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域之皇 - xp1024.com
《无域之皇》


018 反制

“能被调包的时间地点有三处,最近的一处就是昨夜,我在坞堡客栈休息的时候。”

钟纬竖起三个手指缓缓道:“因为已经踏上百草药庐的地盘,我完全放松了警惕,睡得很沉。

“但是百草药庐就算有我的敌人卧底,为了这么一件事而曝光,显然是得不偿失。而且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看出我在盒子上做的手脚,甚至是把所有的药都替换干净,不留任何破绽。

“所以,这个可能性排除。”

说到这,钟纬缩回一个手指头,“第二处是雁回林,从前夜到昨天清晨我就在那处过夜。

“当时一同在那里过夜的卓缈缈、或者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人,也有机会换掉我的药品。

“鉴于卓缈缈自身难保,她不可能有机会这样做,更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换做是其他暗中跟踪我的人,估计也不敢半夜摸过来。就算他们有自信瞒过我的耳目,恐怕也难以瞒过草木皆兵的卓缈缈。看在我赠她食物饮水的份上,卓缈缈也不会坐视我被人欺负。”

听到这里,白仙子不觉微笑道:“你倒是什么样的朋友都敢交,卓缈缈的事情以后休要再对他人提起,免得稷下学宫的人找你的麻烦。”

“多谢白仙子的提点,”钟纬微微点头致谢,“所以说,能把药品调包的位置只有剩一个,恶水河畔的虚空跳点。”

自从钟纬来过一次之后,青橙酒店路边的虚空跳点,便不再是无人知晓的机密。

任何一个虚空行者埋伏在恶水河畔,只要他没有修炼过灵玄境的功夫,地球上的钟纬是根本看不见的。

想替换掉这么多盒药,而且每一种药物的厂家都不能弄错。

足以说明幕后黑手的信息渠道够广,早就在暗中观察他,暗中做好坑他的准备。

万幸的是,黑手没看见钟纬在宾馆的最后一步。

没给准备好的赝品做同样的记号,是这个计划最大的疏漏。

也许是时间来不及,也许是没有想到钟纬会跑到青橙酒店开房间,所以他们没有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下探头。

这也能解释得通另一件事,为何还有两盒药没被替换?

因为那是最后才被传送的两盒药,搞鬼的人需要足够时间撤离,不然就得和钟纬面对面撞上。

一系列的分析,让白仙子不住的点头称赞:“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有人在针对你,想借我的手杀你。不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按照灵玄境的方式解决问题。”钟纬不假思索道,“白仙子,不知灵玄境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是给幕后黑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还是以牙还牙让他再不能对我造成威胁?”

白仙子微微一笑:“自然是斩草除根。别人都要你的脑袋了,你还打算多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顺利摘掉你的脑袋?”

“既然如此,还是在灵玄境一劳永逸就地解决比较好。”钟纬冲白仙子深鞠一躬,“此时此刻,我真心恳求百草药庐的援助。”

白仙子:“人海茫茫,你要我们如何帮你?”

钟纬露出自信的笑容道:“被替换的那批药物很值钱,弄到灵玄境来也花了我不少的气力。

“执行计划的幕后黑手未必舍得将其销毁,他应该会尽快把东西脱手。要论识货的人选,百草药庐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他要销赃,必须赶在我到海枯市坊之前把东西脱手。

“因为被替换的假药一旦闹出乱子,百草药庐对潜龙境的药物会有着深深的戒心。他手里的真药,到时就一分不值,失去快速变现的能力。

“找到卖药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抓住幕后黑手。当然了,他也可以将药品就地销毁——就看他对身后组织的忠诚度如何。”

白仙子举起手轻轻拍了两下:“公子看来不笨,看来只是平日里懒得动脑筋。你说得没错,昨日确实来过一个出售药物的潜龙行商。他带来的药物数量,与公子带来的基本相同。”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副卷轴,“买下药物的同时,我让人画下了卖药人的长相,不知公子是否认识他?”

二尺长的画卷在钟纬面前徐徐展开,露出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他正是战情局虚空特勤队的成员、假冒警察蹲守在钟纬家里的谢安民。

明蕴玄说得没错,潜龙行商想获得白仙子的信任,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安民以为自己能示好白仙子,结果对方自始至终都不信任他。

“原来是他,”钟纬摇头叹息,“在潜龙境时,我对他以诚相待,释放了最大的善意。没想到善意换来的回报,竟然是让我万劫不复的恶毒阴谋。”

白仙子目不转睛盯着钟纬,她突然柔声道:“此人今早刚刚离开,正沿着你来时的路返回,需要我替你出手杀他吗?”

钟纬略微思考了几秒,他突然露出笑容:“我还以为在仙子与我谈话的时候,谢安民已经遭遇妖兽袭击,死在了返回虚空跳点的路上。”

白仙子哑然失笑,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对钟纬的赞许:“敢愚弄百草药庐的人,必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本座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公子如此聪明,之前为何会犯下一连串错误,差点暴毙在路边?”

“那是因为在没有经历这些事情之前,我从来不信有人会大费周章挖空心思来欺骗我。”

在钟纬的回答里,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除了同行以外,谁会无缘无故去为难某个与世无争的写手?

战情局吃饱了撑的,才会找一个写手的麻烦。

但是成为虚空行者后,一切就不同了。

现在的他,多了不少的同行。

同行之间是赤裸裸的仇恨,钟纬摆明了不想合作。

只要干掉钟纬,战情局就能独占通往百草药庐的新商路。

在这种情况下还留着钟纬过年啊?

然而他的话落在白仙子耳内,却又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女人心念电转:我猜得没错,以诚待人,并不意味着钟纬天生愚钝。

而因为钟纬出身不凡,自小生活在无人敢欺骗他的环境中,所以才养成了以诚待人的性格。

“接下来,公子打算怎么做?”

“静待风起云涌的时刻,我有一项反制计策,仅供白仙子参考。”

019 对弈之局(上)

海枯市坊处在一个巨大的盆地中,由六个巨型坞堡组成。

相邻两堡之间的直线距离,在两三公里左右。

每个坞堡收售的东西各有不同,就连管理模式也风格不一,反正是沿袭了身后门派的风格特征。

位居中央的百草药庐,一向秉承与人为善的观念。

对从求医的病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就算是暂时付不起诊金的病人,也能做到一视同仁尽职尽责。

然而今天,百草药庐的济世医堂内,众人却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百草药庐的白仙子亲自下令,连续处决了两个来自潜龙境的行商。”

“不许你污蔑白仙子,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下令杀人?”

“我敢发誓,就是白仙子下的命令。暮雪小仙子传达师尊命令的时候,我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我看见她气得脸都是通红的。”

“那两个行商被处决的原因是什么?我不相信白仙子会无辜杀人。”

“他们卖假药给百草药庐。暮雪小仙子一时不慎,误用假药导致两名病人暴毙,受到了师尊的严厉处罚。”

“可恶啊,这种连累白仙子高徒的奸商,死一千次都不嫌多。”

“可不是吗!白仙子盛怒之下,两掌把卖假药的奸商打死,命人把他们弃尸济世河边,供万蚁啃噬。”

“不光是这样,我还听说了百草药庐的新决定——潜龙境的药商唯利是图,已失医者本心。凡是百草药庐的弟子,以后不得用潜龙境的任何药物给人治病。”

消息如风扩散,很快蔓延到整个灵玄境。

遍布整个世界药庐弟子,纷纷响应了师门的号召,拒绝使用潜龙境的药物。

能卖到灵玄境的药物数量有限,价格还一直高居不下。

外门弟子使用它们的机会本就不多,现在还能卖师门一个人情,大家何乐不为?

只有活跃在灵玄境的潜龙行商,纷纷破口大骂。

恨某些人利欲熏心坏了大家的财路——能比药品更受欢迎、更容易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如今这条财路一断,简直比杀人父母更加可恶。

为了挽回潜龙境药物的声誉,一个不知名的潜龙行商组织站出来。

他们透过中间人送来消息,要与百草药庐进行友好商谈。

双方商讨的时间定在二十天之后,届时他们将带着最大诚意前往海枯市坊。

与此同时,百草药庐秋水小楼内。

“公子,就请你暂时在此委屈几天。”暮雪一脸不高兴的指了指房间,“这里原本是稷下学宫孙公子的养伤居所,给用来治疗修养的房间。”

“但是掌门师伯认为坞堡环境太差,灵气不足以帮助他恢复,连夜将孙公子带回了门派。这件事外边并不知情,都以为孙公子还住在这里。

“师尊说,你住这不会引起他人怀疑,我们也能光明正大的往这送一日三餐。”

能给孙公子住的房间,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钟纬走进去粗略的扫了一眼,然后无比认真的冲女孩深鞠一躬:“暮雪姑娘,今天的事情实在对不起。为了我的计划,毁了你的医术名气。”

“师尊说我还出师,哪有什么名气可言?”

暮雪白了他一眼,语气中浓浓的抱怨,任谁都能听出来。

为了不让外人怀疑放出消息的真实性,白仙子当众罚暮雪在秋水小楼内禁足一个月。

虽然事故是假的,但是小姑娘承受的处罚却是真的。

钟纬当然知道女孩现在是口不对心,他只得再三表示歉意:“说来说去,是我连累的暮雪姑娘。今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暮雪姑娘尽管开口。”

得到他的承诺,暮雪立刻就来精神了:“公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昨日你拿来的那些药里,除去师尊指名需要的以外,还剩下好几样没有卖掉。”

“那些特意剩下来的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它的作用暂时保密,姑且看作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小乐趣。”钟纬笑而不答,他仰起头看看自己的屋子,“如果你想知道它的作用,不妨替我做几件事情。”

“公子尽管吩咐,凡是不出秋水小楼就能办到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暮雪正嫌禁足一个月太枯燥,立刻就点头同意。

“我要几个花盆,还要几颗比较珍稀、但生命力比较强的药物种子,这些种子必须是用果实入药的那种。”钟纬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身为一个有着旺盛求知欲的年轻人,钟纬从来不放过任何尝试的机会。

对异界信息了解得越多,返回地球之后,他的可活动余地就越大

那群虚空行者前辈,个个都极端得不行。

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奋不顾身,整天想着当倒爷赚黄金。

就是放弃虚空行者的能力,沉溺于灵玄境的修炼秘法,为了实现满天飞的梦想不顾一切。

完全忘记了自身所拥有的、最值钱的宝藏。

地球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人类探索总结出来的知识经验。

换句话说,最值钱的东西是文明信息。

只要文明信息还在,不管遭受多大的天灾人祸,人类社会就有复原的希望。

今天这个试验的用意,主要满足钟纬的好奇心。

次要用途是论证地球上的知识经验,能否在异界起效。

按照钟纬的要求,暮雪弄来了几个花盆和一堆种子。

当钟纬要伸手去接种子的时候,对方却又将手缩回去道:“这是灵蝉花的种子,灵蝉花的果实是几种重要丹方的主药。”

“我多问一句,灵蝉花是做什么丹药的主药?”

钟纬开始盘算它的真实价值,万一做出来的丹药不值钱,那就亏大了。

暮雪倒也没有瞒他,扳着手指一一道来:“基本上都是最受欢迎延寿的丹药。比如说紫极回天丹、不老长生丹、接天续命丹。另外它根、茎、花、叶还是制作东皇长生丹的四味辅料之一。”

“师尊说,灵蝉花种太过珍贵。即便是内门弟子也不能无偿提供,更别说免费给你。但是看在你是贵宾的份上,所以她打个七折,一粒种子一两黄金,公子想要几颗?”

钟纬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包,他斩钉截铁的说到:“先给我来十颗,试水一个保底十连再说。种子的钱从我的账上扣。”

即使钟纬带来了药品已经被替换,还被战情局全部掺入了高纯度的氰化钾——这也是白仙子极度愤怒,并且坚持站在钟纬这边的原因。

就算战情局想借刀杀人,但病人何其无辜?

百草药庐花真金白银买药物,换来的却是毫无人性的阴谋算计。

为了达到计划,不择手段牵连这么多无辜者,战情局的底线简直低得令人发指。

钟纬原想找个地方就地销毁毒药,但被白仙子出言拦住。

谁说毒药就不能卖钱的?

如此高效的氰化钾,难道它就一分钱不值?

当然不是。

即便是毒药,只要用对了地方还是有价值的。

看在它是超级剧毒的份上,百草药庐照收不误,将来也会把它们用到恰当的地方。

一背包的掺毒的药物,最终折价四两黄金。

加上从谢安民手中拿回的几块金砖——既然谢安民已经死了,药品上又有钟纬的独门印记,所以金砖扣去手续费后也被算成钟纬的合法收益。

总而言之,钟纬第二轮跑商的全部收益,共计十二斤四两黄金。

如此财大气粗的时候,拿十两黄金挥霍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万一抽个ssr,单车就要变摩托了。

020 对弈之局 (中)

从暮雪手里买了十颗种子,钟纬拿出从地球带来的秋水仙碱。

他按照高中化学传授的技巧,配置出浓度在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四区间的秋水仙碱溶液。

将种子浸入溶液中,静待二十四小时后,入盆播种。

为了做出比对的效果,钟纬又十两黄金买了五颗刚刚发芽的灵蝉花种。

每天黄昏时分,给它进行芽尖点滴秋水仙碱。

面对如流水一般的花钱效果,钟纬只能忍痛安慰自己:灵玄境的秤是十六两的,花钱的时候没有十两秤那么心疼。

地球上的药能对灵玄境的人起效,说明人种之间没有太多差异。

如果试验结果证明秋水仙碱能对异界植物起效,足以证明异界的植物与地球上的没有太大差异。

他的运气不错,经过药水浸种十颗种子长出了六株幼苗。

做比对试验的十株嫩芽,则一棵活的都没有。

“你浪费钱不要紧,浪费本门好不容易培育的花苗,简直是罪不可恕。”

看见钟纬如此精心“糟蹋”几盆灵蝉花,暮雪表示不屑一顾:身为白仙子的亲传弟子,从种药制药到看病哪一项是她不会的?

“灵蝉花,不是你这样种的!”

“哎,我怎么能和暮雪你相提并论?这回又是哪里做错了,还请你指出来。”钟纬半点不介意她的吐槽。

小姑娘有着很高的职业道德,一旦看见他的做法有误,就会立刻进行纠正。

灵蝉花能活下六株苗,多亏了她的热心援手。

若是让钟纬依着自己的想法搞,没准也像用来做比对的十株幼苗一样,早早夭折了事。

“今天是第十天,应该给六株灵蝉花苗分盆了。”

暮雪像是早有准备,一下搬出来六个花盆,“灵蝉花以天地间的灵源为食,能聚起灵玄境的七种灵气。居住在灵蝉花生长的环境内,灵气聚集产生的波动有益于你的身心健康。”

“但是它们彼此间的灵动不同步,靠得太近也会互相干扰,越早分盘越好。”

用来种植灵蝉花的花盆内,放的并不是普通的土壤,而是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晶石砂。

“暮雪姑娘,这土好像有些不同。”钟纬好奇的摸了摸水晶砂。

小姑娘拍开他的手道:“别乱动,这是灵蝉花专用的七灵晶砂。一两就要十两黄金,很珍贵的。我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这点家当,它比我的嫁妆还贵。”

“七灵晶砂又是啥玩意?”

钟纬最近在拼命补习灵玄境的文化常识,但还是无法跟上暮雪的思维速度。

“灵玄境每年会有一次灵潮来袭,每到那时便会有灵气潮汐从天外飞来,浸透整个灵玄境内。”暮雪已经习惯了钟纬的勤学好问,她不厌其烦的解释着:

“受到灵气的浸染,特定的灵田土壤会被灵气包裹逐渐结晶,变成七灵晶砂。把灵田里的土翻起来,用留灵斗筛一遍,就能得到藏在土里的七灵晶砂。”

“每年每一百亩灵田,大概能筛出二两的样子,用来种植灵蝉花再好不过。三十年才能开花结果的灵蝉花,可以在一个月内催熟。”

听起来像是某种生物高科技,甚至达到了“度日如年”的效果,但是它使用成本高到钟纬无法承受。

“不用你出钱,但是这批果实,我要收走八成。”

看出钟纬心中的忧虑,暮雪主动给他宽心。

小姑娘的兴致比钟纬还高,她满心欢喜的谋划着:“师尊说我火候不到,不让我炼制紫极回天丹,我偏要成功一次给她看。”

钟纬的种植水准,只能算门外汉的级别。

面对暮雪的高昂兴致,他更不可能去泼冷水。

只是钟纬有些小小犹豫:我按照高中生物学的知识,用秋水仙碱把灵蝉花变成了多倍体——假如灵蝉花原来是二倍体,现在就是四倍体。

如果原来是四倍体,现在就是八倍体。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叫可遗传变异中的染色体变异。

经过增倍之后,灵蝉花的性状究竟会发生何种改变,目前还不得而知。

从地球上获得的经验来看,事情往往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比如说产量提高,抗病能力加强等等。

最重要的是,它不像杂交水稻技术,性状优势只能保持一代。

而是人为促进的植物异变,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物种,它的作用效果与灵蝉花类似。

新物种的优势可遗传,还可重复进行特性加强。

钟纬唯一担心的是,来自地球的经验在异界不适用。

万一把暮雪小姑娘的嫁妆败光了——是不是只剩“娶她不要嫁妆”这一条路可以走?

真到了那一步的话,俏军娘会不会很失望?

呸,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或者可以两个全都拿下!

灵玄境貌似没有一夫一妻制,强者能有好几个红颜知己。

听说墨正澜的红颜知己就有不少。

先等一下,如果我有他的实力、有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恐怕就不能回地球了吧?

有强悍的实力、有众多红颜知己却不能带回地球,犹如锦衣夜行实在是少了几分乐趣。

管他呢,反正是白日做梦,想想又有何妨?

暮雪终于发觉了钟纬的不妥,她伸手在男人眼前晃晃,“你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嗯,你的气息杂乱脉博急促,血气隐有躁动迹象。”

随后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这些天的禁闭加上连日用脑布局,让你心力憔悴难以忍受。不要紧,我用这六盆花在屋子里摆成六阴神安阵,你睡一个晚上就会好。”

“本姑娘果然是个天才!不打针不吃药,只需改变房间的风水布置,就治好了公子的心疾。”

不知是六阴神安阵的作用,还是钟纬被暮雪的医者父母心感动而良心发现。

他满心躁动的杂念慢慢平静下去。

这是钟纬从未经受过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温泉中。

“好舒服,好想就这样闭着眼睛好好睡一觉。”他长长打了个哈欠,无视了正在忙里忙外的暮雪,主动钻到床上去午睡。

看见钟纬的举动,暮雪抿嘴一笑,似乎钟纬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计之中。

女孩轻手轻脚的走出门,然后将大门轻轻关好。

房间内,钟纬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虽说是深度睡眠,但是他感觉进入深层睡眠的只是身体,自己的精神无比平静、无比清醒。

想醒来的时候,随时可以醒来。

若不想醒,仿佛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永远。

在绝对的精神平静中,他感受到了空气中有无数能量在涌动。

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也能“看见”六盆灵蝉花有如呼吸的灵动,扩张缩回,再扩展再缩回。

灵蝉花的根须,缓慢而坚定的在七灵晶砂中生长,贪婪的汲取着灵砂内的能量。

每一丝能量,都被它释放到空气中,然后再经过与空气的“摩擦过滤”收回对它有用的部分。

剩余的则被逸散,半点不留。

按照暮雪方才所说,逸散的灵气对人体极其滋养。

那是与虚空能量完全不同的体验。

虚空能量像是绝对的虚无,代表着不受任何法则制约的绝对自由。

而此刻屋子内的灵气散发出来的信息,更像是一种秩序——令行禁止、言出必行的绝对秩序。

就在钟纬沉睡的时候,六株灵蝉花也在发生急剧的变化。

种着灵蝉花的七灵晶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021 对弈之局(下)

按照能量守恒定律,高阶能级总会向低阶流动。

灵气也是如此。

由于六阴神安阵的缘故,房间内涌动的灵气,并未逸散出去。

除掉被灵蝉花吸收的少量灵气,更多的灵气都在房间内不停回荡,而且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多。

起初钟纬还觉得很舒服,仿佛遨游在灵气的海洋中,但他逐渐觉得浑身不对劲。

被灵蝉花释放出来的灵气,好像并不遵守能量守恒定律——或者说,它的能量守恒与钟纬认识不完全相同。

它只在有生命的物体中流转扩散。

绝对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更加没有回流七灵晶砂的意思。

钟纬能清楚感应到:满屋的灵气左冲右突,似乎在寻找新的突破口。

灵蝉花本身,就变成了灵潮倒灌的最佳去处。

受到巨量灵气倒灌的影响,灵蝉花表面隐隐出现银丝蛇纹。

无数“银蛇”在叶脉网络自主连接,形成了天然的符箓铭文,极力抗拒灵气的倒灌。

找不到出口的灵气,又将屋内数盆花当成了目标。

受到它们的侵袭,数盆观赏植物迅速的长枝抽叶开花结果,最后生机完全消失。

说消失也不对,它们在灵气的侵袭下,短短数息的时间内,迅速蜕变成一棵棵的“水晶树”。

若非内部还残留的一点点生机,证明它们曾经是活物,否则谁也不能将它们与之前的盆景联系起来。

当屋子里所有的活物,都被水晶化以后,灵气又找上了卧床休息的钟纬。

杂乱磅礴的灵气由外到里,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身体。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钟纬也会成为一具水晶人雕像。

该死,我可不想变成玛雅人的“水晶人头骨”!

钟纬苦苦挣扎,想要从绝对宁静的沉睡中挣脱出来。

然而挣脱的过程,绝非他想象中那么容易。被灵气占据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他的控制。

“若是我学过灵玄境的修炼法门就好了。”钟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眼下这种情况,灵玄境的修者或许会有解决的方案。”

在无数乱七八糟的闪念中,钟纬感觉自己的精神体慢慢飘了起来,再不受身躯的限制。

一旦他的精神离体,满屋的灵气瞬间就不再关注钟纬的身躯,开始满屋子四处乱转。

为了避开满屋的灵气,钟纬控制精神体穿透了屋顶,漂浮在坞堡的最高处。

精神体行动速度快如闪电,他刚动完念头,人就已经站在屋顶上。

“按照道家观点,我现在属于阴神出窍的状态,为何我完全不怕阳光?”钟纬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太阳。

他现在才发现,百草药庐的坞堡上空有个倒扣过来的罩子。

罩子上闪烁着花纹繁复的符箓宝光,看起来异常高大上。

阳光透过罩子之后,所有让钟纬赶紧不舒服的光芒,都被集中到了坞堡中心位置的田地里。

种在那片灵田里的植物,正贪婪的吸收的阳光带来的能量。

看了一会之后,钟纬觉得浑身不舒服。

没有身体的不舒服,可以说是特别不舒服。

他换了一个方向,前往白仙子所在的练功房,打算请她援手解决屋内灵气接近狂暴的问题——暮雪那个黄毛丫头实在不靠谱,还是白仙子出马稳妥点。

还没到白仙子的练功房内,他就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极其陌生,但是说话的内容却引起了钟纬的警觉。

“白仙子,这位是来自潜龙境潜龙行商协会的张会长、这位是李副会长。他俩都是资深行商,已经跟稷下学宫合作的六年之久,期间没出过任何问题。”

“这里六箱药品,都是张先生送给百草药庐的见面礼。另外还有两箱东西,是送给白仙子的私人礼物。”

潜龙行商协会?

不用问,这肯定是全球战情局套在身上的王八壳子马甲。

可他们不是该在九天后才来?

为何实际到来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那么多天?

“你们来早了。”白仙子显然也不想给他们好脸色看,轻飘飘的扔一句话,“百草药庐还没做好迎接贵客的准备,几位请回吧。”

“仙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另一个字正腔圆的播音体汉语响起。

“坞堡外的好几个门派,不愿看见百草药庐能获得稳定的潜龙境药物货源。如果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只怕早就死在路上尸骨无存。”

“我知道,只有各自为政的潜龙行商,才能满足诸位割羊毛的要求,谁也不乐意看见潜龙行商协会的成立。”

“但您也应该知道,潜龙行商被统合,是潜龙境的内务,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除非灵玄境的人下决心不用我们一针一线,否则今后只有行商协会,绝无跑单帮的行商。”

“只要您点头,从今往后,我们将选择只与百草药庐合作,尽最大努力满足你们的各种要求。”

白仙子冷哼一声:“只与百草药庐合作?张先生,你这是要把百草药庐架在火上烤吗?”

说到这,她突然脸色骤变:“我有急事要处理,失陪,暮雪送客。”

话音未落,只看见白仙子的身形旋风般冲出,直奔钟纬所在的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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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后,钟纬居所的房门被“咣当”一声撞开。

白仙子步履轻盈的冲进屋内,她神情严肃的四下扫了一眼,“六阴神安阵,果然是这里出现了灵潮爆流。暮雪太过胡闹了!不向我请示就擅自给钟纬通灵开窍。”

她出手如电,移开了其中一座灵蝉花的花盆位置,截断阻隔灵气外泄屏障。

阵势被破的瞬间,灵潮如悬河泄水,从屋子里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奔流。

随后她又凌空扔出数根银针,刺入钟纬头顶的几处穴位。

随着白仙子的针灸,钟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床上。

“咳、咳、咳、白仙子,幸亏你来得及时,我差点就变成水晶了。”钟纬断断续续的说着,语气里有藏匿不住的恐惧。

因为战情局特工已经到来的缘故,他绝口不提精神离体后的所见所闻。

“水晶?”白仙子语气中满满都是疑惑,“哪里来的水晶?”

“六阴神安阵是百草药庐秘法,用来给入门弟子通灵开窍,提升药庐弟子凝神观微的能力。公子刚刚经过了一次通灵开窍,莫不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幻觉?”

说到这,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轻视:到底是温室里的贵公子,没想到连入门弟子的通灵开窍都承受不住,居然被吓成了这样。

白仙子原本还想顺水推舟,收钟纬进入百草药庐,建立更加牢固的合作关系。

现在只能作罢,就算有百草药庐的心法从旁辅助,恐怕他也熬不过通灵开窍的那一关。

022 各怀心思

我明明看见那盆花变成了水晶簇!

钟纬心有余悸的嘀咕着,他转头望向窗户边上的盆栽。

原本郁郁葱葱的盆景,此刻在阳光下越发显得青翠欲滴,看不出半点变成水晶的模样。

就连隐现银丝的灵蝉花,也变得普普通通,毫无特异之处。

再看盆中的七灵晶砂,丝毫没有看见半分减少的迹象。

奇怪,难道刚才都是我的幻觉?

用眼睛看到的景象,与用精神感觉到的完全不同。

见钟纬愣神不语,白仙子突然冷哼一声:“暮雪,你给我滚进来!”

“师尊。”送走客人的暮雪,乖乖的出现在大门外。

她偷偷抬起头,瞄了钟纬一眼。

发觉他毫发无损,暮雪这才松了一口气:钟纬没事,意味着她不会受到特别重的处罚。

“谁让你在这里使用六阴神安阵的?”白仙子的语气十分严厉,“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闯下大祸?”

暮雪怯生生道:“我看见钟纬种的灵蝉花刚好发芽了六株,而且长势都不错,正好可以用七灵晶砂进行培养——反正这些灵气最终也会浪费,还不如顺水推舟帮他伐经洗髓,一举两得。”

白仙子闻言勃然大怒:“胡闹!六阴神安阵强化的是精神。”

“放眼灵玄境,哪个门派的修行法门不是从炼体开始?先将身躯锻炼到一定程度,再进行精神锻炼才是正途。没有强大的身体,精神过于强大——你是想把钟纬变成疯子吗?”

“若非我感应到辟邪香囊传出的警讯,及时赶来救下钟纬,此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以前我对你太过纵容溺爱!以往你的胡闹,我都能容忍。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原谅,你立刻跟着内门商队滚回师门,去执律堂自请处分。”

“是,徒儿甘愿受罚。”暮雪冲着白仙子深鞠一躬。

听白仙子这么一说,钟纬不免也多了几分好奇:刚才的伐经洗髓应该多多少少有点效果吧?

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究竟是精神力变得很强大了?

还是说我已经成为了潜在的精神病?

思前想后,钟纬觉得自己应该是成为了精神病,而且病得不轻。

因为在师徒俩的对答中,钟纬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首先是白仙子对自己的热情,貌似正在降温。

其次是暮雪的应答,好像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讥诮。

被她嘲笑的人并不是钟纬,而是她的师尊白仙子。

至于钟纬,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当初在雁回林的官道外,就是她出言阻止白仙子救钟纬。这份压制在暮雪心底的轻蔑,似至今未变。

更重要的是,钟纬隐隐感觉到床铺下好像有东西在影响着自己。

你妹的,整个房间都在与我过不去!

看来我真的病得不轻,已经出现了强烈的精神癔症——若是让白仙子知道这点,恐怕她会当机立断选择出卖我,然后与战情局合作吧?

毕竟一个精神病人,是不可能给她带来超过六箱药品的庞大收益。

钟纬极力按下心中的纷乱念头,他微笑着替暮雪开脱道:“白仙子何必如此生气?在潜龙境的法律里,无心过失不会当成重罪来处罚,哪怕造成了重大的危害。”

“暮雪姑娘本是一片好意,如此大动干戈岂不辜负了暮雪姑娘的一番好意?”

“钟纬你错了,身为医者,无心之恶乃是十恶之首。”白仙子的语气中没有丝毫退让,“病人出于信任,将生命交到百草药庐手中,自知学艺不精而擅自行医,与故意杀人并无分别。”

我无能为力了。

钟纬冲着暮雪报以歉意的微笑,对方却连正眼都不看他。

他不再试图劝解白仙子,而是看着白仙子打发徒儿走。

“白仙子,您刚才说的通灵开窍是什么意思?”趁着白仙子帮他取走头上银针的闲暇,钟纬忍不住道,“凝神观微又是哪种绝学?”

“那是百草药庐学徒的入门之路。”白仙子动作干净利落,眨眼间便将银针全数收回。

“病人和正常人,他们对外散发的气息是不同的。每个病人病灶不同,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有不同。凝神观微,就是训练医者学徒的感知能力,让他们对病人的身体气息变化高度敏感。”

“用眼睛看见的东西,与凝神观微时看见的完全不同。中间稍有差池,就容易出现各种幻觉。”

“好了,你的神魂我已经帮你安定下来。只需再睡上一觉,就能恢复如初。”

自始至终,白仙子除了帮钟纬拔去头上的银针、安抚他的神魂,半句都没有提起潜龙行商组队前来的事。

等到她离开之后,钟纬却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说六阴神安阵的通灵开窍,是为了让人能够凝神观微。

而凝神观微看见的画面,与现实并不相同。

那之前钟纬看见的所有一切,不正好说明通灵开窍的过程已经成功?

一念至此,他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睡的床垫翻开。

“这是——”

在床单底下,他看见了一张画工精美的符箓。

符箓被画在一张裁剪成长条的塑料上,而塑料的材质很眼熟,好像是钟纬赠送给暮雪塑料袋。

钟纬只看一眼,就觉得被安抚的精神体,此刻又有离体的冲动。

他赶紧闭上眼睛,将符箓三下两下撕烂丢弃。

谜底终于揭开,真相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人有机会把东西塞进钟纬的床铺,那就每天给他送饭、指导他种灵蝉花的暮雪。

她每次来的时候,不管钟纬起床有没有叠被盖,她都会跑来帮钟纬重新再叠一次。

每次都会精心地被床铺弄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看不出。

今天早上也是如此。

刚才的六阴神安阵是暮雪故意搞鬼!

“我与暮雪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对我下黑手——不对,这不像是要下黑手的样子,白仙子给的辟邪香囊我一直带着。就算我会遇到致命危险,白仙子也能迅速察觉。”

“我不清楚香囊的作用情有可原,暮雪不可能也不清楚。她要算计我的时候,必然要将香囊的作用一并考虑进去。”

“可以说,眼下的情况,是她蓄意安排的结果。这一切举动的后面,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

就在钟纬沉思的时候,他听见了暮雪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公子你在吗?”小姑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尊让我来帮你换药。”

023 战情局的黑手

按理说,暮雪刚刚才走,而且是被师尊骂得狗血淋头。

她就算立刻回来,语气也不该是如此的平静。

门外的人不是暮雪!

钟纬突然憎恨自己的愚蠢,十几天前没有接受明蕴玄的好意——就算最终会失去虚空行者的力量,也好过现在这种状况。

明知危险已经来到门外,却无法进行任何有效抵抗。

灵玄境从来就不是可以讲理的世界,大家讲的是拳头和暴力。

不等钟纬出言拒绝,大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杀气腾腾的身影瞬间冲进来。

来人行动速度疾如流星,朝着床榻的方向猛扑过来。

辟邪香囊的影响,在来人面前毫无效果。

“孙效国,你给我去死——”

刀尖距离钟纬的前额还有三公分的时候,攻击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是你?”刺客收起刀,她惊疑不定的望着钟纬,“孙效国哪里去了?”

我差点就死在贝爷的求生匕首下,异界太危险了。

钟纬心有余悸揉揉前额,他苦笑道:“孙效国早就被人带回百草药庐,从头到尾这里就住着我一个人。卓姑娘,满大街都是想要你命的人,你现在不回家,还敢跑来杀孙效国?”

“孙效国必须死。按照南荒妙巫族的规矩,不杀他,我以后就没办法嫁人。”

卓缈缈收起匕首,她疑惑道:“刚才突然爆发的灵潮,居然不是白仙子在为孙效国治伤?我原本打算趁白仙子身疲力竭的时候动手,免得她再一次救活孙效国。”

杀了孙效国才能继续嫁人,这什么狗屁风俗习惯?

妙巫族崇拜的是黑寡妇还是萝丝蛛后?

卓缈缈的姓氏,该不会是从卓尔精灵的卓演变过来的吧?

钟纬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他脸色骤变:灵潮爆发可看作是帮孙效国治疗的过程,卓缈缈就是根据灵潮爆发的位置确认目标。

也就是说,白仙子出手破坏六阴神安阵,从而导致灵潮爆发的行为。

不就等于给卓缈缈提供了目标定位?

如果钟纬按照她说的躺下休息,只怕已被闻风而动的卓缈缈击杀。

就算卓缈缈中午没来,她晚上会不会过来?

整个流程看起来,就像是一连串的巧合。

卓缈缈不知道孙效国不在坞堡内,白仙子没料到卓缈缈会藏在附近,随时等待杀孙效国的时机出现。

事情发生之后,双方都会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

谁能想到,这是一桩精心谋划的灭口案?

正是因为钟纬心生疑惑,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坐在床边思考问题。

进来杀人灭口的卓缈缈才看清他的脸,强行终止刺杀。

到底是谁想杀我?

钟纬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白仙子和百草药庐的高层?

不对,二十天前“钟纬”被弃尸济世河边开始,他对灵玄境而言就是一个死人。

白仙子现在想杀钟纬,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无论医术、毒术、蛊术还是各种医疗事故,手段多得数不胜数。

何况让他死在百草药庐的地盘,是最不智的做法。

所以说,白仙子的杀人手法不对,杀人地点也不对。

至于杀人动机——最有动机的应该是战情局,能从钟纬死亡一事获利最大的就是他们。

让钟纬死在秋水小楼,对今天来谈判的人有利,等于剥夺了白仙子最后的筹码。

尤其是选杀手选得极好。

卓缈缈已经有过重伤孙效国的前科。

她误把钟纬当成孙效国而动手,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很自然,毫无ps痕迹。

如此巧妙的计策,没有内线里应外合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暮雪是战情局埋下的内应!从一开始,我就被暮雪算计了。仔细想来,当初她问我要水晶纸袋的话,其实并不是想要塑料袋——那是一句接头暗语,用来确认我是不是自己人。”

“战情局的图谋不小,我是稀里糊涂的撞到枪口上。”

钟纬心念电转,他无比严肃的望着卓缈缈道:“卓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一个陷阱,有人想借你的手杀我,还想用我当钓饵引你上钩。”

“此地不宜久留,你最好快点离开。”

“哼,我想走很容易。”卓缈缈面露不屑,“世人都以为妙巫族擅长暗夜潜杀,我一定会挑那个时候行动。就算有人布局杀我,也会选择在后半夜进行。”

“他们绝对料不到,是我会在午时潜入。可惜啊,百草药庐的坞堡为了种植灵药,用琼华隐顶将最刺眼的紫霞灵光、赤霞神炽全部聚集偏移到别处。此地的午时,在我看来与夜间并无不同。”

说着,她又望了钟纬一眼:“既然百草药庐内有人想害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逃走,”钟纬哈哈笑道,“我想走的话,比你容易千百倍。你赶紧离开吧,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他是发自内心不想跟卓缈缈混一起。

卓缈缈的敌人,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一个小指头就能把钟纬戳死。

跟她在一起,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又见面了,本侠女不妨顺手救你一命。”卓缈缈显然不愿意放过他,“上次你送的我东西,每一样都很有用,我很满意。今天救你出去,算是还你的人情。”

万般无奈之下,钟纬只能选择跟她走。

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甚至把香囊从腰间取下,扔在地上。

制造一个被卓缈缈胁迫的假象,将来再见白仙子的时候,也能有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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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缈缈进来时,伪装成了田间往来忙碌的药农。

她带着钟纬出门的时候,同样还是伪装成田间的药农,只不过多了一人随行而已。

百草药庐的坞堡内,来来往往的药农很多,谁也没有怀疑多出来的两人。

“卓姑娘,你不走正门出去?”

钟纬看见卓缈缈带着他走向树藤墙,他心中有些忐忑:“我听说百草药庐坞堡的藤墙剧毒无比、对血肉有着比猛兽更疯狂的渴望,妖邪一旦沾上都必死无疑,更别说人类。”

卓缈缈满不在乎道:“怕什么?贪邪妖藤是远古兽神的奴仆,妙巫族是兽神七圣使的眷族之一,我是妙巫族最强大的巫斗士之一,贪邪妖藤不会伤害我。”

“可是我担心它会伤害我,我不是远古兽神的眷族。”钟纬立刻顿足不前。

他的命只有一条,实在不能在这浪费。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左耳垂突然剧痛起来。

卓缈缈若无其事的把头摆正,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内左侧上下虎牙的血迹。

“你为什么咬我?”

钟纬很委屈的摸摸耳朵,他看着满手的鲜血后悔不已:人咬人也是会得狂犬病的。

灵玄境根本没有狂犬疫苗,他在二十四小时内返回地球去进行疫苗注射。

“你的实力太弱,就这么跟我出去会拖累我。”卓缈缈理直气壮道,“我用妙巫族的秘术,将能成长为巫斗士的力量种子传给你。”

“从现在起,二十四个时辰内,你必须尽早促使巫斗士的力量种子萌发。”

钟纬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如果力量种子不萌发,会发生什么事情?”

“嗯——”卓缈缈沉思了一会,她无比认真道:“过了时限之后还没觉醒,你或许会得狂犬病吧。”

024 虎翼行风

别看灵玄境的科技不发达,卫生知识还是很不错的,居然知道狂犬病的由来。

但是钟纬不服不行,他左耳垂上的伤口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愈合大半。

幸好没有留下什么疤痕,不然被家人看见的话,非说他是闲着无聊跑去学海盗打耳洞。

在卓缈缈的领航下,钟纬果然轻轻松松穿越了树藤墙,从坞堡内来到坞堡外。

渡过了极度紧张的危局之后,他有些好奇的追问:“为什么妙巫族的力量传承仪式,是在左耳上进行的?”

“以前我们通过咬手的方式传承力量。”卓缈缈云淡风轻的回答着。

“但是后来有位圣人夸妙巫族左耳不凡——意思是我们的左耳有着超出寻常、与众不同的力量。从那时起,我们就改正了力量传承的方式。”

那叫卓尔不凡!

妙巫族的文盲程度真是让人无语。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该怎么让力量种子萌发?还是说要释放内在的勇士,必先驯服外在的野兽?”

二十四个时辰内不觉醒力量就会得狂犬病的诅咒,让钟纬一刻的时间都不能浪费,必须尽快的觉醒力量。

卓缈缈爽快道:“首先你要找到一只猫的遗体,或者长得像猫的动物的遗体。只要喜欢猫海草的动物就对了——最好是有上古传说的那种,它的力量加成会强大不少。”

“以它的遗体向兽神大人献祭,获取相应的力量。比如说献祭老虎,你的力量种子觉醒后,可以获得猛虎的爆发力、天生的百兽威压。若是献祭豹子,力量会相对弱些,但是敏捷会相对提高不少。”

“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选择瑞兽。一来瑞兽身具祥瑞,传承无须使用尸体献祭,二是瑞兽的气运会让你无惧风险,化灾解厄。”

“我当年没有听父亲的话,选择了凶兽穷奇。穷奇的力量固然比老虎更强大,但是同时也注定我一生不服管教、杀戮不断、永远与多数人的正义背道而驰,有家都不能回。”

明白了,卓缈缈和孙效国的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悲剧。

稷下学宫乃是儒门正统大道,孙效国身上的浩然正气,对她自带的凶兽气息形成了绝对压制。

难怪拜堂当天,婚礼就差点成为了葬礼。

“可是猫科动物中的瑞兽,到哪才能找得到?”钟纬有些为难道:“我对灵玄境地理一窍不通,二十四个时辰的时间未必够。现在你身后满是追兵,岂能分出时间虚耗?”

卓缈缈也赞同的点头道:“我确实帮不了你。你是潜龙境的人,灵玄境的异兽不适合你,你只能回潜龙境去寻找机缘。”

她细细解释了献祭需要的步骤,也不管钟纬有没有听进去。

“我要去雁回林。”待她说完,钟纬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那边的虚空跳点,能通向潜龙境对我最有利的地方。”

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到地球就去打疫苗,绝对不给狂犬病发作的机会。

至于找瑞兽觉醒力量的事,目前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云崖市有个鸡毛的猫科瑞兽?

橘猫算不算?

算的话,钟纬家楼下就有好几只,随便抓一只来献祭即可。

呃,找橘猫献祭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橘猫跟噬元兽有亲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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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人耳目,卓缈缈没有带钟纬走大路,而是沿着官道两侧危机四伏的树林一路潜行。

按卓缈缈的说法,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海枯市坊附近打转。

就连兵锋堡的疯丫头,也被她甩得远远的。

谁也不会料到,她居然会杀个回马枪。

听着卓缈缈的炫耀,钟纬无声的叹了口气:明蕴玄这回算是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因为走神,他没有注意到卓缈缈避开的枯枝败叶,不小心一脚踏空。

“小心!”卓缈缈动作比声音更快,抬手抓住了下坠的钟纬,将他整个人提上来。

钟纬刚刚把腿从深坑里拔出来,一条粗如手臂的黑蛇随之从洞内窜上来。

女人早有准备,足尖奔着蛇头就是一记抽射。

“足球”朝着树林外的方向飞去,眨眼间就看不到踪迹了。

“灵玄境的野外暗藏各式各样的危险,你最好跟紧我的每一步。”女人严肃的告诫道,“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快如闪电的一连串动作,让钟纬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他心有余悸的答应着,心中却不免有些郁闷:异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这么彪悍吗?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我已经被人拽着背包拎起来两次。

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三次,我就算饿死,从外面跳下去,这辈子都不到灵玄境来了。

尽管心里的毒誓不断,但钟纬还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卓缈缈前进。

不是卓缈缈足迹踏过的地方,他坚决不会迈步。

起初半个时辰,这样的行动极为吃力。

既要关注卓缈缈的行动,钟纬又要注意自身的步伐平衡,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最后无一不是让卓缈缈拽着背包,来了一次“真香救援”。

“不对,这样不对。”卓缈缈接连救了他数次以后,自己也有些烦躁了,“你的神魂相较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明明有了长足的成长。”

“不管我的落脚多轻多快,再怎么极力掩饰痕迹,你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我真正的落脚点位。”

“按理说,有这样的敏锐精神力的人,不可能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

钟纬闻言只得苦笑道:“可能是我的身体素质没有跟上。我的精神力,呃,我的神魂经过了百草药庐六阴神安阵淬炼——就是今天中午把你引来的那阵灵潮。”

“但是我的身体,并没有经过任何强化。因此难免出现神魂说我会了,身体说我不会的情况。”

卓缈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百草药庐的六阴神安阵,从不轻易对外人使用。白仙子是在测试你有没有成为药庐弟子的潜力。”

钟纬赞同道:“我可能是有这个潜力,但是白仙子的弟子暮雪,她是好像是第三方势力的卧底。她在测试过程中对我下黑手,让我与白仙子之间产生误会,让我失去成为药庐弟子的可能性,还打算借你的手干掉我。”

关于这件事,唯一能做证人的就是卓缈缈。

唯一能做证据的塑料符箓,也被钟纬亲手扯掉。

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白仙子不可能接受如此荒谬的指控,然后转头怀疑自己的亲传弟子。

暮雪的手法很巧妙,钟纬手里没有能扳倒她的筹码,连指控她的主动权都没有。

就算最终她露出马脚,有个从天而降的铁证,证明她是内鬼。

白仙子会为了钟纬这个外人,选择与亲传弟子、战情局利益代言人的暮雪翻脸?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无论利益方面,还是情感方面,钟纬都不占半点优势。

“哼——”卓缈缈有些生气的冷哼道,“你说的是有药庐小医仙之称的暮雪?那个黄毛丫头,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她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先不说她的事情,既然你能通过药庐的入门测试,在心智和修行天赋上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我这套演化自妙巫族穷奇一脉的虎翼行风身法,一并传授给你。”

“你赶紧静下心来,趁凝神观微的效果还没消失,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面对卓缈缈的好意传技,钟纬当然不会拒绝。

他强令自己静下心,仔细观看卓缈缈施展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虎翼行风身法分为两卷,上半卷是虎行蹑步,下半卷是风翼轸法。你未曾向兽神献祭穷奇,血脉中也不曾含有穷奇凶兽的力量,风翼轸法对你无用。”

“因此我主要传你虎行蹑步,让你能在山林穿行间跟上我的速度。”

025 发钗

虎行蹑步,脱胎于猛虎在林间穿行的身法。

在捕猎之前,没有哪个猎杀者愿意被食物发现自己。

因此虎行蹑步讲究行动迅速,落步无声。

钟纬本就不笨,如今又处于凝神观微buff未曾消退的状态,他的眼力悟性都被拔高到惊人的地步。

一旦卓缈缈放慢步伐,让钟纬仔细观察过她的迈步、行进间的重心偏移,他几乎都能一遍过。

再由女人言传身教指点他走几轮,帮助钟纬形成牢固的肌肉记忆之后,他的虎行蹑步也能走得有模有样。

卓缈缈对钟纬的悟性赞不绝口,但是更多的是对百草药庐的赞叹:“通灵开窍秘法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你这种毫无根底的潜龙行商,也能迅速的蜕变到我十二岁的程度。”

趁着还有时间,她又将下半卷的身法也演示了一遍。

风翼轸法,是穷奇独有的身法。

有个成语叫做如虎添翼,是指老虎有了翅膀将势不可挡。

然而在山海经的传说之中,有翅膀的老虎,名为穷奇——这是一种不干好事的凶兽,天性喜欢惩罚好人、帮助坏人。

施展风翼轸法,不需在地面借力就能凭空飞行很远。

卓缈缈身姿曼妙如飞天仙女,在钟纬身周盘旋数圈才缓缓落下,让他将身法的每一个变化都记下。

可惜钟纬没有穷奇的兽魂,就算记下也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我听说,有些高人可以在云巅之上御风而行,你的力量达到极致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一直飞?”钟纬对卓缈缈的身法赞不绝口。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刺痛了卓缈缈,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

女人闷闷不乐的转过身,“时间不早了,赶路要紧。”

看见卓缈缈在前边埋头赶路,钟纬慌忙跟上去。

起初的几步,他走得颇为不顺,感觉像是被迫穿上的女人的高跟鞋。

不过当他完全熟悉虎行蹑步之后,便从这种别扭的状态中脱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无须卓缈缈减慢速度,他也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创造虎行蹑步的人,肯定没有学过物理学。但是钟纬发现按照虎行蹑步走的每一步,重心变化永远是最合理状态,肌肉的负担消耗都被合理的进行全身分摊。

每迈出一步,都出于最省力的状态。

哪怕是简单的行路过程,也是对全身大部分肌肉的锻炼。

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

在密林和山沟间赶路的两人,趁天未全黑之前找了个临时宿营地。

“今夜无雨,我们就在这里露宿。”卓缈缈抬头望了望天空,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坪,“你去那里搭个火塘,我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干柴。”

“说到野炊,我还带了一项有用的东西过来——”钟纬如梦初醒的放下背包,掏出迷你高压锅的零件和组装工具。

不等钟纬开始组装,卓缈缈已经发出一声惊叹:“好漂亮的发钗。”

漂亮的发钗?

我带来的东西里有这玩意?

钟纬满头雾水,他眼睁睁看着卓缈缈伸手,从工具袋里抽出一支小巧的梅花螺丝刀。

那支螺丝刀的握把,与其他螺丝刀的握把造型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它极其透明,甚至比水晶滴胶还要清澈透明,就像是冰块雕琢而成。

卓缈缈管这玩意叫发钗?

我要不要纠正她的错误观点?

钟纬正欲开口,不过一想到前辈虚空行者们的命名原则,他随即无比认真道:“你说得没有错,它是中看不中用的多功能发钗。”

仅凭几根“多功能发钗”,钟纬将高压锅迅速拼接成型。

“终于做好了!”他心满意足的把东西拿到卓缈缈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卓缈缈很配合的摇摇头,手握多功能发钗不肯撒手。

终于让我遇上一个不认识高压锅的灵玄境人。

钟纬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他正欲把工具全部归位,不过看见卓缈缈如此喜欢那支梅花螺丝刀,只能故作大方道:“既然你喜欢,这支发钗就送你给好了。”

卓缈缈闻言喜笑颜开,她郑重其事的将“发簪”插在发髻上。

几秒后,卓缈缈有些失望的将它从发髻内抽下,满脸不高兴的将东西举到眼前观察:“究竟是潜龙境的发钗太容易掉了,还是我根本不会用?”

我觉得是第二种,但是出于求生欲,我不能说。

钟纬暗自腹诽了几句,继续在背包里翻找的东西。

不一会,他拿出一个镀金水钻发卡递过去:“卓姑娘,你想要固定头发的器具,我这倒是有个好东西。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用它试试。”

“好漂亮的发卡!钟纬快告诉我用法。”

卓缈缈收起手中的发钗,接过钟纬递来的新礼物反复摩挲,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在钟纬的指点下,她小心翼翼的戴上发卡,露出小女孩般的开心笑容。

发卡原本是送给暮雪的礼物,钟纬准备等到两人关系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再送给她。

就像贝爷的求生刀,是送给俏军娘的礼物。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全部便宜了半路杀出的卓缈缈。

至于迷你高压锅,它本来是送给白仙子的礼物。

来到百草药庐坞堡的第二天,钟纬就把高压锅零件展示给白仙子师徒看。

原本期待听见师徒赞叹的钟纬,却被一桶冰水不偏不倚的从头浇下。

百草药庐的弟子,几乎无人不识高压锅。

不仅如此,药庐早在数十年之前,就曾花重金经向墨门订购了四台大型高压锅,专门用来给空心针琉璃管银针绷带棉麻线消毒。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钟纬见识不够造成的——既然百草药庐已经学会使用注射器,没有理由不会用高压锅消毒的技巧。

就算她们不会,卖注射器的人难道也不会?

当时看见零件的白仙子,还很诧异的问了一句:“公子随身带着高压锅,到底所为何事?”

“它是野营炊具,用来煮饭做菜便捷省力。”

当时的钟纬,不好意思说这是用来给器械消毒的——墨门做的笨重型高压锅,无论压力、容积还是效率都吊打这台迷你高压锅。

如今,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当时他并没有撒谎。

钟纬带高压锅过来,就是为了做野营炊具。

他在迷你压力锅中加入清水和市坊买来的肉干,又加入了胡椒、花椒、桂皮、茴香、鸡精、耗油、生抽等来自地球的香料调味品,还加了一把干豆子和海带丝。

十几分钟之后,嘶嘶作响的压力锅内,冒出了阵阵诱人的香气。

“好香啊,”坐在火塘边的卓缈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脸上露出无比期待的表情,“钟纬,你炖的汤要什么时候才能煮好?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026 回归

混合着肉干海带鲜味的肉汤,让卓缈缈异常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大人说得没错,潜龙境的人类对衣食住行的钻研,已经远远超越了灵玄境的地步。”

钟纬找了一根竹筒,做成两个杯碗,分掉了高压锅里的肉汤。

他将大部分的菜和肉,都装进卓缈缈的碗里——明天就能回地球了,他并不留恋自己在灵玄境的最后晚餐。

何况卓缈缈将来面临的困境,比钟纬要复杂百倍。

让她吃好点,是绅士风度的体现。

看见钟纬将满满一碗的食物递过来,卓缈缈愣了好一会才接过肉汤。

她默不作声的吃完了东西。

“休息够没有?休息够了就起来赶路。”

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卓缈缈主动打破了林间的寂静道:“趁白仙子还没有追来,我送你去雁回林。”

“可是我晚上看不清道路。”钟纬叹了口气,“我恐怕跟不上你的脚步。”

“过来,我背你。”卓缈缈不由分说,背起钟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甚至没有给钟纬开口拒绝的机会。

因为是夜间赶路,卓缈缈也没有顾忌会暴露身份的事情,背着钟纬直接回到官道上。

沿着官道抹黑赶路,就算钟纬看不清路面,也不遇到一脚踩进深坑的问题。

一路走走停停四个小时之后,俩人终于来到了恶水河畔。

“这里就是虚空跳点,我已经能够感受到涌动的虚空能量。”钟纬由衷的松了口气,他将自己的背包解下,把藏在包底的四两黄金拿出来。

一想到有十多斤卖药赚来的血汗钱,寄存在百草药庐的账房里拿不回来,钟纬的心就在隐隐作痛。

万幸的是,他目前还没有赔本。

四两黄金约合125克,按金价两百二十一克计算,也能换两万七千五百块。

就冲卓缈缈对镀金发卡的喜爱,钟纬觉得以后换一个不那么暴利的市场赚钱,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钟纬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卓姑娘,背包和压力锅都送给你。这些东西,或许你以后会一直用得上。”

这一次,卓缈缈却没有接受他的礼物。

钟纬递出的装备,迟迟等不到有人接收的迹象。

在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卓缈缈的视野如同白昼,不然也不能准确的带着钟纬来到虚空跳点。

因此不存在她看不见的可能性。

至于她为什么不接,钟纬不知道也不敢猜。

他今天已经连续两次触了卓缈缈的霉头,实在没有勇气再触第三次。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就不会错。

“你,还会回来吗?”卓缈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在这个世界,我已经举世皆敌,只有你还把我当成朋友,真心为我着想。”

“呃——看情况吧。”钟纬认真的估算了自己回去后会遇到的风险,他也拿不准自己的未来遭遇。

话音未落,卓缈缈接过他手中的礼物,悄然退开了数步。

如果回去不受刁难,也没有被人以国家大义的名分征召,钟纬还是会到灵玄境来碰碰运气。

先辈哲人曾经教导我们,只要有10的利润,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利润,就会活泼起来;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可以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那啥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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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纬望着熟悉的街道,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灵玄境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回到云崖市之后就变成了白天。

而且是天色刚蒙蒙亮的清晨。

街上的人烟稀少,车流比人烟更加稀少。

整个城市都在沉睡的时候,谁也没有兴趣管突然冒出来的钟纬。

钟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他并没有看见目送自己返回的卓缈缈——因为是灵玄境还是黑夜的缘故,那边现在是一片漆黑。

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即便卓缈缈的生命力再强,也不可能有影像投送过来。

异界投送过来了是太阳光反射成像,而不是异界个体自身会发光。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先去打疫苗!”

距离被卓缈缈咬过,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三个小时。

按照狂犬病的传播机制,第一针注射的时间不该晚于被咬后的二十四小时。晚于这个时间注射疫苗,染病的风险会大大增加。

“你,出去!”

早晨八点,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很客气的将钟纬请出去。

“我这刚上班,你就来寻开心?”

“你说左耳朵被咬,那我问你,伤口在哪?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不管是猫抓狗咬,没有伤口没有伤痕,连破伤风都不用打,何况是狂犬疫苗?”

“伤口愈合那么快,这能怪我吗?谁知道鲜血淋漓的贯穿伤,一夜之间会好得无影无踪?”钟纬忧心忡忡道;“大夫,你就通融一下行不行?”

听见他的辩解,医生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一夜之间痊愈的贯穿伤?如果你的自愈能力真有这么强,从理论上来说,你完全没有害怕狂犬病毒的必要。”

比起医生的安慰,钟纬依然还是担心潜在的风险。

见他纠缠不休,医生只好缓和语气道:“究竟是什么动物咬了你的耳朵?它有没有表现出狂犬病的发病症状?”

“咬我的是个女人,长得贼漂亮,还有些任性刁蛮不讲道理。”

听见这话,医生放下手中的笔,他无比诚恳的望着钟纬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有青山医院的电话号码,要不要我喊他们过来帮你看看?”

“这里是医院,你秀恩爱也要分场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拍短视频博眼球,什么狗屁花样都能想出来。”

被市医院轰出门之后,钟纬又跑了几家医院,没有一家同意为他打疫苗。

愿意帮他注射的小门诊和私人医院,钟纬又信不过他们的医德。

兜兜转转一个上午,他还是没能如愿。

你奶奶的,大不了老子不打疫苗了!

钟纬突然破罐子破摔,把心一横:“我现在就去动物园,看看有什么猫科动物可以献祭。嗯,猎豹其实也不错。等我成为巫斗士,免去了狂犬病的后顾之忧,又有了兽魂力量加持,去银行换钱的时候也多几分底气。”

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不为?

去动物园,必须马上去动物园!

本着事不宜迟的念头,钟纬直奔最近的地铁站,买了一张去动物园的地铁票。

就在闸机口检票进站的时候,他无意中扫了一样正前方的金属柱。

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金属立柱上,倒映出一个异常眼熟的人影。

自从钟纬进入第二家公立医院寻求帮助时起,那个男人似乎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他每跟一段路就会变装一次,但还是无法瞒过接受通灵开窍的钟纬。

027 陷阱

百草药庐的通灵开窍,没有让钟纬获得望闻问切的医者能力。

但是却极大的提升了钟纬的感知,让他处理杂乱信息的时候,能够更加专注。

无论是学习卓缈缈演示身法、跟上她行进间的步伐,依靠的都是被强化过的感知来完成。

刚才他能注意到紧跟背后的尾巴,也仅仅是钟纬心里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个男人好眼熟,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因为类似的疑问,记忆中不经意瞥到的画面,立刻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

在第二家医院的候诊长椅上,他穿着笔挺西装锃亮皮鞋,坐在靠二楼靠门口的位置。

那里视野最好,能同时观察一楼入口大厅、楼梯口和钟纬正在排队的急诊室。

到了第三家社区医院,他又换了一套蓝色t恤工装,带着一顶黄色安全帽。

看上去满脸沧桑精神恹恹,与方才的成功人士截然不同。

钟纬连跑数家医院,每一次都能看见他的新奇扮相。

每一次他都毫无破绽的融入了环境中,没有引起钟纬的特别注意。

唯独在成为镜像的立柱面前,他倒映的面相出现了些许的偏差——不管伪装得多完美的表情,在左右相反的曲面镜像中,总会出现不和谐的地方。

就是这一丝的不和谐,让钟纬察觉了问题。

前往动物园方向的地铁上人并不多,上车之后钟纬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下来。

那人并未选择同一节车厢上车,而是在后一节车厢上车。然后他若无其事的这边走了几步,倚靠在两截车厢中间的过道处。

地铁开车前的几秒钟,钟纬突然站起身,从还未关门的车厢中蹿出去。

无数电影主角都用过的技巧,虽然有些老套,但是极为好用。

他回头看看被关在车厢内的跟踪者,冲那人比出一个大拇指向下的姿势。

【小样,你不行啊!】

那人并未惊慌或者懊恼,而是并指如刀冲向钟纬,随后在自己的颈部轻轻划过。

【既然你已注意到我,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双方没有说话,但意思都表露无遗。

“除了战情局的人以外,云崖市找不到第二个想杀我的组织。”钟纬冷笑一声,“想为谢安民报仇,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又上了后一辆地铁。

这回路上并未遇见任何盯梢的尾巴,钟纬轻轻松松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买了一张票,进园后按地图寻找狮子馆、老虎馆的位置。

“亲爱的,你知道吗?动物园的动物正常死亡以后,它们的尸体都被做成标本放在陈列室展览。”一对年轻情侣从钟纬身边走过,男人不无得意的炫耀着冷门知识。

听见他的讲解,女孩惊讶的张大嘴巴,“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果尸体太多了,标本陈列室放不下怎么办?”

“很简单,丢到冰箱里冻起来。”

“如果是大象和犀牛死了,也会被冻起来?每天的电费,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

云崖市动物园还有标本陈列室?

多读点书果然是有好处的,知识果真改变命运!

最起码泡妞的时候,有东西可以进行炫耀。

听见小情侣间乱撒狗粮的对话,钟纬看了看地图上的标记。

假如陈列室里有猫科动物,倒是能省不少的事情。

若是展览馆陈列室内的动物标本能起作用,钟纬就不用潜入冷库寻找猫科动物的尸体,更不必给某只可怜的大猫制造意外身亡的事故。

根据地图显示,标本展览馆在动物园园区东北角。

钟纬足足走了十几分钟,经过了孔雀、河马、水獭、企鹅馆才来到这里。

比起游人如织的其他馆舍,这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整个展览馆都空荡荡的——放着动物园里那么多活物不看,跑来看标本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展览馆正对大门的进门位置,入口的屏风前,就能看见一个栩栩如生的猛虎标本。

“决定就是你了,东北虎!”

