,于是与同班的林培给一家软件公司打点零工,赚点生活费。其实我们每天都很忙,基本上一到下午就开始在宿舍里投入工作,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忙到凌晨。挣点钱确实不容易,公司给我们的报酬是按量计酬,所以我们需要接很多的活才能够过几天滋润的日子。bug太多,我整天都在忙于打补丁,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日子就这样重复着,不知不觉已经报销了两个月的时光。

和以往一样,每次上网我都习惯先打开msn,刚上线就看到有新邮件的提示。不错,我收到了一封回信。让我感到意外和惊讶的是,这封邮件的主人几乎都被我遗忘了,就是那次无意中捡到的相片,相片上那个背影给我发来的。我根本就没想到还真能联系到她。有些事情不相信也没办法,它确实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为了更好地与她交流,我特意打开已发邮件找到我第一次写给她的那封信。看了看,自己都觉得羞愧: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写信,就暧昧成这样。迫不及待地打开她的信,同样是简单的几句话:“雨桓,你好!我相信缘分,能认识你这样一个细心的朋友,我感到非常高兴。你真的把照片拼凑起来了吗?我相信是真的,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看到我的msn地址,可是你为什么会拼一张你不认识的人的照片呢?幸亏那只是我的背影,如果你真看到我的模样,会吓死你的,呵呵。你的细心还在于此,你竟然能从我的msn地址里看出我的名字!你猜对了,我就叫左少梅,我在成都,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这就算认识了吧,我们常联系吧。”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她承认自己叫左少梅。我为我的聪明暗暗兴奋。

来而不往非君子。网络上的狐朋狗友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于是我又给她回了信:“少梅,见信如见人。虽然我只看到了你的背影,但从你的字里行间,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想不到你会回信给我,认识你既是缘分也是荣幸,你是搞平面设计的,而我是搞程序设计的,我们从事的都是计算机工作,难道这不是缘分吗?在茫茫网络中,能与你成为朋友是我这些日子得到的最大的惊喜,希望我们友谊长存。雨桓。2005年7月26日。”

信发送出以后,我期盼着她的回信。网络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在网络中期待的东西要比在现实中的多。也许是投缘吧,我对左少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希望能对她有进一步的了解,确切地说,我更希望将这位网络里的朋友转换成现实中的朋友。也许是在线的缘故,她的回信很快,这无疑又让我激动、兴奋和不安:“雨桓你好,我发现你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你一定是个有文化有内涵而且很温柔的男孩。你是写程序的,其实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我是一个网络黑客。你去过‘黑客同盟’这个论坛吗?我常在那里发帖子,我是版主,如果你也感兴趣就加入进来吧,欢迎你的到来。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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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7)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一个黑客。

这对于搞计算机的我来说无疑是找到了知音。我忍不住拍案叫好。林培惊愕地扭过脖子,双手在键盘上颤抖了一下:“雨桓,什么事这么激动啊?”说着起身前来,伸长脖子探向我的电脑屏幕。我试图想关闭,对于我的网络私生活,我一向都视为最高机密。可是我怎么关也关不掉,电脑卡住了,少梅的信被他一览无余。林培笑得极不自然,有点坏坏的样子。

“雨桓……叫得这么暧昧,你网恋了?少梅……嘿嘿。”林培邪邪地笑出声来。我干脆冷启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网恋?你别瞎说。你怎么不知道尊重别人,我允许你看了吗?”

“做贼心虚。”林培撇着嘴,回到他的电脑旁,然后摇头晃脑地唱道,“网恋了吧,投入了吧,感情走上绝路了吧?见面了吧,后悔了吧,美眉变成恐龙了吧?”

“你给我闭嘴,我没你那么低级。”我冲着林培大喊。

“邵美不知道,邵美要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林培没好气地嘟囔着。

“邵美要知道,我饶不了你,出卖朋友的下场会很惨。”我警告他。

打开黑客同盟网,原来只是个论坛,人气还不错,少梅果真是版主。我以最快的速度注册好用户,换了一个马甲,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发了一个问候少梅的贴子。也许是林培警告我的作用,我多少有些心虚。

我没有叫林培一起吃晚饭。回来后,发现林培不在。又是飞快地开机,登上msn,很快就收到了她在我脱机下发来的消息:“嗨,我是少梅,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加我的qq号吧,我喜欢用qq聊天。”迅速地登录qq,然后查找她给我的号,并请求加入,让我惊喜的是,她竟然在线。从qq资料中我查看了她的注册资料,了解到她和邵美的年龄差不多,不过,她好象已经参加工作了。

少梅:“嗨,雨桓,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和你聊天,你也不做个自我介绍?”

雨桓:“我不是都介绍过了吗?我是大学生,计算机专业的。”

少梅:“那也叫介绍?”随后她发来一个图片,上面的内容是:“来人请作自我介绍,身高,体重,三围,p股翘不翘!”

雨桓:“呵呵,我爱好音乐和电影。”我顺便发去一个笑脸。

少梅:“太棒了,我也有这方面的爱好,尤其喜欢听歌。”

雨桓:“你黑客,是不是可以进入我的电脑,我想瞒你什么也瞒不住了?”

少梅:“夸张了吧?我只是懂一点而已。也不是想进谁的电脑就能进谁的电脑。对了,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打算要瞒我什么呢?”

雨桓:“没有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黑客有多厉害。”

少梅:“郁闷。好啦,我不聊了,我要洗洗睡了。”

没等我回话,她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神秘的少梅,就像一阵风。

学校老榕树上那些平日活蹦乱跳的小鸟仿佛得了重病,一支支动听的歌曲也不知去向,太阳仿佛不太开心,独自躲在y暗的角落里,任凭可恶的暴雨肆无忌惮地敲打着地面……

我总说再也不要写起你

就像再也不要写日记

我总说再也不要想起你

就如我们当初并不相识也不曾相聚

后来  我不写你也不想你了

可是往后的日子里

却总梦见你

第三天,没和林培打招呼就出去了。随便吃了些东西,又到超市买了一些面包、方便面、饮料,还有一盒香烟——这都是我打夜战必备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影像店里播放的歌曲,是刀郎唱的。忧伤而悠远得让人不可琢磨。心被歌声撕裂着,隐隐作痛。本来想买一张刀郎的专辑,却瞟见了几张影碟。心想鱼和熊掌岂能兼得,谁让我是一个电影迷呢?于是买下。

回校的路上意外地碰到邵美。今天这样猝不及防的碰面,我们都有些始料不及。我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多月的冷战貌似没有一点要收尾的意思。就这样,我们彼此呆呆地盯着对方,透过她微微抖动的睫毛,我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我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次证实自己血y里所发出的声音,就像烧开的水,那忽然的声音,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撞击着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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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8)

“听说你又有女朋友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也让我见识见识。”邵美斜着眼首先发话。

“没有啊,哪儿有的事。那只是个网友。”我吞吞吐吐着,感觉到自己的脸孔开始发烫,就像在学校对面那片宽阔的c场中央被阳光灼伤后留下的温度。首先就想到了林培,这家伙就这样残忍地出卖了我。

邵美好像注意到我手里拿着的影碟,推了一下我的胸口说:“怎么?扛不住了?这是什么?是不是###啊?”我连忙说不是不是,这是美国科幻大片。邵美一把抢了过去看了看。

“看来你最近过得挺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大片。邵美一把抢了过去看了看。

“看来你最近过得挺滋润。”邵美将影碟塞进我手里。

“邵美,我……”我欲言又止,我是想告诉她,能不能不计前嫌,能不能重归于好。可我碰到邵美那双冷嗖嗖的眼神之后……

“我什么我?你不是和张思颖拍拖了吗?你眼里只有美人。我告诉你,我就没打算和你好,你伤害了我,我死心了。不过,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邵美说得不紧不慢,仿佛早有准备。

“张思颖只是我的一个网友。”我低声说,不敢看邵美的眼睛。说实话,张思颖只是性格开朗的女孩罢了,我与她之间只有称兄道弟的友情,并没有爱情的成分,严格地说,我对她的感觉就像一个泡泡,开始五光十色,后来终会“啪”的一声爆裂,最后只剩下蒸发的水点。

“网友?my god!这也是你网友,那也是你网友,你既然有那么多网友就更不需要我了,看来我们今天是该下个结论了。”邵美的睫毛忽然抖动了一下,就像即将凋落的羽毛。

“什么结论?”我试探着问她。邵美撇撇嘴。

“你的生活蛮丰富的,我想我们真的该结束了。”邵美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那黑亮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起伏如波的灵动的身段,旋起了一团团惊世的光亮。

“不,邵美,你听我说……”我想说,我们不能分手,也不可能分手。

“我什么也不想听,就这样了,以后你去找你的网友吧,你就接着堕落吧,我无所谓,我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你,天底下又不只你一个男人!”邵美说完,转身就走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她隐藏在冷漠背后的真诚和自然,因为纯粹而显得粗糙,她的伪装如此的笨拙,掩盖不了眼神里流淌出来的真实。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邵美那种若隐若现的情愫。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伤感又一次爬满心头。当她第一次用冷冰冰的口吻告诉我“我们分手吧”的时候,我的心就这样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却又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疼痛,就像曾经有过的,竭尽全力想开口说话时的撕心裂肺。

我是一个固执的人,对于感情,因为知道来之不易,总是竭尽全力地珍惜,且一厢情愿地认为可以长久,所以对于邵美,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回到宿舍,我看到林培像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打电脑。

我说,我今天遇见邵美了。林培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关我什么事?邵美又不是我的。”林培满不在乎地说。

“你是个叛徒。”我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出卖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雨桓,我是为你好。你看你最近都成啥样了?邵美哪点对不起你?张思颖的事就不说了,你看你又在网上勾搭上一个叫少梅的,我问你,你对得起邵美吗?不是我说你,就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有那闲工夫透支你的身体,还不如去睡一会儿觉呢,整天打夜战,就为了那么一个虚拟的女人?”林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还是我头一回领略到,平时都是我教育他,没想到这次却反过来了。

“你懂个p!”我气愤地丢下一句话。

依然是上网。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少梅在不在线。头像是亮着的,她在线。

雨桓:“你在线啊?今天心情怎么样?”

少梅:“呵呵,和往常一样啊。知道吗?我上线就是为了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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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9)

雨桓:“哦?为什么啊?”

少梅:“想你了呗!呵呵!”

雨桓:“我晕了,不会这么快吧。你别让我心跳。”

少梅:“心跳?你跳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把太多的感情寄托在网络上吧。虽然没和你讲太多的话,可我感觉我已经离不开你这个朋友了。”

雨桓:“你相信网恋吗?”

少梅:“你少美啦,谁和你网恋啊?我相信网恋,但我们之间还没到那一步。”

雨桓:“我知道的。我是随便问问。”

少梅:“哦。你现在读大几了?”

雨桓:“大二,功课有点紧,我是忙里偷闲。”

少梅:“大二?那你好小哦!”

雨桓:“是吗?你感觉我是小孩子吗?”

少梅:“不是啦,我也不大啊。”

雨桓:“你都参加工作了,你大学毕业好早啊,你肯定比我大。”

少梅:“怎么说呢,我肯定比你大啦。”

雨桓:“你还没对我讲你的故事呢。”

少梅:“什么故事?”

雨桓:“那张照片的故事,为什么会被撕得粉碎,是谁撕的?”

少梅:“我自己撕的,不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也是一种宣泄的方式。”

雨桓:“你不打算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少梅:“我都说了,会吓死你的。还是别看了吧。”

雨桓:“哦。只看你的背影就知道你在撒谎。”

少梅:“都说网络太虚幻,网络无衰男,那你衰不衰?”

雨桓:“晕。我不衰。”

少梅:“其实我进过你的电脑,不过我没找到你的照片。”

雨桓:“嗯??你进了我的电脑???”

少梅:“有这么夸张吗?你不信?”

雨桓:“……我信,我差点忘了你是黑客。我真有点晕了。”

少梅:“别怕,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不雅的东西而已,别的我也不感兴趣。”

雨桓(我相信,此时我的脸“刷”地一下已经红到脖子根了):“啊?你都看到了什么啊?”

少梅(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呵呵,很多性感女人的照片,还有l照。”

雨桓:“……我没隐私了。”

少梅:“那算什么,你们男人的电脑里若没有这些东西,我才感觉奇怪呢。”

雨桓:“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入我的电脑的?”

少梅:“保密哦!其实也很简单,你要和我聊天我就能找机会进入你的电脑,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程序,要想找的话,还是能找到漏d。”

雨桓:“高手。佩服。看来我要清理一下电脑资料了。”

少梅:“呵呵,过奖啦。”

雨桓:“你真的不愿意让我看到你吗?你发张照片过来吧。”

少梅:“算了吧。虽然现在不行,蛋(但)也有j(机)会啦。”

雨桓:“那我不勉强了。”

少梅:“嗯!晚了我们下次再怜惜(联系)吧,拜拜。”

头像又变成了灰色。来无影去无踪,这就是少梅的风格。

对这样高超的黑客我不得不防。尽管我的电脑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还是有了防备的心理。与其是给电脑设防,不如说是给自己的内心设防。

周末。林培一定去找他的女友小芳了。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我站在八楼的阳台上,贪婪地注视着被阳光烧灼的明亮天空,把手摊开,再收紧;摊开,再收紧。阳光似乎就停留在指缝间。当一片云飘过,却发现原来手心本就空无一物。

想起了邵美,心口瞬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的。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继续我和邵美之间的爱情。相爱相恋了整整一年,我知道我根本就忘不掉她。可是她的态度如此坚定,让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与邵美很少见面,有时偶尔碰面也不说话,她开始对我渐渐冷淡了。我的心碎了,在雨夜里,我独自淋着雨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滴滴答答的雨点拍打着我,亲吻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冰凉和潮湿的空气滋生着我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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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0)

越是伤心和空虚的时候越想依靠网络。我想,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你,但网络不会,只要你靠近它,它就会靠近你,而且永远都有那么多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朋友,随时随地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需要,它就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做你忠实的伙伴。只有在网络的世界里才不知道什么叫孤独。

打开计算机,收到了少梅的邮件。

雨桓:

周末好!本来今天想和你聊天,可是我没等到你,你一定是有别的事吧。匆匆地,我就留下这些话,也是我心里最想说的话。

你和我聊天能不能不那么严肃,我感觉和你聊天很紧张。当然这也许是你的性格,但我希望在网络上我们是愉快和轻松的。也许,你因为我没有让你看到我的容貌而不开心,我想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会给你看我的相片,但不是现在。

茫茫人海,没有人在乎过我这个人,更没有人在乎过被我撕碎的相片。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确实在乎了,那个人就是你。你在乎了,你在乎过我的存在,在乎过一个你可能永远也不会遇到的一个背影。

我很感动!告诉我你的瘦j(手机)号好吗?我想,我很快就能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周末了,放松一下自己吧。你看看窗外吧,阳光多么温暖,晒晒吧!

少梅

我笑了。少梅总是那么幽默。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封信,每次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随着耳机中响起两声咚咚的敲门声,qq名单里少梅的头像由灰色变为彩色。我知道她来了。

雨桓:“等你好久,你在哪里?”

少梅:“我在王八(网吧)。”

雨桓:“哈哈,不会吧,怎么回事?怎么去了网吧?”

少梅:“周末吖,我宿舍里没有电脑,上网除了单位就是网吧。”

雨桓:“也是呀。我刚看了你写的信。”

少梅:“是不是觉得我好傻呢?”

雨桓:“没有呀,你为什么这么说?”

少梅:“我有点离不开你的感觉。”

雨桓:“有这么严重吗?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在一起。”

少梅:“真的吗?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雨桓:“当然是真的了!”

少梅:“你不怕我吓到你啊?我很丑。”

雨桓:“有点怕,网络无霉(美)女嘛,有点担心哦。”

少梅:“呵呵,你也幽默起来了,感到你开心,我也好开心呢!”

雨桓:“跟你学的。和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少梅:“少来了,多大呀,总是装老。”

雨桓:“我23岁了,可我发现长着一颗32岁的心脏。”

少梅:“哈哈,你早熟!”

雨桓:“这叫成熟,知道吗?”

少梅:“美得你。哼!”

雨桓:“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少梅:“哦?突然变客气了?”

雨桓:“真的谢谢你,最近很烦恼,可是每次看到你的信,和你聊天,我都会忘掉烦恼,一次比一次开心,你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光彩。”

少梅:“失恋了吗?”

雨桓:“差不多吧。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

少梅:“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吗?”

雨桓:“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她嫌我交网友就和我分手了。”

少梅:“这是她真正的理由吗?你肯定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雨桓:“没有啊,就是见了一次网友。还有,她知道我和你聊上了。”

少梅:“呵呵。她吃醋了啊?你要哄她,让她开心,让她明白,你只是在网上游戏,你告诉她,你不会在网上认真的。”

雨桓:“晚了。可我已经认真了。”

少梅:“……是吗?你和谁认真了?”

雨桓:“和你呀,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少梅:“……妈呀。我饿了!要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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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1)

雨桓:“真的要打电话给我?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少梅:“我想我会的!”

在学校我是一个不上进的学生,在宿舍我是一个职业网虫,每天混迹大大小小的聊天室和bbs,进行着体格与意志上的双重“魔鬼训练”,自己已是百炼成钢,百毒不侵。人是感情丰富的动物,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网上挥霍感情,但是人同时又是极端自私的动物,从不会在网上付出真情,但这次却不同,我发现似乎真的在乎起少梅了。

自和邵美分手后,很长时间我都在不断地堕落。我总是不断地更换着网恋的对象,寻找着新鲜的刺激,合理地运用着游戏的规则,伤害着网上那些素未谋面的美女,从中获得报复的快感。每一次的结束,我都会凝视着qq上少梅的头像,我开始清晰地明白,在不断伤害别人的同时,我也在一分分地毁灭着自己。

我终于厌倦了。

周六。昏天黑地地睡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的太阳瞅到我的p股。揉揉眼睛,小心地收拾好自己,开始了下午的行程。忍不住给邵美打了电话,想约她出来好好谈谈,没想到她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们相约在zero coffee,是一家很有情调的coffee bar。紧挨着玻璃橱窗坐定,点了一杯绿得发亮的冷饮,思绪在轻舞飘扬。仰头望着头顶蓝色和橘色的小灯,仿佛看见了一轮轮魔幻的光圈,在空中不停地交错和旋转,每一次碰撞便会产生一种暗绿的光线,照得人眼底酸酸涩涩的。

窗外的一排排桂花树,正热烈地散发着浓而不腻的幽香。邵美低着头进来了,穿着白色衣服,像个收了翅膀的天使,单纯得让我心疼。她看看我。我微笑,有一点点暧昧的表情,她却依然如故,没有一丝要原谅我的痕迹。

“你又是熊猫眼了。是不是晚上又和女网友缠绵到天亮?”

“只是打游戏,没有和谁聊天。”我的坐姿变得有些不自然。

“玩物丧志。”邵美轻声说。

“周末还不是要放松一下自己,功课我一刻也没放松过。”

“是吗?”邵美固执地问,眼睛特别有神,仿佛艳阳下的一泓秋水,那离合的神光如天簌中的梵音一般充满了禅意,令人茫然失措,令人心中一荡。

“邵美,我们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我鼓足勇气,脱口而出。

“是啊,我也觉得是,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你总该有个表态吧。”邵美微笑着看我,柔柔的、怯生生的,不容触碰。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和张思颖之间的事。

“我和张思颖真的没什么事,她不过是我的一个网友。自己死皮赖脸地跑来找我,我和她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事,你怎么宁可相信林培也不相信我?”

“我说的不是张思颖,她算什么东西。”邵美有点不悦。

“那你说的是谁?”我有点心虚和慌乱,但还是故作镇定。

“那个叫什么少梅的女孩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宁可整晚整晚不睡觉也要陪她聊天,你们不是谈情说爱,难道是在谈生意吗?”邵美盯着我,一点也不敢放松的样子。我清楚,这些事林培都已经在她面前添油加醋地做好工作了。

“邵美,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人,永远。我不会再和少梅联系了,如果我骗你,那我就不得好死。”我明明知道做不到,可我还是信誓旦旦。

“雨桓!”邵美立眉竖眼,“别这样咒自己。我相信你。”

“真的吗?你答应和我好了?邵美,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忽然间,我心中一荡,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透过薄雾似的泪花,我多么想握一下她的手。

“答应是答应了,可我有一个要求。为了照顾好你,我们必须住在一起,你也别住公寓了,我们一起在校外租个房子吧。”邵美直视着我,明眸顾盼间粲粲如星。我心里欢腾起来,其实我何止一次在邵美面前提起过这个想法,总四遭到她的拒绝,意外的是,这次她竟然主动要求和我租房住。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2)

“好啊,明天是周日,我就去搬。”我迫不及待地说,生怕邵美临时变卦。

“我帮你搬,以后我们不分开了,你要答应我,不要再气我。”邵美靠在我的肩膀上,秀发披肩,朦胧而清晰,遥远却近在咫尺,我碰到了她晶莹的、飘逸的、温情的目光。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好像又能闻到她身上飘散出来的淡淡的香味,她低着头,一阵风儿掠过,她的一缕长发翩翩地撩拨着我的脸,不知所措的,我的胳膊就搭在了她的肩上,并且越来越紧地搂抱着她了。

她的呼吸很局促,我试着想去吻她,可游离在冲动和怯弱之间的一种介质始终在心里。

“邵美,你还没有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呢。”我轻声地问她,隐隐约约含着些不容置疑的口气。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轻轻地反问道:“这还不算吗?”

我真傻,原来爱情,并不需要像编程序那样列出所有必须的步骤。它来的自然,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就降临了。像是点着了灯芯的蜡烛,在夜色中忽然绽放出无限的光明和热情,我一下子拥她入怀,我的唇,终于触到了她温暖湿润的唇,和她共享同一份温馨,同一份柔情。

我终于摆脱了爱情的赤贫,在邂逅了美丽的缘分整整一个月后,终于,我有了爱人。就像很久没有再触摸网络那样,我真实的爱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虚幻,回归到这个可亲可爱色彩绚烂的现实世界里了。



虽然是平房,但我们收拾得很舒适,很温馨。邵美是学美术的,她专心致志地画了几幅抽象画贴在墙上。我不懂画,却啧啧称赞,邵美瞥了我一眼,说我是故意讨好她。忙了一整天,夜色刚刚落下脚来,我们就累倒在了床上。邵美背对着我侧躺着,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平静的心在美梦里游荡。

阳光顺利地穿过葡萄架,一小块一小块地浮游在院子当中。蜜蜂在花间轻声低飞,空气中漂浮着新鲜牛奶的味道。长椅上的邵美戴着破旧的老花镜,米黄色的长腿灵巧地挂在似被霜打过的耳朵上。眼袋灯笼那般高高地隆起,瘪小的嘴唇吝惜地往口腔里边缩。她在专心地翻看《南方周末》。从她那光光的束结脑后的发髻上,我看到青春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

女儿拖着麻花辫子从里屋轻盈地飘出,书包上绣着《神秘的羔羊》。

“不,妈妈,要吻嘴。”她两只手勾住邵美的脖了,歪着头,笼子里相思鸟跃跃跳跳。我躺在黄铮铮的软椅上,想着年轻时没有想通的心事。一睁开眼,小女孩的笑貌,一串串紫葡萄,细碎的阳光,历历在目……

我摇醒邵美,一口气告诉她我刚刚所做的美梦。

邵美掩嘴而笑,酒窝深深地跳了出来。

“就你爱做些摸不着边际的梦。昨天是毕加索教你养鸽子,今天是女儿拖着麻花辫。我看你神情恍惚,明天你趁早去问问校医。”

“这梦是真的。不是真的就不会有这么深刻。早知道有你,高中毕业我就来了。”我呢喃着,脖子有些发硬。

“也不晚呀!我敞开心扉等着你爱呀。”邵美双手推开我。

“我越来越感到我们不是恋人,倒像兄妹。”我有些抱怨地说。

“老实坦白,你到底贱不贱?才失恋,马上千方百计算计我。”邵美拿眼瞟着我。我知道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又扯到了少梅身上。

“邵美,男人在夜间感情最脆弱,都过去的事了,你怎么总喜欢老调重弹?”

“雨桓哥,求求你别灰心丧气好不好?你回答那句‘求爱是医治失恋的最佳办法’不就得了?”邵美拍拍我,侧过身横亘在我面前,像堵颓废的墙。台灯淡幽幽地亮着,夜浅浅地滑落了。而梦,不顾一切地向我泻来,我想,我的女儿这会儿定然背着《神秘的羔羊》,在放学的路上蹦蹦跳跳。她到处向同学吹嘘:还没到秋天,我们家的葡萄就熟了。

我有些心虚,摸下床自个儿寻毛衣穿上。伸手够够脸盆中的热毛巾,若无其事地说:“最初追你的那阵子,你再傲些冷些俗些,我都会偃旗息鼓,也不用你侍候。还不是你沉不住气。一听我提伦勃朗,就两眼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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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3)

“我一直感觉是我俘虏你呢,咋了?”邵美没有翻墙跳院地怒下去,她退到窗子边,像个s完最后一支箭却连羽毛也没捡到一片的猎人。一场因为我赖铺而引发的战争烟消云散,我暗暗松口气。开始有模有样地洗耳恭听。

“你要来见我的第二天早上,就跟不跟你好这个问题,我在窗子边考虑了五十五分钟,打定主意最后五分钟决定,不防你咚咚猛敲门。坏就坏在那天天空晴朗,碧空万里无云。你碰到一个好天气。”邵美得意洋洋地说。

“在窗子边站五十五分钟?我的‘瑚蒂佩’!潘金莲就是在窗子边惹下的祸。下次千万别乱站了。这是女人学坏的前兆。”我打趣道。邵美热烈地望着我,满脸潘金莲式的娇羞和大胆。

“能站出一本《金瓶梅》,再坏都不算坏。”邵美摸摸我的下巴。

我沉吟,反手捻了捻她的耳坠说:“没有笑笑生,几百个潘金莲都站不出名堂。”

“邵美错了。雨桓哥,别跟她一般见识。”邵美撒娇说。我笑笑,连牙齿也没露。

“唉,只想花六十分钟在你身上的,我担心这将会是一生。”她从身后抱住我,下巴在我的肩上轻碰。

“会吗?你到现在还是个处女。”我无精打采地说。

“和你闹分手这几天,你不在我身边,日子好长哟。我去校外的河边洗床单被套,拖着鞋走过田坎,一荡一荡的,像个农妇。太阳恹恹地睡在教学楼顶,眩目啊!”她轻轻摩挲着我的胡茬子,痒痒的。我不再正直了,左手大面积地侵犯她的腰身。因为邵美一直奉行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家荡妇,出门贵妇。况且今天她是如此的纯情和可人。

风从她的肩爬上我的肩,又从我的肩伏到她的肩上,像吃饱了没事做的孩子。我软绵绵地靠着房子的外墙,听邵美影影绰绰谈她过去的情爱。

“你猜,分手时他怎么跟我说?”邵美瞧着墙,好像她花枝招展的日子,我守在她们湘西。

“上帝不是我!”我的声音轻轻的,像低垂的夜幕。

“他说:‘你不珍惜我,会有人珍惜。失去我你以后一定会痛苦。’我笑,但说真的,那一瞬间,真担心全天下可嫁的男人都死光。”她说得远远近近的,令人想起初恋的丝丝缕缕。

“你说的是谁啊?我吗?我可没那么说过哦!”我看着她。

“不是你,那时候你不算我的男朋友。”邵美笑着。

“不是我那是谁?”我接着问。邵美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

“去年秋天,在我们学院的草坪的西角,你不是看到我身边的那个男孩了吗?”邵美提醒我。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的情形,我看到邵美挽着一个男孩的胳膊走在林荫道上。分手的那天傍晚,月光惨白惨白,冷幽幽铺了满街薄薄的一层。她和那个男孩相拥哭泣后,我只看到他手中猩红的烟头一晃一晃的。邵美没看到我。那天晚上,我学会了抽烟。那个让我痛苦了整整一年的身影,那时候深深镌刻在我心里。本来已经遗忘,没想到又让邵美唤醒。想到这里,我掏出一支烟吸着。

“慢慢戒掉吧。我受不了你拿起烟就想到他。”邵美两手绕着我的脖子,额头轻轻碰我。

“你们后来怎么就分手了呢?”我好奇地问她。

“在他那里找不到你的感觉,觉得他只会读书,别的一无所知。再说,我和他也就认识几天,是为了和你赌气。”邵美轻描淡写地说。

“要不是看见你们亲热地拥抱,我也不会吸烟的。”我强调。

“走也不清清静静的……拥抱了,确实拥抱了,那是因为虽然我们之间很短暂,可他能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我感觉他就是我的亲哥哥一样,要和他分手了,感觉对不住他。你就没他那么绅士了,他还劝我要好好和你在一起,珍惜你呢。就拿吸烟这件事情来说,你也是自己没主张。若是我带一个白粉鬼来,你也要跟着吸白粉?”邵美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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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4)

“我总认为我之所以失败,跟不会抽烟有很大关系。”我喃喃着,往事像条冻僵的蛇,缩在我怀里,凉丝丝地蠕动。

“第二天他又来看我,在楼梯口,缠住我,要我一定要好好爱你。我又羞又恨,咬着牙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放心吧,我会的,我会很爱很爱雨桓的。我甚至对天发过毒誓,我告诉他,在这个小小的地球村,不嫁给雨桓还能嫁谁?’你说这风范,帅不?”邵美数完她的辉煌,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侧身睡去,不再理邵美。

风停了。或许是我们走得很近的缘故。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生活真不要脸,稍不小心,初恋就给糟蹋得千疮百孔。

邵美约了同学去逛步行街,我瞅着电脑无奈地叹息。因为刚刚从林培那里搬到新租的房子,这里没有装宽带,我要去电信局申请办理。走了几条街才到,营业大厅办理业务的人不算多,我很顺利地就办了手续。

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少梅的。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还是想听到她的声音。

“是雨桓吗?我是少梅。”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软,非常柔,如一双小手挠在我的心上,非常舒服。

“是啊,你好,少梅。”我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呵呵。”她乐了,“怎么这么客气呀!”

“很高兴认识你。”

“还是客气。那你更高兴听到我的声音吧?”

“那当然,感觉我们并不是很远。”

“嗯!”她明显很兴奋,“你的声音很好听,沉甸甸的感觉。”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可听了你的声音,我感觉你没我大啊,听声音感觉是个小女孩,带点儿童音哦。”

“呵呵,不知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不管了,总之我是飘飘然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没我大,对不对?”

“那又怎样!反正也差不多。”

我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上微弱地泛起一丝灼热。从以往的网上交流到现在亲耳听到她的声音,相片上少梅的背影逐渐在我脑子里明晰起来:她提着一只很沉的蓝色布包,穿着自己缝制的微微皱褶的白色碎花裙子,远远地对着我微笑。我是迎着光看见她的,微眯着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明亮的阳光里的一株盛放的梅花。她长长的黑发披撒下来,穿着一牛仔装,镶着明黄色压边的长靴,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四周全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儿。

为了节约话费,我们挂了电话,约好网上见。时间还很早,我想邵美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我转身飞奔到网吧,又重新回到网上,一直聊到她母亲叫她吃饭。

林培打电话约我吃晚饭,一直埋怨我搬走了也不一起聚聚,不够意思。下机前,我还是忍不住给少梅发了封e…mail。

少梅:

没想到我在这个世界上能“捡”到你,也没想到我们会在网上相遇,更没想到我还能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冥冥之中,我觉得这仿佛就是天意!今天我特别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声音很美,人一定也长得很美,我仿佛已经看到美人了,我想我会好好珍惜,这一生千万不能让我们擦肩而过。

雨桓

也许是因为高兴,在和林培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惊讶的林培瞪大眼睛问我是不是邵美有喜了。

开学了,我和邵美住所的周围都变得喧嚣起来,孤独是永恒的,寂静是无限的。我像一棵树一样宁静,倾听着别人的喧哗。每天的学习一如既往的繁忙枯燥,除了邵美,我几乎不跟其他人有过多的交往,甚至是周末,我都会找机会去上网。邵美嘟哝着小嘴:“你赶快问问电信什么时候来家里安装宽带,免得你天天失魂落魄的!在家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网上和别的贱女人私会。”这些话俨然成为邵美的咒语,隔三茬五就会在我耳朵旁念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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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5)

都是因为那张相片。我感到异常的奇妙,邵美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思。然而我的心开始泛起浪花了。少梅,这个充满神秘感的女子,仿佛在我的心坎上架起了一座长长的桥,桥的那头有很多梦幻般的东西,我情不自禁地就想飞驰过去。毗邻的重庆,似乎也格外地畅亮可爱了起来,我好像看见,珠江边上,那迎着江风俏丽地舒展着笑容的女孩。

我和少梅真的就这么开始了吗?

我是在家里安装好宽带后的第二天晚上看到少梅的mail的。

雨桓:

想你了,来看看你。看到你的信了,首先要谢谢你的“甜言蜜语”。

谢谢你“捡”到了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我,多亏上天给我安排了你这位细心的、深情的男孩,是你将一个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我粘在了一起,用你的爱让我有了完整的人生。我会好好地爱你,这一生,绝对不会和你错过。

今天我要去北京出差了,离你是不是更远了?呵呵。

祝你开心。

少梅

不知道她这趟差要去多久,十天八天?还是一月两月?她不会就这么消失了吧。整个白天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该死的天还是这么热。打开信箱,想给她回信,可手指落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敲些什么。

你的身影溶进夕阳

黄昏被汽笛拉长

一泓清泉  流淌着思念

无语的日记  载上风雨

船儿没有找到港湾

是因为你有长长的海岸



又是一个周末,邵美有点感冒,想喝j汤。我去不远的菜市场拎了一只j回来,邵美不喜欢吃在市场处理过的j,她说那边杀j和脱j毛都不卫生,要我买只活的回来自己收拾。我上网查了查熬j汤的方法,抄在纸上。问题在于我如何将这只j杀死。手里提着菜刀,看着瘦弱的j被捆绑着,双腿不停地扑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迟迟下不了手。

正在发愁,赵强却突然走进院来。他穿着红色的绒衣,短短的头发硬硬地竖着,宽宽的肩膀很挺拔的感觉。我有些惊讶。

“你真强,怎么找到我这里的?”我笑笑。

“我去学校找你,林培说你搬出去住了,他告诉了我你的地址。怎么现在过上夫妻生活了?成家也不告诉我一声,做贼似的。”赵强笑得合不拢嘴。

“没办法啊,邵美要和我住一起,就是为了监视我。”

“有人管着就是幸福。”

“你这次来是借钱还是来还钱的?”我开玩笑地问他。

“不还也不借,你干吗哦,手里提着刀,要杀我吗?”赵强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地上那只待宰的j。

“你可怜可怜我吧,刚刚交了房租费,手头确实有点紧了,过几天我和邵美要饿肚子了。”我笑着说。

“骗谁呢,手头紧还吃j?”赵强看着地上的j问我,“怎么,下不了手吗?”

“有点害怕,长这么大还没杀过j呢,邵美病了,非要喝j汤。”

“你就那点胆啊,杀个j都不敢,真有点鄙视你了。”说完,赵强抢过我手上的菜刀,蹲在地上踩着j腿,只见手起刀落,一股鲜红的血溅了出去,公j的头就利落地掉了。他松开手,那只无头j跃地而起,在院子里跑了几步,然后跌倒在地上抽搐。我目瞪口呆,赵强却说:“让它挣扎一会儿,这样血才会流得干净,r也会很好吃。”

我有点傻了,看着那只可怜的j说:“你这人好恐怖,你怎么杀j的啊,太残忍了。”招强拍了拍手,不解地看着我发牢s:“假慈悲,杀j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要那么好心就别吃它啊。”我无言,转身进屋,只见邵美躺在床上偷偷地笑。

赵强在外边喊:“你不出来我就走了。”我赶忙出去。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就等一会儿,j汤饨好了也给你分上一碗。”

“你老婆病了,还是先照顾她吧。我不想吃东西,咱们出去,我给你说点事情。”赵强眨眨眼,示意不便让邵美听到,于是我随他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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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6)

“什么事啊,鬼鬼祟祟的。”我疑惑。

“娜娜要和我分手了,就是和你说一声。”他平静地说。

“分手?”我惊愕,“孩子拿掉了吗?”

“就为这个才和我分手的,她说她妈妈知道了,怪她心不在学习上,就揍了她一顿,让她和我断绝关系,否则就让她回家,不叫她读书了。”

“这样啊。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追问,看到他一脸的无奈。

“接受现实呗,我有什么办法。”赵强的脸色苍白,憔悴得像被剥去皮的干葡萄。

“就这么完了?你们俩感情一直很好,怪可惜的,你还是找她谈谈吧。”

“她不可能再见我了,我知道,只是想不明白,现在的女孩,说变就能变,而且变得很干脆很彻底,就像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没有一丝一毫感情一样。”他的目光很深,能看穿天空似的。我愕然,看到满树的枯叶犹如旋舞的蝴蝶一般纷纷扬落,细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桂树叶在他干净的球鞋上洒下明亮的斑点。

喝完j汤,邵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将她未看完的一本书也蹬下了床。

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看了看,是文艺出版社的《新女性气质》。信手翻翻内容,原来是教女人为了情爱丰满怎样卖巧装乖,为了男人规矩怎样欲擒故纵之类的。其中有一章节见地新奇,令人感叹,题目叫“不妨放虎归山”,大致浏览,小有情趣。轻轻将书塞回枕头底下,邵美却突然惊醒了。她微微发烫的手握住我不放。说我一直想占有她不说,现在还要占有她的隐私。

我以为她是呓语,不料她睁开狡黠的眼睛说得头头是道。

“拿你跟书上的例子比,你一生视爱情如粪土。亏你也写得出《看着眼泪怎样甩碎》那些文字。”我不吱声,她打个哈欠又说,“男子汉,感情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不要只喜欢谈恋爱。”

“你这几天怎么老踩着别人的痛处不放?画也不画了,削尖了脑袋气人。你说,我哪点得罪你了,明着来。”我诋毁。衬衣也不脱便钻进绣着君子兰的被子里。月光从窗边漫进来,白花花的,洒得满床都是。蜗居近两月的房子,第一次摆满异日之笑的苦涩。

“雨桓哥,好生睡觉。不要发作,都怪我妇人家心眼小。我发誓,再提过去的是蚊子。好生睡觉,我做‘希望’给你看,昨天你声称做得像‘委屈’。”邵美说着往枕上移移,摆正她的鹅蛋脸。

“啊,还差不多呢。你再做个‘失望’给我看。”我摸着她的脸,她挤弄着脸上滑嫩的r,顿时一脸失望。

“像。传神呢。再做个‘绝望’看看。”我又逗她。她照旧做着。

“非常正确。还要做个‘忧郁’看看。”我继续。她又弄出忧郁状挂在脸上。

“对,这个也对。脸谱专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再做个‘陶醉’,陶醉,明白吗?眼睛别闭完。放松,再放松,嘘——”我俯在她身上端详着她的脸说。她正做着,见我要吻她,马上感到不对劲,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脸。

“去你的,美死你!”邵美咯咯地笑了

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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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美死你!”邵美咯咯地笑了起来,像幼稚园的孩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昏天黑地地吻着这张能千变万化的精致的脸。

记得第一次约会,风把夕阳吹得皱皱巴巴,冷冰冰的一块隔着一块。我看不到初见时邵美扬起的脸,很是心凉。躺在蓑草丛里,随随便便修完指甲,随随便便流完泪,傍晚搭过路车返回一心一意厌烦的学校。

没有一丝睡意,我枕着胳膊回忆着一幕幕的往事。

“雨桓,我们老家有句俗话:一个锅,一个盖,各人的汉子各人爱,别犯傻了。”邵美突然转过身对我说。

“我老家也有句土话:花红红两天,李子红两天,酸麦子不红也要红半边。”我两眼潮湿,整个儿像根草。

《新女性气质》又掉在地上,似乎还“啪”的一声。



借故要写论文,我翻起身去打开电脑。邵美翻了个身睡去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7)

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少梅早早就挂在qq上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等我上线。回头看看床上的邵美,确定她熟睡后,我跟少梅聊了起来。

雨桓:“少梅,没想到你在线。”

少梅:“亲爱的,你好呀。”

雨桓:“晕,你越来越放肆了,前几天还是想我,今天就成亲爱的了。”

少梅:“感情是随着时间慢慢升级的呀!”

雨桓:“哦。那你在北京好吗?”

少梅:“到了北京就睡,刚起床呢。”

雨桓:“现在还瞌睡吗?要瞌睡的话就去睡吧。”

少梅:“再睡就死了,现在有些精神,正好上网找你。”

雨桓:“哦,都晚上11点了。”

少梅:“怎么,你想睡觉了吗?”

雨桓:“没有啊。”

少梅:“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你是不是不方便?”

雨桓:“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呢。说真的,我还担心你一去不复返了呢。”

少梅:“怎么会呢,我不是来了吗,傻小子。”

雨桓:“除了上课,就是上网,最近心里想得太多,累死我了。”

少梅:“那你都想些什么呢?”

雨桓:“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知心的女孩。”

少梅:“我给你介绍,你要不要呀?呵呵。”

雨桓:“开玩笑吧。有你在,我想不了那么远。”

少梅:“是不是又捡好听的说了?”

雨桓:“真的。”

少梅:“我没说是假的啊。你太敏感了,有些话并不真正就是那个意思。”

雨桓:“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实话实说哦。”

少梅:“那好,开始吧,我喜欢问答游戏。”

雨桓:“1:你现在留的是长发还是短发?”

少梅:“曾经长发飘飘,后来剪短了。”

雨桓:“2:你有多高?”

少梅:“一米六八,呵呵。”

雨桓:“3:胖了还是瘦了?”

少梅:“不胖也不瘦。”

雨桓:“一般情况下问女孩的年龄不太礼貌,可我还是要问,芳龄几何?”

少梅:“1988年6月16日。”

雨桓:“还说不是,你比我小多了。”

少梅:“呵呵,别那么夸张好不好,你才大二哎,顶多比我大一岁。”

雨桓:“电话也通了,年龄也告诉我了,那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少梅:“不就是想看我的照片吗,你说话太难听了,好像我有什么目的似的。”

雨桓:“瞧,你的幽默感去哪了啊?到底行不行?给不给我看?”

少梅:“呵呵,好吧。”

我心中窃喜,马上就要揭开我一直想要知道的谜底了。qq提示我有文件传送过来,是50多k的jpg文件,双击它的小图标,一幅640x468的图片展开在我的桌面上。我有些失望,因为我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一张风景照。我呆呆地盯着屏幕沉默着,看她的qq头像一直闪个不停,她不断地传话过来。

少梅:“怎么样?好看吧?”

少梅:“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少梅:“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扫描过相片,所以……”

少梅:“说话呀,好了好了,以后你应该有机会见到我的。”

少梅:“其实,我可丑了,你不怕?”

少梅:“小气鬼!!”

少梅:“???”

我苦笑着,握着鼠标的手心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雨桓:“好了好了,不跟你一般计较,先看看我的作品吧。”

我打开画图板,飞快地描画出一个女孩的形象,并在旁边加了“少梅”两个字,然后存成jpg文件,给她传送了过去。

少梅:“你画的是我吗?简直不敢相信。”

雨桓:“你就是那么描述的呀!刚完成的,我也有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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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8)

少梅:“我有那么美吗?你想像中的我就是这样吧,可能你要失望了。不过,那拎包的样子倒挺像的。”

少梅:“谢谢你给我的画像,我很喜欢。”

雨桓:“说真的,我想像中的你比这个还要美,只是我水平有限,画不好。”

少梅:“美得一塌糊涂,那不是我,我不漂亮,很丑。”

雨桓:“美不美自己说了不算,要看别人怎么评价。”

少梅:“我脸有点红啦。咱们不说这个了,讲讲有趣的事情吧。”

雨桓:“好啊,你想听什么呢?”

少梅:“我先说个有趣的事吧。我高中的一个女同学,晚自习后回家,常被跟踪。跟踪她的大约都是街巷出生的男孩子,我们俗称‘小痞子’的,正处于青春期,整日无所事事。那个女同学有些自豪,常常说起也常常抱怨着‘唉,真的,我好怕的。’每天都这样,说得多了,我们都烦了。其中一个促狭的男同学说道,真可惜,为什么就没有女人跟踪我呢?有一天好不容易被跟踪了,忍了很长时间没舍得回头看,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是条狗。”

雨桓:“……晕啊。真的还是假的啊?”

少梅:“不知道,他是这样说的。”

雨桓:“那我也说一个。大约在两年前吧,我读高中。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一个追我的女同学外出散步,走到一条灯火暗淡的街巷时,突然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冲过来,在女同学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就走了。”

少梅:“天哪。你怎么讲这么粗俗的故事。是你女朋友吧。”

雨桓:“不是,那时候还只是同学。这是真事,不骗你。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可以无所不谈了。”

少梅:“就这样完了?那后来怎么样了?”

雨桓:“我以为你不想听了。后来女同学坐下来哭了,一边骂着。我并不以为这事有多么严重,于是安慰她。我说,‘你看,摸都摸过了,又能怎样呢?又不疼又不痒。你也没失去什么’。”

少梅:“晕,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再后来呢?”

雨桓:“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那样说出来了。后来她说,‘你都还没摸过我呢!’……”

少梅:“哈哈!她倒蛮真诚的。”

雨桓:“听她那么说,我笑了起来,想了想说,‘反正你将来总要被人摸的,他只一次,而有的人可能会有很多次呢,这账怎么算呢?’她倒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事后想想,我这逻辑实在荒唐,可说的时候我却是很认真的。”

少梅:“你真是无聊透顶了,你在调戏我。”

雨桓:“绝对没有,我只是给你说个故事,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少梅:“呵呵,傻瓜,我要真误会就好了。”

雨桓:“阿弥陀佛!少梅,你什么时候回成都啊?”

少梅:“过两天就回,我明天得去办正事了。”

雨桓:“少梅,我得下线了!真舍不得,明天你再睡一天吧,好吗?晚上我们就又有的聊了。”

少梅:“好的。亲爱的,晚安。”

雨桓:“晚安。”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在脑海里描画她的形象,该是长长的头发,圆圆的脸蛋,一双会说话却又丰满孤独的眼睛。

冰冰十纤指

把指甲纷纷跪断于琴

指便如血中火

将歌燃烧

将情弹烧成一杯郁烈的茶

从杯中溢出

在四周款款地流淌

我孤独地蹲在水的边缘

缄默如夏季园林最后的茉莉

静听琴唱一段婉约的哀怨

静看你拂说的妍姿

吟一杯滋育我的忧伤

蓦然热泪千行

谢谢你善良的美丽



邵美请假回湘西老家凤凰县看她的母亲,我终于感到一种被解放了的幸福。

偷偷跑去校外一家茶吧读格林斯潘的文章,正在入神,手机响了,是韩雪的电话。整个暑假也不见她来电话,我想她是知道我们开学了才来s扰我的。韩雪湿漉漉的声音异常动听。她说:“大白天一个年轻模样的男人泡吧,看上去有些上等,但明眼人都晓得这种男人比一般群众好色。快出来,我请你去大部落吃饭。账不用付,我跟老板打招呼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19)

韩雪在重庆一家电台工作,主持“青春文学”的栏目。当时是同班同学亚楠介绍我认识的。和亚楠在一起的时候常听他念叨:“声音这么甜美,人肯定也长得美。”我告诉他,韩雪她人长得像鱼。亚楠便说,像鱼的女人大多不错。此后才知亚楠一直暗恋着韩雪,还给她寄了一封酸巴巴的情书。不到一周就盼到韩雪的回信,感谢他喜欢她和她的节目,感谢他告诉她那么多伤感的心事。虽然字数不多,但亚楠如获珍宝,小心地收藏着。后来亚楠加大马力,写了无数封情书连番进攻,没想到从此再也没有收到韩雪的只言片语。

因为常给韩雪播音的节目写稿,韩雪说每次播我的稿子都会让她伤感,并一再提出定要约见我一面。闻之心中大喜,哪能错过如此天赐良缘。在虚荣心的促使下,我请林培去餐馆,买了一瓶酒和两包烟,哄着他吃了一下午,林培才勉强答应借他家的豪宅一用。为了圆满,我再三叮咛已喝得晕头转向的林培:“切记,若问起,对韩雪只说房子是我家的,你是约来陪客的朋友。”林培满嘴油腻地啃着猪蹄子,频频点头。临走时,我又给已喝得晕头转向的林培塞了两包烟,林培见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没问题,没问题,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房子就是你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天一进门,韩雪像鱼一样在林培家花花草草的院子里游来游去。我跟林培说这个女孩子像鱼。林培趁我上卫生间时出卖了我,连我借他家房子的事都一字没落地告诉了韩雪,她听了后笑了半天。我从卫生间出来皮带还没有系好,她笑着就远远地向我伸出手。我记得我很拘束,握手时腋下的书掉了下来,她捡起书说,上中学时她翻看过,难得静下心,《在少女们身旁》只适合中年以上的人看。

后来有一天我偷偷吻着她的发梢,平平衡衡地想过,这还不是你见不得男人稳重的缘故。那天林培的父母不在,我们喝了好几瓶波尔多港红酒。韩雪最后定格在我脑海里的画面是——2005年从兰州大学毕业,辛苦经营了整个大学时代的爱情正式寿终正寝,伤感兮兮的,一副所有男人都对她不起的模样。我劝她,单枪匹马在社会上闯,凡事能将就就将就。她不信。一条熟透的鱼那样躺在林培家宽大的沙发上翻着《礼拜二午睡时刻》。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garca mrquez, gabriel)一九六二年的作品,八年后因为《百年孤独》的横空出世,这个短篇好像被埋没了,至少我是没有翻过。

挂断电话走出茶吧,韩雪在对面路口等我。她穿条黑不溜秋的裙子,脸化得端端正正,像鱼,有颜色的那种。上回林培酒醒后才知道有些对不住我,当着我的面数落韩雪的种种不是之处,说她就是一条缺乏教养的草鱼,一个女孩子家一点都不懂礼貌,大大咧咧地就躺在我家的沙发上。可我一点也察觉不出,和她在一起,心绪反倒随随便便,谁也不会走进谁,不用伪善,因而也就没必要考虑明天。没有明天人就比较真实。我甚至开始怀疑爱情和海誓山盟的关系,怀疑故乡那座曾经让我泣涕涟涟的城市。我年轻,没必要为我所做的一切负责任。邵美从来看不到这点,每当我流露出玩世不恭的腔调,她就像祖母一样告诫我:“《看着眼泪怎样甩碎》播出才三个多月呢!”

这是一家非常有情调的西餐厅。我们坐在临街的窗口,窗外是一条安静的小街,可以看出这家餐馆老板匠心独具,为了营造气氛而特意在门外铺了一段小石子路,和十八世纪老欧洲式的铜制街灯,配合桌上摇曳的烛光、纯银的餐具和丝绒桌布,舞池中有乐队正奏着轻柔忧郁的蓝调。说实话,就吃饭而言,我并不喜欢这种看似罗曼蒂克的烛光晚餐,我推崇的仍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沿袭下来的亮亮堂堂热热闹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一个未婚女人要先积点口德。”见到韩雪,我取笑她,“你既不是年轻模样的男人,怎么知道他好不好色?”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他好不好色?况且,我提醒你,我们是住在一座装满伪爱情的城里。”韩雪像个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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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0)

我想,她大概又是失恋了。现在的白领眼光基本上集中到事业上去了,是爱情方面自然短视。往往虚晃一枪,见好就收。偏偏韩雪一碰到恋爱都喜欢全力以赴,眼去眉来之后,一旦情天恨海,自然要多吃些亏,听她诋毁我还要生活三年的城市,我无精打采地说:“这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有的是流浪歌手和‘恋爱豆腐’。”

韩雪轻描淡写地说:“雨桓,你少跟我烦,除了你们这些学生,谁都相信爱情已经进入了后爱情时代。”

我用充血的眼睛望着老踩着猫步的韩雪说:“我想起《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米兰?昆德拉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是:有两种女人,一种人在一个男人身上找寻所有男人的影子,一种人在不同的男人身上找寻一个男人的影子。你离开一个男人或者接一个吻,全城人没必要跟着陶醉。”

肚子还没填饱,韩雪的电话响了,她浓浓的四川口音淹没了我的话。

在夕阳浅浅地照着的街道上,夜市摊贩准备着一天的开始。穿着宝姿裙子的韩雪在打电话,格林斯潘远在美国,我跟韩雪介绍过他,算得上我还是他们俩的媒人。

刚开口,韩雪就打断我,她粗鲁地说:“那个大管家,理财是有一套,但不见得他管理得起爱情。”

我跟她提起亚楠,她笑笑说:“不是每个女孩见了情书就放纵,孩子的心我能理解,只是我不忍耽误他。”

爱情可不是容易格式化的东西。

从大部落美食出来,韩雪和我告别,并再三嘱咐我下一次泡吧的时候一定要约上她。

邵美不在,房子里空荡荡的感觉。想起少梅,我忍俊不禁地给她拨电话。可她一直不接,一时我的激动化为乌有。当我连打四次还是占线时,我觉得自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寒流,并侵略了我的全身,开始扩散……我抱着侥幸的心态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这回她回短信了,说一会儿就给我回电话。

等待的时间仿佛很漫长,拿起手机,正要玩不知道玩了多少遍的破游戏,这时铃声响起。

“好了好了,睡了吗?”少梅急切地说,捎带一些喘息声。

“怎么了?是不是刚跑步回来。”

“没有,刚才电梯坏了,我爬楼梯上来的。”

“在酒店里?”