钟纬大喜过望,他快步走去。

按照卓缈缈所描述的献祭手印,钟纬屈起中指和无名指,伸出余下三指;以左手拇指食指小指,分别抵住右手食指小指和拇指。

几个晦涩难明的单音节词语,依次从他的口中蹦出。

这几个音节既是安抚死去动物的安魂咒,也是沟通远古神祇,向祂献上贡品的妙巫族咒语。

若是兽神满意钟纬献上的礼物,几个呼吸内就能见分晓。

来自东北虎的兽魂,会让钟纬拥有东北虎一样的体魄。

假如兽神不满意,则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只能再去冰库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个有血有肉的猫科动物试试。

就在钟纬低声念咒的时候,异变陡生。

“踏、踏、踏、”

一连串的皮鞋声在钟纬身边响起,七八个人从门口涌入展览厅,瞬间将钟纬团团围住。

围住他的这些人之中,还包括刚刚在钟纬面前秀恩爱的小情侣。

领头的男人,正是在地铁上被钟纬甩掉的“尾巴”。

“钟纬,我们又见面了。”男人不无得意道:“我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你自投罗网,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死得悄无声息的场所。”

“你想让我死得悄无声息?”钟纬不禁露出微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刚刚成为了巫斗士。”

说话间,钟纬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同时胃口大开,就仿佛一顿饭能吃好几十斤的东西。

种种迹象都表明,方才的献祭已经被兽神所接受。

兽神的回馈的兽魂,正在急剧的改变他的体质。

男人满不在乎的哂笑道:“如此低劣可笑的谎言,你到底是想骗谁呢?你以为我为何要引导你来展览馆?次要原因是因为这里人少,展览馆后面不远处就是小型焚化炉,一会方便我们处理你的尸体。”

“主要原因是被制成标本的动物,无法让兽神满意,更不会让你成为巫斗士。”

“行家啊,我都忍不住想请你吃拔丝煎面了。”钟纬冲男子咧嘴一笑,然后朝着斜侧面的女孩扑过去。

不管女性再怎么修炼,她的上肢力量都只能达到同体重男子的三成,这是先天不足。

放眼整个包围圈,就年轻女孩这一环弱得令人发指。

除非她也和卓缈缈明蕴玄一样,是个武力爆表的女战士。

否则钟纬根本不必出手,一个正面撞击就能让她趴下。

看见钟纬的攻击动作,站在女孩身边的年轻人挺身而出,抢先一步护在她面前。

虎行蹑步,闪!

钟纬身形一闪,就像疾行猛虎避开木桩那样,从他俩身边的空档闪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敌方人多,不适合硬拼。

“想走,没那么容易——”

男子沉声大喝。

只见他两步赶上钟纬,手臂暴涨数寸纵臂前伸,狠狠抓向钟纬的背心。

虎行蹑步,转!

钟纬只觉浑身力量鼓荡,脚下自然而然施展出卓缈缈传授的步法,险之又险的避开掏心攻击。

身形旋转间,他瞥见了男人落空的爪形攻击,想都没想就有样学样。

回首转身,掏心窝。

在钟纬行云流水的攻击下,他的小臂到指掌外侧隐隐现出一只巨大的动物爪子,看得男人胆颤心惊:“这不可能,做成标本的东北虎,根本不可能用来觉醒兽魂。”

电光石火间,围上来的几个男人躲避不及,被钟纬横臂扫过胸腹间。

霎时鲜血飞溅,几人胸口皮开肉绽,露出六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走!”

听见领头男子一声令下,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七个合围钟纬的男女顿时脚底抹油,消失在空气中。

居然调动了七个虚空行者来围杀我,战情局好大的手笔!

钟纬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他露出深思的表情:此地分明没有虚空跳点,我也没有感受到虚空能量的波动,为何这几个家伙还能施展虚空跳跃?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猫科动物具现的兽魂会有六个爪子,一抓能抓出六道伤痕?

东北虎显然没有这个生理特征,做成标本的更加不行。

钟纬没有急着离开,他绕过东北虎标本后的屏风,打算进去看个究竟。

刚才打架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里边有响动。

如果让兽神满意的祭品不是东北虎,那必然是藏在屏风后的玩意。

屏风后是空无一人的展馆大厅。

虽然无人,但是却有一只活的动物。

空荡荡的大厅内,有只黑白相间憨态可掬大熊猫幼崽,此刻它正躲在门口屏风后边满地打滚。

从哪来冒出来的大熊猫?

钟纬下意识的望望自己的手掌,我刚才把这只活的大熊猫幼崽给献祭了?

大熊猫也算是猫吗?

说好的只能献祭猫科动物呢?

搞了半天,妙巫族的兽神大人凡是带猫字都收啊?

028 蓄谋已久

为了更好的吃竹子,熊猫进化出了六个指骨。

这与钟纬攻击时看见的六道抓痕符合。

但献祭非猫科动物还能获得认可,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越了钟纬的认知——大熊猫是熊不是猫,这是最基本的生物学知识。

不过它的活体献祭也能被兽神接受,是否说明大熊猫是一种瑞兽?

即便传说中掌控财运的貔貅,它是否为大熊猫的古称,至今还有学者提出不同意见。

不过大熊猫确确实实有着改变国家外交、影响一家大型动物园兴衰成败的能力。

说它是瑞兽,应该没人反对。

一般来说,古代熊猫的体型可能比现代熊猫要大。

遥想当年蚩尤领兵,骑着体型肥硕憨态可掬的熊猫出战,那场面是何等威风凛凛、何等所向披靡不可一世。

每每想起大熊猫战神的英姿,钟纬就实在编不下去了——难怪蚩尤会败。

大熊猫这货要是不发怒,它的战斗力就是用来搞笑的。

大熊猫若是发怒,它谁都敢打敢咬,管你是蚩尤还是两脚兽。

事实证明,戴墨镜的家伙,就没几个是好相处的。

钟纬苦笑着揉揉小腹,经过刚才的一阵闹剧,他现在肚子饿得不行。

还是先找家饭馆解决腹内空空的问题。

走出动物园,钟纬在附近找了家熊猫主题餐厅,选了两份让他垂涎欲滴的食物。

“老板,一碗笋干炒肉,一碗红油竹笋,再来两碗米饭。”

两大碗的菜、一大盆的饭,被钟纬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然而腹内胀得让钟纬不愿挪步,可他内心深处的饥饿感,丝毫没有降低。

那是来自兽魂的饥饿,需要另外的东西为食。

具体需要吃什么,或许只有卓缈缈才知道——也许她也不知道大熊猫的兽魂喜欢吃啥,毕竟大熊猫是熊不是猫。

“老板结账。”

“一共八十五块。我给你打个五折,你给四十二就行了。”

钟纬掏钱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有迟疑的望着胖乎乎的老板娘:“老板,是不是店里在搞活动?”

“没有,就是看小哥你面善,老娘心情好给你打个折。”对方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收了他五折不到的饭钱,转身离开。

难道这就是大熊猫兽魂的光环buff?

无论见谁都是被动好感2、亲近3、交流成效3。

更为玄妙的是,收获到对方善意的钟纬,隐隐感觉到大熊猫的兽魂不像方才那般饥饿。

钟纬连走了几家店铺,获得的都是近乎成本价的照顾。

就连云崖市建行专收异界黄金的经理,也给他最大程度的优惠。

不仅如此,他还神神秘秘的凑到钟纬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很面生,资料库里也找不到你的信息——看起来你应该不是战情局或潜龙行商协会的人吧?”

钟纬点头同意。

见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经理随即神秘兮兮道:“你听说过灵玄境的七灵晶砂吗?”

“听说过。”钟纬有些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玩意在黑市上的价格可比黄金贵多了,如果你能搞来七灵晶砂,有多少我就收多少。还有啊,千万别跟战情局、潜龙行商协会的人走得太近,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告别热情洋溢的银行经理,钟纬拿着钱开始满大街挥霍。

管他是有用还是没用的东西,直接掏钱买便是。

每一次的成功交易,都能让他收获几丝善意,从而缓解来自兽魂的饥饿感。

等到太阳西斜时,他花得只剩下两千块。

“老板娘,这款十字弓战术护目镜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我都在这买了那么多东西,让你再便宜几块钱,不算过份吧?”

在云崖市最大的野外生存用品店内,钟纬举着一款带墨镜功效的进口护目镜,试图再砍几分的价。

“哎,我给你的已经是最大优惠,五百二,一口价。”老板娘笑嘻嘻的,还是不愿让步。

看来已经砍价到了极限。

钟纬掏钱买单,他收好东西正欲出门,忽然听见柜台后玩电脑的男人道:“老婆快看,网上有人现场直播异界高手之间的对战。”

“赶紧用投影仪在墙壁放出来!”老板娘迫不及待道,“我这忙得脚不沾地,你没看见啊?”

电视画面应声出现在墙壁上。

画面上人影有些模糊,说明战斗双方的实力并不算强。

无须仔细辨认,钟纬就看出画面中有个女人正被里三层外三层敌人围攻。

女人背对着镜头,影像有些模糊。

她正在凝神戒备着周围数人,个个都比她的影像清晰。

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她的实力低于众人,就是她已经遭受某些致命伤。

实力低于对方,那边不必大张旗鼓的数人围攻。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她受了伤很重,直接影响到了自身的生命力。

“老公,这里好像是青橙酒店边上的街心公园,”老板娘认出了异界投影的位置,她惊奇道,“你看那是我们晚上经常去散步的人行道。”

“哎,你别说,好像真是我们这里。老婆,我们关了店面去看现场直播好不好?”店主指着墙壁上的画面道,“靠近一点,没准我还能通过他们的嘴唇动作,认出这些人在说什么。”

“去去去,你就知道看稀奇,连饭都不要吃了。”老板娘没好气道,“你以为异界人说的都是中文?有种你就给我翻译翻译,那个家伙现在说什么?”

店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道:“这有何难?我好歹也是野外资深驴友。当年在热带雨林跋涉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不能出声,只能靠口型交流的情况。”

“假如他真的会说中文的话,刚才他应该在说,左妙妙,中午是你能力最弱的时候,你逃不了的。名字可能有错,但是后边的意思肯定错不了。”

“真的?”女人将信将疑。

不等她说出质疑和抬杠的话,就听见门口处传来玻璃大门“哗啦”碎裂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钟纬嫌开门太费事,直接撞碎玻璃门朝青橙酒店方向跑过去。

该死,该死!

卓缈缈,你这个蠢女人!

钟纬一路心急火燎的往前急奔,他暗恨自己的思虑不周全,“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一旦白仙子发现我不见,她必然会发动大量的人手出来寻找。”

就算她不出面,也会有想办法挂出悬赏。

更别说围杀卓缈缈的外围当中,钟纬还看见了试图在展览馆围杀自己的男子。

看见他出现在画面中,钟纬立刻明白卓缈缈为何会落入敌人包围圈。

卓缈缈身负稷下学宫、百草药庐两家悬赏,又有战情局在地球上进行信息整理传递——在地球上监视灵玄境高手动向,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简单、更安全的事情。

只需配上两个能随时往返的虚空行者,她就半点逃出生天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钟纬还有一点不清楚,战情局想要自己死,是为了杀鸡儆猴独占利润最大的医药产业。

卓缈缈到底哪里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战情局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弄死她?

如果她真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早在一个月前,战情局就能帮助稷下学宫把他干掉。

是什么原因让战情局当时不积极,现在积极到奋不顾身的地步?

029 救援

“往西边走,都往西边走。前边被封路了,绕二环线比走街心公园更快。”

站在路中央的交警小刘,正在满头大汗的疏导交通。

前边有异界投影的免费大片观看,现在满街都是好奇的观众,大家把通往街心公园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你给我下来!”他指着一个站在路中心车顶的司机大喊道,“别看了,又没声音又没特效,光是一个画面有啥好看?”

“好多年没看过这么稀奇的玩意了,一堆大老爷们打一个女人,亏他们下得去手。”

司机扯长脖子踮起脚尖,他头也不回道:“就看一眼,再看一眼我就走。”

话音未落,一个背着包的年轻人从马路上横穿过。

他没有走斑马线,而是噔噔噔踩着路上的车顶跑过去。

每跑一步,就在车顶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受到他“脚踏实地”的撞击,这几辆被踩的车无一例外车窗玻璃,挡风玻璃碎得满驾驶室都是。

“我说过什么来着?不听交警的话,你们早晚要倒霉吧?”小刘乐得哈哈大笑,刚笑了两声,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天职使命。

“你给我站住,来几个人帮我逮住那个横穿马路的肇事者!”

看见四五个人想拦住自己,钟纬依然没有减速的迹象。

他一手握着战术护目镜,一手握着新买的贝爷同款求生刀,直奔青橙酒店路边的虚空跳点。

就在热心群众想要合围他的瞬间,钟纬已经先一步踏入虚空跳点的范围。

虚空能量疯狂涌入体内,带着他前往灵玄境。

众目睽睽之下,钟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他的背包还在依照惯性继续前抛,啪嗒一声落在下水道的井盖上。

“什么情况?”

几个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面面相觑。

“有谁知道那个小伙子哪里去了?他有一米七八的个头,那么大一个人,刚才还在这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碰到鬼了?”

“你家养的鬼有重量,能把七八辆车顶都踩出脚印啊?”

“小伙子明明是慌不择路,掉进下水道了。”

“不对,他是被背包嗖的一下吸进去。我看《神奇动物在哪里》,那个小伙子肯定是霍格沃茨学院的巫师,你们这些麻瓜。”

“我觉得他说得在理,大家当心啊,这个背包有古怪。”

“算了,算了,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现在的怪事越来越多,做好事都得提心吊胆。”

“刚刚那个小伙子很面善,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巧了不是,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众多好心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完全没有看到灵异事件的恐慌。

不到三十秒的工夫,呼啦啦一下散得干干净净。

“喂喂喂,你们别走啊,”交警急得团团转,“不留下几个目击证人,我怎么写报告?”

---

灵玄境,恶水河畔。

钟纬的身形刚从虚空浮现,就马不停蹄往赏金猎人合围的地方赶去。

从虚空跳点到众人围杀卓缈缈的位置,直线距离不会超过八十米。

只需要一个短跑冲刺,他便能挡在卓缈缈身前。

然后两人因为寡不敌众死在一起。

人,不是这样救的。

钟纬突然放慢了脚步,他已经看见围杀自己的男人就在不远处。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甚至换上了灵玄境的装束。

看上去就像个跑江湖混饭吃的好汉。

钟纬放缓呼吸,全身肌肉似松非松,步伐无缝转换到虎行蹑步。

他以猛虎捕食前的姿态,缓缓向对方靠近。

无声的蹑步,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男人全神贯注的看着场内,众人围杀卓缈缈的画面,他一瞬也不想错过。

蓦地,他突然觉得心口剧痛。

一柄匕首的刃尖,从后穿透毫无防备的胸口,迅速缩了回去。

不等他的哀嚎出声,第二刀迅速袭来,将他的哀嚎堵在胸腹之中。

“你干什么?”

站在被杀男子身边的陌生人,冷声厉喝的同时拔剑在手,神色警惕的看着钟纬。

“闲事少管,我在报仇。”

钟纬用比他还凶狠的声音呵斥回去,手上的匕首顺势转了半圈,“上次就是这个杂种,纠结一班混蛋在雁回林打劫我的行囊。”

“本来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拿了也就拿了。但是我交了买路钱,他却不肯放过我,还想杀我灭口。若非我侥幸未被伤及要害,又被路过的白仙子援手救下,只怕早就化成林间枯骨。”

“老天有眼,今天让我在这看见他落单——谁想为这个人渣报仇,尽管站出来。”

兰博大侠曾经说过,谁让我流了第一滴血,我就要让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别人是否相信并不重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才是钟纬的目标。

所谓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不知为何,持剑在手的好汉只觉年轻人说话有理有据。

他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和力,顿时让人心生好感。

再看因剧痛死得极为凄惨的男子,好汉不免皱皱眉头:“盗亦有道,如此不讲道义的货色,死就死了。这位小兄弟好俊的身手,他没有发出惨呼之前,我竟然未曾感觉到你的靠近。”

“你饿不饿,我这有今天早上买的包子。”

“要是想喝酒的话,兵锋堡的醉红尘,可称灵玄境南部第一好酒,你要不要来一口?”

呃,好汉大侠,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动物园的大熊猫。

你别摆出一副要给大熊猫投食的架势,咱们各退一步好不好?

钟纬刚把这边的投喂婉言谢绝,又有一群灵玄境豪杰围上来看稀奇。

“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功夫,不是师从何门何派?”

“哦,你是虚空行商啊?最近有什么女人用的好货没?我家婆娘一直唠叨,希望我带点潜龙境的好玩意回去哄她开心。”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题,让钟纬心生一计。

他随即打蛇随棍上,哈哈大笑道:“有啊,当然有。我吃潜龙行商这碗饭,怎么可能没东西?今天为庆祝我大仇得报,所有商品通通一两银子一件。”

听说有来自潜龙境的便宜货物出售,本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转眼间被钟纬拉走了小半的看客。

“还等什么?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我听说潜龙境最近新出了一款万次火柴,你这有没有卖?”

“老干妈辣酱有没有?绝味鸭脖也行。”

“女式内衣,我要真丝女士内衣。罩杯最大号的那种,也买一两银子一件吗?”

如箭在弦的紧张气氛,霎时变成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围杀卓缈缈的主力,个个都是一身月白儒衫,显然都是来自稷下学宫。

领头的儒生看见外围乱哄哄的,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厉喝道:“稷下学宫办事,不相干的闲人闪开。要吃饭的、要买东西的、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030 二桃杀三士 (上)

“来来来,一两银子一个福袋。一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一两银子买不到上当。中奖就当是天上掉馅饼,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钟纬大声嚷嚷着,把众人带往河边的虚空跳点。

受到他的影响,呼啦啦走了一大堆的人。

追杀卓缈缈的赏金猎人里,本来就有很多是过来看热闹的。

他们本不具备击败卓缈缈的实力,跟过来的原因,不是受人唆使就是想捡便宜。

绝大部分都是想趁着人多手杂,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只是后来稷下学宫出手,众人心知无望争夺,留在原地看个热闹。

钟纬很清楚一件事,无论在哪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会骗人,只有数学不会骗人——你若不会,那就是真的不会。

数学定理告诉他,任何良性的数据,在统计图上永远呈正态分布。

不管灵玄境的少侠如何鲜衣怒马、如何丰神俊朗光彩照人。

他们仅是江湖中的少数。

构成整个江湖社会的庞大基础,还是这些武功二三流、人品二三流的江湖客。

真正凤毛麟角的名门侠少,永远只在少数。

侠少不需要考虑明天的饭钱要从哪里省,但是绝大部分刀口舔血的人,都会为下一餐的柴米油盐发愁。

他们为了抓住卓缈缈,顺带把稷下学宫到南荒沿途的妖兽一扫而空。

生存压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有潜龙境的行商要低价大甩卖,谁敢说不是白给的好处?

一两银子买的潜龙境商品,随便转个手都能翻好几倍。

自知无望在卓缈缈一事上捞油水的豪杰,个个兴高采烈的跟在钟纬身后。

领着众人来到虚空跳点之后,钟纬冲着之前打算投喂自己的剑客深鞠一躬道:“这位大哥,我看你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不似池中之物。小弟现在要去潜龙境拿货,能麻烦你替我收钱吗?”

“一两银子一位,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切不可让人贪多霸全,引得大家不满。若大哥愿意伸出援手,待会事情完成后,小弟还有薄礼相赠。”

被钟纬用好话一捧,那位剑客立刻拍着胸脯道:“小弟放心吧,谁不知我豪气干云烈冲霄的名声?我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

“来来来,你们都排好队。一人一次,谁也别想贪多。”

在烈冲霄的指挥下,队伍很快就排了一长列。

看见钟纬的身影消失在当场,众人对钟纬的身份再无怀疑。第一个愿意拿钱碰运气的人,已经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烈冲霄手中。

---

“我的包呢?”钟纬再度现身青橙酒店的马路边,他四下张望了一阵,“光天化日之下,谁把我的包给捡走了?”

“你的包在我这!没人拿你的包。”

不远处传来交警小刘没好气的声音,“听你的口音也是云崖市本地人,咋就把乡里乡亲的人品,想象得那么低劣?”

说着,他轰走了附近围观的群众:“你们都退后,退后!别在这妨碍交通,一群异界人影排队有什么好看的?”

只可惜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路上到处是人。

即便有人想走,也不一定能挤得出去。

就连凭空出现的钟纬,也无法引起众人的恐慌。

交警刚刚轰走几个,又有一堆蜂拥上来围住钟纬七嘴八舌的追问。

“小伙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啊对啊,大娘我眼花,没看清楚。你不会真的是那什么巫师吧?”

得益于大熊猫兽魂的亲和力,貌似钟纬做出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都不会惹来众人的惊惧,只会惹来更多人的好奇。

“大家让一下,我要请交警叔叔把东西还给我。”

钟纬只得奋力拨开人群,从交警手里接过自己的背包。

他就地拉开拉链,从背包里掏出两盒280克的牛肉罐头,引导虚空能量将其传送到灵玄境。

另一边的灵玄境内,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豪杰,突然看见两盒罐头凭空出现。

“这是啥?”

他扑上去捡起沙地上的罐头盒,拍干净表明的沙土道:“我花一两银子,买了个啥玩意?”

“牛肉罐头,里边装着牛肉,可放三年不坏。”烈冲霄瞥了罐头上的字一眼,“我听说那些打算去南荒深处探险的人,都会带上这个做干粮。它外边有铁皮包裹,不会被瘴疠侵蚀。”

“找不到食物的危急关头,它能多给你几个时辰的气力。”

拿着罐头的男人松了一口气:“就凭我的实力,这辈子都别想去南荒深处。这两罐不惧瘴疠侵蚀的食物,可以手卖给更需要的人。”

虽然没买到内心期盼的东西,不过好歹没亏本。

其他人眼见钟纬没有食言,交钱的速度顿时快了好几倍。

“这是什么?一卷布筒?”第二个拿到东西的人,他看着手中一点点大的“布筒”,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烈冲霄指着布筒外的塑料封皮道:“看清楚,你不认字吗?袖珍折叠伞。”

“我要是认识字,何至于混成今天这样?去稷下学宫拜师学艺不好吗?最次也能去兵锋堡混口饭吃。”拿着雨伞的好汉有些委屈道:“还没我巴掌大的一把伞,给猴子用来躲雨都嫌小。”

“你看见伞面的花纹没有?这么精巧的机关伞,五十两都买不到。”烈冲霄拿过折叠伞演示撑开合拢的用法,随后又塞回他的手里。

“有空去帝望京转几圈,看看京城的大小姐雨天出行都拿什么!”

“要是那时你还敢说这把伞是给猴子用的,看看京城的贵人会不会抽你的大嘴巴。”

五十两都买不到的潜龙境机关伞,居然被人用一两银子买走,排队的众人立刻喧哗起来。

众人望向他的眼神,满满都是嫉妒。

第三个幸运儿,他拿到的是一套生火镁棒。

最近这东西在海枯市坊炒得沸沸扬扬,想不认识都难。

排在他后面的幸运儿,居然拿到一串珍珠手链,每一颗珍珠都有小指头大小。

灵玄境的人没有掌握人工养殖珍珠的技术,小指头大小的珍珠对他们来说,依然属于罕世稀有的宝贝。

这串珍珠的品相虽不算上佳,但价值绝对在百两以上。

正在排队的人都沸腾了,他们的喧哗声甚至惊动了围杀卓缈缈的那些人。

拿到珍珠项链的那位反应迅速,他装好东西拔腿就走,生怕遇上打算黑吃黑的同道。

“那边在吵什么?”

正在静待卓缈缈体力完全流失的学宫领头,他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找几个人,让那班白痴鬼哭狼嚎的声音小一点。”

有个弟子领命而去,但是不一会就面带忧色的返回道:“方首席,我呵斥了他们,但是那些人已经财迷心窍听不进去。”

方首席闻言露出一丝惊诧:“那边发生何事,居然让那么多人财迷心窍?”

“好像是因为刚才有个潜龙境商人大仇得报,正在把自己的货物用一两银子一件的价格往外拍卖。据说有人只花一两银子,就买到了指头大小的珍珠手链、龙眼还大的红蓝宝石。”

有这等好事?

原本围在学宫弟子包围圈外围的江湖豪杰,再度散去一大半。

大家争先恐后朝着那边奔去。

比起没有什么机会沾光的学宫悬赏,还是一两银子就能撞大运的行商甩卖,更加让众人心动。

031 二桃杀三士 (下)

钟纬花了两万多块钱,买得整整一背包零碎,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起初灵玄境那些排队的投影还很有秩序,但是没过多久这种秩序便荡然无存——同样是花一两银子,有些人的收益暴增百倍,有些人的收益堪堪保本。

先贤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一两银子买同样的东西,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大家都能接受。

凭什么有些人运气就那么好?

大家都在塞伦盖蒂大草原当非洲守望者的时候,突然冒出几只欧蝗和海豹——不弄死他们,留着过年啊?

尤其是二次闻风赶来的那些人,他们的影像相较前边排队的人显得更加清晰。

之前不肯过来碰运气的原因,也是觉得单凭自身实力,还能在围杀卓缈缈的行动中喝到汤。

如今看见这群不如自己的货色,个个都有发财的机会,这帮人哪里还忍得住?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仗着自身实力强横,有个满脸横肉肥头大耳的家伙,径直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轻蔑的看看正在收钱的烈冲霄,伸手就要去抓从虚空中浮现的东西,“一两银子一次是吗?剩下的我全包了,至于银子,大爷先欠着。”

“阁下公然挑衅,未免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烈冲霄欲横剑阻拦。

结果被对方抬手一推,只用两个手指就将他的武器夺走。

“想在我金手无忌面前抖威风,先称称你是几斤几两。”胖子冷哼一声,他空手夺白刃的技术精湛,惹来七八个跟班的大声夸赞。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不到一回合就失去了武器。

烈冲霄紧咬牙关沉默一会,他突然收拢怀里的几十两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哼,这才是识相的人。”

金手无忌冷笑几声,不慌不忙的捡起地上的盒子打开观瞧。

盒子内装着几十颗琉璃珠,每一颗都是晶莹透明不带一丝杂色。

见过金手无忌的实力后,本该获得盒子的好汉脸色变化数次,终究还是不敢开口向他索要。

“不错,不错。”

金手无忌喜笑颜开的点点头:“那个被天机阁开革的老杂毛,居然还有几分水平,能够预测到老子今天要发笔小财。”

紧接着,四盒写着肾上腺素的药,也出现在地上。

潜龙境的药物很值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肾上腺素的大名,经过百草药庐的医者宣传之后,更是如雷贯耳。

已经人事不省的伤者,给他来一针,有五成机率可以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没有修炼过天魔解体高手,一针肾上腺素下去,他发挥出来的力量不会比天魔解体差多少。

毫不夸张的说,这四盒药的价值,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要重数十倍!

瞧见金手无忌拿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先前在排队的人,眼中顿时燃烧起熊熊恨火。

不得不说,金手无忌的运气很好。

自从他出现以后,从虚空中冒出来的宝贝,就没有一件低于百两银子的。

各种珍稀商品接连出现,金手无忌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忽然间,又一堆金灿灿的金币出现在砂地上。

看见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币,众人先是沉默了一会。

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声“快去抢啊——”,随后许多人一窝蜂的扑上去。

“这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金手无忌暴怒大吼。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几个人的霸道制约不了几十人的贪心,场面顿时陷入失控和混乱。

有人的目标是地上的金子,有人的目标是霸道不讲理的金手无忌。

各种长刀短刃,照着金手无忌的背后空门攻去。

当第一滴血从某人身体里飞溅出来后,局面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哪怕起因只是几两银子的小事,现在也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恩怨。

场面上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之前钟纬偷袭某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的行为给如今在场众人一个强烈的暗示:你不想将来有仇人在背后捅刀子,该下手的时候就不能手软。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激烈的战况并未影响钟纬的动作,来自潜龙境的商品还在以十秒一件的速度,不停的从虚空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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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市,马路边。

钟纬在众多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的围观下,不紧不慢的将一件件商品变没。

起初大家以为他在表演近景魔术,因此每消失一件东西,他们就大声喝彩一回。

随着众人的欢呼喝彩,钟纬只觉源自兽魂饥饿感正在急剧减少。

受过教育的地球人远比灵玄境人聪明,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钟纬每次将东西变没以后,那些正在排队的异界人像都会欢呼一次,然后排在第一位的异界人影就会主动让开。

他们面朝的方向,正是钟纬所在的位置。

那感觉就好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正在等待老师给他们分发零食,而钟纬就是分发零食的老师。

“你们发觉没有?这小伙子的动作和异界人影的表现有关联。”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将自己的设想说出来。

“是啊,被小伙子变不见的东西,好像真的到那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中年人也连声附和,“你看,有一堆人在抢呢!”

“你们现在才发觉其中的奥秘,是不是稍微晚了一点。”钟纬传送走最后一件用来“钓鱼”的鱼饵,他微笑着站起来,“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找到了通往异界的通道,是时候让大家一起见证奇迹了。”

说话间,磅礴的虚空能量涌进钟纬的身体内,让他消失在空气中。

战情局煞费苦心想要保密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于空气中——这是钟纬身为弱者能做出的最有力报复。

既然已经跟战情局撕破脸,直接掀桌子又有何妨?

半秒之后,钟纬的身形在恶水河畔的沙滩上浮现。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见满地尸横遍野的惨状,不禁大为惊讶道:“莫非恶水河里的九幽鳄鱼出来袭击人了?”

此刻还活着的人,已经不足五分之一。

一眼望去,个个身上都带着伤,他们此刻都低着头搜刮死者身上的战利品。

每人一个区域,大家互不侵犯。

“臭小子,是你故意用潜龙的东西做诱饵,故意引我们相互厮杀。”金手无忌浑身是伤勉强站立着,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到,“大家快上,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金手无忌的指控刚刚说出口,正在摸尸体的几个人同时抬起头,虎视眈眈的盯住钟纬。

钟纬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四下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烈冲霄在哪?我之前明明请他在维持秩序的。”

“烈冲霄被他出手打伤,带着你的钱跑了。”

有人已经收刮干净本区域的尸体,语气冰冷的指着金手无忌,替解开钟纬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你不守规矩,还害得这么多人无辜丧命。”钟纬脸色肃然一寒,“我虽然眼拙,不过几张人脸还是记得清的——之前烈冲霄让大家排队的时候,你根本不在队伍里边。”

说到这,钟纬脸上突然露出惊惧的神色:“我知道了,你是稷下学宫的走狗,学宫弟子派你来诱导大家自相残杀——他们不愿有人把卓缈缈的死讯传出去!”

“你胡说!”金手无忌面色大变,“分明是你用蝇头小利引诱大家自相残杀!”

钟纬把声音拔高了八度:“卓缈缈长得那么美,我见犹怜。那几个人模狗样的学宫弟子,定是见色起意对她心怀不轨,又怕今天在场的闲杂人等走漏风声,坏了他们的好事。”

“所以他们才派你过来杀人灭口——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英雄豪杰?怎么会为了一点点小利打生打死?肯定是学宫弟子对我们下了暗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扰乱了我们的心智。”

如果在场还活着的人,个个都是郭靖乔峰一般的英雄人物,钟纬的挑拨离间不会有半点效果。

说不定还会吃某人一套降龙十八掌。

只可惜活着的几个人,都是属于人品二流、武功二流的普通江湖人士。

但凡普通人,遇小事习惯先推卸三分责任。

遇到大事,则先推卸全部责任。

从钟纬口中说出的阴谋论,让众人顿时找到了推卸责任的突破口——小伙子说得在理啊,我好歹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今天怎么就为几两银子跟人拼死?

肯定是有人从中搞鬼,偷偷施术迷了大家的心智。

没错,学宫弟子最为可疑!

就连金手无忌也不由得暗自点头:“就是这样,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一堆人发狂的原因,学宫弟子果然可恨。不好,这个臭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当场叫破学宫弟子的阴谋,只怕此事绝难善了。”

一念至此,众人不约而同的四散奔逃。

听见钟纬满口胡猜,稷下学宫一众弟子脸色早就铁青。

只是迫于包围圈内卓缈缈的威胁,他们不敢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

此刻看见七八个人被钟纬几句话惊走,领头的方首席不由得大怒道:“拦住他们,别让那群蠢货出去胡乱嚼舌根——”

卓缈缈不仅是学宫十万黄金悬赏的要犯,更是南荒妙巫族长之女,还差点成为学宫孙君子的儿媳。

她就算死,也得死得清清白白。

若是让这群白痴在外乱传闲话,孙君子和妙巫族长能把在场的学宫弟子生吞活剥,生吃人肉的全程连大蒜都不要加。

032 运筹帷幄

手腕和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背上将近一尺长的伤口,以及眼前将她团团围住的众人,都在用事实告诉卓缈缈同一件事。

她,再也无力回天。

稷下学宫派出的追杀者,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钟纬说得没错,设在百草药庐的陷阱,是潜龙行商协会与稷下学宫联手布置。

目的是为了钓出已经藏匿起来的她。

一旦确定她的位置,自然会有人前来找她的麻烦。

今天的死劫,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拼死反扑和束手就擒的唯一不同在于,前者能让自己多拉几个人垫背。

只是今日领队的方首席,他行事谨慎进退有度。

他指挥着一群二流的虾兵蟹将,趁着午间眼光刺目,在卓缈缈无法发挥最大战力的时候,设阵打伤了她。

跟方首席同来的学宫弟子,甚至没有半个受伤的人。

如今更是摆明要耐着性子等下去,等到卓缈缈体力耗尽的那一刻,他才会发起最终攻击。

方首席就是要用卓缈缈的死,成全他的零伤亡神话。

卓缈缈原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活的希望。

直到外边响起钟纬的声音时,女人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虽不知道钟纬能不能救她出去,但是她心中依然有种莫名的心安。

二十多天以前,有了钟纬赠送的装备,卓缈缈第一次成功的伏击了身后的敌人。

拿到的战利品不仅让她不必挨饿,而且还有闲钱为自己添置一套新衣衫。

她找了个无人的瀑布,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换上新衣衫,最后蜷缩在睡袋和救生毯的双重掩护下,安然入睡。

搜山的敌人离卓缈缈最近的时候,还不到五十步。

然而就是没人发现她的踪迹。

睡袋很暖和,就是里边还残留在钟纬的气息,这让卓缈缈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连续这么多天使用下来,她逐渐已经习惯——睡袋带来的便利性毋庸置疑,甚至是钟纬身上的气息,都有种让她莫名心安的感觉。

在她举世皆敌的时候,钟纬是唯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如今她深陷重围时,钟纬依然是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不问情由,不计后果。

刚才也是如此,为了救自己,钟纬杀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他用极其低劣的借口,将最外围的赏金猎人调离包围圈。

这些“苍蝇”虽然武力不高,但是蚁多咬死象。

突围时被众多“苍蝇”缠上,也是一桩极其麻烦的事情。

他诱之以利,让众多“苍蝇”自相残杀,瞬间解除了卓缈缈突围时最大的麻烦。

现在他更是运足了丹田气,用百米外都能让人听见的声音大喊:“卓缈缈长得那么美,我见犹怜。那几个人模狗样的学宫弟子,定是见色起意对她心怀不轨,又怕今天在场的闲杂人等走漏风声,坏了他们的好事。”

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坏东西,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

他难道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败坏女儿家的清誉,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不过看在钟纬夸她美丽的份上,卓缈缈决定先放他一马——只要打死在场的这几个学宫弟子,事情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不算败坏她的清誉。

卓缈缈能够看开的事情,不代表方首席能够同样看开。

方首席自幼拜入稷下学宫,一路坎坷从童生院、秀士院走到策士院。如今好不容易跻身策士院首席,正是到了蓄养人望关键时刻。

那个潜龙商人一句话,正中方首席的软肋。

他不能坐视这群二流货色乱嚼舌根,在外边大肆败坏自己的声誉。

情急之下,他才会下令截住逃脱的众人。

命令刚出口,方首席顿时脸上大变:“不妙,我中计了。”

听见方首席的命令,剩下小半没有被钟纬以利诱走、准备帮方首席拦截卓缈缈的赏金猎人,此刻均是面露震惊神色:方首席果然对卓缈缈起了坏心思。

君不见他正要杀人灭口?

等会杀了他们之后,我们岂不就成为了最后的目击者?

到时候,方首席焉能留给我们一条活路?

趁学宫弟子追杀逃窜目标的空隙,留在原地的赏金猎人哗啦一下四散而逃。

众人根本不理会方首席的出言挽留,真正印证了那句老话“食尽鸟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望着四散而逃的众人,方首席欲哭无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边大喊大叫的潜龙行商,他跟卓缈缈是一伙的!

通过电光石火间的心算复盘,方首席赫然惊觉:对方从一开始就使用了调虎离山、借刀杀人、围魏救赵、无中生有组合成的连环计,为的是实现他釜底抽薪的作战目标。

不对,这不是釜底抽薪,是里应外合擒贼擒王!

就在方首席幡然醒悟之间,他眼角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卓缈缈抓住时机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攻稳坐中军的方首席。

仅剩的几个学宫弟子,根本无法对卓缈缈的行动做出有效阻截。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突破防御,冲着方首席杀去。

“好厉害的布局,好阴狠的算计。”

“直击我最重视的名声,逼得我进退不得,不能不应手防御。”

可一旦应手,便全数落入他的计划掌握之中。

击碎众人的信任、削掉我的层层防御,硬生生将铁壁合围的局势扭转成王对王的局面。

方首席心中尽是功亏一篑的懊恼,他勉力防御着来自卓缈缈的攻击。

学宫弟子本就不善近战,即便是在卓缈缈重伤力弱的情况下,他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三招不到,方首席便被卓缈缈重击破防,五指穿胸而过。

“方首席死了——”

“不好了,方首席被卓缈缈杀了——”

也不知谁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原本打算围堵逃窜人员的学宫弟子,顿时成了无头苍蝇。

他们跟着要围堵的目标,一起消失河边密林中。

生怕自己稍微跑得慢一点,就会变成卓缈缈的猎物。

看见大家都在逃,已经逃出很远的赏金猎人,更是没命的向前逃窜——带头大哥都死了,现在谁还能指挥大家围杀卓缈缈?

不逃快一点,莫非是想等卓缈缈进入树林恢复视力,好给大家来个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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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见到卓缈缈,钟纬略微有些激动。

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实际行动告知卓缈缈,他对她有多关心。

“你,没事吧?”

卓缈缈眼神茫然的望着前方,好像在搜索钟纬的位置。

听见钟纬的声音以后,她笑容灿烂的摇摇头。

这一刻,她的笑容比阳光更加耀眼。

钟纬赶紧举起手中的装备,不无得意的对卓缈缈炫耀道:“你的伤势怎么样?我带来了酒精和双氧水,还有用来缝合伤口的针线绷带,保证不会留下后遗症。”

“你想对我说的,”卓缈缈眯起眼睛,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医药器械,女人的笑容逐渐黯淡,“就只有这些?”

钟纬沉吟一会,他恍然大悟:“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先闭上眼睛。”

卓缈缈嘴角微微上扬,她依言闭上凤目。

即便不用看,她也感觉得到钟纬已经行至身前。

发觉他的双手正在向自己的脸颊靠近,双手指尖甚至已经拂过自己脸颊两侧,一直触碰到自己耳后。

就在卓缈缈心跳加速的时候,忽然听见钟纬的声音响起:“好啦,你可以睁开眼睛。”

这就结束了?

卓缈缈疑惑的睁开眼睛,她惊讶的发现:天地间好像变了一个模样。

正午的阳光不再炫目刺眼,而她也不再被阳光影响视力。

不会像往常的中午一样,看见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天你曾经说过,每到中午的时候,就是你实力最弱的时候。”钟纬笑着解释道,“我猜这跟中午光线太强的刺激有关。这是战术护目墨镜,专门用来过滤多余的阳光。”

“怎么样?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033 稷下学宫

“除了这些,你难道没有其他想说的?”卓缈缈脸上带着三分薄怒,七分都是幽怨。

糟了,卓缈缈这样要跟我算总账。

钟纬暗叫不好,他赶紧诚心诚意的赔礼道歉:“对不起,刚才为了替你解围,我出言不逊损害了卓姑娘的清誉。事急从权,没有先跟姑娘商量,希望你不要介怀。”

“你现在才知道后果严重?”卓缈缈突然沉下脸,“知不知道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闻言钟纬面露难色:“当时事态紧急,我没有第二种方法改变你的处境,只能冒险一搏。”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她突然放缓语气,轻描淡写道:“其他人对我的风评是好是坏,我从来不放在心上。”

钟纬赶紧竖起大拇指夸赞:“对对对,清者自清,何须在意他人的胡言乱语。”

“那你会在意吗?”

卓缈缈美目流转,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纬道:“如果你在没有认识我之前,听见整个灵玄境都在说我的坏话,你会相信我是一个好人吗?我要听实话。”

“俗话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钟纬无比坦诚道,“我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俗人,在这事情上估计也是盲目从众。没有目睹真相之前,我与他人并无太大区别。”

卓缈缈继续问:“那你会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赴汤蹈火舍身取义?”

钟纬摇摇头:“不会,我就是一个俗人,做不出那么伟大的英雄事迹。灵玄境被侮辱、被压迫、被陷害的人多如牛毛,我管不过来。”

“所以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的忙。”卓缈缈突然笑了,“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钟纬沉默以对,这个问题答不好就是送命题。

“就算现在也一样,如果我离得你太远,你听见别人说我的坏话,”卓缈缈继续分析着,“时间一长,你还是会有当真的时候。”

“假如我永远在你的视线之内,你就不会被外边的风言风语误导了,对不对?”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钟纬就是说不上来,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可惜的是,本姑娘不想天天看见一个傻子。尤其是你身上有种奇怪的瑞兽气息,让我觉得万分讨厌。”卓缈缈摸了摸脸颊上战术护目镜,她步履轻盈的退后两步,转身朝着树林方向走去。

“等一等,你的伤还没好——至少让我帮你把伤口缝合好。”

钟纬举着手里的医疗器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的生命力,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强大。些许小伤,今天晚上就会好。”卓缈缈头也不回,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

估摸着钟纬已经看不见自己,卓缈缈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体力,扶着身边树干慢慢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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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卓缈缈幽幽转醒。

她发觉自己躺在平坦的地面上,身上缠满了绷带,就连外套衣服也换了一件新的。

“我在哪?”

她咬牙坐起,循着身边火堆的火光望过去。

钟纬蹲在火堆边上,小心的翻动着一支树叉,树叉上穿着七八只鸡腿。

看见她坐起来,钟纬赶紧出声劝导:“你别乱动啊,哥们的医疗技术可不好,靠着临时翻阅战地救护手册和野外生存急救指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清洗缝合好伤口。”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第一次救人就成功了。主要还是你的伤不深,没有伤及内脏。唯一的问题伤失血过多,血气有些不足。”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鸡腿递过来:“饿了吧,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卓缈缈很想拒绝钟纬的好意,然而她肚子实在太饿,烤好的鸡腿实在太香。

“呜呜~五无无~”卓缈缈吃着鸡腿,含混不清的说了些什么。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小心呛到。”钟纬先告诫了她一句,这才好奇道,“你刚才想说什么?听上去不像是汉语。”

“我说的是南荒妙巫族的谚语,你听不懂就算了。”卓缈缈白了他一眼,随后正容道:“今天逃走的学宫弟子,会用最快速度把消息送回学宫,你救我只会引火烧身。”

“最多七天后,稷下学宫就会知道策士院首席弟子死在我手里。到时候学宫派出的围剿队伍,恐怕将是谋士院的弟子。”

“策士院是什么玩意?谋士院又是啥玩意?”钟纬听得一头雾水,但依然嘴硬道:“只要不是孙君子亲临,其他人完全不用在意。”

卓缈缈无视了钟纬的后半句话,转而回答前边的问题:“稷下学院有六院三宫,六院从低到高分别是童生院、秀士院、策士院、谋士院、郡师院、州牧院,再往上就是三宫。”

“三宫由低到高分别为巡狩宫、君子宫、帝师宫。”

听上去像是九年义务教育的翻版。

钟纬依然不甚在意,他望着火光映照下的卓缈缈笑道:“儒门擅长的都是经世致用之学,他们的战斗里应该不强吧?”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卓缈缈肃容道,“学宫弟子的战斗力,绝不是你可以小觑的。”

童生院,是稷下学宫入门弟子待的地方。

由启蒙老师教导认字与礼仪,初步学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之一,书。

因为刚入门,童生院的战斗力确实不过五。

秀士院,是优秀童生才能进入的地方,六艺习得其二,礼。

从秀士院出来的弟子,粗通经史典籍,识文断墨不在话下。可以去官府任职、可以给人帮抄录一些文书,做个抄书虫子,做些生搬硬套无须动脑的案牍工作。

策士院则更高一级,读书能解其意,能知经史典籍之内隐藏的微言大义。习得六艺之三,数。

读书至此,千方思虑偶能得一良策,故名策士。

方首席是策士院首席,论实力其实已经有谋士院的水准。

谋士院弟子读书涉猎极广,天文地理人文历史乃至诸子百家,能看破经史典籍内未曾说破的未言之意。

习得六艺之四,射。

懂春秋笔法,知谋定后动但无一精通。

只能替人出谋划策,本身缺乏主政一方的经验能力。

到了这个境界的学宫弟子,一身浩然正气初成,个个都是神射手。

再往上就是郡师院。

身为郡师院弟子,需要通晓百家经典胸怀山河,博采众家之长于一身。

习得六艺之五,乐。

做到明辨是非知人善用,为官能主政一郡。

浩然正气护体,鬼神难侵。

由此更上一级是州牧院。

州牧院弟子个个都有经世致用运筹帷幄之才。

浩然正气大成,笔下有千均之力,为学宫主政一方。习得六艺之六,御。

掌控百万黎民生死,管一方州域之兴衰。

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张弓定乾坤。

巡狩宫弟子负责对内执法,巡狩天下体察人间不平,外御强敌内惩不法同门。

一身浩然正气沛然莫之能御,落笔成文便有惊神之力,自身文气已显神通。

君子宫是学宫的高端战力,浩然正气自成一脉。

不再需要以文显圣,单字便足具神通。

至于帝师宫,级别实在太高了。

类似战略级核武器,不会轻易出现。

以上便是稷下学宫六院三宫,卓缈缈得罪的就是君子宫的孙君子——她把人家儿子的一边手脚都拆了。

说到这,卓缈缈看看已经陷入石化的钟纬,她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034 救人一命

为救卓缈缈,我居然得罪了稷下学宫的超牛逼大佬?

而且是那种写一个字就能具现神通,随便说句话,就能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顶级大能?

钟纬有些犹豫道:“我还有个疑问,既然孙君子那么强大,为什么他不亲自出手对付你?反而派些虾兵蟹将过来送死?”

“我不清楚,”卓缈缈摇摇头,“最近这些年,孙君子已经很少在人前露面。就连我误伤孙效国的时候,他也不在现场。”

这点钟纬倒是相信,如果孙君子在现场,卓缈缈根本就没有伤孙效国的可能性。

一句住手,就能压制到卓缈缈动弹不得。

“实在不行的话,咱们改头换面先躲起来好不好?”钟纬估算了一下隐藏的难度,他突然咬牙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我们去稷下学宫的疆域内,随便找个地方猫着。”

“你化装成来自潜龙境的行商,我化装成本地人氏,准备前往稷下学宫童生院求学。”

“学宫的人再怎么牛逼,他们肯定也料想不到,罪魁祸首居然就藏在稷下学宫的庇护之下。”

卓缈缈闻言秀眉微蹙:“就凭你的脚程,从这里前往学宫,最少也要走二十天以上。”

“还没等我们进入学宫疆域,恐怕就给学宫派出的人马撞个正着。何况灵玄境的潜龙行商本就不多,突然冒出个与我一模一样的潜龙行商,恐怕是人都会起疑心。”

哼哼,能说出这话,证明卓缈缈不知道东亚三大邪术的厉害。

只要不到孙君子面前晃悠,在人群中藏一辈子都没问题。

就在钟纬和卓缈缈商谈细节的时候,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突然在林子外响起。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凝神望向脚步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有个身穿交警制服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大树后边。

看见钟纬和卓缈缈都是清一色的地球服装,交警男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吧!”

男人气喘吁吁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刚刚疏导完交通,正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突然就到了这个鸟不生蛋满地尸体的鬼地方。”

“我在树林里逛了十几圈,就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要不是看见你们这里有火光,我可能还在没头没脑的瞎晃悠。”

交警说到一半,他突然望着钟纬的脸陷入深思:“你很面熟——我想起来了,你是踩坏好几辆汽车顶盖的那家伙。我看你好像在两界来来回回好几趟,你有什么秘诀没有?”

“想找到回去的路?其实很简单,你是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回去。”钟纬倒也没有隐瞒,一股脑都指点给他,“注意感受虚空跳点处的能量流动,即可能轻松回到地球。”

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把诀窍藏着掖着,不符合钟纬的最高利益。

想要最大限度搅混水,就得让更多人知道往来两界的诀窍。

交警同志千恩万谢的走了,他要趁着太阳没有完全下山之前,去虚空跳点尝试回家的步骤。

事情果然还在我的计划当中。

潜龙行商的人数,马上就会暴增的。

钟纬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他来之前当着众多目击者的面,掀了战情局的老底。

当时路边有不少人在用手机摄像,一旦众人拍摄的画面被上传至网络。

整个世界都将掀起不小的震动。

最重要的是,钟纬不信整个云崖市只有几个虚空行者。

正如袁大德鲁伊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样,袁老不必发明所有的杂交水稻。

只要能找到第一株雄性不育株,证明杂交水稻这条路走对了,能让后人沿着道路走下去即可。

后续继承者会将这条路拓宽加固,使其变成一条康庄大道。

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很多虚空行者都因为从未接触过虚空跳点,因此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份天赋。

钟纬将虚空跳点的位置公布出来,自然会引来新的尝试者。

刚才出现的交警,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这样的新人在发现虚空跳点的秘密后,肯定会把信息进一步扩散。到时无数人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到处寻找新的虚空跳点。

寻找跳点的人口基数越多,成为虚空行者的人数,也会逐步增加。

这将大幅度增加虚空行商出现的机率。

就算战情局的势力遍布全球,面对这种情况也必然焦头烂额。

他们想掌控全部的资源,做他娘的白日梦!

两个小时后,交警大哥又回来了。

“我还是回不去啊。”他一脸晦气的坐在火堆对面,“我试过很多遍,就是不成功。”

钟纬诧异道:“你是不是没有集中精神?我提醒你,要注意感受虚空能量的流动。”

“我怎么可能集中精神?”交警大哥唉声叹气,“那里满地都是乱七八糟尸体,看得我心发慌。我恐怕是回不去了,迟早得死在这边。”

“灵玄境的荒郊野外,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钟纬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你送回去。”

这位交警大哥的顺利穿越,完全符合钟纬的数学推演,给他所有计划布局开了个好头。

于情于理,钟纬都不该让他死在灵玄境,那样太不吉利了。

若是对方没有向钟纬求助,还可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既然找上门来,若不帮他,于心难安——主要还是出师未捷很不吉利。

想通这一点,他回头望望正在进食的女孩:“缈缈,你先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卓缈缈摇摇头,她咬牙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过去,这里火光太耀眼,容易引来不相干的人。到时候你不在我身边,那才麻烦。”

“可是你的伤——”

“我的恢复能力很强,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用了你给的伤药,我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现在动武可能不行,但正常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女人坚持要跟在他身边,钟纬不好多说什么。

他让交警在前边带路,自己扶着卓缈缈跟在后边。

从恶水河畔到钟纬的临时营地,直线距离不过两里路,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皎洁如玉盘的圆月挂在天空。

恶水河边的尸横遍野的景象,在夜色下又多了几分诡异。

难怪交警小刘会觉得浑身发毛、心神难定,这个场面就算让钟纬来看,也是浑身不舒服,而且是双倍的不舒服——这些人之所以会自相残杀,那都是钟纬精心策划的结果。

“你面对河水,别看这边。”钟纬将右手按在他肩膀上,“我会引导少量的虚空能量进入你的肩膀,你要细细体会感觉,然后自主让虚空幽能充满整个身体。吸入体内的虚空幽能数量要多,直到你能脱离这个世界的法则束缚为止。”

035 虚空利刃

说实话,钟纬并没有指导他人进行跳跃的经验。

他所拥有的经验,无非是连续不断传送小商品换来的心得。

传送人体和传送物品,那是截然不同的难度。

对方能不能理解,完全是碰运气。

被传送的交警小刘并不算笨,他似乎理解了钟纬的意思。

在钟纬松开手后,他开始拼命汲取虚空跳点的能量。

这家伙好慢的速度。

钟纬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在心中做出点评:五秒钟都没走到一半,比我慢得太多。足见他的精神感知远不如我。换成是我,已经在两边来回好几次了。

这种慢吞吞速度,他第一次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哗啦——”

就在钟纬注视交警小刘的进度时,边上突然传来水响声。

水里突然冒出好多截“枯木”。

旁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内,好些藏在尸体黑影都动了起来。

就连钟纬三人来时的路,也被三只站立的鳄鱼堵住。

不好,是九幽金瞳鳄。

今天在钟纬的诱导下,这里发生了严重的“聚众斗殴”事件,灵玄境的赏金猎人血流成河死了一地。

鲜血汇入恶水河,强烈的血腥味引来了潜藏在河里的鳄鱼。

晚上一群鳄鱼正在开餐的时候,正巧碰上钟纬三人过来自投罗网。

报应来得真快,冥冥中果然有天意。

钟纬可以坑别人,被坑的人自然也会在不经意间报复回来。

“我们被包围了。”卓缈缈咬牙横在他身前,“你等会紧跟我的脚步,我带你杀出去。”

“行了,你伤成这样就别逞能。区区几只鳄鱼而已,现在换我来保护你。”钟纬把女人拉到自己身边。

卓缈缈有些绝望的摇摇头:“没有用的,你打不赢九幽金瞳鳄。它们行动迅速,身上的鳞甲异常坚固,非宝兵利刃不能伤。我没有受伤的时候,想解决一只都要费点力气。”

除了牺牲自己,卓缈缈想不到其他方法可以保住钟纬。

钟纬对女人的话恍若未闻,他重新将手按住小刘的肩膀,将虚空幽能疯狂输送过去。

得到钟纬的力量支援,小刘身形瞬间变淡,眨眼消失在空气中。

“这样也好,”看见小刘的身影消失,卓缈缈突然松了一口气,“我差点忘了你能够回到潜龙境,你先过去避避风头。我一个人想闯出去,难度应该不大。”

看卓缈缈伤疲满身的模样,听她略带决绝的语气,钟纬很难相信她能从十几只刀枪不入的鳄鱼阵中闯出去。

女人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给钟纬宽心而已。

见钟纬毫无离开的意思,卓缈缈大声催促起来:“你还不快走,站在这里只能是我的负担和拖累。”

“闭嘴,我做事的时候,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钟纬无视了女人的好意,强迫自己凝神静气,疯狂的汲取着虚空幽能。

第一次来灵玄境时,也是有九幽金瞳鳄在后边追钟纬。

结果它被钟纬带到地球,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且买的还是半价——不对,是半截票。

鳄鱼皮肤再刀枪不入,还能强过让人横渡虚空的力量?

当时的钟纬就能解决的鳄鱼,在他获得大熊猫的兽魂之力后,没有理由解决不了。

区区几只鳄鱼就想对我造成伤害,莫非是瞧不起来自蜀地竹海的川中食铁兽、太极图的形象代言人、蚩尤座骑、各国人民热切期盼的国宝大熊猫?

一只鳄鱼按捺不住冲动,从后边向着钟纬的小腿咬来。

获得大熊猫的兽魂后,钟纬的反应比原来更快、体能比原来更好。

这样的偷袭根本瞒不过他。

钟纬想都没想,转身挥掌就是一记重击。

巨量的幽能凝聚在钟纬的掌前空间,在接触到鳄鱼头颅的瞬间,无声无息的将鳄鱼头上至少三升的皮肤、血肉、骨头传送到了地球。

失去大脑的鳄鱼,顿时失去了所有的鳄生梦想,软趴趴的倒地。

另一只鳄鱼借助同伴的掩护,对钟纬手臂发起了攻击。

时间紧迫,钟纬来不及再度聚起体积庞大的力量,只能并掌如刀让幽能从指尖冒出。

他的手掌从鳄鱼嘴边划过,源源不断的幽能从鳄鱼一侧身体掠过。

获得了足够幽能的鳄鱼躯体组织,纷纷选择前往地球度假,放弃了自己在鳄鱼身体里的职责。

眨眼之间,两条身影交错而过。

钟纬浑身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但是鳄鱼从头到尾被划出一条狭长伤痕,一边腿脚全数报废,伤口比利刃切开的更恐怖。

“我去,虚空幽能的力量,用好了比六脉神剑还要逆天。”钟纬来不及喜悦,转身攻击第三只不识相的鳄鱼。

有了虚空幽能的辅助,他随手一掌就能在鳄鱼身上开一个血窟窿,一指就是一个血洞。

不出三十秒,钟纬已经连杀六只鳄鱼。

再不通人性的动物,遇到挫折时也会懂得避其锋芒,何况是一群有种妖异本能的九幽金瞳鳄?

看见钟纬的攻势锐不可当,围住他的鳄鱼纷纷离开河滩,摆尾向着河对岸游去。

“就走啦,不再多玩一会?”钟纬意犹未尽松了口气,在虚空跳点内进行站桩防守,他的防御和攻击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只可惜如此强大的力量,钟纬却不能把它随身携带。

真不知道战情局里那班人,他们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进行虚空跳跃的——哪怕是只能跳一次,也比一次都不行要好。

“你又要回去了吗?”看见钟纬站在原地沉思,卓缈缈有些不舍道。

几十秒之前,她曾希望钟纬赶紧回去,越快越好。

可是现在,当钟纬似乎表现出要走的样子,卓缈缈突然强烈希望他能留下来。

“暂时不会回去。之前说好了,我要陪你去稷下学宫躲起来。”钟纬笑眯眯望着女人,“从明天起,你伪装成潜龙境来的行商,我伪装成去童生院报名的灵玄境人。”

卓缈缈满脸喜色,用力点点头。

刚一点头,卓缈缈惊讶的叫出声:“钟纬,你的手在发光。”

“胡说,我的手怎么可能发光?”钟纬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果然看见自己摸过交警小刘肩膀的手,此刻正在发出淡淡的黄光。

确切的说,是距离钟纬手掌十公分处的虚空,正在散发淡淡的光芒。

为了让小刘能够体悟虚空幽能的涌动,钟纬将汲取来的力量维持在最低浓度、扩散到最大范围。

免得自己一个不留神,将人家的肩膀先传送回地球。

直到小刘成功返回地球,钟纬又干死一群鳄鱼后,他依然下意识的维持着这种能级状态没有解除。

望着手中的光芒,钟纬陷入沉思:“首先,我不会发光。其次,虚空幽能本身应该也不会发光。所以说,我掌中的光芒应该来自别处。”

“灵玄境进入深夜十一点,地球也差不多到白天六点左右——莫非这是来自地球的光线?因为我一直维持着幽能的特定浓度,虽无法让物质在两界跳跃,但是却形成稳定的通道让光线从地球投送过来。”

以上推论,恐怕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可惜钟纬学艺不精,还没摸到如何让光芒清晰的门槛。

他手掌上只有一团混沌光团,看不清地球上的情况到底是啥样。

比起战情局那群能够不靠虚空跳跃点,就可随时进行跳跃的人来说,钟纬对虚空幽能的研究才刚刚上路。

如果想进一步发掘虚空幽能的用法,钟纬就必须前往稷下学宫一探究竟。

在百草药庐灵魂出窍的时候,他曾听潜龙行商协会的会长吹嘘过,潜龙行商协会与稷下学宫合作时间很长。

两家关系非常好,甚至到了稷下学宫愿意为潜龙行商协会背书的程度。

如果此话当真,那么让战情局虚空行者不靠虚空跳点的奥秘,必然藏在稷下学宫。

钟纬执意要改头换面进入稷下学宫,主要的用意便在于此——寻找驭使虚空幽能的真正诀窍。

呃,不能让卓缈缈知道这点,不然她又该胡思乱想。

036 求学之路(上)

数日后,通往稷下学宫的官道上。

伤势完全康复的卓缈缈,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坐在两轮马车内。

女人头上带戴一顶沙漠迷彩军帽,肤色也被修饰,与原来的白皙皮肤截然不同。

年龄比原来看起来要大四五岁。

一头秀发在钟纬的强烈要求下,从长发及腰剪成了齐肩马尾辫——因为这件事,卓缈缈生闷气生了三个时辰,期间没跟钟纬说半句话。

她脸上带着战术护目墨镜,衣服宽松到将身材遮掩了大半,脚下穿的是轻便登山鞋。

无论从哪个方向观察,卓缈缈身上都看不出半点妙巫族长之女的气质。

跟在她身边的钟纬,此刻穿着最粗糙的灵玄境衣衫、脚下也是勉强合脚的布鞋,背上还斜挎着一个包袱。

他时不时会用手摸摸后边的包袱,给旁观者一种强烈的印象:他所有的家当,都藏在其中。

按照之前商议的人设,钟纬与卓缈缈在人前以义姐义弟相称。

这是一个说来俗套,但是又合情合理的故事。

钟纬自幼向往稷下学宫,为了前往学宫求学,甚至不惜卖掉家中的二亩薄田。

谁知他低估了求学路上会遇到的艰险,因为盘缠不够差点倒毙路边。

多亏卓缈缈伸出援手,这才让他有机会圆梦。

靠着这套说辞,两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学宫派出的弟子,每一次都能蒙混过关。

或许是司空见惯的缘故,学宫弟子没对两人的身份产生怀疑。

偶尔有几个停下来盘问的人,也是对卓缈缈随身携带的商品感兴趣,无法将眼前的人与被通缉的卓缈缈联系起来。

进入稷下学宫的疆域后,官道上随处可见出门游学的学宫弟子。

这些人三五成群一路游学,顺带斩杀所有敢在官道附近造次的野兽蟊贼。

没有了野外妖兽的侵袭,学宫域内的阡陌交通,远比学宫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更加安全。

卓缈缈用三颗玻璃珠、四两银子为代价,雇佣了一辆马车前往童生院所在的水间郡,要亲自把“义弟”送如童生院。

起初钟纬以为稷下学宫就是一个门派,地盘再大也大得有限。

通过卓缈缈的描述之后,钟纬在纸上一换算,才发现学宫的地盘着实不小。

稷下学宫掌控着七州四十九郡,整体面积与长江以南全部省份加起来差不多——这根本就是一个以学宫为名的国家。

七州四十九郡的州牧郡守,都是稷下学宫的学生。

而且组成学宫六院三宫,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安州水间郡有童生院和秀士院,棱州有策士院和谋士院,鼎州有郡师院和州牧院。

三州之间彼此相距千里,以安州水间郡最为安全。

棱州次之,鼎州最为危险。

考上了高一阶的学府,就得自己一路跋涉过去。

据说当初这样设计的用意,是为了让学宫弟子理解什么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实际行动做到学以致用。

三宫都在中州帝望京,那里才是稷下学宫总部。

跟姐弟俩一同乘车的学宫弟子,对卓缈缈的义举是赞不绝口。

认为她一诺千金,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学宫弟子夸完卓缈缈,见她没有什么反应,随即又对钟纬道:“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两位的名字?”

钟纬内心强忍笑意,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我俩虽然是结义姐弟,不过姓氏却同属一源。义姐名唤墨沧离,我名墨刀行。”

给卓缈缈起名字的时候,钟纬还掺杂了来自个人的恶趣味。

女人不解其意,反倒觉得这个名字还听得入耳。

“不知墨门与两位有何关系?”学宫弟子若有所思。

众所周知,灵玄境西北处的墨门也是一大名门。

墨门修者足迹遍布灵玄境,他们路遇孤儿,往往会带回墨门收养并赋予墨姓。

钟纬选择这个姓氏,也是做过细心考虑——千百年来,墨家收养的孤儿太多,绝大部分身世都不可查。

这些人中间,只有少部分能被墨门收入门中成为弟子。

绝大部分还是散布在灵玄境各地,依靠自食其力。

比方说墨正澜,就算他生来以墨为姓,基本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他与墨门相关联。他成为了兵锋堡的新主人,整个兵锋堡并未因此不爽。

“从我记事起,我与墨门并无联系。”钟纬坦然道,“或许很多年前,墨门前辈曾救过祖上一命也未可知。”

学宫弟子不疑有他,哈哈大笑道:“我猜也是这样,若是小兄弟有机关秘术类的天赋,应该去西北墨门求学才是。”

“不知兄台贵姓?看你气宇轩昂,不知出自三宫哪一门?”钟纬摆出对稷下学宫体系毫不知情的样子,逮住对方进行猛夸。

“诶,我何德何能敢位居三宫?”学宫弟子连连摆手,他略有几分自得道,“鄙人印宏真,策士院的末学后进,此番前来童生院任教谕一职。”

钟纬不由得肃然起敬:“原来是印教谕,失敬失敬。如果我有幸得入童生院,定要仔细聆听教谕的教诲。”

印宏真连连摆手:“小兄弟说笑了。你可知童生院内,都是五到十二岁的幼童?他们学的也是识字启蒙。吾观小兄弟的谈吐文雅,应该有家传渊源,不像大字不识的文盲,完全可以从秀士院起步。”

“秀士院和童生院一样,都是三个月一开学。小兄弟这次去,正好赶上秀士院的开学。我估计你最多只用三个月到半年,就能通过进入策士院。

“等你进了策士院,我们就是同窗,到时见面只需喊我一声师兄即可。”

有句话,印宏真没有说出来,若是让钟纬进入童生院,他就得对自己执弟子礼。

这样一来,连带墨沧离一并对他执弟子礼,那是印宏真无论如何也不愿看见的结局。

至于把墨刀行送进秀士院,印宏真有六成把握顺利做到。

凭他的言谈举止里透露的信息,想要通过秀士院的入门考核,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三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之时,马车却无故的停下。

“车怎么突然停了?”钟纬撩起门帘向外张望。

“公子,前边有人在官道上设卡。”坐在前边赶车的车夫,同样一脸的迷惑:“旬日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根本没有设卡,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就多出了一个临时关卡。”

说着,他还指着关卡边的高高竖起的旗杆道:“公子你看,那上面还挂着古家的旗帜。在这里设卡的应该是安州古家的人。”

“古家是本地的高门大族。”

印宏真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他笑着插话道,“此族人丁兴旺,英才辈出,算得上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可能是族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不得已才设卡查人。你们无须惊慌,耐心稍待片刻即是。”

“你们看,那几个谋士院的弟子,也在排队等待通关。有稷下学宫的弟子在,古家不会为难你的。”

钟纬顺着印宏真的指向望去,他果然看见了几个背着弓箭的学宫弟子。

六院之中只有谋士院才学射艺,身背弓箭徒步而行的,必然是谋士院弟子无疑。

车夫似有不同意见,但是却不敢顶撞印宏真。

直到对方坐回车厢以后,他才低声嘟囔的一句:“皮包骨设卡,准没有好事。”

“皮包骨?”钟纬同样压低声音道,“谁是皮包骨?我看那边好像没有瘦成这样的人。”

“公子有所不知,皮包骨说的是古家的手段。任何事情只要古家掺手,再多的血肉都会给他们吃光,留给外人的往往就只剩下皮包骨。”

原来如此,钟纬若有所思的拍拍车夫的肩膀,“没事,你通关的花费一会由我垫付,若是我付不起,找义姐借钱也要帮你垫上。”

他与车夫低声交流了几句,车夫驱赶着马车在队伍末端排队。

好在前方所排的队伍并不算长。

半刻钟之后,排在他们马车前边的人,只剩一对背着行囊的年轻夫妇。

守关的古家私兵照例问了他们几句,内容无非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之类的问题。

当男子说出自己打算去秀士院求学时,守关的头目——那个穿着月白长衫、手握着青竹纸扇的公子,突然两眼一瞪:“你们还敢在我面前撒谎?”

“你俩分明就是我古家的逃奴!偷了我家至宝潜逃不算,居然还想在我面前砌词狡辩妄图蒙混过关!”

037 求学之路(中)

“我不是逃奴,我有名有姓。”男子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他身边的女子也不停的哀求,“这位公子,您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夫妻俩都是衡州人士,以前从未来过安州这边,怎么可能偷盗你家的东西?”

“错不了,”古家公子神气十足道:“本公子法眼无差,你们就是从我家设在衡州的商社里逃走的逃奴。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回去。”

“住手——”

男子握住身边女人的手,他的情绪逐渐平静,思路也恢复清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血口喷人污蔑良家子为逃奴,还有没有把稷下学宫放在眼里?几位学宫前辈请留步,我想请几位做个见证。”

他环视一周之后,主动喊住了前面通关的三名谋士院弟子,试图借助他们的力量为自己申冤。

“居然能遇见这种事情,有人请我们当仲裁者。”

背着鹊画雕弓的男子突然站住,转头望着身边的同伴道:“两位师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左边的年轻男子,身背一张紫金铁胎弓和满筒的长箭,他肃容道:“解决民间纠纷,为学宫分忧本就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

右边男子年纪轻轻,背后挂着紫杉木弓与箭筒,他则是兴致勃勃道:“师尊常说,能学以致用,方不负谋士院弟子之名。吾心向郡师院,他日若成郡师,每日案牍之间不知要替百姓化解多少纠纷。”

“平时难得有此等机缘,今日正好提前体悟。”

得到两位师弟的一致同意,身边鹊画雕弓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道:“既然让我居中仲裁,我便以学宫名义,替你们做个见证。”

“我是谋士院三席田致远,在我面前,你们双方不得有一丝隐瞒,最大程度提交自己的证据。”

古家公子闻言,哈哈笑着展开手中青竹折扇,语气悠闲道:“末学后进古千言,拜见三位谋士院学长。因为家族原因,我虽然没能进入谋士院,但一直对那里心生向往。”

“今日得见三位风姿,顿生亲近之感。还请几位暂且留步,等此间事了,再秉烛夜谈不醉不归。”

田致远肃容沉声道:“闲话少说,客套无用。我既承仲裁者之责,理当秉公执法,今日只问证据不看出身。”

“前辈明鉴,我是衡州浩海郡的孟冥修,这是拙荆孟秦氏。”男子抢先开口道,“我们二人此次前来水间郡,是为了前往秀士院求学。”

田致远闻言皱起眉头:“看你的年龄,应该十八有余,为何现在突然想起要去秀士院?”

“实不相瞒,在下家境贫寒,我虽一心向学,无奈家中拿不出盘缠让我前来安州。”孟冥修朗声说到,“直至最近家中境况有所好转,这才筹齐让我前来安州的盘缠。”

“我看你是在胡扯,”古千言冷哼道,“出门读书哪有带着妻子随行的道理?你明明就是我家的逃奴,你所谓的妻子不过是我家的侍女而已。”

孟冥修脸色胀得通红,他据理力争:“家父命她随行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有何不可?我家不像你们这些高门大族,出入皆有奴仆随行。”

说到这,他转向田致远道:“前辈明鉴,我有衡州浩海郡开出的路引凭条,可证我所言不虚。”

田致远接过孟冥修递来的凭条,转手递给身边两位师弟传阅。

“田师兄,这张凭条是真的。”左边的师弟把东西交还到田致远手中,“无论纸张、印鉴、印泥都是浩海郡特有的品质。”

田致远将东西交还给孟冥修,他锐利的眼神直射古千言,“东西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千言轻摇手中的折扇,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从容:“学长容禀,我从未说过他的路引凭条有假。事实上,凭条路引是真的,也不能说明这两个人就不是我家逃奴。”

“在我手里有一份来自浩海郡的海捕文书,上面有我家逃奴的画影图形。请稍等,我这就去把东西取来给三位过目。”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关卡边临时建起的小屋挥挥手。

看见他的手势,没过多久便有人送来一份通缉令。

通缉令上边的画影图形与孟冥修夫妻相同,下边的文字记载也与两人的描述完全相符。

其中特别点明两个逃奴制作了假身份,所持凭条的假名便是孟冥修和孟秦氏。

“师兄,这张海捕文书的材质为真。”仔细检查过通缉令的材质之后,两个师弟对田致远道:“上边的笔锋墨迹为真、就连浩海郡的官印、印泥都是真的。”

听见谋士院三人得出的结论,再看看得意洋洋的古千言,男子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失态的大声叫喊起来:“这不可能,我们不是古家逃奴——他,一定是他在从中搞鬼,这张海捕文书是假的,它绝对是假的。”

田致远不悦的瞪着他:“哦,你是在质疑本仲裁与古千言私下勾结,故意指鹿为马陷害你?”

孟冥修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诸位前辈明鉴,我的家世清清白白,绝对不是古家逃奴。那张海捕文书必然有假,还请诸位再检查一遍。”

“不用检查了,”田致远挥手打断道,“再查几遍它也是真的,不会因为你的想法而变成假的。孟冥修,我问你,除了你的路引凭条,还有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你不是古家逃奴?”

“哈哈哈哈,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孟冥修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他双眼内尽是疯狂绝望的情绪,“说什么秉公执法,实际上是蛇鼠一窝。”

背着紫衫木弓的年轻人,突然厉声喝道:“孟冥修,注意你的言辞。谋士院弟子,不是你能够随意出言侮辱的。田师兄是谋士院七席,将来注定要进入郡师院从,迟早会主政一方。”

“昏官,哈哈哈,像他这样的人,注定要当昏官。”孟冥修神情癫狂,只差当场吐血。

田致远完全无视孟冥修的辱骂,风轻云淡的继续道:“你闹够了没有?我问你,你还有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证据有屁用?碰上你们这种昏官,证据有屁用!”孟冥修折腾了半天,反倒是把自己的气力消耗的一干二净。

孟秦氏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却始终劝不动歇斯底里的丈夫。

只得任由他翻来覆去的骂田致远昏庸无能。

“够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古千言突然指着孟冥修大喝道,“把他带下去,给我狠狠掌嘴!”

话音未落,几个如狼似虎的私兵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把夫妻俩拖下去。

有个眼冒绿光的古家私兵,指着孟秦氏道:“公子,这个与人私奔的贱婢该怎样处置?”

古千言望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区区一个贱婢,晚上赏给你们了。”

“多谢公子。”一群古家私兵同时嘿嘿大笑起来。

听说了自己的遭遇,孟秦氏发出泣血哀鸣:“夫君救我,夫君救我——”

另一边的孟冥修生息全无——他已经被人连连掌嘴,打得满口鲜血,此刻显然是昏过去了。

“都怪古家驭下不严,才让几位看了笑话。”古千言拱手对三人致歉。

“哼——”

田致远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就欲离去。

古千言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漠,他冲手下挥手道:“继续检查,下一个。”

见轮到自己,钟纬让车夫赶紧驱马向前。

“你们这是去哪里啊?”守关的士兵上下打量了钟纬一阵,他将马车帘掀起朝里观望,“车上还有什么人?”

钟纬的回答,与孟冥修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前往水间郡秀士院。

听见钟纬的回到,前边的田致远突然放缓脚步,正准备回小屋休息的古千言也转过身来。

他看了看钟纬,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再看看车厢内潜龙行商打扮的卓缈缈,古千言把脸一沉,指着钟纬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敢在我眼前装神弄鬼,殊不知本公子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破你们的伪装。”

“来人啊,把这两个古家逃奴拿下!”

038 求学之路(下)

“我也变成古家的逃奴了?”钟纬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古千言神情倨傲,他指着卓缈缈道:“不光是你,她也是。”

“古公子,”与钟纬同乘一车的印宏真,赶紧从车内探出头来,“我是策士院的印宏真,正要前往童生院做教谕。我可以证明这两位是从海枯市坊而来,绝非衡州逃奴。他们在天阳郡租车,与我一道的前往水间郡。”

“滚,在我面没有你说话的份,你和车夫可以过去,这两个逃奴必须留下。”古千言根本不正眼看他。

区区一个童生院教谕,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摆谱?

在策士院中,只有最无能的弟子,才会接受童生院教谕的职位。

“你少在我家公子面前摆谱,我家公子回来之前,曾经是策士院前十席之一。”站在他身边的古家私兵不无得意道,“如今他是古家少主眼前的红人。”

被对方连声呵斥,印宏真连回嘴的勇气都没有。

他本身的资质有限,这辈都别想像谋士院的那群学长,身背长弓一路游学。

就连那些属于策士可胜任的工作,他也很难胜任——没有浩然正气,不会无意中散发力量震伤幼童,是胜任童生院教谕的唯一要求。

眼前的古千言无论武功、学位还是权势都远高于自己。

被他一声呵斥,赶紧带着行李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奔去。

印宏真的脚程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官道前个拐弯处。

眼看着唯一的客人也跑了,车夫此刻连过关的勇气都没有,他满脸愁苦的望着钟纬道:“我不载你们了成不成,算我倒霉,车费都退给你们吧。”

钟纬伸手扶住卓缈缈的柔荑,让她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前边不远就是水间郡,”卓缈缈柔声对车夫道,“既然你已经把我们送到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老者请回,这点路我们自己可以走过去。”

车夫千恩万谢的走了。

“来人啊,把这两个逃奴拿下。”古千言对墨姓姐弟完全无视他的态度激怒,就算是谋士院的那三个的学长,也不敢视他如无物。

“前面的学宫前辈请留步,”钟纬突然扯开嗓门喊到,“我想请三位过来做个见证,再当一回仲裁者。”

田致远脸上突然浮现奇怪的笑容,他转头看看身边的两个师弟,“又有人找我们仲裁者,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背紫金铁胎弓的年长师弟道:“君子不迁怒,孟冥修自己的问题,不该成为师兄逃避其他人请求的借口。”

背紫衫长弓的年轻师弟一脸不爽道:“话虽如此,可是看着这些无知之辈污蔑田师兄,我总有点于心不忍。君子有所为,必有所不为,我觉得不应袖手旁观。”

“既然如此,我们再做一回仲裁者又有何妨?”田致远大步走过来,“我已经来了,说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并非古家逃奴?”

钟纬笑嘻嘻的指着古千言,理直气壮道:“义姐告诉我,潜龙境有句名言,谁主张谁举证。既然古家公子觉得我是他家的逃奴,不妨请他先举出证明我是逃奴的证据。”

田致远破天荒的点点头,他的眼神停留在古千言脸上,“古公子,你先开始吧。”

该死的小子,心思居然如此缜密——不妙,他好像已经看穿我的把戏了。

古千言心中大骇,但是依旧强自镇定道:“古家这次逃奴比较多,损失的财物也不少。家主为此大发雷霆,几天都是不眠不休,勒令我们将所有的逃奴都追回来。”

“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喽?”钟纬打断他的话,语带讥讽道,“像刚才那样的海捕文书,你拿不出第二张?”

难不成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古千言心中惊疑不定,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绝不能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

一旦让他揭破事情真相,谋士院的弟子不会坐视。

“怎么会没有你的通缉令,”古千言突然拔高声音,“我刚才已经说过,此次逃奴众多,海捕文书有厚厚一沓,连家主都气病了。”

“下人们翻寻那么多海捕文书,总要一点时间。”

说到这,他略带挑衅的望着钟纬道:“你说你不是古家逃奴,可有什么证据。”

钟纬笑嘻嘻道:“普通的证据不多,但是关键证据还是有不少的。就是不知道你想看哪一件?”

见对方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开,古千言一本正经道:“废话,当然是最关键的那一项。”

“你可以去棱州打听打听,我在策士院时,就有慧眼如炬的名号。只要你能拿得出证据,我立马送你们过关,另外还附赠两位三千两银子,另外我还会自毁双目——你敢不敢赌?”

“那你可就输定了,”钟纬咧嘴一笑,“假如我是古家逃奴,那我是几岁进的古家?”

“最迟七岁,古家不要年纪更大,心智已成的少年。”古千言感觉胜卷在握,语气逐渐恢复从容。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最不缺的是随口编造的虚假数据。

钟纬故作疑惑道:“那可就奇怪了,为何我连古家下人该遵守的准则,一条都不记得呢?要是我在古家待了那么多年,最起码也该记得一两条吧?”

“故意装成不记得的样子,你想骗谁呢?”古千言阴笑道,“不要紧,等此事了结后,我会让你一件件都记起来,这辈子到死都不敢忘。”

钟纬冲卓缈缈微微一笑:“哎呀呀,姐姐你听见没有?古家御下极严,一个被古家皮鞭下训练了十几年的下人,居然还敢逃跑,真是太可笑了。”

古千言像是要给古家正名,他急忙道:“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古家多数的下人,都能做到谨守规矩令行禁止。哪像你们这种身负古家恩惠,却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就在两人为了枝端末节纠缠不清时,田致远不悦道:“够了,都给我停下。我要看见确实的证据,不想听你们继续胡搅蛮缠。”

“公子,这两人的海捕文书找到了。”有个古家私兵急冲冲跑过来,将两张通缉令交到古千言手里。

古千言展开通缉令,让它面向钟纬的方向,“看见没有,你敢说这上面的不是你?”

第一张通缉令上画着钟纬的相貌,明明白白的将体态特征都写清楚了,后边还有一句“为人狡黠多急智”的说明。

第二张上边则是卓缈缈的除去蒙面的相貌,特别点明她身上携带有大量的潜龙境宝物。

只看这两张通缉令,确实找不出半点问题。

谋士院的三人看过通缉令后,也纷纷表示这两张通缉令是真的。

“怎么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古千言抖了抖手中的通缉令,他就要让人把钟纬二人拿下。

钟纬哈哈大笑道:“急什么?我还没有看清你手中的海捕文书,嗯——”

他装模作样的向前走了几步,随后指着卓缈缈的通缉令连连摇头道:“不像,不像。我义姐这张画影图形一点都不像,她的眼睛不是这个样子。”

古千言对他的挑刺早有腹案,当即不慌不忙道:“画影图形的画师,在三天内不眠不休的画了几百张图,偶尔出现些小瑕疵也是情有可原。”

“按道理说,一个在古家威严下生活了十几年、他的性命心智都全部被古家掌握的下人。”钟纬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道,“有一件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古千言隐隐约约感觉不妙:我的计划近乎完美,为何这小子语气如此笃定,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疏漏之处?

一念至此,他赶紧追问:“是什么事情?”

“古家的下人,绝不敢对自家主人举刀相向——”钟纬灿然一笑,此刻他与古千言之间只有不到三步的距离。

话音未落,他袖中的匕首突然蹿出,毒蛇般刺向古千言的胸口。

刀光闪耀之间,古千言猝不及防,惨被眼前的年轻人一刀穿心而过。

在临死之前,他依稀听见了钟纬没有说完的话。

“你的死,就是证明我不是古家逃奴的最有力证据。”

039 不教而诛

古千言踉踉跄跄的后退,他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向田致远三人,“学长救我——古家必有重谢。”

“古家的奴仆,不敢对主人举刀。”

田致远对古千言的求援置若罔闻,慢条斯理的问着身边的师弟,“你们觉得这位小兄弟列举的证据,是否有足够的说服力?”

年轻的师弟抢先说到:“嗯,如果没有对主人举刀的勇气,恐怕也不敢携带东西私奔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兄弟身怀利刃却不露破绽,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古千言东扯西拉。此子心智之坚定,罕世少有。”

“他的眼光也很毒辣。前面目睹了田师兄被孟冥修当面污蔑,却能若无其事的请师兄继续为他当仲裁。”

“我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做过十几年下人,甘心屈居人下的逃奴。”

稍微年长的师弟补充道:“他有读书人的风骨,有过人的眼光胆识、有雷厉风行的行事手腕。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根未被世家威势压弯的脊梁。”

“刚才的孟冥修比他不止差了一星半点,孟冥修空有一身文气,却是胆小如鼠。明明遇到古家的栽赃嫁祸,但是翻来覆去都只敢骂田师兄,半个指责古家的字眼的都没有。”

“更别说对古千言动手,用生命证明自己的清白。既无舍身取义的勇气,孟冥修进入稷下学宫也难成大器,只是为学宫徒增一米虫书虫而已。”

年轻的弟子哈哈一笑:“张师兄你再说下去,策士院会有人不高兴的,没准还会弄些厌胜之术来咒你。”

“笑话,我一身浩然正气,何惧厌胜?”张师兄完全不把师弟的打趣放在心上,“要担心的,也是这位马上就要喊我们学长的小兄弟。”

“说的也是,”年轻弟子点头称是,“越合我们胃口的学弟,越容易遭遇各种刁难。喂,那边的墨姓小子,你以后进入谋士院,最好不要说认识我们,这能给你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墨刀行多谢三位的夸奖,进入谋士院的事情太过遥远。眼下我还有另一件麻烦事情没有解决,”钟纬笑嘻嘻施礼致谢,他不紧不慢的插话道,“既然我不是古家逃奴,这张完全真实的海捕文书,又是从何而来?”

田致远嘴角微微上扬,他平静道:“二位师弟,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站在他身边的两人异口同声:“空印案。”

田师兄微微颌首,他面露赞许:“我入选郡师院名单之前,师尊命我带两个师弟去郡师院做陪读。他让你们随行,我心中本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师尊果然没有挑错人。”

“多谢师兄提携。”两个师弟面露喜色,难掩心中喜悦之情。

郡师院每三年招收一批学生,而且只要谋士院排名前十席的弟子。

两人光凭自己的能力想进入郡师院,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如今有田致远的提携肯定,以陪读身份进入郡师院,无疑是在百步赛跑的过程中,比其他人多跑了九十九步。

只要努力,陪读转正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转正无望,陪读出师的郡师院弟子,没资格担任一郡之首。但是众多要职的二把手之位,那都是学宫特意都是留给他们的。

比起谋士院的出身,两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田致远抬手制止了两人的感谢,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钟纬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古千言的手段?”

钟纬点点头:“确实如此。”

田致远突然沉下脸道:“为何不一上来就拿出证据?你若当场指出小屋内有古怪,古千言蓄意拖时间,就是为了临时制造新的海捕文书。一旦我们查实,或许就不用以古千言的死作为证据。”

钟纬坦然道:“因为当时我没有证据,不能确定古千言是不是看错了人。”

“别看孟冥修表现出一幅含冤受屈的模样,也很可能是逃奴伪装出来欺人耳目的假象。所以说,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贸然污蔑一个世家大族的清白,非君子所为。”

“我跟古千言聊天对质,从中获得了证实我猜想的证据。然后我又给了他最少四次机会,希望他能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然而他步步紧逼,我是迫不得已才绝地反击。他若不是鬼迷心窍,蓄意把我逼入绝境,又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田致远满意的点头道:“心思缜密以直报怨,君子不可不教而诛,你做得很对。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与古千言一伙的。万一我们选择与古千言同流合污,你岂不是白费心机?”

钟纬义正辞严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田前辈对自己主持公正没有绝对的自信,没有人能在孟冥修的辱骂面前面不改色。所以我相信田前辈是个宽宏大量的谦谦君子。”

田致远哈哈大笑,他指着钟纬道:“言不由衷,闪烁其词。算了,唯独这件事,我不强迫你说真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

说到这,他转头看了看向已经倒地气绝的古千言,又看了看众多两股战战准备溜走的古家私兵,“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该听的,你们都已经听到了。”

“现在动手,便不是不教而诛。”

话音未落,两个领会精神的师弟已经摘弓在手,一阵如雨的流星箭射杀在场所有古家私兵。

连藏在小屋内的画师,他们也没有放过。

在画师的桌上,三人搜出了盖有衡州官印的空白文书、笔墨,准备将来交给巡狩宫的弟子处理。

直到把钟纬护送进入了水间郡的秀士院大门,来自谋士院的三人才告辞上路,继续前往郡师院的行程。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卓缈缈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道:“钟纬,之前那个大叔为什么说你言不由衷?你和他之间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田学长看破了我准备的后手,猜到当时我做了两手准备。”钟纬笑着屈指弹了弹女人的前额,“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他好一阵嘲笑。”

“不许说话只说半句!”卓缈缈连声抗议,“我就讨厌你们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做法,有什么事情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钟纬拗不过她的意愿,只得笑着解释道:“不管他们是不是古千言的同伙,只要他们身背弓箭站在远处看热闹,我都得想办法把他们叫过来。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是朋友就一定是敌人。”

“仔细想想看,让你突进四五步的距离,然后击杀三个弓箭手;是不是比突击十几步,去杀三个弓箭手要容易得多?”

040 大龄童生见闻

稷下学宫的秀士院很大,学院内都是年轻人。

有多年轻呢?

绝大部分人大概只有十三四岁。

像钟纬这样二十出头的人,还腆着脸来报名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你打算来秀士院读书?”负责报名的人看了他一眼,随即递出一块表格,“先填表,今天真是邪门,居然来了那么多的大龄童生。”

大龄童生很多?

钟纬心中嘀咕了一句:古家在水间郡外的官道设卡,故意拦截前来求学的大龄童生,就这样还有很多漏网之鱼来报名?

我怎么越听也不对劲呢?

按照这些年写网文的经验,钟纬总结出一条很重要的定律——非凡特性相互吸引定律。

但凡是有主角气运的那些人,各种各样的麻烦都会有意无意向他靠拢。

今天也不例外,他好像又卷入了某些奇怪的阴谋当中。

“嗯?简体字,你是学宫域外之人?”看过钟纬填的表格,负责报名的男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墨刀行,你是受墨门余荫庇护的人?”

整个灵玄境内,只有道境、阴阳云笈宫和稷下学宫还使用繁体字。

墨门追求效率和便捷性。

他们认为字是用来承载信息的,减少笔画还能表示的信息,何必多费油墨气力去画蛇添足?

兵锋堡里全是军人,用简体字的原因是简单好认。

在传递军情时,无论是写还是认,都有着极大优势。

百草药庐里都是医生,采用简体字写草书都嫌太慢,更加对繁体嗤之以鼻。

负责人一看钟纬书写的字体,便知道他不是在学宫域内长大。

“我跟墨门没有什么关系,”钟纬实话实说,“只是恰好姓墨而已。”

负责人收起他的表格,丢给他一块木牌:“拿好你的号牌,大龄童生进修的秀士馆在东南边。”

因为是外域人士,钟纬不得不缴纳的“高额”的学费——他从地球上带来的玻璃球,全部充当学费上缴。

满满一盒的各种纯色玻璃珠,是他用来跟卓缈缈玩跳棋的道具。

现在只剩棋盒,一粒棋子都没了。

他和卓缈缈从报名处出来,正巧遇上了两个熟人——孟冥修和他的夫人。

孟冥修脸肿得像是猪头一样,腮帮子全是成片的淤血青紫。

看见钟纬和卓缈缈出来,孟秦氏又惊又喜,就要给两人磕头:“恩公——”

“孟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卓缈缈上前一步扶起她,“救你们的恩人,是谋士院的田致远,我们只是顺道路过而已。”

听见卓缈缈谈及田致远的名字,孟冥修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孟秦氏有些抱歉的向两人深鞠一躬,随后小心翼翼的扶住丈夫往院子内走去。

古家私兵和古千言一死,原本设立的关卡自然不复存在。

差点掉入无间地狱的孟家夫妇,因此侥幸得以生还,避免了沦为他人玩物的命运。

只是田致远看不上孟冥修,救他是顺手而为,并没有像保护钟纬这样一直送到秀士院门口。

在过来的路上,看钟纬顺眼的田致远,顺道指点了他一些常识。

孟冥修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挨了古家私兵的一顿耳光饱餐,体力上精神上都有些不支。

夫妻俩走一段歇一段,走走停停很久之后才来到这里。

有了之前的遭遇,孟冥修在路上走得是心惊胆颤,直到进了秀士院的大门才放下心来。

他很清楚一点:进了秀士院,从此便是学宫弟子,享受学宫的庇护。

古家势力再强横,也不敢对学宫弟子动手动脚——每一个学宫弟子无故死亡,都会惹来巡狩宫弟子的调查,古家没有胆子挑战高高在上的三宫权威。

至于古千言的死,古家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田致远手中掌握的证据,不仅仅是能让古千言死一千遍。

他拿着东西申诉到巡狩宫,完全可以让古家脱一层皮。

至于说古家会不会因此鱼死网破?

那倒不至于,顶多是弃车保帅。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弃车保帅对古家来说,问题其实不大。

古家犯不上为此拼命。

何况田致远是谋士院三席,而且马上就会成为郡师院弟子。

更别说人家在谋士院的亲传座师,是有着“疯儒”之称的州牧院弟子——北辰狂。敢动他的弟子,没挨过“疯儒”的打,想要尝尝破家灭门的滋味是吧?

此刻焦头烂额的古家,不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就算古家想拿他孟冥修泄私愤,也得等到风波结束之后才对。

不过到了那时,孟冥修就不再是秀士院弟子,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策士院甚至谋士院的弟子。

那时古家想动他,就必须掂量掂量后果。

田致远迟早都要因为今天对他的轻视,付出惨重的代价。

想到这,孟冥修突然露出一抹阴狠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笑容牵扯到脸颊的伤处,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实际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孟秦氏一直在小心观察着丈夫的表情。

看见他脸疼到变形,女人赶紧柔言抚慰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我没事。”孟冥修瓮声瓮气的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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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纬在库房领了几套秀士院的院服,又陪卓缈缈在附近租了个独门独户的院落。

如此一来,两人大隐隐于市的藏匿计划,算是初见成效。

只要再买些锅碗瓢盆回来,感觉就是个温馨小院。

“笃、笃、笃。”

两人正打算收拾屋子的时候,小院的木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这么没有眼色?”钟纬和卓缈缈对视一眼,他快步走向大门处,略带戒备的拉开大门。

门外站着的是孟冥修夫妇。

“怎么又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钟纬的语气有些不善。

“墨师兄你好,”孟冥修冲他深深鞠了一躬,“我,闷这词来,是,时由……”

他两腮受伤严重,说话都有些漏风,说了半天钟纬都没听懂一个字。

听得不耐烦的时候,钟纬赶紧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听你说话太费劲。你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让你夫人跟我义姐去聊。”

卓缈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钟纬身后,她看着孟秦氏道:“我来了,你们有话直说。”

“墨姑娘,您好。”孟秦氏脸色微红,她吞吞吐吐的解释到,“这是我和冥修厚颜前来,是想跟两位打个商量,能不能跟你们合租一个院子?”

卓缈缈疑惑的望了望门外,她不解道:“为什么要合租?牙行的中人明明说过,这附近的空房还有很多啊?”

“我们的盘缠有限,整租一栋独门小院的花费颇高,实在难以承受。”孟秦氏露出为难的表情,“若是跟其他人合租,又担心因为不知对方根底发生龃龉。”

“想来想去,只有恩公和墨姑娘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看见两位在这居住,这才上门相求。”

卓缈缈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她指了指东边的厢房道:“行吧,这边可以让给你们住,但是房租你们要付三分之一。”

“谢谢墨姑娘。”孟秦氏千恩万谢,对卓缈缈不住道谢。

卓缈缈笑着扶住对方,她慢条斯理道:“先别忙着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和小弟对厨艺一窍不通,所以厨房也归你使用。但是你每天做饭的时候,要替我们多做一份。每月的饭钱,两家均摊。”

既然要大隐隐于市,而且是在学宫旁边大隐于市,卓缈缈当然不敢每天出门晃悠。

万一撞到个熟人,自己身份曝光倒没什么。

耽误了钟纬的谋划,那才最糟糕的事——卓缈缈不能容忍自己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如今有了孟秦氏做幌子打掩护,她能够最大限度的降低曝光率,静待钟纬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面对卓缈缈的要求,孟秦氏满口答应下来,一点迟疑神色都没有。

041 初到秀士院

钟纬租下的小院,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

像这样的小院,整个秀士院边上还有几十栋,是名副其实的学区房。

与其他地方的学区房不同的是——从童生院一路升上来的弟子,都是属于学宫的宝贝资源。他们住的都是校舍,不允许在外租房。

只有类似钟纬的大龄童生,尤其是自费的那种,才会居住到学区房内。

相比之下,孟冥修都比他的待遇好很多。

同在一个屋檐下求学,身为学宫域内子民的他,不用交一分的“借读费”。

只要孟冥修能通过考试,他可以免费进入策士院、谋士院、郡师院甚至是州牧院。

来自外域的钟纬,享受不到这些福利。

他就算再有钱,也只能自费到谋士院这一级。

在谋士院旁听陪读,是外域学子能走到的最高层次。

非要说他有什么特权的话,就是不需要考试。

只要有钱,钟纬现在就能进入策士院、谋士院——考试的用意,是为了区分选拔学宫的人才,确定该授予他们什么样的权职。

学宫疆域内的官职,学宫弟子都不够分,根本轮不到来自域外的旁听生。

所以说,从域外来求学的钟纬,只要有钱就行。

能学多少待多久,全看他口袋里的钱有多少。

既然已经同意孟家夫妇住下,四个人便一齐动手打扫着整个院子的卫生。

孟秦氏的手脚利索,家务活远比钟纬卓缈缈更加在行。

她一人包办了大半的事情还不算,趁着天色未黑又下厨做了一桌的菜肴,说是要感谢恩公的好心收留。

钟纬和卓缈缈在漂泊大半个月之后,第一次吃到了热饭热菜,对孟秦氏的厨艺自是赞不绝口。

等两人吃完晚饭,孟秦氏又过来收走碗筷,这才回去照顾受伤的孟冥修。

还是首度闲来无事的两人,坐在正厢房客厅内面面相觑。

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和卓缈缈唯一的娱乐玩具,今天都被当成学费上交。

除了枯坐在这熬灯油,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

“沧离姐,”钟纬干咳一声,他主动打破沉寂道:“有句话我在二十多天之前就想对你说,但是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你可以叫我缈缈。”女人的心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两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细细算起来,钟纬直接或者间接救了她好几次。

他的实力尚不及卓缈缈,却能屡次败中求胜,步步料敌先机。

从各种看似不可能的乱局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一旦他将来拥有了强大的实力,那便是真正的如虎添翼,一飞冲天。

若说卓缈缈对钟纬不动心,那是绝对的假话。

只不过她此刻心乱如麻,满心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如果他向我提出一亲芳泽要求,我该怎么办?

大概或许,不会拒绝吧。

就在卓缈缈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的听见钟纬说道:“缈缈,我要怎样才能发挥大熊猫兽魂全部的力量?能不能把其中的诀窍跟我说一下?”

“啊?你想跟我说到,就是这件事?”卓缈缈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她带着一些连自己的说不清的幽怨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当然有啊!”钟纬斩钉截铁的回答着,他表情严肃的直视卓缈缈的双眼,“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补充。”

“什么事?”

“大熊猫的是瑞兽,自古有食铁兽之称,乃是上古战神蚩尤的座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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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师兄,早啊。”

第二天一大早,钟纬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一同出门的孟冥修主动打招呼。

他满面的伤痕丝毫未退,甚至还要孟秦氏小心搀扶着才能行动。但是一身的秀士院服装,却穿得整整齐齐毫无褶皱。

“你的伤势如此沉重,为何不多休息几天?”钟纬好奇道,“秀士院的课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先跟教谕说明情况,少听几天的课也不碍事。”

“时间紧迫。”孟冥修笑得十分艰难,“我早一天上完课,就能早一天参加策士院考试。若是因为些许小伤不能坚持上课,恐怕教谕不会同意我提前参加考试的要求。”

钟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是个对自己够狠的狠人,只不过他的狠,总是用不对地方。

如果昨天他能拿出这股勇气去拼命。

估计早就获得田致远的援手,也不必受这么多的皮肉之苦。

田致远昨日的态度,分明就是怒其不争,但是绝对没有哀其不幸的想法。

既然孟冥修没有反抗的意志,世间一切不幸就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钟纬的脾气与田致远类似。

他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与孟冥修交谈的兴致并不高。

钟纬的信条是,能争七尺,不让三分。

第一次见到明蕴玄的时候,钟纬曾经误会她想杀自己。

即便是那种毫无逃跑机会的情况下,他也要豁出去尝试逃跑。

哪怕食物中毒快要死的时候,他也要选择躺在官道边赌一把——万一能碰上愿意救自己的人呢?

所以当钟纬发现自己被战情局坑害,要借白仙子的手杀他。钟纬没有选择向敌人低头,而是积极策划反击手段,准备以牙还牙。

就算被人围在动物园标本馆,打算把他当场火化,他也未曾放弃鱼死网破的斗志。

能砸场、能掀桌子的时候,钟纬会毫不犹豫动手——去他妈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去他妈的大局为重,老子的利益就是大局!

钟纬一路不疾不徐的前行,没用多少时间便来到了大龄童生的进修馆内。

馆内稀稀拉拉的站着不少人,正在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

还没正式迈进大门,钟纬就听见了有人在课堂里扯开嗓门大笑道:“哈哈哈,上次去的那家窑子,里边当真是有趣得紧。”

“这位贤兄,你是读书人,应该说秦楼楚馆。”

“哦,对对对,多谢贤弟的指点。”

“要我说啊,再好的秦楼楚馆,也比不上阴阳云笈宫的瑶音仙集。来自瑶音仙集的女子,个个都美得不似人样。要是能跟她们春风一度,我就是死也心甘。”

“就凭你,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还是等你成为郡师院弟子,学会六艺之五的琴艺,再来跟瑶音仙集的仙子们弹琴说爱也不迟。”

“他大概以为瑶音仙集跟秀士院一样,只要认识几个字就能进。”

听见同窗的刻薄挖苦,众人爆发一阵疯狂大笑,丝毫没有半点身为秀士院弟子的自觉。

刚刚迈步走进教室的钟纬,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与这群俗人相比,孟冥修简直可爱到原地爆炸。

同一时间,教室内的众人也看见钟纬。

看见他自顾自的进来,随便找个无人的位置就坐下。

一众学生都露出的疑惑的表情,嘈杂的交谈声随之降低,直到鸦雀无声。

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朝着钟纬走过来。

他将蒲扇大的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整张桌子发出吱呀哀鸣,这才好整以暇道:“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亮个号吧?”

042 巧舌如簧(上)

开学的第一天,就有人跑来问钟纬,你混哪条道的?

钟纬自己也很疑惑:我明明花了大价钱来读书,现在究竟是到了秀士院,还是铜锣湾?

“我只是个读书人,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钟纬很和气的回答了一句,“要上课了,这位同学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哈哈哈哈,大家听见没有?”壮汉回过头对身后的众人道,“他说是个读书人,哈哈哈哈哈——”

课堂内突然爆发阵阵笑声,这回噪声甚至比刚才更大。

忽然间,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眼神,都转向了教室入口处。

就连眼神充满恶意,似乎准备找钟纬麻烦的壮汉,都被教室入口处的动静吸引——孟家夫妇就站在教室外。

“夫君,妾身就送你到这吧,家里还有很多的事情。”

孟秦氏被一堆男人用恶狼般的眼神盯着,她浑身觉得不自在。

让孟冥修在入口边的无人座位坐下后,她急急忙忙就想离开教室。

原本想找钟纬麻烦的壮汉,眨眼间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嬉皮笑脸道:“诶,小娘子要到哪里去啊?”

“相见即是有缘,不如先跟大爷认识一下。大爷名唤金富贵,是古家安州商行的未来掌柜——如果大爷的书读得好,没准还能当水间郡的主薄。”

听见壮汉金富贵出言调戏,旁边的喽啰随即帮腔道:“对对,金老大前程远大,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一个白面书生要好?”

“你眼瞎啊?”另一个喽啰起哄道,“你看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哪里称得上白面书生的名号。”

孟冥修没想到在秀士院的纪律如此败坏,居然还有人敢无视校规当面调戏他的妻子,顿时怒不可遏道:“你们,你们——咳、咳、咳……”

他的伤还没有好,如今气急攻心更是带起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夫君,你没事吧。”孟秦氏满脸惶急快步过来,细心轻抚孟冥修后背,帮他理顺气息。

“啧啧啧,这小白脸看起来没几天活头,你不如改嫁跟我吧。”金富贵依然不肯罢休,他大模大样的伸出手,作势要去摸孟秦氏的脸颊。

“你敢!秀士院不是你这种蠢货能够撒野的地方,”孟冥修将妻子护在身后,他死死盯着金富贵的手,“只要我上报学宫,你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啊哈哈哈,你尽管去告啊。就算你能告到巡狩宫去,巡狩宫最快派人过来也要十五天后。”金富贵肆无忌惮的回头对众人道:“十五天的时间,该吃的好果子,我都已经吃完了。”

听见壮汉意有所指的话,孟冥修血气上脑,他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抬手就要朝对方身上扑去。

金富贵面带冷笑,根本不把对方的行动放在眼里。

“住——手——”

关键时刻,钟纬出声喝止的孟冥修的动作。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朝着前排走过去,“命不是这样拼的,你手上连一把刀都没有,怎么跟别人拼命?你以为是在拼多多呢?”

“有拼命的意志,没有拼命的力量,是送死不是拼命。没看见对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金富贵不屑的望了钟纬一眼,他冷笑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臭虫,大爷不找你的麻烦,你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抽?识相的滚一边去,大爷吃饱了肉,说不定能赏你点汤喝。”

“金大少如此健忘?古家总是把资源投在废物身上,这样下去,古家迟早要完啊。”钟纬慢悠悠的叹息道,“刚才不是才说过吗?”

话音未落,钟纬骤然加速,以虎行蹑步蹿到对方身前。

“我——”

钟纬一记重拳砸在金富贵的小腹上,轰得他深深的弯下腰去。

“是——”

重拳之后,钟纬抬膝正中金富贵的前额,踢得对方眼冒金星。

他的肘击毫不留情的砸在对方后背上。

“一个——”

“普普通通的——”

“读——书——人——”

一套组合拳连接下来,竟然让钟纬找回了打拳皇九六的愉悦。

眼见对方已经晕晕乎乎,钟纬伸手整整对方的衣襟,他语重心长道:“现在你记住没有?”

“你去死!”

金富贵突然目露凶光,抽出一把匕首就朝钟纬的小腹捅来。

虎行蹑步,闪!

钟纬早有防范,轻轻松松就闪过了对方的攻击。

他手腕一翻,贝爷求生刀已经悄然入手。

“既然你的眼力不济,留着眼睛也没有什么作用,不如摘去得好。”钟纬的一字一句,都在准确清晰的落在金富贵耳内。

刀光闪耀间,金富贵只觉双眼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金富贵捂眼痛呼,发出惨过杜鹃啼血的悲鸣,“我看不见了。上,都给我上,谁杀了他,我重重有赏。”

然而这一次,他的命令似乎无人响应。

就在金富贵满心惊恐的时候,钟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失去了眼睛,从此就是一个废人。什么安州商会大掌柜、什么水间郡主薄的官职,从现在起都不属于你。”

“还有,你的声音呱噪,比乌鸦还难听。反正古家也不会养废物,下一刀我要割断你的喉咙。大家最好不要拦我,在这我先恭喜各位古家同窗,金富贵即将彻底退出竞争。”

“还有谁想要安州商会大掌柜、水间郡主薄的位置?”

钟纬看似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激起了金富贵心中的无数绝望、怨气和愤怒。

不用他过多的描述,金富贵已经清楚自己眼瞎之后,将会面临怎样悲惨的结局。

“啊啊啊啊,就算死,我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狱!”

他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扑出去,立马就扑中了一个目标。

“我是——”

不等那人说完,金富贵已经将手中的刀狠狠刺进了对方腹中。

“我——是——你——的——朋——友——”那人拼命挣扎,试图让金富贵清醒一点。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安州商会大掌柜的位置属于我,谁也拿不走!就算是你也不行。”金富贵几近疯狂,他用数刀捅倒一个无辜同窗后,又朝其他的人扑过去。

“喂,我在这。”钟纬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另个方向传来。

金富贵立刻就循声扑过去。

“啊——”

随着一声惨呼响起,又一名古家秀士死在他的刀下,然而钟纬还是好好的。

“哎呀呀,不好了。”

钟纬故作惊讶道:“金富贵根本是奔着你们去的,他在古家是不是还有很多兄弟姐妹?这是要借杀我为名,替他的兄弟姐妹清除竞争对手啊!”

“今天他不死,你们将来都没有好日子过。”

“等他回去跟少主一说,黑锅往你们脑袋上一扣——人家可是忠心耿耿,为了古家的名声,连双眼都豁出去了。再看你们这些手脚齐全、眼睛完好的人,岂不个个都是废物?”

“完了,不仅是你们的前途完了。从此以后,你们的家人,都不会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再来秀士院求学的人,只会是金富贵的兄弟姐妹,也只能是金富贵的兄弟姐妹。”

043 巧舌如簧(下)

大熊猫兽魂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钟纬的一番话,落在众人耳内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就连已经瞎掉的金富贵,都觉得他的提议很有道理,可操作性非常强。

尤其钟纬的长相虽不出众,却能在众人心中形成天然的好感,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众所周知,同为古家派来的秀士,金富贵在古家人面前最能说得上话。

因此他也成为了大家的首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金富贵伤而不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走向,跟钟纬描述的基本没有任何差别。

金富贵要是不会甩锅推责任,那他就不是金富贵。

到最后,功劳肯定是他的,责任必然是大家的。

不管那时钟纬是死是活,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钟纬死了,金富贵劳苦功高;至于其他人,准备倒霉吧。

钟纬活着,金富贵身先士卒,没有辱没古家门风,其他人准备倒霉吧。

谁让金富贵话语权最大?

只有他死了、钟纬也死了,这样的结局才能减轻众人身上的罪责。

但有一点,杀钟纬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他刚才展现的实力,这边不死几个人,恐怕没办法达成——那么问题就来了,谁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大家?

谁愿意舍自己的命,让别人捞好处?

眼下他们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因为钟纬有意无意的堵住了出口,金富贵还在屋子内不分敌我大杀特杀。

“金富贵突然狂性大发,连续杀了好几个古家秀士,还要在秀士院大开杀戒。众人为保古家声誉不坠,不得不出手击杀此獠。”

看出众人的犹豫,钟纬索性又在如火的局势上再添一勺油。

“一人刺他一刀,同生死共进退,共分金富贵留下的财富权力和地位。大家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敢背叛,最后大家都要倒霉。”

听见钟纬的提示,众人眼前一亮:原来只要金富贵死,就能获得让大家满意的结果?

杀一个瞎子,可比杀钟纬要容易很多。

事成之后,还能多出很多利益与共的同伴。

何乐——而不为?

半个时辰之后,大龄童生进修馆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秀士院的山长名叫林不凡,他被人从住处喊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金富贵等人的四具尸体。

大龄童生进修馆在开学第一天,就发生了严重斗殴事件。

尤其是还死了好几个人,伤了十一二个,更是让事情变得无比严重。

“金富贵突然发疯,他暴起伤人,我们被迫防御。”已经对好口供的众人,说出了整齐划一的答案,整齐得就好像事先商量过。

“你叫孟冥修对吧?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不凡指着一个看起来伤得最重的学生,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山长,我当时不在教室。”孟冥修很委屈的回答着。

“你不在教室?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这是昨天被人打的,你可以去问昨天负责给我报名的教工,我昨天就是这个样子。”孟冥修有些艰难的倒吸着凉气,“我来得很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不凡转头看了一圈,见其他人几乎个个带伤,因此他指着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钟纬道:“你来说。”

“山长,我也是刚刚才到。”钟纬指了指孟冥修,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和孟冥修同租一个院子,今天早上同时出的门,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场没有目击者,来自古家的学生也是统一口径,死的也是古家的人。

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古家下人间的内讧。

反正没有外部学生伤亡,不属于古家下人仗势欺人的案件。

此事无须惊动巡狩宫出马,不如就此结案,算是卖给古家一个面子。

林不凡懒得管古家下人之间的狗咬狗,他转身吩咐道:“让他们出具一份口供,送去水间郡府请郡师用印。把这里收拾一下,先给他们换一间教室。”

换过教室之后,一堆劫后余生的大龄童生你看我,我看看你。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浓浓的迷惑:我们明明是来进修的,怎么上学第一天就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内讧?

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钟纬。

那个坐在教室最后排、口里哼着域外小调,半点没有幕后黑手自觉的人。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用不着这样瞪着我。”钟纬没有看见众人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教室气氛的不对。

他气定神闲道:“说句难听的话,无论智慧还是武力,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们扪心自问,凭本公子的能力,要进入谋士院前十席,是不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被钟纬几句话一挑动,就动手参与攻击金富贵的众人一致点头:墨刀行实在太客气了。

就冲他的巧舌如簧,别说前十席,当谋士院首席都绰绰有余。

“今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拿来找我。现在能有我做你们的行事指导、将来做你们的外援、还不抢你们饭碗位置的高手,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眼睛里突然闪出热切的希望之光。

对啊,墨刀行的智计,大家深有体会,有他做后援总比大家给金富贵做嫁衣要好。

反正金富贵已经死了,不如就一条路走到黑。

背叛的代价那么高,谁也不敢轻易反水——但愿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退路可以走。

众人的喜忧参半,并不能阻止时间向前流逝。

秀士院的第一堂课,虽是姗姗来迟,但还是如约前来。

给众人上课的老者已是花甲之年。

他脸上写满了怒意,语气中的蔑视更是毫不掩饰。

“吾名伯行渊,是你们的六艺教授。我知道,你们这群废物根本就没有读书的心思,来秀士院就是为了六艺之二的礼。”

“这么说也不对,懂礼知礼的人不会在开学第一天,就与同窗手足相残。”

“其实你们是冲着坐礼和心礼而来,幻想着自己有天能够豁然开悟,迈进浩然正气的大门。”

“痴心妄想!我明白的告诉你们,就你们这种货色,一辈子也别想悟出浩然正气的关窍。”

六艺之二的礼,居然是浩然正气的入门关窍?

我好像来对地方了。

钟纬打起精神,不肯遗漏老师所说的每一个字。

用这位老师的说法,礼的作用有很多,祭礼是与神沟通的技巧,国礼是外交技巧。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包含礼的因素,其中细节不胜枚举。

一个人言行举止若是暗合礼数,即便他从未学过礼仪,看起来依然是个谦谦君子。

若是于礼不合,哪怕长得再好看、再讨人喜欢,也不过是个粗鄙之人——钟纬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

坐礼用在读书或者类似上课的场合。

保持正确坐礼的姿势,不会腿脚麻木、不会筋骨难熬、不会浑身不适,有着不可思议的修身健体之功效。

有了坐礼修炼技巧,稷下学宫这些不动如山的弟子,个个身强体壮。

不像地球上的宅男书呆子,战斗力连五都不到。

心礼是所有礼仪中最玄妙的一项。

通常用在体悟书中奥义、圣贤之言、感悟自然的时候。

它会帮助学宫弟子以精神触碰著书作者的本心、跨越时空与圣贤进行精神交流、以己心感悟天道万象。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距离领悟浩然正气只有一步之遥。

044 心传

“诶?上学的第一天,你就跟别人打架?”

卓缈缈看着正在练习坐礼的钟纬,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钟纬,你就不能长点心?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我看你觉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熊猫兽魂,是刺猬兽魂才对。”

“没办法,那家伙想对孟秦氏和孟冥修出手。我当时要是不救他们,当时课堂上还是要出人命。”钟纬慢条斯理道,“死古家的人渣,总比死其他人要好,你说对吧?”

卓缈缈无比忧虑道:“万一古家不肯罢休,把巡狩宫的弟子引来呢?你的计划岂不是要曝光?”

“他们不敢让巡狩宫的人过来,因为昨天的事情,古家的把柄还在田致远的手里。”

钟纬早就想好了安慰女人的说辞,“如果他们此刻再上报,巡狩宫就得派出两拨人,一拨来查秀士宫残杀案,一拨来查古家的空印案。”

“或者说,只派出一拨人来查两件事。你猜古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愿不愿意给巡狩宫弟子提供更多的信息,让他们产生某些不好的联想?”

卓缈缈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老是用你那一套去算计别人,总有你失算吃亏的那一天。”

钟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老说我巧舌如簧,你究竟是尝过,还是真想尝尝?

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调戏卓缈缈的结果,就是她很可能会当真。

卓缈缈认真的时候,鬼知道她会不会“兽性大发”?

“你在想什么?”卓缈缈忽然瞪起眼睛望向钟纬,“满脸的坏笑,一看就没安好心。”

“我什么都没想。”

钟纬赶紧摆明立场。

“我问你,为什么要我在卧房的窗户上都贴满黑布?换衣服和洗澡的时候,都要在黑屋子里去换?”卓缈缈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个问题,比前面的问题都难回答。

钟纬总不能告诉卓缈缈说,凭你的实力,是可以在地球上出现投影的。

当然了,这种情况其实很少出现。

因为出现在地球的投影,都是个体和少数人的影像,基本没有出现过大量个体的情况。

稷下学宫有七州四十九郡,每个郡的人口都有几十万以上。

在这么多的人里边,按理说高手应该不少。

尤其是学宫附近,高手更是多如牛毛。

但钟纬从未听说过,哪个地方能看见特别多的异界人像。

比方说海枯市坊,能去那里的人一半都是高手。

这地方的投影要是落在地球上,活脱脱就是一座鬼城。

但是海枯市坊的投影,在地球上根本看不到!

他倒是经常听说,某某地突然出现一只怪兽投影,把那个城市的广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当成自己的窝,于是惹来大批好事者前去围观。

然后突然间,不知从哪来了一群异界人士。

他们在围观者面前三下五除二把怪兽ko,把尸体分割带走。

为此钟纬一直怀疑,出于各种原因,异界的城池无法在地球上形成投影。

只是他没有证据证明这点,现在也没有时间去验证,

为卓缈缈做全方位防护,也仅仅是因为钟纬心中的一点不安全感:万一这间屋子对应的是地球上某个公众广场,万一在城市之中,卓缈缈的投影偏偏就能显现。

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还是让卓缈缈躲在看不见光的屋子里休息、换衣服,这样安全性就得到了最大保障。

“反正你在黑夜中也能看得清一切,这样能最大程度的防止身份暴露。”钟纬模棱两可的回答着,他不敢保证自己的答案能否让卓缈缈满意。

女人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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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的作息时间与别处不同,每上三天的课,就会放一天的假。

上课内容也是多种多样,每节课耗时最少在一个时辰以上。

只不过绝大部分课程都是文言文,学宫教授又不肯给大家发放课本书籍,全靠大家自觉做读书笔记。

文言文听得钟纬昏昏欲睡,他哪里有什么心情做笔记?

无非是回去之后想办法,借孟冥修的读书心得再复习一遍,勉强跟上老师的教学进度。

好在整个班级里,他并不是唯一想打瞌睡的人。

除了孟冥修,其他人都是如此。

绝大部分人只在伯行渊的礼仪课程上,才能勉强打起精神。

伯行渊虽说看不起大龄童生,但是教学的过程没有藏私

他开篇讲的就是坐礼心礼,这两样是学宫的入门课程,因此过程讲得极其详细。

大龄童生们只有弄懂了坐礼与心礼的关窍,才能经受得住长达一个时辰的讲课,做到思路清晰不疲劳。

只可惜听来容易做来难,看似无比简单的坐礼心礼,绝大部分的人怎么都弄不懂。

即便钟纬有通灵开窍的经历,学会了百草药庐初阶弟子凝神观微的技能,又有大熊猫兽魂强化提升肉身实力。

他在学宫的入门课程前,却还是一败涂地。

坐礼很难,钟纬勉强坚持十几分钟就会腿木脚麻,完全体会不到锻炼的效果。

心礼更是难上加难,他坚持不到三分钟就会神游象外,不是走神就是入眠。

在同班同学里,最快做到这一步的人,反而是之前最不起眼的孟冥修。

开学第五天,他就完成了坐礼入门。

从那时起,他脸上、身上的伤痕就在飞速消退。

到了开学第七天,孟冥修身上的伤痕,已经消退得干干净净。

待到伤痕褪去,孟冥修的心礼也随之入门。

从那时起,每一堂课听下来,他总能写满十几页的笔记。

“孟师弟,这段话是陈教授在什么时候说的?”

小院之内,钟纬翻着孟冥修的笔记,他指着上边大段的文字道:“同样是在听国风课,为何我对这一节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墨师兄上课又走神了?”孟冥修微笑着摇摇头。

钟纬在学业上的劣势,让孟冥修有些小小的心理优势。

他很乐意为钟纬解答各种疑难,算是偿还他击杀古千言为己复仇、又毫不犹豫收留自己的恩情。

面对钟纬的问题,孟冥修坦然道:“陈教授的课程,一部分是以言语传承,另一部分是以心礼传承。”

“这段话教授并未直言,我只是心有所感,然后顺手写下来。墨师兄的心礼尚未入门,听不见教授的秘传也属正常。”

我勒个去。

钟纬听得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玩法?

我要向学宫举报,陈教授上课的时候公然给尖子生开小灶!

大家都只能看电视听收音机的时候,陈教授偷偷在班里开了wifi,密码也只告诉了孟冥修一个人!

045 磨砺

同样是上课,有人听一遍等于别人听两三遍。

学习效率更高的那些人,自然能比其他人走得更远。

同样是在一个教室里读书,老师明目张胆的给孟冥修开小灶,其他人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们资质愚钝,迟迟不能解决坐礼和心礼的问题?

wifi就摆在教室里边,其他买不起“智能手机”连不上网,这能怪谁?

“为什么你的坐礼就能那么快入门,为何我就不行?”

小院之内,钟纬揉揉两条发麻的腿,他又一次冲击坐礼入门失败。

孟冥修似乎早就有了腹案,一直在等这个装逼机会——不对,是在等钟纬问出这个问题。

“大概是墨师兄心思过于敏锐,”他从容不迫道,“记得开学那天,你比我只早进了教室不到二十息的时间。”

“二十息的工夫,恐怕连寒暄问候的时期都不够。但是后来金富贵的挑衅中,你借力用力顺势诱导,让他们自相残杀,造出了一个无解的杀局。”

“事后我曾无数次推算,若是我身处墨兄当时的位置,能不能迅速从其他人的言语中找到关键?然后再利用这些关键点,迅速编织起反击陷阱?”