“是啊,明天我就回成都了。”

“哦,公司的事情都办妥了吗?”我假装关心地问。

“还算顺利啦。”少梅很开心。

“那就好,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唉,真是烦人。”少梅叹息道,没等我开口,她又接着说,“酒店里有很多s扰电话。”

“太正常了,可你是个女的呀!”我不解地问。

“可打电话s扰的人不一定知道我是个女的呀!”少梅急忙说。

“倒也是,她们一时眼花,把你当成男的也没准儿。”

“呵呵。”她诡秘地说,“你知道我怎么对付这些电话吗?”

“说说看,我也想知道。”

“我说呀,请您拨201房间找某某先生,他会对您感兴趣的。”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真的在回这个s扰电话似的,“对了,201住的是我同事,你猜后来怎么着?”我没说什么,等着她的下文。

“呵呵,他说他真想把我打一顿。”她清脆的笑声荡漾在我的耳边。

我也笑了:“你可真有一套,若是我跟你一块出去了,你会不会这么害我?”

“就看你想不想被我害了。”她笑着说。

“那我就想法子不让你害我!”我故意高声说。

“这就对了。”她的声音很轻,倒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停了几秒钟,她又说:“上次你夸了我,也该我夸夸你了,你的声音很有磁性的,真的很好听。”我笑了。上次她已经说过,可我并没有当真。

“当然了,我不谦虚地告诉你,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校园歌手呢!”在女孩面前,尤其是在少梅面前,我居然吹牛皮脸也不红,“我还拿过两次卡拉ok大赛冠军呢!”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1)

“哇!可惜离得太远了,要不我要找你签名了。”她唏嘘不已。

“别啊,别,只是稍微有点爱好嘛。”我连忙说。

“唱一首听听好吗?我可爱听歌了,尤其是可盼望听到你的歌声了。”她央求道。我有些难为,毕竟没有在电话里唱过歌,何况我从没有干唱的习惯。好在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少梅第一次要求我,我也不好回绝,犹豫了两秒钟,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那你就点个歌吧。”

“随便你了,只要你唱的,我都喜欢听。”可她马上又改口说,“要不你就唱‘求佛’这首吧。”这首歌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之一,其中那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几乎每次都感动得我鼻子发酸。“好吧,那我试试吧。”我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唱着唱着,感觉也自然起来了。唱完了,电话那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她问我:“唱完了吗?”

我马上说,“当然,唱不好,你听得都睡着了吧?”

“没有,我是陶醉了。”我忽然觉得胸腔里涌起一股热潮,也许是心血来潮,我竟然激动地说:“有个问题能向你请教一下吗?”

“说吧。你总是这么有礼貌,搞得我常常觉得自己没素质。”

“‘我爱你’这句话,要用四川话怎么说?”

“想让我教你吗?可以,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我能感觉到她在那头窃笑。

“只要我能办到的。”我答应着,听到她笑了。

“很简单呀,你要每天晚上都给我唱首歌,好吗?”她的声音温柔而甜美。

“我当然愿意啊。不过,每天晚上可能不行,有时时候我要上晚自习。”我叹息着说。我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每天晚上邵美都在我身边,我如何能办得到呢?

“看,我倒忘记了,你还是个学生呢。那这样吧,如果晚上有时间就唱歌给我听。”少梅的要求不过分,我爽快地答应了。

“你听好,‘我爱你’应该这么说。”她用四川话重复着这三个字。

“真的吗?你真的爱我吗?”我分明有些得寸进尺。

“你真坏,原来是骗我说这三个字啊。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感觉吧。”

“呵呵,少梅这么聪明还会上当吗?我希望这三个字是你对我的真心话。”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感觉到她有点遗憾,但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了少梅?”我追问道。她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天你还要读书,而我还要坐火车呢。”她说。

“好吧,晚上做个好梦。”其实,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对少梅最后的那声无奈的叹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叹息,难道有什么心事或者有什么烦恼吗?本来想追根究底,可是她已经挂了电话。

是午夜的风将我吹醒

是那激情的梦将我拖累

是你的笑靥将我留下

是你爽朗的笑声将我陶醉

我无法自拔

从此就徘徊在你的身后

从秋到冬春到夏——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真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都学到了什么。

邵美做得绝,去了这么久一个电话也不肯给我。

觉得无聊,街上看不到一张我熟悉的面孔。本来想去看看赵强,转念又想,他现在是落架的凤凰,就是去也沾不到什么油水,反而会让他误解我是去要账的,只好打消了念头。林培正在蜜月,我去不是当电灯泡儿吗?找亚楠吧,还是算了,现在没有兴致打cs游戏……心里把能想到的都齐齐地过了一遍,最终还是想到了李媛。

李媛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和邵美是一个院的,可她们不同班,关系也一般。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大学里,但因为有邵美的“监护”,我很少和她来往,原因是,李媛暗中追求过我,写过一封情书,被邵美结结实实地抓住了,撕得粉碎,而且和我大闹了几天。此后我们曾有过一次邂逅,那是在学校的自由活动室里,我和赵强去打乒乓球,恰巧她正好出来碰到了我,不过我们并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温柔得让我融化,她的长发飘逸着,蓝色的领结,瘦削的身材,清澈的眼眸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心动。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2)

以前听桑格卓力瓦说过,李媛的租房就在青年路的工商银行旁边,是一间只有20平米的平房。没走多久就到了。见房门紧闭,窗帘也遮着,想必是不在。正欲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嗯?难道人在?欲敲门,又从里面传出“嘿咻嘿咻”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在做什么。难道是李媛?不可能吧,我心里七上八下。

好在窗帘没遮好,留有一道小缝。我贼头贼脑地探过去,扒在窗户上往里看,差点没把我摔倒在地上。只见李媛赤ll地躺在床上,一个方头大脸的男人的手游弋在她两条浑圆修长的大腿中间,随后肌r横飞的大p股在她雪白的肚子上起起伏伏,李媛眯着眼满脸y荡,双手摸着自己的茹头疯狂地尖叫……我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看起来是个约50多岁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赤ll的场面。

李媛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不断飘出窗外。我屏住呼吸,赶快开溜。里面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声音嘎然而止,我飞也似的逃离了那里。

李媛在我的心里彻底支离破碎了。

天气真好,望着蔚蓝蔚蓝的一尘不染的天空,眼睛拼命地睁开盯着刺眼的太阳。晴天白日的,想死也想不出她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可恶的女孩,竟然有这么y暗的一面。

快到住房的时候,赵强不请自到。见面还没问好,他就还给我钱,还拉住我就去餐厅。我笑他:“怎么现在有了钱,又要和我**了。”

又是几瓶啤酒,还是那几个菜:花生米、萝卜丝、拌黄瓜、豆腐干……从未上过新花样。两大杯酒下肚,我们便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听说你和娜娜又联系上了,现在不像以前了吧?还是左拥右抱?”我问。

“那不可能,自从她们家棒打鸳鸯后,我清醒多了。最近一直忙于功课。”

“不会吧?你老爸那么有钱,你用不着这么辛苦哦!”我举起酒杯说。

“老爸有钱是老爸的。我准备考研。”赵强喝了半杯咂着嘴说。

“你倒是志气了,唉,我能将就毕业就满足了。”我无所谓地说。

“毕业后写你的小说吧,瞧人家金庸,活得比谁差啊?”赵强看着我笑了。

“我有那命?有那命还要有那个本事。”我堵着他的话,“我问你,前几天我在校外超市门口,见你领着一个漂亮女孩,那是谁啊?”

“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赵强反问我。

“是啊,只是我哪有这样的艳福。”我故作姿态。

“她是我新交的女朋友。你说认真的,你觉得怎么样?”赵强诚恳的表情一反常态。

“有福啊兄弟,不说别的了,你就好好珍惜吧!”我压低嗓门对他说。

酒过三巡,我也压不住话了,竟然想起问李媛的事。

“你觉得李媛这个人怎么样?”我呷口啤酒低声问他。

“不知道,不大和她来往。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听林培说他正在搞李媛,那个女孩子没什么志向,很随便,只要自己高兴,什么人她都能处。”赵强说。

“林培?怎么可能。”我怀疑听错了。

“林培那天问我见你没有,说是要问你借钱,还给我专门讲他和李媛的风流韵事,我怎么会编排他?”看赵强的眼睛,我相信他的话没有水分。

“他不是和佳佳都过到一起了吗?”我又气又急。

“咳!他这个人,碗里的永远喂不饱他,锅里的总不会落下。”

“下次我遇到他,我非把人民币塞到他嘴里不可。”说完,我端起酒一干而尽。

俩人都有点醉了,我起身告辞,赵强付完账也要走。

回来的路上,我思绪万千,心里把林培数落了一千遍一万遍。

推门而入,竟然发现我朝思暮想的邵美回来了,卧在床上百~万\小!说。

见我进来,她马上蹦下床,狗嗅一样在我的身上闻了半天,然后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又喝酒了!我不在你就偷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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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3)

“你在的时候我也喝啊,为什么要躲着你。”我脱下外套。

“知道我们家乡有多美吗?我这次差点儿都不想回重庆了。”邵美兴高采烈。

凭我在外边这些年的经验,年轻人谈故乡,一般都是炫耀给他人听的,这也算人性的一种。我虽然没有去过几乎诞生中国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湘西,不过邵美一开口,我就知道她又要夸夸其谈了。

“天嘞,清水江绕着我们湘西,一波三回头,简直舍不得离去。清水江上荡木筏,才真是裙也飘飘,发也飘飘。天嘞!我的那帮画友,身材无可挑剔,脸庞子更没说的。可惜书读少了,我形容不出。”邵美摇头轻唱了起来。

自从上个礼拜在市区被她带着“旅游”一番,又遭她的奚落,我对她多少怀有成见。见她这般卖弄,便冷笑道:“是啊,美哉湘西,物华天宝,j蛋一块钱三个;人杰地灵,爱情三分钟永恒。尤其多产细皮嫩r的如云美女,一直雄居出口地位。偶尔有几个滞留本土,却也鹤立j群,不同凡响。”

“说得对,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邵美没理会我的言外之意,乐呵呵的。

“当然,你们老家也不错,百里杜鹃,驰名中外。去年花节,我们到马丽家,彝族舞芦笙舞全跳。你们的那首《彝族舞曲》,美惨了。马丽还一口咬定是洋曲呢。”邵美兴致勃勃地说着。

冷冷回头,故乡像个闲坐的老年妇人,那场来得风光、去得慌乱的爱搅得她苦不堪言。除了月光惨淡,落叶翻飞,我再也记不得什么枯荣。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缘故,回头看她我都不姓刘。邵美不提起,我差不多已经把故乡遗忘了。

出来念书后,我第一次回故乡,却是在一个忙碌得让人讨不开眼睛的夏日,不论是茅草湾刘家老得褪了色的窗户,还是文昌宫女孩子绷得紧紧的腰身,都给我一种活生生的动感。听刘素素说,冬天的小城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安安静静的,只有东一声西一声的狗叫;听刘素素说,她喜欢踩着薄雪上东山去。残碑边,断桥处,她都寻得着儿时的梦。她说,在这个城市只要你梦过,几世几年,你也会寻得着它。

上世纪五十年代,昆明堪称旖旎的高原水乡。那时,昆明城虽小如弹丸,但河流却出奇的多。较有名气的,当数盘龙江、大观河、玉带河、西坝河、明通河、大缘水河、小缘水河等。至于那些名气不大的小河,就更多得数不胜数了。可谓满城江河纵横,到处小桥流水,四季花香鸟语,一派盎然的水乡泽国之景。那年月,昆明的天是瓦蓝的,空气纯净得清心怡人。河流里的水,皆透明无瑕。稍大些的河流,如盘龙江、大观河、玉带河等,都生长着一些天然的名贵鱼种,如金线鱼、r花鱼、桂鱼、鲢鱼、乌棒、弯丝鱼等。当年的篆塘,是昆明人眼中最大最壮观的码头,这里随时停泊着无数的船只,轮船的汽笛声常常在宽阔的水面上回荡不歇。大观河已属近郊,河两岸茵茵柳絮常年飘飞,河水清澈如碧,河里渔家女荡着木船,偶尔悠闲地哼上几句歌调。

我是在一个万木萧萧的秋夜离开昆明的,坐在公园高高的望星阁上,数着城里的灯一盏灭了又灭一盏,大观河升起惨淡的雾,城虚幻如不存在的想像。连下山的路也看不清楚。我无端以为是爱情离我而去的缘故,久久地跪在这里,为永远失去的日子,也为这个城市的一砖一瓦默默地祷告。在我自私的心底,故乡是座不应该有秋天的城。我在秋天离开她,纯粹也是一种错误。

“不过你们家的确没湘西靓。河水呜呜咽咽,山坡笨头笨脑。”邵美翻着嘴皮乱说乱有理,真讨人厌。

“可惜你要出嫁,谁也不会把湘西作嫁妆送你。”望望墙上几根粗野的线条,我低声叽咕,“也不配。”

邵美听见,生气地背过身子,不再理我。



也许是我的疏忽大意,竟然忘记了和少梅联系。我告诉邵美,赵强找我有事,就这样才出了门。约上赵强一起到校外的台球馆打台球。想起少梅,心思自然不在台球上,赵强有些着急,几次大骂我的台球水平越来越垃圾。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4)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想什么来什么。少梅给我打来了电话,祝我中秋节快乐。边打台球边和少梅通电话,激动兴奋心绪难平的我,正想告诉她我有一个美丽的女朋友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赵强似乎发现了我的暧昧,通话的内容也能让他猜出个###不离十,我看到他窃笑的样子。索性我就对他坦白交代,只说是交了一个很特别的网友,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而已。赵强一口咬定这就是典型的网恋,劝我悠着点儿,千万不要陷进去。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情感在现实之外有了一个寄托,我在期盼什么,但又竭力抑制着,就这样,少梅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她在回成都之前,我答应她一到家就有mail可看。我凭着一股子热情,几乎一口气给她写了两封信。一年了,我已经渐忘了痴迷一件事情的那种感觉,所有的活力几乎湮没在逃避情感失败的困惑中,而现在就像深深地投身到一个无尽的while循环里,我用少有的勇气和热情让循环条件稳定在true值上,循环体内,我制造出乐趣,制造出希望,制造出曾经奢望的美好的东西。这时候,我是不会想到,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一个简单的break语句而完全地跳出这个循环。

少梅:

晚上好,今晚的你,会快乐吗?到家了吧。最近学业太紧,一直在瞎忙,所以也没来得及及时给你写信。抱歉,万分的抱歉。

从第一眼看见相片里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我和你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了。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怎么的喜欢你,因为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只知道去做一些能让你感到高兴的事。因为我深信,只要你高兴,我就会幸福。

每每听到你灿烂的笑声,不管我有多么累,都会立即忘却,因为你会使我高兴。只要你在我身边,总是有很大的吸引力,时时让我魂不守舍。你的笑声是如此地充满魔力,我心中总有某种东西在游荡。你能感觉到我的这种感觉吗?你在乎我的感觉吗?

我们真正在网络上交往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我是相信网恋的。我想我们能好好地交往下去,让我慢慢地陪你走下去好吗?其实说起我们的相识真的很浪漫,没想到我捡到了你的相片,并且让你给我回了信。

还记得收到你的第一封信,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比的高兴。没有想到你真的回我的信了。你现在一定是在床上吧,也不知道你白天发生过什么事,那天听到你的叹息声,感觉到了你的无奈,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看开一点,多想些开心的事。

好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身边。

雨桓

少梅:

其实你是个很任性的女孩子,比如你说你的父母亲是很严谨的人,你甚至会因此而遵从父母舍弃男友,足见你顺从的一面,可你却说自己有强烈的辞工去西藏的愿望和打算,我不知道你作风严谨的父母是否会很赞成,加上你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客身份,由此可见你性格中叛逆的一面。再比如,你说你身经百战,百毒不侵,可想你是怎样锻炼才成老网虫的,你却能跟我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大学生几月如一日地聊这么久。

雨桓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女孩,长长的黑发,清秀的面庞,可爱玲珑的样子,她用晶莹的眼睛和清脆的笑声诱惑着我,可当我深情地去吻她的时候,我怎么也无法靠近。她就在我的眼前,又那样的遥不可及。

有一种浮在梦边的感觉。泛泛的,连死亡的气息也没有。

上帝!我是怎样虚伪地感受着邵美的存在,我的生命退缩到残缺的岁月。

记得我上初中学时,逃学一般是在夏日的午后,太阳懒得不肯滑下山坡,老是站着不动,我们从没有玻璃的窗子翻出去。穿到学校外边的小河。河不深,搅的人多了,半节课时间,水浑得让人讨厌,在我们班上,我年龄偏小。这一先天不足导致我经常被人逮去压到水底。直到我应该说是懂事后,我仍不相信,除了空气,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会让人窒息的东西。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5)

第一次高考结束,我带着少许的失恋和满腔落榜的苦楚,哀哀地坐在长江边发愁的那个傍晚,茫茫然的,还是不懂得什么是无望,什么叫难忘。从那以后,每逢下水,我总喜欢躺在水上,不呼吸,不游动,让身体自个儿慢慢地下沉,下沉,直到水爬过我的唇我的眼睑。

就像今夜一样。然而,如果说多年以前我的下沉是因为理想或恋爱的破灭,那么我今天的下沉却只是由于自己对自己的虚伪了。说起来,过去那些颠三倒四的日子,真值得怀念。毕竟啊,那是可以不考虑结果地生活的时光。我眼下虽然也是在四周的黑暗中下沉,可我的每根神经都在告诉我,我在离我们住房不到一千米的花溪里泊着。我根本无法忘记邵美在我的想像和愿望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可我的每根神经都在告诉我,我在离我们住房不到一千米的花溪里泊着。我根本无法忘记邵美在我的想像和愿望之间摇摆。

除了看邵美画画,这半年几乎没有能让我集中精力的东西。包括她面红耳赤地和我争论“我们承受,我们拒绝”。我坐在圆凳上,很难统一我的观点。明明举一大堆例子是为证明人所特有的拒绝性,结论却落到邵美认定的承受上。争论下来,我自己感觉到了累和索然。一般情况下理智只承认看得见的东西。邵美的左手总是霸道地叉在腰间,她常常把握笔的手伸得很远。光线不太好的时候,笔一丢她就不干了。墙上的画,我天天看都一个样。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笔尖离开墙壁的一刹那,习惯了她微微侧开身子让窗外的光充分照进来,习惯透过她的背影去看待她不易觉察的微笑和不安。我真希望时间永远死亡在我们的住房。可是水漫过我的唇我的眼睑,我不得不另外换一个姿势。

夜,一如从前。

我仿佛看见邵美坐在岸上。

承受和拒绝以外,我们还讨论什么呢?我努力地想,苍老的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初冬的星光远远地游荡着。我真想悄悄地滑进水底去,就这样不了了之地结束我们的爱情。我清楚记得抱着浴巾走出住房时,我还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一眼。虽然门关着,门后边还有门帘,可我想看见的我还是看得见。

大雨过后,狼狈的城市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往日风貌,高楼大厦经过了风雨的洗礼,越发俊秀挺拔了。

院里组织了一次计算机的跨地交流竞赛,我过五关斩六将,成为前往成都的参赛代表,和我一同被选中的还有林培。邵美听到这消息自然高兴,又要给我壮行,特意准许我陪她喝两杯。她端起酒杯又不喝,再三警告我,成都的野花不要采。我频频点头说:我不采,我不采,我保证不采。

若不是天意安排我去成都参加竞赛活动,我真的没想过要和少梅见面,或者说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愿望。到成都的第一天晚上,林培和带队的老师都在身边,我没有丝毫的机会。特别是林培,就是邵美安c在我身边的一个卧底,自从上次东窗事发后,我向天发誓: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朋友林培。

9月25日,上午比赛就结束了,我轻松地为西南大学争得了荣誉。带队的老师对我刮目相看,激动地说了不少好听话。下午宣布我们可以自由活动,26日返校。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想,我马上就可以给少梅打电话了,我们就要见面了。我极力地想,这次“邂逅”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会是个什么样子?是那张相片中的美丽而神秘的女孩吗?

整天被邵美管着,被林培盯着,我根本就没有事先给少梅打电话通知的机会。不过也好,我也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想像不出她突然看到我出现在她面前的表情。

中午川大的老师请我们吃饭,我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给带队老师打了声招呼,说要会一个小学同学,就不用吃饭了。出了酒店大门,我正抖擞起精神准备给少梅打电话,却发现林培追了出来。

“你出来干什么?”我盯着林培的眼睛。

“你在成都还有小学同学?”林培躲闪着我的目光。

“有啊,小学没上完他就转学了,家也搬到了成都。”我耐心地编着谎。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6)

“扯淡吧,小学没读完就走了,多大一点啊,他还记得你吗?”

“你滚回去,管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听谁的指示,专门来查岗的?”我恶狠狠地凶着林培,他终于有点畏缩,转身跑回了酒店。

有点饿了,我想少梅应该请我美美地吃一顿才对。我给她拨电话,但总是占线。两分钟后,终于接通了。

“喂,少梅,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显得很平静地问她,心却跳得快了起来。

她迟疑了一会,惊讶地问:“难道你在成都?”

“这次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我想像着她吃惊而喜悦的样子,自然就先笑了。

“可,可是我现在在重庆呀!”

“……”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恍恍惚惚地,只能听她在那头说了。

“正好要去重庆采购,今天早上我飞过来的,本来想去看看你呢,可是……”她也在解释,“刚才一直给你拨电话,老是占线,真是巧了。”

我镇定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见你一面可真难。”

“也许,还是不见的好。”停顿片刻,接着她又轻快地说,“就不吓你了,好了,你自己到处走走吧,成都怎么样?让你很失望吧,呵呵。”

我心里说,是够让我失望的,这座没有你的城市。挂断了电话,我心里空荡荡地回到酒店,他们还在等着上菜,我没有说话就坐了下来。老师问我怎么这么快就见过了?我有点不悦,勉强露出笑容说,因为对这里不熟悉找不到人。我看出林培窃笑的表情,恨得咬牙切齿。

返回重庆时,列车车厢里人很少,我独自躺在长椅上听mp3,很和缓的音乐在耳边游荡,我闭上眼,落入了一种亦梦亦幻的境界。

我决心离开你。你冰冷的言语在耳边回响,让我心脉撕裂。我甩甩头,试图把它们丢掉,可它们却执著地跟随在身后迟迟不愿离开。原来,你也可以让我的世界雪崩,痛得让我说不出话来。想着想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我问自己。

回到成都,林培揶揄我,他说他知道我兴冲冲奔向成都的真实目的,我攥紧拳在他眼前挥舞着,示意他闭嘴。



国庆节长假开始了。我计划和邵美打算去哪里度假,她却说长假是有钱人的日子,我们这些穷学生也就摊上个能睡几天安稳觉的便宜,长不长假的与我们没关系,去哪里都是穷,与其花着生活费去受罪,还不如不去。

听说同学大鹏准备实施一个“集体营养确保计划”,早上迫不及待地邀请我们过去。

推开七号宿舍的门,大鹏精彩地如下分派着。

“就这样定:林培和桑格卓力瓦负责打饭拎开水。晓磊耐心好,菜由他洗。大鹏掌勺。我会精打细算,伙食费归我管。”

“哟,邵美,你是哪股风吹来的呀?屈尊寒舍,蓬荜生辉。”桑格卓力瓦抢到门边来。字正腔圆,果然不愧为一室之长。

让邵美坐上我当初睡的铁床,她接过大鹏递过的茶吹了吹说:“快计划你们的,省得哪次来你们宿舍都空坐。”

“你是永远的客人,要不,请看现实的。”这个桑格卓力瓦,邵美一向赞不绝口,他时常侃蒙古包,献哈达,唱王洛宾的歌给她听,上次邵美生日他醉酒,狂言十二岁时他就喝过最烈的酒,骑过最快的马……

在舞厅弹了大半个学期贝斯,半个歌手也没追到手的晓磊翻起身咧嘴直笑:“这可是大鹏你自己说的,一百二十块,没吃的找你!哈,休想二两饭小半块霉豆腐就打发我,你说的,天天有r吃。雨桓作证,雨桓作证。”

大家轰笑起来,三餐不继的日子结束在望,这可比年考万不万岁还要实在。

“派个弟兄拎两瓶‘二锅头’炒几个菜。雨桓他们难得来。”青皮寡脸的林培摸着枕套说,“还藏有三十二块钱。干脆赵强去打点,反正今天是你值日。”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7)

“这孬种,前几天就哼没钱,跟着我吃……”赵强一急,盘腿坐在被子上乱骂。

“小家子气不断一天,赵强就不会好一天。”林培睁直眼,“上个月佳佳她要我帮她买许国璋英语,你没见我戒了半个多月的烟?”

赵强傻笑着,下床拖了鞋,接过钱,笑咪咪地讨好邵美:“我的亲姐姐,你喝‘爱吃醋’还是‘椰风挡不住’?”

“‘椰风挡不住’。”邵美笑道,“快去快回,姐姐晚上还有课。”

赵强走后,大鹏又扯开嗓子:“只是桑格卓力瓦,他这个北方佬,不准喝酒。他醉了,乱舞,敲锅砸瓶的,这还了得?”

“喝他的,喝他的。骑士不喝酒还叫骑士?”晓磊干笑道。

“损坏东西照赔。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规定的。大家都是知识分子,丑话先行。”大鹏说。

“喝酒的人,每天多交一块钱。作为宿舍的风险金,保卫科过问。好歹有孝敬。”大鹏在蚊帐里吼。

“也别定得这么死。人家喝酒是自个儿掏钱。”邵美笑吟吟地c腔。

“吃烟喝酒各人随意。”大鹏来劲了。

“我们最好错开食堂开饭时间,一家大小,安安心心吃。”桑格卓力瓦说。

“和食堂同步开饭好——否则其他宿舍来混饭吃不好说。”大鹏人无远虑却有近忧。

“同时开饭,亚楠他们肯定来夹菜吃。林培捞不到r,要乱来的。”大鹏忧心忡忡。

“他小归小,也不要一味由他。”我打着圆场。

“这是小事,凡是能吃的,都给锁好。肯定有人要偷嘴——我那两大罐燕窝,唉,两大罐呀。”晓磊一脸苦相。

“锁是办法。就是怕馊。宿舍里人多气杂。”

“再说耗子也不能等闲视之。”

“干脆养猫。”

“与其养猫不如养只老母j。我家就是靠母j发的。”大鹏眉开眼笑,“每天早上还可煮荷包蛋吃。妈呀,像住在家里。”

“凉拌三丝、油炸花生、西湖大排、芹菜牛r、红星二锅头驾到!”门被推开,赵强油口油嘴。

“第一杯,愿大鹏持家有方,月月有余。”

“第二杯,愿林培的媳妇不再对英语感兴趣。”

“别慌别慌,还有各人三朋四友来咋办?”大鹏道。

“每餐多交两块钱。”

“喝酒就喝酒,穷计较什么?”

“一次有三个或三个以上食客的,当事人不准跟着吃。”

“女朋友下访算不算?”

“算。咋不算?”

“别那么细气。传出去扫你们的脸。女朋友单枪匹马,加两块,带有陪食女,一分不加。”

“雨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死活我们还得在学校找个恋爱玩玩。”

端着酒杯,我们都在为明天不饿肚子轻轻地一饮而尽。

因为贪杯,邵美醉得路都走不好了。将她搀扶回来放在床上,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脸蛋红扑扑的,轻轻地吻了吻她。她睡着了,睫毛依然微微地向上翘,又浓又密。我用手掠过她脸,她脸上的每一个轮廓是那样的熟悉与陌生。我轻轻地,怕打扰她的清梦。邵美,我是不是很乖?

还是忘不了失望的成都之行。更确切地说,我好像发现少梅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种若即若离的情感,让我摸不着头绪。来到电脑旁,迅速上线,手指飞快地击打着键盘,心情还驻留在昨天的失落中。

少梅:

你好。

认识你快三个月了,有快乐也有忧伤。我想将要离开这虚幻而又充满诱惑的网络。至今想起我们的相识本身就充满奇妙,你知道吗?我要告诉你,我真的爱过你。可是我恰恰忘记了,网络并不是一个与现实隔绝的圣地,我真的开始怕了。

也许我对爱的理解还很肤浅,我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在内心的最深处,我清楚地知道,我远不是那种豁达、那种洒脱、那种无欲无求的人。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8)

如果说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我有什么收获的话,我不敢说我真正地成熟了,至少在感情方面,我的的确确地看到了自己的幼稚。

你呢,我从未谋面也许永远都不会谋面的女孩,就像躲闪在我梦里的天使精灵一样,牵引出我的笑,牵引出我埋藏许久的伤和痛,牵引出我隐约的期望,也牵引出我的迷茫。你用一种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把所有赞美之词加在你的身上我都觉得是很自然的事情。在电话中,你亲切的声音让我幻想我真的是有了可以牵挂可以爱恋的女友了,幻想可以真的去成都见到你,可以在现实中像网上那样随意而自然地交谈说笑,可是你让我失望了。

我以为找到了可以让我去洗涤心灵的一方净土,可以让我把压抑在现实中的也是最真实的情绪无所顾忌地表白出来,就像大家常说的那样,找一个寄托。可另一方面,我知道,也许我正在毁灭这种好不容易得到的寄托。性格的弱点以及交织着现实情感的幻想正在渐渐地撕裂着网络和这种单纯。

很难想像,在你更确切地知道与你天天交谈的网友其实是个逐渐膨胀了私欲的家伙的时候,你还会如当初那般的快乐?也许,你会感觉到一种难耐的压力,也许你会突然觉得失望。我想,这些,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你的初衷,也不是我所期望的。我想,这就是我的一段网络情缘,在你还能感觉到它是美好的时候,我走了出来,但愿这些日子我带给你的是真正的快乐,但愿你会像我一样,记着这段非常美丽的时光。

我很羡慕那些手捧着鲜红的玫瑰,牵着女友的手,幸福挂满笑脸的男孩,很想在这一天,把我的爱意送给我爱的女孩,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再幻想那么一天。

如果我带给了你什么不快,请你忘记,如果我真的给过你快乐,那么你会记得,曾经梦里见过你的雨桓。网络不是我真正的人生,也不会再让我有什么寄托,我高兴的是认识了你,体会到了许久以来淡忘了的幸福,可也更加清晰地暴露了自己情感的弱点。好在我懂了,好在我还没有伤害到美好的你,好在时间仅仅就这么两个月。

我会暂时告别网络,也许会离开很久,也许还会回来,可我不再是雨桓,雨桓留给了你,留给了这段美好的日子。也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衷心地祝福你,少梅,愿你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如果有缘,我还会在梦里见到你的,看到你楚楚动人的美丽。

雨桓

进程条缓缓地延伸着,信发送了出去。

忽然觉得一阵释然,或者还带些悲壮的色彩,好像自己做了一件颇值得荣耀的事情,而事情的结果,足以让我不落俗套,我居然狡猾地想笑一笑,是笑自己笨拙的小伎俩,以及可怜的一点点善良。

生在风雨交加的日子

我珍惜每一个温暖的春天

为花儿采一些久旱中的露水

为草儿带去萧瑟中的缤纷

我感恩花草与我为伴

我为彼此的情感付出了所有

风和日丽的日子

花儿背叛了我草儿骗了我

我的双翅在雨季中折断

我是孤独的影子——

张思颖手段极好,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和一直都在痛恨她的邵美成了好朋友。

“雨桓,我脸瘦,身子还是丰满的。张思颖说民间称这种现象叫强盗r,真不?”邵美问我。那双灼热的眼中不禁露了一丝苍桑。

“真。”我上下打量着她。

“但我体型长不好。马丽那身材真是没说的。”

“没仔细看过。”我无所谓地摇头。

“我们院有个老师是色鬼。”邵美突然说。

“我们院有三个。”我目光肯定地说。

“他们追班上的女生吗?”邵美傻傻地问我。

“没有。人到四十多岁,多半有色心无色胆。”我笑道。

“吹牛。养情妇的多是四十不惑的家伙。”邵美不屑。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29)

“那是少数。”我看着她的眼睛。

“少数?蔚然的小说怎么获奖的?她宣称小说的中心思想是二十一世纪的情妇比妻子多。”邵美笑着说。

“听她哗众取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吃饱了饭找不到事做也没这么泛滥。”

“你没听说意大利换妻成风。保不准还要修宪。”邵美回头看着我。

“没听说。”我疑惑地摇头。

“听说去年杜鹃花节有美国佬去你们家乡?”她愣了,傻傻地问。

“俄勒冈州的布匹商,又不是白宫。”我笑着说。

“我表舅也在俄勒冈州。”邵美得意起来。

“钱多不?”我看着她问。

“你以为年轻人个个都像杨致远?”邵美斜着眼问我。

“腰缠十贯?那睡吧睡吧。明早是系主任的课,我也不想攀这门远亲。”

“他没收的书还没还给你?”邵美突然问。

“可能他的女人没看完,听说那女人会写诗呢。”我说。

“《白鹿原》究竟如何,我记得它开篇鬼兮兮的。”邵美的话真多。

“如果写一半可以不朽。”我懒散地说。

拾壹

下午两节课我没去教室,躲在家里准备上网,是想避过邵美看看有没有少梅的信。还没打开信箱,我的手机响了,却是少梅。

“嗨,雨桓,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着急了吧,呵呵。”她的声音很清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没见到我,很失望吧,其实,说不定见了面,会更失望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在听吗?”她在不停地叫。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问她。

“什么信?我刚回来,还没开机呢,呵呵。”我略停顿了一会,郑重其事地说,“那,你先看信吧,我等着你来教训我……”

她被我逗乐了:“我凭什么教训你,呵呵……不过,我倒真要看看你写了些什么。”

挂了电话,我不知所措。世界永远是世界,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发生改变,一切似乎很清澈,很平淡。命运不是风来回地吹拂,命运是坚厚辽瀚的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冥冥中的命里面。有时候,在凝然地目光里,在似睡未睡的恍惚中,一些细若游丝的幽愁,会斩断许多美丽故事的发生。面对一步之遥的幸福,年轻的我,只有茫然地沉寂和灰暗地逃避。

很奇怪自己的思想居然如此波动,反差太大,就像是一个凌乱不堪的程序结构,让别人不得要领,时间长了,自己也要被迷惑了。

我开始焦灼地等待她的反馈,希望她不会因为我的多心而改变什么。

两天过去了,一直没有她的音信,我像困在牢笼里的罪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直到这天晚上,我终于收到了她的mail。

雨桓:

心情好吗!

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梦里有我吗?

一直想给你回信,可是苦于没有你那洋溢的文采。我上网络聊天纯粹是娱乐。遇见你是偶然,记忆中第一次和你聊天我还是挺正经的,是吗?

我不想再提及过去,那是伤,那是痛。

之所以对你若即若离,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我已经是残缺不全的人了,而你,还是一个单纯的小男孩。不过,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世界上还有人能为我细心地粘贴好那本已破碎的梦。

和你在网络上的交往,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在网络上喜欢随意,喜欢放肆地说话,或不知轻重地说话,而你却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认真。网恋是我的不该,让你为我相思是我的不好。

我不再是那些纯情少女,我的经历足以令我饱经沧桑从而心胸宽广,无欲无求,豁达待人。

你的感情细腻,男孩中少有,也好也不好;你的心地善良,是我所喜欢的,这是我们能交往下去的一个重要前提;至于你的文采,你的歌声,是我所欣赏的。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才华,但是我会欣赏并且因此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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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0)

你带给了我许多欢乐,在这里我谢谢你。可是你我之间还是有许多值得反省的地方。我对感情这东西看得很淡,比较现实,比较理性;而你比较理想,比较感性,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我有点后悔告诉你一些事情,或许不告诉你会更好些。但现在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的。

每晚有你的歌声相伴,让我睡觉都安稳许多。

现在的我有些感动了,为你的歌声你的情。

夜深了,你应该进入甜甜的梦乡了。

好好地睡吧,雨桓。

少梅

我慌乱无助,可怜兮兮地不敢再言语,坐在电脑旁久久地盯着屏幕,我仿佛听到她那怦怦的心跳和泪水滚落的声音……

元月的一天,一切都仿佛冻结在冰冷的空气中了。邵美拉着我去吃火锅,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外面飞着小雪,落在她火红的风衣上。仰起头,让一两瓣细雪亲上她嫣红的脸,我陶醉着她的陶醉。

快放寒假了,我突然有些想家。

“有鬼意思。完全是些今天不知明天死活的小厂小矿。就连一个合资企业也没有。”在假日酒店门口碰见马丽,她拿着十来张“求职推荐表”,准备去“梦工厂摄影机构”应聘公关小姐。

邵美捏捏她的脸蛋叽里哇啦讲了几句日语,拉着我往师大走。我猜她们一定是讲张思颖的坏话。

人才交流中心设在一楼。此厅本是师大的舞厅。卡蓬特软软绵绵的《昨日重现》,荡气回肠的萨克斯,应有尽有的女孩子——我没少光顾过。没防今天它摇身一变成为学子们展露才华之地,邵美忘记安装博士伦,眼睛不大好使。我念了几家用人单位,都没有她导游的份。乱轰轰的人群,除了儿时在乡下赶集的花样,我看不出什么机会什么挑战。

“矿山机械厂要女秘。会日常用语,每分钟打八十字。可惜你玩不来电脑。”我假装惋惜,“人家答应干得好五年内有机会去大阪看樱花。”

“玩不来就玩不来。我稀罕做秘书?”邵美说着往前乱挤。她熟人多,人流中转半圈,有人替她找到了tcl集团。苦苦相随的我,自然成了帮闲文人,伏在人才交流中心临时放置的木桌上一条一款填推荐表。

“快去拿复印件来。”tcl集团的招聘员说,“要不只有等明天。”

复印机前一长排等着复印推荐表的学士,亦步亦趋,仿佛麦加朝圣。好多人显得风尘仆仆。

“吴涛,你慢慢排,我看看有没适合我的单位。小心钱夹,大学生偷j摸狗的也不少。”转半圈回来,她没我预想的那般留守队伍中,而是立在墙角,同两个嘴唇红红的女生闲话。

“有些单位根本不要人。偏装模作样骗人填表等通知。下等的广告意识。”

“你这么靓,不愁没好的工作。”

“放不开,靓顶p用。”

“怕什么,放开就是。”

“不是怕不怕。要乱来,慢吞吞地来读大学干什么?”

“二十一世纪,女人靠的是知识和脸蛋。”

我挤过去,她们笑而不言了。

二十一世纪,男人要的是装聋作哑。

“不复印了?”我解开衬衣纽扣,使劲甩甩头发。

“免费的。咋不印?”

长长的队伍中我看见她们班的吴涛挤得鱼眼乱翻。

同学始终是同学,情人不做的他也做。

“你过来看。”邵美扯扯我。

透过人缝,我看见先前填表的课桌那儿,一眼镜同胞趴着奋笔疾书,他身边玉立的瓜子脸,口中念念有词。

“你看哪个没带秘书?不服气?整个社会都y盛阳衰。”邵美说着,促狭地朝我眨眼。

拾贰

我知道,自从得知少梅经历过那些打击和折磨后,那薄如蝉翼的心实在难以承受这一切,变得抑郁、消沉、颓丧、悲观,离开重庆,也许她像一个孤独的幽灵不分黑夜和白天地到处游荡,也许她会找到一个温暖的去处,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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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1)

随后的日子里,和少梅的交往都是在这样波澜不惊的状态中延续的,真应了她的话,简简单单的,很亲切很熟悉又不沾世俗。

我们经常开些玩笑,甚至说些很暧昧的话,但都在轻松愉快的气氛里化解了。少梅真的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女孩,她让我懂得了怎样平平淡淡地去看待生活,但又绝不示弱于艰辛和坎坷。

还是时常给她唱歌,到后来曲尽词穷,索性翻来倒去地就唱那些老歌,她听得怡然自得,我也乐得这么个忠诚执著的fans。她在论坛里还是那么活跃,依然勤勤恳恳地c持着自己的版块,除此之外,我几乎忘了她是个隐藏在幕后的黑客,就像忘记了那张未曾揭开面纱的相片似的。

可有一次,我真正领教到了她的厉害。

记不得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好像是我的自命不凡“惹恼”了她,她居然突破重重障碍,越过防火墙,进入了我的主机。在我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为我整理了我那凌乱不堪的硬盘,回头她笑我:“你这家伙,原来果然是金屋藏娇啊。”我恍然大悟,原来她看到了邵美写的关于我们之间的一些日记,以及我和邵美那些亲密的合影照。

少梅的qq头像不停地跳动,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只得僵持着,手落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少梅:“邵美???怎么听着和我一样的名字啊?”

雨桓:“我也很奇怪,而且我还知道,你们长得和双胞胎似的。”

少梅:“天哪,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做梦一般。如果这不是在你的电脑上发现的,我还真以为那些照片是我们俩的合影。”

雨桓:“你终于承认了。”

少梅:“承认什么?”

雨桓:“承认你长得和邵美一样啊。”

少梅:“还是有点点差距的,她那么少女,而我是少妇了,我只能说我看到了我的过去。”

雨桓:“你有失望的感觉吗?”

少梅:“呵呵,我失望什么?为什么要失望?”

雨桓:“我有女朋友了,而且一直瞒着你,你不失望吗?”

少梅:“说实话吗?”

雨桓:“我想听实话。”

少梅:“我有点嫉妒,有点醋意,但是我也为你高兴,同样我也感到幸福。”

雨桓:“嫉妒和醋意我相信,但你为我高兴以及感到幸福,这个有点假。”

少梅:“真的,我都要哭了。高兴的是你找到了像我一样的女子,幸福的是,你果然非我这样的女子不娶,我相信你对我的爱是真实的,我很理解你。”

鼻子一酸,眼眶盈满了泪花,屏幕开始模糊起来。

雨桓:“谢谢你这么说,真心的。”

少梅:“你知足吧,幸福死你了吧。”

雨桓:“我还是忘不了你,看到她我就想到了你,虽然她有你一样的容貌,但她没有你一样的性格,而最初走进我心里的是你,而不是她。”

少梅:“……雨桓,我理解你,但是你千万不要乱想,你不能对不起她。”

雨桓:“我知道,我会珍惜她的。失去了你已经是我的遗憾了,我不能再失去她。我也一样爱她,像爱你一样爱她。”

少梅:“等等,让我擦擦眼泪……”

少梅:“你还在吗?”

雨桓:“在,我隐身了而已。”

少梅:“你感觉不到吗?她的内心世界很复杂,或许你并不真正了解她。”

雨桓:“为什么?”

少梅:“你看了她的日记吗?我看了,我想你应该好好看看她写的日记,你就明白了,我希望你不要让她伤心,她是一个好女孩。”

雨桓:“我们一直都很好。”

少梅:“我下线了,今天被你们感动得一蹋糊涂。”

少梅的话引起了我的警觉。邵美真的很伤心吗?是不是也知道了我和少梅之间的秘密呢?心里有些紧张不安,如果真是这样,这些日记应该是邵美写给我看的,而我却只迷恋于和少梅聊天,忽略了邵美的内心。慢慢地打开邵梅的日记,一字一句地看,心中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感觉困扰着我,又一次让我陷入恐惧。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2)

雨桓,时间越过我的头顶,我飘荡过每一次和你走过的地方……

你让我失望,知道吗?你真的让我失望。独自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很多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如黑夜中的明火忽暗忽明渐行渐远,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这个被人遗弃的女孩。我抬头,望着路口照明的灯,灯火斜斜地s在我身上。我开始幻想,自己是一个狂舞的女子,在尽善尽美演绎着自己生命,而我却是最美丽的配角,在落幕的刹那间,以最动人的姿态,让结局越过高c,达到极点,可我感觉不到有任何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雨桓,我们所在的房子,似乎离我越来越远,里面有你在和别人谈笑风声。昨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旁,天飘起蒙蒙细雨,无情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整颗心像是装满棉花的瓶子,塞紧着,挤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没有气息,没有温度。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怕黑怕冷更怕一个人回家。

这天,很好的同学和朋友都在一起吃饭,雨桓,我很高兴,因为有你在,我贪婪了几杯。

我喝醉了。躺在床上,我知道不是躺在你的怀里,我知道你又去上网了,和别的女孩聊得热火朝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辆红色的汽车穿过我身体,但我没有被四分五裂,我的肌肤完好无缺。我静静地睡在地上像一只沉睡的精灵。雨水把我洗刷得非常干净,泥沙掺杂着腥味的血y随着水向下流去……我看到了我自己,世界突然进入一个静止的状态,街上的车不再行驶,路灯不再闪烁。好几束灯光一同s向我来,我被人们层层地围拢,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我是不是死了?我又问自己。他们以为,我还会活过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回不去了,灯灭了,车走了,人散了……

拾叁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也许我对邵美太残酷。

邵美虽然和我住在一起,但我还没有和她有过一次性生活。朋友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而他们对我的羡慕,我从来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值得羡慕。说出去怕别人笑话,在大学恋人中间,像我们这样的,全世界也许只有我和邵美。有时候我恨她,也不想理她。她可以是个圣女,可我是个凡人。

我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不顾她的一切反抗粗暴地占有她。可是在邵美面前我从不敢放肆,不是不敢,而是邵美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不想做a,我不知道她是传统还是保守还是在害怕什么。面对如花似玉的邵美,我心里曾挣扎过。饥渴的r体时不时地呼唤着,我无法摆脱她对我的诱惑,可我从没有跨过这一层界线。有时候我也气愤地想过,看看周围幸福的情侣们,哪个像我们,他们都已经光明正大地过夫妻生活了。我曾想过去找别的女孩,可我脑海里总能闪现出邵美投给我的警告的眼神。

很多时候,我只有想像着邵美的胴体,自己吃力地用手解决过,事后总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当我把那些白色y体赶出体外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地空虚和失落。

麻将搬来搬去数十分钟,说是邵美手气旺,赢了钱。

小学四年级我就听人说,麻将是国粹,差不多代表东方文明。意大利和法兰西的不少俱乐部,人们也以会玩麻将为荣;跟高尔夫球一样,是身份的象征。去年春节,我坐在一个麻师身边看他叫牌和牌,就深深地被祖先折服。我敢打赌:柏拉图的《理想国》真算得上一座图书馆,那么麻将在该馆至少得占一层。

这几天学校放假庆祝元旦,马丽的寝室杀得地暗天昏。自修桌拼成的方桌上,男子汉纵横麻场自不必说,就是纤纤素手,也高来高去,不同凡响。盛情难却,我上桌堆了几圈,却给人家清一色小七对杀得面红心跳,一败涂地。

“今天输,明天赢,没多大意思。”邵美换上场,看她用新崭崭的票子向庄家买码子,坐在她们中间,我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3)

“那倒不一定。正规上桌子的都是精鬼。有输不一定有赢。”上手摸进九筒,邵美一脸j笑。

“我宁肯拿去填股市。”我承认内心想说服她们。

“炒股也是赌。不过是赌得更加狡猾而已。”邵美的对家在师大专门研究蛋生jj生蛋那类怪事的,据说他玩麻将,可以一捆三。出上五张牌,你要什么牌他一清二楚。

“就这道理。说起来读大学也是赌。”下手说着,吃进邵美打出的孤七万,轻轻抽出三筒,半点杀气也不带。

我自知理穷,说不过她们。便不再搭话。她们的嘴却不闲。

“有人论证,胡适之的好多文章都是麻将桌上构思出来的。”

“人家那个写‘轻轻的我走了’的公子,名字干脆叫‘自摸’。”

“小赌能养家糊口,大赌能发家致富。”

真是凡事兴趣一大,真理自然就产生。她们没哼,接受艺术系的女孩就得接受麻将这类疯话已经太给我面子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麻将面前,我是万万不敢开罪的——最初投机取巧于邵美的那个晚上,就是我提议借麻将玩而迫使她跟马丽分开走的。过河拆桥的事我做不出,眼下虽说木已成舟,可以试探着玩点个性。但煮熟的j都会飞,这样的例子我见得多了。再说顺从乃是恋爱时的三大美德之一,我们学校一年级的新生都懂。

她们是彩虹而我是雨后遗落的雨滴,她们辉煌而我却那么黯淡。

寝室的灯亮了。麻将桌上,三条看得清清楚楚。

邵美打麻将就上瘾。我等不住有点想回,邵美就让我回家等她,她玩完了自己回来。我说我上不了台就困,没有意思,你们在这里打麻将,我回我的独院在电脑上打麻将,和谁玩都是玩,再说那里输几个假钱就可以了,输了也不怕老婆数落。大家听我这么说,都笑了。邵美咬牙笑着看我,我赶紧开溜。

回到独院,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我知道,少梅早就在等我了。而邵美要能回来,也得等到11点以后了。果然不出所料,少梅在线。

少梅:“你看了你女朋友的日记吗?”

雨桓:“看过了,很颓废。”

少梅:“她是不是知道我们聊天的事了,话说得很深,我有点怀疑。”

雨桓:“我也不知道,她表面上没有任何迹象,她很难琢磨。”

少梅:“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今晚我想听你讲故事。”

雨桓:“好吧。让我想想讲什么。”

少梅:“我两手捧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故事,好美呀……”

雨桓:“2005年秋季的一天,一个刚上大二的男生,走进自己经常自习的教室,坐在自己经常坐的座位上,他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

少梅:“然后……”

雨桓:“纸条上只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和地址。”

少梅:“呵呵,真有那么巧吗,就像当初你拣到我一样。”

雨桓:“他居然给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去了封信。”

雨桓:“两个月后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雨桓:“此后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系,而且彼此将对方视作知己,事实上的确如此,他们都很有才华。”

雨桓:“他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想着她是什么模样,甚至幻想她就是他最终要找的女孩。”

雨桓:“他们互通电话,向彼此道着各自的酸甜苦辣,看得出,女孩和男孩一样,都对自己充满了自信,都很乐观。”

雨桓:“他们甚至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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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桓:“他们甚至商量着见一见,当面谈谈。”

雨桓:“可是,就在男孩毕业后不久,男孩突然就收不到女孩的信了,也再没有电话打来。”

雨桓:“过了大概半年,他突然收到一封信,是她写来的。”

雨桓:“她说她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磨难,几乎让她崩溃了,她被她所信任的一个男孩玷污了。”

雨桓:“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支持着自己,她很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4)

雨桓:“可事实上,从此以后,女孩彻底变了。”

雨桓:“她说以前曾经有着与男孩同样的憧憬,可现在,那种憧憬仅仅是一种维系她生存的一种精神力量。”

雨桓:“男孩还能怎样呢?为了让她摆脱痛苦,他几乎为自己描绘出了一个最完美的男人的形象。”

雨桓:“女孩的信开始满是郁闷,满是显现偏激的言辞,可又满是充溢着对男孩的敬爱和向往。”

雨桓:“可她却说,我不想见到你,永远也不!就让你只活在我的心底最深处,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少梅:“你是不是在说我们?或者你是在教训我?”

雨桓:“你多想了,我只是讲一个故事……”

雨桓:“人的感觉很奇妙,有时候会穿梭时空,有时候却隔着一张纸也穿不透。”

少梅:“那我们呢?”

雨桓:“随缘了……”

雨桓:“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网上聊天了,邵美的日记已经是对我的警告了,我不能忽视她的存在,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少梅:“我就是简简单单的,你应该明白了。”

雨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不知道,真的,许多的不知道。”

少梅:“可是你知道,我一直在陪伴着你,就算我们都从网络上消失了,你还能有这样的感觉,就象我也能感觉到你一样。”

沉默,仿佛透过静静的显示器,我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

少梅:“好吧,给你设最后一个谜吧,如果你能攻破我的主机,你就会明白了,那里可有我的秘密哟,呵呵,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雨桓:“好!一言为定!”

少梅:“我这里是固定ip,给你一年时间好吗?”

雨桓:“狡猾可爱神秘善良美丽……”

少梅:“雨桓,我都被你矛盾死了,你再瞎说,我就抗议!”

……

时间一分一分,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我们都知道这次连线对于我们的特殊意义,所以绝口不提下线。我的言语里也缺少了往日的那种狡黠,变得略显沉重,就像此刻我的心情一样。

……

少梅:“我们聊点轻松的吧。”

雨桓:“送你一件礼物吧。”

少梅:“?”

雨桓:“我给你传过去,你收好。”我把铺在自己桌面的图片给她发了过去,我非常喜欢这幅图片。那是夜色笼罩下的大海,深蓝色海水起伏着波浪,遥远的方向,一叶渔船上点着一盏渔灯,渔灯发出的光彩零星地散落在波浪的尖上,像泻落的银河,和谐宁静,令人遐想。

雨桓:“收到了吗?”

少梅:“收到了,我的桌面现在很美了。”

雨桓:“it’blue!”

少梅:“es!”

雨桓:“那里面也有一个秘密。”

少梅:“什么秘密?我笨,看不出来呀!”

雨桓:“我告诉你。”

少梅:“好的!”