说到这,孟冥修露出由衷的佩服神色。

“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我可以!但是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我曾反复回想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我才分析出哪些人才是金富贵的表面狗腿子、哪些真正的亲信。但是墨师兄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就把这些人找出来,然后让他们死在金富贵的刀下。”

“你以言语让敌人不和,以行动让敌人彼此猜忌反目;逼着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做出看似最有利,实则遗祸无穷的抉择。”

“万事有利也有弊,墨师兄心思过于敏锐,能发现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但也因此容易被外界繁杂刺激,分去太多的心神,难以沉下心来。不能静下心来,坐礼带来的外界刺激,就如同炼狱般的难熬。”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经过孟冥修的分析,钟纬恍然大悟: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简单。

百草药庐的凝神观微,是他不能坐礼入门的罪魁祸首。

凝神观微本来就是医者的技能。

通过加强精神感知能力,去获知病人身体的最细微变化,从而做到对症下药妙手回春。

带着凝神观微的状态去练习坐礼,会导致磨炼过程带来的刺激,被凝神观微成倍放大再放大。

一分的痛苦,也能被放大到百分以上。

除非钟纬能“自废武功”、毁掉凝神观微的能力,否则别想短时间内在坐礼上有所突破。

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精神感知乃是人体最神秘的力量之一。

用白仙子的话说,这是来自神魂层面的力量。

自毁强大精神感知的过程,就好比在神经末梢最密集的位置,拿着小刀一刀刀割肉。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在玩游戏,也不是洗点。

自废已有的能力,多半会对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创伤。

除了岳不群和林平之,恐怕不会有人给这种行为点赞。

卓缈缈对此事倒是看得很开:学宫弟子用来锻炼身体的技巧,钟纬可以同时锻炼精神和身体。就算过程痛苦了一点,但还能有比这更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为了磨砺他的意志,她甚至开始主动督促钟纬练功,不允许他有半点偷懒的迹象。

但是钟纬总觉得,卓缈缈这是在公报私仇。

她的理由钟纬也能猜到七八分。

无非就是有着如此敏锐感知能力的钟纬,不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钟纬、严重伤害了“墨沧离”少女心的恶贼,就该是这个下场。

在“义姐墨沧离”的“强行”监督下,钟纬的坐礼时长慢慢涨到了四十五分钟。

女人掐得很准,永远卡在钟纬能力的极限上,既能锻炼又不至于磨炼过头伤到身体和神魂。

至于钟纬是否会生卓缈缈的气——墨沧离教导墨刀行练功,跟卓缈缈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缺点是强行修炼的后遗症太强。

他每练习一次礼坐,就会有同样长时间的“熊猫躺”时间。

就是像大熊猫那样,倚着墙壁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钟纬与大熊猫不同的是,人家那是吃饱之后的修仙时光。

他纯粹就是累成了葛优瘫。

然而好处也是有的。

比如说看见他累得不行的样子,卓缈缈会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小女人温柔,心疼的为他擦汗推拿。

一旦钟纬缓过气,她又会变回原样。

更多看不见的好处,其实藏在钟纬的身体里。

南荒巫斗士兽魂的修炼关窍,在于自身举止暗合体内所载兽魂的行为。比如卓缈缈修炼的虎行蹑步和风翼轸法,都是暗合穷奇的行动捕猎动作。

“熊猫瘫”的姿态,勉强算是大熊猫一族的“坐礼”。

大熊猫式纯粹的休息,加强了兽魂与肉身的亲和度,加快了熊猫兽魂被钟纬炼化的进度。

学习观想大熊猫那种慵懒淡定的性子,让钟纬的精神逐渐适应了现状,开始下意识无视绝大部分的“背景噪声”,初步控制了自己的绝对感知能力。

钟纬以前的精神感知,更像是一台高精度的全频段雷达,任何背景噪声都能对他产生影响。

就连来坐礼给带来的全方位刺激,也能让他苦不堪言。

在这种情况下,钟纬选择装作听不懂卓缈缈的暗示,无视她时常流露的情愫,也是无奈之举——任何感官刺激在凝神观微的效果下,都会放大数十倍。

尤其是卓缈缈那种发自真心的亲昵之举,实在是“婶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卓缈缈开车也许只想开十码。

但是钟纬实际感受到的,却是堪比高铁时速的飙车,一路鸣笛“污污污”的效果。

如今的他,逐渐学会如何分辨收集有效讯息,无视并排除大量无效失真的干扰。

并不是说钟纬的精神感知正在钝化,而是精神感知的强度进一步得到了提升、失真度大幅降低、抗干扰能力得到由里至外的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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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不错。”

快要下课的时候,伯行渊站在钟纬的身边,他语气中充满了赞赏的意味:“我看得出来,坐礼对你来说很痛苦。然而你却凭意志力坚持下来了。”

“开学二十天,你的坐礼时间从一盏茶的工夫,变成了三刻钟的时间。虽然你现在躺在地上的样子很狼狈,不过这种努力的精神,还是值得称赞。”

说到这,伯行渊脸上突然浮现了回忆的神色:“细细说来,如你一般有毅力的学生,我之前也教过一个。可惜你是域外人士,一生注定无法达到他那种高度。”

“孟冥修、墨刀行,如今班里只剩你们两个人,为师希望你们好好努力,不要虚度光阴。”

“是,弟子必不负伯师所望。”孟冥修立刻大声回答。

而钟纬却在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教室,刚才还满满一课堂的人,现在居然真的只剩下他们三个。

“其他人呢?”钟纬疑惑道,“之前我修行坐礼太过用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居然在上课的时候早退,真是欠管教。”

“哼,管教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做。”伯行渊冷笑道,“古家把无地郡师程祥雨派来,将这批朽木领回去了。”

钟纬惊讶道:“无敌郡师程祥雨?此子好大的口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顶着无敌的名头出门,岂不是要从早打到晚?”

“不是无敌,是无地。六年前,慕浪郡的郡师程祥雨曾经犯下过严重的错误,差点被巡狩宫下令全境追杀。因此学院疆域之内,七州四十九郡都无他的立足之地。”

孟冥修显然上课比钟纬更加用心认真,绝对不会在关于古家的细节上犯错误。

钟纬若有所思道:“那不是比无敌还惨?不过学院内既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这家伙怎么又能跑到秀士院来?”

“后来是古家家主出手,替他化灾解厄,让他逃过死劫。程祥雨感激古家援手,从此以后投身古家,成为古家上品客卿。”

说到这里,孟冥修的脸上突然露出深深的忧虑。

古家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急、还快!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046 无地郡师

古家突然把所有的筹码棋子都撤走,无非是为了应对巡狩宫的检查。

谁让他们私底下的谋划,遇上了喜欢多管闲事的田致远?

弃车保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古家能忍下田致远的挑衅,也不代表钟纬几人能够被一并放过。

尤其是钟纬在秀士院唆使古家下人内斗,更是明目张胆的捋虎须。

一旦风波平息,绝对会招来打击报复。

如今古家撤走了所有的己方势力,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很难说了。

放学后,孟冥修忧心忡忡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头一次没有与钟纬结伴而行。

“你心中的忧虑很重,是否还在担心古家对你施以报复?”

就在他愁眉紧锁的时候,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孟冥修赫然惊觉,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在回家的路上,而是在一片孤舟之上。

孤舟下是汹涌怒吼的河流波涛,两边是山高千仞的绝壁。

是幻境吗?

孟冥修心中骤然一惊:不,这不是普通的幻境,这是郡师院弟子的才能施展的绝艺。

以强大无比的精神意志,辅以窥遍世间万法的浩然正气,在自身周围形成的一方领域天地,名唤【胸怀河山】!

在这一方小天地内,领域天地的主人,就是万夫莫敌的存在。

有郡师院弟子的力量,还会特意找自己麻烦的人,孟冥修能想到在只有一个——无地郡师程祥雨。

“不愧是七天入境的孟冥修,果然名不虚传。”

将孟冥修拉入这方天地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对面,不偏不倚的屹立在船头之上。

起初,他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孟冥修找了数遍,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他主动出言打破沉寂,孟冥修才赫然惊觉:船头还站着一个人!

“程学长找我何事,事、事?”

孟冥修努力学习钟纬的说话方式,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波澜不惊。

然而他的心中越是想平静,口中发出的颤音就越重。

“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找你的麻烦。”程祥雨温言抚慰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你无需如此惊慌。本座只想告诉你,从一开始,古家对你就无恶意。”

“污蔑我是古家逃奴,这叫没有恶意?”孟冥修心中的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程祥雨微微一笑,他意有所指道:“没错,你不是古家逃奴,说你是逃奴只是一个借口。找你麻烦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得罪的古家——你不妨猜猜看,我们要抓的人是谁,为什么会牵连到你?”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孟冥修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孟秦氏。

古千言曾经想用最残酷的方法折磨孟秦氏。

这绝非古家弟子的正常表现,在其身后肯定有孟冥修不知道的缘由。

孟秦氏和她背后的娘家,必然有事瞒着他。

渡过了最初的心慌期,孟冥修的胆气又回来了,他大义凛然道:“我不管你们要抓的人是谁,即便在巡狩宫弟子的面前,我也会照实陈述你们污蔑我是逃奴的事情。”

“我不会阻止你这样做,同样的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程祥雨好整以暇道,“事实上,那都是古千言自作主张搞出来的风波,即便墨刀行不杀他,他也逃不过古家的惩罚。”

孟冥修冷哼道:“既然如此,那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想用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解开我心中对古家的仇恨?”

古千言哈哈一笑,他的身影和胸怀山河制造的幻象,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只有一句话,还在孟冥修的耳边回荡:“我只是提醒你,记住自己的立场不要犯傻。不要为了枕边人的枕边风,忘记了今天的初心。”

距离孟冥修约三百步远的凤来酒楼。

古家少主与程祥雨站立在顶层,一同眺望着远处大街上的孟冥修。

“猜忌的种子,已经在孟冥修心中种下,”程祥雨哈哈笑着展开手中的折扇,“我在此恭喜少主,只要策略运用得当,你将为古家拿下一员大将。此子文气非凡,将来成就只怕不会在郡师院止步。”

“将来少主有了他的辅佐,我们这些老骨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退位让贤去颐养天年。”

“程郡师的实力,位列古家客卿第一。”古少主摇摇头,“在我心中,能够力挽狂澜挽天之将倾的客卿首座,永远只有您一位。”

程郡师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少主客气了,我只是一个将行就木的丧家之犬,哪里能配称客卿首座?先说正事,吾观少主的表情,似乎还有一丝不解。”

“程郡师好眼力,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孟秦氏在何时何地得罪过古家?”古家少主疑惑道,“陷害对付她的亲族,为何能让孟冥修倒向古家?”

程郡师眼内精芒一闪:“孟冥修一生谨小慎微,如今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本座不过是给他一个理由,让他有个释放愤怒的宣泄口而已。”

“学宫无能,他不能埋怨;古家势大,他不敢埋怨。唯独予取予求的枕边人,只要给孟冥修一个合适的借口,让她做这个出气筒再合适不过。”

“至于杀死古千言的凶手,姑且让他再活跃几天,他是接来下一系列事情的关键。”

古家少主微笑道:“程郡师不必着急,古千言的死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我对那名勇士非常满意,需要我替这个凶手也准备一名美女,谢谢他的仗义之举吗?”

程郡师摇摇头,他沉声道:“恐怕要让少主失望了。古千言的破幻之眼,已经有我五成的功力。被他指认为逃奴的墨姓姐弟,身上却无任何明显的文气涌动。”

古家少主接过话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古千言的行为是假公济私。他本意不在墨刀行身上,更不是为古家分忧,而是看中了墨刀行的义姐墨沧离。”

“能让古千言的心动的美女,绝非庸脂俗粉。墨刀行看惯了墨沧离的绝色,必然不会对我所准备的美女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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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冥修的定力还是差了火候,听说古家有了动作,立刻就变得惊慌失措。我连叫他三次,他都没有反应。”

钟纬叹息着走出教室,他踱着慢吞吞的步子,摇摇晃晃的朝自家走去。

比起卓缈缈的虎行蹑步,钟纬的熊猫步悠闲到了极点。

简直是修身养性的极致选择。

“钟公子真是好兴致。”

就在钟纬慢吞吞的在路上晃晃悠悠时,他忽然感觉天地都变了颜色,霎那间乌云密布。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在一艘小船之中。

船舷外怒浪滔天,狂风夹着暴雨呼啸而过,小船在波峰浪尖上下抛跌。

此刻一旦落水,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海燕,高尔基。”

钟纬清了清嗓子,用无比激昂的声音朗声道:“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幻境倏然消退,狂风暴雨和孤舟通通消失不见。

钟纬还是站在原地,声情并茂的朗诵着:“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发现身边没有了异象,钟纬有些不满的抗议道:“继续啊,我的画面和伴奏呢,被谁吃回扣了?”

“不愧是敢当众刺杀古千言、几句话就诱使古家秀士内讧的智勇双全之士。”只有钟纬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

“本人无地郡师程祥雨,在凤来酒楼摆下一桌宴席,不知钟公子是否愿意赏脸赴宴?”

047 放手游戏

凤来酒楼之内,钟纬见到了传说中的程祥雨。

他的个人不算高,相貌堂堂气质不凡,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年帅哥。

看见他的时候,钟纬略微有点疑惑:这货的形象长得也太他妈正面了吧?

程祥雨头戴纶巾手握羽扇,一副在世诸葛的模样,完全没有钟纬想象中奸臣的实质——事实上,钟纬是受到电视剧脸谱化的影像。

随后钟纬心底便释然:就像多年之前,某次高考语文曾经出过的这样一道考题:魔鬼一笑,露出的笑脸。

备选答案有狰狞、恐怖、邪恶之类的形容词。

然而正确答案,是桃花般的笑脸。

出题组的意见是,恐怖狰狞只会提升他人的警惕,只有美丽的事物才会降低人类的警觉。

魔鬼要害人,自然不能让人先提前警惕。

越是看上去正气凛然的家伙,包藏祸心的可能性也极大。

尤其是还未见面之前,程祥雨就能叫破自己的来历,称呼他为钟公子——只有战情局和百草药庐的人,才知道他的姓氏。

知道钟纬的身份,意味着卓缈缈的事在他面前并不是秘密。

卓缈缈在百草药庐掳走钟纬的事,对于三个组织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三个组织分别是百草药庐、战情局控制的潜龙行商协协会、以学宫名义替战情局背书的利益团体。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程祥雨属于哪个势力的代言人?

“你来了,请坐。”

程祥雨像是在招呼老朋友一样,他提起酒壶为钟纬斟满一杯酒,“凤来楼的清泉流响,是我最喜欢的美酒。从我进入秀士院读书那天起,就对此酒爱不释手。”

“多谢程郡师的美意,酒能醉身,却不能醉心。”钟纬坦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人醉心不醉的感觉并不好,所以我不喝酒。”

“你的心既没乱,也没醉。”程祥雨端起酒盏自饮一杯,“偌大的灵玄境,难道就找不到一件让你醉心之物?”

钟纬神情泰然自若,他大大方方承认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好像是这样。”

闻言程祥雨叹道:“这是一句实话。看来我的敲山震虎,对你没有任何作用。”

“程郡师说笑,你的计谋怎么会没作用?”钟纬故作惊奇道,“你只用一句话,就吓得我不敢逃跑,乖乖前来赴宴。”

“灵玄境很大,能藏身的地方不胜枚举,你为何要进入学宫?”程祥雨突然道。

钟纬:“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这句话是用来骗小孩子的,你的障眼法,连我都瞒不过。”程祥雨不觉哑然失笑。

“古千言要是不拦路,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你很有自信。”

“郡师更加自信。”

钟纬说完这句话,酒席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既然你不愿饮酒,这满桌的酒菜自然与你无缘。”数息之后,程郡师挥挥手道,“你走吧。”

就在钟纬打算起身出门的时候,程郡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策士院藏书阁一楼甲字号书柜后,有个虚空跳点。另外年轻人自信不是坏事,但不能盲目自信。”

“你最大的漏洞,就是个人的行事风格太过单一。”

“回去之后你好好回想一下,恶水河边挑动赏金猎人内讧、在乱局之中袭杀策士院方首席的布局;是不是与秀士院挑战金富贵、煽动古家下人内讧的套路如出一辙?”

“即便我不认识卓缈缈,难道凭这两处布局的相似之处,还猜不到你的真实身份?”

钟纬脚步微微一顿,他头也不回的迈步出去:“多谢指点。”

晚上,小院的客厅内。

“缈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们暴露了。”

正在吃饭的时候,钟纬突然语气凝重的抛出一句话。

“是谁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卓缈缈立刻摩拳擦掌,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发现问题的人。

钟纬慢条斯理道:“他的名字叫程祥雨,绰号无地郡师,是隶属古家的客卿。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几个月前,我在中州帝望京见过他一面。”卓缈缈的表情顿时冻结在脸上,她仔细回忆道,“当时他携重礼代表孙家前来,说是要与妙巫族谈一笔大生意。”

“具体的交易内容,我并不清楚。他与送亲长老的密谈,我没有参与。”

说到这,她小声的问着钟纬,“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我的实力对付谋士尚且有些吃力,在郡师院弟子面前,胜算很小。”

“不必惊慌,我的坐礼心礼还未完成,”钟纬笑着摇摇头,“暂时不需要逃跑。”

女人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情中流露出对钟纬的抗议。

她抗议钟纬说话只说一半的方式,就是连一半的话都不说。

钟纬笑着伸出手去,握住卓缈缈的柔荑,“缈缈,你说现在是你握住我,还是我握住你?”

“我不知道,”卓缈缈板起脸道,“刚才我没有看见你主动把狗爪伸过来。”

她嘴上说得严厉,但是手上的动作却给了钟纬无比明确的反馈——我们是相互握着对方的手。

“如果从现在起,咱们之间的游戏规则是——”钟纬意味深长的笑道,“先放手得利,后放手受伤。你觉得这场游戏的赢家,是那个主动伸过去抓你的人?”

“还是反应足够灵敏,能对方放手的前一瞬抢先松手的人?”

不管程祥雨想在背地里做什么,卓缈缈的身份都是一个绕不开的爆弹。

他先引爆,其他的敌人就将是窝藏卓缈缈的同谋。

若是由其他人来引爆,今天放过钟纬和卓缈缈的举动,将来会让他百口莫辩。

无地郡师今天对钟纬的提点,未必是抱着一颗好心。

钟纬还没脑残到认为大熊猫兽魂的亲和力,能够改变程祥雨的想法,让他愿意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其中的关窍,卓缈缈听得似懂非懂。

“哎呀,钟纬说得实在太复杂啦。”

女人有些头疼的摇晃着脑袋,她语气无比坚定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哪怕最终会受伤,我也绝不放手。”

我去,卓缈缈又在飙车。

即便钟纬的精神感知得到了极大的强化,但是从卓缈缈柔荑上传来的温度、蕴涵在女人话语中的信息,还是让他有种微妙的眩晕。

再让卓缈缈多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他估计就得当场晕倒。

“贱——人——”

“啪!”

就在此时,一阵怒斥和耳光声从东厢房内传出,惊醒了正厢房内脉脉含情的两人。

钟纬清咳一声,他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掌,站起身望着东厢房的位置,“那边是在搞什么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孟冥修还有打老婆的爱好?”

048 辞行

钟纬和卓缈缈赶到东厢房的时候,屋内的喧哗已经结束。

孟秦氏脸上有个鲜红掌印,眼泪汪汪的从屋子里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卓缈缈拦住她,仔细端详着对方脸上的伤痕。

孟秦氏避开卓缈缈的眼光,她拿出一块丝巾按在脸上:“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没事就好,我这有一瓶潜龙境的伤药,你先拿着。”卓缈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以后你自己小心一点,知道吗?”

钟纬借着两人聊天的工夫,往房间内的瞟了一眼。

东厢房的客厅地上,散落了一张信纸,桌上摆着一个信封。

他粗略的扫了客厅一眼,看不见孟冥修的人影。

待两个女人低声交流了几句,钟纬若无其事的牵着卓缈缈的手回家。

进入房间,他反身关好门以后,这才压低声音问到:“今天有人给孟家送信了?信使长什么样?”

“你连这也能猜到?”

卓缈缈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随后她摇头表示不知:“我没有看见信使的模样,不过那封信好像是送给孟秦氏的。信封上还写着她的名字,但她不认识字,说是要等到夫君回来一起阅读。”

看来那封信,就是造成孟家夫妻不合的原因。

钟纬不想掺合别人的家事,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与程祥雨的会面,没有带来任何表面上的变数。

钟纬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过同住一个院子的孟冥修,他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坏——钟纬经常在孟秦氏脸上看见青於,晚间也时常能听见孟冥修的呵斥。

数天时间不到,孟秦氏就迅速憔悴下去。

她在孟冥修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做事却频频出错。

然而不管她怎么讨好,在孟冥修身边的处境还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这样下去不行,孟冥修实在太过分了。”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卓缈缈,十分生气道:“虽然妙巫族的男人在家也经常打女人,但是吾族的成年男女都是巫斗士,男人敢动手,女人就一定会还手。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打架过程再激烈,问题都不算大。”

“孟秦氏是个弱女子,根本没有恢复能力,孟冥修怎么能忍心下狠手?”

说到这,她望着钟纬道:“你那么聪明,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夫妻俩重归于好?”

“从条件反射的角度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条件反射?”

钟纬叹息了一句:“比起一个月前的孟冥修,如今的他已经脱胎换骨。你没听见他对我的称呼吗?我们认识才一个月的时间,我就从恩公降级成不带姓名的师兄。”

“只可惜无论他再怎么脱胎换骨,孟冥修也无法解决一件事——他在古千言面前的无能狂怒模样,已经被孟秦氏牢牢记住。”

“不管他以后如何飞黄腾达,在孟秦氏的面前,他身上永远有个洗不掉的污点。看见她,孟冥修就会想起自己在古千言面前无能狂怒的模样。”

卓缈缈惊讶道:“就为了这种事情?孟冥修也太小心眼了一点!”

“这不是小心眼,是极度的自负、容不得自己身上有一丝不如人的地方。”钟纬面无表情道,“就算孟冥修有成为州牧的潜力,对孟秦氏来说,她当州牧夫人的机率也很小。”

“既然如此,还不如及时止损,提早放手离开。”

“哗啦——”

屋外突然传来瓷器坠地的声音。

端着鱼汤准备进门的孟秦氏,无意间听见了钟纬的点评,心神激荡下竟然将东西打翻在地。

她顾不上满手都是滚烫的油汤,急忙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残迹。

“废物,连点小事都做不好,尽会给我丢人!”

听见响动的孟冥修出门看了一眼,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又转身进东厢房看书。

孟秦氏双手被烫出的大片红肿,他连多半句的问候都没有。

“我说过,你最好想办法及时止损。”钟纬无比严肃道,“你丈夫的能力还没到州牧院,但是脾气已经超越一般的郡师。”

不等他说完,卓缈缈推开钟纬,不准他继续瞎说。

女人一边蹲下去帮忙捡拾碎瓷片,一边提议道:“我听说瑶音仙集的外门弟子在晚上会在坊间表演,小秦妹子,陪姐姐去看出《凤求凰》好不好?”

“离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孟秦氏压低声音道,“但是今晚我实在抽不出空,家里还有一大堆的行李需要收拾。”

卓缈缈不解道:“你们在这住得好好的,收拾行李做什么?”

“就在前几日,冥修跟秀士院申请了提前考试的要求,今天他的单人考核全部通过了。”孟秦氏形容憔悴,但是说起孟冥修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希望和自豪。

“他决定即刻动身,明天前往棱州策士院求学。”

“这条鱼是我给姐姐和恩公准备的临别谢礼,真是可惜了。”

丈夫的才华让她与有荣焉,就连眼下受到的责难,似乎也不被孟秦氏放在心上。

似乎有点不对。

钟纬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孟冥修以前也说过,他打算用三到六个月打好基础,然后再提通过考试的事情。

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去策士院。

是谁在背后给他施加压力?

难道说,那日程祥雨摆下鸿门宴,受到邀请客人的不止钟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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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墨刀行你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吧。”伯行渊收起桌上的东西,“因为大龄童生院的人数太少,今年的进修班要提前结束了。”

“提前结束?”钟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花真金白银进来求学,结果课程还没讲完,你们就打算提前结束?”

伯行渊无奈的摇头解释道:“你误会了,其实这个班早在十天前就该结束,只不过那时班里还有个可造之材孟冥修。其他老师出于爱才之心,这才延迟了关闭时间。”

“如今孟冥修成功毕业,多数老师认为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钟纬忍不住抗议:“我进校的时候,可是交足的学费!既然秀士院不开课,是否该退一部分学费给我?”

“关于这个问题,老师实在帮不了你,你去找秀士院的山长吧。”伯行渊丢下一句推卸责任的话,溜得比兔子还快。

太不负责了!

钟纬只恨自己没有学宫的学籍,不然非要去学宫教育部投诉这群混蛋!

他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中,等待他的是一碗烧得漆黑的鱼块——孟秦氏已经跟着丈夫离开,家里已经没有懂做菜的厨娘。

“我看孟家妹子做鱼做得挺容易的,所以就大着胆子自己试试,谁知道就烧成了这个样子。”卓缈缈理直气壮的抱怨着,“又要烧火又要炒菜,简直太麻烦。”

诸事不顺啊!

钟纬叹了口气:或许我也该及早去策士院转转,老是跟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学生混在一起,那是没有半点前途的。

最起码策士院那边有同龄人、有藏书馆、还有通往一个地球的虚空跳点——假如程祥雨没有骗人的话。

049 无地之策(上)

稷下学宫的策士院,位于棱州慕浪郡。

比起四季如春安定祥和的安州,东边棱州慕浪郡要危险很多。

慕浪郡东临大海,气候变幻不定。

前一刻还是风和日丽,下一刻或许就会狂风暴雨。

其次是海底有异人族生活,经常在狂风暴雨的天气里登陆,洗劫沿海居民。

更加严重的是,棱州北面与道境接壤。

道境之内灵气浓郁山灵水秀,天地间万物受到灵气滋养,异变生灵数不胜数。

这些玩意时常越过边境,流窜到学宫疆域内作乱。

射杀越境过来袭扰的妖兽,乃是谋士院弟子的日常作业之一。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非常混乱的环境。

更加接近于灵玄境的真实状况。

听见卓缈缈对慕浪郡的介绍,钟纬做出了按兵不动的决定——至少在他完全弄明白坐礼的奥妙之前,不能贸然前进。

不把自己的根基打好,一旦进入那种随时都会遇到危险的环境,无力自保才是最糟糕的问题。

反正小院还有大半年的租期,不用白不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去了三个月。

经过三个月的静心磨炼,钟纬的坐礼勉强能够撑到一个时辰。

在这期间,东厢房被卓缈缈改成练功室。

她经常会在钟纬休息的时候,借口指点他的武技外功,然后借故揍他一顿。

得益于每天的内外修炼,钟纬对精神感知的控制,变得越发纯熟。

想要攻击卓缈缈,或许还差了三分火候。

若是想避开卓缈缈的攻击,则是游刃有余——钟纬以稷下学宫的技巧磨炼百草药庐的能力,再糅合大熊猫兽魂炼化后产生的野兽直觉。

他硬生生将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锻炼成了自己独有的前兆感知。

有了前兆感知的帮助,钟纬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避开卓缈缈的一切攻击。

卓缈缈心念一动,还没做出任何动作,钟纬就能下意识的避开。

她现在必须用八成的力量,以极快的攻速突破钟纬的反应极限,才能在十次之中勉强击中他一两次。

不过事情有利也有弊。

在前兆感知成型的那一刻,钟纬便自然而然的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的心礼修行,永远都不可能入门。

不能入门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稷下学宫的心礼修炼,需要的用到非常多的感性思维。

可修炼凝神观微的第一步,就是摒弃感性的杂念,做到绝对理智——这是身为医者的入门基础,理智和经验才是医者判断的标准。

没有哪个医生会对患者说:“你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想让我帮你开点什么颜色的药?”

“我这里的药有基佬紫、智障蓝、高端黑、脑残粉、原谅绿这几种颜色,请问你喜欢哪一种?”

遇到这样的医生,患者家属没有当场打死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等到钟纬形成前兆感知的时候,理智就显得愈发重要,它的优先级已经超越了一切。

然而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钟纬的金库正在告急。

没错,他快没钱了!

从五个多月以前,钟纬在街头表演现场穿越时算起。

异界通道真实存在的消息,应该扩散到地球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如今过去快半年时间了,来自地球的行商,并没有显著变多。

可是来自地球的商品,价格正在逐渐下降,有时候甚至是一天一个价。

钟纬带过来那满满一背包的商品,价格已经缩水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按原计划可以让钟纬衣食无忧过三年小金库,变成了只能让两人再坚持三个月的米缸。

为了不影响钟纬的计划,卓缈缈极力主张立刻动身前往棱州郡。

在棱州郡肆虐的妖兽虽然危险,但是危机与机会并存。

它想吃人的时候,人类也把它当成是难以得见的珍贵商品进行猎杀。

路上随便逮一头妖兽,两人一年的伙食费就有着落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黄金白银沉重不好携带,却没有想到潜龙境的商品还有贬值的可能。”

带着三两黄金十六两碎银出门的钟纬,不无懊恼的仰天长叹:“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东西全部换成钱,现在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

卓缈缈美目流转,她大大咧咧的抬手欲拍钟纬的肩膀,“我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受你照顾那么久,大不了以后姐姐养你。”

不等她的手落在他肩膀上,钟纬已经下意识横移半尺,避开了卓缈缈欲意亲密的动作。

看见钟纬的下意识举动,女人神情微黯。

原本想要安慰的话,就此停在唇边,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了?”

钟纬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只是敏锐的察觉了卓缈缈的情绪变化,“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之间情绪低落?”

“我没事。”卓缈缈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明明就是有事,我的前兆预判从来都没有错过。”钟纬自信满满道,“你有什么难解的心理问题,不妨试着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过一点。”

卓缈缈依然以沉默应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走了很长一段路。

直到就快出城的时候,钟纬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他指着城门边城墙脚下的城隍庙道:“前边就是水间郡的城隍庙,我听说在这驻守的庙祝来自道境天机阁,他制作的签文特别灵。”

“远行之前,我们不如先进去求一个好兆头?”

卓缈缈有些哀怨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你听说过郑人买履的故事吗?”

郑人买履?

钟纬略微思索了一会,他印象中依稀有这么一个成语故事,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具体的内容。

见卓缈缈迈步进了城隍庙的大门,他也赶紧跟进去。

两人交了香油钱,一人抽了一支签。

看出卓缈缈的犹豫,钟纬率先把签支送到庙祝桌前。

桌后的庙祝年近七旬老态龙钟,他眯起眼睛看了钟纬好一会,这才慢吞吞的接过签支道:“公子这是要远行?”

老人说话声音,听上去略显中气不足。

钟纬点头道:“我确实要出门,所以想请大师算算,我此去棱州策士院的运程。”

他现在一身的远行装束,想否认也缺乏说服力。

“此签曰,时来风送滕王阁,运至何忧跨仙鹤。甲乙两运天云梯,也知桂香味早卓。”老人眼内闪过一抹精光,他赞不绝口道,“公子才华横溢前程远大,此乃上签。”

听说钟纬抽到一支上签,卓缈缈随之露出笑容,将手中的签递过去。

庙祝看了卓缈缈几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此签曰,劝君切莫向他求,似鹤飞来暗箭投;若去采薪蛇在草,未遭毒口也忧愁。”

“姑娘前途晦暗,命中注定难逃劫数。”

“原来是这样啊。”卓缈缈自嘲似的笑笑,她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外走。

狗日的庙祝,一点眼色都没有,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老子祝你一辈子打光棍!

钟纬心中暗骂一句,他急忙跟上卓缈缈的脚步,生怕她出现任何意外。

刚刚出门,他就看见有人横在卓缈缈身前。

挡路的是个男人,年纪五旬左右,眼眉间与卓缈缈有几分相似——注意到这点,钟纬没有贸然行动。

“缈缈,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不该听信外人的谗言。这些日子你肯定吃了不少的苦,”男人语气清冷道,“如今有我在这,没人敢动你半根寒毛。走,跟我回南荒去。”

050 无地之策(下)

就在男人说话的时候,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冲破了城门,在他身边停下。

牵引四轮马车的八只异兽,每只都散发着金属光泽。

一眼看去,众人就知道它们并非活物。

在马车的后边,跟着数队骑着南荒魇兽的卫兵。

众骑士气势汹汹,满身上下围绕着血煞之气。

领头骑兵身边的血煞之气甚至凝结成形,幻化成的暗红色的血雾。

卓缈缈曾跟钟纬描述过妙巫族的风土人情,因此钟纬对四轮马车的来历并不陌生。

两百年前,墨门曾经送给妙巫族圣皇一辆战车——虓行辇。

虓行辇是墨门机关术的集大成者,配合妙巫族兽魂驱动的机关异兽,来去如风日行三千里,夜行八百。

它是妙巫族长的象征,更是南荒万族共主“神皇”卓吟风的座骑。

看见卓吟风不远千里跑来接女儿回家,钟纬突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然而这种不理智的情绪,很快被他全力压了下去。

平心而论,他该替卓缈缈感到高兴。

以稷下学宫孙君子的实力而言,除了南荒神皇卓吟风亲临,否则没有人能保证卓缈缈的安全。

如今卓吟风真的来了,还摆明车马要把女儿带回去——卓缈缈的真实身份,终究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曝光了。

她不可能再以墨沧离的名号,光明正大的陪在钟纬身边。

卓缈缈头也不回的跟着父亲踏上了虓行辇,再没有看钟纬一眼。

望着女人的背影,钟纬显得很平静:这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他或者对卓缈缈而言,都是如此。

两条平行线不管靠得多近,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两条相交线在过了交点以后,终究会越来越远。

命运如此,无法突破。

就在卓吟风要回身关门的时候,坐进车内的卓缈缈突然开口:“很抱歉,我从头到尾骗了你这么久。我不能再陪你前往棱州策士院啦,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听见女儿的道别,卓吟风的锐利眼神一下就落在钟纬身上。

如山的压力,瞬间降临在钟纬身上。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城隍庙祝,因为受到余威波及,霎时软倒在地。

不一会,庙祝身下就出现了大滩的水迹。

反倒是遭遇正面冲击的钟纬,依然屹立在原地。

除了双眼失去神采,他再无任何不良反应——感受到威压临身的前一瞬,钟纬的前兆感知自然的产生应对策略,让钟纬的精神感知瞬间封闭、首尾成环。

如同磁感线那样以自身为整体循环,不再接受任何外界信息干扰。

此类做法如同封闭自身的五感,让自己成为“植物人。”

放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是取死之道。

不过现在,算是钟纬的投机取巧,赌卓缈缈不会放任父亲伤他。

“哼——”

卓吟风见他在自己的威压下纹丝不动,不由得冷笑道:“果然好本事,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父亲大人,墨刀行在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保护了我好几个月。”卓缈缈连忙出面求情道,“他是个正人君子,待我也是持之以礼,父亲切莫为难他。”

“放心,我向来赏罚分明。”卓吟风语气稍微缓和一点,“我听说卓岚影之前回报说,你打算护送他去棱州?”

“确有此事,”卓缈缈点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

卓吟风收起自身散发的威压,钟纬的眼神在他收起威压的瞬间,就立即恢复清明。

看见钟纬异于常人的反应,卓吟风眯了眯眼睛,他冷哼道:“墨刀行,妙巫族不是恩将仇报的蛮人。念在你保护我女儿有功的份上,本皇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赏赐。”

“你护得我女儿五个月的周全,我便让人护你一世平安。卓影何在?”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飘然落下,单膝跪在卓吟风面前。

“妙巫族近卫卓岚影,参见族长。”

说话的是个略带中性的女声,她的左脸有几条形似猛虎斑纹、又像黑色火焰的刺青。

“卓岚影听令,”卓吟风指着钟纬大声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贴身护卫,负责他的一切安全事宜。他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

“若是他不幸遇袭身亡,你也不必回返南荒,当场自行了断便是。”

“到时你在南荒的所有族人,我也会全数送下九泉与你团聚。若是墨刀行寿终正寝,你也得自行了断,但是本皇那时可以破例放你的族人一马。”

听见族长的命令,卓岚影抬头看了钟纬一眼。

钟纬视线与她交错的瞬间,只觉女人的眼眸如墨深邃,仿佛是能吞人魂魄的无尽深渊。

“属下遵命,定不负君上所托。”

卓岚影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那种浓浓的怨恨和哀伤,让周围的人无不心惊。

南荒神皇这是要赶鸭子上架?

用卓岚影一族的性命,要挟她遵从自己的意思?

钟纬刚想说我用不着护卫,更不想身边跟一个定时爆弹。

但是被神皇虎目一瞪,他差点再度陷入自闭。

等到他回过神时,虓行辇已经在轰隆隆的呼啸声中扬长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城门外。

“墨公子,时间不早了,赶路要紧。”

卓岚影在钟纬身后不耐烦的催促道:“再磨蹭的话,太阳落山以前就赶不到清油镇,只能在野外过夜。”

“这位姑娘,你不必跟着我,”钟纬如梦初醒,他结结巴巴道:“我一个人去棱州其实挺好的。”

卓岚影喝止了他的解释,厉声道:“少废话,你不想活没关系,但是我留在南荒的上千亲族,我还想让他们多活几天!”

看起来,被赶鸭子上架的人是我。

钟纬兴意阑珊的叹了一口气,迈着不情不愿的脚步向外走去。

水间郡的城楼之上。

古家少主与程祥雨并肩站立。

刚才城楼下发生的事情,被两人尽收眼底。

“程郡师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一来,最后的祸患也被弥消。”古家少主赞叹道,“墨刀行以为自己能用卓缈缈的身份当杀手锏,为田致远撬动古家根基,留下致命一击。”

“殊不知他所有的谋划,都在您的算计之中。现在墨刀行的用途已失,我们是不是可以斩草除根?虽然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比较麻烦,多找几个杀手,还是能够解决的。”

说到这,古家少主用心盘算了一阵,这才哈哈笑道:“程郡师运筹帷幄,明着打压潜龙境商品、暗中低价吸收的举措,让本少主赚了不少的钱。多请几个杀手的开支,我还是出得起的。”

“少主不必心急,”程祥雨轻摇着纸扇道,“真正的好戏还没开演,墨刀行作为我的最后王牌,他的真正用途是在棱州慕浪郡。”

“疯儒北辰狂当年能把我从郡师的位置上赶下来,如今我也能把他从州牧的位置上轰下去。”

古家少主拊掌大笑道:“如此更妙。”

他看了看城楼下艰难爬起,因为尿裤子而羞愧难当的城隍庙祝,语带讥讽道:“时来风送滕王阁,运至何忧跨仙鹤。甲乙两运天云梯,也知桂香味早卓。”

“潜龙境人尽皆知,王勃在滕王阁出名后不久,就死于海中溺水。墨刀行抽到的,分明就是一支下下签。水间郡的城隍,当真是老糊涂了。”

051 水间谍影(上)

“师父,您真的要走?”

城隍庙的小伙计难掩心中的喜悦,但是口中却依依不舍道:“弟子才跟你学了一年不到,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

“你学会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当城隍庙祝绰绰有余。为师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个大丑,现在是非走不可。”老庙祝颤颤巍巍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语气中满满都是悲凉。

“从今往后,水间郡的人只会记得我被神皇吓到尿裤子,再无人记得我的是铁口神算——我连自己被吓尿裤子的事情都算不到,还有什么资格算别人的运程?”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徒弟以后,老庙祝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城门。

他前行的方向,竟然和钟纬的方向出奇的一致。

当水间郡的城墙,消失在山峦之后,颤颤巍巍的老庙祝突然直起了身体。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头的白发随着吸气迅速变黑。

满脸的皱纹,转眼间消失不见。

原本如弓的驼背,霎时间变得笔挺。

几个呼吸之后,庙祝与之前的形象已经截然不同。

他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那个男人身上,残留着忘忧子师弟的力量气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师弟是在半年前突然无故失踪。”

“紫霄师伯素来喜爱这个关门弟子,若是能从那人身上拷问出师弟的下落,我也算为师门立下一份大功。”

重获青春的男子从袋中掏出黄纸,在上边飞速写下几行字。

“此行不知前景如何,待吾先给自己算上一卦。”

与此同时,比他先走一个时辰的钟纬,如释重负的挺直了腰杆。

终于消失了!

出城一个时辰之后,钟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从前兆感知小有所成,钟纬一直就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至于监视者是谁——除了程祥雨,其他人不会对钟纬如此感兴趣。

更加不会让钟纬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

离开水间郡之后,隐藏钟纬在心底的不安,逐渐在消退。

就在刚才,那种不安已经完全消失。

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安,却在他背上成倍增长。

跟在身后的卓岚影,她望向钟纬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就算不回头,他也能接受道前兆感知的示警:身后有杀气!

“缈缈,你能不能走到我身边来,”钟纬忍不住回头道,“我不习惯你——”

然而在开口的瞬间,他却下意识的喊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抱歉啊,我差点忘记了,缈缈已经跟着神皇回家了。”钟纬脸色变幻了一下,他随即换上无所谓的语气道:“现在是由你送我去棱州慕浪郡。”

“既然我们接下来要相依为命——”

“住口!”卓岚影冷冰冰道:“我不是卓缈缈,你少在我身上占便宜,鬼才会跟你相依为命!”

钟纬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算我口无遮拦。卓岚影女侠,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因为卓岚影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几百步,卓岚影突然开口道:“你刚才喊的是妙巫族公主的名讳。”

“是又如何?”钟纬爱理不理的回答着。

“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公主矢口否认你是知情者。”卓岚影冷笑道,“可如果你不知道公主的身份,绝不会知道她的真实名号,更加不会喊得如此亲密——臭小子,公主与你的关系,看来并没有她口述的那样单纯。”

钟纬无奈的叹了口气:“念你是初犯,又提醒了我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本公子决定投桃报李,好心提醒你注意一件事。”

“你的命和族人的命,现在都绑在我一个人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敢向我挑衅,就不怕我立刻自杀,拖着你和你的亲族老小陪葬?”

“哦,你会为了保住公主的名节而自尽?”卓岚影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不会,沧离不会愿意我这样牺牲。”

钟纬回答很干脆,说到这他恶意满满的瞟了卓岚影一眼,“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了保住族人,究竟会做出多大程度的退让?退到能不能到为我自荐枕席的地步?”

卓岚影脸色有些苍白,卓吟风给她的命令之中,确实包含了这样的因素在内。

如果钟纬以族人的性命相要挟,按理说她是不能拒绝的。

一念至此,卓岚影仍旧强自镇静道:“公主说你是君子,君子不会做出这样的小人行径。”

钟纬微笑着向女人曲臂躬身,做了个来自潜龙境的绅士礼,“你敢试探我的底线,我同样会试探你的底限。”

“若你曾经是沧离姐的敌人,或者未来还想当她的敌人。我整你的时候,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现在清楚这一点,我们是不是能心平气和的谈谈?”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卓岚影终于领教的钟纬的言辞攻势,如今她也只剩下嘴硬而已。

钟纬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阵,他神秘兮兮道:“你确定不用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真的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我的人身安危。”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卓岚影不情不愿道:“想谈什么?”

“你有没有对付道境天机阁弟子的经验?”钟纬好整以暇道,“最迟在三五天之内,会有天机阁弟子想要杀你然后抓我。”

卓岚影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天机阁的弟子?”

“大概是刚才在城隍庙的时候,”钟纬努力回忆着,他慢吞吞的说到,“因为他给沧离姐的签文不好,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结果不小心被他听见。”

说到签文的时候,钟纬突然神情一黯。

在进入城隍庙求签之前,卓缈缈说了个郑人买履的成语。

当时钟纬的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了郑人买履的典故,理解了女人临别赠言的真实含义。

“宁可相信尺码,也不相信自己的脚——原来在卓缈缈眼中,我是这样的一个人?”钟纬自嘲的笑了笑,他继续迈步往前走。

卓岚影沉默良久,她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天机阁与青羊道院是道境两大名门之一,青羊道院擅长呼风唤雨,擅长用五雷正法降妖除魔。”

“天机阁以风水秘术和测算天机闻名于世,对战斗并不在行。他们最多能给我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想要杀我却是千难万难。”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钟纬点头道:“我在听,每一句的都听得清清楚楚。对了,我还想问你一句,风水秘术里是不是包括缩地成寸?”

“好像是有这么一门功夫。”卓岚影的语气不是很确定,“我曾听父亲说过,天机阁可以借助各处的地脉灵性,在山川大地间穿行。”

“有就没错了,”钟纬微笑道,“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因为我感应到前方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神念波动。”

052 水间谍影(下)

似曾相识的力量一闪而过,足以引起钟纬的极大警觉。

卓岚影看他说的郑重,越过钟纬身边,就要在前边引路。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脚下就不知道踩中什么东西,整个人往路边一倒。

在她倾倒方向的延伸线上,有一根尖锐但是不突兀、不起眼的木刺——若是卓岚影按照惯性倒下去,势必被木刺贯脑而亡。

卓岚影反应灵敏,在木刺就要刺穿太阳穴的瞬间,她借助腰力横移半尺,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无妄之灾。

女人扭腰的动作刚刚做到一半,脚下的地面再度打滑。

卓岚影顿时重心失衡,后脑要害朝着地上突起的石头撞去。

这下若是磕实了,她还是难逃香消玉殒的杀劫。

接连两次的意外让卓岚影心神剧震:道境的杀手果然来了!

刚才的一连串意外并不是巧合,而是天机阁声名显赫的风水杀人咒术,名叫天网恢恢。

利用自然界的常见事物,组建成各种各样的杀人阵势。

一旦无意入阵,必然是九死一生的结局。

危急关头,卓岚影右掌拍地,借势腾空而起。

她在指掌上的造诣颇深,一双玉掌拍在突起的石缘上,顿时将它打得粉碎。

只是情急之下,她所用的劲道极大。

受到这一掌之力的震动,扬起的灰尘迷住了卓岚影的眼睛,让她没有注意到路边高坡上已经风化的巨石,在掌力的作用下无声坠落。

巨石裹夹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在卓岚影头顶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陨石雨”。

纵然她再强大,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没有达到一定级别的实力,被千斤巨石当头砸下,都是死路一条。

此刻卓岚影双足才刚刚落地,不料这处地面极其松软,直接让女人双足陷入半尺深的淤泥中。

她刚从泥淖中脱身,头顶的坠距她已不足三尺。

眼看卓岚影就要横死当场,旁边突然冒出一双手将她整个抱起,硬生生拖离了坠石区域。

救出女人之后,钟纬脚下不停,身体也是摇摇晃晃左右扭动。

在前兆感知的引导下,他的笨拙闪躲架势,宛如一只正在跳舞的熊类生物。

偏偏这样憨态可掬的滑稽表演,在坠石如雨的危机中,却能做到进退自如毫发无损。

无论是水坑、地刺、坠石、或者是其他什么危险,都没能阻止钟纬的步伐。

他轻轻松松就将女人带出了危险区域。

“这不可能!”

站在山峦之上的男子,目睹了钟纬的躲闪绝技后,他神色充满的震惊,“钟纬连策士院弟子都算不上,我的天网恢恢,就算是谋士院弟子来了,也要脱一层皮。”

“根据卦象显示,只要我能在一击不中之后远遁千里,今日之事便是有惊无险。”男子略作思索,他做出新的决定,“刚才是我想留他一命,因此施术的过程中留了三分力。”

“现在我不会再留手,务必一击解决全部后患。大不了把尸体带回去,让紫霄师伯亲自施法探查。”

打定主意之后,男子掐动指诀,誓要将天网恢恢的力量催发至最大。

敌人在那个方向!

钟纬突然感觉无穷无尽的恶意,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

他循着内心不安的来源,抬头向山顶望去。

与此同时,钟纬恰好看见一团紫气浩浩荡荡从东南边飞来。

路经此地山头时,有道紫色箭光由紫气中射出,连带男子和整个山头都削去十尺。

随后一个无比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天机阁宵小,阴潜安州水间郡,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术暗伤学宫弟子。巡狩宫弟子姜政国代天巡狩,杀宵小于水间郡城外!”

紫气没有多做停留,宣判完那人的罪行之后,又向着西北方的天际疾行。

在他之后,钟纬又看见了七八个紫气云团划破天空。

有了之前的经验,钟纬知道每个云团里都有一个巡狩宫的弟子。

虽然这些巡狩宫弟子过来的方向略有不同,但是都是前往同一个位置——水间郡的西偏北方。

那个方向正是海枯市坊,也是卓缈缈回家的必经之路。

“如果我没有猜错,巡狩宫的弟子一路疾行的原因,是要去追赶“南荒神皇”卓吟风的虓行辇。”

“看来我穿着秀士院的服装出行,还是有几分好处的嘛!”钟纬有些遗憾的咂咂嘴,“若是虓行辇真能日行三千里,此刻应该到三百里之外了。”

“赶不到现场,便不能一睹巡狩宫弟子和神皇大战的景象,可惜、可惜。”

听见钟纬的感慨,卓岚影语带讥讽:“附近的巡狩宫弟子都以倾巢出动,你却好像一点都不为公主担心?”

“小生乃是一介读书人,文不如巡狩宫弟子,武不及神皇力压南荒。”钟纬转头反问,“如今双方激斗一触即发,像我这种小人物的担心有用?”

“若是以神皇的实力尚且保不住女儿,我就算在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与其为了这种事情头疼,不如吃好喝好休息好。”

卓岚影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果让公主听见你这番话,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钟纬不以为意道:“是你该对神皇多一点信心。能以神皇为名号、只比圣皇低一阶的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干掉的?”

“若是公主死在这次袭杀之中,你会不会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卓岚影只是冷笑。

“如果她死了,”钟纬沉吟了数秒之后,他无比郑重的抬起头对卓岚影道:“你会不会愿意嫁给我,替我生一堆大胖小子?”

“你说什么?”卓岚影呆立当场,她万万没有想到,钟纬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随后回过神的女人满面通红道:“你这到处沾花惹草的混蛋,公主立刻才不到一个时辰,你,你居然敢轻薄我——”

“我只是举个例子,用绝一件对不可能的事情,去论证另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钟纬一脸无辜的表情,“你干嘛那么大的火气?”

卓岚影余怒未消的冷哼一声,权当钟纬是在胡言乱语。

“喂,卓女侠,我们这样埋头赶路实在太累了。”钟纬沉默了数分钟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道,“能不能说说你的家世和来历,让我们之间互相加深一下了解。”

“只有双方了解得足够深入以后,才能避免相互触碰对方逆鳞的事情再度发生。”

“我先说我的逆鳞,其实只有很简单的一条,别在我面前说缈缈的坏话,半个字都不行。”

053 论棋子的自我修养(上)

离开水间郡的第十五天,人在旅途的钟纬收到了坊间流传的消息。

十三天之前,南荒神皇卓吟风在雁回林被巡狩宫弟子追上。

双方爆发了一阵恶斗,十六个巡狩宫弟子围攻卓吟风,不幸伤亡了六个。

不过卓吟风的卫队也没有讨到好,号称实力最强的亲兵近卫,于此役中死了八成。

南荒神皇只能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的逃往南荒。

如此惊心动魄的战绩,很快就传遍的整个学宫疆域。

由于灵玄境内普通人的识字率极低,绝大部分人根本看不懂官方挂出的战报。

因此学宫疆域内的各处城镇,都能看见秀士院弟子在茶馆、街头、县衙外的公开榜处,向过往行人宣讲此次战役的战果。

“可惜了!”

瀚海郡的县衙公榜外,途径此地的钟纬听得顿足捶胸。

他不无遗憾的说着:“云崖市的居民这回可是大饱眼福,我反而无缘看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战。神皇近卫对战巡狩宫的弟子,想想就令人神往。”

“你在现场也是炮灰!”卓岚影不屑的冷哼道。

经过多日的相处之后,她渐渐习惯了钟纬的说话方式,而且也学会了他常用的名词。

只是钟纬对她说话的态度,实在谈不上君子风度,完全是嘲讽为主打击为辅。

若非亲眼看过钟纬对卓缈缈的态度,她根本不能相信同一个人的气质,差异居然能大到这种地步。

“你是白痴。”钟纬根本不想理她,转身就想往外走。

“最新战报来了,最新战报来了!”

两人还没挤出人群,就听见有人健步如飞从县衙内跑出来:

“刚刚收到帝望京传来的最新箭讯。孙君子决定亲自出手为爱子复仇,他于七天之前离开中州帝望京,五天前在南荒边境截住了卓吟风的虓行辇。”

“双方激战一整天,惊动南荒狼啸边军疾驰支援。孙君子以浩然正气在空中连书七个杀字,挥手间连屠南荒边军七万精锐。”

听见最新的战报,围在公开榜外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寒气。

七字诛杀七万铁骑。

孙君子果然不愧为帝师之下,学宫最强战力。

“卓吟风与孙君子之间的胜负如何?”钟纬忍不住开口问到。

宣布战况的那人还没说话,边上就有人替他回答到:“那还用说,当然是孙君子赢了。”

“对对对,这小子不懂事,李郡师别往心里去。”

钟纬闻言有些诧异的望了台阶上的人一眼:这个神色激动的传讯人,是本郡的最高领导?

“连这么浅显的事情都想不通,还敢穿着一身秀士院弟子的服装在街上乱逛。你算个鸡毛的读书人?”

“趁早剥了你这身皮,早点回家带孩子吧。”

众人对钟纬的无礼十分恼怒,七嘴八舌的嘲讽着他。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打算前往慕浪郡策士院求学的弟子。”李郡师经历过得知讯息的狂热之后,他重新找回了冷静,“我刚才分明说过,孙君子以七字杀令连灭南荒七万大军,为何你反倒会担心孙君子的安危?”

“我听说君子一怒,必将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孙君子将卓吟风诛杀当场,我也不会觉得意外。”钟纬坦然道,“但是七字杀令一出,南荒势必流血漂杵伏尸数万。”

“放弃眼前的仇敌卓吟风不管不顾,反而腾出手来对付七万驰援大军。为了报孙效国的仇,斩杀七万南荒精兵,此举有伤天和,实非君子所为。然而孙君子却这么做了,这意味着他当时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听过钟纬的分析,李郡师紧皱的眉头倏然舒展:“你说得没错,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卓吟风受创严重,又被孙君子一举消灭了他的最大倚仗;他为求得活命,只能将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卓缈缈交出,目睹其女被孙君子立毙当场。”

“做完这一切之后,孙君子在昨日返回帝望京,说要闭关潜修一个甲子。”

卓缈缈死了?

还是被孙君子亲自出手打死的?

这个结局怎么与我估计的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错了?

难道说,我一开始的推论就走错了方向?

电光石火间,钟纬突然灵光一闪,顿时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原来如此。

既然大家都喜欢下棋,那我这个棋子焉能不陪着玩一把大的?

钟纬脸上先是表情微愕,随后装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难道连百草药庐的白仙子出手,都没能挽回孙效国的命?老天不长眼,灵玄境的乱世只怕马上就要到来。”

李郡师略微转念,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孙君子回到帝望京就决定闭关六十年,足以说明此战是何等惨烈。

为了让卓吟风低头,他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孙效国不死,孙君子不会坚持让卓缈缈偿命,更不会如此不计后果的拼命。

如今更是造成卓吟风重伤、孙君子闭关的两败俱伤之局。

天下大势受此事影响,南荒和学宫内将会出现许多变数。

此子好缜密的心思!

若非听见眼前年轻人的感慨,李郡师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想到这点。

一念至此,李郡师和颜悦色对钟纬道:“学弟心思机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来人,去账房支取五十两银子,给学弟做盘缠。”

“多谢学长赏赐,”钟纬不做推辞,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此去策士院路途遥远。”李郡师上下打量了钟纬一阵,“你孤身上路,就不怕路上有危险?”

“有她保护,路上安全得很。”钟纬坦然的指了指身边的卓岚影。

李郡师仔细看了卓岚影几眼,他突然皱起眉头道:“她脸上有南荒妙巫族虎纹刺青,那是南荒神皇近卫才有的标识。卓吟风的近卫居然会保护你——难道说,你就是在水间郡闹得沸沸扬扬的墨刀行?”

“正是在下。”钟纬微笑着抱拳致歉,“我说了这么久,一直没有自报家门,还请学长见谅。”

瞬息之间,钟纬身边场景剧变。

他再度来到了泛舟两山一河的幻境之中。

只不过这次看见的不是狂风暴雨,而是风和日丽江山如画的景致。

“有些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谈论,所以我将你请到这里来好好聊聊。据我所知,此女是南荒叛臣之后。”站在船头的李郡师,他眯起眼睛道:“卓吟风以她家族的人命相要挟,才逼得她跟在你身边,奉你为主。”

“如今卓吟风重伤,对南荒的掌控力势必有所下降。此女留在你身边,迟早都是个祸患,不如趁早解决的好。”

钟纬气定神闲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致,他好整以暇的摆摆手道:

“不劳学长费心,卓吟风无伤之时,我倒要担心卓岚影会不会鱼死网破。不过既然卓吟风已经重伤,看见希望的卓岚影反倒不会让我受伤。”

“她看见了什么希望?”李郡师微微颌首。

“帮她复仇的希望、帮她把族人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的希望。”钟纬无比自信道,“如果我真有学长夸奖的那样前途不可限量,卓岚影必定会放下身段,用尽一切办法求我帮她的忙。”

“哈哈哈哈哈,你的前途确实不可限量。“李郡师忍不住开怀大笑。

他满意的点头道:“等你从谋士院毕业之后,若是发觉帮卓岚影复国无望,也可以到我这来。李家客卿的席位,会永远为你保留着。”

054 论棋子的自我修养(下)

瀚海郡的城门楼上,李郡师目送钟纬和卓岚影离城。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宫装美女。

宫装美女肩上挂着乌金弓、左手还托着一张七弦古琴。

直到钟纬走得看不见人影后,李郡师突然向身后美女伸出右手。

女人与他心意相通,立刻摘下肩上的乌金弓递到他手里,掩口轻笑道:“老爷是要向族内发出箭讯?妾身相伴老爷十二载,头次见到老爷对一个年轻人这样重视。”

李郡师沉声道:“那个年轻人不简单,年纪轻轻就能让神皇忌惮。”

“卓吟风想要报答墨刀行救女儿的恩情,可以有无数的方法。把墨刀行留在学宫疆域内,还让一个怀有异心的亲卫保护他,分明就是希望他死得越快越好。”

“南荒神皇会忌惮一个年轻人?妾身倒不这样认为。”宫装美女眨了眨眼睛,随后她自言自语道,“可是卓缈缈与他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就算是条狗,也养出几分感情了。”

“从妙巫族家世声誉的角度来考虑,稷下学宫的穷小子,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南荒公主——这才是墨刀行非死不可的缘由。”

女人的推论让李郡师不觉哑然,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弯弓瞄向西南方的天空。

被拉成满月的乌金弓上,并未看见任何实质箭支,只有一道浩然正气形成的箭光。

“嘣——”

随着乌金弓发出一声闷响,搭载在弓弦上的箭光离弦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天际的云层当中。

完成了自己的事,他才微笑道:“卓吟风乃是一介枭雄,嫦曦不能以常理推之。你说到理由,还不足以让卓吟风动杀机。就算他因此动了杀心,当场打死便是,谁敢说他的不是?”

“南荒神皇欲杀人时,从来不会画蛇添足。”

“看似画蛇添足的举动,实际上是认可墨刀行的能力。能让卓吟风有兴趣算计的人,哪里会是池中物?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墨刀行听说神皇重伤、卓缈缈身亡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事情灵玄境大势。”

“卓吟风父女的遭遇,在他心中全无挂碍——卓吟风并没有看错人,此子心智非同一般。”

女人叮叮咚咚的拨动了几下琴弦,好似在为李郡师的话做伴奏。

说到这,李郡师抚须微笑道:“可以这么说,卓吟风和墨刀行之间的较量,输赢关键在于卓岚影的态度。卓岚影杀了墨刀行,这局就是卓吟风赢了。若是墨刀行收服卓岚影,这局便是墨刀行赢了。”

嫦曦掩口轻笑道:“妾身觉得,老爷好像还漏了一个游戏者——对于卓岚影而言,若能收到墨刀行的真心,让他为自己的事情出谋划策,就等于一举击败了卓吟风、卓缈缈、墨刀行三个人。”

“到了那时,她才是这局的最终胜者。”

李郡师哈哈大笑道:“不管是谁击败谁,该下的注本座都已经下了。嫦曦愿意陪本座赌一把吗?”

“难得老爷有此雅兴。”

宫装美女下意识的轻轻拨动着琴弦,她突然露出灿烂笑容道:“我已经请师妹留心此事。就算老爷今次看走了眼,您的最大的损失,无非是五十两银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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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棱州慕浪郡的最后一段路,没有马车愿意前往。

这条路太危险,平民开设的车马行,从来都不敢走这条路。

就算是秀士院的学子,也得小心万分。

路上只能跟随商队、托请镖局护送、或者跟随“高年级学长”结伴而行。

不管是哪种情况,路上都需要跋涉将近两个月。

到了这个时候,秀士院弟子被坐礼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就能最大限度的派上用场。

学宫的校训里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

想成为策士院弟子,这是必须经历的一步。

万一不幸客死在路上,只能说明该人没有资格进入稷下学宫。

钟纬现在也面临着严重的安全问题——卓岚影那个女人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他需要新生力量来保护自己。

自从听说卓吟风重伤、卓缈缈香消玉殒之后,卓岚影看钟纬的眼神,就变得十分不善。

如今卓岚影的眼神很凶恶,就像是连续看了一千两百集的柯南,学会了几百种杀人手法之后的人生大圆满状态。

“你的公主死了,你一点都不为她伤心吗?”

卓岚影沉默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进入驿站之后,她才开口说话跟钟纬说了一句话。

一开口,就是恶意满满的讥讽。

钟纬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看得卓岚影浑身不自在。

直到几十秒后,钟纬才缓缓道:“现在的愤怒是无能狂怒,现在的忧伤是无用忧伤。我不会在你面前流泪,更不会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卓岚影仿佛是头一次认识钟纬,她拖长声音道:“没有我的保护,你根本进不了慕浪郡。”

“你想什么都不要紧。进不了策士院和谋士院,你永远都只会无能狂怒。”

“你别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钟纬指了指驿站大院里众多的车辆,“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里的商队那么多,我随便跟在哪个队伍后面,都能顺利到达慕浪郡。”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钱在我手里。”卓岚影拍拍身后的行囊,“你的背包里一两银子都没有。没有我,你连住驿站的钱都没有。”

钟纬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大步迈进了驿站的迎客前厅。

两人到达驿站时,刚好是傍晚。

酒足饭饱的商队趟子手、跑单帮的生意人、护送雇主的江湖客都在大厅里聊天吹牛。

从外边进来的钟纬,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太多注意。

钟纬径直找到驿站内的管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对方听到钟纬的要求,先是皱了皱眉头。

在秀士院制服和大熊猫友善光环的双重压制之下,管事还是勉强点头道:“同为秀士院弟子,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师兄,这个忙我也不能不帮。”

“我让驿卒给你搭个台子,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的运气。”

“多谢师兄提携。”钟纬抱拳拱手向管事致谢。

由于整个灵玄境的识字率都不高,学宫疆域内所有管理岗位的工作,几乎都是由学宫子弟担任。

钟纬见面就喊师兄套近乎,基本上不会吃亏。

几分钟之后,属于钟纬的台子被搭好。

“诸位南来北往的英雄好汉,来自五湖四海老少爷们。小子墨刀行今天途经宝地,能在这与各位见面,也是是一种缘分。我没有别的能耐,就会说书混口饭吃。承蒙掌柜照应,让我此地开书。所以,今晚上我就给大家来一段,保管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要是惊扰到哪位爷,小子在这先赔个不是。您金口一开,我立刻闭嘴。”

“好,闲话少叙,我们这就开始。”

“故事得从海外东胜州白马王朝开始说起。”

随着墨刀行的娓娓道来,故事中两个水月轩门下弟子的日常对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跑慕浪郡商线的镖局和商队,大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里根本不曾与名门正派搭界,偶尔能见到的也是身背长弓、行色匆匆的学宫弟子。

大家从没有听过名门女侠的日常,那对他们来说太过遥不可及。

正因为没有经历,所以才会好奇。

钟纬在第一时间就吊住了他们的胃口。

055 示好

不知不觉间,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

比起大家以往听过的才子佳人、英雄好汉的故事,钟纬的故事更加接地气。

主人公不是豪门贵公子,也不是家道中落的名门后裔,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铁匠。

如此朴实无华的身份,让大厅中的听众油然升起一种知己的感觉。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海外大派的女弟子之间的心思算计,好奇一个小小的铁匠如何登上人生巅峰。

一个时辰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他桌上的茶碗,也有小厮帮忙续了好几次水。

眼看就要到第一节的大爆发点,钟纬猛然把碗一放大声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这就没了?”