雨桓:“望着那深沉博大的蓝色汪洋,用心去体会。”

雨桓:“看见那盏闪耀着的灯光了吗?”

少梅:“看见了。”

雨桓:“用眼睛认真地盯30秒。”

少梅:“好的。”

雨桓:“没看到什么别的吗?”

少梅:“快告诉我!我笨,雨桓。”

雨桓:“伴随着那灯光的闪烁,你没感觉到它是动的吗?”

少梅:“好像是吧,只是我的想象力和悟性有点差。”

雨桓:“好了,告诉你吧。”

雨桓:“那是我正撑着一叶小舟,乘着月辉,乘着风,向着你,渐渐的近了。”

少梅:“真的吗?我感动得就要晕倒了。”

雨桓:“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秘密,让你开心,我真的很高兴。”

少梅:“我真的在这里开心地笑呢。”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5)

雨桓:“我感觉到了!”

少梅:“真的开心,谢谢你,雨桓。”

少梅:“我现在的屏幕上除了你,就是你的blue……”

虽然没有视频,但少梅还是通过语音的方式给我放了一首凡妮莎?威廉丝的“colorsthe wind”,我有一种置身于夜色下广阔的山间,并且随风飘游的感觉,奇妙而恍惚着。

失去的已不再拥有,忘却的又曾划过心头,没有人看见,昨夜又一颗流星划过墨蓝的天空,没有人相信,今宵又一朵昙花绽放它短暂的笑容——

夜里11点半了。我想我真的要下线了,因为邵梅随时都有破门而入的可能。

……

拾肆

我想趁元旦放假几天回家看看,说白了是回家问父母伸手拿钱。

邵美自然高兴:“回去吧,俩人挤在一个被窝里难受,这段时间也好让我一个人舒展舒展。”

“随你。不过,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我不像你,回老家一个星期连个电话也没有。”我叮咛着。

邵美笑嘻嘻地摆着头:“就一个星期也打电话?我没那么多钱。”

又回到了家里,老爸老妈还是那个样子,见我回来欣喜不已,嘘寒问暖的。例外的是,我看到老爸的皱纹越来越多了,老妈眼角爬满了鱼尾纹。在家里睡了三天,这三天什么也没做,整日猫在屋里百~万\小!说。妈妈以为我病了,三番五次地进来询问。

真是巧,不知道邵美的同学刘素素也回昆明贡镇了。我知道刘素素和林培一样,或许都是邵美按c在我身边的眼线,但我确实无法理解邵美的真实想法,即便是眼线也要对我说,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好同学好姐妹也回昆明吧,为什么就不能挑明了给我说呢,眼线也罢不是眼线也罢,早知道路上也是个伴儿。

我回来的第四天,她主动来约我出去散步。

刘素素伏在栏杆上,黑裙子飘荡在傍晚的风中。天色暗下来,我听见大观河的水打着呜声,匆匆从西桥下逃去。

“雨桓,花溪是不是很像家乡的大观河?”刘素素诗意地问我。

“不觉得,大观河要比花溪更大更宽。”我实话实说。

“在重庆时,我总觉得花溪就像大观河一样让我感到亲切。”刘素素喃喃着。

“是啊。”我扒在拦杆上,望着河的尽头。

“你还记得陈刚吗?”刘素素突然说,“那不是小学校长的家吗?”我回头,看到校长正朝我们呵呵地笑。

这是条名声怪怪的河。每逢月初,一南一北的盘龙江里成群结队的鱼游到大观河桥下,它们接吻、拥抱、游戏整整一个小时,然后又各自逆流而回,自明朝就是远近闻名的八大景观之一。

听小学校长说,陈刚就是那天跳河的。我蹲在桥头,想像着这个据说和我同岁的小学教师。

那是两年前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放学后,陈刚把寄去重庆的信交给明早要进城的校长。带着《西西弗神话》走上大观河桥。一南一北来的鱼玩得正欢。他仔细地一篇篇把书撕了丢下去。扶正眼镜,然后侧身一跃,河水溅起了很不规则的浪花。先前我和刘素素整理陈刚的遗物时,刘素素说,除了那本《西西弗神话》,什么都不少。加缪在书中提了好些自杀的观点。按我的推算,陈刚肯定多少受到些挑逗。刘素素反对,她说,陈刚一贯懂得节省自己的感情,加缪影响不到他。

“我要离开昆明去重庆的中午,他送我到大观河西桥头,死活就不肯往前走了。挥挥手转身走得头也不回,吻也没有。我睡在宿舍里的某夜回想到这些,眼泪忍不住地淌。和他两年恋爱下来,简直连鱼都不如。”刘素素悠悠地说。

“陈刚在信中谈得最多的也尽是贡镇的花花草草,以往的岁月空d如一个没有做完的梦。他有意淡化这几年的风月,在信中,连素素他也不叫。正正规规称呼我的学名。”刘素素接着说。

“那你就没考虑过你们之间这种比较幽默的关系——我是说,拯救或者拒绝。”我问刘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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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一部分(36)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白天给一家旅行社做导游,晚上做广告文案,忙得不可开交,没心情想这些。”

听见校长喊吃饭,我忙大声回应:“谢谢校长,我们吃过了,您别客气了!”

我走上这座惹事生非的桥。

刘素素在桥头自顾自地说:“贡镇两年,我跟他学会卤j脚。他的第二个爱好是画线条算命,我不喜欢,没学。我们同一天到贡镇报到。他穿一条脏兮兮的黑裤子。红色的西装松松垮垮,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一双眼睛透着让人反感的神气。”

两天时间,我越来越受不了刘素素这种略带y险的理智。不是看邵美的面,我早就丢下她回家去了。

刘素素直起腰身,染成红色的头发在夕阳的光里看上去比红色还红。她径直走到裙子下摆几乎碰着我才停下。望牢我,她浅浅一笑说:“离开贡镇,是迄今为止我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有天晚上我在地摊上看见《西西弗神话》,想来想去还是买了一本。盗版的,字印得歪歪扭扭。先头跟你说的那本《西西弗神话》,是在三联书店买的。那本书放在高高的书架上,陈刚踮着脚也没有拿到,还是营业员帮的忙,可惜在回重庆的火车上丢了。”

“那年教育局有个小领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得我心烦。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地。开完班会校长东家长西家短地安慰我,陈刚听完了软声软气说,‘社会上少的就是这种把石头不停地从山脚下往山上搬的好汉。’那天校长要是不在,我肯定会给他几耳光。我崇尚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千万不要玩什么聪明不聪明。”刘素素望了望渭河继续说,“我把在重庆街头买的《西西弗神话》和几粒红豆寄回贡镇。书他留下了。红豆却被他敲碎,他把碎得仔仔细细的红豆寄给我。那天下午晃过地王大厦,心虚虚的,总有那么点防不胜防的感觉。我没回信,没想到……”

夜落下来,贡镇小学背对着我们,灯一盏也不亮。桥,桥下的水连同刘素素都模糊不清。倒是那本盗版的《西西弗神话》清晰地浮出水面,一篇篇展开在我面前。

故乡倦卧在又冷又厚的暮色中。宛若一块画脏的布。被不经意地搭在破旧的栅栏上。心空空地穿过西桥,我越发慌乱不堪,对这个埋葬我的青春的城,多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老桉树上残挂着零丁的叶子,势利的风仍旧从这边街刮到那边街。红色的粉末被吹散了,弯曲的,幻变成初恋。我看见初恋在其间,嘶喊着,趔趄着,模糊的前额,光光的脊梁还有女丐唱的歌:“手又僵,脚又僵,哪天哪日转家乡,哪天哪日家乡转,脚不僵,手不僵。”

如果不是时不时有几张熟识的面孔,如果没有人见,我真想放下皮箱去追。那个月光惨白的夜,我是离开了。可初恋还被它笼罩着,被风飘着。邵美说让我放弃她,邵美说她准备和艺术系一个男生相好……回家以前,我是有防备的,没料到一下汽车,满街的叶子飘着,隐藏的伤口就裂开了。

初恋,苟且着偷生着。像个弃儿,流浪在这座冷漠的城。邵美每天十次八次从街上过,她肯定见过的,可她竟不帮我带它回家,我反复叮咛过邵美,见到它,把它关起来锁起来。我凑集了好久好久的钱,买了好多好多的锁。可是,它站起来了,亮着眼睛,它一定认出了我。

“走过来,快走过来,别理风!”我内心嘶声哑气大喊。

真的,你看,它腿软软地站起来了。是呀,怎么不呢?有次我们去西桥后边的松林玩,她穿错了袜子,一只白的一只黄的。那天,满田满坎的菜花开啊,白的黄的都有……

靠着桉树,我拼命忍住眼泪。

在贡镇捱过整整10天,我准备返回学校了,老爸又塞给3000块,手在抖动,沉甸甸的。刘素素消息灵通,早在车站等我了。她的脸色异常疲惫,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郁。一路上我们自然没有闲着,讲笑话,讲故事,说同学的坏话……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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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

拾伍

邵美见我回来,亲切地问长问短,和我老妈越来越像了。

林培来还钱,我看到他换了一身不错的衣服,绅士一样。我如数将钱收起。

“林培,你对得起佳佳。”我瞪着眼对他说。

“啊?”林培似乎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你泡李媛了?”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泡她的人多了,又不是我一个。”林培的厚颜无耻我是领教了。

“一定是你主动勾引人家,你这德性我知道。”我说。

“是她先勾引我的好不好?她说了,‘只要自己快乐就行,没必要为别人活着。’然后就和我上床了。”林培解释着。

“佳佳呢。佳佳你不在乎?”我昂起脸问他。

“在乎啊,谁说不在乎,这事她不知道,你就放心吧。”林培扶了扶帽子接着说,“你想想,那么多人都在搞李媛,她自己又愿意和我搞,我如果不搞的话,别人会说我有病的。”

“只要你放心就行。怎么一点廉耻都不知道?好的你怎么不学,学歪门邪道你倒精通。”我骂骂咧咧,林培嬉皮笑脸。

“好了,我下不为例啊。”林培说,“我们去玩吧,正好得了些钱。”

“你最好别让佳佳伤心,听说佳佳有个哥哥是黑社会的,当心你这猪头被人拿砖拍。”我趁机瞎编着警告他。

“哦?怎么没听佳佳说过。”林培半信半疑。

“她不说是因为让你自在。”我打开话题,“你从哪里弄的钱?”

“我老爸给我打的呀,好多呢。”林培认真地说。

本来打算晚上请他们这一帮狐朋狗友吃火锅,结果被林培带到了大石板巷。刚要进餐厅,林培碰到了一个幼儿园的老师,以前我见过。他迫不及待地掉头与幼儿园的老师调情。我心痒痒地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走出这曾经纵酒疯狂的大石板巷。

冬天的街道已经打烊。我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地背着风走。

“爱情吗?总是有的,你没福气看见而已。”林培气喘吁吁地追上我说。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又拉我跟他去红蜻蜓歌厅。

到红蜻蜓歌厅门口,见霓红灯挤眉弄眼,还听到有人轻轻唱着“忘了吧,还想她有什么用……”我决定去上边坐。

空荡荡的歌厅泛着冷幽幽的青光,三个小姐磕磕碰碰地收拾桌椅,散披了长发的小姐瞟我一眼,低着头去唱她们的歌。绕过她们,到吧柜要了杯味美思,寻个角落坐下。这里的种种美妙,水波般缠绵着我。这时候,我是最后悔回家的了。端着酒杯,半月前作的那首小诗,一字字一行行浮在杯里:

长睡和烟〓打算隔断

〓〓昨天的荒凉〓或挂念

楼上〓青帘子〓卷卷扬扬

〓〓没人看的黄昏〓不声不响

我和猫〓独自守在

〓〓半关〓半开的窗前

那天邵美举着蜡烛读罢这首《断章》,她惊兮兮地望着我。半晌她说:“就是有点儿颓丧,情感不太集中,编辑会读几遍但不会发表。”这会儿我一人坐在角落里,想起这些,为那天同邵美争论很是后悔。那天我们先是为这诗朦胧不朦胧象征不象征各逞口舌,后来又扯到三毛,我咬定三毛可以代表中国女子文学的一个流派。左一句三毛右一句利比亚,惹得她冷笑道:“撒哈拉?快闭了乌鸦嘴,只有你听三毛的浪漫。非洲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饿死,有近二十万爱滋病人沐浴着撒哈拉惨淡的夕照。”

我摇摇头,流露出一种轻视。一种对j蛋里找骨头的女人的轻视挂在嘴角,好久才散去。没想到在回家的车上,打开她包装得好好的书,竟然是《张爱玲散文全编》。边读《谈女人》,边看邵美稍嫌张狂的眉批,我恍然发觉自己一直怀有顾城似的天真和乖张……

客人们三三两两进来了。主持说着许多感激的废话。桌上的蜡烛重新点亮,灯芯一歪一歪的,桉树,味美思,大石板巷,一切都忽明忽暗。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

这样的天空

这样的黑夜

还有〓这样的阵容

已经在风暴和疯狂中成长

虽然被挤得遍体鳞伤

我不会放弃

割份春天给我

即使是阳光照过的地方

没有看完邵美的日记,心里总是惦记着,又怕看完了会刺痛我。

趁邵美还没回来,我又打开她那些忧伤的文字。

此刻我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以至于直到现在已撕掉六张信纸。

我记得有首歌叫《胆小鬼》,里面有几句歌词,“……我怕浪费情绪的感觉,讨厌自己,像刺猬小心的防备,我很反对为我失恋掉泪……离你远一些,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寂寞的称谓,甜蜜的责备,有独一无二专属的特别……我有点胆怯,我在我的世界不能犯规,你在你的世界笑我无所谓。”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爱情世界的潇洒者,因而总是极其小心地审视身边的雨桓。

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因为这样的爱情才可以永恒,刹那的触电固然美丽,但那如鲜花,等美丽不再涌现,感情也就凋谢了。上大学后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家里人也把我看作大人,把好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当时无所适从,压力很大,我多想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分担这份压力,但发现周围的人,包括男性朋友、女性朋友,都不能成为我可以依靠的人,于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学会了坚强,开始抗拒学生时代的爱情。我在家扮演的角色实在太重要了,谁要是跟我一起,真不知道那是他的运气还是霉气,我不愿意我深爱的人受苦,你明白吗?但我终会结婚的,我还想要一个可爱的baby,很矛盾是吧。

givetime,让我逐渐地融入这种恋爱的意境,让我更好地了解你,也让你更深刻地了解我,今天的“牵手”并非我所意料的,走得太快了,使我不知所措,其实你知道吗?有时你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非常害怕,非常矛盾,非常抗拒,因而有时我也刻意回避,不知你是否感觉到了。我以为自己不会在大学谈恋爱了,也不会给别人机会,谁知生命中出现了你,一个我肯跟他逛街,看电影,甚至让他牵着我的手的人,你是我永恒的爱吗?我会给你带来幸福吗?好久没有心跳的感觉,平静的生活让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情破坏了。

寥寥数语居然用了一个晚上,一向写信挥洒自如的我变得如此迟钝。在我还未完全接受你的时候,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好吗?该是你的终究逃不了的。

我愕然。处于热恋中的男孩也许是婆婆妈妈粘粘乎乎,但似乎热恋中的女孩并不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我豪不怀疑她对我的爱,但这份爱太过内敛太过清醒。我恨不能驾驭魔鬼的利爪扼杀掉她的理智,让她也能如我疯狂爱她般疯狂爱我。

我仿佛看见了一个迷离在初春雾蔼里惶恐而又难掩欣喜的女孩,因为有一个清新亮丽的世界要荫护着她了,她的心却不知所措般飞快地跳了起来。忽然觉得开垦并且维持一份爱情,就像设计一个并不复杂的客户服务器程序,客户端的爱情絮语和服务器端的承受能力是在遵循一个相关的隐含规则中渐进和发展,而邵美宛若仙女,就算下凡来到人间,也守着那份独有的宁静和圣洁。

邵美,你真的逃不掉了。

我沿着来时的路,飘了回去,恍如隔世般。我回到你上网的地方,门是掩着。我飘了进去,如一股清风。没有人像以前一样频繁回头看我,我躲在空气中。你坐在角落里,深邃的眼睛有如湖水般清澈。我轻轻地坐在你的旁边。像以前那样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雨桓,我是你湖中的叶,永远地躲在你的眼睛里……”我对你说。可,雨桓,你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在空气中,我是透明的。我看着你,专注地盯着电脑。你oicq上的我,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了。你却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的qq再也不会亮了。另一个漂亮的头像取代了我的位置。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3)

她如花的头像一闪一闪着。她问你:“想我吗?”你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打着:“我想你。”就如当初那样温柔地对我说。我想哭,可我没有。

雨桓,我从没有怨过你!

这一次我真的如一头雾水。邵美有qq吗?如果有的话,并且她在我的qq名单中的话,那我为什么不知道?看来,我和少梅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可是,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困扰着我,邵美为什么总是提到死呢?她从未告诉过我她也有qq,并且也从未用qq和我联系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故意这么写的吗?既然她如此痛苦和焦虑,那我们天天住在一起,怎么就没见她提起一个字?怎么日记中的她与生活中的她截然不同?

我像鹅毛般轻轻地飘落在你的身上。用双手环住你的脖子,像往常那样,把头微微地靠在你的怀里。我细细地听你心跳的旋律,“扑嗵,扑嗵……”可你,不再用双手怜悯地拂过我泛黄的头发。雨桓,我不生气,真的没有。因为,我终于可以在好多人面前,这样地躲藏在你的怀里,从来不曾有过的安全与满足。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会再抢走你,你是我的,永远属于我的。

为你,我曾经写诗。为你,我不再写诗。我坐在你的身边伴随你的呼吸而一舞一扬,我打开我的主页,满天的蝴蝶穿梭飞舞着。为你写的散文与诗在我眼底流过。所有与你发生的事,像刚发生的一样清晰,又那么刻骨铭心。你的一言一行一动一笑,都在脑海里重复,和你走的岁月,是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我是落尘的女子,跌入滚滚红尘中,只为寻找那魂牵梦绕的身影,还前世的债。我是堕落的天使,在你的天空飞翔,只为引君一回眸,牵今生的手……”如果,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爱你。我也爱过了,可以走了!雨桓,你说是吗?记得,你曾经说过,我的诗和我的人一样美。知道吗?那是一句你对我说过的最好听的话。

我内心有一种震撼。这个邵美,在搞什么鬼,说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看日记的日期,那时候正是她要和我闹分手的时候,难道这就是她当时的心声?我无语,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碰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我静静地坐在你的身边,凝视着你,你的视线专注地盯在电脑前,忙着和别的mm打情骂俏。你不知道我已经化作一粒尘土,落在你的肩上。雨桓,你忘了用心谱写的诗句了吗?我说,“忘了花开花谢忘了心在调零”,你却偏偏要说,忘就是在忆。“忆得梧桐树下柔情似水飘流。”是很久以前飘来的声音,静静地流淌在我耳边。“雨桓,你忆起什么了?我在问你。你听到了吗?”

我抬头望着外面的天,天晕沉沉的,寻不到一丝的光线,可以照亮我的天空。

我知道,你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可雨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我想像以前那样的在你怀里撒娇,我只要静静地陪在你的身边。快要天亮了吧!我该去哪里?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怀疑邵美是不是有点问题了,有必要的话我要和她谈谈,或者直接去找心理医生。邵美难道自己不知道么?都是我整天死乞白赖地纠缠着她,她何时低下过她那高昂的头颅?除此以外,那就是我这里出问题了,她也许知道了我和少梅所有的来往信件和聊天内容,否则,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日记呢?我的天啊,这怪怪的邵美。

雨桓,我不吵,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发怒。你嘴里喃喃着呓语,你还是爱她的,对吗?每次想起她的时候,你总是愁眉不展。我不喜欢看到你为她心痛成那个样子,以至于你楼着我睡觉而梦里却喊出她的名字。不是我妒忌,只是我心疼你。雨桓,不管过去的是错的对的?爱本没有对错,错的是爱的人。你说对吗?如果把爱情看做是一种宿命,是一种前世今生的情缘,我来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还前世的债,那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4)

雨桓,你梦里是否会有我?在落花的世界里,还是否有我的身影?

我不知道这是邵美写的最后一篇日记,还是她还要继续写她的日记。搜遍了所有的硬盘,再没有发现别的日记。读完了这些文字,我至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邵美对我和少梅的事情了如指掌。那么,以她的性格,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无动于衷呢?她到底想做什么?我怕,我不知道邵美有一天是不是要在沉默中爆发。

拾陆

关掉电脑,忐忑不安地等着邵美回来,一边设计着怎么应对她的拷问和惩罚。可是都晚上9点了,还不见她的踪影。正要去找她回来,林培却来找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培不由分说地拉了出去,说是找了几个人去一起唱歌,一是算向我赔罪,二是向我保证,今后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出卖我。

我笑笑说,你的饭我可以吃,但话我不能听。扭不过,只好随他前去,原来还有赵强和他的女朋友娜娜,佳佳也在场。两对恋人搂搂抱抱地唱着情歌,兴奋之余还动辄吃吃嘴巴,背过身去,找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盯着电视屏幕上的赤男l女眉飞色舞……

我一个人孤独地饮着酒,就像挂在墙角上的那口破钟,一声不响。

回到住所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

奇怪的是停电了,这种现象在重庆几乎是二十年才一遇。拿钥匙打开房门,看见邵美靠在被子上,桌上的蜡烛流着泪。邵美蜷缩在床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停电?”我问。邵美委屈地说:“这里线路检修。”

“你深更半夜地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邵美很不悦。

“和林培去唱歌了。没意思,就回来了。”我说着握住邵美的手。

“走开!”邵美打开我的手,“你回来干什么?怎么不住在歌厅啊?”

“你怎么了?发烧了?没有啊。难道是更年期提前来临?”我笑着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这么晚,又停电,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害怕吗?”邵美终于道出缘由。

我没再说话,脱了衣服将腿长长伸进被窝里。邵美背对着我躺着,不理我。意外地发现她没穿睡衣,只穿着薄薄的短衬衫。故意扬起被子露出一点缝隙往里瞅,看到她白茫茫的大腿,身子稍微卷曲着,像条动画片里的美人鱼。

手又不自觉地探了进去,想摸她的腿。

“干什么?”邵美怒火中烧一般,转过身子瞪着我。我忙缩回手。

“你今天吃火药了啊?”我也有点生气。

“你和刘素素一起去昆明怎么没给我说?你们这是私奔知道吗?”邵美说出重点。

“孙子和她一起去的,你听谁说的?”我问她。

“她今天来了,炫耀了一下午,说你们去了大观河,浪漫了一夜!”邵美揪住我的耳朵做出要拧的动作,看着她美白纤细的胳膊,我不忍心发火。没想到刘素素表里不一,表面有三分姿色,内心却如此恶毒。

“邵美,你越来越不信我了。”我叹息道,“我是到了家里,她才来找我的,我也没想到她也回去了。我还在奇怪,你们关系那么好,她去怎么也应该给你说一声的,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啊?不信的话就给我家打电话,问我爸妈。”邵美稍有缓解,慢慢松开手。

“那你们怎么是一同来的?”

“我怎么知道,我去车站的时候她也在那里,只好同路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不会饶你!”邵美又背过身子。

“你不是说了吗,不管我的事,我发现你管得越来越宽了!”我也趁机打击她。

“我没管你呀。不过现在我在你的床上。”邵美说,“哪天我不在你的床上了,我绝对不管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不要亵渎我!”邵美狠狠拽了一下被子,被子大部分都跑她那里去了,只能掩盖住我的半条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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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5)

闭上眼睛,我度过了无生趣的一个晚上。

早上起床时,邵美笑吟吟的,我懒得理她。

“昨晚没打喷嚏吧?”她坏坏地笑。

“哪能呢?你睡着了不知道,我是抱着你睡的。”

“嗯?”邵美惊诧。

“是啊,我悄悄脱了你的所有衣服,你的身子好热,我没感冒。”我添油加醋地说,“后来又给你穿上。”

“你!你都看见了??”邵美把委屈挂在脸上,想哭的表情。

“行了,行了,我哄你玩的。我也说过,我是君子不是小人。”我怕真出什么事,立即坦白。

“你吓死我了,我都在想,如果昨晚真毁在你手里,我这就去跳花溪!”邵美破涕为笑。

“邵美,你觉得留着处女膜很有意义吗?为什么毁在我手里你就寻死?不至于吧?”我试探着问,“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写日记?”

“我把初吻给了你,把上半身‘初摸’也给了你,剩下这下半身初夜,我要给我心爱的人,他必须和你一样帅,但要有稳定的事业,有稳定的收入,有房有车有别墅,还有能真心爱我的,能让我过上舒适的生活。”邵美口若悬河。

“啊?这么多要求啊,你应该去打个征婚广告了。”

“等毕业了我一定打个广告。”邵美不假思索地说。

“嗯?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日记?”邵美突然想起什么。

“电脑里的日记我全看了,好恐怖啊,你都写些什么?”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呢?”邵美很不高兴,看来又要发作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看?你都能看我和别人的聊天记录,我为什么就不能看你的日记?”我理直气壮。

“你是个无赖,雨桓。”邵美低声说。

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割裂着我的心,好像马上就要淌出血来,和邵美最初分手的那些痛不欲生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脸色变得犹如一张白纸。

也许,我真的应该放弃,我不是邵美真的想要的那种人。

拾柒

学校放寒假了。

邵美收拾着准备回老家的东西。我的心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往外扯着,揪得我身心俱碎。

邵美似乎看出我的不悦,跑前跑后地安慰我,说不就一个多月吗,一眨眼就过去了。

白天帮邵美洗衣服,两只手冻得通红。邵美在一边看着,两眼泪巴巴的,突然从身后抱住我,一句话也不说。

晚上,先是打情骂俏,后是言归正传。

“邵美,你说我们像什么?”我问她。

她抚摸着我的脸,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情人?可我们没有性生活。”我接着说,“恋人?可你口口声声要找一个有钱的人。”

“我们充其量就是亲密朋友。”邵美酸楚地笑笑。

“亲密朋友?”我两眼狐疑地问,“这在我俩目前的光景是个什么概念?”

“雨桓,我们不说这些好吗?”邵美泪眼汪汪地说,“我真的不甘心,真的!你不要我,我的家庭也不允许我就这么平庸地过一辈子,我有一个弟弟妹妹,他们都在读书,我爸爸妈妈都老了,妈妈还患病在家。”

“我明白。邵美,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说着,拉住她的手。

邵美将头埋在我的怀里。她突然解开上衣,上半身赤ll地摆在我眼前。邵美睁大眼睛对我说:“雨桓,上半身我都给你了,我不在乎,除了下半身不可以外,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苦笑。抱过玲珑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我身下,我照旧重复着以前无数次的吻。这一次我亲吻了她的茹房,在我的饥渴的欲望中,我像一条发情的公狗一样,在邵美低沉的呻吟声中舔完她上半身的每一寸肌肤。

“上半身。上半身。”我苦笑着。邵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雨桓!你如果真的很痛苦,就打我吧。”她哭着说。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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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6)

“雨桓,那我帮助你z慰吧。”邵美哭得越来越猛烈了。

“帮我z慰?怎么做?”我疑惑着。邵美突然蜷起身子,窗外有几缕月光洒在床前,邵美皎洁的胴体如白莲花一般静静地绽放在我眼前。我贪婪地目光经过这片迷人的地带,早已脸热心跳起来。邵美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嘤嘤地抽泣。

我确实难以说服自己放弃这样美好的时刻,心里说:“邵美,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了。”在邵美光洁的胴体上,体验颤栗的邵美给我的无限快感,正当我要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伸手挡住了。我无奈地看着邵美,她含着泪说:“雨桓,我说了,现在不可以这样。”我答应且继续着。

“雨桓,你发誓!”邵美惊恐的大眼望着我。

“邵美,别怕,我发誓。”我说。她松开手,搬下我的头吻我。邵美红润的脸颊慢慢渗出雾水一样的汗珠儿,发出轻微的呻吟。

“雨桓,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恨我吗?”邵美抽泣着伸手去拿纸巾。

“别哭,我今天很高兴,谢谢你。”我吻了她一下,帮她盖好被子,我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脸蛋儿红润润的。

天亮了,我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湿湿的一片。

张思颖来找我,她知道我要放假了,要带我到重庆闹市区吃海鲜。

我要带邵美,可是邵美说死也不去,并且说明天就要走。    “那我明天去送你。”我说。邵美笑着目送我和张思颖乘车离去。

张思颖先带我去服装商场逛,给我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又陪着她去化妆品专卖店给她购置了一套化妆品。

在海鲜城,就我们俩人,张思颖却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我说:“张思颖,你这是浪费金钱,挥霍血汗。”

张思颖笑笑说:“给自己人花钱那不算浪费。”

免不了醉上一回。张思颖频频给我敬酒,说了许多祝福我的话。想到邵美,我多喝了几杯,竟然哭了起来。

张思颖赶忙拥着我,不停地问我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张思颖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她将我搀下车后,我才发觉吐了一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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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张思颖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她将我搀下车后,我才发觉吐了一出租车,连车门把手上都沾满了绿油油的菜花。

摇摇晃晃地上了张思颖新搬迁的楼房。进门后,张思颖伺候我刷牙漱口。她扶我进了她的卧式,躺在她香气袭人的床上,很快就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看到张思颖也靠在床边睡。见我起身,她也起来了。

我说我要走了,回去看邵美,明天还要去车站送她。张思颖说,现在都凌晨1点半了,早晨起早点儿去送也不迟,明天她陪我去送。

只好作罢。洗完澡出来,感觉好多了,躺在床上,头还是有点痛。张思颖也去洗澡。我看到她桌子上摆的布娃娃很可爱。窗户上吊挂的风铃晶莹剔透,房间里很温馨。想起邵美昨晚上说的话,泪水又不知不觉中涌了出来,正好被出来擦头发的张思颖看见。

“臭小子,又发什么呆啊?瞌睡的话就快睡。”张思颖温情地望着我说。

“没有。心里难过。”我哭丧着脸,有气无力,眼泪哗哗地流着。

“要瞒着我吗?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张思颖怜悯地上前来拍我的肩。

将那晚和邵美的事和盘端出。张思颖也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追我的那个经理吧?想起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我就恨。他走了,带着我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再也没回来过。”张思颖抽泣着说。

“别想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这回倒变成我来安慰她。

“我为她堕胎,现在我又在ktv坐台,我过着非人的日子,这全是他害的!”张思颖摸着眼泪,娇媚的脸庞如夜雨梨花。

“你坐台?”我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这样!”

“雨桓!不许乱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张思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我虽然坐台,可我和她们不同,我不会做那种事,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要以为我那么贱,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除了和那个弃我而去的负心男人有过几次性a之外,从没有和别人乱搞过。我知道林培对你说了什么,别人也许都这样看我,眼中充满歧视,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明白!”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7)

“张思颖,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人。”

“我也有感情,我也要爱情,我也想有个家,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张思颖哭着,拍打着自己的头。

“好了,别这样,你这样我也难受。”劝着张思颖,眼泪又涌出眼眶。想想张思颖也真不容易,只比我大两个月,却遭受了同龄人都无法想像的苦难和打击。她是从煎熬中走过来的,一心想证明给那个负心男人看,她不是弱者,为此而付出着惨重的代价。

“雨桓,邵美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要不,你放弃吧。”张思颖哭着摸我的脸,和邵美一样温柔。

“不说了。我不敢再去想了。”我说着,将张思颖抱在怀中,俩人抱头痛哭。

在橘红色的灯光下静静地坐着,我们相视无语。

张思颖挣脱我缓缓地解开我的衣服。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阻止,随身躺下,直到她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亲吻我。我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像一具千年不腐的尸体。不一会儿张思颖如花似玉的身躯出现在我面前,娇美的脸蛋上开始泛起红润的光晕。看着她白得像纸的坚实的茹房,我竟然没有丝毫感觉。每次和邵美亲吻时,不用那么复杂,我的下身就会不自觉地鼓起,而这次我却没有任何反映。我不知道我是在同情张思颖还是张思颖在同情我,她陶醉在这个时候,而我不知道怎么去拒绝或者反抗一个给我爱给我关怀给我体贴的姐姐。

她耐心地在我胸口缠绵地轻吻着,舌尖每次滑过我的胸肌都会让我全身迸发出一阵舒爽的轻颤。

渐渐地,实在经不起她雕塑一般光滑的身体的诱惑,手缓缓地在她温软丰盈的茹房上抚摸,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轻微震动。张思颖柔媚的呢喃,终于唤醒了我压抑了一年的渴望。我脑子里很混乱,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到下身一阵阵的快感不停地涌来。翻身压在她的身上,我感受着她柔嫩肌肤的温热,她微闭着双眼,娇媚的脸蛋上泛出一丝丝红晕越来越鲜泽……

完成了自我懂事以来最让我感到神秘和好奇的事后,觉得全身酥软,整个身子都仿佛虚肿庞大起来。我把她搂在怀中,木呆呆地盯着天棚上的流苏吊灯,泪水再一次爬过脸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张思颖早已起床了。

慌乱中穿好衣服。张思颖从厨房出来,端着热气腾腾的稀饭、点心、小菜还有j蛋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她脸色红润,笑眯眯地望着我,我看到她的额头和鼻翼上爬着一层像露水一样薄薄的汗珠。

洗完澡,和张思颖一起吃早餐,我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

该去送邵美了。张思颖打车带着我,到红砖房。邵美早早地就提着皮箱在门外等了。下车后,张思颖亲昵地和邵美闲聊着,我提着她的皮箱放到出租车的后备箱。我低着头,不敢看邵美,心虚得一不小心就会流露出来。

到了车站,邵美停住让我们回去。张思颖嘱咐她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而我却沉默,始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临走的时候,邵美当着张思颖的面,突然跑到我身边抱住我,深深地亲吻了我,然后微笑一下。

“邵美,这些东西你在车上吃,在美特好买的,有炸j翅,你最爱吃的,多喝水,我给你买晕车药了,上车前吃一片。”

“这么多,会累死我的!”

“到了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啰唆多少遍了,你也多当心,别老吃方便面了。”

“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我站在她面前,像个孩子。

“收拾好后就回家吧,家里人一定等着你团聚呢。”邵美整理着我的衣领温柔地说。

“邵美!拿好独院的钥匙,别丢了。”我激动了,泪流满面,握住邵美的手。

“嗯。我会的……”

“开学初我去接你。”我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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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8)

“不用,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好了,我走了。”

邵美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把邵美送上去长沙的火车,我回宿舍百~万\小!说。朋友回家了,我就像被一下子遗弃在一座孤岛上,有了邵美之后头一次体味到了孤独。

拾捌

和林培、亚楠、大鹏、桑格卓力瓦、阿详、大鹏他们一一道别后,我和赵强返回了昆明。

下车,因为要给家里带些东西,我们商定,先去买东西,然后乘车,他去张庄,我回贡镇,各回各家。

不知不觉经过西桥,心猛地被抽了一下。没想到,回望的余地都没有。在西桥,云朵很大,天空给挤得窄窄的,西天的晚霞不知不觉中垂落下来,远处的山峦,羞羞着满红妆,像微醉的新娘。

恍惚中,新娘款款靠近我,靠近我,握花的手,在暮霭里,不是摇摆,是颤抖。

那是初秋,沁儿第一次到贡镇。我刚满十八岁。

我们去西桥。她说,你看你的书,我寻野花儿玩。我不打搅你。等到太阳落山,我们上桥去。你写首歌送我。你站得远远的。让我独自念给落日。这样,我永不后悔,以后做你的新娘。

我心动了,半推半就带日落时出生的沁儿和周作人的书到西桥。

西桥没有人。空空的栏杆上停着一只半红的蜻蜓。

桥下的钓鱼竹弯勾勾地站着。我在桥头找了块草地坐下,慢慢地读《知堂回想录》。

等到晚霞熟透了的时候,沁儿采了一束红的黄的花,偎着我坐下。她合上我的书,轻轻地指给我看。落日的悲壮的美。那一刻,落霞泻满她的脸,格外眩目,我宁静的心被这一搅,止不住飘摇了。

是的,人生落日般悲壮的美。

把这样的心思告诉沁儿,她落落寡欢的,捏紧我的手不放。好多亮汪汪的泪水,怯生生淌出,淋湿了我的无能,我的卑贱,我的矜持。一个声音。铺天盖地向我呐喊:你懂不懂有一种感情,叫无望,叫无望……

好长时间,我不敢抬眼望落日一眼。

等到我们重新注目西天,夜色已经浓得不可开交。残霞已老,模糊的西桥,也在弯腰寻找回家的路。

从那以后,对于贡镇的落日,我总怀了莫名的苦楚。流光中,慢慢滋生成永久的遗憾。而我那不幸的初衷,每到黄昏,总蹒跚着走下桥头,欠着身问:你的新娘呢,你写的那些诗呢?我往往无言以对。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写诗了。

四周暗淡的,西方的天空,漆黑一片。

我知道,落日的悲壮的美,在我的守望中又一次悄然离我而去。

摸着黑夜的轮廓往回走,想起沁儿的负我,又想起为我所负的落日,依稀看出一丝亮光来,这些年,我于有心中无意地错过的,已经不只是区区的贡镇的落日了。

吃过年夜饭,我径直回到卧室。没去厢房看春节晚会,这在往年是稀奇事。母亲认定是学期考试一塌糊涂,任由她吧,不婆婆妈妈烦我就好。

和张思颖的那个夜晚像一部冗长的连续剧在我脑海中播放着,突然又闪现出邵美的脸,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妹妹拉我去院里放烟花,不时有红光绿光,斜斜掠过卧室的窗口逃向夜空。菜园外吴家开始叽里呱啦唱酒歌守岁。自从去年娶进第一个媳妇,全贡镇,就数他家热闹。

“要是我家雨桓不翻来翻去念书,还不是早就养子抱孙了。”母亲千百次对好心的三姑六婆解释。

在我们昆明贡镇,人到二十多岁,婚姻不见有动静的,除了被判刑的樊林林,另一个就是我。每逢正月,全镇人民喜气洋洋,男娃儿背腊r烧酒到外相亲。平时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女孩,正月里也会跟辗转找上门的毛头小子眉来眼去。正月放宽了人们的心胸,明目张胆地推年轻的男女进火辣辣的春梦里。直到有一天,大舅家的表弟也动身去相媳妇,且带回好的音讯,我这才着慌起来。第一年高考落榜赋闲在家,对发生在正月的野蛮事,件件跟着兴奋。自个儿暗叹被外面的世界坑了,好几个夜晚,独自跑到苦竹林饮泪吞声,恨透了远处的功名富贵和身边的文明。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9)

这是几年前的旧怨了。几年来,变化的东西太多,我也走出了贡镇,走出了我在小报上批评的野蛮文化。可往日的心情没变。好好地潜伏着,稍有风吹草动,它就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想,也许是邵美没让我去她家拜年的原因吧。

贡镇是消磨意志的地方,再呆下去肯定会疯。和衣倒在床上,瞪着木楼板,我打定主意,提前回学校。

给尧爷立碑这天,远房的亲戚们都来了。人很多,白衣孝幡铺天盖地,纸灰飞得满天都是,我一个人坐在坟后边的土坎上发呆,欣赏长辈们虚假的哭声和眼泪。时候是初春,坟前的柏杨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轻扬上树梢的两张纸灰,终究挂不住,落下来,悄然在坟头翻飞,很像我过去和尧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那是一个落雨的傍晚,我独自在堂屋里玩,学赵家儿子娶媳妇的模样磕个头,没啥意思,便想撕墙上的纸涂关公脸。手刚揭开红纸的一个角,一根乌黑的旱烟管就晃到面前。

我头也来不及抬就窜出堂屋。

香火堂的字是他画的,他当然舍不得别人撕。我躲进厢房,见旱烟管没追来,心里这样叽咕着。

晚上一家人围着柴火吃饭,墙角端着半碗酒的尧爷说:“雨桓闲着爱生事,让他习字,往后用得上。”母亲先是不依。因为尧爷成天游游荡荡,母亲怕坏了我。后来母亲三天两头犯病,力不从心,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她跟父亲说,反正我还小,地又不能种。

一天天的,我学会了甲子乙丑,还会执笔抄《增广贤文》那些可人的玩艺儿。母亲心一宽,索性由我跟着尧爷东家西家地去混。

酒,却是不许我喝的。

“你好生学。天干水旱,饿不死你。”有天帮山背后陈家写寿联回来,半醉的尧爷把布包往我脖上一挂,告诫我,又吟诗给我听:

读得书多胜大秋,不依耕种自然收。

东家有请西家去,到处逢人到处流。

那时候,《唐诗三百首》背得半生不熟的我也飘飘然。觉得我来到人间,定然有好的去处等着我,不应该死守在贡镇才对。谁知第二年,说是父亲做生意过了头,被公安局抄家。有人混乱中拿走罗盘,盖子上卧着哈蟆的砚台也被打破成两半。

家境一日困于一日。吃闲饭的人多,日子过得疙疙瘩瘩。先是父亲不准我再和尧爷鬼混,谆谆善诱我回到挖田挖土的正道上。后来全家人都对“连鸭子也不会赶”的尧爷很不满,处处拿脸色给他看。每天傍晚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我看见尧爷几乎都是坐在梨树下发呆。不知为什么,我往往忍不住想起那个犹大背叛耶稣的故事。肩上的锄头更加沉重起来,一丝响动也不敢弄出。

“雨桓种地不成器,干脆让他去镇里上学,我有朋友在那边做校长。”夏天,尧爷跟母亲说。母亲不但不依,反而刻薄他:“认得满肚皮字,麦子谷子分不清咋过日子?青黄不接的,还上学?”父亲也跟着反对。第二天他便夹着油纸伞去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干闷闷的午后,蝉儿在门前梨树上嘶声嘶气地叫的午后。

等到斯年后尧爷回到贡镇,我已经滋生“懂文化的人毕竟太多,要吃饭,还要有门路”这样的主见。

尧爷仍旧戴着大棉帽,捆着长腰带,只是变得寡言了,提着旱烟管,整天整天坐在梨树下晒太阳。饥荒还在威胁着全家,没有谁过问他这几年的好歹。我成天起早摸黑跟着母亲在地里忙,更无暇提及颜真卿“山花对海树”之类的学问。过去仿佛一场戏,我们已经扮完各自的角色,没资格再登台。

冬天,尧爷作古,升位上他亲手画的香火堂,我也跟着淡了心。人一死,上天,好也好不到哪儿;下地,坏也坏不到哪儿。

“尧爷,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多还是苦难多?”依稀记得,我曾经在香火堂下怯生生地问他。他脸色发青,棉花帽歪到一边,露出被人鄙视的秃顶,颤着厚厚的唇,一句话也不说。眼里面流露的,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对一个古老的知识分子而言,那叫无奈,叫荒凉,叫迷惑。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0)

天y沉沉的,好像要落雨。

祭祀的人们开始放鞭炮了。有一两朵火花窜到我面前,哧溜一声,化作青烟,慢慢升上高处不见了。

想起少梅,心里灰白得像雾。感觉网络已经离我太远太远,而少梅,越来越像一个寄托某种朦胧情感的虚拟的对象。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无言又无语

只有眼里流动的期盼

相互拥抚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如此的陌生

无言的泪花花

在痛苦中把自己流落

骗所有褪色的微笑〓去祝福

彼此憔悴的面容

拾玖

谢天谢地,寒假总算熬到头了。

夜很深。我久久不能入睡,索性打开台灯,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电话铃清脆地响了,是少梅。

“喂,雨桓,我睡不着。”她的声音非常细腻,像紧贴着我一样,我甚至能听到她温柔滑润的喘息声。

“想——你——了!”在我面前,她好像永远都不会掩饰自己,“人家想你,就睡不着了,怕吵醒邻居,我不敢大声,你听得见吗?”

“当然,听得见……”

“嘘——小声点。”我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既小心又喜悦的样子,“给我唱首歌吧。”

“你想听什么?”

“随便了,只要是你唱的,我都爱听。”

“谭咏麟的歌好吗?”

“好的,我喜欢《水中花》,就唱这个吧。”忽然之间,我好像回到了很远很远但又非常熟悉的那个世界,一种仿佛来自云霄的声音牵引着我,我的思维模糊了,闭上眼,只听到她那和缓均匀的喘息声。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我用最轻微的气息吟诵着这些词句,在深夜的寂静中宛如桃花飘落在春的空旷里。

她没再说话,过了好久,我轻轻地问,“少梅,怎么了?”

“……不,我,睡着了。”她呢喃着,“雨桓,以后我睡不着觉,你就给我唱歌,可管用了,好吗?”

“好,你快睡吧。”

“我爱你,雨桓。”

“我也爱你……”

一早起床,帮妹妹收拾她的行李,突然瞥见妹妹那发育完好的身体,高高低低曲线优美。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妹妹怪异的眼光盯着我说:“呆什么呀哥哥,我发现你和上几次回家都不一样,怪怪的。”我慌忙辩白:“是吗?哪里有。岁岁年年都不同嘛,这不,以前也没在意,突然发现你也变成大姑娘了。”妹妹抿嘴而笑。想起了邵美,想起了李媛,想起了张思颖,想起了刘素素……想起了好多好多女孩,心里忧心,我可爱的妹妹,你将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

在老爸老妈的安排下,我和妹妹一起到爷爷家请了安。我开始在曾祖爷作过大文章的书房里整理该带的东西。两包红茶,《万历十五年》,《阅微草堂笔记》,磁化杯,厚厚的一迭学费,看了一半的《乱世佳人》。

喜鹊房前房后喝着歌,太阳也红得很,什么也不像,就像太阳。卡儿坐在梨树下啃骨头,弟弟给它套上红飘带,火辣辣的,怪刺眼。父亲要去北海,昨天讲好,等水电局小车下来我们一起走。蛰居数十天的贡镇,土里土气,无聊的心绪似乎将在重庆的独院请来这里寻我。

母亲暗暗难过。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说走就走得风清烟静。十多间瓦房留给她一人守,咋都说不过去。我小跑着穿过院子,跳过厨房的门槛立在母亲面前说:

“端午节一定回家,说不准给你带个媳妇儿。”

妈信以为真:“我正愁没人吃棕子哟。不过,我看你衣食都难求。嫁男嫁汉,穿衣吃饭。我才不听你什么新世纪旧世纪的。”

“妈,别这么小看你的儿子好不好?”我做作起来,“你相不相信,五百公里外的地方,有个姑娘为你的儿子饭不思茶不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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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1)

“又没得见你去拜年噻。”妈说。我接过妈妈手中的刀。

“他们拜他们的,有酒有r自家吃不好?”我边剁r沫边说,“我找的是个不要酒不要r的好媳妇。”

话虽说得好听,心中却没多大谱儿。送邵美去车站那天,我跟她说开学初去接她,她不准。

记得以往,当我对邵美提出要去她家的时候,她总这样推却:“我们湘西,尤其我们凤凰城那条街,呀,别讲了,特别我们那幢楼,群众的闲心大得容不下半边生面孔。”我也不好固执,各有各难念的经。况且我还知道美好的生活往往是游历在愿望之外。

“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也不会亏待人家噻。谁家没有个门进门出的?”妈往锅里加瓢水,继续说,“是说你哟,又在找女朋友。真是的?依我看往后有了工作再找。前年找的那个最后咋不见动静?依我看,不晚也晚了……”

我装聋作哑,r沫剁得震天响。

我妈可不是吃素的,别看她不出门,给她打小报告的人却不少。说不定有天她也会去敲我在重庆独院的门。

邵美,我家会接受你不?你家呢?大不了私奔,打一辈子的工,租一辈子的房子,谈一辈子的恋爱。二十九个省,一个省住一年也是二十九年。人一生有几个二十九?我听见汽车声了。“我爱,我就要回到你身边”这话对斯佳丽并不适合,我们倒用得上。

不是玩深沉,追邵美时,我说过,愿意过一种有牵挂有等待的生活。

回到学校,回到我和邵美租住的房子,都一个星期了也没见邵美的踪迹,这真是报应。

一大清早起床,读完辜鸿铭的几则轶事,对这位早年在北大独树一帜的才子,我感觉上总有些不是滋味。便左手抱了右手,发呆似的立在《最后的审判》面前。

“干脆画我们几个人进去,反正是闹着玩。”

“身份呢?”

“我吗?耶稣的亲戚。春风得意。”

“我呢?”

“自然还是我的恋人。面带侥幸。”

整个上午我注视着教室前面的一抹白。

我租住的房子在学校附近,是家独院。认真说,大学附近的房子不好租,尤其是独门独户的房子更是难找,就算找到了,也不是我和邵美就能租得起的。说来也怪,邵美提出要搬出学校租房住,我先是去离学校最远的冯家堡挨家挨户地找,看到的几乎都在大门外挂着“房已满”的牌子。可就在我返回学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离学校就有一站地的独院,按照牌子上提示的电话打过去问,房东还没听我说什么就急忙说马上过来。正在纳闷,就看到房东骑着破自行车飞也似的飞驰过来。停下后房东直勾勾地盯住我问,你是学生吧?我说是。他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说:“我这房子虽然只有两间,但是独院。环境又好,离学校又近,面积小点的一间房我做了仓库,另一件房比较大,有床有桌子的,你搬来铺盖就能睡了,方便着哩。”我犹豫,这得多少钱啊。房东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直接说:“你每月给我200就行了,你是学生,我不问你多要。”当时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让他又说了一次,他坚定地说,只要200块,多一分也不会要。我纳闷,离学校这么近,又是独门独院的,才200块?也没问什么,感觉天上掉下个馅饼,不偏不斜就正好打到我的头上。想都没想,立马就给了他一个月的房租。

我的邻居是个温柔的女人,名叫楚昕儿,有些文化,看起来有素养有内涵,不像是泼妇。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与我和邵美年龄一般大,只听到楚昕儿整天喊她为三姑娘。我们以为楚昕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我和邵美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三姑娘呢?莫非她上面还有一个大姑娘和二姑娘?后来才知道,三姑娘原来是楚昕儿丈夫的妹妹,楚昕儿的丈夫是个小商贩,鼻子有些塌,所以我就叫他塌鼻子女婿。塌鼻子女婿其貌不扬,但买卖做得还是有声有色,整天j呀鱼呀地往家里拎,每次见到这种情形,我和邵美就咽口水,低着头往房子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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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2)

邵美还没回来,我像个婊子一样倚在门口。塌鼻子女婿过来请我去他家喝甜酒,我才回过神。

门外闹轰轰的,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塌鼻子女婿喝起酒来话也很多,没完没了地讲,我心里惦记邵美,一句都没听进去。

“雨桓,你租的房子好不好?”塌鼻子女婿端起酒杯问我。

“就那个破房子,你都在这里十几年了,你还不比我清楚?”

“晚上没什么动静?”他有些故弄玄虚。

“偶尔能听到狗叫,还能听到你老婆的###声。”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死娃子。”塌鼻子女婿眯起一双小眼,憨憨地笑。

“怎么了?你怎么问这么怪怪的问题?”我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你那房子在这里200块是租不到的,你也不想想花200块就能租到的房子是个什么房子?”塌鼻子女婿神色凝重地对我说。

“啥房子?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好的事怎么就偏偏让我遇上了。”

“瓜子啊你,听说那房子一年前死过人。后来有个学生住了进去,一个礼拜后就自杀了,再后来,那房子就一直空着,白送都没人住。”塌鼻子女婿说。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无聊透了编下酒的料吧?”我将信将疑。

“你这个人,我骗你的话,我就是你孙子。我就是佩服你这个人的勇气,才和你交上朋友的,以往这里住的邻居,你看我理过几个?也就是你,我喜欢胆子大的人,竟然一住就是几个月还跟没事人一样。”塌鼻子女婿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让我不得不信他所说的话了。

“怪不得房东这么好心肠,我以为他是个善人,心里对他很感激。”我拿起酒杯,昂起脖子一饮而尽。塌鼻子女婿张大嘴看着我。

“你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敢住吗?”塌鼻子女婿问我。

“怕什么,我才不怕,住了几个月这不是好好的吗?晚上连个虫子都没有,别说什么鬼了。”我说得很轻松,眼都不眨一下。塌鼻子女婿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吝啬的嘴唇都不想闭上。

小院陡然又陷入深深的沉寂。

往回返时,碰到了系里的几个陌生的同学,又回了三姑娘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拆开被套在院子里洗,中巴车在眼皮底下跑来跑去。

天已疲惫地闭上眼睛,仍没有一辆车停在路口。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一听到亮汪汪的喇叭声,忍不住迅速抬头——那不是,有时候周末,我也是在院子里洗着洗着,邵美果真一下子飘到身边。

“不注意,车跑到在桥底下。又从那边往回跑,脚痛死了。”她抱怨着,乖乖地绾起衣袖给我打下手,小家碧玉的体贴,摆得明明显显。

洗完被子,我开始感觉到冷了。回到房里,披上大衣仍不管用,我索性坐到电炉边的小椅子上,想一想那个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备受辜先生奚落的毛姆先生,眯上眼,从门缝往外看。

明天就要开学,新的生活,羞答答地站在门外。

“雨桓,米多吗?”邵美抬着电饭煲到我面前。

就这样,克林顿在白宫与莱温斯基秋波乱送的日子,一个女人,拖着宽大的布鞋,蹲在我面前,认认真真向我请教煮饭的事。

搭脚到书桌上,我往椅子后仰了仰,换上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式。

米多吗?比尔?克林顿!

房间里游荡着mozart的《回旋曲》,间或有j蛋煎焦的气味钻进鼻子。整个下午使人慵懒闲散。自从邵美从湘西回来,我又开始了实在而又琐碎的生活。她的头发长长了好多,几乎算得上披肩。希腊鼻子柔和兮兮,仿佛还残留有清水江的光泽。半旧的阿迪达斯忠心耿耿地套在脚上。背来两只烤鸭,却丢了咱们独院的钥匙和几封写给我的信。她是翻窗子进屋的。我从工学院老乡处借书回来,见门半开半闭,就估计是她。见面之后,我却失望得很。想拥抱她,她笑着闪开,一句也没透露她对我的思念。半夜,我想着塌鼻子女婿的话,忍不住四周看看。邵美只淡淡地问我碰到沁儿没有。总之,我们君君子子地过着同学们想像外的生活,跟上学期无两样。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3)

写《撒旦诗篇》的拉什迪逃脱穆斯林的追杀;世界气象组织向全人类宣布南极一个可爱的臭氧空d已有半年多时间未弥合;艾滋病已经蔓延到中国大陆的三十多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俄国提供一百一十二亿美元的贷款难以收回——然而邵美不管这些,她仍然明目张胆地披着黑发,农妇般蹲在我面前——“雨桓,米多吗?”

她再问的时候,敲着她的鼻子,我笑了。有首诗怎么说,“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识得雨桓后,柴米多少细细察。”我心领神会,但没说。独院真开不得玩笑,稍不留神,生活就俗得像墙上这张未画完的画。

学校还没有正式上课,我们乐得清闲。天刚蒙蒙亮,我忙着洗刷清水江远道而来的土鸭。

“我怕是怀孕了,”邵美苦着脸,“月经一直没来。”

“什么?你说什么?刚回来就开这种玩笑?”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邵美怒目圆睁。

“哦,你回老家这么点儿时间就怀孕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你怀的谁的孩子?”

“雨桓,你!”邵美快哭的样子,两只黑葡萄样的眼睛拴牢我,“你再说一次?你是不是要我死?”

“怀就怀罢。春天本就靠女人怀孕而美丽。”我头也懒得抬,“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海盗儿子?”

“都是为你!还好意思说,那晚上你都干了什么?”邵美放下淘米的盆儿。

“上半身,上半身,你不是没让我进去吗?!”我有些急躁地吼起来。

“你怕负责任对吧?”邵美委屈的泪水漫了出来,“再说,也许是月经推迟的缘故,跟本就没怀。”

“邵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怎么可能怀孕呢?”我扶住她柔弱的肩头解释。

“怎么不可能,我也担心呢。没听说处女也怀孕的事吗?”邵美歪着脑袋。

“听说过,圣母玛利亚怀上耶酥时就是处女。”我冷笑道。

“不要亵渎神灵,会造报应的!”邵美继续淘米,“亏你上了3年的大学,体外受精的常识都不知道!”邵美叨咕着。我一想,好像隐约听说过这么回事,体外s精也有可能导致怀孕。

“哎呀,怀就怀了嘛,你怕什么?说不定小朋友一生下来就舞着火药枪大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雄姿英发,满脸虬须。”我油嘴滑舌地又补上一句。

“少胡说,我问你我问你,你原来的女朋友怀过孕没有?”邵美来了劲。

“谁啊?原来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吗?”

“少贫!沁儿不是你的新娘吗?做梦都听见你在叫。”邵美不依不饶。

“我原来才不管这号子事。”我装糊涂说。

“不!就是要你告诉我。”邵美有理有据,“你精力这么旺,肯定怀过。”

“谢谢你。”白日青天,我不敢有半分猥亵。

菜板上的鸭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它拍着光光的翅膀,歪着扁扁的脑袋向我斜视。坐在我面前的邵美,慢慢浮现成一副荒山野林的图画。

高中三年级上学期,连哄带骗让大我两岁的沁儿上床。她死活不依,非要给她弄来避孕药不可。那时私人经营的药店很少,我于是比求爱脸红十分地领着半新不旧的沁儿来到医药公司。在门口扭扭半天,她死活也不肯陪我进去。对她冲动我本来就后悔不堪,也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由她威胁。她没法,咬着嘴提出玩“棒子老虎j”,谁输谁去买,谁赢谁出钱。智商低,怯场,最终是我丢脸丢面在胖营业员的鄙视下抓着药奔出药店。从那以后,对于生儿育女,我始终有茫然地惊慌。严格说是恐惧。

自从邵美大大方方挂上独院的钥匙,我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会这么快。

“管你的,明天看医生。”邵美突然说,“我是喜欢海盗,和你原先设想的不一样是不?不一样就好。”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4)

新学期的生活,不但没有所期望的罗曼蒂克,反而有沦为女人化妆品之类的趋势。

贰拾

又是一个周末,我向邵美提议去楚江公园玩,邵美不想去,并说一辈子也不想去,有些风景看过一次还想看第二次,可那不在重庆。这里的风景,尤其是那个我们不得已而去之十多次的楚江公园,去一次就不想第二次了。邵美突然来了兴致,提议去郊外的冯家堡,理由是虽然是市郊,但起码还能看到一些田园风光。

“真难得,歇会儿再走。”依着铁栏杆,邵美迸发出卞之琳站在桥上写《断章》的闲情。

“别疯了。天好像要落雨。”话一出口,我自家也觉得作怪。开学没过两星期,我就厌倦了,这是贱还是不识好歹?不知是我的话激起邵美不满,还是她自家没意思风景。不到半分钟,我们一声不吭地走过铁桥。

风嬉笑着逗留在桥头,像很久以前那个被装扮得伟伟大大的傍晚。

那个傍晚,枯黄的蒿草散发着女人的气味,野生生的,薄雾一般弥漫。

铁桥底下的水田里,东倒西歪守着几个衣不遮体的稻草人。弯来弯去的花溪,消瘦得像条蛇。懒懒地伏在我的眼皮底下。所有的枕木都竖直耳朵,所有的风都倦倦缩缩。我穿件流行的紫西装,广东过来的卡尔丹顿领带风s地飘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地站在晚秋的桥头,俨然一个刚从头等车厢下来观光的阔少。

那个傍晚,灌木讨好地拍着手,年龄稍大的山坡谦卑地躬着腰。长风,落日。一时间,对“小红低眉我吹箫”的传统情调,我打心眼瞧不起。邵美轻轻踩在碎石上,像则小令。退回一年,我肯定会坐在桥上写诗,写波德莱尔在《吸血鬼的化身》中没有提到的另外一种化身。

“上次你那么高兴,我以为你也喜欢桥。”邵美回头望望,干巴巴地说。

难道真的爱情到手了就不是爱情?桥,谁会喜欢呢?桥是一种过渡。一种生拉活扯的跨越。人类的悲剧在于学会修桥。倘若人类能够再进化一次,桥自然会显得格格不入。我的宝贝,有了桥,就没有了岸,就没有了距离,就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美。

我心跳跳地数着枕木,敢望着邵美的脸,却不敢答她的话。

在屋里枕着邵美的腿睡觉,却接到了张思颖的电话。

也许今天逛累了,邵美已经睡去。匆忙写下一张便条直奔张思颖。

出奇的奇怪,平常出门,只要超5站路,我必会打车,今天却有了兴致坐在了公交车上。停停走走,公交车在熙熙攘攘的市区穿行。街上的车辆像面包一样排了长长一条队伍。

到站下车,却碰到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李媛。这个让我感到可怕的女人。欲钻到站牌后面躲避,却被她瞧见了。

“咦?雨桓!”说着,就冲我走过来,龇牙咧嘴的样子。

“哦,这么巧。”我说着向她招呼。

“准备去哪里啊?”李媛依然如故,服饰艳丽,朝气蓬勃,气质非凡。只是嘴唇略显干涩,瘦削的脸颊全无往日的润嫩亮泽。

“不去哪里,随便转转。”我笑着说。

“要不到我那里坐坐?”李媛伸手。想起那天去找她看到的一幕,我赶忙缩手,佯装看看手表。

“哎呀!差点忘记了,约了林培吃饭,要迟到了!”说着抽身就走。

“林培???”李媛惊愕地望着我。走远再回头,看见李媛木讷地站在原地望着我,卷曲的长发飘逸在微风中。

bt街人流稀少,只见有三三两两的汽车经过。

张思颖依旧美丽如海滩沐浴阳光的少女,白皙的脖子上挂着的钻石项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五彩缤纷。

挽着我的胳膊,张思颖问我去老家过得怎么样,过年好不好等等。进屋后,我看到客厅的玻璃钢茶几上多出一盆鲜花,好迷眼。

“今天没去上班?”我问。

“告诉过你啊,我晚上才去。”张思颖说着递给我茶。

无处释放的青

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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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过你啊,我晚上才去。”张思颖说着递给我茶。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5)

“你也不回家过年,一直在重庆?”

“不想回。”张思颖说。她告诉我,家乡的人都传她的闲话,传扬着她被一个大老板包养的事。因此她恨那个地方。怪不得被父亲带回去没多久又返回了重庆。

“雨桓,我有男朋友了。”张思颖握着我的手突然蹦出一句。

“哦?那好啊。”我说。心里涌出一股酸酸的感觉。

“他人虽然不帅,但我觉得踏实,开着一家蛋糕店。”她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嗯。那你还去上班吗?”

“事情定下以后我就不去了,我打算帮他经营好蛋糕店。”张思颖缓慢地说,然后好似无奈地笑笑。我沉默。

“你不高兴吗?”张思颖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我带你去吃烧烤吧?天冷。”她拉起我。走到门口,她双手套在我的脖子上深情地看着我。我躲闪着她炽热的目光。

雨桓,你这是怎么了?张思颖,我们这是怎么了?心里一遍一遍地质问着自己。

我们这座城市有所工学院,你知道的话,那不稀奇。工学院有片四面环山的水域,你知道的话,那也不稀奇。那片水域,你一个人去,叫阿哈水库,带着女孩子同去,叫阿哈湖,这难道还不稀奇吗?

挨到大鹏生日这天,我们十一个男生和十一个姑娘,带了大包小包的j翅香肠馒头,也带了大包的y谋和爱情,欣然前往。

精神物质是孪生姊妹。我们不是柏拉图的门徒,也不是德谟克利特的关门弟子,在山道上,我们边嚼泡泡糖边谈前生缘,边肤浅,边深沉。

租了两条游船,大家争先往上跳。桨一划,瓦蓝瓦蓝的湖水就瓦蓝瓦蓝地荡开了,春天的心情也跟着瓦蓝瓦蓝地荡开了。除了荒岛上滞留的白云,除了另外一条船上邵美那静如湖水的眸子,在上午的阿哈湖,我还看不出什么东西是静止不动的。

教室里枯燥的说教,独院里那份过重的压抑,我是无可奈何的,看在阿哈湖的面上,姑且放纵我这一次罢。

男男女女围着一大堆野火,一手拿树枝烤牛r烤香肠,一手提着山城啤酒,半生半熟,半油半盐,半咽半吞地吃喝。嫩柔的香味,轻轻浮在白花花的阳光底,你教我如何拒绝,如何不心动?何况,一缕缕炊烟,梦一般在我头上轻旋,轻旋。

回归阿哈湖。这口号应该由我们这群占尽阿哈湖春色的少年提出,应该被普天下敢放纵自己的男女膜拜。

两只鹰悠悠然盘旋湖上,白云的苍老,阿哈湖的残缺,一时间,l现了。

“有第三者入侵。”刘素素说。大家无动于衷,只懒洋洋地把目光掠过阿哈湖,掠过蓝天,掠过白云……

“第三者大多时候恰恰是最哀艳的。成功的,差不多成绝唱。”亚楠瞟她一眼,流浪儿那样弹出烟头。

“悲剧可预料而无法绕开。”大鹏这样玩深沉。

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三只鹰和谐地飘扬,飘扬,无所谓,无所谓终点。

我们追逐的是什么?问题越来越明显,答案越来越迷茫。

工学院出发时,邵美三令五申:今天是临时搭配,谁也不许心动。

望着花枝招展的女孩,亚楠和林培他们把邵美谆谆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抛媚眼的抛媚眼,献殷勤的献殷勤——这年头宁可拔苗助长也不守株待兔。

唐朝乐队的喊声,怂恿着远外的山,怂恿着脚下的水。大家赤了脚,红的白的,在荒岛上跳印第安舞。这时候,世界的中心不在格林尼治,也不在耶路撒冷,而是阿哈湖。

野火的焰子给青烟取代后,疲劳连同淡淡的忧郁袭进心扉。

拥是拥着邵美,但总有一种失落,无言的,从远处堆到脚下。

我们注定要丧失青春,我们注定要擦肩而过——可是,我们都挡不住我们的心动。

正如张思颖前时的总结:阿哈湖是大家的,心,是自己的。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6)

贰拾壹

“开灯!”

“是。”

“我要喝茶。”

“你先闭眼,我l体。”

“我不闭。”

“唉呀邵美,这不是十六世纪。”

“大胆,今天谁是老爷?”邵美的笑容有点小小的骄傲,让我看了羡慕。

“奴才不敢。”我翻身起床,弯腰驼背去窗子边拾茶杯。

人面前赤l,灵魂浮得很浅。简直浪荡在茶杯边缘,随时有可能给邵美一口吞下。

“给我念书听,长夜漫漫,睡什么睡?”邵美拿眼挑着我。

我奴颜媚骨地翻开枕头边的书念给她听:

“‘我们在研究的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公认为意大利最了不起的创造,包括十五世纪的最后二十五年和十六世纪最初的三四十年。在这个小小的范围之内,像雨后春笋般出现一批成就卓越的艺术家: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乔乔纳、铁相——这个范围界限分明,往后退一步,艺术尚未成熟;向前进一步,艺术已经败坏——’”

“不听不听。绘画的作用在于对现实的肯定。你打击我?”邵美白头宫女般感喟,“铁相,我的老师最佩服。有个叫,叫提香的,对,提香。我临摹过《忏悔的玛格达林》,参加市书画展,老师二话不说给压了。后来他书面告诉我,提香是歌颂性a的,我气啊——不说了。我要听周邦彦的词。”

“夜半三更,哪去找周邦彦的词?”我本想夸夸她画了三分之一的圣母,见她颦眉,只好懒得说。

“那韦庄的也将就。‘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分明什么?”邵美像一尊神。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昨夜夜半,昨夜夜半——”我默念再三,始终记不起这首哀艳的《女冠子》。

“这样吧,我给你背诵《凤凰台上忆吹萧》。”我小心谨慎地讨好。

“嗯,名儿倒顺心。试试看。”邵美没为难我。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

“如此唉声叹气之作,难登大雅之堂,我要听《中国民间风情》。”恭维双卿这首词的话还来不及说,被邵美一棒子打死。

“夜深了。”我望着她。

“大胆!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邵美抬起小手,昂首挺胸,像个温柔的女皇。

“哦,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傩戏,源于……”

这叫情调吗?我苦笑。可是,为什么不挑灯夜读《瓦尔登湖》,要自讨苦吃地演着连篇废话?青春是我自己的,用它做什么,却不见得是我说了算。难道说我真有被奴役的天性?这样寻思,口中颠三倒四念着。我差不多听到j叫了。

明天,一沓纸那么厚的明天站在窗前。我从没对明天这样渴望过。

怪就怪在上海来的朋友,在我的独院里吃完豆腐火锅,端着我泡的英德红茶,他热烈地表扬我。

韩雪则不以为然。她说我结婚前肯定会处处体贴,洗小白菜拣折儿根,以后妻子轮班,一轮就是一辈子。为了表现我对女性的尊重和对自由的热爱,也想温习一下旧式夫妻所过的日子,我民主了又民主,宽容了又宽容——丧心病狂让邵美过过老爷瘾,才一天,我后悔不迭。

从小酒店到我的独院,中间是一个荒废的巷子。

每天傍晚,总有几个年轻的学生在那儿谈天说地。没有买到蜡烛,我两手空空穿过巷子时,看见有人相拥着在咝咝咝响的风中哭泣。心里很不是滋味。无端觉得,没有电,文明多少显得有些古怪。

邵美去学校还没回来,独院房子里死水般无声无息。我坐在写字桌边,一闪一闪玩打火机。在这闪烁的光亮里,我又一次看见故乡,那座风咝咝咝响的城,那座我曾经愿意拥着我的初恋,悄悄度过一生的城。

竟然发现电脑可怜兮兮地卧在那里。好久都没有上网了,我都不明白自己,曾经似乎没有网络就没有了生活的我,竟然这段日子一点上网的欲望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想起即将要被我遗忘了的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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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7)

笨拙地打开电脑,连线上网,一切又仿佛就在昨天。e…mail里生出许多垃圾邮件,不耐烦地清理,最后还是发现了少梅写给我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

雨桓:

生气了?整天瞎忙,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滑过去了。也没给你写信,对不起。

不过,要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你也许会可怜或笑话我。想告诉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你自个儿想吧。我只想说明,我比任何时候都规矩——至少雨桓所嘱咐的,我都百分之百地做到了。那倒不是因为你要求(关心),而是我根本不愿在别人的面前放纵自己。相对来说,我更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看着什么地方一动不动地发呆。也很少有所谓的空虚。要是我真想等什么人的话,我并不怀疑我可等上一百年。

雨桓,我不想考虑你那些言外之意,不过我想说明,几千年前我就长大了。请你以后别再胡说“你还小还小”这类浑话。你自认曾经沧海,但有时未免夜郎自大。不知雨桓是否想到,你所看透的人和事,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同一类中的许多人和事?

当然,你大概不适应我的方式,那也得请你不要再用风雅女士的框框来套我。否则,你会觉得我一天比一天庸俗,是地地道道的小女人了。

祝好梦

少梅

生命是一个遗弃过程,爱情是其间的一座桥,涨水季节,桥没留神就给淹了。

第二封信

雨桓:

就算你猜对吧,我不想考试了。

雨桓,我实在错不开时间,所以想九月份再参加自考。但愿你别太生气和过分哀叹白费心机——我可以想像你是怎样数落我。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只要不影响你的功课。

准考证我取回来了,看着它总觉得对不住你。

我每天都是七点半起床——其实常常是六点半就醒了。以后的时间便用来想你。本来应该晚上想您,早上用来百~万\小!说的,可是晚上总来不及思念就溜进了梦里。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我觉悟不高一直难以贯彻。本来也想找几句道理来——转念一想,即使说了,也不过是我的道理,你是万万不会设身处地的。据我和你的历史告诉我,你的道理成熟的那天起,别人都是幼稚的了。

下班了,兰姐催走。

是什么时候,爱情从我身边走过,又是什么时候,爱情曾默默地注视我?我无可奈何地看到,青春是场交易,与其赌承诺,不如赌拥有。

关闭网络,一个人傻傻地想,其实少梅是真心爱我的,尽管她知道我有邵美,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到她对我的爱。而邵美呢?对了,突然想起什么,不知邵美还写过日记吗?紧握鼠标,在原来的老地方,我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邵美的日记。这应该不是日记,而是一封信。

雨桓:

望着你消失在门口,心一下子空荡荡的。无聊地在屋里窜了两圈,毫无理由地生起闷气来。

不知你坐的车是否开动,我已经开始给你写这封信了。

那晚独自走了长长的路,想了很多吧。

不管你的结论是什么,也不管是否于事有补,我还是要为我的胡言乱语向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情至深处最脆弱,也知道那该死的情不自禁地冷嘲热讽会导致我们感情的危机。可是怎么向你解释呢?我只想说,只因为我太爱你,才千方百计让你感受一下你拖泥带水的爱给我捎来的苦痛。

说到拖泥带水,你是不会承认的。

感情上,你是个只注重过程的人。然而你却惯于以结果来为你的行为辩解。然而两个人的事情,并不一定要做出什么才算是事实。对女人爱用一种挑逗性语言,你以为这没什么,可别人会怎么想?我姐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雨桓这种男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以为可到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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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8)

雨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的日子了,你还是和张思颖那么热乎,为什么还和那个网上的少梅难舍难分?为什么还跟着林培没完没了地喝酒,还有那么多藕断丝连。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够?导致我们偶尔出现口角你就去找认为更成熟(更完美的)的?我并不是吃你的醋,我只感到它伤了我!

你抱怨我不相信你,可这两年,你细想想,你有什么让我相信的?你明知我是对什么事都过于认真的女孩,为什么还要常常向我撒谎、欺骗我?

我从没这样强烈地感觉到爱你,离不开你。知道吗?你让我害怕——我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求你看在我脆弱的感情上,体谅一下我。

你的美

掩上门,我走到荒芜的院子。那里已经没有人。连风也不再咝咝作响。只是夜不如先前黑了。稍微留神,看得见白杨树瘦高高的影子空空荡荡地挂在院墙外。我无端地觉得,自己站在了更加漆黑的夜里。

贰拾贰

林培对我说过女人偶尔生生气比较有好处,而且也比平常好看得多。缘浅命薄,在我的单门独院过去的上百个日日夜夜,我一次也没见过。闲暇无聊,便逐一找些堂正理由(比如说邵美情商高,爱情使人心胸宽广)来解释。仿佛还真想不通,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恋人愁眉苦脸过日子。

自修完《北山移文》回到独院,门窗大开,绿的窗帘飘来荡去。cd唱着印度尼西亚民歌《梭罗河》。邵美倚在桌上边哼哼唱唱地配着j尾酒,暴露出只有作为女人——而且是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女人才具备的很体面的曲线美。我轻轻倚在门坎边,沉醉在这片不为我创造却为我拥有的阿尔弥特花园。

邵美穿着新款的白色长毛衣,右手的袖子松松卷起,像山城公园那尊摘花女雕塑,又像秋天傍晚吹过麦田的风。独步学校的希腊鼻上闪烁着甜蜜的光泽,它们半隐半现,小猫一样顽皮。

轻轻绕到她背后,揽住她的腰,我吹着热气说:“小美人,知道你在家,打死我也不会憨痴痴地在图书馆呆几个小时。”

她回头粲然一笑:“你吓死人了。”所有的柔情,完全堆在若有若无的酒窝,满满的,似那口传说中永不涸干也永不外溢的井。

卖牛奶的小贩在马路上高声大气吆喝,不时偷眼我家窗口,若没我这个方头方脑的男人,天知道他要吆喝到哪一年。

“雨桓,angel kiss是第一次配,没可可酒。枸杞酒替的,颜色不那么正宗。你尝尝。”邵美轻轻摇晃着高脚杯。

“我才不喝什么天使之吻。我才不准你去什么大地公司。”推开酒杯抓住她的肩。我狐狸般嗅到一股不祥的气味。

“雨桓,人家不得不去。”邵美放下酒杯,两手绕着我的脖子,飞红了脸,“不得不去呀,合同都签了。”

“签签签,往后怕你工作不起。在哪个年龄做哪个年龄的事。你家送你来打工?天气这么爽,多好的百~万\小!说恋爱的日子。你俗不俗?”

“打工也是学习的一种方式。”邵美笑。杯子里盛满星光,轻易将她的睫毛颠覆,仿佛长夜漫漫。

“胡闹!马丽不是已经证明了这种方式?”

面红耳赤争半天,邵美不但没回心转意,反倒劝我快喝酒吃饭送她去礼堂。两点钟大地公司的车来接她们。

我无动于衷,向楼板翻着一双死鱼眼。

对于爱,我可以迁就;对于女人,却不见得。

“我嫁给你了?”邵美甩出这句话,拎起包,兔子般冲出独院。

我气咻咻地站到绿窗边,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白花花的水泥路上,卖牛奶的小贩也不见了。

抬过高脚杯,我狠狠地一饮而尽。

三姑娘回家这天下午,塌鼻子女婿在院子里跳着骂着足足闹到太阳落山才收场,吓得三姑娘坐在我床上脸青面黑大气也不敢出。楚昕儿偷偷煮了几个j蛋过来,三姑娘哪里吃得下,她捋起绣着荷叶边的袖子伸手捡一个递我。扮个鬼脸,我毫不客气地剥j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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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9)

从我和邵美搬到校外租房子住的两个多月后才听到塌鼻子女婿说起三姑娘的,那时候她已经私奔有一年零几个月了。塌鼻子女婿父母双亡,父亲在粮食部门默默无闻干了一辈子,后来因病去世,而她的母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画家,在西南大学都赫赫有名,曾经做过名誉教授,她的绘画作品自成一家,在重庆画坛颇有影响,邵美就把她作为偶像。后来因为老伴过世,郁郁而终。塌鼻子女婿本来有三个妹妹,大妹和二妹相继去海南打工,六七年了没有一点音讯。三姑娘是塌鼻子女婿最小的妹妹,塌鼻子女婿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巴心巴意供给她上学,等着她有了出息,找个好人家,以宽慰父母在天之灵。天晓得三姑娘吃错了哪副药,才听说她在自由恋爱,放弃了学业,把她塌鼻子哥哥的一片心血白白枉费,一晃就晃进他家乡重庆郊县的镇山村兰老五家里去了。塌鼻子女婿在镇山村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虽说自从父母去世后,两个妹妹又离家不归,家道逐渐衰落,但还不至于潦倒到笑骂由人的地步。塌鼻子女婿纠集家族中几十人去兰老五家几次问罪,都因为逮不到三姑娘而怏怏而归。我曾经仔细打听过,但塌鼻子女婿死活不肯说,支着邵美去问,还被塌鼻子女婿指桑骂槐说几句,弄得邵美讪讪的,好久不肯去他家里看老夫人的遗照。

“你老哥也是,干什么棒打鸳鸯,又不是旧社会。”我撕块蛋白丢在嘴里细嚼细嚼的,“先头听他骂得有山有水,好像兰家祖宗先人都对不起他,三姑娘你也真是。”三姑娘听到有人依依呜呜地在堂屋里开始念神念鬼了,她说得小声小气:

“怎么回事?兰老五的大爷爷解放前是刘财主家长工。有一天刘财主守屋的狗莫明其妙暴死。财主扭住姓兰的不放。也是兰家老人软,硬是给死狗披麻带孝大锣大鼓c办三天才脱手。据说当年还挂了挽联,叫什么‘黑狗老大人,孝男兰忠诚’。十里八里都在传。”

“老一辈干的憨事,和你们相什么关了?我以为是十大冤家九大仇呢。要说辱门庭,你大哥坐牢才是辱门庭。你甭管,我帮你劝解几句。实在不行去法庭告他。我请法律系的朋友们帮你当律师。又不是旧社会。怕是不要王法了。”我嘴里嚼着,腮帮子鼓动着。

三姑娘不置可否地坐在木床上。我三口两口吃完j蛋正准备出门伸张正义,塌鼻子女婿y着脸站在我的独院门口叫我。

“雨桓,论理说呢家丑不可外扬,我郑家也算知书达理的人家。论理说呢你是外人,但是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把你当外人看。三姑娘跑出去我认了。她现在踏进我郑家的门就得听我郑家的规矩。我请先生来推算,说是家里要祭三天的脚。这三天不管兰家白家的人都不准进我郑家的门儿。你跟三姑娘说,三天后要留要走由她。只是若要正正规规亲是亲戚是戚呢,叫她带个信给兰老五家,把礼节给我补清楚。砍了林子,乌鸦就不叫了。”塌鼻子女婿气势汹汹地说着。

吃j蛋时我世纪末、爱情自由、婚姻自由地想了一大堆,在这个六十年代的老生产队长面前,我只是憨痴痴站着。待他说完,我反而憨憨地想:塌鼻子女婿要在镇山村做人,三姑娘这样走得名不正言不顺,叫他老脸往哪儿搁?再说,养大个姑娘也不容易。

“雨桓,按理说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米汤。你跟三姑娘说,若是要亲是亲戚是戚地走呢,我好在院墙边挖个侧门。她这样跑出去的,正门三七二十一天是跨不得的。”塌鼻子女婿又补充道。

我唯唯喏喏,满口应承。婚姻自由归自由,三姑娘也做得过火,虽说是你自己过日子,但终生大事,确实应该从长计议。你一见到兰哥哥,翻墙跳院,一心想生米做成熟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哭爹喊妈。封建就封建一点吧。兰老五爱你,跟他兰家商量,大家都将就着点儿吧。

楚昕儿一声不吭。她像天底下所有软弱的母亲一样只有干坐在木椅上抹眼泪的份。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0)

在我的独院里,白吃了三姑娘两个j蛋的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菜花黄了,杨柳青了。春天,又有许多新朋友走进我的独院。他们带来广味香肠,尼采的情人莎乐美支持精神分析运动,中国需要进口女人等等好吃好听的。我乐滋滋的,一有客人来就颠着p股忙这忙那。

邵美对他们却淡淡然,礼貌得像只机器猫。自从刘素素来这里半明半暗地穿走她的华伦天奴西裤,她买的几张磁盘也不翼而飞了以后,她对于光顾我独院的新朋老友,通通小肚j肠起来。我呢,刚被张思颖、刘素素她们从大男子主义的布袋里拎出,又披上所谓宁愿得罪十个女人也不肯失去一个朋友的袈裟。这颇伤邵美的心。

从教室赶回独院,见门背后立着碗口粗的木棒,奇怪之余,才恍然这就是邵美自卫的武器。禁不往哑然失笑。这世道,有了黑夜,法律永远不会淘汰。

先头一进院子楚昕儿就跟我唠叨,前天夜半三更,有几个人吃得醉醉的来找我,邵美给喊起让铺。她做我的女友,好多时候,为照顾我的脸面,只得忍作大度,委屈求全。有时邵美好生生做着她的功课,突然光临三五个男女,少不得搁笔让座,泡茶备饭。夜深人散,扫地洗碗,已算份内小事。

“下次不理他们了。”事后沉不住气,我心烦意乱发牢s时,邵美往往中庸兮兮。

“何必呢?谁教我们家没客厅?再说,都快毕业了。”

至而今,究竟有多少朋友吃过我炒的菜,究竟有多少朋友睡过我的独院我已记不清。意识中,还找不出没对我的独院浮想联翩的朋友。

邵美昨天的日记结尾处说:“拿我们的青春跟这些朋友周旋,一事无成的恐怕只会是我们自己。”

我深有同感却毫无办法。

结庐人境,难啊!

贰拾叁

功课外的书,邵美一般不大理会。像炒得热火朝天的《学习的革命》,她也不知道。

对此,我很是着急。

全社会都在反对林语堂,女人最好的出路是写诗而不是出嫁。况且又有专家暗示,除了母j,女人的思维老化得最快。我于是想方设法借来《恶之花》、《伊豆的舞女》大段大段读给她听。遗憾的是,她对此毫无兴趣。苦心孤诣的结果,她报以一脸茫然。我不安极了,暗自惊心,选来选去,难道抱回的真是个花瓶?

午饭时,见她把贾岛的诗集垫盘子,我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问还懂不懂斯文。她低眉低眼,一声不吭,半点有辱圣贤的过错样也没有。我突然对社会上背叛老婆拥抱情人的哥儿们理解极了。铁打的爱情流水的女人。他们说得对。和一个丧失灵性的女人生活纯粹是浪费。这时倘若门外有女行吟,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高尚的事。

“雨桓,吃菜。别气坏身子。我听说作家饿死的不少。”邵美夹块j蛋给我,轻声轻气像小妾。

“拿贾岛的诗垫盘子,亏你还算大学生,晓得不,‘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震憾了一代又一代的诗人。你试想想,一个‘敲’字,几多空灵,听,那脆脆的回声。”来硬的不行,我就使软的化她,好在我浸y过古今中外数十卷名著,对情绪,收放自如。

“你昨天才说曹雪芹养活了好几万人,贡献比一个集团公司还大,贾岛又怎么了?算民政局?”

我于是绘声绘色告诉她那段半旧的佳话。

“这么说,贾岛又是诗人?”邵美斜眼立眉。

“天,岂止是诗人,是大诗人呢。”我又好气又好笑。

“吹,会有这么多大诗人。韩愈呢?你说他碰到韩愈坐轿子。”

“韩俞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相当于文坛霸主。你倘若认真读过初中就一定会记得他的文章。”

“p,韩愈算个老学究,贾岛是个假斯文。”邵美粗野地打断我,“你想嘛你想,这明摆着的,和尚胡乱喝了半碗清粥。眼见缸里米没有几粒了,心里烦闷之极。前天在陆家庄,约定一个女香客来上香,天已经暗到了这个地步——看来红尘人大多言而无信。成天吃素,米饭吃得多是事实,若不是叫保定来的叫化子白啦啦吃去半个多月的口粮,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和尚掩了门,苦着脸往河后边的馒头庵走。老尼姑是山背后陆家庄人,时常有三亲六戚送米送菜,何况女生饭量总要比男生小得多。向她讨几斤米,大不了下个月化缘回来还她。和尚赶到馒头庵门口,只见得夜静山空,月光如水,乌鸦心事重重地站在池子边的苦楝子树上,馒头庵关门闭户,和尚不敲门,你叫他推门?y僧差不多。当然,也许是和尚读了两篇《南华经》,眼痛腰酸,自个儿到房子外边瞎走几圈。月明星稀,乌鸦南飞,蓦然回首,一别红尘十又九年,身没修成性没养定,落得个两鬓斑白,四大皆空。想要寻个一官半职,来个晚年娶妻晚年得子,又怕当今世上高手辈出,弄不好这惨淡的经营也保不住。越想越无地自容,只好推门回家长睡——他要是敲门,九成是个疯僧。那贾岛只注重文字而不考虑生活,看来也是浪得虚名。晚上做它一次和尚不就得了,偏偏大白天去街上比比划划,姓韩的偏偏下轿沉吟。后人更可恶,也一窝蜂跟着推啊敲啊。好在二十一世纪迫在眉睫,文人们都忙着打官司去了,否则,再挤到街上去附庸风雅,不出车祸才怪。我看雨桓也是,好的不教,尽拿这些烂骨头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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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1)

明知是邵美强词夺理,我还是被捉弄得昏头昏脑,一时间竟无话反驳。

邵梅多次警告我说,就算毕业了找工作也是问题,如今的大学生多如牛毛,已经不是稀有动物了。应届毕业生要想找到好点的工作,首先要有实战能力,就凭学校里那点暂时还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去给人家用人单位扫地人家还嫌。有无工作经验、有无工作能力,这是用人单位首先看重的。想了一下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找不到好点的工作,那我拿什么爱邵美?再说远点,拿什么养家糊口?对此,我一直愁眉不展。所以我打算要自学考试。说起来挺有意思,在我选报专业的时候,少梅所带给我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居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几乎是潜移默化或者说不知不觉中,我就选择了网络安全这个方向,也许还想着有一天会解开那个绕成心结的谜,尽管事实上我已经基本上远离了电脑远离了网络,也远离了曾经妙趣横生也缠绵悱恻的那段网络情缘。

邵美沉沉地睡着了。看着台灯的光辉映照下那宛如邵美璀璨的笑脸的玻璃瓶,一阵很踏实很温暖的气息,笼在我的心里,也许,这就是幸福吧。已经很晚了,我做了一套英语题,又不自觉地打开电脑,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少梅给我的消息。果然,她在线,qq如白昼般明艳。好久没跟她联系了,这个神秘的女孩。

少梅:“最近好吗?忘记我了吧?”

雨桓:“再这么下去,也就差不多了。我还好吧,你呢?”

少梅:“刚刚出差回来,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雨桓:“北京啊,你出差总去一个地方。”

少梅:“我是去重庆了!”

雨桓:“什么?你来重庆了?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少梅:“只待了半天!本来想去看看你的,可时间太紧,没办法的。”

雨桓:“料到了。”

少梅:“呵呵,真想见我?”

雨桓:“废话。”

少梅:“也许会有机会的,我就怕吓着你。对了,你自考报名了吗?我听说已经开始了。”

雨桓:“报了。”

少梅:“什么专业?”

雨桓:“网络安全。”

少梅:“呵呵,看来你要报复我了。”

雨桓:“不敢,不过,你可得说话算数。”

少梅:“好呀!一年,我等着你!”

雨桓:“考本这半年我是没功夫了,考完再说吧。最近你又黑谁了?”

少梅:“想黑你呢!看你是不是对不起你老婆了,呵呵。”我想起了那次被她发现龌龊的狼狈情形。她很久没让我唱歌给她听了,好像离开了网络,那些朦胧虚幻的东西都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平淡了起来。

留在眼前的幸福把握不住,因为它不属于我。我曾经那么爱她,现在也是,或许以后也是,她无法从我的眼前消失,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走不出雨季

你的名字和我跌落在泥泞里

而你磁性的声音

还像泥土一样

粘我湿漉漉的心事

千帆之外

你情感的潮汐

是否也起起落落

或许是我小时候贪睡的习惯至今还没改过来,也许是我看惯母亲晚睡早起,对邵美的赖铺,我实在意见大得很。

第二天若是星期天,或许是几节无关紧要的课,邵美一般不肯轻易起床。她回敬我“能躺着就不要坐着”的话,见我不高兴,她又说她喜欢醒来翻翻书又睡的惬意——事实告诉我,她是在翻来翻去做梦。

“我们数世界之最,谁输谁先起床。”邵美撇着小嘴说。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独院是最前卫的,连民主也给普及到床上。

我满口答应,数得心惊r跳,却是十玩九输,到头来不是耍赖说不算,就是邵美扭着我的耳朵一道起床。老实说,对这两个结局,我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虽说重温旧社会士大夫举案齐眉的生活也不是不好,可是总不自觉地泛起那种下水推舟的滋味。因而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坚持到底。作为男人,能静静躺在床上看自己的所爱梳头洗脸,烧水弄饭,应该属于比较红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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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2)

“好好好,不算不算。我们辩一个论题,要不,猜谜语,讲故事逗人笑也行。”我经常宽容她。划出道儿,几乎都是我赢,记得实例有二:用诡辩胜她“女人是人”的观点,靠机智中她“十八女子倚门望”打一县名的谜语,然而,她每次率先起床,并不是因为败给我,要么时间的确不早,要么有人乒乒乓乓敲门,她哼哼唧唧穿衣拖鞋时,我的睡意也全无了。四平八稳躺在床上,无端觉得,让女人起床并不比让女人上床容易。

邵美摔筷子的声音很清脆。再准确点,就是迈克尔?杰克逊《remember thetime》的过门。

看完《罗马假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一路上都想念着那美丽的公主。天似乎要落雨,我们抄小巷坐车回独院。在车上,一时神经,谈到张思颖,邵美抢白我:

“想她了?去看看,怀旧是男人成熟的体现。”我没答腔,任由她发挥,“只要走过,自然寻得到痕迹。”

回到孤零零的独院,内心忖度:顾城失去的会在我这儿悄悄出现,怕没这样的好事吧,其间必有诈。

她摸钥匙开门时,我一针见血指出:“若今天的理解是为了换回明天我的理解,那先谢了。”

小时候有本书花言巧语告诉我,除了母亲,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宽容你。二十年来我一直牢记心中,从没见过例外。没想到这句话惹恼了她,甩我一人到黑黑的床上。她自个儿去借楚昕儿的灶台炒饭吃。

夜是女人的。难怪那些伟大的作品惊人的爱情都要夜间进行。玻璃窗透着一块灰色外,独院里什么也看不见。第一次靠夜靠得这么近,我差不多听见老木床咯吱咯吱的解体声。

邵美炒饭回来,拉开灯,魔鬼身材在我面前晃来荡去。我的手顺着她微凸的前额在书架上拿下一本我不想看的书,我的胳膊似乎在暖炉前伸展过地惬意。“‘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印度老头,你去骗小学生好了。”我心里嘀咕着。见没有我的份,我默默地撑起身解鞋带。

“男人为什么喜新而又不厌旧?”邵美没觉察我的不快。吃了半碗饭,她才问,还扭过头望我,认真兮兮的。

“当新欢独食时,他好和旧爱睡觉。”我笑着说。

脆生生的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我慌忙侧身、闭眼、蒙脸。

张思颖真的了不得,她曾经断言:当人们的心灵无法沟通时,一切r体上的结合都算犯罪。

欧洲有个人口学家提出,人类的优生来自男人最初一颗j子和女人最初一粒卵子。我向来赞同。

问题是,避孕要做得毫无差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邵美对孩子同文凭一样神往,她一贯的腔调是:一个女人要想立业,那最好先成家。她还举例说,职业女性成为女强人或富婆,几乎都是昙花一现。因为没有牢固的婚姻,她们的感情容易泛滥和摔碎。一般情况,感情是通过婚姻固定下来的。

我看过好些小说,它们都有意无意地暗示,女人要在社会上有头有脸,那得先在家庭中站得住脚,要在家庭中站得住脚,肚子争不争气至关重要。今天,在我家乡,因为怀不上孕而被社会单纯地默许离婚的女人,每年都有三四个。

由于这些原因,我自然不得不竖直耳朵,听邵美发表她对下一代的深情厚意。

“我当然要我的孩子漂漂亮亮,男孩由他做海盗,女孩让她学跳水,跳水好拿金牌。”邵美舔舔嘴(仿佛她的金童玉女,已经男才女貌地开放在她的面前)。她又补充说,“不过,女儿家太漂亮了,反而不好。”

“你放心,有父如我,你的宝贝想漂亮也漂亮不到哪儿。”我干巴巴地笑笑。

在这个酸不溜秋的中午,我站到穿衣镜前,黯然伤神了许久。隐隐约约的络腮胡,宽宽大大的鼻梁骨,浑浑浊浊的眼睛,组合成我。说真的,若不是靠y差阳错或非常手段,邵美也没兴趣看我第二眼。(长得稍尽人意的,就是我身上仅有肚脐眼。但对男人或儿子儿孙而言,肚脐眼是无关紧要的。)这不但有损于孩子,而且见辱于青春。本该有一则千古绝唱的爱情,本该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后代,皆因我而庸俗地破灭了。我蓦然发现:女儿最大的悲哀是不能选择父亲,妻子最大的失望是不能美化丈夫,男人最大的苦痛莫过于看见女儿越长越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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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3)

毕业后,邵美决定送烟送酒分配在一个正规得可以把户口也转到市里面的单位。

“以后孩子上学方便。”她这么说,不由我不肃然起敬。女人鼠目寸光,错了错了。自从第一次同女人上床,我就知道,某天冷不防会做父亲。生儿育女,不外乎是婚姻的附属,至多算得上婚姻的一部分而绝非婚姻的全部和目的。我胡乱地想,优生不优生是我们的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婚姻的全部和目的。我胡乱地想,优生不优生是我们的事,长得好看不好看,又是他们的事了。

贰拾肆

为了对付学校的工作实习,因为找不到工作单位,我着实烦恼了一回。挨个给朋友打电话求救。刘素素说,她去杭州实习,要不和她一起去。没有告诉邵美,我跟着刘素素风风火火地跑了。下着毛毛雨的杭州,我除了喝酒,整天听刘素素她们闲谈龙应台先生在东南大学的演讲,实习的事始终没有着落。我所有的思念,都显得无关紧要,独院、邵美第一次孤零零地站在重庆的郊外。

住在刘素素的表亲小芹家里,连着两天,我像个老爷一样享受着小芹全家人周到的伺候。

刘素素对我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必须要出去住,否则太打搅亲戚了。”

我赞同:“你说有实习单位,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单位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着。出去住可以,费用你全包。”

刘素素笑笑说:“行啊,这次请你来杭州,本来就是打算包养你的。”

我无奈,淡淡地笑笑。

昨天电视说,猫是不剪指甲的。小芹就是自作聪明。刘素素弯腰抱住被细心地涂了指甲油的花猫。

花猫伏在刘素素光明磊落的大腿上,慢悠悠伸屈前爪,半睁半闭的眼,仿佛在查看这屋人的来世今生。

“早上我躺在沙发上读报纸,它摸到枕头边来,亮着圆溜溜的眼睛。我刚给它洗完澡,香水喷多了,像那天在樱花酒店碰到的奶油小生。”刘素素一上一下抚摸着花猫,歪过头跟在杭州开书店的小芹说。墙上的自鸣钟卖弄地敲了六下,我突然记起我从搬到独院后就没有洗过澡。把这意思吞吞吞吐吐说出,小芹她们不愿落入我的俗调,连花猫也只剜我一眼,便轻手轻脚摸刘素素的红指甲。我这一刻人格的堕落,也给刘素素她们,连同猫,友好地掩盖了。

“应该多养一只。”我怕自己又冒傻气,考虑半天,方才开口。

“又不是养来上战场。”刘素素笑着嚷起来,“这几天冰箱坏了,猫从来不吃隔夜的东西,为一个胃,楼上楼下腿都跑弯了。”

小芹打着手势对我说:“那是它太寂寞了。不得不把时间花在胃口上。不信,你问刘素素。”

刘素素红了脸。

在杭州,这算作奇观:女人因猫而红晕。

若它恋爱,不超过三天,肯定随男猫私奔。

我坐在猫常睡的沙发上,对这只梳得油头粉面的花猫,不满极了。它的存在,实在是猫族的耻辱。想来想去,它寂寞,它活该。

我打定主意,回到重庆独院后就把这件事记下来。因为这次跑来杭州,这要让邵美知道,她是不同意的。

我也真的后悔了。好端端坐在独院,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想得美美的——那是多少人削尖脑袋所要寻找的幸福呀。

雷峰塔已经倒掉了。三潭印月呢,不是夜,印什么月?虎跑泉那是好遥远的地方。船到湖心亭,刘素素坐在凉亭里喝茶,东一句西一句乱说。偌大个西湖,在她眼皮底,法海那般没落。她指着远处横亘的青堤敷衍我,“喏,那是白堤。苏堤呢?苏堤在远处。”

刘素素玩过两次西湖,若不是她向我保证“杭州有几个可以免费吃住的朋友”,“可以马上解决实习单位,待遇很好”以及“爱你比西湖深”等等,我是不会热火朝天地跟她瞎跑到这里的。

“我们走吧,回重庆。”我几乎央求她。

顶着烈日到西湖边,她冷笑着说:“翻脸都可以,这两天走是不可能的。”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4)

我靠在栏杆上,望着这片青绿色的湖水发呆。儿时读过的那些民间故事,这会儿苍老如天边白云。

后来撑过来一条船,我头脑一热,轻飘飘跳下去。刘素素没办法,只得付了茶钱坐到船舷边上拍打温情脉脉的水随我走。

船去的是三潭印月。

当年,康有为是不是这样坐着船在西湖上茫然。我思索着。几个港仔举着美丽的望远镜东瞧西望,一个老妇带着鲜红的太阳帽。文化衫上印着地痞味儿的浓墨大字:“你以为你是谁”,像一段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历史,端端堆在我面前。大约是昨晚夜市上丢了相机的原因,刘素素无精打采,我也懒得动。好在湖水污染得还可以,走着厌着就到了。等到我踩着光溜溜的石板,慢慢左拐右拐,慢慢向没人处走时,我终于听见一声叹息,一声埋得深深的叹息从那玲珑清鲜的“曲径通幽”的石碑上摔落下来,阻断了路,使我不得不黯然回首。

先生的归隐如果是无奈中的无奈,那我的到来只能说是无奈中刻意之行了。好在倦了,先生可以睡,太阳落山了,先生也用不着赶路。尽可拿着过期的《民报》或《新青年》,生些闷气,消些闲愁。灵隐寺的钟声,间或可以入耳。醋鱼的美味,毕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品尝。栖身小岛,咋说都是天大的福气。哪像我,半个世纪以后赶来,蝉闹得正欢。装满欲望的声音响得让人不相信有从前,时间也无耻得仿佛只愿为明天存在。

晚上在酒吧喝啤酒,刘素素问我西湖跟童话中说的如何,我愣着答不上话。

小芹笑着告诉她:“在岳坟,他坐在墓地边晒太阳,伸着懒腰,衔着坟头扯下的青草。历史真会开玩笑。我站着,岳元帅睡着,秦宰相跪着,而雨桓却坐着。”

刘素素虚虚假假地说好,又胡乱夸小芹几句话说得别开生面的话。举起手中的瓶子,西湖便慢慢消失在啤酒瓶里。

刘素素说:“我刚好领了奖金,公司发了财。等一会儿请你们去楼外楼吃醋鱼。周末我要和雨桓回重庆。”

“我是不会去的,太晚了回去,我妈肯定会打死我。”小芹笑,那些丑陋的斑点在笑容中左蹦右跳。

刘素素的话盘旋在我耳边。这与我在独院想像的相去甚远。不要风波亭,不要有人碍手碍脚跪着;不要西湖醋鱼,不要百日维新。从某种意义上,我宁愿西湖除了白娘子以外什么都最好没有。我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坐在水边,有月望月,没月望风。点燃一只烟,看时光怎样一寸寸往烟灰上退缩就好。

然而这太奢侈,太不现实。至少现在我清楚我是坐在西湖边一个叫“尖叫”的酒吧里,像一个有钱人那样品着喜力啤酒。

又跟着刘素素去楼外楼。刘素素付完钱就让我端着大盘子,来往于陈列着海鲜的货柜前选配。在温馨的圆桌前,和着柔暗的光欣赏着轻快的乐曲,海吃烂喝了一顿。

席间,刘素素喝得烂醉,走路都不能自理,我学着《我的野蛮女友》里的男主角,背起刘素素,弯着身子,手背过去托着她柔软的p股向前走,刘素素笔直的长发搭在我的脸上,两条细长的腿在我身后晃荡着,在牛仔裤的作用下越发显得唯美,路上的行人回头疑神疑鬼地看着我们。

小芹家是不能再去了,只好往宾馆闯。

迎宾小姐殷勤地帮我搀下刘素素。在前台登记时,因为没有身份证,我和服务员不愉快着。突然想起斜躺在沙发上的刘素素,跑过去,翻她的身上,因为我看见在楼外楼她付钱时,钱包就在她上衣内的口袋里。刘素素胸部高高地耸立着,而她粉红色上衣的拉链紧闭。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呲”地拉开,刘素素蓝色的内衣被高耸的茹房顶了出来,在大厅的灯光下,格外鲜艳。伸手摸出钱包,果然有身份证。看着女服务员低头不语,认真地登记着。背着刘素素,拿着房卡直奔二楼,女服务员怪异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

将刘素素放到床上,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5)

躺在床上,趁着一点点醉,我拿眼睛qg着刘素素曼妙而富有曲线的身体。女人喝醉了的模样真的很漂亮。回想着和张思颖那晚的激情时刻,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着。刘素素恬静地睡着,我也慢慢地合上了劳累过度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刘素素起来了,去洗手间半天不出来,只听见里面哗哗的流水声。打开电视,看着湖南卫视播的安在旭演唱会。

刘素素出来了,赤条条的身上只披着雪白的浴巾。我并没有感觉到惊讶,自从和她在大观河散步以后,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认为这种现象在她身上出现已经是正常不过了,不过和李媛相比,刘素素至少不让我感到厌恶。

假装没看到她,我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刘素素故意多站立了一会儿,见我不看她,就躺在了床上。忍不住瞥了一眼刘素素,灯光下,那皮肤,那身材,让我暗暗惊叹。胡思乱想着,就算我和你那样了又会怎样呢?你情我愿,两厢情愿,谁也不欠谁的。再说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不吃你,你当我是只病猫。正在蠢蠢欲动,脑子里闪现出邵美似怒非怒的表情,瞬间打消了我邪恶的念头。

“雨桓,你很喜欢安在旭吗?”刘素素突然张口问我。

“啊?哦,我不怎么喜欢,其实不喜欢韩国歌曲。”我有点语无伦次。

“我也是,那关了吧,我们说会儿话。”说着她盖上被子。

“哦,好吧。”我乖乖地关了电视,枕着头,闭上眼睛。

“雨桓,我有点怕。”刘素素下床,爬到了我的床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心里渴望却又不敢奢望的事就要在我身上发生了,没有拒绝,等着她主动投怀送抱。每当情绪紧张时就仿佛邵美站在跟前,越想她越生怯。

“我问你,我的身材好还是邵美的好?”刘素素钻进我的被窝。

“不好说。不好说。”我乱讲着,心开始加快频率地跳动。

“怎么不好说?是你不敢说吧?”刘素素咄咄人,“高中时我喜欢你,而你却看不上我。”

“那时候还小,还小啦,不大懂事。”我的舌头有点僵硬。

“那你现在还小吗?还不懂事?”刘素素说着,一只手已经搭在我身上。

“喂,你啥意思啊?你要搞清楚,这可是我的床。再说了,我不能对不起邵美。”我感到事情不大对,触电般跳开,“我们不可能再续旧缘。”

“你以为我愿意偷偷地跟你去贡镇吗?你以为我愿意千方百计地骗你来杭州吗?”刘素素有些沮丧。

“你和邵美是好朋友,我不希望你这样。”我慢慢地说,“我没让你跟着我去贡镇,那我也不愿意你骗我来杭州。”

“你是不是以为我刘素素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刘素素的语气中还带有一点委屈,真让我感到意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看着她。

“雨桓,我还是个处女。”刘素素的眼泪来得容易,说流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生气地起身又爬上她的床,扯起被子蒙着头抽泣。

我大吃一惊。说实话,关于处女的故事我已经耳濡目染了整整一个大学生活,我知道邵美是处女,她不懈地守护着它,一直牵引着我对她死心踏地。刘素素是个处女?这让我感到好笑,以为她和李媛乃一丘之貉,没想到我的感觉竟然这么不真实。记得邵美骂我:“你的疑心大,敏感成神经质了。自家丢了东西就怀疑是邻居偷的,看邻居说话也不对劲,走路也不对劲,而事实呢?邻居确实没偷,是你的心理在作怪。”

女为悦己者容。张爱玲在她的《谈女人》中说:“女人取悦于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单单看中她身体的人,失去许多珍贵的生活情趣。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极普通的妇女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在这一项下。这也无庸讳言——有美的身体,以身体取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取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6)

刘素素是想以身体取悦于我,而邵美则以思想取悦于我,这可是天壤之别。

“我不能对不起你,刘素素。”我说了最后一句,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刘素素不见了,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空空的一张大床。

走出宾馆,直接去了车站,脑子一片空白,踏上开往重庆的列车。

那清清的小溪

盛有许多迷人的童话

轻轻的风中有玫瑰的舞姿

已随流水飘零

渐渐远去

一个美丽的梦就这样

简单地破碎了

贰拾伍

回到独院,邵美守候在门外。见我进来,扭身走进屋里。

又是陪笑又是哈腰,邵美不吃我这一套。

“现在浪荡惯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连个招呼也不打,你当我是空气?”邵美一脸的不高兴,抱着手坐在床上。

“系里安排了实习,我不是着急吗?就去了杭州,没来得及请示你。”我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又实习回来了?”邵美不高兴地问。

“没找到单位,只好回来,再说也放心不下你。”

“别青口白牙了,你这是在欺负善良人。”邵美背过身子。

“别拿好心当了驴肝,我说真的,你却不信,赶明儿我撒谎,你定当真。”

“你不能一有空就跟别人叫跳闹笑,兴奋之时拍着大腿以示开心,折腾到喉咙冒烟气管生泡声音嘶哑狂咳不止,然后你胃痛,痛得自己眼泪迸溅。你总不屑善待自己。再令别人无能为力地为你担心。”邵美说话就像扔刀子,句句都扎在我的心里:“我们在学校已经恋爱两年了吧,你的心在学业上吗?你的心里似乎只有酒,还有你的舍友,还有你的张思颖,少梅什么的,我不懂爱是什么,但我不愿意看着你玩物丧志。我不像你,你连死也不怕。可我怕痛,痛又偏偏没有人会痛死。就算生命有很多隐患,我希望每天都可以平安地让时间流过,直到哪一天流不过去了,那么就不怕了,再怕也有停止的时候。”

“不就三天吗?至于大吵大闹?”我扭过头不悦地说。

“三天!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房子里那么多耗子,吓得我都不敢出去解手。”邵美嘤嘤地哭了起来。

“哦?真是家里没男人,耗子称霸王,夫人你别哭,我这就收拾它们,为夫人报仇。”我笑着说。邵美听我这么说,“噗”的一声破涕为笑。

“收拾不了耗子,那你就钻进耗子d去。”邵美转身扑到我怀里,擂着我的胸。

速去附近的农副市场寻觅,很难找到卖耗子药的。终于看到一个卖跌打药的地摊儿,一位花胡子老汉石雕一般坐在一把褪了油漆的破椅子上左顾右盼。见到我来,他抖抖精神媚颜欢笑:

“小兄弟,买点儿啥啊?我这里有壮阳的药,效果那是一等一的。”我傻了眼,在地摊儿上搜寻着。

“怎么这么多头头尾尾的,你是做动物标本的?”我十分惊奇。

花胡子又说:“小兄弟,你是看不明白的,这些都是天然名贵药材,来自西藏。”

“有灭耗子的药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啊,‘闻到即死’,这是我的祖传秘方,效果也是一等一的。”花胡子吹嘘着,递给我一包。拿起来看看,一把被染红了的麦粒儿,只是一张牛皮纸包着,没有产品检验,也没有生产厂家,最起码的产品名称也没有。

“怕是假的,怎么上面什么也没有?”我疑惑地看着花胡子。

“这是我自制的啊,这种东西谁会在市场上公开?祖传十八代啊,申请了专利都舍不得转让。”花胡子唾沫横飞。

“真的见效?如果假的我来找你。”我瞪着眼说。

“不会假,不会假,此药是借麦粒为载体,无色无味,耗子闻到即死,吃都不用吃,所以叫‘闻到即死’。”花胡子瞪大眼睛看着我,杀气很重。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7)

“多少钱一包?”