底下的听众听得正入神,谁也没料到在这个关键时候,钟纬来了一个大断章术。

“小兄弟,你还没说完呢!”有人不满的抗议道,“在这个地方留扣子,存心不让大家伙睡个安稳觉是不是?”

“就是,就是,你也别卖关子,赶紧把后边的说完。”

众人七嘴八舌,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大家稍安勿躁,这本书的作者也不是我。”钟纬笑着摆摆手,“我并非不愿往下说,而是我看过的剧情只有这么多。再让我往下说,我就得瞎编了。”

然而此时,有个婉转如黄莺的童稚女声突然加进来。

“大师姐,就是这个坏人,他在含沙射影编排师门的事情。”

钟纬循声望去,看见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拖着一个脸蒙轻纱的女子走进来。

小丫头白嫩嫩的手指,直指说书结束的钟纬。

躺着也能中枪?

我不过是说段书挣几个路费,这又招谁惹谁了?

钟纬很委屈的想着:灵玄境内稷下学宫的疆域里,哪来的404大神?

“这位公子,师妹年龄还小,”脸蒙轻纱的女子冲钟纬敛衽一礼道,“她不懂事,希望你不要见怪。”

“原来是误会。”钟纬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在下墨刀行,是稷下学宫秀士院弟子。不知两位仙子来自何方,师门何处?”

他称呼两位女子为仙子,是因为眼前两个女人说话的韵律很独特。

只有道境或者云笈阴阳宫的修道之士,才会用这样独特的语调韵律说话。

两人的装扮气质也很独特,背负七弦长琴、云裳飘逸如洛神出世。

既然两人可能来自道门,称呼她们一声仙子也不算错。

“云笈阴阳宫,瑶音仙集门下司空饮月。”脸蒙轻纱的女子语气轻柔道,“方才我听师妹说,你对瑶音仙集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吾观公子相貌陌生,不似去过瑶音仙集的样子。”

“你究竟是在何处得知了瑶音仙集的模样,然后改头换面化用在自己的书中?”

“这本书的作者不是我。”钟纬赶紧撇清责任,“你们要找人,还是去找那个叫默默猴的家伙。”

“墨候?”司空饮月只当钟纬说话口吃,自动忽略了一个字,“此书的作者是墨门弟子?”

小丫头拉住女人的手道:“大师姐,前不久本门的机关阵法不是才刚刚维护过,那次前来仙集的墨门弟子,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人家看到就来气——这本书一定是他写的!”

女人沉吟了一会,她抬头对钟纬道:“不知那位写书的作者长什么样?”

既然美女非要这么想,那钟纬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顺着两人的意思道:“我只是看过的手稿,并未见过其人。有个不识字的赏金猎人从野外得到了手稿,以为这是墨门的机关术秘笈,所以想拿来卖给我。”

“手稿呢?”

“我翻了两遍,把内容大概记下来以后,就把手稿还给那人。”钟纬索性推得一干二净——稷下学宫的弟子要是不能过目不忘,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他无比诚恳道:“如果这本书的内容有问题,我以后不再说就是了。”

“既然公子不愿说出来源,”司空饮月微微躬身道,“我只好先请公子前往瑶音仙集做客,让师门长辈做出评判。”

“哦,仙子打算绑架学宫弟子?”钟纬针锋相对的反怼回去,“瑶音仙集在稷下学宫竟有此特权,可笑的是我以前居然从未听说过。”

司空饮月淡淡道:“公子的评书,我其实认真听了几段。其中有个谬误之处,需要向公子指出——墨门弟子不会有那样的文采,若是他们写书,实在达不到公子所言的标准。”

“我刚才说过,内容是我记下来的,只要主线故事不错,文采可以后期加工。”钟纬一口咬定自己的无辜,“我说书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凑足去慕浪郡的路费,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司空饮月叹息道:“墨公子可知我是在救你?为何你总不愿领情?”

“我像是要被人拯救的样子?”钟纬环视了自身一周,“还是说我脸上写着救命二字?”

司空饮月素手轻抬,指向坐在墙角的卓岚影,“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不善,她身上散发的杀气,无一不是冲你而来。”

“可笑,她是卓吟风送我的保镖。”钟纬悠然道,“怎么会对我起杀心?”

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没有瞒住任何人。

听到这,有人在大惑不解道:

“卓吟风不是南荒神皇吗?怎么会跟这个说书的年轻人扯上关系?是不是同名?”

“闭嘴,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谁敢跟南荒神皇同名?”

“若是同名这么简单,你觉得瑶音仙集的仙子,会有兴趣理会一个说书先生?”

“我听说瑶音仙集的仙子,个个都是郡师院弟子的良配。据说有不少出自瑶音仙集的弟子,最后都嫁给了学宫弟子。”

“莫非这位墨刀行,将来也有踏足郡师院的实力?”

“废话,若无这等实力,瑶音仙集弟子如何会出现在这?”

众人的议论纷纷,没有影响到钟纬和司空饮月的对话。

“公子是聪明人,卓吟风借刀杀人的手段应该瞒不过你。”司空饮月平静道,“卓岚影是南荒叛军卓天昊的女儿。卓天昊兵败之后,他的女儿为保族人安全,不得已成为了神皇近卫。”

钟纬似笑非笑的反问:“你如此笃定,神皇的拙劣挑拨能瞒过卓岚影?既然她和神皇的立场不同,为何要遂了神皇害我的心愿?”

“可是她身上的杀气——”

“打住,闲话到此为止,看来你弄错了杀气的来源——你再跟我多说几句话,她就得扑过来杀人,你信不信?”

说完这段话,他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站起身招呼卓岚影回房。

女人果然乖乖的站起身,领他前往之前开好的房间,只留司空饮月在原地发愣。

“连身负血海深仇的卓岚影都能收服,”司空饮月在心中暗自道,“师姐介绍的男人,果然图谋不小。就让本姑娘拭目以待,看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056 平凡之路

“你怎么了?从进门之后情绪就不太正常。”

钟纬有些关切的望着卓岚影,他欲伸手去抚摸女人的前额。

卓岚影拨开他的手,无比冷漠的冷哼一声。

“看来到摊牌的时间了,这么继续下去,我迟早有天会死在你的手里。”

“喂喂,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可不对。”

钟纬笑眯眯的在她面前坐下,他慢条斯理道:“本公子虽然没有白仙子的医术,最起码看别人有没有心病,那还是一看一个准。”

卓岚影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一路上都是我在救你,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你忘记了?就是上次在河边,你身上裂开了很大一道口子,还是我帮你缝合的。”钟纬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他拍拍行囊内的高压锅,“你忘记了,那次我还用肉干海带丝给你煮了一锅晚餐。”

“卓缈缈也不过就是享受了一次这样的待遇,我现在把你的待遇跟她持平一视同仁!你怎么能够忘恩负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女人正想说,从水间郡出来以后,你就把高压锅当场宝贝,根本没有用它煮锅半碗汤。

卓岚影没有喝过你煮的汤、路上没有受过伤、你也没有救过她。

从头到尾,被你救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卓缈缈。

在她打算反驳的瞬间,卓岚影突然瞥到钟纬的清澈如水、好似洞明一切的眼神。

那些想说的话,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钟纬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本公子慧眼如炬,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但是如果你永远是这种不配合的状态,我恐怕很难帮你实现心愿。已经完成的步骤,也有功亏一篑的风险。”

见对方没有拒绝,他的手指轻轻在卓岚影的掌心里挠了几下。

卓岚影身体不由得一颤,她任由钟纬得寸进尺的动作,却没有进一步抗拒的意思。

“恶心、下流、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稷下学宫之内,没有比钟纬更加卑劣的小人了——”

屋檐上的司空饮月,通过小孔将一切都看在眼内。

她本是想看看卓岚影和钟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谁知她看到的,居然是这样卑鄙可恶的一幕。

司空饮月心中怒气大盛,却又无处发泄:墨刀行和卓岚影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如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根本没法插手。

就算她想杀人,卓岚影恐怕还会出手阻拦。

眼看屋内两人准备熄灯就寝,司空饮月身形一转,从屋顶上飘然落下。

她现在就要向师姐回复,像钟纬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瑶音仙集花费力气去关注。

在她身后,钟纬所在的房间,油灯倏然熄灭。

房间内,同床共枕的两人,实际上谁也没有休息。

在衾被的掩盖下,女人修长的轻轻划过钟纬的掌心,飞速的写下一行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钟纬捏着女人的柔荑,贪婪的嗅着对方发间幽香,他只写了两个极其敷衍的【你猜】。

【不许隐瞒,我要知道真相。】

【用手写解释,太累。】

【再累也得说!】

【那你再问一遍。】

【你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个缈字,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破绽在哪?】

【注意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骗子,下去!】

随着咣当一声重物坠地,就听见钟纬在房间内扯开嗓子大喊:“卓岚影,你欺人太甚!你给我等着,待我从谋士院学成,定要叫你好看!”

“你打算怎么让我好看?”卓岚影杀气腾腾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你,你,你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不用麻烦了,我就在地铺上凑合一夜。”

钟纬的急刹车,让无数竖起耳朵听好戏的人失望之余,不免也心生敬意。

不愧是稷下学宫的弟子,怂也怂得别具一格。

已经回到自己小院的司空饮月,听见远处钟纬的大吼,她不由得冷哼道:“奴颜婢膝、前倨后恭毫无风骨,这种人简直丢尽了稷下学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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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众多商队伙计正在准备上路工作时,钟纬和卓岚影已经出发。

就看钟纬走路神气十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没有睡地铺。

那些前往慕浪郡的商队,到了晚上又在驿站与钟纬碰面——路上的坞堡驿站就这么多,想碰不上都难。

今天来得最早的钟纬,此刻正在台上说书。

“今日开书讲一段新故事,名为斗破苍穹。”

钟纬一拍醒目,大声道:“话说在大海往东万里之外,有一个奇特的大陆。大陆上多有炼气修真之士。”

“而这些炼气修真的气修法门,又多数来自于两大学派。两派学风之盛,整个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稚子在田园间嬉戏也会说,若问气修哪里强,新东方找蓝翔。”

这段钟纬添加的无聊起头,没能得到异界听众的满堂喝彩,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见众人反响平平,他只好进入直接故事剧情。

“话说那乌坦城中大姓萧氏一族,有一个名唤萧炎的少年。”

听着钟纬的开篇,司空饮月在心底冷哼一声:“不过尔尔,一看就是不会讲故事的人。嫦师姐实在是小题大做,这种水准的说书先生,满大街都是。”

昨日见过钟纬以后,司空饮月对他的人品完全失望。

她这次带队去慕浪郡参加海神祭,定要发掘一个比钟纬好上万倍的后起之秀。

当故事讲到曾经的天才受创,逐渐变成族人眼中的废材之后,司空饮月略有惊异:“书名很有气势,斗气又是何物?这个开局倒是很有趣,虽是老生常谈但也能引得人听下去。”

钟纬嘴角含笑,他继续讲述着后面的故事。

由于地球和异界的文化有差异,他一开始就把老爷爷这个金手指抖落出来,让听众们感觉到了萧炎的潜力和希望。

灵玄境是个天赋武力至上的世界,一个废材被踩,大家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有让大家认为主角是个真真正正的天才,他遭遇压迫和最后的爆发,才能引发大家的共鸣。

随着萧媚和萧薰儿的一一出场,萧炎测试的再次失利。

在场的听众都为主人公的不屈精神所感动,只有司空饮月诧异钟纬的故事从何而来,为何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为了给钟纬的进度增加些麻烦,她故意大声笑到:“哈哈哈哈,哪怕看起再光鲜夺目,废材就是废材!这种故事有什么意思。”

“别吵,”其他听众们不乐意了:“不听故事可以离开。”

“师姐别闹,我也要继续听,后来呢?萧炎用什么办法突破的?”依偎在司空饮月身边的小丫头,此刻也立场鲜明的叛变。

她根本没有听过这类故事,急切的想要知道后续情节。

等到钟纬做足铺垫,把云岚宗气势汹汹上门、逼迫萧家退婚的情节讲出来时。

所有的听众都愤怒了。

就连司空饮月也若有所思:如此折辱一个天才,只怕云岚宗日后麻烦不小!

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女人赫然惊觉:我这是怎么啦?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我居然会被他的故事情节所吸引?

057 瑶音仙集

昨日的故事和今天的内容,完全是天壤之别。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不变的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司空饮月记得师尊曾经说过,理智对于学宫弟子的修行帮助,到谋士院结束。谋士院弟子与郡师的唯一区别,在于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专属意境。

只有郡师院的弟子,才能幻想具现出属于自己的意境:胸怀山河。

可以说,想象力是谋士院弟子晋升郡师院的关键。

没有雄浑浩荡的想象力,不可能催生出独具一格的意境。

这也是为何瑶音仙集弟子的良配,非郡师院弟子不可的原因。

郡师院弟子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不仅饱读诗书、又有浩然正气护体,还学过六艺其五的书、礼、数、射、乐——最后这项最重要。

瑶音仙集的讲究以乐入道,毕生都在精研音律乐理。

郡师院弟子既有经世致用之才,又能闻歌知雅意,与瑶音仙集弟子心灵相通。

无论身份地位、实力乃至精神上的相性吸引,与瑶音仙集的弟子都是绝配。

唯一的缺陷是郡师院的弟子太少,不能让瑶音仙集的弟子人手一个,其中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若非她与嫦曦师姐关系亲密,对方绝对不会把消息告知她。

即便内心抗拒,司空饮月还是得承认,墨刀行的想象力足以让他幻化出自己的意境。

“这样出众的天赋,却生在一个卑劣小人的身上,老天真是不长眼。”

她心有不甘的想着,眼神又不由自主落在卓岚影身上。

卓岚影昨日曾被要挟,不得已委曲求全自荐枕席。

她此刻的复杂心情,司空饮月也能猜到几分。

然而在看见对方表情的瞬间,司空饮月突然瞪大眼睛:卓岚影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委屈和愤怒不甘。

虽然她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那更像是一种技术性的伪装。

司空饮月也是女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卓岚影的身体语言。

在那个女人的伪装之下,更多是尽在掌握的得意。

不妙,墨刀行上当了!

这分明是卓岚影的欲擒故纵之计。

她故意用欲拒还迎的姿态,一步一步引导墨刀行掉入自己的温柔陷阱。

墨刀行以为卓岚影彻底服从在自己的要挟下,殊不知他的做法,正是卓岚影一步步诱导的结果。

包括他的要挟卓岚影的恶念,都是在对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自然而然滋生出来的。

该死的南荒狐媚子,勾引男人还真有一套!

居然将劣势转化成优势,把自身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把墨刀行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发觉司空饮月在观察自己,卓岚影略带挑衅的望了她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说书台上。

哼,南荒蛮子也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司空饮月暗自捏了捏拳头:别得意,你现在高兴得太早了!

等到钟纬说的故事刊行天下,我那些师姐师妹闻风而来,到时候有你受的!

卓岚影完全料不到司空饮月的内心活动,她满心想着的都是一件事——昨夜钟纬在她掌心中写的那些字。

【孙效国一死,南荒和学宫的血海深仇便再无化解的可能。若是想让此事彻底了结,卓缈缈就必须死,而且还要死得轰轰烈烈,不能让人有一丝质疑。】

【神皇亲自来学宫接人,看似舔犊情深,实际上也确实是舔犊情深。只不过舔犊情深的表现,是在为一件事做背书——他带回去的卓缈缈,就是杀了孙效国的卓缈缈;是如假包换的神皇之女、南荒公主。】

【神皇近卫和巡狩宫弟子的死伤、孙君子的震怒出手、南荒七万大军的消亡、神皇和孙君子的两败俱伤、都是为一件事情做铺垫——孙君子亲手击毙了卓缈缈,而儿子的复仇篇章画下句号。】

【经此一役,学宫方面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声望在灵玄境一时无两。】

【毫无疑问的是,卓缈缈死了,死得很彻底。天底下再无那个名叫卓缈缈的南荒公主。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名为卓岚影的神皇近卫。】

【众所周知,卓岚影是南荒叛臣卓天昊的女儿。】

【神皇大人对女儿的关爱,超越了世间绝大部分的父亲。】

【我原本没有想到这点,只是假扮卓缈缈的卓岚影,她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想冒充你与我互动,前兆感知察觉了她与你的不同,让我下意识躲开了她的动作。】

【其二是面对签文时的情绪不对,看见下下签的判词,就一副自己死定了的态度。据我对卓缈缈的认知,她不会因为签文而失去信心。她的情绪表现得太过灰暗,就好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似的。】

【第三个漏洞在你假扮的卓岚影身上。天机阁发动风水杀阵·天网恢恢的时候,我去救你,你表现得太自然了。仿佛被我抱着,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论如何,女孩子被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拥抱,不该是这种表现。】

没想到一点小小的破绽,就让钟纬窥破了整件事的原委。

卓岚影还记得当时自己在震惊之余,忍不住捧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呲牙咧嘴钟纬,当时很委屈的问她,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咬人?

【我吃醋了,谁让你当着我的面移情别恋?】

【说话要有凭证,我移情别恋总得有个对象吧?她姓谁名啥?】

【卓岚影。】

【跟在我身边的卓岚影,不是就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不管,身为卓岚影的我对你动心,就说明你背叛了卓缈缈。我吃自己的醋,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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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纬的故事连载的评书,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不管到哪个城镇,钟纬下榻的客栈和驿站,总是入住率最高的。

有热心听众的帮忙,他成功的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说是第一次前往慕浪郡,但路上哪些是黑店、哪段路最危险、哪里的食物价格实惠量又足,这些事情他也一清二楚。

就连商队的领队,闲暇之余也愿意跟钟纬聊天。

一来是感激钟纬帮忙维护了商队秩序——让一堆乱糟糟、闹哄哄的人坐下来听一个时辰的书,总比他们用这些时间赌博、或者出门寻花问柳要好。

吃完饭再听一个时辰的书,众人身体的疲劳这会正好涌上来。

那时再让他们去休息,不会有一个人反对。

伙计们不嫖不赌不熬夜,安安心心一觉睡到天亮。

明天赶路的时候,就能打起精神各司其职,无形中等于提高了众人的工作效率。

再说能被卓吟风看重的学宫弟子、绝对值得结交一下。

南荒神皇的眼力再怎么差,总好过一班行商走镖跑单帮的老江湖——毕竟人家能在孙君子手下逃得活命,还把孙君子打到闭关六十年。

就算他看走眼,钟纬又能差到哪里去?

灵玄境的绝大部分人,被他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看走眼。

“墨公子,前边是寒山盆地。”振翔镖局的镖头指着前边的关隘,“通往慕浪郡的路程中,前面是最难走的一段。”

“寒山盆地内常有猛兽活动,经过这里我们要全程戒备。所有弩弓必须张弦,不出盆地都不准下弦。这段路非常危险,还请墨公子坐到车上来。”

“不必,”钟纬笑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正想见识一下,寒山盆地的妖兽长什么样——”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司空饮月所在的海神祭车队中,有个小丫头连蹦带跳的跑过来。

“墨公子,师姐说她有事情向您请教,希望你能过去一叙。”

058 寒山惊魂(上)

瑶音仙集的马车厢内,钟纬惊讶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打算请我写剧本?”

“这对公子来说,应该不是件难事。”司空饮月微笑道,“不知公子可有兴趣?瑶音仙集开出的润笔,必不会叫公子失望。”

钟纬算了算身上的资金余额,在新商路开辟之前,他确实需要一些新财源。

谁也不知道策士院的“借读费”,究竟会贵到什么地步。

万一到了慕浪郡,却发现自己读不起书,才是最糟糕的问题。

“故事内容是关于哪个方面的?”钟纬略作思索便答应下来,为了体现顾客就是上帝的用户体验,他主动问到:“观众是什么人?”

“公子果然心细如发,我还没说你就考虑到了细节问题。”司空饮月微笑道,“完成了海神祭之后,我要前往灵玄境西边的墨门,不如就以墨门弟子为主角,写一部剧本如何?”

钟纬略作思索之后,便明白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试探。

墨门弟子均是以墨为姓,就连钟纬化用的假名墨刀行,也是如此。

用墨为姓,带有自身意识投射的暗示。

头一次创作小说的人,在写作的过程中往往会犯同一个错误,会把身为作者的一部分人格映射在主角身上。

通过对主人公的性格分析,往往不难推导出新手作者的内心世界。

老手则不会犯这种错误,读者看见的每个角色都是精心设计,与作者本身性格毫无关联。

如果钟纬以前从未写过小说,他肯定会犯这个错误,让人通过作品窥探到他的内心。

但这回,司空饮月的如愿算盘,恐怕要落空。

挖坑无数的钟纬,如今也算身经百战。

从玄幻到科幻,哪个频道的小说他没有写过?

一念至此,钟纬满口答应到:“等我在慕浪郡安顿下来,就提笔帮你写一部墨门舞台剧。不过剧中的唱词乐曲我不熟悉,恐怕还要你自己操刀完成。”

“饮月在此多谢墨公子援手。”司空饮月柔声道谢,“海神祭过后,我会在慕浪郡再待一个月。不知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钟纬不加思索的点头道:“时间足够,我会尽快完成。”

见他答应得十分痛快,司空饮月心中自信瞬间暴涨:南荒的狐狸精再怎么以色娱人,终究还是小道,精神相性相合才是大道。

千百年来的事实,都证明了一件事,瑶音仙集的弟子与稷下学宫弟子相性最相合。

只要墨刀行有进入郡师院的天赋,他就不可能逃出瑶音仙集弟子的掌心。

“咻——咻——”

“嗷——”

就在两人聊得融洽的时候,车厢外传来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异兽的负伤嘶吼。

听见外边的响动,钟纬挑起门帘站在车辕上眺望:“这里就是寒山盆地?”

寒山盆地四面环山,中间的盆地平原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

总体来说,占地面积并不算大。

哪怕是正常速度步行,听老手说最多两天半就能走完。

麻烦就麻烦在盆地里的野草上——这玩意像是地球上的象草,高度高到草丛里藏一头大象,外边也看不出来。

弯弯曲曲的官道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象草”。

光是用眼睛看,完全不知道里边有没有藏着猛兽,更不知道其中可能藏了多少危机。

如此危机重重的道路,难怪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公子不必担心,此番前往慕浪郡的人那么多,区区几只异兽不足为惧。”司空饮月微笑着拿过身边的七弦琴,从车厢内来到车外,与钟纬并肩站立在车辕上。

话音未落,就听见车队里有人惊呼。

设立在马车厢顶部的岗哨,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右边小心!右边——”

“咻咻咻——”

不等那人说完第二遍,七八支弩箭破空飞去,将草丛里蹿出的野兽射翻在地。

“短獠牙山猪,吃草的,没有变异。”

车队管事副手走近看了看被射翻的野兽,他语气轻松道:“危险不大,继续前进——啊——”

“救——我——”

他还没说完,一条细长洁白的细丝从草丛中射出。

细丝沿着山猪开辟的通道,眨眼间卷住他的腿,将他整个人都拖进了草丛里。

“咚!”

司空饮月轻轻拨动琴弦,那根缠住管事副手的白丝,突然间凭空断裂。

管事副手死里逃生,连忙手脚并用爬出草丛。

藏在草丛里的怪物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又射出了第二束白丝。

这一次,白丝正中他的后背,拽着他就往草丛里退。

“咚!”

司空饮月第二次拨动琴弦。

只可惜这一次准头稍差,没有切中白丝。

反倒是男子身边的“象草”纷纷被从中截断,呼啦啦清出七八米长的视野范围。

那些碍事的象草落地后,露出了藏在草丛中的硕大蜘蛛。

它的个头与一头成年家猪相当,通体碧绿与草丛颜色类似。

藏在草丛中的时候,确实很难被发现。

如此奇特的生物,看得钟纬只想说这不科学——跟猪一样大的蜘蛛,百分百会被自己的体重压垮,它没有合理存在的生物学理由。

而且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蜘蛛已经将副管事的头颅咬碎吃掉。

面朝右边的领队大喝道:“是碧玉蛛!大家瞄准它的眼睛,放——”

弩手纷纷扣动扳机,力求最短时间内射杀这只妖兽。

与此同时,碧玉蛛丢下管事副手的尸体,朝着车队的方向蹦过来。

它的速度快如奔马,几个反复横跳躲过了全部的弩箭。

随后只见它腾空而起越过车顶,再次射出白丝缠住一辆车厢上的哨兵,带着他投向左边的草丛之中。

“咚——”

司空饮月怒极出手,一道犹如实质的透明音波从琴上激荡而出,眨眼间将碧玉蛛切成两半。

这招的威力极大,被碧玉蛛缠住的观察哨兵难逃余威波及。

音波擦过他的肩膀,切掉他一条手臂。

“啊——”

不等他从空中跌落到地面,惨叫声戛然而止——左边的草丛里藏着一只来去如风的异兽。

它趁着司空饮月旧力用尽无法再次出手,叼着那人的身体扭头就跑,眨眼间就消失在浓密的草丛中。

随着异兽极速奔跑的动静远去,官道上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不到二十息的时间,车队就连续遭遇两次偷袭,损失了两个队员。

众人此刻内心中有多丧气,钟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没时间犹豫了,继续前进!”司空饮月突然大声道,“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我们都要尽快走出这片草海。就算不幸遇到噬金鼠,也得给我硬着头皮闯过去。”

059 寒山惊魂(下)

“司空仙子,不要冲动,让你的人迅速撤出盆地二十里。”钟纬喊停了司空饮月的命令,“今日先休息在盆地外休整一天。”

司空饮月不解道:“这是为何?”

“如果你不想继续死人的话,照我的说法去做。明天早晨再选择快速通过。”钟纬无比严肃道。

走在前方商队没遭遇伏击,走在中间的反而遭遇袭击。

只有两种情况会导致此事发生,第一种是前边的人故意给后边的商队下黑手;第二种是盆地内的妖兽都是有计划的捕猎,学过“渡河未济,击其中流”的战术。

钟纬不会把人心想得太坏——非洲角马迁徙的时候,狮群和鳄鱼确实会寻找机会施展第二种战术。

狮群会用的战术,灵玄境的异兽也会用,这并不奇怪。

“时间来不及。”司空饮月摇头否定了钟纬的建议,“我们没有时间在这耽搁。”

“那就等别的商队走前面,振翔镖局的商队经过时,已经将草丛里的妖兽惊动了。它们正在等待第二波送上门的食物。”

“为何它们不攻击镖局?”司空饮月惊讶道。

钟纬严肃道:“镖局的趟子手曾经跟我说过,寒山盆地不大,但所有异兽都有自己的地盘。第一批过去的猎物,往往没等它们完成设伏就已过境,第二批猎物则正好撞进包围圈。”

“第三批第四批过去的时候,异兽往往在消化第三批捕获的食物。他们的行动相对安全一点。很不幸,我们可能是第二批过境的商队。”

“还有这种事情?”司空饮月显然是头一次来这边,她对这个说法很陌生。

她聘请的商队来自阴阳云笈宫,也是首次跑这条商线,完全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难怪那个贱人一直催我,三令五申要求我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慕浪郡。”随后司空饮月像是想通了什么,她咬牙切齿道:“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到这,她又将满是恳求的目光投向钟纬,“墨公子,小女子在师门立下军令状,必须在限定日期前赶到慕浪郡,误期要被严惩。”

“不知公子可有安全通过此地的方法?”

钟纬摇摇头,他反问到:“最安全的方法,我刚刚才说完。剩下的办法是赌运气,司空仙子敢吗?”

“如何赌运气?”司空饮月美目间异彩涟涟,显然是对这个提议心动。

“学宫弟子擅长以浩然正气驭箭,弓弦响起,箭锋所指之处,任何妖邪魍魉都要烟消云散。”钟纬微笑的指了指前进的方向,“此地是前往慕浪郡的必经之路。”

“盆地中的异兽饱受谋士院弟子的屠戮,对学宫弟子的弓弦声,应该是记忆犹新。”

“若是仙子能以七弦琴奏响学宫弟子的弓弦声,在仙子奏响琴音的瞬间,让一半弩手朝着草丛内随机乱射——或许能吓跑一些胆小的异兽。”

学宫弟子的弓弦声?

司空饮月尝试着调了下音,然后朝后边的车队传话,让他们依计行事。

“嘣——”

到底是精研阅历音律的瑶音仙集弟子,她第一次试音就成功复原了箭离弓弦的动静。

配合着她的琴音,几十只弩箭朝着四面八方的草甸中射出。

弩箭配上学宫长弓独有的动静,立刻取得了让人惊讶的效果——附近草丛里立刻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大批的动物正在远去。

年年经受稷下学宫弟子摧残的猛兽,听见学宫特有的弓弦响声、感受到弩箭穿透草丛的威胁,它们纷纷选择了撤退。

真要说起来,学宫想要清理掉寒山盆地的妖物并不难。

随便来两个巡狩宫的弟子,就能把这荡平。

可是荡平之后,想要给谋士院弟子再找一处毕业试炼场,恐怕是难上加难。

得益于每年谋士院弟子的毕业扫荡,妖兽们成功训练出了条件反射。

听见特定的弓弦声响,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

“此法可行!”司空饮月信心大增,“大家跟上,我们一定能顺利走出去。”

看见草丛里逐渐远去的动静,众人也是精神一振:司空仙子能用琴驱散大部分妖兽,寒山盆地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趁着附近没有伏击的空档,车队加快了行进速度。

每走一段路,司空饮月就会拨动琴弦,以琴声与弩箭相配合。

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方法,一路上倒也走得轻快。

就算有不长眼的妖兽闯出来,但是在强弓硬弩的集火下——尤其是瑶音仙集那种防不胜防的攻击方式,往往都是落败收场。

碰上稀有或者值钱的妖兽,商队也会暂停几分钟,把妖兽的尸体扔车上带出来。

到夜幕降临时,车队出现在寒山盆地的另一侧出口。

“若非公子凭借的天纵之才,指点我们其中关窍,我们恐怕不能这么快走出来。”司空饮月再三拜谢钟纬。

她看他的眼神满是倾佩,已经让边上的另一个她极度不爽。

“我不过就是活学活用惊弓之鸟的典故,”钟纬很是谦虚的摆摆手,“哪里算是什么天纵之才?”

“公子说笑了,你可知活学活用四字,乃是难以逾越的难关。无论在哪个门派,都只有一小部分弟子能够做到。”司空饮月盈盈下拜,“饮月替商队中的父老乡亲感谢公子大恩。”

“饮月祝愿公子从此名扬四海平步青云,镇七州以牧天下之民。”

面对女人的衷心祝愿,钟纬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卓岚影。

他疑惑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用几句好话,抵扣应该给我的工钱吧?”

“我首先声明,在下的指点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不过司空仙子是熟人,我可以打五折,你给个五百两意思下就行了。”

听见钟纬一本正经的要钱,卓岚影扑哧一声笑出声。

她的脸上冰雪消融,再看不到任何不满的情绪。

我终究还是输给卓岚影不止一筹!

司空饮月心中暗叹一声,她打起精神微笑道:“救命之策价值岂止千金?不过既然公子开口,我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云璃师妹,你去拿二十两黄金过来。”

“哼,帮忙还要收钱,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一直跟在司空饮月身边的小丫头,她很不高兴的瞪了钟纬一眼。

要是不收钱,我和卓岚影将来吃啥?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钟纬乐呵呵的接过黄金,半点没有要谦让的意思。

虽然逮着一只绵羊薅羊毛的做法不对,但能凑够了进入策士院的学费,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不是?

060 慕浪郡

十天后,慕浪郡的城门口。

钟纬看了看城门口的布告,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我们来的时间正好,策士院的秋季招生刚刚开始。”

“走吧,等我报名成功之后,再继续找房子。”

慕浪郡依山傍海,是个港口城市。

港口内有着方圆二十里的深水避风塘,一条高逾十五丈的玄武岩山脉从南至北,横亘在大海与慕浪郡之间。

连通大海与深水避风塘的航道,正好将玄武岩山脉从中截断。

航道足有三十丈宽,可容纳三条五桅大船正常同行。

那时的海外异族会带着各种东西、开着五桅大船过来做贸易。

直到两百六十年前的某一天,海底下出现新的邪恶种族。

他们阻拦慕浪郡对外进行贸易,凿穿所有敢进来贸易的五桅大船,封锁了慕浪郡对外交流的通道。

不仅如此,它们还会趁慕浪郡被狂风暴雨笼罩时,从海底爬上了侵袭城内居民。

万幸的是,慕浪郡依山靠海。

疑似娜迦族的生物想要进入城内,需要先从海里爬上来。

然后它们翻过玄武岩山脉,或者穿越铁索横关、弩炮封路的航道,才能进入形似避风港的港口。

一般来说,它们会选择爬山。

墨门制造的弩炮,封锁水道的能力绝非浪得虚名,碰上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那座横亘在大海和慕浪郡之间的石山,也不是什么好走的路。

历经上千年的修葺扩建,原本浑然一体的石山被掏得千疮百孔。

这些人工开凿出来的孔洞,被人用作教学或者住宿——没错,策士院和谋士院的教学楼,就在这座山上。

策士院开设在航道右边的山上,谋士院在左边山上。

钟纬的目标,正是右边的策士院。

“你就是墨刀行?”负责报名登记的策士院弟子看了他半天,突然热情洋溢道:“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兄台,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不知久仰二字从何谈起?”钟纬有些疑惑道,“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没认错,绝对没有认错,你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那名弟子连连摆手,他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万世通,承蒙策士院里的师兄弟看得起,喊我一声百晓生。你喊我万师兄或者百师兄都行。”

“半年前,去往郡师院学习的田学长用气箭传书,发回了他在路上的见闻。其中有一篇章,就是专门写你的事迹。说你一言不合拔刀在手,直接杀了居心不良、图谋不轨的古千言。”

“墨师弟以一己之力,不畏强权正面挑战世家大族。每每读到这一段,我都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那时你还未入门,就有硬撼世家大族奸邪小人的浩然正气,简直是吾辈楷模。”

田学长这是怕古家在背后搞鬼,所以特地写文章在背后力挺我?

有他的一篇文章的赞美,胜过千军万马的支援——人吃马嚼的开支实在太大,钟纬承受不起。

“田学长的溢美之词,墨刀行愧不敢当。”钟纬照例谦虚了几句。

万世通似乎有不同看法,他连连摇头道:“师尊曾说,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关于墨师弟的事情,如今被人津津乐道的又何止一件力抗豪门?”

“你和孟冥修联手布局,诱使古家童生自相残杀,彻底挫败古家意图染指学宫的诡计,也被人编成剧目传唱。在慕浪郡可是火了好一阵子!”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还没来到慕浪郡,这里就冒出了那么多关于我的传说?

钟纬听得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更别说司空饮月已经抵达慕浪郡,她是前来参加海神祭的主力。

瑶音仙集编撰的海神祭安魂曲,将由她担任首席七弦琴师进行首次演奏。

一旦她在这出名,少不得再帮我造一次势。

就在钟纬沉思的时候,只听见万世通继续说:“三天以前,新到慕浪郡的瑶音仙集弟子左映星,她在伏波剧院排演了一出新戏,名字叫做琴音惊魂。”

“据说是以你和司空饮月的亲身经历为蓝本编写——墨师弟,你在过寒山盆地的时候,是不是想出了用琴音模拟弓弦声响的计策,还吓得草甸里的妖兽四散奔逃?”

连发生了不到半个月的事情,也被瑶音仙集搬上戏台了?

不得不说,司空饮月的动作还真够快的。

“闲话少叙,我是来报名的。”钟纬收拾好内心杂乱的情绪,他决定先办正事,“策士院的借读费要多少钱?”

万世通笑着随口回答到:“你说借读费啊,二十两黄金——等一下,”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三十分贝,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圆:“我没有听错吧?墨师弟要交借读费?难道说你不是学宫疆域内的人?”

得到钟纬的肯定回答之后,他满脸都是遗憾的神色:“可惜了,你为什么不是学宫疆域内的人呢?”

钟纬疑惑道:“听万师兄的意思,域外的学生难道还要受到歧视不成?”

“域外学生受到歧视的不多,但是太耀眼的外域弟子,必然受到排挤和打压。”说到这,万世通咬咬牙道,“墨师弟你听我一句劝,关于你是外域学生的事情,我会备注在卷宗之内,但是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最好都不要主动说起这件事。现在大家都把你看成是自己人,就连田师兄的游记中,孟冥修编撰的剧目中,都没有主动提及此事。

“除非是谋士院的山长打算送你去郡师院,主动询问起你的出身,那时你再照实相告。至于其他时候,一概不要理会任何传言。”

听到这,钟纬大概明白了万世通的意思:如果墨刀行是域内学生,那么他所创造的辉煌,对整个学宫弟子来说都是与有荣焉。

如果是域外弟子盖住了域内学生的风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敌我矛盾。

那时钟纬就必须被搞臭、被批倒!

“多谢万师兄指点,不过是非曲直自有公论。”钟纬接过他递来的号牌,无比坦然道,“其他人不问,我不会主动说,若是有人问起,我用不着对自己的出身遮遮掩掩。”

万世通无奈的摇摇头,他叹息道:“我本是想让你顾及学宫的脸面,不过既然墨师弟心中已有决断,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的建议,希望你多考虑一下。”

钟纬婉言谢绝了万世通的建议,沿着他指点的路径,前往仓库领取自己的策士院制服。

还没等他走到仓库门口,就看见那边围了一大群的人。

忽然间,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人群中间响起:“你给我放开手,我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对我拉拉扯扯!”

是孟冥修的声音!

他比钟纬整整早来了五个月,莫非也是挨到现在才入学?

钟纬正在好奇的时候,就看见身穿策士院制服的孟冥修,怒气冲冲的从人群中走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满面泪痕、走路跌跌撞撞的孟秦氏。

061 再见故人

“我早就说过,休书一出,你我再无任何关系。”孟冥修不耐烦的推开孟秦氏,“顺路回家的商队,我也联系好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还嫌秦家害我害得不够惨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秦氏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她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声声凄厉。

钟纬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孟冥修,他笑嘻嘻道:“数月不见,孟兄弟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真是可喜可贺。难得在慕浪郡遇到熟人,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孟冥修望了钟纬一眼,见他没有身穿策士院的服装,于是微笑道:“原来是墨公子,真不巧,我今天约了瑶音仙集的左映星左仙子,改天再约如何?”

钟纬让开半个身位,他微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看见孟冥修离开,孟秦氏正欲与钟纬哭诉孟冥修的无情无义。

可是当她看见跟在钟纬身后的卓岚影时,不禁有些迟疑的站住了:“这位是——”

钟纬无比自然的介绍着:“她是卓岚影,既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贴身保镖。”

趁着卓岚影现在不能发火,赶紧在熟人面前多占点便宜再说。

“墨沧离姐姐呢?”孟秦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死了!”钟纬的语气极其轻松,就像在说什么不起眼的事情。

“呵呵,她死了?”

孟秦氏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她一心都扑在孟冥修身上,完全不知道关于钟纬的新闻和消息。

今天突然听见墨沧离去世的消息,孟秦氏真正吃了一惊。

在水间郡的那一个月,两人相处无比融洽。

墨沧离虽不精厨艺,但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的女人。

她把心思都放在了墨刀行身上,为了讨得对方欢心而努力跟孟秦氏学习请教。

孟秦氏曾以为,这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结果呢?

墨沧离死了!

再看看钟纬毫无悲戚之色,又寻得新的美人相陪,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

一念至此,孟秦氏有些癫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墨姐姐也逃不过这种命运,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钟纬有些尴尬的摸摸脸颊,他好意提醒道:“孟秦氏,你的情绪很不正常,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孟秦氏狂笑着离去,再没有理会钟纬的问话。

直到很远之后,还能听见她的狂笑。

就算钟纬自诩精神敏锐,也弄不清她现在是狂喜还是大悲,抑或是悲喜交集。

“早就让你放手,被套牢之后割肉离场的感觉不好受吧?”钟纬小声的嘀咕一句,“因果自承,大道自证。当初你选择的路,注定了今天会遇到的结果。”

按下孟秦氏的悲欢离合不管,钟纬在学院边上找了个地方住下。

他换上策士院的衣服之后,直奔策士院藏书楼一楼的甲字号书柜。

“无地郡师”曾经告诉过他,那里有个通往地球的虚空跳点。

不管是不是真的,去看一看总没有错。

距离上一次使用虚空幽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

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钟纬无数次在回忆中磨练自己的幽能掌控技巧。

毫无实战体验的训练究竟有没有效果,马上就能知道成效。

刚刚走进藏书楼,钟纬就感受到了虚空幽能的波动——那是在梦里会无数次梦见的感觉。

“无地郡师”确实没有骗他,策士院的藏书楼内确确实实存在虚空跳跃点。

如今的钟纬已经脱胎换骨,他的前兆感知无比强大。

钟纬甚至不用靠近到甲字号书柜,就能感受到虚空跳点对外逸散的幽能。

而他的身体,正在贪婪的吸收着逸散出来的幽能,似乎有随时进行空间跳跃的冲动。

“该死,给我停下来。”钟纬连忙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目前还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贸然跳跃过去难保不是自投罗网。

就冲学宫有人愿给战情局背书的情况来看,战情局和学宫疆域内个别势力的关系不一般。

万一程祥雨跟暮雪一样,都是战情局的卧底。

在这里进行空间跳跃,九成九的机率都是飞蛾扑火。

更重要的一点是,钟纬来学宫的目标,是为了寻找不依靠虚空跳点就能穿越的秘诀。

如果幽能可以不依靠虚空跳点存在,那就一定能够用来传送更大的物体。

比如说人类。

灵玄境实在太危险,钟纬早就想把卓岚影带到地球去。

然而完成此项构想最难的地方,在于战情局有足够多的人才、有各式各样的资源。

钟纬只有一个人,对幽能的研究只要有一个难关过不去,很可能就会卡一辈子。

带卓岚影回地球的事,可以看作是长远规划中第二重要的事情。

眼下最基本的问题,急需解决的基础问题是:虚空幽能无法压缩、无法储存——任何物体中的幽能浓度一旦超标,它就会迅速跳跃到地球去。

就算浓度不够,虚空幽能离开虚空跳点一定的距离后,也会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所有的前景规划都是白搭。

想到这,钟纬突然心念一动。

上次在恶水河畔,他下意识驱动幽能在掌间凝聚,导致地球上发出的光芒,被投映的灵玄境。

如果能让光芒清晰重现,是不是就能看清地球那一边的景象?

在每次穿越之前先做好提前观察,要是发现那边有埋伏,钟纬可以不跳过去自讨苦吃。

把一团混沌的光线,复原变成清晰的图像,涉及到很高深的光学问题。

需要考虑到光的折射率、漫反射等等诸多条件。

德国的卡尔·蔡司公司,对此最有发言权。

据说美军的间谍卫星可以在几百公里高的轨道上,拍摄清楚地面上车辆的车牌号。这里就少不了卡尔·蔡司制造的镜头帮忙。

但是灵玄境是卡尔·蔡司无法涉足之地,钟纬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没有贸然冲进虚空跳点的范围之内,而是在外围感受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时间还很充足,用不着急于一时。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看见钟纬眉头紧锁的回到家里,卓岚影有些不满的抗议道,“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正好我也觉得饥肠辘辘,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如何?”钟纬不觉微笑道,“我记得过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个不错的小饭馆。”

“我要去伏波广场靖海楼最好的海鲜!”卓岚影恶狠狠道,“我听说司空饮月的车队已经到了,她今晚上会在伏波广场登台献艺。”

“我到要看看,她的表演究竟是佐酒下饭、帮助消化的余兴节目,还是惨不忍睹的噪音污染!”

062 演出序幕

伏波广场在慕浪郡的中心位置,是个硕大的圆形广场。

广场的最中央,有座三尺高数百平方米的露天舞台,司空饮月的表演就是在舞台上进行。

在广场周围,依次耸立着靖海、平海、镇海、定海等等以海为名的众多酒楼。

不管哪栋酒楼的二层,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舞台上的表演。

比起埋头赶路的钟纬,司空饮月走得稍微慢一些。

来慕浪郡之前,她不管经过哪一个郡县,都要去当地的郡师府拜访前辈师姐。

中间连续耽搁几次之后,她竟然比钟纬晚到不少时间。

不过好歹是按时赶到,结果来之后连坐下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强打精神上台献艺。

为了目睹她的表演,广场上已经挤满了观众。

到处都能听见众人的低声交谈。

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钟纬听出一个问题——瑶音仙集的左映星仙子,早早就开始为师姐做宣传,因此大家几天前就在盼望今天的演出。

看来瑶音仙集内部的竞争确实激烈,那位左仙子也有颗积极上进心。

一旦司空饮月无法按时赶到,她就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钟纬对这种情况估计不足,来的时候稍微晚了些。

结果别说二层楼的包厢,就连一楼大厅内都是客满状态。

“慕浪郡的观众真疯狂,”钟纬看见人山人海就打退堂鼓,“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看,我们不如回家算了。”

“不能走!”

卓岚影还没说话,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师姐让我领你们过去,她在平海楼租下包厢做后台,还吩咐我一定要请到二位。”

“你们要是现在走了,师姐会骂死我的。”

说话的是司空饮月身边的小丫头,名字好像是叫云璃。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钟纬,随时有可能哭出来。

“行,你带路吧。”钟纬无奈的点头道,索性不问云璃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小丫头要是没有些看家本领,阴阳云笈宫也不敢放她出来浪。

平海楼的包厢内,钟纬见到了盛装打扮的司空饮月。

与前几日分别时的状况不同,即便盛装打扮的司空饮月,她脸上还是有抑制不住的疲惫神色。

“一别多日,墨公子越发气宇轩昂。如今加入策士院,前途越发不可限量。”女人敛衽一礼,语气中满满都是歉意,“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小妹驭下不严,让商队中的小人泄露消息。”

“墨公子指点我等通过寒山盆地的计策,无故被师妹左映星得知。她请人将故事编成曲目,在慕浪郡表演了好几天。”

司空饮月道歉时,心中也是满满不爽:她花了二十两黄金才买到的计策,现在变成烂大街的消息。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钟纬的计策起码可以再卖三次。

每次卖十两黄金,都不会有人嫌贵。

现在倒是让左映星平白捡个便宜,往来的商队会感激她,感激她指点秘诀。

稷下学宫谋士院弟子会欣赏她——看似赞扬钟纬机智的剧目,实际上是夸奖谋士院弟子的功劳。

寒山盆地的妖兽被弓弦声吓得落荒而逃,不就说明它们对谋士院弟子心存畏惧?

只有谋士院弟子才专心练箭。

左映星仅用一出看似普通的戏,就为谋士院弟子树立了无比光辉的形象。

让未来所有的郡师院种子,都在第一时间记住了她。

而且她的做法还不会激怒策士院弟子——剧中出镜的墨刀行是来干啥的?人家是秀士院弟子,是来策士院学习的。

谋士院的弓箭厉害不假,出谋划策的人可是策士院的未来小师弟!

顺带连秀士院也觉得与有荣焉,墨刀行是从他们这毕业的,虽然一共也就上了三十多天的学。

一出戏能全方位夸遍三大院,这等利益均沾的彩虹屁,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的师妹不简单,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别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你和她之间不愉快。”钟纬笑着摆摆手,他主动转移话题到,“其实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有个疑惑一直想请你解答。”

“墨公子请说。”

司空饮月眼神不由得一亮,能让钟纬产生好奇,多多少少说明她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

钟纬犹豫再三,这才开口道:“外边广场上站着的,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瑶音仙集为何要向一群凡夫俗子献艺?”

“其实这个问题,很多年前我也曾经问过师尊。当时师尊说其中原因,其实是因为吾辈修行的功体,全部建立在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上。”

“五音惑五感形声闻味触,合五脏心肝脾肺肾,驱五气风暑湿燥寒,显五色青黄赤白黑,应五行金木水火土。”

“若无外界助力,仙集弟子恐怕到死都难以理解五感五气五脏。不明五音,无以迷惑他人五感,不明五感,无法理解五脏,不明五脏,五气便是空中楼阁。”

“然而世间芸芸众生不计其数,五感五脏均有异于常人之辈。若是关起门来钻研,便错过了世界百态,漏掉了万千宝藏。”

听上去好像很高大上,但钟纬还是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

司空饮月貌似在说,瑶音仙集的力量体系以人为本,靠琴音淬炼自身来证道。

每一次公开演出,就是让她驱动五音迷惑千万人的五感、涤荡千万人的五脏——这既是对自己的试炼,也是提高自身能力的必要修行。

如果换一个环境,司空饮月也可以五音催动五气,诱导风暑湿燥寒伤害他人五脏。

阴阳云笈宫的音律术法,果然不可小觑。

说到这里,司空饮月紧张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

她抛去了患得患失的心结,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她似有所悟的望了钟纬一眼,再度敛衽施礼道:“公子教训,饮月会时刻铭记在心。”

“我说了什么?刚才一直是你在解释,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钟纬哈哈一笑,他指了指窗外道:“我跟大家一样,对司空仙子的表演翘首以盼。”

司空饮月俏脸微红道:“墨门弟子的剧本,还请公子多多费心,我打算将它作为海神祭的压轴演出。”

闻言钟纬惊讶道:“海神祭的压轴用墨门弟子为主角的剧本?司空仙子确定不是来学宫砸场子的?”

“呵呵呵呵,”有个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从门外传进来,“师姐,这是你从哪个山沟里找来的金凤凰?亏他还是学宫弟子,居然连海神祭的传统都不知道。”

063 喧宾夺主(上)

伴随着笑声,一个同样华丽盛装的女子走进包厢。

她与司空饮月的装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脸上带着一块银色面具。

在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其中还有一个是钟纬的熟人——孟冥修。

孟冥修之前说过,他今天约了左映星吃饭,因此婉拒了钟纬的邀请。

不用问,这位没脸见人的女人,就是先到慕浪郡的瑶音仙集弟子,左映星。

“刚才小妹还在想一件事——如果师姐不能按时赶到,小妹就要越疽代庖,替您上场。”带着面具的左映星柔声道,“万幸师姐及时赶到,路上可还顺利?”

“多谢左师妹关心,我一切安好。”

司空饮月笑靥如花,她上下打量了左映星一眼,口中不住赞叹:“既然我已经到了,演出的事情就不劳师妹费心。这一身衣服挺贵的,师门若是不发,自己做它要花了不少钱吧?”

“你又不上场表演,穿着它多不合适?还是脱下来比较好。”

两人从见面后火药味很浓,说话也是绵里藏针的互怼。

还没说到两句话,外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司空饮月的表演时间已经到了。

左映星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掐着时间过来影响师姐的情绪。

谁知到头来竟是功亏一篑。

“轮到我上场了,”司空饮月转头对云璃吩咐了一句,“小师妹,你把海神祭的关键细节跟公子解释一下。”

说罢,她推开包厢通往三楼阳台的门,从阳台上一跃而起。

只见她衣袂飘飘御风而行,如九天仙女降世的出场,立刻引发众人的阵阵欢呼。

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左映星突然越过栏杆,以同样的姿态飞出去。

“不妙,这是喧宾夺主的毒计!拦住她!”

钟纬心中一凛,然而再想出手拦左映星,已然是迟了一步。

其他人则是不知所措,一时半会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几秒钟之后,两个盛装打扮的九天仙女,一前一后落在了台上。

由于舞台面向四面八方开放,每个方向都有观众在看着。

因此也不存在前台后台、主位客位的说法——这个方向的主位,也许就是另一个角度的客位。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状况,再度引发了众人的欢呼。

“司空饮月输了!”

钟纬不用看接下来的表演,就直接下了论断:“她性子稍微善良了一点,注定要落下风。”

两位瑶音仙集的弟子同台献艺,是各凭本事的演出。

表演是注意力竞争,讲究的是演员在场上的受关注度。

但如果其中一个戴着银色的面具,另一个脸上什么都没戴,有面具的那个无形中,就将观众的注意力吸走了大半。

从表面上看,戴面具是自甘沦为配角,为了衬托没面具的司空饮月。

但除非司空饮月的容貌出众,是左映星的数倍以上。

或者左映星长得和凤姐差不多。

否则当演出结束,左映星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就是胜负逆转的瞬间——已经在这连续暖场好多天,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优势的她,必然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啊,怎么会这样!左师姐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云璃听了钟纬的解释,急得眼泪汪汪的,“墨大哥,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赶紧帮帮师姐吧。”

“她为了今天的演出,整整准备了三个月内。”

钟纬无奈的摇摇头:“本来有两个挽回劣势的机会,一是我们阻止她登台,二是司空饮月阻止她登台,顺带让她在人前出个大丑。但是这两个机会都被错过了。”

说到这,钟纬将目光投向了呆立一旁的孟冥修,“孟公子,左映星喧宾夺主的计策,是你帮她谋划的对不对?”

“我——”

孟冥修张了张嘴,他正欲说话时,钟纬已经打断道:“你不需要辩解,如果不是你的谋划,左映星不会把你带来现场进行观摩。”

“另外此计的行事风格,跟我惯用的套路太相似,与稷下学宫的教育相差甚远。就算是我给左映星出谋划策,十之七八也脱离不了这个范畴——很显然,这是有个对我很熟悉的人,在背后模仿我的思路。”

眼看钟纬承认自己无法扳回败局,孟冥修突然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

“墨公子好眼力。”

他坦然笑道:“小弟冥思苦想,学着用你的思路推敲了数天,最终才敲定这么一个方案。没有想到,瞬息之间就被你识破。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可惜啊,老姜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错了,这句话你不该说,更不该当着大家的面承认我的推断。”钟纬摇摇头,他叹息道:“你太着急、太想证明自己超越了我,这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

孟冥修的笑容凝在脸上,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钟纬指着他笑道:“看见她穿着同样的服装出现时,我本该想到这点。只可惜我小看了你,把你当成吴下阿蒙不做防备,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你以为经此一事,左映星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不,她不会。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都亲眼看、亲耳听见你承认的事实——你是我的拙劣仿品,所谓的计策只需一秒就能被我识破。”

“尝到胜利的甜头后,左映星会积极寻求稳固胜利的方法。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你不过是她用过就丢的废纸。”

“既然你怂恿左映星夺走司空饮月的荣耀,今天我就先夺走本该属于你的胜利喜悦,他日再向左仙子连本带利讨还一切。”

孟冥修脸色红白不定,他几次张嘴欲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哼——”

可惜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冷哼,孟冥修就此拂袖而去。

见孟冥修离开,其他跟随前来的下人也做鸟兽散。

待到其他人都走完之后,云璃才眼泪汪汪的望着钟纬道:“墨大哥,你也要去帮左映星那个坏女人?”

“诶,那是用来离间左映星和孟冥修的话术,目的是给他俩之间的关系里埋钉子——云璃切不可当真。”钟纬笑着摸摸小丫头的前额。

他兴致勃勃的叹息道:“可惜啊,我刚才还是功亏一篑。”

半年不见,孟冥修成长了不少。

最起码他知道刚才那种情况下,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如果孟冥修受不得钟纬的言语刺激,在这跟来场辩论大赛或者一对一邀战;那么左映星精心构筑的注意力焦点,就会从她身上转移到策士院内部对决上。

这等于是把孟冥修左映星拉到钟纬熟悉的领域,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云璃忧心忡忡道,“师姐辛辛苦苦大半年,难道就是为了给左师姐当陪衬?”

“你和司空仙子之间有没有特别的联系秘法?”钟纬望着云璃说到,“我有一个掀桌计策,需要你立刻告诉她。”

云璃连忙点头:“没有问题,我身上有传音佩环,师姐可以听见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那好,你立刻告诉她这么做——”

“噢噢噢噢——”

就在钟纬低声指点云璃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观众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无数人都在同时欢呼着同一个名字:“左仙子!左仙子!”

左映星在“不经意”的舞蹈动作间,让她的银面具跌落在地,露出了众人极为熟悉的俏脸。

看见她露出真容,许多为之痴迷的人都开始欢呼。

就在此时,同台跳舞的司空饮月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栽倒在舞台上。

064 喧宾夺主(下)

“她怎么了?”

“好像是吐血了,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司空饮月突然倒下的情况,立刻吸引了众多观众的注意。

原本打算享受胜利喜悦的左映星,也被这种情况惊得手足无措——师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就算要吐血也会躲在屋子吐,怎么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下丢丑?

“非常抱歉,司空师姐有点体力不支。”

云璃的稚嫩童声在广场内突然响起,以传音秘法扩散的声音,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入众人耳内。

“在经过寒山盆地的时候,为保护商队的安全,师姐因长时间强催琴音伤了元气。”

“故事里发生的事情,相信左师姐已经表演过好几次,大家应该不会陌生。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在这之后师姐日夜兼程赶路的,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时间。”

听见这一段,围观群众顿时恍然大悟:“我说嘛,她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之前我还觉得左仙子表演的剧情夸张,现在看来却是无比真实。”

“以一己之力保护整个商队,司空仙子哪会不受伤?”

“不愧是瑶音仙集年轻一辈的大师姐,人长得好看,心地善良更是没话说。”

众人交头接耳,对司空饮月的吐血表示无比的同情与敬佩。

眼看众人的情绪都被转移,云璃继续道:“为了不辜负左师姐对大家做出的承诺,司空师姐不顾身体的疲惫,执意登台——”

“云璃够了!”

司空饮月突然出声,她制止了云璃的继续解释,主动朗声道:“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用一半的力量就能完成整场表演,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过天真。”

“没有十全十美的状态,就不该登上舞台。幸好我在上台前多做了一个准备,让左师妹跟我一起上台。”

“其实今晚的主角,应该是左师妹,我要把舞台还给她。请大家多给我两天的休息时间,两天之后,我会把今日欠缺的东西,一一给大家补足。”

“噢噢噢噢——”

台下顿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欢呼声。

在众人无比敬仰的目光中,司空饮月纵身一跃,带着众人的欢呼与期待以仙女飞天的姿态离台。

她将整个舞台都留给左映星,同时也将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对方身上。

司空饮月公开承认自己仅剩五成的实力,然而这样已和神完气足的左映星实力相当。

看过左映星的表演后,总会有好事者忍不住猜想:若是司空饮月用完美的状态上台表演,该是怎样惊艳绝伦?

只要众人心生这样的念头,在内心评价上已让她压了左映星一头。

左映星这些天辛辛苦苦暖场的表演,无疑成为了司空饮月的踏脚石——什么叫做瑶音仙集新一代首席弟子?

眼前这位就是!

司空饮月会被瑶音仙集选为特派使者,前来慕浪郡负责主持海神祭,绝非是浪得虚名。

“这不是师姐的风格,”左映星惊得手脚冰凉,“她身后肯定有高人指点,瞬息之间就扭转了她的劣势。”

高人是谁,左映星用膝盖都能想到。

之前她趁人不注意,跟在师姐身后跃出阳台时,那个人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不对。

寒山盆地的剧本,原本是司空饮月为今天献艺准备的核心故事。

被她通过卧底,抢先一步弄到手,提前拿来上演。

原以为毁掉了司空饮月的心血,抢走她的风头,能逼得她躲在暗处吐血三升、一病不起。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成就司空饮月美誉的垫脚石。

可恨的是,左映星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拒绝,意味着她要辜负观众的期待,之前拼命创下的名气,也会被瞬间打回原形。

好狠毒的釜底抽薪,几句话就逆转了左映星辛苦积累的优势。

让她从圈一下a上去就能赢,飞龙骑脸绝不会输的优势,转化到欢声笑语中打出gg的局面。

左映星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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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已乱,十成的技艺能发挥八成就不错了。”

司空饮月回身望了望舞台上的左映星,她微笑道:“我和左师妹的实力差距,最多只在伯仲间。”

“如今她的心绪将乱,等于是把我们之间的差距凭空拉开几档。两天之后,就算是毫无欣赏能力的普通人,也会看出我比她优秀的地方。”

“墨公子,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

面对司空饮月的道谢,钟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他还记得卓缈缈转述的学宫等级划分。

从秀士院出来的弟子,通经史典籍、识文断墨不在话下。

可以去官府任职、可以给人帮抄录一些文书,做个抄书虫子、做些生搬硬套无须动脑的案牍工作——地球上绝大部儒生,基本都是这个层次。

策士院则更高一级,读书能解其意,能知经史典籍之内隐藏的微言大义。

举个简单的例子,楚庄王曾说止戈为武,意思是不要打仗。后世儒生基本沿用这个说法,秀士院的弟子也是如此。

然而近代的考据发现,止通趾。

武字的真解其实是“拿起长戈、迈开步子”去搞你的敌人。

再看华夏历史,史书记载里各种受委屈、各种受压迫,周围的邻居就没有一家是好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历史上本民族混得比黑叔叔还惨。

却不曾想历史上的炎黄两族才多大?

那些欺负过老祖宗的戎啊狄啊,如今有几家最终活了下来?

难不成华夏先祖,是靠以理服人,从两河流域一直说到帕米尔高原?

你当人人都是包龙星,铁棍都能说直,死人都能说活?

读书至此,能解书中真义者,才有资格进入策士院。

千方思虑偶能得一良策,故名策士。

注意学宫对策士的能力评价,千方思虑能偶得一良策!

这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有啥区别?

莫非吊打慕浪郡幼儿园,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

“刚才出门太急,”司空饮月见钟纬兴致不是很高,她主动转移了话题,“关于海神祭压轴的问题,就由我来向公子解释。”

“每年开春,灵潮从天外涌来之时,也是海底异族上岸袭扰沿海城镇的时刻。由于海族身披鳞甲皮坚肉厚,寻常武器难以穿透,因此慕浪郡需要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钟纬会意的点点头:海洋生物时时刻刻都要对抗超高的水压,身体素质肯定异于常人。

水下压力之大,就连核潜艇也只能下潜三四百米深——这主要是因为潜艇内部是空的。

众所周知,空气可压缩,但液体不可压缩。

海洋生物这点比潜水艇强。

它们只需让细胞内、体腔内充满液体,使得内外压力平衡就能避免暴体而亡的下场。

在海中自由来去的异族,显然也学会了类似的本领。

司空饮月不知钟纬心中所想,她继续解释道:“慕浪郡内大大小小的弩炮机关、弩枪有数万座之多,全部是用来对付海底异族侵扰的利器。”

“只是机关好用不好维护,数万座机关若无墨门弟子尽心维护,只怕用不得两年就要全数报废。”

“地处灵玄境西北内陆的墨门,每年都会派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过来,替学宫巡检沿海郡县的全部机关。为了感谢墨门弟子的辛勤付出,在海神祭的压轴戏上感谢墨门弟子,已经是多年来形成的惯例。”

065 六艺之三

感谢墨门的事情,钟纬没有多大兴趣。

不过听说慕浪郡有好几百墨门弟子,这倒是让他起了极大的兴趣。

若非第二天就要上课,他还真想去看一看修理弩炮墨门弟子,看看他们的工作流程究竟是啥样。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司空饮月,钟纬返回自己租下的小院内。

这个小院比秀士院的地方还要大,而且价格更便宜。

水间郡地处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城内人口众多,东西相对要贵不少。

慕浪郡每年遭受意外事件的概率,根本是多如牛毛。

稍微有点想法的人,赚够钱之后就会离开这里。

慕浪郡人少地多,房租也相对便宜不少。

因为第二天要上课,钟纬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一夜无话。

为了赶上策士院的新生入学仪式,钟纬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算带着卓岚影参加迎新大会。

众所周知,卓岚影是他的贴身侍卫,随时随地跟着他并没有什么忌讳。

她的身份光明正大,用不着像卓缈缈那样藏头缩尾,躲在房间里不能见人。

然而事实让钟纬很失望,策士院根本没有什么入学仪式。

比起秀士院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课程,策士院根本没有主要课程一说,全部都是公共课程。

整个学院只有一张课表,写明每个教室什么时候上什么课,主讲教授是谁。

至于学生想听什么课、喜欢哪个教授的课,自己去公共课表上寻找就是。

讲得好的老师,连走廊上都是旁听的学生。

讲得不好的老师,只能对着零零星星两三只小猫干瞪眼。

若是吵到它们,就连几只小猫也会另选一处安静的休息场所。

钟纬在校园里逛了几圈,他领着卓岚影进入了一间人数比较稀少的教室。

门上的课程表显示,这里教授的是君子六艺之三,数。

他见识过六艺之二的礼,那是稷下学宫大道修行的基础。

按道理说,六艺之三的数,也该是大道修行的关窍。

不管是不是这样,先去碰碰运气也是不错的。

进去之后钟纬才发现,屋子里除了两三个策士院弟子,还有五六个有气无力的外人。

因为钟纬自己也带着“侍女”,起初他并未对这些人有任何好奇。

在外人面前,卓岚影也努力维持着一言不发的人设,就像是钟纬的背景板一样。

不过在看了一会之后,钟纬发现了不对:这些人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制服——或者说工装也行,身上还有污迹斑斑的油点。

发觉钟纬在打量自己,其中一个有气无力的年轻男子回瞪道:“你看什么?”

钟纬指了指他的衣服道,“这位兄台,恕我冒昧,你是哪里来的?怎么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来上课——这是什么特殊的礼仪?还是什么特殊的处罚?”

“这是特殊处罚。”年轻男子有气无力道:“师尊说我维护弩炮不够用心,就是没有把人命放在心上,所以罚我来这听课补习。”

“原来如此。”钟纬会意的点点头。

眼前的情况结合钟纬的猜测,他认为六艺之三的数,或许是指一些跟数学有关的课程。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代数、高数、微积分、平面几何、立体几何、解析几何。

没有循序渐进的学过数学,数艺这门课程其实很难。

如果墨门弟子都把这门课当成惩罚,其他学宫弟子自然也是避之如蛇蝎。

能装下五六十人的课堂里,只有十来个人的原因昭然若揭。

“在下墨刀行,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出于礼貌,钟纬自报家门,顺带拉一下关系——利用墨门技术,将来自地球光线还原成清晰图像,是他现阶段的工作目标。

听说了他自报的姓氏,有气无力的墨门弟子脸色好了很多,“墨门天工坊弟子墨阳博。我身后这些倒霉蛋,分别是墨休、墨溪、墨依、墨夏。”

众人依次与他打过招呼后,墨阳博笑嘻嘻道:“你就是墨刀行?瑶音仙集的左映星,最近可是把你吹上天了。”

“真人没有舞台上的演员好看。”墨休半抬眼皮看了钟纬一眼,有气无力道,“由瑶音仙集美女假扮的男人,看得我心里痒痒的,真人长得一般般。”

因为这句话,他被两个女孩墨依墨夏一顿暴打。

“梆、梆、梆!”

突如其来的三声敲桌,打断了众人的嬉闹。

不知何时,已经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讲台前,“上课了,把你们的东西都收起来。”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数艺开篇,这是一门很重要的课程。如果诸位有机会升入谋士院,学过数艺和没有学过数艺的人,在修炼射艺的时候,会有截然不同的进度。”

“若是有机会进入郡师院,数艺会让你受益无穷。身为郡师镇守一方时,不再受到手下的虚报瞒报和欺骗。”

不等学生理解他的意思,老教授已经自顾自的开始了讲课。

尽管他说得口沫横飞,一众学宫弟子却听得懵懵懂懂。

来自墨门的五位少侠与侠女,直接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钓鱼”式休眠。

这样不行啊!

钟纬听得连连摇头:授课老师解题思路不成体系,沿袭的还是九章算术、周髀算经那一套,省略了很多基础和过渡的东西。

如果不是天赋异禀的学生,听这样的课程必然是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若是只能讲到这种程度,那钟纬在学校里学过的东西完全足够,用不着多余的进修。

他完全可以将修习数艺的时间,拿去做些别的事情。

“这道题,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讲到兴致勃勃的时候,老师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目,他指着钟纬道,“你来回答。”

自从上课开始,这个学生就不安分,一副神游象外的模样。

如果只是上课走神,那也没什么。

钟纬便听课边和身边女孩眉目传情,公然在课堂最后一排撒狗粮的行为,让老教授完全不能忍受。

“好无聊的题目,”墨阳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墨门弟子十二岁就开始学习的数理,居然被学宫拿来考查策士院的学生。”

“难不成策士院弟子的水平,只到墨门十二岁娃儿的程度?”

老教授冷哼一声,“既然你觉得这道题目容易,我就给一道难题让你动动筋骨。若是答不出,你也可以拿回去向你们的师尊请教。”

“哦,世界上还有能难住墨门弟子的题目?”墨阳博打起精神,“您不妨直接出题,看看我能否解开?”

066 投石问路

“你听好了!甲乙两地相距五十里,甲车出发去乙地,乙车出发去甲地。甲车一个时辰能十五里,乙车能走二十里,问两车何时相遇?”

老教授出了个极其简单,甚至只能算热身的题。

这难道不是六年级的题目?

钟纬以手扶额,已经不愿再看老教授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只要找到解题思路,这道题根本不难。

墨门之中一屋子的理科狗,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结果如他所料,墨阳博只用了不到十息就得出答案。

“来而无往非礼也。”

墨阳博给出答案后,他笑着回应道,“我也有一事不明,还是您说的题目,假如在甲车动身时,有只青鸟也同时往乙地飞行。”

“途中遇到乙车又掉头返回,返回时遇到甲车便再度折返。一直这样反复几次后。假设青鸟速度不变,永远时一个时辰一百里,直到两车相遇时,它究竟飞了多远?十息之内,给我答案。”

老教授大概没有料想到对方还有反杀的余力,而且对方之给他十息的解答时间。

眼看时间过去大半,老教授还是没有头绪。

很明显,他掉入了墨阳博设计的出题陷阱,没有看见真正的解题思路。

“哈哈哈哈,师尊让我来向您学习,”眼见对方讷讷不能言,墨阳博忍不住讥讽道,“在我看来,学宫的数艺也不过如此。”

听见他的狂言,钟纬知道自己不出手不行了。

学宫一向尊师重道,若是让人知道钟纬有解题的能力,而他在师尊受辱时却不愿出头,大家能把他活活喷死。

“墨兄言重了。”

钟纬主动跳出来解围道:“路程等于速度乘以时间,若是青鸟的飞行速度不变,飞行时间不就与两车相会的时间相同?”

“如此简单的题目,师尊根本不屑回答。”

“对对对,这个题目太简单了。”老教授借着钟纬递过来的台阶,立刻给自己找回了一点面子。

由于钟纬的仗义执言,他不禁对这个学生多了几分欣赏。

就连他上课跟侍女调情的事,现在看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试问哪个学宫弟子没有年少轻狂过?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趁着墨阳博没有反应过来,钟纬顺势把大杀器丢过去:“如果墨兄还有兴趣,不如计算一下,在两车相会之时,这只青鸟全程一共折返了多少次?”

刚才两人互考的都是小儿科的问题,唯独这一步涉及到了极限的概念。

它属于微积分的范畴,不懂微积分的话,答案不是那么好验算。

墨阳博显然也知道这道题的难度,他忍不住对钟纬怒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学宫弟子,看看我这身衣服,”钟纬拍拍身上的衣衫,好整以暇道:“你说我是哪一边的?”

“难怪大师伯总说外门墨姓最可恶,跟我们永远不是一条心。”墨阳博气呼呼道,“你这个墨门叛徒!简直辱没的墨姓。”

我本来就不姓墨,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钟纬保持着原有的风度,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如果这道题太难,我也可以换一道。师尊与我和你,各出十文给我的侍女,让她去买三支鸡腿回来。”

见钟纬把问题牵扯到自己身上,于是对他怒目而视。

“老板见我的侍女长得聪明伶俐可爱无双,因此只收了她二十五文。小侍女觉得五文钱我们不好分,于是留下了两文当她的跑腿费,还给我们一人一文。”

听到这,卓岚影冲钟纬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实际上我们每人只出了九文钱,三九二十七文,再加我家侍女扣下了两文,也只有二十九文。现在问题就来了,最后那一文钱哪里去了?”

听见他的问题,墨阳博和师弟师妹同时陷入了沉思。

钟纬刚刚说完他的问题,老师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

策士院的数艺,也包括账房做账的能力。

如果用账房入账出库的方式来看这个问题,那就非常简单了——入账要用墨笔登库写黑字,出账要用红笔写赤字。

按道理说,二十七文钱是店家的入账,应该用黑笔写。

卓岚影扣下的钱属于出账,应该用红笔写,因此天生就带着负号。

所以说,红笔和黑笔的数值,只能减不能加。

数艺老教授精通做账,钟纬题干内的低级错误,根本瞒不过他。

见墨门弟子还在纠结最后一文钱的动向,钟纬恭恭敬敬的对教授道:“师尊,弟子还有一事想请教,我将来能不能去墨门域下当个账房先生?”

“你呀——”数艺教授强忍笑意叹息道,“将来若非乱臣贼子,便是治世能臣。”

“师尊何出此言?您这是铁口神断?”

“你可知数艺为何是君子六艺之三?因为数艺之中,还包括了天机术数和洛书易理。吾虽老迈,看人的眼光却是不差。”

说到这,他意犹未尽的挥挥手:“行了,今天就上到这,你们先下课吧。那个青鸟全程折返次数的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今天回去研究一下,明天再继续。”

“我明白了!”墨阳博终于醒悟过来:“这里应该减去两文而不是加上两文。那两文钱应该计算在二十七文的总支出内。”

“根本就没有什么消失的一文钱!你刚刚是重复计算,故意诱导我出错。”

钟纬强忍笑意微微躬身,他坦然道:“老师在座,弟子总不能看着他被外人侮辱而无动于衷。”

“若是我这样对待你的师尊,想必你也会跳出来为他排忧解难。”

虽然道理没错,墨阳博心中还有些不爽:“墨门师者个个天纵之才,哪里会被这种小问题所难倒?”

“哦,真是这样吗?”钟纬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墨阳博不说这句话,接下来的投石问路根本没法进行。

钟纬打蛇随棍上,立刻就笑眯眯道:“其实我有一个久思未解的问题,想找个机会请教一下墨门师者,不如就请你代为转达如何?”

“你说。”墨阳博刚刚意识到自己把老师给豁出去了,他脸色有些不高兴。

“我的问题非常简单,天天照在我们身上的阳光,究竟是什么颜色的?”钟纬的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包含了数重试探在内。

如果他们不能答,还原地球光线的想法就得暂时搁置。

钟纬只得继续寻找新的虚空跳点。

若是墨门师者早就发现彩虹的秘密,必定也会意识到折射率的存在,并进行深入研究。

那么双方就有了很大的合作空间。

钟纬盼望借助仪器看清另一个世界景象的计划,便有了继续进行下去的技术基础。

067 弟子论道(上)

与墨阳博打赌的时候,钟纬忘记考虑八卦的流传效应。

当时的课堂里除了他和墨门弟子,还有两三个充当背景板的学宫弟子。

他不对外宣传,并不代表其他目击者也能忍住不说。

在不到两天时间里,一则突然新闻就传遍了整个慕浪郡。

策士院新入门的弟子墨刀行,公开向墨门弟子叫板。

有目击者信誓旦旦道,当时的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我不是针对谁,我说的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墨刀行当着一堆墨门弟子的面,无比嚣张的放出话来,“若是不能解答我的疑惑,墨门师者还在回去卖烧饼吧。”

深感愤怒的墨阳博,于是接下了他的挑战。

他立誓要用十天时间回答那个问题:太阳光究竟是什么颜色?

要说墨刀行为何会突然叫板整个墨门?

事情还得从几十年前,墨门曾经发生的一桩旧案说起。

三十年前,墨门曾有一个天纵奇才的弟子。

他在出师游历时,遇到了学宫疆域内的某个女子,并与她倾心相恋。

然而该弟子是墨门鉅子的候选人之一,按道理不能与外界通婚,只能在墨门内挑选适龄女子婚配。

为了自己的爱情,他依然放弃了候选人的资格,并被逐出了师门。

三十年后,那名墨门弃徒的后裔现身学宫,向墨门发起了维护家族先辈尊严的挑战。

听见茶馆酒楼内诸如此类的说书、评弹内容,钟纬满头都是雾水:谁吃饱了撑的在外边胡编乱造,瞎他妈给人乱认爹?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段看似胡编的剧情,倒是很符合大众的口味。因为里边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含冤受屈的天才、矢志复仇的后人、向强者权威宣战的勇气。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篇优秀小说的必要桥段。

只不过宣传这个故事的人,似乎没安好心。

他将墨门的丑闻强行加在钟纬身上,如此卑劣的动机,无非是想故意挑起钟纬和墨门弟子的矛盾。

除了孟冥修,钟纬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会这么做的人。

“好像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卓岚影对此也很好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清者自清,何须多问。”钟纬阴沉着一张脸,完全不想继续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局势不受他的控制,开始走向各种变形。

就连去墨门当账房先生,也成为了一句数艺教授常用的叱责。

如果先生说“你可以去墨门当账房”,有很大概率是夸学生的成绩好,假账做得墨门弟子都看不穿。若是成绩不好,那就是让“墨门弟子给你当账房”。

舆论走到这一步,墨门弟子与学宫弟子之间的火药味已经极浓。

五六百墨门弟子面对数千学宫弟子,吵架是没有胜算的。

双方连续发生了好几次小冲突、小摩擦。

策士院与谋士院为此同时发下命令:墨门是远客,禁止学宫弟子继续挑衅——若是再发生冲突,一律默认学宫弟子为挑事者加以严惩。

这一边倒的通告,止住了双方继续冲突的可能性。

但是却也让众多学宫弟子同仇敌忾,一心期盼墨刀行能赢得最后的论战。

当大家都静下心之后,论战的题目终于引来无数人的注意——太阳光究竟是什么颜色?

街上到处可以听见众人的讨论,内容自然是墨刀行与墨阳博的讨论内容,

“我觉得就是白色的。”

“雪才是白色的,阳光不是!”

“我认为是无色透明的。”

“水才是透明的!”

“阳光是明黄色的,抬头看看天上就知道了。”

“这位学长,你看着夕阳再给我说一次,阳光是明黄色的!”

“怎么,你是没挨过学长的打,想来尝尝是不是?”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能打人呢?”

“白痴,你离我远一点。今天学长就来教你一点常识——到了君子这个层次的高手,个个都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无论动口还是动手,你挨揍的结果都是一样。”

……

由于事件越闹越大,本来是私下讨论的学术问题,最终由策士院拨出一间大会议室进行公开探讨。

钟纬和墨阳博关于阳光颜色的讨论,涌进有大批的好事者进来旁听。

对此钟纬连反对的权力都没有。

能进来观摩的人,全都是策士院、谋士院的教授与菁英弟子,个个都是学宫未来的中流砥柱。

身份实力不过关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进门的希望。

这届临时起意举办的弟子论道,主持人是策士院的山长萧成和。

萧成和以前是巡狩宫的弟子,为人正直无私不近人情。

正因为这一点,他在学宫中毁誉参半。

喜欢他的人和讨厌他的一样多。

有他作为弟子论道的裁判,墨门和学宫都没有任何意见。

所谓弟子论道,是学宫的一项传统比赛,类似于后世的大专辩论——说是大专辩论,实际上参与的都是本科生。

好吧,跑题扯远了。

弟子论道是学宫的一项超级盛会,通常在每年七月举行。

能在弟子论道上出风头的人,基本上都是同辈师兄弟中的翘楚。

上一届弟子论道刚过去几个月。

当时策士院评选出的新秀,居然还是钟纬的熟人——孟冥修。

“今天的讨论,不涉及学宫与墨门的信念之争。”

萧成和上来就开门见山,“毕竟学宫研习的大道是人道,对这方面涉猎不深。对阳光的研究,更贴近墨门的机关术、道境的自然之道的范畴。”

钟纬赶紧顺着他的意思道:“明白,这是我未入师门前的一点小小心得。是家传小技,输赢都与学宫清誉无关。”

萧成和点点头,他又无比严肃的对另一方道:“墨阳博,墨门机关术博大精深,其中包含了墨门菁英千百年来的智慧。你若赢了,是因为你身后有墨门先贤的智慧支持,不可沾沾自喜更不能居功自傲。”

“若是输了,便是你学艺不精,没能领会先贤千百年积累下来的智慧,回去之后必须加倍努力。”

山长萧成和的话,等于是给这些天的事情做盖棺定论。

他将事情定性为两个年轻弟子之间的讨论,再有人不长眼扯上学宫或者墨门,都是自讨没趣。

“是,晚辈必将牢记前辈教诲。”墨阳博斗志满满的回答着,他刚刚从师尊开完小灶回来,对今天的论题充满信心。

而墨门机关术讲究实证,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好高骛远乱作猜想。

任何一个天马行空的说法,都得配上相应的证据。

不管等会墨刀行提出怎么样的理论,只要抓住他的理论索要实证即可。

学宫营造出来的环境,让门下弟子多喜欢清谈。

到时候墨刀行肯定拿不出必要的证据,就算拿出证据来,墨阳博自信也能找出其中的错谬之处。

见双方都做好了准备,萧成和面无表情道:“我宣布,墨阳博和墨刀行的弟子论道,现在开始。双方讨论的问题为阳光是什么颜色?”

“来者是客,墨阳博你是否愿意先做回答?”

068 弟子论道(下)

“既然如此,我就先来作答。”墨阳博从容不迫道,“在作答之前,我想请山长熄掉厅内所有的灯光,让我在屋顶瓦片上开一个孔,将阳光引进来。”

听见墨阳博的要求,又看见他拿出一根等边三棱水晶柱。

钟纬不由得眼前一亮:墨门果然对光线折射有所研究,他这是要用地球上最耳熟能详的技术,公开解释藏在阳光中的颜色奥秘。

看见钟纬精神大振的表情,贵宾席上观战的墨门师者墨海升,此刻却皱起眉头。

墨刀行的相貌,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如今看露出尽在掌握的表情,墨海升不免心犯嘀咕:他该不会真是墨师兄的孩子吧?

墨师兄当年就是醉心于阳光的奥秘,希望将阳光转化为传说中昊光,最终还要将昊光应用在武器上。

就在墨海升忧心忡忡时,他的徒儿已经完成了在屋顶上打孔的动作,将一束阳光投入房间中。

“熄灯!”

随着萧成和的命令,整间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只有一束拇指粗细的阳光从破孔中射入,在桌面上投出一个圆圆的光斑。

“墨刀行,现在就由我来解答你的问题。”墨阳博举起手中的三棱镜,让阳光打在棱镜上折射成七彩虹的模样,“我们所见的阳光,是由多种颜色混合而成。在通过晶柱的时候,它们被分成七块就足以证明。”

“若是我把这束七色光在穿一次晶柱,大家请看——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它们又变回了白光的模样。”

“这不对吧?”钟纬还没说话,观众席上的孟冥修已经先开口,“谁知道那两根晶柱上是不是被你做的手脚?”

做为上一届弟子论道大赛的新秀,孟冥修是策士院指定观战的人选之一。

然而他似乎不甘心只做观众,还想在这个场合压制钟纬的风头。

墨阳博对孟冥修的意见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水,然后朝着空中的阳光喷去。

纷纷落下是水雾内,俨然有一抹同样的彩虹。

墨阳博举起杯子晃了晃,“这是杯水扑通的清水,里边没有任何做手脚的机会。如果刚才那位仁兄不信,可以自己带水上来喷几次试试,在下可以等你喷到服气为止。”

“若是嫌喷水不雅,也可以去瀑布下悟道,终归是一个道理。”

孟冥修一时也找不出可反驳的地方——彩虹实在太过常见,强词夺理未免丢了自己的身份。

“墨少侠的意思是阳光由七色构成?”钟纬不想再让孟冥修搅局,他主动出声,“我这么理解没有错吧?”

“如果三棱镜够大,你会看见七色彩虹的边缘界限十分模糊,所以说是七色并不正确。应该说,阳光是由彩虹条内所有的颜色构成,其中最鲜明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但也包括了其他界限模糊不好辨认的颜色。”

墨阳博到底是墨门的高徒,回答得滴水不漏。

钟纬淡然笑道:“我有个疑问,赤色和紫色真就是彩虹的边界?在红色和紫色意外的区域,会不会还有光没被你算进去?”

“这不可能,那里什么都没有。”墨阳博断然否认的钟纬的推断,“彩光就是以赤色和紫色为界,紫光已经弱到很难得见,在它之外不可能存在光源。”

“不如请你再做个实验,就用你手里的道具,由你亲手进行验证如何?”钟纬笑嘻嘻道,“墨门可有雪虫汁?我听说它对温度变化非常敏感,正好看看七色光芒中,哪种光芒温度最高?”

地球上最早做这个验证的人名叫赫谢尔。

他让阳光通过三棱镜后折射到纸屏上,还将9支完全相同的温度计在每种色区内放1支,最后两支则分别放在红光以外和紫光以外附近区域。

结果他惊奇的发现,红光外区域温度不但升高,而且比红光区升得还高,升高达到7c。

红外线就这样被一个天文学家发现了。

钟纬让墨阳博做的试验,只是赫谢尔的重复。

听见钟纬的试验要求,墨门弟子的观众席上爆发一阵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这个试验也难为他能想得出来。”

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早就听说学宫弟子好清谈不务实,今天总算得见何为清谈。”

“无礼空谈,胡搅蛮缠,简直有辱学宫门风。”

“墨师兄跟这样的书呆子论道,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要不还是比写字算了,起码这个学宫擅长。”

“墨溪师弟,你这个提议何其恶毒?要知道学宫弟子只会写繁体,万一师兄跟他们比写忧郁的乌龟,那不是明白着欺负人家?”

“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台上的墨阳博冷哼道,“阳光本身就伴随着热量,莫不是你以为热量也会转弯不成?简直可笑透顶。”

尽管他说得自信满满,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墨门打脸讲究实证,若不能让对手输得明明白白,如何称得上是酣畅淋漓的胜利?

涂有雪虫汁的纸张,很快被放置在彩虹光条之下。

原本雪白的纸张,在彩虹下迅速发生反应。

紫光区域未见异常,蓝光往红光走的方向,出现不同程度的黑迹。

黑迹越深,证明温度越高。

墨阳博一路看下来,他瞳孔突然一缩:最黑的位置,那个代表温度最高的区域,正好处于红色区域以外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他有些失态的大声叫喊起来:“那个地方分明一点光线都看不到,为何它会是温度最高的地方?”

“阳博莫慌,让我看看。”

墨海升从观众席上一跃而下,凑近观察爱徒的试验结果。

为了求证结果的可靠性,他甚至自行将试验又做了一遍。

几秒钟后,就听见墨海升抑制不住的激动道:“真是如此,真是如此!红色彩区之外看不见光线的地方,热量确实是最高。热量发生偏转了,热量确实发生偏转了!”

看见师尊的动作,还在嗤笑的墨门弟子瞬间失声。

“如果红色区域外存在看不见的光,”墨海升喃喃自语道,“在紫色区域之外,是否存在同样的光线?没错,这种可能一定存在,自然大道总要对称和谐才好看。”

“可是该用什么方法去验证呢?”

说到这,他突然朝钟纬猛扑过来。

萧成和想拦住他,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墨海升擦肩而过。

墨海升两步冲到钟纬面前,语气急切道:“你能做出验证红光区外光的试验,必然也研究过的对称的区域的试验方案。快告诉我,紫色区域外的光线该用什么方法验证?”

069 变数

敢用紫外线和红外线当钓饵,钟纬的信心来自于灵玄境的知识封闭传统。

无论是学宫、墨门、道境、兵锋堡、百草药庐,各家都有自己的力量体系、知识传承系统。

以稷下学宫为例。

把传承文明做为己任的学宫,在其疆域内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文盲。

疆域内的教育权,从头到尾都被学宫所把持。

在这条红线上,就连世家大族也得向学宫低头。

平民阶层的人才想要向上流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卖身为奴,成为世家大族的走狗。

二是进入学宫学习,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六院三宫,最终获得与自身才学能力相匹配的职业地位。

如此封闭的知识传承体系里,就算以前曾经有不少的虚空行商来过,墨门也有很大机率不知道红外线紫外线的存在。

毕竟潜龙行商的死亡率太高,潜龙境商品利润太丰厚。

一个用肾上腺素就能换到黄金的世界,谁还有兴趣管太阳光里有几种颜色?

这个看似赌博的鱼饵,终究为他钓来了一条大鱼。

“墨门师伯,切勿心急。”钟纬从容不迫的微笑道,“请容许我把话说完。想知道紫外光的秘密,思路其实很简单。”

“刚才的试验已经证明了红外光与热有联系,自然界中最常见的热源便是火光。然而火光与阳光又有所不同,阳光天然带有克制邪秽的能力。这是火把所不具备的功能。”

“若是能找到一种不怕火光,但是极度畏惧阳光,会对阳光产生反应的东西。就算不能看到紫外光,没准也能知道阳光克制邪秽的能力来自哪道光芒。”

钟纬很想用些来自地球的试剂,用来自地球的科学理论解释一切。

只可惜墨门弟子未必有足够的理化知识,就算看到了他的试验过程,也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构想。

“你把这个叫做紫外光?”墨海升略作思索,他无比认同的点点头,“它处于紫色光区之外,这个名称倒也贴切。”

“墨阳博,给我弄一滴阴魂凝露过来。那东西是由阴气凝聚而成,天生畏惧阳光。”他边说边走回试验台前,指挥弟子将需要的材料准备好。

几分钟后,就听见墨海升欣喜若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哈哈哈哈哈,真的存在,紫外光真的存在。拥有克制邪秽能力的光芒,就是紫外光。”

听见他的狂笑,整个会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刚刚入门的策士院弟子,居然在光学认知上击败了墨门师者墨海升?

要知道墨门对光学的研究,从第一任鉅子在世时就开始了——研究成果虽然仅限于小孔成像,但好歹历史渊源悠久不是?

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以后,墨海升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处境:这局关于阳光的讨论,对方比他们看得更远。

就算是没有动手证明的清谈,也超越了墨门之前眼界局限。

受到他的启发,墨海升满脑子都是各式各样的念头,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墨门去做试验。

“墨刀行,你对光学的研究已经超越我,甚至走在众多墨门先辈的前面。”墨海升思虑半天之后,他终于开口承认这场论道的失败。

“若你不是学宫弟子,我都有心将你带回墨门。”

说到这,他突然一改严肃的口吻,半开玩笑道:“等你从学宫出师后,若是还想到墨门担任账房先生,墨门必将扫榻相迎。”

墨阳博从旁补充道:“你要你肯来当账房先生,就算你把仓库都搬空了,相信师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沉默数息,随后爆发震天的掌声和笑声。

“墨门师者气度不凡,墨门弟子胸襟无双,实乃我辈楷模。相较之下,是我对学生的气度教育不够透彻。”萧成和也微笑的点评到,“策士院弟子听令。”

“弟子在——”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先前争论到此为止,以后不准任何人继续无事生非,继续丢学宫的脸。”

“谨遵山长教诲。”

在场的学宫弟子个个都是人精。

现场除了不会心礼的钟纬,其他的学生都以心礼读懂了山长的意思:墨刀行研究的东西,并非是学宫大道,不值得过份宣扬。

这场论道的胜负与其说是学宫全胜,倒不如说是墨刀行一人胜过墨门众人。

就算说出去,学宫脸上也无光。

二者同属于墨姓家族,更像是分家与嫡系的名誉之争。

另外这场论道的动机也耐人寻味:墨刀行是想要墨门弟子低头,还是想要找个借口在大庭广众下,把先辈们苦心孤诣研究出来的东西,用特定的方式反哺回墨门?

墨刀行直接将东西送回墨门,不仅不能让墨门低头;没准会被人觊觎,将技术和知识据为己有。

反倒是在他加入学宫以后,通过众目睽睽的方式传递研究资料,则谁也不能黑掉墨刀行长辈的功绩。

更遑论上下其手,将功劳据为己有。

为学宫数艺教授出声,挺身直面墨门弟子的挑衅是“仁”,遵循先辈意志,把对阳光研究的成果送回墨门是“义”,用弟子论道的方式传递资料,不让宵小有机会染指夺走自家成果是“智”

他赢了,墨门受益。

他输了,墨门同样受益。

说到这里,萧成和望了望坐在贵宾席上的司空饮月和左映星,“两位仙集贵客,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两位是来自阴阳云笈宫,属于贵客中的贵客。

尤其是司空饮月,在即将举行的海神祭上,她是绝对的祈福主力。

“今日得见墨门弟子与学宫弟子的风姿,饮月和师妹都是心折不已。”司空饮月面带柔柔笑意,说话也带着几分仙韵,甚至还有几分故作的幽怨。

“慕浪郡治学严谨人杰地灵,这些天两位公子的论道声势,完全盖过一切。大家都知今日是两位的论道之日,有谁还记得小女子今晚的复演呢?”

当墨刀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论道方式击败墨门弟子时,司空饮月就明白自己捡到金矿了。

为了将来的前途、为了自身的长远考虑,她说什么都不能放弃即将到手的金矿。

萧成和闻言哈哈大笑,他指着在座的一众弟子道:“你们都听见没有?我以山长的身份再下一条令谕,今晚是司空仙子的首场复演,凡是来聆听过论道的策士院弟子,一概不许缺席晚间的复演。”

“是——”众多弟子比刚才回答的声音更大更响亮。

左映星也适时插话:“萧山长且慢,有件事情我想请你评评理。”

萧成和抚须笑道:“何事?左仙子请说。”

“我听师姐说,墨公子要为师姐写一出话本,作为海神祭的压轴剧目。”左映星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来慕浪郡也有不少时间了,却始终没有获得墨公子首肯,帮我也写一出话本。”

“同为学宫的客人,墨公子这样厚此薄彼,终归不是待客之道吧?”

“这——”人老成精的萧成和,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呵呵笑到,“学宫弟子人才济济,话本的事情你们私下商谈即可,原则上我是支持的。”

“墨刀行,你的父亲可是三十年前离开墨门的大师兄——”

直到此刻,墨海升似乎也品味出了钟纬一系列动作的含义,他随即开口问到,“他现在身体可好?”

他的问题刚刚说出,整个会场突然变得安安静静。

大家都在等待钟纬做出最官方的问题解答。

怎么又回到这个无聊的问题上来了?

钟纬有些恼火的暗骂一句。

他正在思考该从何说起的时候,忽然听得孟冥修大声道:“这你可就猜错了,墨刀行的父亲根本不是三十年前离开墨门的天才弟子,他的母亲也不是学宫疆域内的女子。”

“都只是居住在海枯市坊的普通商人。这是当初在秀士院时,他亲口对我说的。”

“另外还有一点,墨刀行不是学宫的正式学生,而是花了二十两黄金跑来借读的域外学生。不管是秀士院还是策士院,他报名时留下的登记,都可以证明这点。”

070 变脸的艺术

墨刀行是外域弟子的消息一经爆出,整个大厅内都是喧哗一片。

“他说的可是事实?”萧成和微皱着眉头,望着钟纬的眼神多了几分迷惑,“你真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墨门天才的后裔?你的母亲也不是学宫疆域内的人?”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确实来自域外。”钟纬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半点犹豫。

墨海升听见他的回答之后,也是满头雾水追问到:“既然你是外域弟子,又没有上一辈的恩怨在身,而且天赋还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来墨门,跑到学宫有个毛的前途?”

说到一半,墨海升还望了望瑶音仙集的贵宾座,然后才继续道:

“想跟瑶音仙集的仙子结成连理,首要条件就是能进入郡师院。进入郡师院的前提,不光是才华出众,更要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人才行。”

“你一个域外的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希望。”

面对大家的疑问,钟纬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我总不能说,我就是对弓箭感兴趣,又嫌兵锋堡的训练太苦,所以才来稷下学宫吧?”

“既然没有其他人教,你的眼界学识从何而来?”萧成和双眼紧盯钟纬,想看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行,必有我师。”钟纬指了指自己的前额,“海枯市坊龙蛇混杂,只要用心看留神听善于观察一切,总能从三教九流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这个理由倒是没有什么人质疑。

尤其钟纬长得那么面善,他若虚心求教,其他人应该十分乐于传他一点人生经验。

他从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学到东西,再以自己展现的天赋将东西糅合起来,这倒也不算很难理解的事情。

“行了,今天的弟子论道到此结束。”

山长没有兴趣对外域弟子刨根问底,早早宣布散会然后离开会场。

其他策士院、谋士院的弟子也紧跟其后,从大门处鱼贯而出。

满屋弟子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竟无一人上来对钟纬的胜利表示祝贺。

事情的发展方向,果然如报名时万世通的告诫一样,外域弟子在稷下学宫根本不受待见。

一旦钟纬的身份曝光,他大概就跟隐形人差不多。

反倒是论道输了的墨门弟子,还在不停围着钟纬问这问那。

看样子热情的样子,似乎想等海神祭结束后,顺道将他一并诱拐回墨门的架势。

婉拒了众人的热情相邀,钟纬正欲跟司空饮月商讨一下剧本,顺便为自己之前隐瞒身份的事情道个歉。

“司空饮月呢?”

钟纬回头找了半天,始终没有在贵宾席上找到对方的身影。

卓岚影不屑的撇撇嘴,“别看啦,她早就走得没影了——就在你承认自己是外域人士之后,她当时就站起身走出去。你是不是很心痛,要不要追上去解释一下?”

瑶音仙集的女人,未免也太现实了一点。

不过这样干净利落的态度,才像是该成大事的样子,倒也省了钟纬不少的事情。

钟纬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算了,这些事情越描越黑。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可以讲感情,结果还是一场交易。”

说到这,他牵起卓岚影的手:“转眼间,又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司空饮月那么漂亮,你真就没有一点动心?”卓岚影抽了两下,终究没用力甩开他的手。

“曾经有个大诗人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次第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钟纬像是在说什么不起眼的事情,拉着卓岚影脚步轻快的朝门外走去。

“你在说什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卓岚影出身南荒,就算接受了相当程度的“汉化”,她的文学鉴赏能力并不比秀士院弟子高多少。

这段极富感情的委婉吟诵,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我只是有感而发,你听不懂就算了。”钟纬哈哈大笑,他才懒得跟这个笨女人争执。

卓岚影坚持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次我肯定能听懂。”

“好话不说第二遍。”钟纬就是不肯遂她的心愿。

见他的语气坚决,卓岚影没有继续强迫,而是喜孜孜道:“你再说我也听不懂,只要是好话就行。我肚子饿啦,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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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饮月的复演很成功,甚至比十天前左映星的表演更加成功。

只要是观众,只要在现场看了超过十秒钟,就会被她的舞姿深深折服。

这一点,就连钟纬也不能否认。

然而比起上一次的居高临下的后台观舞,这次钟纬只能远远站在广场边缘看一眼——没有云璃小师妹的带路,他和卓岚影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平海楼的三层包厢。

出于礼貌缘故,等表演结束之后,钟纬还是给司空饮月写了一张纸条,问她是否需要自己再继续创造压轴曲目的话本?

卓岚影花了三两银子,才托店小二把字条送进去。

当初为了钟纬创作的话本,司空饮月可是开出了很高的润笔之资。

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种重金求子的感觉。

虽然现在人家不待见自己,万一她还愿意履行之前的承诺呢?

钟纬做了那么多年的网络写手,好不容易有机会体验白金待遇,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

纸条递进去后不到半刻钟,就看见云璃小师妹胀红着脸,十分不情愿的走出来道:“师姐说,她不忍因为一个话本,与左师姐闹不和,此事暂且作罢。”

“如果公子已经写好了剧本,也可以让左师姐先过目。”

不等她说完,钟纬就看见几个谋士院弟子走出来。

三人边走还边议论着:“司空仙子果然大手笔,挂出千金悬赏求剧本。郭师兄,你是谋士院文笔最好的弟子,司空仙子的千金悬赏,这回非你莫属。”

“我的文笔只能算一般,哪及田致远师兄?不对,现在该叫他田学长。”领头的谋士院弟子十分谦虚,表示自己能力有限。

“哎,话不能这么说,田学长的文笔注重气势,高屋建瓴博古通今。他文采斐然是不假,可是写文章不比写剧本,至少我从未见过田学长有写剧本的能力。”

“哈哈哈哈,听你们一说,我还真得试试看。”

“两位师弟不如暂时给我做参谋,若是为兄的话本侥幸被选中,少不得好好感谢你们一番。”

三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远去,完全没有看见云璃小师妹脸上的尴尬表情。

没有了学宫的身份,享受的待遇也有了天壤之别。

“不必在意,”钟纬笑着摸摸小丫头的头顶,他主动宽慰小丫头道:“多谢你替师姐出来传话,另外记得帮我说声抱歉。剧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071 风暴将至(上)

得知钟纬是域外人士之后,所有关于他的流言、传说、讨论都销声匿迹。

整个慕浪郡给钟纬留下的唯一感觉就是:他仿佛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没有寒山盆地的事迹、没有弟子论道的出彩,完全就是一个透明人。

不得不承认,学宫对言论的无形管控,简直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境界。

钟纬也乐得清闲,每天除了挑几节自己喜欢的课,更多时间都是在泡图书馆。

只可惜这里没有扫地神僧,他泡图书馆也没有碰见什么学宫高手。

倒是墨门弟子三番五次跑来找他聊天、请他吃饭。

墨海升对钟纬的能力赞不绝口,趁着聊天吃饭的空档,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钟纬抓住机会,向他请教了自己的问题。

“一团混乱的光源,怎么变成清晰的景象?”

墨海升沉吟了一会,“这还不简单吗?上次你介绍的透镜,那个叫凹透镜的玩意,不就能将散乱的光源折射变成平行的?”

“根据这些天我与小友的交流,在老夫看来,所谓光源不能成像,很大概率是传播过程中被过份散射;或者焦距不对,就如同近视眼看东西一样,无法对焦。”

墨海升的话,立刻让钟纬心中一颤: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钟纬利用幽能形成光线通道窥探地球时,一直是让窥探的幽能成球体状。

假设光线在幽能球体内部发生折射,那它分明就是一个有放大镜功效的“玻璃”球体。何况这个球体成分还不纯,里边既有幽能又有空气。

幽能折射再加空气折射,彻底毁掉了光源清晰的可能性。

到底是墨门师者,天生拥有理科生的逻辑思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解决了钟纬最大的理论麻烦。

他想获得清晰的地球光线成像,首先就得改变园球体的透光通道,尽可能的减少内部空气散射带来的影响。

因此“幽能透镜”必须做得小而薄。

为了保证光源平行不被散射,它应该是凹透镜的模样。

“假如我让幽能在眼睛前方的位置,以凹透镜的方式聚集。通过调节透镜各处幽能的浓度、改变透镜的焦距,最终可以在视网膜上形成清晰而缩小的实像。”

一念至此,钟纬顾不上告别,他兴冲冲的站起身拔腿就往藏书馆跑去。

跟在他身边的卓岚影也只能无奈起身,冲着墨海升满是抱歉的笑了笑,随后紧跟钟纬的步伐冲出去。

面对钟纬的不告而别,墨海升倒是没有丝毫见外。

他笑着对一众弟子说到:“墨刀行的行事风格在墨门太常见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墨门的好苗子,怎就沦落到在学宫受冷落的地步?”

“不如把他绑回去得了。”墨阳博嘿嘿笑道,“墨刀行不就是嫌兵锋堡管得太严,又想羡慕弓箭手天生的帅气,这才跑到学宫来求学?”

“到时师尊直接对他说,墨门弟子的九弩匣,连上弦的工夫都省了,岂不是比学宫的长弓还帅气?”

“笨!”墨海升拿起筷子敲了爱徒一下,“那是他的借口。墨刀行的真实想法,其实是不认同墨门钻研机关术,将伟力归于外物的理念。”

“谁不知道墨门九弩匣威力非同寻常,但是九弩匣再厉害,终究说外物。依靠机关术之类外物获得比肩神明的力量,其内核不过仍是一介凡人。”

“他所期望的,是像学宫弟子那样将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伟力归于自身纵然强大,但终归也只能救自己。”墨阳博不服气道,“慕浪郡一半以上的人命,最终不还是靠墨门机关保下来的?”

“放眼整个灵玄境,哪一处郡县少得了墨门机关的辅助?”

“多说无益,道不同不可强求。墨门兼爱,是我等的大道,却不是墨刀行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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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士院的藏书馆很大,藏书馆外的阅览室也很大,可以容纳上千人同时阅读。

卓岚影跟着钟纬来到阅览室后,她只能目送钟纬进入藏书馆——钟纬是策士院弟子而她不是,藏书阁不允许外人进入藏书区。

她在钟纬最常待的位置上坐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纬在藏书区内的一举一动。

突然间,有个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有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在卓岚影的正对面坐下。

卓岚影眯起眼睛看了他一阵,有些迟疑的试问了一句:“你是烈伯?”

“你认识我?”老者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突然老泪众横咽呜道:“大小姐,属下来迟了。”

“不对,烈伯死在鬼雾谷之中,我亲眼看见他被卓吟风砍下头颅。”卓岚影先是轻轻转动左手的腕轮装饰,将四尺范围以外的空间都隔离开。

然后才沉下脸,对眼前老人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烈伯的样子?”

“大小姐,我就是烈源启。”老者泣不成声,“你看见的那个是我的弟弟,他一直都是我的替身。天昊族长在举事之前,为了防止将来兵败无路,特地命我们出来为他寻求一条后路。”

“不料我们刚刚离开南荒,就听说族内有叛徒泄密,卓吟风闻讯调兵镇压。族长被逼无奈,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时候匆忙举事,这才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

听见老人说得悲戚,卓岚影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哀伤,随后她强行按下内心的忧伤情绪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替族长复仇,想请大小姐前去主持大局。”烈源启满是希冀的看着她,“卓吟风无道暴虐,早就闹得南荒民怨沸腾。迫于他的实力强横,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不久前,他又与稷下学宫交恶,被孙君子打成重伤不说,还失去了七万最精锐的骑兵。”

“如今南荒人心思变,只要大小姐愿意出来振臂一呼,卓吟风的统治将不堪一击。”

卓岚影神情落寞的摇摇头:“那不是我的任务,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劝你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从我能记事起,父亲就说我的性子绵软,干不成大事。”

“卓吟风狡猾如狐,阴毒如蛇,勇猛如虎,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得叔叔伯伯白白牺牲,岚影于心难安。”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在南荒耀武扬威?”烈源启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卓岚影有些畏缩的收回目光。

她呆呆望着眼前的桌子,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做辩解,“父亲那日临走前,他对我说过,不管事情变得怎样,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只有我活下去了,留在南荒的三千亲族才有生存的希望。保护三千亲族不遭屠戮,是我唯一的任务。”

072 风暴将至(下)

慕浪郡,避风港边,一栋不起眼的三进大院。

“烈长老,怎么样?”

看见烈源启从外边回来,守候在屋子里的男人赶紧迎上去。

烈源启在桌边坐下,他扫了一眼围住自己的众人,身上再看不见半点垂垂老矣的模样。

“好消息是,我见到大小姐了。”烈源启不紧不慢道,“坏消息是,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的性子还跟之前一样绵软,难担大任。”

“不管我怎么劝说,她就不愿站出来举事。”

听见老人的描述,有人犹豫道:“烈长老,你确定她真的是大小姐吗?”

“当然是她,大小姐手上的胎记、伤痕都可以做证明。”烈源启冷哼一声,“如果你对我的眼力还有怀疑,你可以继续盯她三个月。”

那人慌忙道:“烈长老,您别见怪。就算大小姐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当初在南荒的时候,属下只是远远的看过她一眼,完全不知道您说的胎记伤害是什么样的。”

“既然你说她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

听见手下的回答,烈源启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之后,他才慢慢道:“如今大小姐不肯主动站出来,是因为卓吟风拿南荒的三千亲族威胁她。大小姐一天不出来,我们就得坐等机会白白流失。”

“一旦卓吟风养好伤,完成族长遗志、光复南荒的大计就会变成泡影。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大小姐天性善良,就算是为了保护三百亲族,她都不会合作。”另一个男子连声附和,他索性提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建议,“要不我们就换一个人的旗号,不必非要让大小姐上阵。”

烈源启恨铁不成钢的骂到:“糊涂!现在不把大小姐拉过来,万一我们起势之后,卓吟风用三千亲族的命做要挟,逼迫她前来劝降怎么办?”

“族长家的血脉只剩大小姐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给族长复仇的绊脚石。”

说到这,烈源启一字一句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促成此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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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成功了!

钟纬满心喜悦望着眼前的虚空。

在他左眼的正前方三公分处,有一小片区域倒映出的画面并非来自灵玄境。

连续试验了上百次后,钟纬凭借大熊猫兽魂带来的好运气,顺利完成了自己的“虚空猫眼”。

通过这个小孔,他能清楚的看清虚空跳点另一边的画面。

有了虚空猫眼进行观察,钟纬不用再担心有人埋伏在另一边,更不用担心会有人给他下绊子。

他的两只手缓缓下垂到身体两侧,但是眼前的虚空猫眼并未消失。

给猫眼补充幽能的通道,从钟纬的双手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通过这次的试验,钟纬不仅成功获得了新技能,还发现了幽能的完美应用技巧。

他的身体各处,都能向外发射幽能,并以精神力控制其成型。

钟纬身具百草药庐的凝神观微,又有学宫的坐礼基础。

要论对精神力的精细操作、对虚空幽能的精妙控制,整个地球上恐怕没有虚空行者能够超越他。

幽能控制力精细化带来的好处,就是制造虚空猫眼的过程,他甚至不需要双手操作,全程都可通过精神力完成。

一系列的新发现,让钟纬又惊又喜:虚空幽能既可以作为攻击手段,又能把它看成是防御手段。

如果钟纬对幽能的控制能力进一步提高,让他能在身体要害周围布满幽能护盾。

那该是多么美妙的防御?

任何想要攻击到他的东西,都会被先一步传送到地球去。

不论物理攻击、还是能量攻击,对他而言都将完全失去作用。

若是将来再拿到虚空幽能的存储方法,让他无须依靠虚空跳点,就能随意使用空间跳跃的话——想在灵玄境横着走,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钟纬按下了心中的激动,开始打量虚空跳点另一边的环境。

从外型上看,那边像是一间极为普通的书房。

房间内有五六个靠墙放置的书架,一张做工古朴的实木书桌

在书房的书柜上,钟纬还能看见书脊上写着繁体字的线装书、装订书,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全部的柜子。

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传统古籍。

从周易、论语、道德经到齐民要术、本草纲目、天工开物应有尽有。

国内的书籍,绝大部分都是简体版,很少看见有繁体版。

这间书房必然是人别有用心,故意设计成这样。

很快,钟纬就发现了能支撑自己论点的证据——地球上的那间藏书房内,根本没有门窗,更没有通风孔道。

正常的藏书房,哪里会连门和通风口都没有?

万一那家房子里充满无色无味的一氧化碳或者二氧化碳,钟纬贸然跳过去不到三十秒,他就会因为窒息而彻底失去意识。

程祥雨告诉钟纬这个虚空跳点的信息,果然是没安好心。

一念至此,钟纬突然想起尘封在记忆中的某件事。

孟冥修曾经说过,程祥雨以前是慕浪郡的郡师。

因为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才被学宫剥去了一切职务和头衔,差点闹到被巡狩宫全境追杀的地步。

若非古家家主出手,程祥雨必死无疑。

不过话又说回来,慕浪郡不就是钟纬现在站的地方?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程祥雨在这经营了那么多年,鬼知道他究竟埋了多少暗棋?

带着满脑子的怀疑,钟纬快步走出了藏书楼。

看见他出来,卓岚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她目光炯炯的望着钟纬道:“当初你答应我的事情,我要你现在履行诺言。”

我答应她的事情?

钟纬有些迷惑的朝女人望去,此刻卓岚影的表情很奇怪,与钟纬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了女孩在他掌心里写过的那些话。

【我的父亲,南荒神皇想要斩草除根,将反对他的卓昊天残党连根拔起。因此必须要有一个人以身犯险,以移魂夺舍之术进入卓岚影的身体,去跟隐藏在灵玄境各地的残党接触。】

【身为穷奇兽魂的主人,我的一生注定与邪恶为伴。】

【行事越违天理,凶兽穷奇反而会保护我遇难呈祥,一路平安。况且我与卓岚影自**好,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因此能执行这项任务的人,非我莫属。】

073 大潮暗涌

卓吟风能成为南荒神皇,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他的行事手腕,让钟纬觉得有些难受——从孙君子、卓缈缈到卓岚影,甚至是南荒的七万大军;没有一个人不在他的算计之中,就连他本身也在算计之内。

没有孙君子出马,卓吟风的受伤一事,不会有人相信。

贸然放出卓缈缈死去的消息,也会有人怀疑。

孙君子不用的七字诛杀令,挥手消灭南荒七万精锐,卓天昊的残党也不会蠢蠢欲动。

如今听说卓吟风重伤、南荒国内空虚、唯一的权力继承人也被孙君子杀死。

卓天昊的隐藏势力果然出动了!

钟纬曾经给女人一条建议:万一卓天昊的残部来找她,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按照卓岚影的性子推演,绝不能马上答应对方的请求。

卓吟风摆出的诱饵实在太过甜蜜,足以让所有人看见飞龙骑脸的希望。

在这种情况下,太过坚决果断的卓岚影会让人严重起疑——不是怀疑卓岚影的能力,而是怀疑她的野心。

毕竟南荒的宝座上,容得下的新任神皇只有一个。

蠢蠢欲动的残部之中,必然有人想要更进一步。

若是卓岚影的能力和野心太强,她又占据着大义的名分,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的。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就算是真的卓岚影,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也会变成假冒的。

必须在卓岚影够软弱、不会对继任者的大位构成威胁的情况下,她才有机会变成叛军公认的卓天昊之女。

“我当时一定是头脑发热,才是不管不顾的插手南荒的皇权之争。可恨此间的凶险程度,我也是最近才看清。”钟纬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这件事我就负责到底好了。”

“仔细算算时间,无地郡师的布局应该展开得七七八八,正好搭一波顺风车。”

一念至此,钟纬笑着对卓岚影道:“这么说来,游戏已经正式开始?走吧,我们先去找一个人,没准能从那里获得一些小小的帮助。”

“你要找谁?”卓岚影不解道。

“还能有谁呢?当然是瑶音仙集的司空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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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饮月暂居的驿馆外。

“对不起,墨公子,师姐不愿见你。”云璃十分为难的低声回答到,“她让我转告你一句话,灵玄境内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宿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钟纬耐心解释道:“你让她放一百个心,我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想请她帮个小小的忙,难道这样也不行?”

“有非分之想的人,恐怕不止你一个。”云璃语气坚决的摇摇头,“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说到这,她突然又补上一句:“如果墨公子当初为了学箭,选择的不是学宫而是兵锋堡,也许师姐现在就不用左右为难。”

钟纬哭笑不得道:“喂喂,你这是赤裸裸的门派歧视,为啥我就得去兵锋堡?”

卓岚影拼命点头,对钟纬的话表示十分赞同:“兵锋堡与南荒连年征战,那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云璃不耐烦道,“如果等师姐出来,到时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恐怕比我现在说的难听百倍。”

连好人卡都没有,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钟纬有些郁闷的转身离开。

他沿着大街走了没多远,就看着失魂落魄的孟秦氏在前边的大街上游荡。

这女人到现在还没离开慕浪郡?

莫非还在等孟冥修回心转意?

说是游荡也不对,因为孟秦氏的路线貌似固定巡逻,她眼神也一直停留在驿馆别院的大门口。

如果钟纬没有记错的话,在驿馆别院居住的人,好像是瑶音仙集的左映星。

在司空饮月没有到来之前,左映星与孟冥修之间的关系

她该不会是因此嫉恨上了左映星,打算趁她出来时,来个正室勇斗狐狸精的戏码吧?

要知道瑶音仙集的“狐狸精”,那可都是九尾级别的。

人家动动小指头,都能给她来一个超大号的“大玉螺旋丸·风魔手里剑”。

钟纬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左映星孤身一人出门了。

看见她出门,孟秦氏一溜小跑过去,扑通就跪在左映星的面前。

这剧情不对啊,难道是孟秦氏给左映星送芒果的时候,也被左仙子连续给四个投诉?

“左仙子,我求求你,去救救孟冥修吧。”孟秦氏泪流满面道,“这些天他一直在喝闷酒,连门都不想出。我真怕他会就这样一蹶不振。”

左映星惊讶道:“就为了这件事,你在驿馆门口等了我三天?”

“你最后一次见到孟冥修是在什么时候?”

孟秦氏扳着手算了算,她有些丧气的摇摇头:“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十天以前,他一直没有开门出来过。”

“既然如此,你跟我来,”左映星转身在前边领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站在那边的墨公子,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跟过来看看。”

居然还能注意到我在附近,左映星好敏锐的观察力。

钟纬索性就跟在后面,想要看看她在弄什么玄虚。

四人沿着驿站大街一直往前走,没走多久就进入了一片居民区中。

从沿途白墙黑瓦朱红门柱的建筑风格来看,这边毫无疑问是权贵们居住的地界。

十几分钟后,左映星在一栋写着孟府的大院外停下。

“你认识牌匾上的字吗?”左映星指了指大院门口的牌匾。

孟秦氏无比茫然的摇摇头,她有些吃力的辨认道:“第一个是夫君的姓氏,后面那个我不认识。”

“墨公子、卓姑娘、孟秦氏,麻烦你们且躲到门边石狮子后边去,我要请你看出好戏。”左映星深吸一口气,她对着大门处朗声道:“孟公子可在家,瑶音仙集左映星来访。”

由于狮子后面躲不下那么多人,钟纬领着两人在墙角处躲起来。

片刻之后,孟府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穿着名贵绸衣的孟冥修迈出大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年轻妇人。

妇人头戴凤翼金纹步摇,身穿彩丝刺绣对襟云纹湖绿百褶裙。

气度雍容华贵,行止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走在前边的孟冥修哈哈大笑道:“难得左仙子亲临,孟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知这位美娇娘是谁,”左映星有些好奇的望向他身后的女子,“孟公子不愿为我引荐吗?”

说起自己身边的女人,孟冥修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她是拙荆,古晚晴。”

左映星若有所思道:“原来妹妹姓古,不知你与安州古家有何渊源?”

“古家族长古鸿蒙,是我的亲伯父。”古晚晴敛衽施礼道,“晚晴见过左仙子,上次在广场上虽是惊鸿一瞥,左仙子的舞姿依然让小妹心折不已。”

三人的对话,让钟纬莫名一惊:古家居然会把嫡系女子嫁给孟冥修?

这已经不能用下血本来形容,简直是舔狗倒贴的架势。

能让古家如此放低身段,背后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想法。

如此说来,古家之前拼了命的折辱孟冥修,还故意诬陷他是古家逃奴,会不会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074 左映星的故事

不管古家在幕后谋划的事情是什么,他们现在都已经达成目的。

孟冥修与古家捐弃前嫌,从此和睦相处,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相同的画面,钟纬在名人传记里见过太多次。

这次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同。

左映星没有进孟冥修家做客的意思,仅仅是站在门口跟他聊了几句,便转身告辞。

看见孟家大门关上,在墙角暗中观察的三人也转身离开。

从孟冥修的新家离开之后,孟秦氏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直到走回驿馆别院的大门前,她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就这么跟在左映星身后,走进别院之中。

“好啦,终于回来了。”左映星表情夸张的扇了扇鼻翼旁边的空气,“孟冥修身上的暴发户的味道,简直让我无法呼吸。”

“这样也好,”孟秦氏自嘲似的笑笑,“夫君的新夫人,长得比我漂亮、出身比我高贵;有她在夫君身边服侍,不用担心夫君吃不饱睡不好。”

“啪——”

谁也没有想到,左映星突然扬起手,狠狠的抽了孟秦氏一个耳光。

卓岚影正欲上前查看,钟纬先一步拦住了她——刚才左映星用的力并不大,还不至于打死孟秦氏,不过脸上会疼一段时间就是。

如果孟秦氏脸上的疼痛,能替代她内心中的疼痛。

左映星这一巴掌,也算是妙手回春。

“现在是不是感觉更伤心了?”左映星活动了一下手腕,迎着孟秦氏讶异的眼神若无其事道,“要不要再来一个耳光?”

孟秦氏捂住脸,语气里多了几分悲戚“夫君已经不要我了,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没人可怜我。”

“你现在觉得很委屈,一定以为自己是灵玄境最不幸的女人,对不对?被世家大族欺压的人多如牛毛,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左映星微笑道,“要不要听一个更加不幸的故事?”

“真人真事,而且是我亲眼所见。”

“说不定在听过这个故事之后,你会有其他的想法。“

“故事发生在阴阳云笈宫的疆域内,时间要从十三年前的夏天说起。”

瑶音仙集往东七十里,一个名为鲤鱼口的小村内。

年仅六岁的乖丫头,在谷场边看父亲母亲翻晒谷子。

乖丫头没有名字,因为她的父母不识字,无法给她起名。

所以她被叫了整整六年的乖丫头。

因为当时天气很热,所以父亲给她指派了一个任务她要负责看好身边的一壶水,不管等会是父亲渴了还是母亲渴了,乖丫头都要给大人送水喝。

就在她专心致志完成任务的时候,有辆华丽的马车突然在晒谷场边停住。

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掀开马车的窗帘,指着乖丫头道“父亲您看,她那么听话那么懂事,我就要她当我的丫环。”

听说了女儿的要求,马车上立刻就有男人下来,向乖丫头的父母开价要买他们的女儿。

正在晒谷的年轻夫妇,哪里舍得让宝贝女儿当下人?

于是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请求。

听见夫妇俩的回答,男子冷笑数声“哼哼,这几天我要出门赴宴,带着一个陌生女娃不方便。七天之后,我还会从这里返回,到时我希望听到不同的回答。”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上了车。

那天晚上,乖丫头的母亲突发疾病,高烧不退。

往后的几天,父亲跑遍的周围的药店,最后沦落到耗尽家财卖田卖地,才请来了方圆百里最著名的神医。

然而神医开出的药方,乖丫头的父亲根本买不起。

最终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翘首企盼当初要买女儿的人能早点返回。

在卖女儿的前一天夜里,他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乖丫头“到了主人家,不准哭也不准闹,一定要听话知道吗?千万不要惹大小姐生气。”

等女儿睡着以后,他跪在床前低声哀嚎痛哭“乖丫头,爸爸对不起你。可是,我没办法啊——”

他以外沉睡中的女儿听不见,却不知道乖丫头当时根本没有睡着。

到了第七天,之前要卖乖丫头的男人果然原路返回了。

被卖掉的乖丫头很懂事,一直牢记父亲的话。

只是乖丫头不知道,这一别竟然是永别,她与父母再无见面的机会。

乖丫头的父亲拿着卖女儿的钱,从神医那里买来丹药,治好了昏迷七天的母亲。

当大病初愈的母亲得知父亲为了治好她,不仅卖田卖地,还把女儿也卖掉了时候,精神受到严重刺激,没过三天就郁郁而终。

在母亲离去之后的第十天,乖丫头的父亲也在悔恨中撒手人寰。

而乖丫头直到七年之后,才知道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这一切的发生的起因,只是由于那年夏天,那辆马车路过了乖丫头家的晒谷场。

车上有个神气十足的大小姐,她指着乖丫头说了一句“我要她当我的丫环。”

后来,乖丫头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她长得难看一点,如果当时她不在晒谷场边给父母亲送水,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在后来,大小姐和服侍她的乖丫头,一同通过了瑶音仙集的选拔,拜在清雅仙子门下。

师尊说,大小姐是千年一遇的天才。

乖丫头的身体素质只是勉强合格,连站都站不好,万幸还有一张好脸蛋。

进门之后,估计只能打打杂、做做大小姐的陪衬。

可惜师尊并不知道,在进行入门根骨检查的半个月前,乖丫头刚被心怀嫉妒大小姐找借口打断了一条腿。

骨伤未愈的乖丫头能被选入,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最失望的人,恐怕是大小姐的父亲——那个一直觊觎乖丫头容貌、打算等女儿进入瑶音仙集,就把乖丫头调来服侍自己的臭男人。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乖丫头自己。

她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脱去了丫环的身份,以自由人的身份行走在蓝天下。

不仅如此,她还可以深入调查当年父母亲去世的事情——如果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真相,乖丫头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当事人。

听着左映星的讲述,孟秦氏逐渐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事。

她仔细看了看左映星的脸,忍不住幽幽叹道“在我小的时候,爹娘也经常唤我乖丫头。左仙子,谢谢你的开导,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说得很对,夫君不要我的原因,不光是因为他受到了古家的欺压,不得不向别人低头。更多是源自我自己的责任,如果我更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保护夫君——今天的事情就会是另一个结局。”

我觉得你这货没救了!