“五块,咱们有缘,给你便宜。”花胡子笑眯眯的。

我哑然,心里暗笑:你一个江湖郎中,我和你有什么缘啊?

“这么贵啊?”我嘀咕,“如果是假的,我上哪儿找你啊?”

“怎么说话呢?好了,给你四块五,算我交个朋友,不赚你的钱。”花胡子说,“我跑不了的,我正在附近联系租房,长期做生意。”我心想,就算闹不死耗子,我也不会来找你。

买了一大包“闻到即死”,洒在了我们认为耗子随时都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我给邵美把花胡子的话学了一遍。窃喜中,我和邵美都轻声慢语,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耗子,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就等着看死神夺走耗子命的那一刻。等了半天也没见一个死耗子。邵美有些失望,唉声叹气。

我连忙解释说:“得有个过程,耗子j诈,一般不会轻易出来上当。到了晚上,你就瞧着吧。”

邵美不耐烦地说:“我困了,要等你等吧,我先睡了。”

“我也困了,不用等它,咱们都睡,明早起来为耗子收尸。”

一宿无话,脑子里全是耗子闻到了药,然后吐血身亡的情景。

不用邵美催,天亮就起个大早。在屋子转了十多个圈儿,没找到一只死耗子,心中大为不悦。我说耗子药是假的,那老头骗了我。邵美则咬定是耗子成了精,俩人为此争论了半天。

接纳了林培的建议,我托朋友从市郊的小乡镇带来两只捕鼠器。经林培亲自出马c作,安装好食物,绷好卡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耗子d口。

“这下你们就可以安全入睡了,耗子若来,必让它血r横飞,粉身碎骨。”林培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对我们说。

“不就这么一块铁皮吗?有那么厉害?”我睁大眼睛看着林培。

“yes,别小看这块小铁皮。”林培瞪大眼睛说,“捕鼠器的威力我是领教过的,前年为了斩尽杀绝常常出来欺负佳佳的耗子们,我就用了这种武器,没出三天,耗子们全被腰斩。后来去收拾捕鼠器,‘啪!’我大拇指也被卡住,肿了一个月才好,你说这个东西威力不?都一年了,我房子里连半粒耗子屎都找不到。”林培说完,伸出大拇指给我们看,果然疤痕清晰可见。

“一次只能卡一个?”我好奇。

“no,运气好的话可以卡个双胞胎。”林培摆着手说。

“你别再恶心人了。耗子真的会那么惨?”我半信半疑。

“不信你去摸摸。指头有可能会卡断,耗子更不用说,肯定会卡得肚破肠流,血r模糊。”林培绘声绘色。

“咦,那么恶心啊。”邵美听后,脸都变了形,“那卡死了怎么办啊?谁去收拾啊?”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林培笑着看我,“雨桓可以清理啊,清理好了后再放,要及时才可以卡住更多耗子。”

“呀,真是不敢想像。”我心里毛毛的,看看自己的手。

林培走后,我和邵美依旧耐心地等耗子上钩。四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捕鼠器。果然,有耗子出d。我竖起耳朵等着听,“啪”,捕鼠器卡住耗子的声音,眼前立刻浮现出耗子躺在捕鼠器上那惨不忍睹的场面。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发现进进出出的耗子们总能巧妙地避开机关。我早就认为林培不靠谱,果然。

我很是担忧,因为它们已经好几次险险地从邵美脸上滑过了。有天倘若那厮恶作剧,随便舔一口,教我日子怎么过?

“看来得养猫。”放学回来,填完耗d,我边洗手边说,“开不得玩笑,中了鼠疫,这辈子没盼头了。”

“养猫?连人都养不活你还养猫。”邵美换上迷你裙在镜子边转来转去。

我发觉,自从张思颖走后,我越是处处替她着想,她越是处处同我作对。

想起楚昕儿家闲着两只小猫。

“楚昕儿好说,就是塌鼻子女婿难得讲。”邵美忧虑。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28)

“明的要不行,暗中偷来就是了。”我肯定地说。

“要偷就偷体弱的那只 。一来它不乱叫,二来塌鼻子女婿也少心酸两天。”邵美搭腔。

“要谁养?一根布条拴它在桌子脚下,它不真正上战场,时不时喵喵几声就收工了。”想到这,我试探着说,“楚昕儿有的是猫。反正她还在求你给她作一幅山水画,不愁她不肯。”

“你还真要去偷啊,偷人又偷猫,你什么都干?”邵美穿上迷你裙通常都比平时高贵七分。

“唉呀呀,谁偷人了?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儿吗?”我将桌子拍得叭叭响。

“那只病猫,还是别缺德了,弄来说不定会被耗子一口咬死。”邵美瞅瞅新做的奥米加发型,作个娇样,“再说猫屎,半粒足可以薰臭这房子一个星期,本来就够晦的了。”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肩,强忍住火气,换上一种我自己也吃惊的口吻:“宝贝,我还得为你负责。”邵美白我一眼。

“本来嘛,耗子喜欢的是你,怕耗子的也是你,要我想办法再想办法的也是你。我什么招数没用上?往d里又是灌开水又是填石灰,半夜起床围着四个墙角追打。”我嚷嚷着,邵美捂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我还怕不清楚?死东西在我脸上撒个野,别说娶娶嫁嫁,连毕业也等不到,有人可能就容不下我了。”邵美离开穿衣镜说,“不过,我恨猫还比恨耗子强烈。猫是不养的,再想想其他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呢?除了猫。”我天生耳朵软,听邵美这么一唱,半点主张也不敢出,傻乎乎望着米黄色的迷你裙发呆。

“主意倒是有一个。”邵美故弄玄虚。

“卖什么关子,快说!”我吼道。

“拿探亲一号招呼它们。”邵美傻傻地笑着说。

“给它们服避孕药,这倒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叽里咕噜地认同。

脑子风车般围绕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避孕药具乱转。

邵美的脸红彤彤的,满是羞涩,又满是俏皮和喜悦。

蜡烛燃完了。这个季节的午后,天不是蓝色,回忆变成黄色。

河水呜呜流着。邵美抱紧孩子颤颤惊惊回答着河伯的盘问。

蹲在岸边洗手,水中没有我的影子。长长的黑发划成一道优美的弧,渐渐升到对岸,那弧竟然连了首尾。像平日吐惯的烟圈,也像卑微的希望。

河水偷偷地,淹没了我的每一个脚印。看不见所走过的路,邵美满脸惶然。花裙子被水打湿了。等到我伸出手,河里的水却一浪比一浪高了。我急切地叫:停下,不准带走她!

惊涛拍岸。枉费了我对水的二十三种解释。

岸边彷徨一下午,我筋疲力竭。独院门前,我翻窗子。

耶稣坐在我的椅子上。枕边堆着他的疑问。

“是女人装饰你的存在?”

触目惊心的红色。我愤怒地写下“不是”两个字。

“为什么飞天没位置?而你,而你二十三年来,一直摸不到飞天飘带?”

“昨天让它去吧。今天,我不在乎——”刚写到这。耶稣猛一扬手,抢过答卷,他嗥嗥怪笑。

“明天,你配?”

再次走出独院,不见邵美,我孩子般落泪了。

天空是黄色的,太阳也是黄色的,远远的黄土坡上,风也是黄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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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

贰拾陆

下课后去校外的小吃部吃饭时,我被阿依舍尔拽到了她的桌子前。

“骗我吧,阿依舍尔?”听了阿依舍儿说的,我有点迷惑。她告诉我,还有两三个月就毕业了,刘素素决定跟大鹏结为秦晋之好,这让我感到意外。

我和阿依舍尔是地地道道的老乡,都是昆明市贡镇人,而且还是中学同班同学。初三的时候阿依舍尔全家搬去昆明了,她也跟着转学。那时候我黯然神伤了整整两个月。后来高考,我们都被上帝安排到了西南大学,当时惊得阿依舍尔连连念叨真主。阿依舍尔出生在一个半商半儒的门第。母亲善写一手“六分半”体,信仰安拉。阿依舍尔遇事一急,也会真主啊真主啊地念个不停。

“雨桓,你还记得我们中学时的那些事吗?”阿依舍尔忽闪着大眼睛问我。

我还记得我们中学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记得那时阿依舍尔像往常一样,一放学就背起书包匆匆往家走。刚出学校大门,我就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知道是我,立刻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尖叫起来。我被她的尖叫吓得一哆嗦,倏地松手跑开去,跑出去老远才停住脚回头向她扮鬼脸。与此同时,四周取笑的目光和幸灾乐祸的笑声把阿依舍尔包围,她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羞臊、气恼让她站在那里呆若木j。后来才听她说起,那时候她不知道我是塞纸条给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回过神儿来继续走路时,才感觉到手心里紧握着一个纸团。她说她当时心惊r跳,逃命似的往家跑,跑进自家的门d里,瞅瞅四周没人,才贼一样将几乎攥出水来的纸团小心地展开,见纸上是一行洇湿的字:阿依舍尔,明天下午两点我在你家楼角等你,敢赴约吗?

阿依舍尔说她那天晚上有些坐卧不安。以前她也被男生塞过纸条,可这次不同,因为对方是我。我是隔壁班的,虽然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品行”之劣却人尽皆知,前几天他还因为一身重金属被老师赶到教室外罚站呢!而阿依舍尔聪明文静,品学兼优,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顶呱呱的好学生、乖乖女,可以说她和我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因此不论何种原因,她若和我“混”在一起都是让人非常奇怪的事情。然而连阿依舍尔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她焦躁不安思前想后的结果,却是决定赴约。在她的记忆中,那是她第一次跟母亲撒谎。她说下午学校组织学生到公园游玩。母亲用怀疑的目光看她。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她觉得母亲的目光把她的身体都穿透了。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父母把她管得越发紧了,每天一回家就几乎不让她再出门,休息日也不例外。不过母亲终究不相信自己的乖女儿会对自己撒谎,叮嘱她玩完之后立刻回家复习功课。

她忐忑不安地下楼来,远远地就看到我站在楼角。我的打扮让她想笑:上身一件黑亮的紧身背心,下身一条硕大的灰色短裤,看上去怪里怪气的。不过她没有笑,板着面孔走到我面前问:“你约我干什么?”我打了一个响指,得意地叫着:“我赢啦!我把她约出来了啦!”随着我的叫声,楼后又闪出五六个人来,其中有阿依舍尔班上的刘素素,平时阿依舍尔很少和她说话。

“你赢了,今天的开销我全包。”一个同学说。

“你们搞什么鬼?”阿依舍尔疑惑地望着我。

“我和他们打赌说能把你约来,他们不信。你可真赏脸啊!谢谢你,谢谢你。”我忙不迭地说。

“干嘛要拿我打赌?”阿依舍尔不解。

“你漂亮呗!又是学习尖子,平时冷若冰霜傲气凌人的,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刘素素酸溜溜地说。阿依舍尔白了刘素素一眼,心里却喜滋滋的。随后,自然而然地,阿依舍尔就加入到了这些平时她看不起的“坏孩子”之中,而且,完全是身不由己地,跟着我们一起疯狂、一起放肆。

首先,我们大呼小叫地直奔游泳馆。说来惭愧,阿依舍尔觉得自己从记事起就没在水里泡过,更别说游泳了,可是这话她无法说出口,怕别人笑话。看着别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局促不安地揉着衣角,真恨自己除了学习以外什么也不会。还是我乖巧,即使不问也看出了她的窘迫,不仅给她买了一件游泳衣,还租了一个救生圈。她感激地看着我,连声说谢谢。只是她从没穿过泳装,那薄而艳丽的泳衣紧绷在身上,让她有一种赤l着身子的感觉,羞得她半天不敢走出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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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

刘素素在她p股上揪了一把,说:“你的皮肤可真白呀,要是换给我,我巴不得天天穿游泳衣呢,你还扭扭捏捏的。”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拉出更衣室。

我立刻馋猫似的围过来,吓得阿依舍尔夺路而逃,套上救生圈连忙钻进水里。她是我们打闹的中心,我向她泼水,别有用心地挽着她的胳膊说教她游泳……刘素素嫉妒地直拿眼睛翻她,嘴里不知嘀咕什么。阿依舍尔渐渐就忘记了羞怯,像野丫头一样尖叫踢打,整个游泳馆充满了我们欢畅的笑声。

从游泳馆出来,我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每人吃了一碗过桥米线。阿依舍尔吃米线从来只要小碗,而那天破天荒吃了一个大碗。随后有人提议去酒吧唱卡拉ok。阿依舍尔从没进过酒吧,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萎靡污浊的场所,“好人”就不该去。然而她怯生生地走进酒吧,除迷离昏暗的灯光和自己的想像差不多外,似乎感觉不出什么污浊,我们只是唱歌喝啤酒。

她没想到我唱歌那么好听,声音很有些木村拓哉的味道。她也壮起胆子,拿起麦克风一口气把dream house的《shala》用三种曲调各唱了一遍,在大家的喝彩声中,她第一次放开歌喉,唱得那么投入、那么欢快。更精彩的是,在我们准备埋单时,声称“开销全包”的同学悄声对我说:“money不够了,如果埋单,待会儿就没钱去蹦迪。”于是我眼珠一转,说假装还要点歌,先付酒水钱,然后让阿依舍尔他们装作喝醉了搀扶着出门,我和那个男同学在后面压阵。阿依舍尔和刘素素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的我一声大喊:“快跑!”阿依舍尔一激灵,撇下刘素素就没命地跑,不知跑过了几条街道,直到气短腿软得跑不动时才敢回头去看,好半天,才见远处我们嘻嘻哈哈地慢慢走来。

刘素素说阿依舍尔:“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如果咱们是一伙的,你准是叛徒。”

我笑着对阿依舍尔说:“下次运动会你报百米,稳拿冠军。”

华灯初上,街面上多是一对对缠绵的情侣,这时我们拥进了一家舞乐喧天的jo厅。阿依舍尔立刻觉得置身在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那里的空气似乎都要爆炸了,震耳欲聋的舞曲节奏比机枪扫s还快,人们疯狂地扭着、跳着,那样地投入,那样地肆无忌惮。阿依舍尔有些害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撞了一下,待她站稳踉跄的脚步,发现自己已经陷于“妖魔鬼怪”的包围之中。

“跳哇!”男同学像弹簧一样蹦到她面前叫道。她开始尝试着扭动身子,可是动作迟缓而僵硬。她发现了刘素素。刘素素的舞姿让她惊叹,那水蛇般扭动的身体仿佛没有一块骨头。有人在她身上蹭,她连忙回头,见是一个满脸粉刺的男孩在她背后扭动臀部。当时我有些醋意,更有些生气,于是我魔术般出现在她和粉刺男孩之间,两个p股就斗j一样相互顶撞,粉刺男孩败下阵去,于是走开。

我对她有节奏地晃动脑袋,那分明是在招呼她:“快跳!快跳!”阿依舍尔不由自主地加快节奏,渐渐地热血,身上淌下溪一样的汗,甩甩长发,汗水如一串水珠儿被洒了出来,水珠溅起,像花朵,又像精灵一样在阳光下跳舞。

这里的人似乎对什么都视若无睹,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也不知跳了多久,阿依舍尔跳累了,她想等到舞曲停下来时劝我一起回家,因为这时回家恐怕都要挨骂了,可是那舞曲一秒钟也没停顿过。我悄悄移向她,装作是无意识的。我疑心她发觉了我的不轨,她顺手拢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头发,一仰头白了我一眼。看我陶醉地舞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决定不辞而别,于是一步步扭出人群,恋恋不舍地钻出门外。

后来听阿依舍尔说,她回家时已经十点,母亲把她盘问了好一阵子,说学校也真是,学习这么紧张还组织学生玩,也不怕耽误学生时间。

“那晚躺在床上,我亢奋的神经久久无法松弛。”阿依舍尔呷了一口茶说。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3)

一只竹笛〓〓吹奏一个秘密

吹成一种荒唐

吹成一种羞意

月儿独守空旷的原野

偷偷在树林中散步

油灯下  滋生

一个纯情的故事

低吟一首小诗

读给月光

油枯灯灭

月光悄悄来相会

大鹏和我同校同班。阿依舍儿一进学校,他就展开咄咄人的追势。我们一起玩的朋友们谁都不相信尖声尖气、面带下流的大鹏能把阿依舍尔弄到手,但是看到阿依舍尔都会想起大鹏。

除解放前那个姓郁名达夫的浙江人,她谁也不爱。阿详他们能够大段大段背出《春风沉醉的晚上》,说起来也是阿依舍尔的功劳。大鹏花钱死缠活缠,阿依舍尔抱着霍达的小说跟他去过学校后边的松树林一次,就不了了之。大鹏到我住的独院央我去约她好几次,她都一口回绝。最后还咬定大鹏想诱j她,怕成帮凶,我也不敢再往她的宿舍钻。上学放学的路上也有意避开。没想今天一下课,她抱着我送马丽看的《夜草的叹息》给我意外。

“雨桓,不是玩笑。”阿依舍尔一个个放鹌鹑蛋在锅里,“没看你的小说前,我也这么认为,走都要走了,何必搞得情天恨海。”

“你是说……”我暗暗不安起来。

“是的,但我感激。”阿依舍尔平静极了,“一混,大学就要走完,真的假的都没有,我怕我后悔。”

“我抱歉。咳,这个马丽……”我内疚极了,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我心坎边缘盘旋,“春天让花儿开放,那是一种伤害,一种伤害……”

“你一直追求完美,阿依舍尔,你是对的。在学校找归宿,的确太早,也不现实。”我想只有打消她一时的冲动,才算对得起她。那天从私人医院回来,我差不多都是恍兮惚兮过日子,墙上那两个深不见底的眼眶老是跟着我。每天下午邵美站到墙边画画的时候,我缩在大红被子里,也会瑟瑟发抖。仿佛我将被第一个审判。

“只有残缺的才是完美的。”阿依舍尔果断地说,见我毫无反应,她举例,“那个断臂的尤物,记得不?”

“这是个别。生活和艺术,谁让你划等号?”我总算松一口气,看见风就是雨,涉世不深的女孩大多如此。可是我还是迷惑。

“你究竟从《夜草的叹息》中看到些什么?”我问她。

“没受伤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也可说是可耻的。”阿依舍尔淡淡一笑,“你暗示,要完美,先得残缺。而我们这一代,只有伤害,才有残缺。”我哑口无言,《夜草的叹息》中我曾这样感叹过好几遍。

“其实郁达夫只有一个。而且是历史。”阿依舍尔递碗给老板娘,怪兮兮地笑,“可惜性a能屈就情爱,情爱则不能。”

“哦。”我无所适从地应声。

“情爱是神圣的。性a建立在情爱的基础上,因而性a更加神圣。”阿依舍尔越说越来劲,似乎急于要把这些她悟出的哲理灌输给我。

“我看你毕业后会去从妓。”我火辣辣地说,“抱这种心态恋爱的人,一般都是……”

“我外祖母就是妓女出身。我从妓,算返祖,也没什么大不了。”阿依舍尔一副破坛子破摔的劲头让我想起连风也是黄色的那个梦。

“这是我的耻辱你的不幸。”抱起凳子上的稿子,我急促促地说,“但你不要忘记,人生应该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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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耻辱你的不幸。”抱起凳子上的稿子,我急促促地说,“但你不要忘记,人生应该是严肃的。”

“快坐下快坐下。”阿依舍尔站起来把酒杯斟满递给我。

“能够让某段日子刻骨铭心,天大的放纵都千值万值。”阿依舍尔接着说,我又一次哑口无言。

我写的那部《夜草的叹息》,开篇就是这样说的。

贰拾柒

快要毕业了,心灵跟着也要毕业,包括沉甸甸、泪汪汪的爱情都要毕业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在网上找到少梅,我失望至极,要知道一个月能使我的爱情一起饿死在宝库里。我怕了,为了不让邵美发现,我在网上化了一个名字到处贴满“寻人启示”。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4)

第二天,我的e…mail信箱里载满了问候的话语,唯独没有她的,我删除了所有邮件,仍然等候她的问候能从网线那端爬过来。第三天,信箱仍是满满的,还是没有她的消息;第五天、第十天……信箱里的邮件越来越少,仍不见少梅。

几天后,我打开信箱,里面只有一句话:“hello,别找我了,如今的我如同1+1=2一样简单。”我知道她又回来了,她的邮件如同她的人一样另类,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留下。

快绝望的时候,突然遇到她上线,qq和她一样鲜艳夺目。

“你是不是失恋了?”她突然问。我苦笑,看着qq上她留下的惊讶的表情符,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很快地,她好像又近乎迫切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又是重击感叹号。

我停顿了好久才疲惫地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网络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将失败者变为成功者,我想我是穷疯了的那种人,但不包括爱情,当我在山贼的宝库里拿了财宝和爱情时,上帝惩罚了我,我丢下财宝捡起爱情想逃,却饿得精疲力尽,要知道,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当我醒来,发现它已经过了期,变了味,爱我的那个女孩离开了我。但我还是偷尝了过期的爱情,又苦又涩,这就是单恋的味道!”

少梅在那边沉默不语。

好久她才说:“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情不好吗?我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像你一样饿昏在宝库里,又弄丢了爱情的女孩,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还在等着他。”

雨桓:“你有男朋友?”

少梅:“有啊,可现在没有了。”少梅在她的话后缀着一个满脸紧张又在滴着汗珠儿的表情符。

雨桓:“你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少梅:“那不是幸福,是痛苦,是煎熬!”她发来很痛苦的表情符。

雨桓:“也许试着接受,那便不是痛苦,不是煎熬,而是幸福!”明知道自己在劝慰她,心却痛得四分五裂,我尽量平和地说,“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少梅:“我想现在我该珍惜的是你为什么像缉拿凶犯一样四处找我。”

她突然回过来问我一句。我有点慌,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掩示的理由。

雨桓:“邵美还是那样,她也许不会和我有结果。毕业了,都要各自回家,或许我与她,与你都会相隔天涯,所以想找到你,和你聊聊。”

少梅发过来一个笑得很甜的表情符。

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雨桓:“你还爱着她?”

少梅:“是的,我很爱她。”

雨桓:“我祝福你们!”我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少梅:“你不想挽留我吗?”

我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少梅的qq疯狂地跳动,第一次为自己的寡言感到难堪。

贰拾捌

“我的圆凳呢?”邵美讨债似的站在我面前。

“林培他们抬去玩麻将,你用小板凳将就写。”我躺在让班上四五十个男女都嫉妒不已的大木床上,啃着半个半青不红的苹果。

“没正式姿式,这字能写好吗?”邵美放下笔,顺手抓起《饭店管理》,“我先看百~万\小!说。”

“随你,这种小事也不用征求谁的意见。”我随口说。

“我要你读给我听,老师说,这种记忆方式最好。”邵美歪着头娇声娇气地把书递向我。

“唉呀,我就料到你会这么对我,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举着还没啃完的半个苹果冲她喊。

“那我玩会儿再看。”邵美笑不露齿,“瞧你的苹果那么丑陋,耗子啃过似的!”说着,摸到我身边,小口小嘴地吻我。

她的主见很软,歪脑筋却是不少。不想写字,她有成千个理由。不想百~万\小!说,她有上万个借口。

“你累不累噢。”我探起身,开始一周一次的枕边训话,我们俩把它命名为“枕训”。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5)

“别成天瞎混了。好歹算个大学生,连知识产权也搞不懂。这像话吗?吴绮丽哪天怀的孕你比当事人还要清楚,这像话吗?正经的不学,你以为凭几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就可玩社会?”我一口气说完。

“今天才发觉我文化浅?”邵美扭身乱嚷,“死皮赖脸地追我时你为什么不早说?”嚷到这里,邵美近于嘲讽地挤挤眼说,“我告诉你,就算半个世纪后你混成作家,那时我的孩子也差不多是作家了,你以为你稀奇?”

玩艺术的都有走极端的本能,不是惊世骇俗,就是庸俗惊世。邵美不幸,做了第二种。亏她有耐心,当初认识我的晚上,能聚精会神听我朗诵《磨房的轮子》、《西洲曲》那些悲风人的长句。

越想越气,越想越有种上当受骗的滋味。一条铁训蓦然闪过我的记忆:恋爱的艺术就是嘴要软心要毒。

我跳下床一把拖她到院子里。正想逐一逐二批评指正,给她纷乱而愚蠢的灵魂注进新的活力,可是,懒洋洋的夕光里,她却露出了无法抗拒的妩媚。

就这样,在这个流行小睡的午后,独院里出现了一幅可爱的图画——

绿的纱窗白的门帘飘飘扬扬,古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贵的男人和一个浅薄的女人对峙着。

他们面前躺着一只茶杯,三只拖鞋,两只红色的。

已经是初夏时节,大学临近毕业,身边的人都忙碌于未来的爱情和工作,只有我的心里一片澄明寂静。喜欢一个人去校园西面的那片樱花林里休憩和阅读。花儿开始凋败,零星地会有细小的粉色花瓣和残留在枝叶上的露水滴落下来,似乎可以听见它们轻轻地粘在肌肤上的声音。我喜欢这样的光景和感觉,清澈而美丽的时光静静地流逝掉。

临毕业前,我经得邵美的准允回了一趟家。条件有二:一、到家的第三天必须回信给她,讲讲家乡的情况,二、两个星期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就永远也别回来。

邵美如晤!

我的家乡没什么好样子,跟平时说给你听的无多大区别。只是不在秋天,街上没有飘飘的黄叶。倘若你一定要问新奇的话,那只有桃花了。这儿的人们喜欢种桃花。小巷里走着走着,冷不防会冒出一两枝挡住眼,颇有意思。在上次来独院给咱们杀j的赵强家里住了一夜,今天清早,我头不梳脸不洗匆匆地赶回贡镇。

小客车在半路上抛锚,司机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你一定要认为这个上午我闷极了,才不呢,邵美。车坏的山坳上有一家小店。好像十点钟光景,店主的老伴回来了。她唠唠叨叨,下地前再三拜托,要喂饱猫,要煮熟饭,可她从地里回来,花猫饿得喵喵叫,铁锅里连热气也没有。

店主靠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吃旱烟,他眯着眼,昏昏然望着门外的大马路。半句话也不搭。邵美,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不?如果有,太阳也会在我们家门前懒懒地翻身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开一家杂货铺,过晚报、黄酒、白头的生活。

“老爷爷,你该说你陪税务所的人喝酒误了。”我在旁边小声提醒。老年人健忘,我知道。况且我还端着他泡的苦丁茶。

“习惯了。”他提开烟杆,脸上排满干巴巴的皱纹。我看不出阳光在老人眼里是哪种颜色,总之,说这话时,他眼巴巴望着满大路的阳光,就像望他曾经的情人一样。

“申辩几句也好嘛。”我又说,“您真是冤枉呀!”

“申辩?我们结婚五十五年了。申辩什么?你这小子!”老人回过头,脸上的皱纹竟然绽出弯弯笑容。

“过去申辩得太多,还剩什么好申辩的?”他好像对“申辩”这个词特感兴趣。

后来他又告诉我说,做女人也真可怜。年轻时缠着把好听的话都听完了。老年来一句也听不到,若他再年轻五十岁,他一定要换另外一种方式恋爱。再年轻五十岁,换什么方式呢?在车上,我一直在捉摸,你要是没心思画画,不妨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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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6)

夜间小心些。别忘了给吊兰浇水。纹竹用不着管,水多了反而要死。

我下星期一定回来。

你的雨桓

脱了上衣正要入睡,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凄惨的哀叫声。

推开窗子,没错,果然是有人在哀叫。我连忙拉开灯披上衣跑去厢房叫妈妈。电视白晃晃演着戏,母亲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摇醒她:“妈,快醒来,外边有人喊,喊得y风惨惨的呢。”

“人家喊两三年了哟。”母亲揉揉眼打着哈欠说,“是那个小永子,你忘了?他疯了你不晓得。”小永子?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了。那个皮肤白白的,书包里总是背着爆炒得黄铮铮的玉米花的小永子?我听见毛骨悚然的哀叫声夹杂着以往的岁月慢慢滚过我头顶上的夜空。

我们贡镇是昆明市郊外一个零星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自然村,一条大观河把村子分为东西两处,我家住在镇东,永子家住在镇西。我十四岁那年全村连我只有三个初中学生,永子是三人中最有出息的。老师们都说,贡镇出不出大学生就只有看永子的了。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似的,数学题做得几乎不会错。每天放学一路上打打闹闹回家,本来是最带劲的事,可他从没参加过,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样。初中毕业他顺利考进昆明市区的第八高中,而我落选下来。领回成绩单那天,我和他坐在回家的半路上,就着八字d的井水醮饼干吃。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导我,今年不行明年再来。树怕翻根人怕寒心。要是母亲不病,他才不读师范。开学那天,全村人都送他到进县城的马路边。我却不好意思去,一个人跑去沙沟捅黄鳝。

第二年我在昆明市区二中念高中时,他来找过我一次。我们正在上体育课,大家都忙,只听他说他母亲恐怕不行了,借我的自行车回趟家。他妹妹在城里给人家做保姆,也回去。他穿着发白的解放鞋发白的牛仔裤,脸也白生生的,像雨,静悄悄的那类。那时我的家境还好,借车给他,还硬塞给他二十元钱。2004年我考进重庆的西南大学,而他分配在我们贡镇好端端教着书。我一年难得回两次家,恍惚听人说他犯了这样那样的病。没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母亲说:“我好像跟你讲过嘛。他还教什么书,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喊十多遍。去年回家你没听见?去年下半年他还经常走到河边来玩。天气好,看见女人过路,他常常不吭不响跟在人家p股后面。只是病得干净,不动手动脚的。衣服也穿得严实。外地人看不出他是疯子。”说着母亲跟我来到院墙边。

“什么疯不疯子,这是轻微精神病。现在城里人犯这劳什子病的多着呢。”我对母亲直截了当地叫疯子有些不快。

“你见过几个这样的疯子?你不在家说给你也是白说。永子他妹妹香儿在重庆打工学得不三不四的,去年回家疯颠颠跑到观音d拜菩萨,冲撞了观音老母,差一点没被全村人乱棒打死。这不,报应在永子身上了。要听,你一个人听,我是要休息了。”母亲也不高兴地说。

我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院墙上,守望着河对面黑黝黝的贡镇西。

永子的妹妹香儿来西南大学看过我,还请邵美、马丽她们吃铁锅洋芋。我也零碎地听说香儿在重庆走的不是正道,给人家做小,挨过几次打。为了钱,忍气吞声,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听贡镇在外边跑江湖的人传说,香儿早被人贩子卖到内蒙古那边的乡下去了,成天跟一个老汉放猪。世风日下,按理说也不尽是香儿的错,再坏人家好歹也做过良家妇女多年。正在胡思乱想,凄厉的哀叫声突然夜枭般向我扑来,没提防,唬得我差点从院墙上栽倒。夜中的贡镇一改温和的面孔,狰狞地扭成一张错乱的罗网迎面向我撒下,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哐的一声,收缩成了永子那张虚弱的脸。

我一直以为我是活在贡镇的,却不料离贡镇是这样的远。当我在校园里斗酒调情,当我穿着马狮龙衬衫体体面面地大谈后pc时代,当我淋着雨,忧郁地经营我的爱情时,在贡镇,永子对着漫天的夜哀叫着。他应该想起我的。我敢肯定。只是我一天天活得现现实实,在他的哀叫声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而已。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7)

我忍不住偷偷地赶出眼泪来。

贰拾玖

过去念书的时候,盘龙江妩媚如一待嫁少女。她的前额亮亮的,在深山老林中若隐若现。我偷偷地抚摸爷爷留下的地球仪,盘龙江差不多飘扬起来。

那个晚上,在贡镇,我向着她的方向跪下——十多年后我辗转来到盘龙江边,她却像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懒散地躺在冬日的阳光下。

日子是枯燥的。阳光停着不动,看不见水鸟。我跟邵美说,日子是枯燥的。岸边的沙泥像一块佤族姑娘的绸子。没有脚印,鸟粪也没有。水忧郁得像南唐李后主的那段历史。我伸个懒腰。

上流不远处是虎跳硖,隐隐听到乱世般的叹息。而我面前的水势,很缓很缓,随随便便流着,仿佛要到远洋去她也不知道。因为没有渔人,我也就不敢肯定水中有鱼了。《山海经》是怎样描述的,我确实是彻头彻尾地忘记了。

血y也这样随随便便流着,睡着。

梦中,除了心悄悄跳,我站在岩石上,像一块岩石。对岸的芭蕉林出自三流画家之手,僵死的,一如从洪荒站到了现在。眯了眼睛望去,才看得出它是一个主人,一个善良的贫穷主人。它一直没有收回它悲哀的脸。是的,盘龙江这个流浪汉,爬涉到它面前,它什么也不能施舍。要知道啊,澜沧江,浑身都湿透了。

一只神秘的手柔柔地掏空我的五脏六肺。我什么也看不见。整个儿像盘龙江一样飘扬起来,我疲惫不堪地跪下,盘龙江掉过头,泪流满面地向我流来。慈祥地淹没了我。它松松垮垮的乃子,干枯的手臂,散s的目光——我的的确确看见盘龙江了。我大声告诉邵美,她远远地站在下游,像一个点,像一段岁月,像一条河床静静地等着盘龙江去睡,去流。

解开皮带,我背对着邵美心事重重地往江中撒n。

和邵美约定好的返期迫近。

离开贡镇那天,老爸又数给我5000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就是耍朋友也要省着点儿花嘛,听你妈说你在处对象,这次给你这么多,你个把月就毕业了,我再不给你寄钱了。”老妈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我的脖领说:“注意身体哟,快要工作了。”

在老爸老妈送别的目光中,突然间感到莫名的压力席卷而来,快毕业了,何去何从?总不能大学毕业卷着铺盖回贡镇吧?

火车上空荡荡的,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把硬座当床,躺直了打鼾。我也躺下,枕在胳膊上想邵美。

阳光断断续续地照着。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邵美依旧在屋里百~万\小!说,我无精打采地听凭影子玩弄。在这个李公朴先生曾经彷徨的小院,伶俐的耗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爬过弧形的花墙。丢开给用人单位写的求职信,我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隐隐又听到鼾声了。

叁拾

自从花胡子带着年岁明显和他不相称的女人住进邻院二层楼上的双人间,我时常夜半给吵醒,跟那个年岁轻轻的女人交涉几次,花胡子答应调瞌睡到午间睡。

花胡子做的是跌打药生意。帆布口袋里塞满老橡皮、穿山甲尾巴,还有耗子药什么的。上次那包“闻到即死”的灭鼠药就是在他的地摊上买的。第一天搬到邻院的二层楼上就被我认了出了,惊讶之余又是感叹:

“唉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总算老天有眼,耗子没盼到,倒把你盼来了!”

花胡子一惊,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脸上的横r挤成一朵花儿:

“哦!是小兄弟呀,我就说咱们有缘嘛,怎么,你也在这里住?”

我也皮笑r不笑:“是啊,4块5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啊,我家的耗子吃了你的‘闻到即死’,不但没死一个,反而凶猛繁殖,我怀疑这是不是耗子的壮阳药。”

“早知道要做邻居,我就免费送你一包。”花胡子笑灿灿地摸出5块钱塞到我手上,“礼尚往来,请多包涵。”

“送我也不要了,耗子不屑你祖传十八代的秘方,这种礼还是别往来了。”我把钱揣进兜里就走。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8)

邵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从花胡子的嘴里得知,他是河口人,有田有土,每年收成后他才出门找些过年的钱。过去一直是孤家寡人,年龄大,又贪睡,没人照顾不方便。以前租城南的房子住,因为好多房客包括女房东对那女人成天抱着大竹筒烟枪跟在他p股后边进进出出很是鄙视。房客多是些走南闯北的小商贩,他们饱受着抛妻别子的苦。见到有人带着小相好四平八稳躺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由他们不满腹牢s。幸好对方是个花白胡子,大家只得忍气吞声宽容。每当花胡子穿起褪色的白马甲,眯了有刀疤的眼,托着水烟枪咯吱吱独自下楼来,大家七嘴八舌地攻击他,都是阳萎中人了,心还不收。这时候他会红了脸,皱起伤痕累累的额,尖着热带雨林的嗓子反驳。一来二去,大家混熟了,那个涂脂抹粉的拉祜族女人也抱着手下楼来跟大家互相抢白。时间久了挺不住,花胡子就找到西南大学附近,找房子恰恰找到了我和邵美住的独院的邻居的二楼。

我们从他的女人口中得知花胡子在河口不但有一头水牛六只火j两条母狗,还有一个名声不好的老婆和守寡在家的女儿。芭蕉一排排围着小平房,护养得好,年年都有好价钱。女人说,他的女婿是在战争中丢失的,那女人也是战争年代学坏的。

我曾问过他当年打越南的事。花胡子支吾说战争一开始,他就投奔昆明的表叔。一年多后回到河口,房屋倒了芭蕉还在。

我再深问,他说只记得小越南乱吹,打到昆明过大年,打到贵阳吃汤圆。别的再也不记得了。

一天天,大家都老脸老嘴拿花胡子开玩笑。没有人肯花时间问及他的刀伤,他也从不向人述说他的苦难。

而我,就像习惯邵美的呓语一样,也渐渐习惯了他的鼾声,每天听不到一次,竟会产生一种茫然的失落。

好像有谁,转动一个巨大的石磨,辗我回到那些与我毫不相关的岁月。

邵美说要去成都看望她的姨爹和表姐,这是她上回去湘西老家爸妈特别叮咛过的事。

我拗不过,只好随她。

邵美走后,张思颖找过一次。见邵美不在,她就干脆赖在独院里,还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曾经避难的地方,很是留恋。”

我心里偷偷地欢喜。不见张思颖的时候就想念她。这个让我震撼的女人,说爱她吧又不想和她一起生活,说不爱吧又想和她在一起。她的一切似乎牵扯着我,让我提不起放不下。有时候无耻地想:若不是一夫一妻制,我要娶张思颖作妻,纳邵美为妾,那样我的生活是真正的没有缺憾了。

奇怪的是,自从和张思颖来过那事儿以后,她再也没有拍打过我的头。

“思颖,上次你说你有了男朋友,不是要去经营蛋糕店吗?”我问。

“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踹了他,不想让你伤心。”张思颖坐在那里嗑着瓜子,左臂靠在桌子上,两条纤细的腿像钟摆似的在椅子下来回摇晃。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不打算做蛋糕店的老板娘了?”我将信将疑。

“你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思颖温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因为我?你不会这么幼稚吧?”

“你不爱我吗?”张思颖笑。我一时竟无以应答。

“那天我告诉你这些时,看你的表情就猜得###不离十,你还不承认?”张思颖又说。

“可是,我有邵美。”我说着,眼睛躲在暗地里。

“我没让你要我,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张思颖说。

“这样你图个什么?白白浪费青春。”

“我愿意。”张思颖收拾桌子上的瓜子皮,“当初跟那个男人我愿意,今天和你好我也愿意。”

“你不对你自己负责。”我说。

“乱讲,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早就在ktv卖了,还能如此守身如玉?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早就被老爸卖给了西沟村放驴的王二了,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能跑来重庆拼死拼活?”张思颖几乎一气呵成。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9)

“为什么对我好?”我挨过去坐到她旁边,“以前从没和你有爱的感觉。”

“你心好,细腻,会照顾人。”张思颖不假思索地概括。

“我真担心邵美知道,她会宰了我的。”

“如果你不在梦里说出来的话,她是不会知道的。”张思颖为我宽心。

“可我总觉得对不起邵美。”我叹息。

“你能对她好,别抛弃她,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就对得起她了。”张思颖说。我无语。

“邵美什么时候回来?”张思颖握住我的手很亲切地问。

“后天吧,去探亲。”我低着头。

“今晚怎么办?你一个人在这里睡,还是到我那里陪我说话。”张思颖将头自然地靠在我的胸前。

“去你那里吧。邵美不在,我不想一个人去公共澡堂洗澡。”

……

去张思颖家里,吃了她做的饭,俩人搂搂亲亲地进了卧室。

一灯如豆。张思颖说她喜欢点燃蜡烛的感觉。

在她弹性十足的大床上,我们赤条条地,贪婪地藤缠在一起,像两条取暖的蛇。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做a,黑夜是我们快乐的温床,时间紧紧地包裹着我们。

在抚摸着张思颖柔软的长头发时,猛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话:

“女人不大想到未来——同时也努力忘记她们的过去——所以天晓得她们到底有什么可想的!”

叁拾壹

夏天兀自生长,不理会谁的烦恼,谁的寂寞。

估摸着邵美要回来了,特意从床底下摸出一瓶啤酒自斟自饮。

啤酒刚喝去半瓶,拎着大包小包的邵美裹着一件白纱长衫喘着气翩然而至,阳光顿时在她的白色薄衫安营扎寨。我认得那衣服的牌子,helencsc,薄如蝉翼,古典希腊式风格。只有清瘦的女孩才穿得出隐藏其后的山明水秀。

“姨爹不在。表姐家没人。”她灰心丧气,额头上有细小汗珠在这个远未落幕的夏日空气里蒸发,擦亮我的眉梢。

放下酒瓶,我接过大包小包微笑:“这在意料中。这种约会,含有必然性和偶然性,你没看过哲学,不怪你。”

话虽这样通泰,心中却抱怨她这种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性格。表姐从小和邵美在成都长大。初中毕业那年,德高望重的连长父亲从部队转回到地方,邵美一家也跟着回到湘西的凤凰县。表姐留了下来。后来没有考上高中,招工进了一家专门做凉鞋的工厂。2002年日本老板接管凉鞋厂,表姐凭娴熟的技艺做了该厂的技术骨干,2003年又凭姣好的容貌谱写了一曲令三亲六戚奔走相告的异国情爱。邵美喜欢樱花和选修日语,肯定都是受她表姐的影响。上学期表姐寄来几张酒井法子的cd,我和邵美去市区的林培家听过。酒井法子太美太甜,我没敢发表意见。第二学期学校开通e…mail,她们就没有白底黑字写信了。偶尔听邵美叽咕,她表姐去年离开了那个日本浪人,独自在大板一家私立学校教中文,日子过得洋不洋土不土。这次回成都,说是不准备回去了的,谁知才住几天又吵着要走。在学校接到电话,邵美的心就飞到成都去了,若不是我执意要看《泰坦尼克号》,昨夜的火车,早就摇弋我了。

记得以前去成都看邵美,商量好要去青城山玩,她却带我去看她表姐,只穿件马甲衬衣的我止不住打颤。街上瞎逛两圈,苹果梨子买了一大堆,她表姐家还是没人。我受不住,先赶回候车室等她。暗里寻思,要你答应张思颖叫车送我们,此苦何来?

“你再去大十字她家的铺子里看看。转回来我们就走,刚好赶得上去青城山的旅游车。”我慢吞吞地表态。

邵美自知理亏,疲倦而又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

“等我歇歇脚再去。”她说着,自个儿削了个梨子吃。

待她提着苹果梨子走后,我又独自坐在候车室里,吸烟、剥花生、看章衣萍的《枕上随笔》,且记住了“懒人的春天呀,我连女人的p股也懒得摸了”这句比较鸳鸯蝴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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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0)

……

“咦?床上怎么会有根长头发?”邵美坐在床边,手里提着一根细长的发丝。

“那不是你自己的吗?”我心虚地看着她说,“你走这几天我也懒得打扫。”

“不对,我的发质比较硬,而这一根却软如蜘蛛丝。”邵美盯着我不放,“铁证如山,你还不交代?”

“你的眼睛又不是显微镜。”我慌忙说,“别疑神疑鬼了。”

“分明就是嘛,我的头发我自己还不晓得?”邵美把头发都快捅到了我的脸上,“说!谁的?”

“哦,你看我!”我佯装恍然大悟,“昨天张思颖来过,找你说话,你不在,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怕是来找你说话的吧。”邵美笑道,“你早说的话,我的胳膊也不会这么困了!”

“谁又能想起!”我故意提高嗓门说。心里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下。

……

晚上,邵美没穿睡衣,娇小玲珑的身躯藏在大被窝里。一转眼看到她那张娃娃脸,她像个孩子。

黑亮的眸子定在我的脸上。我也缩在被窝里,准备迎接她下一轮的花样。

“雨桓。”邵美温言细语地叫我。

“嗯?”我转身,望着她快贴在我鼻子上的脸。她双手捧着我的头。

“我发现你有些变化,很不正常。”她望着我的眼睛。

“又神经了。”我问她,“我哪里不正常了?我倒觉得你不正常。”

“真的。一个人自己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她接着说,“我是旁观者清。”

“哦?举例说明。”我轻轻地吻吻她的如玉雕的鼻翼儿。

“我刚搬来那段时间,你睡觉从来不穿内衣,而最近以来你裹得严严实实。”她仿佛要揭穿我。

“最近不是感觉冷吗?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做贼心虚。

“那时候是冬天,而现在是仲夏。”邵美狐疑地看着我说,“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以前我不爱穿,现在我爱穿了,这总行了吧?你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我说。

“男人和自己的女人睡觉时穿着衣服,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心里有鬼,隐藏着什么怕被人发现。二是已经对自己的女人失去兴趣了,一定是有了新欢。”邵美一针见血,对我似乎了如指掌。

“早知道穿内衣睡觉有如此嫌疑,我就脱个精光。”我说完立即脱去衣服,为了消除邵美心中的疑惑。

“还有。”邵美笑着又说,“这个连你自己都未必察觉。”

“什么?你索性全部说了,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我担心邵美真的会发觉,心里不安起来。

“你好久都没有提出要我的下半身了,好像把它给忘记了。”邵美马上接着说,“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这说明你已经对它无所谓了,你的欲望已经得到了满足,暂时想不起它。”邵美好像在我的胸前掏了一个小孔,内心被她d察得一清二楚,仿佛我的灵魂都完全l露在她面前。

“你不是说下半身不属于我的吗?属于有房有车有钱有权有势的那个人的吗?”我反问她。

“雨桓。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邵美意味深长地说,“我一直盼望着你是那个人。”

我无语。内心的痛楚慢慢溢出,我终于明白,是我在杞人忧天,是我在自欺欺人。

她的脸如烛光中的夜色那样,红得晶莹,散发着一种迷人的缱绻的韵味。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我的唇轻轻地触着她的额头,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是湿润的,浸满幸福的泪水从她的脸颊划过,像无声的细雨,完全融化了这个美好的夜,融化了我。

紧紧地抱住邵美彻夜无眠,直到她的泪水浸湿我的发梢……

叁拾贰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偷窥了我和张思颖的暧昧,在我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在邵美那里点了炮。

顿时,独院里史无前例地发生了一次天翻地覆地喧闹。

张思颖不请自到,好像有什么事要找我,却被站在门口的邵美堵个正着。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1)

“张思颖,你这个贱人!”邵美没有多少手续,开门见山。

“如果你以为可以从我身边把雨桓带走的话,那我的鲜血就会溅到你的脸上。”邵美小手上攥着林培那天带来切西瓜的刀在自己白嫩的脖子上比划着。张思颖倒吓了一跳,她怕邵美真的会做傻事。

而我暗自偷笑,让邵美去做施瓦辛格的搭档,配角电影《真实谎言》也许会更为形象和真。此时我真后悔自己干下的那些龌龊事,心里觉得一千个一个万对不起邵美。

“邵美,我不会的,我知道自己的份量,请你原谅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传言到你这里就已经是童话了。”张思颖尴尬地笑着,表情极不自然。

“那还要怎么样?难道让我把雨桓洗净了给你抬过去,那才叫对得起我吗?”邵美毫不留情地说。第一次知道,邵美貌似柔弱,可内心却如此刁钻刻薄,甚至于恶毒。

“好吧,你骂吧,直到你骂够为止,你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这一辈子我也要认你这个朋友。”张思颖举着小红伞离开独院这天,郊外田里的稻子刚打浆黄。风穿过树梢吱吱直响。季节仿佛靠近秋天了。

我追了出去,去拉她的胳膊。邵美放纵着我,自己进屋了。

“一千一万天我不会忘记她。无论如何她是我最过心的朋友,也是你的女朋友,不管她鄙视不鄙视我都会回来看望她。”张思颖边走边说。

我没吭声,烦躁不安跟在这些话的后边走到天一酒楼门口。

张思颖停脚,望着我说:“雨桓,看到那辆车了吗?他回来了,要带我走了,今天去找你也是去和你们道别的,不料碰了一鼻子灰。”

顺着张思颖指的方向,我瞥眼过去。宝马车门边靠着她狠不得千刀万剜的男人。他友好地咧着嘴,头发是稀疏了些,但没有张思颖扬言的那样严重。油亮亮的前额排着几条波浪纹,微微的,没多大衰老征兆。如果硬要寻他不是的话,从他稍嫌古怪的表情上,最多可捕捉到三分——一个嫌妻室儿女的拖累不够的男人。

“就是他?”我问,“你还相信他?”

张思颖点头说:“他是去了哈尔滨,他无心负我,只是当时因为特殊原因没来接成我。我当初并不是看上他的钱才和他在一起的,那是别人的感觉,我是真心爱他的,他有他的魅力。他现在和老婆离婚了,自己做事业很辛苦。我相信我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人在难处时也身不由己。三年了,他现在能亲自来接我,就说明他还是爱我的。我和他的母亲通了电话,谈了很多,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只要他肯回头,以前的痛和恨都可以统统抛向脑后,你放心吧,雨桓,姐没有白白在社会上混三年。”

“想好了?别再受伤害。”我傻傻地说。

张思颖抱着我,吻了吻,拭去眼角的泪。

“雨桓,我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爱邵美,她是一个好女孩。”张思颖说得我鼻子酸酸的,眼泪挤出眼眶。

“过来,认识一下,也让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说完,张思颖拉着我的手走近宝马车。

张思颖向他介绍,我从小红伞底下跳出来。

“嗨,以前经常听张思颖提到你,读过几遍你那篇《不要把痛留给明天》,独特,佩服。”他伸直腰握住我的手说。普通话流利,甚至还有些柔和的r感,跟他保养得好好的手一样。

“都是张思颖夸张我,见笑了。”我在商人面前向来说话不成话,尤其是在成功的商人面前。

我望望张思颖,又望望这位把张思颖从象牙塔拎出来的先生。

他们相视微笑着。

宝马车的流水线比我想像的还要讨乖卖巧。张思颖曾经带着邵美坐它玩过黄果树。她跟马丽背地里说,宝马肯定是她这辈子能坐的最好轿车。这很伤我的心。张思颖几次邀我见见她的男人,都给我无理回绝,直到今天,张思颖决定放下我,放下我的独院,放下这里给她生活的地方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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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2)

“记着好好照顾自己。”张思颖偎在商人身边,小红伞举得高高的,“别再当孩子王了,少抽烟喝酒。”

“同学们呢?他们问你我怎么说?”我努力想克制临别前张思颖给我的失落和伤感,但我无法做到。

“我会和他们讲。”张思颖说,“他们都无所谓。毕业了有机会去哈尔滨玩啊。”

她一笑,招摇人的两个酒窝飞出。

以前邵美就声称,张思颖毁就毁在这两个酒窝上。

“非要在哈尔滨举行?”考虑到万水千山我犯愁。

“她以后大部分的工作和生活都在哈尔滨了,再说,张思颖中意哈尔滨。”商人摸摸下巴,谦逊地笑笑,“带你的邵美来和她们比比,哈尔滨有许多地道的邵美姑娘。叫上马丽,回程机票我们负责。”商人说完,弯着他北国的腰钻进驾驶室。

轻微的马达声一响,我着慌了,顾不得张思颖告诫的眼光,我抓住车门问。

“先,先生,我听说上半年你才离婚。这次你能善始善终吗?”

商人嘴角多余的r跳了跳,探出头:“对你也需要发誓?”

我张口结舌,往后退开。车缓缓移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我面前扫来扫去。

张思颖张思颖张思颖!

张思颖侧身越过商人,伸手给我,我紧紧地攥着它。望着这只同样握了好几年画笔的纤纤玉手,我有点难以割舍。

邵美曾预言,张思颖这只手有一天会画出蒙娜丽莎的另外一种惊世微笑。我一直跟着深信不疑。《最后的审判》她修改过五处。邵美认为她对光线的处理,简直是天才。

这只手,我握过一次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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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我握过一次。那时候,我们都云谈风轻地活着,那时候,这只手上一个戒指也没戴。

我胡乱地挥挥手,这时迟来的眼泪才赶来,如同花溪的水哗哗地往下流……

邵美说分别有两次,一次形影,一次灵魂。

来势汹汹的雷雨,伴着巨大的雷声滚落,犹如海啸。越来越多的车穿梭在大街上,挡风玻璃前漫天都是雨刷在不知疲倦地刷。

长街上行人骤减,偶尔扬长而去的汽车卷起琳琅的水花异常孤独。

声音响彻天空,也是孤独的声音。

我站在马路上,没有带伞。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像一个等着天空放晴的孩子。

一个人在春天里忘却自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我意外的发现。

看不见风,也摸不到星辰。我疑心西南大学的欺骗跟上了我。火车倦卧在我的想像之中,脑海中哈尔滨走近我了。

哈尔滨,我努力伸出双手,仍旧触不到她的肌肤;我伤痕累累地爬到她面前,仍旧撩不开她的婚纱。

我默默地祈祷:这方让张思颖赴汤蹈火的黑土,这条看惯了痴男怨女的北方的河,不要拒绝我的凝视,不要拒绝我的靠近吧。既然张思颖已经在爱与爱的间隙里窥见了尽态极妍的新娘,就让她走过,就让她平安地走过去吧。

春天,在她的手里,已经所剩不多了。

哈尔滨,不要扰乱她的脚步,不要像西南大学那样冷淡人的心——让张思颖以张思颖的方式走,好吗?

看得出,温柔的松花江能够,但我却不能够。

你教我怎样送回那张认认真真的脸,你教我怎能不犹豫她面前的千百条路。

犯不着考虑独院里的预言,犯不着在意是人走还是梦走——没料到,我的第一次卖醉,竟是在她和我之间,在远和近之间。清晰地倒映在花溪里的她,弯曲的。有谁爱她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灼痛的目光,晃动了哈尔滨处女般的宁静。

有谁宽容她的放纵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梦境中,我恭恭敬敬跪在哈尔滨大门前。

我的左手,指着千百条康庄大道。我的双眼,睨着南方那座曾经伫立的山坡。

山坡上光秃秃的,只有风从那里经过。

叁拾叁

花溪的水,冷yy地绿着。戴满小白花的碗豆,眼睛半闭半睁;而柳条儿呢,像初嫁的小媳妇儿,一见生人就娇羞羞背过身子。若不是偶尔有水雀贴着水面掠过,我几乎要以为这片浅湾,是画在画上的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3)

邵美放下画夹转过腰,我望着她在河水中的影子说:“假如这河边,也有我们一块地,那该多好呀!这样的黄昏,扛着锄头回家,夕光贪婪地爬满你的裙,村里的单身汉,一个个眼睛瞪直,成天盼我不在家……”

“回到家,你也像塌鼻子女婿一样昏昏浊浊靠着矮墙。”邵美抢过话,“其实塌鼻子女婿懒死了,你瞧他那块地,满是草。”

“才不会,我要让我们的地,长满吃的玩的。”潜伏的农民德性给勾引出来,憧憬得有头有尾。

“午后太阳晒厌了,觉又不想睡,是可以找邻居吵吵架的——那大肚子的楚昕儿,在我们地边转转,白菜凭空少了几根。难道它会生脚?”

邵美嘻嘻哈哈滚在我怀里,放开胆子吻我。爱情一旦和刀耕火种挂钩,不但实在,而且可爱。

“你做什么都配,就是不配做农夫的妻子。”我抱住她,满脸泥土色,像当年抵制日货的的父亲。

“这叫用流行表达传统,是时尚。”她索性将我压倒在河岸上,这时候,上游的渔夫只要稍稍回头就见得着我们,但是他没有,连他拖着的网也没有。时尚化是可怕的东西,尤其对我这种从没高贵过的人来说更为可怕。我歌颂情爱,也即是间接歌颂性a。在人类社会,性永远只属于自然领域。当人们力求把自然时尚化的时候,那当然是离自然越来越远的时候。

邵美压在我身上,我压在狗狗秧星星草败节草猫猫眼灯笼棵灰灰菜身上。

可怜啊,时尚化的自然。我想起已经远在天边的纯粹的自然。那里没有流行,没有传统。渔夫听见响声肯定会回过头,看清了,跺着脚乱骂。

我喘着粗气,眼光越过邵美去想她水中的倒影——如果有的话。

邵美哼哼唧唧,她好像陶醉了。

在她看来,年轻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没完没了地接吻。

这个仁慈的傍晚,我软得连《忆萧红》也不想看。

邵美说美术学院今天举办一个学术报告会,一定要我陪她去。

贴着墙,跟在邵美背后往学术报告厅里挤,我心慌慌的,十足的乡下佬混进绅士圈的狼狈。也不怪,第一次置身猩红色的学术报告厅,身前身后都是玩艺术的,咋不慌?邻座是大鹏紧挨着微露着肚脐眼的马丽,牛仔衣天使般张着翅膀,给我想飞的冲动。大鹏贪婪地紧捏着马丽的手,臃肿的身子几乎要贴在马丽高峰似的茹房。马丽往里挤挤,肚脐眼忽隐忽现,很是过分。

我偷偷地四处打量。

主席台上空横着“纪念梵高逝世xx周年”的隶书条幅,两边挂着马丽她们临摹的《花盛开的果树园》、《邮差》、《吃马铃薯的女人》……耷拉着脑袋的麦克风旁边耷拉着一个不像梵高却像《花花公子》老板海夫纳的主持人。他准备发言,脸红红的。主席台的楼梯口立着两个长裙拽地的女孩子。绝妙的两个静物,我看见有好几个人在速写。

“下面,有请学校公关协会会长讲话。”主持说着,行了个九十度的夸张礼。

“感谢各位大中午光临。梦乡少个庄周,报告厅多个听众,该感谢!”短小精悍的男人自鸣得意地停下,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听众,没收到所想像的掌声,他继续演说。

“众所周知,文森特?梵高是梵高家族、十九世纪的荷兰,席卷世界画坛的印象派画风中充满传奇色彩的大师。印象派的是非曲直早已有了公论。梵高同谁结婚,先前九五画室的代表已经讲过。梵高不是一个婚姻能左右作品的情爱者。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提奥。姑且这样说,没有提奥,也就不会有梵高的这些作品。今天,我们纪念梵高,也等于纪念提奥……”

邵美递矿泉水给我,轻轻问马丽:

“谁在《医院的里院》上乱写字?”

“看不惯她的人那么多,谁晓得?”

我扭头看,离得太远,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

会长胡扯着梵高向韦森勃勒赫借钱的事,我听不进去,小声问马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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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4)

“你们新印象派先前发什么言?”

“畅述不同程度地向梵高献身的女人们。着重讲了两个妓女天才。一个预言后世有两人谈画就必定提到梵高,一个能让梵高割下耳朵送她。”

“梵高一生穷困潦倒,阿尔斯,海牙,巴黎,圣雷米他差不多都是孤单活着。莫奈,高更,塞尚谁也没真正认识他的伟大,整整一个世纪后,他的小墓碑上才冠以‘伟大画家’四个字!”

“海夫纳”作哀悼状,双手绝望地伸向半空。

“对于艺术,这是永远的损失,对于人类,这是嘲弄,诸君!尊重艺术,尊重艺术,尊重艺术家吧。文森特?梵高万岁!印象派万岁!”

“梵高万岁!印象派万岁!”群情激昂,简直是当年的红卫兵遗风再现。

邵美疯狂地欢呼拍掌,眼睛睁得老大,满脸印象派。

《安魂曲》轻风拂柳般响过后,纪念梵高的舞会开始了,邵美跳上主席台帮忙,画师们开始体面地调情。

我站到《医院的里院》面前,这是张思颖留在学校的最后的作品。

有人用铅笔在画边恶毒地写着“让女人成为男人的土地万岁”。

从我坐的椅子上望,邵美像村姑。

村姑唯一的卖点是纯朴。纯朴是一种需要保存的状态。科学为我们提供了许多保存的方式,照相是其中一种。

事实上我本人不喜欢留影,也很少保存别人的玉照。登长城的好汉几乎都背回几大段城墙,玩泰国的差不多都让人妖陪他一瞬成永恒,这仿佛是旅游惯例。我自认会几首野诗,喜欢在不是风景的地方看风景。而这些地方,我巴不得除了我,五十亿同类谁也别去染指,自然不肯拍照了。至于同谁家千金好,近几年来,渐渐患上不该忘的忘了,该忘的反而忘不了的恶习。她们的笑貌音容,人前不敢提起,人后又没提的必要。过去的岁月被有意无意冷落,正如邵美所说,一张照片又能说明什么呢?姐姐妹妹的,你书桌里这样的照片多的不是?不是不给,怕你头昏脑涨,连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也分不清,让朋友们笑话。

“再说,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邵美站到我面前,歪着脑袋问。

非不怪去大宁河飘流的合影,邵美总不肯让我放进影集。女人的心一旦亮起来,可真能照到五十年以后。照片是用黑白胶卷拍摄的,由于水汽的缘故,显得朦朦胧胧,巧的是两双手握得都很含蓄,有那么一点万水千山的味道。

可我今天开始后悔了。

先是听哲学老师说,人到晚年,靠回忆过日子。后来又见红枫湖边的男孩把他女友照在手巾上成天方方正正揣着,禁不住七不是八不是。自己的青春和爱,难道真去势汹汹,白白流走?然而邵美很固执,也许是守旧。对于我的回心转意,她连一寸小照也不给。马丽说,这札记,没照片,似乎少点什么。央了好几次好几次,邵美就是不肯图文并茂。下午林培又向我表示遗憾,我自家有苦难言,只得故作深沉:“成功的艺术是让人浮想。”话虽有理,心里对邵美的照片却渴望极了。看来得施手段,至少茅草屋边照的那张要给我。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掏耳朵,拖鞋丢得远远的。

穿着花格子衬衫的邵美把袖子绾得高高的背对着我洗衣服,她的长发盘成一个髻堆在脑后,像一朵黑色的云。

以农夫的姿态入世,以士大夫的身份出世,这样最好。

演唱会还早,我和邵美在酒店门口闲逛。

花一大笔生活费来听齐秦唱歌,和时尚无关,和希望工程也无关,纯粹是无聊。

按我在独院出笼的理论,当音乐以纯资本主义的方式包装炒作,对于一个还没完成原始积累的国家或个人而言,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我正在毫无理由地说三道四,一个光着脑袋的小男孩举着空瓷碗突然跪在我面前,确切说是挡住了我的路。我找出刚刚打电话退给我的两个硬币丢在他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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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5)

“说,谢谢叔叔!”摸着他光光的头,我装得一本正经。然而他迅速抓起还在碗中叮叮当当滚动的硬币,对邵美调皮地翻翻眼珠,一矮身,山猫一样跳到一个刚下出租车的女士身边粘住了。一时间,我竟有些尴尬,一种从里到外被拒绝的尴尬。

酒店的灯怪异地闪烁着,间或听得到女性dj的喊叫。我拉着邵美退回到酒店大门边。女士被跪得满脸通红,只好从坤包里翻出几张零钞放在空碗中。小光头一把捞空碗,手轻翻,利索地c入裤腰里。伶俐的眼珠甩开女士左顾右盼。这会子酒店门口没有人进出,他扬着空碗,歌舞升平之下摆出他那副永远一无所有的穷光蛋的脸。

这几天在读一本有关世界难民和中国农村的书,从我身边吃得好穿得好的朋友们身上,我的确看到了原生态的不平。科索沃、巴勒斯坦、贡镇需要的不是大米面条,棉衣棉裤,口香糖,手提电脑,甚至不是温和的天气干净的自来水;沃伦?巴菲特,世博会,用不着赠送飞机试验中子弹,免费从中学读到大学,克隆一段经典爱情……人类制造了太多的物质。人类越来越富有的同时也越来越萎缩了。我不止一次在我的日记里乱涂乱写:一个国家要富起来容易,一个民族要富起来实在太难。在这个物欲纵横的世界,除了钱,什么都是多余的。

见我不高兴,邵美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回去了,天看上去要落雨。你的衣服晾在院子里还没有收。”

“那好……真要这样,回去后可别埋怨我。马丽她们一问,你又推得一干二净的,什么都怪在我头上。”我小心谨慎地说。

邵美去找人退票,小光头在台阶上带着眼珠窜来窜去,很敬业。我喊他过来,想再摸摸他的头,他却伶俐地,山猫一样跳开了。

我很书生气地想,小光头堕落到连谢谢也不愿说的地步,已经比一个歌手只会盘算每个音符值多少钱更可怕了。

叁拾肆

“开门啊,邵美,是我。”灯亮着,钥匙扭不开,我拍着门喊。

“你累不累噢。”怪怪的语气堵在门边,“不开,就是不开。”

没精神同她闹,我一p股坐在石阶上。

月色不好,破碎的。一块像两块,两块像三块。马路上,偶尔有汽车跑。灯光打l着上身的我在墙上,魔鬼一样时大时小。老实说,陪“新大地”的朋友去冠州宾馆签完合同,又赶了半个多钟头的出租车,我是疲惫不堪了,一心一意只想上床。

“你看你越活越过分。光着身,二两白酒一吞,四处瞎胡闹。”正在我为天底下有家不能回的男人想方设法时,门开了,我的‘瑚蒂佩’站在我背后发话,“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情?”

我听人说,恋爱成不成功,一是取决于男人会不会喝酒,二是取决于男人酒后能不能保持沉默。感谢酒精挥发得差不多了,我沉默得起。

“宝贝,我就知道你是想给我某种惊喜。如此良辰美景,只有猪才会睡得着。什么惊喜呢?打盆水到月地里给我擦身子?噫,还看得见月影,那就赶快点,飘飘乎洛水之神兮……”

她冷笑一声,扭腰闪进屋子。我回过头,只有门帘傻乎乎地动。

我闷闷地站到院墙边,影子悠长悠长。回头的时候,感觉是它站了起来,我倒了下去。似乎还听到稀里哗啦的响声。我不由被吓了一跳,快步逃到门边,影子不见了,寝室里,邵美女巫一般背靠着《最后的审判》。

这时候,我突然记起上个假期在家中读到的一首诗: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退到石梯上慢慢坐下,我真想骂。谢谢你了,爱情,你不过是下个世纪学生们在课堂上碰到的一个抽象的名词。老师像解释什么叫“珠算”一样对它例行讲解,大不了举的例子生动一点而已。

放眼天下,只有你当你是个宝。

邵美闭着双眼,一脸的安详和美丽,我又想起刚认识她的那个时候,在火车上第一次见到她,她打动我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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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6)

好好睡吧,我的爱人。

我可以毫不忌讳地说,在现实中我把邵美视为我未来的妻子,而在网络中,我已经将少梅视为我的妻子。我好像已经圈地围城地一头扎进虚拟的婚姻里了。我们的生活很轻松,我们的爱也很轻松,我们的城头高挂免战牌,城内很温馨很安全,所以,我们决定不再出来了,以前我们是网恋,现在我们毅然是网婚了。

少梅,你在成都还好吗?心中默默地念着。

最近几个月很少再和少梅联系,我们曾约定一年之内解开她的秘密。

不得不承认,少梅是个高手,她的主机虽然有防火墙保护,可她特意放我一马,允许我的ip进入,就算如此,我还是发现不了她主机的破绽。她有两台主机,一台装着linux系统,另一台装nt,几乎任何新的漏d刚刚发布,她都能及时修补。root是无法远程登录进去的,我得不到她的口令文件,甚至无法知道她的主机到底有哪些可远程登录的用户名称。

她就像隐藏在幕后的一个便衣警察,眼看着一个蹩脚的盗贼想偷门撬锁,她只是乐个不停,甚至她连防盗门都给我事先敞开着,可就算只剩下一道非常简单的木门,我也折腾半天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道门之后,是不是什么也没有?少梅是不是仅仅在开一个玩笑?就像她让我得到了那张相片,却始终没有掀开自己脸上的面纱,给我一个完整无缺的印象。

有时候会忍不住思念少梅,我主动给她拨电话,这一次,很自然,很轻松。

“还好吗?少梅。”

“托你的福,我挺好的,对了,快放假了吧?”

“对呀。”我转移话题,笑着问她,“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主机里到底有什么呀?我什么办法都想了,就是进不去。”

“那可不能说,说好了,这个谜要靠你自己来解开,嘻嘻,算了吧,看你可怜,我就降低难度了,我新申请了一个免费邮箱,你只要能猜中密码就可以进去了。”

“好!一言为定。”

“提醒你一下,还有三个多月就整一年了,我可是到期不候哟!”

“对了,最近有什么打算,恐怕快走了吧?”

“还没想好,我还要听邵美的意思。”

“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你们感情越来越深了。”

“你不也是吗?你有了男朋友,我还等着你请客呢。”

“我那是梦,可能不能再实现了,他不回头,我只有守望。”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想听你的故事,相片的秘密,你的秘密。”

“也许会的,雨桓,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也是,少梅。”

见鬼,第二个梦都醒了,邵美还没回来,我翻身拖鞋到院子里。

夕光满花溪河擦洗着她诱人的身子,一河两岸,色彩斑谰。

邵美去市区中心看保健医生,我懒得做菜做饭,换个较为亲昵的睡姿,续续学甩响指。

小时候在贡镇,我是激烈地甩过响指的。扬手,翻腕,中指与姆指一错,“啪”,脆生生,颇有快感。读到四年级,母亲给废止了,理由很哀婉:没家教。我懂事后尧爷给我家谱看,方才恍然,什么家教不家教,不外乎是我那破落的书香门第作怪。那时想都没想到,儿时的雕虫小技,而今竟要我刻意地从头到尾地模仿。

每次学甩不成,邵美毫不客气地嘲笑,得意忘形,像一个算着嫁期过日子的闺女。

“先前我也会的。”我急了,抢着说。

“不该会的时候你会,该会的时候你却不会,这比不会更惨。”邵美哲学兮兮,我哑然了,想起忧时子对我说过的话。

记得和邵美去成都的弘福寺上香,认识了僧人忧时子。他懂禅,说起话来神神叨叨。在大雄宝殿,我拉着邵美虔诚地给佛祖叩头,然后往佛祖脚下的“功德箱”里塞50元。见我出手还算大方,忧时子要我抽签。我闭着眼摸出一根递给忧时子,他看了一会儿眯着眼摇头说:“该会的你不会,不该会的你却会了。因为你的不合时尚,注定要丧失人生的许多乐趣而饱尝生活的太多苦痛。单单婚姻一关,就够你过。”说得我一头雾水,不过大致感觉出是个下下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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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7)

望着头顶上静默无语无忧无虑的佛祖,我自己安慰自己:美好的生活虽说是人们一贯的追求,但事实上生活是靠苦难来支撑的。

忧时子推出我和邵美八字不合,相克不相生。结论是强扭的瓜不甜,强结的缘难圆。

和尚多是些小里小气的家伙,要依得他们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社会早就乱套。他废话,说什么我对人生所寄予的希望还没有他坐的蒲团高。齐家治国不成便转而修身养性的例子我见得多了。现实就是道理。

人啊,要的只是活着。忧时子不过一知半解。

我美美地回想所做的第二个梦。

沁儿化作一片发黄的叶子飘过所有的天空。在我的守望里她坠下来,以叶子的方式轻盈地坠下来。我捧着它迫不及待地追问,月地呢,那片惨白的月地?然而它只是一片树叶,一片发黄的卷着边的树叶。

高高的天空虚脱得像一个产妇。

我跪在树叶边上,小心守护着它。我承认刚认得邵美的时候我说得奴颜媚骨:为了您的缘故,我愿把整个秋天虚度。

婚姻,笑话!我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去考虑那个雍肿的东西。

和尚的话,历来认真不得。

叁拾伍

“雨桓,听说你金屋藏娇,过夫妻日子真不真?”

“大师,那丫头。靓嘞。”

“雨桓,别舍不得带出来晒太阳。”

因为要考试,我大中午跑到班上的女生楼借哲学笔记。

门一开,姑娘们七嘴八舌乱嚷。晓露的嗓门最大:“叫邵美大嫂她有意见不?”

坐在临窗椅子上,我半句话也无法c进。

太阳从坡那边翻进来,照得满屋子金黄。

“昨天在图书馆见到她,我只好喊‘雨桓,拿你的信’,她猛回头,浅笑浅笑的。”徐姐盘腿坐在上铺,两手空空地搭着膝盖,像个有所成就的俗家弟子。我仰望着她,洗耳恭听。

“跟她讲清楚,下次见了,喊徐姐。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徐姐说。

“邵美年幼无知,还望徐姐恕罪。赶明儿考完试一定领她登门赔罪。别样不行,她做的湘西酸汤鱼还将就。”我板起面孔,“湘西不只是作家、画家有名。”

“那倒不必。叫她登门呢过分了。准备鱼火锅就鱼火锅吧。我们去你们的独院。这样文雅些,省得人家说你班上的女生人不怎么样架子却不小。”

“主意是好主意。吃了还可玩麻将。”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下午,正巧我没饭票。”

“今天早不早晚不晚的就算了。明天,明天考完试大家都有空。”

“也行。”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一个多学期了,带邵美数过学校后边暗灰色的枕木,就是没正一着二介绍给同班同学认识。

“你们不怕怀孕?”团支部书记问。

“人家是一个睡一头。”

“吹,人家是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佩玲睁着眼胡猜。

“才不呢,人家男女授受不亲。同床不同梦。”

……

姑娘们存心开我玩笑,我又一次搭不上腔。脸一阵红一阵白。怪只怪我孤身一人深入。

“补考费缴得还不心疼?”我装腔作势。随手拿了徐姐的哲学笔记匆匆逃出。我知道她们会越说越没正经。下楼才发觉本子拿错了,哲学笔记还在楼上。稍一回头,我放弃再上楼的念头。

信手翻翻,卢隐的《海滨故人》里堆满花里胡哨的话。

落英缤纷的山道上,女孩弯腰捡花。一阵风吹花走远。女孩不停地挥舞双手……猛然睁眼,原来是个梦,邵美跪在地上捶打我。

“你干什么,宝贝?”我撑起身恶声恶气地问。

“就是你就是你挤人家落床。”她猛烈地叫。我回过神,赶忙赔礼道歉抱她上床。

“冷着没?”我拥着她问。

“冷你个头!我警告你,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邵美横眉怒眼。照着《爱经》上出的点子说了好多猪往前拱j往后爬的话,她才悉悉索索地靠着我睡下。靠对情人的方法获胜,我有些黯然。搞不清她抱我的动机,越发浑身不自在,隐隐领会出前人用蛇形容女人的苦心。跟邵美说,她死死抠我,骂我故作斯文,还说若是当初她看出我这白天君子夜间小人的嘴脸,打死她也不会上这贼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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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8)

“贼床?”我接口道,“人家林培那天借宿不成,背地里乱说了好多坏话呢。”

“是了,谁都像你大方。别人要约会,你赞助场所。时下流行约会qg,林培那德性——倘有三长两短,你一辈子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行?”邵美在我下巴底下牢s。

林培上个周末瞒着佳佳,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靓女来玩,有借宿独院的意思。邵美一口回绝:这屋里不准乱来。

“他就这德行。有次我们在河滨公园吃麻辣烫,人家熬汤味的猪骨头他也捞出来啃,老板娘看得牙齿咯咯响。”

邵美吃吃傻笑,同林培带来玩的女孩相比,相差甚远。

“那女生是学校子校的。顶多十八岁。天呀,我敢说没见到她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未放的花。”

这年头万事万物都在早熟。也怨不得林培。念着大家兄弟一场,我竭力帮他树立形象。

“嗨,你别看他一天荡来荡去,不怕你一天到晚又写又读。话你不一定有他会讲。我送他到院子里,他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全世界都乱得就你个独院乱不得,你还真把这两间破房子当别墅了’,我打赌,你绝对说不出这种精辟话。”我说完偷头地看她。邵美摸着我的胡渣,两眼贼亮。

“我又没说我行。”邵美嘴上说得干巴巴的,心里却暗暗记恨林培。

一大清早,就听到大鹏咚咚敲门。

他奉班干部的命来通知我,今天是最后一堂外国文学欣赏课,曾先生希望全班同学到齐。我的论文还没设计完,不敢放肆。另一方面,也想尝尝最后一课的滋味。吃了两个甜酒j蛋,我冒着细雨往学校跑。

教室里仍是老样子。培根照例死死盯着对面墙壁的乔治?桑,曾先生趴在讲桌上,鼻梁骨灰灰耸着。他面前的几排座位一个学生也没坐。黑板上残留有昨日的功课。好像是关于“山药蛋派”和修正主义问题的。有人用线条大咧咧地划过。不太看得清楚。黑板右下角,歪写着朱湘的名字。那“朱”字的最后两笔拉得瘦长瘦长,隐隐作跳水状。我有些坐不住了。

先头在办公楼门口,见学校的桂冠诗人企鹅般踩着清鲜的花草,就颇不自在。靠伤害取得名誉是卑鄙的。在我看来,还不如守在我的独院,就算不依依眉眉读日语,单是等着邵美在画画的间隙里乱吹罗素对绅士的定义是所谓绅士,就是他有一位年收入超过一千英镑的祖父也比这有趣。

罗素是邵美绘画圈子以外最认同的西方第一人。她说罗素虽然是一个绝对主义者,虽然有辉格党望族的背景,但他四岁就失去双亲,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不由他不有乖张放浪的性格。她笑着说当罗素晚年被指控为反美时,他潇洒地回答:“我的妻子们有一半是美国人,你想我怎么反美?”真酷。

不时有迟到的同学推门进来。先生的课接二连三被打断。林培挂着笑吊儿郎当站在门边的时候,先生终究发脾气了。他摘下老眼镜,嘴巴微张着,显然震惊于林培恬不知耻地说什么“美好的东西一般都有迟来的习性”。

我烦躁不安地眺望窗外,记忆将我泡在和邵美那短暂的一刻……

“好嘛雨桓,你根本没听我说话。”邵美大叫,猛推我。

“听的听的。你是说罗素十五岁就用希腊文介绍唇膏用法。”我半醒半睡。

“不是。嗯,才不是。就你会敷衍。”邵美埋怨。

“快天亮了,你要我陪你练香功?”我痴痴地问。

“不是呀不是。”邵美又喊又叫。声波揭开眼皮,我看见,微光透过窗帘,镜框边,低垂着张思颖曾送的那只黄玫瑰。

“你让我带零钱吃早餐?”我越来越没把握。

邵美完全绝望了。咬紧下唇,盯着《最后的审判》一动不动。我睡意全无。

“哦,你是说中午去市区买颜料,像昨天一样。”观言察色的绝技一拿出,我恍然。

“雨桓,我是在说‘我爱你’!”邵美扭水索腰伏在我胸口,“这可是亲口第一次对你说,却让你糟蹋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9)

没激动,没难过,只觉得痒酥酥的。

……

先生哽咽着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课,也是他教书生涯的最后一课……教室里还有五个位置空着,我上句不接下句地记着笔记。

叁拾陆

邵美出去找马丽打麻将,我装头痛窝在被窝里。她前脚一走,我就竖起耳朵听到她消失在独院的脚步声,忽地翻起身,打开电脑上网。按照少梅善良的提示,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本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做起来着实不易。我使用了好多知名的邮箱破解工具,也试着自己改进一些现成的源程序,大大小小的字典文件用了很多,可始终无法得到她的密码。想再问问她,可总觉得太没面子,看来,还得知难而进。直到黔驴技穷,索性也就不折腾了。

除了还能在黑客联盟论坛上见到少梅有板有眼的帖子之外,再没有跟她在网上聊过天,她的qq始终土着个脸,再也不见往日的光彩。

可能因为过来人的缘故,就常去考本论坛转转,论坛里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看得多了,忽然一时性起,苦战几天炮制出个《我s乱的大学生活》的帖子,放到网上后反响居然颇为强烈,满足了我发泄情绪的欲望,也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邵美依然时不时还会写点日记。这次竟然发现她写了一首词,读着新鲜,但感觉总是很郁闷,心中多了说不清的酸楚,认真地想想,始终也想不明白邵美。

〓《山坡羊?心旌摇曳》

纸巾叫苦,枕巾上诉,谁知此刻我无助?

望灯火,意孤独,余味不能当全部。

曾经桑田都作了土,

爱,满心苦,恨,满心苦。

〓赠雨桓小诗一首

我不知道这样的抉择

是对还是错

离开你我一无所有

不要以为我有好的风度

而是无力证实我

我,只是你扔在地上的一根烟头

无论她的遭遇会是如何

请你,请你记住她曾经

燃烧过

邵美穿着她推销剩下的蜡染裙子在院墙角淘米。花花绿绿的太阳斜照着青石板上福柯刚出道时的著作。水龙头慢悠悠滴着水,亮晶晶的,像童话。今天,《最后的审判》封笔,马丽她们请学校的权威人士看过,得到好评,中了奖似的,吵着准备庆贺。那幅画,邵美没画我上去,我一直是有想法的。马丽她们要吃酒吃r,我才懒得去管。稳稳地坐在竹椅子上,面色苍茫地做着一种不稼不穑的雅样。邵美淘完米,洗火腿肠的时候,她说,你小心些,马克也要来。

马克是写过“所有的黑夜都因为女人而美丽”的三流诗人。他有个亲戚在高尔夫球场做球童,多少认识几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十天半月三十五十地送点金钱给他花,还给他配了手机。他常说,如果他像牟其中先生那样“腰缠十万贯”,早就“骑鹤下扬州”了,什么兰德公司不公司的。手上有几个闲钱,他便想起牟先生所做的空手道来。整夜整夜地研究绩优股多头空头,上学期被补考《形式逻辑》和《古代汉语》,见了谁都红眉毛绿眼睛。平常穿件灰西装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他对不熟悉他的人乱吹,他是《南方周末》的特约记者,隔三差五有文章见报。只是在我们几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面前,他却是一老一实的。惹急了,粗着嗓子乱嚷,大家出来混,左青龙右白虎看着点。第一次来独院,喝得醉醺醺的,说着说着还哭。又因为他把学校的几个画师贬得一钱不值的缘故,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听说他要来,我多少有些兴趣。

我问邵美:“不是说马克最近交了女性朋友,带着人家去花溪水库吃罗菲鱼还打架吗?”

邵美端着洗净的火腿肠走过来说:“可不是,个子又矮,刚动手就给人家打翻在地。眼镜也摔破。女朋友早就飞翔了,等一下你问他,理由多着呢。”

这我相信。张思颖还在学校的时候,曾经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广元人,在我们学校自费读艺术学院,父母都是包工头,支援西部大开发才赶过来的。面还没见,他就刨根问底追问张思颖:头发长不长,认不认得繁体字;有没有看过莱辛的《拉奥孔》;喜不喜欢魏明伦……张思颖一时火起,一老一实地传话过去。别说见面,那妞桃花般红了脸,不单是马克,把人家好端端的英子也跟着恨到了肚子里去。英子是他骗去花溪水库的那个女孩,是他自己在一次文艺晚会上勾搭上的,缘分是他唱迪克牛仔的歌,而那女孩子的偶像是迪克牛仔老爹。马克的母亲来学校,马克还正大光明地请在一起吃过饭。据说那女孩子又是夹菜又是陪着逛商店的,长年在乡下看管水田的母亲十分满意。马家真个时来运转,儿子知书达理不说,连找个媳妇也有礼有貌。马克还把发表在校刊《绿豆芽》上的诗歌给她母亲带回去。叮嘱说:“好生保存,以后相亲,钱财就不用破费了——这可是跨世纪的聘礼。”乐得老母亲笑逐颜开,临走时放下话,谁想打她媳妇的歪主意,拼了老命也和他没完。我曾经找那期《绿豆芽》看过,现在还记得那首莫明其妙的《噢,爱情》——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0)

某些老得不敢闭上眼的雨夜

肯定望不清你走累的脸

信笺歪歪坐在床头

岁月,风一般遥远

不用回避那一次次的张扬

我们以失恋的方式成长

咯咯作响的关节

提醒你啊

女儿回来以后

别忘了c上门的保险

我开始很奇怪他这首乱七八糟的诗中会用“雨夜”这个比较高档的词。问过他,他说,你一定要有解释的话,先去看看海子的“麦地”。我一直认为,写出《亚洲铜》以后,海子就不是一个乱混的诗人。马克这种浅薄的张狂,纯属心态不正,我没有和他计较。

邵美送火腿肠进塌鼻子女婿家的厨房去,大概在跟楚昕儿商量什么,久久不见出来。

我想好了对付马克的话,兴味索然地翻着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的《癫狂与文明》。

“鬼,见到她你就是呼吸紧迫,你就是快快放开我的手。”邵美得理不饶人。

我闭嘴,连同眼睛也闭上。

我承认,昨夜我是走近一个梦。

随赵强到工商管理学院找他的朋友。他说我要的足球票没问题。大家难聚,今晚干脆玩舞厅。我的独院没油没米,这几天都是混饭吃。还没容我发话,邵美一口同意了。

舞厅据说是旧仓库改建的,一进门就看见好几根粗壮的原木横梁夸张地充当着吊顶之类。架子鼓如击败革,回响着印第安部落过来的声音。旋转灯眼睛睁得跟探照照灯不相上下。镁灯长时间闪烁不停,红男绿女一个个双眼发银光。歌手们c着国产英语唱《卡萨布兰卡》。邵美口口声声嫌闷,快到中场,我们上学生楼讨茶喝。

“你的沁儿也住这层楼。里边第四间。”赵强说,“她们好像也在跳舞。”

“她也读工管院?”邵美在身边,我故作惊诧。

“你真的不晓得?”赵强站起身说,“其实大家从那鬼地方出来混,都不容易。何况你们不好过三天好过两天,来都来了,应该看看。邵美又不是揪住尾巴不放的那种女人。”

我用眼光和心情拒绝了。

过去虽说是一张网,但我并不是那种成天为往事所累的人。离开贡镇,也就离开了过去。确切地说,是离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过去虽说是一张网,但我并不是那种成天为往事所累的人。离开贡镇,也就离开了过去。确切地说,是离开了一种年龄和心情。那片月地,那场爱所送给我的欢乐和悲痛,都已经淡若轻风,淡若涟漪也吹不起的轻风了。

喝完茶我们告辞下到楼底,舞厅正好散场,猛然间,我听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声音,我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身影。

是沁儿,她和一个女孩子正准备上楼梯。见到我,她喊雨桓。声音来得太近了,我连搭话都来不及。

天零星落着雨。一切都为我们的相遇显得漫漫地忧伤。

重新回到楼上喝茶,礼貌的闲聊中,除了她说句“你成熟了许多”这句稍微熟悉的话外,我们都是睁着眼瞎扯。什么知识社会更加反对任何意义上的代言人,中国的信息文化还停留在最低层次即物质文化。西西弗书店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卖得最火,精神外遇已经走进了白领们的任何场合——往事像一本旧日历,孤零零地躺在墙角,谁也不愿意碰。

沁儿床头挂着一个简单的风铃,没留神碰到我的头,轻轻脆脆地响起来,声音逃得很快,有那么点淡淡的遥远。我曾经听人说过,悲剧平衡着人生。几年前我无法想像,现在我总算懂得。一个人心碎的次数多了,怎样失去和得到都无所谓。

快熄灯时,我们告辞出门。

“还是有些兴奋对不对?”邵美翻过身突然笑道,“搞得问寒问暖的。不跟我说话,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呢!我关灯,你好生回忆。她虽不洋气,五官却也匀称,皮肤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邵美不提醒,我压根儿记不得沁儿的皮肤好在哪里。

睡在黑夜里,我眼睛睁得老大。

叁拾柒

林培为了感谢我借钱给他,诚恳地邀请我和邵美去他们家的别院去玩,顺便陪他在家休养的父亲散心。盛情难却,我带着邵美欣然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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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1)

东奔西跑地玩到傍晚。看完新闻联播,天色还早,我们搬椅子到院子里坐。画眉在夹竹桃上全心全意唱着跳着。两只灰灰的小兔子端端正正坐在专为它们安置的竹凳上。假山上溅下的水珠让满墙角的玫瑰和兰草青翠欲滴。铺地的鹅卵石磨得光滑晶亮。走在上面,脚底有一种被拿捏的舒适。整个庭院布置得山山水水的,自有那种求田问舍的味道。只是没见邵美说的那几株“残酷地美的罂粟”。

问林培,他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怕人找茬,扯丢了。

林总仰靠在摇椅上,腿保留着军事学校养成的习惯,直挺挺伸着。灯草绒面料的拖鞋结实地添上宽宽的布扣子。扣得紧绷绷的,像战争年代。老式的军用皮带牢牢地捆着裁剪合适的西裤。他用肥肥的手掌毫不留情地转动着两颗钢珠,以军人那种特有的坚硬口气说:

“雨桓看来对莫扎特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先前你对《小步舞曲》的领悟,不见得比一个专业学校毕业的学生差。西洋那边的音乐,我们这一代接触不多。几年前带文静他们去北京,听梅纽因拉小提琴,总觉得它和我们的《江河水》啦,《渔舟唱晚》啦,有某种轻微地相似的地方。人类的心灵真是相通的。据说莫扎特是一个苦难的人。唉,真是苦难造就天才。”

“我并不这样认为。苦难和天才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我毫不客气地回着林父的话。邵美知道我天生好斗,故意咳嗽了两声,我全当没听见。林培站在一旁傻笑着,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父亲的大肚皮。

“哦?愿闻其详。”林总斜着脸盘看我,笑眯眯的。

“帕瓦洛蒂还不是天才,但他富贵得胜过欧洲的好些王子;屠格涅夫还不是天才,但他比贵族还贵族。天才基本上是天生的。后天的人为总体说来都只是修修补补。人类建得起金字塔和长城,但是能工巧匠也没办法造乞力马扎罗山的雪,黄果树瀑布的水。”我说完,林总爽朗大笑。他让保姆再端些龙眼荔枝出来,一个劲催促我,“继续说,继续说。林培比你就差远了。除了要钱和骗我的车出去疯,从来没听他这样谈论过。当年就不应该让他去你们学校自费。”

不错。我若有林培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放着好好的衙内不当才是白痴。再说,中国儿子大多有惧父心态。这怪不得林培。我在父亲面前还不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林培还是我们学校的散文高手呢。你不去我们学校当然不知道。对莫扎特我本来知之甚少,再谈下去肯定丢脸。而我是遵林培的命来陪他父亲散心的。先收了话题,任由老头子沉浸到商场、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中,更不是我来的本意。见他这样好兴致,只得胡打乱说一些喜多郎的空灵,惠特尼?休斯顿的哀婉,约翰?丹佛开飞机上班……林总抱着他肥大的肚子听得津津有味。我说得正起劲,他的手机响了,我站起来绕到假山旁边看鱼。

邵美的父亲也是做官的,曾听她说过,当官的十有###不愿有旁人听到他的私人电话。这是我从邵美身上学到的唯一知识。

林培的父亲这几天赋闲在家。邵美受命画了幅炭精画。回独院她说;林家的冰箱里想吃的东西应有尽有,我也打着给他父亲解解闷的幌子来骗水果吃。

上个星期三,从不喝酒的林培抱着两瓶高盛酒跑到独院非要我陪他。碰巧我们系开会,我不敢逃课。他央邵美凉拌了一碟黄瓜,独自喝得稀里胡涂。

是夜,邵美告诉我,她也听不明白,隐约是林培的父亲去陶家湾考察投资环境,吃了酒人家安排玩歌厅,不小心咬落了四川小姐十七分之一的茹头。歌厅老板包不住,弄得圈子里人心惶惶的,打点去了五万块钱也没把事情摆平。如今在家避难,他倒是看古书听音乐,无官一身轻的样子。反弄得一家子惊惊慌慌。开门关门都没脸没面。我猜想过那天下午的谈话是这样的。林培一般都是以江湖上的口气开场:“大家朋友一场,我家丢脸就是你家丢脸,你家的灾难就是我林家的灾难。”邵美宽慰他。又提出给他父亲画像。尽可能让他父亲恢复轻松的生活才是正经事。林培很是感激。邵美被奉承得轻飘飘后,又把我推出来:“你父亲不是收藏有上百张老唱片吗,雨桓哥可以和他谈谈音乐。音乐能消愁呢。”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2)

喝完第二只尊荣贵宝,林培办完事回来了。我跟着他进客厅。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悄悄对我说:“有人从中周旋,又赔了三万块钱,那被咬掉半个茹头的小姐签字画押不闹了。这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有关部门也不再追究。”

我早晓得这样也不白白地虚惊一场。

保姆从卧室里抱着毯子出来,见林培不明不白地瞪着她,她说:“林总睡着了,怕凉。”

叁拾捌

每逢周末,清澈幽深的花溪河沿岸垂钓者不绝,黄昏日暮仍乐不忘返,诗说:“曲岸深潭一钓竿,轮落线运竿儿弯,偶然获取水中乐,吃鱼那及得鱼欢。”我和邵美兴致勃勃地去钓鱼,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坏就坏在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往事是石板上湿漉漉的青笞,往事总是远远地站在山冈上看我们欢笑荡漾和眼泪飞扬。我小时候的几次垂钓,都是有声有色。十七岁那年去菊花家迎亲。她家后山是出名的萧家海子,我和萧七郎伏在岸边沙地上,仅靠半截顶端打着结的麻线头儿,在水里一悠一晃,也可骗上几条鲫鱼甩在沙滩上活蹦乱跳。后来进城念中学,津津乐道给一个作诗的朋友,她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地远天高,鱼儿识不得人心狡诈的缘故。我很是不高兴。好在我的钓鱼史,还有绝活说给她听。

我们西桥,雨季水一涨,鱼汛就上来了。站在陡水的岸边,一放一收的往流水里不停地抛空钩,鱼儿们也许吓晕了头,也许是饿坏了。看见飞跑的钩,往往抢来毫不设防地一口吞下,不料中计,竿儿一沉一抖,就给摔出水面。把式好的,个把小时捡十几条没问题。

今天钓的是双钩,我们用馒头做饵子。

邵美捏一个我捏一个,抛钩到水里还不足三分钟,她反复说:“鱼竿儿在动呵,鱼儿已经咬钩了!”如此闹了五次,我依照听了四次,频频揭竿而起,眼前总是空荡荡的钩儿来回摇晃,馒头饵子还没泡软,上面还嘀嘀嗒嗒地滴着水。按理说黄昏时分钓桃花鱼大有把握,可折腾到天黑,连鱼影子也没见。

我抱怨她:“不是鱼竿儿在动,也不是鱼儿在动,是你的心儿在动。”然后引经据典教导她,“不要太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忽视鱼的判断力。”我以不容分辩的口吻说:“女人随着恋爱的深入智商越低。”她冷哼一声,画夹也不收就往独院跑。

那年高考结束,刘素素陪我去过萧家海子。萧七郎领我们到无数次漫过我脑海的那片沙地,家中没人,他一刻也不敢久留。我将做工精细的鱼竿往水里一抛钩,刘素素的牢s就开始了:“我已经改行画画。”女孩子的诗情一旦溜走,口水话就连篇累牍。

“你堆积几年的感情不过是一本仅剩下封面的书维持着我对年轻的迷恋。”她打击我的初恋,“沁儿母亲竭力反对是明智的。”我闷闷不乐。沁儿是不写诗不作画不描眉不涂口红,我曾经想过我们之间旧社会式的相识相知,一直没得要领。刘素素那段时间爱得水深火热,对别人的平淡,先知先觉。那天下午,萧家海子的鱼一个也没有咬钩。晚上喝着萧七郎试酿的包谷酒,他说我钓鱼的水准越来越低,连下酒菜也落了空。萧七郎去年年底做了父亲,他过的日子看得见摸得着。我只是心酸,这个世界真的太不讲规则了。但愿这只是我晚走一步的代价。我心事重重地想了我年岁轻轻的爱情一整夜。

事易时移,到今天,我对钓鱼的兴趣有减无增。邵美嚷着要喝鲜鱼汤,听从她的旨意借来钓竿,还摸黑正一着二地踩了两次点,没料到弄个不欢而散。我坐在花溪的暮色中,第一次感受到离鱼太远离爱太近所带来的不幸。

……

左手鱼竿右手水桶肚里还揣着邵美的画册,无精打采地挪到独院,将水桶无情地抛向角落。

邵美黑着脸洗菜,见我进屋,她随手撂下还没洗完的菜前来搭讪。

“怎么,你的心儿不动了?想必你智商那么高,鱼儿还不被你乖乖儿地哄上岸?”邵美闪着大眼睛,双手放在腰间说,“你看,菜我都洗好了,眼巴巴儿地等着你的鱼下锅呢,想不到你也空着手回来了。”我蹲在地上收拾着渔具没理她,一张灰色的脸埋在地上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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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3)

“手倒也没空着,这不是都占着吗?你看,连肚子也没空着。”说着话,我站起来从怀里扯出画册放在书桌上。邵美掩口偷笑。

“去时就听见你夸耀自己的垂钓本领,我信以为真,当你能把花溪里的鱼儿全都钓完呢,原来也只是空口白牙。”

“还不是你在旁边捣乱,否则我怎么会失手?”我抢白着她。

邵美听了不服,撅着小嘴,手指戳到我的头上娇嗔道:“谁对我说的‘我钓鱼连钩儿都不用,一根线头儿往水里随便一丢就可拽起十来八条’这样的话?你丢进双钩儿也没见鱼儿上来,何苦来怪我。我说我的话,你钓你的鱼,竿儿在你的手里掌着,关我什么事?”

“你吵吵着,我分了心,自然钓不到。”我说。

“哦,那你现在说说看,竿儿没动,鱼儿没动,谁的心儿动了?”邵美学着我,半句也不让。

自知理亏,只好揙卷起袖子洗菜。

马丽兴高采烈地来独院,咯咯的笑犹如窗前被风震颤的风铃声。

“懂事以后就想,要嫁就嫁给留过洋的人,一辈子都盘踞在国内的一律是马路上的电线杆儿,靠边儿站。”马丽亮出清脆的嗓音说。

“你行啊,女人都像你这样的话,中国的男人可都要变成光g了。”我笑着说。

“女人嘛,一个不想惊世骇俗的女人几乎都是少女、少妇、老太婆三位一体。有啥值得大惊小怪。”她立眉。

“除了追我他耍手段外,其实他人不错。除了他在马来西亚的留学生活我不了解外,其余的没问题。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结婚,他求了好几次。”马丽慢慢挑着米饭,桌子上摊着她男朋友送来的三原薰j。

婚姻像墙角的蜘蛛,在我们忙着其他的时候悄悄撒网到了我们的窗口。等到我们似乎想赶走她时,一伸手,却给网粘住了。

“像外国人那样跪着吗?”邵美笑逐颜开。我奇怪婚姻在女人们的心中会有如此神奇的感应,仿佛马丽是被奥斯卡提名一样。

我为远在哈尔滨的张思颖感到不平,她还一心一意当邵美做朋友。

“跪倒没跪。真正平等的婚姻是不跪的。”马丽一字一字地说,“他一字一字地告诉我他的一生是为了我。我很感动。”

“那的确是沧桑的美。”邵美低着头想像着,感受着。

“在我们共和国,找为你而死的奴才最容易不过,但找为你而生的知己却难上加难。就人性而言,人不是活给别人看就是为自己活。”咽下一块西红柿,递碗给邵美。我接着说,“你晓得不,男人有个毛病?”