钟纬暗自在心中对孟秦氏做出定义,他决定不再管孟秦氏的问题,转而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左仙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075 交易

左映星没有理会钟纬的话。

她依然直视孟秦氏循循善诱道:“如果你想把孟冥修抢回来,自身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最好是有能让古家忌惮的那种实力。”

孟秦氏眼前一亮,随后有些为难道:“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有机会拜师求学?”

“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行。乖丫头只有一条腿能正常活动的时候,她跳舞依然可以让瑶音仙集的师尊看中,你在怎么差劲,两条腿不都还在身上吗?”

“左仙子,求你帮帮我。”孟秦氏扑通一下跪下去,抱着对方的双脚不撒手。

左映星微微一笑,“既然你求到我身上,顺手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但是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天赋。记住,我只会给你一次机会。抓不抓得住,全看你自己。”

她唤过丫环把人带下去,让孟秦氏跟着丫环从头学起。

做完这一切,左映星转身朝着屋内走去,完全忽视了还站在院子里的钟纬和卓岚影。

“左仙子请留步。”钟纬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司空饮月曾经请我写了一个话本,打算把这个话本用在海神祭的压轴曲目上。如今我想用这个话本为代价,请你帮我一个忙。”

左映星头也不回的说到:“真是稀奇,你居然还会有事情求到我这?想要获得瑶音仙集的帮助,你难道不该去隔壁?”

钟纬笑嘻嘻道:“隔壁的大门完全对我关闭,我实在走投无路,才到你这碰碰运气。而且听过刚才的故事之后,我觉得手里的话本更加适合你。”

“墨公子以为我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你的请求有所回应?”左映星冷哼道,“区区一个故事,莫非就让多愁善感的墨公子,以为我是一个好说话的可怜人不成?”

“刚才左仙子说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左仙子也是其中的当事人对不对?”钟纬突然肃容问到。

左映星没有说乖丫头和大小姐是谁,但钟纬已经猜到七七八八。

“哦,这么说,墨公子以为我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左映星美目流转,她突然掩口轻笑,“就是不知奴家的不屈奋斗,有没有让墨公子叹为观止?”

“你的不屈奋斗?”钟纬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请恕我眼拙,在方才的故事里,我只看见了阁下的刁蛮任性无礼和嫉妒。”

“啊?”卓岚影惊讶的叫起来,“原来她不是故事里的乖丫头,而是那个一直坑害乖丫头的大小姐?”

左映星没有生气,她眼神里反倒多了几分好奇:“哦,我为何不能是故事里的乖丫头?”

“因为乖丫头出生贫苦,她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甚至要有不惜一切的勇气,才能为家人复仇。”钟纬淡然道,“然而在你身上,我并没有看见这样的品质。”

“反倒是司空饮月身上,我见到过类似的特性。若是我猜测不错,左仙子口中的乖丫头,应该是她才对。”

左映星幽幽道:“难道我还不够努力?你说我不是乖丫头的证据又是什么?司空饮月为什么不能是那个邪恶的大小姐?”

“证据其实不在你这,而在司空饮月身上。”钟纬不慌不忙道,“前几日,她在后台看见穿着同样盛装出现的你,司空饮月的第一反应,是嘲笑这套衣服浪费了你不少钱?”

“出身世家的子弟,对浪费的概念与寻常人家不同。或者说,假如司空饮月是大小姐,她金钱意识不该如此强烈——就像刚才故事里的大小姐,她要乖丫头做丫环的时候,全然不会考虑买卖人口的花费。”

“从头到尾,她只需对父亲说一句我要,父亲就会帮她把一切办好。从对金钱的概念来看,司空饮月更加贴近于乖丫头的形象。“

尤其是当司空饮月发觉,钟纬没有成为郡师的希望时,她第一时间斩断跟他之间的所有联系。

看似不近人情的做法,实则目标明确至极——她就是要与郡师院弟子结成最友好、最亲密的关系。

再想想乖丫头在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还能咬牙坚持跳舞,甚至获得师门长辈的认可。

两人之间是否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若非背后有大海一样深的冤屈和仇恨,司空饮月为何会对郡师院弟子的力量,有着近乎痴迷的渴求?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个故事讲述者的视角不对。

左映星在故事里是这样说的:

【师尊认为大小姐是千年一遇的天才。】

【乖丫头的身体素质只是勉强合格,连站都站不好,万幸还有一张好脸蛋。进门之后,估计只能打打杂、做做大小姐的陪衬。】

用乖丫头的视角来看故事里那段经历,师尊是救她出火坑的英雄。

哪怕她伤了一条腿,也要把她收入门墙悉心培养。

就冲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乖丫头便不该对师尊有任何怨言——瑶音仙集的师尊当年破例收下她,其实是有意在保护她。

若非如此,恐怕时至今日,她连出大小姐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而故事里这段话,充满了对师尊的怨恨,完全不像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左映星对钟纬的推论不置可否,她只是冷笑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是故事中刁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司空饮月才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乖丫头,为何你还要求我帮你?”

“连你为司空饮月写的话本,也要转手赠给我。墨公子,你就不怕司空饮月伤心吗?她可曾一度非常看好你。”

钟纬摇头叹息道:“我既无进入郡师院的资格,对她的复仇大计便无任何帮助。与其让她在心中对我长留愧疚,倒不如帮她挥慧剑斩情丝,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何况把话本让给你的建议,最初就是她提出来的。如今我真这么做,也算完成了她的一桩心愿。左仙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在海神祭的压轴演出上,彻底压过司空饮月的风头?”

左映星微微皱眉:“墨公子对自己的才华,未免太过自信了一点。须知慕浪郡人才济济,比你才华横溢人的多如牛毛。”

钟纬十分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论才华,慕浪郡有太多的人能够超越我。但是左仙子别忘记了一件事。”

“压轴戏是演给墨门弟子看的,只有他们说好,这个演出才算成功——我的才华虽然比不上别人,但是我对墨门弟子的心理掌握,却是其他师兄学长望尘莫及的。”

听见钟纬自信满满的话,再想想他之前的那些经历,左映星不免有几分意动:

“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076 意外之喜

慕浪郡现在很混乱,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钟纬想要在混乱中求生存,就必须学会一项最基本的技术,那就是把事情搞大,把水搅混。

就像李云龙当年攻打县城一样,要是整个晋西北不乱成一锅粥,他就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战果。拿不到战果,旅长会那么容易放过他,还送他一包烟抽?

对于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不枪毙他已经算开恩了。

钟纬的处境比团长更惨,他身后没有组织的支撑,还想帮卓岚影解决南荒内部的隐忧。

卓天昊的部下一旦决定让卓岚影扛起大旗,钟纬就会变成叛军先行解决的对象。

如果他们不打算让卓岚影扛旗,那么钟纬和卓岚影都会变成必须解决的对象。

为了防止自己被人提前解决,他必须确保自己的生命时刻处于安全状态。

因为他是外域弟子,学宫已经无视了他的存在。

且不说对一个视若无物的人,学宫还有没有必要保护。

就冲叛军小心翼翼的态度,直到钟纬不被学宫注视以后,他们才敢前来接触的举动——这个举动很值得钟纬怀疑。

南荒神皇与学宫已经决裂,叛军从立场上来说,应该是学宫的朋友。

朋友的行动不应该如此的小心谨慎,就仿佛不愿让学宫看见似的。

然而他们的消息渠道又非常灵通,钟纬刚刚被学宫无视,他们即刻就出现在卓岚影面前。

如此矛盾的举动,恰好证明了另一件事。

自从进入学宫疆域起,钟纬就注意到一件事。

学宫内的势力犬牙交错,光是世家大族,学宫内排得上名的就有七八家之多。

六院三宫内更是派系林立,学宫弟子根本不是铁板一块。

例如程祥雨,他是古家的客卿和打手,是世家大族的利益代言人。

在没有成为古家客卿之前,他曾经是慕浪郡的郡师。

而钟纬在路上遇到的田致远,则十分厌恶世家大族、厌恶所有可能向世家大族低头的弟子,不遗余力打击世家大族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背后的支持者,是名为“疯儒”北辰狂谋士院座师。

按照学宫选拔教授的资格,学生和老师必须有两阶的差距。

北辰狂能成为谋士院的座师,说明他自身已经有了州牧院弟子的实力。至于州牧院弟子的座师,则是来自君子地宫。

看见没,这一条自上而下的意识形态传导路径。

君子地宫有几位君子,学宫自上而下就有几条不同路径的意识形态。

目前很难说南荒叛军跟哪一条线搭上了,总之他们的谨慎态度,显然是不想让敌对势力发觉。

抱着搅混水的想法,钟纬认为瑶音仙集提供的保护,目前看来就非常不错。

左映星太想击败司空饮月,她一定会接受钟纬递出的橄榄枝。

而钟纬对自己把外域世家拖入漩涡的举动,毫无心理压力。

如果事情闹得够大,让几个世家跨疆域发生冲突,司空饮月想要查出当年父母身亡的真相,受到的阻力也会少一点。

一箭双雕,从来不是钟纬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灵玄境彻底的混乱,让蝴蝶效应来得更猛烈一些。

三天后,驿站别院。

左映星的练功房内。

“我已派人跟海神祭的管事说了,我会参加海神祭的压轴演出。”左映星神色平静道,“隔壁的司空饮月,可是找来了策士院谋士院的众多弟子,大家群策群力帮她写话本。”

“我不期望你一人能超越众人的智慧集合,但是我希望你能拿出的话本有出彩的地方——最少要让我满意。”

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钟纬和卓岚影索性就在驿站别院住下。

反正这里空房间多,住下也不碍事。

“多谢左仙子的信任,”钟纬微微一笑,他拿出了自己写好的话本递过去,“话本里的内容并不长,从头到尾来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包括舞台表现的大方向,我都已经帮你完成了。但是如何表演,还看左仙子如何填充细节。”

“由于话本的篇幅不长,左仙子最好将话本严加保管,避免泄密。”

左仙子将信将疑的接过了话本,她有些疑惑的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开篇的第一幕,左映星的眉头就皱起来:“墨公子对我的能力手段,看来还不太理解。这样拙劣的角色,你是嫌我在海神祭上丢的脸还不够多?”

在看到第二幕的时候,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当他看见第三幕,也是最终幕的时候,眼神突然亮起来。

直到整本全部看完,左映星依然久久不能言语。

“此剧虽不能在舞台上与千金话本一较高下,却也十分难得,足见公子的实力。”

半晌之后,左映星突然展颜笑道:“三年内,司空饮月千金求话本的故事,必然被稷下学宫传为佳话。五年后,依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并且引来一堆跟风者师妹。”

“而公子给我的话本,三个月内必将传遍整个墨门。千百年内,让无数墨门弟子视我为知己。墨门不灭,瑶音仙集左映星的传说就不会消亡。”

“司空饮月可以赢我百次千次,左映星赢这一次,足以慰藉平生。哈哈哈哈哈——”

不就是拿了地球上耳熟能详的故事改了个舞台剧,要不要说得那么牛逼?

钟纬心中有些揣揣不安,不过看左映星笑得那么开心,他还是决定相信专业人士的眼光。

论舞台表演,瑶音仙集出身的左映星,比他专业上百倍。

能让左映星彻底放下对司空饮月的执念,勉强算是一桩善举。

“哈哈哈哈哈——”

“左仙子,你笑几声意思一下就行了。”钟纬好意提醒道,“老是这么笑,实在有失瑶音仙集的仙子身份。”

“不成不成”左映星突然肃容道,“之前的笑,是身为瑶音仙集弟子的感慨。刚才的笑,是左家嫡女的不屑之声——我笑古家费尽心机,连嫡亲侄女都赔上,才招揽到一个有才无德的软骨头孟冥修。”

“他们买椟还珠,放过了真正拥有才华的墨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仔细想想,其实南荒神皇也很可笑,若是他舍得用卓缈缈套住你,南荒与孙君子的一役,哪会损失得如此严重?”

说到这,她突然目光炯炯的看着钟纬:“墨公子,既然学宫看不起你,你待在这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来阴阳云笈宫另谋发展,我愿意代表左家扫榻相迎。”

077 故人重逢

“在说出拒绝之前,我得先感谢左仙子的认可——不过你的招揽似乎晚了一点。”钟纬略带粗暴的将卓岚影搂入怀中,“早在南荒神皇做出藐视我的举动时起,我已经决定站在神皇的对立面上。”

“我相信左家给出的条件丰厚,但是再丰厚,也厚不过卓天昊唯一女儿的以身相许。左家就算要面对一些难缠的敌人,但是他们的难缠程度,也不会高于南荒神皇。”

“卓缈缈死后,卓吟风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我击败、被我摧毁剥夺他全部的荣耀权柄。连女儿都护不住的父亲,他所珍惜的一切,都不配继续在世界上存在。”

卓岚影十分配合钟纬的全部动作,她不仅依偎在钟纬怀中,还略带挑衅的望了左映星一眼。

倒不是钟纬非要当场秀恩爱发狗粮,而是为填充剧情人设需要。

墨刀行若是没有睚眦必报的人设,钟纬给左映星提供剧本的动机,完全就说不通了。

别看钟纬之前说得冠冕堂皇,但左映星相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今钟纬将人设性格进行补完,擅长以己度人的左映星,立刻露出了释然的神情:南荒神皇与孙君子两败俱伤,孙君子需要闭关一个甲子,神皇的伤不会轻到哪去。

说得乐观一点,没准两个甲子都养不好。

墨刀行若是通过卓岚影跟卓天昊的残党勾结,他未必没有击败神皇的机会。

不对,墨刀行不单是想击败卓吟风。

他瞄准的是南荒神皇的位置!

卓吟风一死,南荒最有希望登上大位的人,是卓姓的嫡亲——卓缈缈、卓天昊、卓吟风都死掉的话,卓岚影就是最佳人选。

而卓岚影如今已成他的女人,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一旦南荒叛军复国成功,墨刀行便是一步登天。

“墨公子有颗不甘寂寞的心。”左映星轻轻叹了口气,“所有小看过你的人,最终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不管那个人是南荒神皇,还是我那个有眼无珠的师姐。”

“既然如此,我要先去筹划排练的事宜,墨公子和卓姑娘请自便。五天后就是海神祭的大典,我会给两位留一个贵宾席。”

有个忧虑左映星没有说出来。

在对待墨刀行的态度上,稷下学宫犯了同样的错误——若是墨刀行成为新一任的南荒神皇,便是对稷下学宫最大的讽刺。

墨刀行的最终目的,左映星能看破不能说破。

一念至此,左映星吩咐丫环送走两人,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表演准备上。

五天后的表演很重要,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刚刚从墨刀行的远大理想中获得激励的左映星,觉得区区一个司空饮月,已经不足以成为她的前进障碍。

练功房之外,领路的丫环像是想起了什么。

“墨公子,刚才有个谋士院的弟子想要见你,因为当时你在和左仙子说话,婢子不敢贸然打扰,所以没有通传。”

说话间,丫环已经拿出怀中的请帖贴,双手奉上。

“看他的行色匆匆的样子,好像有急事要办。等了不到一刻钟,留下一张请贴就离开了。”

“数月前水间郡匆匆一晤,为兄与弟相谈甚欢。上次未能把酒言欢,实乃为兄心中憾事,今日在定海楼略备薄酒,恭候大驾光临。”

钟纬拿着请柬一路看下来,他突然皱起眉头:“落款是知名不具?不就是请我喝顿酒,搞这么神秘兮兮的意义何在?”

在他的记忆中,会搞这种套路的人,应该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算算时间,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见见老朋友?”钟纬收下请柬,他笑眯眯的望着卓岚影,“今天中午有人请吃大餐。”

“好消化吗?”卓岚影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消化的不吃。”

钟纬沉吟道:“定海楼实行的是会员制,如果好吃不好消化,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客跑去办会员吧?”

“那就去看一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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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楼是会员制,进门需要请柬或者有会员带领。

看见钟纬出示的请柬,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把两人领进了一间包厢雅间。

雅间里的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光是二尺长的龙虾就摆了三只。

主位上坐着一个熟人:无地郡师程祥雨。

待店小二关门之后,程祥雨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钟公子,别来无恙?”

“你认错人了。”钟纬沉下脸道。

“原来她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程祥雨先是露出微愕的表情,随后恍然大悟,“那我还是叫你墨公子好了,别担心,此间包厢内有绝障天视地听的防护,就算里边动静再大,外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你的真实身份,最多只有你我两人知道,现在也不过多了一个她而已。”

钟纬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下来道:“如此拙劣的挑拨手段,程郡师不嫌有失身份?”

“你说得很对。”程祥雨欣然点头道:“世人都说你们出则同车,入则同寝,食则同桌,关系亲密无间。但吾观卓姑娘还是完璧之身,望向你的眼神满满都是情意,没想到墨公子还是个暗室君子。”

“由此可见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并非单纯的利益结合,而是培养出了很深的感情基础。三言两语的挑拨,看来不会起到什么效果。”

“再想想南荒的公主卓缈缈、瑶音仙集的司空小丫头、左家小丫头,一个个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墨公子当真是有好手段,足以让吾叹为观止。”

你妹的,挑拨离间没完没了是吧

钟纬心中有些不爽,神情依旧淡然道:“我听说郡师院的弟子个个文采非凡,如果郡师想夸我,完全可以提笔写在纸上送给我。墨某不才,愿意将郡师的墨宝装裱好挂在客厅里,请往来宾客日日吟诵。”

程祥雨脸上的笑容不减,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哈哈哈,痛快,墨公子的豪迈,当浮一大白。请——”

他仰头喝了一杯之后,故作疑惑的望着钟纬道:“墨公子为何不喝酒?”

“程郡师不会无缘无故摆酒赔罪,”钟纬好整以暇道,“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释,解释你为何指使孟冥修在弟子论道大会上,公然揭露我的身份。”

“诶,墨公子此言差矣。”

程祥雨笑着替他倒上一杯酒,他慢悠悠道:“我让孟冥修揭露你的身份,是在救你的命。以公子的脾气秉性,大概不会想跟我一样,莫名其妙的被允许进入郡师院学习,当了几年郡师之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学宫全境追杀。”

“你是域外之人?”钟纬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进入策士院以后,他可以随时自由进出于策士院的藏书阁。

因此钟纬趁机查阅过慕浪郡的县志,尤其是关于程祥雨当政时期的介绍,被他反复翻阅推敲过。

其中三千字的履历介绍,并无一字说到他曾经是外域人士,一直说他是安州人士。

如果程祥雨没有说谎,那就是学宫的记录在说谎。

078 海神祭(上)

“闲话多说无益,聊聊正事吧。”

钟纬无视了程祥雨和学宫的恩怨,他将注意力放回在正事上:“有位贤者曾经说过,只要我们还能在同一张桌子边坐下,而不当场动手。那么求同存异,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果然是贤者,眼界就是不同寻常。”程祥雨索性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目光灼灼道:“我这次前来,是代表古家给墨公子送上一份大礼。”

“礼有多大?”钟纬拖长声音,“我的胃口不小,礼物少了未必能让我满意。”

程祥雨微微一笑:“胸怀山河的观想法,算不算一件大礼?”

“算,当然算。这份大礼重到我怀疑你疯了的程度?”钟纬诧异道,“你若是不想被巡狩宫的弟子追杀,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

“就凭刚才那句话,古家族长亲临也保不住你。”

程祥雨的神情自若,他轻描淡写道:“我从未开玩笑,你也不必惊讶。学宫只说不能将郡师院的胸怀山河心法外传,并未禁止我等传授胸怀山河的观想法。”

“事实上,秀士院所学的坐礼,就是胸怀山河的观想法。”

钟纬疑惑道:“既然如此,在策士院、谋士院就能学到的东西,我何必要舍近求远到你这里学习?”

“因为你在这里待不了那么久。”程祥雨突然严肃道,“你以为自己染指布局南荒的谋划,真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墨刀行,你未免太小看了学宫前辈的能力!”

“连我都能看出的事情,策士院和谋士院的教授自然也能窥破,他们不会纵容你继续做这种清秋大梦。更不会坐视你用学宫弟子的名义在南荒招摇撞骗。”

“只要你还跟卓岚影混在一起,就永远没有突破心礼门槛、凝聚浩然正气的可能。更别说升入谋士院,一窥胸怀山河的门径。”

钟纬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提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我要怎么联系潜龙行商协会的人?”

程祥雨前额侧的青筋突然跳了跳,随后又恢复平静。

每次跟钟纬说话都是这样,在他打算用话术诱钟纬入局的时候,对方总能出言打断进程。

而且用来打断的问题,看似不经意不相干,但是细细想来却又是关键所在。

若非程祥雨的心思机敏,刚才差点又掉进沟里。

实际上他现在的表现,已经让钟纬看出了几分端倪。

“你对潜龙行商很感兴趣?”程祥雨失去了谈话的主动权,只能顺着钟纬的意思继续下去,“古家的朋友众多,可以帮你留心这些事情。”

钟纬坐直身体,他双目直视程祥雨道:“还是别绕弯子了吧,程郡师,你不妨开出价来。若是我觉得价钱合适,咱们高高兴兴的各取所需。”

“若是我觉得不合适,那你就再加点价。只要价码够高,咱们总能达成一致意见,你说对不对?”

“年轻人,想从一个郡师院弟子手里获得超额好处,你得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程祥雨冷哼道,“须知你们二位的能力,在我眼中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钟纬和卓岚影同时感觉遍体生寒。

不等两人做出任何反应,他俩已经身处狂风呼啸的两山一河的幻境中。

脚下的小舟在大浪间上下抛飞,卓岚影甚至被风浪激荡得东倒西歪。

“擒贼先擒王!”女人大喝一声,她弓起身体就想朝船头的程祥雨冲过去。

“且慢动手。”

钟纬闪电般的伸手,拦住了打算借势冲向程祥雨的女人。

截下卓岚影之后,他慢吞吞的转过身来看着船头,“来见程郡师之前,我给左仙子留了一封信。你猜如果我没有回去,她会在信中看见什么内容?”

“同样的信,我还送了一封给墨门师者墨海升,估计再有两刻钟,他就该收信拆封。”

钟纬敢拿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诈唬,就是看准了学宫内不是铁板一块。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程祥雨都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风险。

尤其是在程祥雨不清楚钟纬底牌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的让自己涉足险境。

“哼——”

程祥雨突然收起胸怀山河的幻境,他不悦道:“瑶音仙集和墨门,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就算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最多还能活五天。五天之后的海神祭结束,瑶音仙集和墨门的人就会离开。”

钟纬对于程祥雨的威胁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着:“所以我精心准备了一出大戏,你看了之后一定会追加投资的大戏——错了,那时想追加投资的人,或许不止你一家。”

“你很有自信。”程祥雨深深的望了钟纬一眼,“在水间郡的时候,我或许小瞧了你。”

“哦,程郡师这是后悔下在孟冥修身上投资?”钟纬立刻笑眯眯的接过话头,“其实你也可以让古家与孟冥修解除婚约,然后把古晚晴送给我当丫环,本公子不嫌弃她嫁过人。”

程祥雨不置可否道:“我期待你在五天后的表演,若是你真值得我追加投资,这个要求也不是很难做到。”

“那就一言为定。”钟纬欣然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孟冥修脸上的精彩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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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的时间转眼即逝,慕浪郡万众瞩目的海神祭,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气氛中拉开帷幕。

对此钟纬深有体会——自从五天前,钟纬开口向程祥雨索要古晚晴当侍女开始。

他身边的气氛就晴转多云,永远处于低气压环境。

来自卓岚影的怨怒,正在持续影响着他。

这个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丫头,居然因为这件事生些莫名其妙的闷气。

无论钟纬怎么逗她都没有效果。

最糟糕的是,身上带着低气压的不仅是卓岚影——钟纬牵着卓岚影的手,走在海神祭外熙熙攘攘的广场上,他无意中遇见司空饮月的马车。

就算没有回头,他也能敏锐的感受到了某人满是怨念的目光。

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只看见已经被放下的窗帘,还有一声微不可察、但是在钟纬耳间无比清晰的叹息。

“好人难做啊,我以后不做好人啦,免得总是不被人理解。”

钟纬先是叹息了一声,他牵着卓岚影的手,举步往宁海楼走去。

宁海楼的顶层,是左映星预定的后台包厢,在那能够无障碍的看见左映星在台上的表演。

没走几步,钟纬突然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自从钟纬将凝神观微和坐礼融合,锻炼出自己独有的前兆预判能力之后,他还是首次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就连面对程祥雨,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有人想杀我,而且是抱着欲置我于死地的杀机。这一次,敌人有备而来,任何话术都没有转圜的余地。”钟纬心有所悟,他看似不经意的转过头,向着杀意涌动的方向望去。

079 海神祭 (中)

第二次来到灵玄境之后,钟纬仗着瑞兽大熊猫带来的兽魂亲和力,有惊无险的渡过了绝大部分的灾厄。

最危险的情况,大概是天机阁弟子在官道上设伏,想要找他的麻烦。

然而那次的风水杀阵,威胁也不是很高。

因为钟纬已经将大熊猫兽魂与自身完全融合,瑞兽的气运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他。

与其说是风水杀阵,不如说是钟纬的走位秀。

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前兆预判带来的强烈危机感,让钟纬暗暗心惊:对他的敌意如此浓厚,几乎就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态度,完全不带打折。

卓岚影看出了钟纬的不安,主动伸手握住他。

女人轻轻的在他掌心按了几下,这是两人约定的手语,意思是【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有很强烈的危机感,而且是专门针对我的。】

钟纬眯起眼睛看了人群中一眼,他感觉得到敌人实力不是很强,但是对自己的小命志在必得。

卓岚影翻手一扬,掌心向上摊开,在她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

绛霞珠内没有变红。

女人扫了一眼,随即又将东西收好。

【没有危机,是你太过紧张了。】

【不,你错了。】

钟纬十分坚定的摇摇头:没有杀气,不意味着敌人不存在。

就像是墨阳博做的试验一样,人类能从三棱镜折射的阳光中看见彩虹,并不意味着阳光只有七色。

而是说人类的眼睛,能看见的色彩只有这么多。

敌人能够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杀气,甚至让卓岚影随身携带的道具检查不出问题。

然而能让钟纬“读出”危机感的信息,总有不能被秘法隐藏细节。

得益于瑞兽的兽魂力量、再加上百草药庐弟子的凝神观微、学宫坐礼的磨砺,钟纬的前兆预判能见微知著,察觉旁人无法察觉的信息要素。

一念至此,钟纬内心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我的心礼并非没有入门,而是早以另一种方式成功入门。

所谓学宫心礼,是以内心的感悟去理解他人言语、文字之外的东西。

比如说学宫老师在授课时,未曾用言语讲述的自我感悟。

又比如说,先贤在著书时留在文字间的精神烙印。

文字和语言能够表述的信息极为稀少,然而先贤想要让后人感悟的东西,却如恒河沙数难以一一写出。

我无法学会心礼,是因为我的入门基础建立在凝神观微的绝对理性上。

心礼重感悟,所谓感悟,自然是以感性为先。

理性优先的人,只会做出深入理解,而无法感悟先贤智慧,一如钟纬现在做出的分析。

正因如此,程祥雨无法理解钟纬的想法和动机——立场和出发点不同的人,不理解就是不理解。

钟纬却能看破他的威逼利诱,对他的虚张声势完全不上心。

因为理智解析出来的信息是共通的。

程祥雨的真实杀机,在钟纬眼里暴露无遗,只差将它数值化而已。

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的信息波动,每时每刻每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各种信息。

其中包含某人身体情况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体温、气味、声音、血压、磁场、脑电波、各种微弱的生物电讯号等等。

还有很多理论上存在,但实际上检测不到的信息。

甚至是理论未知,实际也未知的信息,结果被人直接无视。

这几天,钟纬可以感受到卓岚影的不高兴,但是他不知道卓岚影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卓岚影这个“信息源”是属于感性的存在,理智无法进行解读。

至于现在,钟纬感受到强烈的危机,知道现在有人要杀他。

就算对方遮蔽了自身的杀气、杀意,用秘法抹去了“杀气彩虹”存在的痕迹。

但他不知钟纬可以感知到“杀气彩虹”之外的“紫外线”和“红外线”,这些本该被人忽视的东西,在绝对理智的前兆感知的分析下,被进行了彻底的解读。

就在钟纬对自身情况有了全方位了解后,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在心海的中央,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内透出的目光,瞬间扫过了钟纬的心海,随后又向上望去直直透入大脑意识,直入意识海的最深处。

被“心眼”注视的意识海中,钟纬的精神状态如同拨云见日,变得内外纯净生机勃勃。

盘踞在他意识中的阴云,瞬间被粉碎,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前因为前兆预判的缘故,他脑海里多了很多不想关注的杂音。如今这些杂音都随着阴云一起消失,再也不会像背景噪音一样刺激钟纬的大脑。

至于钟纬愿意关注的事情,则一点一滴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那个对钟纬有致命敌意的杀手,他身上似乎在散发着耀眼的白芒,以至于钟纬一眼就能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

“你怎么了?”

卓岚影一直在关心着钟纬的身体状况,女人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喜是忧,“从刚才起,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事,我刚刚想通一个问题。”钟纬反握住女人伸来的柔荑,他坦然道,“解决了心灵上的小障碍,将自身的实力做了一个小小的突破。”

就在两人低声交流的时候,广场上突然传来无比狂热的欢呼声。

万众瞩目的海神祭典,现在正式开始。

身处慕浪郡的居民,这些年饱受海底异族的袭扰,城内居民为此苦不堪言。

很久以前用来祈求海神恩典,期望来年风调雨顺的祭典。

如今是祈求海神显灵,把盘踞在附近海域内的还得异族通通弄死。

身为祭典仪式上最重要的角色,司空饮月的作用就是把大家的心愿告诉海神——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海神,而不是克苏鲁的话。

司空饮月在祭典上的舞蹈很诡异,是由流传自上古时期的巫祝舞蹈演化而来。

整体表现出一种凝重、诡异的节奏气氛,就像是大海一样难以琢磨。

说句实话,钟纬对这种艺术形式完全欣赏不来。

而且用来伴奏的乐器也以打击乐为主,听上去像是锅碗瓢盆交响曲,还带了一点印第安的风味。

据说整场祭舞要持续一个时辰,简直枯燥乏味到了极点。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钟纬决定找点事做。

他要把藏在人群中的杀手纠出来,顺便问问这些家伙的幕后主使是谁。

想要做到这点,需要一个比海神祭广场更安静的地方。

“亲爱的,这里太吵了。你跟我回家,咱们今天要好好亲热一下,省得老是有人说我和你的关系有名无实。”他笑着拉起卓岚影往人群外走,还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调笑她。

这句话大部分是说给旁人听的——钟纬有种强烈的感应:那个在暗中观察的杀手,应该有办法听见他说的话。

卓岚影被他露骨的调戏弄得俏脸通红。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为此生气或者甩开钟纬的手,而是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跟在他身后。

080 海神祭(下)

慕浪郡的中心广场,只是海神祭典的起始位置。

由司空饮月负责表演的舞台共有七个,位置从中心广场一路向港口延伸。

海神祭最终章的舞台,位于避风港的水面上,是由数艘大船组成的浮动平台。

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涌向了这七个舞台的位置。

钟纬逆着人潮方向前进,起初行进速度有些迟缓,过了人潮拥挤的街道后便越来越快。

散发着无形敌意的家伙远远在身后,既不会跟得太紧让钟纬发觉,也不会把人跟丢。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卓岚影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才猛然发觉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话音未落,钟纬突然停下来,有些粗暴的将她推进路边的小巷,低头朝着女人的红唇吻去。

“不要在这里——”卓岚影的抗议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星眸半闭,有些笨拙的回应着。

几秒后,女人逐渐变得情热如火,反手抱住了钟纬的后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钟纬感觉到程郡师的灵觉从两人身上移开,他轻轻松开了怀中的女人,“接下来要办正事了。”

程祥雨果然还在附近监视着他!

刚才他发觉钟纬在逆着人潮行动,可能以为钟纬想趁此机会逃跑,因此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钟纬身上。

感谢美队2黑寡妇的分享的人生经验,让钟纬成功转移了程祥雨的注意力。

身为郡师院弟子,他没有兴趣观看钟纬表演的激情戏。

非礼勿视,乃是君子操守。

“不要在这。”卓岚影的满面娇羞,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这里人迹罕至,我看地方挺好的。”钟纬凝神感应了一下后边的刺客位置,对方似乎就在数米之外,貌似还在偷偷靠近。

卓岚影还是有些犹豫,“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如果有人来的话——”钟纬突然停住不说,他足踏虎行蹑步,迅猛无比的冲出去。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从外边抓了个满脸惊骇的路人回来。

那人大概没有想到钟纬会突然冲出来,第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根本来不及反抗,立刻就被狠狠重重摔在地上。

钟纬怒吼道:“说,是谁派你来的?谁让你在这偷窥老子的好事?不说清楚,信不信我一脚踢死你。”

“公子饶命啊,我是不小心路过,真的不是有意惊扰公子。”那人满脸惊恐,连连磕头求饶。

然而钟纬出脚如风无声无息,那人一个头还没磕下去,他已经被钟纬踢中头顶百会穴。

劲力穿颅的瞬间,那人本能的想躲。

可惜虎行蹑步讲究的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等到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闪避不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钟纬竟然是个以诚待人的君子——说好要一脚踢死他,就是一脚踢死他,半点折扣都不打。

“啊!你在做什么?他罪不至死。”

卓岚影看见钟纬的举动,满心的欲念都化作万载寒冰,让她心底直冒寒气。

她完全不理解钟纬缘何变脸,不由分说出手打死一个无辜路人。

“千万别被他的外形欺骗,这个男人是个杀手。他从中心广场一路跟随我们到这,就是为了找机会杀——我了个去!”

钟纬刚说到一半,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他的脸上浮现出鱼类才有的鳞片。脑后出现尖刺状的肉膜鱼鳍,手指间出现了鸭掌上才有的蹼。

他身上流出大量腥臭的粘液,让整个小巷里都弥漫着一股大海的味道。

“这个人好像是海底异族,我在策士院的藏书馆内见过海底异族的图样。”钟纬惊讶道,“奇怪,不是说海族只能在有狂风暴雨的日子登陆?”

“今天天气那么好,他是怎么上岸的?居然还伪装成了人类的样子,简直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甘心做陆地人族的打手。”

卓岚影掩住鼻子,她皱眉道:“真是恶心的家伙,他们到底是谁的部下?你不要说话总说一半好不好!”

“嘘,别吵,你要学会用思考代替发问。”钟纬蹲下身去,他伸出手指捏了捏死者身上的鳞片和粘液,利用凝神观微分析其中的专属特性。

尽管唇齿间还留着女人的幽香,但钟纬已经无须顾及之前未完成的事情,而是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独有特性非常清晰,这种类型的保护不像是学宫的手法,应该来源于其他的势力。我肯定是什么地方见过!感觉非常清晰而且相似,同样类型特性貌似还有不少。”

就在钟纬在记忆中追根溯源的时候,他突然在回闪的记忆画面中,看见了有同样伪装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就在刚才的海神祭广场上,与这个杀手有着相通特质的人,足足有上百个。

海神祭的会展舞台有七处之多,假设每处都有上百个潜伏在人群中的海族杀手,局面将会变得不可控制。

每个杀手都是针对学宫弟子进行攻击,此役足以让学宫元气大伤——若是海底异族曾与学宫内某些势力相勾结,他们的每次攻击都针对特定派系的学宫弟子。

此役则足以让某个学宫派系陷入青黄不接,从而在将来的竞争中完全失去优势。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我只要把海族一个个揪出来,再光明正大的碾过去。”

钟纬打定主意,迈步往广场方向走去,“如果我能当众揭露海底异族的阴谋,让学宫欠我一个人情,任何人再想动我,都要掂量一下后果。”

片刻之后,来到广场外围的钟纬,望着人山人海的广场发愣。

刚才他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没有那么多人。

不过短短一刻钟,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各处涌来的观众。

“他们在哪?”

钟纬赶紧将眼前的状况记下,然后闭上眼睛寻找海底异族的踪迹。

即便他的前兆预判敏锐,不过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百多个目标,貌似也变成了某种奢望。

整个广场内,一个异常人形都没有看见。

“究竟是人数太多,我无法分辨出有效信息,还是刚才打草惊蛇导致出现了什么变故,敌人改变了隐藏身份的方法?”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钟纬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如果找不到更多的海底异族伪装者,光是一个伪装者的尸体,无法在学宫领导面前说明任何问题。

若是属于后一种情况,敌人针对钟纬这个变数迅速做出的改变,则会让钟纬的处境雪上加霜,成为幕后黑手首要击杀的目标。

081 虚空正道

沿着会场外围走了大半圈,钟纬心中的不安始终难以退去。

会场里边的气氛太正常了一点。

没有杀气、没有杀意、没有杀念、没有第二个海底异族,整个会场的气氛无比干净、无比正常。

幕后黑手撤走全部的人员,对破坏他计划的钟纬,更是摆出一副完全放过的架势。

舞台上,海神祭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司空饮月在第一个舞台上的表演,到此已经结束。

台下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如今地面上人头攒动,想要走地面去下个舞台显然不现实。

只见她施展瑶音仙集的秘法,如御风仙女般飘然飞起,旋身落在墨门为她准备的机关木鸢上。

机关木鸢振动翅膀,扑簌簌腾空而起,载着她飞向下一个舞台。

看见司空饮月飘然离开,广场上的人顿时做鸟兽散。

就算有观众此刻想跟过去看第二场,但是第二个舞台边也站满了人,连根针都插不进。

有多年经验的观众,此刻要么回家休息,要么绕路去港口边等候海神祭的最终落幕。

再一次逆流而动的钟纬,只能退入宁海楼内暂避人流。

刚进门,钟纬就注意到从包厢内走出来的熟人。

与上次在包厢密室中相见的情况不同,这次程祥雨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厅内。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孟冥修。

程郡师若有所思的看了钟纬一眼,流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嘲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完事。”

“你在跟踪我?”

钟纬当然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他瞬间就变脸了,“堂堂郡师做这种小人行径,也不怕被人耻笑?”

“哼,本座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程祥雨双手背负,他慢慢道,“既然在这遇上,有没有兴趣和我同去拜访一个同窗。”

听见程祥雨出言邀请,孟冥修心有不甘道:“郡师,墨刀行是外人,怎么可以让带他去见——”

“我做事,用不着你来质疑。”程祥雨打断了孟冥修的话,“不管在哪里,都是由我说了算。”

孟冥修把头深深的低下去,再不敢出言反对。

“今天的表演很好看,程郡师应该看完压轴戏码,等待落幕之后再做决定。”钟纬笑着转移话题,“如果没有看见落幕,就迫不及待的行动,行事未免太过草率。”

“那就如你所愿,”程郡师淡然笑道,“我们且往港口一行。”

由于外边的人一时半会也散不尽,四人随意在大厅找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坐下。

“冥修,你的浩然正气进入第几重了?”程祥雨看似不经意的问到。

孟冥修闻言面露得色:“回禀师伯,弟子这些天一直在日夜苦读,感悟吸收先贤的智慧,如今已经进入第二重。”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孟冥修伸出右手食指,凝聚浩然正气于指尖。

在浩然正气的激荡下,他的指尖发出淡淡昊光。

“嗯,很好。”程祥雨点头道,“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指点。你要记住了,浩然正气的雏形生于坐礼,成于心礼,羽翼丰满于经史典籍。”

“修炼过程讲究兼容并包,触类旁通。读懂吸纳了儒门先贤的精神智慧,养出自身的一腔正气,如此便可不惧鬼神,彻底打好自身根基。”

“打好根基后,再来便可参详道家先贤的智慧。浩然正气汲取了道家先贤的智慧,感悟万千神通的经义。到时想要气御五行,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还可进一步辨音识曲,通晓天地潮汐、风水星象,以窥天机运数。配合郡师院传下的御气法门,最终使你的浩然正气变幻莫测,沛然无敌。”

听上去浩然正气就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边装。

钟纬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他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程祥雨好歹是郡师级的高手,在浩然正气上的修炼心得,远比钟纬更加权威。

按照程祥雨的意思,浩然正气在坐礼、心礼都完成入门的时候就已经成型,接下来都是水磨工夫。

即便郡师院传授的东西,包括胸怀山河在内,也不过是些高级御气法门而已。

按道理说,钟纬今天已经悟通了心礼,还在心海之中凝成“心眼”。

心眼能够看破自身一切虚妄,让钟纬的精神意识不受负面阴霾的影响,保持神识清明和绝对理智。

这未尝不是浩然正气成型的表现形式。

唯一的问题是,钟纬看先贤的书籍并不会增加经验,貌似也不增加能力强度。

一念至此,钟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他的“浩然正气”,没有表现出任何外在神通。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程郡师看似不经意道:“浩然正气的神通本源,归根结底还是天地元气。若无天地元气的基础,浩然正气展现出来的神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切记不可因为贪恋神通,盲目对天地元气贪多求全,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若不能理解神通之后的规则,让你吸尽世间天地元气又有何用?”

钟纬闻言内心一震,随即升起一种明悟:这句是好像是对我说的——他是在暗示我,不可忘记本源么?我的本源,不是天地元气、不是大熊猫兽魂、更不是坐礼心礼。

心灵上的本源,是我在地球上学的知识经验,是我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构成的基础。

神通本源,是让我来到异界的虚空幽能,是我天生就能控制的超凡能力。

为何以往的虚空行者,他们一旦选择了异界的力量体系,就会逐渐失去穿越虚空的能力?

因为他们用异界的天地元气,彻底取代了本该属于自身神通本源的虚空幽能。

当虚空行者自身与元气合二为一,他去哪里获得世界法则的排斥之力?

要知道虚空幽能的运转,也是有内部规律存在的。

它可以让人类在两界间自由来回,彻底抹消物质在另一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但是关于虚空幽能最重要的那点,钟纬从一开始就在忽视。

虚空幽能割裂信息载体本身,无法抹消信息和信息载体!

一粒药丸,不会因为传送失去药效。

一个生物活体,也不会因为传送而发生大面积基因突变。

这意味着,原本带有的信息,都不会因虚空传送丢失。

人类在地球上看见的人物幻象,都是来自灵玄境的光芒,这些光芒携带着来自异界的【重要信息】,所以它们在穿越虚空的时候,被完整保留下来。

精密电器除外,精密电器在传送的过程中会被烧毁,具体原因不明。

但是构成精密电器的知识信息,却不会丢失。

墨阳博在弟子论道会场展示的彩虹光谱,以及钟纬让墨门弟子看见红外光和紫外光的试验,都是相对论和精密电子工业的前置基础。

只要把基础工业和基础理论搞上去,墨门未必不能发展出自己的芯片产业。

一念至此,钟纬恍然大悟:错了,之前我的方向全部错了!其实我根本不该考虑如何存储虚空幽能,而是应该尝试解析虚空幽能——不对,是解析虚空跳点的特性。

与其四处寻找虚空跳点,不如让自己成为一个活动的虚空跳点。

以前钟纬做不到,但是融合了灵玄境数家基础的他,如今有能力走上这条路。

这才是属于虚空行者独有的道路!

“好啦,外边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我们可以动身前去港口。”程祥雨突然露出微笑,他拍拍手站起身来,“我听说司空饮月花千金相求,请学宫中的后辈才俊为她集体创作了一个话本。”

孟冥修立刻附和道:“我也听说,墨公子为左映星写了一个话本。不知道墨公子的话本,比起学长们的集思广益的话本,又有何种不同?”

“你很好奇对不对,”按下心中对程祥雨出言指点的疑惑,钟纬淡然一笑,“其实我也很好奇,毕竟以一敌十,就算输了也是一桩佳话。”

082 压轴戏 (上)

慕浪郡避风港内,五艘硕大楼船被并在一块,数不清的彩旗在船舷边迎风飘扬。

楼船的顶部都被清空,用木板红毯达成舞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细微的波涛慢慢摇晃。

舞台的正对面的港口空地,放眼望去能看见一大片的座位,足足能容下上千人。

这是临时搭建的贵宾席,也是最好观看演出的位置。

海神祭的最后一场祭舞已经结束。

司空饮月接下来的压轴表演,是受学宫之托,为感谢墨门弟子而特意举办。

压轴表演上台之前的暖场正在进行,不时能听见丝竹乐声从舞台上传来。

岸边港口挤满了前来观望的观众,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期望看见司空饮月表演千金买来的剧本。

尽管岸边挤满了人,却没有多少人敢去还未坐满的贵宾席碰运气。

只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弄到贵宾席的座票。

程祥雨毕竟是曾经掌控着慕浪郡的人,在卸下任职多年之后,他在本地的人望还是不错,轻轻松松就搞来四张贵宾票。

钟纬大大方方从他手里拿走了两张贵宾票,却没有跟程郡师坐一处,而是带领卓岚影混进了墨门弟子的坐席中。

望着钟纬离开的背影,程祥雨不觉哑然:“学宫里多年未见如此有趣的学弟,本座越来越期待后续的发展。不知道帝望京的几个老古董,将来会怎么看待他?”

孟冥修干咳一声:“师伯为何如此高看他?此人浑身上下毫无文气,最多是有些小聪明。就算让他侥幸做到心礼入门,我敢说他一世都没办法凝成浩然正气。”

“孟冥修——”

“弟子在。”

“师伯给你一个忠告,等你进了郡师院,再来学着点评他人也不迟。”

孟冥修面皮顿时胀得通红,他恭恭敬敬的弯腰道:“弟子记住了,师尊教训得是。”

与此同时,贵宾座的另一边。

“墨公子来了?来这边,我这有空位。”

墨阳博老远就看见了钟纬和卓岚影,立刻站起来招呼两人。

当初一同在数艺课打瞌睡的几个墨门弟子,很自觉的让开了位置。

不等钟纬坐下,就有人神秘兮兮道:“我听人说,墨公子成了左仙子的入幕之宾。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滚,没大没小的家伙。”墨阳博抬手敲了师弟一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师兄?墨公子乃是在弟子论道大会上正面击败我的高手,在高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教训过师弟,墨阳博笑呵呵的转过头来,“听说左仙子也要参加表演,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钟纬没有多想,直接给出正确答案。

“哦——”

附近的墨门弟子发出一致的惊叹,脸上写满了“我懂”的表情。

“那你可算来对了,马上就是左仙子的暖场表演。”

墨阳博用力拍拍钟纬的肩膀,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嫉妒道:“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尊传把如何验证紫外光的消息传回去后,收到消息的钜子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等压轴表演结束后,钜子可能要见见你。”

这是钟纬近一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总算有一件事的发展方向,朝着自己预定的轨道前进。

有墨门钜子给他借势,等会的局面会好看很多。

“面见墨门钜子的事情,需要先通过学宫长辈点头同意才行。”钟纬没有一口答应见墨门钜子,而是把学宫搬出来做挡箭牌,免得日后有人借题发挥。

至于眼下,只需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即可。

“先看左仙子的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告诉几位一个秘密,左仙子这回表演的话本是我写的。”

墨阳博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说让我什么时候喝彩,我就让大家什么时候喝彩。全场五六百墨门弟子,多半还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没问题,墨师兄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大家说对不对?”

“对——”

“左——仙——子——”

“好——”

“左——仙——子——”

“美——”

“我们要看谁的表演?”

“左仙子!”

上百人齐声回答,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声音传到海面漂浮的舞台上,正在船舱内做最后换装的司空饮月,她突然睁开眼睛:“云璃,左师妹已经上场了吗?没想到她在慕浪郡这么受欢迎。”

云璃跑出去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跑回来道:“左师姐还没有上台,刚才是那个讨厌的墨公子领着一班人给左师姐造势。”

“蚍蜉撼树的无用之功,”被司空饮月邀请来的谋士院首席齐云啸,唰的一下张开手中的折扇,“我这就出面让那些愚夫愚妇停下来。”

他是司空饮月重金请来的智囊,十人团队中的首席执笔,在慕浪郡久负盛名。

司空饮月挂出的千金悬赏,有六成都是落入他一个人的口袋中。

其余九人分享剩余四成,谁也没有觉得自己吃亏了——能跟齐云啸同在一件作品上署名,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

“此事何劳齐师兄出面,由小弟代劳即可。”另一个谋士院弟子收起折扇,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他出去之后没多久,外边的嘘声突然大起。

刚才气势汹汹的弟子,垂头丧气的走回来了,“齐师兄,那些给左映星叫好的,全部都是墨门弟子。他们个个都坐在贵宾席上,我真的不好开口呵斥。”

“我刚想跟他们讲理,让他们小声点,结果就被他们嘘下来的。”

齐师兄温言宽慰道:“你无须愧疚、更无须介怀。你做得很对,身为学宫弟子不可怠慢贵宾。山野之人不识礼数,我们何必与无礼之人一般见识?”

“没想到墨刀行还真有三分本事。那日在弟子论道大会上,逼得墨海升低头认输不算,如今还能驱使墨门弟子帮他在阵前摇旗呐喊。”

“可惜,无论造势、还是收买人心都是小道。最终决胜的关键,是两个话本的优劣判定、是司空仙子惊才绝艳的表演。”

司空饮月幽幽叹息了一声:“齐公子过誉了,其实我和左师妹的实力只在伯仲间。左师妹的脾气眼光我很清楚,能让她满意的话本,必然有独到之处。”

“我现在也很好奇,那个话本究竟是什么样子?”

听见司空饮月的疑问,之前出去过的谋士院弟子举手道:“我知道,先前我无意间听见帮左仙子搭台的下人聊天,好像说是一个关于墨门弟子的爱情故事。”

“嗯?墨门最著名的爱情故事,就只有三十年前出走的那个天才——不妙,墨刀行的剧本与我们撞车了!”齐云啸皱眉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直到现在才说?”

“我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那人有些委屈的辩解着,“左家对下人看得很紧,不让任何人漏口风——若非刚才临近上台,他们的看守松懈了几分,恐怕连这个消息也没法得到。”

“既然话本题材撞车,先发者将有很大优势。”齐云啸将折扇在手中用力一敲,“绝不能让左映星抢到先机!廖师弟你现在就去找师伯调整演出顺序,让司空仙子率先登场!”

083 压轴戏 (下)

经过墨门弟子的暖场,整个港口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

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之下,一身盛装的司空饮月居然率先登场。

“嗷——”

看见她出场,港口边爆发了震天的喧哗。

同时也惹来了墨门弟子的抗议:“不对啊,先出场的怎么会是她?”

“下去,我们要看左映星!”

然而比起成千上万人的欢呼,墨门弟子发出的嘘声不值一提。

由十人联合执笔、剧本价值千金,剧名为《墨风》的大型舞蹈秀,正式亮相众人眼前。

司空饮月刚刚登场,气势恢宏的背景配乐就响彻云霄。

岸边的学宫弟子听见乐声、看见司空饮月的独舞,立刻噼里啪啦的鼓掌欢呼。

其他百姓虽不解其意,不过见学宫弟子如此卖力叫好,也有样学样——省得被学宫弟子认为自己没有文化、没有鉴赏能力。

“这应该是学宫雅乐,”墨阳博小声点评,给身边的师弟们解释道,“司空饮月的千金悬赏没有白花!没想到被她请来的人之中,还有如此精通音律、能抓住学宫雅乐精髓的天才。”

钟纬闻言有些诧异的望着他,“你懂学宫流派的音律?”

“听过一点,算是略懂。”

墨阳博随口谦虚了一句,随后他神色古怪的望向对方:“墨公子不懂音律?”

钟纬比他更加谦虚:“我吃饱了没事做才学那个!”

“可你不是给左映星写了一个话本?”墨阳博不解道,“若是不懂音律,你那个话本究竟要怎么写唱词?”

“没有唱词,舞台是留给左映星跳舞的,用不着唱词喧宾夺主。”

仿佛是为了打脸钟纬的狡辩,舞台上的司空饮月轻启樱唇,唱出了一段极富韵律的咏叹。

女人的唱腔很奇妙,声音百转千回高低起伏。

全程没有一个能听清的字,让钟纬找回了听忐忑的感觉——比起用来花式炫技的忐忑,司空饮月的声音更加空灵平和,宛如江南的大家闺秀。

配上她的舞姿,像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精灵。

一切故事的源头,就从她遇上误入此地墨门弟子开始。

就连刚刚叫嚣得最大声的墨门弟子,也屏住呼吸静下心来观看舞台上的画面。尽管被表演吸引,他仍然嘟囔了说了一句:“墨门弟子不会这样文绉绉的说话。”

“这出戏,好像是三十年前那桩墨门旧事改编的。”墨阳博突然醒悟过来,他有些恼火道:“学宫弟子都是白痴吗?有那么多人的故事不选,非要选一个叛出师门的家伙?”

随着剧情推进,舞台上的司空饮月与墨门弟子相识、相知、相恋、相随,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和不真实。

“真没劲,怎么不来点相爱相杀的剧情?”

钟纬也小声的嘀咕着,“最好是与心爱的人因为各种误会而分开,在见面时已经身不由己,双方不得不为各自坚持的正义,来一场情侣之间的生死厮杀。”

“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好是不是?”卓岚影狠狠的扭了他一下,“非要弄哭全部观众,才算是好作品吗?不许你乱说话,”

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的。

舞台上的墨门弟子接到师门的传讯,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

为此他与司空饮月做下约定,留下三卷机关术天书,约定三年后再回来与她团聚。

三年后,墨门弟子并未如约而至,苦盼恋人的司空饮月在思念中生下了一个儿子。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墨门弟子始终没有回来。

为了找寻父亲失踪的真相,长大成年的儿子一路向西,踏上了前往伟大商路——啊呸,是前往墨门的道路。

墨门弟子的孩子很争气,误闯了墨门论道大会,利用父亲留下的三卷天书击败了众多墨门弟子。

经此一役,他不仅扬名灵玄境,更是解开父母多年间的误会,将父亲带回母亲身边。

待到司空饮月与主创团队谢幕时,整个港口一片沸腾。

面对如此精彩的演出,没有一个观众会吝惜自己的掌声、欢呼声。

“大团圆的结局确实不错,学宫的剧本文采斐然,配乐大气磅礴。司空饮月舞蹈也让人惊艳,可为何剧情总让我觉得怪怪的?”

没看见墨门弟子背叛师门的剧情,墨阳博的脸上好看了很多——学宫弟子知道好歹,没有在墨门的伤疤上撒盐。

他仅仅是对一件事情迷惑不解:“墨门论道大会的争斗,看起来好眼熟。这个故事,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比起墨阳博疑问,钟纬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废话,上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就是被踩的反派。老子的亲身经历,被他们按到不知道啥玩意身上,简直气死爹了。

孟冥修用乱认爹的方法老子一次也就算了,这班狗日的他妈还要借题发挥,逮着不实传言含沙射影。

今天司空饮月的表演,等于是再一次帮钟纬坐实了传言。

她花了千金买回来的剧本,而且演出反响如此之好。

于情于理,司空饮月不可能只演一场,她将来肯定还会满世界的巡演。

灵玄境的围观群众,才不会管什么艺术加工。

他们会直接把故事当真,认为钟纬就是身怀三卷机关术天书的人——学宫弟子是不会骗人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听见舞台上的司仪大声道:“接下来,是今天的压轴表演。由左仙子编舞、墨刀行执笔新创的剧目《牵丝戏》。”

司仪的报幕,听得钟纬暗自发笑:左映星倒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司空饮月抢了她的首发,她转手就给自己按上了压轴表演的头衔。

就是不知道改编自《牵丝戏》的话本,左映星到底准备得怎么样?

“师兄,何谓牵丝戏?”有不解的弟子向墨阳博问到。

墨阳博耐心道:“所谓牵丝戏,就是我们说的木偶戏。最早的木偶戏要靠丝线控制木偶关节,后来才发展成通过内部机关控制。”

“这样啊,木偶戏没什么好看的,我在师门早就看腻了。”提问的弟子面露失望的神色。

“要论控制木偶机关术,整个灵玄境都找不到比墨门更精通此项技术的门派。”墨阳博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左映星想用我们最熟悉的东西讨巧。她的想法本没错,不过对于木偶机关术,她终究是个外行。”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的时候,一个画外音突然在舞台上响起:“余少能视鬼,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

听见旁白的声音,卓岚影好奇的望向钟纬:“你听见没有?台上说话的那个人,好像是你的声音呢。”

084 牵丝戏

旁白响起的同时,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缓缓登台——应该说是打扮成老头子的女子,因为她眼眉间还有几分孟秦氏的痕迹。

毫无疑问,这个老头是孟秦氏假扮的。

老头破衣烂衫,走路也是哆哆嗦嗦。

在他身后,跟着走路机械呆板的左映星,亦步亦趋的走上台。

左映星一身华丽的木偶打扮,表情充满固定不变的哀伤。

乍一眼看去,还真像是个关节活动不畅的木偶。

直到这时,原本该出场的目击者,依然以旁白的形式出现。

“破庙外的风雪很大,我和老人家坐在火堆边聊天。老者说,我小时候,最爱墨门的机关傀儡之术。等到成年后,对此更是爱不释手,打算以此为业,一心钻研机关傀儡的表演。”

“可惜钻研了一辈子,不被其他人认同。到头来漂泊无定,没有家庭没有妻子,只剩一个傀儡陪着我。”

随着像极了钟纬说话的旁白解释,老者背对观众在台上生起火堆,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不管他怎么动作,左映星扮演的木偶始终在火堆的另一边,面向观众一动不动。

台下观众可以清楚的看见,木偶的脸上永远挂着不变的哀伤。

仿佛是从左映星的表演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哀恸,大家都静下心来观看表演。

旁白依旧平静道:“我试着安慰他,请求他表演一场傀儡戏给我看,他同意了。”

话音未落,略带悲凉的丝竹乐声突然响起。

舞台上的老者十指微动,伴随着他的十指节奏,木偶一点一点的活过来。

她一步一顿的走向舞台中央,机械而僵硬的开始了舞蹈。

起初木偶关节似乎很僵硬,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一样,动作也很迟滞。

但是随着表演的进行,她的动作逐渐变得柔和,虽然还能看出属于木偶傀儡的僵硬,却没有了之前的迟滞。

唯一不变的,是木偶脸上那抹淡淡的哀伤。

左映星假扮的木偶表演,可谓是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始终没有脱离木偶的范畴。

时刻都在提醒观众,她是一个木偶,也仅仅是一个木偶。

这段表演能做到的最完美状态,最终也不过是木偶能够达到的极限。

一曲终了之时,左映星做了个标准退场的动作,整个人定在火堆前一动不动。

再度提醒众人一个事实,她只是个机关傀儡。

看到这,众人心中都是怅然若失。

哪怕是最愚昧的观众,也会觉得左映星刚才的表演好像少了什么,但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徒有其形,止增笑耳。”谋士院首席弟子齐云啸,指着台上的表演连连摇头,“如若墨刀行编写的话本只有这种水平,左映星的鉴赏能力也不过是个笑话。”

“齐首席说得对,司空仙子不必忧心。”

“可惜了,左仙子之前的全部努力,今天尽毁于钟纬的话本。”

“外域弟子纵然再有能力,不过也是昙花一现。”

就在此时,貌似钟纬的声音再次响起:“表演完后,老者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可他随即又愤怒起来。”

不等他说完,老者的声音念出的旁白响彻全场:

“我一生落魄,都是拜你所赐。如今天寒地冻无处栖身不说,我连御寒的衣服都买不起,贫寒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把你烧了取暖。”

话音未落,就看见舞台上的背对众人的老者十指一收。

左映星扮演的木偶,仿佛受到无形丝线的牵引,扑通一下跌入火堆中。

看见台上演员的动作,台下发出了齐声叹息。

就连坐在钟纬身边的墨阳博,也大呼一声:“住手,不可!”

然而大火就这么烧起来,熊熊火焰瞬间包裹住左映星全身——当然这只是舞台上的障眼法,瑶音仙集怎么说也是阴阳云笈宫的分支,些许光影秘法还是拿得出手的。

原本一动不动的木偶,在火焰的吞噬下,却慢慢的站直了身体。

她的脸上还保持着不变的哀伤,对着陪伴了一生的老者弯腰行礼,像是在感谢他多年的精心照顾,又是在做临终告别。

趁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木偶在火光开始最后的一场表演。

这一次,她不用依靠老者的指法操控、不用兼顾自身的局限、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开始舞蹈。

没有拘束、没有限制、没有遗憾,没有音乐的伴奏,只有一个宛如活人的木偶在火焰中旋转跳跃。

当这一支舞蹈最终落下帷幕时,木偶面对老者、同时也是面对观众俏脸上,绽放了一丝不属于木偶的微笑。

紧接着火焰冲天而起,当火焰消失之后,只剩一地还在燃烧的细碎零件。

先前的那个泪痕木偶已然不见踪影。

整个舞台上,只留一个老翁在抱头大哭:“暖矣,孤矣。(现在是暖和了,却也只剩我一个人了。)”

左映星的演出到此结束,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突然间,贵宾席的最高处响起了鼓掌声。

与掌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墨门钜子的点评声:“今年海神祭的压轴戏码,确实与往年大相径庭,不枉我日夜兼程过来一观。”

“这出戏说不上有多精彩,却让我回忆起了年轻时学艺的种种经历。其实沉迷一世不复醒,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傀儡没了可以重做,局中人实不该醒。”

突如其来的鼓掌和点评,唤醒了众多沉浸在剧情中的墨门弟子,众人紧随其后开始鼓掌欢呼。

听见墨门弟子的鼓掌,站在岸边看节目的观众面面相觑:明明看得郁闷要死的结局,墨门弟子居然甘之如饴?他们这是有病吧?