“不晓得,你讲来听听。”马丽昂起好奇的脸。

“穷的男人看女人为嫁妆的全部,富的男人视女人为嫁妆的一部分。”我说。邵美笑了起来,马丽显得很冷静。

“你看我为了什么呢?”邵美来了兴趣,孩子似的粘在我的身上问。

“你是不动产。”我一本正经。像法庭上的葛朗台。

“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比读不读大学重要十倍。大学可以毕业,婚姻永远不能。像张思颖那样,随缘最好。”话刚出口,大腿就被邵美狠狠地拧了一把,眼睛翻成鱼肚子。马丽心不在焉,看得出,她不愿深谈。

“高中时我死心塌地爱过。我想再赌一次。”沉默了好一会儿,马丽敝开心扉。

“别开玩笑。马丽,在男人身上投资你只会破产。”我本想说,“你们这帮人,让香儿向社会献身已经够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是在投资爱情。”邵美说得斩钉截铁。

“那当然好。在爱情上投资会成为富翁。可惜从亚当开始,至今无人走运。”我瞟了马丽一眼,不再理邵美。

吃完饭送马丽回学生楼,我拿出事先放在衣袖里的杂志对她说:“四十六页有柏拉图要他弟子摘麦穗的故事,你好生看看。”

叁拾玖

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心里还是惦记着网上的妻子少梅。不上网是清闲了,但心却静不下来,或许少梅早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4)

我和张思颖东窗事发后,邵美去塌鼻子女婿家借来单架似的一张小床摆在旁边,和我分床睡,厚褥子厚被子全被她卷了去。因为心情极差,今天徒步去闹市采购蔬菜水果和油盐酱醋。这会儿脚舒舒服服地发起痛来。坐起身抱着脚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拿捏了一遍。从一数到五十又从五十数到一,横竖还是睡不着,我决定第二天回贡镇,到永子家去。

前天下午在街头遇见从我们村被骗来做传销的全儿,听他说永子死了。我一直就像一只上紧发条却被暂停着的钟,浑身不自在。回来跟邵美说,她说她懂,却懒得和我深谈,让我很是伤心。悻悻地挂通家里的电话,母亲听说我要单纯因为永子的缘故回家,言语间也冷冷淡淡,更加促使我不安和烦躁。从我亲人的身上,我又一次领教了人性的残酷。

顾不得许多,决定只身前往。邵美知道我有气,也不好阻拦。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到昆明。

路过西桥又转过村里集资修造的贡镇桥向西,我没有回家,直接前往永子家。隔着二里地就隐隐听见道士们依依呜呜的念经声。竹林里的斑鸠轻一声重一声咯咕着。这条我走了十几年的山路,一忽儿变得鬼气森森,一忽儿亮得干干净净。永子家的狗“小卡儿”来迎我,前前后后跑着,我无端地感觉到难过。

隔着篱笆门,一眼就看见永子薄薄的白棺材停在院子里。按我们贡镇的规矩,上有高堂,死者是不许在堂屋里发丧的。道士举着引魂幡带了几个孝子弯腰驼背绕棺。村长和一群灰头土脸的镇邻围着烧得通红的火堆喝着“贡牌”的包谷酒。永子的父亲和大姐都不见。我悄悄摸到窗子底下的竹椅上坐好。

棺材是白杨树做的,没有上漆,浑身都是斧头留下的粗糙伤痕,寒酸酸横放在两张木凳上。它上面拴着一只瘦小的公j,亮着一双贼眼望我。这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佝偻着从厢房里钻出来,她径直走到棺材边一p股坐下。没容我反应过来,张开嘴噼里啪啦就说:“雨桓你说像不像话,像不像话嘛。明天就要出山了,学校连半条人影也不见。永子好歹也是国家的人,虽说这些年麻烦学校不少。但这个怨得天怨得地怨不得人。你来走走过场也好嘛。”我唯唯喏喏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仔细一瞧才认出她是嫁在苦竹林村永子的大姐,是个远近闻名的悍妇。我在城里念高中时,她做着j鸭蛋生意。母亲时不时托她捎些包谷粑、荞子面送到学校。曾经和我很熟。又因为永子是吃她乃子长大的缘故,我对她一直有种母亲般的认同。好几年没见面,仓促间竟没认出她。

“唉,雨桓,你评评理,永子这病一开始学校要是答应医,咋又会是这地步?”我没来得及作声,村长醉醺醺地走过来,他把酒瓶塞给我,含糊不清地说着“人死不能复生,明早先把人埋了是正事等等”宽慰话,永子的大姐这才气哼哼地停止言语。绕棺也结束了。村长赶开“小卡儿”,靠着我的椅子坐下,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知道了永子的一些近况:

“六月以后,永子半夜不再嗥叫了。天刚麻麻亮,我从皂角树挑水回家,在三叉路口碰见永子缩手缩脚地抱着个小匣子,我大声喝问永子你干什么。他气嘘嘘地说幺叔幺叔,我母亲坟埋得不安全,有人乱踏乱踩。我给她换个家。当时我只道他说疯话,没在意,吆喝他几句挑水回家。哎呀呀,下午我到罗家湾,他果真把坟给刨了。糟烂的棺材丢得东一块西一块。我马不停蹄跑到永子家,他正在房背后埋坟呢。我们大家也疑心是不是坟埋错了地方报应在永子身上,菩萨见折磨他够了放他条生路也说不定。便由了他。谁想他第三天又把坟挖走了。埋到沙子坡白杨树下。永子他爹找y阳看过那地,青龙白虎都好。我刚刚和人家沙子坡村打完交道,他又把坟搬走了。他一天神出鬼没的,谁也拿他没办法。这会子他一死,那几根老骨头埋在哪儿也只有天知地知。白花花送了几十块钱给人家沙子坡村。你说气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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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5)

y阳吹响了道场结束的号角。我们在这呜呜的号角声中抬着棺材上房后边的山坳去。坟地是永子的弟弟选的,他说永子生前一整天一整天在这石旯旮里坐。石头都给他磨圆了。就着微弱的晨曦,我看见这是一块不规则的坟地。石旯旮刚好放得下装永子的小匣子。永子没过二十五岁,天亮后下不得土。我坐在给永子磨圆的石头上,六神无主。

后半夜的风吹得月亮远远的,像没有月亮的夜。

肆拾

没有给父母亲打招呼,又回到重庆。

在汽车站等车,瞥见街道边寄存自行车的地方有地摊书,夹在密密麻麻的一长堆自行车中间。旁边有一块倾斜的木牌,真想马上跑去扶起它。木牌标着“全场5元”。我嗜书如命,从不舍得放弃任何获取廉价书的机会。弯着腰找来找去,误了一趟公交车也没找出我认为有价值的书。腰酸背痛,又不甘白白辛劳一场,趁身边两个靓妹也在忙着挑书的空档,丢给卖书老汉皱巴巴的5元钱,抓起那本《玉房秘术》慌忙离去。坐在中巴车上,见周围人都靠在车座里歪头晃脑地睡,拿出来偷偷瞅了一眼,封面上有个风s的女人,笑容y荡。

从火车站坐了八千米的路程,赶回花溪,踏进独院。

第一眼就看到邵美借来的那张单架床不见了。

厚褥子厚被子又回到了我的床上,整洁利索。满院子找邵美,却不见她。回到屋里看到她留下的便条:

雨桓如面:

知道你今天回来见不到我心里失落,所以留言给你。我在艺术系参加活动,下午就回来。得知你童年的伙伴仙逝我也很难过,你不要伤心,说不定他去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很快乐。不要因此影响你的情绪。不能和你分床了,你这么脆弱的男人。电饭褒里留着饭,你自己吃,洗好碗筷。赶了一夜的火车,你累了,去睡吧。当你睁开眼睛,我就在你身边。

你的美

将便条轻轻叠起放入珍藏着邵美所有信札的皮箱之中,我将它称之为“百宝箱”。

记得邵美曾为我这样的称呼而感到大惑不解。

我告诉她:“自从被冯梦龙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感动得稀里哗啦以后,就给载着你的信札的皮箱取名叫“百宝箱”,如果我们之间也有‘郎不负妾,妾自负郎’的那一天,我也像浑身雅艳、遍体娇香的杜十娘一样,也会说一句‘一片痴情,空付枉然,此恨绵绵,今生无尽’,而后怀抱我的‘百宝箱’,纵身跳入嘉陵江。”

“你还是个男人吗?”邵美立眉道,“何况你更不会是被人薄情寡义过的青楼女子。”

“这么说,你会看着我跳下去,而且丝毫反应也没有?”我怀疑的眼光扫向邵美。

“当然,我知道你会游泳,可能一头扎个猛子下去后还没等我叫人救你,你自家就已经游上岸了。”邵美很有把握地说。

“人在绝望的时候一心想死,不会求生心切。”我笑着,“不信,我们试试。”邵美不再理我。

……

打开电饭煲,两盘热菜,一碗米饭,破天荒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只j腿。匆匆地吃完邵美留给我的饭,洗碗刷筷后倒在床上。随便翻了几页《玉房秘术》,茫茫中不知所以然,昏昏地睡去了。

原来,失眠的日子,乘夜车旅行是最佳的催眠剂。

一觉醒来,天已大黑,邵美果然在身旁看着我傻傻地笑:“快起来洗脸吃饭吧。”我揉揉稍稍红肿的眼睛:“这时候?”

邵美吻我:“这时候也要吃饭呀,否则,后夜里会饿着你。”

又吃饭。邵美端水给我洗脚,我脱衣。邵美倒完洗脚水进来,拉开被子说:“接着睡,人疲劳的时候要有充分的睡眠时间,否则容易生病。”说着自己也爬上床来。第一次享受到邵美今天对我这么体贴。

枕下摸出《玉房秘术》,我越发睡不着了。

原来祖先对做a的方式,早就五花八门。在此以前,我单知道中国人向来是不屑于讨论床第琐事的,只有洋人才无事找事寻觅做a的技巧。脑子里闪现出和张思颖几次做a的情景,不禁对自己的傻气感到可笑,心里还有一些遗憾,我的那种“男上女下”的方式不过是天生的本能罢了,原始得就像野外交配的驴,公驴永远都是在母驴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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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6)

摇醒邵美,说给她听。她睡得昏头昏脑的,就着台灯,半天总算看清此书之真面目,使劲扭扭我的耳朵,咒骂几句,翻过身去。

怪不得中国人生孩子全世界数一数二,民间流传有这么多秘诀。挡都挡不住。本来也是,人的一半是原始——我这样胡思乱想,邵美枕头那边扑哧地笑出声音。

“海林有事无事三百度的眼镜一挂,道貌岸然——真的人不可貌相。猜,你猜他喜欢传统还是新潮?”

“新潮。”我不假思索。因为有次海林在寝室演说过做a是艺术而不只是本能和现象。见邵美搭腔,我的兴趣高涨起来。

“我看也是。”邵美说,“我保证当今文人都看过这本书。”

“你乱讲。”我摸黑把书塞回枕头底下,像抛开一个剥了皮的却嫌烫手的山芋。

“你天天看的哪本书不大段大段地叙述做a?当然,你们称之为‘关了灯的艺术’,你想想看。”邵美一口咬定。黑夜中,她把‘做a’两个字咬得咯吱吱的,像关节那般响动。

可不,《废都》,《失乐园》,《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还有林白陈染棉棉她们那一系列的心理体验小说,哪一篇不是一幅幅做a的招贴画高高飘扬。大多数的人一生都是活在性与性的间隙里。

“我听一权威人士说人类未来最大的困惑是性。没料到性使好多东西飞扬,真奇怪。”邵美没头没脑,“非不怪白行简在好多场合要比他大哥吃得开。”

“这叫以y止y。你懂啥?”我把书压得死死的,一点气也不让它透。深怕一翻身,书开溜出来,强占去我所刻意经营的那点儿间隙。

这一个晚上,我自个儿偷偷摸摸做些春梦了事。

今天我们定好的日子,天却作怪兮兮下起雨来,一大清早满天飘飘扬扬的。

邵美站到窗子边望了几次都缩回脖子嚷:“去不成了,去不成了。”快到中午时,秋天的太阳终于花着脸钻出云层。照得青石板上yy阳阳。回了几个电话,我还是决定到南温泉去。

“我不觉得怎样,因为我在这儿生活那么久,已经习惯了。不过,你一定会感叹你的所见的,你一定不会相信世间还会有如此美妙的景致。天然的溪水贯穿整个公园,溪边树木成林,小鸟成群地嬉戏,溪水中几叶小舟漂浮在水面,鱼儿在悠闲地游逛,整个公园浑然天成,看不到几丝人工的做作。要是在金秋十月,花溪河的岸边那两排梧桐树也会变成金色的彩虹。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你的心情一定会很舒服。”我边剃胡子边对邵美说我的决定。

邵美说:“去吧去吧,也不知道你哪儿又不对了。”

谷风走的那天也是落雨,淅淅沥沥地淋得站台上孤零零的。好像要把所有生活过的痕迹和目的都冲得一干二净。邵美抱着那本介绍发展主义的书,她破天荒地叨起林培丢在书桌上的烟,一副深思熟虑的才女样。我远远地回想起第一次到南温泉的情景来。

已经是前年的事了。我正在埋头读着二年级的功课。由于请假的时间长次数多,我在教授们耳目中的名声开始扫地。班上组织去南温泉采风,我醉醺醺地打电话给刚认识不久的谷风。他在花溪镇政府工作。一夜之间莫明其妙喜欢上诗歌。那天我实在讨厌班主任浮光掠影的玩法,只想找地方睡觉。谷风带着穿红裙子的女朋友来车站寻我,一见面,握着我的手使劲地说亚楠的好话。亚楠和我同在文学院,但比我和邵美都高一级,诗写得苍凉中略显洒脱。有一天谷风送欧阳江河的书还我,我随口推荐了亚楠。等他听我说亚楠现在基本上不写诗只算命,这个曾经的西南大学的优等生露出很是让我感动的茫然。

诗歌受到圈外人士的关怀,怎么说都不容易。爱屋及乌,对他打扮得过于保守的女朋友我也客客气气。那时谷风因为姐姐在多伦多混得还比较华侨的缘故,谷风正在做着出国前的准备。他的写散文诗的女朋友据说连“别赋”都写好了,怀着一颗即将受伤的心单等他谷风远走高飞。看到谷风的女朋友恍恍惚惚,那天也许是我被遗弃的心还没有复原,也许纯粹是酒精闯的祸,我竟然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人的奴性是不懂得回避,尤其是看见悲剧而不懂得回避。我还向她隆重推出所有动物中人和老鼠是最擅长于繁衍之乐。谷风的女友非但不理解我的一番宽慰,在和谷风分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把我说的话添油加醋地泼给了谷风。这让谷风大为不悦,谷风的意思是我嘲弄了他的女人,嘲弄了他的爱情。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7)

第二天酒醒过来,谷风带着女朋友来大闹,大骂我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看到他女朋友抱着他的胳膊杏眼怒视着我,顿时我恍然大悟,后悔不该酒后失言。不管我怎么样解释,谷风执意和我绝交。我再憨也明白这是红裙子枕边风的结果,女人要想祸害什么,一夜的时间有多无少。

今年夏天,大鹏带着他的准媳妇刘素素到独院来看我和邵美,饭桌上我无意说出这件事。他捏灭烟头,双眼无神地说:“你能诱导他去读诗,女人唆使他厌恶你这当然不困难。”

记得忧时子告诫过我,完美的生命在于承受得起他人的来来去去。我坐在矮矮的椅子上努力考虑过友谊和女人的问题。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到南温泉去。世界宽阔得无边无际的,放弃一两个角落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第二只熟透的苹果砸在牛顿的头上只是多余,说不定连原有的万有引力也会因他一时之怒而否定。况且自从我迁居独院后,过的大半是活生生的日子,在鲜艳的爱情面前,人世间值得珍惜的东西少之又少,这是我的人生观之一。

我听旁人说,谷风走的那天下雨,站台上只有他的女朋友和她的几个朋友。因为他是独子,移居多伦多的壮举,半点风声也不敢透露给他老母。他姐姐在电话中只敢声称,帮谷风找到一家助学基金会,在多伦多学业完后马上衣锦还乡。坦白地说,如果不是谷风给我写信,我已经忘却他了。谷风在信中说他的母亲病得不轻。远在加拿大,回来一趟太不容易。

……

邵美穿了件绿色的t恤,拿着伞催我,口里不停埋怨:“为什么非要今天去?”

挽扎着她的手,我们眺望群山蜿蜒、峰峦叠翠的绮丽景色。

“去哪里?今天没有心情,你最好少去几个地方。”邵美提醒着我。

“就去‘仙女幽岩’和‘建文遗迹’,别的一概不去,都看了几年,没意思。”我随口回答。

“啧啧,早料到。”邵美摇头,“看了一夜的《玉房秘术》,这会子来瞧仙女了。”

“别亵渎神灵,也只有你最了解我,我干什么你都瞧着不顺眼。”我拽了拽她的手。

入南泉公园,翠竹苍松飞泉清溪,极富自然之美。左顾右盼地走着,除了倚立在小卖部张望的老太婆外,几乎没有几个人,这个时候,我和长得娇媚的邵美倒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从公园后门出,我们沿一条山坡小路晃悠了半个小时才到古仙女d。两个裹着雨衣的女人截住我们,一个拉着我说:“拍张照片吧,在雨中和仙女合影留念很有意思的。”我边走边打趣她:“有什么意思?”导游女人退着说:“雨中浪漫啊,有很多人都这么拍的。”我笑着手指邵美说:“不用了,那不是仙女吗?”女导游纠缠不过,终于撤退。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另一个瘦得像骷髅一样的导游挡在邵美的前面念咒似的说:“小姑娘,跟我去看看吧,这里为什么叫‘仙女d’呢?d口有一座立式身穿古代村姑服的仙女塑像,相传,明代建文帝避难于建文峰修道时,每天发现有一盘鲜桃,随行太监非常惊奇。建文帝说:‘桃是住在山下岩d里的仙女所送。’那时确有一村姑在山下的d里修道。建文帝这么一说,村姑果然得道成仙……”邵美闭着眼睛笑:“别说了,我也是导游。”骷髅女人惊奇:“你也是导游?”我赶忙说:“是啊,不用你导啊,她就是导游专业的学生。”骷髅战败,悻悻离去。

入d之后,看着塑雕仙女,脑子里想像着当年明朝建文皇帝的这段艳遇。邵美东张西望,只看周围的岩石,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见我直着眼,她松开我的手说:“有什么话要对仙女讲的你就赶快讲吧,愣着干吗?要不要我避开一下?”我笑笑,不理她。

又去了建文遗迹。书有记载,明建文帝为避其第四皇叔朱棣起兵发难,削发为僧,流落于建禹山修行避难。建文庙内有“玉泉”,建文帝用此煮茶,称建文井。因听说建文皇帝在此处有煮茶的地方,想看个究竟,便四处寻找起来。邵美不耐烦了,说:“又要找!看看你能不能找到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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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28)

我说:“不是找仙女,是找仙女和建文喝茶的地方。”邵美抿嘴,索性到石凳上坐下。看邵美不高兴,我也没有再游下去的兴致了,只好带她回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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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

肆拾壹

白天越来越短,夜幕说降临就降临了。我躺在床上闷闷不乐。

灯光洒向堆满桌子的书,让我感受到弘福寺那青灯黄卷的气氛。时有蚊子鸣叫着飞来飞去,一会儿爬在我的额头上,准备将它那长针似的吸管c进r里。眉头一皱,额头上的蚊子果然惊飞,邵美狠狠戳我,老腔老调地发话。

“就是不听,皱眉容易老。”

是她阻止的结果,独院白天闲坐也燃着蚊香。青烟袅袅,颇有几分佛味。

邵美和我都怕蚊子。夜间吸血的自不敢提,就是白天嘤嘤绕着枕边或案头玩的,贴上身的,也烦得要命。有天午睡醒来,见两只竟然停在犹沉到闺梦的邵美的鼻翼上缠缠绵绵地做a,除了发现蚊子大多是两栖情人以外,我竟然惶惶然不知所措很久很久。

“仙女你也见了,建文帝你也会了,回到家怎么还是心事重重?”容忍不了邵美对我的贴切。

“魔由心生,心由乱起。毕业将至,总舍不得我们的独院,往后这里只能是回忆了。”我的话说得像佛家那样浑朴。

“不见得。踏进社会,往后有好多时间让你回忆?说不定也像阿依舍尔她们一样,毕业就失恋。”

“谁说的?”我一骨碌翻身坐起,“命运在我看来像只羔羊,皮鞭都用不着拿。”

“你开玩笑。”邵美说。

我木讷地坐在床头,墙壁未完成的画上,耶稣深凹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难道毕业了你不跟我走?”我有些失落地问。

“跟你走?你说得轻巧。”邵美吃吃地笑,“这些蚊子咋办?”

一直闷眉闷眼的邵美这会儿刁钻古怪起来,好像过去她一直设防着我。望着她,我突然有望着蚊子的感觉。蚊子冒着生命的危险穿过我的手掌,我只得韬光养晦,一心一意为邵美赶蚊子。

这时候,我才体会,张思颖写的“蚊子去了,没有再来的时候”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话。

“你今天很怪异。害得我到现在都没好心情。”邵美转过身抱着我的腰。

“我怎么了?我还正要说你怪异呢!”我看着她。

“既然去公园玩,像‘滟预归舟、峭壁飞泉、三峡奔雷’这些美景你不去,为什么单单就看仙女和建文?”邵美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琢磨一个问题。”我淡淡地说。

“什么问题?”邵美来了兴趣。

“你说建文皇帝失去江山在那里避难,他活得痛苦还是快乐?”我若有所思地问。

“废话,金銮殿里的宝座都让乱臣贼子们夺了去,躲到山上避难,他能快乐吗?”邵美不屑。

“我看未必。你被事情的表

第 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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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未必。你被事情的表面迷惑了。”我拍拍她的脸说。

“何以见得?”邵美怀疑地问,“难道你有什么新发现?”

“你想想啊,一个皇帝削发为僧,那就意味着他不再有皇帝梦了。虽然避在山上,但我认为他必然和那仙女有一腿,整日幽会卿卿我我,云里雾里如漆似胶,生活过得那么y荡,你说他不快乐?”我说。邵美大笑。

“亏你想得出来。那建文帝是僧,而仙女是村姑,大姑娘上了和尚的床?怎么可能?”邵美问我。

“你要知道,仙女是村姑不假,可她在山下的d里修道啊,既然如此,她就和尼姑无异。山下的尼姑每天给山上的和尚送一盘鲜桃,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她寂寞难耐,春心大发,然后上山向和尚求爱。和尚毕竟是从锦衣玉食、妾妃成群的生活中过来的,在山上一年四季连个女人都见不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女子送鲜桃,看她面白r嫩玲珑俊俏,就起了色心,于是,两个性饥渴的人一拍即合。”我眉飞色舞。邵美已经笑得蜷缩在被窝里打滚。

“你,你怎么知道那村姑面白r嫩玲珑俊俏呢?”邵美笑问。

“建文不是称她为仙女吗?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何等美女不曾见过,在他的眼力能称之为仙女的又有几个?”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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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

“谬论。”邵美斜眼剜我,“看看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脑子里装的全是你。”说着将她压在身下,深情地望她,吻她的柔嫩滑腻的手臂,感受着丝般的舒软。

“少来了,你真坏。就知道看一些y书然后来欺负我。”邵美凝眸,一双大眼熠熠生亮。

灯光下,邵美起伏的酥胸亮得发白。脑子闪过一丝邪念,又一次将我从干渴的欲火中无情地拉回,手在她无袖露肩的吊带衫里忐忑地游走,缓行在细腻而有弹性的胴体上。邵美闭着眼,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抚摸着我坚实的脊背艰难地喘息。我胡思乱想着《玉房秘术》中描述的情节,浑身燥热,冲动再次向我扑来。

“雨桓,轻点儿,总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邵美颤动着细嫩的腰身。

“邵美,我爱你。”我不知所以地说着,顺手牵羊地摘掉似乎永远要赖在她下身的小内k。邵美没有拒绝,我迅速地抬手关灯。漆黑的房间只有喘息声缓缓儿荡漾,似乎还能看到邵美雪白的胴体隐隐泛出的光泽。

“你关灯干吗?”邵美停止了陶醉。我不敢直截了当地告诉邵美,我记住了《玉房秘术》中那些是如何交欢的赤ll的性描写,而我现在实实在在打算要把这些y秽全部用在她身上。我还担心她看见我y猥着嘴脸变换着姿势是如何在她的下身恬不知耻地下流。

“我有二怕。”我说。不知道怎么向邵美表达清楚我此刻已扭曲的心态。

“怕什么?”邵美的手搭在我肩上,“以往不是也开着灯吗?”

“我一怕有人偷窥。”我说,“总有这样的担心,所以身下那个家伙总是起不来。”

“呵呵。”邵美笑得很无奈,“还是省省吧。谁有那么无聊,你以为谁会像你。”

“我二怕你会看到我的丑态,心虚得不行。”我伸进被窝摸着邵美浑圆修长的腿。

“哦?什么丑态?”邵美不解,加重了语气。

“我想我可以换一些姿势和动作,没必要总是压在你身上。”我考虑再三,最终道出隐衷。

“雨桓,你真的很坏。”邵美娇嗔着,“小心那些垃圾书毒害了你的心灵。”

“我不管,这次我饶不了你的。”我伏下身,亲吻着她的脸,轻咬着她的香唇。邵美努力地推开我的脸:

“轻点儿!你每次都咬我!嘴唇都被你咬破了,痛死我了!”邵美有点儿生气。

“我那是疼你。”我柔和地说,“邵美,今天你不会再反对了吧?我要彻底地要你。”说着,我试图去分开她的腿。邵美有点不自在了,她忙碌地躲闪我那双y乱的手,不顾她的回避,我毅然伸手摸索。

“不行!我说过,不会给你的。”邵美打开我的手说,“就算给你也不会是现在。”

“那你说什么时候?”我旧话重提,“是等你被大款抛弃了以后吗?”

“臭嘴,招打,说了那是怕影响你学业故意设计你的。”邵美笑道,“现在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邵美!整个学校就剩你了!不要那么保守好不好?”说着我强拉死扯地搬着她的腿。

“雨桓。”邵美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儿喘息着,“上回那样后,到现在还没来月经,我想我是真的怀上了,我都能感觉到,想起来都怕。”听到她这么说,躺着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两腿间那个丑恶的家伙也慢慢退缩了下来,塞满我一脑子准备在邵美身上实验的y秽动作顷刻间也荡然无存。邵美似乎感觉到了停在我脸上的窘迫,侧过温热的娇躯温柔地抱住我。

“明天去先买试纸测一下。”我慢吞吞地说。

独院,冰凉的月光再一次将寂静的夜晚笼罩。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肆拾贰

自从在论坛里发了帖子《我s乱的大学生活》以后,忽然有一天,少梅打电话过来。这让我意外,原来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过去,没想到狼心狗肺的人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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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3)

“不错呀!名人了!感情细腻的雨桓,呵呵!”少梅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

“名人?什么意思?”我惊讶,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s乱的大学生活》,写得很好,感动得我哭了好几次。”少梅高兴地说。

“哦,是吗?我都很少上网了,不知道网上的动态。”

“你不知道啊,你s乱的大学生活到处被转载,很轰动的!”她拍着话筒给我鼓掌。

“见笑,见笑。”我忽然想到,她应该知道我写的全是和邵美的事,在那个帖子里,我用了很大篇幅来描写我和邵美的爱情,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还在成都吗?”

“我都离开那里有段时间了,知道你不大上网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现在在上海一家外贸公司工作。我知道和他没希望了,为了忘得彻底一些,我就离开成都了。”

寒暄了几句,少梅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雨桓,我想见你!”柔和的声音包裹夏日光线,尘埃四处逃散似有惊喜神色。

我一时语塞,又兴奋又激动,莫名其妙的热浪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怎么?不想见我吗?放心,不会吓着你的。”她很轻松地说着,可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哀怨,我连喊了三个“不”字,她接着说,“还有啦,我也想见见你的邵美,她应该很漂亮很可爱。”

我说相见真如不见,我说相见不如怀念,我说相见时难别亦难;她说剪不断理还乱,她说只是当时已惘然她说东风无力百花残。这种跨越时空的思念让她日渐憔悴,她说她快崩溃了,她说她只是想见我一面,哪怕只是一面。我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时候呢?”我掩饰不住我的激动和兴奋。

“着急了吧?你就要毕业了,不回家吗?”少梅问我。

“毕业了不回家,继续住在学校附近,我打算找工作,回去也没事做,反被人笑话。”我解释,其实我就是想给她传递一个准确的信息,我毕业后绝对不会回家,我要等她来,等她带着久违的温情,带着在虚拟世界中酝酿已久的情感。

“我大概要等到十一长假了吧,总之一定会去。”少梅说得坚定而有力。

这幢大楼离机场不远,每当有飞机滑翔而过,就是这样的声音。听得久了,竟然觉出一丝温柔。

那个夜晚,在梦中的飞机场,我静静地站在出站口,用目光迎接她的到来。

肆拾叁

果然不出所料,邵美怀上了。马丽陪着她去的,很快消息就在好友中间不胫而走。林培都比我先知道测试的结果,还是他马不停蹄地跑来告诉我:

“你老婆怀孕了啊。要不做个b超看看是男还是女,男的留下,女的打掉。”我真想暴揍他一顿。

张思颖打电话到马丽那里。马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邵美怀孕了。”

“什么?”张思颖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孩子是木棉开花的那几天怀的。”她对拿着电话叽里呱啦说,“那几天她坐在木棉树下指导邵美画《独院的午后》。”

“你告诉雨桓,考虑清楚。这种事半点儿玩笑都开不得。”张思颖严肃地对马丽说,“最好是拿掉。”

“我怎么说啊。也许人家想留着孩子呢?”马丽说。

“不行,你告诉雨桓,就说是我说的,留着也可以,不过,经济来源呢?对了,社会上会怎么说?读了几年大学读得一个儿子?”张思颖说。

……

那天下午,静静地听马丽说完,我的头大了,走路都有点摇晃。张思颖没错。

一周后的星期日,我急匆匆地带着邵美去医院堕胎。

妇产科硬邦邦的条椅上,邵美红润的脸庞带着丝丝倦意,像孩子似的咬着一个她勉强能握住的红苹果,泛绿的果汁儿顺着纤细的指缝滴了下来。满是血丝的太阳趴在窗外弯弯的白墙上挤弄着脸,干枯的眼眶缩减成一个点又慢慢扩张开。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4)

条椅上的报纸半吊着,脱臼的手臂晃里晃当。

护士推门进来,她瞪着眼令我灭掉烟,然后回头凶我:“都三个月了,你再考虑考虑,别以为是好怀的。”

“没办法。我连自家也难养活。”我哭丧着脸,“还有那大专文凭,你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过分的。”

“我当然知道,而你为什么不知道呢?”护士剜了我一眼将邵美的b超图甩给我。

我看见墙上的两个白d,狰狞不堪鄙视着。

“邵美,现在就拿掉吧。”我回头望着似乎还不懂事的邵美。她看着我,目光炯炯。

“你等我,我去办手续,一会儿就回来。”我说着挤身过去。

“不!雨桓。”邵美突然大喊一声。我回头,看到她潮湿的眼睛。

“邵美,你要听话。我是爱你的,我永远爱你。”我劝慰着她,邵美倚偎在我的胸前,抬起稚气的脸凝视了我好久。

“雨桓,咱们回家吧,明天我们再来。”邵美摇动着我的身子娇气地说。我点头。

我想邵美一定是害怕,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面临的事,她没想过,我也没想过。

心乱如麻。夜晚如冰冷的雪原,空气像即刻要凝结一般。

邵美却出奇的高兴,躺在床上,像一个话多的孩子。

我忧心忡忡地问她:“邵美,今天为什么不拿掉孩子呢?你害怕吗?”

“嗯。怕,怕得要死。”邵美喃喃着,“我不想做。”

“想留着孩子吗?你要考虑好。”我担心地说。

“不,我想留着一个完整的人生。”邵美意味深长,“不想给你和我自己留下遗憾。”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邵美是不是真的想要生下孩子?心里想着。张思颖的话又漂浮在耳边,我突然感觉到有一种空前未有的恐惧和焦虑。

“邵美,我不懂。”我有些气急败坏,“你想怎么样?我不觉得那是遗憾,反而,如果你生下它,那才会真的带来遗憾。”

邵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颤动着,眼泪顷刻之间奔涌下来。

“雨桓,你拿走它吧,你拿走它吧!”邵美嘤嘤地哭了起来,迅速地脱着衣服,“我还是一个处女,雨桓!”

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坐着,纷乱的思绪仿佛沉积在一片浩瀚的死海,我的身躯像一座浮满灰尘的古钟。

“雨桓,你怎么了?”邵美抽泣着,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过了今天,如果明天去拿掉孩子,我的处女之身就会没有了。雨桓,求求你,你拿走它吧。”她闭上了眼睛。看着她滚烫的脸滚烫的唇,脑子里一团乱,有些眩晕。这一夜,我们吻得很疯狂,也很久长,反反复复,停停歇歇,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惊涛骇浪。

我哽咽着,用颤抖的手摸着邵美湿漉漉的脸,皎白起伏的酥胸,雪白细腻的肌肤,耳际边长长的秀发。我感到那种温暖和柔软似乎要把我融化了。我的手,滑过她平滑柔嫩的小腹,光洁修长的双腿,然后在那个神秘的小丘上徘徊,朦胧的灯光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邵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无法抑制地呻吟起来。舌根涌出一丝甘甜滋润着我的喉咙,仿佛一条干涸多年的小河此时涨满了清澈冰凉的水……我兴奋着,仓促不安地进入她的身体。邵美紧紧地抱着我,痛苦而凄厉地叫了一声,泪水滑过她的脸流进寂静的夜里……

从邵美的身上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瞥见,洁白的床单上落着几滴鲜红的血色。

眼前呈现出一幅画,浩瀚的雪原上,几度红得冷艳的梅花在迎风绽放……

肆拾肆

交钱办手续,手里拿着那张雪白的单据。

“雨桓,我们能不能生下孩子?”邵美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不能,否则,我们的前途全完了,尤其是你,父母会对你失望。”

“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我推邵美进去。我看到了她惊恐和无助的脸,看到了她凝视我似乎绝望的目光。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5)

仿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邵美终于蹒跚地挪了出来,神情恍惚,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两颊陷了下去,仿佛微微发着淡紫色。像刚刚遭受过蹂躏的小女孩,可怜楚楚。小心翼翼地带着邵美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独院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好像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来的木棉,消散了。

林培同情似的瞟了我一眼,两手c在裤兜里走了。

我像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

就是在昨天,在独院的大床上,邵美的脸贴在我厚实的胸膛上。

我听见邵美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摸着邵美那似乎毫无变化的肚子,我不止一次地拍着零岁的木棉,胡作非为地说:

“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邵美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的肚皮上,哼起流行在贡镇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邵美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

“雨桓,雨桓,快!你摸他在动!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晌,并无动静,我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地轻揉地拍着她的肚子嚷嚷,像个巫婆。邵美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她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扑扑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昨天,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我为什么要听张思颖和林培的鬼话?我为什么要推邵美进去?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对她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当时多一点点固执,多一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独院就会多一抹色彩。

……

三个月,怪就怪在邵美是处女还能怀孕,怪就怪在女人在体外还能受精。还不到九个月,九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一定得去……

马丽说我和邵美有可能会分手。

认得邵美的第三天,飘毛毛雨,她和一帮女孩子在铁路上玩,林培断定嗓门脆生生地说她不是处女。

那个秋天,我二十二岁。恋爱的过程就是犯罪的过程。壁上空d的眼眶直勾勾挂起来,楼房被拆走了。

青春像被遗弃的稻草人,举着干枯的手,寡和地浮在我身上。

门开了。

吱的一声。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上少了羞涩

多了肯定与自信

在你匆匆的脚步中

你会淡淡地想到

遥远的校门口有我熟悉的身影

昔日相聚一起

友情满天飞的季节

肆拾伍

中秋节。留在学校的朋友们都来独院过八月十五,我和邵美忙前忙后地往供桌上摆放着水果和月饼。

月亮出山了,和邵美一样,笑盈盈的娃娃脸。

中秋的邵美比月亮还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吩咐马丽:“月属y,妇女先拜。”

“等一等李媛吧!”刘素素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人到齐了才好。”

“她?她怎么可能!人都不在重庆了。”林培紧接着喊道。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6)

“说什么?不在了?去哪儿了?”我停手,转过头问。邵美斜眼盯我,掐我的腿,我直皱眉。

“听林培胡说!”刘素素不屑,“前几天我还看到她呢,还是她提醒我中秋节到独院呢。”

“谁胡说?她跟着浙江的一个老板走了,做小秘了。”林培急红了脸争辩,“我送她走的时候,看到她上了那老板的轿车。”

“那也不能断定人家就是去做小秘了啊!”刘素素又说。

“是啊,说不定是被人包了,做二奶呢。现在的女大学生做二奶的多了,一年下来,房子车子票子都有了!”桑格卓力瓦c嘴。

“少胡说啊。损人清白!”马丽终于忍不住说。

“林培是怎么知道的?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就不等她了。”邵美淡淡地问。林培不吭气了。

“林培知道什么,瞎说的。”刘素素c嘴说,“如果是他去送的,佳佳会揪掉他的耳朵,说不定林培根本就不认识李媛。”

“你说什么?我不认识她?”林培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梗直脖子喊,“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说到这里,林培突然停止。

“哦!昨天晚上你们还在一起!”马丽、桑格卓力瓦、刘素素都不约而同地齐喊。林培顿时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好了好了,少扯闲话,我们开始了,少说粗话,别亵渎了神仙。女生先开始吧。”

几个女孩一溜儿跪在供桌前边的凉席上,对着月亮齐声朗诵台词:

“月亮阿婆,好事多磨;长命百岁,与日同乐。”

待她们退下,男生又排成一排像奴才一样跪在供桌前。

“快过来,林培!”我对林培的拖沓很是恼火。

“男子不拜月。”他怪兮兮地抗议,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亚楠装腔作势地说,“咱们又不让他作司仪。”

于是,我们几个男生也诵读着事先写好的台词跪拜:

“一鞠躬,月亮姑娘学雷锋。”马丽人小嘴怪,念着台词甚是幽默。除了刘素素,没人笑。

“二鞠躬,登月计划尽落空。”半晌没人吭气,亚楠解释:“因为我们厌恶战争。”

“三鞠躬,但求月月女儿红。”这一句,桑格卓力瓦喊得最卖力。

“啧啧,还是桑格卓力瓦现实,懂女人。”刘素素假话真说,“若没有大鹏,嫁就嫁这样的人。”

马丽的一手玉指琵琶拨弄着古色古香的《快乐的农夫》,马丽本人也优雅得有如仙子。陶醉过后,我咽咽口水,思前想后,暗暗为邵美只懂点画画皮毛悄悄难过。

“马丽,你应该学声乐。”桑格卓力瓦由衷羡慕。

“下一个节目是,在座的各位都要现场献艺,表演节目。为了公平起见,现在开始抓阄。”亚楠做作地行个江湖礼,反手把装满纸团的小碟子抬到供桌上,大声宣布,“谁得《忆月》谁打头。”

话音刚落,大家一哄而上伸手抓抢,然后都背过身子各自拆看。供桌上装着阄儿的碟子也被碰落在地。

摊开一看,我抓到的是《画月》,邵美得《咏月》。

“谁抓到了《忆月》,别装着不吭气。”见都默不作声,刘素素昂起头环视着大家高声问。

“哎呀,我我我,我抓的,嚷什么嚷?”林培应声而出,站在月光下嘻皮笑脸,伸了伸舌头皮笑r不笑地说,“我只会学j叫。”

“我们又不是周扒皮,谁稀罕你的j叫?”桑格卓力瓦扯着嗓门第一个反对。

见状,林培灵机一动,诡诈地笑笑,然后闭着眼睛朗诵道:“2007年秋,桑格卓力瓦躲在比萨斜塔的y影处向蛤蟆姑娘求爱。他们约定今晚跳华尔兹,不料蛤蟆姑娘爱上大鹏。为了爱情,桑格卓力瓦发誓终生不娶。他提出等大鹏身体长胖就同他决斗……”

“演出完毕!”林培鞠躬下台。顿时浪笑声四起。再看看台下,盘腿坐在供桌下边的桑格卓力瓦咧嘴嘿嘿地笑着,的确有那么点蛤蟆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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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7)

“可随心所欲,但不准y损他人的人格。”邵美想得周到,笑笑说,“谁得了《对月》。接着来。”

“我乱编不来,就献丑唱首山歌给大家听。”说毕,桑格卓力瓦爬起身来,猫头鹰一样清了清嗓子——

“昨夜挨打挨得真,

精竹打断十二根。

精竹打断十二块,

没有埋怨哥一声。

……”

桑格卓力瓦字正腔圆,赢得一片喝彩。

“马丽为我们弹了曲子,《访月》就免了。《问月》是谁?”邵美欧式眼睛一扫,假笑道,“哟,亚楠,是你,该不会口占一绝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的雨桓那样会‘长亭呀我的青春短亭呀我的爱人’!”亚楠顶了一句,对着月亮丢人败兴地抬头大喊大叫,“月儿月儿我问你,嫦娥妹妹在哪里?”大家直觉得耳膜被震得“噌噌”作响,纷纷抱头捂耳。

“想死啊,歇斯底里,这算什么?本执法念你初犯,就轻饶你。待会儿拖钢琴回院部的车钱,你一个人给。”邵美白了亚楠一眼说。亚楠一直暗恋着韩雪,今天为韩雪而大义灭亲,引来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声。

“算了算了,干脆先吃月饼。”马丽假惺惺地冒充着和事佬,“在这个恼人的二十一世纪,看来要肚子饱了才有高尚的闲心。”

我本来想好了一首《咏月》的七言,现在被他们乱七八糟地一搅,此诗在此情此地此景显得不伦不类。再听马丽这么一说,越发觉得酸不溜秋。抓个广味月饼,一p股坐在青石板上狠狠大嚼。

青石板,太老的毛豆枝,半旧的钢琴,懂女人的桑格卓力瓦,娃娃脸的月亮,在我面前,都被玩弄了。

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聚会。如果不是邵美为节日精心准备了两天,我一定转身就走。

记忆中的中秋节是仁慈的,一点也没这般放任、下流。

月亮圆得实实在在,大方而皎洁,泛着r色的光泽绕着月儿周围,像成熟少女的茹晕。

肆拾陆

和邵美同居独院的事引起了她的父母的高度重视。

邵美的爸爸在电话里问:“婚礼办了吗?”邵美告诉父母,我们打算旅行结婚,男方家就不大张旗鼓了。

邵美和我双双被他父亲传回湘西的老家。去湘西的车上,我就和邵美商量见了面我怎么称呼二老的问题。

“叫大伯大娘不合适,因为你爸爸妈妈比我爸爸妈妈老,叫叔叔又显得太淡了,干脆你就叫伯父伯母吧。”邵美建议。

“伯父伯母?是不是有点太洋了?我不习惯。”我摇头说。

“那你说叫什么?就你事情多!你爱叫不叫,就是不叫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邵美嘟哝着小嘴。

“说得轻巧,你老爹不把我撵出去才怪!”我摸着她的乌发。

“你放心,他不会撵你一个人的,要撵就把我俩都撵出去了。”邵美说。

“干脆就直截了当地叫爸爸妈妈吧。”我望着邵美说,“暗示我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哈哈……”邵美笑着举起小手打我的脸,“你越来越没正经了!”

邵美家住在湘西凤凰县县城,到了她家才知道我们家是多么贫穷。和邵美在一起这么久从未听她提起过。

进门后,我埋着头就喊:“爸爸好,妈妈好。”邵美的妈妈见我们来,微笑着,不停地点头说:“好、好、好。”

她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邵美和她长得很像,我想,她的妈妈小时候一定和邵美一样漂亮。邵美的父亲和蔼可亲,说话很少,干脆利落。由于她父亲说话节奏快,我一句也没听懂,邵美则在一旁不停地给我翻译。

我和邵美的事他们也没多问,也没有听到一句责备的话,路上的忐忑不安顿感都是多余的。

最后听邵美说:“爸爸妈妈的意思是,就算我们是旅行结婚,但这里要办回门婚礼,这里风俗就是这样,时间长了会遭人非议,尤其女孩子家更是不好过。所以叫你爸爸妈妈过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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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8)

把这个消息很快打电话给贡镇的父母,这让他们大吃一惊。母亲又喜又急,c着四川腔说:“雨桓哟!这么大的事也不给家里人说一下哦!哪能这样子啊?”父亲很高兴:“我们一定去,你告诉邵美的爸爸妈妈。”

回门婚礼是在凤凰县城最大的酒楼里举行的,来了很多人,除了我爸爸妈妈和岳父岳母大人那熟悉的面孔,其余的我都不认得。邵美家的亲戚朋友多,七大姑八大姨的来了上百个,再加上近邻和老乡们,足足有二百多人。

花枝招展的邵美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脸蛋儿上的红晕映衬着嘴角边两个幸福的小酒窝儿,红色的晚礼服勾勒出她极富线条的身段,丰满高耸的酥胸微露,长发盘起,明艳照人。我突然发现,一直在我眼里是个孩子的邵美突然成熟了,女人的魅力势不可挡。

我们举着酒碗,在丰盛的宴席上向前来祝贺的亲友们敬酒。看到大家高举着酒碗,脸红脖粗地吆喝着,十分尽兴。

婚礼到了尾声,岳父岳母送走客人,安排妥当我的父母。

当晚我们住在酒店一个偌大的套间。邵美坐在镜子前抿着嘴,双手拢上头去,如笋的玉指在发间穿梭,像潘金莲一样卸妆,盘起的长发撒落下来,瀑布一般披在她娇小的肩上。还没来得及喘息,我就把她抱到了宽大舒适的床上。

“邵美,我的新娘,你今天真漂亮。”我摸着她的脸。邵美没有说话,平平地躺在床上,水一样的眸子擦亮我的眼神。

我紧张地屏住气,慢慢地解着她上衣的扣子,一个一个,轻轻地,怕惊动了静躺在黑夜里的每一粒灰尘。好像过了好长时间,邵美已经毫无遮掩地躺在我的面前,雪白美丽的少女胴体在r白的灯光下分外诱人,邵美酥胸坦露,玉白的r峰就像高高对峙的富士山,淡蓝色的血管仿佛弯曲的河流一样清楚地隐在她白皙透明的皮肤下面。

我犹如抚摸一件美妙绝仑的艺术品一样痴迷地抚摸着她,欣赏着她,再一次,我怀着神圣和庄严完成了这一切。

邵美睡着了,眼角上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邵美说她舍不得独院那块地方。我茫然。

送走我的父母,告别我的岳父岳母,我和邵美又回到我们夜思日想的重庆。

大宴我的狐朋狗友,伴着醉后的燥热,一个人游荡在花溪岸上。

邵美不在家,独院里半截儿黄瓜也找不到。

我木讷地坐在门槛前的石阶上,晃若那个死了第六个女人的白稼轩。在滚动着的旧空气中我想起数年后的一个晚上。

新房是刚收拾过的,很精致。

邵美还没有回来,我渐渐看见,墙上的钟走在十二点半。我甩开衬衫,l着上身,很深很深地放自己在沙发里。沙发是浅黄色的。属于那种坐上去让人想入非非的颜色。结婚前朋友们说所有颜色中黄色是最具有包容性的。邵美一听就乐意了,远巴巴跑到深圳订了比小孩子还要高的一大套。我把腿伸展得舒舒服服地搭在茶几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顺手摁开宽宽大大的电视。隐隐觉得自己也是从那一次近距离了解到邵美的品味。过去在红砖房的日子认得真只算一种性友谊。知识告诉我,避开y荡不讲,黄色最多具有暗示性。朋友们之所以乱说,完全是王朔他们这也否决那也重估,要不纯粹就是《失乐园》正在中年人之间暗暗流传的缘故。

这段时间邵美回家很晚。我曾经恶毒地设想过,说不定邵美过上了那种不三不四的生活。“中产阶级女性对爱情的渴望与乞丐对面包的热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玩罢,她总是这样回答我的诘问,然后走进洗手间打开阿里斯顿热水器稀里哗啦地冲洗,我坐在作为嫁妆的新房里总感觉自己也像嫁妆的一部分。

婚后不久,随着邵美一天天地昼伏夜出,我慢慢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先是过去那邻居演说的一幕幕在面前浮现,后来甚至连高温锅也不肯用。邵美不在家,我差不多不敢呆在屋里。新房在独院,横尸院落的惨况我想像过无数次。这会儿,我偷偷看一眼墙壁上走得歪歪扭扭的闹钟,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马蹄形的烟灰缸就要四分五裂地炸开来。我的腿压着的茶几,血红色的书柜,书柜里那本指导夫妻生活的书,黑着脸的电视机,克隆来的大红袍金鱼,昨天才买的以安静出名的电子猫——一古脑儿都是要爆炸的嘴脸。我紧紧地抱着手臂,嘴唇咬得死死的,浑身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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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9)

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手机短信上说,今晚不回家。

太阳绕过木棉树走了。

一只麻雀翻落在表石板上,西望东张,举着它高度浓缩的脑袋端详我好几秒钟,啁啾一声,引来它的一群伙伴。

它们一只比一只胆大,一只比一只不要脸,有一对竟然当着我的面摇摇晃晃地做起爱来。

我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肆拾柒

大鹏的大作《论同居》获奖,组织上准备重温他拖了两个学期的入党问题。

在得月楼门口碰见大鹏,我转告他系主任的决定。

“不过以此作入党的台阶,有点儿伤风雅。”我客观地对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江苏人发表意见。他不挂眼镜,很难相信他也知书达理。听我们遵义老乡吹,高考前他一直是镇上的小流氓。若不是考试偷看了英语,下辈子也修不进大学。我看得起他是去年的一天下午,赵强带他来红砖房混饭吃。翻完邵美为《我白天哭泣夜间欢笑》所作的c图,他用苍白的手指敲着畏畏缩缩的鼻子说:“三个月后他一定能找出弗洛伊德与《诗经》的联系。”

“伤风雅?我看你是恋爱昏头了。”大鹏夸张地耸起鼻子,并扭扭异常肥大的p股。

“我是说,入党是严肃的事。同居这种社会现象怎么说都有点那个……”见他误会,我忙解释。我至今仍然是小团员一个,心目中,入党不比考大学或忘掉初恋那么容易。

“要你这么说,妇产科医生更没资格入党了,她们一辈子同yd打交道。”大鹏瞪着大眼睛气呼呼地对我说。

指不出其间质的差别,但我知道我错了。按恩格斯的理论,生命只不过是蛋白质存在的形式。再说,人们离开yd,有的豢养情人,有的寡欲,这同政治面貌不相关。

“不管怎样讲,你该请客。连我的邵美都嫌你小气。”我指着大鹏的眼窝说。

“我可不愿离开学校时欠一p股债。”他说。

“倒也是。”我口是心非,“刘素素呢,好久没见她面儿。”

“吹了。她去酒店做酒水推销员。”话虽清淡,在我看来他萧条得像冬天的木棉。

我颠颠足球,悄悄幸灾乐祸:“妈的,这又不是装系统,分手难道就像分区那么简单?听邵美说,她们湘西那边儿的人不好惹。”

“又没上床,什么好惹不好惹。”他又耸耸鼻子,露出尖刻的细米牙,“我不是学艺的,有没有沈从文黄永玉都无所谓。”

“那倒不一定。至少亵渎。你的论文难道不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

“任何一件成功的事的背后都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亵渎。”他拉拉领带,一副反qg的嘴脸,“有朝一日,若《无处释放的青春》得以见天日,你会相信。不说人,连秋天也给你亵渎了。”

念及我对秋天的种种不满,我知道,错不在大鹏。一时间,只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被qg过的脸找不到话说。

这些年我一直认为秋天是属于农民的,也只有农民才关心秋天。当我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季节,离开贡镇,离开那些雍肿的稻草堆,走进冷艳苍白的秋天,反倒落得像个被剥夺了耕地的农民,两手空空,衣不遮体。

……

“妈送来辣子j,我下午拎去独院,让邵美准备小白菜算了——呀!同你一耽搁,又给院报的记者们撞上了!他们以为他们是约翰?钱塞勒!”大鹏望着图书馆那边跑来的几个男女。最前边的女孩子,看起来好像没戴胸罩,一晃晃的,颇抢眼。

“好缠吗?他们可是冲着你那篇《论同居》来的。”见他们渐渐靠近,我问大鹏。我熟悉这些记者们的德行,跟大鹏说的差不多,他们以为他们是学校的约翰?钱塞勒呢。

“应该没问题。”大鹏狡黠地眨眨眼,“我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

“哦?什么话?”我半信半疑。

“我就对他们说,你们能说下雨是天空和大地做a,那么文章不过是稿纸被笔qg的结晶。”大鹏的话掷地有声。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0)

我麻木不仁地笑笑,一个飞脚,将足球踢得老远……

好不容易等到邵美来,她却惊惊慌慌跑过来说,有人靠在第三棵菩提树抽烟。

不用猜,我就是用脖子想也知道是刘素素。

刘素素曾颇有考究地对我说,她是秭归人。虽说和屈原沾亲带故,但她这一家族,前后左右都没有出产一个舞文弄墨的。母亲生下她不久就遁入空门,坐禅修身,走的路同三闾大夫完全相反。刘素素十二岁离开秭归。刘素素常抱怨,“可惜她来到世间晚了,否则该劝劝母亲。”她画过好几幅《屈子行吟图》,送给评委,连初赛都没通过,终究灰了心,干脆矢口否认自己是秭归人。《怀沙》那些优秀的诗篇对她来说也是陈如死水。

做大鹏的女友,她是认真的。

有次她陪我到街上买豆腐脑儿,从王道到霸道,从包房到寺院,她滔滔不绝。

我觉察出,她是那种敢于暴露肚脐眼而不敢坦露内心的女孩。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觉察出,她是那种敢于暴露肚脐眼而不敢坦露内心的女孩。

“大鹏忏悔,他太冲动了,是他的错,求你原谅。”在她对面的土坎上蹲了许久,等她抽完烟我缓缓儿开口。

“没必要。”她翻起牛仔衣领,蛇一样顺着菩提树滑下,“雨桓,我五年级偷看到班主任的日记,上边有句话,圆珠笔写的,今天总算懂了——‘初恋像豆芽,白生生的,放到菜板上了,还想长啊长。’”

“刘素素,别这么练达。作为男人,大鹏也有大鹏的想法,原谅他吧,这年头,恋爱是不容易的。”

“别为难我。算了吧,你知道,我很想一生一世。你不是常说,花儿谢了,还算花吗?算了吧,走呀,回去,邵美在那边难得等。”她走过来拉我。手冰凉凉的,仿佛在往事中浸了许久。淡淡的星光下,我望着这个读不懂《怀沙》的女孩,深深为大鹏感到可惜:千错万错还不是你的错,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给大鹏一点面子也不留……

“素素,你原谅他了吗?”邵美远远地问。

“谁,大鹏?我原谅了的。”刘素素快步走到路口挽着邵美。

“希望工程又怎么了?全学校上百个党员也没像你这样卖命的。听说你去酒店上班了。”

“我从小伶仃孤苦。你不知道钱对穷孩子的重要。”

“除了盖茨,钱对谁都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哎,我问你,老板们坏吗?”