不过压轴表演本就是为了感谢墨门弟子,感谢他们不遗余力的维护慕浪郡满城的机关弩。

既然他们觉得好看,说明今天的演出还是很成功,学宫的精心准备没有白费。

霎时间,欢呼声从贵宾席边向外扩散,随后整个港口都被震天的欢呼包围。

刚刚还胜券在握的齐云啸,听见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此刻也皱眉道:“是我小看了墨刀行的能力,居然能投其所好,让墨门钜子对他另眼相看。”

“看来这局是师妹赢啦。”司空饮月脸上看不见喜怒,她幽幽叹了口气。

随后女人又打起精神笑道:“在我看来,齐公子的文笔和诸位的构思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妙。比起墨刀行的话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奈何小女子明珠暗投,碰上买椟还珠的墨门弟子。”

“墨刀行用投机取巧的方式赢下了这局,并非是诸位公子技不如人。饮月在此向诸位道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齐云啸唰的一下收起折扇,他坦然笑道:“说来说去,只有墨门后裔才能理解墨门弟子的想法。今日贵宾若是换成其他人,赢的必然是我们。归根结底是我虑事不周,没有因地制宜的设计话本,愧对谋士院首席的称号。”

“等到明年的海神祭——”

他还没说完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呼。

“啊——”

几乎就在同时,一颗红色的礼花弹从房舍间拔地而起。

耀眼红芒直冲九霄云外,在齐云啸的瞳孔底部倒映出一抹诡异的鲜红。

“糟糕,是海底异族来袭!数量至少一千。”

站在齐云啸身边的学宫弟子脸色骤变,他大声道:“诸位,赶紧前往附近的几处城间要塞,掌控住距离屋顶上的机关弩,切不可让重弩落入敌人手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港口附近房顶、炮台上的机关重弩都在同一时间动起来。

上百座机关重弩都在同一时间转向,将弩箭指向了港口舞台、贵宾席和熙熙攘攘的路边人群。

上架感言

又到了上架的时候,究竟是骡子是马,市场会给出最明确的答案。

数学不会骗人,数据更加不会。

诸位读者和陌刀一样,被感性左右了这么久,是时候用理智和事实来做最终评判了。

谢谢诸位的陪伴。

咱们vip区见。

085 压轴异变

突然被上百支弩箭指着,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心中的疑惑慌乱,都被寒光闪闪的弩箭压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钟纬惊讶的看着周围的变数,他下意识的唤醒心眼,然后注视周围的环境变化。

在他的视野里,每一座机关重弩的炮台背后,都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眼前情景让钟纬内心剧震:那些海族果然另有图谋!

我还是警惕性不足,看见海族伪装者出现,就认定他们和学宫势力有牵连。

却忘记了海族是一个自主势力团体,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就算与学宫勾结,依然还存在着瞒天过海,各自为政的可能性。

一念至此,钟纬不免有些后悔:我太过考虑个人的利益得失,忽略了海族和人族之间的根本矛盾。若是我能不惜心力,一直开着心眼的话,没准在自己因心力衰竭暴毙之前,能够侥幸发现海族异动的端倪。

正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做到全程开眼,才导致海底异族的伪装者,悄无声息的占领了附近的所有弩箭炮台。

现在处于弩箭射程下的所有人,都成为了海族的人质。

跟墨门弟子厮混的这些天,钟纬请教过墨阳博等人。

除了墨门弟子以外,再没有人比钟纬更清楚弩箭的威力——这些箭外部都贴着阴阳云笈宫的烈阳符咒,一旦从弩机上发射出去,烈阳符咒就会被瞬间激活。

以中箭处为圆心,烈阳符能让二十步的以内的区域陷入火海,热度足以在几个呼吸间烧红两三百斤的钢锭。

自从烈阳箭被发明出来的那天起,它就注定是对付海族的神兵利器。

没想到今天却成为慕浪郡百姓、学宫弟子和墨门弟子的催命符。

被一两支弩箭指着,想要逃离已然不易。

如今被上百支弩箭围杀,基本没有生离此地的可能。

亲手修过弩箭的墨门弟子,也是个个惊得脸颊煞白毫无血色。

“我们逃不掉了。”墨阳博两股战战,他哆嗦着嘴唇道,“学宫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多天,就是想把钜子和我们一起干掉。”

“别胡说八道自乱军心。”钟纬厉声呵斥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刚才那是海底异族入侵的警报。占据附近炮台重弩的人,都是来自海底的异族。”

墨阳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天又没下雨,海底异族怎么能上岸?”

“我也觉得奇怪,或许我可以抓两个操作弩机的海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告诉你真相。”钟纬轻描淡写的话语,让附近的弟子逐渐镇定下来。

“不过眼下的唯一出路,是想办法自救,逃出被重弩锁定的范围。”

墨阳博机警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他压低声音道:“码头附近的观众,粗略估计下来有三到五万人,所有的人都在重弩的射程之内,学宫弟子也夹杂其中。”

“其中拥有反抗海族实力的学宫弟子,我估计大概有一千左右。”

“现在街上的几万百姓,既影响学宫弟子的反击,也限制众人闪避的空间。稍有不慎,就会背上害死大家的罪名,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钟纬赞同道:“别急,现在海族还没有动手,看来是想把我们作为人质。他们大概是想和学宫高层达成什么协议,也许是打算围点打援。”

“总之不完成任务之前,他们不会贸然杀人质——现场全是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随便死几个就会秩序大乱。到时就算海族有再多的重弩,也没办法让恐慌的人群听令。”

“一旦恐慌蔓延,局势就不再为海族所够控。”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就算海族的计划落空,他们也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案——墨门弟子全部坐在看台上,连钜子也来了。海族若是集中火力把看台上的人全部打死,绝对能让墨门和学宫彻底不和。”

“学宫已经跟海族、道境天机阁、南荒妙巫族不和,如今再加一个墨门的话,恐怕是举世皆敌。哎呀,我好像坐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墨阳博语气凝重的附和道:“确实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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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数十台弩炮指向看台时,还在楼船内的十名谋士院弟子相视一笑。

他们身处的位置是舞台的后台,周围更有彩旗遮掩身形,距离水面不过数尺距离。

趁岸上重弩管不过来时,只要悄无声息地入水,就能轻松借水遁走逃出生天。

稍微年轻点的弟子,有些焦急的问着其他人:“诸位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是退,还是战?”

“你慌什么?司空仙子还在这,别让人看了笑话。”

“齐首席,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齐云啸看了看碧波荡漾的海面,他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水太凉,我下不去。”

他的话,引来众人会心微笑。

“是啊,水太凉了,我也下不去。”

“下不去,下不去,水太凉。”

“没学过游泳,水烧热了也下不去。”

谋士院弟子纷纷笑着摇头,在他们的笑容中,司空饮月隐隐看出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有人摘下后背的长弓,也有人从衣摆下取出乌金折叠弓,还有人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拼成一张弓。

“保境安民,乃是学宫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齐云啸摊手从虚空中一抓,一张鹊画雕弓霎时出现在手上。

武器上手之后,他转头对司空饮月道:“此地距离谋士院不过千丈水路。司空仙子可施展避水诀,通过水路前往谋士院求援,我会在此护住你的周全。”

司空饮月点点头,从船舷边悄无声息的下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齐云啸目送司空饮月如人鱼般快速离去,随即沉声问到:“诸位师弟,岸边有异动的重弩共有多少座?”

“重弩七十二座,超重弩三十六座,共有一百零八座。齐师兄放心,我们的连珠箭射,并不比田致远学长差多少。”

“我有个提议,不如以每人十射为限,看看谁拿下的战功更多?”

“谭师弟,为何是十箭为限?”

“说来惭愧,谭某不才,一身浩然正气只够发射十箭。”

“嗯,师弟今后还需努力才是。等此番战斗结束后,你来轩风馆,师兄教你如何蓄养浩然正气。”

“多谢师兄,将来若有闲暇,小弟必去请教。”

尽管众人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他们心中都明白一件事:一旦弓弦响起,楼船构成的浮岛舞台,都会变成重弩的首要攻击对象。

不管最终战果如何,今天才以千金话本扬名的十人,都没有幸免的可能性。

齐首席找借口把司空饮月支走,无非是不想让她陪着众人送命而已。

“各就各位,听我号令!”齐云啸沉声道,“先把瞄准贵宾席的重弩全部干掉,绝不能让墨门钜子在学宫疆域内发生意外。想改变学宫眼下危局,成败在此一举。”

“得令!”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张弓瞄准了岸上的重弩。

就算其他人有不同意见,细想之下也不得不佩服齐云啸的心思缜密:不愧是谋士院的首席弟子。

在危机关头,还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眼看众人引弓待发,就要为学宫扳回少许优势的时候。

异变陡生。

齐云啸握住手中的鹊画雕弓,他双手一转,将长弓拆分成了两柄反握的短刃。

短刃分握的瞬间,他如毒蛇出洞,幻化出万千光影朝九名师弟扑过去。

刹那之后,九颗头颅冲天而起,碧血染红了整间后台。

086 各有算计

“你们别怪我无情,”齐云啸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几个师弟,“长老刚才传讯说,墨刀行有看破海族伪装的秘法,我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既然我注定会暴露,倒不妨多杀几个排位靠前的学宫弟子,最大限度的重创学宫。”

说到这,他突然露出狞笑,“其实若想重创学宫,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他狂笑间,一群长着鱼鳍倒刺的海族在楼船附近露头,口中衔着武器就往舞台上爬。

不多时,全副武装的海底异族就占领了楼船舞台。

左映星没来得及逃跑,也被一众海族擒获,押到舞台中央。

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在与海族的战斗中没有少吃苦头。

尽管被刀斧加身,左映星依然在不停挣扎。

旁边看押她的海族,稍有松懈就会被她一脚踢飞出去。

连续折腾了几次之后,看守她的海族小头目不耐烦的举起长刀道:“少主只说要留你一条命,却没有说不能砍断你的两条腿。”

“你再动的话,啊——”他还没说完,就被左映星找到破绽,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给我砍掉她的腿!”小头目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都住手!”

齐云啸的声音突然响起,叫停了如狼似虎的海族战士。

他缓步从包围圈之外走进来,经过先前小头目身边的时候,小头目赶紧恭恭敬敬的低头道:“属下见过少主。”

齐云啸没有理会身边的小头目,而是低头看了左映星身上的伤一眼。

随后他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哎呀呀,居然把瑶音仙集的仙子弄得如此狼狈,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左映星咬牙切齿道,“齐云啸,你骗我的师妹从水路遁走,实际却安排海族在水底堵她。我问你,你想把我的师妹弄到哪里去?”

海上的浮动舞台,由墨门弟子设计搭建。

舞台下镶嵌着扩音的阵法,能够将台上的声音数倍放大然后扩散出去。

刚才两人在舞台上发生的对话、海族战士头目对齐云啸的称呼,都被岸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齐云啸出身海底异族,还被海族称之为少主,整个岸边都开始喧哗起来。

“怎么可能?学宫谋士院的首席弟子,居然是海底异族?”

“我不信,齐首席那么好一个人,绝不会是海族人的卧底。”

“糟了,原来海族不要等到下雨天就可以上岸,还能装扮成完全看不出来的样子。鬼知道我们身边有多少海族奸细潜伏?”

“我打孩子的时候,隔壁老王总没事找事跟我吵架,他肯定是海族的卧底!”

“呜呼哀哉,学宫无人啊。出身异族的齐云啸混成了学宫首席,来自外域的墨刀行,抢了无数新生的风头。难道学宫域内,人才竟然凋敝到了这种地步?”

听见岸上传来的喧哗,齐云啸略带惊讶的看左映星一眼,“嗯?”

“原来你也不像司空饮月说的那样愚蠢,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请她去海族的城内做客,顺便把她留下来当少主夫人。”

左映星不屑的扭过头去:“你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的头目,也想娶瑶音仙集的弟子,做你的清秋大梦。”

“你说得对,我原本是没有可能的。现在不是有你这个红娘在吗?我听说你和饮月之间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齐云啸淡淡道,“只要我能化解她跟你之间的仇恨。”

“对了,再把那个辜负她、伤了她心的墨刀行一并抓来,我相信她会回心转意的。”

闻言左映星厉声呵斥道:“拿几万人的生死当儿戏,就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呸,我从未见过比你胸怀格局更小、更卑劣的男人!”

齐云啸略带诧异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突然露出笑容:“左仙子,你的心绪为何突然不宁?刚才的气定神闲,怎么在我说到墨刀行之后,就完全不见了?”

“原来我的心事,连你都瞒不过了是吗?”

左映星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她慢慢道:“无论才华胆略眼界,墨公子都在你这个谋士院首席之上,我身为左家贵女,又是瑶音仙集的弟子,倾慕英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在此时,另一个女人的叹息声随之响起:“师姐,时至今日,只要是我喜欢的,你还是什么都想跟我抢。”

“你还活着,没有被海族抓走?”左映星有些艰难的坐起来,“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容易亲信他人的蠢货,会被他骗去海底凌辱数月,然后再找机会大着肚子逃出来。”

“没想到啊,齐少主一点都不争气,连我的师妹都骗不过。齐首席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司空饮月的讥讽,不过看见师妹安然无恙的站在台上,左映星还是露出了一丝压制不住的欣慰笑意。

该死,又是同样的表情!

司空饮月在无意中说起墨刀行的时候,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算了,司空饮月不过是胜利后的一个小菜。

既然没有机会摘取芳心,强扭的瓜照样的解渴。

看见两人被海族士兵团团围住,齐云啸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悦。

他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尚未完成——在大庭广众下,彻底让学宫身败名裂。

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只要按照计划进行,学宫那摇摇欲坠的千年声望,就会在众人的合力下轰然崩塌。

……

观众席上,墨阳博神色复杂的看了钟纬一眼,“墨公子,左仙子刚才说她喜欢你。”

“我知道。”钟纬平静的回答到。

“刚才司空饮月也亲口承认,她喜欢你。”

“我有耳朵,听见了。现在大敌当前,能不能说些有意义的事情?”

墨阳博叹了口气道:“同样都姓墨,为何我就没有瑶音仙集的女孩喜欢?”

“墨师兄别伤心,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旁边有个师弟柔声安慰道,“等你进入内门之后,会有数不清的墨门武姬喜欢你,你可以随便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类型。”

“滚,没点眼力的家伙,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你赶紧滚。不把那边的超重弩台拿下,就别回来见我。”墨阳博很不高兴的一伸手,将那人推进了座位里边。

只见座位一个翻转,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在观众席台上做了机关?”钟纬略微惊讶了一瞬,“通过座位就能及时疏散人群?”

墨阳博微笑点头道:“观众席是我们搭的。如果贵宾席半点安全机关都不设,那就太不符合墨门弟子的风格了,更没有资格叫贵宾席。”

闻言钟纬皱眉疑惑道:“既然有路可退,为何你刚才要装出那么慌张的样子?”

“左仙子的表演实在太好看,我是情不自禁想模仿一番,顺便想展示下自己的演技。”墨阳博嘿嘿笑道,“敌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无人懂得欣赏,岂不是枉费他们一番苦心?”

就在他说话的空隙,几百墨门弟子屁股下的座位纷纷打开。

除了钟纬等少数几个人,多数墨门弟子和观众,都通过席下通道离开。

看见贵宾席上的人越来越少,几十具瞄准观众席的弩箭却没有发箭阻止,转而瞄准大街小巷的百姓。

“墨门钜子,你知道我为何不让弩炮开火吗?”

齐云啸的声音从对面舞台上传来,“因为我听说过墨门钜子的秘印传说——任何出自墨门的武器之上,内部都会刻有墨门钜子的秘印。”

“只要这件武器敢瞄准钜子,那它就会在机簧松开的瞬间爆炸。你想以自身为饵,诱使我自毁重弩,简直是白日做梦!”

087 真相

“钜子秘印的事情,除去钜子候选者,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原来你才是墨师弟的后人。”

墨门钜子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扩音,让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十年前,墨师弟坚持要娶一个外姓女子,却始终不肯把人带回师门。师尊以为他是被学宫疆域内的世家下套控制,殊不知他喜欢的居然是个海族异类。”

“如今你们这群异类能自由上岸不被发现,只怕师弟在后面出力不少。”

“异类?”齐云啸神态癫狂,“哈哈哈哈,你们眼中的异类,如今是稷下学宫的谋士院首席弟子。人族也不过如此,学宫也不过如此!”

“你不就是个谋士院首席弟子?听起来很嚣张啊,搞得好像自己是帝师宫掌教一样?要不要那么夸张?”钟纬拖得很长,有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钟纬独特的声音,他轻轻松松跃上浮动舞台。

不光是他,卓岚影也同时现身台上。

看见两名不速之客现身,台上的海族战士发出一声嘶吼,蜂拥着朝钟纬扑过去。

“都给我住手!”齐云啸眼神一眯,语气顿时冷了三分,“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出现。”

“没错,是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名字,”钟纬笑嘻嘻道,“君子不该在背后议论他人,为了成全君子之谊,我上台来看看顺便打个酱油。”

本来钟纬是不想来的,不过老是站在看台上发呆,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墨门弟子从看台下撤离之后,就悄悄前往附近的重弩炮台,企图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夺回炮台控制权。

为了帮助墨阳博争取到顺利执行计划的时间,钟纬自告奋勇上台。

他敢这样做的原因,细算起来有两个。

一是被弩炮封锁的街区里,只有两个最安全的地方,墨门钜子身边和齐云啸身边。

二是齐云啸跟钟纬有着类似的遭遇,其中还有一段算不上三角恋的感情纠葛。

双方拥有的共同话题实在太多,一聊起来就会忘了时间。

“你很有勇气,”齐云啸突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老猫戏鼠的愉悦表情,“可惜只会读死书,缺乏自我思考的能力。你以为自己为了拯救学宫而献身,学宫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不会吗?”钟纬顺着他的话头捧哏,“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齐云啸指着钟纬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不说别人,就以你为例——在你入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曾经对你说过,外域学生的身份千万记得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会想办法替你保密?”

回想起报名时遇到的万世通,钟纬坦然点头道:“没错,我确实遇到了。”

“你以为一个负责收钱报名的弟子,会有这么大的权力上下其手,不仅敢瞒师尊还敢瞒同学?”齐云啸语气中多了几分嘲弄。

事情真相当然不是这样,万世通的做法肯定得到了高层的授意。

但这句话钟纬不能说,最起码不能让人听见这个结论从他的口中说出。如果他敢在公众面前翻学宫的黑账,将来下场跟齐云啸没有什么区别。

为尊者讳、为长者讳,是东西方文明的共通礼仪。

比如说,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中,比尔博的魔戒来历是他在山洞中无意间捡到的。

但是在比尔博的自传中,他坚称那是咕噜姆送他的礼物。

别开玩笑了——咕噜姆都被魔戒迷失了心智,它会舍得把宝贝送出去?

佛拉多知道事情真相吗?

他当然知道。

但是对不起,不管是他的回忆录还是山姆的回忆录,都沿用了咕噜姆赠送的说法。

出于为长者讳的礼仪,谁也没有改这个说法。

反倒是咕噜姆对小偷的控诉,距离真相并不遥远,可偏偏无人愿意取信。

所以,万世通师兄,对不起了。

既然你要帮学宫做黑账,那就把这个黑锅一背到底吧!

“他为什么不能上下其手?”钟纬反问到,“域内学生读书不收钱,一个域外学生的学费就是二十两黄金。只要操作得当,瞒报一个学生就能捞下二十两黄金的外快,瞒下十个就有二百两黄金,何乐不为?”

此言一出,岸边听众顿时大哗。

比起齐云啸的实话实说,钟纬泼污水的言论更让人觉得可信。

二百两黄金啊,无论放在谁面前,他都可能心动。

齐云啸眼角余光扫到了岸边众人的反应,他不怒反笑:“果然是巧舌如簧,光是你这张嘴,就价值千金。”

那是当然,专业洗地水军、兼职键盘侠喷子说的就在下。

在网上混了那么多年,谁还没有学到一点颠倒黑白的本事?

钟纬心中补充了一句,他依旧笑着说:“哪里哪里,是齐学长的证据经不起推敲。”

齐云啸冷哼道:“岸边的每一个域外弟子都是一样。你们以为自己的伪造身份做得不留痕迹?实际上学宫对你们的来历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戳破你们的谎言,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自始至终,学宫都只把外域弟子当成门下走狗来看待。他们从中挑出合适的人,在关键时候揭破他们的身份,用种种手法逼他们加入巡狩宫,逼他们戴罪立功。”

“所以啊,域外弟子的唯一用途,就是冲锋陷阵去送死。”

“一个多月前,巡狩宫围猎南荒神皇,战报上死的十几位巡狩宫弟子,学宫全都不敢公布姓名,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钟纬插嘴道:“不公布姓名,是怕他们的家人被报复,这是对英雄家属最基本的保护。”

这段解释合情合理,立刻引得岸上众人点头称是。

齐云啸反问到:“为什么巡狩宫弟子执法从不留情?”

不等钟纬做出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因为这些人都是域外人士,他们在求学过程中,受够了诸位的白眼和嘲笑。只要有机会报复回来,不管于公于私,都没一个会手下留情。”

听见对方揭露的内幕,钟纬心念电转,立刻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关键。

为何程祥雨会变成无地郡师、为何他要接受古家的庇护、为何他对自己总有特殊的关照?

原因很简单,程祥雨也是域外人士,而且他不愿意成为巡狩宫的炮灰,拒绝了学宫高层的安排。

即便如此,在面对钟纬的时候,程祥雨也只能不留痕迹的点拨几句,不敢过份的把冒头指向学宫高层的邪恶用心。

而齐·斯诺登同学,他爆料得实在太多。

只顾嘴上的痛快,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以他排名第一的身份,尚且不能进入郡师院学习。

排名第三的田致远反倒带着俩师弟,半年前高高兴兴的跑去郡师院学习。

这说明什么?

说明齐云啸的不合格,在学宫高层是人尽皆知。

就算他有成为巡狩宫炮灰的天赋,学宫高层却连郡师院都不打算让他进去。

更别说郡师院之上的州牧院和巡狩宫。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或许早就在学宫高层的计算之中,从一开始注定了要失败的结局。

088 因势利导

买定离手,下注无悔,是赌场的常态。

只不过齐云啸的运气有点差,他遇上了一群开黑的对手。

墨门钜子突然到来,绝非是单纯为了跟钟纬聊天。

他的目标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钟纬不知道墨门大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学宫高层在谋划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捞点属于自己的功劳——主动冒出来吸引齐云啸的注意力,向墨门弟子提供夺回重弩最需要的时间成本。

尤其是齐云啸还敢打司空饮月的主意,这点钟纬简直不能忍:你是哪里来的猪,居然想拱我的预备白菜?

悄无声息的拱,钟纬还能当做不知道或没看见。

如今摆明车马在众人面前宣布、光明正大的撬墙角,是男人都要站出来做个回应。

食铁兽不发威,当钟纬是大熊猫啊?

一念至此,钟纬哈哈笑道:“齐首席遇见的事情,且不说其中的真假,就算是真的——这么年执行下来,真正的当事人都没有意见,你不过是个连郡师院都进不了的小人物,哪有资格指手画脚?”

“你以为巡狩宫弟子过得很痛苦?没准他们享受到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齐云啸没有领教过来自地球的水军洗地技巧。

面对钟纬的偷梁换柱,再看看周围群众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只能木然的吐出一句:“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吗?”

“关于这个问题,该有疑惑的不是你,而是我。”

钟纬不怕他反驳,只怕他不说话。

听见齐云啸情急之下祭出的昏招,钟纬哈哈大笑道:

“我问你,海族战士服从少主的指令,是从何时开始的?为何他们要听从你的命令,就因为你有一半人族的血统?就因为你有一半长得像人?”

“论血缘论长相,你都不是纯种的海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杂种。为什么那么多海族战士心甘情愿听你指挥?还不是因为海族的惯例从来如此?”

“诸位海族战士也可以仔细想想,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么?”

他的话被扩音阵法传出去,岸边顿时爆发阵阵哄笑。

若是齐云啸回答说,海族被我领导的快乐,你想象不到,未尝不能化解钟纬的质问。

只不过那样一来,等于就是承认自己之前的指控是场闹剧。

关于两人在言语上的交锋,就将以齐云啸投子认输结束。

已经带着孟冥修从观众席上撤离的程祥雨,听见钟纬的反问也不禁露出笑容:“水间郡故智屡试不爽,此子果然与众不同。”

孟冥修疑惑道:“师伯为何发笑?”

“齐云啸一着不慎,被对手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番论战,他完全处在下风,已经没有半点获胜的希望。”

“冥修你记住了,以后遇到墨刀行这样的对手,能动手就直接动手,千万不要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有这样,你才能挣到那一分致胜先机。”

孟冥修似懂非懂道:“师伯,齐学长是谋士院的首席,他的实力已有半只脚迈入郡师院的门槛。就算墨刀行在辩论上占了点先机,一会动起手来,还不是照样要输?”

“难啊,”程祥雨摇头叹息道,“浩然正气需要无比坚定的心智信念,方能发挥十成威力。论道若失先机,不免信念动摇、心智受惑,十成的能力发挥出七成已是不错。”

“与其被敌人言语迷惑了心神,影响自身发挥。倒不如直接动手,先打他个满面桃花再说。”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齐云啸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指着被海族战士团团围住的司空饮月和左映星,满面狰狞道:“我没有工夫跟你磨嘴皮子,你上来的原因,多半是为了瑶音仙集的这两个女人对不对?”

“现在我就要让大家一饱眼福,看看两位仙子的衣服下边,到底藏了些什么!”

“啧啧,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到处吸引仇恨。”钟纬略带同情的望了他一眼,“难道你如今还没发现,司空仙子之所以能逃出你布下的陷阱,根源就在于她对你的完全不信任?”

“对于一个不能被信任的人,你猜猜司空仙子有没有做些后手准备?比如说,在请你喝茶吃点心的时候,在茶水里动手脚、用点心给你下咒?”

“如果你真要对她动手,我觉得你还是自尽比较方便。”

齐云啸脸色骤然大变,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有任何疏漏之处。

如今被钟纬这么一通分析,齐云啸心里顿时没了底。

他确实没有防备过司空饮月,写话本的时候,也在司空饮月这里吃了不少的茶水点心。

其中只要任何一项有问题,他的大好优势就会被人瞬间翻盘。

“齐公子无须惊慌。”司空饮月盈盈笑道:“小女子从未在给你吃的食水里下咒。倘若真有一天我被逼无奈,用上了这些下作手段,要针对的人也不会是你。”

她说到下作手段四个字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的瞟了钟纬一眼。

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看得齐云啸怒火中烧。

然而他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司空饮月是在骗他,这个后果风险他承担不起。

“司空饮月!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你还要跟我拆台?”

钟纬有些恼火道:“不拆台你会死啊?”

司空饮月若无其事道:“墨公子说笑了,是你先拆小女子的台。我费尽千辛万苦,不惜花千金求得一个话本,精心打磨以待今日。”

“结果墨公子给师姐写了不到千字的剧本,就让我一败涂地。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何错之有?”

女人的反驳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在打情骂俏。

尤其是配上她像是撒娇的语气神情,立刻就让港口的围观群众忘记了自身的安危,踊跃为其发声:

“没错,司空仙子做得没错。”

“墨刀行,你再凶司空仙子一句试试看?就算我今天不能活着离开,但是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齐云啸滚下去,别站那里徒惹人厌。”

“就是就是,齐云啸你算个鸡毛的谋士院首席弟子?写个又臭又长的剧本,还不如墨师弟百字话本发人深省。”

众人本着一种“蛤蟆上脚背,不咬你也要恶心你”的态度,对着台上的齐云啸疯狂叫嚣。

“都给我住口!”

齐云啸猛然大喝,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谁说我的剧本不如墨刀行?别忘记了,你们之所以会身处险境,全都是因为我的现实剧本编得够好。”

“现在开始,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最深沉的绝望和恐惧!”

“隐海卫听令,重弩发射!”

089 舞台闹剧

齐云啸的命令发布了三秒之后,整个场面还是一片寂静。

一百零八具重弩,没有一具听从他的命令。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我让你们发射!”齐云啸再度加大音量,“干掉街上这群蠢货!”

钟纬清咳一声:“呃,看来你的现实剧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事实就是这样,任你再怎么天赋绝伦,也只是谋士院弟子而已。”

“这不可能,我为重弩设立了多重防护。”齐云啸脸色大变,“你们没有理由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把所有的炮台都夺回去。”

钟纬笑眯眯道:“墨门弟子人多势众,他们负责夺回重弩。我负责牵制你的注意力,做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齐云啸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突然静下心来笑道:“这么说,是我小看了墨公子你。”

“不不不,你从来没有小看我,被你小看的另有其人。”钟纬连连摇头道:“墨门弟子的能力极限,我们这些学宫弟子是无法想象的。千万不要用你的僵化思维,去衡量跨门派专业的事情。”

“顺便再声明一点事,你们都以为牵丝戏的剧目能演出那么成功,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实际上我就给了左仙子一个小小的剧本,从舞蹈到配乐甚至念白,都是由她一手包办完成。今天感动大家的表演,完全是左仙子苦心孤诣的心血精华。”

“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功劳的话,就是坚持了一个重要的原则——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负责。司空饮月,我警告你,别再因为这件事跟我闹个没完没了!”

左映星掩口轻笑道:“像墨公子这样不居功的人,世间少见。只可惜你完全不懂师妹的心思,若是输在你的手上,她心中还能好受一点。”

“如今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她是输在我的手里;师妹若是不为这件事记恨你一辈子,她就不叫司空饮月。”

闻言钟纬满脸惊奇道:“啊,还有这种说法?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好了。”

台下众人眼见重弩临身的威胁完全消失,又听得舞台上争风吃醋的对话,立刻笑成一团。

“墨公子,你这是要收买人命吗?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来我今日不会死于重弩,却要被墨公子笑死。”

“很难想象,心思粗放如墨公子的人,能写出牵丝戏这样情感细腻的话本。抄袭,一定是抄袭!我,策士院弟子方走之,一定会找到你抄袭的证据。”

“情感不细腻,能让瑶音仙集两个大美女争风吃醋?你当人家是傻子?”

台下纷乱的哄笑,驱散了齐云啸之前带来的恐慌。

估计众人连心理医生都不用看,晚上就能睡得安安稳稳。

除了齐云啸以外,眼下的状况恐怕无人不满意。

“都给我上,即刻杀了司空饮月!”

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就见齐云啸嘴唇未动,却直接冒出了一个新命令。

听见少主人的命令之后,台上的几十号海族战士毫不迟疑,齐刷刷奔司空饮月的位置而去。

“住手,”齐云啸脸色骤变,“刚才那个命令不是我——”

还没等他说完,钟纬已经箭步冲出。

卓岚影和钟纬配合默契。

他动作的瞬间,卓岚影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斜闯出去截住想拦住钟纬的海族战士。

女人手中的软剑锐利无比,能顺着敌人甲胄的薄弱处刺进去。

拦在路上的海族卫士,根本不是她的一合之将。

有卓岚影的护送,钟纬几步冲到齐云啸面前,扬起拳头往他脸上狠狠招呼。

这拳若是砸实,保管他要脑浆奔流。

“毫无章法的拳路,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齐云啸顾不上喝止众人围攻司空饮月的举动,他左右袖内弹出两支鸳鸯拐模样的武器。

棍身上有寒光闪烁的齿刃,一旦钟纬被切中,绝对是要把手臂都留下给他,

就在齐云啸双拐连切,试图断掉钟纬一臂之时。

“我在这呢!”

他突然听见钟纬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从侧面传来,声音清晰得就像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不妙,眼前这个是幻影。

齐云啸心中剧颤,他一手回防侧面攻击,一手抵御正面的幻象袭击。

“一只手抵御我的攻击,另一只手留着打空气?防御我的手只留不到三成的力量,这么托大?可知方才你的双手联防,在我眼中都如纸糊泥塑一般。”

别人或许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明白齐云啸好好的为何要变招。

但是钟纬很清楚:从左映星表演牵丝戏时开始,她就向钟纬展示了自身的一项绝技——口技。

牵丝戏的旁白,听上去是钟纬的声音,实际上是左映星模仿出来的。

杀司空饮月的命令,也是左映星模仿齐云啸的声音胡乱下达的。

甚至刚才让齐云啸分心的声音,还是她提供的助攻。

在钟纬的心眼注视下,远处左映星的举动逃不过他的感知。

远处瞒不过,近处就更加不用说。

距离钟纬更近的齐云啸,体内力量流转变化的虚实,根本瞒不过钟纬的心眼探查。

进入钟纬身周五米范围内,心眼的能力将会强大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不说齐云啸的血压、呼吸、心跳等等最基本的数据,甚至是每个肌肉细胞散发着微弱的生物电讯号,也在钟纬的心眼注视下暴露无遗。

眼下钟纬只要将拳头往前一送,劲力透入的瞬间,就能切断齐云啸体内精、气、神、血交汇的节点。

在齐云啸的武器切中钟纬手肘之前,他就会因为血气受阻、生机尽断而暴毙。

不过在这以后,旁人检查齐云啸的尸体时,恐怕就能倒推出钟纬的底牌。

精、气、神、血的交汇节点,是每个人的致命要害所在。

它会依照时辰环境与血气运转的不同,而在体内不停游动,行动轨迹极难琢磨。

正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

遁去的一,便是指在体内不停流转的精、气、神、血交汇点。

找不到遁去的一,绝无一招重创他人的能力。

电光石火之间,钟纬决定还是不暴露自己的心眼底牌。

他双手一抓一扭,如同大熊猫从同伴手里抢夺竹笋的动作一样,霎那间把齐云啸的武器给夺了过来。

“武器不错,归我了。”

失去右手武器的齐云啸还没来得及反应,又遇上瞅准空隙从右边掩杀上来的卓岚影。

女人的软剑迎风一抖,准确无比的刺进他的咽喉,随后带起一抹妖异的血雨。

090 动机

前兆预判的关键,在于百草药庐的凝神观微。

以务求绝对精准的理智之心,去分析其他人的种种活动,这既前兆预判的长处也是它的短处。

因为精确和谬误,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买小开大的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

尤其是在钟纬的身上,这类情况更加危险。

他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承载着非凡人的精神力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像在40g的硬盘上强行存储120g的内容信息。

硬盘信息没存满前,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一旦到了极限,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万幸的是,随后学习的坐礼磨砺了钟纬的精神意志、淬炼了他的身体强度,让他能够适应凝神观微带来的改变。

就这样,百草药庐、稷下学宫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修炼方法,在钟纬身体里获得了暂时的平衡。

然而这样脆弱的平衡,很容易就会被打破。

这个时候,大熊猫的兽魂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瑞兽的气运促使两端平衡的重要筹码,使得钟纬能屡屡避开各种修行雷区。

它仿佛是一根车轴,连起了两个大小不一的车轮。

这样的轮对,或许还不能上路行驶,不过却能做到双轮同轴同步转动,不再有快慢之分。

但兽魂的气运,也不是钟纬可以无限制挥霍使用的。

经过卓缈缈与钟纬的长达数月的悉心推敲,才确定大熊猫兽魂转化来的气运,源自世人对它的狂热喜爱。

钟纬想要完整炼化大熊猫兽魂,让它与自身力量合一。

先得让自身获得更多的人气,获得更多人的喜爱。

之前得益于田致远学长、左映星和司空饮月的“帮忙”,钟纬身份曝光之前,他在慕浪郡甚至学宫疆域内的人气都不错。

凭借这些人气转化的气运,钟纬之前的修炼一路顺风顺水,实力水涨船高。

这一点,倒是与瑶音仙集追求天道的法门很像。

瑶音仙集入世即为出世,每一场表演都在聚拢更多的人气,反过来又在借助众生的力量磨砺自己的求道之心。

钟纬今天敢登台与齐云啸对喷,一来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岸上无论藏在哪个角落,总有被重弩照顾到的危险。

有海族少主站立的舞台上,才是重弩不会光顾的安全区。

钟纬敢上台的是第二个原因,是众人都在盼望英雄的出现。

此刻登台的人,能最大限度的聚集他人目光,成为人气焦点。

钟纬很需要这样一个人气焦点。

自他在弟子论道大会上胜出、又被孟冥修曝光出身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掉粉,大有从学宫网红向透明人转化的趋势。

这件事带来的最坏影响,是钟纬灵魂深处再度出现严重的饥饿感。

来自深层意识的饥饿,无论他吃多少东西都没法填补。

大熊猫兽魂正在向他发出的示警讯号,若是不能继续获得更多的关注、更多人的喜爱,他的好运气便会就此终结。

在这个时候登台,可以最大限度的收集人气和关注度,才能保证接下来的修炼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至于登台之后会遇到的风险,那完全不必担心。

只要钟纬获得的人气够高,哪怕在台上浪到飞起,有瑞兽气运、前兆预判双重护身的他都能化险为夷。

更不要说,他还有神皇赠送的贴身保镖卓岚影。

卓岚影与钟纬心意相通,一见墨门弟子解除了重弩的危险,她与钟纬立刻对齐云啸展开袭杀。

单以实力而论,卓岚影与齐云啸不相上下。

真要单对单进行生死搏杀,一时半会也没法看出胜负端倪。

但是齐云啸心智谋算处处受钟纬压制,他心气被夺难以发挥出浩然正气的全部威能。

耳边又有左映星制造的种种幻音,让其无法分辨真伪虚实。

如此三打一的不利局面,让他空有一身能为无法施展。

“武器不错,归我了。”

钟纬出手极快,趁卓岚影一剑封喉之际,瞬息之间夺去齐云啸另一支武器。

“少主——”

目睹齐云啸被两人围杀,其他海族战士爆发阵阵悲鸣。

众人舍弃了司空饮月和左映星,举着武器朝钟纬冲过来。

“退——”

钟纬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手握两支战利品,带着卓岚影迅速往来路撤退。

由于两人说走就走的动作太快,一下就拉开了与追杀者之间的距离,就这么消失在舞台上。

还没等海族战士追到舞台的边缘,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七弦琴的“铮、铮”琴音。

不知何时,左映星与司空饮月手中,各自多了一具七弦琴。

两双晶莹如玉的秀手,正在不紧不慢的拨动的琴弦。

琴弦迸发的弦音中,充满了金戈铁马、一往无前的肃杀之气。

领头的海族战士心头一颤,立马凝气回身做出防御姿态。

仿佛是一阵清风拂过,先是撞上他们手中武器,带出一溜耀眼火光。

随后砸中护身气盾,激起水波状的阵阵涟漪。

七八个跑在后边的海族战士,正在疑惑自家头目为何如临大敌时,他们的身体齐刷刷的从腰部位置断开。

“是七弦仙音剑!”

有识货的头领大喊道:“巨盾结阵,玄武守势。”

在他的吩咐下,众多战士有条不紊的行动着,十几面盾牌同时射出蓝幽幽的水幕,将众人全数罩住。

水幕虽软,剑气想要穿越却是千难万难。

徒劳的攻击,只能在水幕上激起阵阵涟漪。

眼见海族战士联手自保,两人琴声骤然急促起来。

不再有剑气随着琴声激发,但是躲在护盾后边的众人,却有了心气难安神魂躁动的感觉。

“大家守住心神,切不可让摄魂弦音扰乱心智。”

领头的海族战士见多识广,立刻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

“我说什么来着?瑶音仙集的七弦仙音剑,果真名不虚传。”

钟纬的声音突然在另一头响起,他和卓岚影重新站立在舞台上。

方才的撤退,两人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打算把敌人引到岸边人群之中。

钟纬跳下舞台之后,没有直接回到岸上,而是来到支撑起整个舞台的数艘大舰上。

舞台下空间狭小,随处可见各种支撑立柱、固定横梁,让海族战士无法展开阵型进行合围攻势。

借助它的地形地利,钟纬和卓岚影可以对敌人进行游击绞杀。

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完成拉怪,左映星和司空饮月直接就上aoe的大招抢怪——谁让钟纬刚才抢人家的直播oss首杀?

091 善泳者溺

钟纬抢首杀不算,还摸走齐云啸的武器掉落。

既抢人头又抢装备,都不是正经人干的事,一看就是专业毛会出身,擅长黑金黑装备。

看见杀害少主的仇人出现,结阵自保的海族战士们,又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你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海族战士,遇到任何危险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应对。”钟纬举起手中的战利品仔细端详,他慢悠悠道,“如果刚才你们能有现在的水准,我偷袭齐云啸的计划,必然不会成功。”

“说来也奇怪,诸位的护卫水平自保时高,护卫你族少主时低,这是什么玄妙至理?莫非是有人并不想让齐云啸活下去,才故意唆使你们送他去死?”

远处的程祥雨闻言,不免再次皱起眉头“我屡次告诫过他,挑拨离间的手段好用且有效,但是不宜经常使用——没想到他至今还是我行我素。”

“善泳者溺,”孟冥修接过话头道,“墨刀行屡屡让他人互相猜疑,终有一日自己也要面对信任危机。”

与此同时,舞台之上。

听见钟纬如此侮辱他们道德品质的话,原本就跃跃欲试的海族战士,哪里还有继续忍气吞声的必要?

齐云啸已死,负责保护他的亲兵必然被殉葬。

反正横竖都难逃一死,拉钟纬垫背无疑是众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

“杀——”

嘈嘈杂响的琴声让海族心烦意乱,再加上必杀之敌就在眼前,众人红着双眼不顾一切的开始冲锋。

不成阵势的舍命冲锋,使得水幕护盾出现成片的裂缝——这是致命的错误。

对海族战士的第一波打击,并非来自左映星或者司空饮月。

岸上围观的谋士院弟子,在发觉自身已经安全之后,纷纷掏出了自备的长弓。

慕浪郡的学宫弟子与海族作战时间最长,战斗经验最为丰富。

刚才钟纬和海族混战在一起,众人不好贸然放箭,生怕伤及无辜。

如今则有所不同,两边的人站得泾渭分明,再不用担心会痛击己方队员。

水幕护盾刚露出破绽,就有数支长箭电射而至,眨眼间带走几个战士的生命。

岸边弟子的几轮攒射下来,台面上已经看不到半个站立的敌人。

琴声渐渐停下。

箭雨在最后一个海族战士倒下时便已停止。

岸上和舞台上突然陷入了沉寂,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刚才的战斗,极大程度的缓解了钟纬灵魂层面的饥饿,走火入魔的风险距离他稍稍远了几天。

然而这样的关注度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精神粮食”。

“来个懂行的人跟我说说看,我们现在算是胜利了吗?”

钟纬毫无危机感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以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战斗,不知道走到什么程度就是胜利。”

他的感慨让司空饮月扑哧一下笑出声,女人的原本严肃的表情如冰雪消融,“墨公子永远都是这么无忧无虑,让人忍不住多了几分羡慕。”

左映星不屑的冷哼一声“他明明是没心没肺,哪来的无忧无虑?”

瑶音仙集两位仙子对钟纬的点评,通过传音的阵法扩散出去,立刻惹来在场观众的哄堂大笑。

“我家公子只是反应迟钝了点,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卓岚影实在听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为钟纬正名。

只是她的语气重点,貌似着重强调“我家公子”而非“反应迟钝”。

如此意义鲜明的潜台词,自然不会被人误解,尤其是在稷下学宫的疆域内。

“哈哈哈哈,脚踏两只船已有倾覆的危险。墨学弟脚踏三只船,实在是羡煞旁人。”

“只怕他没长那么多条腿,踏不住第三条船。”

“墨师弟不是还有手吗?用手撑着也行。”

“师兄说得对,是方才小弟思虑不周。”

岸上众人交头接耳,之前的紧张气氛在说笑声中,逐渐消散于无形。

就在此时,众人忽然见到钟纬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岸边方向大声喊到“这是我从齐云啸手上抢来的战利品,我可不可以把它据为己有?”

岸上笑得越发厉害了,在无数人的哄笑中,学宫谋士院萧山长的声音霎时响起“既然是你夺得的战利品,自然归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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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啸闹出的风波,在海神祭典结束的第七天就已看不到痕迹。

他被学宫追夺出身以来的文字——这几乎是学宫对弟子最严重的一种惩罚,意味着所有记录着齐云啸的文章的书籍,要么销毁要么涂黑。

所有学宫弟子在做任何记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这个名字,避开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

位曾经的谋士院首席,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悄悄在各种文字记载当中消失,完全没有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任何痕迹。

齐云啸三字不存在于任何学宫文章、文字、碑文、书籍之上,后世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这样一个人。

以稷下学宫对疆域的管控力度,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比起曾经的谋士院首席,钟纬的话题热度显然高了不止一筹。

最危机的关头,他敢直面气焰滔天的齐云啸,以自己为诱饵吸引敌人注意力。

正是他大无畏的举动,为墨门夺回重弩控制权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另外钟纬写的牵丝戏也很不错,墨门弟子都很喜欢。

这些话是墨门钜子说的。

钜子很够意思,硬是在墨门的功劳上挖了一块蛋糕给他。

不仅如此,钜子还当众透露过口风,说是想要邀请钟纬去墨门。

至于去墨门做什么,他没有说,钟纬也不敢问。

有了墨门钜子的背书,又有万众瞩目的功绩;学院高层不知是故意开恩,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对钟纬的无视封锁在一夜之间悄然消失。

或许只是为了反击齐云啸在舞台上的指控,以事实证明外域学子在学宫疆域不会受到歧视。

若非钟纬身边已经围着卓岚影、左映星司空饮月之类的优秀女性,没准学宫还会给他安排三个异性学伴。

当然了,慕浪郡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还是钟纬的迟钝。

面对三个女孩似有所指的抱怨,他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战利品的归属权!

关于他的选择,无论走到哪个酒楼,都能听见以此为话题的谈论者。

“墨师弟大智如愚,我看好他。”

有人摇头晃脑的点评道,“墨师弟在那种情况下,无论选择对哪个红颜知己示好,都会伤害其他两位。若是一并示好,则会给师门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认为他作风不正难成大器。”

“我同意宁师兄的说法,倒是叛徒齐——”说到这,后面两个字被那人下意识的隐去,“他的武器鹊画雕弓名为翎月孤弦,乃是造弓妙手墨鸣镝的作品。”

“翎月孤弦组合起来,不挂弦是双头长刃,挂弦则是强弓,拆分出来是齿刃护臂。对敌时无论近战远攻,皆不落下风。”

“有朝一日我若能得司空仙子青睐,也情愿用她的垂青换一张翎月孤弦。”

“师弟此话何解?”

“我有自知自明,就凭我资质注定无法成为郡师。既然不能成为郡师,仙子垂青于我又有何用?”

“不说别的,就说才华资质这一项,墨师弟高出你很多。你无望郡师,难道墨师弟也无望?”

“就是,没准人家能成为巡狩宫弟子,代天巡狩肃正天下学风呢?到时别说郡师,州牧见他不也得客客气气的?”

钟纬从酒楼外边走过,一字不漏的将众人的闲谈听在耳内。

他现在没有时间纠正众人的错误,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未完成——给墨门弟子送行。

墨阳博等一众弟子,跟着师尊沿学宫的海岸线奔波了七八个月,终于完成了例行的大客户年检可以启程回家。

他们这批人回去之后,明年便是另一个师尊,带着另一批墨门弟子出门。

慕浪郡西城门外,墨门的车队一字排开,众多弟子早已整装待发。

看见钟纬的身影出现,墨阳博和师兄弟们迅速迎上来。

两边寒暄闲聊几句,互祝对方平安如意后,墨阳博如梦初醒的拍拍前额“怎么没有看见你的侍女?”

“她可不是我的侍女,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看待。”钟纬笑着摆摆手,“卓岚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便干涉。”

墨阳博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倒是很放心她。”

闻言钟纬先是愕然,随后淡然微笑以对——墨阳博能被带出来增长见识,必然是墨门将来的核心弟子,该有的眼力见识绝不会少。

见他不打算解释,墨阳博指了指车队领头的方向道“钜子刚才吩咐过,如果你来了,务必去见他一趟。”



092 你若无心我便休

告别了交浅言深的墨门弟子众,钟纬向着车头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车前,他无端感觉到一阵心悸:上次见到卓吟风的虓行辇,他也有类似的症状。

“这辆车与南荒神皇的虓行辇,应该是沿用同一种技术、甚至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样说也对,墨门钜子的座驾,若是比送给神皇的还差,说出去不免让人笑话。”

钟纬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借机仔细观察起钜子的座驾。

墨门钜子的马车外边看不到半点花纹,只有横平竖直的各种短线条。

由这些短线条构成大小的方块,布满了整个车厢表面。

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车厢上打满了补丁。

车厢的前边看不到栓马的横辕,倒是在车顶上,钟纬注意到那里蹲着一只银白色机械巨鹰。

巨鹰的羽毛泛着金属光芒,看上去栩栩如生。

“左仙子慢走,我代主人送你回去。”

钜子马车的门突然向外打开,左映星与一个年轻女子先后从里边走出。

“清雅姐姐留步,”左映星按住女子的手,她笑着摇头道,“小妹日后叨扰的时间还多着,不必这么客气。”

那名女子的年纪看上去比左映星还年轻,为何左映星要唤她姐姐?

钟纬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莫非左映星被钜子看上,从此攀上高枝了?

女子感应到钟纬的目光,她随即对左映星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先代表武姬姐妹,谢谢左仙子的大恩。”

说罢,她冲着左映星深深鞠了一躬。

“姐姐这是何必?”左映星拦不住她,只得叹息道:“我只是借花献佛,姐姐真正要感谢的人,是他。”

看见左映星指向自己的手指,钟纬下意识开口:“为何要感谢我,我又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主人要见你,”女子没好气道,“赶紧上来吧,别在那傻站着。”

钟纬有些忐忑的登上了马车,随着女子进入车内。

钜子马车内部相对宽敞,摆放的东西也不多。

除了一张卧榻,就是一张小小的茶几。

墨门钜子坐在茶几前,仔细摆弄着一块三棱镜。

“主人,墨刀行来了。”女子清咳一声,她指着茶几对面的位置对钟纬道,“你坐这。”

墨门钜子长相颇为英俊,自有一股如岳峙渊的气度,举手投足尽显不凡之姿。

“钜子找我有何事?”

钟纬首次与墨门钜子面对面,他内心中难免有些压力。

为了缓解压力,钟纬索性开门见山。

钜子放下手中的三棱镜,他抬头望深深望了钟纬一眼:“我打算在墨门建一个二尺阔、十尺高的三棱镜,用来深入研究阳光的秘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没兴趣。”钟纬直接摇头。

倒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真看不起墨门造玻璃的技术。

普通玻璃为什么是绿色?

因为里边有二价铁离子,不是一点点,而是特别多。

普通玻璃超过十五公分厚,就已经绿得看不清对面了。

二尺厚的玻璃璧,在没有超白玻璃技术的世界,它得绿成什么样子?

佛光翡翠吗?

钟纬虽不懂超白玻璃的制作工艺,但可断定墨门的这项投资会打水漂。

“既然如此,阁下请回吧。”墨门钜子没有多余的话,下达逐客令后低头继续钻研手中的三棱镜。

告别墨门钜子,钟纬略有不解的退出了马车。

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钜子的好意。

若是刚才点头同意,钟纬便可应墨门钜子的邀请离开慕浪郡。

就算是学宫高层,也无法出言阻。

钟纬不是学宫域内人士,学宫的制度无法约束他的自由。

想学多少,学到什么时候结束,都由他自己决定。

钜子的邀请,真实含义是想救他。

自从卓缈缈杀孙效国,导致南荒与学宫交恶时算起,这里已经发生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与南荒神皇的一战,让巡狩宫弟子损失惨重、孙君子重伤闭关,学宫维持秩序平衡的天平已被打破。

各路牛鬼蛇神不是兴风作浪,就是蠢蠢欲动。

换做是以前,学宫岂会容许齐云啸这种蟊贼作乱?

海神祭上的学宫弟子与墨门弟子联手自救,在外人嘴说起来是一桩美谈。

可是深入一想:齐云啸犯上作乱时,学宫的高层战力在何处?

区区百十个海族阴潜慕浪郡,夺了郡中城防闹得天翻地覆,为何不见郡师州牧出手镇压?

学宫高层究竟被何人牵制?

程祥雨突然现身海神祭,他与这一系列幕后变数,又有怎样的关系?

在有心人眼中,海神祭上的种种疑问,就是学宫高层控制力日渐式微、域内大乱将起的有力证据。

“墨公子在想什么?居然想得那么入神?”

左映星好奇的声音,由钟纬身后响起。

“左仙子没有走?”钟纬如梦初醒,“你是特意留在这里等我?”

左映星脸色微红,她将视线转向墨门长长的车队,与钟纬并肩往城门的方向走去,“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墨门钜子对牵丝戏大加赞赏,邀请我前往墨门域内献艺。”

“恭喜左仙子,从今往后你要在墨门红透半边天了。”钟纬赶紧出言祝贺,“我在这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突破瓶颈,迈向更高层次。”

“这是你的真心话?”左映星略有诧异,不过她随后幽幽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比不上师妹啊。”

钟纬不解道:“你我相谈甚欢,为何又要扯上司空饮月?”

“墨公子可知瑶音仙集弟子,要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恕我孤陋寡闻,这点我确实不知。”

左映星凝视着钟纬的双眼,问出了毫不相关的问题:“学宫藏书阁内,应该有类似的记载。公子这几日都泡在藏书阁里,难道就不曾好奇过一次?”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翻阅灵玄境大陆志,主要是看南荒的地理风物志,还没看到阴阳云笈宫的篇章。”钟纬没有隐瞒自己的阅读记录,而是实言相告。

反正这东西没法隐瞒,稍有留心的人都能查到。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钟纬会一边看书,一边汲取虚空跳点的能量。

他泡图书馆的真实用意,是想找到利用虚空幽能修炼的关窍。

上次与程祥雨见面时,他曾经说过浩然正气的来源,其实是天地间的灵气。

然而由凝神观微入门的钟纬,已经失去了使用坐礼汲取灵气的能力。

他只能在另一种自身可汲取、可以灵活运用的能量上打主意。

看似读书的过程,实则是在一步步摸索着修炼。

“原来是为了她。”左映星压低声音自嘲了一句,她突然展颜笑道:“师妹果然是徒劳无功,我都忍不住要可怜她了。我万没想到,你对她的想法做法全然没有挂碍,半分都不留在心上。”

钟纬正欲询问清详情,左映星却径直登上一辆马车,不再理会他的追问。

随着车队前边传来一声清唳,钜子马车顶上的巨鹰突然腾空而起,它拖着钜子车厢向着天空飞去。

目送钜子的“飞车”离开,地面上的墨门车队也缓缓开动。

在长长的车队中,还能依稀听见左映星的婉转清唱:“意趣曾经慕十洲,云笺封月遣谁邮?缘如有梦情长在,你若无心我便休。”

“孤枕偏生蝴蝶梦,吟鞋怕上凤凰楼。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你若——无心——我便休——”

093 奇迹

“你刚才说了什么,惹得左仙子满腹幽怨?”

卓岚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钟纬身边,她侧耳聆听着远去的歌声,“你若无心我便休,当真是酸得死人的幽怨呢。”

钟纬回望女人,他灿然一笑道“你的事情解决了?”

“我见到了那边的主事者,回绝的那边的邀请,但是允许他们在关键时刻打出我的旗号。我按照你的说法,提醒他们别陷入卓吟风引蛇出洞的诡计。”卓岚影柔声回答着,“他们已经利欲熏心,对我的示警毫无反应,还嘲笑我胆小怕事。”

不论叛军余孽同意她的看法,还是鄙视她的懦弱。

众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然后集中讨论卓吟风是否在引蛇出洞、眼下的局面是不是他的诡计。

如此一来,卓岚影的形象已经完全立住,无须再用其他方法证明自己。

不管讨论结果如何,叛军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若是卓吟风真的不堪一击,今日卓岚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难当大任的铁证。

将来叛军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她将失去染指的资格。

若是事情如卓岚影所料,被卓吟风重创之后还能侥幸逃脱叛军,必然会回忆起卓岚影的高瞻远瞩。

那个时候,残兵败将还会回来寻求卓岚影的帮助。

殊不知,这将是他们做出的最愚蠢选择——钟纬答应过卓缈缈,帮她做一个斩草除根的局,彻底绞杀最后一支南荒叛军残党。

【唯一的疑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失败后,一定会回来找我?】

当初两人商议密谋的时候,卓岚影曾经发出这样质疑。

【因为有我在你身边,从明天起,整个学宫的人都会逐渐知道一件事。我在查阅有关南荒的所一切资料,从星象气候到风土人情、地理环境。】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对南荒野心勃勃、志在必得,就缺一个能在南荒展现自己的机会】

【处于绝望当中的南荒叛军,不会放弃黑暗中能看见的任何一点希望。我和你,将是他们唯一剩下的希望】

回想起两人耳鬓厮磨时的,亲密无间的指尖掌端密谈,卓岚影不禁白了他一眼“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居然要跟你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混在一起。”

“明明我是为你的事情尽心尽力,到头来我居然成了大奸大恶之徒?”钟纬忍不住感慨道,“舔狗不得好死,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谁让你招惹那么多女孩子?”卓岚影略带醋意的冷哼着,“能让司空饮月放下天道追求,公开承认对你的好感,你一定很得意对不对?”

钟纬闻言大惊道“不会吧?莫非瑶音仙集的弟子只要一动心,她们就会功体散尽不成?”

“功体散尽倒不至于,只是不敢突破瓶颈,一生再难寸进而已。”司空饮月的声音在钟纬身后响起。

听见女人的声音,钟纬瞪了卓岚影一眼,似在责怪她为何不提前通知。

凝神观微是医者的立身之本,对于异常气息极为敏感。

如果有人对钟纬产生敌意,隔着几十米都能被他感知,但这对正常情况不起什么作用。

司空饮月未带杀意,她便是到了身边,也被钟纬下意识的移出关注重点。

卓岚影的耳目远比钟纬聪敏,钟纬会无视的事情,她不应该无视才对。

“司空仙子,”钟纬转身笑道,“如果你是来给左仙子送行的,恐怕来得稍微晚了一点。”

司空饮月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自顾自道“瑶音仙集以音律追寻大道,以众生执念磨砺己心。瑶音仙集弟子以音律慰藉众生,众生也向我们分享他们的气运、心魔、外邪。”

“有众人气运加持,我等修行进境极快,却有不小的隐忧。尤其是众生万念汇聚而成的心魔外邪,会在仙集弟子最虚弱的时候爆发。此时若无克邪之力护法,难逃身死道消的结局。”

经过她这么一解释,钟纬恍然大悟仙集弟子的外邪心魔来自万民,郡师院弟子生来便是统御教化万民。

尤其是郡师院弟子一身浩然正气护体,诸邪辟易,万法不侵。

有郡师院弟子做为道侣,仙集弟子便不用担心走火入魔。

想通前因后果,钟纬不禁感慨道“灵玄境的每一个修者,都是在刀山火海中艰难前行,谁都不容易啊。”

“若你有朝一日修成浩然正气,可愿护我求道之途前行无忧?”

司空饮月冷不防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钟纬一时间竟难以招架。

他思前想后几秒钟,觉得自己失去了修成浩然正气的可能性,就不该给她人虚假的承诺,“司空仙子,除了浩然正气以外,还有别的方法没有?”

“以我今时今日的遭遇来看,修成浩然正气的希望极其渺茫。”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钟纬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依稀听人说过,瑶音仙集弟子的良配不外乎两个门派,兵锋堡和稷下学宫。

但此时此刻,有些建议不能从钟纬的口中说出。

司空饮月的回答,一如钟纬的预料,她缓缓道“兵锋堡子弟血气旺盛,凝罡血煞能让鬼神惊惧,血煞所凝之战意锋锐难挡。区区外邪心魔,若是被战意缠上,不消片刻即会灭亡。”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钟纬当即斩钉截铁的说到,“下一站,我们就去兵锋堡,我记得兵锋堡唯才是举,只论实力不论出身。”

话音未落,卓岚影与司空饮月同时双目放光,眼中异彩涟涟。

兵锋堡与南荒接壤,声势不弱于稷下学宫,而且没有出身偏见——墨正澜出身墨门,照样成为兵锋堡的掌门人。

若是钟纬能在兵锋堡做出一番业绩,掌握一方权柄。

将来未必没有与南荒神皇一较高下的机会。

等他走到那一步,不仅会成为卓岚影复仇的助力,也会是司空饮月突破瓶颈的关键。

然而两人眼中的异彩没有维持多久,便很快的消失褪去。

如今钟纬身上有太多的光环,还有各方势力留下的后手布置。虽说他是域外学生,但此刻想要离开稷下学宫,只怕学宫未必肯放人。

坐视他离开学宫疆域,会影响多少人的布局谋划?

哪怕是墨门钜子想带钟纬离开,也只能借送行的名义偷偷弄走他。

一旦闹得人尽皆知,他就再无带走钟纬的可能。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墨刀行绝无可能离开学宫疆域。”卓岚影和司空饮月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想通了同一件事。

“你们说奇迹啊?”钟纬叹了口气,“仔细算算时间,我想要的奇迹,已经晚了很多天还没到。左映星那小娘皮,让她传个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笑道“小弟是在抱怨大姐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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