“也不尽像传说中的那样没有层次。第一个客人是惠通公司的。他要了两杯士天架,劝我回学校好生念书。有人call他,给小费就走了,还挥挥手呀。”

“第二个呢,都说你午夜两点才摸回学校。”

“那个小色鬼,斟酒时他趁机捏我的手,酸不溜秋的:‘小姐,可以和你谈人生吗?’我说,‘你不怕我和你谈终身吗?’然后我唬着脸,他就焉了。”刘素素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摇摇晃晃地跟在她们后面,莫明其妙地感觉到两个女人的背影,拉拉扯扯的,像我临摹过无数次的《肚痛帖》。

肆拾捌

独院里,邵美正忙着洗衣服,抒发了一下我对她的思念之后,我在想,该告诉她少梅的事情了。

从认识邵美那天起,虽然时常有一些很巧合的事情让我觉得惊异,可一直没对她讲过,也许觉得纯粹是自己的原因,从网络到现实的突然转换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宁可把一些想法埋在心底。其实,时间一长,我自己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完全被邵美占据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这份真实而美丽的爱情。

搜寻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那张相片,压在箱底久了些,已经有点泛黄。

我把相片拿给邵美看,她嚷嚷了起来。

“老公!我的相片怎么被你撕成这样了?你狠!”

“你再看看!仔细看,是你吗?”

她拿着相片,仔细端详着,一边摇头一边说,“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的?你粘得倒是仔细,可你为什么撕呀!老——公——你瞒着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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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1)

“这不是你!”我开始解释,“还记得我那个网友,那个叫少梅的朋友?就是她,怎么样,跟你很像吧,还记得你送我相片那次吗?我愣了半天没说话,你还怨我来着。”我傻傻地笑。

“真的吗?那让我再看看。”邵美一把抢过照片,拿到太阳底下看。看了半天说,“身材衣服背影都挺像的,就是看不清她的脸,长得也像我吗?”

“我也没见过。”我说。

“真遗憾。要能见见多好。”

“她十一长假就来重庆,还说特意想见见你,到时候我们去接她吧,好吗?”

“好呀!我不去,你能饶得了我吗?你喜欢她吗?”邵美笑着说。

“她是网友,你是老婆。”我收起照片说。

“可不是!你明白就好。”邵美继续搓洗衣服。

昨天剩下的玉米棒子耗子偷啃了大半边,邵美回家很是心疼。

“你在家连耗子也管不住,快去买油来炒着吃算了。”邵美秀眉微蹙。

拖着凉鞋,我叨起最后一根香烟带着邵美去天一酒楼那边的粮油店。一路寻思,其他地方转基因物质已经大行其道了,中国这个农业大国真的太可怜,老婆孩子热坑头还是非同小可的生活。

粮油店关门闭户的,我们只得在病恹恹的太阳底下往回赶。

“这还不简单。”回家的路上,邵美成竹在胸,“我俩一起进厨房,揭开楚昕儿家的油罐,‘呼’地一下不就解决了吗?”说着,邵美左手划了个“盗”的弧。

楚昕儿家早就吃过午饭。塌鼻子女婿眯着眼靠在窗子边儿打盹。楚昕儿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碗筷。依邵美的意思,没脸皮再开口明要,因为一星期不到已经讨了两次。我竟有些心虚,虽然油瓶路上给砸了,他们无从摸清我们的家底。看见邵美斗志昂扬,我只好用大盘子装着玉米和半小块瘦猪r说说笑笑地走进厨房。

洗净姜葱西红柿,铁锅也烧热。正要非礼,楚昕儿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厨房:“火小了炒菜不好吃,你俩别慌,我先弄弄。”

望着已经弯腰驼背的楚昕儿,我和邵美面面相觑,好在她捅完火就退了出去。

“快,邵美,打开碗柜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压低嗓子果断发令。

厨房亮着灯,花油罐在碗柜里泛着青光,邵美屏气敛神地站在碗柜门前双眼发亮,颇像十六世纪佛罗伦萨初期的一些油画。在我装神弄鬼地叮叮当当敲铁锅的当儿,邵美猿臂轻舒,敏捷地抱出美妙的花油罐。

中午我们吃了一根小白菜和两个西红柿,玉米没炒。

因为楚昕儿家的油罐也是空的。

“偷油”事件过后,邵美只要敢和我顶嘴,我便揭她的短,弄得她讪讪的。

“偷油婆”的外号,也在无外人时叫开了。直到昨天她将新房里的新床单送给楚昕儿,我才不好意思再闹。

中午哼着《美国巡逻兵》回到家,一眼看见矿泉水瓶里装满黄铮铮的油,玉女般立在书桌边,我书也来不及放就闪进厨房。滚滚油烟中,邵美果然在手忙脚乱。站在这个锅碗间奋斗不止的女人背后,我默然不做声。她受过十几年修身齐家治国的教育,画过四年多的西洋画——弄她进这黑不溜秋的灶台边,虽解了我口腹之忧,却让艺术界失去了一朵奇葩。

张思颖被哈尔滨商人拐走,我曾经痛心疾首,没想到我也是伪善地实施着人为庸的假道学,只不过较为温和罢了。

突然之间,我虚弱得像堵老墙。

“你又开始发呆气了是不是?”邵美回头扫我一眼,快速地翻滚着回锅r,“味精,快去拿味精来!”

“别炒了,邵美。”我说。

“一天到晚念着买油买菜,让马丽她们笑死了。”邵美不好意思地说。

“不当家,不知油米的贵重。”吃着香喷喷的回锅r,我很快地忘却了艺术界的损失。

“七十二行,你说哪行永不会过时?”邵美从不跟随我的思路走,这使我多少有些反感。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2)

“你说是哪行?”我冷冰冰地说,“该不会是卖y吧?”

“高尚些,诗人。在我看来,厨师永不会失业。”邵美夹了两大片回锅r盖在我的碗上,弄得全世界都是回锅r似的。

“梵高从来就不会这样想。”不知为什么,邵美的思维一旦同我接近,我又很不舒服。嚼着回锅r,我自己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认衣食足而后知荣辱的古训,另一方面骨子里我又对女人留守厨房很轻视。尤其是邵美发现厨道的永恒,更让我深感不安。真想一句话否定生存同生活之间的差别。

透过鲜嫩的j蛋汤,我看见天底下男人毕生都在一手塑造女人,一手毁掉女人。

肆拾玖

“猜我带来了什么?”邵美换过绣花拖鞋,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把纸条。

“四面八方都喜气洋洋,就你一人像高老头似的,快猜!”邵美喊。

“了不起就是电话号码,认识你三生有幸。”我挑挑眉,继续翻《小型报纸编辑学》。

她们开毕业告别晚会,用不着猜就知道。

“不想想我们班是什么素质。过来过来。”邵美抓着纸条抬腿上床,“啪”地甩拖鞋到我面前。

纸条花样繁多,烟盒纸、餐巾纸、练习本,什么都有。我展开,忍不住“扑哧”一笑。读了十几年书,听说过各式各样的人生打算,就是没见过放肆如此的——

“你能保证立牌坊,我敢做一个星期的婊子。”字迹纤细,写在压花餐巾纸上,点画之间,别有情趣。

“没落名?”我笑着问。

“没落。班主任说,一落名就假。”邵美忽闪着大眼睛。

我一张接着一张看,金圣叹点评《金瓶梅》那般匠心独运。

一张上赫然写着:“迁联合国总部到中国。”

我笑道:“别费心思了,联合国近年来一直都在赔钱。”

第二张写着:“加入九三学社。”

我又笑:“再读二十年的书看看有没有门路。”

另一张特别醒目:“到初恋情人家做客,可能的话,留宿。”

我望着邵美笑道:“此人不赖,简直是农民式的憨厚,外加农民式的狡诈。”

又一张引人注目:“妻子野些,情妇正派些。”

“邵美你快来看,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神经病?妻子野些,他说情妇正派些。”我失声怪叫。

“要看就规规矩矩看,看完清清静静想,想完清清楚楚说。谁听你吆五喝六?”邵美训我,跳起来光着脚丫抓笔往墙上抹,瞟一眼画了两个多学期的耶稣,我又回到纸条上:

“送我大哥一套杰妮娅,让他重新娶一个大嫂。”

“做学校院长,卖掉丰田车。”

“陪乃乃麦加朝圣。和有钱人交朋友。”

“创办处女协会。我任会长,一届。”

“离开爱我的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耶和华啊,请帮忙证明我的清白——我就是恨的话也不会是恨她。”

……

数钱那样数一遍,才十二张,我忙追问邵美。

“大部分在刘素素那儿呢。”邵美回过头,嘻嘻一笑,“看到我写的没有?”

我忙抓起来看,上面写着:“别太孟浪。中国不需要嬉皮士。”

无语。我收起邵美班上的十二个心声,起床上厕所,月黑风高,隐隐听到坡上的学生宿舍在吹拉弹唱。

我真为这群大学生难过。

花溪农副市场门口人山人海,一时找不到路回去,只好拉着邵美到卖木瓜酒的老太婆身边闲看。

一个年轻的疯子倒提着木刀,指东打西,举手投足间,很有那名满天下的堂骑士遗风。

“大学生呢,咳,大学生呢……”要了一竹筒木瓜酒,慢慢听老太婆唠叨,“书读多了想不开。纪晓岚家后人呢。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一群小孩前前后后围着大学生拍手欢唱:“太阳高高,纪老大学问滔滔,莲姐儿一走,纪家院子静悄悄。太阳高高,纪老大学问滔滔……”疯子手舞足蹈。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3)

我又看见一个搁浅的灵魂。

小时候成绩一直游离中等,父亲农闲时偶尔也会着急。据说他念过几则《论语》,按理也有我们先生的文才,可他没时间和耐心,对我的辅导,一日荒于一日。我进五年级的第二学期,眼看升学无望,他去城里带回一个头发一概往后梳的年轻人。

“快来见见大学生。你们这一辈子恐怕也难得见到。”父亲大声说。

我同大弟正忙着剁玉米叶,听见吆喝,大弟飞也似的窜出堂屋。我那时已经建设有顽强的自尊漫长的羞涩。迟疑着不肯出门。父亲一再吆喝,只得硬着头皮低眉顺眼从那个大学生面前走一遭。匆匆一瞥,只见他清瘦瘦的,鼻梁上怪兮兮坐着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痣。短小的鼻子有那么点忍辱负重的样子。额头低三下四地皱着,y沉沉的,大约隐藏有智慧之类的东西,他长时间傻瓜一样微笑着。吃完饭后他告辞,父亲也没有挽留。父亲的本意是要他现身说法,给我们树树榜样,引我们上自强的路。不料他在饭桌上开口闭口都说他小学中学都不爱做作业,还同英语老师吵过几次嘴,这不由得让父亲大失所望。我后来寻思,这也许是导致他进了大学却瞧不起大学生的原因。

那个大学生的莅临,对于我冥顽的心思,自然没起到什么好的教化。然而我终究做完小学的功课,水草一样活着。等到我勉勉强强成为大学生,勉勉强强意识到大学生应该有所作为时,在学校耳闻目睹的好些事,又蛇一样冷淡了我的心。

先是艺术学院的三个青年写生时循入农家,诱j了初中女孩的“壮举”,导致我惶然地认为好些艺术品都残留有被qg的痕迹。

后来是在一次扫黄工作中,逮住一个半妓非妓的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她过于神圣地捍卫她的爱情面前人人自由的观念——那几天我正在读着《陈情表》这类荡气回肠的文章,做着治国平天下的美梦,一下子给拖回到水深火热的现实中,不由得产生四顾茫然之感。及至学校恩准我毕业时,望着西天惨淡的云霞,我带着后怕长长地舒了口气。虽说阳光普照万物,但还是有许多东西因缺少阳光而死亡。

林培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我的确为父亲当初千方百计送我进大学捏一把汗。

木瓜酒有一股人的辣味。吞进口中更受制于它那种冥顽未化的味道。胃似乎在反抗,我蹲在墙角不动。邵美前三皇后五帝地念起来。

疯子往街口那边去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地上遗弃着几片被人踩烂的莲叶,老太婆同意我将剩余的半竹筒酒带回家。

伍拾

赵强不在,我们只好折回电台找韩雪,电台的人说,半个月以前她就去美国了。抬头看见金碧辉煌的假日大酒店,我气得直咬牙,风流一夜,连回家的车费也没着落。

惦着要散伙,刘素素建议:“马丽和我都要走了,我们干脆去假日酒店野野。”

“你要去哪里啊?大鹏你不要了吗?”我问她。谁知她却说:“这回,跟他走,他要去海南工作,他被一家企业录用了。”

“那么,马丽,你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随了澳大利亚留洋的学生去吧?”我笑着。

马丽摆过头杏眼圆睁:“谁说的,他早就被我踹了!”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心想,前阵子不是还非洋货不嫁吗?

“是因为他没跪下向你求爱吗?”我打趣她。

“不是,是我越来越看不惯他现在的样子,扬眉吐气的,留了几天洋,回来眼睛都是变成蓝宝石了!”马丽气冲冲地说。

“那你还要留在重庆吗?不如就和我们在一起。”我有点失落感。

马丽回话:“我爸爸让我回家,我们那里缺老师,村里的娃子都没人教了。”我的目光定格在马丽的脸上,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

“你们都要走了……”我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我发表了两篇散文,早就打主意为邵美庆贺她已经封笔的《最后的审判》,心一横,包下了玩假日的费用。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4)

“要两个套间。”河滨公园门口的电话亭里,我往服务台打电话。邵美,刘素素,马丽和林培他们衣着得体地站在我身边。我半点不怀疑自己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劣种。

半小时后,两辆桑塔纳送我们来到酒店门口,披红挂绿的服务员略带奴颜地拉开车门,本来酒店安排我们住在十三楼的,我嫌不吉利,闹着让换到十二楼。邵美领人去房间熟悉环境。我躺下显然不只是为睡觉而备的席梦思床上,看完美国在线收购网景的新闻,便叫侍应生通知准备晚餐。照我们的计划,酒桌上喝人头马,看时装表演时品j尾酒。在服务生要关门的那一刹那,我才慢悠悠地补充说:“噢,等等,我的朋友们想在我的房间里用餐。”

这也算贵族作风之一。昨晚看完《帕瓦洛蒂自传》,躺在老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暗地寻思,托尔斯泰可说是入错行的男人。花那么多时间去编识字课本,也只有他才舍得糟蹋贵族的行头。他错了,社会可是往贵族的方向发展的,他应该伏在雕花的红木写字桌上,继续写《复活》或《战争与和平》的续集。

吃不惯山珍海味,或许是一级厨师的本事就在于能把j脖烤得没j脖味。除刘素素吃了两小碗红米饭,我们四个都吃得很少,半饱不饱。为了做得尽善尽美,平生第一次喝的人头马,我也只喝三分之一。

晚餐花去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直到有人报告表演马上开始,大家才优雅地丢开餐巾,风度翩翩地跑到演艺厅。

“来杯曼哈顿,你呢,刘素素?”马丽装着没听见小姐问,扭过头向刘素素讨好。

“bloody mary。”

“两杯自由古巴,多加点冰。”我拥着邵美,c普通话。

小姐甜言蜜语问林培。他嘟嚷着说记不清他该点的酒名。

“血玛莉不错。”小姐欠身建议。

“没喝过。”林培干脆地说,“那正好尝尝。冲这名字就不错。”我在背后咬牙切齿。

小姐的臀部消失在邻座肩膀背后,马丽提醒他:“进来了就是有身份的,别支支吾吾。虱子爬到皇帝的身上也改名换姓叫玉虱呢。”

舞台上红光绿光交错闪烁,女人们或鹤立或鹿跃在《卡瓦蒂娜》里,像秋天的狐狸,像穿新装的皇后。同一女人,不同的包装,完全是天使与魔鬼之别。我醒悟,要表现女人,有好多种方式方法,过去我一直认为只有赤l。

“先生,调调位置,邻座是北京来的客户,介意吗?”一个红光满面的大头鬼对林培说。他端着杯五色酒摇晃着。

“介意。”林培不假思索地回答连我脸上也生彩。文明,让它见鬼去吧。文明在和平年代大多表现为阳萎。

大头鬼没料到林培会这样横蛮,傻了一会儿,对挨着他穿得不能再少的小姐皮笑道:“你听听,他们介意呢!”

“这样好不好,你们换座。几位酒水算我们经理的账。”小姐献着媚笑,我心一惊,惯于风月的她,难道s穿了我们的西洋镜。

幸好马丽翻着眼皮问:“公平吗?”

“公平公平。”大头经理爽朗地笑,“我们公司对慈善事业一直都很热心。”

“那来杯路易十六!小姐辛辛苦苦,也喝一杯。”马丽没听出经理的弦外之音。

“行吗?”经理依然皮笑r不笑,他用移动电话指指我。

“我喝不起。”我欠欠身,尽量保持所谓的教养,“可我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好多时候,酒一离开杯子就不是酒。”说着,我端起自由古巴慢慢往桌子上倒。

“怎么说呢,先生!坐进这大厅,你靠你的武艺,我靠我的努力。我们谁也不稀罕谁,对吗?”我又补充了一句。

大头经理y晴不定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没接嘴。我壮着胆子再要了杯自由古巴。

“坏就坏在多要的这杯自由古巴!”我气咻咻地想。

夕阳下的假日酒店泛着古里古怪的青光。

伍拾壹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5)

十月一日了,深秋成熟犹如美丽丰韵的少妇。我知道,少梅就要来了。

少梅定好了机票,是十月三日由上海飞来重庆的。

坐在去机场的大巴上,我和邵美的心思显然不同,她一会问我少梅到底漂亮不漂亮,一会又说我会不会恋旧呀,而后又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做好东道主,保证热情周到体态端庄,保证不给我丢脸。

而我却沉浸在一种渗透着喜悦、兴奋、惶恐、焦灼的复杂情感里,越是离机场近了,越是心跳得厉害。

她会是什么模样?她会是怎样的神情和姿态?少梅,一个灵巧又带着些野性的奇妙的女孩子,她会因为乍见到邵美也同样地吃惊吗?她会怎样笑?会怎样大方地和邵美畅谈?她们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这个“折磨”了我几乎一年半的谜,终于,要解开了。

从上海到重庆的班机是中午十二点到,我和邵美提前半个小时就等在了机场的出站口,飞机频繁起降的声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她马上就要到了。

广播中通知,那次班机晚点半个小时。我在想,少梅应该饿了吧。终于,十二点半了,我好像已经听见飞机平稳着陆的声音,渐渐地有人出来了,起先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然后多了起来,大家都涌到了出口,一个个脸上都泛着兴奋的光彩,我听得见旁边身后一声声夸张的亲友相见的问候。

我的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接少梅”,我在人群里搜寻着,看会不会有另一个邵美突然出现。人渐渐少了,我还举着牌子,除了有一个男的凑过来问我哪里坐大巴之外,再也没人理会我们,一直到这次班机的乘客都四散走光了,我还是没有等到神秘的少梅。

我又想起了那次去成都的情形,本以为可以见到她,可鬼使神差的,我们错过了一次机会,而这次,她又去了哪里?

给她打手机,一直是关机。打她办公室的电话,说早就辞职了。

我开始有些气恼,这个怪怪的少梅。

没办法,我只能回独院等她的消息,也许她会打电话过来,也许会发封mail给我,就算临时有事来不了,她总得告诉我一声。邵美也很失望,我们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先填肚子。

直到第二天下午,少梅也始终没有给我传信儿过来,论坛里也没了她的踪影,有许多找她或者骂她不给解答的帖子,乱糟糟的。

她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在现实中,在网络上,同时消失了。

我的心里开始一阵阵发紧,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会不会直接去西藏了?那里天高皇帝远的,通讯肯定不方便。可是,就在登机的前夜,她还打电话来明确了一下时间,还不忘叮嘱说一定要我和邵美两个人来接。

到底怎么了?

伍拾贰

仔细想来,是我生在乡下,又经常寄宿在外的缘故,炒菜做饭,马马虎虎过得去。来独院的朋友,相公小姐居多,我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表演着干煸r丝、麻婆豆腐、蛋炒饭和辣j火锅之类的好手艺。时间一久,其间乐趣完全被油烟儿煤烟儿熏走,无端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妈,腻死人。邵美初到独院时,她只会煮白菜炒土豆,对油盐酱醋,无知得很。潜意识想把她调教成一个厨房天使,便耐心指教。好在她肯学肯问,不但做得干净利落,还时时有创新。比如炒黄瓜,朋友们都说别致,从没听到有人说过缺盐少油。我多少看出些高帽的影子,但也懒得说破。反而更加竭力地鼓吹,锅碗瓢盆怎样发展人的思维,炒菜跟人生跟治国怎样相像。每当我夹着书回到独院,看见桌上摆得有模有样,得意之情简直像做了一回二十一世纪的蒙哥马利。

就在我暗暗希望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出宋嫂鱼、酒醉百j那些佳肴时,她却激流勇退,洗手不干了。贤妻良母的光辉形象套不住她。好女儿志在厨房的古训也唤不回她。我不得不亲自下厨。旧业重c,有的是被人戏弄的滋味。她退居二线,帮我刮刮姜皮,拣拣折耳根。每次炒完菜,便哄小孩似的吻吻我的耳根。有天边剥r皮边忆苦给她听:小时候在农村,经常用凳子踮脚炒菜等种地的母亲——我以为她会回心转意,继而走上正路,不料她拍拍我的肩说,现在不用凳子踮脚了,慢慢炒。一番苦心,白白东流,几乎恼羞成怒。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6)

而今,她在厨房里混的日子,连同她学做的莲子红豆汤,竟成了我温暖的回忆。独院要再现昔日风彩,今生今世,已经不太可能了。

“不到北京,不晓得官小;不到深圳,不晓得钱少。”

我敢说:“不到独院,不晓得女人巧。”

除了钞票白天晚上看都一样可爱外,好多东西都要在夜色中看才美,尤其是女人。

女人闭上眼睛爱别人,睁开眼睛爱自己。所以,女人在不幸的婚姻中最容易吃亏。

一般情况下,女人只配共患难不配同享乐。

女人在婚姻门前大多只是羔羊。进屋后,摇身一变,要么成了狼外婆,要么成为狐狸。

对于爱情而言,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愿做门徒而不愿做大师。

女人最大的成就并非成了女强人,也不是立了牌坊,而是和研究佛学的男人离婚后马上可以嫁给弄不清三加二等于五的男人做一名优秀的妻子。

女人的成功,不是有个忠厚的丈夫,至少也得有个狡猾的情人。

对爱情绝望了,可以用金钱打动她;对金钱冷淡了,可以用爱情安慰她。别担心女人会对二者都灰心。

女人的一生不外乎是从这个男人身边走开,蹒跚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去的历程。因为蹒跚不同,所以有淑女和荡妇。

自从邵美走进独院,一年多来,我差不多快成为女性专家了。

伍拾叁

临窗的书桌给小鱼儿搬走,独院更加破落不堪。

先是录音机让赵强提去,再是穿衣镜皈依外国语学院诸后生。连窗子边的那盆文竹,楚昕儿也老早抱到她的木桌子上。只一个礼拜,人去楼空的惨景就写满独院。邵美一直有说有笑,我也没流露出大难临头的惶然。想来想去,拿不准这是教育的效果还是阅历的增长。

下午,在我往皮箱里塞《拉摩的侄子》、《世说新语》这些读过三五遍的书时,邵美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不容分说抢回去放在书架上。

“要收拾也等到礼拜天再收。”她披头散发,跺着脚叫,双手紧紧抓住我,很有乱世相依的凄凉。

今天清理门户,商量好才动手的。

她还大大方方说:“唉呀,迟也要走,晚也要走。长痛不如短痛。下午领到文凭,走了算。”许是觉得太不儿女了,她又补充,“短暂的分手为的是日后天长地久。这样想就不难过了。”

离别这东西,男有男的说法,女有女的说法,我没同她理会。

“礼拜天就礼拜天吧。”我拎皮箱回到墙角,故意漫不经心地说:“这几张画,随你挑。”

我们家墙壁,不算《最后的审判》,一共有六幅。除床头上我仿画的《草地上的午餐》,无论是臀肥r丰的《土尔其浴女》,还是温文庄重的《岩下圣母》,都深得朋友们的喜欢。

张思颖临摹的《罗西普的女儿被劫》,前天就归了林培。

“我才不要这些不伦不类的复制品。”邵美摆出准画家气质,“我的房间,清一色静物。”

她误会我的意思,颇让我失望。有心贬她几句,又念及时日不多,从此大家天各一方,只得作罢。

“你不要,我也不要。由它们好了。往后我们的孩子读大学,让他再来租独院。赶明儿你给楚昕儿打招呼,这墙一千年一万年不准涂。”

“宁愿做文盲也不准他租改独院。”邵美刚哼得这句,赵强重重地叩门了。

这小子,早就巴不得我们劳燕分飞,他好和他的娜娜搬来我多给了两个月租金的独院吃喝玩乐。邵美心肠好,我懒得开门。

“你们还不走。干脆我先把画拿到寝室去,要不东一张西一张不见了。”一进门他就说。

“我还没死!你们分遗产似的。”我大声责难,“好端端的一个家,你看给你们弄成啥样子?!”

“算啦,你要不放心就先取去。”邵美说得温温和和,黑发长长地垂着,像一块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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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7)

学校为即将毕业回家的学子们放了一场电影。

经不住邵美神念鬼念,电影演到女学生终于稀里糊涂地怀孕时,我也忍不住低一句高一句说话了:

“看完这场,下部片子好看就看,不好看我们走。”

下午亚楠来独院要我家的通讯地址。他告诉我们,今晚他们学校演露天电影送毕业生。没事的话去看,顺便增长点知识。

学校演电影,我看过两场。好莱坞的高贵,常常给大学生们挤压得只剩下一些拥抱接吻的片断——我打定主意不去的,可到傍晚的时候,起风了,窗帘张扬得魂不守舍。

刘素素老早坐在花溪岸边,红光满面的,像去偷情的少妇。天边一片云也没有,仿佛全世界都在等着她出丑。我们只好关门闭户上亚楠他们学校。

花天酒地的银幕下果然热闹非凡。黑压压的人群铺满整个足球场。连围墙的奇险处也摆设着今生今世的男女。我们绕到银幕下津津有味地看。影片上,主人公想非礼,少女的裙子已被撕破。

邵美目瞪口呆。

人群中有人尖叫,全学校的女同胞联合起来,投身到反qg的战斗中。

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口哨声。半分钟不到,四下又一团和气。只有银幕上的女孩埋着脸在啼哭。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看电影。

时间一久,邵美开始七不是八不是,一会儿哼腰酸,一会儿又喊眼睛胀。别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算不上,一个完完全全的小妇人。

“怪了。这么多少爷小姐,就你一人腰酸就你一人眼疼。”我沉着声说。忧时子给邵美测过字:“人是好人,就是理智控制不住情绪。虽无大恙,终归不妙。”所以对邵美的坏习惯,我是能反对就反对。

“雨桓,有蚊子在咬我。”静不到半分钟,她又闹我。

“反正你有的是r。就算做一回慈善家有何不可?”我望着银幕上的秋天对她说。

“慈善”这个词,自从假日酒店回来后就一直怪哉哉贴在我脑门上。

“那你燃一只烟,放我脚边好了。”邵美干脆偎在我怀里不看电影。

“有天我发迹,一定把凡是碰过你的蚊子通通充军西伯利亚。”我狠狠地说。

我们这样一唱一和,四周的学士们依稀表现出君子不屑与小人为伍的嘴脸。

我尚有良知,不敢再招人厌。

拉起邵美,离开了永远的露天电影,永远的蚊子,永远的学士。

伍拾肆

要离开独院了,我恋恋不舍地上最后一次网。

一直没有邵美的消息,好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世界上消失了。我有些茫然,难道一直在网络上牵挂着的少梅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我是在一家网站上发现这条新闻的,不应该算是旧闻了。

“2006年10月3日凌晨,在上海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由于能见度较低,在一转弯处,两辆的士迎头相撞,结果三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死者中除两名司机外,还有一年轻女性,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戏剧化了吧,这不是演电影,绝对不是。

绞尽脑汁地想少梅乘飞机的日期,怎么也不敢确定,给邵美打电话,她被我心急火燎失魂落魄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告诉我,少梅的飞机正是那天的!

我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太离奇了,我根本不能相信。

拨打少梅的手机,依然关机,问她原来的单位,说不清楚。

我像独院墙角边竖起的一根木头。仔细地在脑子里徘徊,想看看这前后一年多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发生了些什么?想那个喜欢听我唱歌、喜欢叫我“情感细腻的雨桓”的女孩,喜欢跟我在网络上谈天说地的女孩到底是谁?少梅是谁?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真的死了吗?

死亡,真的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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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8)

我像一个手忙脚乱的孩子,在茫茫人群中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我想哭,想喊。希望亲人能听得到,看得见,可是我的嗓子被堵住了,眼睛也如干涸的枯井,我手足无措。

天很晚了,我一直静静地坐在电脑前面,独院里只剩下我和我的网络。

邵美给我打电话了,很着急很担心的声音。我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情绪自然些再自然些。

少梅就这样走了,消失了。

她真的留下了遗憾,她没见到我,和我的邵美。

她依然像那张相片一样,遮着自己的面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她漂亮吗?真的像我的邵美吗?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空荡荡地从网络上来,又空荡荡地在网络中飘散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始终没有给我解开心结的机会。

她一直是个谜,而且,终于,永远都成了一个谜。

那一天我过得昏昏噩噩,我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苦闷和痛楚,不知道该怎么跟邵美说这一切。

我又一次努力地想打开她的邮箱,如果谜还有解的话,这应该是最后的答案了。我做了许多字典文件,有的甚至有几百兆大,我非常耐心非常仔细地去尝试,好几天里,我疯了似的坐在电脑前面,一遍一遍地尝试,我始终相信,少梅会留下些什么的,就像当初她对我许下一年的承诺那样。

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个网络高手,在经过了几乎一年时间的摸索之后,还是打不开少梅一个简简单单的邮箱。

只好一次一次地输入,一次一次地失败。

几乎快绝望了,我随手在密码输入栏里敲了她名字的拼音字母“shaomei”,她应该不会傻到只用名字的拼音做密码的,她可是黑客。我所有的字典文件都是三个以上字符组成的。提示密码错误。

灰色的提示栏中的那个大红色的“xx”号,就像是我绝望的哀叹。

气急败坏之下,我又输入了我的名字的拼音字母“yuhuan”,几乎非常机械的,我回车。

终于,邮箱打开了。

雨桓:

我必须要告诉你真相,我想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我是一个已婚女子。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惊讶?你是不是更加失望?记得那张被撕碎的相片吗?那是我的心痛,就让我慢慢给你讲这个故事吧。

我有过短暂而幸福的婚姻,我的爱情曾经是那么让我陶醉。他是一个好男人,但我无法原谅他欺骗我的感情。雨桓,我怀上他的孩子时,那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是西南大学的学生。与他分手后,我的母亲着我拿掉了孩子。

他是个年轻英俊、事业有成的男人,是一家企业的老总。可是那时候我竟然傻傻地爱着他,在他为我安排好的温馨的别墅里,我梦想着为他生儿育女,我当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知道吗?当我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之后,我的梦彻底破碎了。

那张照片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亲自为我拍的,他说,就是那张相片让他深深地迷上了我,深深地爱上了我。一年前,他每天来学校接我,陪我购物,陪我吃饭,他给了我所有的关心和爱护。我爱他,深深地爱过他。

分手后,回到学校,回到我的座位上,我亲手撕碎了他为我拍的那张为我带来幸福和灾难的相片。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没有人看得见我,没有任何的事物,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改变什么。我就犹如空气中的一缕青烟,在无比痛的黑暗中,轻盈飘荡。我是透明的。

那时候,我决定要离开重庆了,辍学

第 1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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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决定要离开重庆了,辍学回家。可是我没有回家,我没有勇气面对我父母亲投向我的绝望的眼神。离开重庆那天,我随着清风,飘浮过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我害怕,我寂寞。我找不到跟我一样飞舞的灵魂,恐惧的感觉爬过我的肌肤,让我全身毛骨悚然。当我经过“蒙娜丽莎”婚纱馆的玻璃橱窗前时,我停住脚步。雨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象他为我描述的春天,我在想象我会成为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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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9)

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少梅

雨桓:

你好!

邵美应该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吧,你经历了许多,也该有个实实在在的安乐窝了,呵呵,好好待她,她是你的爱人呀。

就要见到你们了,不知道会怎样子的,有饭吃,有歌听,我就很满足了。

好了,见到我的秘密,什么感觉呀?情感细腻的雨桓。

少梅

信非常简单,是她临走前一天写的。

除了这封短信,邮箱里还有十几个mp3文件。

戴上耳机,模模糊糊是有人唱歌的声音,非常熟悉,是《求佛》,是我的声音!是的,那是我曾经唱给她听的歌,是通过电话唱给她听的歌。

声音很嘶哑,隐隐约约,但我真的能听出来,就是那无数个夜晚,曾经让她一直陶醉一直欲罢不能的歌,是我,唱给她的歌。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我能感觉到,那里融汇着少梅的心思。

我分明感觉到,从我紧紧捂着脸并支撑着使自己仍然静静地端坐着的手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

我好像明白了,但好像还有些若明若暗的东西在心里荡漾,是无法完全明晰的一点点迷惑,也有乱人神魄的一点点惊叹。

没有真实的笔迹,没有留下真实的片言碎语,没有来时的身影,也没有去时的脚步声,她好像只留下一张曾经撕碎的相片,那也是一张没有面孔的相片,就像要随她归隐于网络,归隐于虚幻一样。

她只像我梦中隔着雾幔遥遥相望的一个美丽的女孩,没有嘈杂,没有烦琐,简简单单,若隐若现。

我的梦里吹过一丝的风,她终于飘走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

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你知道我爱你时你刚好

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了我

伍拾伍

捆完邵美的背包,又接着收拾我的。

邵美拍着枕头说:“我爸爸打背包,跟街上卖的豆腐干一样四四方方。每次我出门,都是他动手。”

“他在部队十三年。”我不耐烦地说,“背包打不好才怪呢!”

父亲也为我打过背包。十年前,我从乡下进城读书,就是背着他打的背包记着他的叮嘱,走出贡镇开始漫长的求学路。只是我没留意背包像不像豆腐干。

天渐渐黑了,惨淡的灯照着一屋子的狼藉。

生活了两年的独院,从头到脚渗出前所未有的荒凉。没有红枕头,没有花拖鞋,没有萨克斯的咏叹。墙壁上,“上帝无言”四个字绝望地站着,它根本没料到今天我会遗弃它。听任满肚坏水的赵强和它相处,从它绝望的凝视,我也看出对它的漠然——甚而是欺骗,差不多将它吞噬。

“邵美,还记得不,写‘上帝无言’那天,我醉洒,‘言’字多画了一横。”坐在只剩下稻草的床沿儿上,我打破夜的寂静,“一转眼,第二个秋天又要来了。”

“别尽说丧气话。我只是回家看看妈妈,要不是妈妈病了,我也不想花钱买罪受,好了,回家后放下背包我就来独院找你。”邵美明眸含情。

“那我和你一起去不好吗?”我心里总有点儿不平。

“傻瓜,这次可是航空,钱多吗?能省就省些!”邵美认真地说,“说好的一同去找工作,你也回家看看,去和爸爸妈妈说说,然后来这里等着。现在怎么对我依依不舍了?”

“一直都对你依依不舍。”我满脸愁绪说,“快去快回,爸爸汇了钱来,你一来我们就去西双版纳旅行结婚,这事拖不得,免得夜长梦多。”

邵美扮个鬼脸,“乖老公,和我想的竟然一样,好啦,你坐好,我先去小卖部还钱。我可不愿像苏格拉底,到死都还欠着人家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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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0)

散堆在门边的行李一脸仓皇。我看见一只小耗子蹲在d门口擦眼睛,在我暗淡的凝望里,它一扭身跑进去。对不起,小精灵,真的对不起,原谅我罢!回去告诉爸爸妈妈,邵美天生胆小,我真有我的苦衷。

听到脚步声,我扭头看窗外。

几天前纸灰游弋的小院,除了夜,什么也没有。

眺望着闪烁在东方夜空里的星星,心里默默呼唤:张思颖,你在他乡还好吗?

没想到,走的时候,会是仓皇。

门虚掩着。赵强送我们到路口他就转回去了,眼望着他推开门。眼望着他坐上木床,眼望着他东翻西翻。我放下背包。

“歇会儿,手疼。”他对我们撒谎。

“你不走?”我质疑地问他,“都毕业了,你住到这里算什么?”

“去哪里?”他反问我,随后j笑着,“在这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安身乐业不好吗?整天可以和我的小心肝儿鱼水之欢。”

“你这个混球。”我冷着脸说,“你吃在贡镇,长在贡镇,你现在应该回报家乡,投身于贡镇的建设。”

“真c蛋。你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也是贡镇奶大的,你为什么不去回报?”赵强吐了一口痰,粘糊糊地堆在脚下。

“人各有志,我在哪里都是建设祖国。”我笑着说,“你也住不了几天!我只回家几天,然后回重庆找工作,我和邵美还来独院住!”

“还不是。我打算建设重庆了。然后在这里和娜娜同居,生孩子。”

“你老爸管不了你?反了你!”我瞪着眼睛问。

“知道啊。我昨天给家里打电话了,我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继续考研,高兴得老头子合不拢嘴,一激动,还给我打来万把块钱呢。”

顿时无语。院子里,有棵站着开花的树,每年从五月到十月。

邵美放下皮箱,甩甩头发。在我面前,像夜一样。

院子里,真的有棵站着开花的树。从五月到十月。

“噫,你看!桥。”我喘着气说。学校的铁桥跨过南方的天空。

“喊什么喊,昨天叫去你不去。”邵美碰我。

“快走!”林培帮我们提着行李大声喊,“噫,你看,桥!”

“见了见了!”我忙应着。

邵美心事重重地对司机说到飞机场,我忽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

林培燃着烟默不作声。

回来的路上我问林培:“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我不愁啊,我老爹让我帮他去打理他的公司。”林培摸着鼻子傻傻地笑。

“你把李媛弄哪儿去了?”我故意打趣他。

“不是说跟了大款儿去了浙江吗?”林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翻着眼睛。

“哟,瞧你那猪脸,说你是轻的,你把李媛害了多少次了?”我捣着他的头说。

“嘁!害她的人多了。”林培没好气地说,“应该说是她自己把自己害了。”

“你对得起佳佳吗?”我问,突然发现身旁林培的耳朵在微微颤动。

“对得起自己就行了,我又没离开佳佳。再说那是我老婆,管你什么事?”林培两眼发光。

“我是关心你啊,傻子。”我又捣了他一指头,“她不会也伤心欲绝离家出走了吧?”

“我的事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男人嘛就要做聪明点儿。”林培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

“那她在哪里?好久没见来学校啊。”

“她怀孕了,在家里养着呢。”林培嘴角轻轻上扬,“发现怀孕那天就退学了。”

“退学?为什么?”我惊异,“你不是怕女人怀孕身材就不好了,不是一直主张有了就拿掉吗?”

“我是想拿掉啊。可我老爸坚持不让,说一来想抱孙子,二来第一胎做掉也不好。”林培望着我的脸。

“哦,你这猪,做b超了吗?佳佳肚里的是公猪还是母猪啊?”我扑哧地笑了。

“没有……”林培睁大眼睛扭过头,“你这个猪哦!”说着拳头朝我挥来,我抬手挡住,两个人哈哈大笑,车上的人都回首怒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1)

我看见往事从桥上趴下来摸着院中那棵开花的树。

只一眼,我就累了,像自己抽空自己的蚕。

我真傻。真的。你想,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小院,一棵站着开花的树……

邵美已经登机了吧。我傻傻地想。

我连忙打开电脑查阅网上关于航班的信息,还有长沙的天气预报。

天气!我忽然警醒了似的,赶紧看当天的城市天气预报。

“长沙,雷阵雨。”我清楚地记得,前不久北航失事的飞机正是因为雷阵雨的缘故。我开始恐慌起来,邵美正坐在飞往长沙的班机上,她正穿梭在云里雾里,她一个人,没有我在她身边,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不停地刷新网上的即时新闻。两个小时过去了,接着,三个小时,飞机应该到达长沙了,邵美没有打来电话。网络几乎成了我赖以生存的唯一信心和依靠,这信心经受着一条又一条最新消息的考验和折磨。

我几乎是脸贴着显示器,眼睛像压抑着烈性的火山一样,仿佛一下子就可以灼烧掉那一行行跳跃变化着的字符。

四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拿起了手机,准备拨打她家的电话。恰好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颤抖着双手,按下了接通键。

“老公,我到了,刚才路上堵车,所以晚了,你着急了吧。”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踏踏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喂!老公,雨桓!你怎么不说话呀?怎么了?”

“……”

“别吓我啊老公,我会担心你的,怎么了嘛?”

“邵美,下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坐飞机了……要坐,我们一起坐。”我忽然觉得心头发热,眼里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清理了电脑里所有有关少梅的记录,她的邮箱,我也帮她清理干净,永远地关闭了。我想,这也是我能为少梅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伍拾陆

送走邵美,我回到了贡镇。爸妈看起来老多了,满脸的皱纹里写着岁月。

“邵美呢?”爸爸妈妈异口同声。

“回家了,她妈妈病了,让她回家看看,过段时间回重庆。”我软弱涣散,似乎用最后一丝气息说完这句话。

妹妹睁着疑惑或者失望的眸子看着我,手里的书都拿反了。

含着泪,烧毁了那张相片,好像要了少梅的一个心愿似的,看着一点点在火光中逝去的她的身影。

那一夜,或许是太过疲劳,我死死地睡去了。

我坐着大客轮,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一路上风光无限,舒心惬意。

船行到江y,靠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码头,我上了岸。走到一个楼梯拐弯的地方,来往的人群中有个男人凑到我身边,他说:“伙计,借你的手机用用。”旁边有个电话亭,他居然借我的手机。而且,他怎么知道我有手机呢?

没再多想,我给了他,那人长得凶巴巴的样子。

好像有个很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显现过来,很像少梅,不不,是邵美,我们开始聊天。

那男人打完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我,可我总觉得不是我的,这个手机破烂不堪,显然是被掉包了。于是我追上前去,随着他进了一个很像我第一次捡到少梅相片的那个教室的房子里,人多非常拥挤,我找到了那人,向他索要手机。

那人一句话不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径直向我走了过来。四周的人开始仓皇外逃,混乱不堪。我被拥挤的人群推倒,一步也动不了,只能冲着那人喊道:“别这样,我不要了!不要了行吧。”

那人已到了我面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不要了,好啊,老子再给你这个。”说着,就把冰冷的枪管抵在了我的脑门上。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能听见邵美呼喊我的声音,她在找我吧。我似乎没有力气反抗,又好像根本不想反抗,只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我听到了他抠动扳机那一刹那清脆的一声响。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2)

我的脑子突然一热,身体开始轻飘飘的,一瞬间,痛苦、绝望、解脱,以及脑壳迸裂后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渗透了我的全身。

我体验到了死亡,这就是死亡。

我的脸上全是汗,我不敢闭眼,喘着气,静静地躺着。

醒了,原来是个恶梦。

伍拾柒

从贡镇出来,再度踏入重庆,好多朋友已经不在了。

马丽和赵强还有他的准老婆娜娜来看我。

见了面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妻似的抱头,泣不成声。

在一个有月的夜晚,我们去张思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去跳舞。一群一浪的人影在我眼皮底下荡来荡去。

花裙子吗?为什么飘忽不定?长发吗?为什么拴有许多咒语?

额上渗出汗水——见鬼!我的手自己发抖,一如前年,那片惨白惨白的月地。

曼妙的音乐撩拨着我的神经,翻滚着我的血y,那久别了的温柔顷刻间又全部向我涌来,我感受到了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幸福。舞池里看不见现在,看不见未来。过去,化作一条美丽的花裙子,在我面前飘扬飘扬……

舞曲柔美而婉转,透着些许昏黄暧昧的灯光,我专注地用视线勾勒着马丽侧脸的线条,刚硬而温柔,那么真实。是的,她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我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停止了,不再流淌,不再惊动。我贪恋得像个孩子,紧紧地抓住这份久违的宁静和安详。

那时在我们新房的小区广场,邵美也一身花裙子坐在木棉树下笑咪咪地画着《独院的午后》。

我因为在北京办杂志的愿望破灭,很不愉快,见到邵美花枝招展,很不高兴。

“对于女人,年岁是写在心上的,花里胡哨,你还当你十六岁?”我摸着邵美的头。

“就喜欢,不服气?”她停下画笔,昂首挺胸,视死如归。

“看过那篇题为《女人为谁打扮》的通讯吗?”那是篇小说,我知道。之所以睁眼瞎说,我有我的用意。

“女人为女人打扮。”邵美头也不抬。后来听说马丽和她一道去找人家换裙子,三个女人吵半天也没有结果。

舞曲终结。赵强回到我身边要烟抽,模样成熟了许多,像是一颗烂巴巴的柿子。

“她至少也快到重庆了,你别干巴巴坐着。搞得生离死别似的。”赵强勉强睁开被烟熏眯了的眼睛说。我点燃烟,看着烟雾弥漫,一言不发,拿在手里把玩:“好多人都为罗米欧哭过,但天底下只有一个朱丽叶。”

又一曲开始,红的绿的灯接二连三熄灭。小提琴越过厚厚的人群落到我面前,蛇一般扭着身子,跟邵美学拉的那把提琴一模一样。

诺言、明天、叛离、开花的树……恍惚中,有人割开我的头骨。

伍拾捌

就在独院,我想起了塌鼻子女婿说这间房子闹鬼的话。可不是吗?生活似乎被搅得乌七八糟,没有条理,没有逻辑。

在梦中,邵美一袭黄裙,背着旅行包,一脸灿烂的笑。她长发如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跟我说:瞧,我不是来了吗。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出色。脱俗的美丽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只是傻傻地盯着她,足足有两分钟,真的。

我看到邵美动了动身子,搂着我,轻声而又急促地呓语着:“老公,我爱你,爱你!”

“邵美,我们离婚吧。”我面无血色,镇定自若地说。

“为什么?”她突然坐起,揉揉眼睛,微笑的脸慢慢地变得僵硬。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光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深深地叹口气说,“唉,累死了……”

“老公,不,不能,我们不能分开!”她哭了,断断续续地哽噎声如一把锋利的齿锯拉扯着我的心。突然,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双手使劲抱住我,似乎怕我跑了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她靠在我的胸膛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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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3)

看着她酣睡中安祥宁静的脸,我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从不相信注定的。可现在动摇了,一颗心差不多窜到了嗓门口。

我跑到隔壁休息室的长窗边眺望,眼皮下的bt路,车如马龙灯如水。

黑颜色的宝马车亮着红颜色的尾灯,我想,它定然会转过该死的红灯,掉头驶向东南方。

车窗边那位穿花衣裳的乘客,定然会在湘西凤凰县城的街道被邵美看见……那么,我的凝望,也定然会被她看见了。

如此,她定然一如从前那样摆弄着花裙子,对我嫣然一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后记

整理完《无处释放的青春》这部长篇小说,已经是午夜了。依山傍海,风景秀丽的温哥华总是让人如痴如醉,午夜的灯光总是很绚丽很梦幻,总是可以构筑起我心灵深处的梦想。

多少年了,我总在一种低沉的苦闷中一次一次地洗涤着我的灵魂,而在温哥华的这些时光,那秀美的景致在我内心深处慢慢地环绕,浅浅地溢出,淡淡地漂浮,又柔柔地回荡,我的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上帝所创造的原始境地,给予我的抚慰以及安静的滋润,是我成长中的一次全新体验。

而我的灵魂在这里得到了彻底的净化。

我想象着用怎样的一种心态面对自己和我的周边,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地处,都使我清新自然,我的眼睛不再缭乱,我的耳朵不再喧嚣,我的内心不再浮躁,想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转过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不知道有多少深深的遗憾和难以名状的痛苦在心底交融,闭上眼睛,任眼泪从我瘦削的脸颊滑落;风雨过后,黑夜过后,叹息过后,就有了这些作品的诞生。

潇潇的风雨洗去了那一段苍茫悠远的岁月,许许多多醉心的往事在朋友遥遥的祝福中演变成了不老的记忆。记忆中有流泪着写下的欢笑,也有含笑记下的悲伤。我并不刻意追恋枫叶在凉爽的夏日里润出深色之成熟,也不总是在凄迷的晚霞中去感悟虚灵而又真实的人生。在拥有美丽的生命,在走向人生极限的匆匆旅途中,会有许多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令我珍惜、令我回顾。

我相信,如果一个人有机会体验一下那种纯洁得近乎高尚的友爱,那么他的眼睛会不止湿润一次。

生活的波澜深沉得如夜的双眼,无边的涛声中,岁月将尘封所有的歌声,可总有些什么是退潮的水所带不走的,那便是深深根植于人类心灵土壤里的友爱与和平。

这些文字是爱的履痕,每一部作品里都有泪水和欢笑,就如真实生活,都有喜悦和悲伤。

这究竟是谁的玫瑰?开得如此富丽堂皇。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玫瑰,有的盛开了,在掌心里;有的未曾开蕾,深埋在心底;有的枯萎了,在泪水浸泡的回忆里。

他的,你的,我的。玫瑰是爱情的象征,而爱情又象征着美丽的心灵。

你的心灵被幸福包围着还是被痛苦笼盖着?你的心灵周围有瑰丽的玫瑰花吗?盛开过几次?枯萎过几次?他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玫瑰花总是浪漫的一瞬,流光逝水后便是物是人非,这种刻骨的痛楚只有自己才能体会,而谁都不愿意重温。

淡淡的一缕清香,嫩嫩的一片绿叶,静静地保持自己的圣洁。

是谁的玫瑰?这火红的,盛开在掌心的玫瑰。

心,一如海有潮汐也有风雨,但不爱婀娜多姿,香气四溢,不爱赞美的目光和爱恋的火花,因为我不敢尝试朦胧诗褪色的苦涩,不敢想象青春过后的一片黄叶。

所有的日子叠起,用细腻温柔的感情编写最真的童话,那金色的梦和幻想使繁花的凋零升起了钦佩,这朵晶莹的玫瑰点缀了深秋。

不知道这是谁的玫瑰,它就在这里尽情地绽放。

没有人告诉我,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有雨,可我依然紧闭我的窗户,不敢看一个人慢慢地走远,我怎么能够推开那扇窗,忍心让自己失落到那个遥远的影子里。在深夜,我在痛苦地呻吟,如怨如泣。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24)

窗外的梧桐树,从来就没有留下过凤凰的踪迹,却在梦中,见到这种鸟的翅膀和着自己的身体,如火如荼地燃烧。只有一棵孤零飘荡的心在海面上独自忧伤,轻轻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还有什么比这还要疼痛。是谁的悲哀漫透着我的心,每个日出之前,都做着同样的梦,一双紧握的手只有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栅拦外的紫藤萝早已褪色,曾被吻过的玫瑰花瓣也已凋落。转过身去看看,唯有默默无语的水仙独自开放在角落,在深夜里呻吟。如私语,如低诉。

夜的来临,是我走累的时候,我想停下来,做些情的保留,为一个人守候。夜冷的时候,我无法担负太多的伤悲,我愿意得到一些安慰,和一句温柔,爱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还有自己。

今日的午夜没有玫瑰的芬芳。

下雨了,打开窗任由清风拂面。雨在夜幕中缠绵不休地诉说着点点滴滴的往昔,回荡在耳边的好像是那永不褪色的歌声,雨声试探地敲着我的窗棂,它想进入我的内心。

跋涉在情感的世界,一步步地迈向迷惘,迈向愁绪萦绕的季节,这个时候才感到无助和疲倦。当情绪低落的时候,美丽的玫瑰花,柔情似水的月光也会引出莫名的泪水,并非忧伤。

我常常在雨中奔跑,却找不到你的身影,又一次跌倒在泥泞中,泪水混在雨水里,说不清,道不明,还有撩拨我食不甘味、夜不能眠的情绪,都经过了这次风雨交加的洗礼,昨天像雨后的梨花一样清新。

天晴了。我的心也透明了,如同雨后的世界一尘不染,就这样走出雨季。

清晨独朝阳,任意念漫游心海中的玫瑰,倔强的花枝上洒满了涩涩的往事,从嫩绿的叶片上滴下将要断了的错误和心泪。曾经深绿而现在又将枯萎的叶,它曾经添补过夏日空白的一段时光,又将给冬日沉静的日子抛下一抹悠漫的思索。一片绿叶披着霜衣枕着夏日的梦醉着根本不想冬的凄厉。

——初春的思绪,似落英般纷繁杂呈。

经历了春的蕴育,经历了夏的狂热,也经历了秋的严肃,还得经历一岁一枯的自然规律。我知道,当深秋的巨手在大地上捋一把的时候,玫瑰花叶自然地结束了一生,它曾经为季节装点过人们的愉悦。

我的早晨依旧从中午开始,住在斯坦利公园(stanleypark)附近无比惬意,常常可以享受自由出入公园这样一顿免费的午餐,走在环岛便道上,迎面的是清新甜润的空气,远方是城市繁花似锦的楼宇,还有轻雾漫凌的山峦,白云蓝天下的海湾,不由得自己轻歌漫舞起来。

海风习习,我心飞翔。

就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玫瑰花已经死了,我鼻子一酸,将泪洒在花瓣上,泪珠如清早的花露一般娇嫩,和着一丝丝鲜艳的紫红顺着枝叶流了下来。

我把这个夜晚盛开的玫瑰安放在我瘦小的掌心。

送给你。

赤ll地来到这个世界,仍是赤ll地离去。

殷谦

2008年月5月于温哥华斯坦利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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